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错拿救赎剧本》 1、第一章 青云宗,外门 山间雾气缭绕,竹影婆娑。 青瓦白墙,檐角微翘,与四周景致浑然一体,屋内的陈设精巧。 躺在床榻上的少女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灵气,她身着粉白轻衫,眉间紧蹙,似是梦魇缠身般,忽地睁开了眼睛。 桑知恍惚地看着头顶上那古色古香的建筑,周身还残留着大货车撞向自己时,浑身骨碎的疼痛。 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未等桑知回过神来,脑海中忽响起了一道机械的电子音。 床榻上的少女懵了一瞬,下意识去摸兜里的手机,却只抓到柔软的轻纱——身上的短袖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粉白绣花的薄裳。 她低头看着白皙如玉的手指,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检测宿主生命异常,特此开启穿书系统】 【任务:**脆弱美强惨男主】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系统后半句任务发布并没有很清晰。 脑海中突然涌入了大量陌生记忆:青云宗,长老之女… 桑知缓缓坐起身,大脑开始消化系统灌输进来的记忆,这才明白自己穿书了,还是穿进了一本仙侠虐恋小说里面。 原主是青云宗一名外门弟子,同时还有着青云宗长老之女的身份,可谓是在青云宗横着走的存在。 而此次任务的目标——慕朝。 这人是被青云宗掌门捡回宗门的弃婴,虽说是弃婴,但是他的出生对于修仙界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因他有一位魔族的父亲。 仙魔苟且,这种情况在修仙界乃是人人唾弃的存在,慕朝在修仙界的生活可想而知。 桑知下意识脱口而出:“不会是要我攻略原文男主吧?” 可一开始出现的系统却犹如沉寂一般,任凭桑知怎么在脑中呼喊都没有任何回应。 “知知!知知!”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从屋外传来,伴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桑知抬眼看去,只看见一抹身着碧绿衣袍,犹如小麻雀般欢快的身影小跑到自己的面前。 只是一眼,桑知便认出了来人。 青瑶,宗门中数一数二的天才医修,也是桑知的手帕之交。 少女睁着圆溜溜的小鹿眼,脸上挂着难以压抑的八卦气息,发间的铃铛伴随少女的摇头晃脑,发出清脆声响。 “走走走,今日宗门里又有好戏看了!”青瑶拽着桑知手臂,催促着往仙台狂奔而去,“你不知道吧,今天医修阁长老发了好大的火。” “听说是慕朝偷了他花费百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仙株!” 桑知脚步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了自己攻略对象的名字:“慕朝?” “对啊,你不知道吧,他被指认偷了那仙株还死鸭子嘴硬,根本不承认呢!”青瑶一边不住摇头一边感慨:“如今都被罚跪在仙台等着受刑呢!” 听到青瑶的描述,桑知的脚步加快了不少,甚至都带着一丝急切。 很快,二人便到了仙台。 云霄仙台上乌云密布,仿佛连天都为之变色。仙台上早已水泄不通,各宗门弟子将整个仙台围得密不透风。 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起伏,却在高台上长老出现后,瞬间化为死寂。 “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在仙台西侧的玄铁大门缓缓开启,两名执法弟子手持锁链,拖着一个狼狈的人影走进仙台。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来人身上灰色的布衣早已被洗得发白,衣服上早已血迹斑斑,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露出那张苍白如纸却依然俊逸的脸。 桑知好不容易挤到了里面,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瞬对上了少年的眼睛。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桑知的错觉,她总觉得慕朝的眼睛似乎在紧紧盯着自己,一股如同被蟒蛇缠绕般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这就是以后会名震天下的剑修吗? 桑知默了一瞬。 她很难将眼前如同丧家之犬的少年,与原文中那个阴冷疯狂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仙台之上,医修阁的长老正吹胡子瞪眼看向慕朝,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声音如洪钟般传遍全场:“慕朝,你还不认罪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议论,有人面露愤慨,有人半信半疑,议论声传入桑知的耳朵里。 通过拼凑,她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看见在丢失仙株前,慕朝曾经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药谷之中。 医修阁长老看着慕朝那尚未好完全的伤痕,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故意板着脸:“你若是将仙株交出来,我便既往不咎!” 慕朝只是微微抬眼,在长老劝告时,望向桑知的方向,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啪——”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约莫两指宽的雷鞭自执法的弟子手中,狠狠抽打在了少年单薄的脊背上。 慕朝浑身一颤,额间瞬间布满冷汗,修长的手指紧紧握拳,皮开肉绽之际鲜血喷溅。 仙台旁,已经有不少弟子有些忍不住扭开了视线。 站在桑知不远处的一位弟子却冷笑了一声,道:“这种魔种留在宗门中,本就是一个祸害,就算是被打死了也算是积德。” 桑知闻言抬眸,看向说话的弟子,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位弟子身着素白衣袍,周遭萦绕淡淡仙气,很显然乃是内门弟子。 堂堂修仙门派,竟然能够说出这般冷漠的话语。 桑知忍不住皱了皱眉,再次看向仙台上的少年。 只见慕朝还是一句话没说,任凭雷鞭抽打在身上,当十五道雷鞭结束之后,整个人已经如同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执法弟子粗暴地将他拉了起来。 医修阁长老沉声:“慕朝,你还不知错吗?” “你可知那偷的那仙株可是耗费了我们医修阁上下百年的心血!” 慕朝依旧是一声不吭,静静地被弟子拉起了,死寂一般的眸子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不知道慕朝究竟为什么会去偷那仙株,但是桑知在看到慕朝那双淡如死水的眸子时,总感觉下一秒可能他就会死在仙台之上了。 她握紧拳头,全然没有想到仙门刑罚竟然这般严酷。 若是再责罚下去,慕朝恐怕当真要彻底死在这个仙台之上。 她神情闪过一丝犹豫,刚想要上前一步,就被身旁的青瑶察觉到了意图。 青瑶忙伸手拉住桑知的衣袖,眉间微蹙,声音里都带着一丝规劝:“知知,你不要冲动!如今长老正在气头上……” 青瑶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桑知却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长老正在气头上,谁上去说情恐怕都要被连累。 正当桑知犹豫之际。 原先在仙台上一声不吭的少年忽地开口,沙哑的嗓音不大不小传遍了整个仙台。 慕朝说:“知错了。” 仙台上的长老蹙起眉峰,突然开口:“既然如此,那便交出仙株。” “没了……” 慕朝有气无力地开口,一双眸子变得湿漉漉,似是被汗水浸湿了一般,那双冷淡的眼眸再次不着痕迹地看向桑知。 如果说一次两次,桑知还可以当作巧合。 可是为什么慕朝每次都会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身影,难道原主与他先前有过交道? 若是如此,那往后自己攻略的任务或许还能够轻松一些。 “没了!??”医修阁长老提高了音量,看向慕朝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杀意。 他嘴唇微微颤抖,胡须也随着喘气的动作上下吹拂,眼见又要下令,仙台另一侧忽然又传来了庄严的声音。 “够了!” 被众多弟子簇拥而来的青云宗掌门缓步出现在高台之上,威严的视线扫过众多弟子,最终将视线停在了慕朝的身上。 “再打下去,恐怕得真死了。” “做错事自然要受到惩罚,如今慕朝已经得到了惩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医修阁的长老,闻言只得不情愿地挥了挥手,看了眼仙台上的慕朝,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本来还窃窃私语的弟子在看见掌门身影的那一刻,瞬间四散而去。 桑知松了口气,看着人群渐渐散去,虚弱的慕朝犹如破布娃娃一样被执法弟子重新带了下去。 桑知心里藏着事,拎着裙摆想要朝着执法弟子的方向走去。 却不料下一秒,手腕却忽地被一股力量攥紧。 青瑶不知何时走散,桑知跌跌撞撞被拽到了一处靠近藏经阁的角落,青苔顺着缝隙爬满了台阶。 “知儿,东西拿来了吗?”一个刻意压低而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桑知抬头,就看见在朱色残柱旁站着个男子,他身着锦缎长袍,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以玉冠固定,腰间系着玉带,眉稍处却有一丝阴郁。 他的眼底露出一丝精光,脸上也挂着急切的神情。 桑知看着面前的人,脑袋还有些乱糟糟。 她依稀辨认出,眼前这人乃是原主的未婚夫,名叫凌千绝,内门剑修阁的一名弟子。 可他来找自己要什么东西? 桑知有些不解地蹙眉,还未开口,眼前的男子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有些着急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东西已经拿到手了吗?” 手腕蓦地被攥紧,带着生疼,叫桑知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到桑知痛呼,凌千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上少女那困惑的神情。 凌千绝不得不柔下嗓音,哄道:“知儿,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是没有了那仙株,我家里人是真的没有办法治好病。” “你放心,待我将那仙株带回去,我定然会和我爹说定我们的婚事!” “什么!” 脑袋轰的一下。 桑知猛地抬起头,心跳如鼓点一般,在听到凌千绝的话后,脑袋犹如烟花炸开,变得空白一片。 一直让她觉得困惑的视线终于有了解释。 眼前又一次出现了慕朝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以及少年脊背皮开肉绽的伤口。 她就说为什么慕朝的视线会紧紧盯着自己。 原以为是有旧相识,如今看来…… 他是不是知道仙株是自己偷的?! 2、第二章 藏宝阁的檐角飞悬着十二只琉璃风铃,随着微风拂过,阵阵铃声清脆。 桑知正在脑海中天人交战,发呆的模样落入凌千绝的眼中,男人心口一紧,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忙不迭问道:“知儿,仙株……” 桑知回过神,就看到了凌千绝紧张的神情,她忽然便想起来了原书的确有这么一段剧情。 正是原主被未婚夫哄骗偷了医药阁培育许久的仙株,凌千绝对原主给的解释是家中有亲人重病,可事实却与此截然相反。 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内门弟子,早已与魔界勾结在一起。 暗中将青云宗不少秘法珍宝偷偷送去了魔界。 凌千绝上前半步,立在残阳熔金处,眉眼如沾了宿墨的工笔轻蹙,玉色面容却浮着层冷光。 桑知的大脑飞速运转,装模做样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我好像忘记带了。” 少女白嫩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抱歉。 本来还柔和的凌千绝,在听见桑知的那句话后,微微抬眼,鸦羽睫下眸光流转,分明还噙着笑,可却让人想起寒潭里浸着的刀。 凌千绝藏在衣袖中的手掌微微握紧。 “既然如此,我随你一同去拿吧?” 他笑着,抬手理了理桑知的发丝,“走吧,知儿。”桑知不着痕迹后退半步。 指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 桑知知道如今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够模仿着记忆中的样子,依旧对凌千绝亲昵道: “如今仙株嫁祸给了慕朝,医药阁长老定然不会轻易放弃搜索,若是现在我们大张旗鼓去拿,恐怕会引起怀疑。” 接着,她故作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 “不如过几日再议?” 桑知看向凌千绝,眼底满是认真,那模样仿佛真的在为凌千绝考虑一般。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凌千绝也缓了缓心绪。 只见男人垂手,盯着桑知的脸默了一瞬,脸上重新露出如沐春风的笑:“还是知儿考虑的周到。” * 后山的雪松林在月色中泛着光,桑知提着琉璃灯,踩过铺满松针的小径,根据记忆朝着松林深处的石洞走去。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原主就是将仙株偷偷藏在了这里。 然而就在桑知四处寻找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铺满松针的小径上有着几个浅显的脚印。 那脚印就好像有人刻意留下来一样,恰好围在了桑知藏东西的附近。 在看见那脚印的瞬间,桑知的心口犹如鼓点一般,心跳加速,一股寒意弥漫上脊背。 不会有人发现了仙株吧? 桑知加快了脚步,扒开遮挡的草丛。 密林中的雾气在草面凝结成珠,那个石洞边缘已被风霜侵蚀,一阵微风吹过,沙沙作响。 石洞中,昏暗的光线下,一株通体晶莹的白色仙株正微微摇晃,叶片上凝结着冰霜,那是一朵双生并蒂花,红色那株花心蜷缩,如熔岩流淌。 这就是医药阁上下耗费百年的心血? 桑知一个激动差点咬到了舌头,她小心翼翼避开了仙株四周,口中默念咒语,将仙株收进了自己的灵戒之中——修仙之人,专门用来储存东西的位面。 在灵戒之中,短时间内仙株都不会枯萎。 即使桑知不怎么了解仙草,单从外表来看,都能够看出这仙株的珍贵之处。 桑知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仅要找个机会将凌千绝给一网打尽,这仙株还是得尽早给医药阁。 早日还慕朝一个清白。 想到这里,桑知不由得紧紧攥着那枚灵戒。 桑知朝着医药阁后山走去,心中想不通的是,散落在仙株附近的脚印究竟是何人的。 还有慕朝,他是不是早已知道仙株是自己偷的,为何还是认下了罪名? 发现仙株的人也并没有将仙株还回去,就好像是有什么陷阱,正在暗处蛰伏,等待着自己跳进去。 桑知越想越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道阴冷潮湿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自己。 …… 霜月微凉,晚风拂过药谷,静谧的四周只剩下隐约的虫鸣。 “放在这里就行了吧?”桑知嘀咕着,刚想要拿出仙株重新种回药谷之中,微微一侧头,突然僵在原地。 药谷前的小茅屋大门敞开,月光透过窗口,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而此刻,木屋的角落似乎正坐着一个人。 一时间,桑知的脑海中闪过了自己曾经看过了各种灵异志怪的小说,她的手微微发抖,强忍着恐惧才没有尖叫出声。 “桑师妹深夜来此地做什么?”低哑的嗓音从木屋中传来。 还未等桑知反应过来,一道单薄的身影早已从角落走了出来,月光描摹着那人的轮廓,苍白如冷雨的面颊上还有着干涸的血珠,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那人走出木屋,面容终于裸露在桑知的面前。 只见慕朝裸露在外的肌肤皮肉翻卷,早已止住了鲜血。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桑知,唯有眼尾那一抹红,像是胭脂晕开,又像是受刑后随手擦拭的痕迹。 桑知看着明明狼狈至极,偏生姿态依旧挺拔如松的慕朝,心口没由来慌了一下。 她下意识将手中的仙株藏在了身后。 却没有料到,其实早在最开始,慕朝便已经知道了仙株在她手上。 少年发白的唇角噙着冷笑,长睫低垂,投下的阴影掩住眸中翻涌的暴戾。 “莫非是……” 慕朝逼近,每说一个子就逼近一步,桑知的后背抵上冰冷的廊柱,“做贼心虚?” 最后半句话几乎是气音,带着松木冷香拂过她的耳尖。 桑知见事情暴露,自己偷偷来还仙株竟然被当事人给逮了个正着,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我,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桑知将身后的仙株给举起,想也不想就怼到了慕朝的面前。 慕朝突然掐住了她手腕,腕间收紧的疼痛叫桑知吃痛松手,手中的仙株掉落在地上。 “陷害我的感觉怎么样?”慕朝眉眼冷冽,指尖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痕,忽然另一只手掐住了桑知的后颈,“你说如果我现在杀了你,算不算是戴罪立功?” 慕朝果然早就知道,自己偷拿了仙株! 桑知心口发紧,在听到慕朝口中的话后忍不住轻轻轻轻发抖,但是她不能流露出任何胆怯的神情。 “你误会了…”桑知硬着头皮抬眼,主动对上慕朝的视线:“我真的是想给你来送药的!” 慕朝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犹如一座雕像一般。 阴冷的感觉再一次传来,桑知总觉得这种感觉与自己在密林中发现的一样。 但是看着慕朝瘦弱的身体,以及遍体鳞伤的痕迹。 她不认为他能够那么快从密林回到药谷中。 “慕朝……”桑知又轻声喊了一句。 慕朝的手掐住她的脖颈时,能够感受到血管在掌心下跳动,像捏住了一只垂死的鸟。 “来给我送药吗?可是我现在并不想要药。”慕朝的拇指摩挲着她喉间的那颗朱砂痣,手上的动作却在不断收紧。 “我现在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二人贴近时,慕朝的瞳孔映出少女睫毛的颤抖。 要你死。 这三个字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却在黑暗中如影随形,他看向桑知的视线已经带上了一丝怜悯。 “等等!” 桑知眼见着慕朝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生怕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开始攻略,便要小命呜呼了。 她两眼一闭,想也不想就伸手猛地拉住慕朝的手指,另一只手飞速将地面上的仙株拿起来塞进嘴里。 随口咀嚼了两下花瓣,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尝出味道。 紧接着,在少年错愕而又不解的眼神下,桑知攥住慕朝染血的衣领猛然往下一拉,贴上了少年冰凉且毫无血色的唇瓣。 在仙株渡入唇齿的刹那,慕朝的瞳孔紧缩,喉结猛地一滚—— 不是因为口中苦涩的草药味,而是她竟用舌尖抵着仙株花瓣,硬生生顶进了他的咽喉深处。 他下意思退后半步,松开了桎梏桑知的手。 “你现在吃了药,可不准再想要别的了!”桑知面色泛红,喘息着退开板寸,唇上还沾着仙株的乳白药汁,“我就是来给你送药的!” 慕朝的眼神从震怒到恍惚,长睫轻颤如垂死蝶翼,脖颈因抗拒后仰而绷出了青筋。 “你……”嗓音沙哑得不成调,慕朝看着面前格外大胆的少女。 桑知看着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少年,觉得展现演技的时候到了,她抢先将手中剩下的仙株塞给了慕朝。 “因为这仙株能够帮你抵御月圆之夜的寒毒,我好不容易才从看守弟子眼皮底下偷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你受罚……” 桑知低垂的睫毛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再眼下投出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粉唇无意识嘟起,配合着鼻尖那点恰到好处的泛红——这是她之前便在铜镜前练习过千百遍的,三分委屈七分倔强的黄金比例。 “我知道偷仙株是我做错了,我宁愿受罚的是我…”她突然抬眸,蓄在眼眶的泪水要落不落。 表演完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桑知偷摸瞥了一眼面前之人的反应,没想到直接被抓了个正着。 本以为慕朝会流露出一丝心疼的神色。 毕竟自己这张脸在修仙界也算得上美人一个,谁知慕朝却只是低头。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桑知,骤然加重力道扼住桑知的脖颈,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唇瓣处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侧的阵阵甜腻的花香。 那种味道,慕朝没由来地有些心烦,他一只手掐住桑知的脖颈不断收紧,另一只手施虐一般擦拭着唇瓣。 仿佛将唇瓣上残留的触感消除,就不会扰乱心神。 桑知:不是说好了会一吻倾心吗? 那我请问现在耍流氓快要被掐死是怎么回事? 3、第三章 “你们仙门弟子都这么爱自以为是吗?”慕朝声音低沉,身上浓烈的血腥味钻入桑知的鼻腔。 他的眼底翻涌着血色,像是压抑了太久的野兽终于撕开了伪装。 桑知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比一开始还要凉的气息,只要他手腕稍一用力,她就会命丧黄泉。 桑知这下真的老实了。 她冷汗狂流,咬牙道:“我不是自以为是,我是真的心悦你!” 药谷空前的安静,就连凉月都早已被乌云遮蔽,天地之间唯有不远处木屋口悬挂的油灯还亮着。 桑知一开始带来的琉璃灯早已摔在地面,碎成了几片。 慕朝眉眼压低,另一只手抽出刀刃悬在桑知的发间,匕首微微一挑,割断了她的一缕头发,“这种谎话,你自己信吗?” “为了你的凌师兄,偷窃仙株贩卖魔界,却陷害于我?” “前几日,你凌师兄还派人散播我勾结魔修?” 他每说一句,刀锋便近一分,最后几乎贴着她的脖颈:“怎么,看来桑师妹不仅爱说谎,还爱脚踏两条船?” 桑知的心脏狂跳,脊背早已渗出一层黏湿的冷汗,感受到那刺眼的寒光,她拼命在脑海中回忆剧情,这才绝望地发现。 原主还真就干了不少缺德事。 慕朝因为仙魔同体,虽说被掌门收养丢在了外门,饿不死,但是也穿不暖。 在青云宗外门,他就犹如是一条看门的狗,人人都可以过来踩上两脚。 原主虽然从前没有做出特别出格的事情,却也曾路过几次慕朝被欺压的场景。 只是碍于当时欺压慕朝的人中有原主心爱的未婚夫,原主便一直选择闭口不提,假装从未看见。 桑知倒吸一口凉气,抖着嗓子吼道:“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渣男?我现在只一心一意地心悦你!待我回去定然向凌千绝解除婚约!” 没有回应。 整个山谷中只有桑知那慷慨激昂的告白声回荡。 就连空气都寂静得可怕。 桑知感受到悬在脖颈处的匕首拿开了一些,咽了口唾沫,努力虔诚而又坚定道:“我是真的心悦你,你看我这不是特意来给你送药了吗?” “若是我真的耍把戏,我为何要亲口给你服药?” 亲口这两个字似乎又叫慕朝回忆起了什么,他的唇线瞬然紧绷,抿成一条直线。 桑知全身上下都僵硬了起来,她视线飘忽地扫向慕朝,企图从少年的脸上瞧出什么。 仙株药效强烈,只是片刻的功夫,慕朝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开始一点一点泛起银光。 一股暖流瞬间席卷了慕朝的全身。 * 微弱的油灯光芒映照在他的眼里,冷意终于散去了些许。 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了桑知,将地上的仙株捡了起来,大口送入嘴中咀嚼。 药谷中,寒风凌冽。 树影摇晃映照在空旷的地面上,像张牙舞爪的鬼怪。 慕朝很清楚这仙株的下落,即使桑知不送过来他也会取走。 雷鞭受罚,断没有白白受下的缘由。 更何况,从一开始的时候,医药阁的这仙株便已经是他势在必得的东西。 至于,桑知方才的那一番话。他眸中沉静,漆黑一片似乎毫无波澜。 他不得不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想要在这里杀死桑知,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方才桑知口中说出了一件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寒毒。 这个自出生开始,就犹如梦魇一般伴随在自己的身侧的剧毒。 每到月圆之夜,寒气会如同嗜血的蛆虫一点一点钻进自己的肌肤之中,整个人如同被扔进冰窟。 这件事,除了他,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 慕朝一双漆黑如同,又透着幽幽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桑知。从他的眼里,桑知看见了那种对于猎物隐隐兴奋的光芒。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你现在相信我了吗?”原主做的那些事情,桑知是不想认的,但是为了攻略任务桑知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她想了想,又可怜巴巴地拽住慕朝的衣袖,大着胆子上前了一步。 许是刚刚在生死边缘徘徊,她的手还在不住颤抖,额角已然沁出冷汗,那种从心底的胆寒即使表面再冷静也无法遮掩。 慕朝静静地盯着她。 并没有开口,正当桑知盯着那冷冽且探究的视线想要松开手时,二人身后树影摇晃,落叶簌簌而落。 伴随着咔嚓—— 一根被剑气震断的青竹轰然倒地。 桑知被吓了一跳,顺势松开了拉扯着衣袖的手,回头看去。 只见一位男子一袭白衣立于竹梢,手中长剑翁鸣,眸光冷冽如霜。 “知儿。”沈钰声音平静,“过来。” 慕朝也抬眸看去,对上了沈钰那双寒意的眸子,他视线挪到沈钰手中的修剑上。 厄雾剑,上古神剑之一。 桑知也从记忆中辨认出了眼前这抹有些熟悉的身影——原主那不太熟的哥哥。 沈钰,乃是原主一母同胞的哥哥,只不过承了母亲的神剑,随母姓至今。 记忆中,沈钰对待原主的态度有过很大的变化,幼时温柔体贴的哥哥在原主十四岁时似乎察觉了什么,开始同原主疏远。 只是,这么晚了,沈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桑知还没有来得及多想。 沈钰已经足尖轻点,飘然落地,剑锋尚未出鞘,却已有凌然剑气锁定慕朝:“你欺负我小妹?” “啊?” 桑知猛地抬起头,意外地看向沈钰,根本没有想到原主的便宜哥哥竟然会这么护犊子。 慕朝则是回视,却始终一语不发。 “哥,你误会了!”桑知可不愿意慕朝更讨厌自己,想到他被原主陷害导致在众多弟子面前出丑,如今要是又因为自己和沈钰打上一架。 那桑知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用再攻略了。 随便找个地方躺平算了。 “是我在缠着他!” 在看见桑知一个箭步挡在慕朝面前时,沈钰却眸光微动:“他胁迫你了?” 慕朝站在桑知身后,用一种冷静的目光,看着桑知手忙脚乱解释。 如果忽略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沈钰作为内门第一大弟子,修为高深莫测,更不要说如今慕朝身受重伤。 怎么看,都是慕朝要更吃亏一些。 桑知赶忙仰起小脸,一脸认真地看向沈钰,丝毫没有任何避嫌的意思。 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山谷回荡: “哥,不是!是我心悦他!” 死寂—— 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三人之间。 沈钰的眸光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淬着寒冷,看向慕朝:“你……你勾引我小妹?” 慕朝:…… 这兄妹俩都脑子有病吗? 桑知看看沈钰,又看看慕朝,心虚地转移了一下话题:“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拎着桑知的衣领朝竹林深处走去。 夜色如墨,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沈钰这才收起剑,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桑知脖颈处佩戴的那枚莹白玉坠上。 此刻,桑知脖颈上的玉坠正在闪烁着光。 沈钰站在竹林中,竹林的落叶飘下,落在他的发间。 “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钰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与原主记忆中有些不太一样,但是桑知对于面前这个总是冷着脸的兄长还是很畏惧的。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那种畏惧却好似藏在心底。 “说说吧,怎么回事?”沈钰看向桑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 桑知低着脑袋,伸出脚轻踢着地面上的石子:“我就是心悦慕朝啊!” “那凌千绝呢?”沈钰挑眉反问,“你当初不是非他不可吗?” 一提到凌千绝,桑知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要做,她猛地抬起头,赶忙道:“哥,接下来我和你说的事,你千万不要声张!” “凌千绝早已与魔界勾结在一起,暗中贩卖青云宗的资料与珍宝,如今我们得想办法把他身后之人一网打尽!” 桑知一口气说完。 本以为会看见自家哥哥震惊的神色,谁料,沈钰只是淡然地点头,像是早已知晓了这件事情。 什么意思? 桑知有些不解地看向沈钰,就听见他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你知道了?” 沈钰的这句话便犹如惊雷一般,让桑知意外地看向眼前的兄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并不太一样。 而且按照原剧情的发展,凌千绝可是靠着贩卖青云宗情报为敲门砖,在青云宗被魔界围剿的时候,一举成了魔界一位不大不小的妖王。 而原主的哥哥,死在了…… 原主帮凌千绝偷窃仙株的半月后!! 桑知猛地抬起头,手心已经不自觉出汗,变得粘腻潮湿。 是的,原主的哥哥似乎早就知道了仙株是原主偷窃,于是孤身前往魔界去取仙株,想要以此来免除原主的罪责。 谁料,被原主暴露给了凌千绝,最终惨死于厄河,那条距离青云宗不到十里的恶鬼河。 厄河中全是穷凶极恶的鬼怪,好吸食人精魄与啃食肉身为生,沈钰当初作为青云宗数一数二的战力就这么折损于恶鬼之口。 甚至就连他的尸首回到宗门时,脸上的皮肉都早已经被啃食干净,露出森然白骨。 桑知看着面前高风亮节的沈钰,稍微联想了一下,心脏就如同被一只手猛地攥紧一般。 叫她几乎都要喘不上气。 今日算起来,距离原主偷窃仙株已经是第五日! 桑知越想越觉得冷汗直冒,可她的异样落在沈钰的眼中。 沈钰只当是自家小妹被自己发现心悦慕朝的别扭。 他抬头,总是绷直的唇角微微勾起,想要像从前一样亲昵地摸摸她的脑袋,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本来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 “别怕,识人不清不怪你,如今你清醒过来就好。” 沈钰一脸认真地看向桑知,如墨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兄长会帮你把仙株拿回来的。” 4、第四章(修) 桑知与沈钰分别之后,回到寝居,躺在床榻上发呆。 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慕朝那张淡漠的脸。 月光滑过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眉如墨染,却压着一双死寂的眼。眸底似有业火燃尽的余灰。 * 翌日。 天光未彻,山巅仍浸在青灰色的寒意里。 桑知睁开眼,眸中血丝未散,像是整夜未曾入眠,倦怠凝在眉睫,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小姐,您今日要去藏书阁清扫。” 当桑知还有些迷糊之际,她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声音。 闻声看去,只见原主婢女春桃正躬身将洗漱的水盆轻轻摆放在一侧,语气里多了一丝惶恐。 “什么清扫?”桑知下意识脱口而出。 “小姐你忘了,前日你在习书堂顾长老的考试中不仅交了白卷,甚至还顶撞了顾长老。” 春桃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桑知的表情,生怕下一秒自家小姐便会将水盆挥开。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直到水盆中晃荡的涟漪归为平静,她预想的场景都没有出现。 桑知坐直身子,有些犯难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终于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得不说,原主仗着自己是青云宗长老之女的身份,在功课上确实有些大小姐脾气。 原主造孽,桑知来还。 生活不易,小知叹气。 桑知抓紧爬起来,刚准备往藏书阁赶去,却忽地被身后的春桃喊住:“小姐?” “啊?”桑知回头,垂在耳侧的发丝轻轻拂动。 春桃手中提着棕红色的餐盒,踌躇间开口问道:“小姐,真的不用我去替你打扫吗?” 桑知挥了挥手,还未等春桃反应过来,便已经拿起餐盒,打开看了眼。 餐盒中是一盘晶莹剔透的红豆糕,香甜的气息不断灌进桑知的鼻尖。 刚是闻到这个味道,桑知的肚子便忍不住咕噜作响。 从她穿书到现在,她好像还从未吃过东西。 外门的弟子尚且还没有学会辟谷,早就饥肠辘辘的桑知忍不住拿起一块红豆糕塞进嘴里,一边往外走一边朝春桃挥挥手。 只留下在原地还有些愁绪万千的春桃。 * 藏书阁位于外门雾清峰的山脚之下,地处偏僻鲜少有人会踏足此地,因此清扫的工作便会有些吃力。 若不是原主公然在习书堂顶撞长老,恐怕都不会被罚清扫。 想到这里,桑知只得一边叹气一边推开厚重的木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扑面而来的是尘旧纸张与檀香混合的气息。 桑知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 藏书阁的内部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三层通高的中央大厅,四周环绕着层层书架,木质楼梯蜿蜒而上。 阳光透过高处的琉璃窗洒落,在漂浮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 少女先是好奇地四处扫视了一圈,随即拿起门边的扫把,开始一层一层打扫。 她动作很慢,目光不断在书架上游移。《基础符咒大全》《灵草鉴别》《五行之术分解》…这些其实无数修仙界大能撰写而来,如今却随意地摆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正当她踮起脚尖想要抽出一本《符咒箓》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桑知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身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站在楼梯阴影处。 少年脊背单薄,身形修长,眉眼如画,只是面色异常苍白,那双凉薄的眸子在烛火下微微发亮。 “慕朝?” 桑知看向慕朝手中拿着的一块抹布,看样子他也是来干活的。 “你怎么也在这里?”桑知有些不解地问,没想到慕朝拖着病体还会出现在这里。 “和你一样,受罚来打扫。”慕朝声音清冷。 桑知眨了眨眼,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犯了什么错?” 慕朝没有回答,只是绕过她开始擦拭书架。 桑知注意到他的动作极为精细,每一本书都被他小心挪开,擦拭干净后又放回原位,就连书籍对齐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干嘛这么冷漠。”桑知小声嘀咕,继续自己的清扫工作。 藏书阁很大,即使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下打扫也几乎碰不上面。 伴随着晨阳高悬,桑知坐在窗边吃着带来的红豆糕。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吱呀声,是靴子踩在木板上的动静。 这个屋子里除了自己便是慕朝,因此桑知也没有多想。 “慕朝,你要不要来吃点东西?”桑知朝楼上喊道。 没有回应。 桑知撇撇嘴,昨夜被扼住脖颈的阴影还历历在目,她继续享用香喷喷的红豆糕。 忽然,二楼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慕朝?”桑知听见,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 藏书阁的二层比一层更加昏暗。烛火也随着刚刚的声响而应声熄灭。 桑知眯起眼睛,看见不远处一个书架倒塌,厚重的书籍散落一地。 而慕朝正跪坐在废墟之中,单手撑地,呼吸急促。 面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你怎么了?”桑知快步上前,却在距离他三步远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慕朝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冽与厌恶:“别过来。” 他讨厌别人看见自己的虚弱。 “你…你摔跤了?” 桑知僵在原地,此刻才注意到慕朝已经泛白的唇色,这种情况她似乎以前也见过,那是现实世界她跑八百米的时候。 身边的同学也唇色苍白得摔倒在地上。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低血糖犯了。 虽然不知道修仙界为什么也会有这种情况,但是桑知还是急急忙忙地跑下楼梯。 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慕朝闭上眼睛,他下意识看向一侧。 在书柜侧面的一个小暗影处,半本泛黄书籍露出一角。 他深吸一口气,片刻之后头晕目眩的感觉并没有得到减轻,刚想要强撑着站起身。 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比一开始离开时还要更加响,如同鼓点一般震在他的心口。 慕朝有些意外地看向去而复返的少女。 接连爬了两层天梯,桑知的气息乱了些许,凌乱的发丝黏在她的脸颊,可她却丝毫也没有在意。 修仙文男主嘛,嘴硬一点很正常。 桑知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蹲下身将手中拿过来的红豆糕想也不想塞进了慕朝的口中。 “没事,慕朝你把这个吃了应该就好了。” 慕朝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红豆糕上时停滞了一瞬,似乎刚想要开口拒绝。 只是嘴巴刚刚微张,忽然就被塞了一嘴的红豆糕。 慕朝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桑知给堵了回去。 甜腻的红豆糕在口中一抿就化,甚至给不了慕朝任何吐出来的机会。 “怎么样?”桑知有些沾沾自喜地看着少年,一双清澈的小鹿眼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还好今日自己带了红豆糕过来,帮助了低血糖的慕朝,他应该对自己的好感会上升一些吧? 桑知这么想着,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 她伸手刚要搀扶起慕朝,却突然注意到慕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你怎么了?” 这下轮到桑知傻眼了。 看着情况愈发糟糕的慕朝,她有些紧张地问。 慕朝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撑着地面,喉间溢出一丝低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红豆…” 桑知这才惊觉,少年的脖颈和手腕处开始浮现出大片红疹,呼吸中也夹杂着几声沙哑。 “你…你等一下,我去喊人!” 桑知惊呼出声,赶忙朝着藏书阁外跑去。 慕朝已经无法回答,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倾。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这一次他反倒低声笑了出来。 身体沉重得像块石头一样。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挺过了雷鞭与外门弟子的陷害,如今反倒是栽在了一个蠢货身上。 慕朝低低嗤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蠢,还是嘲笑桑知。 黑暗,刺骨的黑暗。 慕朝觉得自己正在无尽的深渊中下坠,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刺骨的寒意。 他好像又回到了幼时怎么也逃不出的雪夜之中。 周身的寒意在他体内交织厮杀,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天翻地覆。 “娘…”他拼尽全力吐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在视线模糊之际,甚至在想。 若是就这么死在这里,似乎也还不错。 在他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那本露出半边的书籍正泛着隐隐符文金光,像是与什么取得了联系。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刺入眼帘。 慕朝下意识皱眉,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素白的帐顶,淡淡的药香。一切都与他噩梦中的雪夜不太一样。 “木伯伯,他怎么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慕朝艰难地砖头,看见医药阁的木长老正坐在床边捣药。 老者须发皆白,脸上皱纹纵横,唯有一双眼睛明亮。 “死不了。”木长老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桑知,放下药杵,“差点就去见阎王了,也算那小子命大。” 木长老便是先前在仙台被慕朝气得半死的长老,也是整个仙株事件唯一的受害者。 他哼了一声,对慕朝可没什么好脸色,他扭过头看向桑知:“想送他见阎王,你下次再多给他喂点红豆糕。” “我那仙株够他见八百遍了。” 5、第五章(修) 桑知站在医药阁的柜台前,手指不自觉地搅着衣角。 木长老板着一张脸,假装没看见一般,将手中的医药单往她面前推了推。 “紫灵芝二两,雪莲三株,百年何首乌一片……”木长老慢悠悠地拨着算盘,“加上诊金和七日药膳,合计八十七灵石。” “八,八十七灵石?”桑知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压低,心虚地瞥了眼里间——慕朝还待在病床上。 木长老抬了抬眼皮:“这还是看在我是你木伯伯的份上,给你打折了的。” 桑知咽了口唾沫。 钱好像有点不太够。 但是想到慕朝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微弱的气息,她又挺直了腰板。 “我看看,我看看…”她强装镇定地解下腰间的荷包,哗啦啦倒在柜台上。 灵石堆成小山,桑知一共数了三遍——总共七十三灵石五碎灵。 她的耳朵烧了起来:“那个…木伯伯啊……” “不够啊,丫头。”木长老捋着胡须,微微眯起眼。 桑知本来以为没有多少钱,便想着主动将这个钱付了,还能对慕朝挟恩图报,谁料药费会这般贵。 她咬了咬下唇,突然想起什么,眼巴巴地望着木长老:“木伯伯,看在你小时候抱过我的情况下,给我再打点折呗?” 木长老瞥了一眼,没好气地看向面前的小丫头:“给你打骨折要不要?” “要要要!”桑知还以为木长老这么好说话,连忙点头,却只见长老手中墨笔化成藤杖,敲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来,伸腿。” 桑知的肩膀垮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腰间的小布包上——里面装着一些原主之前的符纸和药材。 “这些符纸都是我亲手画的!”她一股脑倒出布包里的东西,“清心符,避尘符,预警符…还有这瓶‘养颜丹’,虽然效果不一定稳定,但是……’” 木长老拿起那瓶淡粉色丹药晃了晃:“上次青瑶可是和我说了,她吃了你这个药长了三天胡子。” 桑知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那、那只是意外!这次配方可是改良了!” 正当她手忙脚乱解释时,里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桑知如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一把抓住符纸和丹药收了起来:“慕朝,你醒了啊?” 木长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没,只是医药阁弟子路过而已。” 桑知松了口气,咬咬牙将全部灵石都推向木长老,接着又道:“木伯伯,我过段时间补剩下的灵石补齐可以吗?” “你什么时候和慕朝关系这么好了?” 木长老并没有急着收钱,而是有些古怪地抬起眉梢,看着桑知一副害羞的模样,欲言又止道:“这事你爹知道吗?” 那必然是不知道的。 桑父为人古板迂腐,要是知道自己与仙魔同体的慕朝走近,恐怕要大发雷霆。 桑知这么想着,赶忙双手合十:“木伯伯,保密保密!” 木长老收下灵石,“记得下月把欠的钱补上。”他才懒得掺和年轻人之间的事情。 “木长老,这灵石按理来说应该我给。”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桑知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慕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里间门口,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比先前已经好了不少。 “慕、慕朝!”桑知手忙脚乱地把药单给藏在身后,“你怎么突然起来了?木长老说你还得卧床休息!” 慕朝没有理会她的慌张,径直走到柜台前,拿起她没藏住的借据扫了一眼,眉头越皱越近。 “八十七灵石对吗?”他抬起眉梢看向木长老,从怀中破旧的袋子中倒出了一把灵石。 灵石在红棕色的木制柜台上发着幽幽暗光,桑知有些吃惊地看向那堆成小山的灵石。 怎么也没有想到,慕朝竟然这么有实力。 她不由得张大了嘴,而木长老则是面不改色:“怎么,你们要付我两份的钱吗?” “没事,我来付吧,毕竟是我不小心害你过敏的。”桑知敛眸,有些愧疚道。 如今她穿成了原主,原主之前怎么对慕朝的,桑知可都还记得。 “不用。”慕朝打断她,转向木长老,“烦请长老将灵石还给她,我自己的药钱自己付。” 桑知的面色一白,不着痕迹地轻抿唇瓣,自然是明白他话里的潜台词: 这是急着和自己撇清关系呢。 木长老倒是没有客气,慢条斯理地数出桑知的灵石,重新推了回去,嘴里还啧了一下:“拿好了丫头,人家根本就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桑知低着头,忍不住腹诽道:“不要就不要,你以后啃树皮算了!” 她不爽地扭头拿着自己的钱就走,只留给慕朝与木长老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木长老,这个是您想要很久的忘川草,算是向您先前的赔罪。”慕朝将一朵发着幽光的仙草放在柜台上,轻声开口。 “啧,算你还有点良心。”木长老忍不住双目放光,看着柜台上的忘川草。 这东西可以说,比自己那仙株要珍贵多了。 传闻忘川草生于鬼界忘川崖之上,每千年盛开一朵,无数仙界医修为求一株争先恐后丢失性命。 木长老虽然有能力去取,但是也担忧命丧于忘川崖一直没有动身,所以他才会耗费心血去培育仙株,妄图用仙株与鬼界之主交换。 没想到慕朝竟然为自己弄来了一株。 这叫木长老对眼前的少年倒是有些另眼相看。 “诶——”木长老满意地摸了摸忘川草,刚想要开口喊住慕朝,谁料只是一个晃神,少年的身影都快要消失在医药阁的门口。 看来对方似乎并没有邀功的意思。 原先热闹的医药阁渐渐恢复成原先的清冷,只有阵阵药材独有的清香弥漫其中。 * 回到寝居的桑知气得坐在座椅上,手不自觉地扣着桌面上的镂空,下颌抵在桌面发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指死死地攥着荷包。 按道理来说,原主每个月的灵石并不算少的,不仅桑长老那边会给一份,就连一开始关系有些淡漠的沈钰那边也会给一份。 所以,桑知可以说是整个外门弟子里最富裕的一个。 可这个月才刚刚过了一半,桑知的钱袋子里已经所剩无几。 想到这里,桑知面露一丝古怪的神情,她招了招手,问道:“春桃,你那有我每月的花销记录吗?” 春桃应了一声,拿来一本厚厚的册子。 “玄月二日,膳食堂生辰宴预付——” 春桃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桑知便忍不住蹙眉打断:“等一下,谁生辰宴啊?” 桑知仔细回想了一下,原主是腊月出生,沈钰则是雾月出生,身边似乎并没有人玄月生辰。 而且,还是膳食堂预付? 修仙界这么时髦吗?还有预付这种东西? 春桃却语气淡淡,如实解释道:“小姐你忘了,是凌公子的生辰,你特意预支了三个月的灵石要给他举办生辰宴。” “什么?” “三个月!!?” 桑知蓦地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把夺过春桃手中的记账本。 珍衣阁三身衣裳定制—— 铸剑阁剑鞘定制—— 桑知看着上面一连串的支出,在支出最末尾的落款全是凌千绝的名字。 原主这个恋爱脑! 桑知整个人如同被抽空来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了座椅上,软趴趴的四肢垂下。 无力,真正的无力从不是大吵大闹。 “这些钱,还能要回来吗?”桑知不死心地又强撑着一口气,捏紧手中的账单,眼泪汪汪地看向春桃。 “小姐……” 春桃有些紧张,不知为何她觉得若是自己摇头的话,自家小姐可能真的要一口气晕过去了。 这几日小姐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春桃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 “小姐,这些预定的衣裳剑鞘和生辰宴应该都是退不掉的。” 桑知心头一紧,抬手抹了抹额间的汗珠,欲哭无泪地趴在桌上。 她就说怎么钱袋子空空如也,原来全部都拿去博凌千绝一笑了。 好在,桑知只是情绪低迷了一阵子。 “不行!” 她猛地握紧拳头,忿忿不平道:“绝对不能给那个狗男人花钱!” 翌日晌午。 桑知几乎是一路跑到了膳食堂,此刻正值午膳时候,整个膳食堂里挤满了人,桑知刚进去就直奔打饭窗口。 “午师兄,今日你值班呀?”桑知看到窗口露出的那张无精打采的脸,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扬起笑脸,伸手指了指今日特供菜单,视线停留在最贵的上面。 “午师兄,我预留在账户上的灵石可以用吗?” 老午是个老实的器修,平日里为人和善,听见桑知这么问,他便点点头:“当然可以,虽然是你预留给凌师兄生辰宴的,但你要自己用那定然没有问题。” 不过,桑师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老午有些想不明白,就见窗口的少女面上露出喜极而泣的神情,激动地开口: “那师兄,我要清炖玄霜鹤、赤焰龙鲤、冰心玉莲羹、爆炒幽冥菇、烤全羊…哦,对了再来两碗灵麦米!” 周围还在排队买饭的弟子纷纷停下了动作,如同被静止了般,看向一口气报了一堆菜名的桑知。 正在吃饭的弟子茫然抬头,问身边的人:“我是不是啃馒头中毒了,听到一堆贵死人的菜名?” 弟子:“你快吃你的过夜馒头吧。” 窗口的老午也结结巴巴道:“这…这么多吗?” 6、第六章(修) 桑知掰着手指核对菜名,忽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面前摆满的精致菜肴,“再加一壶冰梅酿!” 窗口打饭的老午擦了擦额头的汗:“桑师妹,这些菜可不便宜,而且你一人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知道知道。”桑知豪气地大手一挥,“把这些都从我存在膳食堂的灵石中扣!” 周围负责端菜的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桑知,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来这么一个大单。 桑知在等菜的空隙,视线扫视了一圈。 原文中,慕朝每日都会来膳食堂吃清汤泡饭。 因为膳食堂的清汤并不需要灵石,这样一些贫苦的弟子只需要花上一点碎灵便可以饱餐一顿。 昨日慕朝才刚刚一口气拿出那么多灵石来支付药费,桑知估摸着他兜里肯定要没钱了! 想到这里,桑知端着菜肴忍不住感慨自己的聪明:“这不就刚好解决了不给渣男花钱,还能去慕朝面前刷好感的任务吗?” 膳食堂靠近角落的位置,少年坐在暖阳熔金处,苍青缎带束着三寸如墨的发丝。此刻指节分明的手正搭在碗沿,安静地吃着碗里的东西。 如鸦羽的长睫低垂,沉默而又疏冷。 膳食堂那一侧角落,与周围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桑知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慕朝,她端着手中的菜肴想也不想就抬脚走去。 “慕朝!” 桑知本就生得玲珑乖巧,小鹿眼清润,眼尾微微下垂,瞧着人时总带着几分无辜的柔软。 此刻她乌发半挽,发间一支素银铃兰步摇,行动时发出泠泠轻响。 少女说话时嗓音轻软,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娇憨。尤其是此时,她低眉顺目间掠过灵慧的眸光,如狡黠的小狐狸。 慕朝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接着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 整个膳食堂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了此处,叫慕朝一时间有些难以习惯,他嘴角拉平,轻蹙眉头。 不语。 桑知丝毫也没有觉得尴尬,反而自顾自地将菜肴一道道摆放在慕朝的面前,大气地将一碗喷香的米饭推向慕朝。 “别客气,今天我请客!” 周围的弟子听见桑知这么说,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慕朝终于第一次正眼打量起面前的少女,灵动而又活泼,出身显赫,自幼被宠着长大,对人心险恶一无所知。 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这么殷勤? 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朝根本不会觉得桑知口中说的心悦自己是真的,只觉得这应该又是他们那群外门弟子新的消遣方式。 若是自己当真了…… 他垂在一侧的手指微微收紧,眸光泛着寒意,刚要站起身直接离开。 谁料,这时膳食堂有人来了。 来人一袭月白长衫,手持折扇,端着一副风度翩翩。只见那人眉梢带着柔意,出场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往日里可能都是些许艳羡、崇拜,但今日同门弟子中多了一丝好奇与探究。 桑知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慕朝的面前,背对着凌千绝,压根就不知道竟然会这么巧撞上。 见慕朝多看了自己身后几眼。 她还有些奇怪,不自觉地嘟了嘟嘴,撑着下巴问道:“你在看什么?” “你未婚夫。”慕朝收回自己的视线,却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的动作。 像是也在等待着一处好戏。 桑知心中疑惑,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凌千绝今日竟然也来了膳食堂。 不用想,肯定是要来花自己的灵石! 只见凌千绝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低垂着眉眼,温文尔雅地站在打饭窗口:“一份清蒸仙鹿茸。” 内门弟子已经开始辟谷,按理来说就算是不吃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凌千绝每周都会来膳食堂点几道菜。 以此来宽慰一下自己的胃,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维持人设。 这次,本以为会和先前一样收获到身边弟子艳羡的目光,可就连打饭的老午都有些欲言又止地盯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凌千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他不着痕迹地握紧手中折扇,轻声道:“可有什么问题?” 老午憨憨一笑,倒是没有像周围弟子那么多心思,只是指了指面前的菜肴:“凌师兄,你还没给灵石呢。” “嗯?”凌千绝轻蹙眉峰,“先前知儿留的那个账户呢?” “哦,那个桑师妹今天一口气将所有的灵石都点完了,所以现在你账户上是没有灵石的。” 凌千绝闻言,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在窗口站了一会,察觉到周围的视线愈来愈多,他只能暂且一笑,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些灵石递了过去。 不得不说,凌千绝不愧是隐忍的人。 面对这种情况依旧面不改色,沉声道:“那劳烦一下,一份清蒸仙鹿茸。” 老午一边收钱一边开玩笑道:“不过,你二人近几日是不是闹别扭了?桑师妹在那呢!” 老午本来也是好心,谁料他随手一指,竟然看见桑知的对面正坐着外门弟子慕朝。 二人面对面坐在角落,倒是一副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本来老午脸上打趣的笑僵住,他尴尬一笑:“哎呦,我忘记了今日桑师妹好像找慕朝有事……” 此话一出,整个膳食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老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懊悔地打了一下嘴巴。 而凌千绝朝着桑知的方向看去,恰好与慕朝双目相对,目光在此交汇之际,凌千绝厌恶地蹙了蹙眉,如同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一时间,就连维持表面的体面都没有。 凌千绝第一次沉下脸色,快步朝着桑知的方向走去。 “知儿?” 他站在桑知的身后,视线却一直紧紧盯着慕朝。 桑知:“?” 她是真不知道这种情况都能碰上,一想到原主大部分灵石都被凌千绝哄骗了去,全心全意对待他却在原文中,只落了个悲惨的结局。 桑知心口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 她回头,看向凌千绝:“嗯?凌师兄,好巧呀!” 桑知轻轻眨了眨眼,一副不知发生什么的神情。 “你为何,会和他在一起吃饭?”凌千绝放柔了嗓音,一副体贴温和的模样。 膳食堂的弟子纷纷看在眼中,都感慨道:“凌师兄脾气可真好啊!” “是啊是啊,要是我看见自己未婚妻和魔种幽会,啧啧啧——” 油腻的嗓音在桑知的身后响起,桑知瞥了一眼那弟子的衣着,只见一袭青衣,腰间还挂着饰金玉牌。大概率是个外门弟子。 桑知面上还带着笑,将手压在了冰梅酿上,视线紧盯着那弟子。 忽然,那个外门弟子猛地吼了出声,只见弟子浑身狼狈,暗红色的酒渍晕开在衣襟处。 怒吼声响彻整个膳食堂,周围弟子纷纷注目。 “搞什么!”方才还在打趣的男子猛地站起身,满脸怒气地站了起来。 此刻,那人浑身上下都被泼上了乌红色的酒渍,整个人狼狈不堪,湿哒哒的酒水正顺着他的发丝滴落在地面。 瞧着男子这副模样,膳食堂不少弟子都捂着嘴在偷笑。 这可将这个弟子气得不轻,他立马呵斥道:“哪个混蛋干的!” 整个膳食堂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道清脆如黄鹂的嗓音响起。 “是我——” 桑知笑眯眯地站起身,手中还捏着冰梅酿的空瓶。 那弟子双眼瞪大,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暴怒转为尴尬,瞬间泄了气。 本来嚣张的气焰萎靡了下去,他眼神飘忽不定:“没事,没事,我知道桑师妹一定不是故意……” 话音还未落下,便被桑知打断。 桑知将酒瓶不轻不重地叩在了桌面上,双手抱胸,发间铃铛泠泠作响。 “抱歉啊,我就是故意的。” “你!” 男子被当中撂了面子,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以为是谁家粪池炸了呢,天天魔种魔种,不知道以为你是魔界卧底呢……” 桑知意有所指,视线却不着痕迹地瞥向凌千绝。 果然,在听见她说的那句话后。 凌千绝的神色也发生了变化,只见男人眼神冷了下来,站出来拦住桑知道:“知儿,我相信这位师弟也不是故意的——” 他拖长着音调,意有所指:“毕竟,慕师弟的确比较有争议。” 不得不说,凌千绝确实很聪明,而且善于利用人心,原先膳食堂的弟子注意力全部都在他们三人身上,可随着凌千绝这句话出现。 所有的口风瞬间倒戈,似乎都在指责慕朝。 “是啊,若不是慕朝体内流着魔血,谁会天天说他?” “要我说,说不定是他给桑师妹下了咒!” …… 凌千绝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尤其是在听见身边弟子的议论,他唇角轻勾,刚想要规劝桑知。 “慕朝,你快尝尝我给你点的冰心玉莲羹!” 桑知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那些议论一般,扭头将面前的菜肴往慕朝面前推了推。 本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少年垂眸,看向眼前那碗晶莹剔透的玉莲羹,汤羹散发清甜香味,如同雨后池水般泛起涟漪。 他忽地轻笑了一下,眉眼低垂,竟然一反常态地应下。 “嗯。” 嗯? 桑知看着面前答应如此干脆的慕朝,脑袋上冒出了三个巨大问号。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7、第七章 膳食堂内寂静无比,连根针落在地面都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慕朝与桑知之间。 往常这种时候,慕朝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冷冷地说一句“不必”。但今天,他竟然径直接过了桑知推来的汤羹。 “谢谢桑师妹。” 慕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一种桑知从未听过的温和。 他不仅伸手接过了汤羹,甚至还不着痕迹地抬起眉梢,似是无辜一般看向凌千绝。 在看见男人脸上铁青的面色后,慕朝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唇角,寒眸中折射出一丝蔑视。 对于他这个反应,桑知很显然也有些意外。 她的手还僵在原地,甚至都没有松开汤羹的碗沿,那动作瞧上去倒像是亲手喂慕朝喝汤一般。 只见眼前这个“陌生”的慕朝——他居然还在笑! 虽然他只是唇角微微上扬,但那双常年结冰的眼睛里,分明漾着温柔的水光。 “味道很好。”少年轻声评价,目光却越过桑知,看向她身后某处。 凌千绝站在桑知的身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汁,他手中端着的餐盘菜肴一口未动,木质餐盘边缘已经出现了裂痕。 “知儿,没想到你与慕朝师弟互相认识啊?可以和我说一说吗?”凌千绝面带微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的手落在桑知的肩上,不遑多让地展现着自己未婚夫的身份。 “是啊,我们昨日在藏书阁认识的。”桑知故作惊讶地转头,“凌师兄,你要和我们一起用膳吗?” “不过,师兄你这几日不是都很忙吗?” 桑知歪头,一副诚挚地看向凌千绝。 凌千绝眉梢微蹙,刚想要开口否认,就听见膳食堂外有弟子急匆匆撩起帘幕走了进来。 那弟子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眉眼间带着肃杀之气,径直朝着凌千绝的方向走去。 “师兄,有急报。” 凌千绝低头,就对上桑知那体贴的笑脸:“师兄,要不你先去忙吧?” “嗯。”凌千绝勉强一笑,临走前还漫不经心地瞥了慕朝一眼,“知儿性格不受拘束,若是有什么惹慕朝师弟不快的地方,还望见谅。” 慕朝淡定地举杯致意,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罕见的微笑。 凌千绝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在男人刚刚踏出膳食堂门槛时,慕朝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被擦去的墨痕一样,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他松开不知何时捏在手中的碗沿,恢复了一贯冷若冰霜的模样。 “汤羹多少灵石,我付给你。” 慕朝垂眸,看向餐桌上被自己喝了一口的汤羹,冷冷开口问道。 可桑知却不由得鼓起了掌,一脸促狭:“没想到,慕朝你还会变脸术啊!” 慕朝冷冷扫了她一眼,桑知眼底的笑意丝毫未减。 周围的弟子早已各自散去,整个膳食堂又恢复成原先的安静,只有桑知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望着餐桌上那些佳肴,她伸手拽住正要离开的慕朝,歪头眨眼道:“既然喝了我的汤羹,那陪我留下来吃个饭呗?” “不吃。” 慕朝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就见桑知想也不想就叹气道:“好可怜,一个人在膳食堂吃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慕朝走了两步又停下,他回头看向座位上的桑知,似乎有些困惑:“你不知道吗?” “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 窗台暖风融融,吹动着少女发间泠泠作响的铃铛,似是拨动的琴弦,轻扣在某片荒芜之野。 桑知有些好笑地听着慕朝的话,她掀起纤长的眼睫,轻眨: “话是这么说,可你坐在这里不说话不就行啦?” 桑知脸上浮现出笑意,她乖巧地眨了眨眼,像是一个等待着主人关注的小狗般,弯着眉眼问。 二人视线对上一瞬。 相对于桑知那清澈的眸底,慕朝的目光像是一汪深潭,瞧不见底的深邃,可今日的他却鬼斧神差地停下来脚步。 从前的桑知为人孤傲,不可一世,娇蛮,满眼都是凌千绝。 可如今的桑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种感觉就像是—— 慕朝想:就像是被夺舍了一般。 …… 与此同时,凌千绝并未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往后山禁地方向走去。他脸色阴沉,脚步急促,时不时回头确认些什么。 很快,他停在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前。 凌千绝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玉符,在洞口晃了晃。 原本普通的石壁上瞬间泛起了层层波纹,就像是一汪湖面被撩动,露出了一条幽深的小径。 洞内,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听到洞口传来的脚步声,那黑衣人声音低哑道:“凌公子,看上去心情不佳啊?”那人的声音粗犷而又低沉,像是磨砂纸轻轻擦拭墙面,“仙株呢?” 黑衣人慢条斯理地抬首,皮质手套包裹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杯盏。 凌千绝脸色一沉,很显然又想到了仙株还在桑知身上。 石洞中陷入了一阵寂静。 黑衣人这才微动眉梢,又一次重复问道:“东西呢?” 接着,漆黑之间一抹寒光迸现。 随着黑衣人指尖反转,一枚银针正中凌千绝的眉间,顷刻一股寒意流遍男人的全身。 凌千绝咬牙,脖颈处的青筋凸起,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他几乎拼尽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暂时还没有到手。” “凌公子可是忘了,你服用了我魔族的炼灵珠,而我要的仙株却迟迟拿不出来?”黑衣人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语气中透着一股森然。 “怎么?你是要把增长的修为再重新吐给我吗?” 凌千绝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一般,连最基本的眨眼都没有办法做到。 鼓点般剧烈的心跳声响彻整个石洞,可他只能瞳孔微缩,有些惊惧地看着面前决定自己生死的人。 黑衣人挥手,本来已经嵌入男人眉间的银针又一次飞了出来。 浑身失去桎梏的凌千绝敛眸,纤长的眼睫遮挡住他眸底的寒意,声音却依旧不卑不亢:“再给我点时间……” “你不是说拿到仙株很轻松吗?”黑衣人的手搭在凌千绝的肩上。 只是虚虚一搭,却如同有千斤重,压得凌千绝肩膀一沉。 凌千绝道:“出了点小问题。” 黑衣人嗤笑,余光瞥见了凌千绝腰间那个粗制滥造的香包,蹙眉道:“什么小问题?” “你那未婚妻不听你话了吧。” 凌千绝找到魔界谈合作时,专门指出了自己与桑知的身份,而魔界也正是因为桑知在青云宗的身份,这才答应了与其的合作。 可如今看来,似乎…… 黑衣人眸光深沉,只听凌千绝咬紧牙关:“是这样没错,只是近几日她有点事……”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中却不由得浮现出膳食堂少女坐在餐桌边笑脸盈盈的模样。 黑衣人不太满意凌千绝的回答,他重新坐回高椅上,伸手将桌上的茶盏端起,在鼻尖轻嗅。 沁人心脾的茶香在空旷的石洞四溢,黑衣人也不喝,只是端着静静地闻。 石洞缄默一片,只有煮沸的茶水在发出声响。 