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结婚只差认识了[娱乐圈]》 1、第1章 灯光璀璨,夏清和站在舞台上。 一身墨绿色高定西装裹身,尽显腰细腿长的好身材,镶满钻石的银色响尾蛇盘踞在颈部,头尾相缠着探向西装的v字领,没有衬衫,是白莹莹的肌肤,危险,引人遐想。 手中金灿灿的苹果形奖杯,刻着“微果之夜年度最受欢迎男演员”。 这个奖没什么含金量,也就证明这一年他很红,红到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海报和代言广告。 一番标准式获奖感言后,他被颁奖嘉宾李峥嵘出声留下。 李峥嵘是影视圈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不知被谁请来,为他颁这个无足轻重的奖,但,尊重,夏清和必须给足。 他站在台上,微笑相对,是最完美的面貌。 “清和啊,是非常优秀的青年演员,大家喜欢,我喜欢,就连我的女儿都是你的粉丝。”李峥嵘笑着夸赞。 “承蒙厚爱,谢谢李老师,也谢谢令嫒。”夏清和礼貌俯身。 “最近网上很火的一个二创视频《红尘乱》,清和看过没有?” 夏清和身体僵了一瞬,脸上微笑不变:“看过。” 这时,舞台背后的大屏幕,切出一张眉眼深深的英俊面孔,是台下坐着的新晋影帝谢忱。 现场响起一片纷乱的掌声,全是起哄看热闹的。 夏清和回身看了一眼大屏幕,心里直骂mmp,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完美的笑容。 看过,他当然看过,那热度都怼脸播放了,他想没看过都不行。 《红尘乱》是一部二创视频,剪切了大量影视片段,拼凑出一部可歌可泣的爱情悲剧。 重点是这部爱情悲剧是两个男人,用的就是他和谢忱的影视素材,他是南风馆花魁,谢忱是少年将军。 两个人在里面上演了一出爱恨嗔痴,最终将军战死沙场,花魁坠楼相随,香消玉殒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惨烈,凄美。 短短十分钟的视频,看哭了无数人,一度霸榜热搜。 导播这时候把镜头切向谢忱,简直是存心搞事情。 “清和,对这个作品怎么看?”李峥嵘也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谢忱,接着问。 “创作者很有想法。” “这些二创视频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当然不会,这是创作者的自由。”夏清和笑着回答。 “那就好,实不相瞒,《红尘乱》的创作者正是我的女儿,她能创作出这等水平的作品,我也感到很欣慰,是她对你们的喜爱,激发了创作的欲望,这就是偶像的力量。” “今天能给你颁发这个奖项,不管是作为一个老演员,还是一名父亲,我都非常高兴,因为我看到了新一代年轻人蓬勃发展的力量。” 夏清和与李峥嵘最后热情地拥抱,心中念道,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想借着这个平台给自己女儿铺路啊。 狠狠被人利用了一把,但是这口气,他也只能憋着,人家打着粉丝的名义,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节目直播间却陷入了另一种疯狂。 “啊啊啊,我磕的cp同框了,简直配一脸,斯哈斯哈。” “看谢忱的眼神,里面满满都是爱意,他好爱清仔。” “和光同尘是真的,微果只印证真情侣。” “谢忱今晚要不做人了吧,就清仔这脖子,我能玩一万年。” “让我变身那条蛇,狂舔,清仔好香。” “清仔老婆就是最美的,这腰这腿,谢忱吃的也太好了,呜呜呜,而我只能流口水。” “哇哦,直播间的粉丝好热情。”主持人笑得一脸暧昧,“我要替她们问问夏老师,以后会跟谢忱老师合作吗?” 夏清和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沉一口气,努力笑得从容优雅:“如果有这个机会,是我的荣幸。” “好,那我们就一起期待两位老师真正的荧屏相遇,在座的导演们要加油哦,给个机会。”主持人面向几位名导的位置,连抛媚眼。 大屏幕也终于从谢忱的脸上移开,切给笑呵呵看热闹的几位导演。 晚会结束已是深夜,夏清和回到主办方安排的酒店,随手解开西装扣子,仰躺在沙发上,捏了捏鼻根,瘫软下来。 想到舞台上那一出,网上怕是又腥风血雨了。 他摸出手机,怼到脸上开屏,点开熟悉的大眼图标,信息便刹不住车地突突往外蹦。 “谢忱全程含情脉脉盯着我清仔,他好爱,他好宠啊。”配谢忱大屏截图。 夏清和冷“切”一声,确定登录的是小号,手指立马回怼:“谢忱看的是摄像机镜头好吧,拜托动动脑筋,ok?” “夏清和当众表白想跟谢忱合作,他好主动,直球美受,这哪个男人受得了?” 夏清和怒按九宫格:“睁开你的24k钛合金大眼睛看看,夏清和八块腹肌,攻得一批,好不好?” “姐妹,上大图,忱忱的胸针是不是响尾蛇?与清仔的项链不会是一个品牌的吧?” “来了来了,课代表来了,先上图,谢忱的胸针和夏清和的项链同属于dm的响尾蛇系列,这一系列名字叫爱欲缠。” “哇哦,正主又隔空表白,偷偷发糖,甜死我了,好撑。大肚.jpg” 夏清和盯着那张放大的胸针图片,看了两秒,怒叫道:“杜金鱼,你怎么干的活,借个项链也能出问题,又跟姓谢的狗东西撞款,说,你是不是暗地里投靠了新知传媒,说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屋里无人应答,只有门口传来“呲呲”重复刷房卡,却刷不开的声音。 夏清和皱着眉头,从沙发上跳起来,怒气冲冲去开门:“滚哪里去了,你给我说清楚,谢狗的胸针跟我的项链撞款,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门开了。 谢忱左手扯着领结,右手上的房卡还在往门上贴,一时不妨贴上了夏清和的腹肌。 微凉的房卡贴在肌肤上,夏清和愣了一瞬,说到的那枚胸针上的蛇头正傲慢地翘着,在走廊灯光照射下,蛇眼泛起森森冷光盯向他。 他抬起头,见死对头谢忱正靠着门框歪头去看门上的标牌,嘴里呢喃着:“1618?” “哦,不好意思,看错楼层了,我在1718。”谢忱看了眼手中的房卡,站直身体,说着抱歉,态度上却毫无歉意。 夏清和抬手关门,门却突然被挡住,谢忱手撑着门说:“等一下,这枚胸针是我的私藏,不是借的,今天随手拿来配礼服了,这位先生刚才似乎对此有些误会。” “你不认识我?”夏清和迅速锁定了“这位先生”几个字眼,眉头蹙得更深了,眼神不善。 “我应该认识?”谢忱眼露讶异,他的发丝散乱下来,解开的领结随意搭在脖子上,混着扑面而来的酒气,疏懒随性,是夏清和往日在荧屏上没有见过的模样。 但这个不认识,严重抨击到了夏清和的自尊心,他冷下脸,咬牙道:“慢走,不送,这、位、先、生!”随后,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谢忱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兀自笑起来:“腹肌不错。” 电梯门开,一个挂满鲜花和玩偶的移动礼物树挪出来,礼物树上挤着一张人脸,看到谢忱站在门外,立刻满脸堆笑:“谢老师,您也住这一层啊?” “不是,路过。”谢忱微笑着淡淡回道。 电梯门关了,杜今雨夹着礼物蠕动回1618房间。 一开门,便叫唤:“幸亏你早走一步,我在大堂差点被粉丝埋了。” 抖落着身上的礼物往里走,像一棵摇摆的圣诞树,小孩子们估计会喜欢,但夏清和已经不是小孩子,是一头急于寻找出口的喷火暴龙。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夏清和把手机扔过去,上面正是胸针和项链一起冲顶的热搜。 杜今雨摸了摸鼻子,笑说:“缘分啊,都是缘分。” “安排礼服首饰的时候,我有没有提醒过你,避开谢忱?”夏清和狠狠瞪着他。 明星参加晚会盛典撞款,本就很尴尬,更何况对方还是谢忱,这都不仅仅是尴尬的事情了。 夏清和与谢忱,本来一个是偶像剧走红的顶流爱豆,一个是专攻大银幕的新晋影帝,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连朋友圈都没有交集。 就这样的两个人,因为颜值高,作品多,可利用素材丰富,成了二创视频的“主力演员”。 最初,视频内容还挺正经的,我在你的视频里客串个惦记嫂子的小叔子,你在我的视频里客串个护短的大舅哥。 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就变了味道,小叔子惦记的不再是嫂子,而是亲哥哥。 大舅哥也不再是妹控,而是为了妹夫肝肠寸断。 再后来,连工具人女主都没有了,直接就是他们两个人,爱来爱去,恨来恨去,杀来杀去。 什么小妈文学,生子文学,故事题材千千万,但,有一条吻戏床戏不可少。 对,生子文学,男人也能生孩子,粉丝们赋予的神通,儿子,女儿,龙凤胎,他就差给谢忱生个一胎八宝了。 就,凭什么啊?凭什么是他生,不是谢忱生,看看他紧致的八块腹肌,哪里有可以生孩子的地方? “别说,还挺配的。” “杜金鱼,你不想干了是吧?不想干了换人。”夏清和扯下脖子上的项链,啪一声扔到桌子上。 “哎,祖宗哎,可别摔坏了。”杜今雨赶紧将项链拿起来左右检查,看到没有损伤,长长吁出一口气。 “坏了就坏了,我又不是赔不起。” 杜今雨小心翼翼收起项链,摸出手机:“是得问问他们,哪有瞒着我们,一个系列借出去两件的道理,这不是存心搞事情么,把我们当什么了。” 夏清和打开冰箱,灌了几口冰水,终于冷静了几分,想起谢忱说他那个是买的,摆摆手说:“算了,下不为例。” 杜今雨凑过来假惺惺地问:“就这么算了?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必须让对方给我们公开道歉。” “道个p的歉,还嫌弃不够丢人。”夏清和把自己摔在床上,大张着四肢,翻了个白眼。 谢忱跟他撞款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以前都是机场照私服什么的,这还是第一次在公开活动撞。 不过这是他俩第一次现实里见面,也是第一次出席同一个活动,以前也没有机会在公开活动上相撞。 夏清和少爷脾气大,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有时候心眼跟针尖那么大,有时候又宽得像太平洋。 风雨说来就来,说过就过了。 杜今雨见他火气已经自己灭下去,手里捏着个八爪章鱼玩偶,啧啧道:“我刚才在电梯口遇到谢忱了,那身高,那大长腿,那脸,比电影里还好看。” “有我帅?”夏清和冷眼盯着他,你敢说是,你就完了。 “那倒没有,我们夏少是谁啊,整个娱乐圈男男女女加起来,也找不出一个能比您漂亮的。”杜今雨话锋一转又开始犯贱,“不过,他比您高那么一丢丢。” “滚,你个179的矮子,敢嘲讽我183的身高。”夏清和抓起床上的八爪章鱼呼到了杜今雨的脸上,“带着你家亲戚快滚,都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章鱼。” “有一种喜欢,叫你家粉丝觉得你喜欢啊。”杜今雨说,“她们辛辛苦苦地送来,我怎么好意思不收,我这么善良。” 自从谢忱演了色气十足的章鱼精后,夏清和就被章鱼缠上了,粉丝哪次送礼物也少不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章鱼。 表面是送玩偶礼物,其实是在暗戳戳的送老公,这还是夏清和用小号打进粉丝群内部知道的绝密消息。 自此,他就对章鱼ptsd了。 2、第2章 一早,夏清和便被杜今雨从床上拽起来,随便穿了套简单的常服,睡眼惺忪,跟着往外走。 他们今日要赶早班飞机回剧组,时间紧迫。 “精神点,等一会儿到了车上再睡。”杜今雨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眼神从上往下打量一番,黑色卫衣配牛仔裤,虽然简单,但穿在夏清和身上就是邻家哥哥,隔壁校草的效果,清爽阳光。 “等会儿看到粉丝,笑得灿烂点,小姑娘们天还没亮就守在外面也不容易。”杜今雨提醒道。 “知道了。”夏清和打了个哈欠,真的好困。 “叮”一楼到了,电梯门一开,便看到谢忱带着人从另一部电梯走出来。 本还迷迷蒙蒙的夏清和,立刻冷了脸,挺直脊背,抽出杜今雨上衣口袋挂着的墨镜戴到脸上,黑色卫衣的帽子往头上一罩,越过谢忱,大步往外走去,气势凛然。 杜今雨在后边拖着行李箱,慢了不少,走到谢忱身边时,笑道:“我们赶时间,先走一步哈,谢老师再见。” “嗯,路上慢点。”谢忱点头。 “人家赶时间,你让人家慢点,哈,你可真会说话。”看着夏清和两人走出大门,经纪人楼雪笑道,“咱们进去喝杯咖啡再走吧,一起出去,不太合适。” 谢忱笑了一下:“安全第一啊。” 咖啡厅在酒店二楼,透过落地玻璃窗,正好可以看见夏清和被粉丝们围着拍照。 杜今雨将行李箱交给司机,用力挤进去将他拯救出来。 人已经坐进车里了,还有粉丝眼疾手快地塞进去一个八爪章鱼娃娃。 楼雪看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帮妹妹们真可爱啊,看把夏清和折腾得,刚才的高冷劲全没了,哈哈,软软的,真好欺负。” “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楼雪敲敲手里的咖啡勺,“我还没问你呢,他刚才怎么一见到你就变脸了,你昨晚去见他了?” 谢忱收回视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淡道:“没有。” “真的没有?”楼雪继续试探。 “真的没有。”谢忱丝毫不松口。 “没有,那是哪里得罪他了?总不能是上次你抢了他蓝血代言的事吧?” “我没抢。”谢忱无奈道。 楼雪:“是,你没抢,是人家品牌最后选了你,但是夏清和可不一定这么想。娱乐圈里是是非非,又怎么说的清楚,就算你是公平竞争得来的,别人可不这么想,因为这些事结仇撕逼的还少吗?” 谢忱:“他不会。” 楼雪暧昧一笑:“嘿,你又知道了。也是,被人甩了脸子,还眼巴巴地隔着窗户偷看。你的男神高冷劲呢,真该给粉丝瞧瞧。” 谢忱低头喝咖啡,不搭话。 心想,夏清和现在也算顶流了,拍剧连番位都不争,更何况以他的身家背景,一个代言,他铁了心想要,别人怎么着也得让让步的,没人想得罪夏氏集团。 不过夏清和在圈里一向行止清正,从不以势压人,说到底其实也是少爷过来玩玩,没把混娱乐圈真当回事。 “我们也该走了。”谢忱落下咖啡杯。 上午十点,夏清和坐在vip候机室内,刷着手机,看广场。 哗啦啦都是今早出酒店时候的照片,非常实时。 “哇哦,今天的清仔走酷盖路线了,攒劲得很呢。” “就是捂得太严实了,枉我蹲了个通宵,就看了个墨镜和帽子,仔仔,你没有心,呜呜。” “嘿嘿,同宿一夜哦,欲盖弥彰啦,我们懂,我们都懂。” “清仔肯定是害羞了,才捂得严严实实,还装酷,我们又不是外人,草莓给我们看看怎么了?” 完了,弄巧成拙了,夏清和后悔,他光顾着给谢忱冷脸,忘记了粉丝们的想象力多么强大。 “对,草莓给我们看看怎么了,我都没亲,看看还不行吗?谢忱你小子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我拉得郎成了,洞房我要坐床头围观,我会隐身术,你们不用管我。” “楼上的姐妹,我也会隐身术,我就坐床尾吧,不跟姐妹抢。” …… 嗯,是小号,可以怼:“你们不要太离谱,夏清和根本不认识谢忱。” “哦哟,小莲蓬妹妹急了呀,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你又不是清仔本人。娱乐圈就那么点儿大,到了他们那个级别,怎么可能不认识。衣柜都共用了,私下里不知道多甜蜜哦。” 夏清和:…… 真不认识,真是本人。 “机票换好了,快点收拾收拾登机。”杜今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你该减肥了。”夏清和并没有起身,微微扬起头,选了个死亡角度,重点把白皙干净的脖子全部露出来,拍了张自拍。 切换大号,上传,配字:海城暴雨,山航说起飞,自信.jpg。 “你在干什么?”杜今雨往前伸头,“千万别乱发自拍,你不知道你自拍水平有多烂。你网上流传的丑照,都是你自拍的。” 夏清和已经收了手机:“没乱发,自证清白而已。不是要登机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不是,你倒打一耙是吧?”杜今雨提着行李箱追上去。 夏清和墨镜一戴,又变身酷盖,迈开长腿往登机口走去。 头等舱内,杜今雨刚收好行李箱,就看到谢忱和楼雪走进来,自来熟地招呼道:“谢老师,你们也飞海城啊?” 夏清和闻声,扭头看向窗户外面,眼不见为净。 谢忱点点头,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你们不是一早就走了吗?”楼雪走到杜今雨身边低声问道。 “哎,海城暴雨,那班一直延迟不飞,就换了这一班。”杜今雨也压低了声音,“你们谢老师是在海城有活动?” “不是,我们转机。” “哦,那就好。” “你们这是?” “剧组最近在海城取景。”杜今雨接过楼雪手里的行李箱,“我帮你放上去。” “谢谢啦,小伙子。” 杜今雨放好行李箱,回到座位上坐下,靠近夏清和:“看见了吗?谢忱是不是真人比电影里还帅?我昨晚没骗你吧。” “杜今雨先生,你已经被解雇了。”夏清和头也不回,冷冷道。 “宝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跟前跟后的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杜今雨哭嚎。 夏清和立刻捂住他的嘴,警告道:“你找死是不是,再敢叫我小名,我就弄死你。” “扑哧———” 夏清和警觉回头,这才发现谢忱竟然就坐在后边一排。 他立刻松开了杜今雨的嘴,压着嗓子威胁:“闭嘴,不然下飞机我就给程云树打电话。” 杜今雨一听要给大老板打电话,立刻老实了。 两个月后。 阳光,海浪,沙滩。 夏清和穿着西装裤白衬衫,领口随意的开了三粒扣子,白皙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翘着腿躺在沙滩椅上,看着远方的海浪一圈一圈堆积到沙滩上,洗着刷着,轰隆隆的潮声夹杂着海洋的味道,一阵一阵被海风卷来。 嘴里的棒棒糖嚼得咔嘣响,做了造型的大背头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巨大的遮阳伞笼罩的阴影下,他还是懒洋洋的,眉宇间轻轻拧起,有气无力地烦躁着:“去问一下,杨非菲什么时候到?” 杜今雨站在旁边,拿一罐冰可乐在脸上滚了滚,叹道:“李导比我们还急,我刚去问,小老头脑袋上的那几根毛明显又少了。” “这一大摊子撂在这儿,两个多小时了,他比谁都急,急也没用,他又不能把杨非菲怎么着,谁让人家靠上了吴总呢,李老头儿这部剧还得靠着吴总吃饭。” “他还想撺掇你,让你收拾收拾杨非菲呢。” “他想得美,拿我当枪使,我看上去是那么蠢的人?”夏清和冷哼一声。 “不是,主要是因为你人美心善。”杜今雨变着脸义愤填膺,“我这就去找李导,问问他们,能拍就拍,不能拍我们走了,弄得就跟只有杨非菲有咖位似的,我们清和咖位大着呢,之前就是不跟她计较罢了。” “算了,都不容易,就当出来度假。”夏清和把剧本盖到脸上,“给我放个小说听听。” “放什么?还是《霸道总裁爱上我》?”杜今雨打开手机开始翻小说。 “嗯,找找演霸总的感觉。” “你直接照着大小姐演呗,谁能有你们家大小姐霸总啊!”杜今雨嘀咕道。 “不行。”夏清和哼哼,“我姐对着杨非菲爱不下去,找不到感觉。” “找本男主油腻点的,我代入吴总试试。” “哥,吴总那是企业家,不是霸总,这戏路不对。”杜今雨试图劝阻一下。 夏清和慢悠悠说:“企业家和霸总的本质还不就是一张脸的差别,老吴的言行举止,换上我的脸,那就是霸总了。” “你自己想一想,把老吴换上我的脸,他跟杨非菲的破事儿,是不是就变成了从金主到真爱的一出霸总和大明星的绝美爱情?” “咱们就是小说里,在剧组苦等两个小时,还为他们的爱情鼓掌,对女主羡慕嫉妒恨的炮灰。”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我竟然无从反驳。”杜今雨停下搜索小说的手,扫了扫夏清和的臀部,“哥,是你的话,可能会变成炮灰逆转万人迷,走向另外一条赛道。” 3、第3章 “另一个赛道,你又在发什么癫?” 听着他那贱兮兮的笑,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东西。 杜今雨这个人一向不怎么着调,不着调里还有几分本事,重点是心跟夏清和一样宽,抗压又会哄人,其实主要是会哄夏清和。 如此,就被程云树安排给了夏清和做经纪人,不过遇到大事,基本都是程云树亲自把关。 杜今雨蹲下身子,凑近夏清和耳边,嘿嘿乐了两声:“我在超话看了两篇你和谢老师的同人文,然后循着评论区粉丝们的指引,一路摸到了一个神奇的网站,大开眼界,发现了新大陆。” “你知道吗?在里面,你这种矜贵小少爷人设可吃香了,叫什么万人迷,天生媚体。” “可乐给我。”夏清和伸手。 “这是肥宅快乐水,你不能喝。”杜今雨拒绝。 “不喝,我就听听响。”夏清和直接把那罐已经不冰了的可乐抽走。 拿在手里使劲晃了一会儿,看上去确实在听响,杜今雨放下心来。 下一刻,“刺啦”一声,一股带着气泡的褐色水流激射而来,糊了杜今雨一头一脸。 他嗷嗷叫着往后蹦:“干什么,干什么。” “给你洗洗脑子。” 远处传来嘈杂声,被日光晒得蔫头耷脑的工作人员,立刻都精神了起来,各就各位。 “来来来,菲菲姐请大家喝咖啡。”杨非菲的助理高声吆喝,后边跟着一辆冷饮店的送货面包车。 “哟~春光满面啊!”杜今雨抓起t恤下摆抹了把脸,看杨非菲扭着腰走进化妆间。 夏清和咬了咬牙根,问:“还有几天的戏?” 这太阳晒得实在烦人,他想休假。 杜今雨拿起手机,翻了翻备忘录,算算说:“还有五天,如果女神不作妖的话。” 不作妖,当然是不可能的,迟到早退那都是家常便饭,最烦人的其实是改剧本。 夏清和个废柴,头一天晚上,好不容易把台词背熟了,第二天来到,杨非菲逮着编剧就是一通改,昨晚背的台词一句没用上,逼得他只能念“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回去跟程总说,以后有她的剧,不接了。”看见冷饮店的姑娘拿着冰咖啡走过来,夏清和坐起身,扣上领口的纽扣。 杜今雨上前接过咖啡,小姑娘羞答答:“夏老师,我是您的粉丝,能不能和您拍一张合照?” 夏清和站起身来,笑得温柔可亲:“当然可以,谢谢你的喜欢。” 小姑娘将手机递给杜今雨,站到夏清和身边。 杜今雨拿着手机单膝跪地,看上去相当专业:“三二一,看这里!” 夏清和被手机壳上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和光同尘”闪瞎了眼,完美的笑容差点裂开。 最近谢忱那个狗东西,在他的世界里蹦跶得有点频繁啊! 今天的第一场戏,是吻戏,男女主的海边定情之吻。 杨非菲化完妆,换了一身白色长裙,长发披肩站在沙滩上,任海水漫过脚面,打湿裙摆,没了刚才的妖艳,自带一股纯然仙气。 不管怎们说,这个女人演技还是非常不错的,跟夏清和这种空有美貌的半吊子搭戏,也算是委屈她了。 夏清和对自己的演技非常有自知之明,所以杨非菲在剧组作妖,只要不过分,他一般都不计较。 这个快销式的偶像剧,剧组除了导演李老头有点本事,杨非菲有点演技,整个就是一草台班子,谁也不用对谁高要求。 夏清和牵着杨非菲的手,两人一起漫步在沙滩上,他侧头靠近她的耳边低语。 女人突然挣脱,踩着海浪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笑。 男人紧跟几步追上去,将女人捉进怀里,低头去吻她。 突然,女人被推开,踉跄着后退,差点倒进海水里。 “cut”导演叫停,见刚才还在镜头前柔情蜜意的两个人,此时隔着一米多的距离,都冷了脸。 李山皱着眉头走过来,问:“怎么回事?两位祖宗。” “拍吻戏,不借位吗?”夏清和眼睛里满是厌恶,说话的声音也像淬了冰一样。 这话不好接,毕竟开拍前,他确实没说过真吻还是借位,像他这种草台班子的剧,又不需要申奖什么的,对这个也没什么要求,是不是真亲,都是看男女主之间的默契,有时候管多了反而不好。 有的演员关系暧昧,或者要求高,就真亲;有的演员结婚了,或者有恋人,就借位。 李山不想得罪两个祖宗,只看向杨非菲,等她说话。 “我这也是为了戏呀。”杨非菲嘴角勾起一抹笑,“再说了,这种事儿我才是吃亏的一方吧,弄得跟贞洁烈男一样,难不成还是个童子鸡哦。” 导演李山心里打着鼓,又看向夏清和。 这时候杜今雨和杨非菲的助理已经围过来,杨非菲从助理手中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眯着眼上下打量夏清和,那眼神毫不避讳地在他的腰带以下打转。 夏清和感受到了冒犯,心底火气又燃了一层,说出的话,便也有些口不择言:“我这人有些洁癖,对着某些口不择食的东西,实在下不去嘴,就请杨老师多担待了。” 他说着话,从杜今雨手中接过一条湿毛巾,擦起脸来。 擦的位置,正是刚才杨非菲脸颊蹭过的地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拍偶像剧,大家不都是借位吗?”杜今雨笑眯眯地说,“咱们剧组不一样啊?这怎么不提前说呀,我们误会了,以为杨老师和之前合作过的陈老师、宋老师一样金贵呢,正好我们夏老师有洁癖,大家默契合作,也不用说出来伤面子。” “您要是提前说了,我们也好安排替身演员啊,这一时半会儿的,多耽误事。” “姓杜的,你什么意思?一条狗而已,轮得到你在这里吠。”杨非菲双手抱胸,吐掉嘴里衔着的烟,怒声骂道。 杜今雨刚要张口回怼,夏清和将用完的湿毛巾拍了过来:“没有替身,你上,这场戏你来演。” 说完,他直接转身往回走,懒得再理这些人。 “哎?我,我……”杜今雨赶紧叫他。 夏清和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来演,不然要你何用。” “我,我……”我明明在努力帮你吵架啊,你竟然害我,杜今雨很无语。 无语归无语,但战斗不能输,他转回身,继续笑眯眯地看着杨非菲,只是笑得更加猥琐了:“杨老师,来吧,我没有洁癖,您想怎么亲,我都配合。” “有病!”杨非菲骂了一声,将杜今雨推到一边,扬长而去,“这戏谁爱拍谁拍,我不拍了。” 她的助理赶紧跟上,原地只剩李导和杜今雨大眼瞪小眼,以及周围不远处佯装调试机器、整理道具的工作人员。 “李导,您看我还拍吗?”杜今雨笑眯眯贱兮兮地问。 李导抬手抹一把脸:“拍?还咋拍?快回去劝劝你家少爷。” “哎,这可不怪我们清和啊。”杜今雨上前揽住导演的肩膀,哥俩儿好地拍一拍,“我们清和不拍吻戏,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圈里稍微上点心的都知道,我就不信他杨非菲不知道,明显就是想占我们清和的便宜嘛。” “是,是,你们家清和最金贵,一个大男人亲一下能怎么着了?”李导拍掉杜今雨的胳膊,皱着眉头说,“眼看就要杀青了,你说这怎么办,哄不好这两位祖宗,今天一天的钱全搭进去了。” “不管怎么说,杨非菲要颜值有颜值,要演技有演技,现在又搭上了吴总,我能怎么办?”李老头儿又开始挠他头顶那几根稀疏的毛,“你回去劝劝清和,这关过了,算我欠他一个大人情。” “哎,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杜今雨哭丧着脸,装模做样。 “年轻人正当闯的年龄,怕什么为难?不然要你何用。”李导冷哼一声,“你小子比猴还精,行了行了,事情摆平了,老头子也欠你一个人情。” “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得回去劝,下跪也得劝。”杜今雨信誓旦旦。 劝肯定是劝不好的,拱拱火就能把杨非菲解决了,把杨非菲解决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杜今雨回到房车时,夏清和已经换下西裤衬衣,穿着一身灰色的t恤短裤,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衣服给你放那儿了,穿上去演吧。” 杜今雨痛心疾首:“我是想顶上去的,但杨非菲她不肯啊,她推我,还骂我有病。” “夏哥,她这明显就是想占你便宜,这种恶劣猥琐行为,绝对不能助长,不然以后谁都能趁着拍戏亲你一口,摸你一把。” “恶不恶心,你给我闭嘴。”夏清和睁开眼,斜斜瞟了杜今雨一眼。 与另一个人口对口,唾液交换,光想想,他就一阵阵的反胃:“给我姐打电话。” “好嘞。”杜今雨甚是激动,立刻双手捧着手机拨号,“我这就通知大小姐。” “喂?” 电话通了,杜今雨告状的声音委屈又愤懑:“夏总,博成的吴总占夏哥便宜,要跟夏哥接吻。” 4、第4章 “什么?”电话里的声音有些震惊。 “不,不是,是间接接吻,我嘴瓢了。”杜今雨赶紧纠正,腿上挨了一脚,差点扑到地上。 “好好说话。”夏清和警告道。 杜今雨没再添油加醋,将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他报告完,把手机递到夏清和耳边。 “宝儿,玩够了就回来吧,娱乐圈不适合你。”夏凌月的声音传来。 “公司更不适合我。”夏清和闲闲地说,“我看见那一摞摞报表就头疼。你给老吴打个电话吧,要不是看在你们有生意来往的面子上,我就直接约他女儿过来探班了。” 老吴虽然离婚单身,但他那个女儿可不是好惹的,要真过来了,绝对能撕了杨非菲。 夏凌月叹了一口气:“行,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一个人在外边,别被人欺负了。” 夏清和应了一声,将手机还给杜今雨:“走,今天不拍了。” “好嘞。”杜今雨收起手机,叫道,“仁叔,开车回酒店。” “给李导打个电话,中午给工作人员加餐,钱算我的。”夏清和重新闭上眼睛。 “我微信跟他说。”杜今雨手指戳着手机屏幕说,“他正好问我呢。” 金鱼:大大的红包。 金鱼:夏老师中午请大家吃饭,抽烟得瑟.jpg。 知名导演李:少爷哄好了? 金鱼:那必须得,你就等好消息吧,骄傲挺胸.jpg。 李导刚回了个双手鞠躬无限佩服的表情包,手机就在杜今雨手中嗷嗷叫着跳起来。 大老板的俊脸在屏幕上闪现,杜今雨赶紧接通:“喂,程总。” “夏清和呢?他电话怎么又打不通。” “肯定是没电了,这不是小圆请假了嘛,他拍戏一忙,就总忘记充电。”杜今雨说。 “小圆不在,你不会充电?要你何用。”程云树说,“人在你旁边吗?” “在,在。” “在,你还不赶快把手机给他。” 杜今雨再次把手机放到夏清和耳边,小声说:“程总,找你,挺急的。” 夏清和拿过手机,懒洋洋地问:“程哥,什么事?” “好消息,猜一猜。”程云树在那边笑得有点得瑟。 “哦,萧惹破产了?”夏清和敷衍。 “咳咳,那倒没有。”程云树清清嗓子,继续笑,“不过比这个,只小那么一点点。萧惹不是总嘲笑我们昙花一现、浮萍乱开,没有底蕴嘛,哈哈,我们公司也要出影帝了。” “到时候,我就把那小金人还是小金熊的奖杯敲他头上,让他试试含金量。” 夏清和觉得程云树可能是吃了菌子,在白日做梦,他们公司连国内的各种小金什么奖杯都没人拿过,竟还肖想起海外的了。 “哦,咱们公司出影帝了?谁啊?我认识吗?不会是你自己吧?”夏清和扯起一抹笑意,嘲笑的笑。 程云树:“啧啧,是你啊,我的清和宝贝,你果然是我的福星,当初把你抢过来,我真是太明智了。” “不要叫我宝贝。”夏清和蹙了蹙眉头,“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花钱买奖了?你敢买,我可不敢拿。” 程云树:“当然不是,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 “难道不是?” “切。”程云树狐疑道,“那边出什么事儿了,你状态不太对呀。” 夏清和不想节外生枝,重新把话题拉回来:“没睡好,有点烦,你继续说。” 程云树也没多想,拍戏轮上夜戏什么的,睡不好很正常,便接着说:“大名导韩陵知道吧?他找你来演他新电影的男主角。” “韩疯子?” “对,就是韩疯子,韩疯子来找你演男主角,而且是小众文艺片,你说你这影帝是不是稳了。”程云树很激动,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韩陵是个戏疯子,人疯戏也疯,但是架不住人家本事大,拍文艺片拿奖,拍商业片卖座,出道以来六部电影,部部成名。 只要是演员,都想往他的剧组钻,那些只唱歌不演戏的,也想往里钻,混个主题曲唱唱,也是人生履历上的光辉了。 不过这人疯得很,他的剧组,他一手说的算,什么关系人脉资本都没用,就连实力派老戏骨都没用,他有自己的一套挑人方式。 “他缺钱了?”夏清和并不当真,这事儿离他太远了,他目前也没有转型的打算,“缺钱了让他找我姐,要不找我哥也行,反正我没钱。” “韩导怎么可能缺钱。”程云树说,“他现在是缺人,就缺你这么个男主角。” “哦,不去,我有几斤几两,你还没数吗?”夏清和点点冰箱的方向,耳朵越贴越近的杜今雨不情不愿起来去拿水。 “这怕什么,韩导自己会调.教人,山沟里捡来的素人都能调.教成影后,还教不了你这个半瓶水?” “呵,山沟里捡来的素人,那她演的就是山里人,跟演自己也差不多。”夏清和喝一口水,“韩导找我演什么,一无是处的小少爷,这我倒是拿手,有什么可演可拍的?” “能不能演好,那是韩导该关心的事,韩导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你人过去就行了。”程云树继续劝。 “不去,我对被人当猴儿撸没兴趣。”夏清和不为所动。 一圈人等着他陪着他,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磨,想想那个场面,就让人窒息,他什么也不缺,又不追名逐利,何苦去受这份罪。 “夏清和,你还有没有点追求?”程云树好言相劝无果,好气。 “没有。”夏清和答的斩钉截铁。 “你没有,我还……”有呢。 程云树后半段话,被无情的截断。 夏清和把手机扔回杜今雨手里:“再有人找我,就说不在。” “不在?” “嗯,暂时圆寂一天,明天再复活。”夏清和戴上耳机,开始从人间下线。 男主角和女主角都走了,李导只能收拾收拾场地,让配角顶上,赶拍配角的戏。 夏清和在娱乐圈不算张扬,在他那个热度的爱豆里,甚至可以算低调温和,家世不错的新闻真真假假的传着,但是真正知道他是夏家少爷的并不多。 能知道的,基本都是在这行时间久人脉深的,像李导,这其中当然不包括刚刚搭上吴总的杨非菲。 经了吴总的警告,杨非菲第二日一改常态,早早来到拍戏现场,见了夏清和又是送早餐,又是道歉的,分外热情,也不改戏了,拍摄的时候更是尽力给夏清和带戏,争取一遍就过。 在杨非菲的热情努力下,原本五天的戏,三天就拍完。 李导感慨:“你要是拍第一场戏的时候就发发飙,咱们得省多少事啊。” 夏清和笑笑:“这是您的主场,我怎么好代劳。”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李导问。 “不知道,想休假。”夏清和说。 “跟我还瞒着呢?” “那是,跟你又不是自己人,我可是站宋老师一边的。”夏清和抬抬眉毛。 李山的夫人是京剧名角宋几真,夏清和十三岁时,对京剧起了兴趣,跟着宋几真学过两年。 他从小就没什么定性,兴趣来一阵去一阵的,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京剧学两年,学了点皮毛,又转了性不想学了,便撂了,但与宋几真的师徒情分倒是一直延续了下来。 “走了。”夏清和说。 “晚上还有杀青宴,你这个男主角不来?”李导说。 “不来了,你帮我编个理由吧。”说完,夏清和上了停到跟前的房车。 杜今雨从窗户伸出脑袋来,挥着手贱兮兮地笑:“李大导演,再见了。” 飞机落地京城,已经是深夜,夏清和直接回了在贝阙的公寓。 次日中午,他还在睡觉,房门便被一位不速之客推开,“啧啧,这腿又白又光滑的,你小子还给腿脱毛啊。” “你是不是有病,大早上的跑我卧室来。”夏清和将腿收进被子里,睁开眼睛看向门口的男人。 一身修剪得体的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笑得眉眼弯弯,风.骚.浪荡。 “给你五分钟时间起床,不然我就过去掀被子。”程云树说。 “那你还不快滚。” “哦,忘了提醒你,现在已经中午,不是大早上。你已经让你的老板在公司等一上午了。”程云树在房门关上前,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夏清和砸过去的枕头落了空,在门板上弹了一下,掉在地上。 他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一双腿,叹了一口气,腿上不长毛裤是他的错喽?真是烦。 从衣柜拿出一套浅灰色家居服套上,走出卧室,就看到穿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的杜今雨,肯定是这个狗东西把人放进来的。 “杜金鱼,你再随随便便放狗进来,今年的新年红包就没了。” 程云树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侧头转向厨房,说:“没事,老板给你补上。” 他手里拿着手机点点,一会儿自己配音:“叮咚,红包到账。” 杜今雨感受到屁兜里的手机震了震,笑着端了做好的三明治和牛奶放到桌上:“清和,吃饭了。” 夏清和冷哼一声,拿着牛奶杯,坐到程云树对面:“说吧,什么事儿?韩导的电影免谈。” “免谈不了,除了韩导的电影,还有什么能劳动我的大驾,到你这里来的。”程云树说,“韩导说了,你就是为这部电影量身定制的,快点收拾收拾进组吧。” “你是不是说反了?”什么叫他是为了这个角色量身定制的,什么鬼话。 “没反。”程云树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笑着说,“就是你哪儿哪儿生的都适合这个角色。” 说得夏清和也有点好奇了,问:“剧本呢?拿来我看看。” “没有剧本。”程云树说。 “故事梗概也行。” “也没有。”程云树说的理直气壮。 “什么都没有?”夏清和蹙眉,“那演个什么东西。” “对,什么都没有。”程云树说,“有韩导就行了啊,都在韩导脑子里,韩导说怎么演,你就怎么演啊,有韩导保驾护航,你怕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把我往里送。”夏清和嗤笑一声,“你也不怕是拍艳情片。” “那到不至于,韩导还没有这么狂野。”程云树笑得暧昧,“哟,清仔,你对自己的定位竟然是艳情片啊。” l 5、第5章 “是,你这公司限制我发展了,我在考虑要不要解约。”夏清和起身走到餐桌旁坐下,开始吃三明治。 “那可不行。”程云树换了个思路,说,“你们夏家个个人中龙凤,不能到了你这里变成条蚯蚓吧?” “你看看,你姐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谁见了不得敬三分;你哥研究计算机,自己创业,现在是科技新贵,热门游戏《星空纪.元》的创始人;你妈妈拿着画笔随便画画,就是当代知名画家,你呢?” “别看你现在这个顶流爱豆也挺风光,再过十年,你就会觉得这个称号羞于启齿了,到时候别人问你,拍了这么年的戏,有什么代表作?你觉得这些粗制滥造的时代偶像剧说的出口吗?” “你要是演韩陵的电影,可就不一样了,那是艺术,你以后就是艺术家,一部电影,够你吹一辈子的。” “在你们夏家的光辉史上,也可以跟你姐你哥并排添上一笔。” “心不心动?心动不如行动。” 夏清和吃完三明治,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看向坐在对面口若悬河的程云树:“你对我们家了解得这么清楚,是想嫁给我姐还是我哥?” “我想嫁给你,行了吧?”程云树说的嗓子都要冒烟儿,“金鱼,给我倒杯水。” “嗯。”夏清和好像还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说,“这个要让你失望了,我不喜欢男人。” “嘿,你不喜欢男人,但你招男人喜欢啊。”程云树笑起来,“快答应,不然我明天就带着嫁妆,到你家入赘去。” “去啊,你敢去,我就敢发微博,说你暗恋萧惹,求而不得,才单身多年。”夏清和看着他,毫不让步。 来啊,互相伤害啊。 “行,算你狠。”程云树起身,灌下一杯冰水,脸色不善地走了。 夏清和捏了捏鼻根,还是困,起身想去卧室继续补觉。 “叮”,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走过去打开。 星空舰长:阿和,晚上过来吃饭,陈妈给你炖了汤。 夏了个天:哥,你出差回来了? 星空舰长:嗯,明天还要走,挺长时间没见,想你了,晚上记得过来啊。 夏了个天:嗯,晚上见。 夏清和放下手机,嘴里嘟囔了句:“告状精。” 程云树肯定拉他哥当外援了,不然,夏明涧这个大忙人,才没有闲情逸致叫他过去吃饭。 “清和,你就答应了呗,这么好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杜今雨收拾完厨房走出来,“过两年,等你成熟了,再想拍韩导的电影,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过两年,再说过两年的事,我现在没兴趣。”夏清和说着,突然看见落地窗边躺着一个巨大的章鱼玩偶,大大的脑袋靠着玻璃,八条触手散乱地铺在地毯上,每一条都有成人身高那么长。 张牙舞爪地侵略着他的私人空间。 “杜金鱼,这是什么?你不但往我家放狗,还放章鱼,你是要造反是不是?” 杜今雨走过去,提起一条章鱼触手展示一下:“这是你的粉丝们一起跟玩具商家特别定制的,全球仅此一只,要几十万呢,你看,这下边还绣着你的名字,夏清和专属。” 他使劲往上提了提,将章鱼触手根部的名字露了出来,果然是“夏清和专属”五个字。 “你就不会处理掉?”夏清和沉了脸。 杜今雨一脸的为难:“这个有名有姓的,怎么处理,扔掉被人捡到,看看名字就知道是你的,而且它这么大,又独一无二,万一在外边出现,很容易被粉丝认出来。” “被她们知道,你扔了她们精心准备的礼物,小姑娘们该多伤心。” “你别看我,我那房子屁点儿大,根本放不开。就让它安静在这儿躺着呗,你又不经常回来住。” “那你把它塞到客卧去。”不能扔掉,那就眼不见为净。 “行吧。”杜今雨抱起大章鱼往客卧走,走到夏清和身边的时候停下了,把一条触手往前伸了伸,“你摸摸,很舒服的。用的可是最好的材料,顶级工艺,全手工缝制。” “死金鱼,你是不是叛变了?”夏清和往后弹了一下,紧急避开那条伸过来的触手,站在一米开外,冷冷地看着杜今雨和他怀里的章鱼头。 “怎么可能,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杜今雨笑嘻嘻戳了戳章鱼脑袋,突然福至心灵,说,“谢忱在电影圈混了这么久,还没上过韩导的戏吧?他那个金凤奖影帝,跟小金人比还是差点意思的,这要是等你拿了小金人,啧啧,超话同人文的风气可能就要变一变了。” “cp粉们不是说,靠实力说话,谁硬谁在上面嘛。等你拿了小金人,实力更硬的时候,岂不是要逆转cp了?” “哎呀,腥风血雨,腥风血雨。”他拖着章鱼继续往客卧走,状似无意地嘀咕一声,“这腿儿还挺软。” “我晚上去景园,你不用跟了。”夏清和转身继续往卧室走,杜今雨刚才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细想之下,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如果是他反压谢忱,好像还不错。 下午四点,夏清和换了白色卫衣和灰色运动短裤,准备去景园吃饭。 拿着车钥匙,走到门口,突然顿住,往客卧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又转回去,将巨型章鱼拖了出来。 夏明涧在景园的别墅,空间大,屋子多,正好可以把章鱼塞到那里。 巨型章鱼被塞在黑色大g的后备箱里,往景园出发。 一个小时后,在经过了长久的堵车,大g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巨型蜗牛,慢吞吞的终于爬到了景园。 夏清和把车停在夏明涧的别墅门口,下车,将大章鱼从后备箱拖出来。 他抱着章鱼脑袋,关上后备箱门,回身,发现一辆深蓝色的敞篷跑车正停在身后。 车主胳膊搭在车门上,歪着头看他。 夏清和以为他的车挡道儿了,便侧身往旁边的车道看了一眼,说:“对面没车,可以过去。” 谢忱坐在车里,借着墨镜的遮挡,眼睛放肆地在夏清和身上扫了一圈,特别是从灰色短裤到白皙劲瘦的长腿,再到一双洁白的运动袜。 听到声音,他用手指勾了下墨镜,架在鼻翼上,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笑着指了指,说:“你的章鱼腿挡路了。” 夏清和看清谢忱那张招摇的脸,瞬间如过电一般,僵在原地,手里的巨型章鱼变得异常烫手。 扔又扔不得,扔了反而更显得心虚。 他垂眸往路面看去,果然有一条章鱼触手横行霸道地拦在旁边那条车道上。 脸颊一阵一阵的如火烧,他不敢再抬头,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窘态,用力将那条惹事的章鱼触手抽回来,转身直接往别墅走去。 只留下一个自以为冷酷无情,实则略显慌张的背影。 谢忱目送他走进别墅大门,直到看不见,才发动车子从旁边车道绕过去,低笑着叹道:“真是可爱。” “砰”所有的尴尬被关在门后,夏清和背靠在门上,才缓过一口气,脸还是热的。 巨型章鱼被无情地抛在地上。 陈妈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小少爷来了,饭马上就好。” “嗯,我哥呢?”夏清和起身换拖鞋。 “二少在楼上洗澡,马上就下来。”陈妈走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章鱼,说,“小少爷今晚要在这里睡吗?陪睡玩具都带来了。这个还挺大个的呀,你小时候就喜欢抱着章鱼宝宝睡觉,不过那时候人儿小,章鱼也小。” 陈妈将章鱼从地上抱起来:“怎么能就这么扔在地上呢,我给拿你房间的床上放着吧。” “不用,陈妈你把它塞地下室就行。”夏清和说,“我去洗把脸,有点热。” 陈妈把章鱼放在沙发上,像编辫子一样,把那八条张牙舞爪的腿给老老实实得盘到了一起:“哎哟,抱着睡觉的东西,怎么能放地下室,太潮了,会生霉味的。下次想抱的时候,就不能用了。” “没事,我现在睡觉不抱了。”夏清和在洗手间门口喊,“这是粉丝送的,我那里放不下,又不能扔,让它住地下室就行。” “让谁住地下室?”夏明涧从楼梯往下走。 “是小少爷的章鱼宝宝。”陈妈说。 “这章鱼宝宝有点大啊。”夏明涧拍了拍章鱼的脑袋,笑着说,“粉丝还挺了解你的,知道你小时候喜欢抱着章鱼玩具睡觉。” “对,对,粉丝们这么用心准备的礼物,可不能放在地下室生霉,小少爷现在不抱的话,我就给包起来放到阁楼吧。”陈妈说,“什么时候想抱了,拿起来也方便。” 洗手间里水哗啦啦的响,夏清和没听到后边这句。 夏明涧又拍了拍,说:“放到阁楼吧,他没个定性,现在嫌弃,说不得哪天又要找。” 陈妈应了一声,笑眯眯地抱着章鱼往楼上走,说:“小少爷那是赤子之心,还没长大呢。” 夏清和从洗手间出来,夏明涧靠在沙发上,说:“过来。” 他走过去,夏明涧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最近过得怎么样,怎么看上去蔫了吧唧的,没什么精神。” “发型都乱了。”夏清和歪头躲开,坐到沙发上,“无聊,无聊的心烦,想去度假,找个沙滩躺着。” “怎么在娱乐圈又玩够了?”夏明涧从酒架上拿了瓶红酒,开了,倒进杯子里,“玩够了就歇歇,妈在南法开展呢,你要不飞过去看看爸妈,顺便当度假了。” “不去,看着他俩腻歪得慌。”夏清和看着递过来的酒,摇摇头,“我要开车,不能喝。” “开什么车,今晚在这儿睡。”夏明涧把另一杯酒塞进夏清和手里,两个杯壁碰了碰,“想一想,你觉得无聊,是不是因为你还没有碰到这个行业最核心最让人着迷的东西?” 夏清和也喝了一口,眉毛挑了挑:“你收程云树钱了?” 夏明涧笑了笑,说:“我差他那点钱?” “我跟你谈,是因为你是我的宝贝弟弟。”他说,“你现在是二十三岁,不是三岁,也不是十三岁,不能再这么浮皮潦草的活下去了。” “你小时候,觉得打网球无聊了,去学唱戏,觉得唱戏无聊了,又去玩卡丁车,一样一样的换。就这么长大了,觉得上学无聊了,就休学进娱乐圈,现在觉得拍戏也无聊了,你又想干什么?” “看你这样子,还没想好吧?你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所有人都哄着你,顺着你,你天性又淡泊,没野心没欲求,这样才让我们担心。” “要是哪一天,你觉得这个世界都无聊了,活着都无聊了,怎么办?” “人活在世上,得有点念想,有点牵挂。阿和,哥哥怕你哪一天,就像一缕清风一样,毫无牵挂的就走了。”夏明涧揽过弟弟的肩膀,用力抱了抱。 6、第6章 “哥。”夏清和下巴搭在哥哥的肩膀上,像小时候一样。 他情绪很淡,总是不太快乐,努力去找有趣的事情,却又总是中道失败,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原来家人都看在眼里。 “像韩陵这样,能在一个行业被称为疯子的天才,都是非常纯粹有魅力的人,跟着他去看看电影真正的魅力。”