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仙尊》
1. 第 1 章
春雨惊雷,万物复苏。
自惊蛰之后,魏城就下了一场又一场的绵绵细雨。
这座位于大陆西南的小城为了抵御邪魔入侵,建设时采用了大量的土石,一到冬日,凛冽的北风一刮,依附在地面、墙壁上的沙砾与浮尘便会飘满大街小巷。远远望去,整座城都是灰扑扑的土黄色。
唯有到了早春三月,天上飘起牛毛般的蒙蒙雨丝,温柔缱绻的东风一吹,才能洗去积攒了一整个冬季的尘土,让这座城市重新焕发出鲜亮的色彩。
而最近的一场雨,已经足足下了半个月。
虽说和风细雨让枝头的嫩芽发出了新绿,也压根打不湿行人的衣襟,但连着半月没见到太阳,活像是被泡在水汽之中的感觉,还是让魏城的百姓不免有些烦闷。
好在到了十五这一日,阴沉了许久的天总算是放晴了。
天一亮,魏城老百姓的眼睛都仿佛亮了许多,每个人脸上带着洋洋喜气,看什么东西都觉得顺眼了不少,连一贯严苛挑剔的城门守卫也显出了些许和善,盘查时跟着宽松了几分。
盛千婵所在的商队马车就是在这种氛围下抵达了魏城。
……
日暮时分,所有准备进城的马车停在了城门外等候查验。
盛千婵掀起帘子,望着天际只剩半个的橙红色夕阳,直到一只脚重新踩在地面,颠簸了数日晃得有些晕乎的脑袋不再那么难受,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总算天晴了。”
背后,有人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千婵,你一定是个北方人。”
说话的是个年轻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束着高挑的马尾,杏眼灵动,朱唇微翘,一身青色弟子服,打扮得干净利落。只有在衣襟和袖摆的位置,金银线交织绣了几朵不起眼的祥云与飞鹤,昭示出她背后的宗门。
“而且你肯定也没在南方生活过,但凡经历过梅雨天气,都不会觉得这十来天的春雨有多难熬。起码天气还不热,不然一下雨整座城就像蒸笼一样,那才叫难受。”
乌灵薇说着,将手上的帏帽递了过去。
盛千婵接过帏帽戴上,没有辩解,只温和地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或许吧。”
这个世界的南方北方和她原来生活的地方是不是一样,她还真不清楚。不过这话盛千婵却没法对任何人说,哪怕是已经与她相处得颇为亲密的乌灵薇也不能坦诚相告。
没别的原因,像她这样的外来者在这个世界可是有一个专属称呼的,那就是域外天魔。
虽说从这些天的见闻来看,所谓的域外天魔肯定不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但不属于此地所生且有智慧的人形生灵这几个特征,恰好她都能对上……
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存在,按照乌灵薇的说法,那是被任何一个修士看见就要当场打死的。
……
想到这里,盛千婵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个月前她还在深山老林里开开心心地考察野生动植物呢,哪里想到一股莫名而来的妖风会把她卷到这个世界。
更为离谱的是,她好不容易睁开眼,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旁的悬崖边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一头跳进了风眼。
盛千婵也不知道对方最终是落入了崖底,还是被风暴的余波绞成了碎片。反正等她反应过来,一句“卧槽”出口之际,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她拖着感觉快散架的身体凑到悬崖边看了眼,一缕风都没有了,整个山林安静得跟鬼一样,那悬崖更是高得离谱,底下深渊雾气弥漫,用肉眼看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在嫁衣女子原先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枚玉符,一颗血色的圆珠。
盛千婵原来什么也不想碰,但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后续,周围又荒无人烟,快饿死的她也只能试着捡起那两件古怪的事物碰碰运气。
结果,玉符倒是没出什么问题,那颗血色的珠子却仿佛长嘴了似的,盛千婵只感觉指尖一痛,那玩意儿就化作一条血色的龙形虚影窜进了她的身体里。
当时盛千婵悔得肠子都青了,战战兢兢等了半天,没等来自己暴毙当场,又发现四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揣着没有半点反应的玉符带着满腹的疑问摸索着往山下走。
虽然直到今天,盛千婵依然不知道那颗背刺了她的神秘珠子到底是什么,但再看眼下的情况,她还是很庆幸当时没有丢掉那枚玉符。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陌生的古代世界,户籍制度居然比现代还要严格呢。
只要进出城镇,如果没有象征身份的东西来证明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人类,那可是连城门都进不去的。而很巧,她捡到的玉符正好是一枚“身份证”。有了它,才能证明她在这个世界有“户籍”。
其中的原理盛千婵弄不明白,但随着这段时间见识的增长她也知道了她大概是因为那枚血色珠子的缘故暂时绑定了嫁衣女子的身份玉符,而这个身份验证的功能也就是识别一下是不是土著,想要知道具体的身份那是不可能的,不然她恐怕也瞒不到现在了……
……
见盛千婵忽然沉默,乌灵薇还以为自己又戳到了她的痛处,低声劝慰道:“魏城虽然只是偏远小城,但借助城内的飞舟却可以在数日内到达大燕都城,届时不论是想恢复你的记忆还是治好你的脸,都是轻而易举……”
盛千婵听着她说话,感受到周围随着她戴上帏帽隔绝真容后逐渐移开的视线,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这事不急。”
事实上,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她甚至觉得一辈子顶着一张毁容脸也不是不行。
乌灵薇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即使真的治不好,我也会去求我师尊出手,千婵你放心,你的恩情我们全家都会谨记的。”
盛千婵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实在没办法解释这个误会。
说来也是巧合,她试着离开悬崖寻找出路时,碰巧在另一处山崖边救下了一个孩童。那孩子不过五六岁大,当时攀在枝头摇摇欲坠,一条怪模怪样的蛇正要袭击他。
盛千婵觉得古怪本来不想多事,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当了回好人。然后……她俩就一起滚下了山崖,其中盛千婵因为护着那小孩,受伤更加严重,滚着滚着中途就晕过去了。
醒来后才知道,那怪蛇居然是头守护灵药的妖兽。而她救下的小孩儿也是为了救生病的母亲才孤身犯险,前去深山采摘灵药。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对于盛千婵而言,这个发现不亚于晴天霹雳。但很快她就想到,一般人家的小孩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妖兽眼皮子底下采灵药啊。
果然,这个叫乌桑格的小屁孩也不简单。
他的二姐就是乌灵薇。
乌家祖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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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是冒了青烟,乌桑格的大哥和二姐都是具有修仙天赋之人,从小就被不同的宗门收入了门中开始修炼。
修士之辈大多醉心修行,动不动就闭关,加上往返路途遥远,平时兄妹俩也较少回家。这次是因为听说母亲重病,加上乌桑格年龄到了该测天赋了,乌灵薇才专程回乡准备接全家人去大燕都城,方便乌桑格参加南明圣宗的弟子选拔仪式。
偏偏乌桑格看母亲病重,又迟迟等不到二姐来,一时心急就带着几道防身用的灵符进山了。
也多亏乌灵薇后脚就到家了,发现小弟只身犯险就赶紧出来寻找,危机关头一剑斩杀了守护妖蛇,不然就盛千婵和乌桑格两个人的小身板还不够妖兽塞牙缝的……
……
事情到这里算是虚惊一场结束了,唯一一个下场凄惨的就是盛千婵。
她被妖蛇毒气所伤,脸上还沾染到了毒液,又在山上滚了一路,没横死就算是命大。醒来的时候她被包裹成了粽子,不仅不能动弹,一张脸更是几乎面目全非。
等她迷迷糊糊了解了前因后果,面对乌家人关切的问候,再想想陌生的环境,她也只能灵机一动,学着穿越前辈们的说辞表示自己受伤失忆了,现在一问三不知。自己的演技好不好,盛千婵不知道,反正看样子大家是都信了。
而且虽说她自觉没出什么力,乌家却十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当即表示会尽心帮她恢复记忆和容貌,盛千婵也就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魏城,准备借这里的飞舟前去大燕都城。
都是年轻人,又有救命恩情在,这一路上盛千婵已经和乌灵薇混成了姐妹。托这位浮云仙宫内门弟子的福,她恶补了一个月的常识,总算对这个世界有了基本的认知,渐渐融入土著之中开始了最基础的修行之路。
就是有一点不好,明明浮云仙宫的灵药治她身上的伤轻轻松松,却对她脸上妖蛇造成的腐蚀痕迹无能为力,导致她出门在外不得不戴上帏帽来遮挡他人异样的目光。
可恶的修仙界竟然比现代社会还看脸!
连对着其他人都还面带笑意的城门守卫,在喝令盛千婵把面纱揭起来看清脸的刹那,都异常真实地垮下了嘴角,当着面就掏出了一叠通缉令在那核对。
盛千婵:“……”
势不如人,她忍。
好在乌灵薇就在一旁,有她作保,加上身份没什么问题,冷着脸的守卫反复看了盛千婵几眼,这才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进城了。
“走走走,别碍着路。”
“……”
盛千婵面无表情地牵着乌桑格的手跟着乌灵薇进城,身后马车车轮轱辘滚动,缓缓越过城门,却在即将踏进魏城地界的时候,又被守卫拦住了。
倒也不是刁难,只是递过来一张通缉令。
那人态度明显好得多,虽然客气主要是对着乌灵薇,但也没对盛千婵有什么偏见。他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说:“这是清玄仙尊下的特级通缉令,恐怕如今全天下都在追缉此人,在下也是例行公事,若是仙子有线索,烦请前去城主府一叙。”
乌灵薇点了点头,也没拒绝,顺手就接了过来。
盛千婵还在一旁好奇什么人值得被下这样的通缉令,凑过去瞄了一眼画像,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她怎么觉得那张通缉令上的人,长得好像跟她一模一样呢?
2. 第 2 章
盛千婵仿佛看到一口又圆又大的黑锅从天而降砸在了她头上。
考虑到那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嫁衣女子现在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这句话甚至可以去掉“仿佛”二字。
任何一棵树上都不可能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而不考虑修士的幻化手段,单纯看脸,现在这个世界上长得和通缉令上那张脸一模一样的人,也只有她了……
原先盛千婵顶着一脸治不好的伤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告诉自己这样全当是天然的掩饰。
虽说玉符目前看下来没什么问题,但万一有人通过玉符恰巧辨认出她,却发现她不是原主,那她外来人口的身份暴露之后多半就要完子了。
再者说,当初惊鸿一瞥,她就看到了嫁衣女子的长相好像与她有些相似,那时没有时间多想,她也就没太放心上。可她还是思考过,如果真有人凭借玉符找到了她,并且她侥幸没有被识破身份,那要是原主有债主或者仇家怎么办?她也得一并承担么?
这样一想,毁容就相当于是易容,反而能保护她更顺利更隐秘地在这个世界潜伏下来。
但她内心终究还是想把脸蛋治好的。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又有几个能忍受自己拥有一张丑陋不堪的面孔呢?
然而,当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那张特级通缉令上的那一刻,盛千婵马上放弃了在未来去治好脸伤的这个念头。没有一丝犹豫,完全真心实意。
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她和嫁衣哪里只是有些相似,那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啊!
她是想过自己身份可能存在的隐患,也思考过解决的对策,但从来没想过原主捅出来的篓子居然会这么大!
她不仅跟嫁衣长得像孪生姐妹似的,偏偏手里还好巧不巧地捡着了对方的玉符,这种情况说自己不是原主都没人信。
要不是盛千婵确信自己亲眼看到嫁衣女子当着面跳下了悬崖,她也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失忆了,真的在过去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这位清玄仙尊,让他不惜发动一切力量来追缉她。
要命。
盛千婵痛苦闭眼。
这口黑锅太沉重了,她坚决不能背。
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保持现状了,丑点就丑点吧,还是小命要紧。
其实吧,人活着还是内在美比较重要,像她这样内心真善美的姑娘即使毁了容也不影响她的人格魅力……
……
盛千婵打定了主意,等上了飞舟之后,不管乌灵薇怎么说,都坚定地窝在船舱里不肯出去了。
她是真怕有厉害的修士能透过她一脸的伤认出她的本相。
乌灵薇说她中的蛇毒十分奇特,她从前见所未见,伤害不仅体现在外在的身体上,如果盛千婵此时已经修炼到了照神境,那么就可以看到她的元神也会显露出和她外表一样的伤痕。
这是一种能伤及本源的毒,品阶算不上很高,威能更是弱得可以,顶多就是这样小众而奇特的毒会出现在一条普通妖蛇身上显得有些奇怪罢了。
也就盛千婵是个弱鸡,才会看起来伤得这么严重。随便来个大佬,就是撤了所有的防护手段,这毒也别想破开他的防。
看乌灵薇口中的大佬们这么厉害,盛千婵实在不敢去赌那个万一。
没准真的有哪个大佬精通相面之术,看了她脸一眼就推演出她正常时是什么样呢?
没必要冒险。
毕竟,那可是清玄仙尊发出的特级通缉令啊!
不管是“仙尊”,还是“特级”,这俩词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是要命的存在。尤其是当盛千婵恶补了诸多常识之后,更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这个世界对实力等级的划分只有七阶,分别是:启明、食气、照神、通玄、聚灵、化仙、显圣,其中启明境作为踏入修行的门槛又细分为感知、引气、养气、炼气和洗髓,只有完成洗髓,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修仙者。
同样,也只有到了化仙境的修士方能被称之为“仙尊”。
至于显圣境界,那也就只有上古时期传闻中的四大圣灵能被称为圣者,其他人至少已经有几万年没听说过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了。
换句话说,化仙境就是当今世上的战力天花板。
像清玄仙尊这样年纪轻轻修为就一骑绝尘,打破有史以来最年轻仙尊记录的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现有的仙尊人数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情况下,清玄仙尊的地位与权势大到超乎想象。他一声令下,无数的修士都会跟着响应。
特级通缉令的地位也十分超然,最简单的两点,它的优先级最高,找不到人就永远不会撤销,并且每一份特级通缉令背后都至少有一件灵宝作为代价。
大多数修士手里拥有的不过是普通法器,想要得到一件法宝都殊为不易,能够孕生灵智的灵宝更是每次出世都能引得许多大势力打得头破血流,重要性毋庸置疑。
有了这两点作为前提,盛千婵光是想一想自己的未来都觉得一片黑暗。
惹不起,还是老实苟着吧。
……
之后的时间里,盛千婵窝在舱房里安安分分地修炼,偶尔闲暇,不是抓紧时间看从乌灵薇那借来的各类书籍,就是亲自实验自己的各种新想法。
乌灵薇的藏书涉猎广泛,不管是人文风物,还是修炼心得,一应俱全,应有尽有,甚至盛千婵还从里面翻出来了几本民间话本。
不过正儿八经的修行法门是没有的,乌灵薇修行的是浮云仙宫的《浮云真经》,她只是个普通内门弟子,没有向其他人传授的资格。即使她不怕违背师命,以她的境界也突破不了“法不可轻传”的限制。加上盛千婵也要捂着自己的身份,她自然不会要求乌灵薇这么干。
她修行的是夹杂在那堆杂书中的《养气诀》,一门在这个世界几乎烂大街的基础法门。
在这里,人人都是有修行机会的,而《养气诀》就是这个机会。
它是一切修行的开始,是万法之基。
但如果不是身负灵根,那就是修炼一辈子《养气诀》,到死都不可能真正踏入修行的那道门。对于普通人而言,学与不学,差别只在强身健体而已。
真正想要走上修仙道路,那就得和乌桑格一样,从小修炼《养气诀》温养身体,待到五六岁测出来天赋灵根,就可以顺利拜入某一宗门,从而转修契合自己的大道真经。
像盛千婵这种半路出家,甚至还不是当地土著的人,想要走上修行之路其实很难。
盛千婵一开始也仅仅是不死心,觉得都穿越了总得试试自己能不能修炼,没指望成功,没想到一上手就发现竟然真的可以。
那还说什么,这仙必须修!
而且按照乌灵薇所说,她的体内还有一股暗藏的力量,估摸着到了食气境界。
盛千婵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那枚古怪的血色珠子导致的,但既然眼下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她也不为难自己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顶多就是留个心眼,警惕着可能存在于体内的隐患。
她眼下能做的就是尽量增强自己的实力,熟悉这个世界的修行方式。
大概是因为遇到了穿越这么倒霉的事,衰极必反,她的修行天赋看起来似乎还不错,哪怕是几乎人手一本的基础法门,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一日千里。同时,她在丹药之道的天赋好像也高得有点离谱了……
盛千婵掀开炉盖,灵光散去,身前的药炉里只留下一颗颗光洁圆润、神韵内敛的丹药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看着十颗圆溜溜的培元丹,她伸手拈起一颗。
九为极数,即使是炼丹大师也很少能一炉炼出来整整九颗,而她还不小心多了一颗。再看这培元丹上灵纹遍布,品相完好,看起来品阶也不低。
盛千婵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系统,没有随身老爷爷,她还能这样牛逼,就挺让人意外的。
显然,还有人比她更意外。
……
“你真的是第一次炼制培元丹?”乌灵薇神识扫了眼她递过来的玉瓶,随即便拔高了音调,震惊道,“你还是人吗?”
不等盛千婵回答,她就接着酸溜溜地说:“千婵,你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这事,尤其是各大药宗的人,要不然我怕你被那些红眼病打死。”
“……没那么夸张吧?”
“你信我,真的。”
盛千婵被她说服了。
她也只是这几天边看书边动手实验,没想到第一次就能这么顺利地成功,自己都有些惊讶。再想想修仙世界往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确实还是低调点好。
她看着乌灵薇将培元丹收起来,顺手又将之前实验留下的一些玉瓶递了过去。
“按照我自己的想法随便炼制了一些东西,太多了我留着也没处用,你看看有没有兴趣,能用的话随你处置吧。”
乌灵薇看了看,只说道:“有点奇特,凭我的眼界看不出来……这样吧,和你的培元丹一起,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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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都送到大燕都城的拍卖会去,能卖就卖。”
“也行。”
盛千婵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正是需要各种资源的时候,已经受了乌灵薇一家很多恩惠了,要是能自己赚点灵石,至少不用再麻烦人家。
说话间,她们俩一起离开船舱来到了大堂。
魏城的飞舟其实是各个城池间一种常见的交通工具,圣灵大陆的每座城相距甚远,路途中不仅有妖兽邪魔出没,有些还横跨了一些绝境,别说普通老百姓,就是一些低阶修士也很难靠自身力量往返。
和盛千婵想象中不同,这个世界的修士与凡人的关系并不恶劣,修仙门派也相当平易近人。
为了方便大家出行,各大宗门联合起来在每座城中设立了办事处,专门炼制了一些飞舟之类的法宝来接送往返的人群。
修士能乘坐,普通百姓也能搭乘。
既收世俗的钱财,也收修行专用的灵石,甚至以物资抵债也无不可。
唯一的区别在于,为了保证安全性,避免修士自身的气机影响到他人,普通百姓只能待在最下面一层,得和上面的修士分隔开来。
而盛千婵跟着乌灵薇来到的地方,正是飞舟二层的一处大堂。
从这里一眼望去,每一个人身上都透着隐隐的灵力波动,没有一个是凡人。其中,大多数修士要么和身边人随意交谈着,要么就是趁着人多,干脆在地上摆起了摊,吸引了一群同样闲着无事的客人。
盛千婵知道,如果不是飞舟即将抵达大燕都城,乌灵薇是不会来打扰她的。显然,这里的人也和她一样,在快到达目的地前才结束修行,从船舱走了出来。
盛千婵紧跟在乌灵薇身后,戴着帷帽低垂着脸并不彰显存在感。
她能感觉到因为没露出真容,不时有修士隐晦的神识从她脸上扫过,幸好这顶帷帽上有乌灵薇下的禁制,这种不露痕迹的窥视并不能直接看到她的脸。
想了想,盛千婵拉住了因此有些不满的乌灵薇,装作不经意地掀开了帷帽一角,让人窥探到了真容。
她现在这张脸和通缉令的长相实在相差太多,一个美若天仙,一个看了生厌。果然,在她这么做了之后,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很快都消失了。
盛千婵嘴角微翘,慢慢放下了纱幔,继续在乌灵薇背后当个不起眼的小透明。
她此时的境界不高,长相也不符,想不被人注意实在不难。
倒是乌灵薇颇为忿忿不平,有些恼火地说着:“也就剩一个时辰了,等到燕京之后我们立刻就去拍卖会,我就不信还找不到治好你脸伤的办法!”
盛千婵笑笑,安抚了她几句,顺势往窗外望去。
纵使还隔了万里,雄踞在大地中央的大燕都城也已经显露出了身为庞然大物的一角——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宛若一只展翅低伏的凤凰,只一眼,便觉得凶意冲天,心神都为之一振。
圣灵大陆的修士力量占据主导,凡人国度大都依附修仙门派而生。而大大小小的国家无数,许多宗门掌控的范围甚至能一口气覆盖好几个国家。
其中,能称霸一方,拥有比肩一些圣宗势力的国度,除了大陆中间向来超脱于外的大夏之外,便只有大燕、大楚、大赢和大周这四个国家。
盛千婵早在书中看过相关的描述,此刻亲眼所见,却还是不免恍惚。
“这就是大燕的帝都……”
不仅比文字描写得更加雄伟壮观,连周围天空中飞来飞去的修士也一个比一个强大。
盛千婵担心犯了忌讳,不敢多看那些来往的高手,很快收回了视线。而就在她转头的那一刹,一股庞大无比的恐怖威压带着凛然的杀意从上而下掠过了她们所在的飞舟。
盛千婵心中一惊,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一个修士张到一半的嘴巴卡在了半空。
幸好,这恐怖的威势一闪即逝。
只是有大佬凑巧经过。
骤然松懈下来,盛千婵没来得及想太多,下意识就扭头望了过去,只见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如流光般消失在天际,看样子似乎落在了大燕都城。
盛千婵暗暗思忖着对方的身份,刚要开口和乌灵薇说话,就听那位大张着嘴巴准备和周围人闲聊的仁兄终于回过了神,一口气缓缓吐出,在嘴巴停留了许久的那句话也随之飘出。
“你们知道吗?清玄仙尊好像来大燕了,通缉令上那个人,似乎是他即将过门的新娘,听说是逃婚了!”
3. 第 3 章
不出意料,开口的那位仁兄被周围群众喷了个狗血淋头。
大意无非是清玄仙尊这样谪仙般的人物,那就是九天之上的朗月,高山之巅的雪莲,连想一想都是亵渎,你居然敢说人家要成亲?
这不妥妥污蔑人家名声吗?想过他的爱慕者们的心情吗?
讨打!
但骂着骂着,渐渐的有人似乎也回过了神。
“好像是听说清玄仙尊即将大婚来着……”
“我也听说了。”
“我!我听师门里长辈提过,是不是下个月初十?”
“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不不,不对不对,我还是不信!这不可能是真的!”
“……”
吵吵闹闹的议论声中,一道有些清朗但又透着几分嚣张的少年声音响起:“嗤,你们这些偏远地方来的土包子真是没见识,清玄仙尊即将大婚这个消息早在我们燕京传遍了,我师尊还受到邀请要去观礼呢!”
别看少年一副狗眼看人低的纨绔态度,但凭他的周身气度以及跟随着的守卫就能看出来他的身份地位显然不同寻常。
考虑到对方外衣上不经意露出的标志,再想想离大燕都城最近的唯一一个大宗门,那也就只有乌桑格准备前去拜师的南明圣宗了。
一个拜入圣宗的燕京大家族子弟说的话,那总不至于胡扯。
在场修士的实力可能普遍不太高,但走南闯北,眼力劲基本都练了出来,又传闻南明圣宗和清玄仙尊关系匪浅,邀请观礼也属正常,这下倒也没人质疑他说出来的话了,算是给争论的话题下了一个定论——
清玄仙尊这朵从来不会对人心动的修仙界高岭之花,不知被哪个妖精勾去了心魂,下个月初十马上就要大婚了!
事实上,这少年还真没说错。
清玄仙尊将要大婚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圣灵大陆,那些爱慕敬仰清玄仙尊的男修女修心碎了一地,早都哭过伤心过了。也就一些偏远之地消息较为滞后,游离在外的散修还不太了解现状。
不过,此时了解了也无非是又多了一群伤心人罢了……
连乌灵薇也跟着露出了怅然的神色。
盛千婵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跟她悄悄咬耳朵:“你也知道这事?”
“知道,怎么不知道?”乌灵薇叹口气,说,“我临出门前就隐约听说了这事,还以为又是哪个好事之人编纂的小道消息,结果我刚才看了一眼传讯符,清玄仙尊居然真定下了婚期,我们浮云仙宫的宫主和几位长老也受到了邀请,不日就要前往桑家道贺,那肯定不会再有变数了。”
盛千婵听着她语气里的小怨念,再看看周围清玄仙尊的迷弟迷妹们说起这桩婚事时咬牙切齿的态度,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在悬崖边纵身一跃的那一袭大红色嫁衣。
很快,嫁衣的身影又慢慢地化作了一张薄薄的通缉令,上面露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长相。
盛千婵头皮发麻。
就在电光火石间,清玄仙尊、嫁衣女子、特级通缉令以及逃婚等等线索在她脑海里自然而然地串联了起来,一个有点离谱的真相跃然而出——
她,盛千婵,宇宙无敌超级背锅侠。
逃婚的人明明不是她,但现在好像又是她。
光是想了想这里面的关系,一层冷汗就浮现在她背上。
盛千婵的表情差点裂开。
不能吧……
不是吧……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盛千婵有点顶不住了,她不敢再想,努力维持着先前的表情,进一步放低了音量,看着乌灵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方才那位大哥说的逃婚,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
同一时间,在场众人的注意力也回到了最初的那句话上。
清玄仙尊要大婚的消息可以说确认无误了,可你凭什么说人家新娘逃婚了?也不看看对象是谁?那可是清玄仙尊啊!