过了半晌,黑衣人悠悠开口:“近几日,魔界也不太动荡,旧阎魔似乎找到了什么。” “若是你成了无用的棋子,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凌千绝握紧拳头,想要反驳的话停在口边,却怎么也没有说出口。 “知道。” 当凌千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却低了下去,心中没由来得心慌了一下。 “沈钰最近也应该得了些线索,咬我也咬得比较紧。”黑衣人将杯盏放下,抬眸看向凌千绝。“你若是半月内还没办法将仙株拿来,那我们的合作也可以终止。” 话音落下,整个石洞骤然出现了一团浓雾。 浓雾将黑衣人的周身笼罩,待到浓雾散去之际,整个石洞只剩下凌千绝一人站在其中。 背影略显凄凉。 凌千绝回到自己的寝居,守在院落中的小厮连忙上前:“公子,您回来了?” “近几日,宗门内可有什么传闻?”凌千绝有些疲倦地睁开眼,叹了一声。 小厮先是一愣,随后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事情。” 凌千绝回忆起桑知与慕朝一起的身影,他敛下眼睫,声音微沉,像是想到了什么:“先前执事堂送来的请帖,去回一下吧。” “啊?” 小厮有些错愕,“公子先前不是说没空去习书堂授课吗?”小厮一边问一边匆匆去书房翻找出了那幅请帖。 凌千绝身为内门剑修阁弟子,剑术自然是整个内门弟子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平日里宗门长老没空时,外门弟子需要练习,只能拜托一些内门出众弟子代课。 这种时候,执事堂便会给一些内门弟子递送请帖。 于是便有了眼下的请帖。 凌千绝修长的指尖按在纸张上,整个室内散发着淡淡墨香。 他轻轻搁置墨笔,将手中请帖交给小厮道:“去回执事堂长老,就说过几日我便可以参与授课。” 8、第八章 “今日的剑术课由凌师兄代授?” “听说他刚从剑涯闭关出来,领悟了一套‘流霜剑意’…” “嘘,小声点,他来了!” 在一阵窃窃私语中,桑知抬头望向试炼台,顿时如遭雷击——一袭白衣的凌千绝负手而立,腰间悬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清冷孤傲的模样吸引了不少同门女弟子的注意。 “装模做样…”青瑶在她耳边小声嘀咕。 桑知则是抿紧嘴唇,自从上次膳食堂一别,凌千绝便以闭关为由,沉寂了十日有余,没想到再次出现,竟是以剑术课代课师兄的身份。 “诸位师弟师妹。”凌千绝环视全场,声音温润如玉,“今日由我代授剑术课,内门选拔在即,望诸位勤学苦练,莫负韶华!” 他的声音很快便响彻整个试炼台。 每一位外门弟子都需要在习书堂完成固定的课业,其中不管主修哪门,只要是有意愿进入内门的弟子,都必须要掌握最基本的剑术一道。 因此,如今整个试炼台满是各类外门弟子。 凌千绝话说得漂亮,目光却在扫到桑知时骤然变柔,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给桑知来了个深情对视。 桑知像是触电一般,连忙挪开视线。 青瑶在一侧啧了一声:“哇,你未婚夫在看你诶?” “再说就是你的未婚夫。”少女撇了撇嘴角,面无表情地反驳。 青瑶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眸中闪过一丝八卦的光芒:“怎么,你终于想开了?” 从最开始,青瑶便看凌千绝不顺眼。 因此,看见桑知如今对待凌千绝的的态度,她不仅没有任何意外,甚至都有些想要拍手叫好。 桑知将手搭在腰间普通佩剑上,雪白的剑身泛着寒意,剑穗轻轻晃动,与桑知发间的铃铛一样,发出泠泠轻响。 虽然桑知不懂剑,但是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这把佩剑品质极佳,用来作为练习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青瑶也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桑知手上的佩剑,问桑知:“你这剑是哪买的?为什么我上次去珍物阁只有最普通的木剑了?” 桑知也有些意外。 她抿唇轻轻摇头,“这是我哥随手丢给我的……” 青瑶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示意桑知打住:“好了好了,我就多嘴问。” 沈钰作为剑修阁大弟子,青云宗新一代剑修魁首,弄来一把佩剑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外门弟子中,有条件的都会去珍物阁购买统一的木剑,但若是一些条件较差的弟子只能够自己想办法。 因此,在黑压压一片的弟子手中佩剑都不大一样。 青瑶出身不错,在新一代外门弟子中又极具天赋,平时都会在医药阁中勤工俭学。 因此,买一把普通木剑还是轻轻松松。 “诶,你看慕朝手上的剑。” 青瑶目含同情地戳了戳桑知,轻扬下巴示意桑知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 只见在一群激动稚嫩的面庞中,一位冷脸少年正孤单地站在一侧。 在人挤人的试炼台下,身边的弟子似乎都对他避之不及,竟然在本就拥挤的地方空出了一块。 “那是把竹剑吧?” 桑知看去,视线下移。 慕朝腰间佩戴的那把竹剑应该是他自己做的,简单而又质朴,用竹叶捆绑着剑身,呈翠绿色。 外门弟子中也有一些人用的竹剑,但是他们的竹剑却也是夹着一些木材,只有慕朝一人的剑是纯竹身。 “还挺特别的。”桑知闻言,勾了勾唇角下意识说道。 根本没有意识到,青瑶在听见她这话后一副见鬼地看向她。 青瑶说:“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要是平日里,桑知必然也是嘲笑慕朝的一员。 青云宗外门弟子对于慕朝主要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毫不在意,第二类随波逐流,第三类也是外门弟子中最多的一批人。, 他们热衷于讥讽压迫慕朝,来以此达到自己的高高在上。 青瑶属于是第二类——随波逐流。 准确来说,是随桑知的波,逐桑知的流。 从前,原主以凌千绝为中心,自然对慕朝没有任何的好脸色。 可如今不一样。 桑知兴致勃勃地看向慕朝手中的剑,不得不说慕朝手中的剑比其他剑都要好看许多。 虽然她不懂剑,但是她有审美啊! 桑知仿佛听到脑中响了一个声音:刷好感的时候到了! 她安抚地拍了拍青瑶的手背,轻声道:“你不觉得,慕朝那把剑最好看吗?” 青瑶沉吟片刻,从客观的角度分析了一下,很快便认同桑知的观点。 凌千绝的目光扫过人群,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慕朝身上,眸光骤然变冷。 “今日剑术课便以战代练,哪位师弟师妹愿意上台与我对练示范?” 台下弟子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前段时间膳食堂的八卦,外门弟子都有所耳闻,自然也清楚这次的点名绝非善意。 “既然无人自荐……”凌千绝唇角微勾,剑尖直指人群后方,“慕朝师弟,听闻你对剑术修练刻苦,不如上来指点一二?” 全场哗然。 桑知猛地砖头,只见站在人群中的慕朝静立,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凌师兄……”桑知站了出来,有些不满凌千绝公报私仇。 他这算什么指点,分明就是要当众羞辱! 原文中并没有出现这一段,慕朝一直到进入内门才逐渐绽放光芒。 更何况,让一个连正常佩剑都没有的外门弟子,与剑修阁内门弟子对打…… “怎么?” 凌千绝并没有理会桑知,声音陡然转冷,“慕师弟怕了?” 慕朝终于抬头,淡漠的眼眸平静无波。他缓步走向试炼台,所过之处弟子们如潮水般分开,生怕与他沾染半分。 “我去,这个慕朝得罪凌千绝了啊?” 青瑶戳了一下桑知,侧头看向她。 很显然,并不知道前段时间膳食堂发生的那段。 桑知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但若是因为自己让慕朝当众被凌千绝羞辱,她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你剑术怎么样?”桑知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身,扭头问道。 “还行啊。”青瑶不明所以,随手抽出腰间的木剑比划了两下,扬眉道:“虽然不是专业剑修,但是打遍外门无敌手!” 可以的,高材生。 桑知觉得自己在这本小说世界待久了,心中还真的激荡起一种江湖义气的心绪,尤其是在看见慕朝孤身一人踏上试炼台。 她大手一挥,招呼着青瑶:“那我们也上台练练手!” 青瑶一向爱凑热闹,对于桑知这个提议自然不会反对,可还未等她们二人出声,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炸响: “且慢!” 一个身着暖黄衣袍的少年大步走出人群,不知是从何处摸爬滚打回来,衣角满是青草与泥泞,俊朗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而他腰间,悬着一柄柳叶细剑。 他一边走一边道:“宗门古训有云:剑道独行,亦有双剑并立。” “既然凌师兄这般说了,不如让我与这位弟子一起?” 凌千绝明显没料到这一出,皱眉道:“你是……” “外门弟子木南风!”木南风声震屋瓦,“恳请与这位弟子一起,向凌师兄讨教!”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桑知惊讶地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外门弟子——他为何要蹚这浑水? 凌千绝脸色阴晴不定,其余看热闹的外门弟子立刻拱火:“的确如此,凌师兄一打二定然绰绰有余!” “是啊是啊!”木南风一个劲地点头,笑眯眯地摊手想要靠在慕朝的身上。 只是在他刚有那个意图的时候,就被慕朝识破。 慕朝不语,只是一味往边上挪动。 “哎哎哎!”木南风不着调的样子,让桑知难免捏了把汗,原文中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也可能只是炮灰。 “开始!” 随着教习弟子的一声令下,凌千绝率先发难。 他的剑法飘逸灵动,如流风回雪,刹那间一抹寒光乍现,直刺慕朝竹剑。 慕朝不慌不忙退让,翠绿色的剑身外竟带一抹暗光,那暗光凭空凝结,竟硬生生扛下了凌千绝的一击。 只是很快,在凌千绝的剑下,脆弱的竹身隐隐有破裂之样。 “剑要碎了!”青瑶惊呼。 在一侧的外门弟子则是得意洋洋地笑道:“便是再加两人,都未必是凌师兄的对手。” 桑知瞥见慕朝手中的竹剑渐渐裂开,抽丝剥茧般的竹丝在碰撞间发出刺耳的声响。 “慕朝!拿剑!” 清脆的声音响彻试炼台的上空,台下的人见桑知飞奔上台阶,不由惊呆。 青瑶更是抬手下意识要抓住桑知的衣袖,满脸震惊。 桑知站在试炼台边缘,将手中的佩剑用力一挥,寒光划过半空,泠泠作响的剑穗飞跃台阶。 叮—— 慕朝竹剑彻底碎裂的最后一刻,他背对着台下,抬手稳稳接过桑知抛来的佩剑,骨节分明的手掌握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骤起。 “砰——” 两把剑身碰撞在一起,竟然激起层层风浪,将台上三人的衣诀吹得猎猎作响。 青瑶在台下张大了嘴巴,她暗自喃喃:“我嘞个乖乖,我外门弟子第一不保了啊?” 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 桑知有些好笑地回到青瑶的身边,收起飘忽的思绪看向试炼台。 换了一把佩剑的慕朝很显然更加顺手,甚至能连着接下凌千绝三剑。 但到底还只是外门弟子,随着凌千绝第九式剑意挥起,慕朝的手背硬生生被剑气震破,鲜血顺着指腹一点一点沁润着那柄佩剑。 将剑穗上泠泠作响的铃铛染红。 就在这时—— “剑来!”木南风突然一声暴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就连试炼台上的凌千绝都浑身绷紧,警惕地看向木南风,提防着他随时可能会出现在手里的佩剑。 可四周一片寂静,只见一小团白色身影穿梭在试炼台上,径直扑向了凌千绝,故作凶狠地咬住男人的衣摆。 那是一只白色小狗。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凌千绝一头雾水,紧接着木南风乘胜追击大声:“汪汪!” 是狗? 凌千绝下意识低头看向衣摆处正在埋头苦咬的小狗,唯恐出现变故刚要一脚踹开。 下一秒,身后一道寒意袭来。 凌冽的剑意几乎是擦着他的发丝拂过。 木南风轻勾唇瓣,笑眯眯地反手握剑:“师兄小心,汪汪是我剑名——” 众多外门弟子:你刚刚说什么是你的剑名…… 9、第九章 整个试炼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木南风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他那柄名叫汪汪的佩剑上。 那剑身通体呈墨雪双色,薄如蝉翼的剑身随着持剑人的动作而左右摇晃,风动则响。 那是一把软剑。 能够被召唤出来的佩剑,很显然是已经认主的。 更有甚者,已经有了一丝剑魂。 原文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桑知若有所思地看向木南风,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 “怎么了吗?”青瑶余光瞥见桑知有些严肃的神情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外门弟子中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弟子了?”桑知轻笑一下,打趣道:“你以后外门第一可怎么办?” 青瑶也笑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吹气,额前碎发一晃一晃,她歪头:“这有什么,医药一块我还是第一!” 试炼台上刀光剑影,青瑶踮起脚尖好奇地问:“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嗤——” 桑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身侧一道嗤笑打断,接着一道傲慢的声音从二人身边响起。 凤羽双手抱胸,眸色轻蔑地看向桑知与青瑶,本该宽松的外门弟子服似乎被改动过,正紧紧地贴着女人傲人的曲线。 凤羽也是宗门长老之女,只见她伸出素白玉手撩动着散落的发丝,凤眸轻睨:“这还用说吗?” 青瑶见状,颇为不爽地要上前。 “怎么?”桑知暗自拉住青瑶的手臂,转过身,一双眸子里透着疏远之意,“凤羽你觉得谁会赢?” 台下暗流涌动,无声的争锋在三人之间传递。凤羽也没有想到桑知会站出来,她一向心悦凌千绝,但奈何对方已经是桑知的未婚夫。 心里本就对桑知积怨许久。 她眼中瞬间燃起了一股火焰,见到桑知那平静的面庞,她高傲地抬起头:“那还用说!那定然是凌师兄啊!” 桑知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化身战斗鸡的凤羽,并没有打算与她起冲突。 相反经过凤羽这么一说,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自己是不是可以在试炼台下开个赌注? “那你可敢与我对赌?”桑知一步一步走近,站在凤羽面前,二人视线碰撞在一起。 瞧着少女眼底那波澜不惊的冷静,凤羽心中竟生出一丝胆怯,她下意识想要躲避桑知的视线。 “赌…赌什么?” 凤羽气势弱了下去,但声音却丝毫不让,大声道:“你不会要和我赌凌师兄会输吧?” 桑知一脸兴奋:“是啊是啊!” 她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见桑知抿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嘴角的梨涡像是呈了酒酿般,叫人忍不住看了心醉。 凤羽:? 这是什么意思,凌师兄不是她的未婚夫吗? 凤羽有些警惕地看向桑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她仔细思考了一下。 又觉得这个赌约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任何坏处。 凌千绝能够被执事堂邀约当代课师兄,那定然剑术在整个内门剑修阁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输给两个外门弟子。 于情于理,桑知都不应该和自己赌这个。 可当她看见桑知那偷偷看向试炼台上,眼底发出激动的光芒时,所有的怀疑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羽清了清嗓子,语气没有了一开始的针锋相对:“你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赌这个?” 桑知歪头,一脸认真地看向凤羽,“你不是觉得凌师兄会赢吗?我觉得慕朝他们会赢,所以我们打个赌有什么问题吗?” 见凤羽还有些狐疑,桑知笑眯眯地下了一剂猛药: “凤羽,你不会是——” 桑知拖长音调,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你不会是不敢赌吧?” 凤羽本来就与桑知不对付,碰到这种激将法如何能忍,她咬牙怒瞪桑知:“开什么玩笑!我会怕你!” “赌!” 她话音落下,就见桑知忽然站直身子,乖巧的小脸上堆满了笑。 少女突然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张偌大的织布,上面正简单地写着三个名字,一边是慕朝与木南风,而另一边则是凌千绝。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定离手!” 吆喝声瞬间吸引了一侧看戏的弟子们,不少结束训练的内门弟子也凑了上来,纷纷挤在桑知面前。 “这是什么?” “这还用说嘛?那肯定是凌师兄赢啊!” “那我压凌师兄!” 凤羽看着自己刚刚应下,就立马拿出织布的少女,见桑知正笑盈盈地朝自己看来,她不好意思地上前半步。 她咬牙: “我赌三百灵石!” “桑知,宗门内允许开赌局?”青瑶挤到桑知边上,瞪大眼睛。 就见少女脸不红心不跳胡诌:“这叫‘武道助兴彩’。” 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就连路过的弟子也纷纷听得一愣一愣,本来还犹豫观望的弟子瞬间来了兴致。 “我也压五颗灵石!” “我压十颗!就压凌师兄胜!” 整个赌局上,慕朝与木南风那边的灵石寥寥无几,另一侧则早已堆积如山。 一时间甚至都已经到了一赔二十的地步。 面对弟子们的下注,桑知笑眯眯地收下那些人送上门的灵石。 见情况差不多了,她刚准备让青瑶与自己一起压慕朝时。 木长老忽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悄悄塞给桑知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来,里面一百灵石全部压木南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桑知都愣了神,她接过那布袋,有些僵硬地低头。 没想到,木长老当真拿出了不少的灵石来打赌。 “这……” 桑知刚想要开口,就听见木长老叹了口气,挺直腰背轻捋胡须,一脸沧桑道:“就压那臭小子吧,这么点胜率当真是丢我们老木家的脸。” 桑知瞬间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她就说为什么总觉得木南风这个名字有点熟,但是印象里原文却没有关于他的情况。 原来这个人是木长老的孙子! 原文中,木长老的孙子在外门选拔时惨死于试炼之中,叫本就中年丧子的木长老白发人送黑发人。 也正是因为外门选拔那场变故,青云宗医药阁快速地颓败了下去。 联想到原文剧情,桑知在看见木长老那颤颤巍巍的身影,以及脸上略显沧桑的皱纹,倒是收下了灵石。 她小声对木长老道:“木伯伯,你放心,稳赚不赔!” 木长老却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乐呵地摆摆手,视线看向试炼台上,“你可就别糊弄我了,我家臭小子我知道的,这一百灵石就当洒洒水。” 桑知掂了掂钱袋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悄无声息地在众多弟子面前,将自己所剩的全部灵石以及青瑶给的灵石,一同都压在了慕朝那边。 别人或许不明白桑知为何会这么孤注一掷。 只有她知道,凌千绝身为内门剑修阁弟子,其表面上胜算很大,但其实前段时间凌千绝闭关就是因为遭受到了炼灵丹的反噬! “啧,你还真是没眼光。”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桑知的思绪。站在一边的凤羽忍不住扫了眼赌局,轻蔑地瞥向桑知,“某些人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桑知却故作忧虑地叹了口气:“凤师姐要不再好好考虑一下,毕竟千绝可是一打二呢…” “胡说八道!”凤羽果然中计,又掏出了一百灵石按在织布上,“再加一百灵石,凌师兄前段时间刚刚闭关出来,岂是那两个外门野路子能比的?” 这话引得周围凌千绝的支持者纷纷附和,你三颗我五颗地下注。 桑知看着赔率极高的赌局,开开心心地收了盘。 试炼台上,凌千绝剑光如雪,可对上木南风的软剑到底分心了不少。 尤其是木南风招式奇葩,是不是从口中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口号,叫凌千绝防不胜防。 换了一把剑的慕朝更是剑招凌厉,凌千绝渐渐招架不住,额间渗出冷汗。 桑知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个数。 “三、二——” 只见试炼台上凌千绝瞳孔蓦地紧缩,握着剑柄的手一抖,心痛如绞,险些连剑都握不住。 若是方才,凌千绝还能勉强应对二人,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在一次错身而过的瞬间,慕朝瞬间变招,寒剑直点凌千绝手腕。 “铛!” 凌千绝的佩剑应声落地,整个试炼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短暂的寂静过后,试炼台下爆发出震天喧哗,压慕朝与木南风的弟子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天降横财,欢呼雀跃。 对于这个结果,桑知丝毫也不意外。 因为她知道,凌千绝之所以能够迅速称为剑修阁数一数二的天才,一部分是因为天赋,而另一部分则是得益于魔界的炼灵丹。 炼灵丹——魔界禁术,炼化万物生灵而成的丹药,被炼化者永堕炼狱,不得超生。 这种禁术虽极其恶毒,但是功效强大,能够轻而易举突破修为瓶颈。 唯一的坏处便是,要长期连续服用,若是突然断掉则会出现修为倒退,轻则武功全废,重则魂飞魄散。 压错的弟子面如土色,凤羽更是险些站不住,撑着桌面呆呆看着台上剑落的凌千绝——四百颗灵石,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攒了半年的积蓄啊! 桑知笑眯眯地收着赌注,一边收还一边说:“感谢诸位捧场!” 面前堆积成小山的灵石几乎快要遮挡住她的视线。 她正数钱数得开心,忽然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头顶。 抬眼望去,慕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桌前,手背处的伤口正流着鲜血,正冷脸看她。 “慕…慕朝……”桑知心虚地将钱袋子往身后藏了藏,拍马屁道:“你们太厉害了!” 慕朝没有说话,而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正嬉笑着看向桑知:“桑师妹有眼光啊!” 木南风也跟着一同来了这边,此刻正一脸痛心疾首地看向桌面上的灵石,“早知道开了赌盘,我也来压一下了!” 桑知安抚他:“没事,木长老可是压了整整一百颗灵石呢!” 听到木长老也参与了这场赌局,木南风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问道:“我家老头子不会赔了一百颗灵石吧?” 青瑶被他的话逗笑,忍不住笑出声。 木南风丝毫没有察觉到已经站在他身后的木长老,还自顾自挠头道:“他肯定没压他孙子,这下好了吧,损失多少灵石啊?” “指不定咱们老木家发家致富的转折点就在这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木南风身后响起,如鬼魅般没有脚步声的木长老狠狠用藤杖敲了敲木南风的小腿:“我们老木家靠谁发家致富都靠不到你!” “哎呦!” 木南风与木长老那边乱作一团,桑知站在赌盘前看着还没有离开的慕朝,一时间也弄不明白慕朝的想法。 慕朝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她刚收的赌注中添了五颗灵石,抬眼看向她:“剑钱。” “啊?” 桑知这才注意到,慕朝手上握着的那柄寒剑正是自己丢给她的。 瞧着少年这个意思,似乎不准备把这柄剑还给自己了。 “今日之事,多谢了。”慕朝临走前,视线瞥向桑知面前那堆“战利品”,嘴角微抿,沉声道。 桑知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而继续欢快地数钱。 青瑶凑了过来,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知知,你也太厉害了,竟然真的稳赚不赔啊!” “那是!”桑知得意地摇着钱袋子,满意地点点头。 少女大方地推出一部分灵石,“喏,你的辛苦费,剩下一部分……”桑知压低声音,“我打算抽点灵石给外门弟子每个人都配一把木剑,你觉得怎么样?” 外门有不少身世穷苦的弟子,想到原文中青云宗的覆灭,桑知心里总是觉得不是滋味。 这一次,她想要靠自己让青云宗不再重蹈覆辙。 五把木剑才一颗灵石,如今这才赌局稳稳赚了快几千颗灵石,分出几百颗购买木剑都绰绰有余。 青瑶赞同地点点头,又一次好奇地看向桑知:“知知,还是你有大局观念!” “带我一个,我也贡献一百颗灵石!” 二人正说着,一个有些阴冷的声音突然插入:“知儿,没想到你赌注压这么准啊。” 凌千绝不知何时出现在赌桌旁,脸色阴沉得可怕,即使嘴角挂着笑,却还是透着森然寒意。 “我这不是怕慕朝与木南风没有人压嘛!”桑知迅速把钱袋子塞进怀中,看向凌千绝。 眼前的男人,恐怕是为了仙株而来的。 10、第十章 但是出乎桑知意料的是,凌千绝竟然只是悄无声息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身离开。 正当桑知抱着满满一堆灵石美滋滋准备回寝居时,忽见一位小厮出现在面前。 那小厮毕恭毕敬行礼:“桑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桑知警惕地抱紧怀中灵石,挑眉看去,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着眼前之人。 小厮似乎看出了桑知的疑惑,连声道:“剑修阁弟子凌公子。” 桑知将灵石收紧灵戒中,缓缓转身,对小厮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那有劳你带路了。” 穿过曲折的回廊,斜阳暖辉洒在玄柱上,桑知的心跳越来越快。 自从上次偷窃仙株事件后,已经过去半个月,桑知还以为凌千绝这是将仙株给忘了,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桑小姐,我家公子专门为你回了执事堂请帖。”引路的小厮突然开口,“想必您二人定然会成为青云宗的一段佳话。” 桑知摸了摸自己的脸,听后忍不住僵笑一下,道:“说笑了。” 小厮只当桑知是不好意思,又道:“桑小姐修行刻苦,不过也要保重身体才是。今日公子特意命人准备了灵膳,为小姐补养气血。” 灵膳?桑知心头警铃大作。 凌千绝何时这般关心起她的饮食起居了? 转过最后一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临水而建的精致楼阁,四面纱幔轻拂,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白玉餐桌,上面已经陈列了十几道灵气盎然的菜肴。 凌千绝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一袭墨色长袍,背影挺拔如松,负手立于栏边。 “公子,桑小姐到了。” 凌千绝转过身,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知儿来了,坐。” 这声“知儿”叫得桑知头皮发麻,她唇角勾起一丝僵硬的笑:“凌师兄。”她选了一个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坐下:“不知今日唤我来所为何事?” “先用餐。”凌千绝在主位落座,亲手为她盛了一碗晶莹剔透的灵米,“这碗米,你尝尝看与膳食堂的灵米有何区别。” 桑知尴尬一笑,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双手接过碗,指尖不小心碰到凌千绝的手背,冰冷的触感让她差点打翻碗盏。 “灵米自然都是一样的,谈何区别?”桑知强装镇定地道谢,却迟迟没有动筷。 白日凌千绝方才在试炼台上丢了面子,如今还能淡然找自己来用膳,着实透露着一丝诡异。 很显然,这是一场鸿门宴。 “怎么不吃?”凌千绝夹了一块雪白的鱼块放入她碗中,意有所指道:“这是医药阁培育出来的药鱼,对纯阳体质有调和之效。” 桑知盯着那块鱼肉,脑中飞速回想,那日被罚清扫藏书阁时,她似乎在《百毒术》中看见过。 此药鱼的确有益于纯阳之体,但是于紫灵芝同食则会产生迷魂效果。 她余光扫过餐桌,果然在不远处餐桌一角发现了一碟紫灵芝炖汤。 “谢凌师兄款待。”桑知小心地避开那碗汤。 凌千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戒备,又或者说他并不在乎桑知对自己的戒备,自顾自地夹了块鱼肉:“没听闻,知儿最近和慕朝走得很近?” 桑知没想到会从凌千绝口中听见慕朝的名字,她手中筷子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毕竟他替我受了雷罚,到底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是吗?” 凌千绝轻笑一声,“知儿,你最近似乎变了不少。”他话锋突然一转,“仙株可还在你那?” 未等桑知回答,凌千绝突然伸手,指尖擦过她的耳畔,撩起一缕发丝,“知儿今日把仙株拿给我,好吗?” 话锋转得太快,桑知急中生智,作势咳嗽起来:“仙株一直藏在后山寒潭洞口……” 好在,她前段时间便已经与沈钰商量好,暂时先将一棵与仙株相似的草药栽在那里,以应付突发情况。 没想到,今日便派上用场了。 桑知正要喝口茶水,就见凌千绝手边茶水始终没有动过,她的手顿时停下。 看样子,这茶水也喝不得。 再看旁边,一开始伺候在周围的小厮纷纷消失不见。桑知面无表情地猛地咽了口口水,语气幽幽道:“凌师兄,只是那仙株恐怕得你自己去取了。” “嗯?” “还有半月便是青云宗外门选拔,我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桑知低头回道,生怕对方瞧出一丝破绽。 好在凌千绝也没有多想。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看似平和实则紧绷。凌千绝没有再提起任何话题,只是安静地用餐。 桑知却用余光发现了凌千绝身上的违和之处。 如今已经贵为剑修阁弟子的凌千绝,不仅分有独立的住所,甚至还配了不少的仆从。 就连身上的衣服布料都是仙纱鲛丝,可就是这么一个浑身上下都花费不少灵石的男人,腰间竟然佩戴着一枚破旧的荷包。 那荷包看上去灰扑扑的,针脚粗糙而又潦草。 桑知若有所思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 离开水阁后,桑知在皎洁夜色之中悠悠往自己的住所走去,恰在路过一条青石小径时,她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慕朝正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用肩膀挑起两桶水往柴草屋走去。 纤细而又有力的腰身被一捆粗布紧紧捆住,额头碎发全部被他的汗水打湿梳起。 一双冷白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在月光之下显得有些性感。 桑知蹲在一侧的路边静静欣赏着此等美色。 夜色已深,慕朝挑着两桶水,从竹林深处走来,还未走近便注意到了蹲在不远处的一团黑影。 他眼底划过一丝阴冷,以为又是哪个外门弟子。 “慕朝,好巧呀!” 走近,清脆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慕朝看着蜷缩成一小团的桑知,微微愣神。 他没有想到蹲在这里的会是桑知,在听见少女的问好后,唇角微微抿起。 桑知也没有管慕朝理不理自己,她笑着要站起来,谁料小腿犹如被针扎一般,“哎呦,腿麻了!” 身子不受控地往前倾去。 随着扑通一声,稀里哗啦的水声响起。 …… 两个木桶翻倒在地面上,原先盛满的水也已经洒了个精光,慕朝的身子微僵,看向罪魁祸首——桑知的手正搭在他的肩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待到桑知站稳后,这才看清慕朝挑着的扁担上,早已没有了木桶的影子。 她视线往下挪去,落在了地面上翻倒的木桶上。 桑知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经过飞速运转地思考,她决定先发制人,于是颔首道:“哎呦,你这个挑水的姿势不对!” 慕朝:……? 他将肩上的扁担放下,低头看向桑知,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好笑:“怎么不对?” 桑知面不改色道:“来,我教你!” 她伸手拿起慕朝放下来的扁担,抗在自己的肩上,动作迅速而又直接,叫慕朝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 少年错愕之余,视线忽地落在了那根扁担上,心中却在想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扁担用了很久,可能会有点汗味。 可眼前的少女却丝毫也不在意,任由粘着泥巴的扁担落在精致的衣裳上,她笑眯眯地转过身有些得意:“你看,你要这样挑着。” 其实桑知的动作,是最费力的一种。 慕朝站在月色之下,静默地看着她,过了会忽地垂眸没有反驳道:“还我。” “诶,你态度干嘛这么冷漠!”桑知有些不服气地瞪了一眼慕朝,指着地面上翻倒的水桶说:“来,把这两个水桶给我挂上,我帮你把这两桶水给挑了!” 既然是自己把水搞翻的,那桑知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想也不想就指挥着慕朝将地面上的两个木桶捡起来。 可慕朝却没有动,他说:“你早些回去吧。” 就桑知这个身板,除了帮倒忙其实也没有什么用了。 慕朝在心里默默想着,沉默地捡起地面上的两个木桶就要去夺桑知肩上的扁担。 这下轮到桑知不服气了。 她的倔脾气上来,死死抱着那根扁担怎么也不愿意松手,甚至还趁着慕朝愣神的功夫,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木桶。 少女柔软的指尖擦过手背,像是带起了一阵滚烫的焰火,烧得慕朝瞳孔微微紧缩,鼻尖又一次出现了那熟悉的清爽荔枝香。 “看好了!” 桑知从怀中掏啊掏,掏出来一张有些皱巴巴的符纸,接着一把拍在了扁担上。 接着,那扁担竟然悠悠摇晃着,悬浮在了半空中。 桑知得意地挑挑眉,转身看向慕朝,一副傲娇又得瑟的小表情,像是在说小菜一碟。 “走走走!” 桑知弯着眉眼,快步往着慕朝方才来的方向走去,蹦蹦跳跳的身影像是一簇跃动的火焰,在夜色中闪着光。 慕朝看了眼,自己仅有的一根扁担与木桶都在桑知手中,他到底抬脚跟了上去。 寂静的密林中响起了两道截然不同的脚步声。 11、第十一章 次日清晨,习书堂 伴随着清脆的鸡鸣,山峰间的薄雾渐渐散去,一缕阳光从庭院照进屋内。 习书堂已经朗朗书声,桑知顶着两个偌大的熊猫眼,气若游丝地走在路上,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突然,她肩上一沉。 薄荷的清香夹杂着话梅的酸蹿入鼻尖,最后沉淀化为若隐若现的药香。 “知知,你昨晚去做贼了吗?”身边顿时出现了青瑶那灿烂的笑容。 桑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昨夜帮慕朝挑完水后,回到寝居又恶补了很久的功课。 现在的她困得几乎可以站着睡着。 青瑶瞧见桑知眼下的青黑,给吓了一跳,视线往下挪去,在看见少女怀中抱着厚厚一叠的课本,到底是明白了什么。 “你不会是拖欠功课了吧?” 桑知瞟了她一眼,看见青瑶那元气满满的脸,有些狐疑:“你昨夜没有熬夜补功课吗?” 青瑶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当然没有啦,这个功课我第一日就写完了。” 桑知整个人石化一般,仰头四十五度望向天际,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我和你们这些天才拼了!” “别拼呀,好兄弟还有我呢!”不着调的嗓音悠悠响起,只见木南风同样顶着熊猫眼站在一侧,整个人的发型凌乱。 估计连马尾都是随手用一根药绳捆起,松松垮垮的。 桑知一脸激动地看着木南风,犹如看见了失散多年的好兄弟,二人若不是手上都抱着厚厚一叠书本,恨不得当场来个拥抱彰显一下激动。 “走走走,早点过去把作业补了!”木南风话音落下,整个人就如同一阵旋风一样消失在桑知的视野之中。 “这么简单的功课还要抄吗?”青瑶有些嫌弃地看向木南风的背影,接着扭头问桑知: “知知,你功课写完了吗?我可以帮你写点。” 桑知听着青瑶这话,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接着也加快了脚步。 她的确还有不少功课没有写完,作为现代社会接受过九年制义务的人而言,桑知已经成功掌握了补功课的秘诀。 那就是提前半个时辰去习书堂写。 只是她没有想到修仙界的人竟然这么卷。 这天才刚刚亮,习书堂里已经满是外门弟子。 桑知抱着一叠书本刚刚落座,余光便注意到慕朝的身边竟然有一道上蹿下跳的身影。 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木南风。 木南风一手拿着灵石,一手拿着上好的草药,一本正经地问慕朝:“慕朝,你说吧,你要哪个?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只要你把功课借我看眼……” 青瑶被他的话给逗笑,笑眯眯地从灵戒中拿出自己已经完成的功课,在木南风面前扬了扬。 “你可以来求求姑奶奶我。” 本以为按照木南风的性格,应该会屁颠屁颠地转换目标,谁料他只是略带嫌弃地瞥了眼青瑶,道:“我才不要。” “?” 青瑶不服气地将功课拍在桌上,“为什么不要?你看不起谁呢!” 被动静吓了一跳的木南风故作镇定地说:“我爷说了,你就是个小魔女。” “哪里会这么好心……” “那你求的还是……”青瑶一时嘴快,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话锋赶忙一转:“你求的还是知知要的功课!” “啊?” 根本无暇理会二人打闹的桑知正在埋头苦抄,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愣愣抬头,恰好与慕朝的视线碰撞在一处。 “我快抄完了。”桑知扬了扬手中的课本,好心提醒木南风:“你再不抄,等会顾长老来了就等着受罚吧。” 木南风这下终于有了危机感,刚想要向青瑶低头时,慕朝忽然将手中的功课递给了他。 “一颗灵石一本。” 少年淡淡地开口,递来的功课字迹清晰,笔锋凌冽。 木南风心中一喜,赶忙掏出了五颗灵石放在慕朝的桌前,兴高采烈地抱着五本书籍回到位置上。 桑知看到闹剧结束了,又接着低下头开始疯狂抄写,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坐在她后方的那道视线。 吵闹的习书堂角落,慕朝的手搭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很快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 习书堂铃声响起,负责外门弟子功课的顾长老缓缓出现在习书堂门口。 “哇——”青瑶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张大着嘴巴发出一丝感叹。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桑知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大的反应了。 只见一团毛绒绒的身影出现在学堂门口,顾临风——青云宗最年轻的长老,此刻正身着七彩羽衣,腰间系着叮当作响的银铃。 每走一步,身上的羽衣便开始变换颜色。 直到最后,从七彩斑斓逐渐变成荧光粉,最后当顾临风站定在桌台前时,定格在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中毒般的紫绿色。 是的,紫绿色。 桑知辣眼睛地拿起书本挡在面前,觉得再多看一眼可能都要眼球爆炸了。 顾临风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般,顶着一张俊美的脸走上讲台。 “今日我来公布一下外门选拔细则。” 桑知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却忍不住频频看向长老那色彩丰富的羽衣上。 “组队战四人一组,自行寻找队友。”顾临风声音清冽,后又话音一转:“桑知,我身上有什么吗?” 桑知被吓了一激灵,连忙抬起头一脸无辜:“没…没有,弟子看长老身上羽衣真是特别。” 顾临风傲娇地冷哼一声,忍不住想笑,嘴角微微勾了下,接着道:“明日此时,需要将名单上报。” 堂内立刻响起嘈杂的议论声,青瑶想也不想就看向桑知:“我们找哪两个弟子组队呀?” 桑知微愣,扭头去看慕朝。 慕朝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与周围热闹的讨论格格不入,只是很快他身边就出现了木南风身影。 从桑知这个视角看去,只见木南风喋喋不休的嘴巴一张一合,慕朝神色淡漠很少回应。 桑知道:“那边不是正好有两人吗?” 青瑶还在对木南风的话耿耿于怀,她故作凶狠地磨了磨牙齿,“组队可以,等我成了医药阁弟子,以后木南风受伤我定给他上最痛的药!” 桑知听到这,有些好笑地看向记仇的青瑶,嘴角轻勾,露出甜甜的梨涡。 她刚想要去找慕朝说明此事,怎料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堂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桑知的父亲——执法堂桑长老正站在门口。 “知儿,过来。” 桑知不能拒绝,只得快步跟上,走出习书堂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对上慕朝若有所思的目光,她赶忙用嘴型着急比划了一下。 等我等我! 少女焦急地向慕朝眨了眨眼,恰好被木南风看见了,木南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疑惑:“嗯?为什么桑师妹一直盯着我啊?” “难道我今天格外帅气?” 慕朝终于神色微动,掀起眼皮看向木南风不语。 * 桑长老带着她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僻静的凉亭。 此刻凉亭已有一位翩翩男子等候,身着符咒堂特有的紫金长袍,腰间挂着一串造型奇特的银色小铃铛。 “这位是符咒堂新来的长老——玄长老。”桑父沉声看向桑知,介绍道:“玄长老精通各类辅助符咒,对你外门选拔大有益处。” 桑知恭敬行礼,却在低头瞬间瞥见了玄长老腰间佩戴的一枚玄月墨玉,她瞳孔微微紧缩——这玄月墨玉在原文中可有描述,正是那个一直与凌千绝暗中交易的魔界之人! “这位便是知儿吧?”玄长老温和地笑着,眼神却像毒蛇般阴冷,“常听你父亲提起你。” 桑知强装镇定,假装整理衣摆,避开了对方伸来的手。 她注意到玄长老白皙的腕间有细微鳞片纹路——这正是长期接触魔气才会有的症状! 桑知想着原文中青云宗覆灭,是从原主偷窃仙株开始,可如今看来,恐怕魔界势力早已潜入青云宗内部,仙株一事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知儿。”桑父严肃道:“外门选拔在即,玄长老特意为你引荐几位得力队友。” 玄长老当即拍拍手,三位年轻修士从亭外鱼贯而入。两男一女,都穿着青云宗外门弟子的服饰,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这三位是跟在我名下修行的外门弟子,此次也会参加青云宗外门选拔。”玄长老介绍道:“周乌擅长防御符咒,乔茗精通幻术……” “不必了。”桑知突然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决,“我已经有队友了。” 亭内瞬间安静,桑父忽地蹙眉,厉声呵斥道:“胡闹,玄长老一片好心……” “我已经与青瑶约好了,与外门弟子木南风与慕朝一组!”桑知直视着桑父的眼睛。 心中却多了一丝怀疑。 桑父是否知晓玄长老的身份呢? 听到慕朝的名字,站在一侧的玄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既然如此,那真是可惜了。” 12、第十二章 等到玄长老的身影消失在亭台中,桑父端起的茶盏重重砸在沉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放肆!” 瓷白的茶盏顿时裂开几道细纹,亭内气氛骤然凝固,桑知倔强地抬起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看向桑父。 “我已经决定好组队的人了!” 桑父抬起的手突然僵在半空,阳光穿过亭角的紫藤花,在桑知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抱剑靠在柱前的沈枝清——桑知与沈钰的生母,也是与他生死不相见的亡妻。 那时的沈枝清执意要孤身去独挑九玄苍龙,却只留下一柄厄雾剑送回青云宗,尸骨无存。 沈枝清当初也是这样,倔强地看着他,不肯退让半步。 “罢了……”桑父的手缓缓落下,声音透露着疲惫,“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转向桑知,语气缓和了些,“有空去瞧瞧你娘亲吧,她应该也很想你。” 桑知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她知道桑父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沈枝清的衣冠墓葬于后山一侧宗门禁地,寻常弟子不得入内。 “你走吧,我还有些宗务要处理。”桑父摆摆手,突然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 离开亭台的桑知匆匆赶回习书堂,却发现堂内早已空无一人,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台,在地面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 一只乌鸦站在窗台上,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奇怪,人都去哪里了?”桑知四下张望,自顾自嘀咕道:“我还准备找慕朝组队呢! “我不是说了等我一下嘛。” 桑知见天色还早,忽地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 青云宗外门的集市上,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抱着一堆品质极佳的物品坐在一角。 已经易容过的桑知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终于将原主一开始准备给凌千绝定的东西全部拿了过来。 她随手扯过一张破布就摊开在地面上。 这里有不少外门弟子以及邻近村镇凡人路过,不少人瞧着她那边缥缈的仙气,都好奇地投去了视线。 “这位仙子,新来的?”旁边卖灵草的老奶奶好奇探头,“这些东西不错,就是这布有些太脏了,不怕把宝贝弄脏?” 桑知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笑道:“婆婆有所不知,好东西不怕蒙尘。” 她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盒,轻轻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枚丹药,每枚都泛着淡淡金光:“这是玄丹阁的‘清心养神丹’。” “用的是三百年的月花草做主料,服下后三日不眠不休也能精神抖擞。” 这还是原主当初心疼凌千绝练剑特意付重金定制的。 老婆婆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啊?仙子自己炼的?” “不是,我专门买的。”桑知又从箱子里取出一柄通体莹白的玉扇,“这是寒玉为骨,冰蚕丝为面的‘凝霜扇’,夏日不用灵力催动也能自带凉意。” 一件件物品被摆上破布:绣着防御符文的腰带、能自动调节温度的茶具套装……每一样都做工精良,明显是花了大量心思准备的。 “仙子这些东西,怕是值不少灵石吧?”老婆婆咂舌道,“怎么舍得拿出来卖?” 桑知受伤动作不停,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本来是给未婚夫准备的,结果未婚夫死了。现在用不着了,不如换点实在的。” 正说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在摊前停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套茶具:“这茶壶有点意思,怎么卖?” “五十颗灵石。”桑知头也不抬。 “这么贵?”男子蹙眉,“三十颗如何?” 桑知这才缓缓抬眼看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往里面倒了半杯冷水。 眨眼间,壶嘴便冒出袅袅热气,她将热气腾腾的水倒掉,又放入了一块冰,不一会儿那茶壶壶身便凝结出一层冰霜。 “此茶壶冬暖夏凉,不费一点灵力。”她晃了晃手中的茶壶,“走哪都可以喝茶哦。” 男子听了,眼睛发直,二话不说就掏出灵石袋:“这东西我要了,五十颗灵石对吧?” 第一笔生意做成,桑知心情大好,将灵石收进灵戒时还轻快地哼起了小曲。 不远处观望的老婆婆又一次凑了上来,“姑娘,那你未婚夫死了,你可有想过改嫁?” “当然了,我这不就是变卖亡夫的东西,就准备找个有缘人改嫁了去。”桑知拿起水壶灌了口灵水,满口跑火车,就这么与老婆婆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是啊,我现在就等个俊朗的修士出现。”桑知笑眯眯地摇着薄扇,一边观察着过往的人流。 这个集市人流量极大,不少不是青云宗的仙界弟子也在此处购买丹药等东西。 桑知当下心中便有了主意,若是自己以后绘制出高阶符纸,拿到这个地方卖岂不是美滋滋? 这想着,眼见夕阳落下,她正准备收拾起东西离开,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街角——慕朝。 慕朝怎么会在这样? 慕朝很显然也看见了她,只是他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上前的意图。 “诶,慕朝!”桑知忘记了自己易容过,只是兴奋地朝慕朝挥手,拎着裙摆便要凑上去。 那老婆婆目瞪口呆地看着桑知,本来还想再安慰一下眼前的小姑娘。 慕朝此次来集市上,主要是为了挑选一些炼剑的阶石,本来只是无意中扫到一角,觉得那摊主的身影有些眼熟。 可那摊主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正准备转身时,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 只见陌生少女猛地蹿到自己面前,一双明亮的眼眸像是闪着星光。 又是那股熟悉的荔枝香。 慕朝垂眼,终于开口:“桑师妹?” “好巧呀!我不是上午让你等我嘛,你为什么没等我!”桑知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慕朝眉头微蹙:“有事?” 冷淡的两个字,再配上那张俊美而又面无表情的脸,足以吓退一般搭讪者,但桑知是何人? 她早就对慕朝散发寒气的脸免疫了,反而凑得更近:“没想到能在集市上遇见你,你也来买东西吗?” 慕朝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与她拉开距离:“路过。” “那正好!”桑知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疏远,兴奋地拍手,“我刚要去找你说组队的事情呢!” “要不说咱俩有缘! 那句话声音不小,周围几个摊主与路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才桑知与老婆婆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可是说了的,自己未婚夫死了所以才来变卖东西。 只是瞧着二人这亲昵的模样,怎么感觉那未婚夫头顶绿绿的? 慕朝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并没有回答。 “诶,小伙子你和这个仙子是什么关系啊?”站在一边的路人有些愤慨开口。 “不会是她的老相好吧?” 桑知闻言,抬眼看去,便瞧见开口的男人正是方才被自己抢了生意的商贩。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啧,光天化日,伤风败俗。” 这句话话音落下,整个集市大部分的目光都探了过来,那些行人与弟子们眼底都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慕朝见状,从行人简单的交谈中瞬间拼凑出了事情的缘由,他微微抿唇,看向那商贩的眼神冷了下来。 桑知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会引起这么大的蝴蝶效应。 她摆摆手,朝众人道:“我未婚夫为人阴险,骗钱骗心,还与魔界勾结,就连我卖的那些东西都是我自己买的。” “怎么?我还必须要为这种人渣守活寡吗?” 桑知一张小嘴喋喋不休,仗着自己易容无人知晓,恨不得把凌千绝骂得再狠一些。 一旁的老婆婆站了出来,帮桑知讲话:“就是,人小姑娘还必须得为人渣守活寡吗?” 众人话风一转,不少在桑知这里买过东西的路人也开口认同道:“别的不说,人家小姑娘卖好东西,我们买好东西,其余家事也不是我们要掺和的!” 桑知满意地点点头,想要转身继续和慕朝商量组队时,忽地发现自己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 慕朝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其余众人也纷纷散去,只留下桑知站在原地。 桑知的嘴角一下子垂了下来,有些生气地磨磨牙齿。 “你相好丢下你跑了呢!” 被众人指责的商贩见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只是他尾音还未落下,面部忽地扭曲。 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一般,保持着滑稽的姿势僵在原地。 桑知惊讶地环顾四周,集市依旧热闹,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只有桑知在看见地面上突然多出来的一颗石子时,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石子她曾见过。 昨夜竹林小径的路上,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翠石。 桑知冷哼了一声:口是心非的家伙! 13、第十三章 外门选拔前一日,青云宗下起小雨。 雨水顺着桑知斗笠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后山禁地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在这种阴雨天气更是一片死寂,她紧了紧怀中的海棠,那是记忆中沈枝清最爱的花。 今日是沈枝清的忌日,记忆中沈枝清的身影早已变得模糊,可不知为何桑知脑海中却总是有那一抹白衣翩翩的身影。 她轻声呢喃:“娘——” 在现实世界,她无父无母从未感受过亲情的羁绊,可不知为何来到这个地方后。 或许是受到了原主心绪的影响,她对于那个从未见过的桑母有着自然而然的亲近之感。 她凭借着记忆小心绕过警戒符咒,作为青云宗当年闻名天下的剑修——沈枝清的衣冠墓破例葬在后山禁地。 就在她即将接近玉碑时,远处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桑知迅速闪到一棵古松后,屏住呼吸。 透过雨幕,一个灰衣人正跪在雨中,那人背影挺拔如松,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右手腕抵在碑前,鲜红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玉碑上。 “沈钰?” 桑知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向跪在玉碑前的男人,正是有段时间没见的沈钰。 与原主不同,沈枝清当初孤身一人去单挑九玄苍龙时,沈钰刚刚好七岁。 沈钰此刻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悲伤,与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 桑知的心抽痛了一下,视线落在了那把厄雾剑上。 厄雾剑的第一代剑主就是沈枝清,后被年仅七岁的沈钰继承。 眼下这种情况,桑知并不打算上前打扰自家兄长,她抱着怀中海棠转身,闲步时竟发现禁山山脚处有一间茅屋。 禁山作为青云宗禁地,怎么会有人居住在此处? 那屋子破败不堪,像是随时会被山风吹散,但门前石阶却被磨得发亮,显然常有人走动。 更诡异的时,屋檐下挂着一串风干的兽爪,每只都有成人手掌大小,锋利的指甲在雨中泛着寒光。 “禁山妖兽的爪子…”桑知倒吸一口凉气,后山禁地之所以被封,正是因为这里栖息着许多上古凶兽,普通弟子根本不是对手。 可如今看来,似乎有人不仅定居于此,甚至还捕食这些妖兽为食。 “吱呀——” 木门突然打开,一个佝偻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披着件破烂的兽皮,脖颈处套着锈迹斑斑的铁环,锁链一直拖到屋内。 当那人抬头时,桑知差点惊叫出声—— 一张骨瘦嶙峋的脸,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右眼却亮得吓人,更可怕的是,他的嘴角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靠捕猎为生的人,自然五感极其灵敏。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墙面般响起,“小丫头,眼珠子不要了吗?” 桑知只是愣神的功夫,只见自己的斗笠竟然被一道刀气给掀翻,雨水顺着发丝滴落。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右手刚要摸向腰间的防身匕首。 那男子的速度极其之快,几乎是眨眼功夫便来到了桑知的面前。 距离拉近之后,桑知这才猛然惊觉眼前之人并不是佝偻背,而是因为屋檐低矮而无法站直身子。 如今来到室外开阔地带,面前的男人犹如一座小山般,带着近乎可怖的压迫感。 尤其是他身上还有着一股若有似无,经久不散的血腥气味。 锁链哗啦作响,那男子神经质地大笑起来,“速度太慢了。”话音未落,他手中骨刀猛地指向桑知心口,“你可知私闯禁地者,就算在此地死了都不一定有人会帮你收尸?” 桑知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灰影已如鬼魅般插进她与那男子之间。 冰冷的剑气激得她脖颈寒毛直立——是慕朝? 慕朝手中那柄寒光凌冽的剑正抵在那骨刀上。 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你不怕刑罚加重?” 桑知回过味来,看样子慕朝似乎与眼前这位男子认识,她看了看慕朝又看了看那男人。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雨滴悬在半空中,只见慕朝背影挺拔如松,灰衣下肌肉紧绷,与平日里那冷若冰霜的模样并无两样。 男人断眉轻挑,胡须杂乱甚至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怎么?你认识这丫头?”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桑知,缓缓后退,骨刀垂下。 慕朝没有立即收剑,而是侧头瞥了桑知一眼,那眼神依旧冷淡,却又让桑知莫名心安。 “既然是慕朝的朋友,那不如进屋喝一杯?” 桑知看向慕朝,似乎在询问对方的意见。 “走。”简短的一个字,慕朝便转身跟上了那男人,仿佛刚才的出手相助只是顺手为之。 茅屋比想象中宽敞,墙上挂满了各式兽骨,中央火炉上吊着一口铁锅,正炖着某种泛着奇异香气的肉汤。 桑知注意到慕朝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箩筐,一进屋慕朝便自然而然地将箩筐递给了那男子。 很显然,那男子也并不是第一次与慕朝打交道,接过箩筐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在一侧。 “不是说前段时间找到了忘川草吗?”男子若无旁人地看向慕朝,粗声粗气问道。 听到忘川草,桑知有些好奇地看向慕朝。 看样子,二人似乎有着某种交易。 慕朝将斗笠拿下来,放在门口,捏着斗笠边缘的动作愣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看了桑知一眼: “忘川草有用,你看看这些草药你用不用得到。” “用得到,你拿来的自然是好东西。”男人怪笑一声,舀了一碗暗红色肉汤递给他。 慕朝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喝上一口。 紧接着,男人又舀了一碗推到桑知面前,那只独眼却盯着慕朝,“禁山特有的‘雪豹肉’,补气血。” 桑知刚接过来,就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肉腥味,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鼻头,刚想要咬牙喝上一口,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给我吧。”慕朝泛白的指尖按在泥碗边缘,将那碗肉汤拿了过来。 “啧,娇气。”男人转向慕朝,眼底带着探究。 桑知见不用喝这碗奇怪的肉汤,下意识松了口气。 “这怎么能算娇气呢!” 如今知道慕朝与男人相熟,她也放下了一开始的警惕与男人交谈起来。 “这肉明明是你没有处理好,怎么还怪在我头上了?” 男人很显然并没有想到桑知竟然胆子这么大,毕竟他这个长相恐怕旁人见了都要吓破胆。 怎料眼前这丫头非但没有害怕,竟然还敢反驳自己。 他忽地就笑了起来,胸腔发出沉闷的动静。 “那你说说看,我怎么没有处理好?” “肉类用简单花椒,葱姜孙,茱萸腌制便可以最大程度去腥,这些东西随处都可以寻到的。”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桑知,哦了一声,故意恶劣问:“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是你身处艰苦之地,还能随你挑吗?那如今我说你娇气有何不对?” 慕朝没有管二人的争论,只是沉默地站起身朝着屋子一角走去。 桑知微微勾唇,忽地歪头好奇地问:“那你如今需要上阵杀妖魔吗?” “不用。” “那你如今每日待在这个地方很忙吗?” “饿了就猎杀妖兽,渴了就喝溪水,困了便睡大觉。”男人不明白桑知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却还是照常回答。 “哦——”桑知如同狡黠的小狐狸一般,微眯着眼,双手抱臂开口:“那你不处理肉类让自己吃起来味道好一点,还是因为没得挑吗?” 男人终于回过神来,静默一瞬。 “你这丫头……”他被逗得哈哈大笑,终于抬手点了点桑知的方向,一边指一边看向慕朝:“你上哪认识的这么有意思的丫头?” “外门弟子。” 慕朝头也没抬,只是认真低头在挑选着什么。 男人笑完之后,眼中却忽地落寞了下来,再次看向桑知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桑知,三又植于木的桑,知晓霜花叶落的知。” “桑知?”男人端起桌上的肉汤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平日里尚能下咽的肉汤此刻却难以入口。 或许这丫头并没有说错,自己的确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 “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男人说。 桑知弯了弯唇角,“既然我告诉了你名号,那阁下姓名……” 男人眸光微冷,似乎被桑知这句话勾到了什么往事,周身的气息瞬间阴沉了下来。 “无名。” 他静静地站起身,阴晴不定地朝着屋内走去,“肉拿完了就赶紧走吧。” 桑知瞥了眼慕朝,有些无措。 可慕朝却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一般,只是背上自己的箩筐朝着屋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还专门停下脚步侧头。 虽然不语,但是似乎在好奇为什么桑知并没有跟上。 见状,桑知也只得赶忙小跑上去。 她怀中的海棠被雨水打湿,桑知想了想,将怀中的海棠摆放在桌上,毕恭毕敬地朝着屋内的男子开口:“无名师兄,这海棠可以插在瓶子里养着。” 屋内的无名盘腿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久久没有动身。 14、第十四章 夕阳西下,林间小径被染成进红色,桑知跟在慕朝身后,踩着他投在地上的修长影子,一路无言。 直到慕朝站在后山禁地边缘时,她这才停下脚步,绕到慕朝面前,仰头直视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慕朝眉头微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桑知双手抱胸,根本没有信慕朝这套,她掰着手指头问:“那你为什么刚刚救下我,还有前段时间集市上出手?” 林间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慕朝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只是碰巧。”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 桑知才不信他的话,双手抱胸一副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你不说的话,那明日就和我一起组队。” 慕朝的身体一僵,别过脸,避开她那灼人的目光:“我与你们并不相熟,组队一事……” “怎么不相熟呢?”桑知松开他的衣袖,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你看看人木南风,与你一同对打凌千绝,你看看青瑶,又与我相熟。” “至于咱俩嘛——” 少女狡黠地拖长音调,笑眯眯道:“咱俩关系可熟着呢!” 这句话像是一把小锤,敲碎了慕朝眼眸那片寒霜,他微微侧头,叹了口气:“我与你也不过萍水相逢。” 比起一开始的冷漠,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向桑知解释。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桑知默默想着,还是不死心地歪头,看向眼前的少年:“谁家萍水相逢亲过嘴?” 慕朝猛地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 他像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桑知竟然会这般大胆直白,丝毫没有任何羞涩的模样。 “我什么我!”桑知撇了撇嘴,大气地拍着胸脯,“那你现在回答我,咱俩还是不是萍水相逢?” 桑知这边说的起劲,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一抹身影正在悄然接近。 竹林忽然安静下来,连风都停止了吹拂,慕朝的喉结上下滚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桑!知!” 一声饱含怒意的厉喝如惊雷炸响,桑知浑身一僵,缓缓转头,只见竹林入口处,沈钰持剑而立,白衣无风自动,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哥…哥哥?”桑知的声音陡然变小,手不自觉藏在身后。 沈钰大步走来,每一步都让地面结出薄霜。 桑知腿肚子都在打颤,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被沈钰听了多少。 按照沈钰的性格,她只能将慕朝拉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却压根没有想到这个保护性的动作却让沈钰怒火更甚。 谁能想到,自己刚刚在母亲墓前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家小妹。 下一秒,就听见自家小妹拉着一个青云宗弟子,还说什么是已经亲过的关系。 那一刻,沈钰觉得头晕目眩。 天塌了。 “好,很好!”沈钰站在二人三步外,声音冷得能冻死人,“你胆子够肥啊!” 桑知的脸刷地红了,心里默默嘀咕着奇怪。 为什么自己每次与慕朝拉拉扯扯的时候都能被沈钰逮了个征兆。 慕朝不卑不亢地行礼:“沈师兄,此事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沈钰剑气暴涨,周围竹叶瞬间被冰霜覆盖。 “哎呦,哥!”桑知从慕朝身后冲出,“是我主动的,你别把火发在慕朝身上呀!” “你还有脸说!”沈钰一把拽过妹妹的手腕,“你可知道你还有婚约在身,做出这般事情若是被旁人知晓,会如何议论?” 沈钰对于慕朝这个外门弟子,一向是秉持着一视同仁的态度。 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接受自家小妹与他扯上关系。 “我会与凌千绝解除婚约的!” “你解除婚约没问题。”沈钰厉声打断,“但是与他扯上关系就不行!” 桑知突然抓住沈钰持剑的手腕,“哥,今日是娘忌辰.”她声音很轻,却让沈钰动作一滞。“我们去看看她吧,就现在。” 沈钰眼中怒火未消,但剑尖已经微微下垂,桑知趁机朝慕朝眨眨眼,后者会意,身形如烟消散在竹影中。 根据原主的记忆,原主对于早逝的娘亲并没有任何的情感,甚至多年来从未主动来看望一眼。 所以对于桑知如今主动提出去祭拜沈枝清,沈钰断然没有任何拒绝的办法。 * 后山禁地断崖旁,一座青玉墓碑静静矗立。碑上并没有名字,只有一朵雕刻的云中海棠——这是沈枝清生前最爱的花。 桑知跪在墓前,手中的海棠早已被她转赠给了那无名师兄。 她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用鲜血绘制出变化符咒。 随着蹿起火焰消散之时,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缓缓出现在桑知的手中。 “娘,我与哥哥来看您了。”她轻声道,指尖轻抚过冰冷的玉碑。 记忆中,距离原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足足有十年之久。 玉碑边缘已被风雨磨得圆润,但是当桑知手放在玉碑上时,那种刺痛感似乎从未减轻。 沈钰沉默地站在自家小妹身后,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归鞘,月光洒在他肩头,为白衣镀上一层银边。 眼前的场景与十年前重叠在一起,只是那个瘦弱哭唧唧的小孩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沈钰垂下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十年间,桑知再未踏足过这个地方。 