《殉情当天白月光爬上岸了》
1. 总资产:2080013.51元
煤球死了。
它走得很安详。
楚清和发现它的时候,它如往常一般,窝在阳台的花架间隙,躲着绿荫晒太阳。
阳光将它厚实的毛发晒得暖烘烘的,如果不是怎么摸都没有回应,楚清和不会意识到它已经死了。
死……
楚清和对这个字眼并不陌生。
她蹲在花架旁,抬手揉着它的脑袋,望着它煤气罐般敦实的漆黑身影发呆,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们初见的那天。
那是高三上学期期末,一个阴郁的冬天。
因为地处亚热带,再加上大半座城市被海岸线环绕,橘子海这座城市,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
哪怕是最寒冷的冬天,橘子海的最低气温大多都在12℃—22℃之间。
但是捡到煤球的那天,天气却特别的冷,冷到楚清和第一次在橘子海穿上羽绒服。
这天早上,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楚清和拎着书包匆匆下到一楼,一眼就看到了沈澜。
她骑着白色的小电驴,西装制服外套了一件黑色的韩式大衣,一头羊毛卷和往常一般炸开,看起来像是蓬松的鸟窝。
许是没有睡醒,沈澜整个人趴在车头上,半眯着眼打盹。
楚清和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像极了一只黑色的缅因猫。身形修长,毛发打卷又浓密,浑身漆黑,看起来很威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趴在车上打盹的人打了个激灵,陡然清醒。
沈澜扭头,半眯着眼看向身后,看到楚清和的身影后,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骤然放大,脸上也浮现起笑意:“快上来!”
她冲楚清和招呼了一声,也就是在这时候,楚清和看到她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
围巾的颜色是粉蓝相间,衬得沈澜的小脸越发黝黑。
这回是真的缅因猫了。
楚清和忍不住噗嗤一笑。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只要一对上沈澜的目光,就止不住笑。
沈澜被她笑得莫名,追问她在笑什么。
一直到放学,沈澜都没有得到答案。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果不其然,傍晚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磅礴大雨。
幸好沈澜带了雨披,这才能和楚清和顺利回家。
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恰好是红灯。此时雨势汹汹,一排排小车与电动车错乱地挤在一起,不停地按着喇叭。
楚清和躲在雨披之下,搂着沈澜的腰,将面颊贴在她的背上,通过耳蜗里的助听器倾听着大雨滂沱。
雨披好像一个水晶罩,将嘈杂的喇叭声,刺耳的雨刮器滑动声,行人不耐的谩骂声隔绝在外。
她们的世界仿佛一个水晶球,只有她们二人。
楚清和嗅着独属于沈澜的海风气息,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你的脸看起来好黑,像煤球。”
沈澜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你在笑我脸黑!”
“楚清和,你个大坏蛋!”
少女发出一声恶龙咆哮,等到绿灯之后,一把将电动车动力拧到最大,风驰电掣地碾过车道,溅起一阵水花。
水花四溅,打湿了楚清和的鞋子,凉得她发出一声尖叫。
“啊,沈澜你开慢点!我的裤子和鞋子都被溅湿了!”
不太爱说话的少女抱怨了一句,听起来好像在撒娇。
沈澜故意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道:“雨太大了,慢不了~”
雨中飞驰了一路,两人很快回到自家小区。沈澜刚把电动车停下,楚清和就从车上跳下来,拎着书包一溜烟就往楼上跑。
沈澜扭头看着她的背影,连忙从车上下来,指着她的背影道:“楚清和,你给我站住!”
楚清和顺手摘了自己的耳蜗外机,一边跑一边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沈澜气死了,三步并做两步追了上去:“你给我等着!”
她蹬蹬蹬地踩上楼梯,脚步声之大,好似能让整座楼都地动山摇。
楚清和虽然摘下了外机,但是仍旧能从对方的气息里,感受到这骇人的追逐。
她想象着后面有一头猛虎在追赶自己,拼命地往前跑。跑到三楼的时候,她一把按住指纹锁,打开第一道防盗门后,立即解锁第二道。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一股大力拽住,整个人都被对方往后一拉,顺势压倒在了门边的墙上。
预想中撞击到墙壁的疼痛没有到来,她撞到了一只炙热的手掌上。
楚清和抬眸,对上了一双气势汹汹的眼:“抓到了你,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没有助听器,楚清和其实不太能听得见沈澜说什么。
但是她看着对方唇瓣的翌动,依稀能辨别出对方的话语。
楚清和故意逗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两边耳朵,眨巴眨巴眼,一脸的天真无辜。
沈澜都被她气笑了,看着她挂在耳畔的助听器,连忙伸手帮她塞了回去。
楚清和趁机从她怀中逃开,转身就去开第二道门。
沈澜眼明手快地给她塞上助听器,单手从她腋下穿过一把抱住了她。
楚清和顿时僵住了,扭头看向沈澜,一脸惊讶。
沈澜也感觉到手臂的位置触感不太对,低头看了下去,立即愣在了原地。
僵持间,“喵”地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安静。
两人齐齐循声扭头去看,却见一只淋了雨,全身湿淋淋的母猫,嘴里叼着一只小猫,弓着腰蹲一旁的台阶上,一双琥珀色的眼滴溜溜地盯着她们看。
沈澜认得这只黑猫,是楚清和在小区里经常喂食的流浪猫之一。
六目相对,母猫呼噜了一声,放下口中的小猫,化作一道闪电咻地跑得没影了。
沈澜眨眨眼,转过头看向楚清和,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几秒,她松开楚清和,走到地上的小猫身旁,蹲下身盯着它看了好一会。
地上的小猫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只出生了不到半个月。
此刻淋了雨,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
楚清和也走过来,在沈澜旁边蹲着。她的助听器又掉了,懒得挂上去,于是和沈澜打起了手语:“它想让我养它?”
沈澜点点头,用手语回复了她:“应该是。”
这个冬天非常寒冷,再加上屋外又是磅礴大雨,此刻把小猫送出去有些于心不忍。
楚清和思索了一阵,和沈澜打起手语:“把它抱进来吧。”
她们捡回了这只黑猫,原本打算养过这个冬天,就将它还给它的妈妈。
不料一周之后,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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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区门口,看到了母猫的尸体。
漆黑的母猫倒在斑马线上,被车轮碾得七窍流血,宛若一条脏了的抹布。
沈澜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捂住了楚清和的眼睛。
回到她家之后,沈澜照例给家里的小猫喂奶。喂着喂着,沈澜抬头看了楚清和一眼,兴致冲冲地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养它吧。”
楚清和虽然喂了很多年的流浪猫,但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也养一只。
小猫的寿命很短,不过十多年,迟早是要死的。
她无法接受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事物道别,所以她不会养任何的小动物。
可是有沈澜的话……
楚清和垂眸,看着小猫那双与沈澜相似的琥珀色眼睛,向来坚硬的心动摇了几分。
她同意了沈澜的提议,两人一起收养了这只小猫。
沈澜让她给小猫取名,楚清和想也不想地吐了两个字:“煤球。”
沈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等等,你要叫它这个?”
“嗯。”楚清和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全身黑漆漆的,毛发炸开像团乱糟糟的毛线,眼睛和你一样的琥珀色……”
“难道不应该和你有一样的名字吗?”
煤球是沈澜的小名,她家祖上是橘子海的渔民,天生皮肤是小麦色。一到夏天,就在海里泡着,晒得乌漆嘛黑。
听到楚清和这么说,沈澜又追着她满屋子跑,勒令她改名。
哪怕被她撵了一晚上,楚清和也没有改口,沈澜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有她们的悉心照料,煤球很快就从巴掌大小,变成一只体型正常,活蹦乱跳的小猫。
有时候看到沈澜满屋子追着小猫跑的身影,楚清和偶尔会想:这样的小猫,会陪着她和沈澜好多好多年。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比起寿命很短的小猫,先离开她的会是沈澜。
沈澜死了。
死在高考结束后,死在她自己的十八岁之前。
那天是夏至。
她和沈澜去海滩冲浪,遇到了回海潮。因为去救一个被卷入海浪的孩子,沈澜带着救生圈从冲浪板跳下去……
那个孩子回来了,沈澜却被浪潮卷入深海。
楚清和一直站在岸边等她,等到日落将深蓝色的海洋,照耀成金光灿灿的橘子海,等到漫天的繁星升起,等到月亮沉下,等到太阳再次升起,都没有等回沈澜。
警察一直没有打捞到沈澜的尸体,楚清和就一直等下去。
她摘下助听器屏蔽掉所有否定的话语,守在姥姥留给她的老屋,守在她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小区,守着煤球等了很多年。
十二年过去,煤球也很老了,沈澜还是没回来。
阳光真的好大,刺得她的眼睛流出了泪。
盛大的阳光下,楚清和蹲在沈澜曾亲手打理过的花架旁,颤抖着手抚摸着煤球僵硬的身体,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泪水模糊了视线,阳光碎在她的眼眶里,楚清和好像又一次看到了那年的橘子海。
最后一抹光线隐入海平线时,她跑入海中,奋力追逐着退潮的海浪,哭得泪流满面,嘶声呐喊。
沈澜……
沈澜……
求求你!
不要丢下我!
2. 2
沈澜死的那一天,是2013年6月21日,夏至。
这天是一年之中,阳光最炙热,日照最漫长的日子。
沈澜死后第一年,隔壁的老街开始拆迁,新建成了一个缤纷商业城。
沈澜死后第二年,靠南的实验高中搬迁到新市中心,原来的校址改成了实验二中。
沈澜死后第三年,她的奶奶病重,撒手人寰,沈家经营多年的海鲜店就此关门。
……
时光转瞬即逝,眨眼就到了第十二年。
端午刚过,她们一起养的猫也死了。
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世界上唯一与沈澜有关联的东西,彻底消亡了。
楚清和无法面对煤球的死亡,她强迫自己假装它只是在睡觉。
煤球很老了,年纪大的人都喜欢睡觉,年纪大的猫也不例外。
她照旧更换猫砂,给它换水添食,在熟悉的寂静声中,对沈澜的生日礼物进行最后的修改。
食盆里的食物日渐增多,阴凉昏暗的房间里,阵阵恶臭刺颜料的芬芳,疯狂地攻击她的口鼻。
楚清和再也无法对煤球的死视而不见。
老人常说,落叶归根。
在橘子海,人死了是要被埋进土里的。
在煤球死后的第五天,楚清和遵从橘子海的风俗,在小区花园里用铲子挖了个坑,把煤球埋进了土里。
整个过程里,楚清和麻木又冷静。
盖土的时候,她甚至不由自主地联想,要是十二年前海警找到沈澜的尸体,她是不是也会这么送走她。
可是沈澜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她没有被葬入坟墓中,楚清和固执地认为她没有死。
这种固执随着煤球的死亡土崩瓦解。
当最后一抔黄土压实,楚清和浑身抽干了力气,歪坐在煤球的坟墓前。
她望着那个平实的小土包,缓了好一会,才收拾工具起身走回家。
穿过遮天蔽日的绿化芒林荫道,从转角处晃晃悠悠拐上楼梯,到了三楼后她用指纹开锁,推门走了进去。
房门在身后咿呀观赏,楚清和半靠在鞋柜旁换了鞋子,踩着拖鞋走过阴暗的客厅进入卧室,一头栽下去。
巨大的心神损害,给她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为了逃避麻木的疼痛,她选择昏睡。
模模糊糊睡了许久,楚清和被饥饿感唤醒时,窗外已经暴雨倾盆。
她下意识伸手按亮了一旁的手机屏幕,短信栏里显示着1号台风蝴蝶登陆橘子海的红色预警。
狂风席卷着暴雨,拽着芒果树的枝叶疯狂拍打着窗户。
闪电在撕裂,从窗边投下一片阴影,如同张牙舞爪的海藻跳着鬼魅的舞步。
饥饿与疲倦席卷全身,楚清和丧失所有起身的力气。
她连挣扎都懒得挣扎,看了眼手机就扔开,重新趴回床上。
室内的光线昏暗,她偏头看向窗外的狂风暴雨,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雨夜。
也是一样的台风天,她打开空调在客厅画画,结果受凉感冒。
晚上和沈澜睡前通话,声音又闷又沉。
沈澜听了很担心:“你真的没事吗?要不然我还是给你带点布洛芬过去吧?”
楚清和哑着声音宽慰道:“就只是小感冒,不会有大问题的。”
沈澜踟蹰着开口:“可是……”
其实那天晚上,楚清和很想见见她。可是雨那么大,她担心沈澜的人身安全,只好忍痛拒绝。
楚清和轻咳一声,哑着嗓子佯装抱怨:“你好爱操心啊。都说我喝了藿香正气水,也吃了感冒药,不会有事的啦。”
“如果真的有事,我会和你说的好不好?”
楚清和半哄半埋怨,还是没有打消沈澜隐忧。
聊着聊着,沈澜突然道:“不行,我还是去你家看看吧。”
还未等楚清和说些什么,沈澜迅速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楚清和立马回拨。手机传来几声嘟嘟后,沈澜着急忙慌的下楼声,穿过风暴传来:“我出门了,你安心等我。”
“挂了,一会见。”
手机里再次传来嘟嘟的忙音声,原本昏昏沉沉的楚清和一下就清醒了。
她从床头坐起来,又尝试给沈澜拨通电话,对方一直都没有接。
楚清和再也睡不着了,她捏着手机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风急雨骤,群魔乱舞,一颗心随着风雨沉浮,七上八下。
她们所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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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是原橘子海造船厂的家属小区,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
小区很大,从沈澜家走到楚清和家里,大概要走1.5公里。
平日里沈澜来接楚清和,都是开着电瓶车来的。
如今是台风天,再加上老小区的排水系统不是很好,一到这个天气,雨水都会积在路面上。
积水之深,能没过小腿,甚至倒灌进一楼的楼梯,淹没第四个台阶。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澜要过来只能是走路过来。
可是风雨那么大,想要走过来,想必困难重重。
更不要说小区里那么多高大引雷的植被,以及错综复杂的电线……
楚清和一时担心沈澜被台风吹走;一时担心闪电劈落树枝,狂风吹倒树木砸在沈澜身上;一时又担忧电缆被刮断,电源泄漏将沈澜电死在水里……
不好的猜想令楚清和心惊肉跳,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清和……清和……”
楚清和如同被惊扰的猫,骤然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直奔向大门。
她一把拧开门锁,一连拉开两道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少女。
“轰隆!”
电闪雷鸣了一瞬,照亮了昏暗的客厅。
透过客厅的光,楚清和抬眸看清了眼前之人。
沈澜全副武装,一身绝缘防水服,披着一件军绿色的雨衣,站在她面前。
雨水顺着她的帽檐湿答答地往下滴落,打湿了她柔软卷曲的黑发,沿着她小麦色的面庞黏在她苍白的唇上,衬得她活像个刚从海里爬上来的水鬼。
楚清和鼻尖一酸,眼眶顿时红了。
沈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来啦,你不用担心,我会照……”
顾好你的……
话还未说完,楚清和不顾她满身风雨,径直朝她扑了过来。
沈澜眼明手快地挡住了她,着急地呜哇乱叫:“哎哎哎哎……远点……远点……”
“我身上全是水!你离我远点!”
楚清和被她牢牢架住,心里感动又气恼。她抬手,在沈澜的小臂上重重地一拍,气恼地埋怨:“笨蛋!”
大笨蛋!
3. 3
这天的台风很大,沈澜为了不让自己被风吹走,是抱了两桶水走过来的。
她在家门口脱下自己的雨衣与防水服,边脱边和楚清和手舞足蹈:“我就一手夹着一桶水,和老母鸡夹着蛋似得走过来……”
沈澜脱下身上湿漉漉的防水服,随手扔出了门外,得意非凡:“我厉害吧。”
昏黄的玄关灯光照映下,沈澜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在她深色的面庞忽闪忽闪,笑容狡黠得像只猫。
沉重的水滴将她向来蓬松的羊毛卷压扁了,看起来蔫了吧唧的,非常滑稽。
楚清和看着她还滴着水的湿漉漉卷发,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忍不住抬手擦掉沈澜额头上的雨水,仰头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心疼:“淋了那么多雨,也不怕发烧。”
“先去浴室洗个澡吧。”
沈澜抬手一把将自己额前的卷发往后撩,露出光洁的额头:“这个季节的雨不伤人,我没事。”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沈澜迅速伸手,将手掌贴在楚清和的额头上仔细探了探,微微蹙眉:“是有一点烫。”
她收回了手,露出一副轻松的笑意:“不过没关系,回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澜把手落在楚清和的肩头,将她的身体掰了一圈,推着她的后背往里走:“睡觉睡觉。”
楚清和扭头看向她:“你头发还湿着呢……”
“一会就洗,一会就洗……”
沈澜随口应了两句,推着楚清和走过堆满画稿和颜料的客厅,走入她的卧室。
她把楚清和推倒在床上,扯过一旁的空调被盖在她身上,抬手拍了拍她的胸口,温声安抚:“睡吧,我在旁看着你。”
窗外的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点,随着强劲的风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狂风呼啸,在深夜里呜呜作响,宛若妖魔鬼怪凄厉哭喊。
一道撕天裂地的闪电劈落,照亮了窗外妖娆摆动的树影,也将坐在床边之人的轮廓描绘清晰。
楚清和乖巧地窝在空调被里,抬眸看向沈澜,双眸黑亮如漆墨,澄澈干净:“沈澜……”
“嗯?”
楚清和抿唇,静默地看着她:“你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洗完澡……上来陪我睡觉?”
沈澜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
她拍拍楚清和,安抚道:“你别怕啊,我一会就回来。”
“嗯。”
沈澜起身离去,没一会房门外的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室内的水声,与室外的狂风暴雨混杂在一起,世界仿佛在此刻相融。
楚清和躺在床上,听着内外两种截然不同的水声,阖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她拉着沈澜的手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化作一条小鱼,在瓢泼大雨中逆浪而行,跳跃无数波涛,横跨大片江河,来到了河的对岸。
抵达岸边的那一刻,楚清和破浪而出,轻巧地跃上了海岸。
落地的刹那,她的鱼尾分开,幻化成双腿,稳稳地站在地上。
她的身体开始抽条,视野变高,重新变幻为人类的模样。
一片红色的花海呈现在她面前,长风吹拂,长长的花蕊抖动,掀起了赤色的海浪。
红浪翻涌,道道白影宛如湖边萤火,层层叠叠累在一起,忽闪忽闪。
楚清和的目光穿透飘忽的白影,穿过无垠的花海,落在了遥远的尽头。
透过翻腾的花浪,依稀可以看到花海的尽头处,隐约浮现出一座桥。
桥的两侧点着灯笼,青色的光从灯笼处散发出来,与红色的花海交映成辉,一派诡异。
白影追逐着光影,如微风掠过红浪,奔向无尽的远方。
楚清和受到感召,身体不受控制地跟随白影向前,迈向了远方。
青灯闪烁,越发明亮。她穿梭过人群,渐渐地走到了桥边。
朦朦胧胧里,她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桥上冲她焦急地挥手。
是姥姥。
楚清和的姥姥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楚清和刚上高一。
原本楚清和是要跟着妈妈前往羊城生活的,但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继续留在橘子海念完高中。
这还是楚清和在姥姥死后,第一次梦见她。
楚清和显得很激动,离得太远了,楚清和看不清她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往前又走了几步。
姥姥的神情更加焦急了。
一个劲地朝她挥手,似乎在说:“快回去!”
快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
为什么让她回去?
姥姥越是让她走,楚清和越是无法自控地往前。眼看就要靠近那座满布青灯的桥,忽然之间她的手被一股大力握住,猛地往后一拉!
“清和!”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响,楚清和骤然回眸,对上一双焦急的眼。
四目相对,她只觉得脚下陡然一空,整个人仿若从云端下坠,浑身打了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
睁眼的时候,破晓时分的清光透过晶莹的水珠,穿透茂密的枝叶照应在房中。
楚清和急促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了好一会,她才偏头看向身侧。
寂寞的蓝调里,沈澜枕在她身侧睡得正沉。
她卷曲的额发散落在额前,垂在了她高挺的鼻梁上,使得她整张脸看起来极为柔和。
嘀嗒……嘀嗒……嘀嗒……
窗外的暴雨已经停歇,只余下稀疏的雨滴声。
楚清和无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对方放在自己腹部上的手腕,静默地注视着她好一会。
约莫过了半分钟,睡在枕边的沈澜模模糊糊地醒来,睁开眼看向了前方。
四目相对,沈澜抬手很自然地抬手摸了摸楚清和的额头:“烧退了……”
楚清和没有戴耳蜗外机,此刻听不到沈澜的声音。
沈澜伸出长手,把她的耳蜗外机捞过来,戴到她头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刚睡醒,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楚清和摇摇头,沈澜侧身面对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怎么这个点就醒了?饿了吗?我起来给你煮个粉?”
楚清和往前挪了一点,乖觉地窝进了她的怀里,心有余悸地开口:“我做了个噩梦。”
沈澜一下就清醒了,她把楚清和拥入怀中,温声问:“梦到什么了?”
“僵尸?吸血鬼?还是鬼神,蛇妖,或者别的妖魔鬼怪?”
楚清和的幻想世界很丰富,每次做噩梦,总是离不开这些意象。沈澜已经习惯了,但每次听都会有些担心。
楚清和把脸靠到她胸膛,蜷缩着身体依偎在她怀中,轻声道:“都不是。”
她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听起来好像呓语:“我梦到自己化作一尾鱼,逆浪穿行,前往了彼岸。”
“在那里,曼殊沙华如同海一样漫天生长,无数亡灵在花海沉浮。”
沈澜垂眸看着怀中的楚清和,听得认真。楚清和继续道:“我跟随亡灵,走过赤色的花海,来到一条挂满青色灯笼的桥前。”
“姥姥就在桥上,她看到了我,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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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地挥手,好像在说让我回去。”
沈澜好奇地问:“那你回去了吗?”
“没有。”楚清和抬眸看向沈澜,“我向前走了。”
“那你上了桥?”
“没有上。”楚清和淡淡道,“就在我准备上桥的时候,你一把拉住了我,然后我就醒了。”
沈澜莞尔,弯着眉眼笑起来:“那你得感谢我,不然你估计要奈何桥一夜游。”
楚清和也笑了起来,她抬手揽住沈澜的腰,更深地往她怀里挤。
她从小就是这样,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很粘人,和小动物似的。
沈澜已经习惯了,伸手将她更紧地抱入怀中,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两人静静地拥抱了好一会,楚清和再次抬眸看向沈澜:“沈澜……”
“嗯?”
“你说,那真的是姥姥吗?”
沈澜拍着她的后脑勺,想了想道:“应该是吧。”
“你去那样的地方,姥姥肯定会让你回去的。”
楚清和点点头,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
“可是……我一直以为她走了。”
沈澜的奶奶信佛,受她的影响,两个孩子虽然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但是多多少少也有点相信轮回转世的说法。
姥姥许明君死之后,为了不让她留恋尘世,楚清和把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全都烧了。
或许是遗物烧得很干净,她一直没梦到过姥姥。
直到今天晚上,她做了一个那样的梦。
楚清和微微蹙眉:“她好像一直在桥上,在等什么人……”
“你说姥姥可能在等什么?”
楚清和仰头,有些好奇地看向沈澜。
沈澜歪着脑袋想了想:“嗯……可能是在等自己的亲朋好友之类的吧……”
“老人们不都这样说嘛,因为魂魄还有牵绊,所以无法入地府……”
“或许……她在等你妈妈来看她也说不定。”
楚清和的姥姥死的时候,楚清和的妈妈楚歌还在国外洽谈业务,没有及时赶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硬要说遗憾的话,这应该算一个。
楚清和垂眸不说话了。
沈澜捏了捏她的手,宽慰她道:“不过也不一定是这样啦……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约定。”
“还记得我们先前看的《百鬼夜行抄》吗?无论是人还是鬼魂,都会因为遵守承诺与约定,忍耐数十年,哪怕远赴千里也要完成允诺。”
楚清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澜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安抚:“别想了,再睡一会吧。”
楚清和抿唇,片刻后开口:“沈澜,你相信人有来生吗?”