最初开口的大兄弟又被一顿批判。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顶着众人的唾沫握紧了拳头,忿忿地说:“我说的是事实,我三弟的师姐的妹夫的七大姑的师尊就是桑家的姻亲,是他亲口说的,新娘逃婚了,要不清玄仙尊怎么会往全大陆发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特级通缉令?”
反驳者同样振振有词,就清玄仙尊那样的天之骄子,但凡他开口,多的是男修女修想贴上去,哪里会有人那么想不开,居然不要这福分?
还有人顺便问了一嘴那个南明圣宗的少年:“你既然是圣宗弟子,有听说过这事儿吗?”
“呃……”那傲气少年也收敛了几分嚣张气焰,吞吐道,“这个,我也不是,呃,很清楚。”
于是,他一指最初那位大兄弟,果断道:“连我都没听说此事,定然是他在说谎!”
“放屁,老子说的是真的!”
“连人家圣宗弟子都不知道的事,你那拐了十八个弯的亲戚能知道什么?你就是污蔑清玄仙尊的魅力!”
“就是就是——”
一场骂战再起,眼看那位仁兄节节败退,马上就要被愤怒的清玄仙尊拥趸者们的唾沫淹死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这位小兄弟说的似乎是真话,我联系上了燕京的老友,如今城里是有这样的风言风语在流传,清玄仙尊也的确已经到了燕京。”
“我也收到了消息,这事是真的。”
“看似成为清玄仙尊的道侣是一件好事,但既然不是世人熟知的那些女修,反而名不见经传,那说不定其中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秘辛,是福是祸只有当局者自知,逃婚,也并非不可能啊……”
三言两语之后,话题又转了个风向。
唯有盛千婵心虚不已。
她可以确定,这婚,的确是逃了。
那嫁衣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估摸着是没了,但黑锅却得她来背了。
再看着在场诸人开始猜测起通缉令上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位逃婚的新娘以及对方究竟去了哪,怎么样才能找到她换来一件灵宝的模样,盛千婵心里呵呵一笑。
清玄仙尊为什么要娶原主她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是真爱也好,有阴谋也罢,跟她这个毁了容后长得与通缉令上南辕北辙的人有什么关系?
就算大家都叫盛千婵……谁说的还不能同名来着?
为了保持这幅尊容不背锅,她连乌灵薇给的一切灵药灵丹都没再用了,就差拿刀再给自己划拉两下,后来还是因为怕疼放弃了。
但是,她已经是竭尽所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她站在这些人面前,要是还能被他们认出来,那就只能是她的命了。
……
盛千婵缩在一旁不说话,默默地盘算去了大燕都城之后就尽快离开这个多事之地。
原先,她计划着跟乌家一起陪着乌桑格去南明圣宗凑凑热闹,除了测试天赋参加弟子选拔仪式的小孩子,南明圣宗也招收无门无派的散修。
像她这样有了一定修为的独行侠,没有正儿八经的修行法门,靠自己摸索十几年都不一定能有什么进步,而且修仙讲究法财侣地,背靠大宗门才有源源不断的资源,比起单打独斗,安全性不知道高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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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得知清玄仙尊也去了,那这地方就不能待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鬼知道这些修仙世界的大佬会有什么不合常理的神通,要是不幸暴露了身份,她总不能真的去代嫁吧?
这门亲事,她可不同意。
不管清玄仙尊在众人口中听起来有多优秀,要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盛千婵盘算完,默默地摸出小本本列出了后续的计划。
等她做完这一切,眼看着飞舟也即将降落在大燕都城的时候,边上沉思良久的乌灵薇才缓缓捶了一下掌心,说:“我知道了。”
盛千婵一愣:“知道什么了?”
“你问我的逃婚的事啊。”
她们一行人下了飞舟,进入大燕都城,直奔拍卖会所在的九珍阁。周围没有了陌生人,乌灵薇说起话来也就没了太多顾忌。
“我们浮云仙宫论实力,确实不怎么排得上号,但只看情报方面的能力,起码南境这边是数一数二的。”
“刚才我就在和宗门里的情报势力联系,花钱买了点情报,确认了两点。一个是清玄仙尊的未婚妻大概是两个月前失踪的,估计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才让清玄仙尊发了通缉令;另一点嘛,清玄仙尊已经到了燕京,听说是有线索了才来的,他那未婚妻好像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蕴灵体。”
两个月前,时间也能对得上。
之所以最近才发通缉令,大概也是没有预料到在清玄仙尊和他所在的桑家势力之下,竟然还有找不到的人吧。眼看大婚在即,实在捂不住盖子了,消息也只能流传出来,毕竟总不能到了婚礼当日才跟宾客说新娘跑了,这婚不结了吧。
按照乌灵薇所说,桑家这种从上古传承至今的隐世大家族可丢不起这个脸。
盛千婵心念急转,根据已有的线索,又把事件的真相拼凑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蕴灵体又是什么?
她不懂,但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乌灵薇就微蹙着眉头说道:“我们浮云仙宫对此的记载也不多,只知道是一种比较稀有的体质,通常只有女子才有,能够借此繁衍出极具天赋的后代。”
她看向盛千婵,表情有点无奈:“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吧,我们具有修行天赋之人,大多是因为体内流淌着上古四大圣灵的一丝血脉。不同的血脉可能会影响会灵根的五行属性,也可能会影响灵根的多寡,所以越是大家族对血脉就越是看重。”
“桑家这种据说传承自四大圣灵之一凤凰的古老家族,别看外面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但在血脉问题上肯定也不能免俗。如果情报是真的,那也很好理解了,以清玄仙尊这样冠古绝今的妖孽天赋,再加上蕴灵体,生下来的后代天赋肯定更加惊人。”
盛千婵听到这里,反倒是稍稍安了点心。
她肯定不是什么蕴灵体,如果被人发现,误以为她就是原主,她也还有辩解的机会。
唯一不能理解的是清玄仙尊在她遇到的所有修士口中都是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九天之上的神明,看起来完全没有世俗之人欲/望的形象,并且他本人的年纪在他这个修为来说还非常年轻。这样的大佬真的会为了下一代考虑,从而贸然结亲吗?
盛千婵觉得,那她还不如相信对方对原主是真爱好了,至少更合理。
她摇了摇头,驱逐出脑海中的杂念,随口附和了乌灵薇几句,和她一起踏进了拍卖会的大门。
不管哪种情况,都跟她没关系。
只要她不承认,那她现在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弱鸡散修,嗯,没错,就是这样。
4. 第 4 章
而就在盛千婵进入九珍阁拍卖会场的刹那,两道身影也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摘星楼的顶楼。
入城之后,桑清衍就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包括来大燕都城的路上斩杀了数百个邪魔后不经意间所产生的凛冽杀气,也被他尽数化去,只余下周身淡淡的清冷之气,一如往日里高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易卿。”
冷冷的声音响起。
饶是桑清衍没什么动怒的表情,易子钰看着他还是怵得慌。
“在在在。”他低头应声,“请您吩咐,仙尊。”
“两个月了。”桑清衍淡淡地提醒他,“人还是没找到。”
易子钰不卑不亢地露出温和的笑容,仿佛胜券在握般说道:“仙尊,相信在下,这一次一定就在附近了。”
“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他翩翩如玉的脸上笑容愈是温柔和煦,桑清衍看着就愈发觉得碍眼。
事不过三,他的忍耐也总有限度。
何况这早已经不止三次了。
“需要我一一提醒你吗?易卿。”
易子温摸摸后脑,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不明白,仙尊,你明明也不愿意成亲,以你的实力与威信,再加上桑家家主的身份,如果真的不想娶,即便是家族里那些耄老也不能强逼于你,何必勉强自己娶一个道侣回来?”
他留意着桑清衍越来越冰冷的目光,声音也越来越小:“要我说,这盛家姑娘跑了也挺好……”
“少说废话。”桑清衍打断他,“以你的本事,两个月还找不到人就已经值得商榷了。身为桑家客卿,你应该知道平日里的供奉也不是白给的,如果再找不到人——”
“是是是,再不找到人我就自请让位谢罪。”易子钰抢过话头,熟练无比地顺着杆子往下爬,温文尔雅的俊脸愣是让人感觉到了几分混不吝。
桑清衍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再不找到人,下个月初十,你就自己进花轿填这个空缺吧。”
“……”
认真的?
易子钰脸上的温和笑容微微一滞。
随即——
“不是,仙尊,你相信我,我的占星术和圣物的指引最终指向的地方就是大燕都城!”他正色道,目光掠过摘星楼前方的九珍阁,顺手遥遥一指,“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人此刻就在那里面。”
桑清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微微挑了下眉。
“所以?”
易子钰摩挲着下巴,语气不太确定地提议道:“要不然……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看着桑清衍伸手一指,天地间雷火之力骤然涌动起来,易子钰面色微变,讪笑着退后两步,说:“我就是说说,仙尊你别当真。”
但是晚了。
桑清衍是放了他一马,但他收回指尖的瞬间,一道黑影却伴着还未彻底散去的雷火之力,呼啸一声,从窗外冲进来,直扑向易子钰。
咄咄咄。
易子钰捂着脑袋,一阵金石之声从他头顶传来。
一只浑身漆黑,唯有头顶和脖子一圈有着金红色羽毛的大鸟张牙舞爪地骑在他头上,锋锐如刀的鸟喙毫不留情地啄击着他的头颅。
大鸟破不开易子钰周身的防护,但深入脑髓的敲击声和疼痛感还是让他皱起了眉,只得举手告饶。
“仙尊,我错了我错了。”
桑清衍抬眼望去,出声道:“赤天——”
大鸟停下动作,收拢了翅膀,踩着易子钰肩膀慢条斯理地整了整羽毛,这才飞向桑清衍,落在主人脚边,趾高气昂地迈了两步。
易子钰的目光跟着它移动。
不得不说,这大鸟是真丑,长得乌漆麻黑就算了,黑还黑得不彻底,混了点金色红色的杂毛不说,整体看着也没有半点光泽,稀疏凌乱的鸟毛看起来颇有点落汤鸡的意味。
最主要的是,长得丑脾气还差,天天好吃懒做,就爱鸟仗人势欺负他这种性情温和的老好人。
易子钰摸摸头顶,总觉得自己这一头精心保养的长发秃了不少。
丑鸟发觉了他的眼神,昂起头发出一声轻啸,小眼睛不屑地扭向了一边。
“反正我话已经说在前面了,你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桑清衍没有在意一人一鸟的互动,视线从前方的九珍阁收回来,冷淡地宣布道,“大婚之日前还见不到人,你就会知道我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易子钰苦着脸,一贯温和从容的微笑都维持不下去了。
“是,我知道了。”
丢下最后的通知,桑清衍转身离开。
他这次出来既是为了找那位逃婚的未婚妻,也是因为大燕周边有不少邪魔出没,他身为仙尊,便有护佑一方的义务。
这些天,杀了一路,救了一路,都没顾得上休息,还遇到了数个天魔,即使是化仙境的实力都险些受伤。好不容易停下来,他自然要找个地方先闭关几天。
易子钰也知道这一点,目送着桑清衍的身影飞走,发了会儿呆,接着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了九珍阁的大门口。
他轻啧一声。
“仙尊没兴趣,我倒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路过丑鸟时拍了拍它的头示意跟上。
“走吧,找人去。反正你主人也不在这儿,不如跟我一起去凑凑热闹。”
他轻声嘀咕着:“虽然魂灯没有反应,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里应该会有很有趣的东西。”
丑鸟小眼睛转了转,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跟了上去。两步之后,它“唰”的一下又飞到易子钰头顶,四平八稳地趴了下来。
……
盛千婵并不知道她要提防的对象就在附近,甚至一度近到她抬头就能望见对方。
她照例因为容貌的关系,被九珍阁门前的护卫仔仔细细盘查了一遍,最终在她忐忑的心情中,那护卫才客客气气地往边上一让,露出了通往拍卖会的通道。
九珍阁,顾名思义,便是买卖宝物的地方。
除了拍卖会闻名大陆外,他们的日常买卖也做得如火如荼。整个圣灵大陆的法器法宝,少说有三成都是出自九珍阁。
盛千婵一脚踏进大门,便感觉到四周遍布禁制,心中瞬间生出一种明悟——如果她打算在这里动手,哪怕不是干一些强抢宝物之类的事,也会即刻被这里的力量所镇压,甚至直接抹杀。
难怪这里的拍卖会被人信赖有加,口碑这么好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脚下不停,紧紧跟着一看就对这里熟门熟路的乌灵薇。
之前在乌灵薇的藏书里,她看到过一条关于九珍阁的介绍,据说这里传承自四大圣灵之一,从最初的四大神朝时期成立至今,已有数万年历史。
笔者说是消息不可考,不保证真实性,但如今她亲自感受下来,却觉得这个说法有几分依据。
光是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仿佛积累了数万年的底蕴。
而且连曾经统一这个世界的四大神朝都随着岁月消亡在了历史之中,原先的疆域四分五裂重新化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国家,偏偏九珍阁还能屹立在这片大陆上,不管是大夏所在的中土地带,还是周边的四境之地,都有它的连锁分号,凭借这一点也能看出它背后的实力之强盛。
想到四大神朝,盛千婵思绪飘忽了一下,又发散到了清玄仙尊身上。
这个世界的事物和她认知中的有些许偏差,凤凰和朱雀在这里没有区别,包括不死神凰、不死鸟等等称呼,也都是指代的同一位存在。
而清玄仙尊所在的桑家可以说是真正隐秘而古老的世家,根据传闻所言,往前追溯数万年,他们直系血脉的源头便是四大圣灵之中的凤凰。
久远到历史都无法记载清楚的那个年代,凤凰与其他三位圣灵一起建立起了四大神朝,桑家作为祂的血脉后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便曾是神朝的主人。
如今,虽然神朝消逝,大陆也分为了东原、南境、西荒、北疆以及中土五个部分,但如果各种传闻是真的,那桑家的底蕴与实力绝对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盛千婵暗暗嘶了一口气。
日常为自己看不见光明的未来哀叹一声,她跟着乌灵薇在拍卖会的大厅里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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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珍阁的拍卖会同样划分等级。
那些出现惊世宝物或功法的拍卖会往往一年乃至数年才有一次,次一点的也是按月举行,只有盛千婵她们此时参与的级别最低的拍卖会才没有这些限制。
不仅一群人乌泱泱挤在大厅里,除了进门时给的一件遮掩身份与气息的法器外,就什么防护措施也没了。
想上二楼厢房,也可以,那就得额外花钱,要不然就老老实实和别人挤着吧。
在这种条件下,可想而知拍卖会上也不会存在什么好东西。
在盛千婵看到乌灵薇把她炼制的丹药和一些她都不知道有什么效用的实验成果拿去拍卖,且九珍阁真的收了下来准备一会儿拿上台的时候,她就对这里的情况有数了。
不过,即使如此,参与拍卖会的人却仍然不少。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拍品来源五花八门,九珍阁只验真伪,不看其他。
所以,虽然拍卖品里绝大多数对于修为高一些的人来说都是垃圾,但捡漏的概率却也相对大得多。
曾经就有人拍到过一把降了品阶的宝剑,起初以为只是法器,结果蕴养了一段时日,宝剑机缘巧合恢复,还隐隐生出了些许灵智,使剑主实力大增,羡煞旁人。
还有诸如此类的传闻,时不时就能传来一两起。宝物动人心,于是便总有自认为运气好的赌徒,想来试一试自己的运气。
即便没捡成漏,对于低阶修士而言,九珍阁的拍卖会也是一个方便资源互换的好地方,而天下的低阶修士又几乎占了九成九,因此拍卖会人气鼎盛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盛千婵和乌灵薇谁也没想着捡漏。
尤其是乌灵薇,她的目的很明确,她只要一些能够滋养本源的灵药和那颗据说可解聚灵境下一切毒性的渡厄丹。
有了这些丹药的帮助,她相信盛千婵恢复起来想必也会很快。
当然,好东西要抢到也不容易。
好在乌灵薇早就从师门的情报网里得到了消息,提前做了准备工作,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用一些资源代替灵石拿下了这些东西。
“千婵,你的脸这回应该能治好了。”她兴奋地对盛千婵说道。
盛千婵内心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来她闷头当宅女,实际上也一直在研究她中的那种古怪蛇毒。
穿越前她因为家学渊源,学过中西医,后来又经常从事动植物科考研究,大量的经验以及来到这个世界后展露出的对于炼丹的惊人天赋,已经让她对解毒有了一丝头绪。
只是出于不能明说的原因,她从来没尝试过罢了。
可看到乌灵薇这么替她着想的样子,唉……
盛千婵接过装有丹药的玉瓶,面对乌灵薇如此纯粹的善意,她端正神色说了句谢谢。
乌灵薇却只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和我弟的小命比起来,这算什么,应该的。”
“……”
盛千婵听了也说不出话了。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还要继续去安顿乌家人,她们俩又坐了一会儿就打算走了。
盛千婵手头没什么家底,也不想继续麻烦乌灵薇,随手拍了几株对她的新实验有用的灵植就起身准备离开。
她的东西都是抵拍,钱已经拿到手了,后面是不是拍出了更高的价钱她也不在乎。
然而,就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她炼制的那批实验品登上了拍卖台。
不幸的是,一连叫了两次都没人出价,马上就要流拍了。
盛千婵毫不意外。
“没事,反正抵押给九珍阁了,亏了也是他们的。”她随口安慰了一下乌灵薇,换来后者一个无奈的眼神。
她明明是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盛千婵微微一笑,将这些事抛诸脑后。
偏偏就在这时,二楼的包厢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如春风般温柔清浅的声音。
“折一件法宝,东西我全要了。”
声音响起得突兀,盛千婵错愕回头,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两个问号——
不是吧?还真有冤大头要?
5. 第 5 章
在目光看不到的二楼厢房里。
易子钰接过侍者送上来的琉璃瓶,透过半透明的瓶身打量着里面看起来造型不那么圆整的几枚丹药,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
想了想,他倒出两粒,凑到鼻尖嗅了嗅,不由轻轻地“咦”了一声。
“没见过的新奇炼丹法,有点意思。”
虽然用料都是最常见的大路货,炼制的手法也颇为粗糙,但以他的眼力却一眼能够辨认出这是不同于以往的炼丹思路。
看得出来,这几枚略有些奇形怪状的丹药有拿最基础的养气丹、洗髓丹等丹方作为参考,但却在其基础上进行了改进或仿制,最终效果和参照物并不完全相似。
而那些最常见的丹药之所以是基础丹药,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适用于低阶修士,更因为他们的炼制过程也最简单,可以说已经简单到了无法再简化的地步。
那是从古至今的炼丹师与广大修士一点一点用无数次的经验堆积起来的成果。
不管是添加还是减少,又或者替换,都不应该成功才对。
至少以易子钰的见识而言,那是不可能的事。
可如今,事实却摆在了他眼前。
他手中的这枚养气丹除了原本的养气之效外,还具有一部分洗髓的作用,而当他指尖微微用力,将其捏碎之时,他还察觉到丹药中蕴含了一丝微弱的壮大神魂的功效。
易子钰没有见过这样的丹药,也确信在桑家储藏的无数典籍中没有记载过这样的丹方。
而且他也看不出到底是用了哪一种炼制之法,只觉得对方炼丹时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与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有所区别。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炼制出这样独特的丹药?
易子钰站在二楼厢房的窗边望下去。
听侍者说,这是前来参与拍卖会的人拿出来的抵拍品,那么对方多半还在其中。
只是,楼下人实在太多了,气息混杂一处,又有九珍阁的法器遮掩干扰,即便是他也很难一眼辨别出来对方的身份,更别说准确地找到这件抵拍品的原主人。
不过,既然这里汇集了这么多的修士……
易子钰微微思索了一下,从袖中摸出了一盏魂灯。
微弱的火苗仿佛一滴红色的精血,在灯盏中飘飘摇摇,似乎随时就要熄灭。
没有什么反应。
易子钰反手收起了魂灯,又伸出手,修长如玉的五指掐算了一阵,这才望着楼下乌泱泱的脑袋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不在。”
也是,能在桑家和盛家眼皮子底下逃走,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过特级通缉令的追缉不被发现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找不到逃婚的新娘,又不找到那位让他颇感兴趣的炼丹师,易子钰难得生出的兴致也回落了不少。
他意兴阑珊地转过身,准备亲自试一试那几枚奇形怪状的丹药,谁知刚转过来,脸上的微笑登时就挂不住了。
琉璃瓶倒在桌上,内里空空如也。
九珍阁给二楼厢房准备的,需要额外花费灵石才能享用的灵果灵茶全都不知所踪。甚至,连只是用来装饰的几盆灵植,都像被人薅完了叶子,呈现出光秃秃的模样。
轱辘——
一颗被啃了一半的丹药不知从哪滚到了易子钰脚边。
易子钰看着那参差不齐仿佛被什么东西啄过似的边缘,眉心跳了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分明就是那只好吃懒做的丑鸟偷吃完了就跑了,还把烂摊子都留给了他!
看看乱糟糟的厢房,对上九珍阁侍者等着付账的期待眼神,再想想不知道逃到哪里去的罪魁祸首,易子钰脑海里的一个念头变得愈发坚定。
——就算有桑清衍护着,他也迟早要拔了丑鸟的毛!
……
盛千婵可不知道自己随手捣鼓出来的实验品居然还能引出这些后续,她跟乌灵薇马不停蹄回到了在燕京的落脚地,又习惯性地躲进了客房。
乌家这一次是举家搬迁,除了乌桑格外,乌父乌母,还有乌灵薇的三弟和弟妹也带着她的小侄女一起来到了燕京。
乌灵薇的三弟是他们几个子女间唯一没有修仙天赋的人,便和其他普通人一样选择了早早的成亲生子。
如今乌灵薇的小侄女已经满周岁了,观其体内天然蕴含一丝轻灵之气,日后多半也是能够踏上修行之路的。
大燕都城是出了名的安稳富裕之地,离乌灵薇和她大哥所在的宗门也不远,乌家人想着以后为了测试天赋拜师也还得来,省得日后一趟趟来回跑,便干脆决定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既然是要安家,一切东西都得准备。
乌灵薇自从拍卖会回来之后就忙着带家人在城中奔走,四处看房,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人来过问盛千婵为什么总窝在房里闭门不出了。
盛千婵逗了会乌灵薇的小侄女,又和她弟妹打了声招呼,说最近要闭关几天,接着就回到房里布下了一个简单的禁制。
来大燕都城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脱身。
一方面是担心大都城里高人众多,随便冒出一个就能识破她的真身;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她万一暴露,可能会给收留她的乌家一行人带来麻烦。
乌家总说她是他们家的恩人,其实对盛千婵来说,他们同样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好人得有好报。
她不能让自己的麻烦影响到他们。
盛千婵摸出小本本,一条一条勾选着自己列出的计划。
现在的情况大体上都清楚了,清玄仙尊通缉原主主要是因为对方逃婚,所以哪怕她真的被人找到,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一点很大地保证了她的人身安全,可以稍稍放心。
但问题也显而易见,一旦她被找到,这门亲事就落到她头上了,她会被逼着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原主拼了命都要逃婚,那这多半是个坑。
不到万不得已,盛千婵实在不想踏进这个火坑里。
那么,就还是得跑。
清玄仙尊刚巧来到了大燕都城,虽说明面上他是应邀参加南明圣宗百年一次的祭典来观礼的,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大写的危险,必须要避开。
她对圣灵大陆的了解还不多,贸然去太远且不熟悉的地方可能有危险,最好还是离燕京别太远。这样的话,燕京周边的一些秘境可以考虑。
“就是具体去哪个秘境得好好琢磨一下……”盛千婵喃喃自语着。
秘境是依附于大世界却又近乎独立的特殊空间,里面既可能是天然的洞天福地,异宝无数,也有可能是死亡绝地,擅闯者十死无生。
再加上许多高阶修士的洞府和陵寝都会选择修建在秘境中,有机会得到前辈们的传承与宝物,因此探索秘境就成了许多修士热衷的冒险事项。
但盛千婵是为了躲灾,那么那些修士们爱去的秘境就得排除了。
翻出大燕相关的介绍书册,盛千婵从一条条记载里筛选着,最终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眼睛一亮,彻底敲定下来。
“已经接近荒芜的秘境……不错,就它了!”