夏明涧说,“跟你之前的拍戏肯定不一样。” “去试试,不喜欢再离开,到时候哥给你出违约金。” “你游戏又大赚了?”夏清和喝光杯里的酒。 “嗯,新系列上线,三天流水一个亿吧。”夏明涧拿过酒杯重新给他倒上,“不过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想做的是,让它成为我们的另一个精神世界,玩家们可以在里面并肩作战、叱诧风云、征服星辰大海,也可以在里面风花雪月、你侬我侬。人生百年,我们的精神在,它便一直在,等我们不在了,它还在,数据库里记录着我们曾经的另一种辉煌,不受三尺方寸之地限制的辉煌。” “我支持你。”夏清和看着说起《星空纪.元》眼睛都明亮起来的哥哥,这一刻也受到了一丝感染,那是一种目标明确追寻梦想的幸福。 “想一想,认真拍一部好电影,等我们已经不在了,它依旧能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牵动某些人的情绪,引发一次又一次心灵的共振,给某个灵魂一丝慰藉,应该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夏明涧继续说。 …… 酒喝的断断续续,从饭前到饭后,再到夜色渐深。 他们聊了很多,从游戏到电影,再到那些时光深处的小时候。 夏清和的眼睛迷迷蒙蒙有了几分醉意,陈妈端了两碗醒酒汤出来:“今天就到这里吧,小少爷喝醉了明天又要头疼。” 夏明涧看了看表,已经快11点,确实有点晚,他看着夏清和乖乖把醒酒汤喝了,把自己那碗还回去,说:“我喝这点儿正好助眠,汤就不用了。” 夏清和起身往楼上走:“哥,陈妈,晚安。” “记得去韩陵剧组啊。”夏明涧提醒。 “嗯,知道了。”夏清和感觉脑袋有些晕,已经不太能分辨夏明涧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等人消失在二楼,夏明涧轻飘飘地关上手机录音键,仰靠在沙发上,捏着鼻根,叹气:“累死我了,真是越大越不好哄了。” 陈妈看了看二楼,小声说:“你又欺负小少爷。” 夏明涧晃晃手机,笑着说:“他自己答应的事儿,怎么能算欺负呢。” “你就折腾吧,小心大小姐过来抽你。”陈妈收拾起空碗。 “我那是为他好。”夏明涧说,“陈妈,你可不能去告状。” “大小姐每次抽你的时候,也都说是为你好。”陈妈说。 夏明涧划开手机,给程云树发消息。 星空舰长:搞定了。 云中一棵摇摆的树:牛啊,兄弟。 星空舰长:只答应过去看看,演不演的另外再说。 云中一棵摇摆的树:哎,兄弟,你事儿办脚上了,虚晃我一枪。 星空舰长:我办这事儿,是为了我弟,怕他错过一个好机会,又不是为了你,你麻利地把违约金准备好,阿和要是不想演,你立刻就去交违约金。 云中一棵摇摆的树:卧槽,这么多年的兄弟白处了,你就这么对我?我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一波了。 星空舰长:你瞒着阿和先跟韩陵签了合同,这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破产了正好,让萧惹直接收购,以后阿和转给萧惹照顾,比你靠谱。 云中一棵摇摆的树:这事儿能怪我吗?韩陵直接砸过来,跟天上直接掉馅饼有什么区别,天上都掉馅饼了,我有不张嘴接着的理由吗?他不掉的时候,我都恨不得上去咬一口呢。 星空舰长:下不为例,要是再有下一次,亮刀.jpg。 云中一棵摇摆的树:大舅哥请放心,我可是拿阿和当小舅子在伺候的。 星空舰长:滚,我姐不喜欢你这种风.骚.浪荡的类型。 云中一棵摇摆的树:姐姐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配合,想吃软饭的心非常急迫。 星空舰长:大小姐喜欢比她更会赚钱的。 云中一棵摇摆的树:你真是杀人诛心还要戮尸啊,已老实,求放过。 次日上午,夏清和睡醒下楼,手里划着手机走向餐桌。 大数据是懂推送的,一打开大眼图标,就是他的黑色大g和谢忱深蓝色阿斯顿马丁拼在一起照片,背景都景园那个华丽的大门,连门口的红色制服门卫小哥都是同一个。 标题起的欲语还羞「疑似某顶流爱豆与新晋影帝夜宿爱巢,激战八小时后,影帝离开直奔机场」。 这标题……就一整个拿捏。 评论区扒人的扒人,辟谣的辟谣,搅混水的搅混水,吃瓜没吃明白嗷嗷叫的,乱成一团,热度是蹭蹭往上涨。 下一张是蓝色跑车离开的照片,配了标题「烈火浓情之后,争分夺秒」。 也不知道谢忱是在跟谁烈火浓情,争分夺秒,最后却天降一口大锅,将他扣里面了,狗东西。 “睡醒了?”夏明涧喝完最后一口牛奶。 夏清和把手机反扣在餐桌上,应了一声,问道:“哥,谢忱是不是也住在景园?” “谢忱是谁?”夏明涧把桌子上的素浇面推到夏清和面前。 “一个演电影的。”夏清和说。 “名气大吗?我问问陈妈。”夏明涧侧头向厨房喊道,“陈妈,景园的业主有没有一个叫谢忱的电影明星?” 陈妈将一杯刚温好的豆浆端出来,说:“没听说啊,景园私密性不好,明星不是都不爱住这里吗?小少爷也不爱住这里啊。” “你找他干什么?要不我在业主群里给你问问。”夏明涧拿起手机。 “咳咳。”夏清和呛了一下,忙伸手按住夏明涧的手机,说:“不用,我就是昨天在门口遇到了,随便问问。” “哎呀,遇到了怎么不请进来吃个饭,小少爷难得有朋友。”陈妈热情道。 “不,不是朋友。”夏清和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解释道,“不熟。” 看来谢忱夜会的对象,可能是个圈外人,不知道是外企高管,还是豪门千金?这里的房子也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 手机在桌子上嗡嗡震了一下,把他飘远的思绪强拉回来。 “我吃完了,一会儿直接飞港城出差,要让陈妈跟你回去吗?” “不用,我那有杜今雨,他会做饭。”夏清和说。 “好,那我就让陈妈回老宅了。”夏明涧站起来,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手机,“记得去见韩陵。” “什么?”夏清和抬头看他。 “都在手机里,自己看。”夏明涧拿上车钥匙,开门走了。 夏清和打开手机,上边有一段夏明涧刚刚发过来的音频,手指一触,昨晚那段对话就公然放了出来,回荡在餐厅里。 夏清和还有些宿醉后的茫然,喃喃道:“陈妈?” 陈妈收拾桌子的手顿了一下:“嗯,昨晚是你自己答应的。” 夏清和关上音频,叹了一口气,继续吃碗里的面。 行吧,他就去看看传说中的疯子天才,到底要拍个什么东西,还非他不可了? 7、第7章 半个月后,夏清和从马耳他度假回来。 导演韩陵组了个局,说是要让主创人员提前见个面,大家思想碰撞一下。真实目的,估计是他想用思想轰炸一下大家。 地点定在雨收楼,车子缓慢地在高架上移动,雨水不停拍打着车窗,整个城市昏暗又朦胧。 “雨收,雨收,老板真会起名,这雨水也没收起来啊,倒是越下越大。”车子再一次被堵停,杜今雨按着方向盘,忍不住嘟囔。 “今雨。”夏清和说。 “啊?”杜今雨回过头来。 “你叫杜今雨,今天下雨。”夏清和哼笑了一下,“所以责任你占一大半,赖不着人家雨收老板。” “哎,这你就说错了。杜今雨,那必须是杜绝今天下雨的意思啊。”杜今雨说。 “哦,雨是水,水为财,人家收雨收财,你直接给杜绝了,难怪这么穷呢。”夏清和说,“急什么,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骂人不揭短,杀人不诛心,懂不懂啊?夏少爷。”杜今雨说。 “不懂。”夏清和看了一眼前方,长龙般的红色刹车灯一动不动,他拿出手机,消磨时间。 点开视频软件的弯勾图标,忧伤压抑的音乐响起,跟今天的天气挺配,视频里夏清和穿着一身白蓝相间的校服,走在阴暗脏乱的旧式楼道里,一层又一层,时光在这一刻被拉的特别长,很慢。 他脚上的白色廉价球鞋,沾了黑色的泥水,在寂静的走廊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门是开着的,他走进去,手里的雨伞放在门边,暗沉沉的屋子内,只有一条门缝里透出一缕昏黄的光,是这里唯一的亮色。 夏清和知道,这扇门推开,里面是一场背叛,来自女朋友和亲哥哥的双重背叛,那两个人纠缠着吻在一起的画面粘腻又肮脏。 这是他拍的青春疼痛剧《痛色的梦》里面的片段,手指点上屏幕准备划过去,他对再看一遍那两个人接吻的画面没什么兴趣。 下一秒门被推开,接入的画面变了,水流打在墨蓝色的地砖上,一双苍白的脚赤着踩在上面,踝骨线条优雅,随着镜头往上,从小腿到大腿,这是一双男人的腿,却被拍得欲念横生,勾人遐思。 镜头在危险地带一闪而过,最后落在漂亮又充满力量的背上。 水雾朦胧,狭窄的浴室里,唯一的一缕暖光全部打在这个背上,宽肩窄腰,肌肉分明,随着男人冲洗的动作,隐现而出的蝴蝶骨也是好看的。 夏清和跟着镜头,迫不及待地想看清,那张隐藏在水雾之后的脸。 然而,镜头再次切回了那个穿着校服的夏清和身上。 少年僵立在门口,手紧紧握着门把手,目色深深地看着里面。 握在门把上的手,已经因为过度用力,青筋凸起。 他在隐忍,虽然他的脸很平静,但那双黝黑的瞳仁里已经风起云涌,是幽暗里滋生的,见不得光的欲念和渴望。 他在偷窥,偷窥一个男人的身体。 他在渴望,渴望那个男人。 夏清和的心,也跟着视频里的少年一起纠扯起来,甚至已经已经忘了,视频里的那个少年是他演的,情绪本来是被人背叛的难过、愤怒和恶心。 音乐突变,是漫天而来求而不得的苦涩。 少年松了手,转身离去,带上了门口那把雨伞,仿佛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样,只是那一行湿漉漉的脚印暴露了所有。 男人终于在水雾里转过脸,看向那个空荡荡半开的门缝。 原来他知道,少年来过。 这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谢忱的脸。 熟悉是因为他在荧屏上见过太多次这张脸,陌生是他没见过这样的谢忱,从身体开始的,毫不遮掩的,粗暴又直接的荷尔蒙散溢。 就算他不喜欢谢忱,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太优越了,眉眼深邃,棱角分明,刀削斧造一般,在电影特别的光线下,千变万化。 这次的二创视频,甚至有了银幕电影的质感。 让夏清和恍惚以为,他真的拍过这样一部电影。 视频里,少年人对爱欲的隐忍与渴慕,分外动人。 他手指不自觉用力捏了捏手机,还是点开了评论区。 置顶评论:「此为《窥欲》高光段,全视频指路@小兔子尾巴特别帅。」 「突然感觉我清仔也是有演技的,这一段不得拿个奖?」 「夏清和原来不是木头美人啊,看来只是没找着能开发他优势的导演,哦,不对,是剪辑师。」 「在原片里演的又尬又烂,在这里,啧啧,夏清和快聘请小兔子太太当御用剪辑师吧。」 「《罪行者》网络版刚出,太太就做好饭了,太香了。」 「我就说谢忱在罪行者里这么浪,肯定要出大片,只是没想到大片这么快。」 …… 原来是谢忱的新电影啊,难怪之前没见过这个素材。 夏清和正要退出,忽然闪出一条最新评论。 「哈哈哈,清仔终于支棱起来了,这剧情走向,明显是年下少年攻和杀手叔叔受啊,让我去看看,有没有真的压上去。」 夏清和的手指顿了一下,点进了小兔子尾巴特别帅的主页,他也要跟着去看看。 置顶的《窥欲》视频旁边就是《红尘乱》,同一个作者? 李峥嵘的女儿是有点东西的,这次他承认了,如果真的是他在上面的话。 《窥欲》全长八分钟,讲了年轻继父与高中生继子的故事。 他们生活在社会底层,相依为命,曾经浪荡不羁的小混混,为了把继子养大,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最后甚至开始接杀人的活计。 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其实继子都看在眼里,并且对这个全心全意爱护着他的继父,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欲望。 少年人突然而至的冲动和日积月累滋生的占有欲,让他想把这个名义上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困于身旁,压在身下。 时光匆匆,惶惶流转,在少年被这段感情困绞在暗色青春里,透不过气来时,在他想不顾一切地去触摸一次时,继父任务失败,死了。 故事戛然而止,少年站在楼顶迎着风,落了一滴泪,笑着说:“你那么笨,学什么人家当杀手。” 夏清和扣上手机,侧过头看向窗外的雨幕,抬手抓了抓头发,不着痕迹地擦掉了眼角的一滴泪。 他已经不记得,这个站在楼顶的镜头当时拍的什么,但此刻他跟那个少年一样难过。 一颗心被死亡挖空了,再看世界,只有空茫茫一片,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车子左拐,下了马路,穿过植被茂密的花园,停在一栋五层的仿古小楼前,楼上挂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雨收楼”。 夏清和打开车门,走进大厅,江南园林的设计,置了一整套的曲水流觞。 水流尽头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在打电话,海水蓝的休闲短裤,配了白色亚麻衬衫,衣服上的褶皱看得出是个落拓松散的人,微长的棕色头发,在头顶随意地绑了个小鬏鬏。 男人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夏清和,笑着走过来,伸手:“韩陵。” 夏清和伸出右手,浅浅握了一下:“夏清和。” “夏少,里面请。”韩陵当先领着夏清和往楼上包厢走。 电话铃又响,韩陵看都没看接起来,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冷哼一声说:“他就是再追加一个亿,也不行,脑子长下边去了吧,为了个小情儿跑我面前耍特权,你再从中间拉皮条,咱俩也绝交。” 呛完这句话,直接掐断了电话,不给对方留任何说话的机会。 眉眼凌厉,说话火气冲天又斩钉截铁,大约恃才傲物的天才疯子,都是这个样子的吧,夏清和多看了他两眼。 包厢里,人已经坐的差不多,韩陵拉开一把椅子,请夏清和入座,然后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打开烟盒,抽了一支烟,咬在嘴边,左手揽过旁边姑娘的腰,下巴抬了抬。 姑娘娇笑着靠过去,拿打火机给他点上。 韩陵吐出一口烟圈,开始给他介绍人,这一桌子坐的有制片人燕雁,大家都叫她燕姐,这个人夏清和听说过,算是圈内知名电影制片人了。 燕雁身边坐着个小麦肤色的年轻男人,看气质像是模特,韩陵没看他,直接越过去,开始介绍旁边的编剧随云,随云身边也坐了个男人,精巧漂亮型的男孩。 再后边是韩陵的御用摄影师商略,副导演许怀古,这两位身边各坐了一位漂亮姑娘。 夏清和眼神转到自己旁边的空位上,突然觉得这个酒局调性不对。 韩陵这个思想碰撞,是正经的碰撞吗? “跟你们老板说,把我从英国带回来那瓶威士忌开了,调一下,加老冰。”韩陵捏着姑娘的腰,对侍应生说。 眼神瞟过夏清和,见他在看身旁的空位:“夏少别急,人马上就到。” 夏清和视线落在他那只不老实的手上,笑着靠到椅背上,说:“韩导客气了,我这里不用人。” “人”字刚落地,房门恰好开了,谢忱走进来,接道:“不好意思,来晚了,雨天太堵了。” 韩陵下巴往谢忱一点,笑着说:“哝,人来了。” 8、第8章 谢忱自然地在夏清和旁边的空位坐下,与大家打着招呼,看上去都很熟稔。 韩陵夹着烟,对谢忱挑挑眉,眼神在夏清和身上过一遍,说:“你俩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谢忱笑笑,说:“不用。” 他侧过头,看着夏清和:“夏老师,久仰大名。” 夏清和依然靠在椅背上,一派疏懒,眼皮微微抬了下,看他一眼,勾起唇角说:“埋汰我呢?” “哪有,我是真心的。”谢忱继续笑着,那张脸阳光璀璨,跟刚才视频里的阴沉粗粝完全不同。 “哦?我也是真心的。”夏清和唇角勾得更深了,右边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小梨涡。 “哟,有故事啊。”编剧随云将手里的葡萄剥掉皮,喂进身旁男孩的嘴里,抬头往这边瞟了一眼,起哄道。 “没有。”夏清和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慢悠悠说,“我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沾不上谢大影帝的边。” 众人都齐齐看向谢忱,随云更是挑挑眉毛,拿眼神寻问,你怎么把人给得罪了? “哎,夏老师这话,才真是埋汰我了。”谢忱说。 韩陵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什么沾不沾的,这部戏他得给你做配。” “谢大影帝,接吗?”韩陵又转向谢忱。 “接啊。”谢忱说,“不接,我高铁飞机又汽车的,跨过千山万水,跑这里坐着喝茶?” “韩导,还是先聊聊电影吧。”夏清和顺势转了话题,“我确实不觉得,自己具备出演韩导电影的能力。” “韩导会挑人,就这股劲儿,圈子里就找不出第二个。”燕雁今晚第一次说话。 哪一个得了韩陵的邀约,不是热着脸往上凑,这种无视万物的清贵气儿,确实不好找。 侍应生将酒送上,韩陵掐了烟,摇摇酒杯,往前伸一下:“先喝一个,再聊电影,就……先敬缘分吧。” 众人一起举杯,喝了一口。 韩陵咬着舌尖回味一下,放下酒杯:“这是一部双男主电影,主演就是你俩儿,故事核心在清和身上,谢忱要搭一下戏。” 夏清和猛地抬起头,问:“双男主?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其实韩陵过往的电影,很少拍爱情和性,估计不是他想的那样,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夏少想的是哪个,我不知道。”韩陵笑起来,“不过我的双男主是要搞床戏的,你俩得谈一场。” 他眼神在场中作陪的姑娘男孩们身上扫了一圈:“所以今天没给你们约人,让你们自己培养一下感情。为了不影响拍摄效果,进组的时候,都不准带伴儿,没问题吧?” “我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夏老师?”谢忱侧过身,拿起酒杯跟夏清和的杯子碰了砰,身体微微前倾,嘴唇擦过夏清和的耳垂,压低声音说,“不敢拍床戏,就直接说,别到时候大家都尴尬。” 拒绝的话,就这样生生被卡在了嘴边,夏清和不着痕迹地白了谢忱一眼,举起酒杯喝一口,笑笑说:“我也没问题。” 总不能被谢忱这个狗东西看轻了去。 随云抬起酒杯,冲他俩的方向敬了敬,一饮而尽:“我就说嘛,夏老师和谢忱都是非常敬业的艺人,不会有问题的,燕姐还非要组个局,特地聊一聊。” 燕雁瞟他一眼:“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 “燕姐,不要搞歧视,喜欢男人怎么了?你要是喜欢女人,我肯定举双手支持。”随云搂了搂身边的男孩,手已经从衣服下摆伸了进去,行为极其放肆。 “这有什么好说的,就算跟狗看顺眼了,也可以跟狗谈,人家跟牛都能结婚,你就谈个男人,还用在意别人歧视。”韩陵说。 “韩导什么时候跟狗谈一个,让我也开开眼界。”随云说。 “这不是没遇到顺眼的么?”韩陵笑得恣意。 “你牛。”随云竖起大拇指,“在下自愧不如。” “清和,你的角色是民国戏子,开拍前你得约一下宋几真老师,跟她练一练《贵妃醉酒》那出戏。”韩陵转向夏清和说,“让宋老师尽管开价,费用剧组出,最好能把她请过来,做戏曲指导。” 夏清和眉心蹙了蹙:“我京剧只学了点皮毛,不太行。” “没事,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我要拍的是三流戏子的故事,不是一流名角。”韩陵说,“你的情况,恰到好处。” “夏少,放心吧。韩导选你,你肯定是最合适的,也是能把角色诠释到最完美的。”商略说,“我给韩导掌镜这么多年,最了解他。” “别看人不怎么样,电影上,他是一丝不含糊的。” “我人怎么样?你来说。”韩陵捏了捏怀里的姑娘。 那姑娘的手已经摸上韩陵的大腿根儿,娇娇地笑:“韩导人呀,要我说,那当然是哪儿哪儿都好了。” 韩陵视线落在那只试探的手上,笑道:“哪儿最好?” 酒喝了不少,一个个的都有点上头,跟身边的姑娘男孩,调情调得越来越放肆。 夏清和敛了视线,一个人继续喝酒。 谢忱拿一只虾,仔仔细细地剥好,放到夏清和的餐盘里。 夏清和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侧头问他:“你做什么?” “培养感情啊。”谢忱笑起来,说得坦坦荡荡。 “以谢老师的演技,还需要做这些?”夏清和嗤了一声。 “我是不需要,这不是要照顾夏老师嘛。”谢忱拿纸巾擦擦手指,“还要什么,螃蟹吃吗?” “不需要。”夏清和拿起筷子,将那块虾肉夹了回去,放到谢忱餐盘里。 这动作恰巧被抬头倒酒的随云看到,他对谢忱眨眨眼:“夏老师真体贴,还给你剥虾。” 谢忱笑了一下,瞥到夏清和微红的耳根,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夹起那只虾肉放进嘴里,说:“谢谢夏老师啦。” 那只捏筷子的手微微泛白,而后慢慢松了力道,夏清和又夹一块酸辣鱼肉,放在谢忱盘子里,冷冷淡淡地说:“不客气。” 鱼肉红艳艳地躺在净白的盘子里,是浸透了汤汁,最辣的一块。 谢忱见他就在那儿,静静地盯着他瞧,等着他吃。 苦笑一下,夹起来,放进嘴里。 辣味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到喉咙,呛人得很。 谢忱喝一口酒,将呛口的辣冲下去。 “谢忱,你明天是不是还有活动?”许怀古伸过胳膊跟谢忱碰了砰杯。 “嗯,早上五点飞机,飞深城。”谢忱轻抿一口。 “够辛苦的。”许怀古说,“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明早还能不能飞。” “韩导的局,辛苦我也得来啊。”谢忱拿着酒杯向韩陵举了一下,“是不是?韩导难得提拔我一次。” “切,造作。”韩陵举起酒杯接了他的话,“今天聊的也差不多了,既然大家明天都忙,最后再喝一杯,就散了吧。” 一行人下了搂,曲水流觞的大堂内,传来幽幽琵琶声,与窗外的雨声交相应和着。 之前韩陵打电话的地方,放了一张竹椅,清秀淡雅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拨弄着怀里的琵琶,与背后的荷叶流水相映,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见众人走进大堂,他起身放下琵琶缓缓迎上来,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夏少第一次来,吃的好吗?” 韩陵伸手往他腰上一揽:“薛老板,你怎么不问我吃的好不好?” 薛雨楼一抬手,便轻飘飘地把韩陵那只胳膊压了回去:“少贫,你们都是常客,夏少可是第一次来。” “很好。”夏清和说,“祝薛老板生意兴隆。” 薛雨楼陪着众人往外走,笑道:“以后常来,我跟你哥是朋友,给你免单。” “哎,薛老板偏心了哈。”随云说,“我来这么多次,你也没给免过单。” “谁让你没有一个给我店里研发专属应用系统的哥哥呢。”薛雨楼说,“这可怪不上我。” “好,这锅直接飞我家老佛爷头上了。”随云感叹。 人一个一个都上了车,慢慢消失在雨幕下葱茏的花园里。 最后只剩下夏清和、谢忱和薛雨楼。 “你的车呢?”谢忱看一眼手机问。 “去高铁站接人了,一会儿就到。”夏清和伸开手接檐上落下的雨水。 今天小圆回来,赶上大雨不好打车,他让杜今雨开车去高铁站接一下。 刚才杜今雨回了信息,已经把小圆送回去,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 他明天没什么活动,也不着急回去。 “你住哪儿?我顺路送你。”谢忱说。 “不麻烦了。”夏清和拒绝。 “用我的车吧,我给司机打电话。”薛雨楼转身要去拿手机。 “真的不用,车子马上就到了。”夏清和拦下他。 “那进来喝杯茶等吧,我泡茶的手艺还行,夏少过来尝尝。”薛雨楼说,“就别在这里吹冷风了。” “想听雨,茶室里也可以听。” 三个人转身往茶室走去,谢忱走在前边两步。 薛雨楼问:“你怎么也不走了?” 谢忱将披在肩上的西装脱下来,提在手里:“沾沾夏老师的光,也蹭你一杯茶喝。” 白色的衬衣裹在身上,夏清和看着,又想起了下午视频里,那个潮湿昏暗的浴室内光裸的背。 潮湿的水汽,大堂内昏暗的光线,时光流转,仿佛回到了那个逼仄的浴室,只是眼前的背上多了一层衣服。 他看得出神,没注意前边的谢忱已经停在茶室门口,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在看什么?” 9、第9章 黑色迈巴赫慢慢消失在雨幕之中,谢忱收回视线,打开自己的车门。 “喜欢啊?”薛雨楼站在檐下一盏昏黄的灯光里。 谢忱没有接这话,坐上车子说:“走了。” 薛雨楼的声音夹着雨意,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落了进来,“不容易的。” 车子离开风雨中摇曳狰狞的花园,助理小舟问:“忱哥,回紫薇院吗?” “不回了,直接去机场酒店,方便明早飞。”谢忱说。 车子驶上高架,一路向南,整个城市在大雨之中快速后退。 闪烁霓虹里,谢忱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场初遇,那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一个人的经久难忘。 它在回忆里被上了色,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落寞初恋。 谢忱小时候因为父母的工作,客串过几部电影,也算是童星出道,后来回归学校,专心学业,直到考上戏剧学院,才又重新走入这一行。 十九岁那年的春天,他上大一,接了成年以来的第一部电影,演一个家庭破碎下病态的高中生。 高中生在经历了,父亲母亲对婚姻的双重背叛后,万念俱灰,将自己缩在一辆小小的卡丁车里,一圈又一圈地驰骋,好像要这样开到地老天荒,开到世界尽头一样。 卡丁车的赛道是循环的,一圈又一圈,反而永远把他困在了那段黑暗的时光里。 他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在城郊的卡丁车俱乐部请了专业教练学习。 第一次上课就被拦在了外面,工作人员说:“现在有贵宾包场,请您下次再来,我们多赠送您两节课。” “包场结束以后,能上课吗?” “可以的。”工作人员看了一下时间说,“大约还需要两个小时。” “没关系,我在休息室等一下。”电影开拍在即,他等不起课程一拖再拖地往后延。 休息室在跑道边上,正好可以看看,这个临时包场的霸道贵宾,到底什么样子。 他坐在二楼休息室靠窗的沙发上,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整个赛道空空如也,只有一辆红色的车子在一圈又一圈地跑。 天边乌云笼罩,暗沉沉的,这一刻,剧本里那个执拗的高中生,好像活了过来,就在眼前这条赛道上,没日没夜地开,不管风雨欲来,不管黑夜罩临。 然而,不同的是,现在的场外,穿着黑色制服的俱乐部工作人员,整整齐齐站了两排,等待着随时上前服务。 二十分钟后,红色车子开了过来,一个急刹,停在出口。 两名看上去是管理层的工作人员,急忙迎上去。 身高腿长的车手,从贴在地面上的卡丁车里迈出来,红色赛车服裹在身上,性感又漂亮。 从电影人的角度看,是一具充满张力的身体。 那人摘下头盔,微微仰起头,甩了甩头发。 这一刻乌云退去,阳光落在他的脸上。 一张精致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突然暴露在谢忱的视线里,肌肤莹莹,如玉一般发着光。 周围一切在急速退去,只剩那个红衣少年在眯着眼睛看远方的天空,还有他自己犹如惊雷一般咚咚直响的心跳。 谢忱站在那里,全身发麻,动不了一下,怔怔看着楼下赛道上的少年,胸腔里被分不清是酸还是甜的情绪胀满。 少年很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只有谢忱还一个人站在窗前,对着空荡荡的赛道,久久无法回神。 惊鸿一瞥,终身难忘。 后来,他跟教练打听过,得到的只是一句,贵宾信息有保密协议,俱乐部不能外泄。 那个少年身影,激起了谢忱迟来的青春萌动,频繁出现在深夜中,那些不可告人的春梦里。 那是他所有欲望的源头,是连名字都不可知的无妄。 他只能努力拍戏,希望有一天,红衣少年也能在银幕上看到他,记住他。 他认真演好每一个角色,想让他看到的是最好的谢忱,记住的也是最好的谢忱。 “忱哥,到了。”车子已经停在酒店停车场,小舟下车给他打开车门。 回忆被打断,回归现实。 想起来,今晚连好友都没加上,谢忱叹了一口气,边走边发信息。 「忱色无边:韩导,新戏拉个群啊。」 十分钟后,手机寂静无声,韩导像死了一样。 「忱色无边:随大编剧,拉个群,方便交流。」 又十分钟后,手机依然寂静无声,随云像韩导一样死了。 「忱色无边:商略,新戏拉个群。」 「请略微商量一下:我一个摄影拉群,算谋朝篡位吧?」 「忱色无边:不算。」 「请略微商量一下:你都男主了,你自己拉吧,深夜勿扰.jpg。」 「请略微商量一下:下面进入少儿不宜时间,请成年人保持自觉,互不打扰。」 「忱色无边:怎么,你也这么浪了?」 对面已死,保持了寂静无声的队形。 谢忱将手机扔在床上,直接放弃了,心中感叹,这群色.欲熏心的家伙,也特么太急了点儿。 他打开行李箱,拿上洗护用品,去洗手间冲澡。 二十分钟后,裹着浴巾出来,躺到床上,摸起手机,红点点在绿色图标右上角锃亮。 「韩陵:你特么有病吧!」 「随云浪飘:大半夜的,寂寞了就撸一把,别四处乱蹿。」 谢忱啧了一下,没准备回复。 一个稀奇古怪的群名,躺在最上面,「谢忱孤单寂寞群」。 「燕雁:怎么没拉清和进来?」 「许怀古:估计是没他微信吧?谁有,拉一下。」 「韩陵:我没有,你拉一下夏清和@忱色无边。」 行了,毁灭吧,我要是有他微信,还用得着让你们拉群?谢忱没回话,点开跟韩陵的聊天框,输入:你特么真快。 「韩陵:没你快。有二十分钟?」 后边是谢忱与商略的聊天截图。 谢忱咬了咬牙,倔强地给韩陵回了一个“还没开始。” 凉风带着湿意吹到背上,谢忱打了寒颤,起身披上睡袍,去关窗户。 窗外是平整广阔的机场,昏暗的灯光,照着雨丝飘飞,一架海航客机孤零零地立在雨中。 谢忱落在窗户上的手停了下来,三年前的那个雨夜,窗外也停着这样一架海航的飞机。 他冒着大雨而来,最后,只是在机场的酒店窗前,对着雨中那架与他同样孤独的飞机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坐最早的航班离开了京城。 他的少年,不知道他来过,也不知道他彻夜未眠。 他站在世界之巅,光芒万丈,而他只是台下仰慕他渴望他的万千普通人之一。 少年身前有千层铠甲,而他连做一个执剑守护的骑士资格都没有。 飘进来的雨水,将他吹干的额发再次打湿。 坠下的水珠,凉冰冰地落在鼻尖上,谢忱抬手抹掉那滴水,关上窗子,拉上窗帘,将孤独的飞机隔绝在外面。 “不一样了。”他喃喃低语,告诉自己,“不会再跟三年前一样了。” _ 夏清和虽然学什么都半途而废,没个定性,但答应了别人的事儿,他都会认真去做,保证到七八十分,不愿意给别人拖后腿。 既然答应了要演这部电影,那重温京剧这一块,自然是不能省的。 两天后,他便带了礼物去拜访老师宋几真。 宋几真住在老区的一座四合院内,是祖上留下来的房子,有传承有韵味,方便带着学生们在院子里练功,虽然胡同窄小,交通不便,也从来没想过要搬出去。 她常说,从小住在地上,接地气,住不惯楼房。 “右转,别听导航的。”小圆坐在副驾上指挥,“左一胡同停的车多,容易堵车,右转绕两条胡同,再拐回来。” 杜今雨听着指挥,一路畅通,停下车说:“还得是小圆姐,活地图。” “你用心,你也记得住。”助理小圆解下安全带。 “小圆姐这趟玩得不错吧?”杜今雨说,“你以后记住,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不如赚钱来的实在。有钱了,小白脸都是洒洒水的事儿,身强体壮的男大满街都是。” 小圆因为失恋出去散心,这段时间,杜今雨经纪人兼助理,忙前忙后,累得不轻 如今恨不得,小圆以后成为爱情绝缘体,事业工作狂,可着劲头跟小圆科普男人劣性。 “你骂自己就算了,怎么连夏哥也带上了。”小圆斜了他一眼,打开后备箱往外拿礼物。 “我没有。”杜今雨辩解,“夏哥怎么能算男人呢,不是,夏哥那不是普通男人,不在你的择偶范畴之内。” 夏清和站在路边,戳着手机,头也没抬:“嘴不想要,可以捐了。” 小圆噗嗤笑了一声,把礼物分门别类挂在杜今雨胳膊和手上:“你觉得自己在我的择偶范围之内?” “不敢,不敢,就类比一下,把夏哥排出去。”杜今雨说。 “放心吧,我现在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小圆说。 “啊?你改喜欢女人了?”杜今雨惊地瞪大眼睛,“这转变幅度有点大啊。” “你这嘴确实可以捐了。”小圆拿上最后两盒礼物,跟在夏清和身后往里走。 转过影壁,院子里有三个不同年龄的孩子在练功,见到夏清和,都开心地喊:“师兄。”身法倒是一丝不晃,稳得很。 夏清和应了一声,说:“好好练,给你们带了礼物。” 小圆在后边,指了指杜今雨身上挂着的盒子,笑着跟小姑娘们说:“都在这里,我给你们放屋里哈。” “谢谢小圆姐。”小姑娘们齐声说。 “哎,有我的吗?”李山从北面的花丛里露出头来张望。 “有啊,李导,您最喜欢的明前龙井。”小圆笑着说。 “不错,不错,快拿给我看看。”李山放下手中的花铲去洗手,根本顾不上活儿还没干完。 “李导,挺闲啊,这是没戏拍了?”夏清和停在花圃边,看着他的半拉工程。 “我能有你闲?”李山擦着手,“听说,你整个下半年都没安排。” “哦,那你信息可能有点不太灵通。”夏清和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果然是年纪太大,年轻人都不带你玩了。” 李山把茶叶拿到手里,冷哼道:“你放的什么狗屁。” “你才放的什么狗屁。”一个穿着豆蔻紫软绸旗袍的古典美人,摇着团扇从屋子里走出来。 “老师还是这么年轻漂亮,走出去都能做李导的女儿了。”夏清和笑着说。 “今天怎么嘴这么甜?”宋几真的视线从夏清和身上,一路落到他脚边的花铲,立刻转向李山,“李老头儿,这花圃你再弄不好,就赶紧给我滚。” 宋几真这人,身姿窈窕,长得温柔似水,却是个炮仗脾气,温声软语的调子里,吐出的话,跟骂街也没多大区别。 “老婆,你别急啊,这不是清和来了嘛。”李山抱着茶叶往屋子里走,“我招呼招呼。” “我的学生,回自己家来,用得着你招呼。”宋几真的团扇拍在李山背上,赶了赶说,“别挡路。” 李山的夫纲不振,这宋几真的所有学生都知道。 他当年贪图宋几真美貌,围着这个胡同转了五年,才得以进的大门,成功入赘。 到如今,在这个院里已经住了将近二十年了,还是天天老婆长老婆短的,也不怕学生们笑话。 宋几真没生孩子,把所有学生都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中午留下来,老师下厨煮你最喜欢的白肉红汤面。”宋几真说。 “老婆,我也要。”李山闻言,赶紧插话,“再配一碟青豆雪菜。” “不用……”麻烦了,夏清和刚要拒绝。 李山的手就戳到他腰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李老头儿接了他的话,转头压着嗓子,嘀咕道,“你小子闭嘴,你不来,我都大半年没吃上自己老婆做的饭了。” “你吃不上,不是应该吗?你得做饭给老师吃才对。”夏清和揉着腰跟他贫嘴,“太没有当赘婿的自觉了。” “啧啧,年轻人腰不行啊。”李老头儿眼含鄙视地瞄了一眼,往前走两步,还特意扭了两下自己的腰,颇为自得,“功夫不在饭上。” 宋几真转过身,正好看到他在那得瑟,嫌弃道:“想吃,到厨房揉面去。” “好嘞。”李老头儿将茶叶宝贝地收进柜子里,转身乐颠颠出去了。 宋几真在窗边圈椅上坐下,夏清和娴熟地开始沏茶。 “有事儿?” “嗯。”夏清和点点头。 “这大包小包的,看起来事儿还不小。”宋几真看着他。 夏清和给她斟上茶:“接了一部电影,得跟您再学学唱戏。” “演京剧名角儿?”宋几真问。 夏清和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开口。 “跟老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能不帮你。”宋几真啜了一口茶。 “我怕您把我打出去。”夏清和垂眸,一副乖巧相。 “你当年学戏,学的半途而废,我都没把你打出去,什么角色还能比这事儿大?”宋几真说,“喝了那杯拜师茶,你们就都是我亲生的孩子,不管什么事儿,老师都给你担着。” 夏清和沉了一口气,说:“导演说,是演个民国三流戏子,唱《贵妃醉酒》。” “砰”的一声,宋几真将茶杯敲在桌上:“这进门的要不是你,我今天真得给打出去。” “哪个熊玩意儿导演要拍这东西?”宋几真跟夏清和不一样,她一听就明白了导演要拍什么东西。 “老李不是说,你连吻戏都不拍吗?”宋几真说,“这东西你能演?” “导演是韩陵。”夏清和说。 “那就难怪了,能上他的电影不容易。”宋几真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说说吧,跟你演对手戏的男人是谁?” 夏清和震惊地抬起头,这就猜到了? 宋几真冷哼一声,“三流戏子能拍的,不就那些事儿?” 10、第10章 “哪些事儿啊?”夏清和眼睫微垂,给老师添茶。 “还能是哪些事儿,左右不过是跟老斗那些歪缠。”宋几真说。 “老斗?”他学艺不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哦,这个词,现在倒是少有人知道了。”宋几真摇着手中的团扇说,“就是男旦的相好,旧时候的叫法。” “那个年代,除了名角儿,三流戏院里唱男旦的,为了混口饭吃,哪个不得跟男人勾勾缠缠的,让人摸尽好处。” “韩陵把人物定在这里,肯定是要拍这些的,你受得了?” “毕竟是韩导的戏。”夏清和放下茶杯,“再说,我也是个演员,您不是一直教我,既然选了,就要静下心,沉进去,好好做。” “我那是让你好好学戏,你不听,等在这里堵我呢。”宋几真纤眉一横,嗔道。 “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夏清和赖皮。 “还没说呢,那个要沾你便宜的狗男人到底是谁?”宋几真哼道。 “怎么就叫沾我便宜了?都是男人,不能我演个花旦,就真把我当女人啊。”夏清和不服气。 “呵,老斗们就是把男旦当女人摸,你以为他们是真喜欢男人啊?真喜欢怎么不跟其他老斗互相摸,都是下作的东西。”宋几真口中满满的嫌弃,“别打岔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我的白菜都要被猪拱了,我这当妈的,还不能知道?” “谢忱。”夏清和笑了一下,“没要藏,我藏他干什么,又不认识。” “他呀,我之前在宴会上遇到过,长得挺俊,比银幕上好看。”宋几真笑起来,“记得到时候摸回来,咱也不能真吃亏。” “老师,你……”夏清和听得一言难尽。 “我什么,是你自己说的,都是男人。”宋几真拿团扇敲在他头上,“你要是被沾了便宜,不知道讨回来,以后别说是我宋几真的学生,丢不起这个人。” “那你要不要去现场看着我,妈。”夏清和笑着说,“现场监督,拿钱的那种。” “在这儿等着我呢?”宋几真横他一眼,“我是这么好请的?” “不好请呢,这不是都叫妈了。”夏清和说。 宋几真冷哼一声:“什么戏疯子,天才导演,我看他精明得很,这买一还带赠一的,账可被他算清楚了。” “您使劲开个高价。”夏清和说,“换别人来指导我,我也不习惯啊。” “行了,行了,我去就是。”宋几真说,“我就去韩陵剧组转转,帮你把台上的戏给过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什么?老婆你要去韩陵剧组,带我一个啊。”李山抄起门帘钻进来,“老婆,面揉好了。” “你也是个导演,去干嘛?”宋几真放下团扇,起身往厨房走。 “我去偷师啊。”李山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干净的围裙,“来,老婆,我帮你系上。” “偷师,你也好意思说,一把年纪了,没个正形。”说着嫌弃的话,但听在别人耳朵里都是打情骂俏。 夏清和笑了笑,继续喝茶。 他的世界与纷纷扰扰的娱乐圈不太一样,多是这种温柔缱绻多年,依旧如初恋的爱侣。他的父母如此,老师和李导亦是如此。 从第二天起,夏清和就换了练功服,日日到四合院来上课,重新拾起了京剧。 “先做个朝天蹬和探海给我看看。”宋几真今日换了一身葡萄青的长衫裙,站在院子里。 夏清和抬起右腿,小腿贴到耳边,腿直直地朝天空蹬着。 宋几真点点头,又看他俯身,伸展手臂,左腿独立,右腿后踢,做出大鹏展翅的探海动作,笑着说:“这些年,自己有练过?” 夏清和收了动作站好:“没有,从离开那天起,就没动过了。” 他每次腻了之后,基本就不会再回头,后来的这些年,没再打过一次网球,没再唱过一句戏,也没再开过一次卡丁车。 不是特地避开,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嗯,你身子软,先天条件好,到现在也还有个三四分的功底。”宋几真说,“再练练,到六七分就够用了。” “嗯,麻烦老师了。”夏清和笑着说。 “客气什么,把腿抬上去,先压着。”宋几真手里的牡丹金扇指一指旁边的古槐。 夏清和听话的把腿压上去。 宋几真:“我跟你说说这个民国时期三流戏子,之所以混到三流,基本不是缺技就是缺韵,还有一种就是随着年龄长歪了,不好看,连妆也压不住,既然请了你,肯定跟这种没关系。” “你演的这个角色,得往有风韵缺技巧方向走,不然人物出不了彩。” “练的时候,咱们就不扣细节技巧了,主要把那股醉酒的风韵练出来,让人物活起来,不用让戏活。” “嗯,我都听老师的。”夏清和说。 “你呀,就是看着乖巧,能唬人,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宋几真往前院看了一眼,“你到前边,跟陶子她们三个一起练吧。” “这种戏,招人的点在身段上,不在唱腔。传承不够深的,谁还知道这些封建糟粕,韩陵倒是会挖点子。” 夏清和从小到大确实乖巧,脾气好,吃些小亏也不计较,主要还是因为他没过心,不过心,不在意的东西,自然不计较。 但是每次遇到他认定的事儿,那不是九头牛,是九头龙都拉不会来,比如放弃唱戏的时候。 院子南边有一架紫藤,好些年了,蓬蓬茏茏的一大片,学生们在紫藤架下练功。 十三岁时候的夏清和,也曾是这里的一员。 他利落地架好腿,伸臂,下腰。 陶子身形不动,眼珠却已经转了过来:“师兄,师兄。” “嗯,怎么了?”夏清和应声。 “哎,中午吃完饭,你给我签名呗。”陶子笑嘻嘻地说,“知道你今天要来,我特地背了一书包照片,等着你签名呢。” “又要拿去卖钱?”夏清和说,“你整那么多,我签得手都酸,还不如直接给你转钱算了。” “那可不行,好姑娘不吃嗟来之食,我不能要你的钱。”陶子说。 “我是你师兄,不算嗟来之食。”夏清和跟她捋了捋。 “我只能拿父母的钱,和未来老公的钱。”陶子看了看时间,换了个姿势,“师兄,你不行,我不喜欢老男人。” “你人不大,鬼倒是不小。”夏清和很无语,“我才二十三,就已经迈入老男人行列了?” 陶子点点头:“对,比我年龄大的,都算老男人。你到底签不签嘛?” “你刚才还说我老。”夏清和说,“我的手听了这话,签不动。” “哎,师兄,你得支持我的事业。”陶子继续游说,“卖签名照,说明我积极上进,还有生意头脑。像我这么优秀的师妹可不好找,你得珍惜。” “我现在是创业初期,急需家人的支持,师兄你忍心拒绝吗?” “我觉得挺忍心的。”夏清和说,“别瞎整这些东西,好好学戏,好好上学。” 陶子说:“师兄,这你就不懂了,当个戏呆子是没有前途的,我做过数据统计,戏呆子早就被时代淘汰了。我以后的目标是,走商业化道路,只有真正做到名利双收,才能把传承不断发扬光大。” “靠一小部分人守着,最后的结果就是守没了,文化的意义就在于传播。” “你想的还挺多。”夏清和看了她一眼,这人虽小,鬼不是一般的大,膨胀得要戳破天。 “那是师兄你想的太少了。”陶子说,“师兄,你就是太咸鱼了,所以都没拿过奖,到现在还在偶像剧里晃悠。” “行了,给你签,给你签。”夏清和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先把嘴闭上吧。” 没见过这么会扎心的师妹,软萌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中午吃完饭,夏清和坐在西厢房里,对着两摞照片签名,拧着眉头说:“下次不能超过五十张。” “没问题。”陶子趴在桌子对面,一张一张地递照片,“师兄,你给我弄两张你和谢忱共同签名的呗。” “我有个同学很磕你俩的,她愿意出高价买。” 夏清和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不认识。” “啧啧,骗谁呢。”陶子将签好名字的照片,一张一张小心地装进塑封袋里,“我又不是什么不开明的师妹,你跟谢忱谈恋爱,我肯定是支持的,不用瞒着我。” 夏清和把手中最后一张照片拍在她头上:“你这小脑袋瓜子,除了不装学习,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塞啊,上次数学考了几分?够两位数了吗?” “师兄,不问学生考试成绩,这是做人基本的礼貌。”陶子把所有照片装进盒子里,“你看,我就从来不问,你每个月赚几块钱。” 夏清和笑起来:“看这小脸臭的,看来又是个位数啊。” “未来的企业家,我很好奇,你数学考个位数,卖照片的时候能算清楚账吗?” 陶子白了他一眼:“老年人,有种东西叫收款码,扫一下,一张。”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夏清和伸手划开,是个微信好友申请。 「夏老师,麻烦通过一下啊,我是谢忱。」 夏清和没管,直接关上了手机。 陶子眼尖地瞥见了,啧啧道:“难怪说不认识,原来是吵架了。” “师兄,你好傲娇啊。” l 11、第11章 得了宋几真的应允,夏清和便让杜今雨将消息递给了韩陵那边。 制片人燕雁跟宋几真,约了一个星期后过来签合同。 价格给的是全行业独一份的高,又是制片人亲自上门来签合同,剧组可以说是诚意满满,面子里子都给足了。 周六,燕雁走进四合院的时候,身后除了助理,还跟了一个熟人。 谢忱一身浅咖色休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古朴的四合院里熠熠生辉。 陶子两眼一亮,先一步收了功,跑进屋里去叫人。 宋几真和李山一起出来迎,燕雁和李山十多年前也算认识,后来她专攻电影这一块,李山主拍电视剧,久而久之,就断了联系。 宋几真笑着跟燕雁打了招呼,看着站在后边的谢忱说:“这怎么男主角也来了呀。” 这时,夏清和也收了功,走过来。 谢忱寻到了要找的身影,看向宋几真,笑着说:“我在剧里演的也算半个票友,今天蹭着燕姐这一趟,过来拜访拜访,接受一下正宗国粹文化的熏陶,突然过来,有些冒昧,还请宋老师和李导原谅。” “大明星过来,我欢迎还来不及,说什么冒昧。”宋几真看向夏清和说,“清和,带谢先生在咱们这儿转转,好好招呼着。” “燕老师,里面请。”宋几真迎着燕雁进了屋,李山在旁边陪着。 “夏老师,看来要麻烦你了。”谢忱笑得春波荡漾。 夏清和点点头,说:“不麻烦。” 他转身就把陶子招呼过来:“陶子,过来,带谢先生好好参观参观。” “好嘞,师兄,交给我。”陶子对着夏清和眨眨眼,热情地把人接了过去。 夏清和回到紫藤花架下,继续练功。 陶子本来就话多,带着谢忱从北院溜到南边,又从东厢房溜到西厢房,全程呱呱地介绍,一口气也没停,谢忱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看得出来,小姑娘招待过不少人,满嘴的词,不带一丝磕绊的。 任务结束,正好停在西厢,陶子便带着谢忱进了屋子:“渴死我了,先让我喝口水缓缓。” “坐啊,谢哥哥。”陶子走到一边的茶几旁,倒了一杯柠檬茶,放到谢忱身旁的桌子上。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直接站在茶几旁边,守着冷水杯,咕嘟咕嘟喝起来。 谢忱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润润唇。 “外面这么热,你师兄就一直这样练?”他从门口往外看,透过枝叶繁茂的花丛,能看到一点点夏清和的身影。 “是我们一直这样练啊,不是师兄自己。”陶子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端着坐到谢忱对面,盯着他瞧,“你跟我师兄吵架了?” “嗯?”谢忱疑惑。 陶子说:“他是不是把你拉黑了,我上次看到了你的好友申请没通过。” 竟然被个小姑娘公开处刑了。 谢忱解释说:“没有拉黑,也没吵架,就是你师兄好像对我有那么一点点误会,所以好友没申请上。” “啊?你们没谈恋爱啊,原来师兄没骗我。”陶子懊恼道,“都怪唐秋天天给我洗脑,弄得我还真以为你们谈了呢。” “哦,唐秋是我同桌,她是你们那个什么和光同尘的cp粉。”陶子解释了一下。 这小姑娘真是不怵生,也不见外啊,谢忱想。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兄?”