沈澜不假思索地点头:“相信啊。”
她低头看着楚清和,琥珀色的眼瞳清澈明亮:“我相信有来生,来生的来生……我们也一定还是朋友。”
楚清和一怔,沈澜朝她伸出了手,勾了勾小拇指道:“要不我们做个约定?”
“嗯?”
沈澜伸手,用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勾住楚清和的左手小拇指,煞有介事道:“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这句台词出自沈澜奶奶最爱听的《刘三姐》,橘子海的小朋友玩过家家,最爱说的也是这一句。
沈澜说完之后,用自己的大拇指在楚清和的大拇指上盖了个章,笑吟吟道:“好了,如果我比你先死,我一定会奈何桥上……呜呜呜呜呜呜……”
楚清和眼明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皱着眉道:“呸呸呸,童言无忌!”
4. 总资产:0
许是誓言太灵验,一年后沈澜被浪卷入深海,消失在她的眼前。
当真是一语成谶。
沈澜走后,楚清和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里沈澜都泡在海里,苍白着一张脸,全身湿漉漉冲她招手,说好冷……好冷……
噩梦惊醒时,楚清和总想了结自己,跟着对方一起离开人世。
每当刀片划破手腕,疼痛令她短暂清醒,她想起沈黎以前说过的话。
“死去的人不会入你的梦,是因为阴阳相隔,死者接触生者,会带来不幸。”
“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伤害你的。”
她反反复复地咀嚼着沈澜说过的话,在清醒时拒绝掉所有死亡的诱惑,一遍遍告诉自己:沈澜还活着。
只要她的尸体一天没有被找到,沈澜就还活在这个世上。
她固执地等,从青葱岁月等到将近中年,直到她们一起养的猫老死,楚清和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沈澜死了。
她一个人在奈何桥上,孤零零地等了自己十二年。
人间一天,地下一年。
楚清和少年时看过一本小说,说是魂魄迟迟不肯转世投胎,执意枯等,岁月会磨灭掉她的灵魂与记忆。
她怕沈澜忘记自己,她不要让沈澜再继续等下去了。
楚清和决定去死。
这个念头一升起,仿佛给楚清和注入了无边无际的勇气与力量。
覆盖在她身上那层湿漉漉的阴郁情绪被掀开,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开始奔赴自己的死亡。
2025年6.21日,是楚清和自杀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她从床上爬起身,画了个淡妆,穿上沈澜最喜欢的白色莲叶连衣裙,戴上米白色的淑女帽,抱着十二幅油画以及一沓手写信走到楼下全烧了。
做完这一切,她走出小区大门,拦下一辆出租车,轻装上阵前往海滩游乐园。
台风刚过不久,天上飘着阴雨,四处可见风暴过境的狼藉痕迹。
出租车内响起城市广播:“蝴蝶台风已确认过境,暴雨转多云,市内已派出消防人员清理街道,恢复交通……”
楚清和安静地坐在车后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兴奋又期待地前往自己的葬身之所。
车子离开拥挤的城市,沿着海岸线行驶,视野陡然开阔起来。
车内的广播受到信号的影响,变得断断续续:“暴风雨过后……阳光洒在海上……金光灿灿的橘子海,仿若开启了一扇异世界的……时空……之门……”
楚清和扭头,看向了窗外。
此刻乌云散去,一线天光从云朵之间的裂缝泄下,落在海面上。海风吹过,一片波光粼粼,好似有无数橙黄色的橘子在海中翻涌沉浮。
楚清和的心情内由来地变得轻快起来。
很快,车子在橘子海海上游乐园前停下。
楚清和下了车,拿着手机刷了票,进入了游乐园。
正值旅游旺季,再加上台风天刚过,橘子海的游客都挤在了一起。
海滩上乌泱泱的一群人,热闹非凡,恰如十二年前的今天。
楚清和拎着鞋子,光脚在海滩上从南走到北,再从北走到南。
期间她点开支付宝,把自己这些年名下攒的存款,全部都捐了。
2080013.51,有零有整,一分不剩。
如此来回走了好几回,乌云散去,太阳升起。阳光洒在海滩上,拥挤的人潮逐渐稀疏,空旷无垠的银滩上升起了一把把蘑菇状的太阳伞。
直到手机闹钟响起,楚清和看了眼界面上的“13:14”,动身走向了深海。
她一步一步往前,海水逐渐升高,淹没了她的脚踝,淹没了她的小腿,没过了她的膝盖……
一片寂静里,海浪越卷越高,淹没掉她胸口,将浪花铺头盖脸地浇在她的脸上。
楚清和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没入海水中。
海水浸没她的时候,她张开手臂,下意识屏住呼吸,沉了下去。
大海张开手臂环抱了她,她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脑海中自主浮现出许多年前沈澜在海边教导她的模样。
浮动的海水中,沈澜拉住她的手,牵引着她的身体往前走:“想象你是一条小鱼,当你遇到水的时候,就像回到了家。”
“放松身体,首先上下摆动你已经化作双腿的尾巴,就这样,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窒息感袭来,楚清和的双腿完全按照遵循着求生本能,上下摆动起来。
受海水的托举,她的身体开始漂浮,就连双手也不受控制地挥舞着……
最后一口氧气消失在胸腔之时,楚清和拨开海水,探头而出,长长舒了一口气。
阳光打在她满布水珠的眼睫上,晕出一道金色光圈,无比耀眼。
楚清和漂浮在海水中,仰头望着从云层落下的太阳,感受到了刺目的疼痛。
她从来没想过,人在接近死亡的时候,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求生的本能让她的第一次自杀失败了,楚清和不得不更改计划,握着手机回到岸上。
她顺着海浪回到海滩,在沙滩旁坐下。阳光照在她湿漉漉的身上,驱散了周身阴凉的海水。
楚清和两手环抱着膝盖,望着一朵又一朵浪花推到岸上,脑海中的思路逐渐清晰。
都说善游者溺,实际上除非遇到突发状况,会游泳的孩子能在水里获得更多的生机。
想要在正常情况下,想要把自己溺毙是几乎不可能的。
她需要一些辅助的路径。
楚清和环视周围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跳海地点。
流云被风吹得往西走,阳光被掩盖在云层里。
西面的天阴沉沉的,灰云笼罩在海面上,好似正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
深邃的风从阴沉的深海处吹来,将浪花越推越高,掀起重峦叠嶂的海峰。
数名冲浪爱好者驾驶着冲浪板,展开双臂冲刺在峰峦间,仿若一只只自由自在的海鸥。
离岸流!
楚清和陡然想到了沈澜的死,蹭地一下起身,走向冲浪区。
幸好手机的防水性能不错,她用微信扫码免押金租赁了一块冲浪板,抱着板子来到冲浪区。
海水的浮力承托起冲浪板的重量,楚清和想着从前沈澜的教导,趴在冲浪板上,推着它往前走。
所有关于海的一切,楚清和都是从沈澜那里学到的。
哪怕多年未曾练习,她都记忆犹新。
腥咸的海风扑鼻而来,浪花卷过她的身体,她在永夜的寂静里,隐约感受到沈澜就在她身侧。
“启程之前,可以先在白花浪区域多练习一会,浪花有推动力,可以让我们感知浪潮的方向……”
“当你习惯之后,我们进入浪潮区……准备跃上冲浪板,就是现在……三……二……一……”
那一瞬间,仿佛有人托住了她的后腰,助她跃上了冲浪板。
楚清和迎风而起,稳稳地站立在冲浪板上。
她的左脚向后,稳住重心。右脚向前,掌控方向。背部挺直,保持平衡。
双手微微张开,好似双翼,化作一只海鸥,借助着冲浪板在浪潮之间飞了起来。
浪花飞溅在她脸上,她依稀能感觉到沈澜在她身后,拥着她的身体鼓励道:“对,就是这样……”
“不要害怕,破浪而行,向前……再向前!”
楚清和乘风破浪,顺势跃上了浪头,顺势切下了浪坡。
下一个浪潮就要向她打来,耳边有人在说:“从侧方绕开,不要被浪打到……”
“对,用你的右脚,往左边压……”
浪头浇落,在楚清和身上溅起巨大的水花,险些将她吞噬。
楚清和明明什么也听不到,却不惧风波,在这浪潮之中穿行。
她时而张开双臂迎接狂浪,时而收拢身体躲开冲击……利用大海极速消耗自己的体力。
不知不觉间,阳光被乌云吞没,海滩上的蘑菇一朵朵消失,浪潮间的人影也变得零零散散。
天边乌云密布,将大海染成了墨色。
狂风吹拂,墨涛翻涌,一堵五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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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的浪墙翻涌而起,推向楚清和的方向。
机会来了!
楚清和毫不犹豫地驾驶着冲浪板冲了过去。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清和,不要!”
楚清和头也不回地驶向前方。
我来了。
沈澜,我来了!
浪墙越推越高,越推越高,堆积成一座巍峨的小山,铺天盖地地朝楚清和涌来。
沉重的浪潮砸在了楚清和身上,那一刻她放弃了一切的抵抗,任由自己被海浪吞没,从冲浪板上坠入深海。
咚!
手机坠入深海,海浪吞噬了她的身体,她宛若一朵洁白无瑕的茶花,从春日的枝头整片坠落,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中。
冲浪板的绳索绑着她的脚踝,被她一同拖入深海中。
楚清和的身体直直地往下坠,她睁大了眼睛,透过漆黑的海水,看到了上方的峰峦叠嶂。
热泪从楚清和的眼角落下,受海中密度的影响往上升。
无数泡泡从她上方升起,又一个一个幻灭。如同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逝去。
原来,这就是沈澜死前看过的景色。
好寂静啊。
也好安宁啊。
她死前的最后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悔恨吗?
在青春年少时死去。
还是会开心?
因为救了一个更加年幼,有更多可能性的生命?
又或者是……不甘心。
不过都没关系了。
沈澜,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很快,很快……
我们将有来生。
楚清和闭上了眼睛,放松自己的身体,任由她被浪潮卷入深海往下沉。
在她听不到的寂静深海下方,忽然亮起了一阵灼热的光亮。
受到光的影响,楚清和下意识睁开眼,垂眸看向了下方。
耀目的光亮中,一群群粉色的海豚,突破了光圈,穿透黑暗,正在向她游来。
其中有一只粉白色的河豚,游过族群,正极速向她靠近。
是幻觉吗?
还是……冥界的使者来接她了?
楚清和走神了一瞬,肺内的空气终于消耗殆尽,强烈的窒息感使得她开口,不受控制地呛了一口水。
“咳……”
“咳咳咳……”
海水受压强影响,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她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恍惚里,她依稀听到有人在喊她:“清和……清和……”
“楚清和!”
“楚清和!”
咕咚咚往上冒的海水间,楚清和抬眸看向前方。一只粉色海豚来到了她面前,骤然将喙抵在了她的唇上。
“呱呱……呱呱……”
通过骨传导,海豚的叫声模糊地传入楚清和的耳中。
楚清和迷迷蒙蒙地眨了眨眼,下一秒,粉色海豚往下一潜,托着她的身体往上游。
楚清和挣扎着想要推开它,张开手臂时,却发现自己软绵绵地没有任何力气。
呛了那么多水,她早就该因窒息昏迷,此时她却异常的清醒。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对方托出海面,连带着腿上绑着的冲浪板,也一并带了出去。
当冲浪板浮出海面时,她整个被海豚往上一顶——
她破海而出,整个人趴在冲浪板上,呕出了大口水。
“咳咳咳……”
楚清和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吐水,仿佛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昏暗的天空下,眼前一片水雾茫茫。
哗啦一下,一个人影从她面前的海水中冒出头来,对方甩了甩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卷发,抬手抹了一把脸,抬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楚清和瞬间瞪大了眼睛。
“啊……沈……沈……”
沈澜?
太久没有说话了,楚清和连对方的名字都无法喊出来。
她怔怔地看着对方,眼底一片绯红,只有眼泪在不断地往下流。
5. 5
沈澜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坏了,她连忙伸手碰住楚清和的脸,伸手去接她的泪:“哦,不哭不哭,不哭不哭啊……”
泪珠滚烫,好似滚烫的铁珠砸入掌心,烫得沈澜有些发麻。
她慌忙地擦掉楚清和脸上的泪,神色紧张:“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伸手把楚清和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别怕别怕,我没事。我水性很好的,这不是摆脱离岸流……”
楚清和摘下耳蜗外机很多年,此刻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靠在沈澜怀中,泪珠滚滚而落。
是梦吗?
还是她已经死了?
不然为什么她能在这时候看到沈澜,对方还是一成不变的少年模样。
可若这是梦,为什么沈澜的掌心如此炙热,呼吸这般滚烫,鲜活得好似真人。
如梦似幻中,楚清和分不清真假。她抬起手臂将沈澜揽入怀中,贴着她的面颊,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人在悲痛欲绝时,其实是哭不出声的。唯有滚烫的泪珠,倾泻着她无边无际的悲伤。
除开姥姥去世的时候,沈澜从未见楚清和这般哭过。
她被对方吓坏了,不停地抬手拍着她的背脊,安抚着对方的情绪:“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楚清和窝在她怀中哭得浑身颤抖。
狂风呼啸,浪涛再次升起。
狂浪掀起海墙,又一次铺天盖地涌来。
惊涛骇浪声中,沈澜抬眸看了眼即将到来的海浪,双手顺着她的背脊往下,一把托住她的腰。
她将楚清和举起,放到了冲浪板上。
楚清和两手压在冲浪板上,低头慌忙地往下看。
此时沈澜注意到她的耳蜗外机不见踪影,立即打起了手语:“趴好,我带你回岸上。”
未容楚清和反应,沈澜一头扎进海水中,两手推着冲浪板奋力地往前一推。
哗啦!
少女麦色的双腿在海浪中掀起阵阵浪花,宛若一尾灵活的鱼,顶着冲浪板往前。
楚清和两手紧紧抓住冲浪板边缘,身体拱起趴伏在板上,仿佛一只紧张的猫时刻注视着海浪里的沈澜。
海浪颠簸,带动着沈澜的身体起起伏伏,她一时跃出海浪,一时潜入浪中,身姿优美好似戏浪的海豚。
海浪数次将她们拖回,又被沈澜一次次挣脱,逃离浪潮。
反反复复数次过去,海岸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最后一次浪潮打落时,沈澜的脚尖踩实在海岸线上。
她奋力地往前推了一把,推着冲浪板上的楚清和一步步走向海滩。
银色的海滩越来越近,当冲浪板撞击到银滩的刹那,沈澜骤然停下脚步。
她松开冲浪板,抬头看向面前的楚清和。
楚清和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双眼迷茫,如陷梦中。
沈澜冲她笑了一下,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骤然一拽。
哗啦一声,楚清和整个从冲浪板坠落,跌入海中。
她跌跪在海中,仰头看着身前之人,海水模糊了她的眼帘,阴郁的天空下,她看不清沈澜的表情,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沈澜似乎对她笑了一下,启唇说了一个字:跑!
是跑吧?
因为下一秒,沈澜就一把将她拽起,拉着她踏着海浪朝海滩奔去。
浪花被她们踩在脚下,一朵又一朵地踏碎。
楚清和跟在她身后拖着冲浪板跌跌撞撞,望着她身穿黑色潜水服的背影,目眩神迷。
沈澜逆着离岸的浪花,好似逆转无数光影,终于与当下的时空重叠在一起。
最终,她们踏过浅滩,双脚踩在柔软与干燥的沙子上,稳稳落地。
沈澜转过头看了楚清和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脚踝处。发现楚清和脚踝上还绑着冲浪板的绳索,她毫不犹豫蹲下身,将手落在她的脚踝上。
不消一会,沈澜解开她脚踝上的束缚,仰头望着她,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好了。”
楚清和垂眸怔怔望着她,身穿蓝白色水母服的少女蹲在地上,双脚沾满了细沙,抬头专注地望着她的。
她的卷发被海水打湿了,卷曲着披在头上。一张麦色面庞上,五官如雕刻斧凿般精致。
尤其是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明亮又清澈。
她的身形修长,全身肌肉线条流畅,矫健有力,整个人像极了一只黑色缅因。
多少次午夜梦回,楚清和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张脸。
只不过在梦里,这张脸是苍白的,可怖的,毫无生机的。
是梦吧。
一定是梦吧。
不然为何这般的真实。
楚清和俯身将双手放在沈澜的脸上,两手抚摸着她的面颊,沿着她的鼻梁往上,顺着眉骨分开,细细地描摹她的眉眼。
沈澜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说了两句话,楚清和没有做任何回应。
沈澜立即打起了手语:“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吗?”
楚清和低头看着她,双目逐渐朦胧。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滴在沈澜的脸上。
沈澜被烫了一下,嗷了一声,立即从地上弹跳起来。
她用右手将楚清和的手控制住,抬手擦掉她的眼泪,温声哄:“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擦掉楚清和的眼泪,倾身和她打手语:“我们回家?”
楚清和从前看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些因为意外死去的人,如果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是会徘徊在人世间做个幽灵的。
一旦她们意识到自己的消亡,就会前往彼世。
因此楚清和再也不敢说话,她静默地看着沈澜,感受着她冰凉的手攥紧自己手腕的蛮横力道,内心的悲伤翻涌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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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澜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自顾自地做了决定:“那我们就回家。”
她暂时松开楚清和的手,俯身要将冲浪板捞起来。
松开的刹那,楚清和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力道之大,罕见地把沈澜都捏疼了。
沈澜吃痛,转头看向楚清和,见她抓着自己的右手,哭红了眼,一脸紧张的模样,让她松手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楚清和捏住她手的手背,温声安抚:“没事,我在。”
她单手比划起来:“我捡个板。”
她指了指冲浪板,在楚清和寸步不离地跟随之下,捞起冲浪板牵着楚清和往前走。
晦暗的天空下,两人沿着海浪线,行走在人影稀疏的海滩上。
沈澜边走边看,这才发现了海滩的异样。
方才还晴空万里,如今阴云密布。
原先开满毒蘑菇的海滩上,只剩下稀疏的人影。
沙滩排球的网被撤去,唯有海风空旷地刮过。
她不由得嘀咕起来:“这天气说变就变,人也散得那么快吗?”
走着走着,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猛地停下脚步。
楚清和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她的后背上。
沈澜连忙扭头去看楚清和,两手捧住楚清和脸,紧张地看着她:“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哪里?”
耳边一片寂静,楚清和抬头,通过她的唇瓣模糊地辨别出她的关心,红着眼摇了摇头。
沈澜松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楚清和的额头,神情带着几分担忧。
楚清和静静地看着她,不言也不语,眼神乖绝。
片刻之后,沈澜双手下落,搭在她的双肩上,低头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了一番。
面前的少女,一头长发及腰,身材纤细,体态轻盈。
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被打湿了,湿漉漉地紧贴着身体,衬得她越发纤弱,甚至有种瘦骨嶙峋的感觉。
是错觉吗?
沈澜总觉得面前的人瘦了好多。
还有她身上的连衣裙……
她记得下水的时候,楚清和和她穿了差不多的水母服,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连衣裙?
以及她的脸……
婴儿肥呢?
去哪了?
为什么感觉像是抽条长大了点,五官更加精致立体了?
无数的疑问从沈澜的脑海中升起,她不由地用双手捏住楚清和的面颊,往旁边一拉。
“嘶……”
疼痛袭来,楚清和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微微睁大了眼,震惊地看向沈澜。
会痛。
难道不是梦?
沈澜松开了她的手,在她震惊的眼神里,比划着手语:“你什么时候把衣服换了?”
“之前不是已经到岸上了,为什么又回到海里?”
“是回来找我吗?”
6. 6
沈澜每抛出一个问题,楚清和的双眼就亮一分。
脸上还残余着疼痛,她看着满头雾水的沈澜,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或许……或许面前这个人……
她启唇正想回应对方,一阵冰凉的海风吹过,沈澜陡然打了个激灵。
“冷死了……”她抖了抖身体,对楚清和道:“算了,换了衣服再说吧。”
她抱着冲浪板转身,牵着楚清和前往她们寄存衣物的小店。
十二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旅游城市焕然一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条贩卖着泳衣泳裤,遮阳帽等物品的小街,多了很多沈澜不认识的招牌。
大口九和地下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什么瑞幸,蜜雪碧城,奈雪的茶,霸王别姬……
沈澜看着这些陌生的招牌,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怎么回事,为什么和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难道她们撞鬼了?
不是吧!
沈澜脸色难看了几分,她不自觉握紧楚清漪的手掌,心头直打鼓。
走着走着,沈澜停下来脚步,转过头看向楚清和。
楚清和抬头看向她,仿佛在问怎么了。
沈澜打起了手语:“你不觉得这条街好像变了吗?”
楚清和闻言抬眸看了眼四周,装潢鲜亮的门面,处处透露着现代化都市的风貌,的确与过往陈旧,拥挤的感觉不太相同。
楚清和点点头,表示确实变了很多。
沈澜一颗心落回了原地,如此看来这不是她的错觉。
与此同时,她的心又提了起来,突突个不停。
不会真的撞邪了吧?
算了,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
沈澜将所有的担忧咽回肚子里,牵着楚清和的手,满怀忐忑地往前走。
她沿着长街走了一路,终于在转角处看到“有家服装店”的招牌,双眼顿时一亮。
陈旧的老招牌,在一众光鲜亮丽的门面里,看起来极为显眼。
她连忙加快了脚步,牵着楚清和一路小跑到小店门口。
小店的单扇玻璃门大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木质的收银台后,戴着老花眼镜正在拿着手机刷视频。
在她的身旁,各式各样的泳衣挂在晾衣杆上,挤满了这个只有二十来平的小店。
小店墙壁的两侧,还挂满了连体泳装与防晒衣和帽子。
店铺被挤得满满当当,每一寸空间都被极大效率地利用起来。
熟悉的拥挤感令沈澜松了一口气,她连忙抬头,看向老奶奶的身后寄存物品的柜子上。
这一看,让沈澜吓了一跳。
“唉?我东西呢?”
沈澜惊叫出声,坐在收银台后的老奶奶听到声音抬头,推了推眼镜看了她一眼。
沈澜连忙伸手,指向第二层左边第三个柜子上,瞪大了眼睛:“我记得我的东西是放这的,怎么不见了!”
啊,见鬼的,今天的也太倒霉了吧!
救个孩子被卷入离岸流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发现东西不见了!
啊!她的手机!
她妈刚给她买的三星智能机!
沈澜看着那个空落落的位置,脸上写满了震惊。
老奶奶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手环拿出来看看。”
沈澜立即伸手,想将手环摘下啊。结果她低头一看,啊咧,手环怎么不见了?
还未等她从震惊中回神,身旁的楚清和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手,凑到收银台前,磕磕绊绊地开口:“你……看得到她?”
哪怕从小植入耳蜗,楚清和的听力和常人差不多,但是因为耳蜗传导声与正常人声不太一样,楚清和说话的声音总是带了点别扭的机械感。
再加上许久不说话,此刻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别扭。
饶是如此,老奶奶还是听清了她的话。她奇怪地看了楚清和一眼:“我戴着眼镜呢,那么大一个活人我怎么看不到。”
楚清和会读唇语,看到“活人”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双眼顿时睁大。
她一把扯过沈澜,将她拽出了小店,逮着面前经过的一对游客,指着沈澜问:“你看得到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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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停下了脚步,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楚清和眼中惊喜更甚,似有热泪将流。
沈澜被她这个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她抬手揉了揉脑袋,想不明白楚清和这是怎么了。
她那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别人怎么可能看不到?