……
决定了之后的去向,盛千婵又翻出来丹炉开始炼制丹药。
接下来她就得和乌灵薇分开独行了,在这个修仙世界,出门在外,她必须要确保自身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她原先想过去南明圣宗凑个热闹,现在改了主意,就不能这么行事了。
南明圣宗的弟子选拔仪式和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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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祭典都在七日后,等乌家安顿下来大概也要个两天时间,她想要脱身的话,也就这几天可以做一些准备。
从前学过的中西医的药理知识与在这个世界了解到的丹药相关的内容结合,盛千婵脑海中存在很多新奇的想法等待着实验。
她一边实践着,一边往自己的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脸上蛇毒造成的伤她还是不准备治,那些灵药和渡厄丹她还留着,之后兴许能派上用场。
辟谷丹和解毒丹倒是可以炼制一些,这玩意儿算得上刚需。
嗯……其他能够回血回蓝的丹药也得备一些。
另外,她修为太低,杀伤力不够,要是遇到强敌,还得再准备一些“独门武器”……
盛千婵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炼丹大计中。
她决定离开的时间就在三日后,到时候乌灵薇应该就会带着乌桑格前去南明圣宗参加天赋测试,而很多人不管是准备拜师,还是参加祭典,那时候也该出发去圣宗了。
想必到时会注意到她的人也会少很多。
而等到这两桩大事正式拉开帷幕,至少大燕这边的注意力会有所转移,她想再干些什么,都会变得容易一些。
盛千婵看着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本,满意地点了点头,合起收好。
时间仓促,准备肯定略有不足。
不过眼下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至于到时候怎么和乌灵薇说要离开,那倒不需要担心,理由也有现成的。就说她准备找个秘境闭关,打算精研一下丹药之道好了。
盛千婵分神想着,正要揭开药炉,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响声。
咄咄咄。
那声音穿过了她水平拙劣的禁制,传到了她的耳中。
盛千婵微微一愣,走到窗边,刚要打开窗户准备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又听见“咄咄咄”轻敲窗棂的声音响起。
她迟疑了下,推开半扇窗。
窗台上,一双滴溜溜转悠的小眼睛与她的目光正巧对上。
“……”
盛千婵茫然地眨了下眼。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大鸟突然来敲她的窗户?
“你想进来?”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也不是不行,但……”我觉得我们不认识,还是算了吧。
还没等盛千婵把话说完,那怪模怪样的大鸟就振了下翅膀,无视那些纸糊一般的禁制直直飞进了屋内,完全不顾盛千婵欲言又止的眼神,街溜子一样大摇大摆地奔向炼丹炉。
刚好炉盖被蒸腾而起的灵气冲开,大鸟探头进去,脑袋一点一点,把丹药吞了个干净,完事之后,它仰起头晃了晃脑袋,还回头冲着盛千婵轻轻地叫了一声,像是在问还有没有存货。
盛千婵:“……”
哪来的这么自来熟的丑鸟啊?
她抵住大鸟伸过来想蹭蹭的脑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摸出两枚相同的丹药丢进了它嘴里。
这大鸟气息古怪,总觉得实力深不可测,没事还是别得罪了。
大鸟一口吞下,高兴地扑楞了两下。
“没了。”盛千婵说道。
大鸟一动不动,伸长了脖颈看着丹炉。
“真没了。”
大鸟的小眼睛转了转。
盛千婵眼角微抽,叹口气,抓住时机说道:“那你明日再来,这总行了吧?”
大鸟听到这里,心满意足地飞了出去。
看得出它心情极好,飞到窗外的时候还一扇翅膀,把窗又给关上了。
盛千婵走过去,将窗的插销插上,心想她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呢。
是让它明天再来,可谁规定了,她明天还在这儿?一会儿她就找掌柜换房去!
6. 第 6 章
大鸟飞出窗外,离开了大燕都城,一路往西而去。
它乘风而起,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振翅便可横跨万里,瞬息之间就已跨越了数座连绵起伏的大山,最终落到一片平原与山脉的交界地带。
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原野,它慢悠悠地迈过了那条边界,一脚踏入了深山。
然而,它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对面的森林中,反倒像是水面上的倒影被投入了一块小石子,涟漪荡漾,又渐渐平息。最终,所有的影像随着波纹徐徐消散,显然是已经进入了此地的秘境。
大燕都城周边的秘境不少,但不管是天然的秘境,还是被人为炼制过设下了禁制的洞府陵寝,想要进入其中都需要特定的“开门”方法。
大鸟来到的这一处秘境,同样如此。
这座秘境的入口颇为隐蔽,只有来到此处,在一模一样的位置,按照相同的步法,才能纹丝不差地进入其中,否则稍有偏差便可能一脚踏入空间缝隙中,被虚空乱流绞成齑粉。
不过,和其他凶险的秘境相比而言,这里的进入难度实在排不上号。
而这样一处进出没有多少难度的秘境放在这里,却仍然门庭冷落,几乎没有人前来探险寻宝,只能说明其中已经没有太大的搜寻价值,不值得再多费心思。
甚至早在几年前,就有大佬对这里下了定论——至多不过百年,这处接近荒芜的秘境就会彻底坍塌崩碎,迎来终焉之日。
此时,秘境之中也已经有一些角落出现了崩裂的迹象。
寻常修士探险寻宝不过为了寻求机缘,提升自己,面对危险性和收益不成正比的秘境,哪怕进门再没难度,也不会选择前来浪费时间。
这也就给了某些人做其他事情的便利。
……
大鸟进了秘境便一路狂奔。
避开数处绝地,又绕过被人随手布下的一座座迷阵,最终,它来到了一片清澈的银湖边,没有半点犹豫,它直接收拢双翅一头栽了进去。
时空仿佛在此倒置。
当它从银湖中冲出来的时候,天与地已经换了个样。
银湖高悬于空中,而在底下,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银湖。只不过,其中的水清澈见底,只有水面上盘绕着丝丝缕缕灵气所化的水雾,乍然望去,还以为是置身云层之间。
大鸟伸展双翼,从银湖出来的瞬间就稳住了身体。
下方的云湖中,一个黑发披散,赤着上身的俊美青年在听到动静就已经睁开了眼。他抬眼望去,伸出手臂,淡淡地唤了一声:“赤天——”
大鸟发出一声轻啸,径直飞下来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桑清衍带着大鸟,缓缓走向岸边。
湖水自他脚下向两边分开,如同出现了一座无形的阶梯,随着他迈步,托着他一级一级地走上了岸。
岸上是如银湖另一边一样的景色,不同的是,云湖的周围不再是那种银色的细沙,反而变成了白玉似的砖石,从四面八方足足铺了有一丈宽。
桑清衍赤脚踩在白玉砖上,却没有直接接触到地面,更没有留下任何一个足迹。唯有黑色长发的发梢蜿蜒在背后,随着他的行进滴落下几滴湖水,却在落地的刹那化作一丝云气,重新融入到云湖湖面的水雾中。
桑清衍一直走到一株桃树模样的灵树下,才一招手,摘了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灵果递给大鸟。
“最近我要闭关,你没事的话就不要随意进出这里了。”
大鸟嗅了嗅灵果,没动嘴。
“嗯?你吃什么了?”桑清衍眉头微皱,仔细打量了几眼才道,“原来是吃了别人的灵丹?付过账了吗?”
大鸟抬头挺胸,没有一丝羞愧。
“你是说,易子钰给你付了账,剩下的是别人请你的?”桑清衍伸出手指,把它的脑袋压下来,指尖轻点着大鸟的头顶,与它目光对视,“不会又是你逼迫人家请你的吧?”
大鸟轻哼一声。
像它这么讲礼貌的鸟,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强盗行径!
桑清衍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也看不出哪里有猫腻,只能暂时压下怀疑,就当赤天是真的遇到了人傻钱多的好心人,免费请它吃了顿大餐。
这么想着,他还是把手中的灵果抛给了大鸟。
“留着,之后再吃。”
赤天苦恼地看着落到身前的灵果,想了想,啄了啄桑清衍的手,然后一低头,吐出叼在嘴里的一枚丹药放在玉砖上,又用爪子按住,向桑清衍的方向推了推,眼神里微妙地流露出一丝不舍。
桑清衍:“……”
他居然都没看出来傻鸟还偷藏了一颗丹药在嘴里。
不过,虽然傻鸟知道有好处要给主人分一份,但这浸过了口水的丹药,还是算了吧……
他俯身拾起了那枚丹药。
简单地一眼扫过,桑清衍就发现了其中不一样的地方,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就眸色一暗,脸上骤然间显出了几分苍白之色。
大鸟紧张地抬起了头,围着他叫了两声。
“没事,不用紧张,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桑清衍轻斥一声,语气里却没有半点不满,“这几日我不能出去,你就守在这里吧。要是想出去,就跟着易子钰。”
说完这话,他又走回了云湖的湖心,整个人泡在湖水中,任由云雾般的水气将他淹没。
大鸟看着他的举动,跟到湖边,默默地在砖石上趴了下来。
离开了这里,短时间内就不方便再进来了,总是来来回回,容易被有心之人发现,那就会暴露桑清衍的闭关之地,给他带来麻烦。
它得守着主人,为他护法。
大鸟闭上了眼仿佛陷入沉眠。
这片仿佛镜像的大陆也同样一片寂静,时光都好似在这里停止了流逝。
半晌之后,它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透着几分纠结——可是,那个小仙子说了,明天还请它吃灵丹诶!要不然……它去去就回?
就离开一会儿,应该不要紧吧?
……
“阿嚏——”
盛千婵收拾着行李,蓦地打了个喷嚏。
揉着发痒的鼻尖,她有些纳闷地环顾了一圈,最后怅然地挠了挠头,还是不太能理解。
“都修仙了,难道还会感冒打喷嚏?”
巡视一圈,又摸了摸额头的温度,给自己把了把脉,没发现可疑的事物,盛千婵只能把疑惑放进心里,暂且接受了这个设定。
她把整理好的东西分门别类地装进乌灵薇送她的储物戒里,然后挥手撤去了房间内的禁制,默默地盘坐在房间内的蒲团上,开始打坐调息。
一转眼,两天过去。
盛千婵神清气爽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和乌家人道个别就离开燕京。
不知道那强抢她丹药的大鸟是什么来头,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再被打劫一回的准备,没想到换了房间后居然就没再见到了,倒也是一桩好事。
盛千婵心里庆幸着,顺手敲开了乌灵薇的房门。
乌灵薇之前就听她说过要离开的决定,也不怎么觉得意外,只是仍然有点可惜。
“南明圣宗所在之地汇集钟灵之气于一体,附近随便一座山头的灵气浓度都高得惊人,你要想好好修行,其实去那里也不错。而且马上就要开启祭典了,你就算不参加弟子选拔仪式,去凑凑热闹也好啊。”
“我也不想的,但灵光一现的东西,我只能尽快找个地方把它落实下来。”盛千婵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要不然就要忘光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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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乌灵薇也不再强求,和家人一起把盛千婵送到了城门口。
“等小弟顺利拜入南明圣宗后,我也要回浮云仙宫了,如果到时你遇到什么麻烦,就给我发一道传讯符,或者直接来浮云仙宫寻我。”
盛千婵点点头:“好。”
“我们浮云仙宫虽然比不上圣宗这等庞然大物,但也算个不错的去处。如果你来时遇上仙宫大开山门广纳弟子,也可以来试一试。”
“我记下了。”
“……”
乌灵薇又絮叨了几句,盛千婵也都不厌其烦地应下来了。
最后,还是她自己扑哧笑了一声,闭上了嘴。
“好了不说了,再说都天黑了。”
乌灵薇自己想想都觉得奇怪,往日里她和同门的师姐妹们都没这么多话,偏偏第一次见到盛千婵就觉得极为投缘,除去救了她弟弟的恩情外,她和盛千婵相处这么好,也是因为真的感觉双方性情相投。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想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盛千婵的肩膀,说:“保重,后会有期。”
盛千婵与乌桑格还有其他乌家人一一道完别,又逗了逗只会牙牙学语的小侄女,最后也抬起头,看着乌灵薇郑重道:“后会有期。”
……
别看走得干脆,嘴上说着后会有期,实际上盛千婵心里对于未来真是一点底也没有。
离开了乌家人的队伍,没有了乌桑格这个缠着她讲故事的小屁孩,也没有了乌灵薇在一旁守护,她连走在太阳底下都觉得不怎么踏实,生怕突然跳出来两个交战的大佬,随随便便溅出来一点余波,就直接把她送走了。
好在临走前,乌灵薇帮她准备了不少生存物资,还跟不要钱似的送了她好多符箓,盛千婵靠着一道清风灵符,走一路停一路,又搭了一次半官方组织的秘境探险车队,这才勉强来到了目的地所在的平原。
也就大燕都城周边治安还不错,妖兽邪魔大多被清理干净了,还有清玄仙尊的威名在这一片压着,不然换一个三不管的混乱地带,盛千婵这样实力一般的独行侠早成别人刀下亡魂了。
她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容易被人当肥羊,因此一路上都提高了警惕,觉也没敢睡,哪怕休息都是在打坐修行,因祸得福,半途中竟然还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又停留了一段时日,盛千婵特地多绕了几个圈子,直到她觉得即便真有尾随她伺机下黑手的人也被甩掉的时候,她才掉头一转,离开了眼前的秘境大门,直奔向平原的另一头。
那里山势起伏,重峦叠嶂,山脚下的森林与这一边空旷荒凉的平原接壤,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盛千婵的目标就是那里的银湖秘境。
尽管为了掩人耳目,她还虚晃一枪,以另一个荒芜的秘境作为遮挡,但她从一开始想去的其实就是那里。
不仅仅因为那处秘境几乎不会再有修士前去,也因为她在查阅相关记载的时候,总觉得那里还藏着一些没有被人发现的隐秘。
一个按理来说是天然洞天福地的秘境,怎么可能真的什么宝物都没有,还即将面临溃散?
盛千婵不是很相信,但这不重要。
修仙要机缘,她暂时也得躲灾避祸,那就去看看,正好她也有时间和精力,没准碰一碰运气,机缘自己就砸她头上了呢?
然而,就当她准备跨过那道界限,进入秘境之门的时候,盛千婵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长啸。
她迈出去的左脚顿在半空,僵硬地一点一点扭过头——
只见半空中,一只黑不拉几的丑鸟兴奋地朝她俯冲下来,本应看不出表情的鸟脸愣是透出了几分见到亲人般的喜悦。
操,这丑鸟怎么在这儿?!
7. 第 7 章
盛千婵人都傻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躲了两日的大鸟居然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出现了。
明明连清玄仙尊发出的特级通缉令都没能发现她的行踪,这狗东西到底怎么缠上她的?
盛千婵带着满腹的不解果断选择破财消灾。
等她掏出大把自己炼制的灵丹,看着大鸟像磕糖豆似的一粒粒吞下去后,她好说歹说,忽悠了一圈,总算是稳住了对方。
趁着大鸟注意力转移,盛千婵不敢再耽搁,快速迈过了秘境大门。
一种仿佛穿过了水凝薄膜的感觉传来。
盛千婵回忆着她早就记录下来的知识,脚下踩着特定的步法,没有过多停留,只不停地运转自身灵力抵消秘境传来的阻力,然后就听见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一声轻响在耳畔响起。
“啵——”
整个世界移形换影。
眼前的深山老林不见了,出现的是一片看似生机枯竭的草原。
远处,蜿蜒的矮山像一条卧趴的巨龙。山下树木林立,树叶却格外稀疏,整片林子如同一位到了暮年的老人,透着老朽颓败的气息。
而从树林一直到近前的草地,盛千婵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活物的存在。
这里给她的印象就是死寂、荒芜,如同记载中每一个人所说的那样,这个秘境不长久了,说不定没几年就要彻底湮灭。
盛千婵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连许多大佬都已经下过结论了,她并不比这些人的眼界更高,自然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他们都发现不了的端倪。
她此刻的想法和那些来探险寻求机缘的人一样,如果是为了来寻宝的话,那么这里完全没有探索的必要了。
但盛千婵并不失望。
选择这里固然有抱着再试一试、看一看的念头,但她主要还是为了躲一躲风头,在一个相对安全且不会有外人打扰的地方进行修炼,顺便做一点小实验,验证一下她奇思妙想下产生的灵感。
盛千婵摸出小本本看了眼记录下来的事项,对照眼前的景象,很快确认了一条路线。
这是她根据最近的见闻,结合大燕都城里相关的记载,再加上来自乌灵薇提供的浮云仙宫的情报,最终在秘境地图上确定下来的一条路线。
这条路线几乎避开了所有天然或非天然的陷阱,将危险降到了最低。
而路的终点,则恰好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就和玩游戏总要在新手村里练级一样,她也要先将自己的实力提升起来,山洞及其周边就是她为自己选择的新手村。
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在那里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苟着别浪,猥琐发育。
这是盛千婵穿越到修仙界之后想明白的又一个真理。
盛千婵收起小本本,准备向着目的地进发。
就在合上本子的刹那,一片夹在书页中的金色翎羽忽然掉了出来,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盛千婵微微一怔,旋即想起来这是那只吃了她不少丹药的大鸟送给她的信物。
也许,在鸟类的世界观里,这根翎羽就意味着付过账了吧……
盛千婵默默地想着,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没发现有黑色的身影跟过来,于是也没准备就此把羽毛扔掉,而是捡起来,原样夹回了小本本里。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好歹是一只实力强大的怪鸟的翎毛,还是先留着吧。
……
银湖之下的镜像世界中。
一阵无由的风忽然吹散了凝聚在云湖上的水雾云气,露出了一脸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的桑清衍。
这位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清玄仙尊闭着眼,细细感受着体内难得的虚弱感,哪怕发现情况比他预料得更为糟糕,也仅仅只是轻轻拧了下眉,并无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
他抬起手,观察着上面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
指骨分明的手原本如同瓷白的美玉一般,此时盘踞了这些古怪的黑纹之后,便平白多出了几分狰狞。就像是碎玉重合,留下无法彻底修复的裂缝。
他五指握拳,周身灵力涌动。
足以勾动天地异象的恐怖灵力在这方小世界却没有引起丝毫的变化,只有他周身的湖水不断蒸腾,化作云雾,云又化雨,重新落入湖中,漾起层层涟漪。
然而,灵力运转到手上时,也仅仅是将黑纹淡化了片刻,几个呼吸之后,那些裂缝般的痕迹又渐渐显化出来。
桑清衍放下手,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他往岸边看了一眼,见没看到本应该蹲守在那里的大鸟赤天之后,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笑意,随后他起身离开云湖,沿着白玉砖石铺就的小道走入了树林深处。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已经恢复了平静的云湖,蓦地冒出了一串气泡。
咕噜噜……
咕噜……咕噜噜……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湖中冒出来似的,直到最后,整片云湖都沸腾了起来。可就在声音即将到达顶点之时,一切又骤然停歇。
四周重归寂静。
只不过,肉眼可见的,云湖的水位下降了有一尺深。
……
盛千婵聚精会神地蹲在山洞里一个小水潭边,手里把玩着几颗已经被她盘出些许光泽的鹅卵石,不时就往水潭里面丢一颗进去,然后仔细盯着水面的波动。
这个小水潭不过三尺长,三尺宽。
相比起盛千婵前来山洞的路上见到的那个银湖来说,她觉得这个小水潭甚至应该用一口井来形容。
真的太小了。
小到她蹲在边上,身影就能盖住大半的面积。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到称得上迷你的水潭,却颇有几分诡异的特性。
盛千婵沉吟了一下,接着往里丢了一块鹅卵石。
水面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但紧接着,石块却径直沉入了水下,一直到她的目力再也看不见为止,盛千婵也没能听到疑似沉底的声音。
这口水潭,好像深不见底。
盛千婵抛着手里的鹅卵石,一时也不再继续扔了。
想了想反正周围都没人,她也干脆不要形象了,就地坐下,目光依然紧紧地注视着水面。
水面波澜不惊。
从头顶的石缝间穿透而来的光线照亮了水面,也映照出了盛千婵此时的面容——
满脸的伤疤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但疤痕之上却仿佛覆盖了一层土黑色的灰。而且不止是脸上,她的脖颈、胳膊,乃至头发,全都灰扑扑的,像是刚被人从煤矿里挖出来似的。
甚至,连她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都有些被炸得卷翘了,远远看去,仿佛顶了一个爆炸头。
盛千婵打量着自己此时的尊容,越看越觉得糟心。
她来到山洞不久,一直按部就班地修行、炼丹、看书。偶尔再研究一下四周的环境,观察一下这里的动植物,试着研究秘境的特殊性。
哪知,意外竟会说来就来——她炸炉了。
明明盛千婵觉得自己的炼丹技术越来越得心应手,以她对那些材料的认知,也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可就是炸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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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承载丹炉的石台也跟着炸了。
那石台是山洞内自然而然形成的模样,不知在这屹立了多久,也从来无人问津,恐怕它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小修士的一次实验,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本来,做实验嘛,失败也在所难免。
盛千婵也不是不能面对失败,但她真的没有预料到不仅她被炸得灰头土脸,而且炸完之后,石台下方居然还出现了一个如同深渊的小水潭,落入其中的东西都似乎被吞噬了一般,再也看不见踪影。
如果只是一次的实验产物没了,盛千婵顶多可惜一阵子,把失败铭记于心,然后再接再厉。
可是……
她做实验时,为了方便取材料,直接把装载了她大半身家的储物袋也一起撂在了石台上。于是,石台崩塌,碎片落入水潭之中的时候,连她的储物袋也一起掉了进去。
盛千婵差点哭晕在山洞里。
事出突然,她实在抢救不急,被爆炸震到一旁的她只能眼睁睁事情发生,然后徒留悲伤。
而后,她一直验证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小水潭看似小,但另一端却仿佛勾连着什么广阔的地域,那些消失的石台碎片,包括她的储物袋,很有可能都是通向了那一边。
于是,问题来了。
要不要试着去把东西找回来?
盛千婵还在纠结。
这个小水潭出现得突兀,藏身在石台底下这么久以来也没被发现,只有两种可能:
一,它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单纯的深不见底,所以就算有修士以神识扫过也无视了,否则她不信没人炸不开那石台;
二,这水潭实际上暗藏秘密,一直以来也的确不能够被人发现,只是如今秘境呈现崩塌趋势,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空间裂缝,机缘巧合下才被她发现了。
这两种可能关乎到盛千婵的决定,她也更倾向于第二种。
但是,显然易见,这么做有点冒险,谁也不知道水潭底下到底会有什么东西,即使她到现在也没有感应到某种危机,也依然不能排除会有风险。
盛千婵盘腿托腮,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声,站起来。
先不说她的大部分/身家都在那个储物袋里,直接放弃的话,她接下来生活将会无比的困难,只说身为修士,面对危机与机缘并存的局面,也不该这么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好歹她也是惦记过秘境里是不是有没被发现的机缘的人,真遇到了疑似背后会有宝物的机会,即便最终选择放弃,可一开始至少也该试一下。
她可没忘记,她的头顶还悬着一份特级通缉令呢。
就捧着一本满大街都是的《养气诀》,她就是修炼到天荒地老,恐怕也碰不到清玄仙尊的衣角边边,想大摇大摆地过上正常生活,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那还不如博一把。
万一真有什么大机缘,没准她就从此扶摇直上,直接成为脚踩清玄仙尊、威震八方的大佬级人物,到时候还怕什么通缉令啊,她就想用什么身份就用什么身份。
畅想着未来可能存在的美好景象,盛千婵感觉自己燃起了一点热血。
她握了握拳头,五指展开,用最近新学的蹩脚占卜术掐指算了算——诶,竟然是大吉!
重算了几遍,最差也是中吉。
就算她刚学的占卜术水平再差,这么多次下来,也总有一处蒙准了吧?
当下盛千婵不再犹豫了,她从贴身佩戴的储物戒里摸出为数不多的一张避水符,用灵力施展开,再看看小水潭,一咬牙,一猛子扎了进去。
8. 第 8 章
水潭的入口看似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但内里却比盛千婵想象得广阔许多。
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唯有顶端照下来的一些光亮能让人隐隐绰绰的看见一些景象。
避水符施展之后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气泡,把盛千婵包裹在内,带着她在潭水中浮浮沉沉。
她奋力地向下游去,手里又拿出了一张火系灵符,以灵力催动,借着散发出来的火光用来照亮四周。
但还是太黑了,那些看不清的水流似乎能够吞噬光线,不管盛千婵怎么照,都只能看清自己的方寸之地,再远就只能听见水声哗哗作响,目光始终无法穿透了。
不知游了多久,又游到了多深,连头顶入口处的微光都消失了。
盛千婵回头望了一眼,心里也生出了一丝胆怯。
到了这里,火系灵符能够照亮的范围更小了,但她举目环顾,却反而能看见黑暗的环境中,隐约有一些细微的光芒在闪烁。
盛千婵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
早在刚进来的时候,她就有些想退却了,只是心里有一股不甘心的情绪支撑着她,让她不顾黑暗的环境,一路向下探索。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这鬼地方连个底也没有,她真的能够继续坚持下去吗?
盛千婵对此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觉得她可能找不回她的储物袋,也找不到在她想象之中或许存在的所谓机缘了。甚至,她继续漫无目的地往下游,最终只会迷失在这片黑暗的水域中,直至避水符的效果耗尽,然后平白丢掉性命。
唯一庆幸的是,水下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至少到现在也没有恐怖的水中怪物出现。
想到这里,盛千婵稍稍松了口气。
都潜到这么深了,没有一点收获实在不能接受。既然没有危险,那不如……再尝试一下?