直到今日—— 山风突然变得猛烈,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沈钰长久地凝视自家小妹,终于叹了口气:“说说吧,为什么会和慕朝扯上关系。” “凌千绝让我将偷窃仙株一事嫁祸给慕朝时。”桑知低头,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穿越并且有着攻略慕朝任务这件事告诉他。 沈钰沉默良久,“既然如此,那你们组队又是怎么个事?” “那不是外门选拔要求四人一组嘛?”桑知俏皮地眨眨眼,掰着手指头告诉沈钰:“我与青瑶,加上慕朝,木南风刚好四人组。” “而且我主符咒,青瑶修医药,慕朝与木南风二人是剑修,这不刚好战力辅助和疗愈都有了嘛!” 桑知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就连头都忍不住抬起来。 这点很显然说服力沈钰,他没有再反对桑知与慕朝接触,而是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那人家慕朝乐意和你一组吗?” 凭借沈钰的观察,他总觉得慕朝似乎并不是很爱搭理自家小妹啊? 桑知:…… 被自家兄长猛戳痛处的她磨磨牙齿,神情幽怨:“你以为我刚刚是在干什么?我就是在劝说慕朝与我组队呀!” 沈钰本来都打算不管了,听到这,他忽地开口:“我可以帮你让慕朝与你们组队。” “真的假的?”桑知惊讶地看向哥哥,像是根本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 沈钰用余光瞥了眼桑知,冷哼一声:“他不是与禁山脚那人一直有交易吗?” 这你都知道? 桑知一脸崇拜地看向自家兄长,比了个大拇指:“哥,你连这个都知道的话,那你能告诉我那山脚下的是什么人吗?” 原文中大多书笔墨都在描写慕朝在青云宗屈辱与逆袭的剧情,关于这一块几乎都是一笔带过。 “他……”沈钰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山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钰话锋一转,扭头看向桑知一本正经道:“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让慕朝与你一组,但是接下来怎么做就要看你自己了。” “据我所知,你那‘仙株’恐怕撑不了多久,在外门选拔的时候凌千绝难免会对你下手。” 沈钰递给桑知一个储物袋,道:“这里面都是一些内门选拔能够用的法宝,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桑知接过,拉开看了一眼,就见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活脱脱一个百宝箱。 “哥,大恩不言谢。”桑知双手抱拳,朝沈钰行礼,“等我追到慕朝之后,定然你坐第一桌。” “?” 沈钰抬手就要收拾桑知,谁料下一秒少女像是早就预判到了他的动作,抱着怀里的储物袋一路飞奔。 只留下一抹愈来愈远的背影。 沈钰平复半天,这才幽幽道:“按辈分,我本来也应该坐第一桌啊?” 他嘀咕了一句,刚要转身,又猛地回过神来:“不对!这丫头怎么还想着和慕朝凑一起?” …… 很快便到了青云宗外门选拔那一日。 正午的阳光灼烧着青云宗山前的仙台,桑知站在密密麻麻的外门弟子中,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后背的衣裳上沁出深色的痕迹。 青瑶站在桑知边上,也是一头大汗。 “你说木南风与慕朝真的会和咱俩一组吗?”青瑶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时不时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水。 桑知一边点头,一边从沈钰给的百宝袋里翻找着什么,很快便找到了个自动降温的玉扇。 “我哥办事,应该没问题。” 15、第十五章 青云宗仙台人头攒动,外门弟子整齐列队,等待即将开始的外门进内门选拔,他们这一批都是一些没有四人组队的弟子。 桑知站在队列最前列,忍不住踮脚张望。 “你在看什么呢?”青瑶凑过来小声说,“你确定你哥有办法吗?” 桑知撇撇嘴,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没底,但是她的确没招了。 这个慕朝死活就是不愿意答应自己的组队。 二人正说着,仙台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慕朝一袭青衣缓步而来,身后跟着嬉皮笑脸的木南风。 他脸色比往常更加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也不知道昨夜是做什么去了。 外门弟子对于慕朝这人纷纷避之不及,窃窃私语声层出不穷。 “不会要抽签吧?” “万一抽签抽中这个魔种怎么办?” “他身边那个人是谁啊?竟然还愿意和他组队?” “我想抽中桑师妹那组,虽说桑师妹实力不太行,但是后台够硬啊?” 最后一句话传入桑知耳朵,她嘴角微微抽搐两下,没好气地咬牙切齿:“什么叫实力不行!” “今日姑奶奶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肃静! 一声清喝响彻广场,青云宗顾临风长老手持玉简走到台前:“本次秘境试炼需要四人一组,你们需要抽签凑齐。”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都在祈祷能够分配一个强劲的队友,很显然桑知与青瑶就成了香馍馍。 顾临风今日穿着暖红色的衣裳,与平日里那辣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他这次的审美倒是正常了许多。 桑知抬头,正等待着抽签,就见从顾临风身后出来的身影。 “我去!竟然沈师兄!” 沈钰的影响力在修仙界新一代中可谓是如日中天,不仅青云宗,北荒八大派都纷纷敬仰。 外门弟子仰着脑袋,踮起脚纷纷想要凑近一点,“沈师兄今日竟然有空来参加选拔试炼!”有弟子不解地问。 紧接着,就被身侧的同伴用手肘戳了戳,示意看向桑知。 压低的声音响起:“那可不,你也不看看这次外门弟子中有谁?” “现在开始抽签。”叫到名字的上前,从签筒中抽取一枚玉牌,相同编号者即为队友。 桑知紧张地攥紧衣角,见持签筒的人是沈钰,还是有些不放心。 “青云宗,桑知。” 听到自己的名字,桑知深吸一口气上台,经过简筒时,她用余光瞥见高台上的沈钰——自家兄长面无表情,但是指尖微微一动,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灵光闪过。 心有灵犀般,桑知立刻明白了审美。 她故作随意地抽出一枚玉牌,翻转过来:“七。” “青云宗,慕朝。” 慕朝缓步上台,在经过桑知时脚步微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听见了一声笑。 可抬眼看去时,桑知又恢复成乖巧的模样,朝他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他收回思绪,在众目睽睽之下抽签,当他亮出玉牌时,台下木南风好奇地张望:“怎么样?” 慕朝说:“七。”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原先想着与桑知组队的弟子纷纷捶胸跺足,一脸懊悔与可惜。 组队仪式很快结束,外门弟子陆续散去,桑知故意放慢脚步,等周围人少了,才快步跟上慕朝:“慕朝,你看我就说咱俩有缘。” 慕朝驻足,很显然已经猜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动用手脚了?” 桑知凑进一步,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她想了想,从储物袋取出一个玉瓶塞给他,“这是我哥给的赤阳丹,加了草药应该可以抵抗你身上的寒毒。” 慕朝垂眸,若有所思。 又是寒毒。 他沉默一瞬,最终还是接过药瓶,二人指尖相触瞬间,慕朝像是被烫到般迅速分开。 “多谢。”他刚说完,身后木南风的声音传来。 木南风踏着石阶飞奔而来,衣诀翻飞如展翅的鹤,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救…救命!” 他的嗓音清亮,带着三分笑意,虽说是在求救可仔细听尾音上扬,像枝头雀般欢快。 木南风眉如墨画,眼若星辰,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下垂,发间一根红色发带随风飘扬。 他“哎呀”一声刹住脚步,三两步窜到慕朝身后,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慕朝你手气可真够背的,竟然抽到了女魔头。” “木、南、风!” 青瑶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眼见二人又要大打出手,桑知不得不急忙站了出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快些出发。”桑知回头看了眼仙台的沈钰,视线忽然被一抹身影吸引。 正是先前在桑父那里看见的玄长老! 她咦了一声,被身侧青瑶听到后,青瑶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在看玄长老吗?” 桑知点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玄长老按理来说并不负责此次外门选拔,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玄长老这次新收的弟子好像也参加了选拔。”青瑶开口解释道。 可桑知心里很清楚,玄长老很可能就是与凌千绝暗中交易的魔界之人,他招收的弟子究竟是青云宗的人,还是魔界之人。 都说不准。 四人很快踏入秘境结界之中。 整座仙山浸染在淡金色的薄雾中,远处峰顶积雪皑皑,近处苍松翠柏间流淌着乳白色的灵雾。 木南风吊儿郎当地走在最前面,中间青瑶与桑知并肩而行,最后慕朝殿后。 木南风四处张望了一下,好奇地问:“这地方是哪里啊?我怎么从未在青云宗见过?” 青瑶拿着手中的罗盘冷哼一声,忍不住怼到:“都说了是秘境试炼,这种问题还用说吗?” 二人说两句又要吵起来,桑知赶忙开口:“嘘,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桑知本意只是想要这两个人安静下来,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话音落下瞬间。 原先平静的秘境突然震颤,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暗紫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巨蟒般绞向众人。 “小心!”桑知神色骤变,厉声提醒。 好在他们四人最先发现异常,直接飞身跃上枝头。 那些在周围没有提高警惕的弟子就惨了,只能哀嚎着被藤蔓卷起。 木南风握着腰间的剑,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时,身边一道身影率先飞了出去。 只见几道寒光乍现,慕朝手中长剑斩断卷起弟子的藤蔓,提醒道:“出剑!” 被救下来的弟子先是一愣,终于定下心神抽出腰间佩剑。 “奇怪,这也是试炼的一环吗?”青瑶蹙眉,视线落在那些藤蔓上。 一向精通草药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这种藤蔓。 “知知,这藤蔓的颜色有点奇怪。” 桑知站在最高处,低头看向那些藤蔓,心中也有些意外。 青瑶话音未落,四周石壁同时渗出粘稠黑雾,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朽。 位于另一侧的丹修弟子脸色煞白,看向手中罗盘,此刻罗盘正在疯狂旋转,他大声开口:“空间在扭曲!” 桑知终于明白了,自己踏入秘境前,玄长老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们魔界竟然打着这主意。 与前世逐一攻破不同,如今魔界似乎已经改变了战略,想要一举斩断青云宗的延续。 此次外门选拔弟子,不少都是以后会成为青云宗主力的人。 将新鲜血液扼杀在摇篮中,那以后的青云宗又谈何未来。 地面已经开始塌陷,露出下方涌动的岩浆。 慕朝挥剑穿梭于藤蔓之中,见状不少同行的弟子也纷纷咬牙,紧跟在慕朝的身后。 “汪汪!”木南风高喝,一道剑光划破天际,迅速斩断那些要将树干连根拔起的藤蔓。 “魔兽潮要来了!”有弟子眼尖地发现。 桑知眺望远方,在看见一群面目可憎的魔兽后,大脑飞速运转,眼中却没有一丝胆怯。 在所有面露绝望的弟子之中,她迅速将身上的储物袋丢给青瑶,随后扭头看向那些弟子。 其中正有不少先前在仙台议论,说她实力不行的弟子。 “看我的。”桑知笑眯眯地歪头眨眼,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然后也不顾青瑶的反对。 将怀中的一叠符纸抛掷半空之中,结成巨大符阵。 那些都是灵力微弱的普通符纸,只是桑知为了以防万一,特意将那些符纸改良了一下,加入了不少现代才会有的科技。 于是便可以看见那些符纸竟然纷纷幻化出弹弓,地面上震碎的岩石飞起。 慕朝的脸上喷溅紫红色的汁液,他匆忙抬头,只见那抹粉白的身影凌空而立,衣诀翻飞如流云。 桑知指尖正夹着一张暗金色的符箓,朱砂咒纹泛着冷冽血光。 “万弓,听令。” 桑知嗓音清冷,却似惊雷炸响。 刹那间—— “嗖!嗖!嗖!” 成千上百的石子自虚空凝现,飞速朝着兽潮射去,犹如利箭。 箭尾缠绕着幽蓝符火,铺天盖地,如暴雨倾泻。 凌厉的杀意割裂空气,地面上石子震颤。 “糟了!” 藏在暗处的魔界弟子面色剧变,慌忙想要施咒想要调转兽潮方向。 “晚了哦。” 桑知指尖一划,符咒燃尽。 万弓破空,瞬间化作天罗地网。 16、第十六章 秘境中央湖泊上空,乌云密布。藏在暗处的魔界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死伤一片的兽群。 不是说这只是些还未正式修行的弟子吗? 怎么破坏力这么大? “怎么办老大?”驻守一侧的魔族纷纷看向最高处的黑衣人,眼中满是惊慌。 那黑衣人发丝飘逸,一双眸子低压看向不远处的战况,血瞳微眯:“给我去把那个魔种抓来。” 兽潮的速度慢了下来,桑知与慕朝纷纷回到枝头,警惕地环视四周。 “此地恐怕已经接近魔界。”慕朝擦了擦额头的血迹,低声道:“宗门长老赶过来需要一点时间,你们撑得住吗?” 慕朝看向桑知,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方才少女施咒的场景,着实给所有在场的青云宗弟子留下最深的烙印,那些一开始轻视桑知的弟子纷纷崇拜地凑了过来。 刚要七嘴八舌与桑知套近乎时,余光注意到了一个人形冰块——慕朝。 “桑师妹,你也太厉害了吧!”那些弟子纷纷停下脚步,与桑知保持三步的距离,仰头看向少女。 要知道,刚刚若不是桑知替身而出,恐怕他们中不少人都会葬身于魔兽之口。 桑知笑眯眯抬起眉梢,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好歹谦虚一点呢?”木南风也在一边笑着调侃,只是话还未说完,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神色骤变。 “何人?” 湖面突然炸开一道数丈高的水柱!一个黑袍人踏浪而来,袖中飞出一道黑带,如毒蛇般直袭慕朝咽喉。 “小心!”木南风剑光一闪,黑带应声而断,但是紧接着,更多的黑衣人从湖中,林间,甚至地下涌出,转眼间将弟子团团围住。 桑知拿出腰间的符纸,纯正灵气在周身流转:“魔界的人?你们怎么进来的?” 为首的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紫色魔纹的脸:“把慕朝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了慕朝身上,枝头的少年脸色冷郁。 这魔界之人要谁不好,偏偏要的是一个宗门里最有争议的弟子。 于是还未等桑知等人开口,就见凤羽已经率先开口:“此话当真?” 凤羽靠站在古树前,身上沾满了先前藤蔓的汁液,眼尾微微上挑,流转间自带三分傲气。 “千真万确,我们魔主说了只要慕朝一人。” 一时间,整个竹林间气氛凝重如铁。 慕朝独自站在枝头,白衣胜雪,神色平静得可怕。 “既然……”有弟子擦着额头的冷汗,率先露出怯意,“牺牲慕朝一人便可以换我们安宁……” “是啊,不如先交出慕朝,再从长计议?”另一位弟子小声提议。 桑知站在队列之中,双手紧握成拳,怎么也没有想到青云宗外门弟子竟然率先放弃了慕朝? “事已至此,为了宗门弟子安危,慕朝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林间一片哗然,慕朝默不作声,看向凤羽的眼神却沁着寒冷。 凤羽转向众人,声音提高:“诸位想想,这些年我们青云宗对待慕朝可谓是仁至义尽,作为仙魔血脉留在宗门之中,本就让青云宗在修仙界抬不起头,如今魔界来袭…” “谁能保证这次不是他与魔界的勾结?”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不少弟子开始窃窃私语,有人甚至点头赞同。 桑知再也忍不住,一步跃下枝头:“荒谬!慕朝方才才救下你们所有人,你们就是这么恩将仇报吗?” 凤羽一向与桑知不对付,被反驳后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她随即泫然泪滴:“桑师妹与慕朝私交甚多,自然向着他说话,可如今事关数百同门性命,怎可因私废公?” “你——”青瑶被她这番言论气得不轻。 魔界之人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看他们争论,一道凌冽掌风击来,地面上不少灵力微弱的弟子纷纷口吐鲜血。 慕朝环视周围,目光从一张张或畏惧、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脸上扫过。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桑知身上,那双眼中的担忧与愤怒似乎是这冰冷竹林间为数不多的温度。 * 少年眸中寒光乍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微微侧头看向那些蠢蠢欲动的魔族。 他并不意外这个结局。 他将手中的长剑收起,林间寒风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慕朝骤然想起了藏书阁中那个隐秘角落的符纸,那时候他就知道了青云宗有弟子与魔界勾结。 他想要给这群青云宗弟子一次机会的,但是现在很可惜—— 慕朝想到这里,只觉得体内的寒毒似乎已经开始隐隐发作,与从前那股痛苦不一样,此刻他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嗜血的杀意。 这是半魔魔化的前兆。 若是自己“不小心”被魔族刺激魔化,杀光了青云宗那些弟子……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笑,面色如常朝魔界走去:“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魔界赤瞳见状,陡然化作一道黑影袭向慕朝—— “那,这小子归我们魔界了!” 骨爪如钩,瞬间扣住慕朝手腕,魔雾骤起时已经将他拽出十丈远。 青瑶与木南风猝不及防,被魔雾缠身,浑身灵力犹如被瞬间抽干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魔界之人带走慕朝。 “慕朝!” 魔界的人犹如一团墨,如潮水般骤然后退,唯留下周围一片狼藉。 此次魔界来袭,急匆匆而又惨烈,不少弟子被藤蔓与魔兽啃噬掉四肢,奄奄一息。 站在原地的弟子不少都低着脑袋,看向手中的佩剑。 有弟子喃喃道:“若不是慕朝,方才我可能已经被拦腰折断了。” 寂静无比的竹林,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回忆方才穿梭于他们身边的那道剑光,陷入沉思。 “你们这群人,今日魔界来袭能放弃同伴!”青瑶怒气冲冲地叉腰站在树枝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呵斥声响遍整个山间。 “他日魔界来袭,便能丢弃自己手中的剑,向魔族俯首称臣!” “废物!懦夫!” 木南风沉默地抓住激动的青瑶,总是嬉皮笑脸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前所未有的严肃,眼中满是失望地看向那些弟子。 “那慕朝怎么办?” “等宗门长老们过来吧。”木南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慕朝很强的,应该能够找到机会逃出来。” 青瑶看向已经快要消失的魔族,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外门弟子的无力,她死死咬着唇瓣,感觉自己一直信仰的东西在无声碎裂。 “你们现在去想办法给宗门长老们传音。”桑知跃下枝头,只留下给众人一道背影。 木南风拦着一个激动的青瑶,根本抽不出手阻止桑知,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朝着魔族离开的方向赶去。 “桑知!你一个外门弟子去干什么?!”凤羽有些不爽地撇撇嘴,双手抱胸不屑一顾。 在她看来,桑知去了不过是自寻死路。 桑知回头,眼底第一次闪过一丝鄙视与厌恶。 她说:“我去不过只是代表着青云宗的宗训——” “若天不容,便与天争。”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桑知沉默地看向慕朝消失的方向,脑海中只剩下最后慕朝抬眸的那一眼。 那双死寂的眼,眸底似是有业火燃尽的余灰。 慕朝不可能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可他并没有任何举动,就像是被放弃后自我厌弃一般。 桑知想要让青云宗延续下去,那么她首先要做的便是让慕朝不再被青云宗丢弃。 “知知!” 青瑶也顾不上骂同门了,小脸瞬间煞白担忧地看向桑知的方向,总觉得眼前少女的背影似乎与往日都不太一样。 连绵山火中,那抹纤细而又坚毅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 魔界的人有些得意地看向自己身后被束缚住双手的少年,撩起额前的碎发叹气:“你说说你,一个半魔待在仙界做什么?” “这仙魔两界都容不下你的。” 楚风摇摇头,尖锐的指甲轻轻擦过慕朝的脸颊,唇角勾起,似乎还觉得不够残忍,又开口: “你永远都只会是被遗弃的那个。”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甚至未来……” 楚风早就听闻仙界有一个半魔的存在,如今看来只觉得不过尔尔,见慕朝丝毫也没有反应,他一时也失了兴趣。 毕竟在他看来,自家老大要求他带回这个魔种。 他带回去,便是任务完成。 其余的过程都不太重要。 但是,正当他准备接着赶路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脑海中浮现出半空中那抹粉白的衣诀。 楚风好奇地摸着下巴,凑在慕朝面前,问:“不过那个符修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竟然会将弹弓与符咒结合在一起……” 眼中一片死寂的少年长睫微微一颤,像是终于对外界的声音有了一丝反应。 他并不觉得自己被遗弃是什么意外。 所以他被带回魔界,还是留在仙门都无所谓。 正如眼前这个魔族所说,天地之大,的的确确没有能够让半魔容身之处。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慕朝沙哑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又模糊。 楚风一下子没听清,侧头又凑近了几分:“你说什么?” 夜色之中,竹林骤起狂风,皎洁的圆月高高悬挂在半空,寒意一寸一寸凝结于地面。 四周寂静的可怕,可风声却越来越大。 楚风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警惕地看向眼前的少年,视线在触及少年的瞳孔时,浑身一僵。 他唇瓣微微嚅动,想要说些什么。 可就见一双赤红的瞳孔亮起光芒,颜色深得近乎成黑,闪着金光的咒纹悄无声息弥漫至少年的下颌。 白皙如雪的肌肤上,开始出现了冰蓝色的鳞片。 楚风不可置信:“你要干什么?” “你强行催动体内魔力,只会……” 楚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17、第十七章 少年漫不经心地将手抽回,殷红的血珠喷溅而出,山林中站在他面前的楚风微微张嘴。 聚在四周的魔族都始料未及。 血雾弥漫的山谷,将整片天地染成一片猩红,慕朝身上的诡异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如同苏醒的恶魔睁开了眼睛。 楚风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只有一个血淋淋的洞孔。 楚风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败在一个还未正式修炼的弟子手中。 此刻,他双眼圆睁,写满了惊惧。 “你……你是故意的?”一个颤抖的声音从慕朝身后传来。 魔族不少人都被眼前场景吓傻,脸上满是惊恐与不解。 明明他们都是奉命来带走这个魔种,可那个看上去顺从而又弱小的魔种竟然轻而易举地斩杀了楚风。 要知道楚风在魔族之中,也算是个不小的魔兵。 若是一开始眼前的少年便有反抗的能力,那他顺从地跟着他们离开的原因——绝对不简单! 慕朝缓缓转身,眼中跳动着不详的红光。 “你们呢,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慕朝的声音低沉沙哑,完全不似平日的清朗。 他抬起手中普通的佩剑,剑尖滴落的鲜血在地上绘出诡异的图案。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在一侧不敢轻举妄动的魔族鼓起勇气问道,可腿肚子却止不住地发抖。 慕朝歪了歪头,并没有直接回答那人的问题,而是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们魔界的计划,我早就知道了…” 魔族之人瞳孔微微紧缩,终于从心底感受到了对恐惧最深的战栗。 糟了,被骗了! * 另一侧,死寂的竹林站着不少青云宗外门弟子,一个接一个低着头沉思,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水坑倒映着他们的脸。 木南风见青瑶冷静下来后,“你在这里照顾病患,我跟上桑知去看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只见原来不少低着头沉思的弟子纷纷抬起头。 “带我一个。”一位青云宗外门弟子上前一步,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已经骨折,“刚才若不是慕朝救了我,恐怕我就不是骨折那么简单了。” 他苦笑一声,“我做不到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 青瑶从怀中取出一个药囊,强迫自己扭过头:“这个你拿着,木长老先前担心慕朝身上寒毒特别炼制的,应该能抑制一下。” 越来越多的弟子纷纷站了出来,拿上手中的剑,虽是不语但眼中也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木南风愣了一瞬,随后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 “剑来!”他高声喊道,就见山林中一小团白色身影迅速穿梭着。 剑来正扒拉着路边的树根嗅了嗅,似乎在辨别慕朝的气息,它扭头朝木南风叫了两声,撒腿就跑。 “跟上。” * 对此一无所知的慕朝缓缓上前,一道血色剑气横扫而出,魔族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拦腰斩断。 就在他再次抬手,血剑即将落下的一瞬,一道清冷的寒光破空而来,精准地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慕朝!” 桑知飘然落在慕朝身前,手中的符纸刚刚燃尽,那双总是含笑的眸中此刻盈满惊讶与震惊,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 谁能懂桑知赶过来看见这一幕有多崩溃吗? 少年弓起身子,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漆黑如墨的魔气从伤口喷涌而出,整个竹林开始震颤,石柱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最令桑知心惊的是慕朝的眼睛——原本如墨的眸子此刻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瞳孔竖立如蛇,额间浮现出一抹她从未见过的魔纹。 跌倒在地的魔族终于意识到危险,同时发动攻击想要杀了慕朝,可就在攻击即将触及少年身躯的刹那,一股极寒之气化为骨矛直穿心口。 魔族之人惊恐地瞪大眼睛,“怎么会?这…这是九幽玄冰!你怎么会……” 慕朝缓步走到一位魔族面前,伸手按在他的额头,对方的表情瞬间扭曲,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桑知眼睁睁地看着魔族批复下出现蛛网般的冰蓝色纹路,那些纹路所过之处,血肉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破裂。 最可怕的是,整个过程魔族都始终清醒,甚至能够听见自己内脏冻结的细微声响。 “求……求……”魔族之人的哀求冻在喉咙里,被少年轻轻一推,整个人如同雕像倒地般,摔成无数碎片。 还活着的魔族弟子终于崩溃了,跪地求饶:“大侠饶命!我们只是奉命办事!” 慕朝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的红光闪烁了一下,微微侧头:“你来干嘛?” 桑知看着满地魔族的尸体,面对这个浑身血气的少年有些心惊。 她咽了口唾沫,想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面上露出僵硬的微笑:“没有啊,我这不是不放心你,特意来看看。” “看样子,你已经摆脱危险了啊!”桑知声音颤抖,却仍坚定地站在慕朝的面前。 慕朝举起手中的剑,剑心直指桑知心口,声音如同鬼魅般阴森:“你这么聪明,不是应该已经猜到了什么吗?” 桑知哆嗦了一下,装作啥也不知道地歪头:“什么?你不是与这些魔族殊死搏斗,打败了他们吗?” 慕朝往前一步,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用脚踢了踢。 就见那头颅咕噜咕噜,顺着他的力道朝桑知的方向滚去,给少女吓得跳脚。 “喂!” 桑知有些崩溃地跳了起来,避开了那颗可怖的头颅,心中已经暗骂慕朝八百遍。 死变态!你黑化就黑化你吓唬人干什么! 魔族弟子纷纷对视一眼,脸色煞白转身就要跑,却被桑知拦住去路:“你们等等——” 桑知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片惨烈的炼狱场景,若是叫青云宗那些老顽固赶来看见,恐怕慕朝身上魔种的烙印更加洗不清了。 她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瑟瑟发抖的魔族弟子身上,突然有了个主意。 “你们能帮忙把这里清理一下吗?”桑知眨眨眼,语气很平淡,虽说是拜托的语调,但是颇有一种若是不答应下一秒就会挫骨扬灰的阴冷。 她垂眸双手合十,模样乖巧而又真诚。 若不是那些魔族弟子刚刚都在她猎杀魔兽的现场,恐怕真的要对眼前这个少女不屑一顾。 可如今他们不敢。 桑知站定,粉白色的裙摆垂在血泊中,像是一抹耀眼的光,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发间那只步摇泠泠作响。 “所以——”她抬起头,一双小鹿眼弯成两道月牙,唇角梨涡若隐若现,“你们考虑得如何啦?” 站在她面前的魔族弟子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脑海中回忆着桑知用符纸剿灭众多魔兽的场景。 为首的魔族擦了擦额角冷汗,近乎谄媚地点头哈腰:“没…没问题。” 慕朝转身,视线落在桑知身上。 少女背对着他,双手叉腰的背影看上去纤细而又娇小,可站在血泊之中却犹如一朵盛开在炼狱的桃花。 慕朝想:是的,小桃花。 看着忙碌起来的魔界弟子,桑知感叹地收回视线:“孺子可教啊!” 山林间,慕朝周身的寒气依旧没有散去,可他手中紧握的那柄佩剑却已经垂下,并没有再指着桑知。 “你走吧。” 慕朝垂下眼眸,藏住眼中的一丝落寞与孤寂,转身就想要踏入浓浓夜色之中。 若是自己再不动手,等到青云宗长老赶来,自己再想对那些外门弟子动手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天际星辰满天,一眼望去,似银河般簇拥着圆月。 桑知在心里嘀咕道:孩子总想黑化怎么办? 慕朝没有再说话,转身便要离开。 “诶诶诶!” 桑知在慕朝身后拍了拍他,“你干嘛去?不会宗门吃饭了吗?” 少年依旧不语,脚步未停。 眼看慕朝就要借着秘境踏进魔界边际之时,桑知只得无奈地从兜里掏了掏:“我给你机会体面离开了嗷。” 说完,啪得一下将手中的符纸贴在了慕朝的身上。 这下,慕朝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不过他只是回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阴冷:“你这种低等符纸对我可没用。” 桑知点点头,道:“我知道啊。” “可是我这张符纸用料很特别的。”桑知又掏出来几张符纸,信誓旦旦:“绝对管用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慕朝见不远处动静越来越大,估计再不动手往后就要没机会了。 正当他懒得再与桑知争论,转身就要离开时,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桑知在他身后笑眯眯地探头,“有没有觉得呼吸不上来了?”少女像小狐狸一般狡黠一笑,又问:“有没有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热?” 慕朝眸光低沉,瞳孔的那抹红色渐渐暗了下去,可漆黑的瞳孔却黑得吓人。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之人。 “你——” 在意识即将模糊之际,慕朝咬牙切齿地从喉间憋出几个字:“我会杀了你。” “嗯嗯嗯,别杀我我好害怕。”桑知敷衍地应了两声,将贴着的符纸小心翼翼撕了下来。 桑知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慕朝嘴里滴了三滴琥珀色的液体,嘴里嘀咕着:“小样,还和我斗?” 自从桑知发现慕朝红豆过敏之后,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慕朝体质特殊,必要时候普通符纸等咒术定然对他没有任何效果。 因此,桑知就精心准备了几张用红豆磨成粉制成的符纸,同时还找木长老随手备了一瓶灵药。 “给我老实一点。”就在桑知想要将地上的少年拉起来带回宗门时,竹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狗叫声。 “汪汪!” 一小团白色小狗冲进桑知的视线范围。 “快快快,剑来好像找到了!” “有没有通知长老!” “也不知道慕朝被魔界掳走怎么样了?” 就在桑知拖着慕朝之时,五六个尚能行动的青云宗外门弟子拨开竹丛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木南风。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石化——此地的魔族弟子正在乖巧搬运着同伴的手足,而本该作为俘虏的慕朝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们心中乖巧的桑师妹正气势汹汹地丢下一句狠话,准备拖拽慕朝的身体。 “你……你们这?”同行而来的弟子声音发抖。 桑知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该如何解释。不等她开口,慕朝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同行弟子痛心疾首:“桑师妹,你怎么能这般对慕师弟!” “不是!我是在帮他!”桑知慌忙举起手中的符纸,“慕朝不是红豆过敏嘛,我就特意用红豆制成的符纸来……” 桑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 18、第十八章 山林间夜风冷冽,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匆匆赶来的弟子这才注意到地面上一片狼藉。 还有几位正在辛苦打扫现场的魔界弟子,像是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虐待,正瑟瑟发抖站在一侧。 青云宗弟子赶来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只见传说中那些凶神恶煞的魔族乖巧如鹌鹑,硬生生白着一张脸在收拾地面上血泊中的残骸,脸色可谓是相当难看。 而一侧昏迷的慕朝则是嘴角带血,不省人事。 整个现场唯一站在血泊中的桑知,白皙的小脸上沾满了血污,一副大反派的模样。 这场魔界围剿来得突然,但是好在对于青云宗弟子的折损并没有造成特别大的的影响。 木南风见状率先传音回了宗门,只是片刻功夫,一道凌冽的剑光便划破天际,落在了他们一行人的脚边。 霎那间,整个竹林卷起风沙。 待风沙散去,只见沈钰一袭白衣,单手持剑站在众人的面前,有些着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某道身影。 直到看见桑知完好无损后,男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魔族早已被抓了起来,桑知在一侧草地上蹭着脚底的粘稠鲜血,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沈钰。 她虽然表面看上去有些惊讶,但是实际上对于沈钰匆匆赶来的模样有些眼眶发热,她朝男人轻轻摇头。 沈钰这才将视线挪到地面上昏迷的慕朝身上,虽说脸上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到底看向余下弟子嘱咐道:“我先带慕朝回去,你们余下人等顾长老来。” 桑知看了眼还紧闭双眼的慕朝,有些不放心地探出脑袋,对自家兄长道:“哥,你一定要说是我救了他嗷。” 说完这句话,沈钰握着剑的手蓦然收紧,手背处瞬间凸起淡淡青筋。 他咬牙切齿地瞥了一眼桑知,示意她别得寸进尺。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范围里,桑知终于有些坚持不住,惨白着一张小脸踉跄着撑在地面上。 许是因为先前围剿兽潮的时候动用了太多灵力,再加上匆匆赶路,以及阻挡慕朝那一击。 此刻,桑知体内的灵力已经寥寥无几。 青瑶搀扶住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木桩上,嘴里止不住嘀咕:“你这么担心慕朝,连自己小命都不要了吗?” 青瑶其实有些吃醋地扭过头,但触及桑知惨白的小脸后,到底是重重叹了口气:“你快服下我给你的丹药。” 此丹药是她耗费不少灵草仙药才炼制而成,那可是提升醒脑的好东西。 本来是打算趁着桑知生日送出去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一侧无所事事的木南风见了,看着香气四溢的丹药,笑眯眯地凑了上来,故作狗腿地看向青瑶:“青师妹,给我来颗呗?” “可以啊,喏——”青瑶磨了磨牙齿,皮笑肉不笑地从怀中摸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药瓶递给了木南风。 木南风欣喜地用牙齿咬开了瓶盖,顺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丹药啊?怎么看上去与桑师妹吃的不太一样?” 他作势就要往嘴里丢,就听见身侧青瑶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含笑半步颠。” 木南风的动作停滞住,脑门上缓缓冒出一层冷汗。 * 慕朝的识海里下着血雨。 他站在白骨堆成的山巅,脚下每一块骸骨都生着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欺辱过自己的同门师弟只剩半张腐肉粘连的下颌,牙齿还在“咔嚓咔嚓”地开合。 “魔种…”千万个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本该如此……”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慕朝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握着一把幽冥剑,剑身却已经与他的骨肉融为一体,暗红色的经脉从剑柄一路蔓延至他的心口。 心脏像是某种寄生般跳动着。 “不…”他下意识想要扔掉手中的魔剑,剑柄却突然生出尖刺狠狠扎入了他的掌心,鲜血滴落在白骨上,立刻燃起幽蓝色的火。 慕朝在梦魇中挣扎时,突然感受到一股清凉如山泉的灵力注入眉心。 黑雾渐渐散去,他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哼着小调——只是那小调熟悉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醒了?”一张明媚的脸庞凑到眼前,小鹿眼里盛着碎金般的阳光。 昏迷前那张狡黠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慕朝瞬间清醒,一个用力后脑勺狠狠撞上了床柱。 他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的手臂—— 没有过敏症状。 桑知端着白玉碗的手僵在半空:“这次没有红豆……” 话还没说完,就见慕朝警惕地看向她,眼底没有丝毫的懈怠。 “这是雪莲羹!”桑知急忙将碗往前递了递,“安神的,你刚才梦魇——” 慕朝翻身就要下床,身子刚动,桑知一个手抖。碗里的汤羹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泼在了他身上月白长袍上,瞬间晕染出一副写意的“雪山红梅图”——如果忽略雪山上还粘着几颗枸杞。 慕朝看着身上的狼藉,深吸一口气道:“可以离我远点吗?” 桑知道:“这不怪我啊?谁让你乱动的,你要是不乱动我肯定不会打翻的。” 慕朝眸光一转,落在她的身上,扯了扯嘴角,“可你不是第一次给我添乱了。” 桑知:“那可能是你比较倒霉。” “桑知,你是专门来克我的吗?”慕朝难得被气到,眉头紧紧一皱。 桑知理直气壮地站直了身子,歪头双手抱胸指了指慕朝身下的床榻,“当然不是啦!” 顺着桑知的动作看去,只见他身侧有一柄泛着灵光的长剑,看上去便是一个仙阶。 “这剑是外门弟子一起上报给执事堂,特意为你讨的奖赏。”桑知朝慕朝眨眨眼。 见慕朝久久没有反应,还笑道:“怎么?高兴坏了?” 慕朝嘴角微微一抽,视线落在身侧那柄崭新的长剑上,突然就明白了桑知的意思。 少年手臂撑在床上,沉默一瞬,视线从长剑挪到了面前的桑知身上。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桑知看到自己魔化后不仅没有逃走,反而留下来制止自己。 想不明白,桑知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靠近自己,明明自己在宗门中毫无利用的价值。 慕朝的视线太过于直白,像是一汪诱人沉溺的汪洋,对视一瞬便会被吸引沉沦。 一向以脸皮厚著称的桑知竟然也难得有了一丝恍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想要故作轻松地拍拍慕朝肩膀。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其实宗门弟子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桑知说完这句话,便连忙夺门而出,没好意思留在原地说那些肉麻的话。 她拍了拍心口,先是叹口气,后又沾沾自喜道:“这是不是说明,慕朝开始对青云宗改观了? 桑知这边正在感慨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怎料另一边凌千绝那又准备整幺蛾子。 * 当子时的钟声刚过第三声,凤羽便捏着隐身诀溜出寝殿,匆匆穿过竹林,来到青云宗内门一处水榭外。 “千绝!”凤羽满怀期待地喊了一声,就见凌千绝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玄色锦袍上暗纹在月光中若隐若现。 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出现在这里,凤羽的一颗心都忍不住欣喜若狂。 她上前一步,“你写信唤我来做什么?” 凌千绝轻笑一声,指尖亮起一点灵光布下隔音结界。 “自然是,有要事要商讨。”凌千绝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玉简展开,虚空中立刻出现了立体地图,其中有三条路线被朱砂标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你们新一波外门选拔要前往的路线。”他手指在某处峡谷点了点,“这里有一只仙门镇压许久的妖鬼。” 凤羽盯着地图上代表桑知的蓝色光亮,想到自从上次围剿回到宗门后,对桑知的赞许无处不在。她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所以你喊我来,想要说什么?” “简单。”凌千绝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漆黑玉盒,“这东西叫连心蛊,被下蛊的二人同生共死……”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你只需要将这个蛊下在慕朝与桑知身上,然后解除此地的封印。” 凤羽倒吸一口亮起,下意识后退半步:“这可是魔修的手段,若是被查出……” “别怕。” “说白了,你只需要让那个妖鬼失手杀了桑知便好。” 凌千绝突然扣住她手腕,拇指暧昧地摩挲她的脉搏,“若是桑知不小心死在了试炼中。”他凑近凤羽耳边,吐出的热气喷在她颈侧,“到时候宗门里受到瞩目的不就只剩你了?” 凌千绝循循善诱地开口,语调平缓而又低沉。 “可是,桑知毕竟是你的未婚妻……”凤羽还是有些忌惮,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凌千绝见到她这副模样,自然便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缓缓开口:“到时候只需要说慕朝强行害死了桑知,后自裁便好。” “这种蛊虫,无色无味,就是医药阁的木长老都不一定能够察觉出来。” 凤羽终于脸上露出恶毒的神情,任由凌千绝将那玉盒塞在自己手中。 月光透过雕花窗口,在她脸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而她没有看见,凌千绝在靠近自己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19、第十九章 千机古城——被遗忘的傀儡之都。 桑知站在一行人前,仰头看向面前风沙中的城池,由青铜与黑曜石垒起,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齿轮纹路。 远远望上去如一张腐朽而又巨大的机关图谱。 城门早已锈蚀,却依旧能够在无人碰触的情况下缓缓开合,发出“吱呀——咔嚓”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控。 “这么大的荒城吗?”青瑶也有些意外地上前半步,面对眼前这座城池发出感慨。 由于上一次的魔界围剿,秘境试炼遭到了严重破坏,所以青云宗长老更改了此次选拔的模式。 派遣外门弟子分为三支队伍前往不同的地方,宗门将会根据每位弟子行动而进行评分筛选。 此次桑知等人便被分到了传说中的千机古城,这一座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城池,本以为早已消散在历史长河中,却没想到竟然藏在风沙之中。 “我们不会要在这里待上五日吧?”木南风打了个哆嗦,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怀中白色小狗还在打盹。 桑知点点头,虽然很清楚试炼选拔不可能会取消,但是她也没有想到宗门长老竟然会让他们来此地待上五日。 偏偏他们这支队伍里,还有冤家路窄的凤羽。 只见凤羽轻睨凤眸,嗤笑一声似乎对于木南风的担忧十分不屑。 “让一让。”凤羽与木南风擦肩而过,手中羽扇掩面,“若是害怕大可放弃。” 木南风挠挠头,嘟囔道:“我又没说我就不参加了。” 一行人踏入古城,桑知扭头看向四周的楼阁,只见不知是不是因为脚步声的缘故,墙壁翻转露出密道,桥梁自行重组。 “你快看!”桑知一个激灵,险些被突然出现的傀儡给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紧紧抓住慕朝的衣摆。 慕朝抬眸看去,只是一些残缺的傀儡仆从在街道中穿梭,手中还端着早已腐烂的茶点。 那些傀儡对他们一行热视若无睹,阳光透过云层,在街道上投下齿轮状的光斑。 这个地方处处都透露着诡异,慕朝在心里想着,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慕师弟,你觉得我们去哪里比较好?” 一位弟子忽然开口,一脸真诚地看向慕朝,手上还残留着没有完全拆掉的绑带。 这位正是当初在竹林被慕朝救下来的那位弟子,名叫陈先,他下意识跟在慕朝身后,寸步不离。 甚至还抢起了桑知的位置。 “桑师妹,给我挪个位置。”陈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伸手就要牵住慕朝另一侧衣角。 却不料,少年不知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转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去室内吧。” 慕朝微微僵住,视线扫过周围弟子,发现不少外门弟子看向自己的视线都不再是厌恶与避让,而是多了一丝依赖。 见状,他不由得又想到了桑知先前的那句话。 此地处处透露着诡异,若是一直待在户外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 这么想着,一行人也认可地朝着城池最大的一间高楼走去,那高楼屋檐下悬挂着青铜风铃。 “我去!”一阵惊呼响起,身后队伍忽然传来喧闹的声响,桑知一回头,便看见一位弟子一脸惊恐地指着一个方向。 “有……有人!” 站在他身边的弟子嗤笑一声,纷纷打趣道:“这个地方都荒废千年了,怎么可能有人,要有也只能有鬼?” 本以为只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话,可那弟子的神情却又一次变得惨白,他唇瓣微微颤抖,“不是!是真的……真的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木南风不在意地宽慰道:“许是恰好路过的傀儡呢?”他指了指刚刚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傀儡仆从,“喏,就像这样。”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作为千机之城,即使荒凉千年,里面的一些机关与傀儡都似从前一般,日复一日地重复当年的路径。 桑知看向那弟子手指的地方,那是一处小巷的入口,四处都堆积着满是灰层的杂物,并没有任何异常。 不少弟子都只当是那位弟子眼花自己吓自己,又自顾自地闲聊起来,可只有桑知有些狐疑地又看了看那个地方。 总觉得有些奇怪。 “慕朝,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桑知扭过头,注意到慕朝竟然与自己一样,都盯着刚刚那弟子指向的地方。 “有脚印。”慕朝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跟在弟子身后进入高楼之中,脚踩在木制台面上发出吱呀声。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桑知低头注意到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竟然当真有几处新的脚印。 而且那个脚印绝对不可能会是傀儡踩出来的。 因为那脚印只有单个…… 踏入高楼的弟子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异样,一进去纷纷好奇地四处张望。 很显然,这处高楼曾经应该极度辉煌,数百张紫檀木椅整齐排列,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人”—— 有衣着华贵的富商与官员,有脖颈被丝线缠绕吊在房梁上的平民,头颅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这些傀儡制成的“人”栩栩如生,只是让人看着不由得心生胆寒。 那些胆子大的弟子上前仔细查看,感慨道:“这些傀儡做的实在是太过于巧妙了,竟然连皮肤都如同真人一般细腻。” 千年之久的时间,皮肤还如同真人一般细腻。 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桑知只觉得有些诡异,尤其是当她踏入这座城池之后,总觉得心口有着没由来的恐慌。 “这里二楼有不少空闲的房间,我们最好两两一组安顿下来。”从二楼下来的弟子勾了勾嘴角,转头看向一楼的弟子们。 “既然这样,知知咱俩一组!”青瑶一听,亲昵地抱住了桑知的手臂,刚想要将脑袋靠上去的时候,忽然脖颈传来一股阻力。 “哎呦!”青瑶忍不住痛呼出声,桑知赶忙查看,问道:“怎么了?” 青瑶脖颈处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是抬手摸了摸脖颈,开口:“可能是扭了一下脖子。” 小插曲很快过去,桑知与青瑶选了一间走廊尽头的房间,而木南风与慕朝则是选择了隔壁那间。 他们这一行人都已经选好了房间,桑知悄悄抬头,就看见一处走廊角落的房间门口,凤羽孤身一人站在那。 很显然,凤羽选择一个人一间。 …… 夜幕悄然降临,整个高楼中死寂一片,桑知躺在床榻上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了白日里所看见的那串脚印。 那个脚印绝非是傀儡机关所留下的。 街道中穿行的傀儡仆从行动缓慢,并且都是用双脚保持平行,先不说单脚的傀儡有多么难以保持平衡,那个消失的速度也不像。 想到这里,桑知又翻了个身,头自然而然地朝向那门口,接着她浑身僵在原地。 只见屋外走廊诡异的灯笼红光下,穿梭着一抹身影,那身影纤细而又急速,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 此刻青云宗仙台之上。 玄天镜映出所有弟子此时的画面。 沈钰蹙眉,看向桑知那的情况,忽然开口询问道:“傀儡城?这个地方不是……” 他身侧的长老顾临风闻言,也一同有些狐疑:“这个地方不适合用来试炼吧?”接着他抬手唤来执事堂的弟子问道:“执事堂为何会定这个地方?” “不知道这里禁止踏足吗?” 执事堂弟子额头冒汗,赶忙低头答:“这是玄长老特意挑选的,说是能够锻炼外门弟子的随机应变能力。” 沈钰的脸色沉了下去,呵斥一声:“简直胡闹!” 顾临风看不下去,拦住他安抚道:“玄长老近段时间可是掌门眼前的大红人,你就算去找掌门理论也没有用。” 沈钰握着厄雾剑的手蓦地收紧,似乎是注意到了其中一副画面,蓦地瞳孔紧缩:“那弟子在做什么!” 顾临风眉头紧蹙,下意识一同看了过去。 …… 高楼之内,最顶层的正中央由整块阴沉木铺就,木纹间渗着暗红血丝,踩上去会渗出粘腻液体,如同未干的血浆。 而这个台面边缘镶嵌着十二枚铜钉,每枚钉帽上都罩着一个骷髅头。 外层的帘幕绣着百鬼夜行图,镶嵌的夜明珠在黑暗中幽幽发亮,而此时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桑知看着已经爬上顶层的凤羽,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只见凤羽像是极其熟练地取下那十二颗骷髅头,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什么。 一阵阴风吹过,她余光无意中瞥到最下方的戏台,浑身冷汗直冒。 只见白日里低着脑袋正视前方的傀儡们,此刻竟然纷纷头颅扭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仰视着她。 或者说,它们在仰视着正中央那个沉木筑台。 桑知心口一紧,也无暇顾得上害怕,她冲上去就要阻止凤羽。 “你在干什么!” 凤羽慌乱地看向自己身后,一眼便看见了扒在栏杆处的桑知,手中动作微微一抖,刚刚刺破的指尖滴落殷红血珠,正巧落在了台面正中央。 咔嚓咔嚓—— 20、第二十章 台面原本紧密的齿轮竟然开始运作起来,一个偌大的太极图腾伴随着一股血雾,迅速吞噬了整个高楼。 “千机古城,傀儡之都,恭迎诸位。” 只听见一道机械而又尖锐的嗓音在上空响起,无形之中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见鬼了。 桑知反应速度极快地后退半步,却直接撞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块上,视线开始变得混沌模糊。 浓浓血雾之中,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走廊竟然开始人潮涌动。 无数道身影穿梭在桑知身侧,就好像并没有看见她一般,桑知心跳如擂,下意识看向原先凤羽的位置。 只见那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凤羽的身影。 傀儡仆从端着餐盘而来,与先前白日里看见的模样不同,如今的傀儡一个个栩栩如生,行走自然,手中餐盘里盛满了佳肴美酒。 就好像,这根本不是荒废许久的城池! 桑知被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捏紧腰间佩戴的荷包,里面装着她提前绘制好的符纸。 如今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找到青瑶他们汇合才行。 吵闹的戏台上不再是僵硬的傀儡,而是舞姿曼妙的舞姬在鼓上旋转,觥筹交错间桑知甚至都有些恍惚。 若不是这些人似乎都看不见自己,她定要以为自己可能又一次穿越了时空。 “这位姑娘、欢迎来到千机古城——”机械的声音冷不丁在桑知身后响起。 桑知回头,只看见一个傀儡人正立在自己身后,关节处的凹槽被衣服遮盖,只有一双琉璃珠制成的眼睛盯着自己。 她下意识就要掏出符纸,心里很清楚恐怕这里的古怪之处正是出自凤羽的手笔。 “姑娘,你不喜欢我吗?”傀儡微微侧头,似乎能够分辨出桑知此刻的情绪,他僵硬地重复问道。 声音一遍比一遍扭曲,直到最后拔高音调,声音几乎要穿破桑知的耳膜。 桑知几乎是眼睛也不眨地将符纸拍在他身上,后退半步嘴里呵斥道:“休要装神弄鬼!” 可本来应该燃烧的符纸却像是失去了功效一般,静静地贴在傀儡身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桑知心中暗叫不好。 原以为那傀儡会做出攻击的动作,谁料他只是瞪着琉璃般的眼珠子,手机械地抬起按在自己的脑袋上。 接着,噗嗤一声—— 这个傀儡把自己的脑袋给拔掉了。 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以及脖颈处的开关,手中捧着的那个脑袋还不停说话:“姑娘,你喜欢哪个脑袋?”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紧接着像是变戏法一般,将手中的脑袋往后一抛,随手抓过路过仆从。 同样是噗嗤一声。 他将仆从的脑袋给摘了下来,往自己的身上安,接着有问道:“姑娘,这个脑袋你喜欢吗?” 桑知有些沉默,她看着面前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傀儡,强行压抑住喉间的尖叫,故作镇定地问:“难道我喜欢什么样的脑袋你都可以换吗?” 傀儡用力扭正脑袋,那张如人一般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涂上胭脂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低沉的声音: “当然。” 桑知坐在案几前,只见身侧两个傀儡仆从跪坐在地上,正在摆放着一些看上去精致的菜肴。 可桑知此时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恹恹地看着还诡异盯着自己的傀儡,而刚刚上菜的仆从脖颈上还光秃秃一片。 处处透露着诡异,处处让她胆寒。 傀儡微笑道:“姑娘,你可以唤我安生,从现在开始我会负责你这几日在此地的游玩。” 安生如今的身子,甚至嗓音都是男子的腔调,可偏偏却顶着一颗娇俏的脑袋。 桑知仅是看上一眼,都觉得是夜半会噩梦惊醒的程度,更不要说当着他的面吃进去东西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示意撤下这些菜肴。 已经换了好几批菜肴了,安生见桑知始终没有吃东西的欲望,于是又压低声音问道:“姑娘,这些都不和胃口吗?那你想要吃什么。” “我不想吃。”桑知抿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尤其是周围厢房内亮着的诡异红灯笼,瞧上去阴森而又极具恐怖感。 安生刚刚转过身,脖颈忽然扭转了半圈向她确认:“姑娘是不想吃,还是没有你想要的。” 四名仆从傀儡又一次飘然而至,青白的手指上拖着鎏金茶盘。 安生见状道:“姑娘既然不想吃菜肴,不如试试看我们这的特色。” 桑知余光一瞥,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只见那茶水乃是血琥珀色的液体,杯底还沉着半颗眼球—— “我不想吃,都不要。”桑知面色一白,硬是将安生给看顺眼,目光只落在他身上,她站起来道:“我要歇息了,你们先出去吧。” 这个地方的诡异之处,不仅仅是因为四处都是傀儡,更诡异的是这里与他们一开始踏进来的很明显是两个不同的时空。 一开始桑知原以为自己是误入了某种幻影,如同沙漠中海市蜃楼一样,只要自己不轻举妄动应该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直到这位名叫安生的傀儡喊住自己,她这才发现恐怕自己已经真真切切地身处在此地。 当伺候的傀儡纷纷退出去后,桑知无意间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了靠近走廊一处玄关上摆放的一颗傀儡头颅。 那颗傀儡脑袋乌发披散,面露惊恐扭曲,嘴巴张大,一根巨大的红柱穿过他的口中,跃动的火焰映在脸上。 等等—— 桑知脊背发凉地喊住安生,“那个傀儡是什么?” 安生顺着桑知手指的方向看去,似乎是瞧见了什么,浑身一僵,嘴角突然发出阴沉的低笑。 脖颈上的机关咔嚓咔嚓作响,接着应道:“姑娘,就是普通的傀儡啊。” 桑知才不信这个说辞,只是如今她面露平静神色,挥了挥手示意安生先行出去。 一个人待在厢房中时,桑知猛地跌坐回了椅子上,眼前又一次浮现出刚刚在走廊玄关处看见的那颗傀儡头。 傀儡头乌发如丝,额间绑着青绿色的抹额,最重要的是—— 那张脸,她曾在青云宗外门弟子中看到过。 仔细回忆下来,正是那日率先登上二楼检查寝居的弟子。 可那时的弟子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 桑知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惊悚的念头,她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透过厢房缝隙望外看去。 四处都是匆匆行走的傀儡,与活人并无任何不同,可他们关节处的机关却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如果说,这些傀儡都是由活人制成的呢? 在屋子里待了片刻,桑知决定还是要主动出去勘察一下情况,看看会不会还有青云宗的弟子与自己一样来到此地。 戏台上舞姬一舞毕,顷刻间整个戏台前掌声雷动,那些看客与傀儡不太一样,可身上的衣服却叫桑知有些眼熟。 她趁机混在退场的舞姬之中来到了戏台后方——这里是高楼后院。 刚刚踏进后院不久,从戏台后方又匆匆跑来一个人影。 只见那人半张脸风韵犹存,黛眉朱唇,眼尾贴着金箔。可右脸却是腐木雕成的骷髅,空荡荡的眼眶中缠绕着一团红线。 桑知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从队伍里凸显出来。 见桑知的动作,尤其是看见桑知那姣好的面容,徐娘瞬间嘴角含笑,骷髅一侧的下颌骨“咔哒”作响,甜腻的声音响起:“何时来的俏姑娘?” “快快快,随我一起去伺候新来的陈爷!” 桑知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周围的舞姬,这才发现那些舞姬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齐刷刷转过身,朝着柴房走去。 整个偌大的后院只剩下她一人还站在原地。 她定了定心神,决定还是跟着走一趟,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背后搞鬼。 徐娘似乎也并没有过问桑知意见的样子,只是丢下一句:“跟上!”接着便在前面带路。 这次桑知去的厢房位于第五层,第五层的装潢要比底下奢靡许多,桑知猜测应该这个地方是按照楼层阶级来排列。 楼层越高等级越高。 那眼前这个妇人带自己去见的人,恐怕在这个地方应该算得上是个小头目吧? 桑知这么想着,注意到眼前的妇人走路姿态。 眼前妇人走路时关节并不会弯曲,像被无形丝线吊着移动。 桑知跟在徐娘身后一同踏入了其中,谁知刚刚走进去,她眼中闪过微光,接着脚下一崴,身子前倾,手按在徐娘的身后拍了一下。 “哎呀!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再这样脚倒是要好好管教一下了。”徐娘嗓音沙哑甜腻,每句话尾音都带着钩子。 她心中有了一丝考量,不动声色地扫向徐娘身后的符纸——那是她刚刚贴上去的录音符,能够清晰听到徐娘身边的一切谈话声。 她刚刚可是用了十成的力道,可眼前的妇人却依旧纹丝不动,看样子如果硬碰硬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想到这,“不小心”的桑知稳住身子,低垂着脑袋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厢房的门由内侧缓缓推开,里面弥漫出层层雾气,只能够朦胧看见厢房内坐在桌前的几道身影。 桑知倒是对妇人口中的陈爷有了几分好奇。 21、第二十一章 桑知一身红纱舞衣,赤足踏在冰冷的地砖上,被徐娘推搡着进入厢房。 “陈爷,新来的舞姬到了。”徐娘的声音甜腻至极,却透露着森然死气。 厢房内烛火幽暗,沉香缭绕,一道修长身影背对着桑知,玄色长袍上的银丝暗纹在烛光下泛着冷。 “过来。”男人嗓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桑知注意到男人身侧还伫立着两道身影,瞧着像是他身侧的侍从,难免心生狐疑。 这个地方活人少之又少,是个傀儡之都,先前这里四处的下人皆是傀儡模样,看眼下这两位侍从却瞧着不像。 她站在原地出神一瞬,就听见一道呵斥声从屏风里响起,“我家陈爷发话,你还不赶紧上前?” “这位大人,这舞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徐娘赶忙跪在地上,半边扭曲的脸上满是惊恐,狠狠推了一把桑知。 少女一个踉跄上前,低眉顺眼地跪在厚毯上,却在看清那位陈爷的侧脸瞬间,瞳孔蓦地紧缩—— 慕朝?! 虽然面具遮住了他大半面容,但那双如寒潭般冰冷深邃的眸子,她不可能认错。 更何况,他边上两位侍从也是老熟人。 只见木南风与陈先一左一右像左右护法一般,紧紧地靠着慕朝。 才短短一日不到,他们三个都混成人上人了? “抬头。”陈爷——或者说慕朝冷冷命令道。 桑知强装镇定地抬头,做出舞姬应有的娇媚表情,甚至还抽空朝慕朝眨了眨眼,娇羞地抛了个媚眼。 “噗——咳咳!”木南风很显然也看清了桑知的模样,在无意中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时,忍不住侧头笑出声来,后又飞快地故作严肃。 慕朝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他的目光在桑知脸上停留了片刻,抬手指向她:“你,过来斟酒。” 桑知顺从地走上前,跪坐在他身侧的软垫上。 徐娘见状,脸上骤然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点头哈腰地打趣道:“难得有合陈爷眼缘的,小的再去喊些舞姬来助助兴。” 徐娘并没有马上推出去,而是拍了拍手唤来一位傀儡仆从,沉声吩咐道:“去,去后院再找几个舞姬过来。” 当桑知准备伸手去拿酒壶时,慕朝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冰冷:“既然是舞姬,那不如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不得不说,慕朝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如果忽略他近乎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 桑知会意,知道是演给徐娘看。于是她盈盈一笑,起身走到厢房中央,红纱裙摆如花瓣散开。 不知何时,厢房内忽然响起无形的丝竹声。 可自己不会跳舞啊! 桑知见丝竹声都响起来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场,开始旋转,抬臂。 旋转,跳跃,抬臂—— 桑知越跳越觉得得心应手,越跳越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点舞技在身上的,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舞姿已经让徐娘都有点错愕。 待到丝竹声停下后,桑知微微喘息着手臂,刚想要得瑟地看向慕朝,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徐娘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瑟瑟发抖,就连甜腻的声音如今都变了一种音调: “陈爷饶命,小的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会跳成这样。” 桑知:……? 啥意思? 桑知从听到徐娘这请罪的话后,就一直处于怀疑的状态,怀疑徐娘审美不行,怀疑徐娘故意试探自己。 开什么玩笑,桑知对自己刚刚的临场发挥满意极了。 整个厢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两抹站着的身影不停抽搐着,跟触电一样,桑知颇为不满地扫了一眼木南风与陈先。 有没有点演员素养? 木南风深吸一口气,脑海中还回忆着刚刚桑知“动人”的舞姿,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陈爷,小的去看看菜肴上没上。” 说罢,木南风快步朝厢房外走去。 厢房木门合上的瞬间,屋外响起了一阵鹅叫声。 桑知嘴角微微抽搐两下,颇为不服气地看向慕朝,嘴已经不自觉地嘟了起来。 慕朝的眼神微动,突然开口:“跳得不错。” 简单的四个字让在场除了桑知以外的两人纷纷张大了嘴巴,只见整个厢房内只有少女高高地扬起了脑袋,一副你们不识货的模样。 “你先下去吧。” 这一句话是对徐娘说的。 也不知道慕朝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身份,竟然能够让徐娘乖乖听话,快步退出了厢房中。 