不过楚清和的状态很古怪,她不敢多说什么。
楚清和吸了吸鼻子,扯着沈澜一路小跑过去。
每遇到一个人,她就问对方能不能看到沈澜。
在对方看怪物的眼神里,楚清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沈澜终于受不了了,她一把拉住楚清和,阻止了她的脚步。
楚清和扭头,含泪望着她。
沈澜看着她悬在眼中的泪,紧张地开口:“怎么了清和?我有什么问题吗?”
楚清和摇摇头,望着她的面容,又是哭,又是笑。
沈澜又一次被她吓坏了,上前迈了一步,两手捧着她的面庞,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清和?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沈澜神色慌张,楚清和将脸埋入她的掌心,抬起双手环抱着她的腰,滚烫的泪打湿了沈澜的掌心。
沈澜凑到她耳边,温声安抚:“不哭不哭,不哭了,我在的……我在的……”
她一遍遍温柔地哄,也不管楚清和听不听得见。
楚清和哭个不停,引来路人的瞩目。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们一眼。
沈澜实在是没办了,她伸手把楚清和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双臂,安抚她的情绪。
渐渐地,楚清和从默然哭泣,变成了小声啜泣。
很快,啜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变成了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
凄厉的哭声里,沈澜听到楚清和失声呐喊:“沈……沈澜……”
“你……你活……你活着啊……”
你还活着,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了!
沈澜拥着楚清和站在大街上,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懵在了原地。
7. 7
楚清和情绪稳定之后,带着沈澜重新回到“有家服装店。”
她向老奶奶借来手机,点开时钟界面,放到了沈澜面前。
沈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2025年6月21号17:51分?”
“哈?”
天菩萨,这是在和她开玩笑吗?
她不过是被离岸流卷走,在海水中扑棱了几下,怎么就给她干到十二年后了呢?
沈澜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楚清和。
在她质疑的目光下,楚清和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澜心态有点崩,她转过头指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颤巍巍地开口:“奶奶,今年真的是2025年吗?”
她二人刚从水里爬出来,形容狼狈,举止怪异。
换做是一般人,肯定不想搭理她们。
老人家年纪大了,对年轻人包容。听到沈澜这么问,她把老花眼镜摘下递了过去淡淡道:“戴上眼镜再看看。”
沈澜悻悻一笑,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她将手机还了老奶奶,顺便道了声谢。
恰好此时凉风吹来,身旁的楚清和打了个喷嚏。
“哈啾!”
沈澜连忙转身看向她,两手握住她的手臂,着急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太冷,吹感冒了?”
楚清和全身湿透了,白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长发散开,又沉又重地披在肩头。
听到沈澜这么问,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好。
沈澜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和她打手语:“你带钱了吗?”
都2025年了,正常人身上还会带现金啊,都是用手机支付啦。
楚清和是来寻死的,手机早就不知道卷哪儿去了。
楚清和摇摇头,沈澜嗷了一声,有些无奈。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沈澜叹了口气,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转过头看向老奶奶,小心翼翼地开口:“奶奶……您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老奶奶又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沈澜翻转着眼前这个没有按键,和镜子一样的手机,有些无从下手。
这玩意和妈妈奖励她的三星智能机看起来差不多,可是具体怎么用她就有些懵圈。
沈澜捧着手机,有些犯难地看向楚清和。
楚清和取过手机,点开屏幕打开通话界面,输入沈澜家的座机电话。
沈澜拨通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声后,一道机械女音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沈澜抬眸,看向面前的楚清和,望着她比今早上更削瘦清冷的面容,心里沉甸甸的。
也是,十二年那么久,楚清和都二十八岁了,家里换个座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沈澜挂断座机电话,想了想再次输入了一串号码。
这一次,她输入的是妈妈的号码。
一旁的楚清和静默地看着她的动作,咬住了下唇。
电话没一会就接通了,沈澜欣喜若狂地喊了一句:“妈……我是小澜,我和你说我……”
她还未说完,电话里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你喊谁妈呢?谁是你妈呢?神经病吧你……”
还未等沈澜说完,电话被挂断,手机里传来了刺耳的“嘟嘟”声……
沈澜握着手机,无措地看着楚清和。
楚清和打着手语和她解释:“你妈搬家了。”
“先回我家吧。”
接连被拒,沈澜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茫然。
楚清和拉了拉她的手,单手给她打手势:“打110,让巡警送我们回去。”
沈澜遵采纳了楚清和的意见,拨通了报警电话。
在等待的间隙,楚清和牵着沈澜的手,把冲浪板还了回去。
沈澜看着海滩上那一排排可以自助租赁的冲浪板,好一会才回神般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去,我也没发烧啊。”
“现在的服务业已经发展到这么贴心了吗?”
两人忙活了一阵,二十分钟后,沈澜和楚清和在警察的帮助下,从服装店购买了崭新的水母服与防晒衣换上,坐上警车回城。
车子驶过无垠的海岸线,沿着海边小镇开往城市。
沈澜牵着楚清和的手,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风景,万分忐忑。
楚清和察觉到她复杂的情绪,坐在一旁握着她的手,静默地注视着她,一语不发。
沈澜看着窗外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明明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四周的建筑都是只有五六层的居民楼。
眨眼之间,万丈高楼平地起,如同一座座钢铁巨人,在夜色中反射着灰暗色的冷光,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真神奇啊……
这也算另类的变形记了吧。
故事里的格里高尔是变成了一只甲壳虫,丧失自己的社会身份。
而她是一朝穿越到十二年后,失去自己的所有社会关系。
若不是楚清和就在她身侧,正被她握在手中,沈澜都要觉得自己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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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种感觉在车子穿过霓虹灯闪烁的高楼大厦,驶入熟悉的街区时更加鲜明。
经过她们的高中时,沈澜的双眼顿时一亮。她立即扑到窗口,看向学校大门。
就在这时,“橘子海市第二实验中学”的招牌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沈澜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她立即扭头看向楚清和,一脸的疑惑。
楚清和单手打着手语:“学校搬迁了。”
在沈澜死后的第二年。
“现在这里是二中。”
沈澜了然,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神色怅然。
车子驶过二中,就进入了橘子海老街,一排排热闹非凡的小吃摊,撞入她们眼中。
警车在车边停下,前头的巡警开口道:“这里面是步行街,车子不能进。”
“穿过这条街,你们就到家了,自己走过去吧。”
沈澜道了声谢,牵着楚清和的手,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两人刚落地,沈澜看着眼前拥挤的人潮,以及喧嚣的灯光,瞬间傻了眼。
早上还开着的海鲜饭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气洋洋的海鲜火锅店。
海鲜大排档的三个门面被合并成一个,成了客家山海酒楼。
什么奈雪的茶,霸王茶姬,蜜雪冰城,星巴克,瑞幸……等等咖啡奶茶店,开在各大酒楼私房菜馆的缝隙里。
老街古朴的陈旧感被霓虹灯一闪而空,变成了华丽的都市商业街。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这还是那条在店门口直接摆水缸让游客自己捞鱼虾的老街吗?
恍惚间,楚清和拽了拽她的手,将她的魂扯了回来。
沈澜偏头看向楚清和,楚清和单手做了一个手势:“走。”
沈澜点点头,楚清和牵着她的手往前,进入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她们穿过繁华的商业步行街,转过拐角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沈澜家的海鲜店。
早上还摆满大圆桌的海鲜大排档,装修成日式风格,变成了精致的海鲜自助餐厅。
沈澜怔怔地看着那家餐厅,终于生出一种实感:她是真的穿越到了十二年后,而且……她的家不在了。
沈澜一阵恍惚。
楚清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同她看了好一会。
好一会后,楚清和拉了拉沈澜的手,仰头看向她。
沈澜回眸看向她,四目相对,如大梦初醒般眨眨眼。
楚清和哑着声音开口,一字一句道:“回家。”
“我带你回家!”
8. 8
沈澜收回视线,跟在楚清和身后回了家。
一进入小区大门,沉沉的黑影就朝她们压来。
楚清和下意识握紧了沈澜的手,将她紧紧拽着往里走。
沈澜仰头,高大龙眼树与绿化芒遮天蔽日,将四周的环境渲染得极为昏暗。
居民楼的万家灯火透过树影,照得一片影影绰绰。林荫道旁的路灯,宛若风中残烛,时闪时灭,越发显现出小区的僻静荒凉。
与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相比,这个小区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似乎这十二年光阴,只是将它催得更老了。
熟悉的环境令沈澜暂时安心下来,她跟着楚清和沿着熟悉的街道,一直走到2栋一单元门口。
这时,她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同。
原来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单元楼门,变成了密码指纹锁。
楚清和将自己右手食指按上去,单元门叮铃铃地打开。
楚清和轻巧地推门而入,带着沈澜往上走。
两人往上走了几步,一盏幽蓝色的声控灯亮起,清泠泠地照亮前路。
沈澜有些诧异。
坏的?
这破灯怎么过了十二年还是没修好。
熟悉的环境令沈澜生出了期待,她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楚清和面前,一把拽着她的手开始往上跑。
“唉……”
还未等楚清和反应,身体已经自行跟着沈澜跑了起来。
仓惶奔走里,她望着夜风鼓起少女身上的水母服,在昏暗的灯影下,勾勒出她矫健的身形,眼前一片朦胧。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的沈澜也像现在这般,总是拉着她的手走在她前头,肆无忌惮地奔跑。
烈阳下,绿茵地,林荫道,楼道里……
所有她们踏足过的地方,都曾留下她奔跑的身影。
楚清和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目眩神迷。
磴磴蹬……
快速的奔跑间,眼前的灯光模糊成幻影,整座居民楼都摇晃了起来。
楚清和脚步散乱,呼吸急促,心跳越来越快……
砰砰……砰砰……砰砰……
眨眼间,她们来到二楼,正向三楼冲去。
来到三楼转角的时候,沈澜撑住扶手用力往上一跳——
“嘿!”
沈澜单手一撑,一连迈过三个台阶,稳稳落在地上。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楚清和,楚清和单手扶在栏杆上,另一手撑在自己腰上,仰头望着她的身影,气喘吁吁。
沈澜不由得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低头笑了起来。
换作以前,楚清和肯定没好气地拨开她的手,冲她翻个白眼。
可是今非昔比,楚清和抬头望着她脸上的笑,如坠梦中,怔怔失神。
十二年的光阴,让楚清和褪去了少女的天真稚嫩,使得那双注视着沈澜的明亮眼眸,变得宁静深邃。
楚清和抬起手,握住沈澜的手拉到自己的面颊上,轻轻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温柔地蹭了蹭。
这是个非常小猫的动作,带着浓浓的依赖味道。
沈澜凝望着楚清和的面庞,面对她这般的温柔缱绻,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只觉得掌心痒痒的,下意识摸了摸楚清和的脸颊,眼神变得极为柔软。
静谧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淌,片刻之后,沈澜开口:“回家吧。”
楚清和点点头,沈澜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走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两人来到家门口,楚清和伸出食指解开两道门,推门走了进去。
“咿呀”一声,大门被推开,沈澜往前走了一步,顺手打开门边的开关,明亮的白炽灯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
沈澜站在玄关处,目光看向客厅,整个人都楞在了原地。
“哇……”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真是乱啊。
玄关左侧的墙壁,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柜。
书柜面前的沙发被撤掉,换成了地毯。地摊上堆积着成百上千本的书籍,以及散乱的画稿,看起来像个小型的垃圾堆。
原先挂满了油画的墙壁,此刻被摘了十几幅下来,东秃一块,西秃一块,活像被撕开的墙皮,显得格外扎眼。
玄关正对面的墙边,和从前那般放置了原料架,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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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板。
颜色各异的颜料瓶,以及画笔,连同未洗的调色板,还有画到一半的油画,乱七八糟地丢在桌面上。
更不要说地板了。
线稿的纸团子,画笔,还有倾倒的颜料等等……将木质地板染得五彩斑斓。
沈澜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扭过头与楚清和打手语:“你家被人炮轰了吗?”
怎么能乱成这样的!
楚清和难得露出羞赧的表情,不好意思地伸手抵在沈澜背后,往前一推。
沈澜身体一踉跄,险些撞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她哎呦一声,单手撑在了鞋柜顶端,稳住了自己身体,转头气鼓鼓地看向楚清和。
楚清和没想到她这么容易推到,站在一旁捏着衣角,有些尴尬。
过了几秒,楚清和打着手语解释:“先进去。”
“洗澡,吃晚饭。”
沈澜没有意见,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避过满地狼藉,走进了客厅。
她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整个家的情况,盘算着这个家收拾起来要多久。
看着看着,沈澜的目光落在了靠近阳台推拉门边的猫窝上。
向来挤得饱满的猫窝,此刻空荡荡的,沈澜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煤球呢?
这一天内发生在她身上怪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回来的第一时间,她都没有发现今天煤球没有来迎接她。
沈澜立即看向楚清和,指了指猫窝,等着她的回答。
楚清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在猫窝上停留数秒,神色恍然。
她抿唇唇角,神情黯然,好一会才抬手:“它不在了。”
“不在了?煤球……”沈澜迟疑地打着手势,“死了吗?”
楚清和点点头,给予了肯定地回答。
沈澜顿觉怅然若失,她呆楞了好一会,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
“也是……十二年年过去,煤球都十三岁多了,是到死的时候了。”
沈澜喃喃自语,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往后退了一步,颇为费解:“怎么就……怎么就……过去了十二年呢?”
她被偷掉的岁月,找谁要去啊!
9. 总资产:-51.2元
沈澜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变得乱糟糟的。她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跌坐在楚清和的画凳上,神情看起来又懊恼,又沮丧。
楚清和往前走了一步,将她揽入怀中,揉了揉她的脑袋。
沈澜将脑袋靠在她平整的小腹上,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两手环抱着楚清和的腰,仰头看向她,一双琥珀色的双瞳水汪汪的:“清和……真的已经过了十二年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楚清和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是她能体察到沈澜的情绪。
她温柔地拥抱着沈澜,用细微的动作安抚她的茫然。
沈澜抱着她依偎了好一会,楚清和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沈澜瞬间抬头,惊讶地看向楚清和。
楚清和微红着脸,轻抿唇角,神色赧然。
沈澜莞尔,挥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拉着楚清和的手站起身,打着手语:“我给你做饭。”
楚清和神色瞬间僵住了。
沈澜看出她眼神不对,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她。
在她的注视之下,楚清和僵硬地打起手势:“家里……没吃的。”
“嗯……”沈澜听到这句话,并不感到意外。
楚清和一直就这个德行,除开画画之外,懒得要死。哪怕饿得半死,只要一想到要下楼吃饭,就不会动弹。
沈澜捏着她的手,想了想继续打手势:“你想吃什么?饭,还是粉,或者快餐,kfc?”
楚清和笔划了一下:“看你。”
沈澜想了想,继续问:“kfc怎么样?”
“好。”
“那我现在去打电话,手机给我一下。”
沈澜开始在这乱得无从下脚的客厅寻找楚清和的手机,楚清和让她稍等一下,松开她起身走向房间,拿到自己的备用机。
她是个很长情的人,手机虽然更换了好几部,但是旧手机一直没有扔。
今天和她殉情的是自己的私人日常手机,处理工作的备用机都还在家里。
她从床头取过手机,走出房门,视线迅速锁定沈澜的背影。
沈澜两手搭在椅背上,歪着脑袋枕着自己手臂,看向猫窝的方向。
长长的额发落在她的鼻梁上,挡住她的眉眼,灯光下,她琥珀色的眼瞳在黑色的卷发里若隐若现,透着几分茫然。
楚清和脚步微顿,想了想快步走到她身旁。
沈澜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即转动椅子回头看向她。她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朝楚清和伸出了手。
楚清和快速解锁手机界面,点开外卖app,打开kfc的点餐界面,放到了沈澜面前。
沈澜“哇哦”一声,捧着手机坐起身体,很惊讶道:“现在这么方便了吗?”
竟然可以用手机直接点外卖唉!
以前都是要打电话的呢。
每次打都要报一次自己家的地址,麻烦死了。
楚清和点点头,示意她想吃什么随便点。
手机是触屏的,和沈澜之前那个新的三星机差不多,但是更加便捷。
她一开始不太熟练,滑动了几次后,就掌握了技巧,开始看起了套餐。
那么多年不见,kfc出了不少新品,沈澜看到那个脆皮金枪鸡腿饭,毫不犹豫地地点了进去。
“这个,点好了。”
她把手机还给楚清和,楚清和点好自己的那一份,自动结算付款。
结果付款界面转了一圈,显示支付失败,楚清和顿时愣住了。
沈澜看着她表情微变,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楚清和回神摇摇头,她突然想到今天到了海边后,她把自己这些年赚的钱全部都捐出去了。
所以她现在是一毛不剩,口袋空空。
恰好这时月付界面跳了出来,她想了想点进去。
算了,先预支吧。
钱的事,之后再考虑。
支付完晚餐后,她开始和沈澜比划道:“吃的要等一会,你先去洗澡,换衣服。”
沈澜摇摇头,和她道:“你去洗。”
楚清和身体羸弱,泡水后又吹了风,很容易生病发烧。
楚清和同样摇摇头,示意沈澜进浴室。
沈澜握着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没有丝毫的动作。
两人对峙着,好一会楚清和迟疑地打了个手势:“一起?”
一起洗?
多大了,她们还一起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沈澜疯狂摇头,她站起身两手抵在楚清和的肩头,将她转个身,一路把她推到了浴室。
“砰!”
浴室门关上,沈澜站在门口,把楚清和关在了里面。
没一会,浴室门吱呀着打开一道缝隙,楚清和从里探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向沈澜。
沈澜单手和她打手势:“你洗,我去帮你拿衣服。”
她抬腿就要走,却被楚清和一把抓住手腕。
沈澜扭头看她,神色莫名。
楚清和用纤细的手指捏着她的手腕,固执地看着她,死死不肯放开。
沈澜单手提问:“怎么了?”
楚清和从浴室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沉静:“怕。”
她做了一个手势,沈澜顿时了然立即道:“我在门口陪着你。”
楚清和摇摇头,缓慢地打着手势:“看不到你,我怕。”
对沈澜来说,她们今天一直都在一起。
可是对于楚清和而言,沈澜已经离开她的视线十二年了。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到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不小心沈澜又离开她的视线,再也不回来。
就像十二年前那样。
她的恍惚不安,通过捏紧沈澜手腕的力道,传达到沈澜心里。
沈澜抿唇想了想,挣开她捏着自己的手,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掌。
掌心相贴,十指相扣,沈澜推着楚清和的手掌进入了浴室。
她们第一次一起洗澡,还是在楚清和八岁的时候。
四年级开学典礼那天,天上下了大暴雨。许明君开着小三轮接她们回家的路上,两个孩子淋了雨。
许明君索性就把她们都带回了家,放在浴室的澡盆里,让她们泡热水澡。
沈澜年长两岁,坐在小板凳上,殷勤地给妹妹洗头。
不过她空长几岁,没有什么经验,挤了洗发水落在楚清和头上,弄得楚清和满头满脸都是。
就像现在这样。
沈澜手忙脚乱地把楚清和额前的泡泡擦掉,连忙用热水洗干净她的脸,着急忙慌地去看她。
“没事吧?”
她站在楚清和身旁俯身问道。
楚清和读懂她的唇语,摇摇头。她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沈澜,眼睛一眨不眨。
沈澜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发现她眼角发红,似有泪沁出来,连忙用热水冲掉手上的泡泡,伸手去摸她的眼角:“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有洗发水进去了?”
“疼吗?”
楚清和摇头,鼻尖酸酸的。
她定定看着沈澜,仿佛要把她的身影框进自己的眼睛里。
沈澜扫了一眼她的面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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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肩头滑下,别开眼不敢看她。
她伸手挠了挠楚清和堆满泡沫的头发,嘴里嘟囔道:“闭上眼睛吧,一会我给你冲水。”
楚清和没有动作,还是在看着她。
沈澜忍不住叹气:“干嘛一直看着我,我又不会跑。”
楚清和只是沉默地伸出手,两手捏住她的衣角,仰头看她并不说话。
沈澜彻底没辙了,她无奈地抿了一下唇角,两手落在楚清和的头顶,十指穿梭在沾满泡沫的发丝里,快速揉搓起来。
楚清和的头发从小就又浓又密,多得难打理。幸好她发丝柔顺,好似绸缎,热水一冲就顺滑了。
沈澜单手覆盖在她额前,强迫她的脑袋往后仰,给她仔细冲干净头发之后,才把热水淋在楚清和身上。
楚清和全程不动,眼神一直粘在她身上。
沈澜被她盯得非常不好意思,眼神一直在游移,始终不敢落在她身上。
楚清和固执地追寻着她的视线,沈澜的眼睛转向哪里,她就追着转过去。
最后沈澜实在是不好意思,索性把花洒往她怀里一放,红着脸道:“你洗吧。”
她最多最多只能给楚清和洗个头发。
楚清和抬头盯着她,想了想伸手取过沐浴露,挤在了自己掌心。
沈澜见状立马别过眼,转向浴室门口。
浴室里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只有花洒的声音在哗啦啦作响。
沈澜放空脑袋盯着门板看了几秒,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滑腻的手牵住,掌心摊开,粘稠的沐浴露贴了过来。
沈澜立时瞪大了眼睛,转头震惊地看向楚清和。
楚清和拉着她的手,目光柔柔地望着她。她黑长的头发如瀑,披散在肩头,更衬得她雪白的身子羸弱纤细。
她没说话,请求之意溢于言表。
沈澜抿了抿干燥的唇瓣,神色纠结。
这不太好吧,她们已经这么大了,应该避避嫌吧。
楚清和看出她的犹豫,牵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肩头,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沈澜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被楚清和紧紧按住。
啊,真是败给她了。
沈澜无奈,最终认命般往前一步,走向楚清和身旁。
也就是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身体一软,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撞去。
她的鼻尖擦过楚清和的身体,重重跌在了地上。
楚清和倒在自己面前的沈澜,震惊得瞳孔放大。
啊咧?
怎么回事?
沈澜下意识撑起双手,想从地上站起来。结果手落在地上,只听得“啪嗒”一声,怎么也撑不起来。
沈澜偏过头,看到水母服的袖子空了一个,一个类似鱼鳍的东西撑在空荡荡的衣服里,正费力地抵着地面,她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
这时她才发现,她的身体变得无比笨重,无论怎么扭头,都看不到身后。
她努力地扑棱着身体,摆动着身体,拼命挣扎,浴室里却响起了鱼尾摆动的啪嗒声。
啪嗒……啪嗒……一声大过一声。
沈澜扭动着身体,心里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惶恐:不是吧不是吧……
她不会变成鱼了吧!
她惊恐地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楚清和。
楚清和蹭地一下站起来,低头震惊地看着她。
透过她的眼睛,沈澜清晰地看到,在她的漆黑眼瞳深处,一条全身泛粉,扑棱着尾巴和鱼鳍的小海豚正在一堆衣服里努力挣扎。
沈澜眼前一黑,竟然被自己吓得晕了过去。
10. 10
2025年6月21号,晚上八点整,沈澜变成了一只小海豚。
短暂的晕眩过后,她就开始因为失水无法呼吸,从窒息中醒来。
沈澜感觉自己被人勒住了脖子,整个人都快死了。
她拼命用尾巴和鳍拍打着地面,发出“呱呱”的噪声,看起来像是疯了。
楚清和仓惶地绕着她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水!
水啊!
给她水啊!
她要干死了!