人总是容易被贪欲怂恿。
如此想着,盛千婵环顾了一圈,看着不远处水波荡漾,等那点星光般的微芒再次亮起时,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游过去看一看。
就在她逐渐向着那光点靠近的时候,突然间,她感觉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说是熟悉好像也不太对,更准确地说,好像是那光点处和她身上的什么东西形成了共鸣,二者一呼一应,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盛千婵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储物戒。
她炼制的各种丹药和炼丹材料,还有杂七杂八的一些东西,为了方便取用,后来都被她分离出来放到了储物袋中。
此时她的储物戒中只有平时记事用的小本本和乌灵薇给她防身的各种符箓,再剩下的几样东西也都很平常,不可能存在特殊之处。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和潭水之下的古怪事物相呼应?
盛千婵想了又想,把自己拥有的东西罗列了一遍,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切开手指,放一点血,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血脉吸引力的时候,她的眼神无意间扫过了单独放在一旁的记事专用小本本。
没记错的话,那里面……好像还夹了一根羽毛?
……
不知过了多久。
一片寂静之中,水面无波的云湖又冒出了无数小气泡。
靠近湖心的位置,那一圈的涟漪忽然增大,气泡冒出的频率也明显加快。
终于,随着一阵哗啦的水声,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湖面冒了出来。
“卧槽!”
脑袋张口就是国粹。
盛千婵右手举着金色翎羽,左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储物袋,湖水刚好没过她的胸口。她稳稳在站在湖中心,视线缓缓扫过周围环境,脸上的表情愈发震惊。
“还真的有机缘啊卧槽!”
盛千婵一转念,直接收起了大鸟给她的翎羽,伸手抹了一把脸。
感受着湖水中蕴含着的纯粹的灵力,以及空气中传来的灵药灵果的香气,她有点犯傻似的喃喃自语:“这就是,善良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的真实写照吗?”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拿出大把丹药送给大鸟时,心里对它的疯狂唾骂。
她只记得,做好事,就会有好报!
这里,就是她的机缘!
盛千婵收起储物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冷静下来。
不能被眼前的繁华景象冲昏头脑,万一这里有什么恐怖的守护妖兽之类的呢?
不能大意。
连续对自己说了几遍要小心,盛千婵总算觉得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小心脏安稳了下来。
她踩着湖底慢慢上了岸,在周围观察了片刻,又用三脚猫占卜术算了算,显示的结果依然还是大吉。
“难道这里真的没有守护兽?”
盛千婵思忖着,觉得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毕竟这地方藏得太深了,连进来都这么麻烦了,那么没有恐怖的妖兽护卫这里,好像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谁能想到,这么多年来,无数修士探索的只是秘境的外层,而这个秘境中的秘境,完全无人踏足。
又静悄悄地戒备了片刻,盛千婵忍不住放松了心神,绷直的脊背也松弛下来,重新跳回湖水中,让充满灵力的湖水将自己全身包裹。
她真的太累了。
又累又怕。
不知道游了多久才终于游到这个秘境中的小秘境里,现在浑身都在喊着要休息。而且这里的湖水也很独特,不仅不寒凉,反而是贴合人体的舒适温度,泡在里面有种泡温泉的感觉。
盛千婵眯了眯眼,挥动手掌拨起水花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自己脏兮兮的手和胳膊。
迟疑了一会儿,她换下身上的脏衣服塞入了储物袋,借着湖水将自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
直到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盛千婵这才换了件单衣,顺着湖水往下游游去。
她刚刚感觉那里闪过了一丝波动。
是错觉吗?
但盛千婵并不知道,就在她离开湖中心不久,脸色仍然透着些许苍白的桑清衍又慢慢从远处的山林中走了回来。
待走到云湖边时,他也如往常一般解开了衣带,缓缓踏入湖中。
然而,就在他走到湖心的位置时,他忽然眼神一凝——
他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
再看岸上也同样残留着其他的灵力气息,甚至还能看到些许水渍沿着砖石小道一路延伸出去,桑清衍的眼神越来越冷,神识瞬间笼罩了整个镜像世界。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了云湖的下游。
在那里,他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什么人?出来!”
他表情冷漠,当即伸出手,向着下游一招。霎时间,整个下游的云湖湖水向着上游翻涌而来。
还懒洋洋地泡在湖水中打瞌睡的盛千婵,猝不及防地睁开眼,还没等她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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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倒卷的浪潮裹挟着一路回到了湖心。
然后,一双修长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
盛千婵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白皙赤/裸的上半身离自己越来越近,还来不及震惊,就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了。
“唔唔……”
她挣扎了一下,试图说点什么。
下一秒,对方骤然松开手,失去了桎梏,盛千婵猛地落到了水里,被淹过头顶的水呛了一口。
“咳……咳咳……我,我可以解释!”
她边说边抬起头,下一秒,她瞪大了眼,震惊的情绪比刚才还要明显。
“我扌——”即将出口的字眼到了嘴边又被她强行咽下。
“我是无意间闯入的,仙尊。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马上就走,麻烦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行吗?”她低下头,一脸柔弱无辜的表情。
在对方看不到的角落里,她的脚趾都在用力地蜷缩。
谁能想到!
她!和在全天下通缉她的那个王八蛋,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真他妈离谱了,她怎么会占卜出来这一次行动是大吉?
是被人盖上棺材盖,升“棺”发财的那个大吉吗?
盛千婵内心实在一言难尽,一边恨恨地痛斥着算命占卜这种封建迷信不可取,一边想着如何脱身。
在看到通缉令后,她就看过了桑清衍的画像,也主动了解了一些跟他有关的情报。知道这位清玄仙尊虽然有些不近人情,看起来比较冷漠不好接近,但他名声在那,平日里还是个比较正派的人物。
所以,只要诚恳道歉,总不至于因为她误闯秘境就杀了她吧……
而且,她现在顶着这么一张脸,只要不被发现她跟原主长得一模一样,应该……问题不会很大吧?
盛千婵心念急转,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什么叫心虚,半低着头,就是不敢抬头看桑清衍。
说实话,就算没有原主逃婚的事儿,她也不敢抬头啊!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坦诚相对的。
湖水刚能没过她胸口,而她就穿了件单衣,沾了水半透不透。桑清衍直接赤着上半身,她只要一抬头,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部尽收眼底。
这湖水也太清澈了吧。
就在盛千婵愈发尴尬,在桑清衍的威压逼迫下,愈发胆战心惊时,她终于听到眼前的男人说出了第二句话。
“你怎么会有这个?”
盛千婵循声望去,只见她的储物戒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桑清衍的手里,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神通,居然绕过她了对储物戒的炼化,将她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此时,那根指引着她寻找到这里的金色翎羽就在对方手中捏着。
情势如此,必须低头。
盛千婵老老实实回答,丝毫不敢有半点隐瞒。
等到将她和大鸟的相识经历讲述了一遍,她才听到男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盛千婵摸不透他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仙尊,您看,我也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并不知道您在此地潜修,既然误会解除,我是不是能走了?”
话音落下,盛千婵就知道不妙。
桑清衍盯着她,那双淡漠得仿佛盛不下一丁点人间情感的眼眸微微变冷,与此同时,冷淡到如同寒冰的声音也随之宣判了她的命运。
“不行。”
9. 第 9 章
从发现镜像世界中出现生人的那一刻起,桑清衍就没打算再让对方离开。
不管盛千婵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一旦放她出去,这里的情况就有泄露的可能。即使不是她主动泄密,修士之间也多的是不开口就能窃取记忆的方法。
任何事情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放任她一进一出,本身就容易惹人注目,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如果是平时高高在上的清玄仙尊,桑清衍或许并不会在意这样一件小事,因为以他的实力完全无惧任何阴谋诡计,有什么危险,直接用硬实力碾压过去就是了。
可此时的他,却容不得一丝冒险。
清玄仙尊来到大燕都城的消息不是秘密。
桑清衍确信在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人正在留意他的行踪,哪怕他任由易子钰在外活动吸引视线,自己没有主动现身,这些人也依然会关注着他。
甚至,他们可能已经圈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猜到了他在做些什么。
就比如,清玄仙尊在来大燕的路上斩杀了数个域外天魔险些受伤的事情,不是他传出去的,可消息却比他先一步到达大燕都城。
即便这个情报本身有他故意误导的因素,即便他也纵容了消息的传播,可这还是反映出了一个问题——
那些盯着他的眼睛,比他想象中掌握着更多的情报渠道。
同样,桑清衍也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对他抱有善意,又有多少是心怀恶意。
他是当今仅有的九位仙尊之一,不管是敬仰他威震天下的实力,抑或是感激他护佑一方安宁,喜欢他的人无疑有很多,但厌恶他,想要他陨落的人也绝对不少。
其中,尤以域外天魔为最。
邪魔以人类为食,无法与人共存,可以说是整个人族的生死仇敌。
域外天魔属于邪魔,却又和普通邪魔有些许不同。这些杂碎不仅与常人几乎无异,而且还会混迹在人群中蛊惑人心,勾结叛徒,试图覆灭人族。
以桑清衍的实力与地位来说,他就是域外天魔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它们想弄死他,实在正常不过。
而人族的内部,向来也不是铁板一块。
除了与域外天魔勾结的人族内奸,还有许多出于各种目的不希望他活着的人。有他们存在,桑清衍就绝不会让自己此刻的所在地泄露出去。
即使最后确认盛千婵没有问题,那也得等到他结束闭关之后再放她走。
……
盛千婵不知道这位清玄仙尊心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一听到“不行”两个字的时候,她就跳了起来。
“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桑清衍冷淡到惜字如金,“不行,就是不行。”
“我保证不会泄露跟这里有关的半点信息!我可以发誓!”
桑清衍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这一眼,怎么说呢,冰冷,无情,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意,盛千婵被看得就差把遗言交代了。
各式各样的死法在心里闪现了一遍,盛千婵回过神来,惦念着可能轮到自己的死法,只觉得被掐过的脖子有些凉飕飕。
瞄了一眼桑清衍,她心里偷偷地痛骂道:狗东西!
什么正道仙尊,人族之光啊!就因为她发现了这个银湖秘境里别有洞天就要杀她灭口,这是什么反派行为啊?
残忍!恶毒!
令人发指!
再瞄一眼,盛千婵不死心地挣扎道:“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要是仙尊您不信任我,只要您放我出去,随便签订什么血契之类的我也都可以……”
“不用尝试了,我不会放你走的。”桑清衍垂眸,盯着那双正试图做小动作的手,指尖微勾,一道禁制落在盛千婵身上,瞬间,她身上一丝灵力都用不了了。
“安静待着,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死。”
他缓缓往前踏了一步,目光移到盛千婵低垂的侧脸上,说道:“还有,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什么事?”
盛千婵退了半步,但紧跟着,她的腿像是被水流束缚住了似的停在了原地。她有些不安地四下望着,努力试着把脚抬起来,却始终收效见微。
桑清衍微微弯腰,凝视着她飘忽的双眼。
“我很好奇。”他说,“你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不敢正眼看我?”
就这?
盛千婵趁着他话音刚落下,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语速快到几乎听不清。
“因为我一向对仙尊您敬仰有加,我怕看多了会冒犯您,要是再不小心爱慕上您,那就惨了,您说是吧?”
一句话解释清楚,还顺手小捧了一下对方,盛千婵甚至想给自己的应变能力打个满分。
然而,桑清衍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呵。”
声音落在盛千婵耳朵里,她下意识直起了脊背,感觉一股凉意从头顶一直延伸到了后背。她默默地把手缩进袖中,指尖轻轻地颤了一颤。
一道灵力压制着她,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
目光相触,盛千婵努力让自己镇定。
但显然这是无用功,因为在端详了她的面容几息之后,她听到了桑清衍那标志性的清冷嗓音再度响起——
“是因为怕我认出你吗?”
……
短暂的寂静之后,盛千婵试图装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仙尊,现在搭讪已经不流行这种方式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您怎么会认识我呢?”
她着重强调了一下第一次。
毫无疑问,这是她的真心话。认识清玄仙尊的是原主,关她一个穿越者什么事?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这么一想,盛千婵顿时理直气壮多了。
桑清衍看着她死不认账的模样,嗤笑一声。
“你是觉得毁了容貌,我就真的认不出你了吗?盛千婵。”
那些碍眼的伤疤的确让盛千婵整个人与原先截然不同,但她的五官轮廓又没有变化,一些尚且完好的地方依稀能看得出昔日姣好的容貌。
以此为依据,只需在脑海中稍稍推演一下,很轻易便能构建出一张与盛千婵相似的脸。
何况,判断身份又不是只有看脸这一种方式。
“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你宁愿毁了自己这么一副出色的相貌也要逃婚。”桑清衍眯着眼,眸光冰冷,“这桩婚事,是盛家应下,你亲口同意的,你可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没有,不是我,别胡说啊!”盛千婵张口就是否认三连。
桑清衍不为所动。
“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隐藏了身份,连魂灯都被你骗了过去,完全指引不到你所在的方位,但是,我见过你留下的一滴精血,哪怕源自于青龙血脉的气息此刻已经稀薄到几不可闻,可终究是无法掩盖的。”
“盛千婵,你再不承认也没用。”
盛千婵闻言,伸手摸了一下眼角。
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血痕,大概是被浪潮从下游卷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这个狗东西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居然连随手施展的法门都暗藏杀机。
再结合桑清衍的话回忆了一下,盛千婵又想起了那个消失在她手中的血色珠子。
该不会……那玩意儿就是原主的血脉之类的吧?
还有她明明没修炼却在后来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修为……
盛千婵恍然大悟,尽管还不确定,但她已经差不多脑补出了前因后果——那鬼东西多半就是原主剥离了自己的血脉后形成的。
这么高端的操作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难怪能在一位仙尊眼皮子底下逃婚,还让所有人都没找到她。
就是她手贱,不认识的东西偏偏要去捡起来。
盛千婵又一次感到了后悔。
“我要是说,这其实都是从我捡到了一颗古怪的血色珠子才开始的,仙尊你信吗?”盛千婵眨了眨眼,回忆着从小到大的悲伤经历,强行挤出了一丝泪花,“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根本不叫盛千婵!”
改名有用的话,她现在原地改叫婵千盛也行。
桑清衍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他感应的那一丝血脉气息确实有些不对劲。与那些受到四大圣灵气息熏染,久而久之才在体内显化出一丝血脉的普通人相比,盛家虽然只是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分支,但往上追溯,他们的先祖却是正儿八经的青龙血裔,无论如何,盛千婵的血脉气息都不应该这么微弱才对。
甚至,当他细细感应时,还能察觉到那种血脉感应正在以一种格外缓慢的速度消逝。
是她动了什么手脚吗?
桑清衍这么想着,却没有丝毫怀疑盛千婵的身份。从长相到血脉,完全都是她本人,天底下不可能再有一个人这么相似。
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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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认为赤天会那么轻易就把自己的翎羽交给其他人。
他所在的镜像世界很早就被他布下了结界,其中用的材料就有一部分来自于赤天。这既是为了方便它随时进出,也是另一个隐藏的条件——只有带着赤天的气息,才能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进入云湖世界。
桑清衍觉得,傻鸟或许是早就察觉了盛千婵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才会那么不设防备地将进入此地的“钥匙”送给她。
至于会不会真的像盛千婵所说,是赤天吃了她太多灵丹后被她装可怜抱怨,这才无奈拿羽毛来抵债……这种事,桑清衍觉得不太可能。
自家傻鸟什么样,他清楚。
真有那么好骗,也不会让易子钰看到就头疼了。
……
盛千婵在他沉默的注视下,渐渐闭上了嘴。
她屈服了,人家都认定她了,她再怎么嘴炮也没用啊,还不如省点力气。
所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水后半透不透的衣服,再看看桑清衍脖子以下水面之上露出的部位,艰难地别开视线。
“好吧,仙尊您非要说我是就是吧……但是,不管您想要我怎么做,我觉得现在这个情景,好像不是很妥当……”
知道桑清衍不会杀人灭口,只是准备把她困在这里另行算账之后,盛千婵的态度也没那么拘谨了。
“我倒也不是特别介意,但现在你比我长得好看,我觉得你更吃亏。”她指了指岸边,示意道,“要不然,我们去岸上说话行吗?”
这回,这位高冷的仙尊终于没再说不行,而是大发慈悲地点了下头。
他率先迈开步子往岸边走去,大大方方地把后背露了出来,显然是仗着自己实力强悍,完全不怕盛千婵会在背后对他出手。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某样事物。
她就说么,从刚才见到就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看,这种感觉愈发明显了——
身为战斗力天花板之一的清玄仙尊,好像给人的感觉没有那么强,哪怕他看起来好像勾一勾手指就能解决掉她,但和传闻之中的描述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是因为受伤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盛千婵漫无边际地猜测着,再想想桑清衍一个人待在这表面已经荒废的秘境中悄咪咪地闭关潜修,还不肯放过任何一个闯入其中的人,生怕对方将秘密带出去的样子,心中愈发地肯定自己的猜想。
他现在肯定特别虚弱,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说不定万不存一,可以赌一把。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立即跟了上去。
就在桑清衍即将走到岸边的时候,盛千婵忽然惊呼一声,整个人重重地落入了水中。
她又在搞什么?
桑清衍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皱着眉头回身看去,只看到一串咕噜咕噜的气泡从水面冒出来,盛千婵则整个人都沉到了水底。
忍了忍,他又走回去。
水面自然而然地分开,形成了一条通向盛千婵的道路。
尽头处,盛千婵抱着腿,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说道:“仙尊,我的腿好像也受伤了,你可以抱我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桑清衍就差说做梦了。
可想了想,这是下个月就要嫁给他的女人。念及此,他皱着眉,挥挥手,一片水浪围了过来,像是准备裹着盛千婵涌向岸边。
可意外却骤然出现了。
在水浪围过来的刹那,盛千婵猛地扑向了另一侧,手中一颗黑漆漆的小球带着毁灭的气息则顺势砸向了桑清衍。随着桑清衍一道剑气斩下,骤然爆发出来的漫天药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内。
桑清衍神色僵硬,苍白的脸上硬生生透出了几分铁青。
“盛千婵!”
“别以为你叫得大声我就怕你了!告诉你,不管是原来的盛千婵,还是我,这门亲事我都不!想!结!”
还想把她困在这里?等到之后再押着她去替嫁?啊呸!想得美!
说了她不是本人了,怎么就不听呢?
以为没了储物戒,她就真的没有自保能力了吗?不知道女孩子的防狼武器要贴身携带吗?
盛千婵在一旁大声嚷嚷着,又从袖子里和裙摆下摸出几颗手榴/弹模样的小球,跟扔铅球似的一股脑砸向桑清衍,同时口中大喝一声。
“狗东西,给爷死!”
10. 第 10 章
小球自行炸开,五颜六色的粉末与烟雾融为一体。
乍一看,还有点绚丽。
这段时间盛千婵除了炼制那些市面上常见的丹药外,也一直在按自己的想法瞎琢磨,毒/迷药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她都弄出来不少。
包括她中的那种能伤人本源的古怪蛇毒,她都一并加了进去。
这些东西炼制出来,到底有什么效果,盛千婵自己也不清楚,反正都跟养蛊似的混合在了一起,被她制作成一个个“小手/雷”贴身放着准备用以自卫。
乌灵薇在最开始时被邀请围观了制作的全部过程,看完后她以自身实力为标准估算了一下,说大概通玄境以下都能适用。
考虑到效果完全随机,并且在这个世上还没人见过这样的毒,一时半会想不到应对的法子,甚至通玄境也可能讨不到好。
是以,临出发前,盛千婵还在跟她开玩笑,猜测谁会那么有幸率先尝试这些东西,对方又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第一个以身试药的人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清玄仙尊。
多好的实验样本啊,可惜她不敢凑得太近,白白错过了效果反馈。
盛千婵满心遗憾。
她扔完就跑,顺着水流一下游出去老远,这会儿只能远远地观望着。
只见桑清衍身处彩雾中青着脸僵持了一会儿,手中法诀掐了几次,却始终差了一点什么,周身灵力几乎陷入停滞,连带着意识都逐渐变得恍惚,最终他只能带着杀人般的目光倒在了水中,两眼不甘心地缓缓合上,彻底晕死过去。
盛千婵看着他倒下,还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几息之后,确认桑清衍真的被药翻了,不会再突然“诈尸”,她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游到了他身边。
一看,人确实晕得死死的。
想想也是,好歹是仙尊呢,总不至于使诈把她引过去再暴起伤人。
那太掉价了。
她没有炸完人就抓紧时间逃出镜像世界,也是想着以桑清衍的能耐,要么没事,分分钟就能把她追回来,她留在这里死到临头还能替自己辩解两句……
要么就是他不幸中招,失去战斗能力,那她也不用担心了,危机直接解除。
后者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刚开始时桑清衍的挣扎与反扑,现在看来,这份担心也能放下了。
……
盛千婵绕着桑清衍游了一圈,啧啧有声。
尽管大家初次见面就不太愉快,可不得不说,这狗男人长得真帅!
鼻梁高挺,凤眼张扬,睫毛纤长而浓密,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却又自有一股凌厉的锐气。结合他本身如高山之雪般冷淡的气质,便愈发觉得他高高在上不好接近,令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可惜,这会儿狗男人双眼紧闭,薄唇紧抿,小扇子似的睫毛垂了下来,映着微微青白的脸色,看起来颇有几分易碎的脆弱感,很是惹人怜惜。
“……”
等等。
盛千婵盯着他没有血色的唇,郁闷地挠了挠头。
她别是也中毒了吧?怎么看久了,居然还有点心疼,觉得自己下手过猛了?
盛千婵虚握成拳,轻轻地敲了下头。
清醒过来,她赶紧把自己的储物戒拿了回来。想了想,虽说泡在湖里也淹不死一个化仙境的大佬,但他总会醒过来的,不适合把仇结得太死了。于是,又发了善心,一路拽着桑清衍的胳膊将他拖上了岸。
顺手,盛千婵还从自己的家当里翻出了件外衣,贴心地给人盖上。
该遮的都遮了,这下看着舒服多了。
“给你下药那是因为你不听人话,毕竟,被困是不可能被困的,这婚呢,我也是绝对不可能结的。不过,看在我没趁你昏迷占你便宜的份上,我们之间的恩怨也没必要再继续对不对?”
盛千婵也不管桑清衍这会儿能不能听见她说话,反正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念叨完便觉得心里安定了一点。
她不知道这毒能有多长的时效,做完这一切,不敢再犹豫,转身就走。
第一次用自己的实验成果放倒别人,对象还是一位仙尊,本来那该是上好的研究对象,可惜盛千婵实在没胆子再观察了,更别说从对方身上取一点点组织样本之类的,连头发丝都没敢动一根。
能阴到人一次就是万幸了,境界差距摆在那里,还想做点什么那是做梦。没准她拿剑戳半天,都戳不出一个洞来,还反过来被防御震伤了自己,那才叫得不偿失。
至于桑清衍身上有没有什么宝物,盛千婵更是完全没有多看一眼。
烫手的山芋,拿了她还怕被桑清衍定位到她的所在呢。一般的法器法宝乃至灵宝都是主人祭炼过的,留有主人的神识烙印,拿了也没法用。
另外,关于堂堂清玄仙尊为什么会忽然状态跌落到这个程度,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修士靠旁门左道都能轻易放翻……
盛千婵没有去想,也不打算知道。
这背后明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而在修仙世界,知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凉得也比较快。
想到这里,盛千婵不再迟疑,一头扎进水中向着来时的方位游去,那根指引她寻找到这里的翎毛也再次发出了微微的金光……
溜了溜了。
第一次和人交手就成功放翻了一位仙尊,这事足够她吹十年了,好耶!
……
而在盛千婵身后看不到的位置,就在她成功原路逃跑的时候,陷入昏迷的某位仙尊忽然动了动手指。
一缕黑纹从他的指尖顺着他白皙赤/裸的手臂慢慢延伸,直至攀上眼尾。
电光火石间,桑清衍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之中有两簇火焰正在跳跃,当火光闪耀,赤色蒸腾,连带着他的眸子都转变为金红色时,那些仿佛拥有了生命般的黑纹顿时如同见到了天敌,猛地一下缩回到手背上。
异变消失了。
桑清衍眼中的火焰缓缓消散。
他微微转了转眼眸,还有些发红的眼睛望着盛千婵离去的方向,眼底映照出空荡荡的云湖水面。
再看水下,同样空无一物,半个人影都没有。
啵。
一个气泡在水面冒出,破裂。
“盛千婵……”
一道几乎微弱到听不见,却如同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声音响起。
咬牙切齿间,连那字与字之间低声的喘/息都带着掩藏不住的怒意。
好啊。
真是好得很。
桑清衍抿着唇,目光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锋锐,那两簇火苗又有了重燃的趋势,凤眼中风暴酝酿,似乎随时都要掀起万丈雷霆,可惜,最终却还是敌不过身体的本能,双眼再度缓缓闭合,只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泄漏出来——
接着逃啊,看你能逃到哪里去,有本事别再让他找到第二次,不然……
……
数个时辰之后,一只黑漆漆的丑鸟偷偷摸摸地从上方的银湖中探头,不动声色地望向了底下的云湖世界。
瞥见昏倒在地的桑清衍,它的小眼睛转了转,心虚地移开,双翅伸展,无声地扇动起来,像一缕幽然的清风,悄无声息地落到主人身边。
围着转了一圈,丑鸟爪子踩着石头,一张鸟脸显出三分怅然,七分苦痛。
怅然是,它家主人好像真的被药翻了,以它传承的见识来说,这毒它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会醒,又能不能醒。
苦痛则是因为……
它发现这件事发展成这样,似乎有它的一份责任。
不管是因为吃了小仙子太多灵丹一时上头给出了自己的翎羽,还是因为没有守在秘境中为主人护法,导致他阴沟里翻船……细究起来,都是它的错。
清玄仙尊威名赫赫,过去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小弱鸡修士干趴下了,这是传出去都要被说书人骂一句荒谬的事,可却真实地发生了……
丑鸟越想越痛苦,它觉得等桑清衍醒来,它或许就要成一只烤鸟了。
再不然,也会扒光它的毛,让它当一只秃鸡。
就像是这会儿,它已经感觉到身上有些凉飕……飕了……咦?