当厢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桑知同时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将碍事的红纱扯了扯,大大咧咧地找了把椅子坐下。 几人待在一起,陈先有些好奇地看向桑知:“桑师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说了。”桑知摆摆手,口渴极了,想也不想就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们吗?”她压低声音,“你们怎么成这里贵宾了?” 慕朝沉声:“等我们发现异样的时候,这间戏楼便跟复苏般,傀儡纷纷活了过来,为了调查,所以动了些手段……” 他指了指身后的角落。 只见那里用一块破布盖着,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那布下才是真正的陈爷。 “那青瑶呢?”桑知有些急切地问。 如今慕朝,木南风与陈先都在此处,那就说明青瑶恐怕也在。 慕朝的表情变得凝重:“不清楚,还得再看看。” 桑知刚要再问,门外忽然又一次传来脚步声,她赶忙收起结界,直接扑到了慕朝的怀里,用力抱住了他的脖颈。 少女的体香扑鼻而来,慕朝整个人浑身一僵,宛若雕像一般石化在原地。 桑知还嫌不够,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少年的腿上,犹如一个挂件一般就这么挂在慕朝身上。 “陈爷,舞姬来了。”徐娘推门而入,青白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快点进来!” 徐娘的视线注意到二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躯体上,下意识一顿,“陈爷,这几位都是我们戏楼里数一数二的头牌,定然能够伺候好您。” 听到徐娘这么说,桑知也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见厢房中又多了几道妩媚的身影,一个两个舞姬面若桃花,身姿曼妙地站在眼前。 不愧是专业的舞姬,媚眼如丝勾人心魂。 桑知恹恹地将脸埋在慕朝的脖颈处,咬牙切齿道:“怎么,我一个舞姬伺候不好你吗?” 慕朝瞥了眼少女的神色,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抬眸,向徐娘招了招手:“既然如此,那便都留下吧。” 桑知呵呵了两声,按在少年腿上的手狠狠掐了一下,有些不爽。 徐娘乐呵地退了出去,那几个舞姬瞬间簇拥上来,势必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慕朝。 更有甚者已经跪在少年脚边,柔荑搭在少年的腿上不断来回滑动着,娇媚地抬眸观察着“陈爷”的神色。 情到浓处,桑知却尴尬开口: “呃,那个你摸的是我。” 舞姬的动作一僵,抬眸恰好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眸子,桑知朝她眨了眨眼,嘴角挂着不好意思的笑。 “其实有点痒—” 舞姬低头,就看见自己的指尖确实落在了少女的大腿上,红纱映衬着少女白皙娇嫩的肌肤,带着几分不俗的媚。 这边舞姬失败之后,另一侧站着的舞姬不甘示弱。 “陈爷——” 只听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一位舞姬用嘴叼着葡萄也学着桑知的样子靠了过来。 慕朝的手仍搭在桑知的腰间,是一种默认的保护状态,神色冷淡沉默。 他缓缓掀起眼皮,下一秒—— 嘴中叼着葡萄的舞姬只觉脖颈一冷,她下意识低头,就见修长锋利的剑刃正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寒冷的剑光折射出慕朝那双淡漠的眸子。 舞姬们纷纷一僵,压根没有想到会出现眼前的情况。 “啊!” 尖叫还停在嘴边。 桑知眼疾手快地将腰间符纸贴在了她们额头,一位位舞姬纷纷面露惊恐地保持着上一秒动作。 “吓死了。”桑知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从慕朝的身上起来,双手叉腰地看着慕朝,狠狠瞪了一眼:“你留下她们干嘛?” “还真把自己当成陈爷了是吧。” 桑知不爽地嘟囔了一声,扭过身就绕着查看了一下四周的厢房陈设。 短时间内,徐娘应该不会再出现。眼下不知道这间厢房中会不会藏着某种可以监听的东西,桑知可得好好检查一下。 厢房四角站着四个傀儡侍卫,它们的关节处与徐娘等傀儡不太一样,这些傀儡侍卫有明显的丝线痕迹。 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需要人控制的傀儡。 桑知这边正在思索着该如何找到其他宗门弟子的下落,慕朝那边已经淡然地将那些舞姬抹了脖子。 鲜血顺着雪白的肌肤滑落,却化为了诡异的红线,桑知一扭头便看见了这副画面。 她张了张嘴,刚想要开口,便猛地注意到慕朝身上的异样。 那些红线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纷纷扭曲着向慕朝爬去,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一动不动,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黑线。 “你被傀儡丝给侵蚀了?” 桑知倒吸一口冷气,上前一步,同样注意到陈先此刻的脖颈处也一样出现了黑线。 22、第二十二章 陈先点点头,面容扭曲硬生生忍住疼痛之感,转头看向慕朝,问道:“木南风也得换线了。” “换线?” 桑知一时间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见殷红的血线一点一点缠绕上陈先的脖颈,像是汲取新鲜血液一般。 “这是傀儡化的一种,在这个鬼地方待的越久,身体会越趋向于傀儡。”陈先将缠绕的红线扯了扯。 听到陈先的这种解释,桑知却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若是按照陈先他们这么说,那自己为什么没有出现异常? 桑知倒吸一口冷气,那黑线如同活物,正在缓慢地向心脏方向蔓延。 “最多还有三天。”慕朝平静地说,“在那之前,如果我们还不能解除这个傀儡化,恐怕会变成傀儡。” 陈先有些好奇地看向桑知,上下扫视了一圈,面露古怪神色:“桑师妹,你身上就没有出现这种异样吗?” 闻言,桑知一愣,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脖颈,摇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的的确确并没有出现傀儡化。” “或许和进来的时间有关?” 桑知歪头猜测着,慕朝却先一步否认:“不,我们所有人进入这个地方的时间应该是相同的,恐怕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傀儡化。” 如今并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桑知等人将厢房中的舞姬连同真正的陈爷一同处理之后,踏出厢房开始寻找新的青云宗弟子。 既然所有的弟子都进入其中,那么想必他们应该都在这栋戏楼之中。 厢房外歌舞升平,各色绸缎犹如飞天玄女一般,在正中央的戏台上来回飞舞,扑鼻而来的脂粉香犹如进入仙境般。 当然,这得忽略那些美人中有不少身姿僵硬的傀儡。 桑知端起架子,腰肢一扭一扭,犹如没有骨头一般倚靠在慕朝的胸前。 慕朝下意识往后一退,神色异常地看向桑知,面上不由泛起微微红。 见状,桑知笑眯眯地抬头,看向少年:“演戏要演全套。” 下意识躲闪的少年僵在原地,只能够尽量忽略靠上来的柔软,装作一副淡漠的样子。 这个地方的人似乎都认识陈爷,不少路过的人纷纷点头哈腰。 “陈爷!” “陈爷您今日在此地啊!” 七嘴八舌的声音从桑知的后脑勺响起,桑知倚靠在少年的怀中,手自觉摸向慕朝的心口。 掌心之下,一颗跳动的心脏正在加速。 这么好的亲近机会,桑知自然不会放弃,她软着嗓子装作一副娇媚的模样,嗲声道:“陈爷!人家想看戏嘛!” 她的目光落在戏台边的木板上,那里贴着一张泛黄,且触感奇特的纸张,像是羊皮纸,又像是…… 人皮。 桑知在心里默默想着,觉得恐怕这个曲目应该藏着一些线索。 大厅内烛火幽暗,靠坐在一侧包间内只见窗外树影婆娑,映在窗纸上的影子犹如鬼手般摇曳。 桑知压低音量:“我觉得那个曲目应该是某种机关。” 慕朝没有接话,松开搭在桑知身上的手,抬手招来了傀儡侍从,指着一侧的曲目表道:“点曲。” 傀儡琉璃眼珠上下转动一下,缓步朝着他们包间走来,一瘸一拐动作僵硬,露出阴恻恻的笑:“陈爷,想点什么?” “陈爷,人家想听《湘妃怨》。”桑知很早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这个戏楼墙壁上大多绘制着各式各样的图案,那些图案大多数都是女子的身影。 今日的曲目中也只有一首曲子是关于女子的。 桑知这么说,慕朝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抬眸看向傀儡,却见那个原先露出阴恻恻笑的傀儡如今变了一副嘴脸。 像是从桑知口中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整个用纸糊着的面部不停抽搐着,傀儡声线微抖:“陈爷,确定要点《湘妃怨》吗?” 慕朝眼神一凝,不怒自威:“怎么?不行吗?” 包间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傀儡终于在慕朝的眼神下低头高扬音调:“《湘妃怨》一曲!” 霎那间,整个戏楼里像是被噤声般,悬挂在各处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熄灭,整个戏楼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戏台上隐约传来女子的哼唱声。 调子正是《湘妃怨》。 陈先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嘀咕道:“唱个戏为什么把灯笼全灭了?” “你以为真在戏楼啊?”桑知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陈先的背上,率先将手中的符纸贴在一侧包间墙壁上 “这符纸能够抵挡一次鬼怪的攻击。”桑知扭头,刚要与慕朝商量对策,忽然察觉异样—— 月色如水,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可是…… 她的影子,没有跟着她移动! 寒意瞬间爬上脊背,桑知缓缓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仍站在原地,甚至冲她咧嘴一笑。 恰逢此时,戏台上那女子幽怨的语调唱道:“月凉凉,影慌慌,待人归来情常常——” 桑知猛然醒悟,迅速掐诀,捏着指尖的符纸被灵火燃起,将脚下那片“活影”烧成灰烬。 “别被月光照到影子!” 远处传来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齿轮开始转动,桑知屏息凝神,循声来到包间门口。 慕朝也同时站起身,手中凭空多了一枚青铜钥匙,钥匙齿竟是人指骨形状。 “你哪来的?”桑知有些惊讶。 可慕朝低声道:“跟紧我。”紧接着将钥匙插入墙壁一处不起眼的凹槽中。 地面无声滑开,露出黑乎乎的阶梯,腐朽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 戏楼上女子面容若隐若现,一双被面纱挡住的眼神却让人难以忽略,桑知正要迈步的时候一回头,恰好与那女子对视上。 咚、咚、咚 心脏处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刺痛,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一双手搭在案桌上,修长的指尖灵巧摆动着机关。 “对,就这样。” 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让桑知失神片刻。 慕朝忽地拽住她的手臂,一把将桑知拽进自己怀中:“别去!” 桑知心头一紧,视线缓缓回过神。 只见面前那阶梯之上匍匐着无数黑影鬼手,正拼命往外伸着,似乎要拽她下去。 若是刚刚不是慕朝抓住自己,恐怕她早就被那些鬼手拖进无尽深渊了。 “有幻象!”桑知解释道,手上忽然一凉。 清脆的铃铛声在寂静的黑暗里响起,桑知低头就见慕朝系在自己手腕上的银铃。 少年开口:““引魂铃,若我们走散了,它能带你找到我。” 这东西还是慕朝在无名那边换来的,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桑知,只是抿唇恢复成冷淡的模样。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桑知回过神来,心中一喜。 “不是,只是单纯你走丢麻烦。”慕朝否认道,压根没有给桑知机会来调戏自己。 被忽略许久的陈先眼巴巴地看着,狗腿子般凑到慕朝的身边:“老大,你还有没有这种宝贝,我也害怕我和你走丢了!” 慕朝蹙眉不语,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尴尬,是今晚的陈先。 见慕朝压根没有掏东西的意思,陈先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学着刚刚慕朝冷漠的样子重复道:“单纯你走丢麻烦——” 铃铛上还残留着慕朝的体温,饶是脸皮厚的桑知听到陈先的打趣,也忍不住耳根微热,勾起唇角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我和慕朝的关系!” “没有关系。” 慕朝转过身,终于开口反驳道。 接着,率先踏入密道。 桑知才不信呢,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慕朝后背,“慕朝你慢点,看不见了。” 少年并没有回头,但是脚步却慢了下来。 在最后面当电灯泡殿后的陈先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关系?” 孤零零的陈先认命跟上两人。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碰到任何丝线。”在黑暗中,慕朝的声音格外清晰。 密道的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刻满扭曲的人脸,每张脸的嘴巴都被丝线缝住。 “传说中的千机古城有一位机关天才,痴迷于傀儡制作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可他发明的傀儡替代部分人力后引起了百姓的不满。” 慕朝悠悠开口,像是诉说着一段故事般。 “百姓将那人锁在地底下,用他最得意的机关杀死了他,至此他怨念成鬼,祟气屠杀成魔。” 桑知听到这一段往事,有些唏嘘,不过她的关注点却在慕朝身上。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慕朝划破手掌,将血滴在门环上,人脸立刻发出无声的尖叫,那扇青铜门缓缓开启。 伴随着青铜门开启发出的轰隆声,慕朝道:“藏书阁的古书里有过记载。” 慕朝的神色坦荡至极 眼前的景象让桑知血液凝固—— 地宫中央悬着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的,乃是一位面容清冷的美人,眉心一点红痣生是慈悲菩萨像。 桑知不得不承认,一开始听慕朝这么说起那段往事时,她下意识以为那位机关天才是一位男子。 但其实,那位机关天才是一位女子。 23-30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他的桑师妹是个脚踏两条船…… 冰棺中的女人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但三千青丝已化作丝线,延伸至地宫各处。 更可怕的是,她的胸口嵌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每搏动一次,就有新的丝线从血管中生出。 “这就是傀儡之主吗?”桑知抬起头,看向冰棺中的女人。 慕朝不偏不倚地看过去,手中剑已然出鞘,他将自己的剑递给桑知,说:“你来吧。” 桑知有些懵地看着他。 啥意思,我来吗? 慕朝甚至只是通知,将剑塞进她的手中后便退到一侧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冰棺在一片血光中发出刺耳的龟裂声,桑知捏着剑柄有些犹豫,“真的让我来吗?”桑知回头看向慕朝,终于注意到少年脖颈处的黑线更加加重。 “我们都被控制了,杀不了她。”慕朝看着桑知,“如今能够动手的只有你。” 桑知被少年的话给激励到,双手颤抖,硬着头皮上前狠狠刺了下去。 可剑尖在离那个女如心口只剩半寸时,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冰棺轰然炸裂,寒气如浪潮般席卷整个地宫,将满地碎石冻出霜花。 “多久了……” 女人的声音像冰锥划过琉璃,清冷中带着诡异的回响。待到雾气散尽,露出那张与慕朝七分相似的脸——凤眼薄唇,只是右半边脸覆满蛛网般的傀儡丝,如同戴了半张银网面具。 桑知的剑“哐当”落地。 “你?” 女人赤足踏出冰棺,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冰莲,三千青丝已经变成银白的傀儡丝。 陈先在看清那女人面容之后,也微微瞪眼张大嘴巴:“老…老大,她…你……这……” “这也太像了吧?”陈先喃喃道。 * 四周弥漫着血雾,视线一时间被遮挡。 周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像是空洞的虚无。 慕朝看着眼前景象骤然扭曲—— 红纱暖帐,烛影摇红。 他瞳孔微缩,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间陌生的寝殿内,鎏金香炉吞吐着媚香,珠帘轻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渐渐的,泠泠作响的银铃声打破寂静。 一抹身影悄然靠近,带着清甜的荔枝香。 “慕朝!”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猛地转身,看见桑知赤足踏来,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轻轻作响。 她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红纱裙,乌黑的长发垂落至腰间,眼尾泛红,唇瓣如血般艳丽。 慕朝的呼吸微微一滞。 “你受伤了?” 傀儡桑知靠近他,指尖轻轻抚上他的喉结,声音低柔似蛊。 慕朝眸光一沉,剑鞘抵住她的心口,面上划过一丝厌恶:“别碰我。” 她轻笑一声,不退反进,指尖突然化作锋利的刀锋,抵在他的颈侧:“你为什么这么凶,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慕朝猛地后仰避开,剑气如霜雪横扫,将傀儡桑知逼退数步。 “生气了?”傀儡桑知歪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妖异的红光,她突然跨坐到他腰间,俯身贴近,吐息间带着血腥的甜香:“你可以对我做,你想要对她做的一切……” “我保证,我会比她更让你疯狂。” 傀儡桑知懵懂中带着近乎疯狂的艳俗,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可在慕朝看来眼前的桑知却犹如一团恶心的腐肉一般。 他眼神骤冷,一把掐住了傀儡的脖颈:“我说了,滚远点!” “呵……” 傀儡桑知低低地笑了,声音逐渐扭曲。她的身体如烟般散开,化作万千丝线,缠绕上慕朝的四肢,每一根丝线上,都浮现出一段记忆碎片—— 月夜药谷,少女主动凑上来的吻。 藏书阁二层,少女飞奔而来的身影。 试炼台上,那柄向自己飞来的佩剑。 “承认吧……”心魔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如毒蛇般钻进他的心底,“你早就忘记了一开始的誓言。” “你不是一开始下定决心要杀了她吗?” 慕朝徒手扯断缠绕在心口的傀儡丝,任由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捏碎了最后一块记忆碎片—— 是那片竹林匆匆赶来的桑知,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 “你窥探得够多了。”慕朝的声音冰冷。 “幻象再像……”他低语,剑气轰然爆发,“也模仿不出她的笨拙。” 整个幻境如镜面般破裂。 等慕朝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地面上,额头早已渗出冷汗,而真正的桑知与陈先同时昏睡在一侧,似乎还陷在幻境之中无法逃脱。 四周的傀儡丝已经开始渐渐缠绕住他们二人。 慕朝见状,蹙眉上前查看桑知的情况。 看着少女紧蹙的眉梢,他定定地看着她,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傀儡桑知的模样。 慕朝松开手,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刚要想办法唤醒桑知,忽然听见沉溺于幻境中的少女喃喃出声:“凌千绝!” 一时间,整个石洞内寂静无比。 慕朝嘴角刚刚浮现的笑僵在嘴角,伴随着俯身的动作,眼中的柔情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死潭般的凝视。 凌千绝? 慕朝在心中重复着这三个字,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如同气笑一般,板着脸站直了身子。 他缓缓闭上眼,视线转向周围不断靠近的傀儡,心口中被勾起了杀戮的兴奋。 他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差点忘了。” 他的桑师妹是个脚踏两条船的家伙。 桑知的幻境中并没有慕朝幻境来得刺激,相反更多的是一种苏爽之感,尤其是她看见凌千绝跪在自己脚边祈求原 谅时。 桑知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她一连抽了凌千绝那可恶的家伙好几个巴掌,抽到后面手掌心都已经有些酥麻。 虽然明知道眼前的场景可能只是个幻境,但是架不住过瘾啊! 当她跃跃欲试还要动手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了一道阴冷狠戾的视线,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暗处紧紧盯着自己。 浑身不自在。 桑知有些不舍得从幻境中挣扎苏醒,刚一睁眼就被一股难闻而又粘腻的液体溅了一脸。 什么情况? 她大脑瞬间宕机了一瞬,紧接着便看见了傀儡们四肢飞溅的场景,整个地面上都溅满了黑色粘稠的液体。 像是机油,又像是某种血液。 慕朝跟疯了一般,拎着一柄血淋淋的剑站在那堆残骸上,他脚边缠绕着一团接着一团蠕动的傀儡丝。 自己就抽了凌千绝几个巴掌的功夫,这个慕朝又黑化了吗? 桑知在心里琢磨着,在思考自己现在是接着晕过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还是怎么样。 她压根就没有察觉到。 慕朝盯着自己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 桑知揉了揉太阳穴,看向身侧还呼呼大睡的陈先,想也不想就狠狠掐了他一把。 还在美梦中的陈先直接从地面上弹射起来,痛呼一声:“何人扰我美梦!”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引起慕朝的注意。 桑知装作悠悠转醒的模样,一脸吃惊地看向周围的狼藉,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陈先回过神来,很显然也被周围的场景吓到了,嘴角微微抽搐两下,吐槽道:“不明显吗?我老大疯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 听到陈先的话,桑知还有些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如同寻找到了知音一般。 果然,不止自己觉得慕朝疯了! 周围的傀儡已经被处理干净。 慕朝从冰棺下回来,对着脚边的残骸视若无睹,他拎着手中的长剑,视线落在了桑知的身上。 接着,挪到了二人紧握的手上。 片刻之后,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沉声说道:“走吧,让这冰棺里的魔物逃了。” 这个石洞后面有一间密室,方才慕朝动手的时候专门留意了一下,那密室中有着不少青云宗外门弟子模样的傀儡。 看上去都是一些还未来得及做成傀儡的弟子。 在那间密室里,桑知甚至还看见了失散许久的木南风,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冻住了躯体,呈一种搞笑的姿势僵住。 好在这些简单的冷冻术对桑知而言并不算特别难,不出一个时辰密室中所有的青云宗弟子都纷纷醒了过来。 他们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看向桑知惊讶询问:“发生什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桑知的目光扫过密室里的所有人,甚至连角落都没有放过,她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里并没有青瑶的身影! 那看样子,青瑶的情况似乎还要更加糟糕一些。 经过陈先的讲述,青云宗弟子们终于明白了他们此刻的境地,在听见他们所有人的期限只剩下不到三日时,一群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乱了起来。 木南风也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如梦初醒般嘀咕:“见鬼了,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去小厨房找吃的了吗?”陈先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懈下来,有些好奇地问木南风。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木南风应该是去后院厨房才对,为何会与那群青云宗弟子一同出现在密室之中? 木南风身子一僵,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 他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空白,接着面露古怪重复道:“后院厨房、后院厨房……” “你们有人看见青瑶吗?” 桑知觉得很奇怪,脱口而出问道。 周围的弟子纷纷摇头,表示他们有意识就看见桑知等人,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木南风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他着急地抓住慕朝的衣袖提醒道:“后院厨房还有不少我们同门弟子!” “那些傀儡吃人肉!”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赏你个巴掌 与此同时,青云宗仙台之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位长老,原先沈钰与顾临风坐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靠坐在主席的掌门捋了捋胡须,摇头道:“这个阿钰性子还是有些太急了。” 木长老难得板着一张脸,看向掌门的那位玄长老,语气肃然,一双清明的眸子难得压了下来:“所以青云宗就这么放任外门弟子落入险境吗?” 掌门似乎不明白木长老在说些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玄长老:“这…这是何意?” “不是幻境试炼吗?”掌门不明白为什么木长老会这么动怒,扭头看向身后之人。 玄长老弯了弯唇,面上也不显:“掌门莫要担忧,此一切都不过是幻境罢了。”玄长老说得那般笃定,视线落在了巨大水镜之上。 水镜之中,千机古城的影像还停留在众多弟子昏迷的场景,丝毫也没有桑知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 千机古城,一行人从密室上重新回到厢房之中,将本就狭窄的包间挤得满满当当。 戏台上,唱曲的女子依旧藏在黑暗之中,只有天顶上落下的一束月光洒在她的脚边,婉转凄凉的曲调让人心生哀怨。 陈先原先想要留在包厢之中,但是看了看慕朝的动作,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跟随一同去了后院。 夜色渐浓,后院那些傀儡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最终定格成各种古怪的姿势。 “他们…晚上不活动吗?”桑知小声问。 慕朝突然驻足,桑知险些就要撞上他的后背。 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抿唇看向那些傀儡,他声音紧绷:“不对,活傀儡不需要休息。” 仿佛回应他的判断,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咔哒”声,所有傀儡的头颅同时转向了四人所在的位置,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绿光。 后院的边界开始无限延伸。 “跑!” 桑知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身侧慕朝的手腕冲向最近的建筑之中,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数十具傀儡正在蜂拥追来。 曲调的那一句歌词并不只是对应他们一行活人,同样也对应着活傀儡们。 桑知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越来越慢。 她咬牙推了推面前紧闭的柴门,“进不去!” 慕朝一剑劈开锁链,拽着她跌入黑暗。 沉重的门板在身后合拢,傀儡们的抓挠声不绝于耳,桑知累得双手撑膝,呼吸急促,心跳如鼓声般强烈。 “这些只是最低级的傀儡,没有灵识。”慕朝开口解释道。 桑知点燃一张符纸,微弱的焰光照出她紧蹙的眉头。 “你确定吗?” 慕朝透过缝隙查看着屋外的情况,并没有看向她,却清晰地应了一下:“嗯。” 火光映照下,桑知这才看清了这间柴房的诡异景象——整个屋子里站满了华丽的傀儡,她们全部都保持着梳妆的姿势,灰蒙蒙的帷幕拖曳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灰。 隐约可见几个戏服傀儡定格在表演中途。 慕朝检查了一圈返回:“这里暂时安全,木南风他们应该也能够找到躲藏的地方。” “你觉得这是巧合吗?”桑知靠坐在地面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们刚刚到后院就……” “有人操控。”慕朝从袖中取出一张眼熟的纸张,“这是今日的戏曲栏目。” 桑知凑近查看,那张不知道是什么皮制成的纸张背面竟然潦草记载着某种禁忌傀儡术,边缘还有干涸的血迹,其中最让人心惊 的落款——“林雾”。 这个名字让桑知觉得熟悉而又陌生,她的动作僵在原地,想要仔细回忆,脑海中就如同针尖穿梭一般,疼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桑知倒吸一口凉气。 慕朝目光锐利,竟然露出一丝惊讶:“你确定?” 没等桑知回答,这间柴房深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鼓响,所有定格的傀儡头颅齐刷刷转向声源。 “欢迎来到,傀儡世界。”女人的声音沙哑,目光却没有看向他们这。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桑知微微发抖,只见那女人纤长如青葱的十指牵动着无数根几乎不可见的银线,连向窗外的每个角落。 她忽然想起自己赶功课时,急匆匆扫过几眼的古籍,上面就有这种描述——傀儡大师的最高境界,以魂为丝,操弄众生。 桑知横剑在前:“小心幻术。” 果然,四周的景象又一次开始扭曲,周围变成了一片血色竹林,而他们身上的服饰不知何时也变了模样。 更可怕的是,桑知发现自己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动起来。 “月下相逢,天定良缘。”女人吟唱着,“第一幕——美人投怀。” 桑知感到一股无形力量操控着自己向慕朝靠近,她强迫自己抵抗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抚上少年胸膛。 慕朝看着与梦境相似的场景,冷笑一声,剑锋划过虚空斩断了几根无形丝线。 桑知顿时恢复部分控制,却因为惯性跌入慕朝怀中。 少年身上那清冽的柠檬香混杂着些许松木包围了她,耳边是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 桑知下意识想要同慕朝一起战斗,不像成为累赘,急忙想要挣脱却发现双腿仍被操控着缠上慕朝的腰。 “别动!”慕朝突然厉喝,“越挣扎束缚越紧。” 桑知僵住,明显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嘴里嘟囔着:“可是这样太近了……” 慕朝明显怔住,忽地又想到了桑知陷入幻境中所喊出的那个名字——那个幻境能够察觉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他突然解开一直系在腕间的白色布带,蒙住了桑知的眼睛,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这样行了吗?” 不知为什么,桑知总觉得慕朝的语气似乎冷了不少。 黑暗中她感受到慕朝一只手环住自己的腰,另一只手持剑应对傀儡丝。 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异常敏锐——慕朝的呼吸频率,他肌肉的每一次绷紧,甚至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辨。 奇怪的是,那种羞耻感似乎真的减轻了。 “有意思。”女人的声音忽远忽近,“朝儿,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桑知感到慕朝身体一僵,听到那个亲昵称呼后,她又想起了冰棺中与慕朝七分相似的女人。 “相信我吗?”慕朝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数到三,往你右侧丢爆裂符。” 桑知听到丝线破空的尖啸,闻到慕朝身上渐浓的血腥气,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一、二——” 第三声被一个震耳欲聋的爆炸淹没,慕朝搂着她腾空而起,桑知感到至少三根丝线擦着脸颊飞过。 落地时慕朝闷哼一声,想必是伤口被牵动了。 “你左侧立柱。”他语速极快,“七步距离,有暗门。” 桑知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突然一轻——慕朝竟将她整个人抛向空中!桑知尖叫一声,精准地落在了他描述的位置附近。 近乎同时,她听到身后原先慕朝的方向传来地面破裂的巨响。 “摸到门了吗?”慕朝的喊声夹杂在打斗声中。 很显然,慕朝不可能会是傀儡大师的对手,尤其是当他身上还有着原先种下的傀儡丝。 桑知知道慕朝蒙住自己的眼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样并不会受到幻象影响。 她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终于触到一道冰凉的金属门环。 正当她惊喜地回头腰喊慕朝的时候,一阵剧痛突然贯穿全身——发髻那簪子应声破碎,无数根傀儡丝刺痛神经。 桑知难免痛呼一声,手却牢牢抓住那门环不肯松手,几乎从牙缝中憋出一句话:“快来,我抓住门环了!” “砰——” 只听见耳边忽然变得寂静无比,像是落入一片虚空之中,温柔的嗓音若隐若现在她耳边徘徊。 “小知儿,小知儿……” “我是你的干娘呀……小知儿这个簪子喜不喜欢?” 桑知愣在原地,终于明白那股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了,她记忆深处的那抹身影与林雾重合在一起。 原文中,曾经简单一笔带过—— 林雾与沈枝清乃是手帕之交。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桑知感到皮肤表面泛起细小的战栗——这是高阶剑诀引发的灵气震荡,可这里并没有神剑啊? 桑柘这么想着。 慕朝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回响: “凌云!” 刺目的白光穿透布带,桑知被冲击掀翻,却在落地前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 慕朝的气息包围了他,毕平时急促许多,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解决了吗?”桑知颤抖着问。 “暂时。”慕朝的声音透着疲惫,他解开布带。 桑知眯着眼适应光线时,终于注意到少年身上那浓重的血腥味究竟从何而来了。 只见他左肩新增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间柴房已经变成废墟,原先林雾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慕朝顺着她的目光摇头:“不是本体,只是她的分身……” 话音未落,桑知突然瞪大眼睛——慕朝身后的影子正在诡异地蠕动! 与之前她在包厢内所看见的一样。 她直接一道符纸贴在那阴影上,随着火花炸开,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声消散在空气中。 方才与林雾分身对打显然已经耗尽了慕朝最后的力气,长剑哐当落地,他向前栽倒在桑知肩上。 “慕朝?慕朝!” 桑知慌乱地拍打他的脸,一时间没来得及收住力量,随着啪——的声响。 非常干脆的巴掌。 慕朝在她颈间沉默了一瞬,微弱地吐息:“…吵死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谁也不可以欺负你 桑知尴尬地收回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仰头看向头顶。 方才打斗过程中,二人早已将整个柴草屋顶给掀翻,如今天际皎皎圆月,本该守在外面的傀儡也早已消失不见。 “傀儡师呢?”桑知刚想要扭头询问慕朝,却在不远处忽然余光瞥见一道熟悉且诡异的身影。 只见那安生正静静地伫立在后院一侧石潭,一双琉璃空洞的眸子像是有了一丝生动。 伴随着咔嚓一声—— 安生歪头,本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狐疑:“姑娘,您怎么在这里?” 他身上依旧是男子衣服,女子面容,远远看上去头小身体大透着诡异之感。 桑知浑身一僵,很显然早已将这个安生给忘到脑袋后面了。 安生走近,跨过门槛停在了慕朝的面前,视线落在桑知肩上的脑袋,他语气唏嘘:“姑娘,您身侧这位是?” 桑知听后神色一僵,警惕地看向安生道:“传闻中的陈爷。” 安生垂首,低声说:“陈爷?”紧接着,他忽地嗤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很好玩,若有所思地看向慕朝道:“姑娘,他可不是什么陈爷。” 桑知在心里腹诽:“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陈爷啊!” 可下一秒,安生平静地抛出了一颗惊雷。 “小少爷这是在玩什么独特的戏码吗?”话音落下,安生身后一团扭曲的黑影悬浮在空中,像是心脏般有规律地跳动着。 随着每一次跳动,周围的场景开始灰败一分。 “什么意思?”桑知惊讶地回头,眼底划过狐疑地看向慕朝,企图从少年的脸上察觉到什么。 可此时的慕朝像是早已清楚了自己的身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反而只是抿唇淡漠地看向安生。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明白你为何会称呼我为小少爷。” 话音未落,三具身着铠甲的武将傀儡突然从阴影中冲出来,长枪直指慕朝咽喉! 此时的慕朝定然是没有一战之力,桑知蹿出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桑知还是不会丢下慕朝一人逃生。 面对三具武将傀儡手中泛着寒光的长枪,她只能捡起慕朝握不住的佩剑防身,只是相比较于正式的剑修定然差别甚远。 安生原地拍了拍手,像是不满意桑知的行为,双手按在自己的脑袋上扭动了一下。 又一次将那个侍从的脑袋给取了下来,紧接着从身后摸出来了一个全新的脑袋。 木制的傀儡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当他安装好自己的脑袋后,乌黑如墨的长发似瀑布般散开,露出一张光滑立体的面容。 那张脸,与慕朝的脸一模一样! “小少爷真会说笑。”安生笑着打趣道,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笑意,只剩下冷冰冰的凝视。 他抬手轻挥,三道傀儡的身影如鬼魅般就要闪到桑知身前,剑锋划过一道冷光。 “锵”的一声,最前面的傀儡长枪应声而断,木南风低喝一声。 陈先的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慕朝面前。他的剑招炫目,似孔雀开屏般在身前织出一片剑网。 “老大小心左边!”陈先突然喊道。 慕朝本能地侧身,正要反击,却发现自己的剑在桑知的手中用得好好的。 “剑给我。”慕朝背靠着她低声道,“我和木南风掩护。” 桑知点头,看向了安生身后的那团黑影,明白慕朝的意思,下一瞬咬破食指冲了过去。 鲜血从指尖涌出,在空中划过第一道符纹,刹那间,整个后院的丝线发生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拦住她!”黑影中爆发出一道沙哑的嘶吼。 安生神色骤变,几乎同时动了起来。 木南风抓住机会,长剑如龙,直取傀儡关节处的丝线。 “可以。”慕朝忍不住赞道。 正当桑知要落下第二笔血符时,意外忽然发生,消失匿迹的凤羽竟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更过分的是,凤羽袖中寒光一闪。 “桑知,我来帮你!”凤羽嘴上喊着,手中银针却去势更急。 千钧一发之际,慕朝的身影突然插入两人之间。 他左手一挥,剑气精准地击飞了那根银针,同时转身将逼近的两具傀儡拦腰斩断。 “专心。”慕朝冷冷地看向凤羽,同时向桑知使了个颜色。 桑知会意,第三笔血符刚要落在安生身后那团黑屋上时,肩胛骨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安生也瞧出了不对劲,凑近的脸上突然裂开了诡异的笑容,血红的唇瓣拉扯到了脸颊。 “姑娘,你可要小心点了。” 桑知猛地停住脚步,扯开衣领,锁骨下方,一道蛛网般的黑纹正随着心跳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桑知猛地回头看向身后明明被阻止的凤羽,恰好瞥见了对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意。 “你对同门下蛊?”桑知神色阴郁,不可置信,“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凤羽眼神闪躲,见下蛊成功手中又拿起了一个木盒,看着簇拥在桑知身侧的几道身影,几乎癫狂一般:“那又如何?” “桑知,去死!” 凤羽的指尖在木盒锁扣上停留了片刻,凌千绝交给自己的这个东西,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寒意。 可是一想到桑知那得意的模样,她还是咬牙掀开了盒盖。 一缕黑烟如活物般蹿出,在空种扭动了几下,突然分成两股,朝着不远处的慕朝与桑知飞去。 而另一股,径直穿透了她的胸口。 伴随着噗嗤一声,心口处出现一个偌大的窟窿。 凤羽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只见钻进自己体内的黑烟正在不断吸附着她的血肉。 只来得及张开嘴喃喃道:“千绝……为什么……” 凤羽很快就被那股黑影吸干血肉,成为一具干枯的尸体跌倒在地上。 木南风看着血腥的场景,忍不住干呕了两声,扭开头沉声:“这就是害人终害己。” …… 一股刺骨寒意从锁骨下的蛊纹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桑知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条漆黑的隧道,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从身边掠过。 她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却只触到冰冷的一片虚无。 下坠,不断地下坠。 突然,一阵刺眼的白光袭来—— 竹叶沙沙作响。 桑知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片竹林中,月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哪里? 桑知低头看了看自己,竟然发现自己身体呈现半透明的状态,仿佛一缕幽魂。 “再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桑知循声走去,看到林间空地上,一个身形纤细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正手持细竹。 那女子面前站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那男孩瘦得惊人,背上布满青紫的鞭痕,却倔强地昂着头。 男孩的眼睛很大,却灰蒙蒙,像是下着一场绵绵细雨。 尽管如此,桑知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男孩——慕朝。 “剑招错了!”女子一细竹直接抽在了小孩腿上,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靠你这种错误剑式,你能在这世道上活下去吗?” 小慕朝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他咬着嘴唇重新举起木剑,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我养你不是养废物的!”女子又是一棍,严厉道:“再来!” 桑知捂住嘴蹲在竹丛之中,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却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看样子,自己似乎只是因为噬心蛊的原因能够看见慕朝小时候的场景。 那女子的脸终于出现在桑知的面前,她也一同认出了那人正是戏楼之中的傀儡师,也就是林雾。 自己娘亲的手帕之交。 即使眼前的林雾与原文中描述的大相径庭。 训练持续到了月亮西沉,当女子操控着轮椅离开时,小慕朝终于力竭地瘫倒在地,抱着受伤的右腿蜷缩成一团。 桑知跪在他身边,尽管知道碰触不到,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想要帮他查看一下伤口。 就在这时,小慕朝忽然扭过头,目光空洞地看向了自己的方向,给桑知吓了一大跳。 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莫非他能看见自己? 但是很快,小慕朝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脑袋。桑知松了口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般。 一阵夜风吹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小慕朝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竹林外走去。 桑知急忙跟上,看着他瘦小的身影穿过竹林,来到一间简陋的茅屋前。 屋内,林雾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单薄而又孤寂,本来清冷如月的女子眸中带上了阴郁。 小慕朝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摸黑找到卓上的凉粥喝了几口后,又从水缸里舀了勺冷水,小心地清洗身上的伤口。 “痛吗?”林雾冰冷的声音从小慕朝的身后响起,男孩瞬间绷紧身体,像只警觉的小兽。 他低头盯着水缸中自己的倒影看了很久,抿唇答道:“不痛。” 林雾身着素色长裙,腰间一块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操控着轮椅走近,伸手摸了摸小慕朝的脸。 “怎么可能不痛。”林雾的眼里噙着泪水,泪珠落在凉凉月色之下,桑知这才注意到林雾的手指都已变得扭曲。 “朝儿,你得活下去。”林雾此刻的柔情不像是作假,可幼小的慕朝却感受不到。 桑知见状,开始越发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场景又一次开始扭曲,刺眼白光一闪而过。 眼前的小慕朝似乎长大了一些,背着比他人都要高的箩筐走在青石小巷上,炎炎烈日之下,豆大的喊住顺着他稚嫩的脸庞滑落。 地面上的一颗小石子忽然出现在桑知的视野之中,等她停下脚步时,那颗石子直挺挺地砸在了小慕朝的膝盖上。 小慕朝顿住,有些迟缓地抬起头。 汗珠淌进 眼睛里,带着火辣辣的疼。他看向面前几个来势汹汹的大孩子,捏紧着藤条。 为首的孩子似乎非常不爽小慕朝的眼神,上前推搡呵斥道:“我不是说过,以后你见到我都要跪着爬过去吗?” 慕朝眨了眨眼,似乎在思索。 接着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竟然作势真的就要跪下来,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桑知的眼睛,她咬牙一把握住了小慕朝的手腕。 将已经快要跪下去的男孩给拉了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桑知发现自己似乎能够触摸到眼前场景中的人。 面对突然出现的桑知,除了那几个小孩被吓了一跳,小慕朝却像是根本没有任何意外般。 就连明显的情绪起伏都没有。 “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为首的那个大孩子故作镇定地大声道。 视线落在桑知姣好的脸上时,喊:“我知道了!你是狐狸精!” “俺娘说这种漂亮的女人都是狐狸精!” 桑知眨了眨眼,歪头双手抱胸:“不是哦,我可不是狐狸精。” “那你是什么?” 已经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被吓得不行,抖着腿就想要落荒而逃。 但是碍于他们的老大,也就是那个为首的孩子还站在原地,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做好。 “我啊?我是小慕朝的神仙姐姐,你们欺负他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桑知只是动用了一个小小的咒法,随手一挥便炸出一团小火花,或许并不能吓到大人,但是对付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绰绰有余。 这下,就连胆子最大的孩子王都被吓到了。 张大嘴巴一边哭一边朝着家里方向跑去,像是四散开的雏鸟。 桑知转过身,就看见小慕朝那原先灰蒙蒙的眸子突然闪着光亮,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想到自己突然出现这件事,她下意识蹲下身,与小慕朝平视:“我……我不是坏人。” 小慕朝缓缓眨了眨眼,似乎在反应这一句话,接着又快速低下头。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桑知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只能硬着头皮圆谎:“当然是因为我是神仙啦!” 小慕朝纤长的眼睫垂下,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有再回话,背上那偌大的箩筐就要走。 “你为什么要乖乖听他们的话。”桑知回想起当时小慕朝那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心口一阵绞痛。 从未想过慕朝的童年会是如此。 可小慕朝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明白的东西,他歪头认真答道:“这样,不浪费时间。” 这次,桑知懂他的意思了。 意思就是,他顺从地任凭他们欺负只是为了不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 听到这话,桑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只能认真地看向小慕朝的眼睛,摸了摸他脑袋: “不管怎么样,不管浪不浪费时间,都不是他们可以欺负你的理由。” “以后受欺负了一定要百八十倍地还回去。” 这一句话,深深烙印在了慕朝心中。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北境魔骨出世 噬心蛊带来的眩晕感还未消退,她又一次跌入一段陌生的记忆中,眼前是条泥泞的乡路,夕阳将地上的水洼染成血色。 争吵声从不远处传来—— “没爹没娘的野种!” “把你的神仙姐姐喊出来啊!” “打他!” 桑知循声跑去,转过草垛的刹那,心脏猛地揪紧。 七八个半大孩子围成一圈,正用树枝抽打中间蜷缩的小小身影。 那孩子死死蜷缩着身体,任凭抽打也没有任何反应。 即使满脸泥污,桑知也一眼认出了那双眼睛——八岁的慕朝。 “住手!” 桑知想要像上次一样阻止这一切,可不知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自己怎么也无法触及他们的身体。 “啧——这种野种就不应该留在我们村里!” 小混混一哄而散,只剩泥泞中瑟瑟发抖的小慕朝,他警惕地抬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嘴角还挂着血丝。 似乎在隐隐有一丝期待。 可在茫然环顾四周之后,又垂下眸子缓缓爬起来。 桑知鼻子一酸,想要帮他擦拭一下渗血的额角,下一瞬却又一次消失在了原地。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桑知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己所在一片茫茫雪原之中。 远处群山匍匐连绵,如同巨兽般陷入沉睡,近处只有几株挂着冰棱的枯树在风中颤抖。 雪地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蜿蜒向前,尽头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孩子单薄的衣衫已经被血和雪浸透,裸露在外的脚踝冻得发紫,他面朝下倒在雪地里,右手却仍死死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这应该就是掌门捡回慕朝的那一个雪夜。 桑知上前跪在他身边,明知触碰不到,还是徒劳地想要拂去他发间的积雪:“再坚持一下……”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桑知抬头,看见一队身着白衣服饰的修士踏雪而来,为首的男子玉冠束发,面容威严中带着慈悲——正是现任青云宗掌门。 “宗主,前面有动静!”一名弟子勒马禀报。 掌门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独自下马走向雪地里的孩子。 当他翻过小慕朝的身体时,桑知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慕朝胸口一道剑伤深可见骨,嘴唇因失血过多而有些灰白,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证明他还活着。 掌门突然低语,手指轻触在慕朝的脸上,“真像啊……” 他迅速解开锦袍将孩子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就在他试图掰开慕朝紧握的右手时,小慕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告诉我,你娘亲是谁?” 小慕朝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涣散。他的嘴唇嚅动了两下,却只发出气音:“救……” “立刻封锁消息。”掌门转头对弟子们厉声道,声音很沉:“这个孩子的事,不得外传。” 他又恢复了温和表情,轻拍小慕朝的脸颊:“别怕,跟我回青云宗。”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桑知知道这场幻境即将结束,在彻底退出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掌门将小慕朝安排在了外门院落。 而窗外,青云宗后山在雪中巍然矗立。 现实世界中,桑知猛地坐起,大口喘息。却发现自己如今正躺在一处安全的厢房中,窗外仍然是深夜。 锁骨下的蛊纹灼热异常,而脸颊上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醒了啊?” 这声音让桑知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她有三分相似的俊脸,剑眉星目,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嫌弃。 沈钰——她同父同母的兄长,正用一根手指戳着她的额头。 “哥…?”桑知声音嘶哑,喉咙像是被火烤过。 沈钰没好气地放下手中的厄雾剑,顺手从旁边端起一碗药:“怎么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噬心蛊、记忆幻境,雪地中奄奄一息的小慕朝…… 桑知忽然挣扎着要坐起来:“慕朝呢?其他人——” “闭嘴喝药。”沈钰一把按住她肩膀,将药碗凑到她嘴边,“你那几个同门都没事,木家小子断了三根肋骨,青师妹昏睡过去了,至于你念叨的那个慕朝……” 他故意拖长音调,看着自家小妹瞬间绷紧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那小子被宗主亲自带走了,说有什么话要谈。” 药汁苦得惊人,桑知却浑然不觉,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幻境最后——小慕朝在雪地里蜷缩的身影,掌门将他抱起的画面,如果那些就记忆都是真实的…… “哥,你们怎么会来?我们又是怎么被救出来的?”她轻声问。 沈钰用手帕擦掉她嘴角的药渍,动作看似嫌弃却又轻柔:“你们队伍里那个凤羽当真是自作自受,竟然与魔界勾结解开了千机古城的封印。” 沈钰顿了顿,接着道:“若不是我与顾临风提前发现了异常,专门跑了一趟,恐怕你们早就成那些傀儡的养料了。” 他指了指房间角落,桑知这才注意到那里堆着几件染血的衣衫,正是她进来时所穿。 而摆放在一侧的厄雾剑剑鞘上布满了划痕,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战。 “你昏迷三天了。”沈钰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那蛊毒不简单,连木长老都有些束手无策,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幻境中拉出来的。” 三天?桑知心头一跳。 她明明感觉在幻境中只待了几个时辰。 “慕朝他…有没有受伤?” 沈钰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他背对着桑知,肩膀线条绷得极紧:“一醒来就问那小子,你可真是昏头了!” “哥…” “他好得很!”沈钰转过身,眼中怒火与担忧交织,“你老实告诉我,这两次试炼异常是不是都是因为他?” 桑知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自家兄长失态。作为青云宗剑修阁第一,情绪外露是大忌,因此沈钰向来是宗门里最恪守沉着的那个。 沈钰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了一侧的厄雾剑,“他的生母可是传闻中的傀儡师千机之主林雾?” 桑知错愕地点了点头,总觉得今日的沈钰似乎不太一样,她还想要多问些什么,可沈钰却已经站起身。 声音压得极低:“林雾从前也是青云宗弟子,与咱们娘亲是手帕之交,后来犯的是叛逃之罪,炼化了整个古城的百姓……”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要告诉你,和慕朝有牵扯,对你没好处。” 说罢,便抽身离去。 * 三日后,当桑知要去参加内门分派大典时,沈钰那句警告仍在耳边回荡。更让她不安的是,慕朝自从那一日后音讯全无。 “青云宗弟子听令!”执事长老根据每一支队伍的表现进行了排名。 虽然桑知他们这支队伍出现了突发情况,却依旧还是根据一行人在水镜中的表现来排。 “桑知,入符修阁,拜玄长老门下!” 这个宣布引起一阵骚动,玄长老是青云宗最神秘的长老之一,常年闭关,极少露面。 桑知抬头望去,高台上那位一袭黑袍的年轻男子头戴银边面具,正在冷冷地俯视着她,眼神如毒蛇般令人不适。 “木南风,入剑修阁!” “青瑶,入医药阁!” “慕朝,入掌门门下!” 最后一个名字宣布时,全场哗然。青云宗掌门已经百年未亲自收徒,这破例之举意味深长。 桑知在人群中搜寻着慕朝的身影,却只看到了凌千绝意味深长的神情。 典礼结束后,桑知便被玄长老门下的弟子领到了一处僻静洞府。 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各种符文咒法,桌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弟子服以及一枚玉简。 她往玉简中注入灵力,玄长老冰冷的声音响起: “明日辰时来玄机殿。” 桑知敛眸,刚想要拿着弟子服转身离开,忽然看到凌千绝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身后。 男人一改往日里温柔的模样,正倚靠在石洞口把玩着一枚黑色棋子。 “真巧啊,知儿。”他勾了勾唇,眼中却毫无温度,“听说凤羽自作自受,永远留在了千机古城。” 桑知眯起眼:“是你指使凤羽下蛊的。” “证据呢?”凌千绝轻笑,上前半步贴近,“你给的仙株是假的——”他忽然俯身,呼吸喷在桑知耳畔: “你不是真正的桑知。” 此话音刚落,桑知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掌心微微出汗。 “什么?”她强自镇定。 凌千绝轻笑一声,指尖凝聚一点灵光,在光芒映照下,他本就俊美的面容更添几分妖异:“自从慕朝受罚雷鞭那日,我的未婚妻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踱步上前,“从前满心满眼全是我的人,偏偏与慕朝走很近…” 每说一句,他就逼近一步。 桑知后背已经贴上湿冷的墙壁,雨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凌千绝突然伸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另一只手举起桑知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玉佩。 “有意思。”他轻声道:“我们本该是一类人。” 桑知呼吸一滞,虽然早就想过自己会被人发现破绽……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就说你身上多了什么。”凌千绝打断了她,声音忽然冷下来,“你身上这枚玉佩是哪里来的?” 桑知如坠冰窖,下意识抓住脖颈处的那块暖玉,本以为是原主一开始就戴着的,但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说完他便退开,若无其事地向门口走去,“对了,慕朝那小子被掌门派去北境了,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 雨势渐大,水帘将二人与外界隔绝。桑知握紧了袖中的防身匕首:“单凭你一番言论,何人会信?” 凌千绝停下脚步,神情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他沉吟片刻,终于道:“重要的不是信不信,而是你已经暴露了。” 虽然凌千绝这么说,但是在桑知听来,反倒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正如他发现了自己不是原主这件事。 若是凌千绝发现了,那么宗门里的其他人可能也会察觉到。 经过今日凌千绝这么提醒,桑知只得更加注意一些。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凌千绝半边脸庞,那一瞬间,桑知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蓝光。 “我没有帮你。”凌千绝已经转身,声音飘散在风里。 桑知总觉得今日的凌千绝着实有些奇怪,按照原定剧本来看,凌千绝应该毫不留情地揭穿自己才对。 待他身影完全消失,桑知才脱力般滑坐在地。雨水混杂着冷汗流进衣领之中,她颤抖着摸出衣襟中的玉佩握在掌心。 穿书这么久,她开始认真思考一个被刻意忽略的问题: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穿到这具身体里,因为什么契机? 次日辰时。 玄机殿地下的符咒室里,血腥味与朱砂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桑知跪坐在矮几前,手腕悬空,笔尖凝聚的灵力在黄纸上勾勒出复杂的纹路。 这是玄长老今日所教授的“镇魂符”,据说是上古时期用来镇压魔物的顶级符咒。 在原文中,原主并没有拜入玄长老门下,如今她也算是产生了蝴蝶效应,改变了既定轨道。 只是凌千绝那古怪的态度还需要她再观察一段时间。 桑知分神一瞬,玄长老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冰冷的手指搭上她腕骨:“手腕压低三分。” “魔族画符讲究力透纸背,你这轻飘飘的笔触,连个低阶魔物都镇不住。” 桑知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周身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烬香,还夹杂着阴冷的魔气,虽然转瞬即逝,但她知道那魔气正是来源于自己身后的这位宗门长老。 有机会自然是要试探一下。 桑知不是蠢人,知道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拜入玄长老的门下,既然对方主动要接近自己,那断然没有错过机会的理由。 “弟子愚钝。”桑知故意让笔锋一抖,刚刚画好的符咒顿时灵力溃散,“还请师尊示范。” 今日这个偌大的符咒室里除了桑知以外还有两三个弟子,皆是来自青云宗外门弟子。 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玄长老即使知道桑知是故意的,也不好当场发作。 他眯起眼,轻飘飘看向桑知。 少女面露乖巧的神情,可只是表面恭顺,学习上却总是“恰好”差那么一点火候。就像现在,明明能够画出上品符纸,偏要假装力不从心。 玄长老站起身,“前 些日子看试炼中你的符纸不是极其熟练吗?” 那些符咒都是桑知临时抱佛脚学出来的,自然算不上正统,可如今即使她会这种咒法,也要假装不清楚。 桑知温顺地垂眸:“只是凑巧,学海无涯,弟子还需要学习更多。” “看好了。” 玄长老闻言,不语只是执笔沾朱砂,手腕翻转间,一道血色符文跃然纸上。 桑知瞳孔微缩——玄长老画符的起手式有一个小习惯,会不自觉地弦点一下符纸左下角。 这个特征,与她在藏书阁中所看见地古籍记录一样,是传说中的点鬼门。 “师尊。”她假装不经意地问,“这符咒若由魔族来画,会有什么不同吗?” 玄长老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魔族画符,往往会在收笔时多一个回勾。”他完美地演示了这个动作,“因为他们的灵力运转方式与人族相反。” 桑知点头称是,心跳如擂。 就在刚刚,玄长老解释魔族画符特点时,演示回勾动作极其娴熟…… “今日就到这里。”玄长老突然收起所有符纸,“明日考化魔阵,回去多加练习,不合格者禁足半月。” 其余弟子纷纷应和,收拾东西离开。 进入内门之后,桑知的住处也由外门的院落搬到了统一的弟子居中,只是今日她并没有急着回到住处。 禁地后山的雾气比上次来时更浓,桑知握着防身的匕首重新来到了那处小木屋前。 “无名师兄?”她轻声呼唤。 木门后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在看清桑知的一瞬微蹙眉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 桑知注意到他的锁链符文已经暗淡无光,似乎随时可能断裂,她毕恭毕敬行礼:“前辈可与我谈论一下我娘亲之事?” “你娘亲?”无名歪头,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嗤笑一声道:“你娘亲的事我为什么会知道?” “前辈守在后山多年,想必一定听闻过后山禁地那处墓碑的主人——沈枝清。” 无名浑身一僵,喉结滚动,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你刚刚说什么?” 桑知被他的反应惊到,赶忙后退半步警惕地拉开了距离。 可无名却十分激动地上前半步,一把攥住了桑知的手腕,问:“你是沈枝清的女儿?” 桑知盯着那双泛起光亮的眸子,强装镇定:“没错。” 眼前的男人终于像是回过神来,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盯着桑知的脸似乎在寻找着某些痕迹。 “进来吧。”半晌过后,无名转身走进木屋,示意桑知跟上。 相较于上一次桑知来时,无名前辈这间小木屋似乎变化很大。 原先摆放杂乱的兽爪被整齐地堆在架子上,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陶瓷瓶内插着几朵路边随处可见的花骨朵。 很显然,自己上次那番话被无名听进去了。 桑知看着无名,目光已经不自觉地软了几分,男子靠在一侧屋檐柱子上,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小狗。 “沈枝清……也就是你母亲……”无名清了清嗓子,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沈枝清的剑,时当年九州仙界最快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粗布,小心地展开,里面包裹着一片枯黄的桑叶,叶脉竟然泛着金属光泽。 “这是她二十岁那年,一剑削断三百外桑树时,被我接住的叶子。” 桑知屏住呼吸,从未听说过自己的母亲还有这等修为,像是打开了往日尘封的记忆般。 无名的手指轻抚过叶面,“那时候,青云宗有‘三绝’。”他苦笑一声,锁链随之哗啦作响,“傀绝林雾、剑绝沈枝清、药绝…就是我。”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暮色渐沉,山雾染上血色,桑知听着二十多年前的故事—— 二十年前的仙界大比上,沈枝清以外门弟子的身份挑战剑修魁首,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笑话,直到她以一柄普通的剑挑飞了剑道魁首的本命剑。 “她说持剑走天下,自而渡厄,进而驱雾——”无名低笑了一下,扭曲的手指微微蜷缩,“那一战后,她与她的厄雾剑名震天下。” 无名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那年冬至,我与林雾、沈枝清三人一同约在断魂崖围剿魔族。”无名的声音越来越低,“但那晚我的茶里被下了散魂散…” “等我醒来,只赶上看到最后一幕……”他的声音哽咽了,“林雾炼化了古城百姓,堕魔成邪祟。而林雾的剑断了……” 无名的描述中,桑知仿佛看到了那一夜的惨烈——母亲白衣染血,手中长剑已断,站在好友的对立面时究竟在想什么呢? “那……为什么会这样?”桑知声音颤抖。 无名的视线触及桑知发间的那根发簪,瞳孔微微紧缩,他抬起手。 桑知下意识往后避开,对上了他苦笑的脸:“你头上那根发簪,是林雾赠给你的。” “这根簪子?” 发簪在暮色中泛着幽光,桑知鬼使神差地伸手。 那根发簪原以为只是原主毫不起眼的一件饰品,是桑知偶然在梳妆盒中找到的,原主并不怎么佩戴她。 可桑知看到的第一眼,就对这根簪子异常喜欢,便天天戴在头上。 桑知有些不解。 若是林雾真的叛变成魔,为何自己娘亲还会将她给的簪子留给自己?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无名久久叹息一声,接着抬起眸看向桑知,轻笑着递给她一样东西。 桑知顺着看了过去,只见那是一颗色若珠白的灵丹,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辉。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无名看着与自家阿姐有三分相似的脸庞,忽然开口,眼眶不自觉地湿润。 “这是我耗尽一生炼制的,本来应该救下阿姐一命,如今只能转赠给你。” 桑知接过那枚灵丹,眼底变幻几分,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你……” 无名也抬头看向桑知。 “嗯。”无名淡淡地说,“按照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舅舅。” 桑知:“!” 一开始桑知听到无名讲述当年往事,尤其是从无名口中感受到了自家娘亲的风姿,还以为是娘亲的追求者。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关系。 “可当年那件事,错不在你。”桑知开口飞快地抓住了重点,“很显然,当年那件事应该另有隐情,否则我娘亲也不会一直留着林雾姨送给我的簪子。” 这句话其实不是对着无名说的,更多的是对自己说。 她在心底不断确认着某些细节,开始不断回忆。 如果林雾是慕朝的生母,那按理来说他们本应该是青梅竹马才对。 更何况,她通过噬心蛊所看见的场景,林雾并不像是传闻中那般丧心病狂。 更多的是一种…… 无名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桑知觉得他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本以为无名会接着与自己聊那段尘封的往事,谁料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那个臭小子呢?” “为什么这些日子没有看见过他?” 一开始本来觉得慕朝那小子还算是可靠,当个朋友还是很不错的,他甚至还抽空打趣过桑知他们二人。 但是如今知道桑知的真正身份,无名忽然心中有一些不爽,他磨了磨牙齿,看向桑知:“你离那个慕朝远一点。” ——怎么谁都让自己离慕朝远一点。 桑知在心里默默嘀咕着,在与无名告别之后,刚要踏出木屋外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扭头问道:“无名舅舅,你知道玄长老是何人吗?” 无名缓缓垂眸,似乎仔细思索了一下,很快摇头否认:“不知。” 看样子从无名舅舅这里并没有办法找到什么其他线索,桑知决定还是待在玄长老门下想想办法。 “等等——” 身后的无名突然喊住她,桑知回头,只见九尺男儿忽然有些忸怩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桑知轻笑,忽然也有些落泪的念头:“舅舅,我下次会带兄长一同来看您。” 无名的眼眶早已湿润,他微微仰头,带着些许不屑,口是心非道:“我才不需要那小子来呢。” 接下来几日,桑知都忙着完成玄长 老布置的功课,甚至都没空去探望一下刚刚痊愈的木南风。 她每天都会下意识路过慕朝的那间小木屋,空旷的木屋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一般。 “搞什么嘛,一点消息都没有留给我。”桑知嘟囔了一下,没好气地一脚踹开了慕朝的木门。 大摇大摆如同入室抢劫一般,四处环顾了一下家徒四壁的住所,少女歪着头想了想,伸手用朱砂在桌上挥笔留下一句话: “速来弟子居阁香院!” 干完这一切后,桑知悠闲地往弟子居赶,刚刚踏进院门就与一道娇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那人是桑知一个偏院的弟子,同样也是玄长老门下的,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诶,你回来了正好,有人在找你呢!”袁圆揉了揉发僵的腮帮子,急忙说道。 桑知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莫非是慕朝看到了自己的留言,这么快就来找自己了吗? 想到这里,桑知的脚步加快,往自己的寝居赶。远远便看见了一道高挺的身影,身着一袭青衫,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 “慕……”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桑知紧急刹车停在了原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木南风?” 木南风笑眯眯地转身,怀中抱着的不正是剑来吗?毛茸茸白色一小团,见到桑知还兴高采烈地叫唤了两声。 本来心中雀跃的心情荡然无存,桑知慢慢挪上前,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木南风一看到桑知垮下去的脸,自然也猜到了她的想法,没忍住道:“干什么,一副我欠了你三千灵石的样子?” 桑知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抱着剑来放在怀中,单手托腮道:“我倒是希望你欠我三千灵石。” “啧,好歹也是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你能不能给点情绪价值。”木南风看着桑知那一副恹恹的模样,倒是没有再忍心便编排她,“这几日我也得去一趟北境,剑来没人照顾,可能得拜托你了。” 桑知听到北境这两个字,瞬间坐直了身子。 听凌千绝的好意提醒,慕朝似乎也是去了北境。 木南风见桑知露出疑惑的神情,耐心解释道:“北境八荒,属于南宫门派管辖,前些日子出现了前任魔主的踪影,特派我们等人去支援一下。” “青瑶也要去?” 桑知问道。 木南风闻言,点了点头,指着桑知怀中的剑来:“不然呢,要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让你帮我照顾几天。” 桑知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就连木长老也得一起去吗?” “是啊?你们符咒阁没有收到消息吗?”木南风皱了皱眉,反问道。 北境异样,可玄机殿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这件事究竟是玄长老故意拦下了,还是说真的并不需要符修过去帮忙这得打个问号了。 木南风匆匆嘱咐了两句,跟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变出来两大袋子的吃食放在桌上:“你记得,每日三顿,一次两勺。” “知道了知道了。”桑知摆摆手。 * 等桑知抱着怀中的剑来回到寝居的时候,袁圆恰好也已经洗漱完毕,看到桑知怀中的白色小狗,还有些好奇地问道:“这狗哪来的啊?” 剑来平日里虽然总是耀武扬威,但是面对生人还是有些胆小,蜷缩在桑知的怀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朋友拖着照看几日。”桑知不太喜欢与人聊过多的私事,搪塞了两句。 好在袁圆性格开朗,为人大大咧咧。 见桑知没有再应她这话,便又顺其自然地换了个话题,聊到了近几日宗门内发生的大事。 “你知道吗?我们北境南宫家似乎出了大问题!” 瞧见袁圆一脸故作神秘的样子,桑知俯身将剑来的窝挪到自己的床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你知道什么?” 袁圆缓声道:“好像是说,南宫家二娘子生下了转世魔骨,引起了魔界的广泛关注!” 桑知抬头看去,蹙眉道:“魔骨?” 袁圆点点头,说话一点也不含糊,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桑知闻言,整理被褥的动作一顿。 “是啊,听说那魔骨一出生便带有寒毒,生母生出他那一瞬间便被冻死在了床榻之上。” 另一位弟子居的弟子从屋外走了进来,听见袁圆的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呢?还寒毒冻死在了床榻上。” “好歹也是个符修,有点常识行吗?” 这一位说话的弟子名叫赵宁,也是玄长老门下弟子之一,只不过并不是桑知他们那一批外门弟子升上去的。 袁圆性子软,听到赵宁这么开口讥讽也只是撇撇嘴,倒也没有跟她再争论什么。 寒毒、北境、南宫、魔骨…… 桑知轻轻弯了下嘴角:“依我看,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故弄玄虚。” 赵宁不由地看了眼桑知的方向,又低头道:“不可能。” 桑知将床帘放下,目光缓缓落在了赵宁的身上,若有似无地看向少女裸露在空气中的锁骨,那里光滑一片并没有魔纹。 桑知不语,赵宁便已经先一步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找补道:“若是真是故弄玄虚,那修仙界怎么会派出这么多人去驻守?” 百年前,魔族上一任魔主陨落后,魔界一直处于东躲西藏的水生火热之中。 如今放出魔骨的消息,不就是为了引起修仙界的注意吗? 桑知并没有再参与这个话题。 是夜,月明星稀。 从轩窗口照进来一缕皎洁的月光,正好落在了桑知的床榻旁。 桑知躺在床上,还未入睡。 “嗒——” 一声轻响从屋檐传来,像是夜猫踩碎了瓦片,桑知警觉地抬头,手已经按在了枕下的匕首上。 她轻手轻脚移到窗前,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是慕朝吗? 想到这里,她探出头看向院角的古松枝桠,就见一道身影正站在树枝上。 即使背着光,那个挺拔如松的轮廓也绝不会认错。 桑知的心跳突然快得不像话,当她悄声拉开侧门时,只见慕朝已经等在石阶下。 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少年的下颌线绷得极紧,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浸着冷意,又多了一分柔。 “你看到我给你的留言了?”桑知压低声音,小跑着凑了上去。 慕朝还未开口,桑知在握住慕朝手腕的一瞬,被对方的温度烫得一颤。 借着廊下琉璃灯得微光,她看清慕朝额头上密布着细汗——这人竟是发着烧来的! 桑知拉着慕朝回到了他外门居住的小木屋中,从自己灵戒翻找药箱。 当她背对着慕朝时,甚至能够感觉到少年的目光似乎始终追随着自己,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脊背上。 “北境怎么样?”她故意背对着问,声音比平时高了不少。 “还好。” “啧,你多说几个字会怎么样?”桑知伸手想要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却被慕朝直接捉住手腕。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桑知都能看见慕朝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有什么话哽在喉间。 可最终他只是松开了手,生硬地开口:“情况有些古怪。”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慕朝,心悦你这件事一直作…… “什么古怪?”桑知站在慕朝面前微微仰头,一双水润的眸子在月光下发光。 慕朝不着痕迹地喉结滚动两下,凑近嗅到了少女身上那淡淡的馨香,以及桑知眼下细小的一颗小米痣。 “魔骨是伪造的。”慕朝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简单将这几日自己在北境所了解到的东西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桑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总结道:“所以,你是说北境南宫家只是魔界设下的一个幌子?” 慕朝转过身,身上的滚烫还未得到消减,甚至愈发强烈。 “嗯。”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桑知不明白的是这个。 如果说魔界想要吸引修士们的注意 ,为什么要将地点定在北境南宫家,而就连慕朝一个刚刚进入内门的弟子都能察觉出来的东西。 整个修仙界无一人察觉? 桑知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但是仔细思索出来又找不出个答案。于是她话锋一转,有些好奇地看向慕朝: “不过,你为什么一个人回宗门啊?” “是不是看到了我给你的留言?” 屋檐下,风铃渐响—— 慕朝忽地低头,与桑知四目相对。 少女的眸中似乎盛着点点星光,像个狡黠的小狐狸追问着一个答案,慕朝不置可否地垂眸。 木屋内的油灯应声熄灭,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桑知下意识摸索着身侧的人。 当她的手搭在慕朝的手臂上时,如同触碰到了一块滚烫的玄铁。 桑知嘟囔了一声:“怎么还是这么烫?” 慕朝忽然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低头:“你那句话还作数吗?” “啊?” 面对慕朝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桑知不解地开口,压根就不明白慕朝说的究竟是哪一句话。 见状,慕朝的神色忽然紧绷,像是变幻莫测的天气一般紧紧抿着唇角。 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赶回宗门的原因——木南风跟随宗门大部队来到北境时,随口提起的一句话: 诶,你知道吗?桑知一直念叨着你。 那一刻,他似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可搅乱自己心的人却随手撑着下巴,坐在桌前一副无聊的模样。 “我说什么话了吗?”桑知吹了吹额前的碎发,歪头想了下,“难道是我之前和你说的要送你剑鞘一事?” 慕朝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木南风说你找我有事。” 桑知将准备很久的药包拿了出来,在手中转了一圈放在慕朝面前,那是一个绣着海棠的药包,凑近能够闻见淡淡的话梅香。 “对啊,这个是我专门找木长老给你配置的药包,有安神的作用。”桑知将药包推到慕朝的面前。 木屋窗外的一棵梅树下,凉风拂过,梢头有梅花簌簌落下,慕朝突然伸手接住一片飘然而至的梅瓣,状似无意地问:“那你为何要送我这个。” “啊?”桑知眨着眼,“咱俩这关系,我送你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她摸了摸下巴,一副仔细思索的模样:“硬要找个原因的话,那应该是因为你在古城给了我引魂铃。” “礼尚往来嘛!” 说罢,还大气地拍了拍慕朝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有任何的压力。 慕朝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一般。她果然忘了?明明那日药谷,她明明说过…… “药谷你明明说过……”他声音低了下来,“还有医药阁的时候,你说……” “哦!”桑知突然拍手,“是说我要帮你治寒毒吗?这个可能得费点时间,我已经拜托木长老了。但是凌千绝好像……” 发现仙株异常这六个字还未说出口。 慕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唰”地收剑入鞘,转身时故意将左臂伤口撞在一侧桌角,本来包扎好的白布立刻晕开朵朵梅花。 “慕朝!”桑知果然慌了,想要重新帮忙包扎一下,“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慕朝躲开了桑知伸来的手,语气比北境的雪还要冷:“不必费心……” “左右你也只记得你未婚夫,横竖…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桑知却突然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胸前。 她身上那淡淡的荔枝香混杂着梅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慕朝不得已倚靠在窗口才稳住身形。 “我记得呀。”桑知轻声说,呼吸拂过他滚烫的耳垂,“我心悦你这件事,一直都算数哦!” 慕朝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低头对上桑知的眼睛,发现那里面盛满了狡黠的笑意——这人是故意的! “你这么别扭干什么。”桑知的手指轻轻点在他胸口,“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慕朝屏住呼吸。 “你耳朵真的很红。”桑知突然退开两步,拎着裙摆朝弟子居跑去。 一阵风吹过,梅花纷纷扬扬,她的后半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要先走了哦,拜拜慕朝!” 慕朝愣在原地,直到桑知的背影消失在弟子居尽头才回过神来。 他摸向胸口处被她指尖点过的地方,那里的衣料已经烫得吓人。 剑鞘上的纹路亮起光芒,忽隐忽现,在月光下像颗怦然跳动的心脏。 * 半月后,北境。 “这已经是今日第七次了。” 木南风的声音把慕朝从走神中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剑鞘早已被他擦拭发亮。 “第七次什么?”慕朝迅速将剑收起,假装整理剑架。 木南风一把勾住他脖子,他身上还带着晨练后的汗味:“第七次对着空气露出诡异的笑!”木南风夸张地比划着,“咱们内门弟子第一的慕朝师兄,自从青云宗来北境后就像被夺了舍——” 慕朝抿唇,猛地站起身假装没听见木南风的打趣,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他转身要去拿剑,却听见木南风突然“咦”了一声。 “这把剑……”木南风眼疾手快地按住那把佩剑,“这不是桑师妹仙台丢给你那把吗?” 每一位剑修弟子,在进入内门后都会分配到等级更高的佩剑,而慕朝作为掌门门下多年来的首位弟子,分配的佩剑应该更加好才对。 可如今,慕朝竟然还在用最基本的佩剑…… 慕朝劈手夺回,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木南风却已经瞪圆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我知道了!” 他猛地凑近,“你是不是觉得使用这种佩剑更有挑战性?” 未等慕朝搭话,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木南风的追问。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赶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慕师兄,掌门急召!南宫家出事了!” 慕朝心头一紧,沉声:“具体何事?” “半个时辰前,青云宗凌师兄忽然赶来北境,带来了一卷有所异样的密轴…不知怎么恰好与南宫诞下的魔骨产生了联系!” 慕朝的剑“锵”地一声出鞘三寸,魔骨本就是魔界设下的圈套,如今他们将计就计守在此地就是为了看看魔界究竟想要干什么。 更何况…… 慕朝心里藏着事,对于凌千绝的到来充满了不安以及……不爽。 “凌师兄也来了?”木南风有些惊讶,一边跟着弟子一边朝外走去:“不是说只派我们守在北境南宫吗?” 带路的弟子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摇头道:“弟子也不清楚。” 慕朝却在此时冷哼了一声,“宗门指令都不遵守——” “?”木南风的表情一僵,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看向身后摆着臭脸的慕朝。 平日里一副与人疏离三百米的慕朝,什么时候会嚼舌根这种东西,还是一反常态地直接说了出来。 木南风沉吟片刻,试探性开口:“你和凌师兄有矛盾?” “不曾。”慕朝蹙眉,眼底带着极淡的冷。 这下轮到木南风有些不解了,他挠了挠头,嘀咕道:“那你怎么看上去与凌师兄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真要细说,其实还真的算。 毕竟说来也是自己理亏,桑知似乎与那个姓凌的还未解除婚约。 前面带路的弟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实则早已将耳朵竖了起来。 慕朝淡然地收起剑,突然停下了脚步:“既然如此 ,你们先去找掌门,我先去北境南宫家走一趟。” 木南风脸上已经出现了一副见鬼的表情,“你一个人去什么南宫家?” 显然,慕朝并不是很想见到凌千绝那人,与其一行人坐在宴厅内大眼瞪小眼商量对策,慕朝觉得自己还不如去南宫家看看。 于是,他转了个方向。 见状,木南风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也清楚与仙界那些老顽固商量对策压根没有什么用。 木南风叹了口气,朝带路弟子道:“行吧,你先带我去找掌门吧。” 弟子点点头,暗自腹诽道:不愧是与仙界论坛上传闻一样,慕师兄性格古怪,不喜与人交往。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多说了一句:“不过,今日青云宗符咒阁弟子也都来此,恐怕是有要事要谈——” ‘慕师兄真的不去吗?’弟子后半句话还未来得及脱口,就见本来已经快要走远的慕朝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发丝微扬,神色淡然。 少年单手持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见带路弟子看过来还礼貌点头:“既然如此,烦请带路。” 木南风:?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慕朝耐心无限高 北境,南宫设宴 桑知踏入南宫别院的第一步,靴底就传来了刺骨寒意。 眼前这座完全由千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宫殿,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光芒。檐角垂下的冰棱如利剑倒悬,每一根都刻着细密的符文。 在夕阳映照下,屋檐流转着七彩光晕。两名身着白色铠甲的侍卫推开足足有三丈高的冰雕大门,寒气扑面而来,桑知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睫毛瞬间凝结了一层白霜。 “北境南宫氏,恭迎青云宗玄长老。” 南宫钰立在门内,一袭银纹锦袍与宫殿几乎要融为一体,唯有额间那道冰晶印记泛着淡淡蓝光。 他行礼时目光却越过桑知的肩头,落在后方一袭白衣的袁圆身上,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不敢当,这位就是南宫前辈名下的高徒?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玄长老笑眯眯地点头还礼,藏在银白面具之下的那双黑眸却比北境的风雪更加凌冽。 桑知跟在玄长老身后来到南宫家的宴会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北境,从未想到过整个宴会厅穹顶竟是一整块透明玄冰,透过它甚至能够看到夜空中的极光。 四面墙壁上冰雕屏风上,蛟龙出海图栩栩如生,龙眼镶嵌的夜明珠将整个厅堂映照得犹如白昼。 “哇,南宫家好大的手笔!”袁圆跟在桑知身后,忍不住低声感叹道。 桑知刚要回应,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慕朝一身玄炮,很少看到他穿这般深沉的颜色,墨发黑衣衬得人格外凌冽,压低的眉眼藏着一抹阴郁,可偏偏目光却那般引人注意。 “诶,那边好像就是掌门门下的新弟子——”袁圆自来熟地扬了扬下巴,示意桑知看过去。 桑知自然清楚她口中的人是谁,只是一向胆大的她在与慕朝视线碰撞到一起时,难免也有些面红耳赤。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们一行人,原先守在南宫家的青云宗弟子也纷纷上前。 桑知刚想要偷偷溜到慕朝身边,指尖突然被一股暖意包裹——慕朝借着宽袖遮掩,将一个小巧的暖玉炉塞进她掌心。 玉炉上刻着细密的花纹,触手生温,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玄长老,请上座。” 南宫钰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刻温存。他引着玄长老走向主宾席,那里摆放着一张通体赤红的珊瑚椅。 身为玄长老名下的弟子,此时桑知自然也不能多做停留,得跟在玄长老身边一同落座。 宴会厅内已经坐满了各派修士,桑知甚至还瞧见了凌千绝的身影,此刻的他正坐在掌门席下的座位,低垂着脑袋。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桑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蹙眉看向凌千绝的方向,恰好对视上男人那双泛着幽蓝光芒的眸子。 这般低调的姿态可不像是凌千绝的性子。 平日在宗门里,虽然凌千绝一直以低调行事著称,可到底也从不会这般木然。 是的,木然…… 桑知终于想到了一个正确的形容词来形容这几日的凌千绝,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她甚至都要猜测凌千绝是不是也被换魂了? “桑知,你在看哪里?”袁圆对桑知笑道:“你别说,南宫家确实够气派!” 桑知点头。 她跟在玄长老身后,虽然有些拘谨,但是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 宴厅内不少其他宗门的长老弟子都已混熟,纷纷举起酒杯恭维道:“这便是玄长老吧?久仰久仰!” 玄长老一一应下,举起酒杯回敬,桑知坐在位置上扫视了一圈宴会厅,发现主席的位置还空空如也。 看来,南宫家家主并没有出席? 在原文灌输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北境这一段,桑知如今失去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只能警惕地走一步看一步。 她正要夹起面前餐盘中的菜肴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南宫家主到!” 桑知面露疑惑。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宴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接着,一道人影缓步从大厅门口走了进来——看似闲庭信步,却三步之间已经到主席座位前。 那人身形高大,声如洪钟:“各位久等!” 各派长老领着各自弟子纷纷站起身行礼:“南宫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凌千绝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此刻面色毕恭毕敬,上前行礼:“晚辈凌千绝,见过南宫前辈。” 南宫擎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青云宗弟子?就是你带来的卷轴吧?”语气平淡,但是却暗暗有些不悦。 凌千绝面色一僵,眼中飞速闪过一抹光芒:“不敢当。” 南宫擎天大步踏上主位,刚刚路过桑知身侧时,忽然像是余光瞥见了什么,转头看向桑知:“你是何人门下弟子?” 玄长老站起身行礼,语气平淡道:“南宫前辈,此弟子近几日刚刚拜入我门下,主修符咒。” 桑知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眼前男人是谁,可她印象中却并没有此人的任何信息,此刻只得不卑不亢行礼:“弟子桑知,拜见南宫前辈。” 二人在宴厅内对视了一会,见到南宫擎天还在失神,桑知先唤了一声前辈。 她刚出声,身侧的玄长老就忽然抬手,借着敬酒的动作将身后的桑知挡住。桑知只觉现场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微微一动。 在一片沉默中,桑知只感觉威严的视线紧紧贴着自己的肌肤,像是一股无形的压迫,渗透进了她的全身。 而南宫擎天的眼神,像是透过自己在看着别人。 桑知没有吭声,同样也没有动。直到南宫擎天在身侧侍从的提醒下回神,身上那股重压才终于消失不见。 桑知身上一轻,下意识松了口气。 身侧的袁圆也凑了过来,压低着声音:“这就是南宫前辈吗?看上去好有气势啊!” 桑知点点头,又听见袁圆好奇地问:“不过,他1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 “不知道。”桑知终于开口。 “许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一位故人?”桑知大着胆子猜测,手中的暖炉还在散发温热,此刻整个宴厅内寒气十足,不少修为低的弟子都冻得有些苍白。 等到南宫擎天出现,这场宴会才整整开始。 桑知坐在边上除了陪笑压根就没有任何能做的事情,也不知道玄长老究竟是哪里抽风了,还时不时指挥自己办事。 一会让桑知取来符纸,一会让桑知拿来朱砂。 忙活半天一口热菜都没有吃上的桑知:能不能让人吃口饭了! 宴会菜肴基本上都是上一道撤一道,桑知拿着符纸走动的时候,余光恰好就瞥见了自己想吃很久的菜肴又完好无损地被端了下去。 这可叫她有些泪流满面。 “ 师尊,符纸。”桑知深吸一口气,虽然语气尽可能温和且殷勤,但是玄长老却还是能够感受到她的一丝幽怨:“辛苦你了。” 桑知:“不…不辛苦。” 玄长老道:“所有弟子中,我最看好你!” 桑知:又在捧杀我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所有弟子中恐怕就没有几个仙界弟子吗? 面对玄长老这番夸张地赞许,桑知都不愿意再听下去,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宴会。 此次凌千绝带来的卷轴引起魔骨的反应,很显然已经让南宫家更加确定自己二夫人所诞下的孩子定然是魔骨。 对于这一点,整个南宫家似乎都没有丝毫怀疑。 当桑知好不容易等到宴会散去,匆匆赶去北境夜市时,恰好集市上摊主们还未收摊。 冷气扑面而来,风雪落下,路边的积雪被来往的人流踏成一片泥泞。 桑知拎着裙摆急急忙忙跑去,刚要走到摊位前对卖云吞的老婆婆开口时,就有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自己身侧,率先递去了银两:“两碗。” 桑知诧异,扭头便看见了慕朝那熟悉的侧脸,她顿时笑了起来:“慕朝!” 少女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调微扬,像是青玉银铃碰撞般干脆清冽,叫人听上去忍不住勾起唇角。 尤其是当慕朝低头时,能够看见眼前少女眼中因为自己出现而瞬间亮起的光亮。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炽热的视线,轻咳了一下:“嗯,我看你晚宴上都没吃什么,便猜到你会来这里。” 见到慕朝,桑知的笑容更加和煦,她微微歪头看向老婆婆:“婆婆,一碗加两个蛋!” 她扭头对慕朝说:“既然是你请客,那我不客气了。” 听到她这话,慕朝有些好笑地点头,似是冰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暖意。 正在下馄饨的老婆婆瞧见这一幕,一边用大铁勺搅动着滚烫热水中的白馄饨一边打趣道:“两口子出来吃宵夜?” “我和你们说,不是我吹,这整条街就我家馄饨皮薄肉多,味道最好!”老婆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暖意。 老婆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般配的二人,男俊女俏,尤其是在看见二人纷纷扭头错开视线,可耳廓却微微泛红之时。 “你们应该是新婚吧?”老婆婆乐呵地捞起馄饨,一只满是皱纹的手端得稳稳当当,“我家臭小子刚娶媳妇那几天也是这样!甜蜜的嘞!” 桑知眼见这个老婆婆越聊越多,赶忙伸手要去接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低声解释道:“不是的。” 谁料那老婆婆却会错了意,咂舌道:“啊?不是新婚吗?那你们感情可正好!” 正当桑知在犹豫要不要解释清楚时,慕朝却已经先一步接过了那两碗滚烫的馄饨,一边说一边沉声道谢:“多谢。” 馄饨摊位旁支起一片帐篷遮挡风雪,桑知坐在小板凳上,白皙的脸上被冻得有些发白,鼻尖与脸颊却透着粉。 尤其是她今日还穿着一身藕粉色的披风,毛绒领衬得整个人更加粉嫩,像是民间尚未出阁的娇俏富家小姐。 夜色中的长街飘着葱花与猪油混合的香气,桑知坐在油腻的木凳上,撑着下巴微微晃着身子,熟门熟路地从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用茶水烫了一下。 “好香!”桑知凑近闻了闻,满意地点头,将其中一碗推到他的面前,“快尝尝,青瑶说这家的馄饨特别好吃!” 慕朝盯着碗里浮沉的馄饨,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误入仙境的傻子,这段时间忙着在掌门门下修行,掌握了众多剑法,却从不知道一碗馄饨吃起来还有这么多讲究。 “怎么不吃?”桑知已经舀起来一个吹了吹,“反正是你付钱,你不吃等会我帮你吃。” 慕朝摇头,笨拙地握住对他来说太过细巧的瓷勺,掌心老茧摩擦着光滑的瓷面。 他尝了一口,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一碗简单的馄饨却鲜美得让人眼眶发热。 “好好吃!”桑知猛地抬起头,睫毛在夜光中像是两把小扇子一般扑扇,激动地看向慕朝。 其实慕朝很少吃这种精细的东西,即使他拜入掌门门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南宫家准备的吃食也十分精巧,但是他也不常吃这些东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坐着的是宗门中出身显赫的长老之子,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好像她们之间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 “你来北境这么久,有没有逛过?”桑知转着醋壶,声音轻下来,“北境与我们青云宗的确有些不大相同,你来这里寒毒有复发过吗?” 夜色渐浓,路边不少摊主已经收摊回家了,挂在墙上暖黄色的光映在侧脸上。 慕朝出神,直到桑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在想什么呢?”桑知将最后一颗馄饨舀到嘴里,见慕朝还盯着自己看,她顿了一下:“你要吃蛋吗?” 桑知用勺子舀起一块煎蛋递到他嘴边,“张嘴。” 慕朝下意识服从,却在含住勺子的瞬间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亲密。 他的嘴唇擦过勺沿,那里刚刚还碰过桑知的舌尖,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好吃吗?”桑知歪头问。 慕朝诚实点头,不得不说这个摊位的馄饨的确很好吃,但是他口中却泛起一丝奇异的甜味,像是咬破了某种隐秘的果实。 “那你碗里怎么剩这么多?”桑知凑得很近,看了看慕朝的碗里,像是个贪吃的小馋猫一般舔了舔唇瓣。 她的气息拂过慕朝的脸颊,带着馄饨的鲜香和一丝清冽的甜。 慕朝握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拳头,指节发白。他突然很想告诉桑知,二人靠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他能数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慕朝静了一瞬,转头看向南宫家的方向,沉声道:“你应该知道——这里出现了傀儡师的气息……”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定告诉桑知关于有魔骨的真正之人,等他又一次转过头看向桑知。 桑知正鬼鬼祟祟地拿着勺子偷偷舀着自己碗里的馄饨,被他猝不及防地扭头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一个没拿稳。 勺中的馄饨就这么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腿间,也就是—— “啊!”桑知面露心虚,伸手就想要帮慕朝将掉在腿间的馄饨拿起来,素白的小手想也不想就伸了过来。 慕朝头皮发麻地攥住了桑知的手腕,额角凸起的青筋突突在跳,像是在忍耐什么。 桑知一看见他这副模样,立刻卖惨眼泪汪汪地看过来:“慕朝,我这不是怕你浪费食物嘛,想要帮你分担一下。” 慕朝点点头:“嗯,我知道。” 桑知卖惨的声音戛然而止:“啊?这么简单就糊弄过去了吗?”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血债血偿 与慕朝分别之后,桑知回到了南宫家安排的庭院之中,可当她刚刚踏进别院时,异样凸显。 那条满是冰晶的走廊像是一条匍匐的透明巨蟒,一缕若隐若现的银丝将她引向地底深处。 这条银丝她曾经见过,在千机古城—— 虽说青云宗驻守在此地的另一个原因正是因为傀儡之主林雾曾经出现过,可如今的林雾早已成魔,为何会留下一根银丝在此地? 想到这里,桑知犹豫之际,还是决定去看看。 当她踏上这条长廊时,每走一步,靴底传来的寒意就更重一分。 直到她来到一个漆黑的洞口,沿着洞口往下走去,视野开始渐渐变得开阔,两侧冰墙内封冻着形态各异的妖兽,它们狰狞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 就在此时,南宫钰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没有一丝脚步声。 “怎么不继续往下走了?”那道声音响起之瞬,桑 知猛地回头挥出符纸。 爆裂符很快便击中了南宫钰的肩膀,可那个男人却丝毫没有躲避的神情,反而驻足,指尖轻触冰墙。 “你害怕了?”南宫钰捂住受伤的肩膀,将被封在冰墙内的雪狼碾成齑粉,“这只是南宫家千年收藏的皮毛。” 桑知蹙眉,忽觉心口处那枚玉佩——也就是很久之前沈枝清留给自己的玉佩此刻烫得惊人。自从进入北境,这块玉佩就如同感应到了什么,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 “家父料到你会来此处,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南宫钰推开最后一道冰门,“不过,我听闻你与凌兄已经私定终生,可为何又有人看见你与慕兄走得很近?” 寒气扑面而来,桑知睫毛瞬间凝霜,眼前的圆形冰殿中央,悬浮着一具通体漆黑的骸骨。 那骸骨形似游龙,被十二根冰链贯穿,每根锁链上都刻满与桑知玉佩上相似的符文。 骸骨头颅处还缺失了一块…… “来了。”南宫家主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黑棋“啪”地落在冰案上。 与宴会上不同,这位中年男人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冰蓝色,说话时口鼻呼出的白雾中带着细碎冰晶。 “想必,这就是我娘当初以身斩下的妖龙吧?”桑知强忍身体上的不适靠近骸骨。离得越近,锁骨下的噬心蛊就越发滚烫,仿佛有火在皮下燃烧。 自从被下了噬心蛊后,她常常能够痛感慕朝。 此时,她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这骸骨的原因,还是因为慕朝那边出了问题。 “你们宗门流传这种说法吗?”南宫家主突然大笑,笑声震得冰棱簌簌掉落,“这是初代魔君遗骸!当年被沈枝清与林雾斩杀后,其魔骨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骸骨……”他贪婪地抚过骸骨,“蕴含着操控极寒的力量。” 桑知不知道南宫擎天突然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但是她总有一种强烈不详的预感。 她后退半步,后背却撞上一堵“冰墙”——南宫钰不知何时已经堵住退路。他解开衣领,露出刚刚被桑知击伤的肩膀,“但是这骸骨缺口需要……” “需要什么?” “需要沈枝清的血脉觉醒。”南宫家主接过话头,指向悬浮的骸骨,“只有沈枝清的鲜血才能获得完整的骸骨……” 冰门突然爆裂!一道玄色身影如利剑劈入,雪亮剑光直取南宫钰咽喉。 “慕朝!”桑知惊呼。 南宫钰闪身避过,一柄通体泛寒的剑已握在手中。双剑相击的刹那,整个冰殿剧烈震动!悬浮的骸骨突然发出刺目蓝光,十二根冰链齐齐断裂! “住手!”南宫家主怒吼,“剑气会唤醒……” 话未说完,冰晶地面轰然开裂,无数漆黑骨刺破冰而出,如活物般袭向众人。 桑知甩出三道防御符,骨刺在触及防御的瞬间爆出火花——那些骨刺似乎在汲取能量。 慕朝一个旋身落在桑知身旁,剑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将逼近的骨刺尽数斩断。 但是却有更多源源不断的骸骨从地底涌出,渐渐组成人形轮廓。 南宫一反常态地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骨刺贯穿他的手臂,鲜血还未滴落便早已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看到了吗?” 南宫钰面露痴迷的神色,伸手朝着那道人形探去,“这就是吾主。” 桑知突然明白了——南宫家根本不是魔骨的守护者,而是被魔骨寄生腐蚀的傀儡,这具魔主的骸骨早已慢慢将南宫族人变成了自己活体信徒! “走!”慕朝揽住桑知腰身,剑锋劈开一条道路,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冰殿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门前。 凌千绝。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只是眼中不再有往日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呆滞的蓝光。 更诡异的是,他手中握着的黑棋与南宫家主手中的一模一样。 那根银色的丝线正牵动着他的一举一动,正是桑知先前在长廊所见的傀儡丝!。 “师妹,别来无恙。”凌千绝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僵硬得不似人类,“玄长老托我向你问好。” 桑知的符纸已经捏在指尖,却在看见凌千绝后颈时僵住——那里隐约有几乎透明的丝线在反光,正是她之前在千机古城所看见的傀儡丝! “你被控制了。”她低声道。 凌千绝却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谁控制谁…还不一定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扭曲,竟然渐渐变化成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清冷,似是山间清泉般,又带着一丝熟悉。 桑知猛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凌千绝——因为他此刻发出的声音并不是玄长老的声音,而是林雾的声音! 那位天才傀儡师,早已堕魔的傀儡师。 南宫家主似乎也察觉出异样,看向凌千绝的方向微微眯起眼:“你是谁?” 凌千绝扭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南宫擎天,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林雾飘渺的声音透过凌千绝传到了南宫家主耳中。 只见面前这位男人像是回忆起了某种极其可怖的场景,竟然浑身止不住战栗,嘴里不断嘀咕着:“不可能,你……你不是已经堕魔被封印了吗?” “魔界那群家伙不是都说了只是放出迷雾吗?” 冰阶在脚下不断坍塌。 桑知见凌千绝与南宫家主正在对峙,赶忙拽住慕朝的手腕直接朝通道狂奔。 “小心!慕朝突然拽着她转向,一道冰墙轰然砸在他们方才的位置,飞溅的冰渣划破慕朝的脸颊。 “有出口。” 桑知循着气流前行,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抹橘色亮光——竟是一盏长明灯! 灯光映照出一扇雕花木门,与周围的冰窟格格不入。 慕朝用剑鞘轻轻推开门扉,腐朽的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内是一间华丽的卧房,或者说,曾经奢华。如今棉帐蛛网密布,妆台伤的铜镜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唯一干净的是中央那张雕凤大床。 床上坐着个人影。 “孩子…我的孩子……”沙哑的女声如生锈的刀锋擦过磨石。 桑知点燃一道符纸,照亮了那个形如枯槁的女如。她满头白发稀疏如草,身上却穿着崭新的正红嫁衣,最骇人的是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这是?”桑知不认识眼前的女人,可慕朝认识,他蹙眉低声道:“南宫二夫人。” 桑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南宫二夫人?”传闻不是说这位夫人生下魔骨后被反噬而亡,怎么会…… “我的孩子呢?”女如突然暴起,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干瘦如爪的手指掐住桑知的肩膀,“你把我的孩子藏在哪里去了?” 慕朝的剑抵在她咽喉,却见二夫人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我的孩子不是魔骨……”她松开桑知,踉跄后退,腹部掉落下来一个圆形的枕头,“我的孩子不是…不是魔骨……” 桑知与慕朝对视一眼。 看样子,南宫家当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竟然将刚刚生产完没多久的二夫人就这么丢在这种冰冷阴森的地方。 “你说,南宫家那群人会将那个孩子藏在哪里?”桑知压低着声音,轻声问道。 看向南宫二夫人的眼中多了些许怜悯。 慕朝此时没有在注意床榻上女人的情况,他看着眼前这间狭小的房间,收起剑光一手撑在墙壁上。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原先寂静的南宫家宅忽然热闹起来,桑知甚至能够看见一簇又一簇焰火亮起。 屋外侍卫吵杂的声音传来: “搜!家主发话,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两个贼人拿下!” 桑知看向慕朝,听见慕朝问那女人:“你想找到你孩子吗?” 跌坐在床上的南宫二夫人微微抬首,本来浑浊的眸底忽地清明了些许,哑声答:“想。” “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吗?” 南宫二夫人伸出自己已经皱巴巴的双手,徒劳地伸向慕朝,眼底带着祈求。 此时的屋子里一片寂静,桑知并没有开口,而是全神贯注地看向慕朝。 慕朝 继续问道:“那你想要那群人血债血偿吗?” 南宫二夫人的眸底划过一丝恨意,她目光紧紧盯向屋子正门的方向,那里正有一把大锁。 她缓声道:“血债血偿,我要让整个南宫家不复存在。” 慕朝问:“不惜一切代价?” 桑知总觉得慕朝似乎在筹划着什么,但是如今她听着二人的对话也只觉得一头雾水。 就在慕朝重新拿起放在一侧的剑时,桑知猛地伸出自己的手覆在慕朝的手背上:“慕朝。” 慕朝回头看去。 第30章 第三十章慕朝,你不过是我逗弄的狗…… 腐朽的木门在身后“吱呀”闭合,将刺骨的寒风与吵杂的声响隔绝在外。 桑知指尖的灵光落在慕朝的手背上,看着眼前自顾自像是完成某种约定的南宫二夫人与慕朝,她忍不住握住少年手背。 “慕朝你……”桑知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嘘,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慕朝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眸光微沉看向南宫二夫人。 后者似乎接收到了某种信息,缓缓点头。 桑知一口气没上来,看着慕朝半晌说不出话,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朝松开了她。 “你确定要相信一个疯子?”桑知的声音压得极低,视线看向蜷缩在床榻上得南宫二夫人。 那女如此刻正用指甲在地板上刻划着什么,干枯的指尖被磨出鲜血都浑然不觉。 桑知注视着二夫人破旧嫁衣下隆起的腹部——那里面又重新塞进去了一个脏兮兮的枕头。 “她恨南宫家。”慕朝轻声道,伸出手扫过梳妆台下压着的账册,“你看这个——”他指向一页记载药材消耗的记录,“每味药都标注了‘减半’,她应该是已经在默默反抗过了。” 桑知蹙眉凑近,只见那账册伤的字迹工整秀气,与二夫人如今疯癫的模样判若两人。 其中一行被反复描粗:“减半血灵芝,可以减少对胎儿的损害。” 墙角传来“咯咯”的笑声,二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他们脚边,浑浊的眼球反射着窗外的雪光:“你们要帮我……帮我找到我的孩子!” 桑知看向慕朝,后者缓缓点头,却见二夫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枯瘦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孩子被抢走那晚…我就应该这么做的…” 桑知与慕朝交换了一个眼神。 窗外,正在搜查的侍卫脚步声越来越近,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你呢?”桑知突然问。 二夫人的眼睛亮了一瞬,她踉跄着站起,拖着那条残破的嫁衣在房间里转圈,像一只垂死的蝴蝶:“我?我早就跟死没有区别了……烧了……烧了这里!” 慕朝的手按在桑知肩上,微微摇头。可桑知却又蹲下身,平视二夫人疯狂的眼睛:“如果我们找到了你的孩子,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即使知道那个被视为魔骨的孩子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但是桑知还是耐心地等待着二夫人的答案。 只见二夫人歪着头:“什么话?”她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襟,从里面扯出了一块用精细布料包裹着的小衣服,“这个……” “若是我孩子还活着,你们便把这个给他穿上,若是死了,便烧给他。” 这是她耗尽数个深夜缝制出来的衣裳,就连她得了疯病后都舍不得从怀中取出来,紧紧系在腹部,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还在身边一样。 南宫二夫人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黑色黏液不断从她嘴角溢出,落在雪白的锁骨处,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 桑知的眼神变了,她认出了贴在南宫二夫人胸口的那道符纸——与玄长老绘制的方式如出一辙。 “半刻钟后。”慕朝突然开口,“我们会打破侧窗,夫人知道该怎么做。” 二夫人咧开嘴,露出沾满黑血的牙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即使她已经失去了神智,却依旧心心念念自己的孩子,这叫慕朝身体一僵,像是想到了什么——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还传来了侍卫的呵斥声。 没有时间了。 桑知却还徘徊在原地,手里攥紧着那个小衣裳,抿唇神情悲悯地望向床榻上蜷缩瘦弱的身体。 这太残忍了。 “我们没时间了。”慕朝一把拉过桑知,从窗口翻出,寒风立刻灌满了他们的衣袍,下方是结满冰棱的屋檐。 “什么人!”侍卫立刻被引来。 “她真的疯了吗?”桑知在慕朝耳边说道,热气在寒风中迅速凝成白雾。 慕朝此刻也望向窗内——二夫人已经点燃了自己的袖口,在火光映照下,那张枯槁的脸竟然有几分恬静。 二人沿着屋檐潜行,一片沉默之际。慕朝指尖凝聚剑气,轻轻一划,远处一棵古松的枝干应声而断,砸在院墙上发出巨响。 “快去看看!是那位的院宅!”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惊惧。 可此刻很显然,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靠近。 正当那群侍卫刚刚走近时,那院宅的方向突然爆发出冲天火光!那焰火异乎寻常的炽白,瞬间吞没了半边天空。 “走!”慕朝揽住桑知的腰,几个起落便跃下高墙,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怎么会着火?” “快救火!!不然整个主宅都要被燃起来!” “拦住所有出口!” 冰雪覆盖的松林成了很好的遮掩,桑知与慕朝深一脚浅一脚朝青云宗驻扎地赶去,身后南宫别院早已陷入一片火海。 “是你给的吗?”桑知喘息着说,“你与南宫二夫人交谈时递给她的?” 正常的火光绝对不会是那个颜色,很显然南宫二夫人手中定然是藏着某种东西—— 桑知的视线落在慕朝身上,还想要再多说些什么,可这时慕朝却突然捂住她的嘴,躲在一棵古松后。 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正在巡逻,铠甲上赫然刻着南宫二字的标记。 只听见那为首的将领厉声呵斥:“搜!每个草丛都不要放过!” 队伍中还有两名南宫服饰的男子,想来正是南宫玄法的人。 看来南宫家在各处都布置了搜罗的侍卫,恐怕是要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眼看着那队伍的士兵越来越近,桑知的心头“咚”的一下,最近的一个侍卫几乎都要踩到她藏身的灌木丛。 “啊——” 一声少女的尖叫声从林间传来,瞬间吸引了那些士兵的注意,本来还准备搜查的官兵纷纷掉头:“在那边!” 脚步声渐远后,桑知刚想要起身,却被慕朝又一次按住。 当她狐疑地看向慕朝时,只见少年沉着冷静地摇摇头,示意她往上看。 果然,两个埋伏的官兵从树上跃下,骂骂咧咧地跟上了大部队。 “厉害啊!”桑知挑挑眉道。 慕朝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突然蹙眉:“不对,那声尖叫……不像是我们的人。” 桑知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还从未有过这种逃亡经历,只是听着刚刚那声尖叫,总觉得有些不安。 如今她们自身难保,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此机会赶紧离开此地。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桑知却又不受控制地朝声源方向看去。 视线穿梭过一片密林,只见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被三名官兵围在悬崖边,她衣衫破烂,裸露的手臂上满是鞭痕,腰间一块残缺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最令桑知震惊的是,那块玉佩的纹路竟然与自己脖颈上佩戴的一模一样! 玉佩是自己母亲所留之物,她尚未查清楚这枚玉佩与南宫家究竟有什么关系,如今竟然又在一个陌生少女身上看见了同样的 一块玉佩。 这叫桑知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当慕朝回头看去时,发现桑知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朝着士兵们的方向跑去。 “小贱人,跑啊!”一个官兵举着长矛,“敢在南宫家偷东西,活腻了!” 顷刻间,无数长矛纷纷对准了中间身形单薄的少女。 桑知站在一颗松树后,双脚黏在地面上,既不敢往前,又不甘心就这么转身离开。 好在慕朝也同时赶到她身侧,沉声道:“走吧。” 少女突然抬头,露出一双与年龄不符的沧桑眼睛,就在长矛即将刺中的刹那,她身形诡异地一扭,竟然从层层包围中滑了出来! “傀儡术?”桑知蹙眉。 但是已经来不及多想,眼前的少女虽然躲过一击,但是脚下却踩空,整个人向悬崖下滑去! 悬崖边尽是碎石枯草,地下是万丈深渊,若是摔下去定然尸骨无存。 千钧一发之际,那少女伸手紧紧抓住了崖边一根枯藤,整个人悬在了万丈深渊之上。 被她躲过的官兵们收起长矛,冷笑着上前,开始用刀砍着那根藤蔓。 “救人要紧!仅是一瞬,桑知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她甩出三道符纸,同时飞身而出。 爆裂符在地面上炸出几道火花,瞬间引得那些官兵的注意,纷纷四处躲藏。 桑知跪在崖边,朝少女伸出手:“抓住我!” 少女仰起脸,如墨的发丝披散,沾满雪花。当看清桑知的面容时,竟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还是抓住了伸来的手。 反应过来的官兵们举起刀剑对准了桑知,可当他们即将挥下之际,慕朝的剑比他们更快。 寒光闪过,官兵们的武器齐齐断裂,他们惊愕回头,还未看清来人,就被紧随而来的剑气击晕。 “小心!”慕朝一把扶住摇晃的桑知,单手用力,连带着将那名少女一同拉了上来。 当桑知与那少女跌坐在雪地上,喘息着对视时,桑知惊讶地发现少女的瞳孔在月色下呈现出罕见的淡蓝色。 她的视线从桑知身上移开,紧接着打量起了慕朝,目光在少年腰间佩剑上停留片刻,突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们……”她刚开口,远方又传来官兵的呼喝声。 “没时间多说了。”桑知站起身,“你先跟我们一同回宗门驻地吧?那里比较安全。” 少女却在此时摇头:“我不能去……”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正当她话未说完,突然神色大变,一把就要推开慕朝,“趴下!” 怎料,慕朝对于危险的察觉似乎更加迅速,他想也不想直接揽过桑知的腰身往边上闪去。 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桑知的发梢飞过,深深钉入树干,更多官兵从林间涌出,眼见就要赶到他们面前。 少女期期艾艾地看向慕朝,一双泛着泪光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柔声道:“不用管我,你们快走吧!” 慕朝站起身,了然地点头:“正有此意。” 说罢,也不顾那少女近乎快要凝固的神色,就要拉着桑知离开。 少女勉强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朝护着桑知快步离开,甚至丝毫也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 她暗自咬牙,忽地又向桑知伸出手:“这位姑娘,烦请你将这枚玉佩交给一位叫慕朝的弟子,这是他娘亲留下的。” * 三人最终还是一同回到了青云宗驻扎地。 那少女声音虚弱,却格外清亮:“多谢二位相救,小女子林月见,本是南宫家宅婢女……” 桑知声音温和道:“这几日你便安心待在这里吧。” “至于这枚玉佩……”桑知试探性开口,“可否给我看看?” 恰好此时,木长老从屋外走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桑知只得暂时作罢。 慕朝与桑知离开林月见住处时,暮色微沉。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你就是慕朝?”桑知轻声问。 慕朝沉默良久:“我为何要说?此人来路不明,你不应该在悬崖边救她。”慕朝声音低沉,“更何况,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桑知心头一震。 “可她手中的那枚玉佩……”桑知却更加困惑,那枚玉佩与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 按照林雾与自家娘亲的关系,恐怕真有可能是一对玉佩,搞清楚那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林月见的手中同样很重要。 …… 对于那日最后玉佩的消息,桑知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这几日在驻地修养时,闲来无事她跟着青瑶学会了编一种药鞭。 绑在身上如同佩戴药包一样。 青云宗驻地的晨雾还未散尽,桑知站在慕朝的竹舍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根精心编织的药鞭。 那药鞭每一节都嵌入了她拜托青瑶炼制的安神丹,尾端系着引魂铃,轻轻一晃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她特意为了慕朝的寒毒制作的。 竹林深处传来脚步声,桑知立刻挺直了脊背。只见慕朝一袭玄衣从竹影中走来,腰间悬着那柄自己先前赠予的佩剑。 那剑鞘上的寒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回到青云宗驻地后他日日都跟在掌门手下,才短短几日眉宇间便凝上了一股化不开的寒意。 “找我有事?”慕朝很远的时候便看见了她,声音清冷如泉,却多了一丝耐心。 桑知耳尖微热,虽然二人早已互通心意,但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药鞭。 今日的慕朝似乎格外俊美,阳光透过竹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双凤眼愈发深邃。 她清了清嗓子:“慕朝,猜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慕朝眉梢微动,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右手上,眉间的霜雪似乎融化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这是……”未等慕朝回答,桑知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药鞭,脑海中却突然炸开一阵刺耳的电流音: 【警告!警告!系统修正中!宿主身份识别错误!】 桑知身形一晃,被脑海突然出现的电子音吓了一跳,手中药鞭都差点落地。 【紧急通知!宿主桑知实为反派角色!主线任务修正:狠狠羞辱男主慕朝!重复:狠狠羞辱男主慕朝!】 “什么?”桑知在心中尖叫,“开什么玩笑!我花了三个月……” 【数据回溯中…奇怪,记录显示宿主一直在欺负男主?】系统的声音充满困惑,【当众羞辱、陷害、下毒…完成度87%?】 桑知如遭雷击。 【不管了,新任务发布:立刻用手中鞭子抽打男主脸部,并说出既定台词。失败惩罚:经脉逆转】 “不……”桑知刚想拒绝,一股剧痛突然从丹田炸开,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经脉中游走。 她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是系统在强制执行! 慕朝终于察觉异常,上前一步蹙眉:“桑知?你……” 话音未落,桑知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扬起,那根本该作为礼物的药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啪!” 清脆的鞭声在竹林中回荡,恰好路过一同来寻慕朝的木南风与青瑶站在竹林外目睹了一切,二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慕朝偏着头,左颊上一道殷红的鞭痕缓缓浮现,几滴血珠渗了出来,顺着下颌线滑落。 竹林中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桑知蓦地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自己止不住颤抖的手,又看向慕朝脸上那道刺目的伤痕。 药鞭上的引魂铃还在轻轻晃动,发出细碎而又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系统,你!”桑知在心中怒吼,却听到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吐出一串冰冷刺耳的话语: “桑知也是你能叫的吗?你不过是我无聊时逗弄的狗而已!”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穿了二人之间所有的温情。 慕朝缓缓转过头,眼中感到震惊逐渐化为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他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抚过脸颊上的血痕,指尖上沾了血色,在阳光下妖异得刺眼。 “…桑、知。”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她 的名字,每个音节都裹着寒冷,如同存着冰渣般让人忍不住战栗。 桑知从未见过这样的慕朝。少年眼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暴戾的暗涌。 周身灵力不受控制般外泄,竹林中的温度骤降,就连地面都凝结出一层薄霜。 “我……”桑知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系统的控制突然消失。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的药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慕朝弯腰捡起药鞭,动作慢得令人心慌。 他忽然低声笑了一下:“你和青瑶打赌了吗?” “我刚刚注意到竹林外青瑶与木南风的身影,你完成赌约后打算让青瑶做什么惩罚?”慕朝收起浑身的阴戾,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 桑知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解释。 谁料方才才消失的系统又一次出现。 【警告!宿主行为偏离反派设定!立即执行言语羞辱!】系统的警报在桑知脑海中炸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仿佛又一次出现了千万根银针在脑中搅动。 她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口:“慕朝,别自欺欺人了好吗?” “我前些日子不过是因为觉得好玩,所以才陪你演了几个月的戏。”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也配让我多看一眼?”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入慕朝最痛的伤口。他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可怕。 他一步步逼近,桑知被迫后退,后背抵上了一根粗壮的竹子。 慕朝单手撑在她耳侧的竹干上,俯身逼近。 这个本该暧昧的姿势却因为少年眼中的寒意而变得危险至极。桑知甚至能够清晰看到他睫毛上凝结的冰晶,以及颊边那道仍在渗血的鞭痕——正是她的“杰作”。 “三个月。”慕朝的声音很轻,“三个月来,你假装关心,假装在意,就为了今天这一鞭?” 桑知摇头,喉咙发紧:“我……” “还是说,”慕朝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之前的红豆糕、掀翻木桶,还有千机古城的蛊毒……都是桑师妹精心设计的?” 【叮!任务完成!】系统提示音欢快地响起,【宿主果然天赋异禀,不用指导就能完美扮演反派呢!】 “去你的完美!”桑知在心中怒吼,却看到慕朝的眼神愈发阴翳。 她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走神在慕朝眼中,恐怕早已变成了不屑一顾的傲慢。 “很好。”慕朝突然松开她,后退两步,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成一种更为可怕的平静,“既然桑师妹这么喜欢玩,我奉陪到底。” 他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竹林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走出十步远时,他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 “对了,多谢师妹这一鞭。它让我终于看清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直到慕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桑知双腿一软,顺着竹子滑坐在地。 青瑶与木南风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青瑶赶忙扶起桑知:“你与慕朝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对慕朝……” 青瑶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 木南风挠了挠头,面容露出了一丝不解与严肃:“不管怎么样,桑师妹你也不能当面抽慕朝鞭子啊?” 哎呦—— 青瑶见木南风还在拱火,直接一个胳膊肘怼了过去,木南风的酒壶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琥珀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满地落叶,却没人顾得上去捡。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这是闹哪出?”木南风干笑两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你们两个是在切磋吗?” 没人接话。 桑知的手指不断攥紧,骨节发白,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漆黑一片,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没事。”少女的声音在竹林间轻轻回响。 三人面面相觑,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桑知终于动了起来,她缓缓站起身朝着山林间走去。 只剩下木南风与青瑶二人干坐着,竟是一个法子也想不出,又或者说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木南风疑惑,“这怎么办?” 