沈澜呱呱地叫个不停,伸出鳍指向花洒的方向。
慌乱中楚清和终于意会她的意思,连忙举起花洒调到冷水的方向,举起花洒就往沈澜头上冲。
一阵冷水浇来,沈澜感觉头顶的呼吸孔稍稍张开,她猛吸一口气,暂时缓了过来,瘫倒在地上。
楚清和玩过《我的世界》,游戏设定里,海豚只能在陆地存活20秒。
奇怪的知识在脑海浮现,楚清和大乱。
她连忙将花洒挂回原位,浇灌在沈澜身上。接着看了眼四周,发现小时候给她洗澡的塑料盆还立在一旁,立马拖了过来,放在水龙头下。
水龙头拧开,哗啦啦的水声中,楚清和扯开一堆衣服,俯身把地上那只粉色海豚抱住。
她深吸一口气——嘿咻……
楚清和腰上一用力,结果地上的海豚纹丝不动。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么重,怎么办,怎么办!
楚清和急死了,急得眼泪都掉在沈澜身上。
海豚依赖水的浮力和温度维持体温,此刻楚清和的眼泪滴下来,令沈澜有种被油滴蜡烫的错觉。
她疼得呱呱叫。
哗的一下,身体从楚清和的手臂跳跃而出,一头撞到了墙壁上。
“咚”地一下,撞得沈澜晕头转向。
楚清和连忙起身走向沈澜,抱住她的脑袋,转向水盆的方向,磕磕绊绊开口:“跳……跳进去……”
“跳……跳盆里!”
她太久没说话了,以至于一开口就是个小结巴。
幸好海豚的智慧很高,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澜都能听懂她的话。
沈澜尝试积攒力气,将发力点落在自己的腹部上,骤然往前一窜——
“哗啦”一下,她撞进水盆里。冷水环绕全身的时候,沈澜长舒一口气。
啊,得救了。
世界上最小的成年海豚,身长至少也有120cm。沈澜变幻的这一只,腹部雪白,全身泛着粉色,一眼看过去就是中华白海豚。
白海豚身长200cm——250cm,远远超过一个水盆的直径。
可是现在的沈澜却恰好能窝进水盆里,宛若一条大鱼,在水中不停地活蹦乱跳。
楚清和站在一旁,望着这神奇的一幕,为之惊叹。
这也太梦幻了。
人为什么能变成海豚啊?
难道说沈澜已经不是沈澜,变成海里的小精灵了吗?
楚清和看过一部爱尔兰动画电影,名叫《海洋之歌》。
这个故事改编自一个爱尔兰的民间故事《海豹人》,传说中海豹人通常以海豹的形态在海里生活,脱去海豹皮后,可以变成人形在陆地生活。
变成人形的海豹女,有着塞壬般美妙的歌声,常常吸引到男性水手的注意力。
若是水手想留下海豹女在陆地生活,只需要藏起海豹女的海豹皮,她便会留在人间成为她的妻子。
一旦海豹女找回海豹皮,她会立即返回大海,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能顺着海浪回来探望自己留在人间的孩子。
这个故事听起来和牛郎织女很像,但是文化背景却完全不同。
楚清和看完电影后,了解过当时的历史背景。
由于民俗风情,当时的爱尔兰女子,大多都在水中生产。因为医疗水平低下,许多女子在生下孩子之后都会死去。
这种一命换一命的方式,使得人类能够繁衍存续。
为了安抚一出生就没有母亲的孩子,他们的父辈,亲人编造了这么一个传说——你母亲是海中的精灵,生下你之后就回归大海。
他们把死亡伪装成浪漫的故事,避开了尖锐的伤痛,带着几分怨恨的祝祷,希冀死去的亲人在自己的奇异世界里获得自由的幸福。
楚清和也曾一度麻痹自己,或许沈澜其实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游泳那么好,是国家二级运动员,还会冲浪,潜水……海洋就是她的家。
这样的沈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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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海豚,一只鲸鱼,甚至是章鱼又有什么稀奇呢?
或许她只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楚清和这么想着,直到今天,她的猜想得到证实,她的美梦成真。
沈澜真的成为一只海豚了。
比起惊骇,此刻充斥着楚清和心中的,是无边无际的激动,以及兴奋。
她忍不住蹲在水盆前,伸手摸了摸海豚粉色的脑袋。
小海豚顶着她的掌心,呱呱直叫。
楚清和耳边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到。但是感受到小海豚的动作,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人轻轻一笑,眉眼弯弯,眼中含着的水光,亮过漫天星辰。
小海豚顶得更厉害了。
她奋力地顶着楚清和的手掌,摇摆着尾巴,几乎要把楚清和顶到墙上。
楚清和以为她在和自己玩,被她顶着掌心咯咯笑。
于是她摊开手掌,将手往左边挪。小海豚急死了,扭着腹部就往左边撞。
楚清和坏心眼,在她撞到之前,立马站起身,往右边挪,小海豚重重地跌落在水盆中,再次奋起身体往右边撞。
啪的一下,鱼尾甩到水盆中,砸破了一个角。
水从破损的角渗出,吓得小海豚全身僵硬。它干脆趴在水盆里,一动不动了。
楚清和看它蔫了吧唧地趴在水盆里,低着头呼噜呼噜吐着泡泡……
泡泡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很快就变得气息奄奄,总算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了。
她连忙蹲在沈澜面前,打着手势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澜抬眸看了她一眼,伸出自己的鳍。楚清和摊开手掌,放在她的鳍下方,静默地看着她。
这种小把戏,她们小时候经常玩。
沈澜举起鱼鳍,在她掌心一字一句画了四个字母——
“N ……A……C……L……”
Nacl?
氯化钠?
楚清和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她低头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沈澜,总算是反应过来:海豚是海洋生物,要是一直生活在淡水里,会因为低渗透压导致水肿,更有甚者细胞破裂而死。
楚清和噌地一下站起来,裹着浴巾一把推开门,径直杀向了厨房!
11. 11
楚清和家里不开火,按理说是没有盐这种东西的。
可是2023年8月的时候,隔壁岛国排核废水,污染太平洋海域,国内掀起了一阵海货囤积大浪潮。
和她合作多年的出版社编辑风劲柏古道心肠,给她送了一百包盐,能让她吃到下半辈子。
楚清和记性向来很好,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袋子盐在哪里。
她走进厨房,翻出还没有拆开的大包裹,拿起厨房的水果刀对准密封线就是一划。
刺啦一声,刀尖划破绳索的一角,往上一挑擦着楚清和细腻的左手食指而过,留下了一道刀痕。
鲜血立即顺着刀痕涌出,滴落在包裹上,濡湿了一片。
楚清和顾不上疼痛,奋力撕开一个角之后,拿着一包无碘盐匆匆忙忙往浴室里赶。
刚走出厨房,她看到沈澜放在工作台上孤零零的手机,犹豫一下大步走了过去。
楚清和拿过手机,一边走向浴室,一边点进deepseek迅速输入:“淡水要加多少盐能配成海水?”
结果deep seek这个混蛋又罢工,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把答案转过来。
眼看对方是指望不上了,楚清和切出界面,点开浏览器输入同样的问题。
浏览器很快吐出了答案:“每升淡水需要加入约35克盐……”
一盆洗澡水有多少升?
35克盐的量又是多少?
啊,算了!
楚清和拿着盐巴和手机冲进浴室,一口咬开盐袋子,对着沈澜的水盆抖着往下倒。
她一边抖,一边和沈澜打手势:“够了吗?再加点?”
沈澜也不知道够不够,水龙头的水一直在冲,不断地稀释着刚加入的盐巴。她甩了甩尾巴,回答得模棱两可。
楚清和不清楚她的情况,她怕少了,沈澜会水肿撑死。加多了,沈澜又会脱水干死。
左右都是死,她只能拿着盐巴,坐在小凳子上,三不五时地给沈澜添加一点。
指尖的鲜血伴随着她的抖动,一并落入水盆。
小小的一滴落下,水盆里就泛着腥甜的血腥味,原本无精打采的小海豚瞬间抬起头看向楚清和。
她一眼就看到了楚清和手指流淌的鲜血,嘴巴里发出“呱呱”的声音,稍稍仰起头纵身一跃扑向了楚清和。
楚清和被她扑了个满怀,手里的盐袋子和手机鲜血掉落。
她迅速抱住了怀中的沈澜,低头紧张地看着她。
怎么了?难道还是不舒服吗?
沈澜却偏过头,张开长满牙齿的嘴巴,伸出舌头舔过楚清和的指尖。
粉色的长舌轻扫,厚重的血迹被舔舐干净,丝丝缕缕的血沫从伤口中渗出。
每溢出一点,都被小海豚卷走,连同疼痛也被一并扫去。
楚清和心软得一塌糊涂,她俯身把小海豚拥入怀中。
十几秒后,楚清和的指尖总算不再流血。耗尽气力的小海豚啪嗒一声倒回水盆,水花溅起,浇了楚清和一脸。
小海豚仰头,嘴里呱呱个不停,目光哀伤地看着楚清和,神情难过。
楚清和看出她的心疼,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示意自己没事。
她又给小海豚打起了手势:“我买个大水桶,你忍忍,一会到。”
沈澜点点头,楚清和继续用月付下单了一个浴桶洗澡神器。
期间楚清和不断地往水盆里加盐,一阵兵荒马乱后,沈澜在晚上十点泡进了120cm长的可折叠浴桶神器里。
开阔的空间,以及足足80cm的水深,总算让沈澜的身体获得微小的自由,使得她可以在水里游来游去。
楚清和看着水中的粉色小海豚,长舒一口气。
她穿了件米白色吊带睡裙,用鲨鱼夹把长发扎起,吃着鸡肉卷坐在浴桶旁玩手机。
手机屏幕的蓝光亮起,照映在她面颊上,更显得她面容消瘦,气质冷清。
小海豚在浴桶里游来游去,嘴巴里不停咕嘟嘟地冒泡泡。它一时将头埋入水中,一时又探出水面,眼角的余光始终都落在楚清和身上,小心地看着她。
见楚清和好一会都没有搭理自己,她忍不住伸出脑袋,隔着浴桶顶了顶楚清和的膝盖。
楚清和被她撞回神,回头看向她,眼神好似在问怎么了?
变成海豚,让沈澜极度没有安全感。她眼巴巴地看着楚清和,圆滚滚的小眼睛里,流淌着大大的委屈。
楚清和莞尔,把手机递到沈澜面前。
沈澜定睛一看,看到手机界面的对话框里,显示着一句:“人为什么会变成海豚?”
下一句,就是:“已深度思考(用时14秒)”。
沈澜不解其意,歪了歪脑袋。
“你这是在和谁聊天啊?”
小海豚大大的眼睛里,好似写着这么一句话。楚清和退出聊天框,在手机备忘录里输入一串字,递到沈澜面前:“我在询问智能ai,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变成海豚。智能ai说,人不可能变成海豚。”
但是事实摆在面前,沈澜的确变成海豚了。
沈澜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她甩了一下尾巴,室内发出哗啦的声响。
楚清和什么也听不见,寂静的世界里,唯有清凌凌的水中,浮现的那一只粉色海豚,占据了她所有的世界。
世界是粉色的,她的心情从慌乱变得愉悦。
楚清和勾起一抹笑,打着手势安抚对方:“别怕,我在。”
“会解决的。”
沈澜安静下来,一双眼睛浮出水面,眼巴巴地看着她。
楚清和抿唇轻笑,慢条斯理地比划:“有我养你。”
“小问题。”
沈澜沉默了,她潜入水中,咕嘟嘟地吐着气泡。
泡泡从水中浮出,占据了楚清和的视线,楚清和将手机放在膝盖上,把手伸入水中,揉了揉沈澜的脑袋。
沈澜抬头,用自己的吻部亲了亲楚清和的手掌。
一人一海豚温馨地互动了一下,楚清和收回手,打着手语道:“我再查查。”
沈澜点点头,嘴里呱呱叫。
楚清和点开手机,继续问了下去:“假如我的朋友变成了海豚,请结合神话传说,科幻设定,推理一下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deepseek到了深夜就开始上班,滚动一圈之后,给出了答案。
楚清和挨着浴桶,与沈澜一同看向手机。
沈澜抬眸,只见屏幕显示出黑色粗体字:“一:神话维度:神罚,契约与论魂转世……”(引用deepseek相关搜索回答)
“1,希腊神话中的‘海神诅咒’——海豚是波塞冬的使者,常代神执行意志。若你的朋友曾经亵渎海洋,可能触怒海神,被降下诅咒,从人变成海豚。”(引用deepseek相关搜索回答)
亵渎海洋?
不可能吧。
上学那会,每次学校组织环保日,都会开着大巴载着学生去海边捡垃圾。
她也从来没有在海里扔垃圾,涂一些防晒的污染物去海里玩。
应该不会被惩罚。
小海豚摇摇头,觉得不是这个。
楚清和继续往下滑:“2,古埃及轮回的灵魂载体——神话传说中,灵魂可在死亡后依附于动物躯体转世。若朋友生前执念与海洋相关,比如是深海潜水运动员,或环保主义者,其灵魂可能主动选择海豚作为新的载体,延续未竟使命。”(引用deep seek相关搜索回答)
小海豚的双眼亮了起来,猛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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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楚清和也标记了这条,但她还是继续滑着屏幕看下去。
“3,人鱼契约的代价——北欧传说中,人鱼以人类形态上岸,需要与海巫签订契约。若朋友曾与人鱼族接触并违约(比如泄漏海洋秘密),可能会被强制成为海豚,成为海神的信使赎罪。”(引用同上)
……
前半夜,楚清和都在拿着手机,和沈澜交流她会变成海豚的可能原因。
从神话传说到科幻设定,再到科学推理,她们都猜测了一遍。
后半夜,她们则开始按照推理的结果,尝试让沈澜从海豚再次变成人。
神话传说的解除,关键在于“等价交换”和“赎罪闭环”,问题是沈澜也不知道自己交换了什么,又犯上什么罪孽。
再加上仪式步骤要求的东西很奇怪,暂时被她们搁置到了一旁。
而科幻实验类,更是无从下手,两人更加不可能胡乱。
一人一豚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最后聪明的楚清和想到之前看过的《乱马二分之一》。
乱马掉入熊猫泉后被诅咒,遇到冷水就会变成女孩,遇到热水又会重新变成男孩。
沈澜的情况虽然不一样,但也可以尝试一二。
楚清和把自己的想法,通过文字告诉了沈澜。在沈保持观望的态度中,她调整水温,拧开花洒毫不留情地浇了下去。
热水淋下,沈澜顿时感到一种岩浆灌下的灼热痛楚,疼得立即从水面跃出,呱呱乱叫。
“呱呱呱呱!”
她痛得大叫,如同死鱼在水里拼命挣扎。楚清和连忙关了热水,拧开水龙头冲刷在沈澜身上。
小海豚疼得龇牙咧嘴,在浴桶里游来游去,委屈得直冒泡泡。
楚清和愧疚死了,伸手摸着她的脑袋,眼眶红红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磕磕绊绊地道歉,沈澜缓了好一会,才仰头啄了啄她的掌心。
经过这番折腾,楚清和再也不敢做别的尝试了。
她守在沈澜旁边,开始在论坛搜索一些萨满巫师,驱魔道士之类的东西……
黎明的天光破晓而出,夜幕逐渐散去,楚清和握着手机挨着浴桶打起了盹。
一旁的沈澜也游不动了,她放缓了呼吸,漂浮在海中闭上了一只眼睛。
闭着闭着,她的另外一只眼睛也受不住,昏昏欲睡,开始闭上。
当她的两只眼睛都闭上之后,沈澜猛地一头扎入水中。盐水没过她的口鼻,她呛了好大一口水,窒息感令她从水中骤然抬头,哗啦一声将头探出了水面。
盐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熏红了她的双眼。
她眨巴眨巴眼,低头往下看。只见一双麦色的手泡在水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沈澜骤然瞪大了眼睛,哗啦一下从水里站出来,震惊地看向自己双手双腿。
一旁的楚清和在她的大动作之下,从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朝浴桶看去,目光却撞上了一双矫健有力的双腿。
楚清和眨了眨眼,片刻之后才抬头往上看。
却见沈澜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浴桶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断地翻转着自己的双掌,神色震惊。
水滴顺着她卷曲的额发滴落,落在她麦色的面庞上,沿着下巴往下滴。
细密的水珠布满了她的身躯,每一寸裸露出来的肌肤都矫健有力,透着健康鲜活的气息。
沈澜握了握拳头,转过头看向楚清和,惊喜道:“变回来了!”
“我变回来了清和!”
沈澜高兴坏了,她俯身一把抱住楚清和将她拢在怀中。
熟悉的香味将楚清和拥入怀中时,楚清和靠在对方肌肉饱满的躯体上,“轰”地一下涨红了整张脸。
12. 总资产:-219.2元
太阳初升的时候,沈澜从海豚再次变成人。
她激动地抱着楚清和好一会,才松开对方,双手合十眼含热泪道:“谢天谢地,我总算是变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用做鱼啦!”
沈澜狂喜好一阵,才发现楚清和没有多大反应,连忙低头去看她。
却见楚清和别过头,脸颊绯红,耳垂滴血,一副少女羞涩的模样,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啊。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
哇,真是赤条条□□,一贫如洗。
沈澜脑子瞬间宕机了。
她“唰”地一下坐回浴桶中,两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尴尬地几乎要把脸埋进水里。
水花溅起,撒了楚清和一身。
楚清和连忙回头看向沈澜,见她蹲在浴桶里,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一脸尴尬的模样,脸上的热气更甚。
楚清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尴尬和沈澜打手语:“我去拿衣服,你穿好,我们回房间。”
“嗯。”
沈澜闷闷地应了一声,楚清和起身走出浴室。
沈澜家里是开海鲜店的,每天能忙到晚上十点。
作业少的时候,沈澜会在店里帮忙。作业多的时候,沈澜就会来楚清和家写作业,顺理成章地在她家过一夜。
随着楚清和奶奶的去世,沈澜过夜的频率显著增加,楚清和的衣柜里从来不缺少沈澜的衣物。
只是此时,楚清和走到房间,打开衣柜一看——
被她当成睡衣,每天都穿在身上,皱得不能再皱的棉质T恤;以及当成工衣,染得五颜六色的校服衬衫……
楚清和脸上一烫,三两下把衣柜里挂着的旧衣扒下来,卷吧卷吧,塞进衣服堆里。
两分钟后,她拿着一套自己的高中制服,递到沈澜面前。
楚清和她们那一届,正赶上教育改革,拆了重点班不说,还增加了许多体育音乐美术课。
“素质教育”与“快乐教育”两相结合,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她们的校服颜值蹭蹭上涨。
和现在穿运动服的高中生相比,她们那一届的校服,可以说是颜值巅峰。
哪怕是最难看的夏季制服,也因为优良的材质,得体的裁剪,显得十分好看。
沈澜和楚清和的身高只差五公分,穿的都是超大码,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沈澜还是从胸口的一抹彩色,辨认出这是楚清和的校服。
她记得自己在楚清和家里,是留有几套衣服的,为什么楚清和要拿自己的衣服给她呢?
沈澜露出疑惑的神情。
楚清和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地把校服塞到沈澜怀里。
好吧好吧,她穿。
沈澜叹了口气,背过身开始穿衣服。
她三两穿好上衣,从浴桶里走出来,把裤子穿好之后,伸手去牵楚清和的手。
楚清和转身,目光撞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神情顿时恍惚。
白衬衫,黑卷发,琥珀色的眼瞳,麦色的面庞……
有那么一瞬间,楚清和觉得她们都还没有毕业,在一个夏日炎炎的清晨,沈澜提着早餐来接自己。
就像现在这样。
她忍不住抬手,握住沈澜的手臂,仰头凝视着她的双眼,目光怔怔。
沈澜垂眸望着她,眼神似有不解。
怎么了?
楚清和仿佛听到她这么问。
熟悉的气味,真切的身影,一下将楚清和带回了十二年前。穿过无数光阴,她再次见到了沈澜。
楚清和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握住沈澜的手臂,悄无声息地钻进她的怀里。
她依靠在沈澜肩头,觉得身前之人,宛若一只恰好停留在岁月枝头的蝴蝶。唯恐自己轻轻一吹,她便振翅飞走,如梦消散。
一时之间,楚清和竟把呼吸也屏住了。
沈澜的心跳,一下就停住了。
若有似无的青苹果香味,缭绕在她的鼻尖。她低着头看向怀里的女人,目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耳朵上,心跳加速,呼吸滚烫。
少年炙热的气息洒落在耳畔,烫得楚清和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单手环住沈澜的腰。
她们向来亲近,在电瓶车后座,在睡前的床上,在每一个噩梦清醒的早晨,在任何一个寒冷的冬天……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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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贴着沈澜的后背,拥住她的腰。
要么像现在这样贴进她怀里,挨着她的肩头呼吸。
这么多年,沈澜早已习惯她的亲近,就如同习惯总是跳上她膝盖的煤球那般,亲昵又自然。
唯有这一次,沈澜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不自在。
不是因为楚清和抱得太近,也不是因为楚清和落在耳边的呼吸飘忽,引得她心口发痒,而是……
而是……
太热了。
热得沈澜的脸颊都发烫了。
她为自己的别扭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稍稍推开楚清和,低头看着她很认真地问:“怎么了?”
“不舒服吗?”
她打着手语,眼里流淌的关切与担忧,看起来非常认真。
楚清和摇摇头,仰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想,你。”
“很,想,你。”
你不在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很想你。
沈澜的心头涩得更厉害了。
傻子。
沈澜心想,楚清和总说她傻,实际上傻的人是她才对。
她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把楚清和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了她。
沈澜抬手落在她的后脑勺上,揉了揉她纤长的黑发,心口酸酸涩涩的:“我也想你。”
尽管每天都在见面,但还是好想好想你。
她们在浴室里温存了片刻,好一会沈澜深吸一口气,牵着楚清的手走向卧室。
卧室的陈设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沈澜熟悉的感觉,只是有些物件肉眼可见地老了很多。
她牵着楚清和的手在床边坐下,对她说道:“先吃早饭。”
“吃完早饭,我们再捋一捋整件事情,怎么样?”
昨天实在是太混乱了,她还没从下个海,游上岸,一瞬过了十二年的冲击回神,就连夜变成海豚。
现在的确是需要冷静的时候。
楚清和点点头,把手机递给沈澜:“你点,我买单。”
沈澜却不太想点外卖,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出去吃?”
楚清和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13.总资产:-240.5元
沈澜不解,抬手询问:“为什么?”
楚清和从小就佩戴耳蜗,听得清周围的声音。不过听障仍旧会给她带来影响,使得她某些部分不太像正常人。
例如她的发音总是过于标准,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很小的时候,无论是在幼儿园,还是在小学,都有人模仿她的发音,刻意嘲笑她。
转学到橘子海之后,这种霸凌更甚。
小城市的孩子,不如大城市的孩子那般言传身教,懂得用成年人的方式掩饰自己的恶意。
这些孩子由好奇心带出来的恶意,更加鲜明。
直到某次沈澜和楚清和一起放学,听到有孩子编撰歌谣嘲笑楚清和,气得沈澜拉着她的手,把那个男孩暴揍了一顿,互相请了家长之后,这种事件就少了很多。
久而久之,楚清和也同自己的听障和解了。
甚至有的时候,她还会利用自己的听障的身份,去获得一些人的怜爱与同情。
沈澜一家就是她示弱的对象。
她总是会在沈澜长辈的面前扮得楚楚可怜,用乖巧换取她们的喜欢。
对于楚清和来说,沈澜家人的喜欢,和沈澜对她的喜欢一样重要。
只可惜沈澜从来都搞不懂其中的奥妙,还会抱怨为什么楚清和一到奶奶面前就装乖,平日里就爱对着她闹。
再加上楚清和成绩好,有才华,沈澜的妈妈和奶奶对她的喜欢更甚。
她们平日里没少跟左邻右舍夸赞,说什么“许工的外孙女是个成绩优秀,才华横溢的小画家。”
对于整条老街其他孩子来说,楚清河活脱脱地就是长辈们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这样的情形之下,家长们对楚清和的喜爱和呵护都来不及,欺负和霸凌就更不会发生。
渐渐地,楚清和也变得更乐观开朗,也很乐意跟着沈澜到周边觅食。
整条老街,都是她和沈澜的御膳房。
沈澜已经习惯自己说吃什么,楚清和就跟着一起来的日子。乍然听到楚清和拒绝,她拧起眉头,拉着对方的手问:“有人欺负你?”