咦咦咦?
好像哪里不对劲?
丑鸟震惊回头。
噫。
桑清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凉凉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盯着它仅有的几根红色和金色的羽毛,五指修长的大手正从头顶顺着毛一下一下往后捋。
那种微凉的温度就是从他手上传来的。
“赤天。”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丑鸟大惊失色——它这一身漂亮的羽毛终于保不住了么?
却见桑清衍一指点在它脑门,将它小脑袋压了下来,四目相对,听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是之前察觉到她血脉气息了吗?那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三天之内找到她,带回来见我。”
“……”
丑鸟瞪着小眼睛,一脸懵逼。
啥血脉气息?啥玩意儿?主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它怎么不知道?
救命!快来人救救鸟呀!主人他——被药傻啦!
……
靠近南明圣宗的深山里。
盛千婵悄咪咪地躲了两天,终于痛定思痛,趁机把花重金买来的渡厄丹和其他能祛毒洗髓、修复本源的灵药一起吞了下去。顺便拿出以蛇毒为样本,自己研制的解毒膏药,涂涂抹抹也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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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脸上。
不出所料,那古怪蛇毒虽然确实霸道,但承载了毒液的守护妖蛇品阶却不高,加上她只是被毒液不小心溅射到了脸,因此对症下药后,实际治疗起来并没有那么难。
接近两天的时间,那满脸恐怖的伤疤就蜕化成了淡淡的红痕。
盛千婵摸着已经变得光洁的肌肤,再看看水镜中美了一大截的脸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抓着储物袋,从里面摸出来一箱子胭脂水粉,然后对着镜子就开始乔装打扮。
原本她觉得满脸的伤是天然的伪装,恰好能隐藏她的身份,可惜和桑清衍见了一面后,她就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了。
比起原先的相貌,那还是一张毁容似的脸更有记忆特点。
没办法,在这个修士占主导的世界里,丑到极点的人真不多,女修更是几乎没有不漂亮的,把她之前的样子放在人群里,就跟在白棋里找一枚黑棋一样,格外的醒目。
盛千婵考虑了半天,一咬牙,决定还是把脸治好吧。
天天看自己顶着一副鬼见愁的脸,也影响心情不是?
至于治好被人认出来怎么办,盛千婵倒是不担心。用法器法宝容易被人识破,现学一些幻化的手段不说能不能学得会,肯定也不保险,但是化妆这种没有一丝特殊力量的凡人手段就不一样了。
任你肉眼看,神识感知,都不可能发现不妥。
谁让化妆在另一个世界是东南亚四大邪术之一呢,身为爱美的女孩子,哪个还不会一两手了,都是基本功罢了。
盛千婵苦中作乐地想着,唰唰往脸上涂脂抹粉,手下的样貌也在慢慢地发生着细微的改变。
很快,一张漂亮却又有些陌生的脸蛋出现在了镜子里。
盛千婵满意地拍了拍手,收起家当,将现场毁尸灭迹,随后借助符箓向着南明圣宗马不停蹄地赶去。
大燕都城,她是不敢回去了。
她得罪了清玄仙尊,这会儿再回去,那就是瓮中捉鳖。
去其他地方路途又太遥远了,半路暴露的风险极大,而且她手中的防身武器库存刚刚见底,万一途中遇见危险,她也没什么自保能力。
思来想去,也就南明圣宗比较适合藏身。
正值宗门祭典,还要选拔新弟子,天南地北不知道涌去了多少修士,混在人群中首先就不容易发现;其次,南明圣宗地界内没几个人敢闹事,被半路下黑手的事很少发生,安全性高;最后,清玄仙尊只是来走个场子,顶多观完礼道个贺就会离开,他肯定也想不到自己敢来一手灯下黑,得罪了他还敢凑到他眼皮子底下。
人总是容易被惯性思维误导,可她不是,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盛千婵摸出小本本看着自己最近更新的计划,反复盘了几遍,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敢这么做,除了利用逆向思维,她也是有一点依仗的。
特级通缉令有一个特点,是她来到大燕都城后才知道的。原来,每一份特级通缉令中都关联着最初的那一份原稿,而那份原稿中往往都蕴含着被通缉者的精血等可以追踪到对方的事物,所以只要遇见被通缉的人,通缉令就会自行显化。
刚得知此事时,盛千婵心中只有后怕,可回过神来试了试,她就发现特级通缉令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就是盛千婵的依仗。
哪怕桑清衍说她体内的血脉气息能够辨认出她,那也得要她先流血不是吗?
只要不受伤,不给别人这个机会,那她就没什么好心虚的,任谁拿着通缉令站面前,都不可能发现她!
等到了南明圣宗,估摸着祭典和弟子选拔仪式都快到尾声了,她只需要悄咪咪地混进弟子堆里藏上一阵,那会儿清玄仙尊也差不多观礼完毕该走了,到时候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希望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
盛千婵想象得很美好,一抬头,只见远处青山连绵,灵气氤氲,一座巍峨雄壮的大山矗立在群山之间,灵气盘绕,似有化成火凤之意。
这里已经能看见远方属于南明圣宗的那座大山了,她的目的地就快到了。
……
而同一时间,银湖秘境也发出了轰隆的巨响。
一道清越的凤凰啼鸣之声响起,随后,身着白衣,浑身清冷之气无法掩盖的桑清衍托着一面银色的古镜从秘境中走了出来。
身后,偌大的银湖秘境失去了核心便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崩塌。
桑清衍冷眼一扫,挥袖间随手扔下一个封印,将这一处化作虚无的空间封印了起来,然后飞身入云霄,登上了易子钰亲自驾驶过来的白玉楼船。
“仙尊。”
桑清衍眺望着南方,凤眼微眯。
半晌,他淡淡地说道:“走吧,去南明圣宗。”
11. 第 11 章
白玉楼船内。
易子钰站在桑清衍身前巨细无遗地汇报着这几日在大燕都城的见闻,想到这位大佬临走前的吩咐,他那一向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都收敛了不少,说着说着就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我已经把整个燕京都转了一遍,可还是没能感应到那位盛家姑娘的存在。按理说,我的占星术不可能出错,圣物的指引最终也是落在这一方位,没有道理找不到人啊……”
易子钰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再这么下去,桑清衍该不会玩真的,直接把他绑了送上花轿吧?
他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
“仙尊,你听说我,其实我还有别的办法——”
易子钰正要为自己找补,却听冷着一张脸的桑清衍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不用了。”
“嗯?”
“已经找到了。”
声音听着比平时还要冷好几度,没有半点的喜悦。
不像是找到了人的样子啊。
易子钰探头往桑清衍背后看去,望着空荡荡的甲板,那双温柔潋滟的桃花眼里透露出大大的疑惑——不是说找到了吗?
“人呢?”
桑清衍:“……又被她跑了。”
下次再见,就应该直接绑了她的手脚。
“哈——”笑声还没出口,硬生生被易子钰拐了个弯,变成了一声怪异的疑问句:“哈?”
“还有人能在仙尊您的手底下逃跑?”易子钰轻咳一声,立刻低垂眉眼,好奇地问道,“要不然,您展开讲两句,那盛家姑娘到底是怎么跑掉的?她不是才照神境的修为吗?”
“还不到照神,堪堪食气。”
“那您可比她高了好几个大境界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桑清衍瞥了一眼自家客卿,从他温顺的表象底下窥见了藏得不算太好的八卦神色。
“她上次就在我和你,还有桑家与盛家的势力下跑了。”
这么一想,倒也不算太意外。
不过盛家姑娘还真跟条泥鳅似的,第一回是没有防备,这一次她修为还不知怎么变低了,堂堂清玄仙尊竟然还能让她从手里逃了?
易子钰越发的好奇了:“所以,那盛家姑娘到底使了什么法子?”
“旁门左道罢了。”
秘境之中发生的事,桑清衍并不准备多说。很多事易子钰并不知道,他也不能说,尤其是那个除了他以外这世上几乎无人知道的秘密。
然而,桑清衍说得愈是云淡风轻,易子钰的笑容就愈发如沐春风。
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的嘴角便不可抑制地越翘越高,最后噗嗤一声彻底破功。
“哈哈哈哈哈……”
看桑清衍脸这么臭,多半是完全没从对方手里讨到好。
而且连赤天都学着低调做鸟了,看见他都没扑过来叨他,说明他们这位仙尊大人这一次吃的亏是真的不小。
易子钰啧啧称奇,那盛家姑娘真是个天才啊,擅长逃跑不说,还能让堂堂一位仙尊吃瘪,实在厉害,厉害啊!
桑清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回想起盛千婵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以及醒来时看见的那件盖在他身上的樱粉色纱衣,他的目光就慢慢地染上了一丝幽暗的色彩。
”好笑吗?”
“……”
易子钰赶紧收敛笑意,摇摇头。
“对了,仙尊,既然盛家姑娘又跑了,那我们是不是要通知大燕都城,让他们帮忙——”
话还没说完,桑清衍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不必。”冷冽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群山之间,仿佛透过层层叠叠的云雾窥见了背后的南明圣宗,“她没有那么蠢。”
不会蠢到去大燕都城自投罗网。
燕京的四方城门一旦关闭,就是蚊虫也不可能飞出去一只。
那个敢对他下毒的女人,绝对不会让自己陷于这种危险的处境。而且她胆子那么大,肯定也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现在一定是在……
易子钰看着他们所在的白玉楼船前往的方向,再联想到桑清衍的视线,忽然灵光一现:“她在南明圣宗?”
这回,桑清衍终于给了他一个“你还不算太笨”的眼神,微微颔首算是确认了。
“唔,这样啊……”
易子钰若有所思地伸出手,笑眯眯地掐指算了算。
“依我算出来的结果看,这一次行程是大吉,想必能够顺利找到盛……诶?诶?仙尊你怎么走了?”
桑清衍走得头也不回。
这群算命的但凡灵验一次,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把盛千婵带回去。
……
易子钰无奈地收回手,两手揣袖,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好吧,既然仙尊大人您对我的占卜之术没兴趣,那我这里有一种特殊的丹药,你要不要看一眼?”
果然,脚步顿住了。
易子钰浅笑着走到桑清衍身侧,瞥了一眼垂头丧气地蹲在他肩膀上的丑鸟,有点幸灾乐祸地打小报告:“是一种以我见识而言也从来没见过的新丹方,瞧着挺有意思,可惜在拍卖会上捡漏拍下来的几瓶丹药都被赤天嚯嚯了,就我手里还恰好留下了一颗。”
言下之意,要是没有丑鸟暴殄天物,他们还能有更多的研究资源。
丑鸟朝天哼了一声。
易子钰笑意盈盈,点到为止,两指夹着那颗不太圆溜的丹药递到桑清衍跟前。
“喏,就是这个。”
桑清衍一眼扫过就认出来了。
在秘境里的时候,赤天抠抠搜搜给他带回来一枚沾满了它口水的灵丹,那独特的炼制手法与眼前的这枚丹药同出一源,很是好认。
他念头一转,就将那枚丹药也拿了出来。
二者摆放在一起,模样不太相似,但丑得却挺别致。
换一个人来,还真不一定能炼制出这种神韵……
桑清衍看了眼易子钰,说:“赤天前几日回来时,说你请它吃了很多灵丹,后来它又遇到个好心人,免费送了它一些。”
那些灵丹不过是最基础的丹药,即使有了改良,也只对低阶修士比较有效。赤天吃再多其实也不能提高实力,但它口味迥异,硬是从中吃出了糖豆点心的味道,连灵果都不感兴趣了。这种情况下还能留出一颗带回来给他,全靠多年养育之恩。
而它后来遇到的所谓人傻钱多的好心人,据盛千婵自己交代,那个冤大头正好就是她本人。
所以……拍卖会里的卖家,也是她。
桑清衍只用了一瞬,就把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推测出了真相。
易子钰回忆了一下,补充道:“我问九珍阁侍者想联系卖家的时候,他用的措辞是他们,想来去了拍卖会的应该不止一个人。”
也即是说,盛千婵还有帮手。
桑清衍微微挑眉,不等他开口,易子钰就先说道:“我立刻联系九珍阁。”
“嗯。”桑清衍点了下头。
既然还有帮手,那就顺便找出她的助力,看她到时候还能怎么跑。
……
盛千婵一向痛恨两种人。
为所欲为的权限狗,以及,不让她成为权限狗的人。
九珍阁作为一个存在了数万年,在圣灵大陆各地开了无数连锁分店的神秘势力,一向以保证客人隐私而出名。
毕竟买卖宝物,谁都怕消息泄露出去引来劫宝的凶徒,第二天自己就身首异处,人财两失。
而九珍阁处处掩藏客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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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也都经过训练,绝不会对不该说的事多嘴半句。因此,在绝大多数的客人心中,九珍阁一向信誉有加,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会泄露客人的底细。
盛千婵也信了。
之前去的时候,她还赞叹过里面侍者的口风严密,对他们的保密工作颇为信任。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会有两个权限狗正仗着自己的权势从九珍阁打探她和乌灵薇的消息,偏偏当地的九珍阁大掌柜还应允了……
她这会儿刚跟着一些散修来到南明圣宗门外,还没来得及报名登记,就见圣宗里飞出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大手一挥,唰唰落下几道禁制,把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散修灵力全给封印了。
接着,他又使出搬山移海的手段,将他们这些散修都丢到了圣宗用来选拔弟子的入门大阵里。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对不对?
但盛千婵早听乌灵薇说了,这是专门给那些年纪轻轻想要拜入圣宗门下的弟子测天赋用的。
像她们这样已经有一定修为的散修,由于多数年纪大,根骨不佳,几乎不可能转修圣宗功法。说是也能被圣宗纳入门下,其实就是去外门,当个记名弟子。
散修需要靠山,大宗门除了真传,同样也需要杂役弟子,大家互惠互利,也是一桩好事。
由于这种差异,平时这两种弟子都是分开招收的,散修们只要报名登记,由两位长老考核一下,确认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就能去外门了。
指望着成为真传弟子的人,才需要进入门大阵,过五关斩六将,凭借天赋脱颖而出。
可是这会儿,怎么把她们这些无门无派的散修也丢进去了?
盛千婵对那圣宗的老头怒目而视。
四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这一次散修来的实在太多了,南明圣宗不差人了,当然要优中取优……
走捷径的优势没了,盛千婵也只能自认倒霉。跟着一群散修踏上大阵里的山门石梯,一步一步往山顶行去。
后来她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反正她只是为了躲一躲桑清衍,进不进圣宗都无所谓。
在入门测试里多消磨一点时间,没准出去的时候,桑清衍正好都走了,一点交集都不会有,简直完美。
至于和乌家人要不要再见面,她完全没想过。既然分开了,短时间就不要再找他们了,免得留下什么破绽。
要不然,她把乌灵薇的推荐信拿出来,说不定还能免去这一次的测试呢。
盛千婵的念头一个接一个闪过,最终心绪越发平静。
她就这么不显山不露水地混迹在大部队里,一直到三日之后,才随着其他散修一起跨过山门,从大阵之中走了出来。
果不其然,南明圣宗的祭典已经结束了,新招收的年轻弟子们也已经拜入了各自的师尊门下。空旷的广场前只有那个仙风道骨的长老还在等候他们。
盛千婵刚松了口气,就听眼前的老头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像在点评货物似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各位无门无派修行至今,却还能通过我圣宗的入门大阵,可见天资与性情都颇为不错。”
“本来按照以往的规矩,各位入了圣宗之后是马上就要去外门的。不过这一次,清玄仙尊一时兴起,决定为所有圣宗门人开坛讲一次法,所以你们暂时就留在主峰之上,等到讲法结束再行前去外门吧。”
说着,老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这可是天底下难得的机缘,诸位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了。”
一瞬间,几乎所有散修都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唯有盛千婵心脏突突一跳,哆哆嗦嗦地抬头往主峰的宫殿群望去,面色白里透青——祭典都结束好几天了,这狗男人怎么还没走?
那她这算什么?自投罗网吗?
12. 第 12 章
才一脚跨进南明圣宗的山门,盛千婵就已经想转身跑路了。
圣宗长老嘴上说的是清玄仙尊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指点广大弟子,但以盛千婵第一次见面对他的认知而言,这个狗男人必不可能那么好心。
一定有阴谋!
盛千婵望着那些灵气氤氲、如处仙境的大殿,仿佛看到一片乌云从远处飘来,遮盖在上面,将她光明的未来也遮得乌漆麻黑。
桑清衍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那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她也在这里?
仙尊个个都是大忙人,南明圣宗尽管顶着“圣宗”两字,可也只是在大燕这一带首屈一指,若论宗门实力放到南境都未必排得上前十,桑清衍能同意来他们宗门祭典走个过场那都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更别说给他们的弟子开坛讲法。
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更像是随便找了一个留在这里的借口,目的就是为了钓出她这条鱼。
盛千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能够以己度人做出预判,桑清衍自然也能够预判她的预判,只能说,这一波他比自己站到了更高的位置。
然而,盛千婵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地方说不通。
桑清衍怎么确定她真的会来圣宗呢?
万一,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是要头铁莽一次,或者来了之后,又趁着祭典结束悄咪咪混进人群跟着一起走了呢?
还有,她都是上了特级通缉令的人了,桑清衍要留下来逮她,用得着找理由吗?
那不该是一声令下,四面八方听他号令,把能堵的路都堵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让她插翅也难飞吗?
盛千婵想了半天,实在没想明白。
……
事实上,诚惶诚恐地站在主殿密室里的圣宗宗主也没想明白。
“仙尊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把消息传出去了,新晋弟子们都已安顿完毕,那些离开的散修听闻消息后也大多选择了折返。并且诸位长老也在行经圣宗的每一条路上都安排了人手,一旦有所异动,便能第一时间发现。”
“只是……”看起来像个中年人的长阳宗主露出了几分犹豫,“仙尊您真的要在此开坛讲法吗?那会不会有失您的身份……”
桑清衍坐在密室书房的主座,捧着一本记载了南明圣宗历年来宗门事务的书册一目十行地扫过,闻言长眉微挑,随手将书合上。
“何来有失身份一说?”
长阳宗主讷讷不语。
总不能说,随便一个小门派收弟子都要先测测天赋设一道门槛,你贵为仙尊,随随便便讲一次都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机缘,结果一开始就把门槛都剔除了,会显得很没有格调吧?
能坐到宗主这位置的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什么话不能说。
“大道之下,众生平等。”
桑清衍将书册扔给他,指节轻轻地叩着桌面,说:“我可不是那几个自恃身份的老家伙,没那些所谓的讲究。敝帚自珍,唯有死路一条。”
桑清衍还真不觉得传个道讲个法是什么天大的机缘,这对他来说就是顺手而为的事,也丝毫没有“法不可轻传”的理念。
他的天资太出众了,从修行之始就一骑绝尘,当初不过百年就跨入化仙境,一举成为圣灵大陆之上的第九位仙尊,同时也是最年轻的一位仙尊。和那几位稳扎稳打,历时成千上百年才成功晋升的仙尊相比,他不论是想法还是行事,确实都有些格格不入。
如果真的靠他讲几次法就能让这片大陆再多几位仙尊,他也不介意隔三差五就来上一次。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平时他不这么做,也是因为他根本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再者……”他停下敲桌子的动作,抬眼望着长阳宗主的眼睛,“你不是也很希望我如此行事吗?”
长阳宗主面色微微一变,不等他解释什么,桑清衍就接着说道:“不用多想,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希望圣宗变得更好,这无可厚非。桑家这么多年没有额外照拂圣宗,借地讲法指点一下你们的弟子,也算是应有之举。”
“那些散修要来就随他们来,讲法过后,圣宗的威望也能更上一层楼,就当结个善缘罢了。”
南明圣宗是桑家分支建立的门派,隶属于桑家,这是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实际上,除了南明圣宗,南境乃至其他几块疆域中,也有许多威震一方的庞然大物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孑然一身,其实背地里却都是来自于桑家这样的隐世大家族。
如桑家这些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家族,纵然已经从台前走到了幕后,可无数年的底蕴积累,即使自己不出面,也会在暗中一手扶持自己的势力。
这才是隐世大族避世不出,却始终不堕威名的关键。
自桑清衍来到圣宗之后,这位长阳宗主就话里话外地表示希望仙尊大人能看在圣宗多年来为桑家殚精竭虑的份上,随便留下一些指点,好让后辈们少走些弯路。
都是自己人,桑清衍也觉得给点好处无所谓,不过长阳宗主显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希望自己宗门能把好处都包揽了,只让自己的弟子们发展壮大。
这一点,桑清衍可不会惯着他。
毕竟,南明圣宗得到的好处可不止看到的这一些,不能什么好事都给他占了。
“谨遵仙尊教诲。”
眼看宗主脸上那一丝小算计彻底消失,神色变得愈发恭敬起来,桑清衍也站起了身。
“那你就去安排吧,我在宗门里随处走走,若有要事及时联络。”
长阳宗主低眉顺眼,沉稳应声:“是,仙尊。”
……
南明圣宗的“南明”二字取自于“南明离火”,这也暗示了其背后真正的出身源于桑家一系血脉。
如名所示,圣宗在火系神通一道独树一帜,靠着一手驭火之能,不论在杀伐之道上,还是炼丹炼器上,表现都可圈可点。
不过,与擅长的神通相反,南明圣宗的整个山门坐落之地却少见地火之气,反而青山绿水,风景秀美。行走在山间云雾之中,浓郁的水灵之气几乎都化作了蒙蒙细雨,让人体内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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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也跟着变得活跃起来。
水火相克,水强则火弱。
以天然的水灵之地作为道场,在此不断修行磨砺,等有朝一日去到其他地方,被抑制已久的火系神通便会厚积薄发,势不可挡。
选择在这里开山立派的圣宗祖师也确实有几分奇思妙想。
桑清衍一身白衣走在一座座山头间。
等到将南明圣宗的内门的几座山脉粗粗看完一遍,易子钰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易子钰感觉到他心情好像还算不错,于是表情也轻松了两分,“大燕都城已经全部戒严,除了圣宗方向,其余三个方位也都派出了人手……另外,根据九珍阁那边给出的消息,我们也已经找到了相应的人,并且暂时将他们请了回来。”
易子钰说到最后,微微一笑,语气里多了些笃定:“这一回绝对万无一失。”
桑清衍听着他将各种安排一一道来,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就像盛千婵想的那样,他虽然相信她会来这里,可同样也没忘记在四周留下后手。
即便她真的已经离去,那么,知道他要开坛讲法却不折返的人便显得十分可疑了;若是她从一开始就选择逃往其他方向,他们安排的人手也会沿路搜寻过去;而如果,她还停留在圣宗……
桑清衍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那座用来安排新入门的散修们的山峰上,心情忽然有那么一丝愉悦。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现在,身为修士的直觉告诉他,盛千婵应该就在那些外门的散修里面。
正好他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有的是时间将她揪出来。
固然,他也可以下令让这些人到他跟前一个一个验明正身,可他偏偏不愿意,他就想看着那个女人担惊受怕,最后一步步被逼迫到无处可藏。
“看你这回还怎么逃。”
他轻声自语着,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谁也没有看到,随着这句几不可闻的话语飘散在空中,薄雾之下的山峰上,一间小院门前,换上了圣宗外门弟子服饰的秀美少女忽然警觉地瞪大了眼,目光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
“是错觉吗?”
总感觉像是什么东西被盯上了。
盛千婵扫视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最后只能归结于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谁让桑清衍那家伙就在附近呢,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怀疑是他找过来了,真是要命。
她原本倒是想拔腿就跑,可是想了想,明知道仙尊讲法是多么难得的机缘,她放着机缘不放还往外跑,那得多显眼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有问题吗?
于是只好留下,低调做人,以求能够拖到桑清衍那个狗男人离开的那一日。
总不可能,他就常住这里不走了吧?