陶子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妹妹你也太敏锐了吧,谢忱心里嘀咕,面上倒是不显,只是笑笑说:“这个怎么说?” “你们的cp粉群体那么大,要不就是喜欢,要不就是有利可图,你是演员,又不吃这个红利,那不就是喜欢了?”陶子分析地像模像样,“如果不喜欢,拆cp还不简单,花点小钱就能解决,你看上去也不缺钱呀。” “你看,之前我师兄跟小花游冶梦的cp就被拆掉了。” 谢忱抬手摸摸鼻子,那个夏清和与游冶梦的cp,其实是他花钱背地里给拆掉的,当然,别人是不知道的。 “那按照你这个说法,你师兄应该也喜欢我啊,他也没有动手拆cp。”谢忱笑着,有些期待。 “不,不,这只能证明他不讨厌你。”陶子一本正经地说,“他要是喜欢你,怎么会连好友申请都不给你通过。” “扎心了,妹妹。”谢忱端起杯子喝水。 “是不是喜欢啊?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支支招。”陶子笑起来,“没有我帮忙,你估计会跟顾哥哥一样悲剧。” “顾哥哥又是谁?”谢忱问。 “喜欢师兄的人啊。”陶子说,“顾哥哥虽然长得没有你好看,但也是校草级别的,而且还有学神buff,就这样,现在连师兄的面都见不着。” 本来谢忱只把小姑娘的话当乐子听,到了这里,他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一直都知道,喜欢夏清和的人很多,追求者甚众,同样也知道那些追求者的下场,就是被夏清和单方面断绝来往,连朋友都没得做,其实差不多连面都不见了。 他才迟迟不敢往前凑,也不敢过于把感情流露于外。 “陶子老师,有什么好方法,能帮帮我吗?”谢忱虚心请教。 “那谢哥哥是不是得表示一下?”陶子搓搓手。 “怎么表示?”谢忱问。 “给我两百张签名照。”陶子笑嘻嘻的,有了点这个年龄小姑娘的纯真样子。 “我现在身边没有。”谢忱突然又开始觉得不靠谱了,十五六的孩子懂什么,他在这么的大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泡在球场打球。 “没事儿,我给你留个地址,你回头签好了,寄给我。”陶子从桌子下边抽屉里,拿出本子,撕了一张纸,写上地址,推给谢忱。 本子收起来的时候,掉出两张照片,是那天夏清和签过名字的。 陶子惊喜道:“少的那两张竟然在这里,快快,谢哥哥帮我在这上边也签一下。” 谢忱把纸条装进口袋里,拖过两张照片,拿起笔在其中一张夏清和签名的旁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作为交换,另一张归我了。” “另一张也签了,我送你一样师兄以前的东西。”陶子说。 “看看。”谢忱等着她拿出来。 陶子走到凤穿牡丹屏风后面,过了一会儿,手里提着个小袋子,从里面抽出一把折扇,看上去有些时间了,表层磨损严重,是曾经被拿在手里时时把玩的东西。 “是师兄以前练戏时候用的,当年走的时候被他扔掉了,我从外面捡回来的。” 谢忱打开折扇,扇面是团团簇簇的牡丹,一片国色天香,他收起扇子,把手下另一张照片也签上了名字:“不能放到外面去,被你师兄知道,又要生我的气了。” “知道,知道,就给我同桌私藏。”陶子将两张照片重新夹回本子里。 “陶子老师,锦囊妙计呢?”谢忱说。 “就一条,你不能让我师兄知道你喜欢他,他知道了,你就没机会了。”陶子把本子收回抽屉,“老师说,师兄拥有的太多了,能看入眼的就少了。” “你喜欢他,他只会觉得你烦。” “你得让他先喜欢上你,再给他回应。” “你懂得有点多啊,小妹妹。”谢忱说,“这锦囊妙计怎么没分享给那个什么顾哥哥?” “我是从老师那里听来的,老师当然懂的多了。”陶子想了想说,“顾哥哥不合适,他太沉默温柔了,师兄的眼睛里看不到这样的人,就像他有三个师妹,阿奈和阿娴经常被他忘记,他就只记得我。你懂了吧?” “老师说,他的生活需要点儿刺激。” “宋老师也认识你那什么顾哥哥?”谢忱有些好奇。 “认识啊,顾哥哥就住在胡同口那个院子里。” “就在隔壁?”谢忱不淡定了,这特喵喵的也太近了。 “嗯啊,他在美国读博,现在不在家。”陶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喜欢我师兄哦,之前还装。” “也不是,只是这墙里墙外,月下花前的,容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谢忱提起的一口气,慢慢落了回去,又是一副胸有成竹,风流潇洒样儿。 “什么近水楼台?”夏清和拿毛巾擦着额头的汗,走进来,“你怎么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陶子冲谢忱眨眨眼睛,转头看向夏清和说:“谢哥哥在说我住的近,过来学戏曲方便呢。” “这里怎么了?”谢忱转移话题。 陶子嘴快地接道:“这是以前师兄住的房间,老师一直留着呢。” “哦。”谢忱环视了一圈,后悔刚才没仔细看看了。 “走了。”夏清和换了毛巾另一头,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两下,开始催人。 他皮肤白润,出了汗,脸皮儿被汗水浸得水莹莹的,被毛巾粗鲁地擦过,留下两道红痕,整个人看上去,是破碎的,湿淋淋的。 谢忱看着看着,就想起了深夜里,那些无端而起的梦境。 手指在桌边不断捏紧,喉结滚动,不自觉溢出细微的吞咽声。 夏清和蹙着眉,抬头看他。 谢忱咬了咬唇,收回视线,笑着说:“有点渴,等我喝口水再走。” 一行人出了四合院大门,往胡同口走。 宋几真和燕雁走在最前面,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胡同口,燕雁说:“好像把我们的车挡住了。” “不好意思,我马上挪开。”后备箱关上,露出一个穿着香槟色polo衫的男人,身姿挺拔,温文尔雅。 陶子惊喜地两步跳过去,叫道:“顾哥哥,你回来了。” 谢忱:…… 说好的在美国呢? 这情敌有点强劲啊。 12、第12章 那天燕雁过来签合同的时候,加了夏清和的好友,回去以后,就把他拉进了「谢忱孤单寂寞群」。 夏清和看了一眼群名,改好昵称备注,发出了入群之后的第一句话。 夏清和:这群正经吗? 韩陵:欢迎夏少,哪里不正经? 夏清和:群名。 随云:卧槽,这群名还在啊,我都忘了。改,现在就改,以后这是一个正经的群,你们不要带坏夏少。 夏清和:哦,以前果然不正经啊。 夏清和:主要是不想被警察叔叔打电话约谈。 随云:改好了,展示,绝对正能量。 夏清和看了看,确实已经换了,现在是「各种小金玩意儿冲击群」,是有那么点正能量,但不多。 不知道是第一次见面的方式不对,还是韩陵的团队就是这个风格,整个剧组人员都带着歪风邪气,跟以前等级分明,有点权力就要装腔拿势的剧组不太一样。 几天后,群里有了新消息。 韩陵大导演:剧本已经发下去了,清和,谢忱,你俩好好看看,下个月拍定妆照。 谢忱:就三页纸啊? 随云大编剧:三页够了,韩导的想法一时一变,我写三百页,后边得改三百页,三页纸改起来方便。 夏清和看了一眼,大家都改了昵称,他也点了修改,然后, 夏清和大男主:收到。 十秒钟后,群聊里显示了新的消息。 谢忱小男主:好吧,三页就三页。 随云大编剧:@谢忱,小……有多小啊?哈哈哈,下次见面,我去检查检查。 谢忱小男主:你个死基佬,滚开,我这是尊敬夏老师。 随云大编剧:呵,你不是啊? 谢忱捏着手机,脑中闪过那天陶子的话,“你不能让师兄知道,你喜欢他。” 于是,顿了一会儿,才回:不是啊。配上理直气又壮的表情包。 想着,让他放松警惕,是不是更容易接近一些。 午后,夏清和拿着小圆打印好的三页纸,坐在凉亭里看剧本。 电影的名字叫《南堂北楼》,故事从三流戏子玉芙卿陪老斗出席饭局,在饭局上遇到江南来的海归少爷叶澜生开始。 在老斗的有意撮合下,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就勾缠在一起了。 不过叶澜生与别人不同,他面貌英俊,温文尔雅,对待玉芙卿更是温柔体贴,潇洒风流不下流,最亲密的行为,不过是脸颊上的一个吻。 玉芙卿沦陷了,以为遇得良人,等着他带他离开如意楼这个肮脏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玉芙卿隔窗听见,他跟人调笑,不动他的身子,不过是嫌弃他脏。 他喜欢他的一副好相貌,喜欢他的知情识趣,却又嫌弃他被人脏了身子。 玉芙卿如遭雷击,转身跑了出去,在大雨里摇摇晃晃走回了那个阴暗逼仄,许久没回过的家。 走到屋子门前时,听到了母亲在为叶澜生祈福,他想冲进去将那佛龛砸了,下一刻却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母亲曾经是叶家的佣人,当年因为私通戏子怀了孕,被大少奶奶赶了出来。 她恨毒了大少奶奶,孩子出生以后,她潜回去,偷偷换了两个孩子,抱走了大少奶奶生的小少爷。 难怪她那一日见到叶澜生,知道他父母双亡的时候,夜里那样高兴,本以为母亲是在替他高兴,以后跟了叶澜生,少些阻碍。 原来她高兴的是仇人已死,她的儿子终于安全了,叶家人丁凋零,就算以后东窗事发,也无人再能把叶澜生赶出来。江南叶氏莫大的家业,已经全到了她儿子手里。 玉芙卿准备推门的手收了回来…… 夏清和继续往下翻,没,没有了?结局呢? 他把三页纸扒拉得哗哗响,眉头越皱越深。 “这就是韩陵的风格啊。”宋几真走过来,抽走夏清和手里的剧本,翻了翻,“别找了,我那份也是到这里,没有后边的。” “跟我想的差不多,你这前半部分就是戏子与老斗的纠缠。”宋几真坐到另一边的竹椅上,指着剧本说,“亲密戏倒是不多,都是浅尝辄止,连个正经的吻戏都没有。” “看来韩陵是知道你的情况。”宋几真说,“从以前的电影看,他也可能是不擅长或者不喜欢拍这些东西,这部电影的重点在两个男主身份互换错乱人生上,都是韩陵擅长挖掘的东西。” “这样对你来说,演起来也能轻松点。” “嗯。”夏清和点点头。 《南堂北楼》,江南的学堂,北方的戏楼,就像是时间上的一条线,线的这边是走向光明未来的新时代,线的另一边是阴暗吃人的旧社会。 戏子的骨肉,在江南坐学堂读名书,芝兰玉树。 世家的麟儿,在北方坠深楼唱粉戏,肮脏污贱。 学堂煌煌,戏楼深深,是两种错乱的人生。 确实很有的拍,夏清和拿起手机,点开「各种小金玩意儿冲击群」。 夏清和:@韩导,结局呢? 谢忱:@韩导,结局呢? 韩陵:还没想出来,边拍边想吧。 随云:鄙视.jpg。 夏清和:? 谢忱:? 夏清和:@谢忱,你复印机啊? 谢忱:我在支持你,我们作为演员,要站在统一战线。对于韩导这种飞纸仔,要时刻鞭笞质询。 夏清和:谢谢,不需要。 随云:@韩陵,飞纸仔,出来领鞭刑。 韩陵:@随云,飞纸仔是编剧,你自己去趴好吧,你不是好这口嘛,让谢忱满足你。 谢忱:不不不,我拒绝,我是个阳光正直的好青年。 夏清和看着往不正经路线上,再次狂奔而去的聊天内容,默默地关上了手机。 七月中旬,到了拍定妆照的这天,夏清和到达摄影棚的时候,谢忱已经做完了妆造。 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杯冰美式,慢条斯理地翻书,书页上粘了不同颜色的标签,他看完一页,直接跳到粘着蓝色标签的下一页。 “谢老师,来的好早啊。”杜今雨笑着打招呼。 谢忱从书页中抬起头来,看到夏清和站在门口的晨光里,眼睛迷茫茫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笑道:“夏老师,这是没睡醒啊?” 夏清和懒声说:“我没迟到。”然后抬步往化妆台那边走去。 卷王什么的,最讨厌了。 “起床气?”谢忱看向还站在门边的杜今雨,眨眨眼,小声说。 现在小圆回来了,把夏清和身边的琐事处理得妥妥当当,杜今雨根本插不上手,也就没往前凑。 “啊,是有点儿。”他突然觉得这么说好像不合适,又小声找补了一下,“很可爱吧?” 谢忱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时,商略提着相机晃了进来,走到化妆台前,对着还没上妆的夏清和,咔咔拍了几张。 切出照片看了看,对化妆师说:“夏老师底子好,妆上的淡一点,接近裸妆那种效果。” 化妆师说:“一会儿要穿女蟒,戴凤冠,妆太淡了,压不住这身行头吧?” “没事儿,压得住,听我的。”商略说,“夏老师,昨晚睡得不错吧,今天状态特别好。” “嗯,还可以。”夏清和点点头,闭上眼睛,配合化妆师铺底妆。 商略又转到休息区,对着谢忱拍了几张,切出照片看了看,笑起来:“你今天这状态,有点荡漾啊,一会儿得收着点儿。” 又问道:“看的什么书?” 谢忱阖上书页,拿起来了,把封面露出来,问:“这书还要拍吗?” “不拍,随口问问。”商略说,“你都弄好了,就先拍你吧,正好能错开。” 夏清和睁开眼睛,正好在化妆镜里看到了照出来的封面《远归》。 这是一本民国大师留洋归来后,写的自传式小说,里面众多人物,都是那个时代留洋学子的缩影。 看来谢忱能诠释好那么多角色,也不仅仅是靠的天赋,背后付出的努力往往被人忽视了。 也是,哪有人能够轻轻松松就成功的。 化好妆后,服装师过来,帮夏清和穿上京剧《贵妃醉酒》中杨贵妃的女蟒,戴上云肩。 可能是不需要化全妆的原因,化妆师没有给他贴包头,只处理了一下发型,直接戴上凤冠。 服装师理好牌穗,惊叹道:“太好看了,就算杨贵妃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是衣服好看,还有妆化得好。”夏清和笑笑说。 “哪有,明明就是夏老师长得太好看了。”化妆师说,“都没有我发挥的余地。” 杜今雨提着几杯奶茶进来,小圆说:“大家幸苦了,夏老师请喝奶茶。” 她把杜今雨推到小姑娘堆里,自己扶着夏清和往拍摄棚走。 走进去的时候,谢忱还在拍照,夏清和坐在后边的休息椅上等着,凤冠很沉,他微微侧着头,用手支撑着。 复古风的深咖色格纹三件套西装,穿在谢忱身上,端肃儒雅,又不失风流。 背部线条收得极其漂亮,将谢忱的宽肩窄腰,展现得非常完美。 那个在光影中赤.裸的后背,再次在他脑海中闪现,每一滴水落下,划过肌肤隐没在镜头之下的细微过程,都一清二楚的再次重现。 他咬咬唇,闭上眼睛,极其懊恼,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夏老师来了。”商略看过来,“谢忱这边正好拍完了,你们先一起拍双人照吧。” 夏清和醒醒脑,起身走过去。 “面对面站着,稍微往我这边侧一点,夏老师看镜头,谢忱看夏老师。”商略一边按快门,一边指挥,“对,非常好,你就这样挑着夏老师的牌穗,挑得风流一点,要有点儿调情的意思。” “夏老师别看镜头了,垂眸,来点害羞的感觉。” “谢忱使劲收收,你太浪了,眼睛都要把清和烫穿了。”韩陵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门口闲闲地说。 13、第13章 夏清和闻声,猛地抬起头,谢忱恰好侧头在跟韩陵对视,他没能看见他的眼睛。 虽然并没有感受到那灼人的目光,他眼眸垂下的时候,面皮还是禁不住地发烫。 谢忱盯着韩陵,无声质问,我哪里浪了? 韩陵双手抱在胸前,笑起来,拿眼神点了一下夏清和。 谢忱收回视线,去看夏清和,近在咫尺的耳根,已经一片烟霞。 挑在手里的牌穗不由地抓紧,他看得心尖都有些发颤,呼出的气息也重了几分,耳畔只剩下相机快门的咔咔声,所有噪杂都在退去,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九岁那年的赛车场。 有温热的气息扫过脖颈,夏清和觉得麻痒,往后退了一步,却忘记垂着的牌穗,还握在谢忱手里,他抓的又紧,拉扯之下,他身子不稳往后倒去。 变故只在一瞬间,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小圆急忙往前跑了去接。 谢忱已经长臂一伸,将人拦腰搂了回来,带着点风流腔调说:“夏老师,小心一点儿啊。” 一惊一撩之下,夏清和的脸先是白了,又变红,他心下懊恼,脸上却沉了颜色,冷声说:“你抓那么紧干什么?” 谢忱揽在他腰上的胳膊,又收了一下,笑着说:“不抓紧点儿,你不是要摔了,这满头珠翠的行头,摔坏了,今天还怎么拍。” “牌穗。”夏清和站稳了,抓过那只牌穗,让他松手。 谢忱这才注意到,手里还抓着那东西,立刻松了,笑着说:“抱歉啊,夏老师。” 小圆上前扶住夏清和,问道:“疼不疼?” “没事儿,先摘了吧。”夏清和摸了一下被刮到的耳朵。 小圆小心地将凤冠取下来,交给工作人员,去叫化妆师和服装师过来重新给夏清和整理造型。 谢忱走过来,歪头盯着他的耳朵看。 夏清和侧身避了一下:“你干嘛?” “耳朵受伤了。”谢忱说,“我让助理去拿药,我车上有药箱。” 夏清和刚要回怼,看到来回的工作人员,有听见声音往这边儿看的,便不好直接口出恶言。 他倾身往谢忱耳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有病?” 谢忱疑惑又无辜地眨眨眼睛。 “连皮儿都没破,还要兴师动众地擦药,你见缝插针地想给我添点黑料是吧?” “我可没这么想,夏老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谢忱侧过头,学他的样子,贴近那只被刮红了的耳朵,低声说,“这是我弄红的,我得对夏老师负责呀。” 密密麻麻的气息打在耳郭上,又麻又痒,夏清和往后退开一步,皱着眉说:“跟你没关系,你说话离我远点。” “哎,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谢忱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小圆领着化妆师和服装师走过来:“谢老师,麻烦您让一让,我们夏老师要修整一下造型。” 谢忱往后退了几步,正好看到远处商略招手,于是走了过去。 商略刚跟韩陵展示完照片,又切出来,递给谢忱看,照片抓拍的,正是他搂住夏清和腰,两人对视的一瞬间。 镜头下,那张受惊的脸,又纯又欲,漂亮到了极致。 商略啧啧两声:“你看这腰这脸,谁他玛的还管什么男女啊,我一直男,感觉也可以微弯一下了。你小子,拍这部戏,便宜占大了。” “咳咳,别这么说,对夏老师不尊重。”谢忱把相机还给商略,说,“回去照片传我一份。” “你他玛的,还装上了。”商略看向另一边的韩陵,哼哼道,“韩导,把他给换了。” “换了,用谁?用你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韩陵说,“这张不能用,是废片,从前边那几张里选。” “哎,那只能给谢忱私藏了,我这么个杰作,浪费了。”商略感叹,“你选角真是绝了,就这模样,要不是生在夏家这种人家,搁娱乐圈里,早让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跟电影里的玉芙卿还挺像。” 玉芙卿这个角色,就是在戏园子里,被人啃得只剩骨头渣,全靠一口清气吊着。 “他要不是生在夏家这种人家,身上就没有我要的这股清贵气了。”韩陵剥了一块口香糖嚼在嘴里,“你们真以为,我看重的是木头美人这张脸啊,肤浅。” “风尘味好染,清贵气难寻。” “娱乐圈里可不缺少,沦落泥沼的美人儿。” 韩陵望向谢忱说:“刚才说你那句,是为了刺激他的情绪,你自己没魅力,人家都不害羞,我只能帮帮忙喽。” “你就不能好好说,好好商量?”谢忱叹了一口气,无语道,“你这样,我直接风评被害。” “那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以后这种事儿还多得很,我的戏难道是那么好上的?”韩陵挑挑眉,“夏清和外面就跟罩了一层壳子一样,整个人从情绪到感受都跟外界隔了一层,所以他拍的戏都有点干巴。” “你得带他入戏,把外边那层壳子给他撬了,或者敲碎了,让里面的情绪外放出来。” “你这也太为难我了吧?”谢忱说,想想都疼。 “别说你做不到,做不到我为什么用你?”韩陵说,“玉芙卿这个角色的演员不好找,叶澜生可是一抓一大把。” “你不做,那就换人,到时候可别说,朋友不给你机会?” 谢忱咬咬牙,说:“行,你是导演,你说的算。” 夏清和就站在他面前,这么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忍不了把他让给别人。 “这是事实,程云树不可能没给他请过专业老师,其他导演也不可能没给他讲戏,他还是只演得了那些乱糟糟的偶像剧。”韩陵说,“不过夏清和人品好,有资本也不主动去祸害那些正剧,确实让人高看一眼。” “这一次,如果不是我跟程云树做了保证,教会他演戏,星辰娱乐是不准备给他接的。”韩陵说。 “你倒是什么牛皮都敢吹。”商略接道。 “呵,人先骗过来再说,想让人把戏演出来,法子多的是。”韩陵看了一眼商略手里的相机,“刚才一句话的事儿,情绪不就到位了。” “行了,那边凤冠戴好了,你过去拍吧,刚才那些能用,这套造型的双人不用再拍了。”韩陵拿眼神点了点谢忱说,“你去换下一套造型吧。” 夏清和开始拍单人照时,谢忱已经去了休息室。 单人照很简单,韩陵说,就当是在戏台上唱一段戏,剩下的交给商略抓拍就行,他擅长这个。 夏清和选了贵妃醉酒中的一小段,没有唱出声音,只走了一遍戏。 第二套妆造,谢忱的还是复古洋派三件套西装,只是颜色换成了暗沉沉的黑,脸上的妆容也苍白了许多,萧索空茫。 夏清和想到了一个词,葬礼,看上去不太吉利。 结果他自己的新妆造,看上去也不太吉利,是一身白色的长衫,惨烈烈的白,毫无生气。 妆容上做了淡化,连嘴唇都打了底,化成毫无血色的虚白。 原来是一出悲剧啊,夏清和想着咬了一下唇,这种电影,确实悲剧更能触动人。 “停,停,夏老师别咬了,您唇色红,这样一碰,又露出来了,得重新遮。”化妆师急道。 “哦,不好意思,没注意。”夏清和微微张开唇,让化妆师补妆。 谢忱靠在一边,看到刚补完,他那舌尖试试探探地又舔了一下刚才咬过的地方,于是笑着说:“又掉了一点。” 夏清和侧脸看过去,有些惊讶:“你这么快?” 谢忱语不着调地说:“我可不快,夏老师,不要乱说。”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笑起来,化妆师侧过身看了一下,说:“还真是的,又掉了一点,夏老师,您乖一点嘛,不要再舔了哦,也不能咬。” “我知道唇上的妆有点厚,不舒服,这也没办法,您的唇色太红润饱满了,不这样,真的遮不住,您就忍耐一下下啦。” 夏清和点点头,嗯了一声,问:“好了吗?” “好了。”化妆师说,“换上衣服就好了。” 他这次的衣服很单薄,要脱掉自己的衣服,便拿上衣服,进了临时搭建的一个换衣间。 谢忱还靠在那里,盯着换衣间看。 化妆师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谢老师,你好坏哦,竟然调戏我们夏老师。” “我这不是提前入戏,找找状态嘛。”谢忱笑起来,歪理一大包。 “哎,夏老师的嘴唇长得好漂亮啊,红润润的,像沾了露珠的玫瑰花瓣一样,我化过这么多明星,还是第一次遇到长得这么完美的。”化妆师跟另个给谢忱上妆的化妆师说。 “哈哈,看上去,就很好亲的样子。”另一个化妆师往这边凑了凑,小声说。 “你要死了,小心被夏老师听到。” “没事啦,隔着这么远,听不到的。” “他听不到,可是我听到了哦。”谢忱也学她们的样子,压低声音。 “谢老师,你盯着看了这么久,难道不觉得吗?” 谢忱舌尖抵了抵下唇,想着,看上去确实很好亲啊。 14、第14章 夏清和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走出来,清清淡淡的,已经带了一股自绝于尘世、超然物外的气韵。 服装师上前,帮他整理衣领袖口,把衣服的褶皱处抚平。 “夏老师好了,就走吧。”谢忱立起身走过去,手指在夏清和后颈部的领边勾了一下,把那处折在里面的领边勾了出来,指腹擦过白皙细腻的脖颈,一触即分。 服装师的手,在肩膀处顿了一下,收回来,笑着说:“谢谢忱哥帮忙。” “夏老师,现在可以了。” 夏清和回头斜了谢忱一眼,没有说话,先一步往拍摄棚走去。 他走在前边,谢忱好像又不急了,慢悠悠地走在后边。 一进拍摄棚,商略脖子上挂着相机,就站在休息区招手:“还是先拍双人的,拍完谢忱就可以收工回去了。” 谢忱看向靠在一根柱子上玩手机的韩陵:“拍什么主题,韩大导演还不快讲讲。” 双人照和单人定妆照不同,前期宣发的时候,是要做成海报宣传的,必须有核心主题,有卖点。 刚才那一套,拍的是两个人初心动,正是浓情蜜意初生时。 在剧本中有定位,对谢忱这样经验丰富的演员来说,很容易抓取到核心点。 现在这一套,明显是属于后半段剧情的,那东西还在韩陵脑子里藏着呢。 韩陵抬起眼皮,把换了新妆造的夏清和细细看了一圈,点点头说:“相遇对离别。” “这场当然要拍离别,看你们的衣服也能猜出来。” “怎么个离别法?”谢忱问。 “生离死别,一个生离,一个死别。”韩陵收起手机,看着夏清和说,“清和,你的状态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没有任何留恋了,准备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假想一下,前边有一条河,或者一片海,你就一直往前走,走向死亡。” “这个死亡,对你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你已经脱离这个世界,是以一种非常平静的状态,在走向死亡。” “就是非常平静地透着淡淡的死意,懂了吗?” 杜今雨在一旁听得身子一抖。 懂了吗?这个,夏少可是太懂了,不需要演,他都常常透着平静而又淡淡的死意。 他在海边,往海里走走,你都得时刻担心他一去不回。 关于这些,别人不了解,时刻跟在夏清和身边的杜今雨,可太了解了。他想跟韩导说,你这戏,拍的跟给我们清和放大水一样。就是别到最后,真把我们少爷放大海里冲走了。 到时候,你这导演生涯也就该结束了,不对,杜今雨突然发现,到时候他的小命估计也要不保。 他急忙插嘴道:“就不能,不死吗?” 小圆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低声叱道:“你是不是有病,是拍戏,又不是真死。” “但是清和他。”杜今雨嘴嘶嘶地叫疼。 小圆把他拽到一边,小声说:“你想昭告天下?再说了,他以前又不是没演过会死的角色。” “哎,我就是听见韩导那么说,肝颤儿。”杜今雨解释。 “肝颤儿,你就把人看好了,哄好了。”小圆说。 小圆虽然是助理,但不归星辰娱乐管,是夏凌月特地高薪聘了照顾弟弟的,关于夏清和的一切,她一向是比杜今雨更有话语权。 谢忱往两人那边看了几眼,他觉得杜今雨刚才那句话,不是无端瞎说,里面有些别的东西。 “懂了。”夏清和说,声音平平淡淡的。 谢忱的视线转回来,落在夏清和身上,眉心渐渐皱起,心想,这状态,是入戏了?情绪来的这么快。 之前,只是害羞一下,情绪都不到位,演这个,情绪入的这么快? “谢忱,你的状态简单,想一下,你最爱的人因为你死了,你的心也跟着他死了,那种独留世间的空茫寥落。”韩陵说。 “知道了。”谢忱说完,又去看夏清和。 “哟,还真有最爱的人呀。”韩陵调侃地笑起来,“情种啊。” 夏清和也转头去看他,不期然与谢忱的视线对上,眼神晃了一下,转身往拍摄区走。 他的情绪依旧很淡,但谢忱从那一下晃动的眼神里,看出了同样的调侃。 “配合你一下罢了,别当真,不然显得我演技太好,不利于剧组人员团结。”谢忱敷衍道。 “你最好能有自己吹得那么好。”韩陵说,“我对你,可没有对清和这么有耐心。” “你弯了?”谢忱警惕地在他身上乱扫。 “快滚。”韩陵哼道,“你弯了,我都不可能弯。” 谢忱放下心来,笑着说:“那谁知道呢。” 走场的时候,跟着商略的指挥,走了四个版本。 一个是两人擦肩而过,走向相反的方向,玉芙卿垂眸看向死亡的深渊,叶澜生目向远方,双眼空洞洞,看着世界剩下的空茫和荒芜。 一个是两人相向而行,眼睛看向前方,却都已经看不见对方。 之后又取了一版,玉芙卿目视镜头,叶澜生落拓背景相衬。 以及另一版,玉芙卿远去的背影,叶澜生身体面向镜头,回头去寻找,留下一个萧索的侧脸。 两个人状态和情绪都很到位,拍得比之前那场顺利很多。 商略检查着相机里的照片,感慨:“氛围太好了,真像你俩来了一场真正的生离死别式分手。” “为了这个分手,那我得先跟夏老师谈一场。”谢忱走过去看了一眼照片,抬头问夏清和,“给不给机会呀,夏老师。” 他身上刚才那种萧索空茫,已经一扫而光,笑着看过来的眼神风流又恣意。 夏清和情绪还没回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么浪,小心玩脱了,白月光不要你。” “咦,你还知道白月光,霸总小说没少看啊,小娇妻。”他说的时候眼波荡漾,借着一语双关调戏他。 “我最近比较喜欢看视频,比如《窥欲》,才发现,谢老师的背挺漂亮。”夏清和冷冷淡淡的声音,说着反调戏的话。 谢忱在那双暗淡空荡的双眸里,竟然捕捉到了一丝流氓气。 刚才拍双人照的时候,商略靠抓拍,把夏清和的单人照一起拍完了,大家已经开始收工。 夏清和不再跟谢忱闲扯,直接去休息室换衣服卸妆。 谢忱双手插兜,站那里没动,还在蹭着商略的相机看照片,“这些也不错,回去发我一份。” 商略抬头看他一眼,说:“你刚才贱不贱啊,非得撩拨人家夏老师,给人撩出火儿来怎么办。” “撩出火儿来,我就负责给灭一下呗,多简单的事儿。”谢忱说。 “卧槽,你最近是不是发春了,浪得都要没边了。”商略笑起来,“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修身养性的谢忱吗?” “演个风流浪子,还没开始演,就开始波澜荡漾,到开拍的时候,得漾成什么样?” “就你满脑子的黄色废料。”谢忱轻嗤一声,“我那是在帮他出戏,拔除负面情绪。” 谢忱从助理手里拿过手机,看到绿泡泡上又顶了红色小帽子,点开,是陶子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陶子:谢哥哥,谢哥哥,前线有情况。 陶子:你认识大影帝萧惹吗? 陶子:今天见到我师兄了吧?咳咳,顾哥哥在老师这里,晚上留下吃饭。 谢忱一边回消息,一边急步往休息室走。 谢忱:认识,有什么需求,直说。 陶子:谢哥哥爽快,我要五十张萧惹的亲签。 谢忱:萧惹是我老板,五十张太多了,以他现在的地位,突然冒出五十张来,别人肯定以为是假的,物以稀为贵。 陶子:十张,不能再少了。十张,我帮你解决掉顾哥哥,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怎么样? 陶子:陶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忱:成交。 收起手机,看到夏清和已经换完衣服,坐在椅子上等着化妆师给卸妆。 他拿上自己的衣服,走进临时搭建的换衣间,那身白色的长衫正随意搭在椅子背上。 谢忱眼神顿了一下,伸手拿起那套白色长衫,放到鼻下闻了闻,清清淡淡的木质香。 很淡很淡,如果不是这样,根本闻不出来,外衫上没有,只有内衬沾了一点。 是夏清和身上的味道,他靠近他耳侧说话的时候,若隐若现的闻到过。 放下白色长衫,换完衣服,谢忱赶快出来,拦住要走的夏清和,说:“晚上一起吃饭,我请你。” “不用。”夏清和说,“我晚上有事儿。” 谢忱心里沉了沉,笑着说:“要回宋老师那里吗?我正好要到那附近取个东西,你捎着我吧,小舟要回公司,两边都堵,跑两趟太麻烦。” 等到了那边,他再找理由,硬跟着去蹭一顿饭。 不能把宝,全压在陶子这个刚刚策反的娃娃军身上。 “不好意思,捎不了你,我不回老师那里。”夏清和说,“跟你公司倒是顺路,可以捎上小舟。” “哦。”谢忱正要找说辞,手机恰好响了,是陶子回复的两个字“成交”。 于是,他晃晃手机说:“不用了,刚给我来消息,他们有人去公司,给带过去了。” 夏清和点点头,绕过他,走了。 回去的车上,谢忱突然想起来,夏清和提到的视频《窥欲》,他对这个视频有印象,取了他最新电影《罪行者》的人物素材。 打开手机,搜了一下,《窥欲》作者又补了一个番外,谢忱点进去,看完以后,人都呆滞了。 《窥欲》的番外,是高中生继子的梦境,梦里,他把继父按在身下,完成了自己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 想到夏清和的话,谢忱有些不敢置信,嘴里喃喃:“不是吧,夏清和好这一口?” 15、第15章 谢忱阖上眼,靠在车座后背上,沉淀了一下心情,觉得他还是应该抗争一下。 重新打开手机,登录自己的小号「和光同尘一号粉」,戳小兔子尾巴特别帅的头像,点开私聊频道。 顶着一个夏清和被八爪章鱼触手缠绕得脸颊泛红、双目含泪的娇弱漫画版头像,开始发消息。 「和光同尘一号粉」:太太,接定制吗?50万,我超有钱的。 「小兔子尾巴特别帅」:姐妹,先说一下定制要求吧,我看能不能接。 「和光同尘一号粉」:太太剪的《窥欲》特别好,但是我想要一个谢忱攻方的全新故事,同样用这两份人物素材来剪。钱不是问题,质量要《窥欲》的水准。 「小兔子尾巴特别帅」:姐妹,你站忱夏呀?同好,同好,不过我觉得清仔偶尔反攻一下,也特别带感。 「小兔子尾巴特别帅」:就像《窥欲》里那样,清仔把谢忱按在下面酱酱酿酿,啊,啊,好色,好爽。 谢忱盯着聊天框里这一行字,很想回一句“不觉得”,最后还是忍住了。 「和光同尘一号粉」:我要吃忱夏的饭,太太做吗?钱不是问题。 「小兔子尾巴特别帅」:好吧,可以的,我也是主站忱夏的,本来就有这个版本的构思,当时看着谢忱洗澡那个镜头,太欠.干了,灵光一闪就剪了夏忱的版本。 「和光同尘一号粉」:…… 「和光同尘一号粉」:账号发一下,我打钱。 「小兔子尾巴特别帅」:好的,金主爸爸,3853728……定金10万。 「和光同尘一号粉」:已经打过去了。不用,我全款,麻烦太太插个队,加急。 「小兔子尾巴特别帅」:没问题,连夜为金主爸爸赶工。 八月初,谢忱跟随ny杂志团队去丹麦拍封面,特地去哥本哈根海滨大道,拍了一张小美人鱼铜像的照片。 站在海边,打开定位,发微博:有幸遇见你,我的小美人鱼@ny时尚。 ny时尚转发,陪了一句,有幸遇见光,有幸遇见你。 评论区瞬间炸了起来。 【什么情况,忱哥要上ny新封了?学生党开始存钱。】 【丹麦呀,是要拍冷杉味的忱哥了吗?最近《罪行者》看多了,感觉忱哥都快被下水道泡透了。】 【只有我在关注这张小美人鱼吗?】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小美人鱼加上ny时尚,实在不能怪我多想。】 【楼上姐妹,给解个秘,不要打哑谜,钓死人要刑事责任的。】 【课代表来了,上图,两年前夏清和首登ny时尚封面的照片,就是人鱼造型。】 【你们cp粉,真是牛啊,这都能磕上?不过这图也太美了吧?湿.身.诱.惑……】 照片中,夏清和穿了银色鱼尾,坐在浅海中,水浪荡过腰际,上身赤.裸,涂了银色彩粉,在阳光下闪着鳞光。 妆容带了点深海异域风,耳朵上夹着银色鱼鳍状的假耳,倚靠在一块海中巨石上,在海浪翻滚激荡起漫天水花中回眸。 那眼神空荡又淡漠,像极了来自深海的另一个物种在看岸上的人类,海浪落下的那一刻,他便会随之而去,重新回到深海。 【这抓拍的时机,我只能说摄影师牛b。】 【难道不是夏清和长得牛b吗?】 【不是,你们两年前没上桌吗?那一期杂志都卖爆了,根本抢不到好嘛。现在二手的也很贵,咸鱼上挂一本,被秒一本。】 【两年了,没抢上一本的人悄悄地碎了。】 【我不是他粉丝,我就想说,这哥们在电视剧里可不是这样的,美则美矣,但有些木,没这么灵性。】 【我们清仔演技确实还有进步空间,但拍照可是很出片的。】 【粉丝滤镜不要太厚,那是有进步空间吗?那简直全都是进步空间。】 【楼上的不要吵,这明明是正主在发糖,暗戳戳这一套,忱哥还得是你最会啊。】 【谢忱明显就是惦记人鱼老婆很久了,在点呢,清仔,人鱼play快给他安排上,我要求不高,给我看个直播就行。】 【前边那位,你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我不一样,我想看现场直播,大胆梦一个。】 【你们cp粉不要太癫,明明只是一个正常的合作前宣,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塌房警告。】 夏清和点开评论区课代表发的大图,问小圆:“这期杂志,我哥和我姐是不是买了挺多。” 小圆低头看了一眼,说:“嗯,是买了不少。” “还在吗?”夏清和问。 “大小姐的都送人了。”小圆说,“明少那里好像还有十几本,陈妈收在景园一楼的书架里。” “你五折挂在咸鱼上,给卖了吧。”夏清和关上手机。 “好的,我联系一下陈妈,明天过去取。”小圆应道。 夏清和又喝了两口水,起身理一理戏服,走上戏台,继续练习。 这是一处民国时期留下来,至今还保留原样的私人戏台,后代转了行当,又不缺钱,便留下来,一直请人看护着,当个纪念。 宋几真帮他联系的,说是,在这种小戏台上唱,最有当年北方戏楼那种暗沉沉的韵味,如今那些大剧院,找不到电影里要的那种感觉。 马上就要开机,谢忱还有时间跑各种活动,满世界飞,他却没时间了,毕竟这戏已经撂下太多年,得连日连夜地加紧时间练。 八月底,《南堂北楼》在京城远郊的西山影视城开机。 当天,剧组给所有主创人员,提前安排了跟剧里人物有关的戏服,夏清和是一身红色香云纱长衫,谢忱还是洋派三件套西装,黑色格纹,鼻梁上多了一副非常具有时代特色的茶青色太阳镜,人一下就古典起来了。 等到主创上香环节,谢忱与夏清和各执三炷香,站在一起,向着东南西北各拜了三拜。 商略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拍了几张,笑呵呵地,拿给旁边带着墨镜冷酷得像个外星人的韩陵看,“这照片拍出来,不知道前情的,还以为他俩结婚拜天地呢,看着挺般配。” “你说他俩是弯的?”随云伸过脑袋,也看了一眼,“是挺有那个味儿。” “我可没这么说。”商略关上相机,“他俩不管谁弯了,你也沾不上手,别惦记了。” 今天有专门负责拍摄的摄影师,用不着他这种行业大拿,刚才只是看着两人站在一块,来了感觉,手痒,拍几张。 随云砸砸嘴说:“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了?我也不好他俩这样的,一个个身高体健的,都是肌肉,摸起来搁手,我还是喜欢水灵灵鲜嫩嫩的翘屁嫩男。” “不过,要是同道中人,可以交流交流经验,跟你们这些臭直男,聊不到一起去。” “聊不到一起去,你还过来聊得这么欢?”韩陵隔着墨镜看他,“剧本写完了?” 插好香,谢忱和夏清和走到一边,等着仪式结束,大家一起去参加开机宴。 场子里,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他俩站在边上一棵大树树荫下,周围没什么人。 “夏老师,今天这身衣服挺喜庆啊?”谢忱开始撩闲。 夏清和平日里,是不太习惯穿这么艳丽的颜色的,这会儿本来就穿的不自在,听着谢忱阴阳怪气的话,更是没有好心情,自然也没了好脾气:“扎你眼了?” 说也奇怪,他遇到谢忱,好像从来没有好脾气过,本来无所谓的事儿,也容易计较起来,哪儿哪儿都看不惯。 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都开始变得尖酸刻薄了。 “没有,没有,是特别好看,像嫁衣。”谢忱笑着说,“再盖个红盖头,可以直接出嫁了。” 夏清和深吸一口气,果然不是他的问题,是谢忱这个狗东西太贱了。 本想怼回去,他突然转了念想,拿出近期练功的成果,一个转身,漂亮地贴到了谢忱身前,右手指尖在他手心里勾了勾,捏着嗓子,用戏腔唱道:“我若嫁来,公子娶吗?” 16、第16想 谢忱一下僵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四肢酸麻,全身血液奔涌,脖子和脸都开始发烫,心脏更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耳朵也嗡嗡的。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疏离淡漠,又带着嫌恶的声音:“下流。” 心脏还在咚咚乱跳,脑子已经清明了很多,他看到夏清和早已站到一丈外,眼睛落在他的腰带以下,嘴角轻撇,是漫不经心的嫌弃与厌恶。 谢忱感受到自己身体起了反应,脸更烫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脱下西装搭在手臂上。 垂下的西装正好遮住了傲然的风景线,幸亏那茶青色的太阳镜一直戴在脸上,才让他的强装镇定,看上去毫无破绽。 “夏老师,你这是钓鱼执法,有反应,正好说明我年轻,血气方刚,是个正常男人。”谢忱清了清嗓子,给自己找补,“你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侧头看着夏清和说:“都是男人,难道你没这么下流过?” 隔着茶青色眼镜,夏清和看不清他的眼睛,依然感受到谢忱身上四溢着危险气息,他不自觉地往侧面避开一步,转过身,正面对着谢忱:“正常男人,会对着男人这样?”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是鄙夷,眼睫微垂,在那西装遮住的地方刮了一遍,像是占据了至高点,在审判。 “对着男人当然不行,只是,夏老师现在的样子……”谢忱顿了一下,“怎么说呢,很难跟男人挂钩。” “还是要恭喜夏老师,这段时间的练习,真是成果卓绝啊,相信之后的戏,应该会拍得很顺利。” 他越过夏清和往场中走去,擦肩而过的时间,留下一句:“正常男人,不会像夏老师这样勾引我。” 夏清和立在原地,气恼地咬唇,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每次见面,谢忱这个狗东西,总能压他三分。 转而他气生气死,狗东西风轻云淡。 晚上的开机宴,剧组包了酒店三楼的整个宴会厅,所有已经到了影视城的工作人员都来了,包括剧务和场工。 韩陵的团队,年轻人居多,气氛比较欢脱,只要韩导不是在拍摄时候发飙,大家就闹得不行,根本没有等级之分。 所以,面对夏清和,这么个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的神颜男主角,女孩子们都比较激动,过来敬酒的,一茬接一茬。 夏清和本就是不拿架子的人,又第一次拍电影,进的还是个高端局,在韩陵和随云都来者不拒陪喝的情况下,他更是没有理由矫情不喝。 十几杯下去,眼睛已经起了一层水雾。 小圆觉得诚意已经到了,把杜今雨踹过去挡酒。 结果韩陵不乐意了,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说:“靳小圆,杜今雨,你们把清和圈在里面,照顾得跟个婴儿似的,我这戏还怎么拍?” “韩导,我们夏哥酒量不好,快醉了。”小圆说。 “那就让他醉,你怎么知道我之后不会拍他醉酒的戏?”韩陵说,“让他醉,我要他把情绪尽可能放大,释放出来。” “这样才能更好的把控调动他的情绪,调节他的状态。”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把人圈在里面,他们两个主演哪还有机会磨合?清和,你说呢?”韩陵手里玩着酒杯,眼睛盯着夏清和。 夏清和眨了一下眼睛,清明了几分,笑着说:“韩导说得对,小圆,今雨,你们今天就放假了,自己玩吧,不用管我。” “可是……”小圆满脸纠结。 “没有可是,出了问题,你们找韩导。”夏清和停了停,继续说,“大小姐问起来,你们也让她找韩导。” 韩陵喝了一口酒,说:“行,在下随时接驾。” 看到事情解决,小舟热情地把小圆和杜今雨拉走:“你们放心,我家忱哥酒量好,千杯不醉,有他在旁边看顾着,出不了问题。” “就是真醉了,他们住对门,忱哥顺路就给扛回去了。” 看小圆还是皱着眉头,杜今雨说:“你就放心吧,谢老师很靠谱的,肯定能把清和照顾好。” “你又知道了?”小圆不信任地看向他。 “那当然,我在圈内也是有人脉的,谢老师的人品绝对杠杠的。”杜今雨保证道,他现在可是超话常驻用户,cp粉里的隐藏大粉,一线产粮太太,对谢忱的任何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谢忱确实千杯不醉,那是因为根本喝不到千杯,他处事向来圆滑,谁过来敬酒,都能跟人家聊上一段。 夏清和一分钟喝十杯,他十分钟连一杯都喝不上,旁边过来敬酒的化妆师,都要被忽悠瘸了,他的酒杯都还没沾上唇边。 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送走化妆师,谢忱往夏清和身边靠了靠,小声说:“不行了?不行了就说一声,我替你喝。” “还行。”夏清和言简意短地说了两个字,怕话太长舌头打结。 三秒之后,觉得这两个字太温柔,不适合谢忱,他又补了四个字,“用不上你。” “嗯,夏老师好酒量,我就不自作多情了。”谢忱说。 夏清和没有理他,眼睛对着酒杯眨巴了几下,突然站了起来。 谢忱问:“你干嘛?” “去洗手间,你不要跟来。”夏清和慢吞吞地说,蹙着好看的长眉,鄙夷地瞟他一眼,跟上午大树下那个眼神如出一辙。 谢忱很无辜,那个眼神让他觉得,夏清和觉得他这会儿还在非常不体面,不分场合地扬旗。 宝贝啊,都十多个小时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谢忱自嘲地笑笑。 “老婆都走了,还不赶快跟上。”韩陵说。 “什么老婆?”谢忱装不懂。 “哝,看看,新鲜出炉的拜堂照。”商略把上午拍的照片传了过去,调笑道,“新婚燕尔。” “洞房花烛。”随云接上,“那今晚这算是开机宴,还是婚宴啊?” 谢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照片,夸奖道:“你真是越来越会拍了,不去当前线代拍,真是可惜了。” “当然是玉芙卿和叶澜生的婚宴啊。”韩陵跟着起哄道。 “之前那几部电影,题材限制你发挥了,现在这个,才是你的舒适区吧?”谢忱跟着笑。 韩陵想了一下,说:“我觉得有可能,三十而立了,终于找到了人生方向,不容易呀。” “还不快过去看看,怎么还没回来?不开玩笑,你俩得多相处,多磨合。” “行。”谢忱应下,看了一眼手机,夏清和离开已经三分钟了。 他在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喊:“夏清和,夏清和……” 副导演许怀古拉开门出来:“叫什么呢?直接进去找啊,站门口跟个大姑娘似的叫唤,吓得我差点抖外边。” “许导,您这是肾功能退化,跟我没关系。”谢忱笑着问,“夏清和在里面吗?” “不知道,没看见。”许怀古哼哼了声“臭小子”,洗完手,走了。 谢忱推门进去,里面没有人,又到几个隔间门口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 想着夏清和可能是走另一条路回去了,两人正好走岔了路,他洗了手,循着另一条路往回走,一打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阳台的柱子上看夜景。 那细腰长腿的,不是夏清和,是谁。 谢忱走过去,到了近处才发现他是在讲电话,声音很小,迷迷蒙蒙地,只能听清楚几个字。 “嗯,不用……都挺好……没有欺负……有想你……” 乖乖巧巧,温温软软,像是在跟对面的人撒娇,又像是在哄人。 谢忱咬了咬舌尖,悄声退了回来,站在通往阳台的走廊尽头,心里堵得慌。 对面那个人到底是谁,能让夏清和露出这样的情态。 他抽出一支烟咬住,擦着打火机点上,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圈白雾。 在漂浮的白雾里,盯着夏清和的后背出神,他想什么都不用管地过去抱住他,想把那个碍眼的手机扔掉。 外面突然起了风雨,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扑到阳台上。 夏清和没有往后退,反而往前几步,趴在栏杆上,一手打着电话,一手往外伸着接雨,半个身子都俯到了栏杆外。 谢忱吓了一跳,冲过去,一把将人拽回来,叫道:“你要干什么!” 手机掉落在地上,里面还在说话,是一个温柔又娇俏的女声,“宝宝,宝宝怎么了?” 谢忱惊魂未定,听着这个声音更是烦得不行,直接一脚给踢进了走廊深处,再也听不见。 大雨泼下,两个人站在阳台边,被淋了个透,夏清和皱了皱鼻子,忽闪着水润润的眼睛,嘟囔道:“你抽烟了?” “现在是说抽烟的事儿吗?”谢忱冷沉沉地盯着他,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掉下去。” “我也想要。”夏清和说。 “什么?” “我也想要。” “想要什么?”谢忱皱着眉,终于反应过来,“你也要抽烟?” “嗯。”夏清和乖巧地点点头。 “没了,刚才那是最后一根。”谢忱说。 “我也要。”夏清和明显已经醉了,人乖巧温软,又特别执拗。 谢忱怔了一会儿,突然靠近那因为委屈而微微嘟起的唇,诱惑道:“给你尝尝味儿,好不好?” 17、第17章 一只冷冰冰的手,带着雨水捂在谢忱嘴上,往外拨了拨。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不能亲了。”夏清和有些生气地蹙起眉心,“再亲,你老公又要打我。” 谢忱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潮湿又冰冷的手心,也不退开,在手下闷闷地说:“除了妈妈,还有谁亲过你?” “痒。”夏清和放下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又伸出去接雨。 “不准去。”谢忱拽着他的手臂,“跟我回去。” “你是谁?”他回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茫然。 谢忱勾了勾唇角,说:“是你老公。” 握紧夏清和的手腕,拉着他往门口走,“淋湿了,要回去洗澡,不然会感冒。” “你给我洗吗?”夏清和乖乖地跟着他往前走,懵懵懂懂地问。 “你故意的吧?” 谢忱停下步子,回身看着夏清和,露出一抹坏笑:“夏老师,撩了人是要负责的。” “别只放火,不消防啊。”他贴近他的耳朵,低声说。 “负……” “清和!”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话,小圆和杜今雨从走廊上快步走来。 小圆捡起躺在地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放到耳边:“夫人,是,我是小圆,您不用担心,清和就在我身边,没事的,手机掉地上了,有点黑,刚才没找到。” “好好,我把电话给清和,今天开机宴,他喝了酒,有点醉。” “您听出来了,是,还是您最了解他。” 小圆走到跟前,把手机递给夏清和,柔声说:“夫人要跟你说话。” “妈妈?”夏清和看看手机,又看看谢忱,眼睛里全是疑惑。 谢忱松开他的手腕,摸了摸鼻子,伸手指指手机,小声解释:“你妈妈在这里。” 原来是岳母大人的电话啊,心底的堵塞闷痛,突然就散了。 夏清和慢吞吞地接起电话,对方只跟他说了声,“宝宝,晚安。”便挂了。 “清和,我们回去好不好?”小圆温柔地哄着。 夏清和点点头,跟着她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谢忱。 小圆也回头看着谢忱,只不过眼睛里都是埋怨。 谢忱看懂了夏清和的意思,笑着说:“好,我陪你回去。” 夏清和这才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同样落后两步的杜今雨,压低声音:“谢老师,你怎么骗清和,当他妈啊。” “我不是,我没有。”谢忱摊摊手,“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在跟妈妈打电话,就有点迷糊了吧,他醉了怎么这样?” 有的人醉了,到处发酒疯;有的人醉了,蒙头睡觉;夏清和醉了,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对啊,我们清和是这样的,醉了以后,智商就只有四岁半。”杜今雨说。 “四岁半?”谢忱好奇,问道,“还精确到半?这个怎么定义的?” “明少说的。”杜今雨说,“明少就是清和的哥哥。” 进房间之后,小圆说:“先洗澡吧,怎么淋成这样。” 夏清和站在浴室门口,乖乖地看着谢忱。 谢忱看向两边小圆和杜今雨虎视眈眈的眼神,有些头疼。 往前两步,温声劝道:“宝宝,你现在是大孩子了,要自己洗澡。” 夏清和不动。 “自己洗澡,奖励一根棒棒糖。”谢忱哄道。 “嗯。”夏清和认真点点头,自己走进了浴室,小圆立马把门关上。 “谢老师,我们需要谈谈。”小圆一脸郑重,并没有注意到谢忱全身也被淋透了。 谢忱静静地站着,说:“请讲。” “今晚这些事儿,就当没有发生过,清和睡醒起来,什么都不会记得。”小圆说,“我希望谢老师也不记得。” “当然,谢老师有什么条件可以提。” “放心,我没有四处宣传别人隐私的习惯,之后也不会在夏老师面前提起。”谢忱说,“我可以走了吗?” 小圆点点头,说:“谢老师请。” 杜今雨赶紧去开门。 谢忱的房间本来就在对面,刷卡进屋,关上房门。 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走,人躺到浴缸里,打开水龙头,涓涓流水,一点点淹上来,脑子里全是夏清和刚刚的模样。 乖巧的,温软的,懵懂的,需要他的。 欲望随着升腾起来的雾气开始滋长,狰狞又放肆。 那些一直被压制的渴求,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迸发出来,疯了一般地汹涌澎湃。 身体被暖融融的温水包裹,热意迅速集聚,谢忱抬起左手搭在眼睛上,遮住刺目的灯光,右手已经沉入水中,搅动水底世界。 水面一圈一圈起了波纹,先是涟漪层层,后来渐渐生了风浪,及至浊浪排空。 浪花翻涌出浴缸,一下一下拍打在地板上,肆意横流。 待到风平浪静,谢忱舒了一口气,放下左手,睁开眼睛看着半空,额头生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连眼眶都是红的。 一分钟后,他迈着长腿从浴缸中走出来,站到花洒下,拧动开关,水流从头顶一路往下,漫过饱满的肌肉,劲瘦的腰,起伏的…… 第二天早上,谢忱早早起来,洗漱完,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换了三套衣服,才稍微满意。 这一身,虽然看上去随意慵懒,像是随手抓的,却将他的优点于无意中展露放大。 收拾好,人就站在门口,开了一条门缝,听着外面的动静,跟经纪人楼雪聊工作。 “你这么闲,非得大早上七点找我对活动流程?”楼雪很暴躁,“有这时间,不能多睡会儿觉?” 谢忱:早睡早起身体好。 谢忱:在家里拍的这段,跟节目组沟通一下,我直接酒店出发,不要拍家里。 楼雪:所有嘉宾都有家里的视频,就这样搞特殊,到时候往上舆论不好听吧。 谢忱:不好听,就不好听,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楼雪:好吧,我去找节目组。 谢忱:还有这个必须穿泳衣,在水里参加活动的环节。 楼雪:这里怎么了?你又不怕露。 …… 楼雪:这里怎么了?说话啊。 楼雪:谢忱,说话啊。 楼雪:暴躁冒火.jpg 谢忱听到对面开门的声音,立刻收起手机,等到脚步声渐渐走远,他才打开一条门缝,探头往外看一眼,夏清和正在走廊尽头等电梯。 他赶紧出门,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在夏清和身边停下,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夏老师,早啊。” 夏清和看着电梯门上的镜像,冷淡淡地回了句“早”。 电梯开了,两个人走进去,一左一右站着,都没有按楼层。 “你去哪儿?”谢忱明知故问。 “吃早饭。”夏清和说。 谢忱按下数字2,便收回手,双手插兜,酷酷地站在那里。 夏清和歪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立刻被他捕捉到,“看什么?我也吃早饭啊。” 夏清和转回头,没再理他。 宿醉之后,整个大脑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没有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 他恍恍惚惚记得,当时谢忱是在的,一直在他眼前晃悠。 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梦里。 看来是在梦里,不然就他那张破嘴,这会儿绝对不会这么老实。 “韩导让我们磨合一下。”电梯停下的瞬间,谢忱突然靠过来,“夏老师,你说该怎么磨合?” 电梯门打开,门外站了三个等电梯的剧组人员,谢忱早已经人模狗样地站了回去,听到大家的问好声,矜贵地点点头。 夏清和拿了两片土司和一杯牛奶,坐在那里慢慢地抹果酱。 谢忱端着一碗小馄饨,在他对面坐下,搅了搅,用勺子舀起一个,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伸到夏清和面前,说:“不热了,吃吧。” “你干嘛?”夏清和往后让了让,看着眼前躺在勺子里的小馄饨,有些震惊,谢忱刚才在用嘴吹?吹了还要喂给他吃。 这是喝醉了,还没醒酒? “跟你磨合一下呀。”谢忱看着他笑,宝宝两个字,含在嘴里,没有发出音来。 “你有病吧。”夏清和白了他一眼,继续抹果酱。 “不好了,不好了。”杜今雨突然跳过来,大叫道,“你俩上热搜了。” “我俩上热搜,不是经常的事儿吗?”谢忱淡定地说。 “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18、第18章 杜今雨将手机屏幕怼到他们面前。 夏清和拿过来,那张照片是他和谢忱开机上香时候偷.拍的,很糊,但也隐约能看出是两人的脸。 “一开始,有人传到网上,被cp粉发现了,以为是哪个粉丝p的,就搬运了当结婚照在传。” “热度上来以后,被人发现那是开机照。”杜今雨说。 “现在网上都在挖你们合作的新电影是什么,剧组在哪里。” 夏清和微微皱了皱眉,电影还没有开拍,就因为他们两个人,频繁上热搜,不是一件好事。 特别这还是一部小众,不能在国内上映的电影,过度的关注,是灾难。 过度的营销炒作,只会引起观众的反感,现在还是这种被动的,他们不需要的营销。 夏清和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漫不经心划手机的谢忱,突然觉得杜今雨的大惊小怪,落了下乘。 他将手机还给杜今雨,“剧组会处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拿起抹好果酱的土司,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哎,韩陵下场,被喷了,哈哈。”谢忱划拉着手机,乐起来,一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到夏清和咬着土司在看他,唇上沾了黏腻红润的草莓酱,嘴角还有一块喝牛奶留下的奶渍。 心思搅了搅,他想,这大清早的,可真是出来找罪受,回去得让小舟买箱凉茶备着。 “想看就说?又不是不给你看。”谢忱咬了咬舌尖,笑着把手机屏幕伸到夏清和眼前,正是韩陵的微博主页。 那条微博,有很长一串后缀,夏清和从后往前看。 最开始,是导演杨志被人@后,转发了那张照片说,不是我。 接着便有一群导演跟着起哄一般,一个个转发过去,清一色地配上三个字“不是我”。 让谢忱拿了金凤奖影帝的《守塔》,正是他拍的。 他发这句话,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想撇清关系。 听说他的新电影也要开机了,前期网上一直猜测男主是谢忱,从现在的结果看,自然不是。 “你拒了杨导的新电影?”夏清和随口问道。 谢忱眨眨眼,不正经地笑道:“关心我啊?” 夏清和没再理他,咬着土司,继续往下看,那股坦然自若的劲儿,好像天生就是该这么被伺候着的。 昨晚的乖巧懵懂,今天的清冷矜贵,哪一面都撩人心弦,哎,命都想给他。 谢忱又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醒醒神,太放纵的结果,就是定力越来越差。 一路看下来,到了最后,夏清和终于看到韩陵的发言,一个嘴咬香烟,眼戴墨镜,极为得瑟的表情包。 嗯,就很韩陵。 最精彩的,当然是韩陵的评论区。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你,花美男杀手。】 【如果真的是你,我可就要拔剑了,我不想第三次失恋。】 【还我的国民初恋曲九弦,还我的梦中小情人何熙。谁懂啊,爱你一个,韩导拆一个,比我妈都狠。】 【我懂,我懂,曲九弦拍了《追猎》之后,直接从国民初恋爆改草原野男人,彪得再也回不去了。韩导到底怎么从那张阳光帅气的脸上,看出他野性的。】 这个电影夏清和看过,拍的是西部追击偷猎者的故事,听说当初韩陵带着剧组,在西部草原奔腾了两年多。 电影很成功,曲九弦沉寂两年,拿出这么一部电影,直接名利双收,从一众拍校园电影的初恋男神里,杀出重围,转型成为硬汉,走上实力派演员之路。 唯一受伤的,可能就是那些爱他白净俊秀颜值的初恋妹妹粉了。 【还有我的何熙,天杀的韩陵,熙子直接从我的梦中小情人,变成梦中情爹了。】 何熙是早年的偶像男团出身,团队解散后,一直在各种影视剧里转悠,演技不错,但过气了又没什么背景,年过三十事业依旧不温不火,突然被韩陵挑去拍了《深井》,演一个父爱如山,在深井里讨生活的煤矿工。 【我爱一个,你抢一个,韩陵,拔刀吧。】 【抱走我们清仔不约,清仔只要美美的就好,一切有我们莲蓬姐姐,不要去当野男人,也不要去挖矿,让韩大导演独美去吧。】 【楼上的问过你家蒸煮没有,韩导的电影是谁想上就能上?夏清和那个演技,就别过来碰瓷了。】 【一根木头,也能过来碰瓷韩导了,你们粉丝不要太癫,曲九弦跟何熙不管怎么说,演技还是有个七十分的,夏清和有三十分吗?】 【你们歪楼了吧?这本来不是谢忱和夏清和合作的事儿吗?】 【谢忱爱演什么演什么,cp粉又开始偏心谢忱了,现在是清仔跟韩陵的事儿。】 【只要拍韩陵的电影,哪个演员没被他扒皮拆骨,靠磋磨演员出片,算什么天才导演。】 【要是大家都有他那么疯癫,自私自利,不择手段,谁都能成天才导演,拿演员的血,买自己的名声。】 【哪来的犀利姐妹,是莲蓬姐姐,还是cp粉?这是真的准备去刀了韩陵?】 【别来沾,我就是纯韩陵黑,看不惯他的拍戏风格,当然我也看不惯夏清和这种木头还跑出来祸害演艺圈。长得好看,就去拍拍时尚杂志,参加参加综艺,非要演电视剧辣观众眼睛,现在还碰瓷电影,他敢演电影,我以后就是韩陵黑,兼.职夏清和黑。】 有看热闹的路人开始起哄,【兄弟可以啊,一剑独挑群雄。】 【这算什么群雄,都是网络键盘侠,毫无战斗力。】 【这位英雄,你网络出警,有征求过演员的意见吗?曲九弦跟何熙,对韩陵可是感恩戴德。】 【他们被pua了,脑子不清醒,韩陵带着你的团队滚出电影圈。】 …… 其他人根本刷不过他,评论区很快被韩陵黑粉战领,路人开始看热闹,疯狂给他点赞,并@韩陵。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吧。”夏清和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拿纸巾擦擦嘴角。 “叮”,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小兔子尾巴特别帅:姐妹。 谢忱立刻拿回手机,看到这条消息,心虚地瞥向夏清和。 “小兔子?”夏清和嘴里呢喃一遍,觉得刚才一晃眼,看到的id有点眼熟。 “哦,是我表妹。”谢忱张口就来,“跟我要生日礼物呢。” “她叫你姐妹?”夏清和嘲讽讽地瞅着笑。 谢忱这会儿心虚,不敢狡辩,说道:“小孩子就是奇思怪想的。” “唉,韩陵跟他的黑粉上热搜了,把之前的热搜压下去了。”谢忱划着手机说,“他都带着这个黑粉上几次热搜了,相爱相杀啊,下面不少人磕起来了。” “这不会就是他的处理方式吧?”谢忱啧啧道,“给自己养了个纯黑铁粉,需要的时候就拉出来遛遛,脑回路清奇。” 再抬头,夏清和不见了,只有杜今雨在哼哧哼哧吸面,眼前已经摞了三个空碗,还有一碗没动的在腾腾冒着热气。 “你家少爷呢?”谢忱问。 杜今雨头都没从碗里拔.出来,咕哝道:“走了。” “知道走了,我是问人去哪儿了?”谢忱皱了皱眉,“你怎么当上夏清和经纪人的?” “谢老师,你这话越界了哈。”杜今雨终于从面碗里拔出头。 “没有恶意,我就纯粹是好奇。”谢忱说,“你的能力,带不了他这种咖位吧?” “可能也许,我能给他逗乐子呢。”杜今雨说,“逗乐子也是一种本事,只要对方需要。” “谢老师心思这么多,跟我说这些,竟然不怕得罪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忱一眼,继续埋头吃面。 谢忱觉得,他那个眼神好像已经看穿了所有。 原来憨傻乐子人都是演的吗?这样才能留在夏清和身边拿高薪? 他听说过,夏清和出道以后换过好几个经纪人,直到杜今雨接任,这两年才稳定下来。 一直觉得杜今雨根本不具备一个经纪人的素养。 现在看来,他只是展示出了夏清和需要的那一面。 经了一夜的风雨,今日已生了凉意。 夏清和穿着一套长衫,披着青色斗篷,慢慢走在影视城的街道上。 韩陵说,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忘记夏清和,把自己当做玉芙卿,学会用玉芙卿的眼睛去看这方世界,感受这方世界。 他从吃饭的荟仙居,走到唱戏的霓春楼,生活5的逼仄小院,再到叶澜生居住的宜平饭店。 用步子丈量着玉芙卿的人生,慢慢地,也生了些趣味。 一阵秋风刮过,他拢了拢斗篷,仰头看着霓春楼,想象十五岁时候的自己,如果没有毅然决然离开宋几真的四合院。 他后来,是不是也会站在这样一个戏楼里,唱着一出《贵妃醉酒》。 十五岁的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说不唱戏就不唱戏。 十五岁的玉芙卿却没有说不的权利,在戏楼阴暗狭窄的换衣间里,被冲进来的男客,按在身下肆意蹂躏,彻底堕入黑渊。 一道轻飘飘又破旧旧的帘子外,站了许多人,却无一人救他。 他的手触向那条帘子。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芙蓉儿,怕吗?” 19、第19章 夏清和转回头,谢忱就站在那里,逆着晨光,面容看不清楚。 昨夜闹得晚了,今天上午整个剧组放半天假,这会儿时间尚早,戏楼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忱慢慢走过来,手指温柔地替夏清和理了理斗篷,然后握住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揉捏。 夏清和往回缩的动作,被他握住。 “玉芙卿不会放开叶澜生。”这话生生将夏清和定在了原地,卸了手上力道,任由他握着。 谢忱漫不经心地又把玩了一会儿,他没有穿叶澜生的洋派西装,只是牛仔裤套一件卫衣,却俨然已经不是谢忱,举手投足都是叶澜生温柔儒雅下的风流。 “跟我走。”谢忱没有松开他的手,就那样闲闲地牵着,从容自在。 出了戏楼后台,穿过一道小门,谢忱看了一眼戏台,并没有停留,而是登上狭窄的木头楼梯,推开门走进二楼左侧的包厢。 这是霓春楼最贵的包厢,装饰也没有多么奢华,只靠里处圆珠帘子后放了一张床,床上铺着艳俗的被褥,在珠帘晃动中,令人浮想联翩。 剧本里说,这是霓春楼老板的独创,在整个北平戏曲界也是独一份的,将卖弄艳色当成噱头,搬到了台面上,没脸没皮。 这样一张床,其实安置的对象也只有玉芙卿一个罢了。 多少年来,楼里从来没出过一个这般颜色清绝,又不会唱戏的花旦,年纪小小就被下.贱.人污了身子,有钱有派的人包个外室,便也看不上他,只能一直被戏楼老板捏在手里。 “看过这里吗?”谢忱在屋内的圆桌旁坐下,捏了桌上的道具组准备的瓜子嗑着。 韩陵的剧组就是这样的财大气粗,说不上他来了灵感,就要拍哪一场,好多场景和道具,都会提前布好。 “没有。”夏清和淡淡地说。 “这里才是霓春楼的重头戏。”说着话,他的手攀上夏清和的腰,将人往自己腿上带,“你提前来走场,怎么能把这里越过去呢,玉老板。” 每个戏楼的台柱子,当家花旦,大家都会敬称一句某某老板。 玉芙卿的这句“玉老板”,反而成了老斗们调情的喜好。 夏清和站在那里不动,静静看着他。 谢忱眼波一转,调笑道:“身子这么硬,叶先生可不喜欢。” 他也不强求,收了手,剥开瓜子往嘴里扔,疏懒矜贵,似乎来这里只是听一场戏,不见任何淫浮下.流,被这处的浓稠艳色包裹,却丝毫不损清雅端方。 “这般样子,你怎么勾引叶先生。”他慢着调子说,已经换了江南的吴侬软语。 这里是玉芙卿开始主动勾引叶澜生的重头戏。 玉芙卿在外面行走,一直给自己套着一层壳子,努力装得像个正常男子,生怕多出一丝的轻浮,让人看出端倪。 在叶澜生面前,更是端到有些过度紧绷。 到了这里,才真真正正回到了他的天地,撩拨叶澜生的小手段开始层出不穷。 夏清和僵了一会儿,在谢忱以为他要转头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那你教我啊。” 是有请教的意思,但出口的话,却带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谢忱笑了一下,很浅很淡,是叶澜生式的笑法。 他站起身,恍若穿过结界一般,一个瞬间,叶澜生已经消失,站到夏清和面前的,变成了谢忱。 “好啊。”谢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还请夏老师坐下,扮演一下叶澜生,搭个戏。” 夏清和笑了一下,手指勾开斗篷的系带,脱下来,往旁边珠帘后的床榻上一扔,转身施施然地坐在了谢忱刚才那张椅子上。 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副大少爷做派,勾起一边唇角,手指在自己腿上点了点,看着谢忱说:“谢老师,请吧。” 谢忱双臂抱胸,手指撑着下颌,眼睛在夏清和身上逡巡一圈,笑着说:“派头十足啊,夏少。” 夏清和看着他,无声地挑挑眉,等着看他投怀送抱。 一袭长衫,这般坐着,自显风流。 “等等夏少可得多撑一会儿,别急着退。”谢忱同样对他挑挑眉。 话音刚落,已经敛了周身气势,在夏清和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坐了下去。 长腿撑在地上,坐下去的力道并不重,但那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服还是把夏清和烫了一下,那一刻,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肌肤酥麻。 这样的戏份,他以前没少演,只是那些时候,坐下来的都是身轻体柔的女演员,跟这样一个气息灼热、攻击性极强的男人不同。 眼睛里撩人的钩子,都下得赤.裸又直接。 谢忱右臂搭在老式圈椅的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贴向夏清和。 左手摸向桌子上的瓜子,捏了一粒,放在嘴边慢慢地,用牙齿咬破硬壳,舌尖顶开,把润白的瓜子仁从里面勾出来。 这个过程很慢很慢,他的眼睛,全程一直盯着夏清和的眼睛,唇舌却搅弄得涩情,似乎在试探着,勾引夏清和将手指伸进去玩弄。 瓜子皮被轻轻吐掉,核仁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夏清和盯着那只手。 手指一收一放,那枚瓜子仁已经掉落在地上,换了一枚提前用手剥好的。 夏清和一怔,难道刚才谢忱在那里用手剥了瓜子仁,放在桌子上,已经料到了这一刻。 他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叶先生有什么烦心事,让芙卿给您解一解。”他的声音轻缓疏淡,不黏不腻,别有一番风味。 曲起的指关节,贴在夏清和的眉心,揉了揉,将其抚平。 慢慢擦过高挺的鼻梁,落在玫瑰花瓣一般红润的唇上,白润的瓜子仁在唇瓣上压出一个痕迹,轻轻地,似有若无地摩挲。 “叶先生,可要奴家喂你。”他靠得更近了,声音和气息打在他敏感的耳郭上。 夏清和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张开嘴,咬住了那枚瓜子仁,舌尖一卷吃了进去。 谢忱笑了一声,往回撤身,语气里是耐不住的高兴和得意。 夏清和没揣摩过叶澜生听到这个笑声,会是什么反应,但他是极其不想看到谢忱得意的,仿佛又在他面前被压了三分,明明现在占据主动权的应该是自己。 下一刻,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捏住谢忱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 谢忱看着他,不再动,眼睛里还是盈盈笑意,得意之色不做任何遮掩地挑衅着他。 夏清和眼中恼羞之色一现,手指已经从下颌攀上去,强横地破开牙关探了进去。 谢忱却不给他深入的机会,皓白的牙齿往下一合,便将这根不轨的手指咬住。 指下刺痛,夏清和也清醒过来,懊恼地往外抽。 谢忱却不放他,咬得更加用力。 手指连心,直接痛到心里,夏清和恼了,怒斥道:“松开你的狗嘴。” 谢忱温软的舌头,在里面卷了一下,慢慢松开牙关,把那一小截手指顶了出来,从夏清和腿上慢悠悠站起来,笑着说:“明明是你先动的手,自己倒生气了。” 这话一出,他已经抢占了先机。 夏清和生气,觉得谢忱这狗东西实在是刁钻得很,再理论下去,也不见得能占到便宜,遂瞪了他一眼,拿上斗篷,一声不吭地出了包厢。 木头楼梯上传来咚咚的下楼声,谢忱换了张椅子,坐到了窗口,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往下瞧。 见到夏清和从楼梯口转出来,经过楼下大堂,他吹了声口哨,嘹亮之声瞬间传满整个戏楼,夏清和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戏楼搭建的这么真,连收音效果都做了。 谢忱对着他挥挥手:“夏老师,还要继续走场啊。” “需要我搭戏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随时恭候。” “夏老师,你有我电话的吧?”他问道。 “没有。”夏清和终于开口,回了他一句。 谢忱正在这里等着呢,扬了扬手机,笑着哄道:“那你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啊,我好发给你。” 20、第20章 走出霓春楼,夏清和拿出手机,点开绿泡泡,确实有一个红点冒出来。 [忱色无边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头像是一截赛车跑道,跟骚气无比的名字不太沾边。 夏清和动动拇指,点了同意。 对面立刻发来一个飞吻的表情包。 他哼了一声,没有回复,收起手机,往旁边的荟仙居走去。 今天下午,开机的第一场戏,就是在荟仙居,拍的是玉芙卿与叶澜生的初相遇。 . 化妆间内,夏清和已经上完妆,换了戏服,是一身银红色的软烟罗长衫。 妆上得淡,在这样的艳色衬托下,夏清和绷着的嘴角,看上去清冷冷的。 他看向旁边另一张椅子,问道:“谢老师呢?” “谢老师请假了,要晚点到。”剧组助理说。 小圆皱起了眉头,脸色不善地问道:“那我们夏老师怎么办,上了妆就这样干等着?” 那助理还没答话,门口已经有人开始喊:“夏老师上好妆了吗?韩导说,可以开始了。” “另一个主演都没到,怎么开始。”小圆冷着声说。 “去看看吧。”夏清和已经往外走去。 韩陵戴了个渔夫帽,坐在监视器后的户外椅上,对他招手。 夏清和走过去,从监视器屏幕上看到所有配角和群演已经到位。 “开机第一场戏,得多走几遍,热热场子,找找感觉。”韩陵说,“不过,每一遍你都得当最重要的一场来演。” “好。”夏清和点点头。 “荟仙居”黑底描金的三个大字出现在监视器里,镜头慢慢下移动,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裹在已经洗得发了白的藏蓝色旧斗篷里,微微仰着头,在看这三个字。 微风吹过,掀起斗篷一角,露出里面银红色的软烟罗,仿佛泄了一抹春色,引人遐思。 玉芙卿停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步子往里面走,脸色冷的像初春河里的碎冰,与那一抹银红形成极大的反差。 不知道陈老板今日又要把他推进哪个老男人的怀里,从这身衣服看,也知道是个不能得罪的,再老再丑都得任对方揉捏,过足了色瘾。 自从他搭上陈二桥这个靠山,在戏楼里,别人不敢再来沾惹,是清净了很多,但陈二桥也不是白白给他靠的。 自己弄在手里玩乐不算,还要把他推出去,应酬他生意上来往的那些人。 这送来的衣服料子越好,那代表着晚上要应付的客人越是贵重,不能得罪,这样的客人也多是越老越下作。 他披了这么一张花旦的皮,所行之事儿,跟那下等妓子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多了这层皮,他又觉得还能多活一口气,不然合该早早去投了护城河,说不上是早日投胎有福气,还是在烂泥里挣扎的好。 玉芙卿走进大堂,没有理会迎上来的跑堂,直接踩着暗红色的木制楼梯往二楼走。 “傲什么傲,不过是个下三滥的臭婊.子。”那跑堂的骂声从楼下清晰地传入耳中。 “他裹成那样儿,就是没脸见人。”另一个跑堂说,“你往前凑什么,还不是想沾点便宜。” “现在不是以前了,年纪大,也学精了,靠着陈二爷,轮不上咱们这等人去沾手了。” “以前啊,洒几个大洋,就能上去摸几把。” “霓春楼那个老东西眼皮子浅,把这么个俊俏人推出来,可是让爷们儿乐了几年。” 玉芙卿定在包厢门口,把楼下的脏污话,听了个干净。 那是长在他身上,一辈子也洗刷不掉的污秽。 刺耳,刺心,但还是要听,听了脑子还能清明几分,还能保有几分羞耻之心,不以卖笑为荣,还能给一颗心留一块清白地。 身子污了,至少心还是清白的。 手心里生了一层冷汗,黏腻潮湿,他抓着蓝斗篷的边缘擦了擦,敲响了面前的红漆玻璃门。 房门从里面打开,正是年过四十穿着秋香色绸缎褂子的陈二桥,他身形圆润,白面馒头一般的脸上挤着两个贼光瓦亮的小眼睛,比玉芙卿还矮了半个头。 他抓着玉芙卿的手捏了捏:“怎么来的这么晚,让叶先生好等。” 玉芙卿并没有往那圆桌上看,不着痕迹地抽了手,去解斗篷的系带。 “说了你多少次了,漂亮衣服就是穿给人看的。你偏要裹这个灰扑扑的斗篷,好好一张玉脸,颜色都折了三分。”陈二桥不满道。 “这不是想着先穿给二爷看吗?外面那些人哪里配。”玉芙卿将斗篷挂在门口的衣架子上。 刚转过身,手再次被陈二桥捉住,他的一双手生得白净修长,这些个男人最爱把在手里玩弄。 戏楼里拉胡琴的老人曾说过,光看这样一双手,就该是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命,可惜啊,生错了地方。 陈二桥捏过的地方,还落着谢忱的牙印,破了皮,被揉捏挤压,疼得夏清和一哆嗦,冷不丁地抽了回来,直接就破了戏。 “卡。”韩陵坐在监视器后,拿着扩音器吼道,“怎么回事?” 夏清和尴尬地缩起手,说:“抱歉,是我的问题。”心里已经问候了谢忱祖宗十八代,狗东西咬得也太狠了。 扮演陈二桥的老演员郑浩笑了笑,对着导演说:“是我没注意到夏老师手指受了伤,手劲大了。” “夏清和你个大男人,手破了能有多疼,就不能忍一忍。”韩陵冷着脸开始回放,特地切出手部特写的镜头。 小圆已经跑过去,拿起夏清和的手,看了看,回头喊道:“杜今雨你去拿药箱。” “这是谁咬的?”小圆皱着眉头,埋怨道,“你是不是又在外边撩野狗了?弄不好要留疤染病的。” “杜今雨别拿药箱了,直接开车过来,我们去医院。” “这点伤,去什么医院。”夏清和把手收回去。 “外边的野狗太脏了,得赶紧去打狂犬疫苗,清和,这种时候,你不要任性。”小圆急道。 夏清和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只好说:“不是狗咬的。” “那猫咬的也不行,野猫也不干净。”小圆严肃地说。 “也不是猫咬的,你别管了,我说没事就没事。”夏清和被全场几十号人盯着问,无异于公开处刑,羞臊得耳垂都红了。 老演员郑浩似乎已经看透了一般,笑呵呵地说:“丫头啊,别较真儿了,都是年轻人的小事儿,消消毒就行了。” “老郑,清和,你俩过来。”韩陵歪在户外椅上,拿着扩音器麦克叫道。 郑浩已经走过去,夏清和看了小圆一眼:“别多事,拿消毒喷剂喷一下就行了。” 小圆也听出了郑浩话中的意思,虽然很想问问到底是谁咬的,但最后还是住了口,点点头,亲自去拿药箱。 夏清和走过来的时候,韩陵的怒气已经散了,歪在椅子上,啧着舌头,看上去挺乐。 “这牙印咬得恰到好处,手部特写拍出来,就更有味道了。”韩陵指着屏幕暂停的画面说,“本来我还觉得有些空,这下玉芙卿清冷外表下的情涩从一双手就展现出来了。” “不过,清和,伤口被捏住,不管多疼,玉芙卿肯定会忍住,不露一丝端倪,连抖都不能抖,他就靠这层伪装出来的壳子活着,懂吗?” 夏清和手指在伤口处搓了一下,还是疼,人却点点头说:“懂了。” “懂了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得做到。” 郑浩出声说:“我到时候手轻一点。” “轻什么轻,陈二桥才是爷,他就没把玉芙卿当人看,摸到了伤口的反应是手劲加重,看他疼,看他叫,才是他这种人的恶趣味。”韩陵哼道,“不能轻,还得加重,故意让他疼。” 走了一下午的戏,细节抠了几十遍,直到天色蒙黑,华灯初上,谢忱才到。 还是穿着上午那套衣服,连妆发都没做,站在韩陵身后,盯着监视器看夏清和跟配角群演排戏。 “你强迫我耍了一下午的大牌,现在怎么样了?” 韩陵支着下巴说:“成果不错,你要是表现好了,我估计能一条就过。” “你这样说,我压力还挺大。”谢忱笑了笑。 “你化妆去吧。”韩陵说完,又把夏清和喊了过来,“手指上的牙印消得差不多了,再咬一遍。” “好。”应完声,夏清和手指就往自己嘴里伸去,却被韩陵拦住。 “自己不行,角度不对,让杜今雨给你咬一口。”韩陵说着瞟了一眼后方虎视眈眈的小圆,笑道,“瞪我也没用,你不行,女孩子牙齿太细小。” “大家休息半个小时,等会儿正式开拍,争取一条过,早早收工。” 夏清和放下手,往休息室走去,刚走了四五米,就被谢忱抓住,拖进了道具箱后边的夹缝里。 “你干什么?”夏清和在灯下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谢忱举起他的手,直接将那根手指含.进去,用力咬了一口,才笑着低声说:“一事儿就不劳烦二主了吧,我很乐意为夏老师效劳。” 21、第21章 从夹道中出来,到了灯下,夏清和抬起手指看了看,鲜红的一道,牙印整齐的一环,像是在手指上套了一圈戒指。 呵,真是一口好牙。 他甩了甩手,还是有些火.辣辣的疼,比疼更明显的,是刚才那温热柔软又湿滑的触感。 小圆看见他的动作,落后两步,不着痕迹地往夹道中看了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谢忱早已经从另一头走了。 但小圆已经有些猜测到。 夏清和在化妆间补妆,眼神往旁边的位置看了两眼,谢忱的位子上还是空的,连化妆师都不在。 给他整理头发的造型师看到了,解释道:“谢老师在房车上化妆呢。” 小圆拿了消毒喷剂过来,抬起夏清和的手,先用湿巾里里外外擦了一遍,连指甲缝隙都不放过,最后才对着那圈牙印喷了喷,不高兴道:“这咬得也太狠了些,就不能做做样子。” 夏清和的手指蜷了蜷,平静地说:“没事儿,这样效果好。” “你就是这样,什么都替别人着想,才会被谢老师欺负。”小圆嘟囔道。 夏清和看了她一眼,是无声地警告:“我饿了,你出去看看饭怎么还没到。” 小圆毫不退让地看回去,眼睛在说,我就是说给这些工作人员听的,谢忱也太霸道了,一下午耍大牌请假不来走戏,一来就知道欺负合作搭档。 她总觉得这个谢忱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他们家清和的眼神狗狗祟祟的。 重新开拍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长街上灯光璀璨,人来人往,只有玉芙卿一个人立在荟仙居门前,与身后所有的繁华与欢笑格格不入。 镜头落在陈旧斗篷下那一抹浓艳的银红上,光华抖动间,人已经上了楼。 还是陈二桥开的门,玉芙卿回身挂好斗篷,手再次被陈二桥捉住,搓弄间摸到了那处牙印,坏心地用力捏了捏,见玉芙卿并没有失态地嗔叫,觉得无趣,便松了力道,靠近了说:“这东西还没消呢,你这身子真是娇贵。” 玉芙卿想抽又抽不开手,最是厌恶被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调弄,只得妥协了应付他,红着脸小声说:“还不是二爷的牙口好。” 陈二桥满意了,拉着他一路往里,坐回自己的位子。 玉芙卿站在他的身侧,他一个伺候人的,没有同席而坐的体面,只能等着当爷的安排好了,圆凳安排在哪儿,他便坐在哪儿。 陈二桥捏了捏他的手说:“快来见见叶先生。” 玉芙卿微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循着陈二桥的目光看过去,这一遭今晚是躲不过了,人已经到眼前,是圆是扁,都要穿着衣服脱了衣服地伺候。 那叶先生就坐在陈二桥左手边,此时正敛着笑容看他。 玉芙卿怔了一瞬,眼睛里闪过惊艳之色。 这位叶先生很年轻,生得英俊儒雅,身上是西洋留学回来之人惯常爱穿的三件套西装,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包边的眼镜。 玉芙卿这一生,都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过这样一个人,一时间竟然有些呆了。 叶澜生看着玉芙卿的呆样子,“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笑声倒是敲醒了玉芙卿,醒过神来,赶紧双手抱拳,弯腰行了个大礼,唤道:“给叶先生问好。” 因为刚才失态而生出的羞恼,已经换了烟霞爬上脸颊。 莹白肌肤透了粉,在银红色软烟罗衬托下,人都艳了三分,看得陈二桥心猿意马。 不过他是个商人,知道这种时候什么最重要,再多的莺莺燕燕都没有金子银子重要,钱有了,人儿还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玉芙卿一直看着叶澜生,并没有注意到陈二桥眼中一闪而过的淫.色。 这样的人,他以前只在街上远远地看到过几次,听说这是新派的大学生,在大园子里学习新式的知识。 他们看的是新电影,玩乐的是新舞厅,讲究除旧迎新,看不上旧社会的糟粕。 而他玉芙卿就是那应该被除掉的旧社会糟粕。 就算有些也喜欢听个京戏,也都是到吉祥楼听名角儿,是绝对不会踏足霓春楼这种肮脏破落地儿的。 因为仰慕,玉芙卿就生了自卑,此时是极端的自惭形秽,往日见人的玲珑劲儿,一下都不见了,倒是显出几分青涩来。 叶澜生看着他,笑而不语,一身风流骨都藏在经年教养出来的儒雅之下,只于一双潋滟多情目里能透几分。 如今戴了眼镜,这眼底风流也被藏了起来,看上去倒真是一个端方君子,让人不敢亵渎。 陈二桥既然请了人,又将玉芙卿带过来,自然是提前做过功课,了解他喜好的。 他松了玉芙卿的手,身子往叶澜生靠了靠,低声说:“你别看他年纪大,但筋骨软得很,在帐子里玩起来最得味。” 说着话,脸上的笑已经带了下.流气,似是在回味,“那些年纪小的雏儿,鲜嫩归鲜嫩,却没有这股韵味。” “您这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啊。”叶澜生笑着说得很无辜。 “到了这个年纪,还有这份姿色的可不多见,有时候啊,就是那熟透了的桃子,味道才最甜软。”陈二桥笑着说,“叶先生听不懂,不要紧,带回去剥开了,尝一尝就懂了。” “陈二爷好不容易养熟的桃儿,我来摘,不合适吧?”叶澜生说着话,眼睛盯地却是玉芙卿。 “芙蓉儿,过去给叶先生斟酒。”陈二桥在他腰上推了一把。 屋里听差的见叶澜生并未反对,立刻拿了套着锦缎垫子的圆凳放到叶澜生左侧。 玉芙卿走过去坐下,拿了酒壶给叶澜生斟酒。 叶澜生靠在椅子上,支着下颌看他:“你叫芙蓉儿?” 玉芙卿斟酒的手顿了一瞬,说:“入行时年纪小,那是班主给起的小名,现在的艺名叫玉芙卿。” 老斗们总是这样,喜欢念着花儿一样的小名,特别是在床榻上,一遍一遍地念,好像身子下的男人就变作了女人一般。 玉芙卿是不喜欢的。 “芙蓉儿,这名字起得真娇,你小时候一定长得很好看吧?”叶澜生往前靠了靠笑着说,近得气息都已经打在了他白里生粉的耳垂上。 玉芙卿的心脏,突然就跳漏了一拍。 22、第22章 “过,准备下一场。”韩陵的声音在扩音器里传遍片场,接着便是剧组工作人员的欢呼声。 在这闹哄哄里,夏清和的心脏里如同塞了一只小鹿,还在咚咚地四处乱撞。 谢忱也没有起身,依着那个姿势看他,笑着问:“好看吗?” 夏清和敛了目,给出评价:“还可以。” “难怪韩导要谢老师藏起来,最后一场再露面,这妆造加上演技,效果也太好了。”郑浩赞叹完,看夏清和站起身,又说,“夏老师看到了,也是眼前一亮吧?” “是挺亮眼的。”夏清和实话实说,拿了斗篷,又回身看了一眼。 那乌沉沉的黑色西装,设计上做了改动,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丧服的制式,将一身风流骨裹在里面,纹丝不透,满满的禁忌感。 人坐在那里是端肃的,却在眼波流转间,将春情泻给了玉芙卿一个人。 这一场戏最难以把控的点,就在玉芙卿看到叶澜生第一眼的眼神。 之前他把握不准,请教了韩陵几次。 韩陵一直在说,跟着感觉走就行,你越是注意,越容易流露出表演痕迹,眼神露了痕迹,就落了下乘,不能用。 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早就安排好了,谢忱下午请假是故意为之,去房车里上妆也是故意为之,一切都是为了抓取他那一刻的眼神。 剧本里说,这场戏是叶澜生守孝满一年后,第一次出门。 跟着叶家商队来北平的目的,就是玩乐散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叶澜生会是这样一身装扮,那孝衣紧裹下的欲,实在太抓人。 夏清和不自觉地与脑海中杨导拍的那个浴室背影做对比,不得不说,韩陵还是略胜一筹。 道具组布好新场景,随着韩陵一声“action”,第二场开始。 饭局结束,陈二桥陪着叶澜生往楼下走,玉芙卿手臂上搭着斗篷,跟在一侧,后边还有七八个陈二桥请来的陪客,都是些有生意来往的熟人。 陈二桥落后半步,叶澜生身姿挺拔矜贵儒雅地走在前边,皎皎如月,芝兰玉树。 “叶先生,一起去浮云馆,让芙蓉儿给您烧一支烟儿吧,他烟烧得也好。”陈二桥说着,给玉芙卿使眼色。 玉芙卿垂着眼睫,不啃声,烟土是害人的东西,虽然城里的福贵人应酬时,都爱一起烧上几口,他觉得像叶先生这样的矜贵人儿,不应该沾这销人骨头的东西。 这时,听到走在前边的叶澜生说:“陈二爷客气了,这好东西,我试过几次,实在抽不惯,抽一口,腔子里就疼,咳地半条命都没了,没福气跟着你们去享受了。” “哎呀,真是遗憾,浮云馆的烟儿是咱们北平地界最好的。”陈二桥笑着感叹。 一行人已经下了楼梯,穿过大堂,走到门外。 汽车已停在门口,汽车夫为他打开车门,候在一旁。 叶澜生坐进车里,侧头往外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玉芙卿身上,陈二桥眼疾手快地一把将玉芙卿推了进去。 玉芙卿往前倒去,手掌一撑按在了叶澜生的大腿上。 他这一下按到了敏感处,羞得面颊绯红,眼神无处安放,低声叫道:“叶先生。” 叶澜生依然笑着,并没有说话。 玉芙卿见他没有开口赶人,便自己做好,汽车夫等了片刻,才将车门关上。 汽车开走,这一场戏就算结束了。 谢忱吁出一口气,冷汗都落了下来,咬牙道:“夏老师,你报复得也太狠了点儿,是直接奔着废了我来的吧?” 本来还有些羞愧和歉意的夏清和,听了这话,直接冷冰冰地阴阳道:“谢老师好定力。” 确实好定力,都疼成这样了,还能坚持着演完,没露出一丝痕迹。 汽车转了一个小圈,重新开回来,停下。 演汽车夫的特约演员,回头竖了竖大拇指,赞道:“谢老师,牛!” “还好,还好,主要是身体好。”谢忱应了一声,见夏清和开门要下车,“夏老师,拜托跟韩导说一声,要是不成,等会儿再拍下一遍。” 他坐在老式古董汽车的后座,还是刚才那个动作,一动不动,看样子还疼得不轻。 夏清和还没答应,车门外就传来了韩陵的大喇叭声,“过了,今晚收工。” 夏清和下车,看向车里的谢忱说:“送你去医院?” 是他要求郑浩用力真推的,也是他一下没把握住平衡,按错了地方,责任在他。 “不用。”谢忱缓了口气说,“我坐一会儿就行。” “好吧,你不去,真废了我可不负责。”夏清和说完这句话,就把车门关上走了,看上去也是松了一口气,并不是真的很想送对方去就医。 也是,想想他陪着谢忱去看男科,也不是什么美丽的画面。 今晚的戏已经结束,夏清和上了自己的车。 小圆拉过他的手,又开始做清洁,喷消毒喷剂,不过这次人是高兴的:“连着两场戏,都是一次就过了,开门红呀,手上这罪总算没有白受。” 杜今雨在前边开着车,乐起来:“谢老师在监视器里一出场,我看得小心脏都扑通扑通的,韩导在妆造这一块的把握真是绝了。” 小圆冷哼一声,怼他:“杜今雨,让你少看一点那些不着调的网站,你不听,我看你们家离绝后不远了,真是可怜阿姨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肖子。” 夏清和也想起了在包厢里看到谢忱时,心脏的反应,有些怪异地看了小圆一眼,点点头,说:“是应该少看一点。” 杜今雨反驳:“我又没看别的,看的都是我担的同人文。” “你还追星啊?稀奇,你担是谁,不会是谢忱吧?”小圆往前伸手,拽住杜今雨的耳朵,“你敢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就打电话给程总,让他换人。” “不是,不是,你个疯女人给我松手。”杜今雨哇哇乱叫,“是,是……是纸片人。” 小圆的手终于松了。 杜今雨舒出一口气,刚学会的新词,真不错,救了他一命,群里的姐妹都是小天使。 夏清和开始反思,他是不是也看两个人的二创视频看得太多了? 23、第23章 韩陵为了让夏清和更好的入戏,把控好玉芙卿的情绪和感情转变,在拍摄场地不变的情况下,是按照剧情发展顺序来拍摄的。 初期的几场戏,都在夜里,所以剧组人员大部分白天不上工,养好精神晚上拍。 夏清和今晚的戏,有一个很重要的镜头,是脱掉外面的长衫。 怎么脱?是有讲究的,从开第一个盘扣开始,就要雅致,要行云流水。 剧组安排了专门的老师,带着他练了一天,总算是过关了。 晚上,上好妆以后,韩陵拿着三页要拍的剧本,给他讲戏:“胸肌和腹肌的粉上了吗?” 夏清和点点头:“上了。” 戏里角色需要,必须将他身上饱满清晰的肌肉线条稍微修饰掩盖一下,让这具身体看上去清瘦脆弱一些。 韩陵说:“脱长衫的动作要娴熟雅致,但情绪上是努力遮掩住的不耐烦,这个对你来说很容易,把平时的状态带进去就行。” “还有一点就是,脱掉衣服,露出的身体要展现出情.欲。” 夏清和看着他,没应声,眉心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韩陵注意到了,说:“就是把你在床上的那种感觉,表现个三分就可以了,你到时候脑子里回味一下过去的情景,我来把控程度。” 夏清和虽然脑子里空空如也,还是“嗯”了一声,想着,虽然没有经验,但是他上学的时候看过性.教育片的,到时候想想那个,应该效果一样。 这一场戏是接了昨晚的,所以夏清和与谢忱的妆造都没有变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宜平饭店的房间内。 沙发,铜床,蕾丝纱帘,璀璨光亮如白昼的电灯,他这个一身长衫的陈旧人儿,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玉芙卿没来过这样的地儿,他常常出入的,都是老式客馆昏沉沉的屋子,和屋内被床帐围得密不透风的木头架子床。 一切都是幽暗的,隐秘的,黑黑暗暗里做着见不得光的肮脏事。 心里提着一口气,他虽然是轻贱.人,却也不想被人看轻了去。 眼皮微抬,只浮光掠影地扫了一眼,便收敛目光,站在门内两步远的地方,等着叶澜生吩咐。 叶澜生进屋之后,整个人明显松弛下来,解了扣子,脱掉西装,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一手解开衬衫领扣,一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雪茄,坐在沙发上,剪了一下,点燃,吸一口,眯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圈白色烟圈。 黑色领带就那样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脖子上,玉芙卿觉得,白色烟圈后的男人,像一只颓丧又慵懒的黑猫,巨大一只的黑猫。 “过来。”叶澜生左手食指和中指一起勾了勾,这是上等人对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召唤方式,玉芙卿很熟悉。 他走过去,站到叶澜生侧手边,看着他,等着他的吩咐。 但是,叶澜生并不说话,靠在宽大松软的沙发背上,也看着他,眼睛里全是钩子,嘴角噙着一丝笑容,所有的风流冲破那层斯文儒雅的皮囊散溢出来。 玉芙卿懂了,不管是敞亮的洋房,还是阴暗的架子床,男人们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纤长玉指捏住了领口的第一个盘扣,缓缓解开,然后移到第二个。 叶澜生又抽了一口雪茄,并没有制止,反而烟雾后的一双眼睛透着兴趣。 一层两层三层,等所有的扣子都解开,玉芙卿的双肩轻轻一抖,里外三层的银红色软烟罗,就一起飘落下去,露出里面白皙润泽的肌肤。 这是陈二桥要求的玩法,说那一瞬间像花瓣盛开落尽,留下白生生的蕊子,人儿都趁得娇嫩了几分。 身上仅剩一条雪白绫缎长裤,停了一个呼吸的工夫,玉芙卿的手指再次搭上长裤的腰间系扣。 在扯开的最后一瞬,叶澜生的手伸了过来,按在他的手上。 “行了。” 玉芙卿手指顿住,没有再动。 叶澜生俯身捞起地上的长衫,递给他,漫不经心地说:“穿回去吧。” “叶先生不满意?”玉芙卿抓着衣服的手有些泛白。 衣衫不整的,被这样的人拒绝,让他极度地自惭形秽,眼眶都红了。 人就是这样的贱骨头,别人动你了,你觉得恶心厌烦,别人不动你了,心里又生出委屈。 叶澜生笑了一下,捏捏他的手指说:“是太满意了,不舍得。” 玉芙卿为自己刚才那一句话,生了懊恼,怎么就能说出那种怨妇一般的话呢。 他努力压下心底异样的情绪,清清冷冷地将衣服穿了回去。 叶澜生将雪茄压在茶几上的小铜盘里,左手手背支着脑袋,歪在沙发上,阖了眼说:“架子上有份报纸,去拿了坐过来,给我读读。” 半晌都没听到玉芙卿抬步子的声音,叶澜生撑起眼皮看他。 玉芙卿的脸上显出了一丝为难:“我不识字。”他咬着嘴唇,今晚第一次露出了假模假样下的真性情,羞窘得有些过于可爱,人都鲜活起来。 叶澜生终于生出些兴致,拉着玉芙卿的手,把他拽到沙发上,笑着说:“你不识字,是怎么唱戏的?” 他之前捧的那些,不管是十七八岁的童伶,还是成了名的角儿,人人都是识字的,会读书看报。 