回来的时候沈澜就发现了,老街的变化那么大,原先的店面被拆了好几家,新来的店主和服务员要是对楚清和抱有异样的眼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去年的时候,她和楚清和去KTV唱歌,那里的服务员,就一直盯着楚清和的耳蜗外机看。
哦……不是去年,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沈澜恍然回神,为自己竟然记得“海中岁月已过十二年”的设定感到惊讶。
坐在她身旁的楚清和摇摇头,否认了沈澜的猜想。
沈澜凑到她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神情,又问了一句:“真的没有?”
楚清和摇头,抬手强调一遍:“没有。”
“天热,不想出门。”
楚清和属鼠的,无论冷天热天,都和杰瑞一样,喜欢躲在自己的耗子洞里不出来。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沈澜抬头,看向了窗口。
此时此刻,黎明的清光从东方的天际升起,将天边染成了深邃的蓝调。
晨光透过繁茂的芒果树枝叶,在窗边投下一片婆娑树影,影影绰绰,万分幽凉。
真是一个凉爽的清晨。
沈澜想,这样的天气,怎么样也不能和热挂上钩。
此时出门的话,往小区左边走八十米,能吃到李婶家热气腾腾的卷筒粉。
也不知道李婶的卷筒粉现在还开不开。
沈澜是个主观能动性很强的人,面对这么大的变故,她的第一反应仍旧是去摸清周围环境的变化。
她有心主动探查,不过考虑到楚清和不想出门,她暂时按下这个念头。
以后日子还长,到时候再好好看看吧。
沈澜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楚清和的脑袋,朝她伸出手。
楚清和拿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给她递到她面前。
沈澜挨着她一起看向手机屏幕,一眼就看到她们上学那会,时常吃的包子店:“这家。”
楚清和指尖一顿,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老台门”三个字,轻掀眼帘看向沈澜。
沈澜点点头,楚清和点进了这家店,很自然地点了两个芝麻玉米包,一个红豆包,两个流沙包,两个芋头包,以及两杯豆浆。
她记得沈澜的口味,就爱吃这些甜唧唧的东西。
点完之后,她让沈澜再确认一遍,没有问题之后就直接买单。
等早餐的时候,楚清和点开备忘录,输了一行字递到沈澜面前:“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
沈澜想了想,拿过手机两手笨拙地落在九宫格上,缓慢地打着字:“我想去找我妈和奶奶。”
人在遇到危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离自己最亲近的人。
沈澜的奶奶沈钟秀和楚清和的姥姥许明君,同为橘子海造船厂的员工。沈澜的奶奶是厂里的焊工,而楚清和的姥姥则是造船设计师。
因为同属一家船厂,所以她们都住在橘子海船厂的家属小区里。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船厂改制,大幅度裁员。沈澜的奶奶沈钟秀下岗之后,就在小区门口盘了家门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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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卖粉的营生。
一开始她卖的是海鲜粉,后来顾客越来越多,再加上沈澜父亲回家帮衬,就改成了海鲜大排档。
沈澜的母亲秦苒竹嫁到沈家后,沈家的生意更加兴隆。
即使突发意外,家里的男人走了。
婆媳二人还是用双肩挑起这个家,凭借着一手清甜爽口的丝瓜蒸鱼片,使得海鲜店一度跃为橘子海美食必吃榜TOP10,甚至还差点上了《舌尖上的中国》。
她们把挣到的每一笔钱,都花在沈澜身上。
从小到大,沈澜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没有父亲,但是日子比起大多数孩子过得都要幸福。
沈澜还没成年,家里就给她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大平层,一套三居室,以及两个铺面。
只等着沈澜大学一毕业,就把这些不动产转到她名下。
妈妈和奶奶就是沈澜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爱护她的人。
沈澜相信不管自己是变成海豚,还是小狗,她们都一定会待她如初。
面对如此复杂和糟糕的境地,沈澜第一反应就是求助长辈解决。
她继续问道:“你知道妈妈和奶奶搬去哪里了吗?”
她将手机递给楚清和,目光希冀地看着她。
楚清和迎上她的眼神,捏着手机,略有几分迟疑。
沈澜歪了歪脑袋,端详着她的神情,仿佛在问怎么了。
楚清和踟躇片刻,拿起手机输入了一行字:“奶奶走了。”
“16年的时候,突发心衰,救护车还没到就走了。”
沈澜看到这行字的瞬间,脑袋“嗡”地一下,全然懵了。
她望着屏幕里不断浮现的字,脑袋一片空白了。
走了?
什么叫走了?
是……死了的意思吗?
可是奶奶那么健康,早上刚出门的时候,她还给沈澜递了两份炒粉,笑眯眯地叮嘱她要和楚清和好好玩,她怎么就走了呢?
耳朵里的噪音响得厉害,沈澜颓然坐在床边,全身力气像是抽干一样,耷拉着肩膀,怔愣地看着楚清和。
楚清和的手指不停,继续输入:“奶奶走后,秦姨在一个月内把店面关了,铺子卖了。”
“然后和以前的一个朋友出国了。”
屋内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青蛙的呱呱声,以及微弱的蝉鸣声,伴随着楚清和敲打键盘的声音,清楚地响在沈澜耳畔。
沈澜坐在床边垂着脑袋,好似一只被暴风雨浇透的老猫,透着可怜巴巴的颓丧之气。
楚清和于心不忍,敲着键盘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14.14
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沈澜的第一反应:这是个谎言。
骗人的吧,奶奶昨天早上还生龙活虎地在厨房颠锅,怎么过了一天晚上就没了?
如果这句话是旁人和她说的,沈澜一定会撕烂她的嘴。
可是说这件事的人是楚清和,是她最爱的挚友,是她最好的玩伴,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欺骗她的人。
一方面她清晰地知道,奶奶真的死了。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极其荒诞。在她的概念里,奶奶是绝对不会死的。
就算死,她老人家也应该等到她出人头地,成为靓丽的都市女性,带她游遍大好山河,才会在某一个宁静的夜晚死去。
为什么……
为什么会走得这么悄无声息。
这也太荒唐了。
沈澜想到以前学过的课文,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一个名叫王质的樵夫,去山上砍柴,遇到两个孩童下棋,遂观棋一局。棋局结束,他挑柴下山,山下却物是人非,早已是百年之后。
古人编撰的故事,如今却在她身上应验,当真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她抬手捂住自己右脑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楚清和把手机扔在一旁,两手握住她空着的那只手,凑到她面前认真看着她,面露担忧。
沈澜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消化掉这个信息。
“奶奶不在了,原来是这样啊。”她自言自语着,神情略显恍惚。
妈妈也出国了,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
看来长辈那边是指望不上,从今天开始,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了。
这个念头一升起,沈澜担忧又焦虑,却又在其中品鉴出一丝自由的味道。
她抬眸看向楚清和,眼底夹杂着一丝期盼。
楚清和松开一只手,以与她打手语:“没关系,你还有我。”
“你有我。”
她一遍一遍打着手势,在寂静声中,把自己的关切传递过去。
沈澜心中渐安,望着楚清和漆黑的眼眸,心底生出一丝侥幸:是啊,她还有楚清和。
万幸楚清和还在。
沈澜将手握成拳,重新振作起来。
“事已至此,只能先埋头走下去了。”
她站起身,对楚清和道:“我先拿纸笔进来,我们规划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
首要要解决的,就是会变成海豚的这个问题。
沈澜拿着彩铅在画纸上写了海豚两个字,在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楚清和拿着手机,输入了一行字:“经过昨天晚上的观察,可以推断你现在有两种形态。”
“人类与海豚。”
“这两者之间变化的凭据是什么,我们暂时还不清楚。”
“不过你昨晚是太阳下山后变成海豚,清晨太阳光出现的时候,变成人类。”
“可以暂时推断,变成海豚的契机与光线有关。”
“也就是说,你白天是人,晚上会变成海豚。”
楚清和脑袋好用,看过很多科幻小说,以及各类脑洞大开的漫画,这是她基于各种幻想作品得出的一个最贴近真相的假设。
沈澜认可了她的推论:“保持观望。”
她们决定用一周的时间,去观察沈澜什么时候会变成海豚,又会在什么时候从海豚变成人类。
这是需要时间去解决的事,两人决定暂时丢到一边。
沈澜拿着笔,在画纸上写下两个字——“挣钱”。
她写完之后,咬住笔头,挠了挠头发一副很困扰的样子:“该怎么挣钱呢?”
从很小的时候,沈澜就明白,这是一个物质社会,无钱寸步难行。
对于一无所有的她来说,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钱”!
楚清和着急忙慌地比划:“我有钱!”
“我养你!”
沈澜扫了她一眼,半开玩笑道:“你养我?这么想我吃你的软饭啊?”
楚清和不停地点头,手上还在比划道:“我的就是你的。”
“我养你!”
她又强调了一遍,神情相当认真:“你在家做家务,我画画养你。”
沈澜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以前老是和楚清和大言不惭。
在游泳池训练训到手脚都泡皱的时候,在书房里背书背到头晕脑胀的时候,她总是会半开玩笑说:“不想努力了,等你以后成为大画家,让我吃软饭吧。”
甚至就在昨天,她还说着这样的话。
昨天……
沈澜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顿时一亮,握着笔在画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你昨天说要出国,去巴黎念书。”
“你现在是学成归来了吗?能让我看看你上学时候的照片吗?”
楚清和看着画纸上那几行张牙舞爪的大字,顿时怔住。
十二年前的昨天,她主动邀请沈澜去海边,央求对方教她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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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实她不是为了学习冲浪,只是想趁着沈澜心情好,和她说一件事。
“我要出国了。”海滩上,楚清和放下西瓜汁,单手和沈澜打着手语。
海风将浪花推到脚踝,泡得她的一颗心又酸又涩。
她看着沈澜错愕的表情,强迫自己继续下去:“妈妈要移民,我未成年,所以要跟着去。”
“我……”
楚清和数次收拾心情,最终难以为继,放下了双手,静默地看着沈澜。
那时候她很想很想问一句,想问沈澜愿不愿意背井离乡,和自己一起走。
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橘子海有沈澜的家,沈澜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橘子海。
她是一尾困于缸中的鱼,美丽,绚烂,一旦脱离了精心喂养,多半会被世俗的浪潮吞没。
楚清和自身难保,她养不起她。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她凝望着沈澜的面庞,望着她由错愕,惊诧,露出勉强的信息。
沈澜拥抱了她,在她耳畔说着冠冕堂皇的胡话。
她说:“巴黎很好,你一定会成为大画家。”
“等你成名了,一定不要忘了我。”
“我就等着吃你的软饭。”
沈澜看起来好高兴好高兴,高兴到手足无措,丧失理智。
以至于听到海边有人呼救声时,她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游向那片金光璀璨的橘子海。
那日的太阳真的很绚烂,金光反射到楚清和的眼睛,刺得她双眼怔怔流下泪来。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回想着沈澜漂浮在海中的那张脸,都忍不住地想:那天要是邀请她好了。
要是有一个一起出国,一起上大学的约定,沈澜是不是会奋不顾身地游回来?
如同每一次,她在泳池边把海滩排球扔出去,沈澜总会游过去捡回来,哪怕千千万万遍,她都会把球交到她手上。
这十二年里,她无数次地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让沈澜从自己手中溜走。
如若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再放走沈澜。
她不会再让沈澜捡球,不让对方离开她身边半步。
楚清和伸出手,握住沈澜的手腕,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红着眼一字一句道:“我……养……你……”
我会代替你的奶奶,代替你的妈妈,给你建造一个世界上最好,最大的鱼缸,让你成为世界上最自由,最漂亮,最无忧无虑的一尾鱼。
15.15
沈澜已经刻意不谈这件事,扯开话题,想将关注点落在楚清和身上。
结果楚清和闭眼不看,又一次把话题生生拽回来,令沈澜不得不去面对这个话题。
少年人总爱顽笑,说“苟富贵勿相忘”。
一方面是希冀朋友“前程似锦”,一方面是在应对巨大的学业,压力时所怀揣的美好憧憬。
大家都会做梦。
梦里,自己的朋友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拥有十几套别墅,十几条街铺面,几十栋楼收租的包租婆。
梦里对方承担自己所有的生活压力,给予自己丰厚的物质帮助,使得自己能够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真有一个人愿意承担你物质生活的一切,人反而升起抗拒之心。
所谓叶公好龙,不过如此。
沈澜一直都知道,楚清和的家境很好。可是到底有多好,她是在初二那年才有一个具体的认知。
初二那年,楚清和画的国画,得到了国奖。
那是楚清和人生第一次拿到这么厉害的奖项,为了庆祝对方拿奖,沈澜准备给她送个礼物。
她砸了自己攒的小金猪,算了算大概有五千多。就这么美滋滋揣着一笔巨款,上网搜索了楚清和平时常用的矿物颜料。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一整套36色,买下来竟然要两千多,这还只是楚清和颜料架上最便宜的。
而像这样的颜料,比它还贵的,楚清和至少有二十套。
这短短的四位数,给沈澜带来了小小的震撼。
在这之后,沈澜开始留意楚清和的回绘画用具。什么矿物颜料,水彩套装之类的……价格从1000到50000不等,最贵的一套竟然价值八万多。
沈澜家的海鲜店,有个服务员叫做琴姐。她的梦想就是攒够八万块,回老家起个房子,或者在海滨小镇买套房。
她在店里的工资,一个月最高也才4000。
也就是说,扣除日常开销,孩子上学的费用,一个月存1000块,攒八万也要七年才能攒够。
并且这七年里,自己不许生病,家人不能出意外,这八万块才能平稳落地。
面对如此显著的贫富差距,沈澜开始思考自己与楚清和的差距。
不管楚清和平常里是如何与自己同吃同住的,面对她的画具,以及满屋子的颜料,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都会浮现在沈澜心里。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澜都在思考,自己以后要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才能像楚清和的妈妈一样,能够负担得起她的开销。
最后她发现,哪怕自己接手海鲜店,家里的生意一直兴旺,也不过是勉强支撑而已。
她开始意识到,楚清和是童话故事里的“丑小鸭”。
少年时期,她们看起来一模一样,都是黄色的小鸭子。
随着年岁增长,楚清和展露自己的天赋,蜕变成天鹅振翅飞走。
天鹅一旦起飞,就不会再落地。
到时候,沈澜只能囿于池塘,如同井底之蛙仰望天空,希冀某一日楚清和再次飞过这片池塘,再见她一面。
昨天听到楚清和要出国时,沈澜就是这么想的。
楚清和要飞走了。
她要前往更加辽阔的天空,展开她的双翼,沐浴着阳光,让世人看到她的羽毛每一根都沾染着艺术的光辉。
或许她们还会再见面,只是沈澜清楚地明白,一旦楚清和飞走,很多事情都不一样。
哪怕她从前有过希冀,也都被现实的浪涛所淹没。
因此她从未想过楚清和会飞回来,飞回这个小池塘,展开她沾染光芒的双翼,将她笼罩在身上,拍着胸脯,高贵优雅地说:“以后我罩你。”
这太滑稽。
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沈澜的设想里,楚清和就应该一辈子端坐在画板前,尽情挥洒她的才华。
至于她的衣食住行,都该由专人打理,完全不需要她耗费任何心力,更不要说费力养一个拖累了。
一想到自己以后的每一笔开销,都要由楚清和支付,沈澜浑身都不自在。
她抿唇思索片刻,刷刷刷地在纸上写道:“我不用你养,我可以养活我自己。”
“我再过几天就十八岁,我可以去打工挣生活费。”
从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告诉她人要自食其力。人要劳动,有付出,才会得到人的尊重。
没有谁天然就应该对自己好,哪怕是亲人也不例外。
沈澜从六岁起,能端起碗的时候,就开始在家里做帮工了。
她刷过碗,当过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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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切过菜,炒过粉……用自己的工作劵,换来零花钱。分担长辈的辛劳,获得在家中的话语权。
被人养着固然很好,只是事事都依赖对方,会丧失尊严的。
沈澜没有经历过伸手找人要钱的生活,可她见过这样的人。
隔壁的王阿姨就是这样,嫁给街道办主任,生了个女孩以后在家做全职太太。每到月底,钱不够花的时候,都会到她们店里赊账吃饭。
有的时候她老公一生气,还会在出差的时候把所有的钱和银行卡带走,断掉她的经济来源。
沈澜相信楚清和不会这样做,不过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她更想自力更生。
她考虑量多,却始终没有没有顾虑到楚清和的心情。
楚清和伸手握住她的手,制止她书写的动作。沈澜手一顿,抬头看向楚清和,却见她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缓缓摇了摇头。
她不可能再让沈澜离开半步。
沈澜望着她固执的眼,下意识地不想和楚清和起冲突。她开始扯开话题,重新把重点落在楚清和身上:“对了。”
“你照片呢?”
“你还没给我看你大学的照片呢?”
“给我看看怎么样?”
她胡乱找着话题,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朝屋外走去。
谁料刚往外走一步,手腕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她整个人被楚清和一把拽住,推倒到床上。
后背撞到柔软的床垫时,沈澜完全懵住了。下一秒,一具柔软炽热的身体压了上来,将她覆盖在身下。
她的腰肢被人紧紧桎梏,清清浅浅的青苹果香味自上而下地笼罩住她,沈澜脑袋一瞬间晕眩起来。
楚清和趴在她身上,脑袋枕着她的肩头,呼吸急促又凌乱,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慌乱。
沈澜心脏砰砰乱跳,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句:“清和?”
楚清和摇摇头,更加用力地抱住她。她把自己的身体化作了枷锁,锁住沈澜,让她停留在自己身边。
她紧紧贴着沈澜的胸膛,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对方心脏的跳动,每一下都是如此的鲜活,有力,一颗心悸动不已。
温热的泪从她眼角流淌,楚清和哽咽着开口:“不……不要……”
“不要离开我。”
不要抛下我!
16.16
沈澜躺在床上,被楚清和的哭声压得动弹不得。她低头看着对方趴在自己怀里,哭的一颤又一颤的毛茸茸脑袋,深吸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她才长叹一声,把楚清和拥入怀中。
明明以前哪怕被班里的同学欺负,造谣,楚清和都没有多大的反应。
甚至冷漠到认为,这种事情对她本人来说无关紧要。
“他所说的我,并不是真的我。反而因为他的言语,暴露了肤浅狭隘,浅薄自私,无能猥琐的自己。”
她总是把“你”和“我”分的很清,理智的大脑控制她的人生。她宁可为一片落叶的凋零惋惜垂泪,也不会把多余的情绪放在人类身上。
如今楚清和却趴在她怀里,哭着说“不要离开她”,看来自己的突然离去,的确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隐秘的欢喜与酸涩的情绪,一同在胸腔翻涌。沈澜抚摸着楚清和的头发,极尽安抚。
对不起……
楚清和……
一声不响地走了十二年,真的很对不起。
熟悉的香味扑向鼻尖,沈澜倾身,爱怜地用唇瓣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发丝。
就在沈澜忍不住将吻落在她额头的时候,楚清和陡然从她身上爬起身,抬手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水,噔噔噔地往外跑。
沈澜一脸莫名,从床上坐起身,跟着楚清和的身影走向客厅:“怎么了清和?”
楚清和听不见她说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一进入客厅,就在猫爬架附近一通翻找,找到一条宠物牵引绳之后气势汹汹地朝沈澜走来。
沈澜受她的气势所迫,呆愣地站在门口。
楚清和一靠近她,就拽着她的右手反剪压在门上。
沈澜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她老老实实地趴在门上,没有做任何反抗动作,只是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清和?你想做什么?”
楚清和沉默着,用行动回答了她。
她抓着沈澜的两只手,将她反剪在一起,用宠物牵引绳的绳套结结实实捆了一圈又一圈。
手腕上传来粗粝的质感,沈澜动了动手腕想要挣开。结果下一秒,楚清和整个人压了上来,张口咬在了她的后颈上。
“嘶……”
刺痛感蔓延全身,沈澜倒吸了一口凉气:“楚清和……”
她颤抖着开口,被捆绑的双手握成拳,全身肌肉绷紧,抵抗着微妙的疼痛。
楚清和咬了她一会,松开了牙齿,从身后拥住了沈澜。
一个湿热的吻落在沈澜的伤口楚,带来细微的颤栗。沈澜越发茫然了:“楚清和……”
“你……”
你到底想干嘛!
楚清和拥着她的身体,贴在她单薄的后背上,好久都没有什么反应。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沈澜受不了她的呼吸声,而痒得缩了缩脖子的时候,楚清和才开口:“我的。”
她闷闷地吐了两个字,语气委屈,又带着极大的占有欲:“你是……我的。”
所以你哪里都不许去。
沈澜浑身一僵,颓然地将头抵在门板上,无奈地叹息一声。
真是败给你了。
楚清和。
——————
沈澜被楚清和软禁了。
她以一条宠物牵引绳索,捆住沈澜的双手,把她押解到床上躺下,自己则蜷缩着身体窝进沈澜怀里,仗着自己什么也听不见,无视掉对方所有的反抗。
沈澜挣扎也挣扎过了,喊也喊过了,可楚清和不回应她,也不搭理她,只是一味地窝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沈澜无奈极了,在她耳边碎碎念:“楚清和,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就算是你的,你也不能这么绑着我吧。”
“你行行好,松开我行不行。”
“我们好好沟通一下。”
沈澜撞了撞楚清和的肩膀,示意她看看自己。
楚清和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更加深地埋进她的怀里。
因为小的时候父母争吵不休,导致楚清和面对争端的时候,总是消极抵抗。
一旦与人发生冲突,或者不开心的时候,楚清和都会摘下耳蜗外机,躲回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短暂的逃避让她觉得安全,哪怕是和沈澜发生口角的时候也不意外。
沈澜特别清楚她这个一吵架就摘外机,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破毛病。
每次两人发生不愉快的时候,她都会掰着楚清和的肩膀,强迫她看自己,然后一遍一遍打着手语和她解释。
现在好了,楚清和把她的双手绑住,沈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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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手语都打不了。
一朝穿越十二年的茫然,与会变成海豚的恐惧混杂在一起,让本就忐忑不安的沈澜,在楚清和逃避的态度之下,生起了几分怨怼。
她特别无奈,仰头望着天花板发出长长的叹息:“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好像根本离不开我。”
“可是昨天你明明那么开心地和我说你不去江美,你要去巴黎了。”
“你都要去国外念书了,你还管我那么多干嘛。”
“我需要你养吗?我有妈妈,我可以去找妈妈的。”
“哪怕变成海豚,妈妈也一定会养我的。你绑住我做什么,难道你觉得你绑住我我就跑不了吗?”
“我是没有腿吗?”
“好吧我没有腿,因为我会变成海豚,说不定还会长出鱼尾巴。”
沈澜自暴自弃说了个冷笑话,楚清和却什么也听不见,两手环抱着她的腰,深埋在她怀里。
沈澜感受到对方洒落在领口的呼吸,痒得发疯。
“啊!”
她大叫一声,气得狠狠低头,朝楚清和的脑袋砸去。
她想给楚清和一个重重的头槌,可是脑袋触碰到楚清和额头的时候,却收住了力道,变成颓然贴上去。
两人额头相贴,楚清和感受到沈澜的触碰,仰头看向她。
她一双明眸眼含秋波,漾着令人心神恍惚的情意。
时光对她格外的厚爱,除了气质成熟了点,她的目光,她的神态,仍旧如青葱少女。
沈澜凝视着她的目光,恍惚了一瞬,继而板着脸道:“讨厌鬼!”