盛千婵安慰了自己几句,跟上大部队往外走去。
进入圣宗还是有那么点好处的,至少,他们这里的灵气足够浓郁,趁这段时间她也多少能再提高点实力。
13. 第 13 章
接下来的两天,盛千婵低调做人,完美融入一众散修之间,天天师兄长师姐短地喊着,人美嘴又甜,很快跟周围人混了个脸熟。
等到桑清衍开始讲法的那一日,就已经有热心群众早早地帮忙占好了位置,热情地朝她招呼着一起过去。
盛千婵默默地衡量了一下直线距离,心想说不了吧,在这里,桑清衍讲法的时候抬头就能一眼望到她,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
可看着一张张带着善意的笑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修仙世界的善意多难得啊,连亲兄弟为了争夺机缘都能打个你死我活呢,何况还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而且,这种时候大家都在往前挤,她这么抗拒也显得挺突兀。
盛千婵快速地盘算了一下利弊,念头闪过,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一抹甜甜的笑容,说:“诶好,来了!”
边说边走过去,挨着那几个女修盘腿坐下。
……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见远处飞来几道身影,落在了中心位置的那座高台上。
南明圣宗的服饰是红底白衣,内衬或淡绯或赤红,外罩白色大氅,又以火纹为标识,一眼望去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那如火一般的红色。
因此,在一片火红之中,一身白衣的桑清衍便格外醒目。
盛千婵正襟危坐,目光从南明圣宗那几位长老身上扫过,轮到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的桑清衍时,怕引起他的注意,便只敢拿余光偷摸瞥两眼。
不得不说,这位清玄仙尊能在修仙界拥有这么无数爱慕者是有理由的。
上一次见他,那还是没穿衣服的情况下,就已经让人觉得他神清骨秀,眉目如画。这一次再见,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身如霜似雪的白衣从头到脚连个褶皱也没有,远远看着更觉得清逸出尘,如同谪仙临世。
光看脸,就知道这是个大佬。
还是那种犹如高悬在天际的孤月般高不可攀的大佬,连擅自在脑海中臆想一下都觉得是亵渎。
偏偏盛千婵心思不纯,目光落在那拢得严丝合缝的衣襟处,怎么想,脑海里都是桑清衍黑发湿漉漉垂在白皙的胸膛前的景象。
再看桑清衍那张禁欲高冷的脸,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也强行被她看出了一丝制服诱惑的意味。
……
清醒一点。
盛千婵默默地抬手,捂眼。
大概是她的视线在高台上停留得久了一点,即便只是一丁点余光落在桑清衍的身上,也让他有所察觉,锐利的目光猛然间穿过人群向着她所在的方位看来。
好在盛千婵先一步低下了头,屏息敛气,完美地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散修,融入周围的人群之中,任谁也发现不了她的存在感。
于是,她就看见桑清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盘腿在高处坐下,指尖分化出一缕小小的火苗,接着随手一弹,那火苗落在半空便骤然炸开。
一片无边无际的火云将南明圣宗的传道场尽数覆盖,无数的火星从云中溅落,飘进在场每一个人的体内,却不见丝毫炙热,只觉得忽然间心神恍惚,思绪杂乱。
神思不属之际,便听一道如山间冰泉般清透的声音淡淡响起,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瞬间将每一个人的意识震醒。
那位年轻的仙尊薄唇开合,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今日讲心火。”
……
圣宗的传道场就设立在一个依附于宗门主峰的小秘境之中,场地不算很大,但只是容纳圣宗弟子以及前来听仙尊讲法的修士们却绰绰有余。
盛千婵四下看了看,只见由近至远,漫山遍野都是盘腿而坐的人。
传道场里鸦雀无声,不论年龄,不论修为高低,众人屏气凝神,期待的视线汇聚在高台之上,静静地等待着桑清衍开始讲法。
她目光转了一圈,再次落在高台处的桑清衍身上时,蓦地便察觉到意识恍惚了一刹那。等她恢复清醒时,恰好听见桑清衍那道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平静地接着讲了下去。
“心火,乃火之属,可熔炼,可驾驭……同时,它也可以是怒火……”
桑清衍随口讲解着他对心火的心得与体会,随着他的讲法,天地间不时有异象显现,唯有他悠然清冷的声音徐徐传出,丝毫不受影响。
盛千婵在回神的瞬间就知道随着那一缕心火飞出,她刚刚已经不知不觉中招了一次,只是她根本不知道桑清衍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那不是为了讲法而做出的演示,包括她在内的许多人,别说一招,只要桑清衍挥挥手,他们就没一个能活得下来。
这就是化仙境的力量。
盛千婵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想过桑清衍会很强,但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强。此时的他给人的感觉,与在银湖秘境里初见的那一次,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很难相信,她前几天真的是靠着下毒放倒了这么一个大佬,然后还当着他的面跑了。
她真的有这么牛逼吗?
一时间,盛千婵脑海里冒出了无数的阴谋论,甚至她觉得还在高台上专注讲法的狗男人已经若有似无地往她这边的方位看了好几眼。
如果他药翻了桑清衍不是她做梦,也不是有阴谋。
那他会突然间变得那么虚弱,只能说明他身上肯定也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所以,她既背上了逃婚的锅,现在又成了某个不可告人的隐秘的知情者。
盛千婵两眼一黑,仿佛再次在自己眼前看到了一个加粗大写的“危”。
……
幸好,一直到讲法结束都无事发生。
盛千婵挠着头站起来,左看右看,都没人突然跳出来把她押到桑清衍跟前交差。
所以……她到底是暴露还是没暴露?
她还兀自沉思着,一旁娃娃脸的女修已经捅了捅她胳膊,问道:“清玄仙尊今日的讲法,你听懂了多少?”
“就听懂个开头,你们呢?”
盛千婵随口回了一句,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站在娃娃脸女修另一边的是个高挑的御姐,闻言回答道:“只记得十之一二。”
娃娃脸哭丧着说:“我也是……”
盛千婵听着她们互相哭诉,内心毫无波动。
起初,桑清衍讲的内容还是很浅显的,她尚且能够勉强听懂,到后面越讲越深入,她就完全跟不上了,整个人直接开始神游天际,发呆发了大半天。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真就只听懂了桑清衍开头的那十句话。
毕竟,从穿越过来到今天,满打满算,她也才开始修炼了一个多月而已……
但是她这么说,肯定没人信。
盛千婵忧愁地叹了口气。
正准备跟其他人一样目送着桑清衍跟其他圣宗的大人物离去,结果呆呆地仰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高台上传来什么动静。
她不安地动了动脚趾,心想,桑清衍不离开,那她们是该走呢?还是该走呢?总不能就这么傻站着吧?
就在这时,娃娃脸又捅了捅她,示意她们几个朝某个方向看去。
“看,那里就是圣宗这次招收的真传弟子,最前面那个小不点,据说还是极品的火灵根,体内觉醒了一丝凤凰血脉,一入门就被长阳宗主收入了门下呢!”
娃娃脸啧声道:“真羡慕这些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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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一开始修行就有这么好的资源和环境,哪像我们都要自己摸爬滚打,担心有了今天没明天……”
盛千婵被她说得好奇,一边顺口附和着,一边顺着她的指点看了过去,然后就看见圣宗真传弟子队伍的前面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再看那张熟悉且稚嫩的脸庞,不是乌桑格又是谁?
几天不见,拜入南明圣宗的他表情里看起来已经多了几分坚毅,腰板也挺得格外直,一点都看不出私下里会软乎乎地缠着她要她讲睡前故事的样子。
盛千婵莫名有一种自家小白菜终于长成了的欣慰。
只是,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留意到乌桑格微微泛红好像还带着点恨意的目光,盛千婵心里咯噔一下。
她赶紧循着乌桑格注视的方向看去,却见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桑清衍……身后的一个穿着绯色长衫的男人?
那人桃花眼微微眯着,笑容温暖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身上没有南明圣宗的火纹标识,那应该是外来的人,或者,就是和桑清衍一起来的人。
可乌桑格虽然年纪小,但绝对不是个熊孩子,而且他才拜入师门,怎么会和人结仇?
盛千婵心中不解,有心想问候两句,又想起自己现在改换了身份,并不适宜贸然出头搭话。
只是,当她目光来来回回在二人之间转了几圈后,她就忽然意识到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于是,她的视线略微下滑,落到绯衣男人身侧,一个低垂着脑袋,显得很是文静的侍女身上。
霎时间,盛千婵震惊了。
“乌灵——”她猛地住口,咽下了那个“薇”字。
“你说什么?”娃娃脸纳闷转头。
盛千婵沉着脸,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认错人了。”
心里则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桑清衍身后的人群里看到乌灵薇!
按照分别前所说,她等弟弟拜师之后就要自行返回浮云仙宫,怎么还会逗留在这里?而且还是跟桑清衍的人待在一起?
她可以肯定这不是乌灵薇自愿的,因为她看到她身上被下了封禁灵力的禁制。
盛千婵有种不祥的猜测。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乌灵薇是被她连累了,那乌桑格的反应就很好解释了。
她和乌家人在一起一个多月,虽说分离前也有处理痕迹,可时间长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特别是进入大燕都城之后,九珍阁的侍者们可是亲眼见过她们一起进出的。
“盛千婵”这个人是通缉令上的逃犯,那和她同吃同住的乌家人自然也会被当成包庇逃犯的同伙,最后落到桑清衍手里也不奇怪。
但要是真的和她想的一样,盛千婵就坐不住了。
谁知道乌灵薇在这些人手里会遭遇什么。
乌家人和她相处得很好,乌灵薇跟她一见如故,乌桑格也拿她当姐姐看待,她怎么能忍下心,看着她处在险境却无动于衷?
盛千婵自问自己做不到。
她也察觉到了,这可能是桑清衍故意设下的阳谋,可她说什么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恰好,在她心乱如麻的同时,高台上,一位南明圣宗的长老也突然站了出来,声如雷霆,几乎传遍了整个传道场。
“由于清玄仙尊还要在圣宗待上两日,因此我们决定挑选几位弟子随侍仙尊大人,接下来按照神光的指引,被选中的人自行站出……”
还没等他说完,盛千婵就放下了纠结,一步跨出,猛地举起手,大声喊道:“我是自愿的!我先报名!”
“我对仙尊大人的心日月可鉴!让我来!”
14. 第 14 章
一片寂静。
无数双眼睛望向了盛千婵,大有“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守规矩”的谴责之意,就连出来说话的那名圣宗长老都不可避免地停顿了一下。
盛千婵举着的手悬在半空,五指尴尬地慢慢收拢。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这张脸是丢定了,但是没办法啊!
她总得想办法接触到乌灵薇,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被她连累了。如果真和她有关系,那她肯定要想办法救人。
可是正常情况下,她又不可能直接跑到桑清衍身边说我想和你后面那个女修聊聊,那么多大佬在他周围,估计她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拿下了。
除非她先大喊一声“我就是盛千婵”,自曝马甲,那倒是能够见上一面,但是问题又来了——万一乌灵薇是因为别的事情倒了霉,其实跟她没关系呢?
那不成好姐妹组团送人头了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先悄悄地打探一下乌灵薇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情报在手才能谋而后动。
正巧,就在盛千婵冥思苦想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接近桑清衍,从而与乌灵薇搭上话的时候,她听到了圣宗长老的发言。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哪怕它完美到仿佛在直钩钓鱼。
盛千婵知道这样做有风险,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嘴比大脑思考速度还要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大跨一步站了出来。
虽然她的反应那么激烈看着好像不太对劲,有可能导致身份暴露,但是爱慕清玄仙尊的男修女修在修仙界一抓一大把,她表现得热切一点,应该……也没事吧?
众目睽睽之下,盛千婵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顶着众人的视线回望过去,最后殷切地盯着那位圣宗长老,在他微微抽搐的嘴角下,努力展现着对清玄仙尊的拳拳敬仰之心。
圣宗长老表情微妙,迟疑地说:“此事所有人一视同仁,还请等待神光指引——”
话还没说完,一道飘渺的灵光落在了盛千婵头顶。
圣宗长老:“……”
无话可说。
这神光指引说是完全随机,但哪能看谁对仙尊表现得更加崇拜敬仰就选谁啊。他们费劲吧啦才让清玄仙尊同意选几名弟子暂时随侍身边,打的什么主意心里都门清,谁会让一个外门的散修得到这个机会?
可是也不知道那神光是怎么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就选中了这个小散修。
邪门。
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肯定不会乱说。
确认了几眼后,这位圣宗长老的眼皮便耷拉下来,说:“既然如此……”
他侧头看了眼冷冰冰的清玄仙尊,对方看着高台下的人群好像眼中含了一丝浅浅不知是笑意还是什么的情绪,发现他请示般的目光后,便转过头微微颔首,表示选哪个弟子他都没意见。
正主都不反对,长老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好看着盛千婵慢吞吞宣布道:“……那就你了。”
……
成功入选,盛千婵内心很是忐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靠着一腔热情打动了清玄仙尊和其他长老,还是真的意外踩了狗屎运,又或者是狗男人故意给她下了个套,就等着她跳出来。
她只知道,她现在可以名正言顺接触到桑清衍——身边的冒牌侍女了。
不管背后原因如何,目的已经达到,盛千婵见好就收。
顶着周围修士们羡慕嫉妒的眼神,她安分低调的地跟一个圣宗内门的真传弟子走了。
托桑清衍的福,她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对方,反而跟着圣宗弟子七拐八绕进了一间大殿,遇到个方脸的长老来上了一节思想课。
思想课的核心内容就是,她入了南明圣宗,那大家就是一家人,能够暂时跟在清玄仙尊身边是她的福气,圣宗向来一视同仁,机会该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不会去夺走,但是如果得了仙尊指点,也别忘了回馈一下宗门,自己人互惠互利才是真的好……
盛千婵被洗脑一下午,不知点了多少次头。
直到月亮初升,她才被那个恨铁不成钢的方脸长老送到了桑清衍目前所在的那座山峰上。
也没见他等人来接应,挥挥手又马上飞走了。
盛千婵望着夜空中的圆月,想说的话一时卡在了嘴边——
好歹给她指个方向再走吧?这么大地方,她找人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
谁也没看到,就在这座山峰的峰顶,几个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无头苍蝇似的在密林间转悠的盛千婵。
为首是一身白衣的桑清衍;边上是眯眼浅笑,如同翩翩公子的桑家客卿易子钰;在他身侧则是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乌灵薇;最后方,四个中年苦修士默不作声,不仅气势内敛,连身形都稍显瘦弱,却犹如一把矗立在此的重剑一般给人稳镇山海之感。
这是桑家供奉的护道人,一般都各有任务,分散在桑家的领地内,镇守一方安稳。而这四人平日就被安排在大燕都城中,易子钰走了一趟,把乌灵薇带回来的同时,也顺便把他们捎上了。
此时,易子钰摸着下巴,遥遥望着盛千婵奔波不停的身影,眼中的兴味又加深了一分。
“就是她吗?看样貌不像啊。”
桑清衍一眼扫过,轻哼一声,说:“又用了什么手段遮掩了真容罢了。”
“不过,盛姑娘的性格倒是感觉和我记忆中不太像啊。”易子钰又说道。
他印象里的那个盛家小姐可是个性情颇为冷淡的人,当初之所以同意这桩婚事,也不过出于威逼利诱四个字。后来逃婚,更是反手将盛家置于背信弃义的境地,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亲人的安危。
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朋友而按捺不住地跳出来。
易子钰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找到乌家人,带上乌灵薇,出现在南明圣宗,也仅仅是抱着试一试盛千婵会有什么反应的态度,哪成想,居然真让他把人钓出来了。
她望向高台之上的那几眼,以及她后来的反应,或许在她看来很隐蔽,但其实根本瞒不过他和桑清衍的感知。
会有这种反应的人,不做他想,只有盛千婵了。
就是他不太懂,桑清衍都已经看到人了,怎么还不下去逮人,不怕把人又放跑了?
易子钰心里嘀咕,就见桑清衍像是能听见他心音似的,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道:“把人放下去。”
“啊?”
易子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把想要装死到底的乌灵薇送到了密林中。
反正他就是个客卿,听桑清衍的就是了。
……
盛千婵也不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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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走了多久,久到天上的月亮都从东边偏到西边了,也没在这座山峰上见到半个人影。
好在当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嘀咕起那名方脸长老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乌灵薇站在树下,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
然而,盛千婵见到她刚打了个招呼,才随手布下一个隔绝窥视和声音的结界,就眼睁睁看着她比划起了手语。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盛千婵一脸懵逼,逐个手势看过去,尝试着解读出来:“这座山,腿,要跑,在云上?”
串联了一下词语后,她略微自信了一点开口问道:“你是说,这座山是活的,还会自己跑到云上面?”
乌灵薇:“……”
沉默中,她变换了手势。
盛千婵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稍微带着点不确定地问:“也许你是想说,今天多云天气不错想约我在山上一起跑步?不是……等一会儿,跑步的事再说,我是有事要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清玄仙尊他们在一起?没回浮云仙宫吗?”
乌灵薇满眼绝望。
看得出她很想说些什么,但禁言术限制了她的发挥。
最终,她只能学着盛千婵曾经教过她的手势,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朝天比出一个中指。
这回,盛千婵终于福至心灵,思路瞬间打开。
“你是说,上面有崽种在盯着我们看?”
乌灵薇这才点头。
……
话音落下的瞬间,乌灵薇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回来了。
“千婵,你的身份……”她一张口,就见对面的盛千婵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之前不详的预感不是错觉。”盛千婵默默地骂了一句“狗男人”,对身份暴露算是早有预料,“谁说灯下黑才是最安全的,骗鬼呢吧!”
不过,知道归知道,她这么大费周折地来接近乌灵薇,也无非是不见棺材不死心,总想着事情或许没那么坏,应该给自己留好一条后路。
可惜,现实还是给了她无情的一巴掌。
既然这样,那就面对现实吧。
桑清衍那个狗男人都干得出拿她朋友安危威胁她的事了,而且明知她在圣宗,还挖坑钓鱼看她挣扎,可见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再不老实点还不知道他能干出来什么呢。
盛千婵小声嘀咕着,全然不顾乌灵薇对她使的眼色,仰头冲着天空喊道:“清玄仙尊!桑清衍!仙尊大人!我们可以谈谈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喊了两遍,没有反应。
盛千婵纳闷地低下头,有点不爽。
她都先服软了,桑清衍那狗东西怎么还不回应,不知道她会很没面子的吗?
她正打算再跟乌灵薇吐槽两句,目光接触,她就有点疑惑:“你老冲我眨眼干嘛?”
乌灵薇:“……”求你了,有点默契吧!
慢慢的,盛千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缓缓转过身。
身后,身着白衣的高冷仙尊站在月光下,慢慢掀开眼朝她望来,薄唇微张,像是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
“那、那那那个……”盛千婵思绪短路,卡壳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憋出来一句,“大佬,你要你真正的老婆不要?”
15. 第 15 章
夜黑风高。
山间的冷风轻轻拂过,让整个山头变得更为死寂。
盛千婵搓了搓被山风吹得轻微颤栗的手臂,再看看对面沉默不语,一脸“我就看你怎么编”的桑清衍,硬着头皮又补充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她跳下去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带你去那个悬崖你自己去看!”
诚实,是一个人的优良品德。
但如果地点放到圣灵大陆,对象换成清玄仙尊,再说实话就存在一定的风险。
盛千婵为了摆脱扣在头上的那顶黑锅也算是豁出去了,除了没提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已经把从来到这边后睁开眼见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桑清衍,话里话外传达出一个中心思想——她,跟所谓的婚约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桑清衍开口说要找到他真正的未婚妻,她甚至不介意再回一趟那无名悬崖,哪怕要她爬下去她也愿意。
当然,她的叙述中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她为什么和正主从脸到名都一模一样,又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等等等等,这些都是破绽。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盛千婵也挺怕桑清衍反手再给她扣一个域外天魔的帽子,但她战战兢兢等了半天,也只等到他一声听不出意味的轻笑。
“呵。”
“你不信?”盛千婵急了。
她都把大实话说出来了,这人怎么就不信呢?
桑清衍不置可否:“你承认与否并不重要,在圣物指引之下找到的人是你,这就够了。”
眼前的女人是不是真正的盛家人,桑清衍一点也不在意。她说的是真话也好,为了脱身随口编造也罢,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是符合要求的那个人。
桑家传承数万年,为了延续体内的凤凰血脉不知道暗中付出了多少。每一次到了危机出现的关键时刻,都是先祖凤凰留下的圣物为他们指出破局的方向。
到了桑清衍这一代,也是如此。
曾经他们根据指引找到的人是盛家的一个女儿,盛千婵。而如今,他们找到的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盛千婵。
这并不仅仅是巧合,哪怕她们或许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圣物的指引到底是什么?”盛千婵仰起头看着他问,“你要娶盛……不对,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
桑清衍站在树下,月光从缝隙间洒落,斑驳的光影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转头看向半山腰,那里桑家的客卿正含笑逗着丑鸟,被强行禁锢在一边的少女神色担忧地望向山顶,桑家的护道人低调地隐匿在四周。谁也不知道身处山巅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这里布下了结界,任何一丝声音都泄露不出去。
桑清衍眸光微转,静静地落在盛千婵身上。
她就那么丝毫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几缕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得飘到了眼前,将那副折腾得有些陌生的面孔遮盖了大半。她也不去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灿若星辰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为什么?
因为……
“桑家需要你来延续凤凰的血脉。”
刹那的停顿之后,桑清衍这么说道。
“可我不是什么蕴灵体,这也没关系吗?”盛千婵又问道,说着她直接伸出手,“要不然你测一下,我真的什么体质也不是。”
“蕴灵体只有还没开始修行之前才能测得出来,一旦踏上修行之路,体质便会自动隐匿不显,只有到诞下后代时才能发觉。”
“那就是说,我说自己不是也没人信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
盛千婵无话可说。
对这个世界了解越深,关于各种体质的作用她也就知道的越多。蕴灵体能够净化血脉,为胎儿汇聚灵力,从而一出生就是最完美的状态。因此,她以为桑家最初找上原主就是为了她的蕴灵体。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桑清衍来说,有蕴灵体固然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要紧,只要是她这个人就行。
更不幸的是,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
桑清衍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她,他只是简单地把利弊掰开揉碎了摊开在盛千婵面前,让她知道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即便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宁死也不愿意成亲,那也得掂量一下乌家人因为她得罪了一位仙尊会有什么后果。
盛千婵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她牵连吗?当然不能。
何况,她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像上次那样趁机溜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再说了,嫁给桑清衍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整个圣灵大陆最年轻的仙尊,长得帅家世好天赋高,光看硬件就不吃亏。
而嫁入桑家,成为一个隐世大家族的女主人,锦衣玉食的豪门生活对比在修仙界当个苦哈哈的散修,那简直不要太舒适。
盛千婵放弃抵抗的思想逐渐占据了上风。
她掂量着自己弱不禁风的小胳膊,再看看桑清衍提溜在手里的长剑,目光掠过冰冷的剑锋,回想起从通缉令上看到自己长相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一天迟早是逃不了的。
算了,认命吧。
至少,这样她也不用再为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害怕被人当成域外天魔一剑砍死了。
……
盛千婵感慨着,从地上蹦起来,一改颓废的表情。
“行行行,我嫁我嫁!”
从“这门亲事非结不可吗”到“这门亲事结就结吧”,盛千婵也只纠结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不是她没有原则,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不过,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
“那个……”
她伸出手,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想拍一拍桑清衍,手还没来得及碰到他胳膊,就见男人眉头微蹙,脚下错开一步,瞬间避开了她的手。
嘁。
都是要结为夫妻的人了,谁嫌弃谁呢。
盛千婵撇撇嘴,默默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你说娶我是为了延续你们桑家的什么血脉对吧?”见这位高冷的仙尊点头,盛千婵又问,“我说了我不是蕴灵体,你也不信,那万一生出来的孩子资质不行,到时候也不能怨我,你说对吧?”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桑清衍果断掐灭了她的胡思乱想。
那谁说得准,甩锅也得先铺垫好。
盛千婵不以为意,接着问:“那你们也没有规定我要生几个,什么时候生,生什么性别,对吧?一胎八宝这种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
“……”
盛千婵微妙地感觉到了那道看着她的目光有了变化,大概是多出了一丝无语和对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的质疑。
桑清衍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盛千婵开始问第二遍,才说:“没有。”
修为越高的人越是不可能轻易生下后代,因为他们的后代往往一出生就比绝大多数人站在了更高的起点,有得必有失,这是一种自然规律导致的平衡。
即便盛千婵想一胎生八个,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如果桑家的凤凰血脉那么容易延续,历代的桑家人就不必为此费尽心机了。
盛千婵读懂了他的目光,不由松了口气。
没有强制的压力,她感觉还有回旋的余地。比如……她一口气拖上个一百年,然后修为一路猛涨,直接吊打桑清衍?
盛千婵想着,抬头望了眼天空。
嗯,夜这么深了,适合做梦。
眼看桑清衍眼神越来越冷,被她不着边际的问题问得心情不太愉快的时候,盛千婵又趁机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还想问——”
“说。”
盛千婵清清嗓子,小心地瞄他一眼,然后语速飞快地一口气念完问题:“你娶了我还会再娶别人吗?还会再找别人生孩子吗?如果我算是你道侣的话有权要求你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不再找其他女人吗?什么时候开始生孩子我能自己决定吗?生完孩子后如果我不想维持夫妻关系了可以离开吗?”