玉芙卿又提起了心头那口气,人明显清淡起来,说出去的话却是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跟着老师傅一句一句的学呗,我们这样的贱命,哪里有福气读书认字,浑浑噩噩来世上走一遭,把一辈子就混完了。” “想不想学?我教你。”叶澜生勾着他的手指说。 玉芙卿一下心动了,歪过脸来看他:“叶先生有什么条件?” “你请我看戏,我教你认字,不要什么条件。”叶澜生笑着说。 “我赚那两个铜子,可给您留不起包厢。”玉芙卿亮起来的眼睛,一下又暗淡了下去。 “谁要你花钱了,我是要你这里欠着我的情儿。”他的手指点在玉芙卿的心口处画了一个圈。 “卡。”韩陵的声音冷肃里又带着暴躁,大家知道,肯定又得重拍了,这已经是今天晚的第三遍。 韩陵拍戏跟别的导演不一样,只要不是出现重大失误,演员直接破戏没法演了,他都会等到把这一场戏从头到尾的走完。 走完一遍,再一遍,每一遍的时间成本都非常高,也非常磨人。 夏清和与谢忱从沙发上起来,走到监视器后,等着挨训听取指导意见。 “清和,你是不是放不开?”韩陵把画面停在他脱掉衣服的那一段,“衣服脱得很好,但是你看看自己的身体。” “我让你释放情.欲,不多,三分就够了,你把控不好,我来把控,截一段合适的。” “玉芙卿这个人物,是早就被人把情.欲开发透了的人,外表冷冷清清是他自我保护的壳子,是心里拼命吊着的一口清气。脱了衣服就原形毕露了,里面是被情.欲灼透了的一具身体。我让你释放三分就可以,这是他自己在拼命收敛,再怎么努力收敛,也无法完全遮盖已成的事实,行过必定留痕,他行过那么多次,痕迹都留到骨子里去了。” “我再试试。”确实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大脑就一片茫然,连性.教育片都想不起来。 “好,下一场给你清场,你尽量放松一点。”韩陵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对着扩音器麦克说,“休息十分钟,再来一遍,这一遍清场拍,老许安排一下。” “没关系,慢慢来,你进步已经很大了。”谢忱在后边安慰他。 这一场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谢忱要反复进入情绪,保持最好的状态,陪他一遍一遍地演,不成功还要安慰他,却看不出丝毫的不耐烦。 夏清和对他的看法,往正向分值里,蹭蹭加了好几分。 清场之后,又走了一遍,这次,韩陵直接把麦克摔了,说:“这问题,今晚是解决不了了,收工收工,不拍了。” 然后又指着谢忱跟夏清和说:“你俩回去以后,一起到我房间来一趟,咱们得好好谈谈。” 夏清和有一点懊丧,不过也就只是一点点而已,他相信韩陵能解决。 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发现韩陵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拍不好不会把责任完全推到演员的演技上,会自己钻研点子来解决问题。 既然让过去谈谈,那他应该是已经有了调整的方向,不过这个调整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片场说两句话,能够解决的。 卸了妆,夏清和回到酒店刚洗完澡,就接到谢忱发过来的信息。 [夏老师,好了吗?我已经在你门口等着了。] 夏清和回了个0k的表情包,头发还没完全吹干,换了套运动服,拿上房卡就出门了。 两人来到韩陵房间的时候,他也刚洗完澡,腰上挂着条宽松的运动短裤,光着膀子,用毛巾擦头发,双腿大敞四开地坐在沙发上,直接开门见山:“清和啊,你还是个雏儿吧?” “二十三了,还是个雏儿,实在是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你要是觉得有问题,那直接换人算了。”夏清和站起来,准备直接走人。 “问题不大,你先坐下。”韩陵说。 谢忱拦了一把,握着夏清和的手腕把他拉回沙发上,笑着说:“没事儿,其实我也是雏儿。” “哟,你可看不出来。”韩陵挑挑眉毛。 “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再谈事儿。”谢忱看着他满眼嫌弃。 “我才发现,你事儿怎么这么多,都是男人,光个膀子怎么了?”韩陵抓了件浴袍裹上,“你们雏儿都这么保守的吗?” “韩导还是说正事吧。”夏清和看他俩越扯越远,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好,说正事儿。”韩陵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硬盘过来,放到茶几上,“谢忱你要是真的,你俩的差别就是,一个无欲无求,一个有幻想对象或者阅片无数。” “里面都是珍藏版。”韩陵指了指桌子上的硬盘,“拿回去,带着夏老师一起研究研究,这东西一回生二回熟,学起来很快的。” “本来是为了你们拍床戏准备的,看来要提前派上用场了。” 谢忱拿过来看了两眼,啧啧道:“没事了吧?没事,我们就走了。” “一个硬盘的货,真有你的。” 24-30 第24章 第24章 开屏暴击 谢忱手里捏着硬盘, 停在走廊上,问夏清和:“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夏清和看着他, 没有立刻回答。 “我无所谓, 都行,看你。”谢忱说。 “你房间吧。”夏清和不太想让这个硬盘插到自己的电脑上,感觉它会迅速蔓延侵染自己的电脑。 “行, 就是有点乱,夏老师别介意。”谢忱从裤兜里掏出房卡, 刷了一下, 带着夏清和进门。 房间里并没有很乱,只是东西比较多,带着浓重的生活气息, 慵懒随意, 跟谢忱这个人很搭。 夏清和想了想, 感觉谢忱住的地方,好像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人与他不同, 是热烈的,对周围的一切有着极强的侵染力。 谢忱将硬盘放到茶几上,去书桌上拿电脑:“随便坐, 想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夏清和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小吧台,咖啡机和茶具一应俱全。 “已经十二点了, 你是准备看一个通宵, 直接不睡了?” “哦。”谢忱把笔记本放到夏清和身前的茶几上,插上电源,“你是准备看两分钟就走?” “看一个吧。”夏清和说, “这东西应该也不需要都看完。” 一个硬盘要真看完,有一种看到猴年马月,地老天荒的感觉。 谢忱打开电脑,把硬盘连接上,起身说:“既然你想早点睡觉,我给你温杯牛奶吧。” “不用。”夏清和说。 在别人的房间里喝睡前牛奶,让他觉得很奇怪,这种行为过于亲密了。 眼看着谢忱已经从小冰箱里,拿出了牛奶,夏清和赶紧出声换了个选择:“给我一瓶可乐吧。” “真的不喝牛奶?”谢忱拿着牛奶扬了扬,“牛奶有助于睡眠。” “我现在想喝可乐。”夏清和坚持。 谢忱将牛奶放回去,顺手拿了两罐冰可乐出来,走回去,递给夏清和一瓶。 电脑已经连接到沙发对面的电视上,哗啦啦一片小图标显现出来,配上下边的文字,开屏暴击,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 谢忱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韩陵也不知道分分类,放到文件夹里。” “嗯,这样看着有点乱。”夏清和点头。 谢忱悄悄瞟了他一眼,不是,这也太平静了吧,完全一副等待教学的模样,不脸红,不紧张,不羞涩。 “你在看什么,还不快点选片。”夏清和垂眸看过来,谢忱单膝跪在茶几前,手里握着鼠标,鼠标指针一动不动。 他这么大大方方地问,谢忱觉得反倒是自己过于扭捏了,于是问道:“看男人跟男人的,还是男人跟女人的?韩导准备的挺齐全。” 夏清和想着,韩陵说两人之后还有床戏,不如直接一步到位,便说:“看男男吧。” “电影还是那种直接来的小片子?”谢忱又问。 “我们是拍电影,看电影就行了,看那种东西干什么?”夏清和蹙眉。 谢忱说着话,手上已经根据夏清和的要求,快速做了分类,最后打开同性电影这个文件夹,问道:“你想看哪一部?” “你直接选一部,反正都没看过。”夏清和打开可乐,喝了一口。 电视上已经响起了片头曲,清风抚过树梢,成群的碧绿叶子上反射着明亮的阳光,“成长”两个大字慢慢浮现。 谢忱关了房间里的主灯,只留沙发旁边一盏昏黄的氛围灯。 他在夏清和身边坐下,中间空了半米的安全距离:“这一部拍得特别好。” “你看过?”夏清和随口问道。 “嗯。”谢忱应了一声,电影已经开始,他们没有再说话。 《成长》这部电影,是讲了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随着青春期的到来,他们的感情渐渐发生了变化,从可以一起毫无顾忌的洗澡,一个被窝睡觉,到忐忑紧张,渴望对方的身体,却又不敢碰触。 当其中一个终于鼓起勇气去表白时,另一个却退缩了。 冷战,绝交。曾经的两小无猜,到今日的殊途陌路。 整个过程,电影拍得很细腻,将青少年那种复杂又朦胧的,找不到方向,又急切寻求认同,寻求出路的感情刻画得淋漓尽致。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高中毕业的暑假,毕业庆祝会结束后,带着朦胧醉意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前边那个男孩突然回头,抓起另外一个男孩的手,冲进了路旁闪耀着红色灯箱的小旅馆。 在这个夏日闷热的夜晚,他们的欲望终于冲破了认知与礼教,急切地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点什么。 昏暗逼仄的小房间里,两具年轻美好的身体滚在一起来,热烈又滚烫。 技术不够熟练,这种年轻人直白的炽热与莽撞反而更为动人。 房间里充斥着粗重的喘息声,谢忱的身体也跟着滚烫起来,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从电视屏幕移动到夏清和身上。 炽热的眼神像一支笔,从夏清和的眼睛,鼻梁,嘴唇,下颌,脖颈……一路描绘下去,最后落在异常平静的裤子上。 炽热的心,仿佛突然被泼了一盆凉水,怔在那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谢忱的视线,夏清和也转过头来看他,刚想问什么事,眼睛就被谢忱身体的反应烫了一下,话音卡在嗓子里。 “你怎么没有反应?”谢忱问。 夏清和蹙了蹙眉,说:“你为什么有反应?” 两秒钟后,他突然明白过来,质问道:“你是gay?” “我不是。”谢忱立刻否认,生怕引起夏清和怀疑他在打他的主意,同时伸手拽过一个靠枕按在腿上,将不老实的风景挡住。 “证据。”夏清和靠在沙发上,眼神挑剔地落在那个靠枕上。 谢忱叹了口气,说:“血气方刚的年纪,经受不住刺.激,很正常,你这样平静无波,才不正常吧?” 别说是电影放到这样的镜头,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有些充血上头。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景,喜欢了六年的人,就坐在伸手可触的地方,他确实有些情难自抑。 “我的身体很正常,这只能证明我不喜欢男人。”夏清和说。 谢忱听了这话,心里又酸又疼,眼睛控制不住地湿润起来,那种无妄感如汹涌海浪般席卷而来,将他淹没。 他转回头,避开夏清和审判的视线,压下嗓子里的哽咽,慢着调子说:“你这样也没有效果,纯粹是浪费时间,为什么不直接看异性电影?” “既然没有效果,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其他的明天再看。”夏清和站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今晚打扰了。” 谢忱眼睛还在看着电影,并没转过来,声音也是闷沉沉的:“没什么打扰,为了电影,都是应该做的。”不再是之前,跟他说话时,永远带着七分笑。 门开了又关,夏清和走了。 谢忱努力建立起来的伪装,全线崩塌。 他抱着靠枕,侧身趴在刚才夏清和坐过的地方,任由汹涌的欲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也不想做任何的纾解。 什么都没有心上人无波无澜的身体反应,来的更直观,打击得更彻底。 心脏疼得让人窒息,无边无际的负面情绪在房间内肆虐。 他总是在看到希望的时候,才发现下一刻,跌得更深更重。 三年前如此,今天亦如此。 第25章 第25章 谢老师帮你开发一下潜力。…… 谢忱在阳台上, 抽烟抽到凌晨五点才去睡觉。 被连绵不断的敲门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房间里拉着遮光窗帘, 有些不分昼夜。 他迷迷瞪瞪喊了一声拉开窗帘, 窗帘自动开了,阳光照射进来,他才清醒了几分。 从床上爬起来, 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是夏清和时, 差点把门重新关回去。 黑白颠倒,通宵抽烟,都能想象到, 现在自己的形象有多糟糕:“什么事?” 这会儿才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 急需喝水。 夏清和勾起嘴角, 笑了一下:“血气方刚的男人,也经不起消耗啊。” 谢忱抬手按在眼睛上, 遮了大半张脸,闷着声说:“直接说事儿。” 他现在状态不佳,不想继续与夏清和拉扯, 把糟糕的印象刻得更深。 “什么事儿?看片儿啊。”夏清和说,“才看一场,就这么虚了, 接下来, 你还行吗?” “你先回去,等我十分钟。”谢忱说完,便关上了房门, 甚至没有反驳夏清和的话。 夏清和盯着谢忱的房门看了两秒,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脑海中回旋着刚才见到的景象。 消沉的谢忱,不生机勃勃了。 房门内的谢忱连懊恼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冲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 洗完,特地穿了一条不那么容易显出形状的硬质牛仔裤,上身真空套一件黑色低胸V领针织衫,服帖柔软的料子展现出完美的肌肉轮廓,将头发抓了抓,弄出一个看上去比较精神的发型。 屋子里侵染了一些烟味,还没有散尽,闷闷的,味道不太好闻。 他想了一下,拿上硬盘和笔记本直接敲开夏清和的房门:“我房间里不太干净,叫了客房服务,今天在你这儿看吧。” 夏清和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把房间折腾到不干净,于是问道:“你昨晚叫人过去了?” 谢忱放电脑的动作一僵,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夏清和,很是无语:“夏老师,你怎么这么不纯洁。” “昨晚不纯洁的人是你。”夏清和坐到沙发上,看着谢忱忙活着开电脑,调电视,矜贵得像个监督骑士的公主。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在我们合作期间,你要保持身体干净,这是对彼此应该有的尊重。” “大少爷,我可以跟你发誓,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干净的,没睡过人,也没接过吻,绝对还是童子之身。”谢忱挑出了异性电影的文件夹。 “我不是那个意思。”夏清和起身从吧台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那你拍的吻戏床戏呢?” 谢忱接过矿泉水,这才注意到,夏清和的房间太空了,像是只住一晚,明早就要退房走人。 跟他的人一样,清清淡淡的,没什么痕迹,让人抓不住。 “你是不是没看过我的电影?”谢忱问。 “嗯,我不怎么看电影。”夏清和说。 “不看电影,光看二创视频。” “那个也不经常看,大数据推送得太猛烈,点开手机就被迫看到了。”夏清和眼神瞟到电视上的电影小图标,“算视觉强.奸。” “看哪一个?”谢忱问。 “这个吧。”夏清和用手点了一下。 “我的电影母题都不是爱情,感情戏比较少,吻戏就更少了,都是借位。”谢忱点开那部电影,笑着说,“比不得夏老师在各种偶像剧里,跟美女们搂搂抱抱经验丰富。” “你没发现二创视频里,他们剪的时候,用的都是别人做吻替和床替吗?” “不清楚,没你看得多。”夏清和已经坐好,开始认真看电影。 谢忱也起身坐到他旁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夏清和突然转过头来,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夏老师,你的关心来的有点迟了。”谢忱笑起来,“我喝了一杯牛奶,现在不饿,头转回去吧,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部电影节奏比较快,开场十分钟就把他们要研究的大餐端上桌了。 电影里,大雨中,浑身湿透的女人拦停了一辆汽车。 车子刚停下,她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副驾,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身体颤抖个不停,都能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 驾驶座上是一个身强体健的男人,男人并没有说话,直接脱了外套扔在女人身上,接着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开。 女人用外套裹紧身体,颤着声说了句谢谢。 车子越行越远,周围全是茫茫无际的荒野,大雨如瀑布一般洗刷着车窗,雨刷刮得飞快,依然看不清前方的路。 小小的汽车内,被大雨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雨水就像给这方空间挂上了一层水帘。 车子被迫停在路边,车内的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暧昧渐渐升温,两双眼睛撞出了劈里啪啦的火花。 男人伸手拽掉盖在女人身上的那件外套,猛然起身压了上去。 粗重的喘息,娇娇腻腻地应和,女人苍白的手,抓上男人古铜色的后背。 谢忱提前拿了靠枕压在腿上,侧眸观察夏清和的反应。 平静无波,眼神淡淡,估计看两只狗打架,都比看这个情绪起伏大。 谢忱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单方面地对男人没感觉就行,都没感觉,可能是需要一点更大的刺.激。 “你不看电影,光看我.干什么?”夏清和转过头来,视线落到了靠枕上,“你又……” “你又没反应。”谢忱抢先说道。 夏清和抿抿嘴唇,这次有些理直气壮不起来了,半晌,来了句:“你弄脏我靠枕了。” “隔着裤子呢。”谢忱说。 “那也弄脏了,你就不能带着自己的靠枕过来吗?”夏清和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谢忱把电影暂停:“你不要转移话题,这是靠枕的问题吗?靠枕,回头我可以赔你十个。” “我看你,是因为要帮你调动出状态,不然为什么让咱俩一起看?”谢忱凝视着夏清和,“夏老师,这次难道又要说,是因为不喜欢女人。” “我的身体非常好,如果有问题,那也是电影的问题。”夏清和突然又找到了自信,“如果去电影院看这种电影的男人,都是你这种反应,那场面还挺壮观的,应该也算变相性.骚.扰了吧。” 谢忱没理会他的瞎扯,直接抓住重点:“你是基于什么样的证据,断定自己身体正常的。” “基于我每年的体检报告,精.子活性报告,还有一月两次的梦.遗频率。”夏清和说,“需要我把报告发给你吗?” “咳咳,这就不用了,我信得过夏老师。”谢忱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开口问道,“你那种事儿,难道全靠梦.遗?” “不然呢?”夏清和挑剔地看着他,“我没有你那么银俗。” 谢忱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夏清和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这也过于纯情了吧,但是更加可爱了怎么办。 要是一戳一害羞,就更好了。 “对,对,对,我比较俗。”谢忱说,“这些可能不太符合你的口味,那请问清心寡欲夏老师,您有什么喜欢的类型吗?咱们换一个。” “没有。”夏清和冷声说,“你在嘲讽我。” “拜托,你刚才也在嘲讽我,我都没生气,这理咱们不能只往一边讲吧。”谢忱关掉正放着的这部电影,重新拖了一部出来,“没有的话,就多看几部试试,谢老师帮你开发一下潜能。” 电视屏幕上已经开始播放新的一部,谢忱按了快进键:“直接到重点剧情,如果不行,前边那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都白看了。” 电视上已经开始了赤白而激烈的情节,谢忱去看夏清和的反应,发现这人根本没看电视,眼睛还盯在他怀里的靠枕上。 “这个对你很重要?要不你移目一下,我换一个。” “不是。”夏清和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你要不先去解决一下。”他自己虽然没有这个需求,但是基本的生理常识还是懂的。 一直这样,应该不太舒服吧? “没事,我扛得住。”谢忱说,“你别乱瞟了,好好看电视,解决你自己的问题。” “随便你。”夏清和转回眸子去认真看电视,延迟三秒,又补了一句,“是挺血气方刚的。” 他们就这样,快速粗暴地连刷了五部风格迥异的电影。 夏老师的清心寡欲没有治好,还看得开始逐渐暴躁起来。 把电脑屏幕咔地一下盖上:“今天就到这里,先吃饭。” “一起。”谢忱去收电脑。 “你这样,能出去?”夏清和站起身来,眼神扫过靠枕。 “没问题。”谢忱将腿上的靠枕往沙发上一扔,牛仔裤就……挺平静的。 夏清和微微一惊,眼睛都不自觉地睁大了一些:“虚张声势?” 谢忱清了清嗓子,低声说:“大哥,三个小时呢,会坏的。” “所以,你这血气也不是很刚。”他看上去突然就没那么暴躁了,还很认真地点点头。 “你长得这么帅,说什么都对。”谢忱抱起笔记本说,“想吃什么?” 夏清和好像忽然被取悦到了,克制地笑了一下,说:“放下电脑,吃完回来继续看。” “你还行?”谢忱问。 “你不行了?”夏清和脸上浅浅的笑意,立刻敛了个干净,冷了脸反问。 虽然谢忱一句话又踩了雷区,最后两个人还是一起出门吃饭去了。 夏清和的黑色大G开出地下停车场,他也没管谢忱想吃什么,直接奔着目的地疾驰。 外面的天,乌沉沉的,下起了小雨。 “这车的风格跟你有点不搭。”谢忱坐在副驾上点评。 “没你的阿斯顿马丁骚。”夏清和说。 “确实。”谢忱笑了起来,“这大黑盒子还跟着我的小骚蓝一起上热搜了呢,别说,它俩还挺配的,拟人一下应该叫骚气美人攻和黑皮体育生壮受。” “你有病吧。”夏清和横了他一眼,“为什么两辆车要同性恋。” “因为他们的主人是男的啊。”谢忱笑得有些怪,“你要觉得大G是黑黑壮壮的女孩子,我也没有意见,毕竟是你的车嘛。” “为什么不能是你的车拟化成女的?” “你都说它骚了,当然只能是骚男人啊。”谢忱看着夏清和比外面的天空更阴沉的脸色,哈哈笑起来。 “我就多余让你上车。”夏清和说。 车子停在一家私房菜馆门前,夏清和拿出口罩带上,又抽了一个扔给谢忱,让他把那张荡漾的脸遮一遮。 外面的雨已经大起来,夏清和撑着伞下了车。 谢忱将车门开了一条缝,冲着雨中大喊:“夏老师,接一下啊。” 夏清和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夏清和,接一下啊。”谢忱又喊。 已经走了一半的夏清和,停下步子,转身回来,将伞撑在副驾门边:“闭上你的狗嘴,还怕招不来跟拍的。” 谢忱乐颠颠地挤到伞下,说:“你车都大咧咧地开出来了,该跟的早跟上了。” “这车不一样。”夏清和说。 “哪里不一样,都上热搜,在全国网民面前扬过名了,难道它还自带隐身术?”谢忱调侃。 “车牌不一样。”走进饭店内,夏清和收了伞,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他一眼。 “你一模一样的车,买了两辆?”谢忱震惊。 “你再大点声,替我宣扬宣扬。”夏清和说完,往里走去,对着迎上来的服务员摆了摆手,直接上二楼,拐进一个包厢。 谢忱只落后一步,跟着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你还没回答,为什么要买两辆一样的车?” “因为有钱任性。”夏清和开始泡茶。 “你这话要是在外人面前说,容易讨打。”谢忱说。 夏清和看了他一眼,将泡好的茶倒了两杯。 “在我面前当然不会。”谢忱笑起来,心里想着,毕竟以后我可能不算外人。 夏清和点了两碗面和几样小菜,一小会儿的工夫,菜就上齐了。 谢忱吃了两口,觉得味道特别好,开口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吃苏城菜。” “嗯,吃习惯了,我妈小时候在苏城住过几年,她喜欢。”夏清和夹了一块咸蒸鱼说。 “令堂肯定做的很好吃,才会让你吃习惯了。”谢忱说,“我妈喜欢做云城菜,这么多年我也没吃习惯。” “她不会做,是她喜欢吃,我爸把家里的厨师换成了做苏城菜的厨师,我们从小只能跟着一起吃。”夏清和说,“还有她不喜欢令堂这个称呼,她在我们家永远都是十八岁少女。” “你父母感情真好。”谢忱目露羡慕。 “全靠我爸这个恋爱脑维系,他对伺候公主有执念。”夏清和说,“你的父母感情不好?” “也没有,就是清汤寡水的,不热烈。”谢忱想了一下说,“跟大部分夫妻一样,他们过的好,是因为他们人好,不爱得多么热烈,也不是什么命中注定,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不错的人,他们也能过成现在的样子。”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夏清和说,“不像我爸这种,老婆亲孩子一口,他能嫉妒得把孩子扔门外去。” 谢忱忍不住笑出声:“你被扔过?” “嗯。”夏清和说,“我还好,他前边扔了,我姐和我哥会跟在后边把我捡回来。” 他突然笑了一下,说:“我姐比较倔,被扔出去以后,谁捡也不回去,她直接跑到狗的房子里,把狗踹出去,自己住里面。” “然后呢?就一直住在狗的房子里吗?”谢忱问。 “当然不是,狗又挠门又叫唤,吵得我妈睡不着,他们就会出去度假。”夏清和说,“等人一走,她就出来了,占据整个房子。” “所以小道消息说大小姐一毕业就谋朝篡位了?” “不是小道消息。”夏清和说,“也不是一毕业,毕业以后她用了三年时间才谋朝篡位成功。” “这竟然是真的?”谢忱有些震惊。 “嗯,我姐说,夫妻感情太好了,不适合生孩子,孩子就像第三者一样,夹在他们中间很烦,她烦了这么多年,应该拿点补偿。”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爸的,能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都能轰轰烈烈地爱着。”谢忱说。 夏清和见他真的是一脸向往的样子,举起茶杯,说:“那以茶代酒,祝你早日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谢忱笑了,端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说:“也祝你早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祝你自己就够了。”夏清和说,“我对跟别人产生亲密关系没有兴趣。” “那就祝我自己吧,希望得到你的愿力加持后,我能早日梦想成真。”谢忱说。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夏清和看向窗外,谢忱刚才的眼神太明亮了,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嗯。其实我之前拍到过一幅谭老师的画。”谢忱说,“两年前吧,画的时间已经挺久了。” “你喜欢我妈的画?” “确切地说,我是喜欢那一幅画。” “哪一幅?”夏清和问。 “满目绿意的森林里,穿着白色衣服的小男孩在溪流浅滩上踩水玩,看上去像一个落入凡间的小天使。”谢忱笑着说,“简介里写着,这是画给她小儿子的。” 谢忱一直不解,明明是画给夏清和的画,最后为什么会出现在慈善晚宴的拍卖会上。 “是《初夏》?” “嗯,背后还有一句古诗‘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是你名字的由来吧?很浪漫。” 夏清和不知道《初夏》是妈妈画给他的,他只记得那是妈妈很喜欢的一幅画,在她的画室里放了很多年。 有一天,他路过画室的时候,听到父亲说:“既然你每次看到它,都很难过,不如把它卖了,去帮助更多的孩子。” 不久之后,那幅画就被卖掉了。 “画的日期是你的生日,四岁的你,很可爱。”谢忱说。 “那幅画不值三千万,你买贵了。”夏清和听他爸说过价格,当时觉得,对方肯定是个不懂画的冤大头,那幅画在妈妈的众多画作中,其实并不出众。 “做慈善的事情,怎么算买贵呢。”谢忱笑笑说。 那是你呀,是我能够触及到的,你的一点点过去,三千万怎么能算贵,你都不知道,我在拍卖会上听到那个简介的时候,有多开心。 夏清和点点头,谢忱说得对,慈善晚会上的拍品,物品本身的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做慈善的心意。 “我的名字,没有你想的那么浪漫,是我爸顺手牵羊取的。”夏清和说。 “从哪里牵来的羊,取出这样应时应人的好名字。”谢忱问。 “我出生之后,我姐在病房里背古诗,背的正好就是这一首,他就借用了。”夏清和说。 “你姐和你哥的呢?”他总是想了解的更多一些,关于他的一切,就算是今天多吃了一个苹果,这样的小事儿,在他听来,也充满了趣味。 “都是顺手牵来的。”今晚的夏清和格外地健谈,“凌月饭庄知道吧?” “嗯,去吃过。”这家饭庄最近几年蹿红得特别快,已经开遍全国各大城市。 “它前身是凌月盒饭,我爸去开出生证明的时候,看到工作人员桌子上摆着这家的盒饭,就拿来用了。”他说,“后来我姐十八岁生日一过,直接去把凌月盒饭买下来,拓展成了现在的凌月饭庄。” “没想到夏董竟然是这样的人,幸亏他看到的不是柱子盒饭。”谢忱笑着问,“还没说你哥呢。” “他是最惨的,当年我妈和天盛邵总的夫人同时在一家医院生产,邵总是第一次当父亲,比较激动,拿着两个名字问我爸,哪一个好听?” “他跟邵总说,清寻比明涧好听。邵总听了他的建议,后来才知道,他转头就把明涧用到了自己儿子头上了。” “邵总觉得我爸那么精明,肯定明涧比清寻好,所以扬言夏明涧用了他的名字,以后就是他的女婿。” “邵大小姐不同意,跟我哥对掐了小学整整六年。” 两个人重新戴好口罩,并肩往楼下走,一样的身姿挺拔,神清骨秀。 “后来呢?”谢忱接着问。 夏清和忽然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后来呀,后来看我心情。” “夏老师,你学坏了哦。”谢忱说。 “原来在谢老师眼里,我还一直挺好?”他说。 “是挺好的,好纯啊。”谢忱在口罩下轻轻咕哝了一声。 夏清和已经快步下了最后两个台阶,走到吧台前,去结账。 谢忱等在门口,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新鲜的草木气息从半开的大门涌进来,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夏清和提了伞,两个人踩着一层薄薄的积水,上了车。 坐好之后,谢忱突然从垂着的衣袖里,拿出两个粉红色的甜筒,分了一个给夏清和:“是草莓味的。” “哪里来的?”夏清和撕开外边一层包装纸,咬了一口。 “看我长得帅,老板娘送我的。”谢忱笑得非常得瑟,他跟夏清和的吃法不一样,幼稚地拿舌头舔。 下一刻,夏清和突然踩下油门彪了出去,谢忱一时没有防备,甜筒杵到了喉结上:“夏少,能不能给个准备。” “看后视镜。”夏清和说。 谢忱很听话,直接降下车玻璃来,想看得更清楚些。 刚才那家私房菜的门口,老板娘笑得袅袅娜娜站在那里,旁边站着个像山一样的魁梧男人,手里寒光闪闪,竟然是把菜刀。 谢忱有些震惊:“这什么情况,是家黑店?” 夏清和咔咔将甜筒里的冰淇淋和脆筒一起咬碎,全部卷进了嘴里,笑着说:“你欠我一条命。” “不是,你带我出来吃顿饭,还去黑店的。”谢忱侧过头看着他,眼睛里都是质问。 夏清和瞥了他一眼,右手抽了张纸巾,随手将他喉结上的冰淇淋抹掉,笑得特别开心:“是你自己发.浪,关我什么事儿。” “老板娘的专属草莓甜筒,你也敢吃,老板不剁你剁谁。” “你也吃了。”谢忱喉结滚动,声音发紧。 “证据呢?” “你别逼我亲你,吃完还没擦嘴,就不认了?”谢忱继续舔他的小甜筒,“你认识他们?” “嗯,老板以前是我爸花重金请来的厨师,干了三个月,把我哥的家庭教师给拐跑了。” “这也行?”谢忱赶快递话,又开始听豪门秘辛。 “还有更离谱的呢,我爸有一次吃错了,发现他给李老师做的饭,比给我妈做的好吃,就找他理论。” “他理直气壮地说,用手做的饭,和用爱做的饭,能一个样儿吗?你觉得不好吃,你自己来,自己的老婆自己疼。” “我爸说,李老师不是你老婆,你少搞职场性.骚.扰。” “这一句话,直接把他说恼了,跟我爸打了起来,最后打了个两败俱伤,他连夜扛着李老师跑了。干了三个月的工资全退了回来,还留下一大包现金。” “我爸报了警,找到的时候,人家结婚证都领完了。” “这算强取豪夺?现在社会违法吧?”谢忱点评,“不过甜筒确实很好吃,我上网查查,买一箱,你要吗?” “谁夺得谁还不一定呢,他就是一扯到老婆,就跟我爸一样癫,其实是个一根筋。”夏清和说,“别查了,老板娘特供,老板亲手做的,你吃了人家做给老婆的爱心甜筒,不砍你砍谁。” “你今晚心情很好。”谢忱看着笑得眉飞色舞的夏清和。 夏清和敛了敛眉,稍微收了一点,自从下午看到谢忱放在腿上三个小时的靠枕,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心情就开始有点莫名地飞扬了。 “太平洋都归你管了。”夏清和冷哼一声。 “太平洋不归我管。”心里悄悄补上后半句,但是我想要,你归我管。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扯开这个突然就变得不愉快的话题,说,“你们家这个豪门,听上去过得很欢乐呀。” “怎么,羡慕了?”夏清和踩下刹车,等红灯,转头在昏昏暗暗的光线里看了他一眼。 谢忱点点头,颇为认真地说:“是啊,谁还没有个豪门梦了,我一直都有一个入赘豪门的梦想。” “夏老师,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暗沉沉的空间里,夏清和居然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可怜和紧张。 “我姐不喜欢你这样的。”夏清和突然觉得,这拒绝好像过于直白无情了,又补充道,“你往其他家努努力,可能还有机会,比如邵大小姐?” “算了吧,看来我天生吃不上这口软饭。”谢忱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 “软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你演技挺好,完全可以靠自己吃饭。”夏清和像模像样地安慰他。 过了最后一个红灯,车子很快开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到了一楼,突然停了一下,韩陵戳着手机走进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问:“你俩练习得怎么样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还是谢忱开了口:“稍有进步,还需努力。” “你俩是不是在菜鸡互啄?实在不行就叫懂的人来教教你们。”韩陵说的很无所谓。 夏清和听的却很刺耳,沉了脸说:“不用。” 韩陵从手机上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不用,那就赶快回去加大剂量,上强度。” “这不是在循序渐进嘛,现在回去,我们就准备来点刺.激的。”谢忱接过话。 第26章 第26章 再来一次好不好。 出了电梯, 一直到进房间门,夏清和脸色都凉凉的,一点也不飞扬了。 谢忱看在眼里, 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 把韩陵这个多事的狗东西爆锤一顿。 夏清和走到小吧台,拿了两瓶矿泉水,坐回之前的沙发上, 落座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谢忱使用过的那个靠枕。 他用手捏着边边, 一脸嫌弃地扔到地上。 谢忱在后边跟着捡起来, 笑道:“夏老师,这个真的不脏,你这个样子, 等到拍床.戏的时候, 要怎么办啊?那可不是一个靠枕的问题了, 要真空上阵的。” “也就是我脾气好,你要是跟别人拍, 还是这个调子,早把人得罪光了。”谢忱把靠枕放在沙发另一侧,人在夏清和身边坐下。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拍?”夏清和冷哼一声, 把电脑拖到身前。 “你不愿跟别人拍,但是跟我可以?”谢忱克制不住的高兴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当时用了激将法。 “你小学语文是不是不及格。”夏清和说, “快点开机。” “我小学语文都考满分, 还特别会做阅读理解。”谢忱不动。 “那是我没学好?既然你是叶澜生,我为什么要跟别人拍?你要用替身?韩导不允许吧?要是可以,现在就让杜今雨给我的替身打电话。”他说完, 就去摸手机。 谢忱赶紧拦住:“别,别,韩导的戏从来不用替身,都是真刀真枪地直接干,这在行业内是众所周知的事。” “那你还不快点开机,不是说要来点刺.激的,还磨蹭什么?”夏清和手指在电脑旁边敲了敲。 “哦,我还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呢。”谢忱懊丧地垂下头,从欢脱的哈士奇,突然就变成受了委屈没精打采的巨大一只金毛。 夏清和这个人,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吃软不吃硬的,忍不住安慰了一句:“其实你长得不错。” “夏老师觉得我长得好看?”谢忱一下又精神了。 “你自己不是也觉得嘛,刚还对着老板娘发.浪,骗甜筒吃。”夏清和说。 “不是骗,是老板娘主动给的。”谢忱说,“我跟你那么说,是在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李老师是颜控,你长得帅,她才会给你,换个长得丑的,连一句话都不愿搭理你。”夏清和说。 谢忱往前凑了凑,问:“那夏老师你是颜控吗?” “喜欢好看的事物,是人身体的本能,我自然也不能免俗。”夏清和蹙起眉头,“你到底还看不看,不看就走,我自己看。” “你别急啊,刚吃完饭就看这个,很难进入状态,看了也是事倍功半。”谢忱说。 “不看你跟着我进来干什么?” “聊天啊,干点别的,多一些增进感情的方式,叶澜生和玉芙卿都是久经情场的老手,我们越熟悉彼此,演起来效果越好。”谢忱问,“你这里有游戏机吗?我们一起玩会儿游戏,等晚一点再看。” “有个Switch,上面的游戏不多。”夏清和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来,递给谢忱,“这个行吗?” 他一般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才会打开,去调戏调戏里面那个水管工。 “行啊,一起玩。”谢忱接过去。 “你自己先玩一会儿,吃完饭身上有点味儿,我先去洗个澡。”夏清和转身到衣柜前,拿出一套白色的居家运动服,走进了浴室。 谢忱拿着Switch,呆怔在沙发上,心想,你这也太不拿我当外人了吧? 是没把他当外人,也没把他当需要回避的gay,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喜多一点,还是忧多一些。 房间里很静,浴室里的水声清晰可闻。 谢忱想,水流会从他的头发,漫过白皙修长的脖颈,然后是精致漂亮的锁骨,饱满的胸肌,形状分明的腹肌,再过人鱼线,汇聚到…… 这些,玉芙卿脱下长衫的时候,作为叶澜生的他,用眼神描绘过许多遍,已经深深印在他大脑深处。 体内的血开始躁动不安,再也没有丝毫兴致去玩什么游戏。 一场甜蜜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 低头看一眼,不太明显,今天这条牛仔裤算是立了大功。 夏清和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谢忱脸色微红,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还是刚才他进去时的模样,手里Switch屏幕都是黑的。 “你是不是热了?”夏清和走过去往下调了调室内温度,“那个没密码,打开就能玩。” “哦”谢忱应了一声,魂儿也跟着回来。 他起身走过去,把温度重新调了回去:“不热,你刚洗完澡,调这么低的温度,小心着凉。” 夏清和没再管他,从柜子上拿了自带的吹风机,插上电源,坐在椅子上,准备开始吹头发。 他头发有些长了,不吹干,湿哒哒地垂在脑袋上,很不舒服。 “我给你吹吧。”谢忱看着他说。 “嗯?”夏清和回过头来,疑惑地看向他。 “一些很微小的动作,反而可能发掘出身体的敏感点,如果找对了,调动起情欲,会比那些直白的东西更快,拍出来效果更好。”谢忱说,“手指穿过头发,抚摸头皮,也算一种,你要不要试试?” “你不是雏儿吗?懂得还挺多。”夏清和哼了一声。 “上学的时候,老师讲的,这样可以方便调动对方的情绪,对女孩又不会太冒昧。”谢忱解释,他是科班出身,带表演课的老师,讲课比较随性,经常会分享一些小技巧。 “你之前怎么不说?”夏清和问他。 “之前刚认识,你跟个小刺猬一样,说了,你也不会同意。”谢忱笑着说。 “你觉得,我现在就会同意了?”夏清和挑了一下眉。 “那可以吗?”谢忱与他对视,眼睛里都真诚,不像是要使坏心思的样子。 夏清和先把头转了回去,放下吹风机,将毛巾搭在脖子上,过了一会儿,在谢忱以为他已经拒绝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你来吧。” “好,我去洗一下手。” 谢忱走进卫生间,里面氤氲的水汽还没有散去,潮湿闷热中夹杂着淡淡的木质香味,是夏清和身上的味道。 他往淋浴间看了一眼,架子上摆着几个瓶子,虽然形状不一,但是都没有字。 转身的时候,眼睛落在了洗手台旁边的脏衣篓,里面是夏清和刚刚换下的衣服,最上边躺着……躺着一条白色三角内.裤。 谢忱的脑子轰一下就炸了,无数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往他的脑子里钻。 如果……如果有一天,夏清和穿着这条内.裤,躺在他的床上,他估计自己连命都可能要没了。 赶紧收回视线,在心里默念三遍“非礼勿视”,打开水龙头,将冷水拍在脸上,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不要这么变态。 洗完手出来,夏清和从手机屏幕抬起头看了一眼,见谢忱脸色更红了,说:“这会儿卫生间太热了,你可以在小吧台那边洗的。” “还好。”谢忱走到他身后,拿起吹风机,“我开始了。” “嗯。”夏清和应了一声。 吹风机嗡嗡响起,温热的风吹过柔软光滑的发丝,手指在发丝之间穿行,像是在跳舞一般。 谢忱想着,这个人怎么能生得这么好,连头发都乌亮亮的发着光。 发丝在指间穿行的感觉,太美妙,太舒服了。 发小陆横说,他给夏清和上的滤镜太厚,等真的走近了,会失望,会后悔,会觉得自己浪费了多年的青春时光,错过了一些更好的人。 还说,这么多年,他爱上的不是远在天边的夏清和,爱的只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个人可以是夏清和,也可以是别人,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渐渐成迷。 在过去无妄的日子里,他也曾经被这些言语动摇过。 可是,现在已经无比坚定,没有任何滤镜,眼前之人的所有,都是他喜欢的,挚爱的。 每靠近一分,他就更加沉沦一分。 就算是深渊,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跳进去。 头发已经吹干,谢忱收了吹风机,放回柜子里,问他:“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夏清和低着头,手指在手机上戳得飞快,在给人发信息,“倒是挺舒服的,跟理发师吹的差不多。” “你这个理论有bug,被人吹头发就能激发出情.欲,那这人怎么理发?” “也不仅仅是吹头发,这次不用吹风机,我再试一下,行吗?”谢忱说。 “嗯,试吧。”夏清和一心二用,还在发信息,警惕性大打折扣。 这次,谢忱的双手一起伸进发丝中,缓慢地穿行,指腹擦过头皮,夏清和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谢忱的双手,慢慢往外侵略,最后落在两侧耳后的位置,带着薄茧的指腹稍微用了些力,在耳根处按压摩挲。 砰的一声,夏清和的手机掉了,他身子往前,挣脱这双魔掌,双手捂住耳朵,羞耻又有些愤怒地回头瞪向谢忱。 谢忱的眼睛这会儿亮得吓人,他激动地说:“有感觉了,对不对?” 夏清和不吭声,他现在双臂都还是酥的麻的,一股奇怪的感觉像电流般,迅速蔓延向全身,连手都软了,拿不住手机。 “原来你的敏感点在耳根后边,很好找的位置。”谢忱很开心,所有就有些得意忘形。 他俯身凑到夏清和耳边,声音暧昧地问:“夏老师,舒服吗?跟刚才吹头发的舒服,是不一样的吧。” “再来一次好不好,我能让你更舒服。” 第27章 第27章 应激反应 “不了。”夏清和揉揉耳朵, 站起身来,将肩上的毛巾扔到椅子上,“打游戏吧。” 刚才那一瞬间的刺.激, 确实带来一种微妙的愉悦感, 但是身体被别人掌控的感觉,他不喜欢。 夏清和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拿起Switch连上电视, 管道工的专属bgm在房间内响起。 “玩双人的。”他把另一个手柄递给谢忱,“会玩吗?你选一个人物。” “小时候玩过, 已经十多年没玩了。”谢忱把所有人物切换一遍, 最后选了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公主。 夏清和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大个男人还有粉色少女心。 “好了。”谢忱笑了笑。 “那你第一局先跟在我后边, 熟悉一下规则。”夏清和控制着蓝色管道工开始往前冲。 谢忱非常听话, 紧随其后, 亦步亦趋,专注跟班二十年, 金币一口也不舔。 在第三次掉下轨道摔死以后,夏清和忍无可忍了:“是跟着,跟着, 不是贴上来。你一直贴我身上干嘛?” “这些位置,只能站一个人,等我跳到下一个位置, 你再过来, 这么急干什么,没有位置,就是掉下去直接摔死。” “这不是怕你跑太快, 我追不上嘛。”谢忱一脸无辜。 “我说了带着你,就一定会等你,别再贴这么近,气都要喘不动了。”夏清和说。 “他们又不需要喘气。” “我看着都要喘不过气了。”夏清和瞪他一眼,“你要不想玩,就关上。” 谢忱没有不想玩,他只是在惦记别的事儿,有点心猿意马。 明明刚才就有感觉,为什么立刻就能完全投入到游戏里,不是说,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夏清和这样有点不科学啊。 这一局游戏在谢忱的各种扯后腿下,打了半个多小时,才磕磕绊绊地通关。 这不是消遣,简直就是折磨,夏清和从来没有打过这么费劲的游戏,恭喜的界面一出现,他就立刻点了关闭退出,将手柄扔到桌子上,气得脸都鼓了。 “这种事情,我多练练不就好了,至于这么生气吗?”谢忱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的腮,被夏清和抬手打掉。 “开电脑,看片儿,早点看完,早点睡觉。”夏清和说。 谢忱输入密码,打开电脑,商量道:“这次直接看小电影吧?可能你的阈值太高了,大电影对你没什么作用。” “行。”夏清和点点头。 谢忱操控着鼠标,在屏幕上滑动,又问道:“少女,人.妻,老师,秘书……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夏清和不吭声,只拿眼睛斜斜地看着他。 谢忱怔了一下,解释:“就是情景铺垫,你懂的吧?” “没有你懂。”