她吐了三个字。
楚清和读懂了她的唇语,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磕磕绊绊地开口:“不许……讨厌我。”
沈澜板着脸看了她好一会,片刻之后开口如同过往的每一次争吵那般,吐了六个字:“不讨厌,喜欢你。”
最最最喜欢你。
可惜楚清和捂住了她的嘴巴,看不清她唇瓣的翌动,也就和从前那一般,错漏了那句喜欢。
她看着沈澜严肃到冷凝的表情,以为她又在骂自己。
她捂着沈澜的嘴巴,更近地往前挪了一点,一双眼漾着委屈的水光:“不许骂我,不许讨厌我。”
“不许……不许!”
17.17
楚清和努力祈求的样子实在是很可爱,沈澜忍不住欺负她。
她仗着楚清和听不见,故作生气狠狠地在楚清和掌心咬了一口,咬牙切齿道:“喜欢你!”
喜欢和讨厌都是两个字,说得含糊不清一点,糊弄楚清和简直是轻而易举。
楚清和更生气了,她两手捂住沈黎的嘴巴,翻身将她压在下方,跨坐在她身上,将她狠狠地按在枕头上:“不准说!”
这三个字她说得极为顺畅,沈澜更乐了。不过她面上仍旧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就要说!”
“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她让自己看起来很生气,在楚清和听不到的世界里,字字句句都说着喜欢。仿佛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够肆意地倾泻的情绪。
她喜欢楚清和。
喜欢她明明什么也听不见,却能用一笔一划肆意挥洒出一个喧嚣的世界。
喜欢她不在意任何人,却独独愿意停留在她身旁的每一个时刻。
喜欢她粘人的依赖,喜欢她灼热的拥抱,喜欢她一览无余的纯粹与热爱。
可是这样的喜欢,是不可能的。
她们之间阶级鲜明,贫富差异过大。无论沈澜怎么弥补,都无法跨越鸿沟,与楚清和并肩同行。
尤其是在楚清和的姥姥许明君死后,这种差距更加明显。
沈澜很早就意识到,她和楚清和迟早有天会分开。
除非她拥有和楚清和那样过人的天赋,能在泳道上一鸣惊人,拿到一枚奥运奖牌,她才可能与楚清和比肩。
偏偏沈澜没有这样的天赋。
她最好的成绩,不过是省运动会的一枚铜牌。
想要和楚清和在一起,不过是痴人说梦。
因此昨天楚清和与她说,自己要跟妈妈楚嫣移民国外的时候,沈澜一点也不意外。
她的天鹅要飞走了。
而她却毫无办法。
她难过,悲伤,只能选择祝福。
只是谁也没想到,比分离先来临的,是意外。
她被卷入离岸流中,一朝穿越十二年。失去奶奶,失去妈妈,失去家,失去所有的一切,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如同赤条条的婴儿,站在楚清和的面前。
楚清和接纳了她。
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甚至还变成了海豚,但是当楚清和捆住她的时候,沈澜却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害怕。
只要是和楚清和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地,她都甘之如饴。
可惜楚清和听不到她的声音,也不了解她真正的心思。在她刻意的引导下,慌张地祈求,说“不要讨厌”。
她的反应越激烈,沈澜就越开心。
被楚清和捂住嘴巴直呜呜的时候,她看着对方眼底的暗红,兴奋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嗷呜嗷呜地逗楚清和,楚清和索性翻身骑在她身上,整个人化作枷锁,桎梏住沈澜。
她两手压在沈澜的肩头,倾身失控地张口一口咬在沈澜的下唇上。
“嘶……”
沈澜的后腰压在自己被捆住的手上,疼得龇牙咧嘴。
楚清和小狗似的叼着她唇瓣的肉,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她,有委屈,有愤怒,有祈求。
很丰富的情绪,明媚善睐,楚楚动人。
唇上吃痛,沈澜眨巴眨巴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两人对峙着,谁也没有再动作。那么近的距离,甜腻的呼吸通过口鼻进入心肺,撩起一阵麻痒。
沈澜想抬手挠挠自己的心口,手却被楚清和绑住,动弹不得。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嗡响了起来。沈澜偏头看过去,发现是外卖电话,屈腿用膝盖顶了顶楚清和的后腰。
楚清和扫了屏幕一眼,从沈澜身上翻身下来,接通电话:“外卖放家门口就行了谢谢,我出去拿。”
这两句话她说得格外流利,挂掉电话后,楚清和起身走向门外。
沈澜在床上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腰离开自己的手,疼得哈赤哈赤地吸气。
她舔了一下唇,丝丝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她品鉴着这奇异的味道,想着楚清和的在意,心猿意马。
房门推开又关上,楚清和很快就拎着外卖走进房间。
她扯开包装,拿出一个豆沙包,递到沈澜嘴边。
一天一夜没吃饭,沈澜早就饿得不行。她低头看了眼香甜的包子,倾身嗷呜一口咬上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过于精致的碳水,令人头昏脑涨。
吃完饭后,沈澜就想睡觉。不过人有三急,亟待解决:“我要上厕所。”
沈澜开口,语气平静,理所当然。
楚清和也没有为难她,拽着她的胳膊从床上起来走到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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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马桶旁,沈澜动了动自己被束缚在身后的手,示意楚清和解开。
楚清和摇摇头,径直伸手落在沈澜的裤头上。
沈澜吓得跳起来,挣开楚清和的手大惊失色道:“你干什么!”
楚清和抬眸,一脸莫名地看向沈澜。
沈澜都快崩溃了,她涨红了一张脸,忍不住哀求:“你行行好。”
“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可以自己来,我保证绝对不跑,行吗?”
楚清和将目光落在沈澜身上,沉默不语。
莫名其妙的僵持又开始了,可能是早上的豆浆不干净,沈澜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隐隐作痛。
沈澜面色一变,两手迅速挣开捆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绳索,一把将楚清和推了出去。
“砰”地一下浴室门关住,沈澜眼明手快,把门反锁。
她火急火燎地脱下衣物,在楚清和紧凑的拍门声中,坐在马桶上一泻千里。
“沈澜!沈澜!你怎么了沈澜?”
楚清和的呼唤从门外传来,沈澜两手握成拳,咬牙切齿道:以后再也不喝豆浆了!
她这一待就是大半个小时,人都要拉虚脱了。
等到肚子没动静后,沈澜才冲了个凉从浴室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楚清和。
楚清和手里拿着一个新买的栓狗绳,急忙抬头看向她。
沈澜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狗绳上,顿时停住了。
什么玩意?栓猫的没用,开始用大型犬的狗绳了是吧?
她就这么想把自己困住嘛?
沈澜叹了一口气,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卷发,半死不活地依靠在门边,指着楚清和手里的狗绳,无奈开口:“你要干嘛?用它栓我?”
楚清和拿着绳索往前走了一步,认真地问了一句:“不行吗?”
沈澜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头,把自己额发往后抹了一下,略显崩溃。
“你疯啦!”
她是个人,又不是狗,为什么要捆着她。
更何况她都说了自己不会跑,楚清和到底在怕什么啊!
楚清和抬头看着她,目光坚定,神情倔强。
两人无声对视着,三十秒过后,沈澜认栽。
“算了算了。”沈澜嘟囔着,伸手拿过楚清和手里的绳索,从头往下套,“给你绑,给你绑,这下你满意了吧。”
18.总资产:-297.7元
通常来说,栓狗绳的绳套都是套在脖子上的。
沈澜担心自己被勒死,因此把狗绳往下挪了挪,卡在自己的腰上。
她主动地把狗绳套系好,紧了紧绳子,牢牢地绑在自己的腰上。
做完这一切,她抬眼平静地看着楚清和:“满意了?”
楚清和抿唇往前走了一步,两手搂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肩头,无声地索求。
她总是这样,和好之后就会张开手,嘴里说着要“抱抱”装乖。
沈澜已经熟悉她的套路,仍旧会为她这一刻的依恋感到心软。
沈澜将楚清和拥入怀中,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脊。
她倾身,吻了吻楚清和的发顶,安抚了好一会后才推开对方,打着手势道:“回床上休息一下。”
楚清和仰头看着她,眼神关切,打着手语问:“你不舒服吗?”
沈澜点点头:“有点拉肚子。”
“我给你买药?”
楚清和又问,沈澜推着她的肩往卧室走:“回床上再说吧。”
沈澜主动把自己套牢在楚清和手上的行为,令她安心不少。两人回到床上一同躺下,楚清和给沈澜点了蒙脱石散等止泻药。
药到之前,沈澜又上了两次厕所,人都要拉到虚脱了。
她从厕所出来后,楚清和很担忧地看着她:“会不会是……肠胃炎?”
“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她不打手语了,这句话是直接说出来的。
沈澜捂着肚子,面色青白地摇了摇头。
她有自己的顾虑,变海豚的事情还没弄清楚,谁知道去医院会不会查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万一被医院抓去做实验怎么办?
楚清和抿唇,眼中忧色不散:“不去医院,去诊所也行。”
“静脉输液好得更快些。”
沈澜还是摇头,将手搭在她肩头,让她搀扶着自己的身体回到卧室。
如此折腾了一早上,直到下午的时候,吃下去的左氧氟沙星开始起作用,沈澜才消停了一会,拖着疲惫的身体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太阳西沉,室内一片昏暗。
楚清和趴在她怀中,沉沉睡着。滚烫的呼吸洒落在沈澜颈侧,烫得她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落在楚清和的脸上。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对方灼热的面颊,惊得沈澜立即睁开了眼。
她立马低头朝楚清和看去,但见楚清和窝在她怀中,双目紧闭,面颊潮红,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气息。
沈澜立即坐起身探向她的额头,触手滚烫。
好烫,烧得好厉害。
沈澜顿时慌了,两手握住楚清和的肩膀,尝试将她晃醒:“清和……清和……楚清和……”
她大力摇晃了好几次,楚清和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抬眸朝她看来。
受高烧的影响,楚清和的双眼氤氲着一层水雾,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昨日里浑身湿漉漉地受了风,大悲大喜之下,楚清和的身体早就扛不住了。
她烧得有点厉害,抬眸扫了沈澜一眼,如陷梦中般抬起手臂,一手勾住沈澜的我脖颈,另一手去摸她的脸:“沈澜……”
滚烫的掌心贴在面颊上时,令沈澜有种被热浪灼痛的错觉。
她偏开脸,躲掉楚清和的触摸,搀扶着她从床上坐起身:“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看看。”
她迅速扶起楚清和,拥着她跌跌撞撞走下床:“身份证在哪里?”
沈澜顾盼四周,抱着楚清和在房间里寻找证件。
楚清和听不见,窝在她怀里仰头望着她,目光茫然。
沈澜搂着她在房间内搜寻一圈,终于在梳妆台前发现了一个卡包。她顿时双眼一亮:“在这里。”
沈澜往前跨了一步,也就是这一刹那,最后的一缕太阳光线隐入云层,她忽然觉得脚下一软,整个身体往前倾,倒在了地上。
啊咧……
身上的衣服长了一大截,颓然地覆盖在她身上。
沈澜动了动她藏在衬衫里的手,发出鱼鳍拍打地面的“啪嗒啪嗒”声。
沈澜彻底傻眼了。
这种时候又变成海豚?
老天奶是不是在耍她!
沈澜气死了,全身的劲都使在腹部上,甩着尾巴不停地扑棱,像是一条骤然被甩到岸上,正在垂死挣扎的鱼。
楚清和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被埋在衣服里,不停蹦跶的小海豚,脑子宕机了一会。
三秒过后,她才像是从梦中苏醒一般,迅速俯身抱住小海豚……
她奋力地用后腰发力,结果力气太小,地上的海豚刚起来一点,又从她怀里滑下去。
脱水造成的强烈窒息感,在此时开始显露。
沈澜急得狂甩尾巴,“呱呱”直叫。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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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办怎么办!
楚清和急得直跺脚。
眼看沈澜就要脱水窒息而死,眼尖的楚清和看到床头放着的一杯水,眼明手快地取了过来,浇在了小海豚的头顶上。
“哗啦”一声,淡水浇了小海豚一头。
它头顶上的气孔打开,沈澜拼命吸了一大口气,脱力般倒在了地上。
“呱呱……”
小海豚无力地甩着尾巴,露出系在腰间的牵狗绳。
楚清和一眼看到那根牵狗绳,立即伸手拽住牵狗绳,锁住小海豚的身体,一把拽着它往前走。
“呱呱呱呱……”
身体擦着木质地板被拖拽着走出房间,小海豚惊恐地发出尖利叫声。
兵荒马乱里,楚清和使出吃奶的劲,将小海豚猛地拽到了浴室,将它安置在水龙头下。
楚清和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啦,磅礴落下,浇了小海豚全身。
小海豚长舒一口气,躺在湿漉漉的浴室瓷砖上,脱力一般地甩着尾巴。
吓死了,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路上了。
楚清和站在一旁,焦急地望着她:“沈澜……沈澜……你怎么样了?”
化作小海豚的沈澜抬眸扫了眼楚清和,气息奄奄。
楚清和的神情越发慌乱,她俯身将手落在小海豚的腰上,低声安抚:“你配合一下,我把你抱进浴桶里。”
小海豚拍了拍自己尾巴,权当应答。楚清和搂住它的腰,奋力将它抱起——
“嘿”地一下,小海豚的身体被托了起来。沈澜将所有的力气集中在腹部,猛地往前一窜,哗地一下飞跃入浴桶中。
水花飞溅,淋了楚清和一身。
盐水刺激到了眼睛,楚清和眨了眨眼,透过湿淋淋的水看到顺利进入浴桶里的小海豚,心下陡然一松。
楚清和撑着膝盖,想要站起身来。也就是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左侧好似被人拽了一把,不受控制地往下栽去。
“扑通”一声,楚清和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
坚硬的瓷砖磕破了她的左边的额头,鲜血从破裂的毛细血管涌出,漫过她的眼睛。
她仰头看向上方,却见小海豚疯了一样撞向浴桶边缘,搅得一桶水翻天覆地。
水花溅出,铺天盖地洒向楚清和,如同一场大雨。
黑暗降临,意识飞远,楚清和不适地眨了眨眼,在恍惚中彻底昏死过去。
19.19
小小的浴室里,血腥味开始蔓延。
化作小海豚的沈澜嗅到这不同寻常的味道,急得都快疯了。她慌乱地撞击着浴桶,溅起的水花洒落在瓷砖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呱呱……呱呱……”
小海豚尖声呼喊,仿佛在唤楚清和的名字。
清和……楚清和……快醒醒!醒醒!
沈澜不停地呼唤,试图喊醒楚清和。可是除了浇灌在楚清和身上的水,她什么也感受不到,也什么都听不见。
沈澜急得要命,不停地用头撞击着浴桶,尝试发出更大的声响。
行行好,无论谁来都行。哪怕发现她是条海豚,被国家海洋局带走,也请帮帮楚清和。
忧惧交加中,沈澜一头撞翻了浴桶,整个人撞到了地上。
浴桶的水飞溅而出,发出“哗啦”的声响。巨大的冷水浇灌而下,给楚清和浇了个透心凉。
楚清和呛了一口水,从昏迷中清醒。
她蜷缩在地上,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发出剧烈的咳嗽:“咳咳咳……”
沈澜听到她的动静,大喜过望。连忙挪动自己的身体,将脑袋调转到楚清和的方向,腹部用力整个扑了过去。
“咳……”
楚清和被她扑了个满怀,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小海豚扑在她身上,不停地用喙亲吻着她的额头,眼睛……
楚清和被她拱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抬手拍了拍她滑溜溜的背脊,无声安抚。
“怎么样啊楚清和?”
“你有没有事啊?”
小海豚开口,关切的询问变成了一连串的呱呱声。
楚清和抱了她一下,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她扭过头看向身旁的浴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浴桶被撞翻了,骨架也被拆得七零八落,水还在从倾翻的浴桶里往外流。
真是一团糟。
楚清和想。
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扶起浴桶随便拼凑了两下,合拢好之后开始往里面放水。
哗啦啦的水声里,楚清和俯身费力抱起地上的小海豚,在一起让她跳进浴桶里。
浴桶狭窄,小海豚一跳进去,就只能维持一个方向,从水中探出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楚清和。
楚清和全身都湿透了,她撑着脑袋站在浴桶旁,对沈澜说道:“我……换衣服……一会过来陪你。”
楚清和转过身,撑着额头往外走。
小海豚望着她跌跌撞撞离开浴室的身影,目光里全是担忧。
脚步声远去,小海豚低下头,将自己脑袋埋进水里,蔫蔫地吐着泡泡。
过了好一会,楚清和才回来。
听到她进入浴室的脚步声,小海豚“哗”地一下从浴桶里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对方。
楚清和换了件清爽的粉色吊带睡裙,额角的伤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擦上了碘伏,看起来没有那么严重了。
沈澜还是很着急,她不停地顶着浴桶,发出呱呱地叫声。
楚清和拿过浴室里的小凳子,在她旁边坐下:“没事的,我吃药了。”
她开口,声音嘶哑沉重。
怎么能说没事呢?
小海豚的目光死死落在她抹了碘伏的额角,那里肿了好大一块,看得她万分心疼。
她呱呱地喊着,拍打着鱼鳍,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楚清和看不懂她说什么,伸出手将掌心贴在她的喙上。沈黎用她的喙顶着楚清和的掌心,缓缓转动出几个字母:“Y……I Y……U……A……N……”
“医院?”楚清和笨拙地吐了两个字,茫然地看着她,“你想……让我去医院?”
埋在水里的小海豚拼命点头,试图让楚清和采纳她的意见。
谁料楚清和摇摇头:“不去。”她驳回了沈澜的提议,纤长的手指落入水中,轻轻拨了拨,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沈澜急得呱呱直叫,不停地撞着她的手指,显得异常焦躁。
摔了那样一跤,说不定脑子都摔坏,万一有积血怎么办?
就像初二时班上那个同学,因为不带头盔坐她叔叔的摩托车,结果发生车祸从车上摔下来。
脑淤血,昏迷了两天,最后需要开颅。
那么严重的后果摆在那里,楚清和怎么就一点也不重视呢?
小海豚又急又气,呱呱叫个不停。
楚清和什么也听不到,布洛芬的药效开始上来,钝痛缓解,楚清和靠在浴桶旁昏昏欲睡。
“楚清和……楚清和……”
沈澜用喙部撞着浴桶,呱呱乱叫。楚清和抬手,摸了摸她圆溜溜的脑袋,轻柔地安抚。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沈澜的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黑夜。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唤,楚清和都不回应她。
有那么一瞬间沈澜觉得自己是真的死了,不然会生出一种与楚清和天各一方的感觉。
她把对方所有的痛苦都看在眼里,却无法给予任何帮助,无助与绝望在心中蔓延,急得沈澜在水中团团转。
漫长的一夜过去,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亮大地时,沈澜的尾巴重新化作双腿,踩在了浴桶里。
她哗啦一下从浴桶里出来,拽着楚清漪往外走:“走走走,去医院,去医院。”
楚清和一脸茫然,被沈澜拽着往外走。
沈澜牵着她回到房间,随便翻出能穿的T恤与运动裤套上,带上手机拉着她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楚清和一把挣开她的手,抬眸固执地看着她。
沈澜抬手一把掀开自己湿漉漉的发,瞪大了眼睛看她:“你不想去医院?”
楚清和点点头。
沈澜凝视着她烧红的面颊,压着自己的额发,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想去是吧?”
她松开手,神情严肃:“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落下,沈澜俯身一把抱住楚清和的双腿,将她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楚清和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沈澜!沈澜!”
“你干什么啊沈澜!”
女人在尖叫,挣扎着要从她身上下来。沈澜这身板可是能扛两罐煤气的人,楚清和这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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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斤的体重她还不放在眼里。
沈澜不顾她的挣扎,扛着她吭哧吭哧地往楼下走。
两人撕扯着来到小区门口,恰好遇到一辆出租车,沈澜拦下出租车,就把楚清和往车里塞。
楚清和拼命地推拒着她:“不去……不去!”
她挣扎着,沈澜握住她的双手,轻而易举地挤入出租车。
她“砰”地一下关上门,对司机道:“师父,去第一人民医院。”
司机扭头,看着她二人在车后座挣扎,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小姑娘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澜压制着楚清和的手,扭头看向司机回了一句:“生病了,闹脾气,不肯去医院。”
“劳您开快点,她烧一夜了。”
司机一听这还得了,一脚踩向油门,驶向了医院。
沈澜两手抱住了楚清和的手臂,将她压制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动弹:“别动别动!”
随着车子驶入高楼大厦,天空逐渐亮了起来。灿烂的晨光破开蓝色的雾霭,照耀在大地上,映得每一块玻璃窗都熠熠生辉。
楚清和窝在沈澜怀中,视线越过她的身体,看向窗外明媚的初阳,渐渐地安静下来。
她抬手揽住沈澜的腰肢,将脸埋进她的颈间,贪婪地汲取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怀里的人安静下来,沈澜抬手拍了拍她的背,顺着她的长发,无声地安抚。
楚清和却更用力地抱住了她,力道之大,似乎要将沈澜镶嵌到她怀里。
一路无话,车子开到医院之后,已经是天光大亮。
沈澜牵着楚清和的手从车上下来,直奔急诊室。她正准备往前迈,驾驶座上的司机急忙开口:“哎哎哎……车费,车费还没给你!”
“哦哦哦……”沈澜连忙转身,茫然地看向楚清和。
怎么给?她没钱啊!
楚清和看着她这幅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机给我,我来吧。”
沈澜立即将手机递了过去,楚清和打开手机微信,对准司机的收款二维码扫了一下。
“滴”地一声,付款页面跳出,她问道:“多少?”
司机回了个26块,沈澜就用双手给她比了个数字。
楚清和输入26,点了付款。付款界面转了几圈后,跳出来一句“银行卡余额不足,付款失败。”
楚清和顿时一愣,这一瞬间,像是有人在她心上扎了一刀,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想起来了,她没钱!
她现在一分钱都没有!
一旁的沈澜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偏头看向楚清和,奇怪地看着她。
楚清和僵在原地,心跳加速,小脸煞白,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沈澜看着她的反应,一个奇怪的念头从她脑袋中升起。她震惊地看着楚清和,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打着手势:“你没钱了,对吗?”
楚清和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机转过头看向沈澜,慌乱地开口:“我……”
她话没说完,一旁的司机开始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扫个码的事,快点嘛!我这接了个订单,赶着过去呢!”
20.总资产:-1049.2元
司机的催促让沈澜手足无措起来。
从小到大,她遇到过不少因为没有钱而谈单的客人,深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对司机道:“您再等一下,我们这边出了点问题,稍后给您付过去。”
她先安抚了司机,扭头对着楚清和打手势:“是不是这张卡有问题?试试别的银行卡?”
楚清和苍白着脸不说话,凝视着沈澜的双眼积蓄着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沈澜最见不得她哭了,立马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她拍着楚清和的背脊,柔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她松开楚清和,和她打着手势:“如果都没有的话,可以先问问妈妈吗?”
楚清和摇摇头,含在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而落,哭得好看极了。
沈澜吓得手忙脚乱地去擦她的眼泪:“哦哦,不哭不哭……”
她轻声哄着,一旁的出租车司机看到楚清和又是额头上有伤,又是聋哑人,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不用给了!”
他一脚踩下油门,打着方向盘转出了医院。
“唉……师傅……师傅……”沈澜立即扭头朝他看去,却见司机开着车一溜烟地跑到医院门口,霎时间就消失不见。
“唉……”沈澜眺望着他的身影,半是庆幸,半是怅然地叹了口气。
她转过身面对楚清和,缓慢地打着手势:“没事,司机走了,不收钱。”
楚清和点点头,眼眶红红的。
沈澜拥着她的肩头往急诊室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先进去吧。”
她们走进急诊室,在等候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沈澜松开楚清和,打着手势问:“你有可以借钱给你的朋友吗?”