念了不知道几个问题,念到最后,她停下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还有,我觉得口头说的话不太具有效力,我们可以签订契约之类的吗?”
桑清衍:“……”
上一个敢在他面前说这么多废话的人,已经死了几十年了。
但他也懒得和盛千婵纠缠,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她说的那些内容,便说道:“随你。”
如果不是因为不能让纯正的凤凰血脉就此断绝,从而招致来足以覆灭整个世界的灾难,他根本不想娶个道侣回来。
而一个盛千婵就已经给他招惹出这么多事端,他疯了才会再给自己添麻烦。
桑清衍伸手从空中一抓,只见一道虚幻的光影被他握在手中,转眼便幻化为一张空白的契约卷轴。
盛千婵看着他准备在上面把刚才的内容记上去,赶忙喊了声停。
“等等等等,先别急,我觉得可以再好好想想。”她见桑清衍没拒绝,手抓着契约卷轴给它卷了起来,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戒里,“等我确定好了,我们再签订契约。”
堂堂仙尊所化的契约,效力恐怖强到难以想象,她可得好好思考一下再列上去,免得不小心坑到自己。
桑清衍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拦。
以他的实力,他的确可以镇压一切,直接推平所有抗议的声音,包括盛千婵。但他却不是很愿意这么做。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将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
可以使手段,但不能够硬逼。
就像他答应盛家的那桩交易,以及将乌家人暂时扣在眼皮底下的做法,这都无关紧要,可他绝对不能用武力强行操纵她的意愿。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这大抵也是一种直觉。
愈是强大的修士愈容易拥有这种趋吉避凶的直觉。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着那冷淡的声音,盛千婵诚恳地摇摇头:“没了。”
一时半会儿,她是真的想不到还能补充些什么了。甚至,桑清衍的态度也好到让她觉得不太真实,明明上次见面还坑了他一回,他居然能忍受她逼逼叨叨这么久,而不是直接把她绑了押入洞房……
这为人,确实挺敞亮。
盛千婵觉得,她之前可能多少对桑清衍带了点偏见,起码不能总在心里骂狗东西了,今天就先缓缓吧,先让他当一天的清玄仙尊,明天再接着骂。
想了想,她也稍微摆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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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配合的态度。
“大婚的日子就在初十,嗯……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婚前三日,你回到盛家待嫁即可。”
桑清衍也不清楚她是真配合还是假意逢迎,反正他一早就计划好了要怎么做,不会给盛千婵留下任何离开的机会。
“那我们不用现在出发去盛家吗?”
“明日还要讲法。”
原来他是认真的啊。
就是可惜了,她现在的境界还不怎么听得懂,一听就犯困,多年的失眠都要治好了。
盛千婵“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山下走。
……
桑清衍已经随手解除了结界,空气中的草木清香与鸟虫鸣声又恢复了流动,那种死寂幽寒的感觉也不见了。
很快,没走几步,盛千婵就察觉到了半山腰那一群人的气息。
然而当她循着气息望去的时候,却没见到人,反而只有一片漆黑的云霞映入眼底——
仔细一看,那是一只伸展开羽翼的大鸟。
黑色的翅膀尽情地舒展着,整个鸟向着她的位置从高空俯冲而来,激荡起的狂风让盛千婵感觉到仿佛有小石子砸在了脸上。
声势浩大,有些吓人。
就算盛千婵还记得这鸟粘着她要吃的时的馋嘴模样,此时也不免被那冲天的威压吓了一跳,脸色不由自主地微微变白。
桑清衍瞥了她一眼,心里微妙地浮起一丝愉悦。
这鸟终归是他亲手养大的,哪怕他一时气话给了为难它的任务,它也记着要找到盛千婵将功补过。要不看它这几日好吃懒做,还真以为它就这么废了。
不过,吓了吓人就行了,盛千婵能老实配合,他也不想再生波折。
“赤天,过来。”他招了招手,示意大鸟落下。
大鸟视线都没转动一下,扑棱着翅膀径直朝盛千婵扑去。
桑清衍眉头皱起。
“赤天!”
他担心大鸟听了他之前的吩咐要伤人,谁知,下一瞬,大鸟却骤然收拢了翅膀,轻飘飘落到盛千婵脚边,迈着小爪子贴过去,亲昵地蹭蹭。
“咕~”
盛千婵一愣,什么情况?
桑清衍也是怔然,伸出去的手都没来得及马上收回来。
这百转千回的造作叫声,连他这个主人都没听过,这是那只笨鸟能发出来的声音?
唯有立在不远处的易子钰见了,不爽地“啧”了一声。
他就说么,这丑鸟看人下菜碟。
“这鸟是你养的对吧?”盛千婵摸摸鸟头,看着桑清衍问道。
她想到了她曾经逝去的一百零八颗灵丹,而自从来到南明圣宗,她就没有机会再捣鼓她的研究,现在全身上下都掏不出几颗丹药。有主人的话,希望主人能管管。
桑清衍看着大鸟殷勤谄媚的样儿,矜持冷淡地一点头。
说实话,他这会儿也不是很想认。
“赤天,回来。”
大鸟不太情愿地转头看了一眼,感受到那道落在头顶的目光越来越凉,最终还是乖乖地挪到了桑清衍身边。
就是那双小眼睛,怎么看怎么委屈。
……
一行人接着下山。
乘坐在易子钰祭出的白玉楼船内,盛千婵一会儿看看乌灵薇,一会儿又看看一身绯色衣衫的易子钰,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她伸手拽了拽桑清衍的衣袖,全然不顾他不满的神色,在他那件白色的银纹织金大氅上留下一个灰扑扑的手印。
“说。”
声音冷得好像淬了冰。
盛千婵不以为意,好奇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会来圣宗的?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她回忆着这两天的经历,越想越觉得桑清衍这是早早就发现了她,在故意给她下套呢。偏偏她觉得,自己的伪装不至于这么容易被看穿啊。
她实在纳闷。
这话像是忽然提醒了桑清衍。
他言简意赅道:“以大燕都城为中心的各个方向,我都安排了人手。”
不等盛千婵露出“你居然这么狗”的神色,他便指尖一勾。盛千婵身体微僵,眼睁睁看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小火苗从自己身体里冒了出来,落到他掌心,轻轻一握,化作无形的齑粉四散而去。
“心火,也可以是怒火。”桑清衍淡淡地解释道。
盛千婵听着他的话,忽然悟了。
这狗东西压根就不知道到底哪个人才是她,所以干脆借着讲法将所有人阴了一遍,又“恰好”让乌灵薇出现露了个脸,激发出了她的怒火,引得她主动跳出来自投罗网。
盛千婵气得牙痒,她就说她今天好像有点冲动,原来是她中了招被迫降智。要不然她坚持藏到底,熬到桑清衍离开,还不一定是什么结局呢!
桑清衍看着她神色变幻,被丑鸟下了面子而显得有些不虞的脸色也稍稍回温了一些。
真以为仙尊没脾气?说了再找到她要她好看,那就一定说到做到。
……
谁也没注意,靠在窗边看似在欣赏风景的某位桑家客卿,正偷偷观察着他们俩,接着伸出手掐算一番,最后摇头叹了一句。
“啧,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16. 第 16 章
盛千婵也不知道桑清衍脑子里在想什么。
明明都已经扒了她的马甲,结果第二天对外时还跟没事人一样,就拿她当成南明圣宗的外门散修,让她随侍身边。
桑清衍讲法时,盛千婵默默地站在后方的阴影中,时不时还能看见底下有羡慕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也不知道在羡慕什么。
知道上课打瞌睡却要强行让自己睁着眼还必须保持站得笔挺的姿势有多痛苦吗?而且还得端茶倒水,忙前忙后。
盛千婵觉得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真以为跟在桑清衍身边就能得到什么机缘吗?做梦呢,她怀疑这家伙就是蓄意报复她,不想让她好过。
即便往好了想,他也肯定是觉得堂堂仙尊未婚妻,逃婚就算了,还跑到圣宗来当外门弟子,说出去太跌份。不如表面上就装作大家不认识,背地里再偷摸把人带回去,一丝八卦都流传不出来,这脸面也就保住了。
没看长阳宗主和那些圣宗长老也都当她只是个普通的散修,见她跟着桑清衍一同离开,还关切地叮嘱她学成之后记得回圣宗看看,别忘了这一份香火情吗?
盛千婵恶意揣测着,也不管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
反正,一直到桑清衍带她走后,内门外门的弟子间都还流传着一个“某外门弟子以赤诚而大胆的表白感动清玄仙尊最后被收去当弟子”的传闻。
一时又给了爱慕清玄仙尊的男修女修们无限的动力。
当然,这些盛千婵并不知道。
……
“桑清衍!桑清衍!”
一道不满的声音由远及近,起初还带着些许的恭敬,到后来已经是咬牙切齿,忍无可忍。
盛千婵怒气冲冲地从舱房里冲出来,楼上楼下找了半天,才发现要找的人其实一直就在窗边晒太阳。
更可气的是,那人还单手捧着一本书,看起来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盛千婵气结。
这狗东西看个书还要在周边布下一圈结界,明明早就听见了她的喊声,还要等她跑上跑下几个来回,这才泄露出一丝气息影响了结界的稳定性让她得以察觉。
什么意思?看她笑话吗?修为高就了不起吗?
可恶!
盛千婵目光灼灼,犹如刀锋横扫过去——
只见金灿灿的光辉落在桑清衍身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边,蒙蒙的光晕柔和了他高不可攀的清冷气质,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的睫毛纤长上翘,在晨光中轻轻扇动,无数细小的粉尘便如同遇到乱流,在光中四散飞舞。
而他的瞳孔也像是被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随着潋滟眸光,愈发显得惑人心神。
……嘶,可恶!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凶恶,又或者是被她动静惊扰却不见她有后续动作,桑清衍侧过了头看向她,说:“什么事?”
淡淡的金色在他瞳孔间流转,盛千婵被他看得微微一愣神,但旋即想起了找他的目的,怒火又蹭蹭上涨。
“你能不能管管你的鸟!它又吃我刚出炉的丹药!”盛千婵将一旁的几案拍得哐哐作响,“你知道我炼丹有多辛苦吗?它一张口就全吃了!我的损失你来赔吗?”
自从离开南明圣宗,被带着一路往盛家而去,盛千婵待在白玉楼船上百无聊赖便又开始重操旧业。
一方面是闲来无事顺便提升下炼丹技术,另一方面,她也多少存了点针对桑清衍的小心思。
能够中招一次,那就有机会中招第二次。
她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再阴到这狗男人一次,就算行不通,那身上留点东西防身也能更加安心。
盛千婵想得挺美好,现实却遭遇了严重打击。
那只名叫赤天的大鸟简直像在逮着她薅羊毛,能吃不说,还不挑食,不管她炼什么丹,全都来者不拒。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成果就进它肚子里了。
而且这事还不止一次!
“我炼的是洗髓养气的丹药,不是鸟饲料!你到底是不是克扣人家吃食了,怎么看什么都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我寻思,那丹药也不好吃啊?你能不能管一管?”
盛千婵居高临下地一顿喷,好不容易恢复了原貌的漂亮脸蛋都露出了一丝狰狞,她也不在意。
乌灵薇自行回浮云仙宫了,说是出来这么久得先回宗门复命,哪怕盛千婵大婚邀请她来,桑清衍也不反对,她也得先请示一下师门长辈的意见。
乌家人全都毫发无损地送回了住处,几个桑家护道人隐匿在虚空跟在船的后方。除开上路后不知所踪的易子钰,目前这白玉楼船上包括她和桑清衍在内,总共也就俩人一鸟。
维持形象给谁看去?
给桑清衍吗?他不配!
对比她的怒火滔天,桑清衍就淡定得多。
他单手捧着书,另一只修长的手在几案上轻点着,清冷的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给赤天的灵果它不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没办法扭转自家傻鸟的想法。
“那它也不能就这么吃我的丹药吧?”
盛千婵不依不饶。
她那些炼丹材料是不贵,可都是她这些日子来辛辛苦苦攒的,她一个无门无派没有资源的小散修容易么!
这回桑清衍倒是不说话了,直接取出一枚储物戒扔给她。
盛千婵怔怔接过,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不够吗?”桑清衍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又多问了一句。
盛千婵这才用神识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好、好多灵药!
虽然好多灵药她都不认识,但是只看流露出来的一丝气息与神韵,就知道那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居然就这么轻易交给她了?
盛千婵默默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损失,发现和现在得到的比起来,可能连人家一个零头都比不上……嗯,算下来她简直赚翻了。
当然,桑清衍这么好说话看的肯定不是她的面子,她只是沾了那只馋嘴鸟的光。看看,大佬就是大佬,对待自己的宠物也是这么阔气。
盛千婵心里感慨,紧紧攥着那枚储物戒,回头看了一眼躲在门外探头探脑看进来的大鸟,嘴上保证道:“够了够了!仙尊大人您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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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以后我一日三餐都会记着赤天的!”
桑清衍听着这话,淡淡地瞥去一眼。
有事直呼大名,这会儿心情好了又改口叫他仙尊大人,这女人还真是善变。
……
白玉楼船在半空中疾驰。
船外流云掠过,速度快得惊人,而船内却安静而平稳,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盛千婵的怒火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这会儿熄灭了,站在静悄悄的大厅里,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空气安静得有点尴尬。
就在她想说没什么事她就回房接着捣鼓她那些实验时,桑清衍忽然开口了。
“还有半天就到盛家了。”
盛家不在南境,而是在南境与东原的交界处。从南明圣宗出发,即使是白玉楼船这样用以代步的灵宝,也要急速飞驰三天三夜才能抵达。
“哦。”
盛千婵想了想,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在船上这几日已经到处试过了,层层叠叠的禁制把船都包裹起来了,她根本逃不了,也没想逃。
对于自己的命运她也已经看开了,就这么着吧,嫁就嫁了,反正又不是成了亲就要三年抱俩,她还有再拖一拖的机会。
要是等她实力再强大一点,她就回那座无名的悬崖看看,说不准还能找到原主的蛛丝马迹。
指不定原主回来了,她就能顺利脱身了呢?
盛千婵心里还抱着一丝乐观的幻想。
尽管她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想到以后还得和桑清衍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说不定就得百八十年,关系太过僵硬也不行,她一时半会儿也就不急着走了,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去哪了?”
她这几天窝在房里不出门,也知道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桑家客卿人不见了,想想就她和桑清衍两个人共处一室,她就更不想出门了。
“前方路上出现了邪魔,他去处理了。”桑清衍回答得也十分言简意赅。
哦,这样。
盛千婵托着脸,有几分好奇。
“邪魔到底长什么样?”
“……”桑清衍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半天才回答了一个字,“丑。”
盛千婵无语,这算什么形容词?
她就想聊聊天,稍微促进下感情,你上来就把天聊死了是什么意思?
想是这么想,考虑到不能让气氛继续冷场下去,盛千婵硬着头皮接道:“有多丑?”
桑清衍:“……”
盛千婵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唯有沉默。
行了,这天确实也没必要再聊了,再聊下去就不礼貌了。
盛千婵识趣地站起身,跑得飞快。
再不跑,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把天聊死的尴尬场景了。
而在她回到房间后不久,急速飞驰的白玉楼船也逐渐放低了速度,缓缓地向着一座城池降落。
盛家,终于快到了。
17. 第 17 章
盛家坐落在南境与东原交界地带的某个洞天福地中,说是隐世家族,但和桑家这种源自四大圣灵之一且拥有血脉传承的大家族比起来,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往上追溯到最初的那一脉,盛家也仅仅是青龙后裔中的一个分支,随着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体内的真龙血脉更是已经稀薄到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如今,也不过是靠着旧日的底蕴苦苦维持,勉强还能撑起隐世家族的脸面罢了。
隐世家族一向给人传承古老、实力强大却行事低调的印象,但也有不少家族只是因为没落了实力不济,怕仇敌寻上门来,不得不主动避世才给人造成了这种假象。
盛家也是如此,不过他们体内毕竟还流淌着一丝纯粹的真龙血脉,天生就拥有木属的亲和力,在培育灵植灵药方面有着常人难及的天赋,也十分擅长炼丹。因此,盛家倒也没有彻底封闭,而是会不定期与外界进行交流与交易。
久而久之,那些被盛家的灵丹妙药吸引而来想要求仙问道的凡人便在附近定居下来,逐渐衍生出了一座凡人聚居的城池。
于是,这也造成了盛家周边虽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修仙门派,但仍然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的奇景。
当然,不管盛家是好是坏,盛千婵其实都不想跟他们有什么接触。
可惜她实在掰扯不清自己的来历,长相也好,血脉也罢,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那位的正主。
哪怕桑清衍愿意信她的解释,别人也不见得信。
到时候一看,嚯,盛家那位小姐嫁给清玄仙尊就不认娘家了,那盛家能忍?
站在盛家的角度就是他们姑娘跑了,又被未婚夫给找回来了,只要还得成婚,就必须得从盛家的门出去。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即便是清玄仙尊也没法拦着。他不可能绕开盛家将盛千婵娶回家,所以盛千婵也只能回到盛家待嫁。
从她背上要嫁人的这口黑锅开始,连带着原主的一切就都默认绑定了。区区身份而已,顶了就顶了。
债多了不愁,就是盛千婵现在的状态。
但她也没完全摆烂,在船上的这些天里,关于盛家的一些情况她还是想方设法从桑清衍那打听了不少,不至于连人家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桑清衍一开始还会冷着脸答上两句,后来大约是被她问得烦不胜烦,便直接扔了个记载了盛家情报的玉简给她,让她自己待一边看去。
那些情报里涉及了不少豪门世家的隐秘,除了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还不乏错综复杂的情感恩怨。
盛千婵就当在看八卦,看得也颇起劲。
唯独在得知盛家自带的天赋光环后,她瞥了一眼身前的丹炉,觉得这事确实是她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
撞了脸还撞名字,最后连人家的天赋都撞了,难怪每次桑清衍看她捣鼓炼丹的时候,眼神都有些许微妙,这换她心里也得嘀咕。
说实话,现在她都有点怀疑自己穿越过来才刚接触炼丹就在这一道上这么天赋异禀,究竟是因为从前所学触类旁通,还是真的受到了那枚血色珠子的影响,让她也暂时拥有了盛家的天赋?
思考半天,没有答案。
而眼下也的确没有给她继续胡思乱想的时间了。因为盛家,就在眼前。
……
才回到房里没多久,又被提溜出来,盛千婵的心情实在不太美妙。
想到还有一整个盛家在等着她,她的心情就更差了。
“桑清衍,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直接嫁人,不回盛家?”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桑清衍,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虽然并没有戳到,指尖戳到的只有一层结界一样的东西。
狗东西不喜欢别人近身,仗着实力强大,防护结界都被他玩出花来了。
但看了一眼停留在桑清衍肩头,与他毫无保留地进行肢体接触且没有被扔出去,还在眼巴巴望着她的大鸟,盛千婵就知道这结界防的人只有她。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不就不小心弄脏过他一件衣服吗?拿她当什么防呢?
小气。
盛千婵看着自己的手,端详片刻。
修长,白皙,干净,就算不能用手如柔夷来形容吧,但也是一双美人的手。能被这样的一双手碰到,也算是对方的福气。
她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伸手戳桑清衍。
等半天,才等来一句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的回答:“不行。”
就知道不行。
盛千婵听到这句话没有丝毫意外,小小声叹口气,又努力争取道:“你就不怕我回到盛家又跑了吗?”
在白玉楼船上四周都有禁制是跑不了,可回到盛家还得过三天还是大婚的日子,人多眼杂,不怕又生出意外吗?
桑清衍眉心跳了跳,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声音又冷了几度。
“你可以试试。”
第一次是没有防备,真以为这次回到盛家还是以前的待遇?盛家的那群老头子不带人把盛千婵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住,都对不起他们想要攀上桑家的那颗心。
桑清衍心里轻嗤,脚下却不停顿。迎上从外面走来面带微笑的易子钰,也只是点了下头。
“仙尊,盛家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嗯。”
“盛家家主托我问一句,仙尊您是先自行落脚之后再带人去盛家,还是直接去?若是不打算见他们的话,他们也可以明日再来拜访。”
易子钰把话带到就不再多言语。
桑清衍来的路上就通知过了盛家,会怎么做,他其实也知道。
果然就听那冷淡的声音说道:“不必,直接见面就是了。”
桑清衍说着,微微侧头,没什么温度的视线再次落在盛千婵身上:“你是想自己下去,还是我带你下去?”
盛千婵遗憾地收回手,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船舷处移开。
刚才经过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扒着栏杆不放,但想想后果可能是被桑清衍拎着领子丢下船,她就忍痛放弃了。
她相信,桑清衍是绝对不会怜香惜玉的。
毕竟,这可是一个会因为订了婚约的未婚妻逃婚就下特级通缉令全天下追缉的狗东西。
所以,她果断抬头露出一个假笑:“不麻烦您了,我自己来。”
……
盛家人来的比盛千婵想得要多。
从白玉楼船下来,一眼望去,对面高高低低站了好几排,给足了清玄仙尊面子。
盛家如今当家的是盛老太爷,逃婚那位正主从辈分上讲,是他孙女,但却只是嫡出那一脉二房的庶孙女。
都以为修仙就该远离世俗,逍遥自在,看过盛家和其他一些家族的八卦之后,盛千婵就觉得这些修仙家族其实和普通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说不定还更庸俗些。
毕竟这些修仙家族可是实打实以血脉论处的,规矩极为森严。
就比如像原来的正主,身为庶出,无非就两种结局,要么天资足够出众脱颖而出,得到家族资源供奉,以后成为中流砥柱;要么就是沦为联姻的工具,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为盛家的发展提供帮助。
而联姻能攀上的对象,即便是最好的那种,拿来和桑清衍比较,也算是登月碰瓷的程度。
如果不是桑家所谓的圣物指引,这辈子她估计都不会和清玄仙尊以及桑家扯上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盛千婵倒是对原主生出了一丝敬佩——
面对爱慕者无数的清玄仙尊还能狠下心逃婚,并且真的让她逃成功了,这份心性与能力实在难得。
不过盛千婵也有点想不通,以原主的心性才智,不该不清楚自己逃婚的后果啊?
她拍拍屁股跑了,面对清玄仙尊怒火的就是盛家。
外来者如她对盛家没什么感情很正常,难道原主也对盛家没有一丝感情?即便是身为庶女过得不怎么好,也总有关系尚可的亲友吧?
还是说,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
盛千婵抱着满腹的疑惑,从桑清衍身后悄悄探出头,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人群里哪个是正主的亲爹,倒是一眼看到了正中间头发花白还在给桑清衍行礼的老头子。
正是盛家家主,盛老太爷。
……
盛家老太爷是聚灵境,虽说只是聚灵中期的修为,但排除掉无人能达到的显圣境界,圣灵大陆也只有启明、食气、照神、通玄、聚灵和化仙这六个境界,论实力,盛老太爷也能称一句高手了。
寻常的高阶修士除非自己喜欢,不然大多保持着较为年轻的相貌,而盛老太爷一副垂垂朽已的模样,也是有原因的。
盛千婵在自己的记忆里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一则相关记录——
盛家老太爷之所以这么显老,一是因为年纪实在大了,寿数所剩不多;二来则是因为他三百年前受过一次重伤,之后状态便一蹶不振,愈发呈现出年迈之态。
但别看他一副随时脚一伸就能厥过去的样子,聚灵中期的修为依旧不容小觑。
盛千婵只是借着桑清衍遮挡的角度悄咪咪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立刻有所察觉,目光如电急射而来,口中大喝一声:“逆女,还不认错!”
一道灵光便从掌中飞出,扑向她的位置,像是要将她当场镇压。
盛千婵想也没想,劲直往桑清衍身后一躲,抱头,下蹲。
来,朝死里打。
有本事连桑清衍一起打死。
这么一个防御力超强的肉盾放在眼前,不让他抗伤害那能说得过去吗?