他往后靠了靠,说,“谢老师这么懂,还是谢老师来选吧。” 谢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很懂,这不名字都标注了,我就是总结一下。” “要不稳妥点,先少女系列开始。”他点开一个播放,又补充道,“不是真少女,拍这个的都是成年人,少女只是一种造型,拿捏lsp的卖点而已,你不用有压力。” “哦,lsp~”一个词被说出了九曲十八弯的声调,谢忱觉得他又在阴阳自己。 这种东西跟电影比起来,真的毫无美感,没有光影,没有运镜,也没有多少剧情铺垫,开头不到一分钟,衣服已经没了,满屏只剩白花花的肉。 放大的特写部位,重复的捣舂运动,和堪比杀猪一般夸张造作的叫声,谢忱觉得是不怎么好看的,他悄悄转过头,去观察夏清和的反应。 夏清和的脸色煞白,额头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眉头死死拧在一起,看上去很痛苦。 谢忱吓了一跳,赶紧关掉电视,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喜欢,可以换一个。” 夏清和突然推开他,站起来往卫生间跑,脚步慌乱而狼狈,中间数次差点被自己绊倒摔在地上。 谢忱觉得他很不对劲,立刻起身跟上去,刚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呕吐声。 夏清和跪在地板上,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 谢忱出去接了一杯水,走过去递给他:“漱漱口。” 夏清和伸出手,但并没有抬头,他还对着马桶,感觉随时都会吐出来的样子。 谢忱把水杯放进他的手心里,碰触到指尖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手冰得吓人,不是正常的温度。 夏清和接过水杯,漱了漱口,又开始新一轮的呕吐,明明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可还是停不下来,到最后只剩下干呕。 跪在地板上的双腿,颤抖地像蝴蝶翅膀,谢忱跪下,从后边抱住他:“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夏清和听了这话,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突然生出极大的力气,一把将谢忱推开:“滚开,臭死了,快点滚。” 下一瞬,人已经倒在了地板上,眼眶通红,浓密纤长的睫毛湿哒哒的沾满泪珠,眼神空茫茫盯着半空,是涣散的,平日里总是红润饱满的玫瑰唇,此刻毫无血色,白惨惨的,还在颤抖,好像在说着什么。 谢忱爬过去,凑近了才听清,他在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要去医院,好脏,不要去医院,好脏。” “什么好脏?你一点都不脏。”谢忱伸手想把他抱起来,却又一次被夏清和推倒。 “人好脏,人好脏。”夏清和挣扎着爬进淋浴间,拨开开关,水流猛地从天而降,他就那样穿着衣服,蜷缩成一团,窝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人好脏,血,好多血。” 谢忱起来,关上开关,水停了,夏清和已经淋成了一个落汤鸡,湿漉漉地蜷缩在地上,人看上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他拿了浴巾把夏清和裹住,抱起来:“把衣服换了,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刚才还乖乖任他抱着的夏清和,一听到医院,又开始挣扎反抗。 谢忱赶紧安慰他:“乖,宝宝乖,不去医院,我们不去医院。” 谢忱把他抱到床前,快速扒掉身上的湿衣服,将人塞进被子里,全程不到十秒,他都没敢多看一眼。 又去倒了杯温水,哄着人喝下去。 喂完水,起身准备去拿吹风机,衣服下摆却被拽住,夏清和眨巴着可怜兮兮的漂亮眼睛说:“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谢忱伸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说:“夏老师,你这样也太犯规了,乖一点。” “不要走。”他还是不松手。 “宝宝乖,不走,我去拿吹风机给你吹头发,这样湿着睡觉会生病的。”谢忱温声细语地哄着。 “嗯。”夏清和咕哝着应了一声,终于松了手,眼睛还是盯在谢忱身上,生怕他偷偷走了一般。 谢忱拿了吹风机,坐在床头给他吹头发,风速调到最低挡位,吹得很温柔。 夏清和往前贴了贴,靠着他的腿,在吹风机细微的嗡鸣声里睡着了。 脸色还有些惨白,但明显已经比在卫生间里的样子好了很多,谢忱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要是清醒的时候,也能这么乖该多好。” 俯下身在他头发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把吹风机放回柜子里,又将地上的湿衣服收起来扔到卫生间的脏衣篓,顺便把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一下。 从桌子上拿了夏清和的房卡,出门回到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把自己收拾干净,重新回到夏清和的房间,看到茶几上还开着的电脑,他眉心不自觉地拧起来。 夏清和刚才的反应太不正常了,以他从前揣摩各种角色,查询大量资料的经验,感觉他像是之前受过什么刺.激,形成的一种应激反应。 谢忱坐到床边地毯上,将夏清和搭在外面的手握住:“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我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找到你,站到身边来保护你。” “不能演,我们就不演了吧。”他拿着夏清和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贴。 也不知道明天早上醒来,又是怎么样一番鸡飞狗跳,夏清和肯定是不愿意让自己看见他昨晚那一幕的。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来的时候,夏清和已经醒了,昨晚那些痛苦的记忆排山倒海般蜂拥而至。 画面定格在他坚持着最后一分力气爬进浴室,打开花洒,让温热的水流浇满全身,再之后的事情,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八年前那次吐到晕过去的情况,又出现了。 第一次是因为无意中看到了顾辞暗恋他的日记,第二次是一封来自校花的表白信,第三次…… 最开始他以为,因为顾辞是男生,他可能恐同,不能接受男生喜欢自己。 后来,发现他也不能接受女生的喜欢,身体对别人的带着爱恋的喜欢,有一种很强烈地应激反应。 他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连心理医生都无法替他解答。 后来因为哥哥开玩笑提到的脱敏治疗法,他走进了娱乐圈。 那时候哥哥说:“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每天都对你表白,夏清和我爱你,你的身体可能都应激不过来了。” 进了娱乐圈以后,在粉丝们一天八百遍的表白浇灌下,他确实好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激烈呕吐的情况,甚至已经可以从容处理各种追求者的表白,虽然依旧不喜欢。 这次是因为什么?因为看到了直白赤.裸的肉.体.交.合,野蛮又丑陋的动物行为。 他侧过头,看到床边靠着一个人,差点惊出一身冷汗,是谢忱? 他坐在地上,就这样靠着床边睡了一夜?眉心锁着,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夏清和动了动,想要起身,这才发现被子下的身体一丝.不挂,连……连内.裤都没有。 第28章 第28章 吵架 刚才浮现的一丝丝感动, 立刻荡然无存,心里忍不住骂道,谢忱这个狗东西, 果然永远不干人事。 他在被子下面悄悄往另一边移动, 想先到柜子里拿条内.裤穿上,现在这样空空荡荡的,很没安全感。 才刚动了两下, 胳膊就被一把按住,谢忱蒙胧胧睁开眼睛, 按住他胳膊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 眼神温柔地问:“你醒了?”声音却异常沙哑,看来昨晚被他连累得没有睡好。 看着这个样子的谢忱,夏清和根本没办法跟他计较连内.裤都没给他留的事,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过一会儿, 又说:“昨晚,谢谢你。” 谢忱从地上站起来, 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看上去好像没事了,还是应该去医院看一看。” “吃完早饭,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 我不去医院。”夏清和说着坐了起来,被子搭在腰部。 “你觉得我不合适,那就让小圆和杜今雨送你过去。”谢忱站在床边看着他。 “不用。”夏清和伸手摸了摸脖子, 嗓子有点疼, 可能是昨晚吐的时候伤到了,“你不要告诉小圆和杜今雨,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谢忱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喝一点, 润润嗓子。” 夏清和看了他一眼,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让水流慢慢地从嗓子浸下去。 眼前的谢忱太温柔了,是因为发现了他的秘密,在把他当病人?在可怜他? 他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更不需要谢忱的怜悯。 “我没事了,谢老师请回吧,不过还希望谢老师能帮忙保密,我不想这种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谢忱明显感觉到他的态度又冷了起来,还是试着问道:“你,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儿?” “谢老师,你这话越界了。”夏清和抬起头,冷冷盯着谢忱,“不要以为照顾了我一夜,就有权利管我的事。” “我们不过就是暂时合作一段时间的陌生人。” 小刺猬又竖起了他全身的坚硬尖刺,一句“陌生人”将谢忱戳了个千疮百孔,他呆立在那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夏清和也不再看他,转过身毫无避讳地掀开被子下床,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去,最后在浴室门口停了一瞬,说:“等我出来的时候,不希望屋子里还有别人。” 那个赤.裸的背影很美,是他在无数个午夜深梦中都无法勾画出来的美好,但是此刻,他的身体没有丝毫的绮念,只有拉扯绞缠的痛。 看着夏清和消失在卫生间那扇象牙色的门后面,房间一下空荡落寞起来,谢忱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昨晚一起出去吃饭时的快乐,就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天亮了,梦也醒了。 夏清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谢忱已经走了,他走到沙发那边坐下,疲惫地捏了捏鼻根。 有多久没发病了,这次竟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还被谢忱撞了个正着,实在是丢人。 除了第一次吐到晕厥,被哥哥发现,后来几次,状况要轻微些,他自己都能处理得很好,现在被谢忱知道了他的隐疾,有一种把柄握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无力感。 只要高强度的重复刺.激,就可以强行脱敏,之前已经有过成功的经验,他相信这次也可以。 夏清和的视线落在茶几上,谢忱的电脑还放在这里,他没有密码,于是动手将硬盘拔下来,找出自己的电脑,重新连接,再投放到电视上。 刚刚播放了二十秒,剧情铺垫还没完成,他的手指就已经开始颤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排斥厌恶。 再忍一会儿,再忍一会儿就好了,他告诉自己。 “叮”房门被从外面刷开,换了一身衣服的谢忱手里拿着房卡站在门口,额头的发丝还潮润润的,眼眶微红,眉睫上也带着水雾。 “我,我过来拿电脑。”他说,“我敲门了,一直没人应声,就以为你又出事儿了。哦,房卡,昨晚我回去换衣服的时候拿的,刚才走的时候忘记放下了。” 他说着说着,眸子渐渐垂了下去。 夏清和看着他,看着看着,觉得这个样子的谢忱有点可怜,他为什么会觉得谢忱可怜呢,心里想不明白。 电视上突然响起的交缠声和呻.口今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 谢忱倏然抬起头来,震惊道:“你在干什么?” 夏清和把视线从谢忱身上收回来,重新落回电视上,声音冷淡地说:“在看该看的东西。” 谢忱“砰”一声关上门,快步冲进去,一把将电脑屏幕按上,怒道:“你疯了,昨晚吐成什么样了,你都忘了?”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多看几次不就好了。”夏清和说得很无所谓,推开谢忱的手,就要重新打开电脑,“我不相信看过十次百次以后,我还会吐。” 谢忱重新把手按了回去,叱道:“不吐了又怎么样,不吐了,你就能有欲.望了?你觉得这个东西它还能调动起你的情.欲?” 夏清和别开脸,冷声道:“能不能,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明知道不能,你还要自虐地去看,让自己吐得死去活来,你图什么?”谢忱把夏清和的脸掰过来,双目死死地盯着他,“夏清和,你告诉我,你图什么!” “图那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根本不愿意在谢忱面前承认自己在脱敏治病,“我不像你,天生就有演戏的天赋,什么情绪都是信手拈来。只能用这种拙劣的笨法子,怎么了?你看不上,可以不看,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你都这样了,这个戏就非演不可吗?一部戏还能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我以前也没发现你有这么爱演戏。” 夏清和推开他还握在自己脸上的手,站起身来,也抬高了声音:“你让我现在退出?怎么退出,让整个剧组,整个行业的人都知道我不行,没有男人的欲.望,拍不了感情戏,所以只能退出?” “我陪你一起走,我们一起退出,有什么风言风语,我顶在前边。”谢忱说。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不要觉得见过我昨晚的样子,你就能可怜我。”夏清和的眼神冷得像冰,说出的话也冷得像冰锥子。 “我没有,我没有怜悯你,我只是……”只是心疼。 一声嗤笑突然敲在谢忱的心房上,夏清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你也喜欢我这张脸,你也想对着我这张脸做龌龊的事情?” 谢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眼前这张脸就算是在嘲讽的笑,也是漂亮的,从玫瑰一样红润的唇,往上是秀挺的鼻梁,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是冰冷的轻蔑,轻蔑一切对他有企图有妄念的人。 他的心像坠了巨石一般,不断地往下沉,鼻尖克制不住地生出酸意,眼睛起了水雾,他不想被夏清和发现。 认输一般地垂下头,平静地说:“你放心,我不喜欢男人。我只是见不得,你用这种方式虐待自己。” 他俯身从电脑上拔下那块硬盘:“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如果你连命都不要了,那就也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法。” 谢忱拿着硬盘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将硬盘泡进水池里,伸手接了凉水拍在脸上,眼眶里的泪水被强行逼了回去。 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夏清和站在落地窗前,腰细腿长,身姿挺拔,只是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冷漠。 他的电脑已经被收拾好,就放在门口的台子上,他在赶他走。 是,他本来就是不速之客。 但,谢忱并没有离开,他目色沉沉,已经不见平日里轻爽开朗的模样,动手打开夏清和的衣柜,从里面抽出两条黑色领带提在手里,漫步走到夏清和身后。 步子很轻,正对着外面山林出神的夏清和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一条领带被谢忱叼在嘴里,另一条在下一秒捆上了夏清和的双手。 夏清和受惊,回头:“你干什么?” 谢忱并不答话,只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凶狠阴沉,像……像《罪行者》里那个杀手。 他的手法很娴熟,夏清和的两只手腕在身前被捆了个结实,人也被从背后拢在怀里,挣脱不得。 谢忱俯身把他抱起来扔到床上,然后捆缚住的手腕直接被绑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夏清和抬脚去踹他,大骂道:“谢忱你疯了,你给我松开。” “别动,我是在帮你。我说过的,方法不是只有那一种,我有更好更快的法子。”谢忱的声音很平静,夏清和却从里面听到了危险。 “你到底要干什么!”夏清和叫道,“你给我松开,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谢忱拿下嘴里那条领带,系在夏清和的眼睛上,冷沉沉地笑了一下:“当然是给夏老师开发一下欲.望啊,不好好开发一下,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谢忱你个变态,你要是敢碰我,我让你牢底坐穿。”夏清和一边骂,一边挣扎。 谢忱爬上床,用腿压住他两条四处乱蹬的长腿,手指从遮了领带的眼睛上抚过,笑着说:“不喜欢男人没关系,我也不喜欢,遮住就好了,只要看不见,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 “变态,神经病,你快给我松手。就算是用这种方式,也用不着你,我有的是钱,可以找技术最好的鸭子。用不着你个童子鸡在我面前逞威风。”夏清和急地开始口不择言。 “我要开始了,夏老师你要好好去感受,不要到时候光爽了,什么也没记住。”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廓上像情人的呢喃。 粗粝的指腹在他耳根后反复揉.捏.按压,力道更重更深,因为视线被遮挡,周围一片黑暗,所有的感官被放大,这一次的电流来的更快更猛,夏清和的唇间溢出一声嘤.咛,本来还在拼命挣扎的双腿,一下子就软了。 谢忱感受到他的变化,轻笑一声:“你看,明明就这么敏.感,怎么会不行呢。” 夏清和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发出一丝声音,如果事实无法改变,那他也不愿意在谢忱面前低头服软。 “别咬。”谢忱伸手捏开他的唇,“咬破了,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被我亲破的。” 他的手指轻轻重重地摩挲着这两片惦记已久的玫瑰唇,却没有勇气亲下去:“你还想接着拍戏,就不要让它受伤,不要忍着,把所有的感觉都释放出来,好好去感受。” “跟着欲.望走,让欲.望掌握这具身体,争取一次就能把那种感觉找对。如果不行,我也不介意,再多帮你几次,毕竟这种事,我还挺擅长的。” 夏清和不忿地抬头,咬住了那根手指,手指就顺势探入了口中,从中搅动风雨。 他赶紧张嘴后撤,将头歪向一边。 一声轻笑在黑暗中再次传来。 身上的卫衣被堆了起来,温热潮润的空气在上面盘旋撕扯,疼痛与酥麻一阵一阵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夏清和脑子开始发热,昏昏沉沉的,像是要被另外一种力量支配。 灵魂漂浮在半空之中的云朵上,虚虚实实的,没有着落。 那股热源却并不放过他,撕扯地更加凶狠直白.精准,如暗夜之中凶恶的狼群,一旦盯上,就非要对手丢盔弃甲,举手投降才肯罢休。 夏清和眉头越锁越深,狠狠咬着牙根,并不妥协。 猛得一空,冷意倏然而至,夏清和大惊:“谢忱,谢忱,你疯了,快停下,停下。” “停不下。”谢忱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刚才只是送你的开胃菜,下面才是正餐时间,请夏老师好好品尝。” 下一刻,天旋地转,小人儿已经被温热潮.湿的空气紧紧包裹住。 夏清和觉得身体已经要不属于自己了,毫无征兆的,某种玄妙,一层又一层冲击着四肢百骸,一次比一次汹涌,一次比一次激烈,如烈火炙烤,如深海沉沦。 他渐渐松了牙关,听从身体最原始的召唤,鼻腔里溢出一声又一声或短或长的曲调。 “谢忱……谢忱……”他在叫他的名字,不是冰冷的,不是轻蔑的,是燃烧着灼热气息的,是带着极致渴.求的。 不是别人的名字,是他的,这一刻,谢忱的心脏酸酸涨涨的被某种叫做幸福的物质溢满了。 “谢忱……谢忱……”他的嘴里渐渐有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白净的脚背紧紧绷起,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 纯白的床单现出了一片褶皱。 它好像再也不能满足于一片床单,试探着寻找着,勾住了,轻轻地一下一下蹭着,在祈求,在讨好。 “乖,再忍一会儿。”谢忱哑着嗓子说,“会更舒服的。” “谢忱……”这一声带着哭腔,更带着哀求。 “你看,你很好,真的很好,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可以的。”谢忱诱哄道,“我们以后不看了好不好?我比那些片子有用,以后让我帮你好不好?” “谢忱……”夏清和的脸颊在枕头上蹭来蹭去,眼睛上的领带松了散了,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 乍见光亮,他不适应地眯起眼睛,朦胧恍惚见看到的是谢忱的脸,眼眶很红,额头鼻尖上都是汗,眼睛却亮闪闪地盯着自己,里面似有火焰在燃烧。 “答应我,好不好?”他在开口说话,“你说好,我就帮你。” “谢忱……”夏清和又重复了一遍,他好像失去了语言中枢一般,现在只会说这两个字。 “我在。”谢忱不为所动地盯着他,“想要,就说好。” “只要说好,我就给你。”他还在坚持不懈的诱惑,“以后再也不看了,好不好?” 虽然这时候的夏清和,完全已经不能理解那个不看了,到底是不看什么,但是他已经等不了,只得乖乖地重复了一个“好”字。 “宝宝,真乖。” 瀑布击穿深潭的时候,夏清和觉得他可能要永远沉在潭底上不来了。 周围的水流迅速将他包裹,越沉越深,窒息,愉悦,想就这样永远的沉下去,永远的被包裹。 世界已经平静,眩晕感还在持续,手腕上的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但是夏清和一点也不想动,全身的筋骨都酥软了,懒洋洋的没有力气。 “我抱你去洗澡。”谢忱衣冠楚楚地站在床边,俯视着他。 夏清和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谢忱修长的手指在唇上抹了一下,潋滟生色。 睁了一半的眼睛,倏然又闭了回去,伸手探索着摸到被子,用力一扯盖在了身上,手腕处传来火.辣辣的痛,估计在挣扎的时候擦伤了。 “你没力气了吧,不嫌脏了?”谢忱还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问。 “你给我滚。”夏清和怒吼一声,但那声音听在耳朵里都带着水沁沁的软。 他咬了咬舌尖,转过头将脸埋进枕头里,不想再继续丢人。 “不要害羞,你很健康,嗯……还很漂亮,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些片子的问题,都太丑了。”谢忱竟然堂而皇之地开始做总结陈词。 “请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夏清和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再不走,我立刻报警。” 谢忱笑起来:“夏老师,你难道不知道报警的时候,是要陈述过程的吗?你是想把刚才的过程,一字一句地跟警察叔叔描述一遍,然后在警察局留个档案,好纪念一下。估计警察叔叔还会让你讲一讲当时的感受,再评价一下我的技术如何。你要不现在先打个腹稿,准备着。” “滚!” 这次是真的炸毛了,枕头都被砸过来了。 “好的陛下,在下先滚了。如有需要,随时等候召唤。”谢忱接住砸过来的枕头,重新给他放回去,转身走了,到门口时,才看到自己的电脑还躺在那里,他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拿,直接开门出去。 总得给下一次,留个口子在。 听到门口传来的关门声,夏清和悄悄舒了口气,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来,缓了一会儿,直接掀开被子,起身走进卫生间。 裤子早已经不在了,他索性把卫衣也脱了,站在立体全身镜前观察身体的变化。 眼睛水波粼粼,两颊生粉,面上的变化非常明显,明显得让他有些遭不住。 再往下是脖颈,胸肌……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谢忱还算收敛,没有浪到无法无天。 但是那种微妙的变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难道这就是韩陵要的效果。 被快乐灼烧过的躯体,散发出来的一种独特气息,与青涩干滞的身体确实是不同的,他好像有些懂了。 视线最后停留在人鱼线处,没有再往下,他转身走进浴室,躺进浴缸内,任水流一点一点升上来,漫过他的身体,被温热包裹的瞬间,他又想起刚才沉入深潭底部时那极致灭顶的快乐。 很陌生,但让人着迷。 肺部的气体被一点点挤压殆尽,窒息感全面来临的时候,哗啦一声,夏清和仰头冲出浴缸,趴在浴缸边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看着水中漾起的一圈一圈涟漪,他又一次陷入怔然之中,明明是厌恶一切亲密肢体接触的,刚才为什么没有引发应激反应。 从一开始,就只有生气愤怒的情绪,没有厌恶,没有恶心,也没有丝毫要呕吐的迹象,到最后的时候,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主动向他靠近,想要索取更多。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是因为知道他不喜欢男人,知道不会被占有,知道所有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一项工作,所以没有压力,没有危机感,就不会引发应激。 还是真像谢忱说的,是因为他们太丑了,才刺.激到他呕吐,现在对他没有厌恶情绪,是因为他长得足够好看? 谢忱这是变着法得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子呢。 夏清和冷冷哼了一声,他不觉得自己颜控已经到了这种不可救药的地步,这样显得他很荒谬。 或许换成另外一个不谈感情的合作对象,也是可以的,跟这个是不是谢忱,并没有什么关系。 一番自我安慰过后,他终于将这样一场荒唐事疏通理清消化掉了,裹上浴巾从浴缸中出来。 但是,他好像忘记了,几个月前,杨非菲只是拍吻戏的时候凑过来,还没亲到,他就差点吐在当场,那股恶心感过了一天才压下去。 刚走出浴室,就听到手机响了一声。 点开来,是韩陵的消息:听谢忱说,你们进展迅速,已经初见成果,今天晚上过来走一遍戏试试吧。 第29章 第29章 有故事 下午, 夏清和拿着一个超大杯冰美式走进化妆室的时候,谢忱的妆已经画了一半。 夏清和觉得,谢忱这个人挺敬业的。 他自己一向都是准点就到, 从不迟到早退耽误别人, 但谢忱除了第一天被导演强行安排请假外,其他时间,只要他来, 他就早已经在了。 他以为再见到谢忱的时候,会尴尬, 会生气, 会愤怒,甚至还可能有些羞耻的情绪,现在真见到了, 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平静。 因为谢忱比他还要平静, 平静的就像早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跟化了个妆一样,都是在为要拍的戏做准备, 没有任何私人情绪在里面。 夏清和坐下的时候,谢忱从手机屏幕上微微撩了一下眼皮,瞥见他被咖啡冰红了的指尖。 这么凉的天, 还要喝冰咖啡,还是这么巨无霸的一杯,他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想说两句, 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怕小刺猬的尖刺又直挺挺,不管不顾地扎进来,将他戳个对穿。 夏清和一直在悄悄观察他, 观察到他眉心蹙了一下,也观察到,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己一眼。 “夏老师,可以开始了吗?”化妆师柔声问道。 “哦,可以。”夏清和把咖啡放到前边的台子上,忍不住搓搓手指。 “夏老师,麻烦把眼睛闭一下哦,我要铺妆了。” 夏清和乖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咦,夏老师眼尾红得好漂亮啊,我觉得这一块不用画了,这样比我画出来的生动好看,欣欣,你帮我看一下,是不是?”化妆师问。 谢忱的化妆师欣欣停下手,凑过去看了一眼,笑着说:“嗯,我也觉得不用画了,夏老师的条件也太好了,眼尾可以自然生红。” 多招人的长相啊,连这撩人的小钩子都生得这么好,也不知道哪个女孩子命好,会拥有这个男人。 谢忱忍不住转头看过去,恰好与睁开眼睛的夏清和视线对上。 他怔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回来。 这么长时间了,没想到那眼尾的红,还没有散去,他垂着眸子看手机,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怕不经意间露了心底事,被夏清和发现。 夏清和说的对,他就是喜欢那张脸,喜欢到想对着那张脸做尽一切龌龊之事。 一时情绪上头,他还真做了,还是不顾对方意愿,强行做的。 越想,嗓子越干,他觉得如果时光倒流,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忍不住做出同样的事。 伸手拿过台子上的水杯,连连喝了几口才把嗓子的麻痒压下去。 “那是我的咖啡。”夏清和的声音幽幽传来。 手心里凉冰冰的,拿错了…… 谢忱强装镇定,侧头看向夏清和,把杯子往前伸了伸:“嗯,你的咖啡,你现在要喝?” 夏清和盯着他这个动作看了两秒,最后把眼睛一闭,说:“算了吧。” 谢忱笑了一下,拿回来,将吸管又重新咬回嘴里。 两个化妆师看到他俩的互动,挤眉弄眼地偷偷笑起来。 欣欣张嘴无声地说:“真的太好磕了,这也不能怪我啊。” 两个人的妆造都完成以后,谢忱将化妆师和造型师们支了出去:“我跟夏老师对一下戏,麻烦各位出去休息一下。” 等人走光了,谢忱走到夏清和面前,去拿他的手。 夏清和躲开了:“你又要干什么?” “夏老师,大庭广众之下,我还能对你做什么?”谢忱又开始笑得不正经。 “这里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夏清和将手背到身后,习惯性地反驳。 “所以呢?夏老师,你是不是在期待着,我在这里对你做点什么?”他往前一步,将人拢进了怀里,捉住那只藏在背后的手,声音正好就压在夏清和的耳廓上,耳朵一下就红了。 “你想,我也不能满足你,这里真的不行,工作重要。”谢忱说得煞有其事一般,将夏清和的手拽出来,就退了回去,“给你补上牙印,你不会把这个忘了吧。” 夏清和还真的忘了,现在想起来,也不再挣扎,任由谢忱去处理:“你今天去见韩陵了?” “嗯,我觉得应该趁着时间短,赶快拍了,你找状态更容易一些。” “你,跟韩陵怎么说的?”夏清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是熟悉的感觉了,接下来,疼痛如期而至,由皮到肉到筋骨的疼。 他的唇间溢出一声轻嘶:“你就不能轻点,每次都很疼。” 舌尖环指卷了一圈,然后退出:“让你记住。” 让你记住疼,也记住我。 是让你疼过的,不是来来往往人群中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谢忱从桌子上抽了两张湿巾,仔仔细细给他擦拭。 “韩陵。”夏清和还惦记着这件事,又提醒一遍。 “放心,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他,你状态不错,可以试试今天再拍一遍。” 你不知道,我恨不得把你关起来,锁起来,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又怎么舍得把那件事告诉别人。 夏清和得了想要的答案,立刻抽走手指:“行了,已经干净了。” 房门突然被敲响,有人在外面喊:“夏老师,谢老师,你们好了吗?韩导喊你们开始了。” 夏清和抬步往外走,手腕再次被谢忱抓住。 “你……”他眉头直接皱起来,刚出口只一个字,就是满满的不耐烦。 “我是提醒你,一会儿脱的时候,要好好回忆一下早上的感觉。”谢忱的声音忽然充满蛊惑的味道,像朦胧清晨中在耳畔一遍一遍响起时一样,“最舒服的时候什么感觉,夏老师应该没那么快忘记吧。” 他说完,越过夏清和,先一步走了出去,对门口的工作人员说:“马上就好。” 夏清和抬手揉了揉有些痒的耳朵,也抬步走了出去。 镜头里,玉芙卿站在叶澜生面前,手指一个一个解开长衫上的盘扣,银红色软烟罗在明亮的灯光下浮光潋滟,一层又一层,像是在剥开一朵莲花。 层层叠叠,花瓣尽落。 叶澜生将手中的雪茄按灭,靠在沙发里,微微仰着头,左手撑着下颌,欣赏里面白玉生粉的美景。 小拇指在唇边有意无意地擦了两下。 夏清和仿佛一下被触动了某个开关,记忆如海水般排山倒海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谢忱在做什么?他在回味,在回味什么?没有人比夏清和更清楚,他这个动作的暗示。 这张嘴曾经在他身上肆意妄为,做尽了不可思,不可想,不可对外人言的龌龊之事。 所有的细节,不可抑制地在脑海中展现,那种玄妙的感觉好像又来了,来得不合时宜,来得背脊生热。 他竟然这样大胆,知道这一处镜头拍不到他的脸,就敢如此孟浪。 “行了。”叶澜生俯身捞起铺散满地的长衫,塞进玉芙卿的怀里,“穿上。” …… “过。”这一个字传来,玉芙卿还被拢在叶澜生怀里,夏清和紧绷的身体一下松散下来,悄悄吐出一口气,终于过了。 “过了。”他侧过头,高兴地说,这一下转地很突然,嘴唇距离谢忱的唇只有一指的距离。 他清晰地感受到谢忱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呆滞一秒后,赶紧后退。 谢忱的手臂还收在他的腰上,忽然紧了紧,笑着说:“恭喜了,夏老师。” “谢谢你。”夏清和站起身,整个人看上去都很飞扬。 “夏老师,你也太坦诚了。”谢忱还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说话的调子是叶澜生特有的儒雅风流味。 “就事论事罢了。”夏清和说,“我还不至于看不明白这点事儿,都是为了电影,别人都可以牺牲,我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谢忱笑着摇摇头,可是我一点都不想成为你的就事论事啊。 这场戏,今晚一次性就过了,大家都有些兴奋,韩陵见夏清和走过来,把监视器画面切回去,招呼道:“快过来看看,你拍的有多好。” 屏幕内,切出来的是他的后背,这是之前拍过好几个角度后,韩陵最后选定的角度。 “这背多漂亮,我要是不拍,你自己肯定都看不到。”韩陵很得意,“这才是玉芙卿应该有的背,清骨泠泠,艳色暗生。” “这个镜头一播出去,不知道得入多少人的梦。” “你这具身体太适合拍电影了,那些粗制滥造的网剧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漂亮,完美,还充满故事。” “你知道谢忱的脸很有故事,特别适合电影镜头吗?”韩陵激动地说。 夏清和点点头:“知道。”不仅仅他知道,整个圈子的人,甚至是观众,都知道这一点。 谢忱的自我定位也很清晰,一直只拍电影,不管对方给出多高的价,他也从不涉足电视剧和网剧。 当然,这种爱惜羽毛,高处不胜寒的路子,也不是谁都能走得通的。 有时候,演什么,不演什么,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 只是他背后站着一个把控全国影视审核的父亲,资本也不敢逼他低头,才有了从容选择的权力。 “你的身体,跟他的脸一样有故事,是最适合电影镜头的。”韩陵拍着夏清和的肩膀说,“我现在真是迫不及待想拍你俩的床.戏了。太完美了,谢忱的脸,你的身体,光想一想,我都要……” “那你就别想了。”谢忱突然打断了韩陵的话,把他的手从夏清和肩上摘下来,“想多了不利于晚上睡眠,也不利于创作。” “不如好好想想,明天的剧本在哪里。” “操,你一个演员还催上导演了。”韩陵哼了哼,转头叫道,“随云,上剧本。” “来了,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着呢。”随云从一个随身背着的硕大公文包里,掏了半天,掏出几页纸,分给谢忱和夏清和。 他笑眯眯地看着夏清和赞叹道,“夏老师,您这演技也太好了,灵性十足,影帝指日可待,我先排个队,咱们日后继续合作,我给你量身定制一个剧本。” “当着我的面,就开始准备叛变了。”韩陵踢了他一脚。 “你特么的再让我改,我现在就抖开包袱单干,你说说,就这几张破纸,这是第几遍了,第几遍了?”随云嚷嚷着,去看夏清和,“夏老师,你手里这是第十版了,我头发都要熬没了,咱们一起喝个咖啡,我给你讲讲。” 夏清和悄悄后退了一步,让谢忱挡在前边。 韩陵伸手钳住随云后脖颈,催促道:“下一场戏对清和来说,应该也挺难,你俩趁着时间早,回去自己对对戏,谢忱你教一教。” 两个人走后,韩陵把随云按到椅子上,问他:“你刚才上什么病,想第三者插足?” “我算什么第三者,他俩又不是一对。”随云说,“我就是刚才看这一段戏,看得有点上头,以前吧,只觉得他长得漂亮精致,但清清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刚才那一下,直接就把我拿倒了。” “你到底是什么鬼眼,能看到他冷冰冰皮相下的欲象。之前,你选曲九弦拍野汉子,也是一绝。” “知道我厉害,就老老实实给我当编剧,别到处去触霉头。”韩陵点着一根烟,夹在手上,“他俩不管是什么关系,在我的剧组里,就是一对。你要是敢找事,耽误我的戏,别怪我不讲情面。” “还有,他俩不是你能招惹的,开开玩笑没事,别真去找事。” “这两个人脾气好,不爱生事儿,但同样的,要真惹上了,就没有回旋余地。” 第30章 第30章 你还不会吧 夏清和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十一点了,那扇门还是寂静无声,手中的三页纸已经被反复看了无数遍, 边角处都起了褶皱。 他打开谢忱的聊天界面, 想问一句什么时候过来,又觉得自己看起来太迫切,最后手机自动灭了, 也没问出去。 十分钟后,他再次打开聊天界面, 谢忱那个一截赛道的头像安安静静。 他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明明是韩陵安排的对戏,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还来吗?不来,我睡了。”几个字发出去, 他的手心里竟生出了汗。 三秒, 五秒, 十秒过去,手机像死了一样安静, 不对,是对面的谢忱像死了一样安静。 夏清和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手机砰的一声被扔在地上。 他对待外人有一种温和敷衍的假象, 其实本身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性子的人,而面对谢忱时,他的所有坏脾气总是暴露的更加彻底。 房门响了三声, 夏清和走到门后, 靠墙站在那里,并不开门。 他就那样等着,直到响了九声之后, 才慢悠悠地把门打开,人堵在门口,冷冷一笑:“太晚了,谢老师还是早点睡吧。” 谢忱笑了一下,早已看穿他的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并不说话,而是手臂往人腰上一环,将人带了进去。 关上房门,把人压在门板上,笑着说:“夜深人静,寂寞难耐的时候,不是更有感觉吗?夏老师,你说是不是?” “你放……”夏清和抬腿一顶,开骂。 谢忱似乎早有防备,身体已经退开,手却按住了夏清和的嘴,笑道:“这么漂亮的唇,不准说脏话。” 夏清和一双眼睛瞪着他,看上去真的要生气了。 “同意,就眨一眨眼睛,不然我可要亲你了。”谢忱笑起来,发梢还是湿的。 夏清和长长的黑色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了一下。 谢忱有些遗憾的拿下自己的手,说:“干嘛这么听话啊,这么怕我亲你。” 夏清和抬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冷哼道:“又不正经了。” “哎,你这话说的,我半夜三更的过来,好像是来干什么正经事一样。”他自来熟地走到小吧台,拿出两个杯子,将手里一个透明玻璃瓶里的液体倒进杯子里。 “对戏而已,让你说的好像在玩夜光剧本。”夏清和跟过去,问他,“这是什么东西,绿惨惨的,毒药?” “给你喝的,怎么可能是毒药,要下也是下椿药啊。”谢忱把其中一杯推到夏清和面前。 “浪死你算了。”夏清和握住杯子,凉凉的,有点冰。 “我妈自己泡的青梅酒,味道一般,分你点尝尝。”谢忱举起杯子,跟他碰了碰,“就一杯,你应该不会喝醉吧?” “不会。不过,你都知道一般了,还拿来给我喝,而且这个颜色?你确定咱俩喝完,不会一起进医院?”夏清和有点下不去口。 “喝了吧,你们家有个十八岁少女,我们家有个皇太后,年年都得喝,相信我,死不了。”谢忱说完,自己喝了一口。 夏清和看他喝得坦然,想来真的没什么问题,于是端起来,也喝了一口。 灼辣感如火一般直呛喉咙,激得他一直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 嘴里说不出话,他不忿地伸手去抓谢忱这个始作俑者。 谢忱任由他抓着,俯身将人抱到了全身镜前,固定在怀来,让他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了吗?这副样子有多勾人?今早你躺在床上,就是这么勾引我的,你当时没看到,我现在帮你时光回溯一下。” 谢忱吻了吻他眼角滴落的一颗泪珠:“你要是更喜欢早上的方式也行,不过太频繁了,对身体不好。” 镜子里的人,唇红齿白,眸中生滟,是一副招人欺负的样子。 夏清和自己看的也是心中一悸,他有些不敢想象,早上他以这副样子,在一遍一遍地叫“谢忱”的名字。 闭了闭眼,忍不住侧头去看谢忱。 谢忱抬手擦了擦他的眼角,笑着说:“你天生就会的,小狐狸精。” 夏清和拨开他的手,走到小吧台,拿了一瓶冰水,一口气灌下去半瓶,“你正经点儿。” 谢忱拿起他落在沙发上的剧本,坐下翻了翻,说:“正经不了。” “下一段拍玉芙卿勾引叶澜生,要用眼神,这才是最难的,收比放要难演。” “玉芙卿这样一个人,什么勾人的手段没有,但他偏偏收着,只在眼神里露一星半点,要让叶澜生自己黏上来。” “你说,他想让叶澜生做什么?” 夏清和走过去,坐在另一边,从他手中抽出一张纸,点了点上边的字:“他想让叶澜生爱他。” “这个爱,跟我们平时理解的爱不一样。玉芙卿的人格是不健全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他要的就是叶澜生占有他,跟他做。一直以来别人对他表达喜欢的方式都是这样的。” “但是生活经验又教会了他,越是主动,就越掉价,越是得不到。所以他越是在意叶澜生,他收得就越紧,所有的勾引都是点到为止。” “既然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了,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夏清和质问他。 “有放才有收,你都没放出去,怎么收?”谢忱脸色很严肃,“玉芙卿浅淡的一个勾引眼神,下面是汪洋大海,你现在的一个眼神,下面连小水汪都没有,干巴巴的,能勾引得了叶澜生这个情场浪子就奇怪了。”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夏清和轻嗤一声。 “我刚才是鼓励你,总不能一上来就打击你的积极性。”谢忱放下手里的剧本,靠在沙发上,“不信,你就自己过来试试,不用收着,放开了来,什么手段都行。” “你确定?”夏清和挑挑眉。 “你不敢了?”谢忱回敬道,态度还是严肃的。 夏清和起身走过去,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腿上,谢忱怔了一下,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淡淡地说:“继续。” 夏清和一手攀在他的后颈处,一手捏住他的耳垂,学着在耳根后摩挲。 许是因为沙发太软,他坐的不踏实,膝盖压在两边的沙发上,臀部一直动来动去。 “你换个地方,每个人的敏.感点不一样,我的不在耳朵后面。”谢忱提醒。 “你的在哪里?”夏清和问。 “夏老师,你抄作业都抄得这么敷衍?”谢忱拧着眉,眼睛里是不满,“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找。” “你确定我没找对?那这是什么?”他眼眸往下垂了垂,跟他示意。 谢忱清了清嗓子,绷着声音说:“跟那个没有关系,不用管它,你继续。” ———你这样一直动来动去,我能坚持得住就怪了,那得直接出家当和尚。 “腿别乱动。”他提醒道。 “你确定还要继续?”夏清和笑了一下。 “嗯。”谢忱靠在沙发上难得的一本正经,不为所动,如果身体没有动静,他这个样子倒还是能虎一下人。 “咔”夏清和的手指弹开了他的腰带卡扣。 还没开始放肆,便被一把抓住:“住手。” 夏清和微抬着下颌看他,仿佛在说,就这? 谢忱凝视着他的眼睛,平静道:“你犯规了,没有这样直接的。这不是勾.引,是耍.流.氓。” 夏清和并不恼,也不跟他辩解,只微微俯下身子,吐气如兰:“谢老师,给我看看吧,我想看。” 谢忱全身的血管肌肉都绷紧了,抓住他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嗓子干得厉害,某个人还不知死活地在乱动,叫嚣,“真的不给看吗?谢老师也太小气了。” 谢忱忍无可忍,一个转身,把人摔在沙发上,按住,呵斥道:“不准再说话,你这是作弊。” “夏清和,我是来教你演戏,不是让你逗弄着玩的,你最好搞清楚。” “怎么?你每次逗弄我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换你自己就不行了?”夏清和躺在沙发上也不反抗,直直地盯着他。 “现在不行。”谢忱闭了闭眼,起身去卫生间洗了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从卫生间出来,夏清和还在沙发上,只是坐了起来,歪在靠背上,脸色非常不好看。 