楚清和摇摇头,双眼凝视着沈澜的面庞,目光小心翼翼的,仿佛一只担忧自己随时会被丢弃的小动物。
沈澜有些于心不忍,她抬手抚摸着楚清和的后脑勺,宽慰道:“没事没事,问题不大。”
“我先坐一会,我看看周围有没有打零工的便利店,先去打工挣点医药费……”
她没有追问楚清和为什么身无分文,尽力地不去窥探她的窘迫,而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沈澜越想越可行,起身就要往外走。
楚清和伸手拽住了她,沈澜顿住脚步,低头疑惑地看着她。
楚清和单手打了一行字,举到沈澜面前:“可以先借。”
借?
和谁借?
在沈澜茫然的眼神下,楚清和打开deepseek,输入了一行字:“请根据利率性价比最高,放款最便捷的原则,推荐一个借款平台。”
清晨是deepseek的工作时间,它很快给出了答案。
楚清和根据它提供的参考,依次点进了支付宝,微信,还有京东。
这是她第一次借钱,无论哪个平台给出的额度都非常低,微粒贷甚至无法给她提供借钱服务。
楚清和抉择一番,最后从借呗套了三千块进银行卡。
做完这件事后,她和沈澜比划道:“好了,我们去挂号。”
“嗯。”沈澜点点头,领着她去挂了号。
挂完号护士给楚清和量了体温。
38.3℃,高烧。
看诊的时候,医生淡淡扫了眼楚清和额头,疲倦开口:“这伤怎么弄的?”
楚清和听不见,沈澜充当了她的喉舌,立即道:“昨晚她在浴室里晕倒,直接倒在地面上。”
医生一听这还得了,立马动手给楚清和检查起来。楚清和昏迷时间并不长,此刻又活蹦乱跳的,按理说不会有很大风险。
不过楚清和发着高烧,医生又担心她有脑淤血的可能,因此让她住院观察,并拍个脑部CT。
楚清和一听要住院,就表现得极为抗拒。她和沈澜强调自己没事,现在就可以回家。
沈澜耐着性子将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强迫她冷静下来,和她打着手势道:“你先别急,就算住院,我也会陪着你的。”
“先办理入住嘛,等护士给你输液的时候,我回家给你拿衣服。”
楚清和异常激动,手语打得飞快:“你不能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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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晚上会变海豚,没有水你会死的!”
“我不医院!我要回家!”
“你知道怎么回家吗?你连手机都不会用,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会很担心!”
两个人四只手在医生面前狂舞,吵得天昏地暗。
明明是一场无声的争斗,却让医生看出了刀光剑影的感觉。值班医生就算看不懂手语,也能猜出她们在吵什么。
她忍不住出声:“好啦好啦,姐妹俩不要吵架。”
医生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叹着气说道:“既然病人不考虑住院,那就先拍CT。如果CT结果没有事,其他检查结果也没问题,输液退烧后病人就可以回家了。”
沈澜把医生劝架的话听了进去,两手叉在腰上气鼓鼓地看着楚清和,活像一只小河豚。
楚清和抬起双手,食指相对戳在她的面颊上,戳着沈澜面颊的肉往上提。
沈澜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楚清和也跟着笑,细碎的光从眼睛里溢出来,亮晶晶的。
医生开了单,缴费之后,沈澜搀扶着楚清和去拍了脑部CT。楚清和看着身娇体弱的,脑袋倒是扛造。
昨夜里摔得这么重,骨头一点事都没有,只是皮肤表层的毛细血管破裂,造成了红肿。
简单处理一下,止血消肿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从医生口中得出结果后,沈澜长舒一口气。
幸好,幸好,真是有惊无险。
楚清和的脑袋是没事了,身体却不容乐观。
倒霉的楚清和昨天出门接触了人,不幸患上了甲流,得输液。
输液室里,沈澜坐在椅子上,看着身旁正在输液的楚清和,心中无比庆幸。
昨夜闹腾了一夜,再加上反复高烧,楚清和身体疲倦得不行。冰凉的药液输入体内,楚清和靠在沈澜的肩头,阖着眼昏昏欲睡。
她靠在沈澜怀里眯了好一会,突然看到胳膊被人戳了戳。
楚清和迷蒙地睁开眼,仰头看去。却见沈澜拿着手机,对她露出讨好的表情:“教我用这个吧,好不好?”
21.总资产:-1100元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沈澜发现这个小小的手机,在当今时代的用处极大。
这是一个高度信息化时代,小到穿衣吃饭,大到工作住行,都离不开手机。
不会使用手机,就和不会骑行、不会开车、也不懂得坐高铁坐飞机的原始人一样,在当今世道举步维艰。
沈澜眨巴眨巴眼,一脸的虚心求教。
楚清和抬眸迷蒙地看了她一眼,神色蔫蔫。沈澜和她对视了一眼,收回手机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好吧。”
“等你好点再教我吧。”
沈澜陪着楚清和在医院里输了一上午的液,中午一点半左右才回到家。
折腾了一宿,她困得要命。刚回到家,她就拥着楚清和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一觉好眠,沈澜醒来的时候,楚清和已经不在身侧。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起来,打着哈欠往屋外走。一边走,一边四下搜寻楚清和的身影。
走到客厅一看,楚清和端坐在电脑前,拿着触控笔在绘画板上,忙碌的勾勾画画。
沈澜走近一看,发现她正在画一个可爱的小人,微微蹙眉。
她抬手,拍了拍楚清和的肩头,示意她看自己。
楚清和画得认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过电脑椅仰头看向沈澜。
她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唇色苍白,一幅战损的模样,精神还可以,看起来不错。
沈澜放心了一点,单手扶在电脑椅上,垂眸看着楚清和,打着手势问:“你在画什么?”
楚清和放下画笔,两手比划着:“在工作。”
“工作?”沈澜好奇地凑到楚清和的屏幕前,将这个Q版小人看了又看,紧紧皱着眉。
楚清和擅长国画,油画以及水粉画。色彩鲜艳,大开大合。
哪怕是课堂上随手画的铅笔画,都是如古希腊雕塑般立体的俊男美女。
这种可爱的,像是动画一样的画风,沈澜还是第一次见。
沈澜偏过头看她,不太确定地问:“你现在是在画漫画吗?”
“你成为漫画家了?”
沈澜低头看着她,双眼亮晶晶的。
楚清和垂眸,沉默了好一会都没有开口。
沈澜看着看着,见到她这幅沉默不语的样子,不由得忐忑起来:“我说错了什么吗?”
此时的楚清和高烧刚退,面色苍白,唇瓣干燥起皮,看起来非常虚弱。
她抿唇想了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沈澜:“我……我不是……漫画家……”
她磕磕绊绊地解释,气息微弱,宛如耳语,“我只是……在接稿……”
“接稿?”
沈澜不解地看着她,楚清和点点头,点开自己注册的绘梦师APP,将自己的接单页面打开给沈澜看。
沈澜凑过去一看,一共三条文案:“接稿,Q版头像单人40R起,双人70起。”
“接半身像120R起,全身像150R起。”
“接插画,2000K起。”
每一条文案,都有对应的精美样图。
沈澜一下就明白过来,楚清和在靠这个谋生。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握成拳,望着这接稿界面脸一阵青,一阵白。
楚清和嗅出她微妙的情绪,将平板放在一旁,伸手将沈澜的手握在手心,小心翼翼地仰头看着她:“沈澜,你在生气吗?”
这句话她说得很流畅,流畅到甚至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沈澜强迫自己把情绪压下去,摇了摇头。她把手从楚清和的手心抽出来,手忙脚乱地比划:“这些年你一直靠着这个生活吗?”
“你妈妈呢?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楚清和自小与楚嫣不亲,沈澜是知道的。
哪怕楚嫣每年给楚清和送很多贵重的礼物,也没有换来楚清和的亲近。
姥姥许明君去世那年,楚清和还因为要留在橘子海,和楚嫣大吵了一架。
想到这里,沈澜十分担忧。她半蹲下来,拉着楚清和的双手放在她膝头,满眼担忧地看着她。
楚清和低头凝望着她十二年不曾变过的稚嫩面孔,又想到她昨日要逃跑的事情,内心有关于道德的天平开始倾泻。
阴暗的情绪在滋生,她握住沈澜的手腕,稍稍用了力:“我……”
楚清和艰涩地吐了一个字,沈澜仰头紧张地看着她:“嗯?”
楚清和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了出来:“我……我和我妈妈……吵架了。”
在沈澜死之后,楚清和拒绝出国到巴黎学习,和楚嫣大吵了一架。
两人吵得很凶,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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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说了很多的狠话。
楚嫣一气之下,断掉楚清和所有的经济来源,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回去,把她抛在国内,自己带着所有的资产出国了。
沈澜听到这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所以她就这么抛下你了?”
“嗯。”楚清和很满意她的反应,点了点头,装出柔弱可怜的模样,“她想逼我认错,用金钱威胁我,让我回到她身边……我没回去。”
“然后呢?”沈澜焦急地打着手势,眼睛里写满担忧。
楚清和维持着脸上的假面,浅浅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屈服。”
她说起了自己这十二年的经历:“我想着你随时都会出现,因此……虽然我很难过,但还是很快调整好心态。”
“我在淘宝注册了一个账号,开始接单。”
“一开始是做美工……不过我不太学会用PS,总做不好,稿子老是被退……”
“身上的钱不够,很少。我就买一个馒头,在菜市场里拣一些别人不要的菜……”
“有一次捡到长毛的蘑菇,煮熟吃了,结果上吐下泻,还……不敢去医院……”
“后来实在不行,我就把我的一套颜料卖了还钱,支撑了一阵时间……”
她每说一句话,沈澜眼中积蓄的眼泪,就多一份。
听着听着,沈澜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哭得满眼都是泪。
楚清和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单手捧住沈澜的脸,默默地注视着她。
沈澜看了她一眼,两手环抱住她的腰身,扑到她怀里,哭得隐忍:“呜呜呜呜呜呜……”
“好苦,我们清和过得好苦……”
“受罪了,受大罪了!”
楚清和抬手拥住了沈澜,她抱着沈澜的脑袋,感受着怀中的充盈,空洞麻木许久的心陡然生丰盈的喜悦。
她倾身,将吻若有似无地落在沈澜的发顶上,发出轻轻的叹息:“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幸好,我等到了你。”
“我只有你了。”
楚清和开口,语气哽咽:“沈澜。”
她唤,语气已经变成了隐忍的哭腔:“不要……不要再抛下我。”
年轻的沈澜,哪里遭得住这么诚挚的祈求。
她扑在楚清和的怀里,心疼得放声大哭。
22.22
楚清和听不到沈澜的哭声,却能从濡湿自己胸前衣物的眼泪,以及对方在自己怀中不停颤抖的身躯,感受到她的悲伤与难过。
泪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又苦又涩。
楚清和拥着怀中的少女,在心口绵密的刺痛里,品尝到饱胀的甜蜜。
对,就这样。
多为她哭一点,多为她流点泪。
为她生出愧疚,为她感到怜惜。
在这样的负罪之中,一辈子也离不开她,永远不会舍她而去。
楚清和两手抱着沈澜的脑袋,十指插入她的黑发里,激动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风雨凄苦。
她的确是与自己的母亲楚嫣大吵了一架,楚嫣也断掉她的经济来源。除了给她留下一个手机,楚嫣几乎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空。
她尝试用贫穷让楚清和低头,不过她强硬,楚清和的反骨更硬。
姥姥许明君在很早之前,就看穿了她们母女不和,迟早会大吵一架。以楚清和的性子,很有可能会被楚嫣逼到离家出走。
因此在她重病死前,悄悄让楚清和开了个卡,将自己的存折上的二十万,转到了她的银行卡里。
楚嫣不给她钱,她就靠着姥姥许明君的二十万遗产,死守在老宅。
楚清和并没有坐吃山空,一想到沈澜随时可能会出现,她很害怕对方会跟着一无所有的自己吃苦,稍微调整一下心态,就开始注册了一个微博,在网上展示自己的画作,并且贴出了接稿博文。
为了赚钱,她什么稿子都接。
头像,小说封面,价格从50到400不等。
刚开始接稿的时候,她对PS等画图软件并不太熟练。简单的小头像,一天只能画一张。
而更加繁琐的,比如半身或者全身像,或者是定制封面图,她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出一张。
就这么画了两年,她对软件的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能接的稿子更多了。
接稿量与日俱增,她在圈内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楚清和痴迷赚钱,在电脑前花得时间越来越多,在画板前费得功夫越来越少。
从那时候开始,除开每年给沈澜绘制一封画作庆生,楚清和很少再自己制作颜料,触碰油画了。
她真正在圈内崭露头角,是在18年的时候。
随着网文与电子书的兴盛,纸媒与出版逐渐凋零。风劲柏经营的公司砍掉了杂志连载,开始打造网文IP。
她选中了一本大热的书籍,并且邀请楚清和操刀这本书的封面,以及一系列的周边。
此前楚清和也接过类似的工作,不过都反响平平。
这次风劲柏和她合作,只提了两个要求:一是符合原著气质,二是好看。
楚清和认真拜读了小说原著,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创作里,用了六个月的时间,绘制了一整个系列的封面与周边。
这部小说拿到了当年出版销量的第一,楚清和也因此封面被夸赞为“神图”,一战成名。
之后风劲柏又和她合作了几次,还给她推了几个甲方。楚清和的业务也逐渐增广,从插画师,成为动画人物设计师,海报师等等……
但凡与绘画设计有关,包括原画师在内,她都多少涉猎过。
楚清和的收入,也就是在这个时期逐渐增多的。
收入随着名气水涨船高,楚清和的产出越来越多,声誉也越来越高。
直到两年前,她都还在辛劳的工作着。
她物欲不高,除开颜料之外,并没有很大的开销。
良好的理财计划,以及消费习惯,令她在十二年间,攒下了一笔不菲的存款。
若不是昨天把钱全捐了,那两百多万放进银行里吃利息,一年也足够养活她和沈澜。
唉……好可惜。
楚清和为自己的冲动,发出一声哀叹。
不过她转念一想,说不定就是捐了所有的钱财,做了好事,神明才会把沈澜送还给她呢。
想到这里,她又紧了紧怀抱,死死地拥紧怀里的沈澜。
沈澜趴在她怀里哭了好一阵,才抽泣着挣开她的怀抱,仰着头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她,含泪打着手语:“你吃得很不好?”
“因为没有钱?”
“耳蜗也是没有钱,才不配的吗?”
沈澜从来没有这么哭过,一双眼哭得通红,眼泪悬在眼眶里,泫然欲泣,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眼巴巴地望着主人的小猫。
好可爱。
非常的可爱。
明明皮肤是小麦色的,哭起来眼角是红的,唇瓣也是红的。
水光润泽,好似最近刚上市,被人咬了一口的樱桃。
少女的美貌,因为楚楚可怜的神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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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惊人的上升。
楚清和抬手,大拇指落在沈澜红润的唇瓣上,想要蹂躏对方的心蠢蠢欲动。
哭得真好看。
要是换别的地方哭就好了。
经过十二年社会洗礼的楚清和,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与纯情,脑子里翻涌的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废料。
她不说话,只是落在沈澜唇瓣上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揉搓着。
有点痛。
沈澜没有管,仰头看了她好一会,眨巴眨巴眼,用手指戳了戳楚清和的肩头。
楚清和短暂回神,目光从她的唇上挪开,落在她的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
沈澜见她回神,急切地打着手语:“我……我去挣钱吧!”
“等你病好了之后!”
“我出去挣钱……”
“年底带你去医院,重新配一个耳蜗外机。”
她一指一划勾勒着,仿佛在描绘她们的未来。
昨天之前,楚清和可能还会想着把沈澜关在家里。但是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她开始改变了主意。
少年人的心是勇敢又炽烈的,尤其是沈澜这样的人,如果想要做一件事,哪怕受到百般阻拦,她也会努力去完成。
这一点就非常契合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心理。
两个彼此爱慕的青少年,没有因为外力的影响而放弃对方,反而越发坚定地走向彼此,最后殉情死亡。
如果没有了外力的阻挠,她们很有可能会因为自身各种情况走向分崩离析。
“让子弹飞一会”或者"静观其变"都是这个道理。
要是楚清和强硬地让沈澜不出去工作,留在家里靠她养着,沈澜反而会生出逃离的心思。
可是如果她让沈澜外出工作,为了她们的未来打拼,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再不济,也可以让沈澜受到点挫折,知道挣钱不易,揾食艰难。
要是能被社会毒打,磨掉少年心气就好了。
这样沈澜就可以一辈子只依赖她,如同菟丝花一般缠绕在她身上,没有她就无法存活下去。
楚清和想,人心真是险恶又善变。
她抿唇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打着手语:“你要养我吗?”
沈澜重重地点头,一边打着手语,一边郑重承诺道:“我养你!”
从今天开始,你人生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负责。
23.23
沈澜信誓旦旦说自己要养楚清和,可真的落到实处,她就开始抓耳挠腮了。
在她们那个年代,最热门的就业方向人仍旧是“医生,老师,公务员”这三个铁饭碗。
沈澜对自己的规划也是这样。
她文化课成绩并不好,胜在拿了个省运动会铜牌,得了个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恰好可以够得上省师范大学的门槛。
沈澜准备以后毕业出来,当个高中体育老师。
就算当不了老师,借着家里的人脉,开个游泳馆,或者是冲浪潜水俱乐部,也绰绰有余。
再不济她还可以自己去当个游泳和冲浪教练。
毕竟高二那年,她已经拿到了中级指导员,以及二星L4的冲浪证书。
只是一朝穿越十二年,别说是证书了,她连户口都没了。
沈澜看着楚清和手机里,有关暑假游泳教练和冲浪教练的招聘,每一个上面都有证书的要求,哀嚎一声,颓丧地趴在了楚清和的膝盖上。
“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我看别的小说里,写穿越的,穿越12年后,都是穿在长大成人的自己身上。”
“30岁的我,应该是事业有成,小有存款的体面都市女郎。”
“结果现在倒好,穿了十二年,我还是我,那个一无所有,一贫如洗的十八岁少年。”
“唉!”
沈澜重重地叹了口气,翻了个面躺在楚清和的大腿上,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颓靡。
楚清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声的安抚。
先前还在为自己能留在楚清和身边感到庆幸的沈澜,此刻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穿越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变身的限制。”
“变身就算了,偏偏是海豚,还是夜里的海豚。”
她趴在楚清和的腿上,一个劲地碎碎念:“要是变成狗或者猫之类的宠物就好了,再不济还能撒娇卖萌去天桥卖艺做动物表演。”
“变成海豚能干嘛?晚上黑漆漆的,在海里表演顶球吗?”
她嘴里叽里咕噜个不停,楚清和什么都不听见,只能感觉到她贴着自己膝盖的腮帮子在不停地震动。
楚清和俯身用双手捞起沈澜的脸,与她对视。
沈澜的喋喋不休一下就停住,她看着楚清和无辜地瞪着大眼。
楚清和抬手摸了摸沈澜的唇角,抿唇思索片刻,斟酌着开口:“我……陪你……去面试。”
“一家不行,就换一家。”
“你这么厉害,肯定能行的。”
她望着沈澜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那么的明亮。温柔的鼓励缓解了沈澜心中的焦躁,她陡然生出一种信心。
沈澜握住楚清和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
想要找工作,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沈澜的户口问题。
楚清和咨询过相关信息,想要给沈澜补办户口,除开亲子证明之外,还得有村镇或者是社区办的证明。
可是沈澜的母亲秦苒竹在国外,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
当然,楚清和也不想联系上对方。
问题是沈澜是个消失十二年,凭空出现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材料让村镇或者社区□□明她念过书,有在此地的生活痕迹。
想要给沈澜入户,就必须完全依赖公安机关的调查程序。
首先她们要主动向居委会,派出所求助。再配合身份核实,利用国家政策替代缺失资料。
若是还不行,再寻求法律援助。
这一套流程下来,至少要60天之后才能拿到身份证,沈澜不由得心里直突突,甚至想打退堂鼓。
“要不这样好了,我不去游泳馆或者海滩工作了。”
“我买个小三轮回来卖炒粉,挣到的钱都归你!”
沈澜这个人异常的单纯简朴,对人很少防备,唯一的心眼子大概都用在隐藏自己对楚清和的情感上了。
她对楚清和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并不介意自己的经济来源全部交给楚清和。
楚清和却不同意,摇摇头否定了她的意见:“不行。”
她磕磕巴巴地开口:“没有户口,出行不便,也无法享受医疗待遇,你会很难过的。”
沈澜却不以为然,撇撇嘴道:“那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人都是了,我有半天会变成海豚呢。”
楚清和读着她的唇语,抬手摸摸她的脸,温声安抚:“不着急,我来想办法。”
楚清和虽然这么说,但是实际上她也没有好办法。
若是楚嫣还在国内还好,凭借着她的财力和人脉,给沈澜重新补办一个户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楚清和只是个小小的插画师,并没有那么强大的社会背景,以及高质量的人脉。
她把自己认识的人都罗列了一圈,最后将目标定在了风劲柏身上。
风劲柏明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家出版社的主编,实际上背靠家族,人脉通天。解决一个黑户的户口问题,不过是轻而易举。
她作为楚清和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个伯乐,从2018年到2023年,她们一直是对方最亲密的合作伙伴。
如果不是两年前楚清和精神状态不好,宣布退圈封笔不画,她们大概还在合作着。
风劲柏对她的封笔这件事意见很大,她认为楚清和正在上升期,贸然封笔很可惜。
如果楚清和是工作太忙,没有灵感,可以休息一阵子,不用宣布自己封笔。
楚清和当时状态很不好,语气也有些生硬。她和风劲柏说“这是我的事,不关你的事。”
风劲柏生了好大一场气,她单方面对楚清和输出了上百条信息,楚清和一条都没有回,两人就此失去联系。
如今打开微信朋友圈一看,仍旧能看到风劲柏那一连串消息,密密麻麻地显示在对话框里。
风劲柏是楚清和的贵人,也是她在工作里交到的稀罕朋友。
除开和沈澜之外,楚清和从未有过和朋友大吵一架断开联系还去和好的经历。
说了这样的话之后,还去找对方帮忙,楚清和觉得自己有点厚脸皮。
不过只要是为了沈澜,再不要脸的事楚清和也要去做。
楚清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滚的情绪,点开对话框输入了一句:“风老师,你在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楚清和给风劲柏发了消息好一会,都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她看着对方那长长一串的文字,不免有些忐忑。
和积极乐观,热情主动像个小太阳似的沈澜比起来,楚清和的世界其实相当封闭。
从小到大除了沈澜,她的世界就只有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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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甲方的身份不谈,风劲柏算是她成年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风劲柏能看懂她的画,欣赏她的才华,为她引荐新的合作方,逢年过节还会给她赠送贴心的礼物。
饶是楚清和再不通世事,也能感觉到风劲柏对她的照顾。
自从认识风劲柏以来,楚清和的工作内容变得轻松,报酬也逐渐丰厚。
风劲柏替楚清和拿了不少主意,也用自己的工作经验给了她很多指点。楚清和享受了作为朋友的好处,转过头却冷冰冰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话要是对沈澜说……
沈澜估计会气急败坏揉着她的脸,又捏又掐,说:“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分你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也难怪风劲柏那么生气。
发了一连串“我如果不是把你当朋友,我才懒得理你”诸如此类的话。
自己还冷处理两年,在成年人的社交世界里,算是默认绝交了。
要是风劲柏还在生气,不愿意帮忙的话……
这个念头在楚清和的脑袋里一闪而过,随即她握住手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如果风劲柏不愿意帮忙,哪怕是让她软磨硬泡,卖萌撒娇,她也要磨到对方同意出手为止。
楚清和艰难地等待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来了风劲柏的回复:“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没有责怪,没有阴阳怪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好似一个能包容一切的大姐姐。
楚清和顿时松了一口气,迅速把自己斟酌半个小时的说辞发了过去:“情况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是个黑户。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没办法做亲子鉴定,也没有村镇和社区材料证明,被困在家里十八年没上过学,相当于没有任何社会活动记录。现在家里能证明她身份的人都不在了,她想上户口,却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想找你帮帮忙。你看看这件事你能帮吗?”