青瑶思来想去,终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北境南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肯定会再摆一次鸿门宴,那时候作为掌门弟子与长老弟子会一同出席。 若是在那时,说不准桑知与慕朝二人冷静下来了会好交流很多。 虽然青瑶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本来她今日来此处完全是为了看看桑知与慕朝如今究竟发展成了哪种关系。 哪里能想到会出这么一回事? * 天色渐渐暗淡,夜色渐浓,屋外的场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桑知站在院中默然看着屋外的天色。 恰好看见了一道有些陌生的身影正出现在院落外。 这时候夜色已深,青云宗的其余弟子早早便已经回到了自己住处,不太会有人出来走动才对。 林月见不知何时来到桑知的院中,假惺惺地端着一盘糕点:“桑姑娘,这是我亲手制作的糕点,用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桑知强撑着精神转身,并不想与林月见有过多交流:“多谢好意。” “听闻今日你与慕兄吵架了?”林月见似是无意地提起这件事,似乎想要印证什么。 桑知却不悦地蹙眉,自己与慕朝发生争吵这件事,按道理应该只有他们四人知道才对。 木南风与青瑶都不认识林月见,更不可能会主动找到她提起这件事。 除非是慕朝同她说了? 桑知浑身血液瞬间凝结,她冷下脸:“谁和你说的?” 林月见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改口:“我只是恰好听见有人说。”她将手中盘子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桑知脖颈处佩戴的玉佩。 * 那天以后,桑知再也没有见过慕朝。 桑知待在小小的庭院里,时不时被玄长老派去完成一些镇守魔主的符纸,每每忙到深夜才回到寝居。 桑知蜷缩在床榻一角,每当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不断闪回前几日——慕朝脸颊上那道血痕,他转身时眼中的震惊与不解。 “系统,为什么要这样?”她在脑海中质问,“羞辱慕朝有什么好处吗?” 机械音冰冷地回应:“检测到目标人物慕朝对你产生了不该存在的情感,必须及时纠正。” 桑知咬住下唇,正当她想要继续争辩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谁?”她警觉地抬头,手已经按上了枕下的短剑。 木窗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翻了进来。月光勾勒出那人挺拔的轮廓——是慕朝!他脸上的伤显然还未痊愈,动作也比平时迟缓了些。 桑知的心猛地揪紧:“慕朝?你怎么来了?” 慕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径直地走到她床前,目光紧紧锁定着她的脸。 月光下,慕朝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中却燃烧着某种桑知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解开腰间佩剑放在一侧,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几日桑知被迫抽他的那根药鞭。 “好知知。”他的声音低沉颤抖,“想打便打吧——只求…只求你别不要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桑知从未听过的卑微,少年轻声叹了口气,俯身凑上前。 “若是你还心悦凌千绝——我绝不阻止……” 桑知如遭雷击,浑身僵直。 这是在做梦吗?那个宗门里总是阴郁孤傲的慕朝,此刻竟然跪在她面前祈求着她。 慕朝见桑知久久不语,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垂下眸子,纤长的尾睫如蝴蝶翅膀般在颤抖。 本以为按照慕朝的性格,定然恨极了自己,甚至可能会动用一切手段报复自己才对。 她的手颤抖着触碰到那根药鞭,系统立刻在她脑中厉声警告:“请宿主做出符合设定的行动!” 桑知痛苦地闭上眼。 月光透过窗纱,在二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慕朝的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像是要看进她灵魂深处。 桑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桑知的手指早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 出。 “请宿主不要违背任务!”系统开始倒计时。 “慕朝。”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走吧。” 慕朝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但他仍然固执地看着桑知:“我说了,我——” 桑知猛地握紧拳头,开口打断了慕朝的话,“我觉得我前几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这样对我造成困扰了。” 少女别过脸,不敢去看慕朝的眼神。 慕朝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月光下,桑知用余光看见了他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好。” 慕朝弯腰拾起佩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你所愿。” 转身前,慕朝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绝望让桑知心如刀绞,木窗轻轻合上,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 北境南宫被烧,闯入地宫的盗贼意外唤醒了沉睡许久的魔主,这些事情捕风捉影到底是传到了青云宗掌门耳中。 留在北境的众多青云宗弟子纷纷收到一道密函,里面内容正是要求前往会堂进行交谈。 桑知站在镜前,机械地整理着衣襟。自从那夜赶走慕朝后,她已经整整七日没有踏出过院落。 “宿主,你今日必须要出席宴会。”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新任务将在适当时机发布。” 铜镜中的少女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嘴唇因为连日的焦虑而干裂起皮。 桑知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人,抹了点口脂,勉强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知儿,你好了没?”门外传来沈钰的声音,“这几日我听看守弟子说你都没有出过门,究竟发生了什么?” 桑知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屋外沈钰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悬着厄雾剑。 此刻正蹙眉打量着桑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桑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沈钰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了一番,突然压低声音:“你和慕朝怎么了?近几日我回到驻地听见不少传闻。” 桑知的手无意识地搅紧衣带,她含糊其辞,快步走向门外:“不过是我又想明白了而已。” “就像我当初突然不心悦凌千绝一样,如今我也不心悦慕朝了。” “就这么简单?”沈钰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哥,快走吧,要迟到了!”桑知催促道。 这几日,她已经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自己如今总不能为了一些情爱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更何况,慕朝如果按照原文剧情发展,应该也不会对青云宗再下死手,而他与原文女主在一起也会越来越好。 青云宗驻地 桑知刚刚进入会堂,便注意到了慕朝的身影。 此刻慕朝就站在自己三步开外,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佩戴的流苏随风轻摆。 他正与掌门说话,侧脸在阳光下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像,似乎感应到了视线,他转过头来,目光与桑知相对。 很快,又平静地移开视线,继续与掌门交谈。 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你们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沈钰在她耳边轻语,眉头紧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桑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难道她要告诉沈钰,自己并不是他的小妹,只是一个异世之魂,先前说心悦慕朝只是理解错了任务,而如今她根据任务不得不羞辱慕朝? “桑姑娘!”一个温婉的声音插了进来。 只见本该早就离开的林月见竟然出现在青云宗内部会堂中,一袭淡紫色的纱裙衬得她肤若凝脂,哪里还有第一面的狼狈。 “桑姑娘,听闻你好几日都没有出门。”林月见的声音轻柔似水,“可是身体不好?” 桑知勉强一笑,视线落在林月见的身上:“已经无碍,倒是林姑娘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恰在此时,玄长老出现在林月见的身后,竟然破天荒开口解释道:“我看林月见筋骨不凡,破例收为弟子,如今你可以称她为师妹。” 桑知心头一紧。 忽然又想起了半月前慕朝见到林月见的第一面所说的情况。 确实有些太巧了。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不要忘记身份 整个议事大厅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桑知跟在沈钰的身后踏入这座巍峨的黑石大殿,瞬间被压得喘不过气。 “青云宗弟子到齐——” 随着执事弟子一声长喝,殿内所有目光齐刷刷投来。 “青云宗剑仙沈钰,久仰了。” 坐在东侧的拓跋家主拓跋宏率先起身。这位北荒八家之首的家主身材魁梧如熊,声若洪钟,左眼伤一道狰狞伤疤为他平添了几分凶煞之气。 沈钰微微颔首,带着桑知在青云宗掌门身后落座。 桑知悄悄抬眼,发现慕朝被安排在了掌门身侧重要的位置,而自己则与林月见等弟子坐在后方。 “请宿主随时做好准备。”电子音突然在桑知脑海中响起。 桑知心头一紧,系统已经沉寂多日,如今特意提醒自己出门,恐怕绝非什么好事。 她偷偷环视了一圈大殿,发现各家家主身后都站着数名精锐弟子,个个神色凝重,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拓跋宏种种拍案,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今日召集各位,是为南宫家擅自放出魔主一事讨个说法。” 桑知的身子微微一僵。 西侧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讨说法?南宫家如今根本无人在场,我们在此处空谈有何意义?” 沈钰靠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指尖轻叩着桌面,侧头对桑知道:“这是北荒八家中的百里家主,为人狡诈多变。” “百里兄此言差矣。”对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慢悠悠开口:“南宫家虽不敢来,但祸事已经酿成,我们七家与青云宗作为仙界支柱,必然得拿出个解决方法。” 这是慕容家主,八家中年纪最长者。 青云宗掌门放下手中茶盏,余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身侧少年身上,接着缓声道:“慕容家主所言极是,魔主现世七日,虽销声匿迹但到底是隐患,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商议如何重新封印魔主,至于南宫家的罪责……” 青云宗掌门话还未说完,拓跋宏已经拍案而起,怒斥:“罪责?那是死罪!”案几应声而裂,轰然倒塌。 “南宫家为一己私欲,置北境苍生于不顾,竟然私自滋养魔主,该当诛灭满门!” “稍安勿躁。”慕容家主抬首示意。 争论愈演愈烈,仙家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桑知听得都觉得头晕目眩,这些权谋交锋自然远非她一个普通弟子能够理解。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玄长老的身前,只见对方此刻也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搭在案桌上的手背处,暗紫色图纹若隐若现。 桑知越看越觉得眼熟,接着像是猛地反应过来——是召唤符! 玄长老与魔界同流合污这一点,一直没有确凿证据,桑知原以为发生南宫家供养魔主这件事后,玄长老与魔界那边应该要安宁一阵子。 谁知玄长老竟然敢在议事堂召唤魔兽? 本来还在争论的家主们纷纷停了下来,只见大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穹顶上的黑曜石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怎么回事?慕容家主拄着拐杖站起来,脸色大变。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闯进大殿:“报——魔兽、魔兽兽潮正在朝大殿方向移动!” “什么?”拓跋宏拍案而起,“此峰有结界,魔兽怎会突破封印之地,打破结界?”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比先前来得更加猛烈。殿外同时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兽吼。 “不好!魔兽兽潮闯入!”拓跋宏终于反应了过来,抽出腰间巨斧,大步冲向殿外。 场面瞬间大乱,各家家主纷纷起身,有的冲向 殿外查看情况,有的则召集自家弟子准备迎战。 青云宗弟子也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各大长老高声指挥门下弟子有序撤离。 桑知站在玄长老的身后,面色肃然,忽然开口问:“师尊,你手背上的召唤符是为何意?” 此声一出,玄长老离开的脚步一顿。 身上挂着的铃铛随着他动作而泠泠作响,那半边银边面具折射出穹顶黑曜石的光,一双淡然的眸子闪过意味深长的神情。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玄长老在经过她身侧之时,压低音量,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清的声音告诉桑知——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这般嚣张的姿态,自然是因为他如今手握实权,而他也知道桑知并不会告发自己。 “桑知!这边!”袁圆一把拉住桑知的手腕,“我们得赶紧——” 话音未落,大殿西侧墙壁轰然倒塌,一只足足有两人高的狼形魔兽破墙而入! 只见那只魔兽通体漆黑,双眼赤红,粘腻的唾液从獠牙间滴落,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 桑知如今才知道,在青云宗外门试炼出现的魔兽,不过是魔界放出的烟雾弹。 “退后!”木南风拔剑挡在医药阁弟子面前,剑光乍现斩向魔兽。 魔兽敏捷地避开剑锋,转而扑向另一侧的几名弟子。在一片惨叫声中,一名百里家弟子被当场撕成两半,鲜血溅上殿柱。 桑知看着那些训练有素,同时开了灵识的魔兽,当即心中有了主意,她咬破指尖飞速绘制着符纸,狠狠拍在了青瑶的身上。 此符纸能够屏蔽一切气息,让魔兽自动忽略。 袁圆同为符修,自然也知晓这种绘符,只是她的全部精血只能够绘出一张用于保命。 桑知也仅仅只能绘制出两枚,正当她准备用于自身保命时,脑海中那道诡异的电子音又一次出现,带着压迫: “请宿主将此符赠给林月见,再次重复——请宿主将此符赠给林月见!” 桑知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 竟然真在人群中看见了林月见那抹淡紫色的纱裙,正如同随水漂流的睡莲,小脸带着固执与倔强。 还未正式修行的她与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区别,可此时她却固执地守在慕朝的身边,似乎打算保护眼前之人。 桑知在心里反问道:“你真的是我的系统吗?” 她语气很淡,甚至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喋喋不休,似乎当真只是在好奇这一点。 这个问题,叫身上的系统停顿了一瞬。 接着,系统用古怪的声音再次答道:“请宿主按照任务行动,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 桑知忍不住冷笑一声,脑袋上如同钢针穿梭的痛感再次袭来,几乎叫她连拿住符纸的力气都没有。 周身如同被抽空了一切,她咬牙撑到近乎快要昏厥的前一秒,伸手毫不犹豫地将耗费自己精血的符纸贴在了林月见的身上。 袁圆不可置信地看向桑知,厉声阻止道:“你疯了!你不拿着这个符纸,你在魔兽眼中不就是行走的滋补吗?” 林月见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飞身径直挡在了慕朝的身前。 本来气势汹汹的魔兽在嗅到林月见身上的气息后,竟然直接扭头转向了桑知。 局势混乱,殿内早已一片狼藉。 面对着身前那些眼冒红光的魔兽,桑知咬牙拔出一侧弟子尸体上的普通佩剑,扭头朝着殿外丛林跑去。 ……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在桑知耳中犹如丧钟。 她踉跄地后退,手中的佩剑早已在一头魔豹扑上来后,断成了两截。 而此刻她的面前三只魔狼正呲着森白的獠牙,唾液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桑知惊觉,发现自己的身后是一座断崖,早已退无可退。 “完了……”桑知喉头发紧,灵力早已耗尽,双腿因长时间奔跑而颤抖不已。 系统像是终于做了回人,在她脑海中发出刺耳的警报:“危险!建议宿主立即撤离!” 桑知冷笑:“你刚刚让我把保命的符纸给了林月见,现在我往哪里逃?” 为首的魔狼低吼一声,后退肌肉绷紧,眼看着就要扑来,桑知握紧手中断剑,准备做最后一搏—— “唰!” 一道剑光如月光倾泻,将扑起的魔狼当头劈成两半!黑血四处喷溅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桑知与魔兽之间。 “慕……慕朝?”桑知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那人转过身,叫桑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慕朝的白袍几乎被血浸透,有他自己的,更多的是魔兽的。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他右肩延伸到胸口,皮肉外翻,鲜血直流。他的发冠不知丢在何处,长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可那双眼睛却像是燃着不灭的火焰。 剩下两只魔狼被激怒了,同时扑来,挥剑挡下其中一只,而另一只扑咬上他的手臂,硬生生撕咬下来一大块皮肉。 那头魔狼吞咽了两下,泛红的瞳孔亮起,再次看向慕朝的眼神透着诡异。 “慕师兄!”林月见匆匆赶来,在看见那头魔狼啃食慕朝手臂皮肉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尤其是当她看见了被慕朝护在身后的桑知,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 嫉妒,恼怒,以及不解—— 她一袭淡紫纱裙,手持通体晶莹的修剑,站在慕朝的身侧为他护航。 桑知立在原地,看着二人并肩而立的背影,胸口突然一阵刺痛比任何伤口都要难受。 她早知道林月见是原文女主,与慕朝本就是志同道合、天造地设,可亲眼所见仍如万箭穿心。 “宿主,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系统冷不丁地开口,似乎在暗示桑知注意自己的身份。 在设定中,桑知是恶毒女配,促进男女主感情加深的存在。 桑知低头,看着身上狼狈的模样,嘟囔道:“我又不是说我要跟女主抢男主。”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蝴蝶效应 血腥味,这片空旷的地面上满是血污与泥泞,四处一片狼藉,赤红的血液洒在地面上。 桑知见到危机解除,脱力地坐在断崖边的碎石上,看着慕朝挺拔的背影,以及他身侧林月见的身影,她微微张了张口: “慕……”她想要喊他,可声音却哽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微弱的气音。 方才的一幕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慕朝重伤赶来,在杀死那几头魔兽后,扭头想要确认她的安全。 可是在触及自己的目光后,眸光一暗,硬生生别过脸去。 林月见担忧的声音响起:“你受伤了!”女如纤纤玉手指向他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慕师兄,你得立刻处理才行。” 可慕朝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转身。 他走得很慢,却异常剑绝,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桑知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告诉他前些日子自己对他的羞辱并非本意,可当她刚刚要抬手的瞬间。 脑海中的系统就像是提前预料到了她的想法,冷不丁开口提醒道:“宿主,请不要做违背设定的行为。” “这样你会受到惩罚的。” 桑知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又缓缓放下,她轻声叹了口气疲倦地闭上眼睛:“这样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 反正自己本来也只是为了任务才接近他的,如今怎么反倒是她有些舍不得? 桑知这个人性格一向看得开,既然慕朝注定要成为这本修仙文的男主,那自然应该也不会因为自己前段时间的行为受影响太多。 就在慕朝即将消失在树林边缘时,林月见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桑知,眼底滑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 女人故意开口:“桑师姐不能送一下慕师兄吗?”她故意语气顿了一下,一脸为难道:“毕竟慕师兄也是好心,千里迢迢赶来救你。” 听到林月见的这一句话,桑知又一次下意识看向慕朝,只见不远处的少年似乎 的确停下了脚步。 她叹了口气,捂着发疼的肩膀站起来:“若不是因为把保命符给了你,我也不会受伤,你的慕师兄更不会受伤。” 桑知的声音冷了下来,紧绷的小脸上满是肃然,似乎根本不在乎林月见所说。 反倒还提醒道:“于情于理,不也应该由林师妹照顾好吗?” 林间起风,树叶摩挲发出沙沙声响,吹散了些许作呕的血腥气味。 林月见一愣,似乎也没有料到桑知竟然没有发脾气,她莞尔一笑:“这是自然,我肯定会照顾好慕师兄的。” 慕朝的脚下亮起一道莹白的光芒,似是一道屏障隔绝开了两个世界。 林月见刚要拎着裙摆跟上时,却发现自己的面前出现一道莹白的光芒,似是琉璃一般挡在身前,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前进半步。 “慕师兄?” 林月见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少年,眸中划过一丝惊愕,她又不死心地上前半步。 竟然当真无法前进半分。 慕朝并没有理会身后林月见,反而即将消失在树林边缘时,突然回头看了桑知一眼。 那眼神太过于复杂,有着桑知读不懂的情绪。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然后,他彻底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他……”桑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林月见恶狠狠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桑知:“你别得意太早!” 桑知一脸懵。 不是,他不乐意你当跟屁虫,和我有半毛钱关系? * 当桑知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回去时,在斜阳下,先前辉煌的议事堂狼藉一片。 青云宗医药阁弟子纷纷奔走,检查着每一位弟子的伤势,桑知肩膀处被魔兽撕咬的伤口都已经结痂。 青瑶腰间系着一块沾满血污的围布,满头是汗抬眸间恰好看见了桑知单薄的身影,她猛地一个箭步蹿到桑知边上。 “知知!你怎么伤这么重?”青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快步搀扶着桑知坐下。 身上本来都已经有些麻木的疼痛渐渐恢复,痛感连接着心脏传来阵阵抽痛。 在青瑶剪开她肩胛骨处的布料时,桑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弄疼你了吗?”一向被誉为医药阁新一代天赋异禀的青瑶看着撕裂的伤口,顷刻间便红了眼眶。 她可没有忘记当时生死之际,桑知耗尽自己精血绘制出保命符交给了自己。 桑知忍不住弯了弯唇瓣,有些好笑地看着眼泪汪汪的青瑶,只见面前身着青衣的少女一边哭一边给自己包扎。 待到青瑶将洁白的绷带打了蝴蝶结后,随口一问:“慕朝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桑知一怔,低头随口搪塞道:“可能去支援别的门派了。” 青瑶一眼便看出了桑知的不对劲,刚要再仔细询问清楚时,沈钰忽然出现在不远处,此刻正快步走来。 “哥……”桑知刚开口,就见沈钰面露凝重。 “你去哪了?”沈钰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他视线扫过周围:“出大事了!玄…玄长老死了,凌千绝也下落不明。” 周遭混乱一片,桑知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脑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不可能! 凌千绝或许是被傀儡师控制离开宗门,可玄长老明明在兽潮动乱之际,显得那般云淡风轻。 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出,他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死在这场兽潮之中? 她摇摇头,打起精神道:“不可能!”桑知将这段时间自己的怀疑全部说了出来。 沈钰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他沉吟一瞬:“虽然你说得对,但是玄长老尸首是掌门检查的,应该不会有误吧?” 又是掌门—— 在慕朝记忆中出现过的掌门,在看清慕朝脸时露出奇怪神情的掌门,引狼入室的掌门。 桑知抿唇没有回答,反倒在心里询问起系统:“掌门是否有古怪?” 可系统却开口:“宿主,询问无关任务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紧接着便陷入一片死寂。 沈钰听到桑知怀疑掌门,赶忙伸手捂住了少女的嘴巴,四处警惕地扫视了一圈。 在看见周围没有任何弟子听到后,他也依旧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压低声音:“你疯了?连掌门都敢编排?” 桑知看着沈钰这紧张的神情,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不过眼下魔主被放出,修仙界必定会引来一场浩劫。 “其他宗门长老怎么说?”桑知忍不住问。 沈钰的脸色却又沉了几分,他紧蹙的眉头宛若连绵的山峦,声音里带着冷意:“拓跋家主与慕容家主都出事了。” 这么严重? 桑知有些意外,毕竟修行到他们那个境界的修者定然有一套自保的手段才对,怎么会…… 沈钰摇摇头,“这个兽潮很古怪,而且与魔界的阴谋定然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谁触动了魔主的封印,南宫这群傀儡不应该会有胆子放出来才对!”沈钰将自己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视线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妹脸上露出的心虚模样。 “哎呀,南宫家成为傀儡多年,魔主苏醒是迟早的事情!”桑知随即转移话题,问了沈钰一个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她站起身,缓缓朝着边缘丛林走去。青瑶见状识相地待在原地。 青云宗兄妹二人站在密林之中,头顶的夜色悄无声息变化,已经夜深了。 “哥,娘当真是斩杀魔主而死的吗?” 桑知的这个问题似乎把沈钰问懵了,男人抱着怀中剑倚靠在树干前,狐疑反问:“自然,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虽然对沈钰,桑知是一万个放心。 但是,此时她并不打算将自己发现魔主的这件事告诉他,她犹豫了一下,换了个理由:“因为,我有些想找到娘亲的尸骨。” 这个理由听上去既可怜又让人眼眶发热。 果不其然,桑知这句话刚刚落下。沈钰已经不自觉紧了紧怀中的厄雾剑,不知该如何安慰桑知。 此时的他只能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轻声道:“娘是为天道正义而死。” 可天道正义为什么会尸骨无存? 桑知抿唇不语,并没有再揪着这么个问题不放。可沈钰却像是来了兴趣,按住腰间的厄雾剑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他说:“娘战死的时候,我只有六岁,你还不足一岁,回到宗门的只有一柄沾满血污的厄雾剑。” 桑知察觉出沈钰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知为何明明不是自己的经历,可桑知在听见沈钰这些话后,心脏处又一次忍不住抽痛起来。 沈钰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想在桑知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他低头接着道:“爹与娘很早之前就和离了,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可如今修仙界已乱,你也长大了有权知道真相。” 和离? 桑知刚想安慰沈钰的手顿在半空中,当即在脑海中又一次呼唤起了系统,可系统就如同在装死一般,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原文中可没有这一段剧情。 如果说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剧情走向与原文不同,那桑知可以理解为自己产生的蝴蝶效应。 可沈枝清与桑父和离这件事,断然不可能被自己的蝴蝶效应影响! 她还未从自己心中的震惊回过神来,便又听见不远处的弟子赶来道:“桑师妹,沈师兄!掌门有令!我们先撤回宗门再议!” 现在?回宗门?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系统 沈钰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他蹙眉看向前来的弟子:“如今局势这般动荡,北境 近乎失守……” 如今北境正是需要有人稳定局面的时候,青云宗作为仙家大派竟然要撤退? 这再怎么样都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林间掀起一阵凉风,落叶被卷着打旋,桑知被风沙迷住了双眼,低头时耳边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周遭的气压蓦然降低,桑知心中疑问,当即抬头看去。 只见原先空旷的竹林间又多了一抹身影,那人身形高大,身上玄色长袍鎏金纹路在光下泛着点点光亮,视线上移,最终落在了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 竟是桑父! 许久没有再见过面的桑父出现在二人的面前,,先前传话的弟子似乎也察觉出了此地不宜久,早已一溜烟离开。 整个林间很快只剩下他们三人。 “宿主,沈钰与桑父似乎关系非常恶劣。”久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就跟嗅到了某种气息一般,冷不丁又在桑知脑海中冒了出来。 听着这个系统的语气,竟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桑知暗地里给系统翻了个白眼,压根就没打算给这个系统回答。 接着,收剑声传来,沈钰本来柔和淡然的脸上凝结了一层寒霜,一双眸子闪着别样的情绪,如同见到生死仇敌一般。 “桑长老此时不应该在宗门处理事务吗?如何抽得出空闲时间来此处?”沈钰的话里话外都带着讥讽。 他将腰间的厄雾剑别在身后,挡在桑知面前。 桑知也一同看向来人——桑父,也就是桑怀枝。 沈钰与自己名义上的生父。 “剑修阁就只教给你这些吗?”桑怀枝如今满头白发,冷白的脸上添着几抹皱纹,一双与沈钰如出一辙的眸子多了些许城府。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够拧出水来。 桑知站在兄长身侧,手中无意识拧紧衣角。 “掌门下令撤退,不容违抗,这个道理没人教你吗?”桑怀枝的声音冷了下来,“立刻收拾行装,启程回宗门。” 原来是帮掌门来当说客的。 桑知在心里默默想着,只是若是掌门指望自家兄长会乖乖听桑父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两个人水火不容,若是旁人劝说还好,桑父一来,沈钰恐怕更不乐意回宗门了。 桑知这么想着,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沈钰冷笑一声,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撤退?现在?” “魔主肆虐北境,生灵涂炭,我青云宗作为正道魁首,竟然要当缩头乌龟?” “桑钰!”桑怀枝眉头紧缩:“注意你的言辞!” 桑钰,是自家兄长最开始的名字。 “我不是什么‘桑钰’!”沈钰眼中燃起怒火,“自从你不阻拦母亲,让她孤身一人战死他乡时,你就没资格这么叫我!” 沈钰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如今我是厄雾剑新一任剑主,名叫沈钰,改母姓。” 林中温度仿佛骤然下降,桑知都忍不住屏住呼吸,这是多年来沈钰第一次当面提起这件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青云宗三魁首会分崩离析。 桑怀枝的下颌线条猛地绷紧:“宗门大事,岂容你挟私报复?” “私怨?”沈钰冷笑一声,“桑长老莫不是太高看了自己,于我而言,你也仅仅只是宗门长老罢了。” “我不愿意撤退,是因为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撤退?” “玄长老离奇死亡,凌千绝下落不明,魔主随时可以南下——这时候撤退,是要放弃北境的亿万生灵吗?” 系统在这时及时开口:“宿主,你怎么看?” 桑知不语,却只是悄悄观察着桑父的表情,那张常年冰封的脸上,此时竟然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痛色。 她心头微动,正想要开口,却听见桑父沉声道: “正因为局势危急,才更要保住全宗门的根基。你们可知,魔兽来袭,北荒八家死伤惨重,连南宫家那样的千年世家都一朝覆灭。” 虽然早就知道南宫一家被灭,可如今亲耳听见八大家族几乎全灭,桑知到底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就要逃?” 沈钰握着剑柄的手不断收紧,手背处凸起的青筋尤为明显,淡青色的纹路犹如青山般连绵。 可他面对桑怀枝,依旧不愿意低头。 骨子里好战的天性让他忍不住讥讽道:“青云宗立派千年的宗训‘除魔卫道’,在桑长老眼中就这般不值一提吗?” “住口!”桑怀枝终于动怒,周身灵压暴涨,四周竹叶剧烈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你可知你在这里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魔主麾下魔兽已经越过苍云山脉,最快明日就能抵达这里!” 难怪,桑知怎么觉得地面一直在震动。 “那就战啊!”沈钰寸步不让,“难道让我们放任北境这些百姓不管吗?” 桑怀枝突然沉默,目光在眼前这一对儿女脸上来回扫视,最终长叹一声:“你们……真以为撤退是怯战?”他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掌门窥天机,发现宗门内有第二个叛徒。” 桑知与沈钰同时变色。 “玄冥虽死,且不论是假死脱身这种情况,他透露的机密都远远不止千机古城。”桑怀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掌门怀疑……有人要对镇魔碑下手。” 镇魔碑? 此话一出,桑知心头猛地一震,那可是青云宗禁地中供奉的上古神器,据说封印着某种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就连核心弟子也只在入门大殿时远远瞻仰过一次。 沈钰的怒气微敛,可眼中怀疑却不减:“即便如此,也该留下部分精锐镇守北境,而非全宗撤退!” “……”桑怀枝欲言又止,最终摇头:“自然是留了弟子在此处镇守的。” 林间陷入一片沉默,桑知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男人,突然意识到——记忆中永远冷酷无情的人,此刻竟然显得如此疲惫苍老。 “父亲。”她轻声道,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当着沈钰的面这样称呼他,“若我们撤退,北境百姓怎么办?那些没有修为的凡人……” 桑怀枝转过身,避开了二人如同审视一般的视线,他说:“掌门安排了弟子留守此地——一来是为了保护北境百姓,二来是作为诱饵。” 诱饵? 不知为何,当桑知听到这两个字后,心中没由来地慌了一下,就好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追问道:“敢问父亲,镇守此地的弟子是哪些?” 桑怀枝的背影僵住,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掌门亲传弟子——慕朝。” “什么?”桑知忍不住惊呼出声,猛地看向桑怀枝,在触及对方那笃定的视线后。 这是真的。 桑知在心中万分确定,“整个青云宗就留了慕朝一人驻守?” “事实上,整个青云宗除了你们二人,其余早已撤退了。”桑怀枝冷酷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让桑知听了如坠冰窟。 她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却浑然不觉。她盯着北境的方向,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也是我们青云宗弟子!” 诱饵二字听起来实在太过于刺耳,桑知几乎想也不想就要转身赶去,可这一次沈钰却拦在了她身前。 “你要去哪?” “去找他。”桑知甩开沈钰的手,声音冷静得可怕,“现在,立刻。” “你疯了?”沈钰拦在她面前,“你精血已失,过去也不过死路一条。” 桑知充耳不闻,径直走向北境,动作又急又快,仿佛慢一步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一侧还没有走的桑怀枝终于觉察出了一丝不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质问:“你与慕家那小子究竟什么关系?” “我替你去。”沈钰抓住桑知的手臂,转身对桑父道:“带她走。” 桑怀枝冷笑一声,仿佛在嘲笑二人的不自量力,他缓缓伸手一弹,“我此次前来,是带你们两个人回去的,不是和你们商 量对策。” 弹指间,一道极其强烈的灵压直接扑向沈钰的面门,一瞬间男人吃痛倒地,眼皮越来越沉,竟然直接昏死了过去。 “知儿,你要听话。”桑怀枝并不打算对桑知用强硬手段,他挥了挥手,从林中角落冲出来两抹身影。 那两人皆是青云宗弟子服饰,扶起倒地的沈钰便率先离开,而桑知看着眼前强大的桑父。 虽然桑怀枝依旧对自己态度温和,但是她丝毫也不怀疑,若是自己与沈钰一般反抗,恐怕会和他落得一个下场。 桑父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桑知牢牢钉在原地。他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执法长老的威严在此刻一览无余。 “父亲。”她垂下脑袋,让散落的发丝遮住自己发红的眼眶,假装温顺道:“女儿知道。” 桑怀枝对于桑知顺从的反应很满意,眉头微蹙:“你…明白就好。” “北境凶险,女儿不该任性。”桑知声音轻柔,甚至双手抱拳行礼:“全凭父亲安排。” 她低着头,却能够感受到桑父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良久,林间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枝桠上偶尔传来的鸟鸣提醒着时间流逝。 终于,桑父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走吧。” “是。” 桑知保持着顺从的姿态,直到桑父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不见,她这才猛地抬头,迅速擦干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她特意与桑怀枝说要去收拾行李,先一步回到了住处。 “我非去不可。”桑知暗自低语,手上动作不停。 包袱里是她连夜收拾的伤药,符箓和干粮。最上面放着一把匕首——这是她准备用来防身的。 趁着桑怀枝安顿昏迷的沈钰时,桑知悄悄溜进马圈。 远处飞舟的声音越来越近,桑知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就是现在!趁着几人登上飞舟的混乱时刻! 驾! 白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马圈,直奔北境边缘,几名守卫弟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白影掠过。 “刚刚那是?” 他们面面相觑,身子还没动。 “拦住她!”桑怀枝的怒吼从后方传来,“拦住桑知!” 但已经晚了,桑知催动体内残存的一丝灵力,激活了怀中用保命符改的神行符,白马四蹄顿时冒出白光,速度暴涨,宛若一道白光。 就在她快要看见北境边城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响:“警告!宿主行为偏离主线!立即停止!” 又是系统! 桑知咬紧牙关,狠狠一夹白马:“我偏不!” “慕朝必须要独自面对这场考验。”系统的声音机械而残酷,“这是天命所归,不可随意更改。” “胡说八道的天命!桑知在马背上低吼,马蹄激起万层风沙,“他会死的!” “若他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他也不配成为……”系统的话戛然而止,随即转为尖锐警报:“强制干预启动!” 剧痛如闪电般贯穿全身,桑知眼前一黑,险些坠马。她死死抱住马颈,指甲陷入皮肉之中,白马吃痛,跑得更快了。 “请立刻停下…否则将遭受更加严厉惩罚!”系统再次威胁道。 可这一次,桑知充耳不闻,俯低身子催促马匹加快速度,边城的大门近在眼前,不少准备撤离的弟子也注意到了反方向的桑知。 更有些认识桑知的,他们下意识让开一条路。 “桑知师姐?” 北境的风夹杂着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只剩下一片生疼。本该怕冷的少女此刻却浑身滚烫,仿佛有团火正在燃烧。 只是,这个火是真实存在的——那是系统惩罚带来的剧痛。 “最后一次警告!系统的声音冰冷刺骨,毫不留情,“立即回头!” “除非我死!”桑知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下一刻,天地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一道紫黑雷电横空出世,毫无预兆地劈下,正中桑知后背。 “嘶——” 桑知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从马背上滚落,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白马受到惊吓,嘶鸣着逃跑了。 桑知蜷缩在尘土中,全身痉挛,那雷电不像寻常的闪电,而是一种直击灵魂的痛楚,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硬生生被撕去。 “惩罚执行完毕。”系统冷冰冰地宣布:“若继续违抗,将彻底魂飞魄散。” 桑知艰难地撑起身子,视线模糊一片,她吐出一口鲜血,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果然,你不是什么真的系统。” 这几句话一出,本来还冷静的系统顿时慌了神:“宿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桑知却没有再应它,固执地向前爬去:“慕…慕朝!” 远处,天雪山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只要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愚蠢。”系统毫无感情地评价,“他根本不需要你。” 桑知充耳不闻,拖着剧痛的身体一寸一寸向前挪动,鲜血从她嘴角不断溢出,在尘土中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的意识里,她仿佛看到天雪山方向爆发出赤红血雾,一个熟悉的身影凌空而立…… “惩罚执行——”系统咬牙切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桑知感受到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出来。 在她视线陷入无边黑暗之际,她有些艰难地伸出手:“慕…朝。” 她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昏死在地上,最后的意识里,她仿佛看到那血雾中的人影转向这边。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知知 三界动乱,魔族不再人人喊打。 百年过去,青云宗上空云雾缥缈,清脆的蝉鸣自晨光微亮便开始不绝于耳。 近些日子,青云宗多有小雨,空气中似乎总有种散不尽的潮湿,让人身子骨觉得不舒服。 “桑知!”清脆的女声从篱笆外响起,在花田中耕种的女人抬起脑袋,露出一张大汗淋漓却又含笑的脸。 桑知惊讶得瞪大眼睛,看着青瑶手中拎着的糕点盒:“青瑶?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这段时间,青瑶刚刚升为医药阁长老,成为了木长老下一任接班人,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青瑶弯了弯眉眼,即使如今已经成为医药阁的长老,还是没有改掉穿青色衣裳的习惯,远远看上去如同一朵摇曳的荷叶般。 女人的娃娃脸已经蜕变为了鹅蛋脸,温婉的脸上却有着违和的古灵精怪。 手中拎着的餐盒散发出阵阵甜滋滋的香气,桑知将身上的尘土抖落,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亮起。 “我猜猜看,是不是红豆糕?” 餐盒被摆在桌面上,红棕色盖子掀开后,青瑶忍不住撅了撅嘴嘟囔道:“你怎么每次都猜这么准。” 桑知笑了笑,“因为你肯定会带我最爱吃的红豆糕呀。” 等到餐盒里的红豆糕差不多吃完了之后,青瑶欲言又止地看向桑知,虽还没有开口但已经被桑知有所察觉。 “怎么了?” 桑知主动开口问。 “你还记得外门之前有个弟子,叫什么吗?” 桑知神情平淡,点点头:“你是说之前的外门弟子慕朝吗?” 在桑知的记忆中,慕朝只是一位从未有过交流的外门弟子,听说内门选拔后成为掌门弟子的他,在北境动乱镇守时战死。 这些都是桑知听到宗门其余人谈论的。 她本人对那个名叫慕朝的弟子没有丝毫的印象,可即使她不太想了解有关于那名弟子的情况,宗门里不少人都会主动来找自己谈论—— 就好像是,自己与那名弟子有多么熟一般。 但是实际上在桑知的记忆中,那不过是个连模样都不记得的陌生人。 青瑶听到桑知这么说,却双眸闪过一抹光亮,期待地开口问道:“你想起来了?” 桑知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没忍住又解释了一遍:“我 就没有忘记啊?我知道慕朝这个人,他不是和我们同一届的外门弟子吗?” 青瑶还要说些什么,桑知撬了眼天色,站起身招呼道:“我得去一趟外门了,今日我负责接待那些新入门的弟子。” 说罢,也不等青瑶反应,她便已经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篱笆外躲起来一直张望的木南风赶忙跑了出来,凑到青瑶身边,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啊?” “她想起来慕朝没有?” 青瑶叹息—— * 青云宗山门前,桑知一袭月白长袍,静静注视着新入门的弟子们。春风拂过她束起的长发,露出额角一道淡淡的疤痕——这是百年前北境动乱留下的痕迹。 “桑长老,这批弟子的灵根测试已经完成。”一名执事弟子毕恭毕敬地呈上来玉简,“共有三人达到内门标准。” 桑知微微颔首,接过玉简。 她的动作优雅从容,与百年前那个冲动莽撞的少女判若两人,北境那日后,她身受重伤,灵根受损,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凭借对古籍的独特理解,在符录这一道上另辟蹊径,最终成为青云宗最年轻的长老。 “还有一事,”执事弟子犹豫道:“外门弟子的一支采药队在靠近北境的狐云镇失去联系,镇上有魔气波动……” 桑知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又是北境…每次听到这个词,她心头总会泛起一丝莫名的刺痛,医修说这是灵根受损的后遗症,可为何独独对‘北境’这一词有反应? 桑知也说不明白。 “知道了。”她神色如常,将玉简重新递给执事弟子,“我亲自去看看吧。” 执事弟子猛地瞪大了眼睛,“可那里靠近天雪山,是魔界的地盘,您作为青云宗长老出面会不会有些……” “备马。”桑知打断了他,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如今仙魔两界签订和平协议,可魔界内部早已分成三大派——一派主张议和,另一派主张好战,而居于两者之间的便是百年前北境苏醒的魔主。 如今魔界明面上的魔主便是他。 两个时辰后,桑知独自一人来到了狐云镇,这座曾经繁华的边陲小镇如今笼罩在诡异的黑雾中,街道寂静无比,唯有风吹动破败招牌的吱呀声。 看来不太凑巧。 桑知在心里默默想着,这片地方应该是魔界好战一派的领地。 她翻身下马,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力。虽然灵根受损,但她另辟蹊径研究的“魂符”之术,足以应对一般普通魔物。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桑知循声走去,心跳不知为何越来越快,在转过一个街角,她猛地停住脚步—— 五名身着青云宗外门服饰弟子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而他们身侧翻倒的药笼正随风滚动。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三个全身笼罩在黑雾中的魔修,桑知手持魂符,警惕地扫视四周。 “住手!”桑知厉声呵斥,同时甩出三道符箓。 符箓在空中燃起幽蓝色火焰,逼得魔修连连后退,桑知则趁机冲到弟子们身边,快速检查他们的伤势。 还好,都只是昏迷。 “又来个送死的。”为首的魔修阴森笑道:“你们青云宗的人还真爱送死。” 桑知站起身,月白长袍无风拂动,她声音清冽干脆:“你们不知魔主已经与仙界签订协议了吗?” “就那个破协议?”魔修哈哈大笑,“小娘子怕是不知道吧?那个新任魔主是怂货,我们可不是!” 桑知眉头微蹙,这下已经百分百确定眼前魔修是好战那一派。 没等她细想,三个魔修已经同时出手!鬼雾化作狰狞的骷髅头扑来,桑知迅速结印,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将她与弟子们护在其中。 鬼面撞在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没用的,小娘子。”魔修狞笑,“这鬼雾,可是专门对付你们这些正道修士的……” 桑知不与他废话,指尖再凝三道魂符,就在她即将出手之际,镇子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建筑倒塌的轰鸣。 “什么鬼?”魔修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脸色骤变:“糟了,是魔主那边的人来了……” 这三名魔修方才对他们口中的魔主有多么嗤之以鼻,如今就有多惧怕,竟然转身就逃。 桑知愣了一瞬,随即决定先查看声响来源。 她在弟子们周围迅速绘制一道结界,然后朝声源处奔去。 在转过三条街巷,眼前的景象让她猛地刹住脚步—— 五名黑袍魔修正在围攻一个白衣男子。 那男子身形修长,手中长剑舞出道道寒光,却明显已经力竭,左臂不自然地垂着,鲜血已经浸透半边长袍。 当那人侧身闪过一道攻击时,桑知看清了他的脸,顿时如遭雷击。 “凌…千绝?” 竟然是她已经失踪百年的未婚夫凌千绝?青云宗剑修阁弟子,玄长老一案中的关键人物。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凌千绝很显然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桑知?快走!” 这一分神,便让他露出破绽,一名魔修立刻挥爪袭来,桑知不假思索,甩手就是五道魂符。魂符在空中燃起幽蓝火光,精准击中魔修的手腕。 “啊!”魔修惨叫着后退两步,“竟然有青云宗的人!” 桑知已经冲到凌千绝的身旁,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一手掐诀布下防护结界:“凌千绝,你怎么样?” 凌千绝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站直身体:“你不该来这里……这里危险……” “别说话,我先带你离开。”桑知迅速检查他的伤势,心头一沉——不仅仅是外伤,凌千绝体内灵力脉络古怪,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折磨。 不容她细想,魔修们已经同时出手,黑雾化作锁链缠来,桑知咬破指尖,以血画符,一道赤红光幕骤然升起,将黑雾锁链尽数弹回。 “魂符?”魔修大惊,“你是青云宗的那位……” 桑知压根就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秉持着趁你病要你命的行为准则,她连续绘制七道魂符出手,在半空中排列成北斗的阵型。 这是她自创的“七星锁魔符。”专克邪祟。 魔修们仓皇闪避,却仍有两个被魂符击中,顿时惨叫倒地,剩下三人见状,惧怕地后退几步,其中一人掏出一枚血色玉简捏碎。 “墨竹大人!属下等不敌青云宗妖女,请魔主亲临!” 拿出玉简的那位魔修其实心中也非常没底,毕竟魔主日理万机,会不会搭理他们这群小的死活都不一定。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随着玉简粉碎,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桑知顿感不妙,搀扶住凌千绝就要离开:“我们走!” 可是却已经晚了!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乌云如墨翻滚,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从天而降,压得桑知膝盖一软,险些跪倒。 她勉强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中忽然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玄底银纹长袍,黑发披散,额间一道血色纹印妖异夺目,他凌空而立,明明只是一道身影,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原本清润如墨玉的眸子,此刻竟然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如同两滴凝固的血珠。 但那张脸……桑知呼吸一滞。 “慕…朝?” 她无意识呢喃出这两个字,随即困惑地皱眉。记忆中明明根本想不起那位外门弟子慕朝的模样,可她为何会在看见这个魔头时,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呢? 空中的男子……曾经的青云宗弟子慕朝,如今魔界魔主——在听到这声微不可察的呼唤后,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暗红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1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冰冷。 “魔主大人!”魔修跪地高呼,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欣喜,“这青云宗妖女阻挠我等执行任务!” 没想到魔主竟然会应自己的求救!那位捏碎玉简的魔修忍不住沾沾自喜,觉得这件事足够自己吹嘘一辈子了。 慕朝并没有理会手下,目光落在桑知搀扶着凌千绝的手上,眼底血色似乎更浓了几分。 “青云宗的人。”他开口,声音低沉冰冷,与桑知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总是独来独往的少年判若两人。 “你们越界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桑知脊背发凉,心中莫名有着某种心虚。 这声音……为何如今熟悉又陌生? 凌千绝突然挣脱桑知的手,踉跄上前一步:“此事与她无关……” “闭嘴。”慕朝轻轻一挥手,凌千绝就像被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失声,痛苦地跪倒在地。 “凌千绝!”桑知急忙去扶,同时怒视慕朝,“你对他做了什么?” 慕朝眼中血色翻涌:“你很在乎他?” 桑知在心中思考着自己对上这个传说中的魔主有几分胜算,在得知胜算几乎为0的答案后,她只能咬牙道:“他是我失踪许久的未婚夫!” 她脱口而出,随即一愣。 虽然这么说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对承认这件事情时,内心止不住地抗拒? 来不及等她多想,此话一出口,天地骤然变色,慕朝周身的血雾发出震颤,他眼中的血色更浓。 “未、婚、夫?”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好,很好!” 桑知不明白为什么魔主会如此愤怒,但是她还是尝试着想要与魔主交涉一下,毕竟魔主同意了和平协议。 “根据我们仙魔两界的和平协议,你应该放我们离开,否则……” 一阵风吹过,鼻尖忽然出现了淡淡的檀香,那檀香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柠檬的清新,闻上去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否则如何?”慕朝忽然出现在桑知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抬手轻轻抚过桑知额角那道银色疤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你要对我做什么吗? “知知?”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桑知浑身一颤,一些零碎的画面闪过脑海,可是还未等她看清又转瞬即逝!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魂符在手 桑知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蹙眉看向面前的男人,二人的距离很近,桑知只要微微抬头便能吻上对方的下颌。 “魔主,请自重。”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传闻中的魔主行为这么古怪,但是桑知还是准备和他讲一讲道理。 她将重伤的凌千绝搀扶起来。 即使如今她对凌千绝没有任何其他情感,可眼睁睁看着青云宗弟子被魔族带走这件事,桑知恕难从命。 她伸手亮出自己手中的魂符,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以及坚定。 慕朝站直身子,周身的气压极低。视线落在被桑知护在身后的凌千绝身上,如雪山尚未融化的寒霜,他轻呵一声:“所以,你一定会护着他对吗?” 桑知听着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抿唇抬眸,对上慕朝那晦涩难懂的眸光。 “自然。” 她点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附近受伤的魔修气不打一处来,站在慕朝的身后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空口小儿,你可知我们魔主是什么人?” “我们魔主想要的东西,还从未有人能够带走!” 魔修越说越激动,如果不是重伤的话,恐怕此时已经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桑知一点颜色看看。 桑知一顿,接着问道:“魔主既然要留下凌千绝,那必然需要一个理由。” “敢问魔主,你挟持我们青云宗弟子的理由是什么?” 废弃的村落青瓦灰墙,毫无生意,只有几只流浪的小野猫跳上屋檐,将风干许久的瓦片踩得嘎吱嘎吱响。 周遭的声音陷入寂静,慕朝默不作声,视线就锁定在桑知的脸上,似乎要将她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桑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算她再镇定,一直被人盯着也会有些不适。 她侧开头,静静等待着慕朝的回答。 魔修可看不惯这个情况,他又扯着嗓子反问道:“开什么玩笑?我们魔主大人凭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斜阳落下,正当桑知以为自己等不到魔主大人的答复时。 慕朝忽然动了,他后退几步,转身走进一片血雾之中,背影干脆利落。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这、这、这——”魔修也压根没有想到魔主会直接转身离开,他还有些不死心地朝慕朝拱火道:“魔主!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吗?” 另一名魔修似乎嗅到了自家魔主与青云宗这位女长老之间古怪的氛围,他赶忙伸手捂住还在喋喋不休的同伴。 “唔唔唔!”被捂住嘴巴的男人只能干瞪眼,不服气地看向桑知,扭头朝身后的人骂道:“你拦着我干什么!” “咱们魔界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无声。 但这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刚刚捂嘴的那个魔修恨铁不成钢地踹了男人一脚,没好气劝道:“那你快闭嘴吧。” 桑知将受重伤的凌千绝与那些外门弟子安顿好后,转头看向窃窃私语的两个魔修。 那两位魔修似乎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同伴早就已经落荒而逃。 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太阳穴,一抬头便对上了其中一位魔修谄媚的表情。 那魔修弯腰搓了搓手:“这位长老,我们可以帮你把他们一起送回贵宗。”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 方才他们不还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战斗姿态吗?如今这狗腿子谄媚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可以。” 桑知压根就不担心这两个魔修会暗下黑手,毕竟自己的修为对付他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 她让开一条道,看着这两个上道的魔修一边扛着一个昏迷的弟子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迟疑道:“你们这样,会不会被罚?” 毕竟虽然他们魔主原先是青云宗的弟子,但是似乎关系并不太好,对于仙魔两界态度含糊不清,身为他的手下这般热心肠…… 两位魔修站直了身子,先前讨伐桑知的那位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神情,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些忿忿不平。 也不知道他同伴究竟和他说了什么,竟然这般奏效。 那魔修冷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让桑知略微惊讶。 “不会的,毕竟仙魔两界和平协议已经签订,我相信我们魔主……”魔修咬牙,闭上眼睛:“我们魔主定然不会怪罪。” 这让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这两个魔修半路转性,还是魔界隐藏的某种阴谋。 桑知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同意这个给方案。 毕竟单凭她自己一人,一次性将这些昏迷重伤的青云宗弟子弄回去还是比较困难的。 桑知走在最前面,那两位热心肠的魔修跟在身后。 这些外门弟子中只有一位女子,其余几个全是大汉,先前就不爽的那位魔修差点被压得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看向自己的同伴,眼底划过一丝深深的怀疑:“你确定你这个鬼法子能够让我们得到魔主大人的重用?” “我怎么感觉你就是想多了。” 是的,没错。 经过那位魔修的仔细观察,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家魔主大人与眼前这位女长老关系非凡,更可能是自家魔主大人心悦这位女长老。 毕竟还从未有人能够让魔主大人主动让步。 听到自己的傻同伴还在质疑自己,扛着两个人的魔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吐槽:“不然呢?” “你以为魔主大人心悦你啊?日理万机就为了应你一个破玉简?” 魔修没有搭理自己身边那个缺心眼,注视着桑知的背影。 眼前这位女人与魔主关系绝对不简单。 桑知走在前面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这两位魔修腹诽的那些对话,她伸手摸了摸这个狐云镇的枯树。 干枯粗糙的树皮却异常湿润,摸上去有粘腻之感,桑知灵根受损,对于外界灵气变化与一般弟子相比会差一些。 但是她研究出魂符之后,这一点反而被很好的弥补了。 “这个地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桑知忍不住喃喃推测。 身后的魔修闻言,咬牙掂了掂肩上的两名弟子,主动凑上前:“这里是魔 王梵云的地盘。” “梵云?” 这个名字桑知还真没听说过,她默默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准备回到宗门后好好研究一下。 魔修本以为桑知会继续问自己关于梵云的事情,正满脸期待地想要刷些存在感。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盯着桑知。 怎料桑知丝毫也没有想要问他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接着往青云宗走去。 “你可以直接——”魔修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林中杂草堆里无风摇晃起来,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一丝甜腻诡异的血腥味,这种味道还有些熟悉。 桑知警觉地停下脚步,还在身后努力展现自己能力的魔修一个不留神,紧急刹车停下。 倒是没有撞到桑知,只是苦了他身后累得半死正抗人走路的另一位魔修。 “你有病啊?”那魔修被撞得摔在地上,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气氛的诡异之处。 稍微聪明点的魔修似乎也听到了什么,他脊背发麻,站在原地有些不敢动了:“什、什么动静?” 桑知压低声音,脑海中总觉得这种气味有些太过于熟悉,叫她想要忽略都没有办法,她抿唇捏紧手中的魂符。 “是魔兽。” 话音刚刚落下,从草丛中便蹿出来了几只与人一般高的魔狼,此时粘腻的唾沫正啪嗒啪嗒地往地面滴落。 “我去!魔王那死家伙在这里养魔兽啊?” 紧接着,几抹身着黑袍的魔修出现在几人面前,正是先前伤害青云宗弟子的那批人。 他们并没有逃走,而是一直蛰伏在此处——守株待兔。 为首的黑袍魔修注意到桑知身后的两人,忍不住讥讽出声:“怎么?老五老六你们背叛魔界了吗?” “竟然眼巴巴给这个青云宗女的当狗?” 老五脾气暴,一听对方这话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将肩上的弟子放下忍不住上前一步:“再胡说八道老子撕了你的嘴!” 老六还算冷静,他沉默地看向匍匐在那几位黑袍魔修脚边的魔狼:“魔主下令,要求任何魔族都不能私自圈养魔兽。” “你们可知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本以为搬出魔主的名号,这群拦路的魔修会有所收敛,可怎知那群人反而恶劣地笑起来。 “怎么会被发现呢?” 老五老六神色骤变,下意识捏紧了腰间佩刀。 