手上还是湿淋淋的水,他单膝跪在地毯上,仰头看着夏清和,伸手握住他的脚踝,轻轻摩挲着,哄道:“别气了,等这场戏顺利演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都配合。” “接下来我做什么,你不要管,就一直看着我的眼睛,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夏清和才慢悠悠地“嗯”一声,并伸出手指在谢忱下颌刮了一下,抹掉那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 谢忱抬起他的脚腕,亲了亲,鼓励道:“你刚才的动作是对的,撩拨就要在这种不经意间,才高级,太直白了,那是下乘的东西。” “在玉芙卿眼里,叶澜生是他碰触不到的上等人,他不会把自己擅长的那些低级东西拿出来,遮掩都来不及呢。” “你在说,我之前的行为粗俗。”夏清和拧起了眉。 “我是在说戏,没说你。”谢忱解释,“如果抛开戏来讲,我会求之不得。” “你说过,你不喜欢男人。”夏清和说。 “嗯,不喜欢,但是我也有需求。”谢忱用指甲刮了刮他的踝骨。 夏清和的那只脚倏然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下一刻压在了他的心口,声音冷厉地问:“你要出去找人纾解?” “眼神是对的,但是太凌厉,你把上下位颠倒了,玉芙卿是下位者,是被动的,不是女王。”谢忱提醒道。 “他不是被动的,他有攻击性,只是隐藏得太深,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夏清和突然说,“那件旧斗篷,就是他对这个世界无声的抵抗,只是太无力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你可以试着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演,这是你的角色。”谢忱站起身,走到小吧台,把夏清和剩下的半杯青梅酒喝完,然后将杯子清洗干净,收进柜子里。 一转身,发现夏清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了过来。 “今天就到这里,早点睡。”谢忱说。 “你要去找人?”夏清和挡住他的去路。 “不找。”谢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我可以帮你,我是说礼尚往来。”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不过只能用手。” “不用。”谢忱笑了一下。 “为什么?”夏清和看着他不解。 “你还不会吧,要不自己先练练。”谢忱笑道。 “滚!”夏清和的脸蹭一下红了,怒不可遏。 “夏老师,你真可爱。”谢忱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放心,我真的不找人,保证拍戏期间身心都干干净净,你不用做这种牺牲。” 谢忱走后,夏清和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脸还是热的,心里哼哼道,要不是看你长得帅,鬼才要帮你。 结果竟还不领情。 他好像忘了,自己被帮忙的时候,也没有多领情,还是被绑起来,强制帮的忙。 翌日下午,宋几真由李山陪着进组。 韩陵和许怀古出面迎接,夏清和陪在宋几真身边,给大家互相介绍。 “能请到宋老师过来,我们都是沾了清和的光。”许怀古笑着说。 “清和就是我的亲儿子,你们这么看好他,就是没费用,我也是要来给他捧场的。”宋几真说。 “老师,你这样说,我可能要给你丢人了。”夏清和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儿,演不好证明是导演不会拍,跟你又没关系。”宋几真说的理直气壮。 在场几人震惊地看向站在一边的李山,夏清和拍过好几部李山的剧吧?表现都很一般。 韩陵伸手打招呼:“李导好,久仰大名。” 李山回握了一下,笑呵呵道:“没名,没名,我现在就是宋老师附带的家属,助理,叫我李助就行。” “对,李助去把箱子搬下来。”宋几真说,“我带了一些资料过来,韩导什么时候有空,咱们研究一下。” “李导您说,东西在哪里,我帮忙搬。”谢忱走过去。 “哎呀,怎么能麻烦你呢,我自己就行,别看我年纪大,身体壮着呢。”李山笑着往外走,“在后备箱里。” “车钥匙给我,我去吧。”夏清和跟上去,从李山手里,拿走车钥匙。 李山笑呵呵地退回来,赞叹道:“现在的小伙子真有礼貌。” 宋几真回头,看着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的背影,突然觉得还挺配,笑着说:“韩导会挑人啊。” 30-40 第31章 第31章 原来你们是这样唱戏的 霓春楼后台, 夏清和已经上好了大妆,贴了包头,戴着凤冠, 长睫粉颊, 金色滚边的女蟒加身,活脱脱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娇娥。 宋几真上下打量了一圈,动手将云肩拆了, 把圆襟领的盘扣打开,往外扯了扯, 玉颈锁骨连带着半个藕肩, 都遮遮掩掩地露了出来。 见她手下不停,还在解下边的扣子,夏清和让了让, 抗议:“老师, 露太多了。” 宋几真一把将他按住, 哼道:“多什么多,真在那个时候, 你这一场粉戏唱下来,全身脱得最多只剩一条裤衩。” “矫情的人,吃不了这口饭。” “这又不是真在那个时代, 演戏嘛。”夏清和撒娇。 “别把它当戏来演,你思想不正,才总是演出来些半吊子。”宋几真给他将衣襟理好, “一会儿好好唱, 打赏的人就算真下手摸了,也不准动,知道吗?唱戏的人, 站到了戏台上,那戏就大过命。” “嗯,知道了。” 宋几真往后退了两步,看到本来坐在一旁看剧本的谢忱两个眼睛直愣愣的,手里的剧本都要掉了。 她笑着问:“小谢,好看吗?” 谢忱被她这样一调笑,在夏清和面前惯常没皮没脸的一个人,蹭一下脸都红了,呆呆地应着:“好看。” 夏清和看了他一眼,嘴里无声嘀咕道,没出息。在老师面前,装得多么纯情一样。 宋几真倒是很高兴,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道:“有眼光,我家清和的贵妃扮相,在整个行业里也是拔尖的,就是可惜他后来不唱了。” “你们是没见过,他十五岁时扮杨贵妃,水灵灵的,多俊,遇到这样的杨贵妃,那唐明皇多荒唐都是情有可原。” “我也很遗憾,没能早一点认识夏老师。”谢忱说的很认真,不见丝毫恭维之态。 他一身蓝灰色洋派学生西装,温文尔雅,让宋几真突然就想到了顾辞,有些人遇见的早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年少时的爱而不得,期间悲苦,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 “晚一点认识,有晚一点的好处。”宋几真嘴角的笑意淡了。 少年人情思单纯,易生执念,像顾辞这般心地善良的孩子,不害人,却伤己。 陶子说,顾辞走的前一天夜里,在胡同口看着清和住过的屋子哭了,那么大个人哭得像一个孩子。 陶子那丫头,向着他师兄,在顾辞面前连编带添地说谢忱是师兄的男朋友,把顾辞一把心肺都要戳烂了。 为了让他能够走出来,她和李山就默认了,并没有解释。 如今看谢忱这个样子,怕是生的心思,不比顾辞浅。 不过他命好,遇到的晚,清和不闪不避的,看上去倒是乐意让他亲近。 昏暗的戏楼里,胡琴声起,凤冠霞帔的玉芙卿踩着宫廷碎步从小门里走出来。 珠灯之下,粉面凤眼,皎皎娆娆,如天仙下凡一般,底下三五成群的男人们挤在一起,哄哄闹闹,哪里听的清楚,到底唱了些什么。 平平淡淡地唱了一段,下边的观众就再也忍不住躁动了,粗鲁地喊道:“穿太多了。” “贵妃娘娘的红肚兜儿呢,亮出来给爷看看。” …… 下边的喊声越是粗俗,场子越是热闹,气氛一起来,人就容易上头,抛到台子上的打赏,自然就不会少。 玉芙卿在叫嚷声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楼主放下去的托,提醒他别再拿劲儿,该脱了,不然下台以后,少不了一顿棍棒收拾。 这些事儿,陈二桥是不护着他的,更是冷眼旁观得高兴。 牡丹金扇一旋,勾掉了松松垮垮的云肩,散乱的领口衣襟就露了出来,随着步子移动半遮半掩,看到一指的莹白皮肤,转眼又不见,勾得台下观众,心如蚂爬。 高力士端着托盘捧了酒上来,左围右堵,等着娘娘来喝上一杯。 这个演员选得极丑,拉扯之间,半边缎袖落了一半,那高力士哎哟叫着去给他往上穿,台下气氛再次燥热到了极点,台子上响起了砰砰当当抛大洋的声音。 人的恶趣味就是这些,最爱看那仙女落泥沼,娇娇贵贵的娘娘遭丑八怪来玷染。 玉芙卿冷目横眉,将那丑角喝退。 高力士跪倒在地,酒杯高高举过头顶。 贵妃娘娘摇着步子,转了一圈,跟台下观众抛了一个魅惑妖娆的眼神,慢慢弯腰俯身,一张檀口微微张开,咬住酒杯的边缘,起身仰头去喝。 这般的喝法,自然是喝不到的,酒液顺着嘴角漫出,一路滑过修长白净的脖颈,从领口处涓涓探入春地。 “娘娘好酒量,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这酒冰不冰,我给娘娘来暖一暖。” “娘娘里面的肚兜儿都透了吧,扔了,扔了,我出一百块大洋。” …… 高力士又端上了第二杯酒,贵妃娘娘眼波一转,扣下嘴上的酒杯,往台下一扔,旋转了身子,去咬另一杯。 同样的喝法,同样的酒液漫延肆虐,这酒要喝三杯,衣服一杯比一杯湿,领口垂下去的幅度自然一次比一次大,观众等着看的,就是这个。 喝完第三杯,台子上的打赏已经不少,只是今日还没有人上台来。 落在台子上的打赏归戏班子,人人有份,只有落在他身上的打赏才是属于他个人的。 接下来的醉酒之态,演得便比往日里张扬了许多,从半遮半掩,到敞敞亮亮落出一个肩。 台下晃晃悠悠走上来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蒲扇般的大手里抓着一把大洋,笑呵呵地往玉芙卿的蟒袍里一伸,接着便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娘娘,都是宝贝,可要夹.紧,别露了。”胖子的大手往回抽的时候,勾出了一条红色肚兜儿,对着台下扬了扬,“一百个大洋,一个不少,剩下就看娘娘的本事了。” 肚子上兜着一捧大洋,玉芙卿唱起来,动作幅度小了很多,明明白白地谨慎起来。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宝大爷好本事,娘娘的肚子这么快就鼓起来了。” “等我攒够了钱,也让娘娘给我鼓一次。” “细麻秆,你连饭都吃不饱,也想娘娘呢,哈哈,娘娘也是你这种臭东西能惦记的。” 那瘦竹竿一样的闲汉,面子上挂不住,啐道:“呸,什么娘娘,就是个烂戏子,谁有钱都能弄,等爷有钱了,弄他个十回八回给你们看。” 刚才那胖子,一巴掌将细麻秆扇到了地上,骂道:“坏规矩的东西。” 这样的事儿,每天都在上演,玉芙卿不惊不怒,安安稳稳地把最后一段唱完,转身退场。 叮叮咚咚,红色蟒袍下掉出了几块大洋,落在台子上。 “娘娘,没夹.住,露了啊。”台下轰然大笑,玉芙卿已经掀开帘子,进了后台,一张脸冷冷淡淡,不见一点儿被调.戏的羞.臊。 直接解开蟒袍,伸手将里面的大洋捞出来。 “玉老板,今天收获不错啊。”有跑腿的小子凑过来,递上茶杯,连连恭喜。 玉芙卿摸了一块大洋塞给他,接了茶杯,慢慢喝着:“混口饭吃罢了。” “哎,刚才那两块掉得真可惜,都到门口了。”跑腿小子叹气。 玉芙卿白了他一眼:“傻子,你不掉了让他们乐呵乐呵,他们下次可不舍得往外掏。”都是一群贱.骨头罢了。 接过布巾擦拭脖颈处留下的酒液,其实就是白开水,真用上酒,对身上的行头有损伤,擦洗起来也不方便。 “刚才二楼那间房来了贵人,我估摸着一会儿要点你过去伺候。”跑腿小子眼睛往那一处瞥了瞥。 玉芙卿一把将布巾扔到旁边的铜盆里,冷哼一声:“没有一天能省心的,叫人来给我卸妆。” “哎,哥你别生气,我跟你说,这次来的可是个金贵人,穿的是西洋衣服,年轻,长得贼俊,咱们这楼里还没来过这么俊的人儿呢。”跑腿小子压低了声音笑道,“也就是你,他要是点了别人,还真指不定是谁占便宜谁吃亏呢。” “咱真想不到,这么金贵的人物原来也好这一口。”在跑腿小子的意识里,那些男人都是招惹不上漂亮姑娘,才跑到男人身上来寻开心。 今日房里这位,别说满身金玉了,就是这气度,这长相,也是缺不了女人的,竟然也到这里来寻开心。 玉芙卿解扣子的手,一下顿住,又往小子手里塞了块大洋,低声吩咐:“你去楼梯口,拦住那些听壁角的鬼东西。” “好嘞,您只管放开了玩儿。”小子搓了搓手中的大洋,挤眉弄眼,“其他的都交给我。” 玉芙卿哼了一声,系着扣子往楼上走,掐到腋下的位置,没再往上扣,留了三颗。 人进了门,看到叶澜生穿了一身蓝灰色三件套西装坐在窗边,摇着手里一柄折扇在往下看。 “叶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刚刚才知道。”玉芙卿走过去,看到桌子上的茶杯,茶水浅了,伸手拿过茶壶,给他斟上茶。 行动间,莹莹一段锁骨便透了出来。 “来的时候娘娘刚上台,不好打扰。”叶澜生笑着说。 “你都看到了?”玉芙卿说话的调子,不自觉地气弱了几分。 “原来你们就是这么唱戏的啊?今日我算是开眼了。” “没能生就一副好嗓子,只能靠这个混口饭吃。”玉芙卿把茶杯放到叶澜生面前,柔声道,“叶先生,茶水粗陋,不要嫌弃。” 他落了茶杯后,抬手慢慢将领间最后三个扣子系起来。 叶澜生的折扇压住他的手指,笑道:“别人看得,我怎么就看不得,还在我面前扣上了。” 玉芙卿轻轻抬起眸子看着他,浅浅一笑:“怕污了先生的眼睛。” 叶澜生放下折扇,手指捏住最后一个扣子,帮他扣上:“先生可不怕污眼睛,卿卿不想给我看,我不看便是。” “这身行头一穿,说是贵妃娘娘再世也不为过,怎得这样会长。”叶澜抚了抚他的脸颊,“若是早生个一千年,真要进宫当娘娘了。” 玉芙卿笑道:“先生真会开玩笑,我是男子,哪有男子进宫当娘娘的,若真进了宫怕不是要当太监了。” 叶澜生把人拉进怀里,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着说:“口无遮拦,这样漂亮的人儿,谁舍得给割了。” 叶澜生的视线突然转到了屋里那张床上,捏着玉芙卿的手指说:“这听戏的包厢里,怎么还有一张床啊,卿卿跟我说说,是做什么用的?” “先生,真的不懂?”玉芙卿反问。 “不懂,不懂,我可是第一次见。”叶澜生摇摇头。 玉芙卿噗嗤笑了一声,说:“那看来叶先生还年轻,等到了该懂的年龄,自然就懂了。” “我这么年轻,是不是得唤卿卿一句哥哥?”他把弄着玉芙卿的手指,玩得越来越得寸进尺,“我饿了,哥哥卸了妆,喂我吃口饭,好不好?” 玉芙卿咬了咬唇,歪靠在他的肩膀上,期期厌厌地说:“那得换个地方。” “行,我都听哥哥的。”叶澜生笑着答应。 玉芙卿起身,又给他添了一杯茶:“您等一等,我先去把这身行头下了。” 看着那一抹艳丽的红在门口消失,叶澜生蜷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低头笑了一下,有些认可陈二桥的说法了,这上了年纪的男人,玩起来跟青涩小雏儿果然不一样。 端起桌子上那杯茶喝了,起身理了理衣服,一出房门就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子,笑嘻嘻喊:“爷,您现在就走啊?”眼神不安地往后台瞟,声音奇大,好像很怕别人没听见一般。 叶澜生点点头,说:“跟玉老板说,我在车上等他,不用着急。” “好嘞,我这就去通知玉老板。”那小子笑眉开眼地往后台蹿去。 玉芙卿换下满身富贵珠翠,穿了一件藕荷色的长衫,温柔干净,不像楼里的戏子,一打眼倒像是哪个私塾里走出来的教书先生。 叶澜生坐在汽车里,想着,真是能唬人啊,这样气质文雅的人,竟然大字都不识得一个,靠着卖一身皮.肉吃饭。 车门开着,玉芙卿直接坐进去,随手带上门:“先生,走吧。” “好。”叶澜生拉过他的手,接续把玩,汽车已经发动,玉芙卿不知道目的地,也放心地任由大铁盒子驮着他跑。 这放在以前,他总要问个明白,但是,现在,谁让他见了这个人就高兴呢,一点也不想知道目的地,只想跟着他去一点点探索他的世界,那个对他来充满诱惑力,又碰触不到的世界。 车子最后停在一家西餐厅门口,灯红酒绿间,来来往往的男女,皆是穿着洋装。 玉芙卿的长衫在里面显得特别突兀,他有些生怯地后退了半步。 叶澜生勾住他的手指往里走:“哥哥不是答应了,要喂我吃饭的吗?怎么还悄悄往后退啊。” “先生,你,我们换个地方吧。”大堂里亮如白昼的灯光,别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都让他自惭形秽。 叶澜生微微低头俯视着他:“原来哥哥想的喂饭,不是这个饭啊,哥哥还真是着急。” 玉芙卿一惊,眼睛不自觉睁大,压着声音急道:“先生不要在这里说这种话。” 这里太好了,说出这种话,让他有一种光天化日之下被扒.光了,仍在大街上的羞.耻感。 “那在哪里可以说?不是你先提起来的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澜生动手捏了一下他的脸,笑起来:“先把你那乱七八糟的脑子关了,我是真的饿了,只想好好跟你一起吃顿饭。” 玉芙卿抬眼看他:“真的?” 叶澜生转过头去,往前走:“真的,所以,不准勾.引我。” 第32章 第32章 冒犯了,夏老师 明煌煌的灯光, 洁白的桌布,桌上雕花玻璃瓶中插着两支艳红的玫瑰,西洋乐曲在空中飘荡, 连服务的侍应生都穿着西式的衬衣马甲, 腰身笔挺,礼貌矜持,不像楼里那些跑堂, 肩头搭着毛巾,见到个穿绫罗绸缎的, 就弯着腰笑嘻嘻往前凑, 若碰上个粗布衣,便嫌弃的向后退,一张脸比那川蜀之地的技艺换得还纯熟。 “吃牛排好不好, 听说这家牛排做的很不错。”叶澜生说。 “都行。”玉芙卿矜持地点点头, 眼睛随着倒茶的侍应生转。 叶澜生的皮鞋在桌子下边勾着他的脚腕, 笑道:“卿卿,看我呀, 看侍应生做什么,难道他比我还好看。” 玉芙卿受了惊,忙往后缩腿, 眼含祈求:“先生,这里不行。” “那卿卿不准看别人。”叶澜生说。 这时,一个满头毛毛蓬蓬卷儿, 露了整个后背的漂亮女人走过来, 向叶澜生轻轻伸出手,笑得娇媚:“这位先生,能否赏光跳支舞?” 叶澜生从桌上抽了一支玫瑰压在女人的手里, 笑眼风流:“不好意思,佳人在侧。” 女人被拒绝,拿着玫瑰在鼻下嗅了嗅,看向对面的玉芙卿,笑道:“哟,还是个兔儿爷。” 玉芙卿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眸子垂下去。 女人撂下这句话已经走了,但她那句话如同扇下来的巴掌一般,抽得玉芙卿脸疼。 原来一身浪荡,就算穿了正经衣服,也是遮不住的。 叶澜生支着脑袋看他:“她说你像小兔子,她说得不对,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兔子。” 玉芙卿掀起眼皮看他,眼眶已经红了,抿了抿唇,还是开口告诉他:“她那个话是骂人的,你不要……不要再说了。” “小兔子这么可爱,为什么是骂人的?”叶澜生第一次到北平来,很多话从来没听过。 玉芙卿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但又受不住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直问,指甲掐了掐掌心,人往前靠靠,压低声音解释:“就是,就是,男人要是被男人弄了,就是兔儿爷。” 叶澜生忽然笑起来:“她眼光还挺毒辣。” 玉芙卿气结,果然少爷就是少爷,想从少爷身上寻得一份理解,简直是天方夜谭,荒唐可笑。 侍应生送上了牛排,玉芙卿没有动手,只观察对面叶澜生的动作。 “卿卿,先等一下。”叶澜生左手执叉,右手拿刀,将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大小相同的方块。 随后,将切好的这一盘换给玉芙卿,“你吃这一份,直接拿叉子吃就行。” “谢谢。”玉芙卿拿起叉子,吃了一块。 “味道怎么样?”叶澜生拿餐帕将他嘴角沾染的酱汁抹掉,笑着问。 玉芙卿呆了一下,才回道:“很好吃。” 这一切,叶澜生做的很随意,却于不经意间在玉芙卿的心底激起了惊涛骇浪。 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照顾过他,母亲只有疾言厉色的咒骂,戏班子里更是棍棒相加,污言秽语的嘲讽。 再后来的那些老斗,也都是急急.色.色,想着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让自己愉快。 没人关心过他吃的好不好,脏了污了,也没人给他擦过一下,他们只会看着他在泥潭里挣扎,自己站在岸边笑。 “谢谢。”玉芙卿又说了一遍,眼睛里起了层水雾,被他压下去。 “卿卿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一顿饭吃完,侍应生过来收了餐盘,换上甜点。 叶澜生挑了一小块慕斯蛋糕喂进玉芙卿嘴里,眼睛看向远处台上的舞池:“卿卿,跟我去跳一支舞,好不好?” 那舞池中晃动的身影皆是一男一女,而且两人贴得极近,玉芙卿羞得都不好意思去看,更何况跳了。 “我不会,先生还是找别人跳吧。”他眼神闪躲。 “很简单,卿卿身子这么软,肯定一学就会。”叶澜生又喂了他一块蛋糕。 “那都是先生和小姐们跳的,我不行,不成样子。”他实在不能承受,在上百双眼睛面前与一个男人身子贴着身子磨蹭。 “不想在这里跳,回去陪我一个人跳,好不好?”叶澜生双目生辉地盯着他,似乎在撒娇。 口里的蛋糕,甜的有些发腻,玉芙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红茶,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夜色深重,此间还是衣香鬓影,歌舞翩翩,门外已经起了凉意,一轮明月挂于碧空之上,清清冷冷。 “这么好的月亮,今晚不坐汽车了。”叶澜生让汽车夫把车开回去,拉着玉芙卿上了一辆黄包车。 他一个人大刺刺地坐在中间占了满座,把玉芙卿拉到自己腿上,圈在怀里,笑着说:“带你好好赏一回月亮。” “家在哪里?跟车夫说一下。” 玉芙卿看着他,没有吭声,一时间猜不透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你也累了一天了,不欺负你,送你回去休息。”叶澜生下颌在他肩膀处蹭来蹭去,“怎么,不累啊?不累跟我回去。” 玉芙卿被他蹭得发痒,躲了躲,跟车夫报了一个地址。 一路将人送到偏僻的小院,叶澜生又坐着黄包车回到自己在宜平饭店的房间。 房间内站着一个白.嫩嫩十八九岁的男孩,是汽车夫刚刚开车接过来的,也是一袭藕荷色的长衫,背影跟玉芙卿有三分像。 叶澜生关了门,一边解着领带,问道:“洗干净了吗?” “回叶先生,洗干净了。”男孩怯生生回道。 “那就脱了,到沙发上趴好。”他自己已经扔了领带,开始解西装,突然又加了句,“外面的长衫留着。” 男孩乖巧地脱了衣服,在沙发边趴好,等待着。 叶澜生慢条斯理地压过去,从背后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警告道:“没人碰过你吧?我这人不喜欢别人玩过的脏玩意儿,在我玩够之前,你最好干干净净的。” 男孩眼泪都疼出来了,连连保证:“没有,没有,我只跟叶先生的。” 他盯着身下晃动的藕荷色背影,恍惚看到了玉芙卿,怒气上涌,心里发了狠。 怎么就脏了呢,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怎么就早早被人玩脏了呢。 心里生了怒,动作上就更加凶狠起来,掐着后脖颈,将男孩的脸按进沙发里,不准露出一丝一毫,意想着这就是玉芙卿。 最后的时候,甚至克制不住地掐着男孩脖子叫出:“卿卿。” “过。”韩陵这一个字传出来,对在场的人来说,宛如天籁。 谢忱松了掐人的手,按了按额头,说:“韩导清一下场。” 韩陵摆摆手,许怀古立刻开始清场,工作人员退得很快,只同样穿着耦色长衫扮演男孩的赵意还伸着脑袋往前看,“这就结束了?” “啊,这几场戏都磨了快一个月了,还不想结束?”许怀古哼了一声,“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赵意讪讪笑了下:“我没看。” “你说没看就没看吧,你刚入行,最好别瞎起心思,得罪了人,前途怎么毁的都不知道。”许怀古劝道,“这里都是人精,别把自己当傻子,也别当别人是傻子。” 戏里这一段,最开始是赵意演的男孩,演了几遍,韩陵一直不满意,后来就安排叶澜生出现幻觉,从把人脸按进沙发里开始,就换了夏清和来演。 谢忱演得过于投入,夏清和整个人都要被撞碎了,歪在沙发上,一个背影就让人我见犹怜。 赵意这小子,年纪轻轻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站在一边,眼睛都要糊夏清和身上了。 谢忱红着眼眶往这边瞪了一眼,厉声呵道:“出去。” 赵意吓一跳,立刻跟在许怀古身后,出去了。 韩陵从监视器后站起来,咬了根烟,笑道:“火气这么盛啊。” “人快点滚,把烟留下。” 韩陵笑了一声,“得,你现在是老大。”接着把烟扔了过来,转身往外走,“要解决,快点啊。” 谢忱坐到沙发上,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从茶几下边摸出之前点雪茄用的火柴,划着了点上,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白色烟圈,抬手拉过仍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盖在腰上。 手背挡住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刚才冒犯了,夏老师。” 等了两秒,一直没有等到夏清和回应,他拿开手,侧头去看,只见夏清和就着刚才的姿势歪在地上,脸搁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头,问:“怎么还不起来?” “累。”夏清和哼哼。 “你在下边又不露脸,都不用演,怎么还累了。”谢忱觉得他这样软软的,可爱至极,忍不住又揉了揉。 夏清和也没躲,白了他一眼,嘟囔:“你刚才有多疯,你自己不知道,我膝盖都被撞麻了。” “赵意演得好好的,换什么人啊,就一个背影,看着也没差别。” “哪里没差别了,明明就是你的更好看。”谢忱说,“韩陵的眼睛又没瘸,快起来,地上凉。” “起不来,膝盖好像破了,疼。” “怎么这么娇气。”谢忱弯腰去掀他的袍子,为了逼真,夏清和里面只穿了一条紧身泳裤,膝盖光秃秃地跪在木地板上。 刚才那一遍,谢忱实在太疯了,他感觉自己都要被撞碎了,此时袍子掀开,膝盖处通红一片,已经隐约有变紫的迹象。 夏清和自己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还好没破,你刚才是不是入戏太深,有点魔障了?” 谢忱又吸了一口烟,过一会儿才说:“嗯,有些失控。” 他托着夏清和腋下,把人拽到沙发上。 夏清和像没骨头一样靠在沙发上,伸手乱摸,谢忱按住他的手,喝道:“干什么?” “烟呢?给我一根。”夏清和也不看,还在摸。 谢忱把烟直接塞到他手里,说:“在这儿,都给你。” 夏清和抽出一根,衔在嘴里,侧过头,哼哼:“来,借个火。” 谢忱靠过去,用嘴里的烟给他点着,顺道吐了一口烟圈在他脸上。 夏清和咳嗽了两下,骂道:“你贱不贱啊。”转头看到他盖在腰上的西装,突然就乐了,“你这还能下去吗?我猜韩陵肯定开着机器的。” “你别乱看,过会儿就下去了。”谢忱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过,我得给你一个建议。”夏清和语气突然认真起来。 “嗯?”谢忱看他。 “你以后谈了女朋友,得温柔点,别像刚才那么疯,小姑娘家家的,扛不住你这么弄,别最后把人弄进医院了。”他忽然笑起来,“然后我在社会版新闻上领略你的风姿。” “我要真上社会版新闻,也得拉上你一块。”谢忱弹了弹烟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心里燥得难受,跟夏清和越说越燥,火气一点没有降下去的迹象。 找出手机,给助理小舟发信息:“拿件风衣过来,把车开到门口。” 西装裤子布料太薄,他实在不想就这样招摇过市。 第33章 第33章 技术太差 翌日下午, 宋几真叫夏清和去吃饭,“我约了你李老师,你一起过来啊。” 夏清和说:“行, 今天周末, 胖墩儿应该也在,我让小圆买包果冻带着。” “不要叫女孩子胖墩儿,没礼貌。”宋几真嫌弃道。 “可她就叫胖墩儿啊, 谁让长那么胖。”夏清和蹲在地上,拿着一根火腿肠在喂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野狗。 “她没有大名吗?”宋几真说。 “大名?她爸起那么长一个名字, 谁记得住, 老师你能记住?”夏清和伸手揉了把野狗的脑袋,想不明白,好好的, 为什么要起四个字的名字, 还是生僻字。 名字没叫出来, 胖墩儿之名如雷贯耳,这完全怪她爸, 还真怪不着别人。 宋几真想了想,也没想起来胖墩儿全名叫什么,叹了口气, 蹙着眉道:“你怎么又撩拨野狗,小心被咬。” 夏清和揪着野狗脑袋上软塌塌的卷毛:“我都喂它三次了,算熟人, 不是, 算熟狗,熟狗不咬人。” “你的洁癖呢?撩拨野狗的时候,也不见你有洁癖了。”宋几真有些生气, 看那只狗极度不顺眼,“都被咬好几次了,一点不长记性。” “老师,你这是迁怒,咬我的又不是它,你不能把账算在它头上啊。”夏清和呼噜呼噜狗脑袋,摆摆手,“快走吧,明天再见。” 宋几真看着跑远的小狗,哼了一声,说:“你跟小谢说一声,一起去吃饭。” “叫他干什么?”夏清和把喝剩的半瓶矿泉水倒出来冲手。 “我挺喜欢小谢的,明天就要走了,叫他一起吃个饭,怎么了?”宋几真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不忘跟夏清和说,“晚上私房菜馆见,别忘了把小谢带上。” 夏清和慢悠悠地擦干净手指,拿出手机给谢忱发消息:[晚上一起吃饭,下戏以后给我打电话。] 刚收起手机,就发现刚才跑远的小野狗又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一大块骨头,跑到跟前,将骨头往他面前一放,摇着尾巴嗷嗷叫,态度极其认真。 夏清和直接看笑了,觉得这小狗认真起来的样子跟谢忱挺像。 他指着那块骨头,笑着说:“小忱,你也太客气了,骨头不用给我,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话刚说完,就觉得肩膀一沉,有什么东西压上来。 “你用我的名字给狗起名,还是没人要的小野狗。”谢忱把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咬牙切齿地,气息都喷在了他的耳后。 夏清和抬手揉了揉,盖住耳朵,把肩膀上的脑袋拨拉下来:“别弄我耳朵,不舒服。” 谢忱顺从地抬起脑袋,闷闷地笑。 夏清和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你下戏这么快?” “嗯,拍的顺利,就早早结束了。”这是一场和赵意单独的对手戏,两个人状态都很好,第二遍就过了。 夏清和啧啧两声,有些羡慕:“小孩子前途无量啊,才十九岁跟影帝搭戏就毫不怯场,以后又是一个谢忱。” “那不可能,他再优秀也只是赵意,谢忱只有我一个,小野狗也不行。” “小野狗已经跑了,大野狗还不快点去卸妆。”夏清和双手插.进裤兜里,“老师要去私房菜馆吃,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反正都是你的熟人,老板真拿刀,我就躲你后边。” 两个人到私房菜馆的时候,五岁的小胖墩儿果然在店里,拉着宋几真嚷嚷着她也要学唱戏。 宋几真问她:“我们小可爱要唱什么?” 胖墩儿扭扭水桶般的腰,脆生生地说:“我要唱虞姬,虞姬是大美人。” 李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伸手比划比划她鼓起来的小肚子:“你还是唱霸王比较合适。” 这小丫头太会长了,完全随了她爸的粗犷,小小年纪就颇为壮实,隔壁大她三岁的男孩子,打起架来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小丫头扭过头,小眼一瞪,小脚一跺,叫道:“妈妈,你又嘲笑我。” “没有,你不要污蔑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李容吃着草莓甜筒悠哉游哉,一抬头看见夏清和跟谢忱走过来,笑道,“大帅哥来了啊。” “你见过了?”宋几真问她。 “嗯,上次清和带他来过一次,还吃了我两个甜筒呢。”李容说。 “看来是挺喜欢的啊,都带到你这里来了。” “咦,什么意思,清和喜欢他?”李容眼睛里八卦之火灼灼燃烧,靠到宋几真身边说起悄悄话。 “我可没说,他俩现在就是关系比较好的搭档。”宋几真说,“你别瞎开玩笑,清和脸皮薄,好不容易交个朋友,别让你给逗弄黄了。” “明涧让你欺负的都不来了吧。”宋几真叹一口气,“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还净欺负小辈。” 李容听了这话,兴致一下落了大半:“他自己带个漂亮小帅哥到我这里来吃饭,我误会了不是很正常嘛,那几个孩子来我这里,可是从来不带外人的,再说了,我也没误会,那小帅哥看他的眼神本来就不清白。” “行了,清和过来了。”宋几真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吃顿饭的事儿,还讲究起内人外人了。” 夏清和将手里提着的果冻塞给小胖墩儿,跟宋几真和李容打招呼。 胖墩儿拿过果冻,眉眼弯弯地鞠躬致谢:“谢谢清哥哥。” 她咬字不清楚,听上去有点像情哥哥。 谢忱落后半步,听了觉得有趣,伸手戳了戳夏清和的脊背,等人转过头来,他坏笑着小声叫道:“情哥哥。” 夏清和横了他一眼:“别犯病。” 胖墩儿歪歪头,看到了谢忱,两只小眼睛蹭一下亮了,把手里的果冻往前一伸:“大哥哥,我长大以后可以嫁给你吗?” 谢忱拽了拽夏清和的衣服,跟他求救:“这么……这么直接的吗?” 夏清和打掉他的手,蹲下来,捏了捏胖墩儿的小鼻子,故意板着脸不高兴道:“上次见面,你还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我的,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胖墩儿一本正经地说道:“童童说,你长得太漂亮了,我长大以后守不住。” “不是,你跟小竹马的探讨都已经这么深奥了吗?”夏清和觉得好笑。 “清哥哥,你说错了,童童不是竹马,我妈妈说,长得好看的叫竹马,长得不好看的是邻居。”小姑娘解释的非常认真。 李容咳嗽一声,叫道:“胖墩儿,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说的明明是,长得好看的是青梅,不好看的叫邻居,你不要偷换概念。” 谢忱听着笑起来,伸手揉揉胖墩儿的卷毛脑袋:“小姑娘好聪明啊。” 胖墩儿说:“我这么聪明,你接受我的求婚吗?” “嗯,我觉得这么重大的事情,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谢忱为难道。 “不用考虑了。”夏清和牵起胖墩儿的手往里走,跟她解释,“把果冻收好,他你更守不住,这袋果冻送出去,就是人财两空,你可赔大了。” 谢忱跟着往里走,说:“小妹妹,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感觉也不是不行。” 夏清和瞪了他一眼,警告道:“少在孩子面前浪。” 谢忱无辜地眨眨眼:“情哥哥,那我只在你面前浪?”. 吃完饭以后,夏清和刚坐上驾驶座,谢忱又从袖筒里变出一个草莓甜筒,伸到他面前:“吃吧。” 夏清和接过来,撕开包装,问道:“又是李老师给的?你胆子真大,刚才张叔看你的眼神,都快飞刀子了。” “没有,这次是胖墩儿妹妹给的。”谢忱看着他一口一口咬下去,唇边上沾了一块,随着他的咀嚼,动来动去。 “你怎么不吃?”夏清和见他光盯着自己看,问道。 “妹妹就给了一个,好吃吗?”谢忱问。 “好吃啊。”夏清和点点头,将手里的包装纸扔到车门盒子里。 “我尝尝。”谢忱突然就压了过来,把夏清和按在驾驶座上,舌尖擦过唇瓣上沾着的冰淇淋,狂风肆虐般卷了进去。 他破齿关极快,夏清和还没有反应过来,唇舌就被绞缠住,翻弄了个遍。 等他终于意识到什么,伸手去推,谢忱已经见好就收,顺着他的力道退了回去。 夏清和用手背狠狠擦了几下嘴唇,怒瞪着谢忱,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伸手在车里摸到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推开车门准备吐掉。 谢忱伸手拉住,把他按在座椅上,命令道:“咽下去。” 夏清和瞪着他,嘴里鼓着那口水,并不往下咽。 谢忱低下头又去亲他,那口水破了,在啧啧声音中洒到了两人身上。 “你放松,明天要拍咬杨梅那场戏,你要适应我的亲吻。”谢忱一边细细的吻着,一边解释。 他这一次吻的很温柔,浅浅淡淡地试探,一点一滴地刮磨,勾缠着他的欲念,消磨着他的耐性。 夏清和最终放弃了抵抗,任由他在里面探索,呼吸渐渐困难的时候,他伸手去抓谢忱的衣服,不小心抓在那片因为拉扯露出来的腰上。 掌下一片温热,夏清和不自觉的摩挲了两下,当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突然就愤愤地生起气来,在那一处狠狠掐了一把,疼得谢忱倒抽一口凉气。 他退回副驾驶座,笑了一声,说:“真甜。” “你……” “我是说冰淇淋真甜。”谢忱一直盯着他看。 夏清和气了一场,撇撇嘴,关好车门,一脚油门飞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非搞突然袭击。” “我直接说,夏清和,我们接吻一下吧,你不觉得尴尬吗?”谢忱说,“我担心,还没开始你就先吐了,我容易有心理阴影。” “说得跟你很了解我一样。”夏清和冷哼道。 “我觉得还挺了解的,你就是比较适合突然袭击啊,比如上次在床上,虽然是我绑了你,明显你感觉也很不错,不是自己以为的不行。”谢忱脸皮极厚地开始分析。 “闭上你的狗嘴。”夏清和叱道。 “刚才感觉怎么样?”谢忱根本不闭嘴。 “不怎么样,技术很差。”夏清和一个急刹,在红灯前停下。 “别激动,你不满意,那一会儿我们再练练,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有些不完美也可以理解。”谢忱说的时候还点点头,表示对自己此话的认同。 “你给我滚!” “不滚,你要是觉得亏了,就亲回来,我肯定躺平了不反抗,任取任夺。”谢忱靠到座位上,很放松,只斜着眼睛看他,好像真的在等着被蹂躏一般。 夏清和没再理会他,继续开车。 咬杨梅那场戏,也是在霓春楼那间厢房里拍,叶澜生带了一篮杨梅来听戏。 玉芙卿一直生活在北平,没见过这来自南方的新鲜东西,问叶澜生,这个怎么吃? 叶澜生把人按在脚边跪坐着,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我来教你吃。” 他捏开玉芙卿的檀口,捏了一个还在小枝上的杨梅,放在他的唇上,提着小枝条,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地磨蹭。 玉芙卿的嘴唇沾染了汁液,红得更加艳丽,口中津液都控制不住从嘴角流了出来,一片艳靡。 一颗杨梅玩烂了,扔到一边,他笑着问玉芙卿:“甜吗?” 玉芙卿被弄得身子都软了,眼含春水,呢喃着:“甜。” “那先生让你更甜一点。” 叶澜生又拿了一颗杨梅,咬在嘴里,低下头,贴着玉芙卿的嘴唇,用力咬下去,杨梅的汁水就淋淋漓漓地流进了玉芙卿的口中。 “操,你不想活了,敢这么对我弟弟。”忽然一个人影冲进了拍摄场内。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人影大叫着蹿了上去,“夏明涧,冷静,你给我冷静。” 蹭的一声,又一个人影冲了进去,“不准动我的演员。”这一声很熟悉,是导演韩陵的。 “清和,清和,明少来了。”最后冲进去的这个是杜今雨。 夏清和听到了他哥的声音,还没从地上站起来,先把谢忱拉了下来,叫道:“你快点躲一下,小心挨揍。” 话音刚落,一阵拳风就刮了过来,接着“砰”的一声钝响,明显是打到人了。 稀里哗啦,桌椅倒了一地,那个被打的人斯斯哈哈从地上爬起来:“有什么事儿冲我来,不准动我的演员。” 夏清和这才看清,刚才千钧一发之际,韩陵挡在谢忱身前,被他哥一拳打飞了。 此时,他顶着一个黑眼圈,又站到了夏明涧身前。 夏明涧看他一眼,问道:“韩陵?” 韩陵点点头:“是,我就是韩陵。” 夏明涧一拳又打了上去,骂道:“打的就是你,竟然敢让我弟弟演这种鬼东西。” “夏明涧,你冷静,冷静。”程云树扑上去拦。 夏明涧一听更来气了,回身一脚把程云树踹到一边,“冷静个屁,你的账等会再算,我先打死这个姓韩的。” 韩陵受了两拳之后,看这个疯子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翻起身也开始还手。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 在程云树被一脚踹飞之后,其他人根本不敢上前拉架。 夏清和刚才起身的时候被衣服绊了一下,没有起来,摔下去的时候,有个凳子被撞翻,正好砸到他的背上,那一下,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 屋子里围了不少人,这会儿不是在看打架的两个人,就是在看夏清和。 这场架的源头在他身上,大家都在等着看他怎么处理。 谢忱说:“我去把他们分开。” 夏清和抓住他的手,冷声道:“不用,我自己来。” 他在众目睽睽一下,到墙边提起两个瓷瓶,走过去,一手一个摔在了夏明涧和韩陵后颈上。 “咔咔”两声,世界安静了。 第34章 第34章 想打人 夏明涧醒来的时候, 人是躺在夏清和酒店房间的床上,脸上冰凉凉的还有水渍,看着夏清和手中的湿毛巾, 他抬手揉了揉作痛的后颈, 冷哼道:“姓韩的下手还挺重。” 夏清和说:“你下手也不轻。” “我还是下手太轻了,谁让他给你拍那种玩意儿。”夏明涧揉着后脑勺,坐起身, 往后移了移,靠在床头。 “当初不是你劝我来拍的吗?现在又在干什么, 跑到拍摄现场发疯。”夏清和心里气得不轻, 本来正了八经的拍戏,让他哥这么一闹,就突然变得不正经起来了。 “我当初还是他半个影迷呢, 他以前也不拍涩.情片啊, 怎么现在堕落成这样。”夏明涧也很气, “他堕落就堕落了,干嘛拉你来拍这种鬼东西。” “不行, 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走,让韩陵的破电影找鬼拍去。”夏明涧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双脚刚落地, 一阵头晕又跌了回去,“操,头疼。” “欺负你的那个狗东西叫什么名字, 我得找人收拾他一顿, 不打他一顿,我顺不过这口气,还有该死的程云树, 我把你交给他,他竟然给你接涩.情片,他不知道你不能拍吻戏,不能跟人亲密接触吗?” “你看看你,脸都瘦了,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最近吐得太狠。” 夏明涧抓过他的手,一脸担心:“你呀你,受了欺负也不知道说,他们让你拍这种片子,你就拍啊,我们家又不缺钱,不就那么点违约金嘛。你要是不舍得那点违约金,跟哥哥说,哥哥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先违约。” “哥,你说完了吗?”夏清和把手中的湿毛巾叠了叠,放到床头柜上。 “没说完,不过,你有话可以先说,我的手机呢?”他在身上摩挲一阵,没有找到。 “手机在桌子上,别找了,你跟韩陵打架的时候已经摔碎了。”夏清和伸手指了指,又说,“第一,这电影不是你以为的涩.情片;第二,我也没吐,人也没变瘦,体重一公斤都没少。” “没有吐,那样儿了,都没吐?你的病好了?”夏明涧有些疑惑。 “哪儿样了?”夏清和看着他,对他这种语气很不满。 夏明涧脸有点红,挠了挠头,说:“你们这个玩法,比接吻还……还那个,你要真只是接吻,我也不至于失控砸场子了。” “就……这不是明显在玩弄人吗?你还是被玩的那一个。” 夏清和撇开脸:“电影人物就是这样的,是你太肤浅了,只看到了他的涩.情,没看到人物命运的悲惨,新旧社会对他的迫害。” “我就看了一眼,能看出什么。”夏明涧说,“我跟你说,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以低俗为乐,不管你这个人物反映了多么深刻的现象,人们首先看到的,就是它艳.情的一面。” “拍了这种镜头,你知道会有多少人躲在银幕之后意银你吗?” “先不说远了,就刚才跟你拍对手戏那个男的,你知道他借着拍戏,心里对你生出多少龌龊心思。” “哥,他不喜欢男人。”夏清和解释。 “不喜欢男人?你这话听着怎么还有点遗憾,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夏明涧好奇道,“我以前听公司小姑娘说,男人跟男人演亲密戏,最容易假戏真做了,你俩拍床戏了吗?” “没想到,你在公司还挺八卦,跟小姑娘八卦,邵大小姐知道吗?”夏清和说。 “关她什么事,烦人精,他们父女俩跟我这个破名字没完了。”夏明涧冷哼道。 “那你改名啊。”夏清和说。 “不改,这俩字又不是她家的。”他忽然反应过来,拍了拍夏清和的脑袋,“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俩拍床戏了吗?” “拍了,你想怎么样?”夏清和直接胡说八道,他哥在生活上,有时候也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他的靠谱只展现在事业上。 “拍的时候,全脱了吗?吐了吗?”夏明涧一下来了精神。 夏清和想了想,他跟谢忱虽然还没拍到床戏,但有些非常亲密的行为确实已经都发生过了,也没有引起应激反应,于是直接给他哥来了一针强心剂:“脱了,没吐。” “你的病是真好了,还是只对这个人没有排斥感?”夏明涧开始思索,“你上次见陈医生是什么时候?” 夏清和想了一下,说:“半年前吧,记不清了。” 这个医生是十五岁第一次发病后找的,几年下来也没有太大的改善作用,纯粹当成一种放松方式,夏清和偶尔会去聊一聊,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方式也让他觉得乏味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对与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的需求,所以身体的生理性排斥,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 当然夏明涧并不这样认为,在他知道了弟弟并不会对那个男人产生排斥反应后,甚至有点惊喜。 他的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着说:“阿和,你要不要试试跟他谈恋爱?” “哥,他是个男人,而且他也不喜欢男人。”夏清和被他问的很无语。 “男人怎么了,你可以试着把他当女人,我觉得你身体不排斥,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夏明涧一脸认真地说,“好好谈一场恋爱,说不定你的病就能好了。” “我跟你说了,他不喜欢男人。”夏清和又强调一遍。 夏明涧完全不当回事,哼了一声:“不喜欢,那就把他掰弯了,我不相信有人能不喜欢你。” 夏清和翻了个白眼:“哥,我是人,不是你游戏里的魅魔,人见人爱,不分男女老少。” 夏明涧伸手捏捏他的脸,笑起来:“你就是小魅魔,从小到大都人见人爱,戏演的一塌糊涂,还是有那么多粉丝喜欢你。” “哥,这种话,你就不用说出来扎我的心了。”夏清和挡开他的手,“没事了,你明早直接回去。以后再探班,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 “我这不是今晚正好在附近吃饭嘛,吃完饭,程云树说你就在附近拍戏,都到门口了,我肯定得来看看你啊。” “今晚我确实冲动了一点点,你放心,我明天去跟韩陵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夏明涧从床上起来,“给我找两件衣服,我去洗个澡。” 夏清和从衣柜里拿了一套睡衣扔给他。 夏明涧接住,往浴室走,走了一半又回头说:“你好好想想啊,试着去谈个恋爱,男人女人的无所谓,反正都是人,我公司还有个程序员跟一堆数据做出来的游戏角色谈上恋爱了呢。年轻人,不要那么死板。” 夏明涧进浴室没多久,夏清和的手机就响了,是谢忱发过来的消息。 [谢忱:你哥怎么样了?方便的话,出来一下,我在你门口。] 夏清和想回一句“没事”,最后还是把手机关上,开门出去了。 人刚出来,就被谢忱拉着进了对面的房间,门一关上,夏清和被锁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夏总凶你了吗?”谢忱下颌蹭着他的脖颈,问道。 “他为什么要凶我?”夏清和反问。 