她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等众人回过神来时,那封禁之术已经落到了头顶之上。
盛老太爷脸色难看,忙不迭想散去秘术,却见桑清衍抬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动作,那威力莫测的压制之感便瞬间消弭于无形。
“盛家主。”桑清衍慢悠悠地看过去,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何必动怒,人已经找回来了,我们的约定也依然生效。”
愤怒太过明显,反倒像是专门作秀给他看了。
桑清衍看在眼里,并不点破。
为了这一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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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盛家得到了哪些好处,他可是最清楚的人。
盛老太爷恨恨地瞪一眼盛千婵,这才拱了拱手回答说:“仙尊说的是,都是我见这逆女惹出这么多乱子来,一时恼火乱了分寸,惊扰了仙尊,实在不该。”
桑清衍淡淡地说:“无妨。”
“多谢仙尊宽宏大量……”盛老太爷嘴上恭敬应着,余光却还不满地盯着那逃婚的庶孙女。
盛千婵接收到他的死亡视线,只当没看见。
她又不是原主,马上还嫁人了,怕什么。
这么想着,她又大着胆子又桑清衍背后探出了头,继续打量着盛家那一群人,并且努力地将他们的长相与记载中的文字描述对上号。
就算相处不久,顶多只有三天时间,那也要和人接触,提前了解一下有备无患。
桑清衍不知道是懒得理会她,还是在与盛家人客套没注意到她,也没躲开,就在原地当着人形肉墙继续给她遮挡。
就在盛千婵将盛家人认了个大概的时候,寒暄终于结束了。
而按照计划,她也该跟着盛家回去待嫁了。直到三日之后,桑清衍才会再八抬大轿来娶她。
“……”
盛千婵明知这是正常的流程,也知道这是她眼下最明智的做法,但跟着盛家人离开时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桑清衍。
盛家人她看过之后觉得是真不怎么喜欢,光是站在那里迎接一下清玄仙尊都能暗藏心机,无数不用心都观察不到的小细节就将豪门的勾心斗角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桑清衍虽然也被她骂狗东西,但和平相处时好歹算和谐。
要是可以,她真不想去盛家。
她怀疑她和盛家加在一起能有八百个心眼,盛家独占八百零一个。
她就这么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桑清衍,欲语还休。
……
桑清衍眉头微皱,实在看不懂她什么意思,只当没看见。
在船上相处的这几天让他对盛千婵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这女人,不光脑子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还爱蹬鼻子上脸。
理了她,谁知道下一刻又会给他找什么麻烦。
思及此处,再看向盛千婵,桑清衍的目光里便多了两分冷硬。对视了一个呼吸,果然就见盛千婵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乖乖地跟着盛家人踏上门前的石阶。
她身上有他下的禁制,随时都能感应到方位,刚才盛老太爷又亲自出手封禁了她的灵力,这一回任她有什么本事都不可能逃第二次。
桑清衍自忖没有疏漏。
然而,正一步一步踏上石阶的盛千婵却忽然有所察觉,猛地回过了头。
目光落在桑清衍脸上,又慢慢下移——
一只黑色的大鸟跟在盛家人身后,也在大摇大摆地迈上石阶。
桑清衍感觉眉心又跳了起来。
众目睽睽,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平静地唤了一声:“赤天。”
大鸟的小爪子微微一顿。
扭头,投去一瞥。
桑清衍眼神幽冷,仿佛在警告它不要添乱,不然就得小心无家可归。
盛千婵是不得不回盛家待嫁,你一只鸟跟着去干什么?当陪嫁吗?再给他惹麻烦,这鸟养着就没意思了。
大鸟歪头思索了一下。
下一瞬,它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桑清衍脸色稍霁。
到底多年情分还在,不至于为了那几颗灵丹就……
他眼睁睁看着傻鸟扑棱到盛千婵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腿,顺便还回头给了他一个傲娇的小眼神。
仿佛在说:傻了吧?爷找到新的饭票了,还差你一个?
“……”
呵。
桑清衍心里冷笑一声。
易子钰说得对,这些年他是把赤天宠坏了,连真正的主人到底是哪个都认不清了。
……
桑清衍犹在生闷气。
另一边,因为盛千婵停下而跟着停下的盛家人也都低头看向了那只黑色的丑鸟。他们都认得,那是清玄仙尊的爱宠。
但它跟着盛千婵是什么意思?
盛千婵心底也同样闪过一丝疑惑。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要做什么。弯下腰,一把抱起大鸟将它举高高,然后看向桑清衍,甜甜地笑道:“仙尊大人您放心,这三日我会通过赤天跟您联系的,您不用担心我在盛家会过得不好。”
她一张口,直接把大鸟跟着她的举动阐释为是桑清衍心疼她惦记她,特意给她撑门面来了。
不出所料,话音落下,盛家人脸上顿时表情各异。
虽然很细微,但恰好都被盛千婵尽收眼底。
她眯了眯眼,也不管这些人信了几分,继续用那种甜腻得恶心人的语气说道:“这一回我会安心待嫁的,您可要快点来娶我呀~”
“……”四下沉默。
无言的氛围中,桑清衍定定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再看看缩在她怀里不愿动弹的丑鸟,转身,甩袖离开。
他就知道,这女人忍不住就要开始给他找麻烦。
18. 第 18 章
盛千婵倒也不是故意想恶心人。
只是想想也知道,一个逃了婚又被未婚夫亲自逮回来的新娘,当着清玄仙尊的面,他们都敢出手给她一个教训,等桑清衍走了,那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她呢。
就算顾忌着没两日就要大婚,打人不打脸,肯定也免不了小惩大戒。
谁让她一时冲动逃婚,直接把家族架在火堆上烤,差点得罪了清玄仙尊和其背后的桑家,妨碍到盛家其他人的利益了呢。
估计那些人当初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恨不得把她活剥了。
可惜,盛千婵才不愿意受这个气,她又不是正主,一群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想教训她?
做梦!
赶紧趁桑清衍还没走,扯起虎皮作大旗,携傻鸟以令诸侯。
反正盛家人也搞不明白她和桑清衍之间怎么回事,更不清楚两人的感情又到了什么程度,她表现得桑清衍对她很重视,她又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那他们不信也得信。
至少,现在盛家人心里都在嘀咕——莫不是这婚逃了一回,反倒让两人逃出感情来了?
看清玄仙尊找到了人也没勃然大怒,反倒还客客气气、完完整整把人带回来了,约定好的交易也没作废,那逃婚的逆女更是乖巧得很,没准,事情还真是这样。
他们有了忌惮,行事便多了几分犹豫。
谁也拿不定清玄仙尊对盛千婵是什么态度,都担心自己不小心触了霉头,转头人家成了婚,盛千婵就去跟仙尊吹吹枕边风,回头还是自己讨不了好。
一念至此,几个原先还想以逃婚之事数落盛千婵的盛家族老也歇了心思,耷拉着眼皮进了盛家大门,随口附和了几句,一个个便找借口走了。
盛家那位老太爷倒是还想惩戒一下盛千婵,连带着原主亲爹在内的几房嫡系都齐聚在大堂里,看架势是准备来个三堂会审。
但盛千婵抱着大鸟赤天,就跟抱着保命符一样,听一句话,便摸一下大鸟的翎毛,料定了他们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一时之间,情绪也十分平稳。
反应基本可以概括为:老祖讲话我不听,老祖骂我我发呆,老祖让跪我偏坐,老祖……哦,老祖快气晕了。
……
“你给我滚出去!”
一只白瓷质地的茶盏砸到盛千婵脚边,“啪”的一声,溅落无数碎片。
盛千婵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这茶盏看起来像是白瓷,但显然不是普通的用料,估计也是用什么难得的灵玉制作而成的。
按理说,这种材质本身的坚硬程度就是使劲拿砖头砸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损坏,能被摔成这样,可想而知摔的人有多生气,连自身的力量都控制不住了。
盛千婵自诩是个尊老爱幼的人,眼见盛老太爷气得力量都有些失控了,衰迈的面容一副支撑不住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便也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揉了揉躺得有些发酸的脖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行,您慢慢生气,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走,走得干脆利落,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门口。
然而,跨出门想了想,盛千婵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得回过身,又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请问,我住哪儿?”
大堂里众人本来就被她的态度气得够呛,闻言又是七嘴八舌的一顿呵斥。
盛老太爷一个聚灵中期的高手,在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里也感觉自己被气得心脏突突跳,抄起手边刚换上来的茶盏又一次扔了出去,同时怒喝一声:“来人,把这逆女带下去!直到大婚之日,不准她踏出院子一步!”
茶盏破碎,清脆的声响总算让他稍稍降了点火。
看着那个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的盛千婵终于被人带了下去,盛老太爷这才哼了一声,看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多派点人看着她,再出事,清玄仙尊和桑家就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了!”
“……”
阴阳怪气的声音带着回响传到门外,盛千婵悠悠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她也不想气人的嘛。说得这么大声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何必呢,她又跑不了。
盛千婵摇摇头,摸摸赤天的小脑袋,顺手投喂了一颗清心丹,然后看着周围面无表情的盛家守卫,耸耸肩,示意他们带路:“走吧。”
不让出院子就不出呗。
当宅女嘛,这事她可有经验了。
……
盛家在南境与东原交界地带,而桑家则在南境的正中央,只算直线距路,都要横跨百万里。
加之路上还有各种绝地、禁区阻挡,低阶的修士哪怕擅长御风飞行类的法术,也得日夜兼程奔波好几日才能赶到。
迎亲,自然也不可能像凡人一样,一路敲锣打鼓从桑家而来。
比起用飞舟等飞行法器实打实的赶路,高阶修士们往往有着更为省力的办法——传送阵。
桑家作为上古传承至今的古老家族,显然在此道更胜一筹,凭借阵法,便能直接破开虚空,在桑、盛两家之间构架起一座桥梁,硬生生将原本百万里的路程缩短到仅需几个时辰的功夫。
桑清衍没有直接回桑家,而是停留在盛家附近,就是为了这桩事。
看着传送阵的光芒逐渐回落,虚空中的通道由虚凝实,最后在“嗡”的一声轻微闷响中彻底稳固下来,形成了一条凭空出现的捷径,桑清衍这才停止了灵力的输送,向伫立在一旁的桑家护道人微微颔首。
“接下来两日好好守着这里。”
“是,仙尊。”
那位桑家护道人沉稳应声,一步跨出,在传送阵中盘腿坐下,长刀横于膝上,周身灵力氤氲流转,却将恐怖的气息限制在了传送阵内,竟是以自身作为阵眼,镇压住了这一条横渡虚空的通道。
再看四周的虚空中,也若有若无浮现着几道凛冽的杀气,正是其他几位隐匿了身形的护道人所在。
有他们守着,别说有人强闯破坏这条虚空通道,就是连蚊虫也飞不进来一只。
桑清衍一眼扫过,心里安定了几分,也不再多说,径自离开,回到了白玉楼船。
这白玉楼船本是一件大师亲手制作的灵宝,落到易子钰手里后几番祭炼,除去原来的御风飞行之能,又添了诸多神妙,称得上他的得意之物。
不过平时没事时,除了拿来代步,也就只有落脚休憩这一个用途了。
此时,这船就悬停在一片山林的上空。
桑清衍回来,恰好就见到笑容温和的青衣男人正倚在围栏边,手执酒盏,抵唇轻抿,笑意盈盈地眺望着盛家的方向。身旁,还有一道法术幻化的水镜,正投影着对面实时的景象。
相比较忙碌了半天的桑清衍,这家伙悠闲得仿佛是来出游的。
桑清衍有些看不惯他的懒散。
“易卿。”
冷冷的一声喊。
易子钰回头,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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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尊,您别误会,我是替您看着盛家呢。”这位桑家客卿端正脸色,指了指一旁的水镜,说,“这不是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么,这回我亲自盯着,保证这盛家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桑清衍心想,这家伙上一回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不还是让盛千婵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么?
但凡这群人能靠谱些,他也不至于总为了桑家的前途而发愁。
然而,他也并不拆穿对方的偷懒行为,只说道:“传送阵已经建好了,你要做的事你自己上心些。”
作为从小在桑家长大,能沟通圣物的客卿,易子钰的任务可不仅仅是陪着他出门逮人,大婚时的各种典仪也需要他来操持。不然,真以为桑家都是养人吃白饭的?
桑清衍言尽于此。
看着易子钰表情逐渐变得正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后,桑清衍便不准备和他废话了。
他以为这家伙知道要认真了,正打算回房修炼,才转过身,就听背后那道温润含笑的声音透出了一点八卦的意外,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问道:“仙尊,您把盛家姑娘就这么放回去,真的对她那么放心?”
易子钰摩挲着下巴,还是觉得想不通,自语道:“虽说再见盛小姐是觉得与前几次不同,但一个人哪能转变这么突然。仙尊,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他总觉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许多猫腻。
按照他的了解,桑清衍明明是个极为谨慎的性格,哪怕在盛千婵身上下满禁制,随时都能监视着她,对待有过前科的人,也不应该这么放心。
而且前不久还发狠说再见面就要绑了她的手脚,现在看,这态度多少有些不对劲啊。
易子钰求知欲空前爆棚。
桑清衍冷眼扫过,不等过往记忆浮现,便断然说道:“没有。”
“真没有?”
“……没有。”
桑清衍表情沉下来,语含威胁,说:“你实在闲得无聊,可以去守传送大阵。”
见易子钰悻悻闭嘴,他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没走两步,烦人的声音又接着响起——
“仙尊!仙尊!”
脚下一顿,还不等桑清衍眉头皱起,他就意识到这不是易子钰的声音。
他垂眸,视线落到腰间的环佩上。
随着神念微动,一枚传讯符就从储物玉佩中飞了出来。
飞到半空,没有了储物法宝的阻隔,那传讯符发出的声音就更加响亮清脆了:“仙尊!清玄仙尊!仙尊大人——”
声音很熟悉。
也多少有点烦人。
“仙尊大人你在不在呀——”
想到盛千婵拿着传讯符在另一头无聊喊他称谓的模样,桑清衍闭了闭眼,一挥手,同样显露一面水镜,将所有的声音化作了一个又一个有形的半透明文字。
清脆娇甜的声音戛然而止。
剩下所有的传音都逐渐转为文字显现。
桑清衍皱着眉,也摸不准盛千婵到底是为什么找他,又疑心确有正经事,便凝神望去,只见水镜上文字闪烁,首先跳出了两个字:“在吗?”
桑清衍:“……”
就在他一个愣神的刹那,无数文字一个接一个冒出,半人高的水镜很快被一连串的“在吗”刷屏。
桑清衍:“…………”
这女人是夏日的蝉么,怎么能有这么多废话。
19. 第 19 章
盛家。
某座被结界困住的院落里。
盛千婵毫无形象地在床上翻来翻去,一会儿滚到床头,一会儿滚到床尾,累了就停下来,举起传讯符看两眼。发现没回应,她清清嗓子,又开始深情呼唤。
“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仙尊大人你在吗?”
“……”
无人理会。
喊完一阵,盛千婵把传讯符往枕边一丢,又接着打滚。
大鸟跟她一样懒洋洋地瘫在房里的软塌上,翅膀舒张,小眼睛惬意地眯起。
右侧的小圆桌上,瓜果灵茶一应俱全,随着大鸟侧头微微张口,一颗一颗葡萄似的小巧灵果便飞进了它嘴里。
它囫囵吞下,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轻啸,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主人正在遭遇一场语音骚扰。
一人一鸟,在盛家不愿多生事端的态度下过着颓废而舒适的生活。
谁也没有考虑到传讯符对面,桑清衍烦躁不爽的心情。
如此反复几次,当盛千婵再次拿起传讯符的时候,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道夹杂着几分隐忍的冰冷声音。
“有事说事。”
盛千婵“哦豁”一声,腾地翻身坐起来。
喊了这么久没应声,她还以为自己被屏蔽了呢。
盛千婵略微思索,稍稍沉吟,朱唇微启,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
另一边,桑清衍看着水镜上显露出来的几个大字,面无表情,唯有拢紧的眉心昭示出他的情绪并不像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桑清衍罕见地生出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赤天为了几口吃的抛下他这个主人,非要跟着盛千婵,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难理解。
盛千婵打蛇随棍上,借着赤天给自己撑腰,同样也没什么。
唯独在盛千婵后续的举动上,桑清衍失算了。
他以为盛千婵说要让傻鸟当信使方便两人联络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居然来真的。
当看到赤天不情不愿地叼着信回来,一只爪子踏在门外,恨不得收到回信立刻离开回去复命的样子时,桑清衍只觉得丢人极了。
这算什么?
这鸟到底还知不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
堂堂凶禽后裔,他养了那么久,就是让它给人当信鸽的么?
桑清衍绷着脸,克制住不满,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扔了枚传讯符让这没良心的傻鸟带回去给盛千婵。
有传讯符在,有事说事,也省得傻鸟来来回回的飞,看多了不光觉得烦,也容易叫他生气。
……原本,桑清衍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莽撞了。
谁能想到盛千婵不在他的眼前晃悠了还能有这么多废话,方才那铺面镜面的“在吗”两字,看得他都觉得眼睛疼,也不知道她究竟念叨了多少遍。
桑清衍按了按眉心,一贯清冷的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躁郁,眼神更是如同结了冰一样,冷冷地盯着水镜。
“既然没什么事就别说了。”
他很忙,不想听。
“等等等等,我想了想,这事也挺重要的,你听我说完——”
盛千婵听出了他想结束对话的意思,赶紧抢在他屏蔽传讯前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的目的。
“仙尊大人,你那还有别的功法吗?之前给的几本我试了试,效果好像一般。”
被盛家关了禁闭不让随意进出,盛千婵能想到的消遣方法之一就是修行。
可惜,她手头也就一本大路货《养气诀》能修炼,其他高端点的功法是一本也没有。缺少了相对应的后续法门,修行这条路便很难走得顺畅。
上一回让赤天帮忙联络桑清衍,也是存了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他竟然还真好心丢给她几本修行法门让她自己研究,这让盛千婵多少有些得寸进尺。
“嗯?”桑清衍长眉轻挑,眼里有一丝意外,“哪里有问题?”
盛千婵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桑清衍给她的修门法门各有各的神妙之处,可她尝试了一下就觉得好像都不太适合自己。
非要说的话,她觉得那些功法好像都更偏向五行之中的某一系,一旦她接着修炼下去,反而会导致自己体内的某种平衡被打破。
盛千婵不太确定这是正常现象,还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圣灵大陆展现出来的修仙常识,与她认为的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比如,在这里,体内蕴含圣灵血脉的人,哪怕只有微不可察的一丝血脉,也会更容易拥有天赋灵根,而具体拥有的是哪一种灵根,则很大程度上与血脉的来源有关。
当然,拥有天赋灵根只是代表这个人更适合走上修行之路,一旦开始修炼,本身的悟性天资才是关键。
圣灵大陆也有过完全没有圣灵血脉的普通人前半生平平无奇,对灵力没有特别的感应,也不存在对五行之中某一属的亲近,却由于天资格外出众,悟性冠绝古今,靠着对修行功法日复一日的参悟,最终一朝悟道,立地化仙的传闻。
盛千婵觉得,他们体内的五行平衡似乎就和自己比较像。
明明按道理来说,她继承了原主剥离出来的真龙血脉,应该会对五行中的木属更为亲近的,可却也没有。
不过传闻毕竟是传闻,她也不能保证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好眼下有一个大佬在,盛千婵就果断把问题丢给他了。
“或者,我再试试其他功法?”她提议道。
桑清衍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话语转化出来的那一行行字,静静地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盛千婵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坐落在大陆中土,不同于传承于四大圣灵的隐世家族,却依然独立超然于整片大陆的势力。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桑清衍就说道:“我会再给你几本功法让你尝试,但是……”
他微微顿了一下,冷硬地说:“没事不要再随便给我传讯。”
……
盛千婵一脸遗憾地收起了传讯符。
她倒是还想继续问问桑清衍什么样的情况算没事,什么样的情况又可以找他?
给他发消息说想他了算不算?
但是想了想,理智还是劝她放弃了犯这个贱。
好歹是天下仅有的九位仙尊之一,别为了一时意气,自己逗人爽过了,却把大佬给得罪了。
没必要,不值得。
……绝对不是因为对面结束通讯结束得太快!
而且,窗外持续传来的声响也令她很在意。
盛千婵转头望向窗边。
起先听到声音,她还以为是盛家的侍女过来查房。
为了防止她又瞎折腾,这些侍女每隔几个时辰就会通过送吃送喝的借口,光明正大地进来窥探她的情况。
这一次她也以为是这样。
但当她循声看去的时候发现是窗沿在响,她就知道来人肯定不是盛家的侍女——人家从来只走正门。
谁能在盛家如此的严密监视下偷溜进来?还这么偷偷摸摸地敲窗?
盛千婵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站起身,提高警惕,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手触碰到窗框,然后往两边猛地用力一推——
“吱呀”一声,窗户被人抵住了,勉勉强强敞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
黑色的夜幕降临,透过圆月的清辉,盛千婵低头望去,只见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躲在窗檐底下,正用一种谨慎而又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见到她的第一眼,那双眼睛便绽放出了璀璨的光亮。
盛千婵一时莫名。
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小少年?好像还是来找她的?是原主的熟人?
“你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少年焦急地打断了她:“千婵姐姐,你不是说逃了之后绝对不会被他们找到的吗?怎么你又回来了?上次你给我的东西我还留着,我现在给你。来的时候我看过了,现在东南角的守卫正好轮换,我——”
嘶。
这是怂恿她继续逃婚来了?
盛千婵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些小秘密。敢情眼前这个看着才十来岁的小少年,还是知道当初原主逃婚内情的当事人之一?
那她是不是可以从他这里问出点什么东西?
盛千婵念头一转,还没有想好怎么做,手比大脑更快,已经伸出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拇指一挑,指向屋内,说道:“等等,进来再说。”
……
盛千婵也不知道她和原主是不是除了长相之外,连性格也相似。
不仅盛家人没识破她的身份,那个叫盛思言的小少年也同样把她们当成了一个人。
前者还有可能是为了落实这门亲事,哪怕看出破绽也视若无睹,但后者却是打从心底里没看出一丁点不同。
盛千婵一开始还想从他那里套套话,但在确认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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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盛家少数对原主真心相待的亲友后,她就老老实实跟盛思言坦白了。
其实,再聊下去也不容易,那少年也察觉到不对劲,开始闭嘴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坦诚一点,相互交换一下情报。
果然,在得知她确实不是原主后,那少年虽然生分了一些,但也依然存了几分亲近之意。
在盛千婵的问询下,他有问必答地将清玄仙尊与盛家的约定以及原主逃婚的内幕都大致交代了一遍,言语间颇有些希望她接着逃婚,让盛家再倒一次大霉的意味。
……也不知道盛家到底干了天怒人怨的事,还能让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记恨上。
但再逃婚铁定是没戏了。
盛千婵心下感慨。
她摸着少年的脑袋,还想再问些有关原主和盛家的内幕,却听房门不合时宜地被人敲响。
又是侍女来查房。
“二小姐。”
恭敬却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盛思言面色顿时一变。瞥了一眼大门,他一咬牙,将揣在怀里的一卷书册将盛千婵手中一塞,不由分说便直接从窗口原路跳了出去。
“……”
盛千婵没有阻止,也没道理去拦他。
她微微一怔,随即就将书册放入了自己的储物戒中,快速地将窗户原样关上,然后走到门边随手打开了门。
“说吧,又要干什么?”
侍女恭敬地一福身,说:“请二小姐随我前去试衣。”
“试什么衣服?”
盛千婵随口问了一句,尽管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对劲一闪而过,但也没放在心上,说着脚就已经踏了出去。
“大婚嫁衣。”侍女答道。
咦。
盛千婵的另一只脚停在了门槛上,她扶着门框,脑海里下意识浮现起曾经在悬崖边见到的那一袭精细繁复的红色嫁衣。
“嫁衣不是之前被……呃,被我穿走了吗?这么快又准备好新的了?”
不提这一茬,盛千婵还真没想起来。
大婚时穿的嫁衣不管是修士也好,凡人也罢,其精细程度没个几年的工期都搞不定。而按照各方面得来的消息,尤其是刚才盛思言所说的,原主是三个月前跑的,就算从第一天开始算,这不到百日的功夫,盛家就又整出来一件嫁衣了?
然而,她才问完,一直低眉顺眼仿佛没有其他表情的侍女却在这时抬起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丝疑惑之色一闪而逝。
侍女立马又垂下眼,谦恭地回答道:“二小姐莫不是忘了,您三月前祭祖时穿走的只是吉服,真正的嫁衣一直到您离家前才恰好完工。”
那时倒是试过尺寸,但人跑了三个月后回来,万一又有了变化,也总得再试试腰身贴不贴合。还有两日才大婚,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当即就改也来得及。
哦。
盛千婵心里有些尴尬,面上故作高冷地点点头,扯谎的功夫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我还真有点忘了。”
不过,侍女说的话倒也正好和她从各方打听来的信息对上了。
圣灵大陆的规矩,纳吉纳征之后议定婚期,便要专程举行祭礼,敬告先祖。只是,盛千婵此前知道了原主是趁着那时候人多事杂跑路的,但却一直不知道她穿的不是嫁衣。
——要知道,那一身衣服看起来可比一般的嫁衣华丽复杂多了啊!
盛千婵摸摸后脑,莫名感觉有些不安。
“那个……就是,一般来说,嫁衣是比吉服还要隆重华丽的是吧?”
她想到了那如花朵盛开般层层叠叠的裙摆,想到了上面缀满的各式各样的宝石,还有一看就重得像是能把脖子压折的发冠……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累。
侍女显然不能体会盛千婵内心的不安,面上不露任何情绪,平静地回答道:“这是自然。”
说话间,侍女已经领着盛千婵到了一间绣房门外。
又有侍从无声地从廊间穿行而来,为他们打开了门,伸手引她们进入。
一缕缕淡淡的宝光从绣房中散发出来,一阵风吹过,叮叮当当的玉珠落盘之声中,盛千婵的耳畔似乎都响起了悦耳的仙乐。
盛千婵呆呆地看着那件比她误以为是嫁衣的吉服还要繁复厚重上百倍的大红色婚服和镶金嵌玉一看就知道是硬生生用装饰将品阶堆到灵宝范畴的凤冠,僵硬地从储物袋中摸出桑清衍给她的那枚传讯符。
“桑清衍,你说,我大婚时能不穿嫁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