很显然这群人今日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们恐怕要成为这群饥肠辘辘魔狼的腹中之粮。 老六心思缜密,大脑飞速思考着这群人今日是冲他们来的,还是冲青云宗来的。 若是冲青云宗去的,那他与老五可能还有命自保。 面对这群魔修嚣张的姿态,桑知反而没有想太多,她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脸上只有从容不迫的镇定。 她挡在老五和老六面前。 “行了,别怕。”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厄雾剑无人不知 老六不由地捏紧腰间佩刀,错愕抬头看向挡在他与老五身前的那抹身影。 修仙之人衣袍轻盈,追求素锦之雅。可桑知所穿的衣裳总是带有一抹鲜亮的异色,素白的衣摆有盈盈水蓝晕开。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桑知会主动站住来挡在他和老五面前,而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一想到自己刚刚思索的对策,老六突然愧疚得想要找地缝钻进去,他张了张嘴: “我——” 可话到口中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下了言语。 魔修对桑知的魂符还是有些警惕,互相对视一眼,他们身边的魔兽时不时发出低吼。 似乎跃跃欲试地想要享用自己的猎物。 如今桑知一人对上这些魔修倒是绰绰有余,可她还得分心保护身后重伤的人。 双方僵持不下,半晌过后—— 魔修中一人恶狠狠地上前一步,视线贪婪而又诡谲地扫过桑知身后那群还在昏迷的弟子们。 “她只有一人,身后那群弟子都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经过那魔修的提醒,其余魔修似乎也恍然大悟,他们回过神来,视线跟随一同看向那群昏迷弟子。 正在不耐刨地的魔兽们裂开血盆大口,腥臭粘腻的唾沫如断线的落珠。 桑知忍不住蹙眉,看向对面那头跃跃欲试的魔兽,捏紧手中的符纸,忽地余光瞥见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只见这个荒废许久的镇子竟然出现了一位孤傲高挺的身影,那身影肩上背着书架,像是偶然路过此处的书生。 那双漆黑似亘古长夜的眸子在黄昏下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当他缓步走动时,肩上书架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这个动静瞬间便吸引了魔兽的注意力。 本来恶狠狠的它们齐刷刷扭过头,血红瞳仁紧紧锁定着那位突然出现的…… 书生? 桑知也有些意外,趁着那些魔修注意力被吸引走,她飞速将那几位昏迷弟子扶到老五老六身上。 “如今我青云宗这几位弟子还得麻烦二位了。” “若是将他们安全送到青云宗外门,我等青云宗弟子定然有重谢。” 桑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都多了一丝恳切,叫老五和老六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毕竟,人家刚刚还挡在他们二人身前,要保护他们来着。 想到这里,一开始对桑知颇为不爽的老五也咬咬牙,坚毅的侧脸滑落下不少汗珠,他抿唇:“都丢我身上吧,让老六在这里帮你。” 桑知微微一怔,在察觉到男子耳廓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后莞尔一笑:“多谢。” 她转身轻轻一跃,将魂符贴在了老五的身上。 “什么人?”魔修呵斥道,抽出腰间及腰高的大刀,寒光乍现几乎快要晃瞎眼睛。 桑知处理完自己这边情况后,抬头看向书生那边,只见五大三粗的魔修已经走了过去,手中大刀毫不留情地舞了两下。 “路过此地。” 书生站在原地,声音清冷如玉,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魔修手里的那把大刀,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可让魔修不乐意了。 他上前就要推搡—— 桑知却眯起眼睛。此地荒废许久,怎么会出现一位“路过”书生?更可疑的是,这人虽然是书生打扮,举手投足间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势,就像是…… 魔修的手刚要落在那书生的肩膀上,老六忍不住开口问桑知:“你不出手?” “修仙之人不是都喜欢拔刀相助吗?” 小六说这句话纯粹只是因为眼前的桑知似乎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这可与桑知之前表现出来的模样不太一样。 桑知抬眸,看向不远处那道身影。 她垂下纤长的眼睫,低头不自觉用手指摩挲胸口处裂纹的玉佩。 “你觉得,他需要我们帮忙吗?”她再次抬头时。忽然问道。 “什么?”老六错愕抬头,还未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下一秒只见那书生微微一笑,抬起的脸庞在昏暗的火把下清晰可见——剑眉星目,藏着某个人的影子。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道身影就这么从桑知二人的头顶飞过。 先前还耀武扬威的魔修如今四肢扭曲,口吐血沫地躺在地面上,整个人都快要折叠起来了。 “这……这……这!”老六瞪大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看了看地面上只剩一口气的魔修,又看了看 远处淡然站定的书生。 “不会又来了一路人吧?” 老六咽了咽唾沫,额头都不自觉沁出不少冷汗。 夜间林中寒风吹过,瞬间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老六絮絮叨叨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要不我们先跑吧?” “他们可能会黑吃黑,我们先走一步?” 桑知闻言,有些好笑地看向老六,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当真认不出来他是谁?” 经过桑知这么一说,老六这才好似回过神来,再一次看过去仔细辨认着那书生的身形与模样。 过了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桑知迟迟没有听见身侧传来任何动静,扭头看去就见老六整个人如同雕像一般僵在原地。 深林中寂静一片,老六鸦雀无声。 魔主大人? 这是魔主大人吧? 老六目瞪口呆,在震惊中瞪大了眼睛。 * 青云宗位于神山脉口。 当老五好不容易将肩膀上那些弟子全部都丢给青云宗执事堂后,刚挺起腰板敲了敲发酸的肩膀,一抬头就看见不远的山道旁出现了两抹悠哉身影。 当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桑知与老六? 他搭在肩上的手还未放下,忍不住开口问:“你们两个战斗力这么强?” 那群魔修和魔兽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家伙。 没想到老六和青云宗这位女长老这么快就解决了? 老五带着一头的问号往前走了两步,越近越觉得心惊,眼前二人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压根就看不出来经历一场恶战的意思。 这下,老五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 他跑了两步,一手按在老六的肩膀上,语气一惊一乍:“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老六还沉浸在自家魔主竟然会主动出手的震惊之后,就连老五晃了他半天都没有察觉。 桑知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她垂下眸子理了理自己沾了灰尘的衣袖,瞧着山门外幽深小径,扭头朝老五老六道:“今日夜色已深。” “你们二人不如和我一起回宗门吧。” 今日若不是老五老六,恐怕自己还当真要吃一些苦果子。 想到这里,桑知也不再拘谨,示意二人跟上自己。 可一向大大咧咧的老五却站在山门石阶上,有些畏畏缩缩地不肯上前。 等到桑知有所察觉回头看去,他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带有一丝小心翼翼:“我们真的可以进去吗?” 自古以来,仙魔势不两立。 也就是百年前,魔主即位与仙界签订和平契约。但两族的关系依旧极其恶劣。 今日的魔王手下便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桑知竟然主动邀请他们进入青云宗属实让他们二人有些受宠若惊。 桑知微微颔首,没有过多解释:“你们帮了青云宗,便是青云宗的恩人。” “跟上吧。” 山门石阶布满青苔,郁郁葱葱夜色中别有一番风光,桑知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抬头接着朝自己住处走去。 月色之下,她院落门口伫立着一抹身影,那身影身姿高挺,仙纱轻盈,素冠白衣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剑。 桑知停下脚步。 “知儿,听说你把凌千绝带回宗门了?” 等候在此处的人正是桑知那许久未见过面的兄长——沈钰。 百年前,沈钰便已经是剑修阁第一人。 “哥?这么晚了你在我住处干什么?”桑知松了口气,在看见沈钰后忍不住放松了一下。 她快步走上前,有些好奇地眨眨眼,哪里还有白日那番清冷高傲的模样。 沈钰低头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桑知胸口处佩戴的裂纹玉佩,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我听弟子说,你把凌千绝带回宗门了?” 沈钰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他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丝压抑,似乎夹杂某种怒气。 平静的面容下是汹涌暗藏的风浪。 桑知不解,“是啊。”她歪头看向情绪不对的沈钰,开口解释道:“先不论我与他原先有婚约,即使没有婚约,他是青云宗的弟子,我将他带回也并无不妥。” 她说得头头是道,叫沈钰挑不出来一点错。 可是,若是百年前的桑知定然说不出来这番话。 一想到这里,沈钰的心口难免有些酸涩,他深吸一口气,握着剑柄的手背微微颤抖。 “罢了,你早些休息吧。” 沈钰说完这话便要离开,当他刚刚转身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树枝嘎吱断裂的声响。 他猛然转身,凌冽的剑气已经先一步挥出:“谁?” 剑光擦过地面,露出一道深痕,叫刚刚好不容易躲闪的老五老六吓了一跳。 他们二人跳着脚从一侧草丛中蹿了出来。 老六有些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自己发焦的靴底,咽了咽口水看向传闻中青云宗的第一剑修——沈钰。 沈钰这个名字,别说他们知道,整个仙魔两界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闻这沈钰嫉恶如仇,最是痛恨魔界弟子,四处云游只为斩遍天下妖魔。 那柄厄雾剑无人不有所忌惮。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新收两个小弟 寒风拂过,只见沈钰犀利的视线投过来时,老五老六两个人犹如立正一般,下意识伸手齐刷刷指向桑知。 近乎异口同声道:“是她让我们来做客的。” “魔族?”沈钰从一开始便已经发现了这两个人的气息,但是他一直持观望的态度,如今见他们二人这么说,他扭头看向桑知。 一下子成为几人视线中心的桑知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摊手:“是的,今日多亏了这两小兄弟帮忙。” “帮什么忙?” 老五老六两个人并肩站着,怎么也没有想到桑知的兄长竟然是那个人魔族闻风丧胆的沈钰。 桑知还未回答,老五已经咽了口唾沫,声音紧张答道:“举…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笑道:“我们一直致力于仙魔两界互帮互助的!” 老五说得那般恳切,恨不得举起三根手指发誓,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被沈钰一剑下来。 沈钰沉吟片刻,将手中的厄雾剑收起,将今日在执事堂所听闻的事情联系了一下。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你们是慕朝的手下?” 老五老六猛地抬头,压根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厄雾剑的主人竟然也认识他们魔主大人,甚至还直呼他们魔主大人的名号。 作为慕朝的两位忠臣,老五率先有些不满,即使面对沈钰还是害怕得腿肚子哆嗦,却硬着头皮道:“谁准你直呼我们魔主名号?” 沈钰眉梢压低,只是轻轻一瞥。 老五瞬间噤声,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可唇瓣微微轻启,看上去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老六已经快一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唔——”老五瞪大着眼睛,还想要挣扎便听见老六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闭嘴,你不觉得魔主和这个青云宗有不一样的关系吗?” 挣扎的动作停下—— 沈钰并没有管他们二人的低语,而是面露复杂情绪地看向桑知,欲言又止的神情叫桑知一头雾水。 “怎么了?” 桑知挽了挽散落的发丝,看了眼屋外的天色催促问:“哥你百忙之中抽空来我这,不应该只是因为凌千绝才对吧?” 沈钰知道瞒不过桑知,他叹了口气:“你既然见到了慕朝,可有什么想法?” 此话一出,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老五老六纷纷止住了话头,面露好奇的神色看向桑知。 林间沙沙作响的竹叶飘落,摇曳的叶片好似一叶独舟随风漂流。 桑知沉默了一瞬,声音中带着一丝茫然。 “没有什么想法。” 百年间无数次有人问过桑知这个问题,可桑知的回答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沈钰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 过了片刻,沈钰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木长老那边有按时去吗?” 桑知:“有的。” 不远处的老五老六对于所听到的东西一头雾水, “既然想不起来,那便不要勉强了。”沈钰抬手摸了摸桑知的脑袋,难得露出兄长的亲昵,将怀中的一枚玉佩递给她。 “这是我拜托玄机阁阁主重新雕刻的玉佩,将那枚碎掉的换下来吧?” 沈钰手中那枚玉佩晶莹剔透,乃是采用上好的东鲛珠玉雕刻而成,摸上去冰冰凉凉让人神识清爽。 可桑知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随后摇头。 “这枚玉佩既 然是娘亲留给我的,那自然意义非凡。” “千金不换。” 女人清娟的嗓音响起,沈钰只得收起那枚玉佩:“既然如此,今日你早些歇息吧,抽空去后山祭拜一下娘。” 沈钰离开后,桑知转身看向身后的老五老六,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偏院,嘱咐道:“你们二位今日便歇在这里吧?” 老五老六连忙应声。 他们本来只是想着在青云宗逛一圈,回到魔界后也好和身边魔族吹嘘一番。 没想到桑知竟然还真的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 夜色已深,屋内一盏幽烛亮起一团光晕,桑知披着外衣坐在床榻上,将头倚在墙壁上。 她的余光不自觉落在不远处的窗台上,莹白月光洒落在地面上,屋外那枝梅花恰好探窗而来。 桑知抿唇,盯着院外参天巨树的枝桠久久出神。 直至第二日窗外鸟鸣清脆,桑知这才恍惚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滑落的衣袖下白皙手臂满是可怖的纹路,像是用针锋刻上去的符箓般。 “吱呀——” 推门声传来,桑知抬眸,将手上的伤疤遮住。 青瑶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上青色衣裳随风吹成一朵花苞绽放,像是池边荷花一样。 “知知!你把凌千绝带回来干什么?” 今日并非宗门公休日,青瑶竟然有空来自己这里,看样子是真的很生气了。 她坐起来洗漱了一下,就听见身边青瑶忍不住嘀咕道:“真的只是偶然遇见吗?” “那凌千绝消失百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你路过那个古镇的时候出现?” 青瑶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尤其是当她听见桑知竟然主动将凌千绝带回宗门。 百年前,凌千绝勾结魔族,至今在青云宗的罪人榜上。 即使百年过去,宗门里不少弟子都不知道当年往事,但是他们又不是不记得了。 桑知上前给青瑶倒了杯茶水,刚要再去拿点点心过来,青瑶却忽地伸手拉住她:“知知,你真的不记得凌千绝之前怎么对你的吗?” 桑知垂眸,摇头。 青瑶有些恨铁不成钢,她一把抓住桑知的手腕,脱口而出:“他之前教唆你陷害慕朝……” 话音还未落下,二人纷纷被屋外传来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桑知的院落地处偏僻,先前是符咒阁的弟子居,整片建筑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居住,平日里都非常安静。 桑知想起昨日歇在附近的老五老六,心道不会是那两人弄出来的动静吧? 她站起身,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屋外一闪而过的两抹身影,那两抹身影躲进了花坛后的角落里。 青瑶疑惑:“你院子里进贼了吗?” “不是。” 桑知道:“昨日两位魔族的弟子帮了我,我留他们在宗门里住了一日。” 青瑶面露古怪神色:“魔界之人吗?” 桑知轻轻点头,往花坛那边走去,招呼道:“别躲了,都看见你们两个了。” 花坛旁露出了两个脑袋,视线齐刷刷看向桑知,稚气未褪的脸上还有着一些慌张和心虚。 老五老六看着青瑶,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花坛后站起身,两个人互相拉扯:“我与老五想了一下。” “桑长老,你有没有觉得你这里实在是太空旷了,缺点人情味?” 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谄媚的笑,甚至老五还伸手搓了搓手掌,殷勤得叫桑知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青瑶闻言,不可置信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缺人情味,缺你们那点魔味吗?” 老五被怼的哑口无言,面色忍不住涨红支支吾吾半天说出半句反驳的话语。 还是老六率先开口解释道:“不是,我与老五只是觉得桑长老这里刚好缺两个打杂的人。” “而且,仙魔两界最近不是提倡友好往来嘛?”老六又朝桑知那边看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桑长老,凌千绝不带回去我与老五也不好交差……” 桑知揉了揉眉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按你们说得做吧。” 青瑶闻言,忍不住伸手指了指老五老六,“你真的让他们两个人留在你这里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想过怎么办?” 老五坐不住了,他双手抱胸忍不住回怼道:“不是你们仙界先提出和平协议的吗?如今又这般仇视我们魔族,难道是想要提前反悔?” 眼见二人就要吵起来,桑知只得稳住两边,开口:“行了,别吵了,他们二人是慕朝的手下。” 慕朝二字一出,只见青瑶的神色骤然发生改变,一开始那副警惕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了两人一眼,又扭头向桑知确认道: “你确定嗷?他们两个是慕朝的手下?” 桑知不欲再争论这种问题,一边朝屋内走去一边用绷带开始捆着自己的手臂,“嗯,就是你们每天都问我记不记得的那个慕朝。” “昨日碰见了,凌千绝就是被他们抓走的,我给拦下来了。” 桑知简单地将昨日的情形描述了一遍,扭头便看见青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女人似乎还要规劝什么,但是察觉到了桑知胸口那块早已裂纹的玉佩,到底还是止住了话头。 她只能语重心长道:“知知,你和慕朝……” “罢了。”青瑶忍不住又叹息了一下,只是将手中提前准备的药包拿了出来。 “这是木长老给你配的这个月的草药,你记得按时服用。” 木长老早已隐居,平日里医药阁大多数都是青瑶在处理,只有碰见桑知的病时,才会出手诊治一番。 青瑶看着桑知接过药包,想起刚刚看见了两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她走到桑知边上:“你确定,他们两个是慕朝的手下?” 桑知缓缓点头,闻言开口问:“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青瑶看了眼窗外,确认老五老六已经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庭院后,才开口继续说:“听你说,魔界如今也动乱不稳,若是他们二人并不是慕朝的手下,私藏鬼心可就不好了。” “别担心。”桑知将药包放在桌上,抬眼看去。 只是视线又一次落在了屋外那巨大的树干上,收回视线后垂下眼睫,眼眸神色难辨,片刻后才道:“虽然我经脉受损,但是修炼的魂符对付两个小小魔族弟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知道青瑶是担心自己,桑知开口安抚道:“他们两人就是慕朝的直系下属,凌千绝在我们这,他们回去应该也会受罚。”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缺失 “话是这么说……”青瑶还是有些不放心,桑知如今一人住在这里,身上还有伤。 …… 桑知将手臂上的伤疤全部都遮掩住后,背上箩筐便朝后山走去,只留下一抹纤细的背影。 本来在三心二意打扫院落的老五老六见人走了,将手中的扫把一丢,锤了锤自己的小腿。 “我去,这庭院打扫起来也太费劲了吧?” 老五抬手胡乱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珠,怎料掌心的灰尘越擦越脏,原先还算白净的脸庞瞬间变得黢黑。 老六嫌弃地瞥了眼,自顾自嘀咕道:“要不要跟上看看?” “跟上干什么?你还真要干那种龌龊的事情啊?”老五很显然误解了老六的话,有些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老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和你这种脑子里没装什么的人懒得说。” “什么意思?”老五不满,面露不屑:“不然你说,你为什么突然要赖在这里不肯回魔界?” “难道魔主给你安排了什么私密的任务?” 老六听闻此话,忍不住冷笑出声,显然是对老五的迟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眸光微闪,转头看向老五,又看了看院落中古树的枝桠,进而一笑,“你昨夜难道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什么?” 老五看见老六的视线落在庭院中的古树上,他也走近,绕着古树转了一圈,“察觉到你打呼噜了?” 老六:…… 敢情昨夜魔主那么明显的气息你都发现不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魔主的头号忠臣? * 后山禁地 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如今已经有一片荒凉之色,深秋时节落叶纷飞,满地的枯叶犹如凋零的轻舟,浮在水面上。 桑知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小径走去,那块墓碑伫立在那里,百年来没有丝毫变化。 与四周萧条的景色相比,娘亲墓碑前显得格外干净整洁,像是常常有人精心打扫一般。 沈枝清之墓 不是谁的妻子娘亲,不是谁的子女兄妹。 桑知对于沈枝清的记忆极其稀薄,甚至在她失忆的百年间,她只记得自己曾经来祭拜过。 一朵娇艳海棠被她轻轻放在墓碑前,凉风吹拂过桑知脸颊,好似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抚摸着她。 “娘亲,这枚玉佩我拿好了。” 桑知看着墓碑上的字,一边站起身一边往外走去,恰好路过一个分岔路时,她本该打道回府的脚步微顿。 到底还是转过身朝另一条小路走去。 幽深的小径尽头是一处低矮的茅草屋,屋前杂草被清理干净,屋檐下还挂着一串早已干枯的海棠,被风干后制成风铃,此刻正随风摇晃。 木阶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桑知站在台阶上,看着木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只见无名正站在门口,眼中没有丝毫桑知出现在此处的意外。 男人的身形消瘦不少,一双漆黑的眸子藏着雨雾。 “来了?” 桑知紧了紧身上的箩筐点头,跟着一同进了屋子,屋内散发着干爽的香气,与第一次桑知来大相径庭。 无名随手取过她肩上的箩筐,放在一侧,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看着坐在桌边认真翻阅书籍的桑知。 他忍不住轻嗤道:“怎么,青云宗里你看不了这些书籍吗?” “也可以,但是有点风险。”桑知毫无负担地将桌上的茶点一扫而空,一边吃一边低头快速翻阅着那些古书。 无名走近,低头随意扫了一眼那些古书,一眼便认出那些书籍来自青云宗外门的藏书阁。 “你不看内阁的古书,一直来我这看外门藏书阁的书籍干什么?” 无名哪里见过内门长老一直查看外门尘封许久的书籍…… 桑知揉了揉眉,叹息道:“舅舅,你能不能安静一些,你吵到我看书了。” 无名咬牙切齿,没好气地拖开凳子坐在桑知对面,伸手就给了桑知一个爆栗子:“什么态度?” 那个敲打并没有用力,但是桑知还是装模做样地捂住头惊呼了一下,接着撇了撇嘴道:“你上次做的那个灵丹还有吗?” 无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瓮声瓮气道:“你当是大补丸啊?随便什么都可以给你做出来?” “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是不是和你说了那颗灵丹我炼了百年?” “你小子眨眼功夫就给整没了!” 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桑知低头又开始翻阅书籍,压根没有注意到无名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等她将这次带来的几本书籍全部翻阅完后,屋外天色已经渐晚,她刚想要收起书籍往住处走去。 忽然被无名给喊住,男人随手给她丢去一个药瓶,嘴硬心软道:“这个,短时效的,省着点用。” 桑知笑眯眯挥手:“知道啦!” 既然无名敢说出短时效,那想必药效功能应该是一模一样,用来吊着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 等桑知回到住处的时候,老五老六二人并肩坐在门口,像两个门神一般。 见桑知背着箩筐的身影出现在山阶上,他们纷纷站直身子,像两个殷勤的奴仆一般,一个人接过桑知肩上的箩筐,一个人跟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把薄扇。 自己额头满是汗珠了也丝毫不在乎,还一个劲地给桑知扇风。 桑知停下脚步。 老五还有些不解地问:“桑长老为什么不动了?可是风力不够?” “……”桑知看了看自己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手臂,真不知道慕朝究竟上哪找了这两个活宝,“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吗?” “深秋。” 桑知无奈扶额,伸手将老五手中的薄扇掉了个头,“还是你自己留着扇吧,别给我扇病了。” 老五:…… 这个扇风的小插曲过去,桑知见庭院中被老五老六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些满意地点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简,扭头看向二人:“你们吃过了吗?” “没有…” 老五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老六一个肘击给噎了回去。 “吃过了。” 桑知点点头,倒是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用玉简传了膳食堂的弟子送了不少饭菜过来。 月光下,古树旁石桌不多时便摆满了美味的佳肴。 桑知坐在椅子上,上前倒了杯酒水,晶莹剔透的酒水摇晃在酒杯中,将明月的倒影缩在其中。 “这……” 虽然有些饿,但是老五老六还是没有上桌,而是站在桑知不远处的廊下嘀咕。 “她在喝酒吗?”老五问。 没想到仙界之人喝酒这般斯文,和我们端碗直接闷差别好大。” 老五是个酒蒙子,闻到那股香甜的酒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过这酒味好香啊——” “别惦记了,等会你上桌看魔主砍不砍你就是了。”老六拍了下老五的脑袋,捏碎手中的玉简传讯给千里之外的魔主。 老五吃痛地捂住脑袋,撇了撇嘴,没好气嘴硬道:“我不信魔主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这样对我!” 老六见好言劝不动好死鬼,也不拦着老五,甚至还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那你去,等会被砍了我帮你收尸。” 那还是算了。 桑知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杯中的酒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忽而,一只手接住了那颗即将滴落的酒珠。 下一刻,一抹身着黑袍的身影就坐在了她的对面,宛若做梦一般突然出现。 桑知抬头,只看见一双漆黑孤傲的眸子,瞧上去甚是眼熟,桑知的脑子里空了一瞬,试探着问出自己猜测的身份,“你是凌千绝?” 男人身子一僵,嘴角刚要勾起的弧度已经快要凝成冰霜。 慕朝保持淡然道:“我是凌千绝。” 既然她这么心心念念凌千绝,自己认下来也无所谓。 可桑知听见他声音后,连忙摇头没认,只又问道:“那你是木南风?” “嗯,我是木南风。”慕朝说,“一人喝酒不觉得无聊吗?” 慕朝丝毫也不介意桑知将自己当作他人,而是伸手撩起桑知垂下的发丝,凑到自己的鼻尖轻嗅了一下。 女人身上那股清冽的荔枝香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尤其是如今还多了一丝酒香。 “我让你带回了凌千绝,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利息?” 慕朝的眼睛落在桑知红润的唇瓣上,眼神直勾勾,声音低沉:“我讨点利息怎么样?” 桑知也盯着慕朝的脸在看,眼神迷糊而又带着一丝引诱,她拖着下颌问:“那你是慕朝了。” 这次慕朝倒是没有否认,而是进一步追问道:“你不问问看我的利息是什么?” “其实我不付利息也没关系吧?”桑知歪头,酒后的眸子亮晶晶一片,像是笃定了某个事实,“因为你心悦我。” “你心悦我,自然舍不得向我讨利息。” 慕朝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桑知究竟在说什么,忽地低头轻笑了一下。 “所以今日故意喝醉引我现身?” “没有啊,今日心 情好,所以想与魔主你做个交易。”桑知抬头注视着慕朝,“外门藏书阁的密函被我翻到了。” “你作为青云宗外门弟子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与魔界接触对吧?” 慕朝有些恍惚,好半晌才道:“是。” “但是你并不是勾结魔界,而是想要回到魔界当魔主对吧?” 慕朝沉默了一瞬:“嗯。” 桑知听见慕朝的回答,却像是不满意一般,她蹙眉道:“你在撒谎。” 女人笃定地抬头,眼中哪里还有醉酒的一丝憨态,全然只剩下清明与探究。 “我是缺失了记忆,但是不代表宗门里其余弟子记忆也缺失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沈枝清 桑知叹息道:“从密函中很明显可以看出来,最后一封与上一封间隔近乎半年的时间,这半年期间你为什么没有再与魔界交流?” “理由很重要吗?” 桑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种突然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太想谈论的话题,她也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 她此次的目的主要便是为了引慕朝出来。 她不是傻子,通过旁人之口以及慕朝对自己的态度,她都能猜测到慕朝心悦自己。 而自己是否心悦慕朝这件事。 她有些摇摆不定。 平心而论,自己不太会喜欢上宗门里一个名不见传的外门弟子。 “若是不方便说,那便就此作罢。”桑知点头,示意慕朝自己已经明白他的态度,刚要站起身回屋子。 慕朝有些咬牙切齿地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似乎像是受到冷落的小狗,他握住桑知的手微微发颤。 “你当真,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嗯?”桑知一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慕朝会这么闻。 后者站起身,上前半步,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着桑知,像是要牢牢将她囚禁在身前一般。 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是记不起,还是不愿认?” 桑知沉默。 “记不起,即使记起了,我猜我也应该不会认吧?” 老五惊叫,“她疯了吗?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老六赶忙捂住他的嘴,拼命把他往后拽去。 “若是我真的心悦你,你见我时不会这般小心翼翼;若是我真的心悦你,青瑶与木南风不会表现出犹豫的模样;若我真的心悦你,为何我会放任你堕魔?” 这些话语如同犀利的利剑,近乎残忍地刺穿了慕朝的心口,硬生生挖下来了一块块血肉,连筋带肉的痛。 桑知冷静地看向慕朝:“我这次引你出来,主要是好奇你要凌千绝做什么,以及你密函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毕竟,魔主大人私闯青云宗一事,若要论起来到底有些不耻。”桑知挥了挥衣袖,转过身时背影萧瑟而又执拗。 庭院顷刻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桑知站在原地默然,正当她以为今日问不出什么多余消息后—— “你想要知道什么?” 慕朝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桑知没有回答,只是转身静静地看向他。 似乎也有些意外于对方的妥协。 “你想知道魔界为何要囚禁凌千绝,还是我与魔界勾结的密函。”慕朝看向她。 “凌千绝身上的千机古弦是传闻中傀儡大师林雾所种,而林雾作为你的生母,她堕魔后为何被封印于千机古城?” 桑知将发间的一枚簪子取下,手指轻触那根簪子的铃铛,铃铛无声,像是已经沉寂了许多年。 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这枚簪子,我娘亲又为何要留下来给我?” “你若真想知道,可以随我去一趟魔界。”慕朝看着桑知眼底一闪而过的执拗,轻声道。 桑知收起簪子,微微一笑:“正有此意。”她顿了顿,“你帮了我…今日话语多有冒犯,但我们并不会成为敌人对吗?” 慕朝闻言,长睫微颤,避开了她的目光。 * 魔界 万魔窟血土遍布,百里内无一活物,当桑知踩在这片血土之上,能够嗅到空气中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脚下那湿润的泥土好似无数根触手,正在跃跃欲试地将她拉进地底。 慕朝走在最前面,一声不吭,周身强大的气场叫潜伏在不远处的死物不敢轻举妄动。 “万魔窟万年前镜妖折陨,留下了一块玄天镜,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一同去。”慕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子。 在一片血红腥土之上,女子身着素粉轻裳,白皙脸颊因出汗而微微泛红,一双眸子此刻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报酬是什么?” 桑知也不和慕朝推脱,直接问道。 “暂时没有。”慕朝走向万魔窟中,一个巨大的洞穴口出现了一面似水面般的琉璃镜。 * 桑知睁开眼时,天空正下着细雨。 冰冷的雨滴打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她记得自己刚刚进入琉璃镜后,整个人眼前一黑。 “这便是千年前的修仙界?”桑知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变得短小。 她惊恐地低头看去——原本修长的手指现在圆润小巧,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刮在瘦小的身体上,明显大出了好几圈。 桑知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触到的却是孩童般柔嫩的肌肤,她慌忙爬向不远处的小溪。 借着清澈的水面倒影,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样——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杏眼樱唇,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她本来的轮廓,只是稚嫩了许多。 “我就说为什么慕朝欲言又止…”桑知喃喃自语,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穿越时空,竟然还会变小。 恐怕是琉璃镜没有办法承载那么强大的神魂,只得压缩。 她想到这,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片陌生的山林中。 远处隐约可见炊烟袅袅,应该有人家。 桑知吃力地拖着过大的衣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炊烟方向走去,她必须得先找到自己娘亲才行。 没走多远,一阵剧痛从脚踝处传来。桑知低头一看,一条青蛇正迅速游走,而她白皙的脚踝上已经多了两个细小的牙印,周围皮肤开始泛紫。 “糟了!” 桑知本想动用体内魂符逼毒,怎料自己这副孩童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任何法术。 视线开始模糊,桑知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树干,雨丝渐密,打湿了她过大的衣衫。桑知咬牙,拖着沉重的身体向不远处官道挪动。 她必须要找人帮忙,否则以现在的状态,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 就在她即将倒下时,官道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一匹白马踏雨而来。马背上是一位身着月白色剑客服的女子,头戴斗笠,面纱轻垂,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救……” 桑知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随即软倒在地。 白马在她面前停下,只见马背上的女子轻盈跃下,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 面纱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半张清丽绝伦的脸——黛眉如山,唇若点朱,只是眼神冷得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这张脸,桑知再熟悉不过了。 是她记忆中模糊而又清晰的沈枝清。 “娘…亲…”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随即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的客栈房间里,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缠着干净的布条。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夕阳透过窗台斜斜地照在床前。 “醒了?”清冷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桑知扭头,只见那位剑客女子正坐在桌前擦拭着长剑。 那柄剑也格外眼熟—— 是沈钰手中扬名立万的厄雾剑。 此刻沈枝清已经摘去斗笠,整张脸完全显露——正是年轻时的沈枝清,只是与记忆中的人更加青涩,但眉宇间凌然的剑气并没有改变。 “多…多谢姐姐相救。”桑知警惕地选择称呼,心脏却狂跳不止。 沈枝清收剑入鞘,走到床前:“青竹蛇毒已解,你已无大碍。”她顿了顿,“不过你昏迷前曾经唤我娘亲?” 桑知心头一跳,下意识摇头:“我昏迷时胡言乱语,请姐姐见谅。” 沈枝清微微颔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为何独自在荒郊野外?” “我叫小知。”桑知用了小时候娘亲给她取的小名,“家人早已去世。” 屋内一时间一片寂静。 沈枝清审视着她,目光如剑般锐利。 桑知强装镇定,不敢露出任何破绽。良久过后,沈枝清这才道:“我奉师父下山历练,不可带你同行,你在这间客栈歇息几日便回家乡吧。” 桑知心口一紧,小手不自觉捏紧了床上的被褥,顿时眼泪汪汪地看向沈枝清。 “你先歇息吧。”沈枝清似乎也察觉到了桑知那失落的小表情,她转身收拾行囊。 桑知好不容易拜托慕朝把自己送到千年以前,怎么可能会愿意放弃跟在自己娘亲身边的大好机会? 夜幕降临。 当沈枝清盘腿坐在窗前闭目养神,周身隐隐有剑气流转时。桑知忍不住偷偷观察着她,心中满是新奇。 “姐姐是剑修吗?”桑知忍不住问道。 沈枝清不知为何,若是换成平日里的旁人打扰自己修炼,恐怕心中早已不耐烦了。 可面前眼前这个小豆丁的问题,她心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烦躁,她缓缓睁开眼:“嗯,青云宗弟子。” “姐姐,你真的不可以带着我吗?”桑知又眼巴巴地问。 “不行,下山历练很危险。” “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桑知急于证明自己,伸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沈枝清似乎也很少与小孩交流,尤其是只有五六岁的孩童,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既然如此,那你跟我去下个镇子吧。” 桑知高兴极了,拍着手跳起来,软萌的小手伸手抱住沈枝清的脖颈,毫不客气地亲了一口。 沈枝清表面上没有任何慌乱,只是继续闭目修炼,可周身的剑气却絮乱了起来。 第40章 第四十章张员外府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启程上路。 沈枝清将桑知抱上马背,自己则牵着缰绳步行。 桑知身上原先过大的衣衫已经被改小——虽然针脚有些歪歪扭扭,但还算结实。 “沈姐姐,我们要去哪里?”桑知问道。 “历练。”沈枝清的回答简单明了。 “呃……具体是去哪里历练呀?” 按理来说,桑知以为这个时候的娘亲应该是一个仗剑天涯,有明确目标的人,可没想到她的回答会这么草率。 沈枝清似乎也没有什么想法,“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桑知眨了眨眼。 这回答怎么听都不像是有计划的样子,她试探着问:“沈姐姐你有地图吗?” 沈枝清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有。” 桑知接过来一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哪里是地图,分明只是一张随手画的简略路线,上面歪歪扭扭地标着几个地名,还有几处墨迹,像是画错了又重新涂改。 “这是……沈姐姐你自己画的吗?” “嗯。”沈枝清语气依旧平静,“师父说历练要自己摸索。” 桑知强忍着笑意,原来年轻时的娘亲不仅气质冷若冰霜,还是个路痴。这与后来宗门长老口中那个事事周全的娘亲简直判若两人。 正午时分,二人来到了一处岔路口,沈枝清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画的“地图”看了许久,眉头微蹙。 “沈姐姐,我们应该走哪边?”桑知憋着笑问。 地图上压根就没有记录这个路口。 沈枝清沉思片刻,突然拔出厄雾剑,往地上一插。长剑直立不倒,随即向右侧微微倾斜。 “这边。”沈枝清将厄雾剑重新收入剑鞘,毫不犹豫地向右走去。 桑知目瞪口呆——这就是剑修的认路方式吗? 傍晚时分,二人终于抵达了一个小镇。 沈枝清牵着马走在街上,引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一个气质出尘的年轻剑修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这组合确实引人注目。 “沈姐姐,我们今晚住客栈吗?”桑知问道。 沈枝清点点头:“嗯。” “那…我们有银子吗?” 沈枝清从腰间取出来一个绣花钱袋,倒出几枚铜钱:“够住一晚上了。” 桑知看着那可怜的几文钱,再看看娘亲带着自己站在镇上最豪华的客栈,终于明白为何昨晚住的是那么简陋的屋子了。 自己的娘亲,似乎对世俗物价毫无概念可言。 “沈姐姐,这些钱……恐怕只能够住最便宜的客栈。”桑知委婉地提醒。 沈枝清微微蹙眉:“山下物价如此之高?” 最终,在桑知的建议下,两人终于在镇子最偏远的角落找到一家便宜且干净的小客栈。 沈枝清冷着脸,将最后几文钱交给掌柜,换来一间简陋的客房。 “沈姐姐,你在青云宗的师父是谁呀?”安顿好后,桑知忍不住开口问。 究竟是哪个长老这么抠门,竟然让自家娘亲带着几文钱闯荡历练? 桑知忍不住凶巴巴地磨了磨牙齿。 沈枝清正在擦拭长剑,闻言抬头:“我师父是剑修阁的长老,姓轩辕。” 轩辕?桑知在大脑中迅速搜索了一番,竟然发现查无此人,那可真是有点奇怪了。 青云宗剑修阁何时有一位姓轩辕的长老? 不过,此时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桑知又迫不及待地问:“那你下山时,师父没给盘缠吗?” “给了。” “那…钱呢?” “路上见一老妇卖身葬夫,全数予她了。”沈枝清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桑知心头一热,望着近在咫尺的娘亲,突然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这般生动而又鲜活的娘亲,从来只在她恍惚的梦境中偶然出现。 桑知不是没有恨过沈枝清,甚至恨比爱要多,恨她丢下自己与沈钰,恨她心中怀有大道而弃家人于不顾。 可如今面对着年轻时的沈枝清。 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搭在沈枝清的手背上,问道:“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无妨。”沈枝清收起长剑,“我可除妖驱邪,换取银钱。” 桑知点点头,决定自己得好好想一下挣钱的法子了。不然自己那不谙世事的娘亲可就要饿肚子了。 晚饭时,沈枝清从行囊里取出两个干硬的馒头,递给了桑知一个。 桑知看着娘亲面无表情地啃着馒头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沈姐姐,我们是不是可以打些野味?” “不会烹饪。”沈枝清直言。 “我会!”桑知脱口而出,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烹饪? 沈枝清果然投来了狐疑的目光:“你年纪轻轻,又无父无母如何学会的?” “我……我以前在林子里生活,常常看猎户做法。”桑知急忙解释。 沈枝清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明日可以试一下。” 第二日一早,沈枝清便带着桑知来到镇外的树林,只见沈枝清并指为剑,只是轻轻一挥,一道剑气掠过,不远处的野鸡应声倒地。 “好厉害!”桑知拍拍手,显然已经成为沈枝清的头号迷妹,用力鼓掌到小脸通红。 回到客栈后院,桑知熟练地生火,处理野鸡。 她刻意装作生疏的样子,但还是比一般普通孩子要熟练太多,沈枝清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询问。 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很熟练。” “都是看猎 户做的……”桑知低头掩饰心虚。 野鸡刚刚烤好,扑鼻而来的香气四溢,沈枝清接过桑知递来的鸡腿,小心咬了一口,眼睛微微睁大:“好吃。” 这简短的赞美让桑知忍不住昂起了脑袋,百年间她自己练习烹饪,显然已经熟能生巧,怎么可能不好吃。 “沈姐姐平时在宗门里吃什么?”桑知好奇自家娘亲在宗门的生火,于是好奇地问道。 “辟谷丹。”沈枝清回答,“偶尔吃灵果。” 难怪对烹饪一窍不通呢。 桑知在心里正嘀咕着,镇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听说张员外家闹鬼了!” “请了几个道士都没用,现在正重金悬赏能人呢!” 沈枝清与桑知对视一眼。 桑知率先问:“沈姐姐要去看看吗?” 沈枝清点头:“去,可赚盘缠。” 张员外是这个镇上最富有的一户,坐落于镇上最宽阔的梧桐街道上,朱红色大门足足有一丈高。 两只石狮子蹲踞在门前,左雄右雌,石雕的眼珠不知用什么黑玉镶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盯着来人。 沈枝清叩响门环,铜环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敲在空心的树干上,带着几分不真切的回音。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人眼皮松垂到几乎盖住了半只眼睛,明明是白日,手里却提着一盏灯笼。 手里提着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晃,他的身影扭曲地爬在墙壁上。 “何人?” 佝偻的老人声音嘶哑,灯笼里的蜡烛“噼啪”爆了个灯花。 沈枝清牵着桑知,不卑不亢答道:“听闻张员外家闹鬼,特此前来降妖除魔。” 老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嘴唇不断颤抖着,颤颤巍巍道:“仙人快随老奴来。” 穿过雕着松鹤的长廊,眼前豁然开朗,院落中琉璃烧制的廊灯漆黑一片。 本该富丽堂皇的庭院却弥漫着一股衰败气息——汉白玉铺就的廊道缝隙里钻出丛丛野草,两侧的盆栽也枯了大半。 残存的几株山茶花病恹恹,花瓣落了一地,像是早已凝固的血渍。 “就是这里了……”老人停在后院口,声音发颤。 桑知也感受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 “每…每夜子时……”老人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就会有女子哭声,还有拍门声……今早厨娘发现…发现……” 老人哆哆嗦嗦地指向槐树下,沈枝清眯眼看去,树根处正散落着几缕长发,发丝间混杂着暗红的碎屑。 不细看还以为是花瓣,但那股刺鼻的铁锈味可骗不了人——是血迹干涸后又被撕碎的痕迹。 沈枝清环顾四周,沉声道:“阴气甚重,待午夜再看。” 老人忙点头,像是极其恐惧这个地方一般,几乎连滚带爬地逃向前院。 夜幕一点点降临。 沈枝清本想让桑知在客房等候,自己孤身前往闹鬼的后院查看情况。 桑知哪里会肯,想也不想就抬手抱住了沈枝清的小腿,将小脸埋在她的身前:“我不要,我要跟沈姐姐一起去。” 桑知可没有忘记,后世宗门里长老曾经说过娘亲在历练时伤了筋骨,虽然不知道是何时伤的,但是桑知还是不愿错过任何可能性。 见桑知这么坚持,沈枝清也只是好笑地点头。 张员外家后院的老槐树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枯枝投下的影子犹如一只只鬼手。桑知跟在沈枝清的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厄雾剑的剑穗。 “怕了?”沈枝清突然停下脚步,月光描摹着她清冷的侧脸线条。 本以为自己这么大个人,应该不会再害怕鬼怪的桑知硬着头皮道:“才没有!” 话刚出口,一阵寒风吹来便忍不住往沈枝清身后靠了半步,嘴里还嘟囔着:“就是……这槐树长得真丑。” 沈枝清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这几日的相处,她早已发现这个叫“知知”的女孩有种古怪的早熟——明明怕鬼却要逞强,懂得许多不该懂的事,却又在某些事情上幼稚。 “槐树招阴。”沈枝清并指在树干上一抹,指尖顿时沾上暗红粉末,“朱砂混黑狗血,犹如故意做局。” 40-47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多嘴 桑知踮起脚想看个仔细,突然一阵阴风掠过耳际。 “沈姐姐,真的有……”话音未落,正房的窗纸突然“哗啦”破开,一道白影闪电般扑向沈枝清的后背。 而沈枝清却头也不回,只见剑光如雪,长剑直接背手反刺,剑锋与鬼爪相撞竟迸出火星。 那白影怪叫一声,飘退数丈,这次二人都看清了——是个面色青白的女鬼,十指漆黑如钩,嘴角裂到耳根,但最骇人的还是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 只有一片瘆人的白。 “来了。”沈枝清剑尖微垂,摆出青云宗剑修阁的起手式,“退后。” 桑知却僵在原地,这女鬼id形貌她太熟悉了——《百鬼谱》中的“发女”,专找年轻女子附身,而娘亲年轻时正是因为被其附身而伤了根骨! “娘亲小心!”她脱口而出。 沈枝清诧异地瞥她一眼,但女鬼已经再次扑来。 只见沈枝清旋身避开爪击,剑锋精准刺向女鬼左耳后三寸,发女顿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身形突然虚化,竟然化作数十只银蝶四散飞逃。 “飞碟遁术?”沈枝清蹙眉,“不对,这是……” “是傀儡!”桑知指着最大那只蝴蝶腹部——那里正缠着一根几乎透明的丝线,正延伸向屋顶。 她突然就明白为何总觉得哪里违和了,这女鬼的行动太过于规律,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沈枝清足尖一点跃上屋檐,剑光闪过,黑暗处传来“哎呀”一声娇呼,一个鹅黄色身影从屋顶滚落,桑知连忙伸手去接——结果两个人摔作一团。 “林雾?”沈枝清飘然落地,剑尖抵着那人咽喉,声音却罕见地带着波动。 桑知从一堆裙摆中挣扎出来,只见被控制住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杏眼桃腮,发间别着串银铃,此刻正疼得龇牙咧嘴。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右手腕上还缠着傀儡丝,末端还连着几只残破的银蝶。 “几个月没见,清清你的见面礼还真是特别。”少女揉着后腰抱怨,声音甜得像蜜浸的枣子,“我这把老骨头都差点摔散架了!” 沈枝清收剑入鞘:“你在此作甚?” “除妖啊!”林雾一骨碌爬起来,顺手还将桑知给拎了起来,拍了拍她裙子上的灰尘,“听说张家闹鬼,我特意从北荒赶回来……这小不点是谁?” 桑知仰头看向眼前这个活泼得过分得女子,突然想起了传闻中那个与自己娘亲和无名舅舅并列的三绝,以及自己娘亲的手帕之交——叛变宗门的慕朝娘亲林雾。 “这是我途中捡到的孤女。”沈枝清简短介绍,“知知,这是……” “我是你沈姐姐最好的姐妹!”林雾一把抱起桑知转了个圈,“哎呀,这眉眼真像你小时候!该不会是你偷偷生的……” “胡言乱语!”沈枝清耳根泛红,伸手就要抢桑知,“她不过五六岁年纪,我怎么可能……” 桑知被转得头晕,却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眼前的林雾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没想到自己剑痴娘亲的手帕之交竟然是个话痨。 更没想到,慕朝的生母竟然这般活泼。 林雾突然凑近桑知的脸:“我刚刚可是听见了,她喊你娘亲呢!” 桑知心跳漏了半拍,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借口的时候,远处突然又传来了管家的尖叫:“救命!又来了!”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前院方向阴云密布,比方才浓郁十倍的鬼气冲天而起,林雾腕上的傀儡丝突然全部绷直,铃铛无风自响。 “糟糕……”林雾脸色骤变,“我们中计了!” 沈枝清已经飞身而出,桑知刚想要跟上,却被林雾一把拉住:“小丫头,你会法术吗就冲这么前面?” 桑知下意识点头,随即暗叫不好——自己一介凡人怎么会法术? 但林雾只是神秘一笑,往她手心塞了 张符纸:“待会我数到三,你就往槐树上贴。”说完又掏出一个彩绳编织的小傀儡,“这个给你防身,你就当他小主人吧。” 人偶入手温热,桑知震惊地发现这个傀儡背后竟然刻着一个名字——安生。这个名字映入眼帘的瞬间,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开始一点点复苏。 没等她多想,前院已经传来了打斗声,二人赶到时,沈枝清正被五道鬼影围攻。 那些鬼物形貌各异,但是胸口都连着一根血红丝线,延伸向院中古井。 “五鬼运财术。”林雾倒吸一口冷气,“有人要抽干张家的气运啊!” 她十指翻飞,袖中飞出无数根银针,每根针尾上都缀着极细的傀儡丝。银针穿透鬼影,竟然暂时定住了它们的动作。 桑知趁机冲向槐树,却听见井中传来“咕咚”一声,一条湿漉漉的手臂突然从井口伸出,搭上井沿! “知知!”沈枝清的喊声里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桑知咬牙继续向前冲去,如今的她毫无灵力,但是除妖的经验还在。就在井中怪物完全爬出的瞬间,她一个滑铲避开利爪,将符纸“啪”地贴在槐树主干上。 “天地自然,邪物退祟!” 林雾的咒语声与沈枝清的剑鸣同时响起,槐树剧烈震颤,树皮裂开处涌出黑血般的液体。 所有鬼影发出凄厉哀嚎,被强行拖回井中,最后消失的是那只井中怪物——它怨毒地瞪向桑知,腐烂的脸上依稀能够看出一位女子的五官。 当桑知以为这次危机及时化解,沈枝清也没有受伤的瞬间,眼前那只发鬼竟然拼尽全身力气爪抓向自己。 没事—— 桑知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小傀儡,这是林雾给自己能够抵挡攻击的法宝,她试图硬生生抗下这一击。 怎料眼前一个晃影。 “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让她心脏停跳了一瞬,她看着那只漆黑的鬼爪划过沈枝清的腰侧,鲜血瞬间浸透了月白色的剑袍,在衣料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沈姐姐!”桑知的哭喊撕心裂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关键时候,沈枝清会出来护住自己。 沈枝清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手转剑,将黑雾连同女鬼一并绞杀得粉碎。 直到最后一片鬼雾消散,她才单膝跪地,剑尖抵着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铮”声。 “哭什么…”沈枝清喘息着看向哭成泪人的小女孩,冷冽的眼中泛起波澜,“你个没法力的小不点胆子这么大?” 桑知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衣袖想要给娘亲包扎,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血泊里:“因为……因为……” 她不能说自己来自千年之后,也不能说这道伤疤在千年后仍会隐隐作痛,不能说自己想要改变这一切却弄巧成拙,只能抽噎着编造:“因为我也想成为和沈姐姐一样的人!” 沈枝清怔住了。 血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渗出,可某种更温暖的东西却在胸腔里扩散。 她伸手想要擦去桑知脸上的泪,却忘了手上沾着血,反倒在桑知的小脸伤留下一道血痕。 “别哭。”沈枝清生硬地安慰,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柔软:“这点上对剑修……” 话音未落,善后的林雾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腕间银铃叮当作响。 看到血泊中的二人,林雾倒吸一口凉气:“我的祖宗!我刚刚去处理完张府的善后,你们怎么就……” “发鬼的毒爪。”沈枝清言简意赅,“怨魄。” 林雾脸色骤变,一把扯开沈枝清的衣襟检查伤口,桑知看见了她的指尖在发抖——伤口周围的血管已经呈现诡异的蓝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见鬼了!这上面有尸毒!”林雾飞快地点了沈枝清几处大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还好我带了这个……” 桑知认出这个东西与前不久无名给的短暂性灵丹一模一样,她下意识握紧包里的瓷瓶。 只见林雾飞速倒出仅有的三颗灵丹,全部塞进沈枝清的口中。 “你……”沈枝清想说什么,被林雾一把捂住嘴。 “闭嘴,现在立刻马上回青云宗找你弟。” “这个毒再拖几个时辰,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剑了!” 桑知如遭雷劈,,她怎么也不知道当年娘亲中毒竟然如此凶险,看着沈枝清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无边的自责如潮水一般涌来。 如果她没有自作聪明地干扰,以娘亲的剑术本可以……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握住她颤抖的小手。 沈枝清即使在痛苦中仍分神捏了捏她的掌心。 那力道很轻,却像是一个无言的安慰:不怪你。 “走吧!”林雾着急要带沈枝清回青云宗,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还有桑知的存在,直到沈枝清抬手制止了她。 沈枝清回头看向桑知耷拉着脑袋,刚想开口。 “哦,差点忘记还有你这个小不点了!”林雾突然凑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你沈姐姐厉不厉害?” “你想不想要跟我们一起回青云宗?” 桑知心跳漏了一拍,正想要摇头,害怕继续弄巧成拙,却见沈枝清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走吧,不是要成为和我一样的人吗?” 沈枝清吃力地抬手,用干净的袖角一点点擦去那些桑知脸上的血迹,像是在修复什么珍贵的瓷器。 林雾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噗嗤笑了:“沈枝清,你这样子要是让宗门里的弟子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她促狭地眨眨眼,“谁能想到‘剑痴’沈枝清也有这么柔情的一天?” 沈枝清耳根微红,收回手淡淡道:“多话。”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桑怀枝 青云宗的山门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两侧古松犹如参天密林般,松针缭绕的云雾在夕阳下泛着金边。 “快到了。”林雾背着昏迷的沈枝清,声音有些发紧,“你可千万别睡着。” 桑知小跑着跟上,胸前林雾给的那个小傀儡随着步伐不断拍打心口。 眼前很快便出现了一片竹楼,最高处那栋古楼地处于禁山边缘,飞檐伤雕着几只青鸾。 桑知呼吸一滞,望着周围那陌生的建筑,顿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为何眼前的这片建筑,自己从未在青云宗见到过,就算是已经荒废也不应该消失得无影无踪,未留下一砖一瓦。 “沈寒舟!快过来!”林雾的喊声惊起一群白鹤。 竹帘猛地掀起,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青年疾步而出。桑知看着熟人的面孔,忍不住有了落泪的冲动——这是无名!那个在禁山的守林人,自己的亲舅舅。 虽然比记忆中年轻许多,也没有那么沧桑,但那双微微下垂的凤眼绝不会认错。 前些日子,舅舅才刚刚给自己塞了一瓶灵丹。 “阿姐?”沈寒舟看到林雾背上的人,脸色骤变,“快送进药室!”他的目光扫过桑知时明显怔了怔,但救人要紧,也来不及多问。 药室里弥漫着苦艾与雪莲的气息,桑知站在墙角,看着沈寒舟熟练地剪开娘亲染血的衣衫。 那道横贯腰侧的伤口已经泛起诡异的蓝色,周围的血管如蛛网般凸起。 想到这个伤口是从何而来,桑知忍不住死死咬住嘴唇,愧疚地看着。 “尸毒混合了蚀灵散?”沈寒舟指尖凝出一根冰针,挑开伤口查看, “这可不像是普通发鬼所伤。” “你们遇到炼魂徒了?” “是双生怨魄。”林雾递上染血的鬼爪碎片,“但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沈寒舟突然看向桑知:“小丫头,能不能去外面等?” 桑知知道这是要施展秘术了,乖巧地点点头。转身时却听见神寒舟低声问林雾:“这孩子是谁?为何身上总觉得有些……” 竹帘落下,后半句话听不真切了。 桑知坐在廊下地蒲团伤,望着远处起伏的云海。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既熟悉又陌生——那株歪脖子梅树,千年后会移到自己弟子居外;那片练武场将来会成为药田。 “你是何人?” 冷峻的男声忽然从身后响起,吓得桑知一哆嗦。 她回头看见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年抱剑而立,眉眼如刀削般锋利,右颊有道新鲜的伤痕。 桑知的手一个哆嗦。 爹?年轻时的爹?记忆中总是严肃刻板的父亲,此刻竟是个眉眼桀骜的少年郎?! 少年弯腰捡起小傀儡,在看到上面残留的沈枝清剑气时瞳孔微微紧缩:“沈师姐的剑意怎么在你这?”他蹲下身与桑知平视,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知…知知。”桑知结结巴巴地回答,心脏快跳出嗓子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印象中的爹爹总是皱着眉头批阅宗门公文,连抱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而现在这个会蹲下来与她讲话的少年相比,简直像个陌生人。 “我叫桑怀枝,青云宗剑修阁弟子。”少年将傀儡还给她,指尖有长期留下的薄茧,“你…是不是迷路了?” 桑知摇摇头,正想要说些什么,药室门突然打开。 沈寒舟走出来,看到桑怀枝时明显一愣:“桑师兄?你不是在闭关吗?” “听闻……”桑怀枝语气一顿,神情有些不自在,但是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药室内。 “哦,我阿姐没事,你先回去吧。” 听到桑怀枝这话,沈寒舟一改原先温和的模样,双手抱胸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示意桑怀枝没事快滚。 桑怀枝抿唇,将手中的傀儡还给桑知后转过身离开。 桑知抱着傀儡,看着自家亲爹那孤单的背影,顿时还有些同情。 想必爹爹追到娘亲还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 药香缭绕的厢房里,桑知正躺在靠窗的矮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她与娘亲修养在同一间庭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体变小的缘故,桑知回到青云宗后竟然毫无征兆地发起了低烧。 “小丫头,过来喝药。” 门被轻轻推开,沈寒舟端着药碗走进来。她眼下挂着两轮青黑,衣襟上沾着药渍。 桑知乖乖坐起来,闻着那股难闻的中药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哆嗦了一下。 沈寒舟见她这副模样,到底是想到了她的年纪,从怀中摸出来了一盒桂花糖。 “喝完给你颗糖。” 桑知这才接过药碗,趁机打探道:“沈哥哥,沈姐姐好些了吗?” 听到这个称呼,沈寒舟挑了挑眉。自从这孩子在青云宗安顿下来,就自来熟地称呼起宗门里的人。 不过看在她是自家阿姐带回来的,沈寒舟倒也没有抵触,只是揉了揉太阳穴道:“余毒已清,就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那我可以……” “不可以。”沈寒舟戳穿她的小心思,“我阿姐需要休息。”说着从袖中取出个草编的蚱蜢,“喏,玩这个去。” 沈寒舟前脚刚走,桑知就有些按耐不住,溜到回廊上,正当她蹑手蹑脚朝着沈枝清修养的屋子摸去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转角传来。 那是剑修特有的步伐,起落间带着锋芒毕露的韵律。 桑知迅速躲在廊柱后,看到一个玄色劲装的少年端着药碗走来。少年身姿挺拔如青松,束发的缎带随动作轻扬, 晨光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柔化不了那眉眼间的锐气。 桑怀枝,她年轻的父亲。 桑知屏住呼吸,静静看着。 桑怀枝在屋子门前停下,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把药碗换到左手,右手迅速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动用衣领,又抿了抿鬓角。 这个紧张的小动作让桑知瞪大眼睛。 “沈师姐。”桑怀枝叩门的声音都比平时轻柔三分,“我送药来。” 屋内传来沈枝清清冷的回应:“放在门外就好。” “药需趁热饮。”桑怀枝的耳根微微发红。 一阵沉默后,门“吱呀”开了条缝。 桑知踮起脚,只看到娘亲披着件月白外衫靠在门边,长发未束,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桑怀枝明显怔住,递药的手悬在半空,活像尊石雕。 “不是要我趁热喝吗?”沈枝清挑眉。 “啊?哦!”桑怀枝这才如梦初醒,结果手一抖,药汁洒了大半在沈枝清袖子上。 桑知捂住嘴才没忍住笑出声。 她还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印象中他永远威严沉稳,连端茶时杯盖都不会响一声。 “对、对不起!”桑怀枝慌得去掏帕子,结果带倒了剩下的那半碗药。 黑褐色的药汁在沈枝清素白的衣摆上晕开,像一幅笔墨未干糟糕的水墨画。 