她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对话框里,不断显示“正在输入中”然后又消失,几次三番之后,风劲柏的回复发了过来:“这件事的确很棘手。”
“你现在还住在橘子海吗?”
“我这段时间刚好在橘子海出差,你明天要是有空的话,我们不如当面聊聊怎么样?”
楚清和看到她的提议,顿时愣了一下。
她和风劲柏认识很多年,从来都是在线上联系,连语音电话都没打过,更不要说线下见面。
楚清和对她没有那么多好奇心,倒是风劲柏,每年总有那么几回想邀请楚清和出来。
不是旅游,就是漫展,要么就是她出差到橘子海,一起吃个饭。
楚清和不太爱出门,每一次都拒绝了她。
但是这一次有求于人,她没法再这么做了。
风劲柏没见过楚清和,但是楚清和见过风劲柏。她是一个留着长卷发,长相甜美,气质很温柔的小美女。
按照当下流行的说法来说,风劲柏是个甜妹1。
风险不大。
楚清和想。
她偏头看了眼趴在她肩头张望的沈澜,做出决定。
“好。”
楚清和发了条语音,一字一顿地对风劲柏说道:“欢迎你来橘子海玩。”
“作为东道主,明天我请你吃个饭吧。”
24.总资产:-1145元
风劲柏显然很高兴,她也主动给楚清和回了一条语音:“不用不用,我请你,我来买单。”
叽叽喳喳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甜。
原本趴在楚清和腿上的沈澜,一下就抬起头。
这谁啊?语气听起来好亲昵。
楚清和没有管她的异样,又和风劲柏聊了几句。
她们很快就定下吃饭的餐厅,餐厅开在市中心,是一家很有名的老字号海鲜馆。
楚清和放下手机,和沈澜不太流畅地说道:“找到帮忙的人了。”
“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出门去和她吃饭。”
沈澜愣了一下,打着手语问:“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人?谁?我认识吗?”
楚清和摇摇头,对她说道:“你不认识,是我工作上认识的朋友。”
工作上认识的朋友?
沈澜听到这句话,没由来地忐忑起来。
她走神了一瞬,楚清和的肚子发出了咕咕声。
忙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楚清和有点饿了。
沈澜听到动静,叹了一口气,仰头和楚清和打手语:“手机给我,我去买菜,我做饭给你吃。”
沈澜自小在自己家的海鲜馆帮忙,店里很忙的时候,她没少颠勺炒菜做帮厨。
她厨艺很好,哪怕只是简单炒个粉,都比外头的饭店要好吃。
楚清和却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摇摇头表示自己要跟着去。她身体还很虚弱,沈澜拒绝了她。耐不住她百般请求,还是一起出门了。
两人到小区门口的蔬菜超市买了肉蛋粉,美滋滋地提着东西往家里走。
一边走,沈澜一边单手比划:“这个,青菜,一斤3块五。”
“瘦肉,半斤五块。”
“鸡蛋一打16块,五毛一个。”
“粉,一斤两块。”
“朝天椒酱十块钱一瓶,一瓶能吃十回。”
“一顿晚饭算下来两个人才十块钱,很划算!”
她扭过头兴冲冲地看向楚清和:“以后我们就在家里做饭吧,省钱又健康。”
她一门心思都是在为两人的将来做打算,这让楚清和生出一种她们好似新婚妇妇的错觉。
楚清和笑笑,挽着沈澜的胳膊挨在她肩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沈澜被她看得莫名,问道:“怎么了?”
楚清和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扑闪:“沈澜……”
她唤了一声,继而夸赞道:“你好帅啊。”
沈澜:……
她偏了偏脑袋,一头雾水地和楚清和打手语:“为什么?”
要知道沈澜本人最讨厌别人说自己帅了。
因为皮肤黝黑,面部线条过于硬朗,五官鲜明,再加上常年游泳训练出来的矫健修长的身体,使得沈澜从小就经常被人认为是个男孩子。
尤其是05年,超女选秀后,某个明星的黑称传遍大街小巷。
沈澜也在学校和游泳队,得到一个不好不坏的称呼。
无论是教练还是队员,都喊她“澜哥。”
沈澜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她反抗的越厉害,其他人就越想逗她。
成天“澜哥”“澜哥”地喊她。
谁也不知道,在漫长的青春期里,沈澜曾为了自己的外貌和身材自卑过无数次。
她喜欢楚清和。
喜欢她白皙的皮肤,漂亮的容貌,纤细的身材,以及那一头柔顺的长发。
喜欢她纤长的手指,喜欢她一举一动之间都充斥着女孩子的妩媚。
上天实在是对楚清和太过厚爱,家世完美,才华横溢,本人还长得如此美丽,堪称完美。
可是很早的时候,沈澜就发现了,楚清和也如同她一般,喜欢着所有一切纤细弱小的事物。
例如刚出生的小猫,初春刚冒头的枝桠,以及路边鲜艳的花朵,还有模样精致秀丽的小女生。
在同龄的少年,受到楚清和的吸引,喜欢又嫉妒,仰慕又自卑,渴求又排斥的时期,沈澜已经从这些纷杂的青春期情绪里,摸清自己的心。
她喜欢楚清和。
羡慕着她,仰慕着她,追寻着她,爱怜着她。偶尔生出的一丝嫉妒,不过是太过自卑滋生的拧巴。
为了能配得上楚清和,沈澜尝试做出许多改变。
初二那年她尝试留了长发,买了裙子,试图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可惜她皮肤黝黑,身材高挑,骨架又大,鞋码也大。踩着一双43码的运动鞋,裹在白色的淑女裙里,活像一根沾上白糖的灰水粽。
直挺挺的一条,堪比黑旋风李逵,惨不忍睹。
外貌上的改变是指望不上了,沈澜开始一门心思投入训练和学习。
泳道里,天才如过江之鲫。天赋摆在那里,无论她怎么努力,永远都是第四名。
文化课更不必说,数学英语物理化学课,对她来说和听天书没区别,怎么考都不及格。
她所有的努力都事与愿违,唯有身高与外貌越发优越。
高一那年,她身高已经将近175了,比楚清和高上一大截。喊她“澜哥”与夸她帅的人越来越多,沈澜受少女心绪的影响,也越发自卑。
她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直到在高二上学期的省运动会上彻底爆发。
这是沈澜第一次进入省级运动会决赛,这场比赛对她至关重要。只要能拿奖,她就能申请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证书,撬开省师范的大门。
楚清和为了激励她,特地随队,乘坐两个小时的火车前往省府观看她的比赛,并为她加油呐喊。
岂料当天来了个不速之客,完全破坏当天的氛围。
那个人是当时追她很紧的富二代学妹。
对方特定包了三辆大巴,拉着她们班上的同学以及泳队的成员,举着横幅在比赛的场馆为沈澜加油呐喊。
800米自由泳决赛的场馆里,响彻着沈澜的名字。
“澜哥最帅!澜哥加油!”
按理说,沈澜是应该感激对方的。
结果听到“澜哥”两个字,沈澜气绝仰倒,在泳池里抽了一下筋,耽误了一点时间,最后拼死拼活只拿了个铜牌。
她牵着楚清和的手走下颁奖台的时候,小学妹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恭喜澜哥拿奖,贺喜澜哥拿奖,一会澜哥赏脸和我去吃个饭怎么样,我请你吃大餐!”
沈澜被人“澜哥澜哥”地喊到大,其实已经脱敏了。
但是那天,在楚清和扭头一脸疑惑看着她的时候,她却奇异生出一股羞耻感。
沈澜将手握成拳,咬牙切齿道:“不要叫我澜哥!”
“我不是男孩!”
或许是她的语气有些凶,小学妹被她吼得束手无措,错愕地望着她。
沈澜看着她煞白的小脸,压了压自己的情绪,梗着脖子继续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了,也不要再为我做那么多事情。”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是不会喜欢女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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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拒绝得非常明确,将懵圈的学妹丢在原地,自己牵着楚清和走了。
两人手拉着手走出游泳馆,楚清和才拉着沈澜的手,试探地问:“为什么对她生气了?”
“她今天带了很多人来为你加油,不是个坏孩子。”
楚清和非但没有因为小学妹喜欢沈澜感到生气,反倒为对方说起话来。
在意的人只有自己。
沈澜这么想着,有点气从中来。
她转过身,气鼓鼓地看着楚清和:“我又不是男孩子,为什么要喊我澜哥?”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讨厌别人这么喊我。”
这个称呼别人喊了五六年,直到今天沈澜才像是第一次听到那样,做出很大反应。
楚清和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
就好像她摸不清沈澜对那些追求者态度那样。
沈澜总是会接过别人的情书,当面拒绝,说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直到今天,她很严肃地说:“我不是男孩子,也不是那种人。”
楚清和斟酌片刻开口:“你生气是因为她把你当成了男孩子在追求,否认了你的性别?”
“还是因为……她把你当成了同性恋?”
不得不说楚清和相当敏锐,问的话都一针见血。
十几年前的风气不算开放,同性恋不像现在这般司空见惯,是会被人背地里议论的存在。
她们隔壁班也有一个长得很像男孩子的女孩,是个住宿生,听说和自己的女朋友在床上接吻被同学发现,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讨论这件事的时候,鄙夷又恶心。
不久之前,她们前座聊起这件事,还望着沈澜与楚清和神秘兮兮地问:“你和楚清和关系这么好,你们不会也是女同吧?”
“咦,好朋友接吻,好恶心。”
楚清和摘了耳蜗外机,什么都没听到。倒是沈澜翻了个白眼,骂了两个字:“神经。”
此刻楚清和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沈澜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她不敢让楚清和知道自己心思,至少现在不敢。
沈澜鼓着腮帮子,她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我都不喜欢。”
她既不是男孩子,她也不帅。如果可以,请夸她可爱。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10年代的沈澜,不懂20年代的意识形态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女性意识的觉醒,以及中女时代的到来,让越来越多女孩子意识到,自己要主动去抢夺权利。
最基本的就是话语权。
帅气不是男孩的特权,也可以是女性的潇洒爽朗与飒气。
少年不单单指的是男孩,而是处于青春期朝气蓬勃的所有男孩女孩。
让“嫉妒”重新回归无性别的“忮忌”。把代表轻捷灵敏的“嫖”还给女性,将家门败类参与色情交易的“闝”钉在道德败坏的男人身上,
楚清和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在抵触什么。她望着沈澜稚嫩的少年模样,轻轻笑了起来:“因为你会承担家务,会做家庭预算,为将来的一切做打算。”
“有担当,有能力,会负起责任,会勇敢面对。”
“这样的你,就是很帅很帅啊!”
夕阳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在楚清和的肩头。沈澜凝望着她眼眸中饱含的情意,以及由衷的欣赏,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其实……不那么可爱,也没关系的,对吧?
25.总资产:-1169.3元
沈澜给楚清和做了个鸡蛋肉丝清汤粉,两人吃饱晚饭后沈澜将自己的浴桶拖到楚清和的床边,洒上盐巴,主动泡了进去。
夜幕降临时分,沈澜变为海豚。
楚清和换上了一条嫩黄色的睡裙侧躺在床上。
许是白天吊了水,晚上的时候楚清和的精神好了点。她一手枕着自己的手臂,另一手搭在临时浴桶上,隔着水抚摸着海豚的脑袋。
稀疏的灯光,照进昏暗的室内,落在浴桶上,映得一片波光粼粼。
一只粉色的小海豚轻轻甩着尾巴,艰难地游曳在水波里,时不时从水里探头,用自己喙轻啄楚清和的掌心。
水里的海豚一动,折射在天花板的水波荡开,一圈又一圈地朝四周漾去。光影流转,美得好似一个梦。
楚清和摸了摸水里的小海豚,温声开口:“浴桶是不是太小了?你游得不自在?”
小海豚说不了话,只会呱呱叫。
楚清和抚摸着它的脑袋,轻笑着安抚:“等过一段时间,我攒点钱,我们就到海边租一个大别墅。”
“最好是离银滩近一点,走路只要五分钟。”
“这样到了晚上,我去海边露营,你泡在海里……”
“如果你想,还可以带着我出海。到时候,你驮着我,我们一起在海里看日出……”
橘子海的日出是什么样的呢?
橘红色的太阳,洒在蔚蓝色的海面上,染成橘黄红紫的缤纷色彩。
是即将消散的夜空,也是绚烂的黎明。
楚清和畅想着她们的未来,沈澜没法打手语,就时不时地用自己的脑袋去顶她的掌心。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楚清和轻柔的嗓音,以及哗啦的水声在回响。
楚清和什么都听不见,却没有在寂静之中觉得孤独。她感受着自己掌心所触碰到的实感,宛若回到了从前,一颗心沉甸甸的。
“以前你总爱拉着我的手睡觉,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就很像从前?”
“像!”
沈澜“呱”了一声,从水里探出自己的脑袋。
楚清和笑弯了眼,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一个聋子,一个没了手的哑巴,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大半夜。
直到楚清和实在是抵挡不住,才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她的手无力地搭在浴桶旁,指尖轻轻沾着水,泡进水里。
粉色小海豚趴在浴桶里,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她沉静的睡颜,咕噜噜地吐着泡泡。
过了好一会,她才微微探出头,用自己的喙亲了亲楚清和白皙的指尖。
“呱呱!”
小海豚喊了两声,在心中轻声道:“楚清和,晚安。”
日出时分,沈澜再次从海豚变成人。
她哗啦一下从浴桶里站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脚,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果然和楚清和猜的一样,她的变身大致与阳光有关。日落时分,她会变成海豚回到水中休息。日出时分,她又能变成人上岸工作。
真奇妙啊!
沈澜这么想着,兴致冲冲地将手握成拳,不停地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脸上流淌出喜悦的笑容。
她打量着自己好一会,突然感受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连忙抬眸朝对方看去。
不知何时起,楚清和受到她起床时的震动,从床上起身,靠在床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沈澜低头一看,自己又是□□,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她“哗”地一下重新坐回浴桶,尴尬地直抠脚:“你再睡会,我起来给你做早饭。”
楚清和全当自己看不见沈澜的手语,靠坐在床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沈澜咬住了下唇,一脸的羞恼:“转过去!”
她激动地挥着手,一遍遍打着手语,让楚清和转身。
楚清和轻“啧”一声:“小气。”
她别过头,不再把目光落在沈澜身上,微微勾起唇角。
沈澜被她气得目瞪口呆:“你还啧……讲不讲道理啊,你还啧!”
她抱怨着,从浴桶里起身,窸窸窣窣地换了套衣服,起身走向厨房。
昨天买的食材还有剩,她给两人做了个炒粉,拍醒楚清和给她做了个早饭。
饭桌上,两人挨在一起坐着,沈澜打着手语和楚清和聊天:“和你想的一样,一到晚上我就变了。”
楚清和点点头,她忙着吃早饭,没空打手语回应她,就开口道:“这挺好的。”
“就相当于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很健康的作息。”
沈澜也有些高兴,这就意味着只要找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就能够解决她目前会变身的问题。
“是挺好,白天变成人出门挣钱,晚上成为海豚的时候,我就在家陪你。”
比起前两天的忐忑不安,此刻的沈澜已经多了几分乐观:“要是身份证能顺利办好就好了。”
“到时候我们一起搬到海边,白天你在海滩画画,我做冲浪教练。”
“晚上我就载着你到海里游泳,陪你一起露营。”
“我们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日落。”
沈澜这么憧憬着,美滋滋的。
楚清和也很向往她描绘的生活,轻笑一声,点点头。
不过沈澜想着想着,又叹了一口气:“唉……就是不知道除了光照之外,这变身的问题,还受不受别的因素影响。”
她比划着,楚清和柔柔望着她,宽慰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一一排查。”
早饭过后,楚清和恢复了不少力气,甚至可以处理工作了。她点开自己的接稿软件,发现又多了来几名顾客。
她和对方聊了之后,敲定单子内容,忙碌了一会。
期间沈澜拿着她的手机,主动给附近的游泳馆和冲浪俱乐部打了电话,问询她们还有没有招收教练的需求。
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各自忙碌着,屋子里响着楚清和的画笔声,以及沈澜的电话声。
炙热的阳光爬上日空,直射在阳台上,灼烧着花架上的绿植。
空气里散发着清新的香草味,以及另一个人的气息。
楚清和明明什么也听不见,却在熟悉的香味里,感到由衷的安心。
两人忙活了一阵,中午十二点左右,换了身衣服出门。
楚清和给沈澜买的新衣服还没到,沈澜照旧穿的是她的校服和贴身衣物。
短袖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裹在少女修长的身躯上,显得她手长脚长,精神熠熠。
楚清和画了个淡妆,长发披散在肩头,用长刘海遮盖住额前的伤。
她换了一条抽褶收腰的半袖连衣裙,裙子的质感像纱,紫色与粉色,淡绿色与浅蓝色的绣球花纹在裙摆与双肩上,透着朦胧飘逸之感。
很标准的艺术家穿搭。
比起少女时期的甜美温柔装扮,增添了几分清冷脱俗的气息。
像仙女。
沈澜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这么隆重?”
楚清和读懂她的唇语,坐在梳妆台前冲她招了招手。
沈澜走到她面前,俯下身两手撑在自己的膝盖,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怎么了?”
“梳梳。”
楚清和言简意赅,取过一旁的精油挤了一泵倒在掌心,将手轻轻压在她的头上。
精油抹开,楚清和纤长的食指穿梭在她浓密的黑卷发间,一缕一缕地顺开。
不多时,沈澜那一头和鸡窝差不多的卷发乖巧地盖在她的头顶,额发曲卷着垂落,朝两边微微散开。
楚清和凝望着她那双琥珀般漂亮的眼瞳,拍了拍她的脸,露出几分赞许:“好了。”
“现在有模有样了。”
她笑,一双眼眉眼弯弯,眼眸深处好似藏着一个银河那般璀璨明亮。
沈澜也跟着笑,弯着眉眼,吸了吸鼻子,皱着鼻头宠溺道:“可不是好了。”
“现在从上到下,都和你是一个味道。”
————
两人收拾齐整,手拉着手乘坐出租车出了门。
昨天出门的时候,沈澜惦记着楚清和的身体,并没有好好地仔细看。今天她就发现,橘子海的城市风貌变了许多。
老街附近拆了两条街,建成了一个六层楼高的万达广场。
车子绕过万达后,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令这座历史悠久的海滨城市焕发生机。
沈澜趴在车窗口,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不禁感慨:“这么多楼房,有那么多人住吗?”
前头的出租司机听到她这句话,立马找到了话茬,嘿了一声:“怎么没有啊,都是外地人买了投资,交给二手房东当民宿打理,租给游客住的。”
“这不是七八年前,换了个新市长,改革旅游业……打着海滨城市的养老旗号,嚯,一下批了好多地出去,大刀阔斧地建了很多海边别墅,卖给外地的有钱人……”
“光是卖海滨的地皮就算了,还招商引资,连拆了市里好多个老城区……”
“不过这些房子也就每年五六七八月有人住,一到旅游淡季,全得空……”
司机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沈澜没想和他聊下去,悻悻一笑,应和道:“哦,原来是这样嘛……”
岂料她一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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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说得更起劲了:“听你这口音,不像本地人。”
“小姑娘是外地来旅游的吧,你们住老街那,也是民宿?”
“我告诉你,老街要换十几年前,还是个好地。现在不行了,那些老字号饭店啊,都搬走了,剩下都是一些招商引资进来的连锁店,不好吃……”
“真要吃东西,还是得去银滩县……”
他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沈澜无奈转过头看向楚清和,冲她笑了笑。
楚清和听不见司机的声音,并不知道沈澜深受其扰,看到沈澜这幅表情,她歪着脑袋露出询问的模样。
沈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楚清和想了想,握了握她的手指,无声安慰。
沈澜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司机聊着,二十多分钟过后,车子抵达目的地银盛广场,沈澜牵着楚清和的手,长舒一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结束了。
沈澜牵着楚清和的手,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巨大的蝴蝶logo映入眼帘。LOGO贴在大门上方的玻璃墙上,在蝴蝶之上,刻着四个字母“DIOR“。
沈澜认识的奢侈品标记不多,这算是一个。
绚烂的奢华扑面而来,沈澜握紧了楚清和的手,心里没由来地直打鼓。
这种感觉在楚清和牵着她的手进入商场大门之后,更加的强烈。
通过那扇华丽的旋转大门,视野骤然变得开阔。午间十二点半,太阳从商场顶上的玻璃穹隆照下,映得每一寸地板都熠熠生辉。
一个巨大的旋转扶梯出现在她们面前,如同盘柱之龙,一直抵达到商场的最底层——第六层。
沈澜仰头看着面前的旋转扶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目光朝四周看了一圈,空旷的扶梯广场四周,认识的不认识的奢侈品品牌,驻扎在高挑宽敞的店铺里,傲视着路人。
空气里散发着昂贵的香水味道,每一次呼吸,都是奢靡的金钱气息。
太时尚了。
沈澜从出生开始去过最奢侈的一个地方还是肯德基。
她想到自己和楚清和昨天刚借出来的微薄余额,心里没由来的直打鼓。
虽然说她是个海鲜店小开,家里挣得也不少,但这种奢侈品商场她是一次都没来过。
我滴个乖乖,在这个地方吃饭,一顿得花多少钱啊。
要是钱不够的话,自己是不是得留下来刷碗?
一想到这里,沈澜就紧张得站立难安,胃部翻江倒海。
她的脸色迅速难看起来,甚至带了点虚弱的苍白。
楚清和没有嗅出她的紧张气息,径直牵着她往里走。
沈澜觉得自己就像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只不过她没有刘姥姥的阅历和那个胆量。
登上旋转扶梯时,沈澜的心在颤,连带着腿都在打哆嗦。
一路心惊胆战来到四楼,根据着路标,她们走向餐厅。
隔着五米的距离,她们看到餐厅门口站着一个抱着花的女人,正紧张地东张西望。
女人穿着一套米白色的西装半身裙,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气质高贵又典雅,不用看正脸都知道是个千金大小姐。
她手里捧着的花束是紫色的,远远看过去仿佛一丛紫蝴蝶飞在白色的郁金香花束里。
楚清和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难得主动打了个招呼:“风老师,这里。”
抱着花束的女人听到声音回眸,朝她们看了过来。看到楚清和的第一眼,她的双眼蹭地一下就亮了:“清澜老师!”
“哇!”
她惊呼一声,捧着花踩着高跟鞋快步来到楚清和面前,激动得一张脸都泛着红:“想见你一次可真不容易。”
她将花递了过去,目光一直落在楚清和身上,一寸也挪不开:“给,送你的见面礼。”
“哇,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特别漂亮。”
她嘚吧嘚吧说了一连串话,激动得都要无与伦比。
一旁的沈澜看着楚清和接过她的花,脸上挂上温柔的笑容:“谢谢。”
她读懂了风劲柏的唇语,弯着眉眼,给出了自己的夸赞:“你和我想的一样,又漂亮,又优雅,又可爱。”
漂亮?优雅?可爱?
的确是。
沈澜将面前的女人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约莫163cm的身高,踩着细高跟鞋,鹅蛋脸,细长眉,杏眼,圆嘟嘟的鼻子,以及莹润的唇瓣……
很秀丽可爱的长相。
是楚清和最最最喜欢画的那一款。
沈澜看着面前这个熟络又热情的女人,微微瞪大了眼睛,顿时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