沈枝清叹了口气:“桑师弟。” “在!” “你比魔修可怕多了。” 桑怀枝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最终,桑怀枝用玉简重新喊人送药过来,落荒而逃后还不小心撞翻了廊下的花架。 桑知正犹豫自己要不要现身,就看见沈枝清望着少年仓皇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出来吧。” 沈枝清的声音惊得桑知差点从台阶上摔出去。她本以为自己的潜伏天衣无缝,没想到娘亲的感知如此敏锐。 “早就发现你了。”沈枝清的声音清冷。 桑知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小脸上还沾着廊侧海棠花瓣。阳光下,沈枝清斜倚在栏杆边,未束的长发流水般垂落。 手侧是刚刚一饮而尽的汤药。 “上来。” 沈枝清朝她招招手。 桑知有些犹豫,毕竟自家舅舅说了娘亲需要静养,自己这么过去会不会打扰到娘亲? “你不是想来找我吗?”沈枝清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寒舟说你一天到晚问他能不能来找我。” 桑知这才忐忑地挪了过去,发现沈枝清坐在矮塌上,桌上打开的食盒整整齐齐码着六块红豆糕,一块都没少。 “这是桑哥哥送来的吗?”话一出口桑知就后悔了,这不是自曝偷看的事实吗? 沈枝清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勾了勾唇,“药苦,吃甜食影响药效。”她拿起一块糕点,“不过小孩子可以吃。” 红豆糕递到眼前,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桑知接过咬了一小口,熟悉的味道让她忍不住鼻尖发酸——是她记忆中独有的味道,多加了蜂蜜与少许陈皮。 “好吃吗?”沈枝清问。 桑知用力点头,嘴里含着糕点含糊不清道:“沈姐姐,这个糕点为什么与其他配方不太一样?” “嗯?”沈枝清望向那餐盒上独有的图案,顿了顿,“大概因为这是桑师弟自己做的?” “你若是喜欢,下次我问问看他配方?” 桑知愣了一瞬,眼眶忽然又有些发涩。 她就说为什么后来在青云宗吃过那么多次红豆糕,再也没有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 原来那些红豆糕都是自家爹爹亲手做的。 只是后面沈钰与爹爹决裂,自己又性情大变,于是再没有机会尝到这个味道。 桑知敛起自己的情绪,低头假装研究糕点上的花纹:“桑哥哥真厉害。” “你这几日在宗门里东跑西跑,可有什么收获?”沈枝清突然倾身,一缕发丝垂到桑知脸颊旁,带着淡淡的雪松香。 桑知手中的糕点差点掉在地上。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娘亲似乎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于是急中生智道:“我这不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神仙们嘛!” 第43章 第四 十三章神仙 “神仙?” 沈枝清挑眉。 “嗯!”桑知越编越顺,“沈姐姐你们不都是神仙吗?”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是胜在符合孩童天马行空的思维。沈枝清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拂去她脸上的花瓣:“小孩子少乱跑,多睡觉。” 危机暂时解除。 桑知悄悄舒了口气,继续小口啃着红豆糕。 院中忽然传来收剑破空的声音,桑知不自觉坐直身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边缘。 “沈姐姐。”桑知突然问道,“你觉得桑哥哥怎么样?” 沈枝清的手指顿住了,阳光下,她耳根泛起淡淡的红晕:“什么怎么样?” “就是那种呀,那种不同于师姐师弟的……”桑知不依不挠,“沈姐姐你别装傻了!” “没有。”沈枝清别过脸,却藏不住唇角微微的弧度,“小孩子别关注那么多。” 桑知正想反驳,院中的桑怀枝突然抬头望了过来。阳光描摹着他挺拔的轮廓,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朝窗口挥了挥手。 沈枝清迅速后退半步,隐入窗边的阴影里。 “沈姐姐讨厌桑哥哥吗?”桑知故意问。 “不讨厌。” “那喜欢?” 沈枝清被呛到似地轻咳一声:“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懂的!”桑知晃着脚丫,“就像我喜欢沈哥哥的桂花糖,喜欢林姐姐的小傀儡,喜欢……”她偷偷瞄了娘亲一眼,“喜欢沈姐姐一样。” 沈枝清的表情柔和下来,她伸手理了理桑知的碎发,刚要开口:“回去……” 一阵急促的钟声突然响彻山巅。 桑知的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望向宗门的方向,这是宗门警讯! 她干脆利落的动作被沈枝清看在眼里,但是女人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沉声道:“看样子出事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山峰都为之一震。 是护山大阵被攻破的动静!桑知踉跄着跑到窗前,只见青云宗东侧天空被火光染成血色,护山灵兽青鸾的哀鸣声响彻云霄。 “所有弟子听令!速往青云宗仙台集结! 庄严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桑知抿唇想要理清楚这次动荡发生的时间,就见沈枝清已经拎着剑冲出院落。 月白色的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沈姐姐!”桑知大惊失色,赶忙追上去拽住了她的衣角。 “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御剑而来。桑怀枝挡在沈枝清面前,剑鞘横挡:“掌门有令,负伤弟子不得参战!” “让开。”沈枝清剑尖点地,青石板伤立刻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我青云宗剑修,岂有避战之理?” 桑怀枝寸步不让:“你余毒未清,强行运功会伤及根基!他声音突然放软,“师姐…信我一次。” 这句话让沈枝清剑尖微颤。 远处又一阵爆炸声打破了僵局,沈枝清突然剑走偏锋,一招游蛇走位直刺桑怀枝咽喉。 桑怀枝仓促抬手,却见那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剑锋在半空划出优美弧线,轻轻点在他手腕穴道。 “照顾好小知。”她的声音混在风里。 桑怀枝凌空抓向那道远去的身影,却只握住一缕被剑气割断的发丝。 他死死攥着那缕青丝,指节泛白。 战况比想象中要更加惨烈,桑知趁机躲在角落,看着各峰长老结剑苦撑。 她本以为是魔界来袭,怎料在看见攻山的人竟穿着各派服饰——她认出其中甚至有后来号称“正道楷模”的玄天宗剑纹! “轩辕子!”一个披着血幡的老者凌空而立,“交出《逆道剑典》,饶你不死!” 桑知心头剧震。 《逆道剑典》不是后来掌门所立的竹简吗?被封为禁术。 “做梦!”轩辕子白须染血,手中清宵剑光茫大盛,“青云宗弟子听令!剑在人在,剑亡……” 一道银光突然刺穿了轩辕掌门的胸膛,桑知眼睁睁看着那根熟悉的银丝从背后透体而出——那是林雾最擅长的傀儡丝。 “抱歉啊,师父。”林雾的声音轻巧,手上却残忍地拧转着傀儡丝,“玄天宗长老许诺我最好的傀儡材料。” 桑知整个人怔在了角落,这就是为什么娘亲后来绝口不提林姨?也是为什么后世天下之人所嗤之以鼻的堕魔弟子——林雾? “林雾!”沈枝清的尖叫撕心裂肺,她不顾一切地冲向挚友,却被三个魔修拦住去路。 剑气纵横间,桑知看到娘亲的招式开始凌乱——尸毒未清的经脉承受不住这么剧烈的灵力消耗。 一道血光突然穿透屏障,直接朝着沈枝清后心攻去!千钧一发之际,桑怀枝如鬼魅般出现,长剑格开血光,自己却被余波震得口吐鲜血。 他单手结印,地面骤然升起剑招。 “带她走!”桑怀枝朝赶来的沈寒舟吼道,“把她灵力封了!不然她会把自己耗死的!” 沈寒舟二话不说点了沈枝清的穴道。 可此时,不知为何沈枝清体内的尸毒又一次发作,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师姐!”桑怀枝想要冲过去,却被更多剑修缠住。 桑知看着娘亲踉跄的身影,心脏几乎停跳。 突然,她发现自己的掌心泛起了微光——这具孩童身体里,灵力正在缓慢苏醒! 没有时间思考原因,她本能地冲向沈枝清。 扑到沈枝清身边,在触碰到女人手腕的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灵力的枯竭——就像即将干涸的溪流一般。 桑知没有任何犹豫,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将自己刚刚恢复的灵力输送过去。 “你……”沈寒舟震惊地看向她。 可如今已经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了。 桑知一面给沈枝清输送灵力,一面快速地扫视了一圈青云宗如今的情况。 四处硝烟刀光剑影,桑怀枝单手拎着剑挡在最前面,可另一只手喷出的血花格外刺眼。 桑知心口一紧,忽然明白了为何后来父亲从未再拿起过剑。 眼见沈枝清苍白的脸色好了些许,桑知只能快速捏着自己藏在心口的魂符冲了过去。 只是刚刚输送完灵力,再加上如今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于瘦小,孩童的身体压根就没有办法承受那么强大的灵力波动。 “小丫头!”沈寒舟从方才开始就意识到眼前的桑知果然不是一般人。 看着她瘦小的身影穿梭在战场上,沈寒舟刚想要上前帮忙,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前日还与他一同饮茶,今日却显然站在了对立面。 沈寒舟头疼欲裂般看向眼前的少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林、雾!”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此刻的林雾似是已经有些走火入魔,昔日里洁白的傀儡丝都沁着血,远远看上去整个人如同被血雾簇拥。 腕间的铃铛依旧清脆,当她踩在地面时发出阵阵声响,一步一动,却像是最后的通牒。 沈寒舟拳头上青筋凸起,深吸一口气:“那些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能够让你杀师叛道?” 林雾不语,原先娇俏的面容上满是肃杀,她垂眸轻轻瞥向昏迷的沈枝清。 “我帮他们拿到剑典,他们帮我生魂炼丝,我便不用再屈服于你姐的名号之下。” 林雾的声音在沈寒舟的耳中忽远忽近,像是穿越了时空一般,同时传入了桑知的耳朵里。 只是如今的她自顾不暇,压根不知道沈寒舟那边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桑知的魂符在最后一秒贴在了桑怀枝的脊背上,孩童的小手在触及衣袍的瞬间,竟然直挺挺地穿了过去。 因为惯力的作用,桑知整个人竟然穿过了桑怀枝,有些无措地往前扑去。 “这!” 桑怀枝看着面前突然近乎透明的女孩,瞳孔微微紧缩,瞥向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他下意识伸手。 修长的指尖却穿透桑知的手臂。 看样子,自己的形体似乎已经撑不了多久。 桑知突然意识到自己消耗灵力过多,如今留下魂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周围的一切开始迅速旋转。 桑知在剧痛中醒来,身下是温热的石板,万魔窟的寒风呼啸而过,镜妖的碎片布满裂痕。 “醒了?”慕朝的声音由远及近。 桑知怔怔地看着天空,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她看向来人的身影。 “怎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慕朝双手抱胸靠在一侧石壁上,狭长的眸子低垂,视线落在了她身下。 桑知顺着他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下正垫着一件做工精良的华袍。 瞧上去似乎——正是慕朝的外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将衣袍递了过去。 虽然这次太过于匆忙,但是到底也并不是没有丝毫的线索。 至少她发现了青云宗原先应该有位叫轩辕的长老。 不远处传来了青瑶的呼喊声,桑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该回去了。” 她扭头最后看了眼镜面,镜中倒映出她成熟些许的面容,和身后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原本寸草不生的万魔窟,竟然长出了一株幼苗。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和亲? 青云宗的晨钟敲到第三响时,桑知正对着铜镜打理着自己的发带。镜中自己似乎有些不同——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胸口那块碎掉的玉佩。 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林雾送给自己的那个名叫安生的小傀儡,断断续续的片段一闪而过,却叫她怎么也无从寻找。 腰间的青玉铃铛随着动作轻响,里面正缠绕着一缕发丝若隐若现。 “桑长老,你们青云宗掌门好像找你!”门外传来老五的通报。 桑知手一抖,发带松散开来。 青云宗掌门素来深居简出,连宗门里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老都难得召见,为何突然要见她这个新任长老? 穿过重重殿宇时,桑知注意到巡逻的弟子似乎比平日多了不少。更奇怪的是,他们身上似乎都带着一种有些古怪的气息。 “进来吧。”庄严的声音从阁内传出。 推开门,药香扑面而来。掌门背对着桑知站在药柜前,掺着白丝的乌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完全不像一宗之主的派头。 “很意外吗?”掌门笑了笑,“坐吧。” 桑知僵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若是她没有见过轩辕长老的模样,恐怕还不会有丝毫地怀疑,可如今眼前的掌门与自己在幻境中看见的轩辕长老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的玉佩,却见掌门的衣袖中滑出一物。 “这东西,似乎应该物归原主。” 掌门将已经破旧的小傀儡放在案几上,“这东西你还记得的吧?” “为何会在您那里?”桑知心跳加速。 掌门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柜中取出一套茶具。当他倒水时,桑知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个青色纹身——被剑贯穿的傀儡? “玄天阁的标记……”她脱口而出。 茶壶微微一颤,掌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在万魔窟镜妖的碎片中得知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多。” 窗外传来仙鹤的鸣叫,衬得室内越发寂静。掌门慢条斯理地盏茶,突然问:“你可知当年青云宗为何会招致灭门之祸?” “因为《逆道剑典》……” “错。”掌门打断她,“是因为我们发现了魔教的秘密——” 茶水在杯中形成漩涡,渐渐浮现出画面:一处千年前的遗址,而那个地下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青铜罗盘,盘面刻满了古怪的符文。 “这是……” “逆道。”掌门抿了口茶水,“魔族想要逆转时空,复活上古魔神。轩辕长老发现后,才设下那个局。” 桑知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 “可如今仙魔和平共处,掌门今日唤我前来说明此事又是为何?” “那当然是,需要你彻底破坏大阵。”掌门从怀中取出一根定魂钉,“这是林雾当初遗留下来的东西,她没能完成这个任务便被封印在千机古城。 “仙界需要你,去魔族和亲。” 掌门缓缓转身,那张看似慈祥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桑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是很快恢复平静:“弟子不明白为何是我?” “你当真不知为什么?”掌门似是试探的轻笑,在察觉到桑知脸上的茫然后,还是开口解释道:“你修为高深,与魔主本就是旧相识,便更容易接近他不是吗?” 桑知的指尖微微发冷。 “当然,此行另有要务。”掌门看向桑知手心的定魂钉,“魔主体内有上古魔君血脉,乃是林雾与魔君苟且而来,若是完全觉醒恐怕危及两界平衡,这枚定魂钉需要在他最不设防时——” “钉入他的心口。” 桑知不动声色地行礼:“弟子谨遵掌门之命。” 仙魔两界和亲一事,很快在三界都传开。 速度比桑知想得还要快,当她刚刚回到自己宅院时,便已经被青瑶给堵在了门口。 “你怎么来了?”桑知刚想回去整理行装,在看见青瑶时忍不住叹息了一下。 “你还问?”青瑶突然拔高声音,“整个宗门都传遍了!你要去魔界和亲!嫁给慕…嫁给那个魔主!” 桑知进屋,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瞬:“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骗鬼呢!青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魔界山高路远,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桑知轻轻抽回手,转身从柜中取出茶具,水温刚好,她沏了两杯云雾白茶。 屋内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 “喝点茶水,冷静一下。” 青瑶盯着递到眼前的茶杯,第一次生气地推开:“桑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魔界那是什么地方?” “慕朝百年前叛变,你根本不记得他,你也对他没有任何情感!你为什么要不明不白地嫁给他?” 茶水溅在桑知雪白的衣袖上,晕开一片淡黄,她静静看着那片污渍,轻声道:“这是掌门的命令。” “掌门掌门!你就知道听掌门的!”青瑶的声音发抖,“我认识的桑知何时是这般听话的人?” 桑知眼神骤然变得晦暗不明。 青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却依旧倔强地昂起头:“就算你不爱听我也偏要说!为什么偏偏是你?宗门这么多女弟子,为什么掌门非要你去?”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在桑知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她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青瑶瞪大眼睛,“你知道掌门利用你……” “青瑶,你不是一直问我记不记得慕朝吗?” 青瑶愣了一下,“是啊,但是你当初在北荒经历了重伤,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 “是啊,我在北荒经历了什么,才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 桑知自言自语地低喃了一句。 接着转过身,眼中闪烁着青瑶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我会去。”桑知声音很轻。 青瑶猛地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不行,这还是太危险了!我…我去想想办法!” “没用的。”桑知摇头,“此事已定。” “那至少让我跟你一起去!” “别傻了。”桑知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意,“医药阁天才擅离职守,就算掌门答应了,木长老也非得气疯不可。” 青瑶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桑知,后者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 “那你一定要回来。”青瑶的声音闷在桑知肩 头,“答应我。” 桑知迟疑片刻,轻轻拍了拍青瑶的背:“嗯。” 青瑶松开手,抹了把眼泪,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歪歪扭扭符文的香囊:“给,我特制的——里面有些应急丹药。” 桑知心头一暖,接过香囊,指尖触到里面的硬物,疑惑地拆开——一枚青玉平安扣静静躺在药丸中间,玉上刻着精细的防护阵法。 “这是……” “我祖母传下来的。”青瑶故作轻松地说:“据说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t她突然哽住,别过脸去,“反正你戴着吧,比那个已经碎了的玉佩强多了。” 桑知紧握玉扣,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钟声——四更天了。 “你该回去了。”桑知迅速恢复平静,“你不是天亮前还要在药堂巡查吗?” 青瑶不情不愿地走向窗口,又转身道:“你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以自己安危为主。” 桑知点点头,看着青瑶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出来吧。”她对躲在角落里不知偷听多久的老五老六喊道,随后将玉扣贴身收好,却没有换下那枚破裂的玉佩。 * 传送阵的光芒渐渐散去,桑知此时正站在一座黑色的石台上,四周是赤红色的天空,仿佛背火焰灼烧过一般。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与她熟悉的仙门清气截然不同。 远处,巍峨的黑色宫殿群如同巨兽的獠牙。 “恭迎准魔后。” 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桑知抬眼望去,石台下方整齐列着两排魔族士兵,个个身披黑甲,面容冷峻。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魔族将领,暗红色眼眸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在下苍溟,魔主座下将军。”将领抱拳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毛病,声音里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奉魔主之命,特来迎接魔后。” “我去,怎么老古董来了?”老五吐槽的声音在桑知身后响起。 桑知微微颔首,缓步走向石台。 看样子,魔界收到的消息也很快。 她能够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芒在背,那些魔族士兵虽然站得笔直,眼神却像刀子般刮过她浑身。 那些目光中大多数都是探究,厌恶以及一丝幸灾乐祸。 “魔主已经在永夜宫设宴,请随我来。”苍溟转身引路,黑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桑知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魔界的景象。 这里的灵气与仙门截然不同,更加混乱、狂野,却蕴含着某种原始的力量。 “准魔后初次来魔界,感觉如何?”苍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 “与想象中不同。”桑知平静地回答:“不过你可以喊我桑长老。” “毕竟,我现在还没有与你们魔主成婚。” 苍溟冷笑一声:“若不是因为你是魔后的身份,你觉得你能安稳地站在此处吗?” “我奉劝你一句,魔界不比你们仙门,在这里每一步都可能要人性命。” “多谢将军提醒。”桑知面不改色,指尖却悄悄凝聚了一丝灵力。 永夜宫比远处看起来更加宏伟,整座宫殿由一种漆黑的石材建成,表面却泛着星辰广电,仿佛将夜空凝固在了这里。 宫门前,十二名身着华服的魔族侍女分列两侧,手中捧着各异的器皿。 “仙门贵宾到——”一名侍卫高声通报。 宫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檀香与某种未知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桑知调整呼吸,迈步步入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数百盏悬浮的幽□□火忽隐忽现。两侧站着不少魔族弟子,衣着华丽,神色各异。 桑知能够感觉到这里人的目光与外面不一样,这里的目光中混杂着好奇、敌意…和一丝诡异的期待。 大殿尽头,九级台阶之上,摆放着一张由黑曜石雕成的王座。 王座上的男子缓缓抬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本命剑 坐在魔界主座上的慕朝,身着黑金长袍,腰间束着暗红色宽带,长发用金冠束起,更显得面容苍白入学,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淡淡扫过全场,在桑知身上停留了不到一息移开。 桑知缓缓起身,行了个礼。 “免礼。”慕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宴会上众多魔族纷纷起身,慕朝步履从容,举着酒杯,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今日设宴,为青云宗桑长老接风洗尘。” 桑知端起面前的琉璃杯盏,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她忍不住蹙眉,强忍不适,浅尝一口——意料之中的血腥气在舌尖炸开。 是血酒,而且还不是普通动物的血。 “准魔后可还习惯我们魔界的待客之道?”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桑知抬眼看去,那是一位紫袍男子,约莫二十岁模样,面容英俊却透着几分阴翳。 那人额间有一道暗紫色的魔纹,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这就是魔王。”老六在一旁低声提醒,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是魔主的堂弟,小心应对。” 桑知微微颔首:“魔界的一切都令人耳目一新。” “哦?”魔王微微眯起眼睛,“那不知准魔后可敢尝尝这个?”他一挥手,身后的侍从立刻端上一盘通体漆黑的水果。 桑知看去,只见那水果表面布满细小的红色斑点,如同渗出的血珠。 大厅内响起几声低呼。 老五的脸色骤变:“魔王,这……” “血灵果,我魔界特产。”魔王直勾勾地盯着桑知:“对魔族是大补之物,不过对于仙门中人嘛……”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据说会烧穿丹田,毁去修为。” 桑知面不改色地看着盘中那诡异的水果。 很明显,这是魔王对自己赤裸裸的挑衅,若拒绝便显得自己怯懦,若接受则可能中计。 桑知余光瞥向主座,只见慕朝正慢条斯理地切着一块烤肉,似乎对于这边的交锋毫无兴趣。 老六还要站出来说些什么。 只见魔王忽地抬手,狠狠击在他心口。 老六忍不住后退半步,吐出一口鲜血。魔王慢条斯理地捡起餐盘中的手帕擦拭着手指,语气平静:“魔界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多谢魔王美意。”桑知伸手取出一枚血灵果,指尖能感受到果实表面传来的细微刺痛,“不过仙门讲究礼尚往来,不如请魔王先为我示范如何食用?” 本来还一副看戏神情的魔王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这一手。 血灵果虽然对魔族无害,但是味道极其苦涩,是出了名的难以下咽。 “莫非魔王不敢?”桑知轻轻将果子放在他面前的盘中,动作优雅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大厅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魔王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刚刚抓起血灵果—— “够了。” 慕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下,将整个大厅的喧闹尽数平息。 “青云宗桑长老初来乍到,不宜尝试如此烈性之物。”慕朝放下刀叉,暗红色的眸子淡淡扫过全场,“换灵雾果来。” 侍从慌忙撤下血灵果,换上一种散发柔和蓝光的半透明果实 桑知暗自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她警惕地扫过周围的魔族,忽地发现慕朝说话时,左手食指在酒杯边缘轻轻叩击了三下。 “听闻青云宗弟子都善剑。”一位身着墨绿长裙的女子突然开口,她坐在离魔主不远的位置,容貌眉眼,额间魔纹如同展翅的蝴蝶。 “准魔后作为青云宗长老,想必也应该会用剑吧?” 根据老六白日的“热情介绍”,桑知已经能够认出这是痴恋魔主多年的族长之女,也是魔宫中可能对自己敌意很大的存在之一。 “说笑了。”桑知淡然道,“宴会 上舞刀弄剑,未免失礼。” “怎么会呢?”女子红唇微扬,“我魔界最看重实力,宴会比武助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莫非……仙门剑法只是花架子?” 几个魔族之人配合地发出嗤笑,桑知余光瞥见慕朝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眼中含笑似乎更盛了几分。 “既然如此……”桑知缓缓起身,只是轻轻抬手,“那在下献丑了。” “剑来!” 四周魔界贵族纷纷一愣,紧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更有甚者讥讽道:“准魔后就这么空口唤剑,可知仙门的剑可进入不了这个魔宫?” 桑知走到大厅中央的空地,深吸一口气。 铮! 清冽的剑鸣响彻整个大殿。 红光从主座方向飞来,稳稳落入桑知手中。剑身通体漆黑如墨,剑锋处却泛着幽蓝光芒,剑柄上缠绕着暗红色的魔纹,此刻正如呼吸般明灭不定。 全场死寂。 “魔…魔主的剑?”一位年长的魔族长老颤声打破了沉默。 慕朝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那张冷峻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无奈。 桑知看向面前的女子,淡然地微勾唇角。 “这!这不可能!”云岚尖叫出声,精心维持的优雅形象荡然无存,“魔主的本命剑,怎么可能会被你这个仙门女子召唤?” 当然可以,因为这本就是她的练手剑。 桑知微睨着双眸。 “桑长老。”慕朝的声音响起,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中暗红的光芒比往常更加炙热,“可否将剑归还?” 桑知却看向云岚,意有所指道:“那得看你们魔界之人还想不想与我比剑了。”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慕朝接过剑的瞬间,剑身上的符文突然大亮,一道无形的波动以二人为中心扩散开来。 桑知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顺着剑身回流到自己的体内,血酒带来的不适感竟然减轻了大半。 “魔主大人!”云岚不顾礼仪地冲到台阶下,指着桑知剑声道:“此仙门妖女定然使了什么邪术!” “退下。”慕朝的声音不重,但是却让云岚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女人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仅是她,整个大厅的魔族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看向桑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疑与敬畏。 魔王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桑知:“有趣…太有趣了。魔主大人,你不觉得该解释一下吗?” 慕朝归剑入鞘,动作看似从容,“我何时需要向你解释事情?” 此话一出,他也不再理会魔王脸上的神情,转向桑知,一双暗红的眼眸深不可测:“桑长老今日想必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 …… 子时的更声刚过,桑知猛地睁开双眼。 她没有点灯,在陌生环境本就觉浅的她无声地摸向枕下的匕首。 窗外,一抹不属于月光的阴影正投在纱帘上——有人正站在她的窗口。 那影子静立片刻,忽地一晃,消失不见。 桑知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 是魔王的人?还是云岚的人?亦或者是魔界的别人? 不久之后,她左侧的窗户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来不及细想,窗户已经被轻轻推开,一抹修长的黑影利落地翻入室内,落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勾勒出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冷峻的下颌,还有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泛着淡淡红光的眸子。 慕朝? 桑知的匕首已经抵在来人喉间,同时左手捏诀,随时准备发动枕下暗藏的符箓。 “深夜造访,魔主好雅兴。”她声音冷冽,手上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真的伤到对方,但也绝不留半分退让余地。 慕朝却没有任何惊慌,他甚至悠闲地靠在窗台上,任由冰冷的匕首贴着肌肤,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桑长老好身手,不过……”他指尖轻轻一弹,桑知突然感到匕首变得滚烫,不得不撒手,“下次记得用更好的材料,低级玄铁对我无用。” 匕首咣当落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桑知后退半步,右手掐诀:“魔主夜闯女子闺房,传出去不怕有损声誉?” “闺房?”慕朝环顾四周,轻笑出声,“我以为我与桑长老可算不上清白。”他信步走向桌前,随手点亮烛火,暖黄光芒立刻填满整个房间,映照出他俊美的面容。 烛光下,慕朝一袭简单的黑色劲装,没有白日里的华贵装饰,长发也只是随意束起,倒显出几分少年般的洒脱。 但是这副随性的模样更让桑知警惕——越美丽的毒物,外表越无害。 “魔主与我何时不清白了?”她不动声色地调整站位。 慕朝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发现是冷的也不介意,仰头一饮而尽:“好问题。”他放下茶杯,暗红眸子直视桑知:“那我问你一件事——” 他突然逼近,速度快得超出常理。 桑知还未来得及反应,酒杯困在墙壁与他之间。 慕朝一手撑在她耳侧的墙面上,另一只手轻抬她的下巴,呼吸近在咫尺:“你不是失忆了吗?” 桑知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丝毫不显:“的确失忆了,魔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桑知…”慕朝低声重复,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我的本命剑是你给的,所以它认你。” 他手指收紧几分:“失忆的人,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桑知直视着慕朝的眼眸:“我只是随手召唤罢了。” 二人对视片刻,慕朝突然松开手:“好一个‘随手’!”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你们魔主属狗的 魔宫的秋天,带着别样的风景。 桑知托腮靠坐在宫殿的院落,百无聊赖地伸手接住一片快要落地的枯叶。 魔宫近几日都很忙碌,到处张灯结彩,许是要举办大婚的缘故,桑知没走几步都能够看见奢靡的布置。 老五老六跟左右护法一般,紧紧跟在她身边。 老五甚至有些惊讶地看着四周的阵势:“我去,魔宫什么时候这么奢靡了?” 走到一处宫门转角时,桑知忽然听见了几个宫女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 “听说魔后是仙门的长老呢!看上去可漂亮了!” “魔后与魔主是不是都没有见过面,按照魔主的性子会这么温顺地接受吗?” “不知道啊!但是你看魔主吩咐布置的阵仗可不一般!” 魔宫之人虽然喜好奢靡,但是自从慕朝即位,大部分时候都还算节俭,这般恢弘的布置还是少之又少,因此很多魔宫之人都好奇这位准魔后的来头。 老六瞥了眼那个方向,也跟着附和了几句:“桑长老,要我说,魔主是真的很重视这次大婚呢!” 桑知轻笑两下,一直封印在掌心处的锁魂钉正在微微发烫,她调转了个方向想要在魔宫转一转。 直到她看见了一处早已封闭的偏殿,四周凄凉荒芜之景与周围的奢靡看上去格格不入。 看见桑知站定在那处偏殿门口,老六忽地哑言,他迟疑地上前半步,与桑知介绍道:“此处似乎是旧魔后从前居住的地方。” “魔主自从即位后便将这里封了起来,不许人踏入。” 旧魔后? 桑知看向那偏殿的门缝,从里面依稀能够看见一丝风光,她想了想抬脚朝着那里走去。 “桑长老!” 老六见状,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桑知。 “这里魔气太重了,有损您的灵气!” 桑知笑道:“倘若我偏要进去呢?” 老六见怎么说都没用,刚要搬出魔主的名号,却见桑知已经灵巧地闪身推开了那扇尘封许久的宫门。 “完了!”老六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他心跳加速地快步跟上桑知的脚步,见老五还傻站在原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锤了一下老五的胸口,暗骂道:“还 傻站着干什么!” 老五如梦初醒,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他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你别急啊!” “你先前不是说魔主很听她的话吗?就算是进入这个地方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吧?” 老六被气地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他没好气地白了老五一眼:“这能一样吗!” “这可是魔主生母的宫殿!” 桑知起先还没有意识到这座宫殿的主人是谁,直到听见了老五老六的对话,她忽地就明白了。 深宫的秋带着萧瑟的凉意。 可这座宫殿四周却爬满了早已枯萎的花藤,枯黄的竹子像是没有人打理过一般,四周都遍布着荒凉。 院内的木桌看上去有些潦草,像是人亲手制作而成,两张椅子边上还摆放着一个很小的凳子。 桑知在院中转悠了一圈,伸手轻轻拂过那木制桌面。 她能够看见制作这些家具的人非常细心,就连木材都选自上好的梨花木,甚至将表皮打磨得尤其光滑,摸上去只剩下一阵滑腻。 秋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她回头看见了束手无策的老五与老六。 桑知拎着裙摆又踏入了宫殿内室,一推开木门只闻到了许久未通风的霉味,以及灰尘。 角落密布的蜘蛛网以及厚厚一层的灰尘。 她默了默,站在门口想象中当年林雾怀有身孕的模样。 * 另一侧,魔宫主殿内。 云岚站在自己父亲身边,静静地仰望着主座上那位冰冷无情的帝王,杀伐果断的气势更增添了一丝魅力。 “魔主,您既然已经准备迎娶魔后,那后宫的妃嫔也可以进行选秀了吧?”云尘上前一步,将手握拳抵在胸口,提议道。 云岚听到自己父亲的话,忍不住又腼腆一笑,略有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主座上男人冷着一张脸,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云岚看着他,心脏忍不住加速。 她想要自荐选秀,但是她爹说了太过于主动的女人得不到男人的珍惜。 想到这里,即使有些焦躁不安,但是她到底还是沉下心来。 这次魔宫会议大部分都是议论与仙界关系、以及即将成婚的大事。 下一刻,只见一直跟在那个准魔后身边的老六匆匆走了进来,俯身在慕朝的身侧低语。 男人的神色由一开始的平静,毫无波澜,到后面讶然不解,再到最后有些阴森。 主殿内的魔将甚是不解,还有人大着胆子询问道:“魔主,可是有魔兽暴动?” 慕朝叹了口气,似是疲倦一般揉了揉眉头,“今日之事便议到这里吧。” 众多魔将还是很信服慕朝,闻言纷纷行礼告退,整个殿内只剩下了几人。 而其中便有云岚。 云岚看着慕朝匆匆离席的身影,刚想要跟上去说几句话,忽然就听见了老六与一侧的侍从说的话。 “你先去膳食堂备点饭菜,我估计魔主将桑长老带回来后可能便留在宫殿一起用膳了。” “桑长老?”云岚秀气的眉头微蹙,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那个仙界女人的称呼。 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手帕。 * 老六跟在慕朝的身侧,只能小跑着跟上他们魔主的步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本以为魔主并不会太过于生气,毕竟在老六心中,魔主还是很宠溺桑长老的,可如今看到魔主脸上的神情,他到底还是有些拿不准主意。 “我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入吗?” 慕朝的语气有些冷淡,甚至还透着某种寒意。 老六闻言,顿时冷汗直冒,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帮桑知说好话道:“或许魔后只是单纯好奇魔主您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慕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忽地冷笑一声:“她这可不是为了我。” 他像是很笃定一般,又像是有些担心,步伐迈得很大。 老六这下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只能祈祷桑知已经随便转悠两圈离开了,要是被魔主抓了给正着,恐怕两人会大吵一架。 很显然,桑知并不会那么轻易离开。 老六跟在魔主的身后,遥遥便看见了还站在宫殿门口的老五。 老五在看见老六以及他身前的魔主时,也忍不住冷汗直冒,他立刻跪下行礼:“魔主!” “人呢?” 慕朝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还…还在里面……”老五低下头,不敢去看魔主的神情。 直到慕朝推门进入这个自己都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他那双漆黑中泛着暗红的眸子看着院中的身影。 桑知正百无聊赖地伸手取下挂在院中桃树树枝上的灯笼。 “找到什么了吗?” 桑知回头,愣了一瞬。 周围的场景依旧是荒芜,二人隔着满园荒凉对视,桑知只觉得从慕朝身上弥漫而来的低气压让她也有些喘不过气。 她将那盏小灯笼取了下来,摆放在木桌上。 “桑长老,看样子我的命令你并不太想听?”慕朝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抿唇,再不复先前的温柔平静。 “慕朝,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吗?”桑知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慕朝变化的情绪,反而自顾自地问道。 “你应该很清楚,这里只是她居住的地方。” 慕朝冷呵一声,伸手拽住女人的手腕,想要带着她离开这里。 可桑知却后退了半步,伸手将灯笼塞进了他的掌心,那盏灯笼是一盏非常小的灯笼,只有掌心那么大。 放在慕朝的手中便更显得小巧。 “慕朝,你不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桑知故意问道,她在一边默默观察着慕朝的神情,似乎想要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很显然,她要失望了。 因为慕朝的眼底除了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再没有任何的情绪,他冷笑了一下。 低沉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怎么?你很喜欢囚禁人的地方吗?” 在他的眼中,这座偏殿是耻辱的证明,代表着一个仙界弟子自甘堕落的开始,代表着他苦难的诞生。 不论是幼时凡间的生活,还是少时青云宗外门的凌辱。 若是他的生母不背叛师门,若是他的生父不是魔界之主,若是他不存在在这个世间,往后那些痛苦与苦难是不是都不会诞生? …… 红烛高照,喜绸满挂。 魔宫上下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明日便是魔主慕朝与仙界青云宗弟子桑知的大婚之日,这场和亲将结束仙魔两界长达千年的纷争。 桑知站在魔宫最高的观星台上,一袭白衣胜雪,与周围玄铁般的魔宫形成鲜明对比。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栏杆上雕刻的魔纹,眉头微蹙,夜风拂过,撩起她披散的发丝。 “林姨当初是否也站在这里过?”桑知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魔后,原来您在这里。” 一个柔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桑知的思绪。她转身,看见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正盈盈向她行礼。 那女子生得极美,眉目如画,只是那双眼睛深处藏着桑知读不懂的情绪。 “你是?”桑知微微颔首。 林月见眼中划过一丝讶然,没想到眼前这人当真忘记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妾身林月见,是魔主的师妹。”女子巧笑嫣然,眼角一颗泪痣更添几分妩媚,“先前在青云宗与魔后有过一面之缘。” 桑知表现出一丝迷茫,但是出于礼节,她还是微笑道:“原来是林姑娘,有礼了。” “魔后初来魔宫,想必对这里还不算熟悉?不如让月见带您四处看看?”林月见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桑知的手臂。 桑知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是在看见林月见胸口佩戴的那枚玉佩,到底还是忍住了,她点点头:“有劳林姑娘了。” 二人沿着蜿蜒的回廊漫步。 “这 里是魔宫的后花园,虽比不上仙门的奇花异草,但是也有几分奇特。”林月见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引着桑知进入一处庭院。 “这是‘夜魅’,只在月圆之夜绽放,花香能让人产生美好的幻觉。”林月见站在一旁解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桑知正要伸手触碰到花瓣,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踉跄一下,扶住了身旁的石桌才没有倒下。 “魔后怎么了?”林月见连忙上前搀扶,脸上写满了关切。 桑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勾唇,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她摇摇头,伸手抵在额头。 “恐怕是这几日忙着大婚的事情,有些疲惫了。” 林月见见状,扶着桑知在石凳上坐下:“魔后稍等,我给您去倒杯茶水。” “这是什么茶?”桑知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难以克服的燥热,她低头看了眼茶水。 “只是普通的安神茶而已。”林月见笑容不变,“魔后你的脸色很差,不如我送您回房休息?” 桑知心中冷笑,早已识破了林月见的计谋,她继续演戏,摇晃着站起身,呼吸变得急促:“我…我觉得有些不太舒服……需要回房休息。” 其实桑知修炼魂符,普通的药早已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她从一开始便已经认出了林月见。 “我扶您去吧?”林月见伸手来搀,却被桑知避开。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桑知跌跌撞撞地向花园外走去,背后能够感受到林月见如芒刺般的目光。 不多时,林月见的身边多了一抹身影。 正是云岚。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了?”云岚微微蹙眉,看着桑知跌跌撞撞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询问。 林月见对于这个痴恋慕朝的云岚本就不喜,如今听到她质疑自己,也只是厌烦地背过身。 语气还算温和:“放心吧,此春药烈性十足,她可撑不到回房,半路药效发作只会干出难以挽回的事情。” * 转过回廊,确认无人跟踪后,桑知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步伐。 她原本计划假装药效发作,引林月见现身加害,再当场戳穿她的阴谋。 但经过花园转角时,一阵诡异的寒气突然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这气息……不对劲。” 桑知循着寒气方向走去,来到一处偏僻的宫殿外,殿门虚掩,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声,仿佛有人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当她轻轻推开门缝,只见慕朝跪倒在地,全身覆盖着一层薄冰,面色苍白如纸。 “寒毒发作了?”桑知倒吸一口凉气,忽地又想起今日刚好是月圆之夜。 就在桑知犹豫之际,体内的“醉仙散”突然起了反应—— “我去!”桑知双腿一软。 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魂符虽然能够抵抗一切普通药效,但是当四周温度降低时,作用会大大降低。 桑知咬咬牙,刚要伸手将这扇被自己推开几分的木门给关上。 慕朝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谁?” “你来这做什么?” 谁能想到,魔界之主在月圆之夜还像个小可怜一样蜷缩在荒废的宫殿中,默默忍受着寒毒的侵蚀。 桑知准备关上的手忽地顿住了。 她知道催情的药效在体内会导致自己神识火热,是减缓寒毒最好的方式。 在看见慕朝溢出血的嘴角后,桑知到底还是妥协了。 她颤抖着上前半步,伸手抱住浑身冰冷的男人,当二人身体相触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慕朝身上的薄冰开始融化。 “你中药了?”慕朝立刻明白了过来,眼中怒火燃烧,“是谁?” 现在可不是议论这个的时候,桑知很确定过了今晚自己恐怕也没有勇气再与慕朝亲热了。 她一咬牙,伸手捧住慕朝的脸,将自己柔软的唇瓣印在慕朝的嘴角,口中不住喃喃道:“慕朝……慕朝……” 慕朝用手抵住桑知的额头:“你冷静一点。” 桑知有些崩溃,她张嘴咬住慕朝的肩膀:“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这次慕朝听懂她的意思了。 他翻身将桑知压在身下,声音低沉危险:“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废话什么?” …… 这一夜,是慕朝唯一一次面对寒毒时,回忆起不再是痛苦。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二人已经精疲力竭地相拥而眠,桑知率先醒来,发现自己正被慕朝搂在怀中。 她轻轻抬头,看着慕朝熟睡时毫无防备的俊颜,与平日里淡漠形象判若两人。 似乎与记忆中的少年也没有多少变化。 想到这里,桑知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一下。 “醒了?”慕朝突然睁眼,暗红色的眸子直视着桑知。 桑知忍不住脸颊一热,却没有躲闪:“你怎么这么狼狈,缩在偏殿?” 慕朝沉默片刻,“因为习惯了。”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桑知肩上的伤痕,那些都是昨夜留下的痕迹。 “其实你根本没有失忆对吗?” 慕朝忽地轻叹一声,近乎呢喃般凑在桑知的耳边问道。 呼出的热气让桑知眼睫微颤,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正面回答慕朝的问题,只能下意识用沉默来应对。 可如今的慕朝却好似压根不给她任何退后的机会,他那双如亘古长夜的眸子藏着寂寥。 “当年之事,我不会怨你。” 慕朝低声道。 “利用也好,玩弄也罢。”慕朝忽然紧紧抱住桑知,像是抱住了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不知为何,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口莫名慌了一下,他将脸埋在桑知的肩胛处喃喃道:“你不爱我也无妨,只要你在我身旁。” “只要你在这就行了。” 桑知心口一颤,所有的话都到嘴边即将脱口而出,她刚要抬起手,却在下一秒都放了下去。 “今日不是我们大婚吗?” 桑知忽然一激灵,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忘记什么事情,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打破了满室的柔意。 有谁能想到,两个人在自己大婚的日子迟到了? 桑知被伺候着洗漱时,宫女看见桑知身前的狼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魔后你身上……” 桑知低头看了一眼,忽地就明白为何这宫女这个神情了。 她磨了磨牙齿,忍不住道:“你们魔主当真是属狗的,这个地方也要咬!”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变故 仙魔自古两不相容,能够走到和亲这一步属实是可以记载进史册的发展。 因此,魔宫的婚宴宾客自然也来自四面八方。 桑知身着厚重婚袍,宽大的袖袍中,那枚定魂钉正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她手腕上。 “记住,大婚之日将定魂钉刺入魔主的心脏。”掌门将定魂钉交给她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狂热,“魔主在大婚时定然警惕放松,只有封印他体内魔族血脉,才能保天下太平。” 那些话语还历历在目,桑知指尖轻颤,感受着定魂钉传来的刺骨寒意。 不得不说,掌门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定魂钉必须以活人神魂为引,一旦出世必须祭以魂魄,否则就会化作灭世凶器。 这样的话,就算桑知临时反悔了,也必须要考虑一下天下苍生。 “吉时已到——” 礼官高唱打断了她的思绪,桑知抬眸,只看见慕朝正踏着红毯向她走来。 今日的他换下了常穿的玄色衣袍,一身暗红喜服衬得面容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渊。 “走吧。”慕朝执起她冰凉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桑知眼睫微颤,藏下心中的思绪。 “一拜天地!” 桑知随着礼唱机械地行礼,袖中定魂钉却越来越沉。 “二拜高堂!” 转身时,桑 知无意中看见了坐在席下面容慈笑的掌门,掌门眼神紧紧盯着她的衣袖,似乎在隐隐期待什么。 身侧的慕朝行礼姿势标准得近乎刻板,像是专门去学过一般,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微微加重。 “夫妻对拜!” 桑知与慕朝相对而立,俯身刹那,她看见慕朝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那是一个安抚的微笑。 桑知觉得有些不安,心头剧跳,却来不及深思。 “礼成——”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桑知猛地抽出定魂钉,却见慕朝的动作更快一步——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动作,左手扣住她手腕。 “你……?”桑知瞪大双眼。 伴随着噗嗤一声,趁桑知惊愕之际,慕朝竟然一把夺过了那定魂钉,狠狠刺入了自己心口! “慕朝!” 桑知失声尖叫,扑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这与她预想的计划根本不一样! 她本来计划着将锁魂顶种入自己神魂,前段时间服用的灵丹可能会派上用场,慕朝可没有灵丹! 整个魔宫瞬间大乱,定魂钉入体的刹那,慕朝周身爆发出刺目血光,无数根锁链从他体内一路蔓延至四面八方。 而他整个人踉跄着单膝跪地。 “好!很好!” 青云宗掌门拍案而起,脸上平和的面具彻底撕碎,而他对面坐着的魔王也扯下伪装,银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疯狂喜色。 “不愧是我青云宗弟子!”掌门大步走向祭坛,眼中尽是贪婪,“若非是你,这个魔头可能还真不会这枚容易中招?” 桑知浑身发抖,猛地扭头看向慕朝。 “为什么……”她喃喃道。 掌门还以为是在问自己,于是狞笑道:“锁魂钉的确能够封印魔族血脉——只不过是以吞噬神魂为代价!”他转向跪地的慕朝,“慕无寂!你被女人背叛,你儿子同样也被女人背叛!” 魔王也走上前,洋洋得意道:“堂兄,你输就输在太重感情,若非你真心心悦这个女人,怎会如此轻易上当?” 桑知如坠冰窖,她本想牺牲自己保全慕朝,怎料慕朝会突然动手,主动将锁魂钉送入自己体内。 正当她无措之际,忽地注意到了慕朝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掌门大人。”慕朝缓缓抬头,虽然面色惨白,眼中却燃烧着令人胆寒的冷静,“你确定中招的是我?” 话音未落,掌门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跪倒在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心口不知何时浮现与慕朝一模一样的血色纹路。 “这怎么会!这…这不可能!”魔王厉声尖叫,“锁魂钉明明刺入你体内!” 慕朝慢慢站起身,胸前的锁魂钉竟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锁魂钉的滋味如何?”他抬手抽出配件,真正的锁魂钉从掌门心口缓缓浮现。 “不!不可能!”掌门面如死灰,“我明明检查过……” “你检查的那枚。”慕朝冷笑,“昨夜我已经换了。” 桑知恍然大悟——难怪慕朝要强行夺钉!他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并没有失去记忆,也料到了她会自我牺牲,所以将计就计,将真正的杀招留给了掌门! “好……好得很!”魔王突然暴起发难,一道黑光直射慕朝,“那就同归于尽!” 慕朝正要抵挡,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虽然魂钉是假的,但是到底也是侵蚀神魂的存在!在千钧一发之际,桑知飞身挡在他面前,魂符应声而燃。 “无名舅舅!”桑知高呼。 早已埋伏在宾客中的沈寒舟立刻带人冲出。 掌门惊恐地看向沈寒舟,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在禁山守林?” 沈寒舟嗤笑一声,如今的他脸上也早已爬上了皱纹,但是身姿依然挺拔,单手拎着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利剑缓步上前。 “千年前,轩辕长老识破你勾结魔界左使,设局在此,就是为了今日。” 沈寒舟的话让掌门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捂住胸口:“不!不可能!” “千年前我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林雾也早已叛逃,虽然后面死在我手中,但是魔族血脉依旧在我手中!” “沈枝清也死,你是如何知晓的?” 掌门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谋划千年的计划会落空,他瞪大着眼睛,看着桑知站在沈寒舟的身后。 而沈寒舟另一侧,沈钰手中的厄雾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竟然在剑鞘中就不停地发出震鸣。 “是啊,你谋划了一切为了献祭魔族血脉,得到长生不老之术。” “甚至在我体内种下了魔蛊不是吗?” 桑知平静的面容吐出的每一句话都让掌门冷汗直冒,这下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计谋彻底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你怎么知道的。”他瞳孔闪过一丝惊讶。 “娘亲自幼给我了一枚玉佩,那枚玉佩里面藏着一丝剑意,可在我误以为自己穿越而来的时候,那枚玉佩便彻底失灵。” “恐怕就是受到了我体内魔蛊的影响吧?” “你利用魔蛊,假意让我误以为有系统接近慕朝,然后协助你来获取魔族血脉。” “百年前北荒边境,我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桑知说出了这些年一直堆积在自己心头的猜测,随着真相的一步步揭露,千年前的恩怨终于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千年前,仙魔两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平衡之中。 而魔界左使因为不甘屈服于仙界之下,暗中找到了当时还是仙门弟子的掌门,提出了长生不老之术作为诱饵。 而长生不老之术所需要献祭的最难血脉,便是仙魔结合之下的血脉。 于是掌门再次利诱了林雾,给当时的魔尊与林雾下药,逼迫二人诞下了慕朝。 本以为林雾会极其厌恶这个孩子,而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夺走,怎料林雾不仅不厌恶,反而极其怜爱,竟然孤身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而魔尊则被沈枝清封印,二人同归于尽。 至此,千年前恩怨就此尘封。 当往事被揭露,掌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动用浑身力量将锁魂钉全部拔了出来。 神魂在得到撕扯的瞬间,整个天际昏暗无光。 桑知本以为这场恩怨应该就此结束了,怎料跪倒在地上的掌门忽然又笑了起来,血沫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沙哑而又沧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不错,魔蛊是我种在你身上的,沈枝清斩杀魔龙是我从中作梗,但是……” 风沙骤然卷起,将所有人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巨大的锁链声从地底传来,地面开始震动,无数裂痕像是破裂的瓷器一般,逐渐蔓延。 猩红的血浆从地底喷射而出。 “不得不说,你们确实已经知道了很多真相。” 掌门仰头狞笑,青丝在瞬间变得雪白,一改原先颓废无措的神情,漆黑的瞳孔变得金黄,转而变成竖瞳。 一道不属于他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像是惊天动地的哀嚎。 “不错,但是此轮献祭之阵从你们踏入此地就已经开始。” 隐隐约约的陌生嗓音从掌门身上传来,男人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布满了血痕以及诡异的魔咒。 魔王却面露兴奋,他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用额头虔诚地抵在掌门的脚边。 “左使大人!” 桑知捏紧魂符的手骤然缩紧,她蹙眉看向已经大变模样的掌门,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魔界左使的动向一直无人知晓。 如今看来,当年二人为了不背叛对方,似乎动用了某种邪术,将灵魂蜷缩在了同一件躯体上。 也就是说,锁魂钉只定在了掌门的神魂上!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棘手。 第48章(正文完)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封龙 原先被锁魂钉封印的躯体正在发生可怕异变,冰雕表面的玄铁锁链一根接着一根绷断,那些千年不化的玄冰竟然渗出黑红色的血丝。 “不对。”慕朝一把将桑知拽到身后,。魔焰在掌心凝聚成刃,“锁魂钉被炼化了。” “咯咯咯……”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冰雕内传出,伴随着“咔擦”一声,冰层已经裂开。 一只布满鳞片的利爪 裸露在空气中,那爪子只是轻轻一划,整个冰雕便轰然炸裂。 飞溅的碎冰中,一个半人半龙的怪物悬浮空中——左半边是掌门痛苦扭曲的脸,右半边则是覆盖黑鳞的魔龙头颅。 这只魔龙与桑知在北荒所见的魔龙更加不同。 “千年布局,终得圆满。”怪物口吐人言,声音忽男忽女。 桑知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慕朝脸色剧变:“你是……” 龙首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声波将四周魔宫震出无数裂痕:“我的好侄子,现在才认出我吗?” 他丝毫也不给慕朝任何反应的机会,话音未落,龙爪突然暴涨,直取慕朝心口。 慕朝下意识抬手挥刀,却觉得心中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心底弥漫开来。 “你以为锁魂钉为什么被轻易控制?”魔爪抵在慕朝胸口,“因为里面融了魔族血脉的鳞片。” 左使将魔爪伸至自己的胸口,竟然硬生生将本该封在体内的锁魂钉给挖了出来。 甚至还随手抛了抛,丝毫也没有理会表面的灼烧。 桑知这才意识到,恐怕锁魂钉对眼前这位魔界左使已经没有任何的威慑力了。 眼见慕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桑知不顾一切地挥出魂符斩向龙爪。 可周身的寒气突然凝滞。 桑知的魂符距离魔龙咽喉仅剩三寸,却被一股恐怖的威压硬生生定格。 “沈枝清的女儿?”魔龙獠牙间滴落腐蚀性唾液,“那不如先杀你?” 一滴冰凉的水珠突然落在魔龙的眉心。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整个魔宫下起了银色的雨。 那些“雨滴”在坠落过程中舒展开来,竟然是无数的银色丝线,它们比普通蛛丝更细,却闪烁着金属光泽,在触及魔龙鳞片的瞬间骤然绷紧! “天丝缚龙,千年不晚。” 清冷的女声自魔宫飘落,每个音节都带着某种古老韵律,桑知感到扼住喉咙的龙爪猛地一颤—— 一道白影踏着银丝飘然而下,素白广袖流仙裙在寒气中翻飞如蝶,发间仅一支木簪,却比任何珠翠都夺目。 女子约莫凡人三十许年纪,眼角细纹盛着岁月风霜,而眉宇间的凌厉与慕朝如出一辙。 魔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林!雾!”这两个字像被嚼碎了吐出来,带着滔天恨意。 林雾眉眼微蹙,闭着的眼眸微微睁开,她目光落在一侧的慕朝身上,眼底划过了一丝欣慰。 伴随着落在魔龙身上的傀儡丝越来越多,束缚在魔龙身上的力量也越来越多。 左使刚想要奋身挣脱,怎料那些缠绕着的傀儡丝突然变得紧迫,还带着一丝威压。 “这些傀儡丝可还眼熟?”林雾将傀儡丝一点一点收紧了。 “你……怎么会这样!”魔龙终于也发现了异常,与千年前的傀儡丝相比,如今的丝线上似乎沾染了不少怨气,竟然比他体内的魔气都要更加强烈。 林雾勾了勾唇,缓步上前,赤足踩在了地面上。 被傀儡丝束缚着的魔龙不信邪,再次奋力挣扎起来,想要试图突破林雾的绞杀。 “千年来,我炼化无数祟气,锻造了整个傀儡丝。” 林雾将手抬起,滑下的衣袖露出了白皙的手臂,而那些手臂上布满了可怖的疤痕,无数根丝线如同从皮肉之中生长出来一般,正在一点一点汲取她的力量。 魔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把自己炼化了吗?” “疯女人!你可知炼化自己将魂飞魄散,永堕阎罗?”魔龙压根没有想到会有人做到这一步。 当他意识到事情不妙的时候,已经被祟气充斥四周,就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怨气,像是天地间所有的怨气都聚集在了这里。 当听到魔龙口中那句永堕阎罗时,沈寒舟的神情划过一丝不可思议,那双早已黯淡的眸子里闪烁过一丝泪光。 他垂在一侧的手掌不由攥紧,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 就连桑知都忍不住心脏揪痛了一下,她扭头看向受伤的慕朝,男人半跪在地上,低垂着眼睫,叫人看不出究竟是何神色。 林雾复杂的目光落在慕朝的身上,接着带着一种赴死的气魄,转身走向魔龙。 魔龙出现得突然,但是林雾出现得也同样突然。 “林姨!” 桑知忍不住上前一步。 林雾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庞,本来还冷若冰霜的脸忽地眼眶一红。 桑知一时间像是又回到了在镜妖碎片里看见的少女,可林雾只是短暂地停留一瞬,随后又义无反顾地走向傀儡漩涡之中。 “娘——”慕朝忽地撑起身子,染血的手抓向半空中已经虚无的身影,伴随着轰隆作响的地面,魔龙的躯体开始变得僵直。 而同时,林雾的身影也开始变得虚无。 砰—— 傀儡丝爆发的血光中,那些银丝正一根一根回缩到她心口。 慕朝上前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远方魔龙的躯体开始一点一点瓦解,扭曲的面上带着不甘与愤怒。 林雾看着眼前那张似曾相似的脸庞,终于伸手抚摸他的脸,可是指尖却穿过实体:“好孩子…你和你父亲……很像……” 慕朝这才明白,过去所遭受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颤抖着去抓母亲消散的衣袖:“别走……” 这些年的恨在此刻像是被一切扫空,整个人如同被抽离了情感一般。 “好了……娘太累了……”林雾的最后一缕银丝缠上慕朝的小指,“你爹……也是个怪脾气。” 她像是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那一抹思念的身影,竟然缓缓勾了勾唇,吐出一句:“我要是再不去陪他,他又要生气。” 当朝阳穿透魔宫上空时,慕朝跪在血地之中,怀中只剩下了一截早已失去灵力的银丝。 桑知艰难地爬过来,发现慕朝的眼角滑下一行血泪。 她有些心疼地上前抱住慕朝,锁魂钉悬浮在半空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灵力,灰扑扑地坠落在地面上。 至此,天际一片晴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