谢忱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紧了紧,温柔地说:“他看上去,很反对你演这部戏,而且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我不是说你哥哥不好,只是有点担心你。” 夏明涧的话重新萦绕在耳旁,他突然就感觉谢忱这个行为,好像太过亲密了,伸手推了推,提醒道:“我们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谢忱其实已经很克制了,他现在想要的何止是这样抱一抱,他更想把怀里的人压在门板上,放肆地亲吻,更想把这个人揉到自己的身体和骨血里。 但是,突然听到对方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他心底冷不丁地惊了一下,立马后退开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觉得以叶澜生和玉芙卿的模式来相处,对入戏比较有帮助。”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以后会注意。”他这种道歉又示弱的方式,让夏清和很烦躁,感觉自己像个麻烦精,明明是自己演技不好,需要别人帮着入戏,还要计较这个,计较那个。 如果跟他演对手戏的人不是谢忱,换一个人,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承受他反复无常的坏脾气。 有病的人是他,作为工作搭档,谢忱完全没有义务去迁就他,照顾他。 他自己拍了这么多年的戏,也算比较迁就对手演员的坏脾气,但是这有个前提,是他演技差确实拖人家后腿了。 不过,也远远没有做到谢忱这个样子。 谢忱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合作过的演员基本都会在采访或者节目里夸他。 他不能因为对方是一个好人,自己就肆无忌惮地践踏他的善意,他的家教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夏清和往前走了两步,主动抱住谢忱,低声说:“抱歉,我今晚太累了。” 谢忱没有再回抱他,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知道,夏总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他要是气不过,就记我的,等拍完戏了,我让打一顿消消气。” “胡说,这是我的事情,他打你算怎么回事。”夏清和有些生气地说。 “因为我确实占了清清的便宜,挨哥哥的揍是应该的。”他这么说话,夏清和只以为他叫的是戏里的卿卿,懒声道,“戏里的事儿,哪有戏外算账的道理,我哥冲动是冲动了点,还不至于这么不知理。” “你放心,他已经没事了,明天一早就走。”夏清和松开抱着谢忱的手,“还不知道韩导和程总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们。” “我刚从韩导那边回来。”谢忱拉住夏清和的手,“韩导没事,就是脸看着有点惨不忍睹,夏总有点不会打架,招数全招呼到脸上去了。” “刚才程总和杜今雨都在,已经跟韩导道过歉了,韩导自己也很理解,觉得没什么事儿,这会儿都已经休息了,你明天再过去吧。” “也行,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夏清和继续往外走。 谢忱还拉着他的手,顿了顿,问道:“你晚上怎么睡?夏总还在你房间……我帮你再去开一间房?” “不用,我跟我哥一起睡就行。”夏清和说。 他见谢忱还不松手,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他:“还有事儿?” 谢忱赶忙松开手,背在身后搓了搓,说:“没事了,晚安。” “晚安。”夏清和摆摆手,头也没回地走了。 被留在门里面的谢忱却有些坐立难安,明明知道人家是亲兄弟,但是一想到夏清和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他还是心里发酸,躁得慌,想打人,想把夏明涧拉出来揍一顿。 第35章 第35章 生自喜欢 夏明涧第二天走的还算体面, 顶着嘴角的青紫伤口,跟两个眼睛乌漆嘛黑像熊猫成精一样的韩陵客客气气道了个歉。 韩陵本着不能影响夏清和拍戏的原则,也很是大度地挥挥手说, 可以理解。 这样一场风波, 起得如旋风一般急速,结束得疾风过境一般快猛,只是风暴过后, 总会留下一滩狼藉。 这场风暴的狼藉就落在了夏清和身上,当晚那场状态还不错的戏, 之后硬生生磨了三个晚上, 也没能过去。 他心灵上仿佛受到了某种桎梏,一到关键时刻,情绪就散了, 收不起来, 也放不开。 现场从导演到工作人员, 没有一个对他冷脸苛责,夏清和的压力反而更大。 先是他哥来砸了场子, 现在又是他一直过不去,在拖整个剧组的进度。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只是怎么努力都无法克服。 每到关键时刻, “玩弄”那两个字就蹦出来,噬咬着他的自尊心,当他意识到谢忱手下这些动作的含义时, 骨子里就硬顶出一股气, 不想配合。 “这些事发生在霓春楼,霓春楼里的玉芙卿是没有自尊的,他会顺从配合别人的玩弄, 对方是叶澜生,他不但会配合,甚至会勾引。”韩陵敲着剧本说,“他仅剩的那点自尊心和心气,只够在外面装一装,现在这股心气太重了,演的不是玉芙卿,是你自己。” “你出戏了,要想办法重新入戏。”韩陵叹了一口气,将墨镜往头上一推,忽然又想起自己的两个黑眼圈,立马拉了下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再磨下去也没什么结果。” 夏清和点点头,拿上自己的外套和剧本,妆都没卸就走了。 “你在发什么呆,帮他入戏啊。”韩陵拿手里几页纸的剧本,敲了敲谢忱的肩膀。 “你给我开两份薪水了?”谢忱脸色淡淡。 “哟,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挺乐意教他演戏的吗?”韩陵盯着他问,“这两天是怎么回事,看着他一个人琢磨,也不帮忙。你不至于被他哥吓一次,就不敢往前凑了吧。” “你想太多了。”谢忱看了他一眼,也没去卸妆,转身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他坐在车里,看着路灯下一颗棵急速往后退去的树有些失神,这几天,他心里也难受,但是难受也得忍着,他不能再往前走了,一旦完全触破了夏清和的警戒线,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夏清和的那句话,他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是一阵阵的发凉。 进得太快了,已经引起他的警觉。 夏清和回到酒店,卸了妆洗完澡,对着镜子,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嘴唇都被杨梅磨得发红了,还是找不到一点感觉。 他抓着剧本,趴在床上,盼着有人敲门,盼着谢忱自顾自地走进来,跟他说,我跟你对对戏,这个感觉要这样找。 他等了三天,那扇门都寂静无声。 手机上的时间再一次穿过了12点,进入新的一天,这一个夜晚,谢忱又没来。 夏清和爬起来,在床尾坐了三分钟,最后终于像下了某一个重要的决定一般,站起来,拉开门出去,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他敲了三遍,房门才打开,谢忱穿着一件白色浴袍站在门口,头发湿淋淋的,还在滴水。 “在洗澡,刚刚听见。”谢忱手搭在门上说。 “我方便进去吗?”谢忱挡在门口,他看不见房间里的情形,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别人,又实在做不到,站在门外跟他提出那种请求。 谢忱往后退一步,让开路:“进来吧。” 夏清和往里走,步子有些慢,眼睛在房间里逡巡,没有见到什么人,房间跟他之前过来那次一样,干净整洁,又带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谢忱的头发比较短,没夏清和那么长,他没用吹风机,直接拿了个毛巾在头上擦着,问道:“你在找什么?” 夏清和有些尴尬地否认:“没找什么,你是不是要睡了?” 他转身的时候,注意到一个水珠从谢忱的浴袍下流出来,沿着结实的小腿一路下滑,止在突起的踝骨处。 能想象到浴袍之下还是潮湿的,他敲门时,人应该刚从浴室出来。 谢忱擦完头发,将毛巾扔进脏衣篓里,说:“没有,准备看会儿剧本再睡。” 他走到小吧台那儿,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高脚杯,问道:“要喝一杯吗?度数不高。” 夏清和这才注意到,他醒了红酒,走过去,在他对面的高脚凳上坐下,点点头:“好。” 谢忱倒好酒,推给夏清和一杯,拿起自己那杯先喝了一口,也在高脚凳上坐下,拉了拉浴袍,两腿交叠:“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夏清和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沾了酒液的唇,更加润泽饱满,谢忱盯着看了两秒,赶紧把目光移开。 “我那晚说的话,是不是让你生气了?”他垂着眸子盯着杯子里轻轻晃荡的深红液体。 “没有。”谢忱说的很干脆。 夏清和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真的?” “真的。”谢忱又喝了一口酒,浴袍的交襟领口散开一些,露出一段平直的锁骨和饱满的胸膛。 “那你?”夏清和只落下这两个字,自己都没注意语气中已经带了责问的味道。 谢忱一口喝光杯中剩下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色道:“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之前对你太过冒犯了。” “虽然我们的初衷都是想把这部戏演好,但不管是把你绑在床上,还是没经允许就吻你,我的这些行为确实有失妥当,肯定给夏老师造成了很多困扰。” “我应该后退一些,把这部戏的主动权交还给你。” “你以后都不跟我对戏了?不教我演戏了?”夏清和盯着他,语气里带着委屈,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不是,你要求的话,我肯定教你,但是我不能再自作主张了。”谢忱错开眼睛,看向他身后的墙面。 “那你现在就教我。”夏清和说。 “什么?”谢忱又看向他的眼睛。 “教我今晚这场戏。”夏清和的眼睛无比坚定地回视着他。 “好。”谢忱起身绕过吧台,走到夏清和面前,拿起他的酒杯,喝了一口红酒,拢着他的腰,俯身亲了下去。 涓涓酒液从他口中流出,渡进夏清和口中,他唇舌青涩,接得不稳,有一大半顺着嘴角流出,漫过修长的脖颈,汇聚在颈窝中,落下浅浅的一汪红。 瓷白的肌肤,深红的酒液,漂亮勾人的一处颈窝成了盛酒的容器。 谢忱直白白地盯着,眼睛都热了。 “不要动。”他拢在夏清和窄腰上的手臂暗暗生了劲儿,将他固定在怀里,声音却是夏清和从来没有听过的嘶哑。 他感受到了隔在浴袍之下的滚热,身体乖觉地不敢再动。 谢忱缓缓弯下腰,温热的唇覆住了那一处颈窝,舌尖一卷,吸走了酒器中的液体。 “是甜的。”夏清和听见他说。 舌尖沿着那条红色的痕迹攀援而上,将所有漫出的酒液收回口中,最后落在唇角,轻轻咬了一下,再次卷入口腔之中,带着对方追逐游戏。 那一咬,夏清和没有感觉到疼,反而有酥酥麻麻的玄妙自尾椎骨生出,沿着脊椎一路向上,最后冲击着大脑里的神经。 他从被动,开始学着去回应,本来搭在吧台上的手,也不知不觉攀上了谢忱的后背。 谢忱的手穿过他的发丝,托在后颈处,压着他靠向自己,吻得更深更重。 夏清和脸颊越来越红,渐渐开始喘不动气,伸手推着谢忱的胸膛,想要逃离。 挣扎之间,掌心落在紧实有弹性的胸肌上,用力抓了一下,谢忱才退开。 “学着换气啊,这么笨。”他伸手擦擦夏清和眼角被逼出的生理性泪水,哑着声音说,“这样还不够。” 夏清和被从高脚凳上抱了下来,谢忱自己坐在上面,拢着怀里的人,仰起头,让夏清和能够俯视他。 “你要记住,叶澜生做出那些行为是因为喜欢你,不是玩弄,喜欢是平等的,甚至是在取悦对方,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喜欢,那也是喜欢,出发点从来都不是玩弄,所以根本不需要觉得羞耻。”谢忱认真解释,“玉芙卿的配合也是生自喜欢,他想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取悦对方。” 谢忱就那样大刺刺地坐在高脚凳上,一条腿屈起,脚踩在凳梁上,他好像忘记自己只穿了浴袍。 夏清和运动裤的抽绳被勾开以后,他将人生生扣在手里,循循善诱:“想要吗?” 夏清和头皮一阵发麻,险些站立不住,这一下摇晃,就碰触到了探出浴袍边缘的幽暗。 谢忱自然从容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他。 手上翻着花样,却并不放松,平静地说:“想要,就学着用吻来取悦我。” 夏清和唯一的经验还是上次双手被捆缚那一次,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哪里承受得了。 嘴里很快就缴了械,哀哀求求地叫着:“谢忱……谢忱……” 谢忱的心,这一次冷得很,完全不顾他的求饶,只重复着说:“用吻来求我,你可以的。” 夏清和双手按住他的肩,垂下头,红润润的玫瑰唇压在谢忱的唇上。 努力尝试着破开他的齿关,向里探索,扫荡津液,勾缠另一条灵蛇出没。 “继续,还不够。”谢忱只仰着头承受,并不配合他,手却是变着千般花样地折磨人。 第36章 第36章 现在的你 他时轻时重, 慢条斯理地掌控全局。 夏清和的心潮涨涨跌跌,每当手指缩紧,吻难自抑时, 他就松了手, 让他跌入空落落的境地,不上不下,难以释放。 如此几次, 夏清和眼睛都红了,拿脖颈蹭着他的下颌, 一遍一遍唤他的名字。 谢忱如石雕一般坐在那里, 偏偏不给他一个痛快。 夏清和出了很多汗,连眼睫都湿漉漉的,显得又黑又长, 像两扇刮人心尖的鸦羽扇。 “你可以的。”谢忱凝视着他的眼睛, 鼓励。 夏清和看着这双眼睛有些沉沦, 谢忱眉骨深,眼眸幽邃, 鼻梁高挺,下颌线棱角分明,是接近欧美人的骨相, 但脸皮如胎釉般细腻润泽,两条长眉,一副薄唇, 又是典型的亚洲人皮相。 他缓缓垂下头, 亲了亲他的唇,又亲了亲高挺的鼻梁,温温柔柔, 带着喜欢,最后落在那双眼睛上。 夏清和想起网上的评论,说是谢忱这双眼睛就算看一头猪都含情脉脉。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言论在前,这双眼睛凝视着自己的时候,他甚至会以为谢忱是爱他的,爱到想把他揉进骨血,拆吃入腹。 嘴唇落下的时候,谢忱缓缓闭上了双眼。 阖上这双眼睛,整个人都端肃起来,如果忽略那只肆无忌惮兴风作浪的手。 夏清和在他眼皮上轻轻啄了一下,心一下又吊起来,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不断缩紧。 忍耐不住,屈起膝盖擦进浴袍的边缘。 谢忱的另一只手,突然捉住他的膝盖,将其按了回去,警告道:“不准作弊。” 夏清和低头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哼哼着求他:“谢忱……我做不到。” “乖,你可以的。”谢忱闭着眼睛鼓励,“做到了,我就好好奖励你。” 这人今晚冷静得可怕,夏清和全身都被他掌控住了,焦灼得厉害,又无法超脱,只得重新吻上他的唇,讨好,取悦,祈求。 …… 得到奖励的那一刻,夏清和像是在水里打捞上来一样,浑身衣服都湿透了,身躯软得一塌糊涂,有些不成样子。 谢忱把他抱进浴缸里,清洗干净,裹上浴巾,放到床上,压在他的背后,亲了亲那截瓷白的后脖。 夏清和感觉到身后压的重量,还有那个人的躁动难耐,但他已经累得狠了,没有心思和力气反抗,手指动了动,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谢忱亲了亲他的脸颊,心里升起巨大的幸福感,这幸福竟然让他有些晃然,扯了被子,将人包裹进去。 踢掉拖鞋,在夏清和身边躺下,连人带被子一起紧紧抱进怀里,愉悦地叹了一口气,也阖上了眼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的时候,夏清和的睫毛动了动,感觉到身边的异样。 他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阖着眼睛继续睡。 不久…… 有人离开了,浴室内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 昨晚的所有记忆已经回笼,夏清和睁开眼睛,入目所见果然是谢忱的房间。 他从地板上捞起还有些潮润的运动裤和t恤,套回身上,拿了手机准备直接回去。 刚走到廊道,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刚刚洗过澡的谢忱站在门内,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颜色从昨晚的纯白,换成了克莱因蓝。 他看上去精神很好,相比之下,穿着皱巴巴脏T恤的夏清和,就有些可怜巴巴的落魄,像是被人蹂.躏欺负了一般。 “你要回去?”谢忱眉头微微蹙起。 “嗯,昨晚……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夏清和讪讪地笑了一下。 “没事儿,那种情况,累了很正常。”谢忱往前走了两步,拦在夏清和面前,“帮你温故一下。” 手已经拦上他的腰,眼睛灼灼直视,礼貌地询问:“可以吗?” 夏清和呆了一下,说:“我还没有刷牙。” “我不介意。”话落,人已经吻了上来,三秒之后,夏清和有了要展示学习结果的争强好胜,双手攀上对方的脖颈,开始反守为攻,吻得更深。 两人吻了大约三分钟,谢忱主动退开,笑着说:“夏老师,毕业了。” 夏清和脸颊有些红,笑着回道:“还欠着谢老师学费呢,回头请你吃饭。” “一顿饭就想打发我,想得美。”谢忱挑挑眉。 “那要两顿?”夏清和同样挑了一下眉毛。 “不吃饭,先记着,等以后跟你要。” “行。”夏清和拍了拍谢忱的肩膀,拉开门说,“走了哈。” 之后的拍摄,顺利了不少,玉芙卿跟叶澜生渐渐熟悉起来,有了这样一尊大佛震着,玉芙卿的排戏都少了很多。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叶澜生的汽车往门口一停,戏楼老板就老老实实地将人送上车,其他的一切花费,自然有陈二桥在后边打点。 毕竟他手里的十几间铺子,供货都把在叶澜生手里。 谁能进到好货,谁就赚钱,如今江南叶氏易主,他必须借着这个机会打通关系,抢夺下更多的份额,所以用在玉芙卿身上的花费,倒是比自己玩的时候下的本钱更多。 这一日,叶澜生带着玉芙卿去城里洋人开的裁缝铺子取衣服。 玉芙卿从试衣间出来,笔挺的西装长裤,将一双长腿显露无遗,白衬衫外穿了一件修身的浅灰色马甲,紧收住的窄腰不盈一握。 洋人裁缝连连夸赞:“先生身材真好。”提着手里的西装,要帮玉芙卿穿上。 半路却被叶澜生拦住接了过去,他走过去,帮玉芙卿把西装穿好,又提了一条雾蓝色领带扎在他领口。 做完这一切,叶澜生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玉芙卿,笑道:“这是哪个世家门阀里养出来的矜贵少爷?” “先生真会说笑。”玉芙卿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 叶澜生看得痴了,这个样子的玉芙卿像极了江南学堂里那些少爷学生,立在阳光下,手里拿两本书,于校园里匆匆行过,与三两好友谈天论地。 他气质更加内敛清冷几分,如同天上皎皎明月一般。 叶澜生虽然念了新式学堂,又在国外留学多年,自己的学问却不深,比较起来,他于读书上跟玉芙卿唱戏差不多,缺少点天分。 不过,作为江南叶家的少爷,缺的这点天分,自然是无关紧要的,镀过金,见过世面就行了,执掌家业,下边有的是大掌柜帮忙打理生意。 “你生在北平,身上倒是有我们江南人的韵致,难怪我一见你,就心生欢喜。”他拉着玉芙卿的手,笑着说,“真想把你藏起来。” “我倒是也想跟着先生去江南看看。”玉芙卿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他不能适应这样光天化日下,不顾别人目光的亲昵。 “叶先生,可还满意?”洋人裁缝笑着说。 “满意,满意极了。”叶澜生笑着眨眨眼,“都放到车里去,照着这个尺寸,再给他做三套,就身上这种,要露腰身的。” “OK”裁缝比了个手势,店里的小助手便抱着几个大盒子往车上装。 玉芙卿看到了,说:“先生别破费,我有这一身就够了,也没什么能穿的场合。” “穿漂亮衣服,还分什么场合,好看就要穿。”叶澜生突然笑起来,“你要说场合,今天就带你去个合适的场合。” “想不想去大学堂看看?” 玉芙卿惊了一下,有些期待地问:“那种地方,我也能进去吗?” “当然可以,我留学时候的一个好友,现在在京师大学里教授英国文学,我带你去听听他的课。”叶澜生说完,便兴致勃勃地拉着玉芙卿上了汽车,让汽车夫往京师大学开去。 玉芙卿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叶澜生看了觉得有趣,伸手捏一捏,又凑过去亲一亲,“别紧张,听个课而已。” “我,我可能听不懂。”玉芙卿说。 “没事儿,我也听不懂,就是他的学生,其实也没几个听懂的。”叶澜生说,“做学问这事,最是容易敷衍,你们唱戏的,肚子里有没有货,台上一亮嗓子,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谁肚子里有几斤学问,可不是那么好掂量的,你尽管冒充大学生,保准没人发现。” 叶澜生带着玉芙卿直接去了好友的办公室,见面一番寒暄后,他介绍道:“这是我老家一个族弟,叫叶芙生,想考你们大学,给你做学生,今天带他来提前感受感受大学生活。” 那友人特别客气地叫他叶同学,并带着他们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细细讲解各种科目,教学场所,运动场所等等。 最后说:“跟西方的大学还有一段差距,但是我们已经在努力迎头赶上,正需要莘莘学子前来共同努力。” 路上也能遇到三五成群的学生,过来跟老师打招呼,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还有女学生看着玉芙卿的派头,打听是不是学校新聘的老师。 玉芙卿紧张地手心生汗,却又极度的兴奋与开心,这是他梦里都不敢奢求的生活。 坐在教室里,看着台上老师侃侃而谈英国文学,听的似懂非懂,知道这是一场梦。 然而,人生有这黄粱一梦,也算值得了。 外面鸟鸣啁啾,秋日天光正好,窗明几净的课堂,倾囊相授的师长,青春勃发的同学,他是期间尘埃一粒,坐在时代的车轮上,向着光明的未来缓缓前进。 朝阳在前,触手可及。 而不是现实里一个肮脏的玩物,被遗落在旧社会的深涧里,沉沦,掩埋。 叶澜生侧过头,看着玉芙卿,恍惚中也生出一种错觉,这才应该是真正的他。 英俊内敛,风姿卓绝,蓬勃生长于天地之间。 不是那个在昏暗戏楼里衣衫不整、搔首弄姿的戏子,被一双双肮脏的男人手占尽便宜。 不是在帐子床上,对着一个个或肥胖或朽老的男人婉转承欢的妓子。 如果他遇到的,是这样的玉芙卿,该是多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温润儒雅,芝兰玉树。 他必要弃了世俗礼教,舍了千金万玉,将人娶回去,爱着哄着,供着亲着,好好的与他过一辈子。 可惜了,太阳落下,迷光灯起。 黄粱一梦终需醒,戏楼深深,才是他的人生,他的归宿。 教室已经空了,只剩玉芙卿和叶澜生两个人。 “先生,我该回去了。”玉芙卿站起身,立在窗外照进来的夕阳里,脸部轮廓镀了一层金边。 叶澜生坐着没动,微微仰着头,说:“我想在这里,亲一下,现在的你。” 第37章 第37章 狼毫 玉芙卿侧过头, 看向窗外,夕阳照下,莘莘学子相伴而归, 安静, 平和,美好。 华灯初上,在霓春楼中, 正是夜场粉戏刚刚开始的时候。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头来, 看着叶澜生, 目光坚定:“先生,允我在这场梦里,多沉沦一会儿吧。” 叶澜生也没有强求, 两人并肩而行, 穿过校园的书香之路, 向校外走去。 西装革履,皎皎生辉, 若是没有造化弄人,谁看了也要赞声,“一对璧人。” “想上学读书?”叶澜生问道。 玉芙卿遥视着道路的尽头, 淡淡道:“想活得像个人。” “怎么不离开霓春楼?”叶澜生说。 玉芙卿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一下:“先生是活在光明里的人,不了解我们这些下九流的行当。” “入了这个行, 想脱身就难了, 何况像我这种戏子的儿子,生来就背了卖身契。”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卖身契一说, 哪个衙门认它?”叶澜生嗤笑一声,觉得不可理解。 “行有行规,做了这一行,就要守这一行的道义。”玉芙卿说,“当年,我娘带着我来投奔我爹,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到霓春楼门口的时候,人已经饿晕了。” “哪里想到我爹竟然卷走了楼里值钱的行头,带着一个刚出师的坤伶跑了,这欠下的债,只能父债子偿,楼主用一串铜钱换了我的一张卖身契。” “其实,没有霓春楼买下我,我和我娘可能已经饿死了。霓春楼是不好,但也算是一口饭一口饭地养大了我,算是有一份养恩在的,要走,得付一份买断钱。” “我自己赚的那几块大洋,自然付不起。”玉芙卿叹了一口气,“更何况,我娘身体不好,要常年吃药,离开了霓春楼,我连她吃药的钱都赚不回来,总不能看着她躺在那里等死。” “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万事由不得己身。” 叶澜生并不接他话里的试探,拉着他去一家颇有名气的小馆子里吃了晚饭,然后乘着汽车缓缓向宜平饭店行去。 叶澜生作为江南叶家的掌权人,区区几千大洋的赎身钱,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过,他嫌麻烦,这人赎出来了,后半辈子多半就要赖上你。 他在欢场里玩得久,又钟爱玩乐鲜嫩的小雏儿,最容易惹那绞缠不清的感情债。 哪一个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能拿捏了他的真心,博取一个好前程,却不知道叶少爷最擅长喜新厌旧,永远钟爱下一个更鲜嫩的小雏儿。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年轻的男孩供他挑选。 玉芙卿是他接触过,年纪最大的,韵味与以往那些确实不同,坏就坏在他脏了身子,让他连将人拉上床的想法都没有了。 也就陪着玩玩,有些趣味,这兴趣能支撑上几天,连叶澜生自己都不知道,但是肯定不可能是一辈子,或许三个月都到不了。 若花钱给他赎了身,到时候玩腻了,想甩都甩不掉。 汽车停在宜平饭店门口,叶澜生拉着玉芙卿下了车,笑道:“今天高兴,再教你几个字。” 玉芙卿没得来叶澜生只言片语的允诺,本来有些消沉,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欢欢喜喜地跟着进了房间。 叶澜生拿着屋子里的闲情小报教他认字,玉芙卿在这方面是挺灵透的,就这样时有时无地学了十来天,已经能磕磕绊绊读一些小段子。 遇到好学生,做老师的总是特别容易有成就感,叶澜生这个老师当的兴致大增,光是认识字,已经不能满足他,直接送了玉芙卿一支金贵的钢笔,开始教他写字。 这一晚,玉芙卿认认真真写完两页纸的钢笔字,叶澜生从门口柜子上取出一个灰蓝色的盒子,正是之前裁缝铺子小助手搬上车的其中一个。 叶澜生将盒子往桌上一放,笑得有几分落拓又荡漾:“卿卿,换了这衣服,陪我跳一支舞。” 玉芙卿还没开口,一根修长的手指就压上他的唇。 “不准拒绝,你不愿在西餐厅的舞池里陪我跳,自己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再拒绝,可要伤透我的心了。”叶澜生蒙昧痴缠。 玉芙卿笑着说:“没有要拒绝,这般跳就是了,怎么还要换衣服。” “跳舞当然要穿舞衣啊,快来看看我准备的舞衣漂不漂亮?”叶澜生高兴地将人从椅子上拉起来,眼睛盈盈闪光,透出兴奋。 “大家不都是穿着西装跳吗,身上这套不正合适。”玉芙卿说。 “不一样,你来跳女步,穿这个好看。”说着,他已经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提出一件浅金色的流苏长裙。 裙子很漂亮,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甚至比那日过来邀请叶澜生共舞的女郎身上那条更漂亮,不过也更暴.露。 脖颈处一根细绳被叶澜生提在手里,前面薄薄一片布料上挂着晃动的流苏,整个后背都是空的。 玉芙卿看得心尖尖颤了一下,说:“这是女人的裙子,我怎么能穿?” 叶澜生贴过来,勾着他的腰,蛊惑道:“你那《贵妃醉酒》的娘娘装,不也是女人的衣服,你可是日日都穿,还有怀里挂着让人扯来扯去的红肚兜儿,不更是女人的东西?怎么这裙子就不能穿了,卿卿就只欺负我,一支舞,求了几次,都不陪我跳。” 叶澜生以前玩的都是年纪鲜嫩的男孩,他向来强势,占据主导地位。 许是玉芙卿跟他年纪差不多大,显出一些成熟的韵致,引得叶澜生偏爱在他面前撒娇卖痴,兴致高了,更是“哥哥”“哥哥”的叫不停,叫的玉芙卿心都软了。 “这裙子,我可是花了好些钱,让洋人裁缝根据你的尺寸定做的,比你身上这套西装贵多了,哥哥,真的不能试试吗?”他那一双风流多情目,如此含情地看着你,又有谁能拒绝呢。 玉芙卿叹了一口气,拿上裙子避到屏风后,去换上。 他身材高挑,腰肢窄瘦,皮肤细腻如同上好的甜白瓷,金色舞衣包裹下,仿佛叶澜生留洋时在教堂穹顶上看到的壁画天使。 叶澜生走过去,垂下头在他肩上亲了亲,赞叹道:“太美了,简直就是东方维纳斯。” “那是谁?”玉芙卿有些难为情,借着跟他说话,转移注意力。 “是希腊神话里的美神,像我们的……应该跟我们的嫦娥差不多吧,就是很美很美的意思。”叶澜生将他按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从哪里提出一双金色的高跟鞋。 玉芙卿在街上,见过一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太太们穿。 叶澜生拿起他的脚,要帮他穿。 玉芙卿连忙拒绝,说:“我自己来。” 叶澜生单膝跪在地上,捉住他脚的手力道极大,没有松开的意思,缓缓套上一只,又去穿另外一只,“替美人穿鞋,是我的荣幸,不准剥夺我这项权利。” 鞋子穿好,他起身拨开了房间里的一个铜色大喇叭花样的东西,接着里面便流出舒缓悦耳的西洋曲子。 叶澜生自己在房间里踏着节奏,转了两圈,踩着舞步转到玉芙卿面前,弯腰伸手,一派绅士风度:“可否允许我请您跳一支舞?” 玉芙卿顿了两秒,然后轻轻将手搭了上去。 叶澜生手上用一个巧劲儿,把玉芙卿直接拉起来,转了两圈,固定在怀里,一手托着他的手,一手搭在后腰,掌下是温热细腻的肌理。 这种舞,本来就是社交消遣的东西,来回那么几个步子,简单得很,玉芙卿学得很快,一遍下来,已经能够跟上叶澜生的步子,跳得有来有往。 两三遍之后,更是慢慢寻到了期间的趣味,两个人渐渐玩起了花样,旋转,下腰,勾腿。 玉芙卿的身子是从小练下的童子功,特别软且柔韧,做起一些高难度动作来,也是得心应手。 曲调越换越是欢快,两个人直接踩着音乐疯了起来。 他们旋着转着,哈哈笑着,相叠倒在沙发上的时候,背脊都生了汗。 叶澜生躺在下边,身上叠着被他拽倒的玉芙卿,手指一下一下抚过他背脊上细密的汗珠,笑得胸腔都在颤动:“好几年,没跳得这么爽了。” 他突然仰起头,咬了一下玉芙卿的鼻尖,笑道:“卿卿,真是个可人的大宝贝。” 玉芙卿也有些累了,把头垂下,靠在他的颈窝处,声音是难得一见的欢快,“没想到他们洋人的东西,竟是这么好玩。” “那得看,是谁带你玩,人要是不对,这舞可是乏味得紧。”叶澜生手指在他光.裸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划着,“我以前参见舞会的时候,觉得跳这个最烦人了,但是跟卿卿一起,跳一晚上,我都不想停。” “好好,不是洋人的舞好玩,是叶先生会玩,功劳都在叶先生身上。”玉芙卿撑起来脑袋,凝视着他。 叶澜生手指划着划着,觉得挺有意思,心里又浮出了玩乐的点子,问他:“是不是有些热?” 玉芙卿拿手当扇子,扇了两下,点头说是。 叶澜生笑着将人推起来,让他转个身,趴在沙发背上,将整个背露在外面。 “咱们来玩个新游戏,给你降降温。”背后响起不怀好意的声音。 “先生想玩什么?您这样笑,我听着怎么有些害怕。”玉芙卿脸侧着压在沙发背上,往回看。 只见叶澜生左手端着一碗水,右手握一支狼毫,站在他身后,“来玩我写你猜的游戏,帮卿卿温习一下今日学的知识。” 狼毫蘸了水,冰冰凉凉,酥酥麻麻地在背上游走,一笔一画勾得他心里发痒。 “什么字,卿卿可猜出来了?”这最后一笔落地颇重,笔尖扎得肌肤又麻又疼,直抵心间燥火。 第38章 第38章 帅嫂子可还行 十月底, 深秋渐冷,娱乐圈出了一件大事,新晋视帝万少颜拍戏时从马上坠落, 摔断了腿。 热搜铺天盖地, 剧组最近胶着在一场爬山的戏上,消息稍微闭塞,等夏清和知道的时候, 这场戏磕磕绊绊刚结束。 万少颜是他在娱乐圈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 当年出道第一部戏,他作为新人空降男一, 剧组请了实力不俗的万少颜做男配来保驾护航, 两人相处得非常好,后来就成了朋友。 万少颜去年运气特别好,拿了个正剧男一角色, 今年那部电视剧大爆, 好评如潮, 直接把二十五岁的他送上了视帝宝座,与拿了影帝的谢忱, 一起被称为影视双子星。 夏清和自己在荒郊野林里拍戏,没有时间过去,便让人在京城的杜今雨带上礼品前去探望。 杜今雨探完病, 带回一个消息,万少颜下月月初有个综艺,是祥云台的《海岛度假屋》, 现在因为腿伤去不了了, 想请夏清和前去救场。 祥云台爱搞事,会搞事,做综艺节目一直是行业领头羊, 特别是《海岛度假屋》,每期飞行嘉宾都话题度十足。 这一期,他们本来盯上了影视双子星的热度,想拿两人比较,好好炒作一番。 现在少了万少颜,只一个谢忱,节目效果大打折扣,当初出的天价劳务费眼看着要全赔进去,节目组急了,连夜开会想新方案。 最后,他们盯上了夏清和,有人气,跟谢忱又有话题度,还可以炒作一下两人首次同台。 最重要的是,时间紧迫,人气高的明星很难空出档期,而海岛节目组的导演跟韩陵私交甚笃,知道夏清和现在的情况。 谢忱走了,他也没什么重要的戏可以拍,能够帮他从韩陵这里请到假,真的是救场的天选之子。 节目组准备了多重方案,第一步想先让躺床上的万少颜卖个惨,结果万少颜不同意,只答应给牵线,所以只跟杜今雨提了提,并嘱咐让夏清和自己决定,不要考虑他的因素。 韩陵这边得了消息却挺高兴,他劝道:“连续不断拍了这么久,你情绪绷得太紧了,这一趟就当纯度假,好好放松放松,公费谈谈恋爱,回来咱们正好可以把玉芙卿跟叶澜生卿卿我我蜜里调油那几场戏给拍了。” “这几天看你状态不好,我挺担心那几场戏,本来就想趁谢忱不在,给你放个假,休息一下,所以我这里时间上没问题,你自己考虑一下。” 回去的电梯上,正好遇到谢忱,夏清和问他:“你下个月要去《海岛度假屋》?” 这个节目的飞行嘉宾一直都是保密的,不只对观众,嘉宾之间也互相不告知,不到度假屋现场,你根本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谁,有可能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也有可能是恨得踹两脚的死对头,要的就是多重揭秘盲盒的精彩。 谢忱听他这样问,有些惊讶,虽然签了保密协议,还是点点头承认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万少颜伤了腿,他们找我去救场。”夏清和说。 节目组太慌乱了,找到韩陵这里的时候,用的又是导演私人交情,根本没提及保密协议的事情,韩陵就把所有信息都给露了出来。 “原来另一个嘉宾是万少颜啊。”谢忱叹道,“你跟他好像挺熟的。” “嗯,我在考虑要不要去。”夏清和看着他说。 “去吧,我们一起。”谢忱挠挠他的手心。 在程云树把价格又抬上去三成以后,夏清和签了合同。 十一月九号,东南亚某度假海岛海边小屋,客厅大屏幕上出现一个男人的背影,宽肩窄腰大长腿,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正在收拾行李箱。 弹幕闪现: 【谁啊?身材绝了,别收拾行李箱了,来收拾我。】 【楼上别烧,退下,我是大学生,我先来。】 【哎,看着怎么是酒店啊?道上的规矩,不都是从家里出发吗?是没房子,还是家里见不得人?秘密很多哟,狗仔们该行动了,这种铁定有黑料。】 【滚,酒店怎么了,就不能是工作太忙,没空回家。】 【啊,啊,啊,是我担,就这后脑勺都能帅破天际,肯定是我家忱宝。】 行李箱终于收拾完了,刷一下扣上,提起来,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笑着招呼道:“大家好,我是谢忱,咱们海岛见了。” 同一时间,海岛度假屋的大门被推开,谢忱穿着黑色t恤,推着视频里的行李箱走进客厅。 常驻嘉宾主持人李镇带头鼓掌,叫道:“欢迎我们的新晋影帝谢忱。” 【来了,来了,谢忱啊啊啊啊啊啊。】 【我忱今天又帅出了新高度。】 【看这青春洋溢的劲儿,忱忱最近生活很滋润啊,快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悄悄谈恋爱了?】 【难怪不敢从家里出发,肯定是金屋藏娇了,给我康康新嫂子帅不帅。】 【楼上你好毒,帅嫂子可还行。】 【嗷~你看他笑得多荡漾,完了,我要失恋了。】 【不行,不行,忱忱你还年轻,事业为重,嫂子我要自己找,自己找的嫂子才香。】 【忱哥这么久不见,你不会是跟清仔偷偷领证去了吧?】 【度蜜月,度蜜月,他俩都消失两个月了,上次出现还是疑似结婚照的时候,所以是度蜜月度了两个月吗?】 【怎么哪里都有夏清和,现在是谢忱的节目,cp粉不要太癫了。】 【你们都别太癫了,现在是猜测下一个嘉宾的时间,下一个是谁?谢忱会跟谁同台?】 【反正不可能是夏清和,哼~】 【凭什么,就是我清仔,就是夏清和,夏清和,夏清和……】 【夏清和,夏清和,夏清和……】 【夏清和……】 【坐等楼上脸被打肿,墨镜.jpg】 李镇看着不停翻滚的弹幕,笑道:“大家都很热情呀,不如我们来让谢忱猜猜下一位嘉宾?” 行李箱放在门口,谢忱已经坐到沙发上,笑道:“我也很好奇,节目组给我找到的死对头,或者多年未见好友是谁?” “哎,就一定是死对头或者旧友吗?说不定是别的什么人呢?”同样是常驻嘉宾的歌手陈星星笑得一脸暧昧,“现在弹幕里夏清和的呼声很高唉,会是真的吗?”她的视线从谢忱脸上一路移到游冶梦身上,问道,“梦梦,你觉得呢?” 小花游冶梦也是这个综艺的常驻嘉宾,而且夏清和出道爆火之后,第一个出圈cp对象就是她,当年的“夏夜之梦”也曾有席卷全网的趋势,后来还没走到顶端就急速退去。 节目组的钱当然不是白花的,一方面要打谢忱与夏清和首次同台的旗帜,另一方面还想炒一炒前后cp打擂台的三角矛盾,越刺激才越有看点。 “啊?我今天是第一次见谢老师呀,还不太了解。”游冶梦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装傻地看向谢忱。 谢忱把话接过来:“看来只有大屏幕能给我们解密了,导播快点安排,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大屏幕开始切入新的画面,星空穹顶,吊着各式各样的宇宙飞船,纯白空间里,仿佛进入了未来世界。 【这也太科幻了,仿佛住在未来时空里,谁的家啊?我现在也迫不及待了。】 【猜猜看,娱乐圈里的科幻迷?何熙还是姚星宇?喊夏清和的把脸伸出来挨打。】 【这不只是科幻迷,还是个游戏迷,房间里好多模型是《星空纪元》不同时期的星际飞船。】 【对对,我也发现了,还都是限量版,能抢到一个都是幸运之神附体了,他竟然有这么多。】 跟着镜头一路走到楼上,敲开一个房门,夏清和明媚的脸迎上镜头,有些迷茫:“你们来这么早啊?” 【清仔,清仔,真是我清仔,祥云台是菩萨。】 【这是夏清和的家,他还是个科幻迷?突破我的认识。】 【又是被清清可爱到的一天,太可爱了,怎么呆呆的啊。】 【明明是来的太晚了,你衣服都穿好了,我要看没穿衣服的夏夏,羞涩。】 【批判摄影师,就不能早点来突袭,让我们吃点好的。】 【啊啊啊,我的cp要同台了,请你们原地结婚,结婚,结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操,祥云台是有点实力的,连这俩也能搞到同一个综艺,活该你火啊。】 【和光同尘是真的,我再说一遍。】 【和光同尘今天官宣,鲜花,香槟,红毯准备。】 视频里,夏清和悄悄关上半扇门,“你们等一下,我拿行李箱。” 摄影师一脚卡进去,叫道:“里面有什么是不能给我们看的?” 【对对,有什么是不能给我们看的。】 【摄影师大哥加油,挤进去,挤进去,不行谁在后边帮忙踹他一脚,助力一把。】 大哥果然不负众望地挤了进去,屋子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有。 夏清和笑道:“大家好,我是夏清和,随便看,随便看。” 原来刚才只是节目效果,观众们很失望。 虽然屋子很空,没有什么生活痕迹,摄影师还是拿着镜头认真扫了一遍,最后镜头落在床头柜一个相框上,照片里一岁多的宝宝睡在白色的小床上,睫毛纤长,像个小天使,小天使怀里抱着一个粉色小章鱼。 旁边闪现一行字幕,“原来帅哥真是从小帅到大啊。” 弹幕这时候却疯了一般,开始刷屏,全是【章鱼】【章鱼】【章鱼】…… 李镇问道:“哇哦,这是怎么了?” 陈星星笑道:“不知道唉,谁能给我解答一下啊?” 视频里夏清和提着银色行李箱慢慢走下楼梯,忽然楼上走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开口问道:“这么早?” 【我操,夏清和金屋藏男人,够野。】 【哈哈哈,和光同尘be了,普天同庆。】 【祥云台,我知道你厉害,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知道你要搞个大的,我没想到你搞的这么大。】 【祥云台,你赢麻了。】 【夏清和亲自下手拆cp了,哈哈,你们cp粉快出来认领一下,刚才不是叫得很欢吗?】 【呵,不要想太多,就不能是哥哥?叔叔?爸爸?】 【哦,骨科?叔侄?父子?还是你们cp粉会玩啊。】 【别洗了,夏清和出道这么久,可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哥哥。】 【我怎么看着这个男人有那么点眼熟。】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眼熟,像不像星空纪元里那个一代星空舰长。】 【对,一代星空舰长是照着他的脸建模的吗?】 【我听说,那是照着创始人的脸建模的,这位不会是《星空纪元》的创始人吧?】 【一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这届网友不行啊,到现在还没确定这个男人的身份。】 第39章 第39章 这是可以说的吗? 男人胳膊揽住夏清和的肩膀, 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夏清和额头一点,然后做了一个星空舰长的经典姿势, 笑道:“我家清和宝贝就拜托给大家了, 谢谢你们对他的喜欢,他也很爱你们哦。” 弹幕:【我家清和宝贝……啊啊啊,这是在宣示主权吗?】 【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 好磕好磕……】 【就这颜值,这宠溺的眼神, 他要真是霸道总裁, 这桩婚事我就同意了。】 直播镜头突然切换到度假屋客厅内谢忱的脸上,弹幕画风一转。 【他醋了,他醋了。】 【我磕的cp就算be了, 也一定曾经真心实意地好过。】 【谢忱你怎么不笑了, 是荡漾不起来了吗?老婆在别人怀里呢, 头上是不是有点绿。】 【呜呜呜,就不能两个男人都要吗?我一个都不舍得。】 【我们清仔值得拥有两个。】 【就算真的谈过, 谢忱明显也是受伤的那个,你们cp粉不要太偏心,夏清和自己爽了, 还到节目里来欺负前任,品行堪忧。】 谢忱看到这里,眉心蹙得越来越深, 看着镜头说道:“希望大家理性发言。” 【呵, 头顶草原都能跑马了,还不准大家说,好脆的玻璃心。】 【有些人真是厉害, 这就替人谈上恋爱了?他俩谈过,官宣了?自己意想的太多,还当真了,我劝你们去医院看看精神科。】 大屏幕上,直播间弹幕还在吵闹,客厅的门突然从外面推开。 进入镜头的先是银色行李箱,一双最新款D家运动鞋,直播刹那间被快速刷过的“夏清和”三个字掩埋。 “哇哦,大家好热情啊。”李镇笑着说,“下面有请我们海岛度假屋新一期的飞行嘉宾,谢忱。” 夏清和穿着白色短袖衬衣打一个宽宽的黑色领带,站在门口有些惊讶:“我进早了?” “当然不是,现在有请我们海岛度假屋的另一位飞行嘉宾,人见人爱夏清和。”李镇扶了扶别在领口的话筒。 “好鲜嫩,简直是梦回青春啊。”陈星星说,“游游,你的校园男神来了。” 游冶梦咳嗽一声,笑道:“是大家的校园男神。” 直播间弹幕再次炸了: 【呜呜,清仔好帅好帅,今天也是忍不住舔屏的一天。】 【好纯好乖,学校要是有这样的男生,我肯定每天都积极上学。】 【我操,谁给他做的造型,这祥云台是会搞事情的,这是要擦《痛色的梦》,还是要擦《窥欲》,吃这么多小心撑死啊。】 《痛色的梦》女主角正是坐在角落里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游冶梦,当年剧里的男女主相爱相虐,最后走向be,但剧外俊男美女的cp却火得很迅速。 【不不不,你们错了,它擦的明明是《弟弟是我的爱人》,@小兔子尾巴特别帅最新力作,年上骨科强制爱,“我为什么亲你的女朋友,当然是为了跟你间接接吻啊,我亲爱的弟弟。”】 【天哪,我这才发现,今天集齐了《弟弟是我的爱人》里面的豪门哥哥谢忱,私生子弟弟夏清和,出轨男朋友哥哥的女主游冶梦,这是准备现场给我们演一段吗?】 【小兔子太太,你是真的火了,连祥云台都跑过来蹭你了。】 【祥云台台长:每天都在走钢丝,刺激不刺激。】 “清和,快过来坐啊。”陈星星招呼道,现场的布局很巧妙,游冶梦身旁一个空位,谢忱身旁一个空位,其他人虽然三三两两的坐着,但明显再加一个人进去就会觉得拥挤。 本来可以随意糊弄过去的事情,有陈星星在,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笑道:“就游游和谢忱身边还有空位了,清和要坐哪边啊?” 目前,在观众眼里,在场嘉宾只游冶梦跟夏清和有过合作,论起来两人才算真正的熟人。 还没等夏清和做出选择,谢忱就往旁边移了移,笑着说:“这时候不都是飞行嘉宾坐一起吗?位子给你让出来了,你可不能叛变到敌营去。” 夏清和跟游冶梦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坦荡自然地坐到了谢忱旁边。 搁在往期,节目组都是想方设法的让飞行嘉宾坐在一起,特别是死对头。 所以谢忱那么说也没有错,正说明他经常看这个节目。 夏清和在谢忱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其实两人虽然坐在同一个沙发上,但它是个三人沙发,中间的空位再塞下两个游冶梦也是绰绰有余。 两个人的第一次荧幕同框,直接让直播间涌向高/潮。 【啊啊,我截图了,和光同尘就是最配的。】 【这么乖,怎么像两个崽在见家长啊。】 【都头顶草原了,还把人叫过来,他真的超爱,我哭死了,就不能三人行吗?】 【哈哈,何止三人行,祥云台这是想来个四人行吧?夏清和果然是娱乐圈魅魔,人见人爱,没说错。】 【我的互联网助理呢?都过去5分钟了,那个男人的信息还没送到我手里,这届网友真是不行。】 【当然不行了,都像你一样张嘴等着喂饭。】 【来了来了,《星空纪元》是元宇宙游戏公司旗下的,元宇宙最大控股为星空科技,星空科技法人夏明涧,姓夏,如果这个男人就是夏明涧,百分之九十可能是一家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个星空科技很低调,但市面上星空宇宙类游戏,半壁江山都有它的直接控股或者间接控股。】 【这要真是一家人,夏清和来头还挺大,难怪没演技还次次演男一。】 李镇挑着弹幕里的信息,开始提问:“不止直播间的朋友们想知道,我也很想知道这位大帅哥是谁?与咱们清和又是什么关系?” “咦,这是可以问的吗?”陈星星惊讶地捂嘴。 谢忱看向夏清和,笑着说:“夏老师,这是不可以问的吗?” 夏清和挑挑眉:“这是可以说的吗?” 弹幕:【不可说,是那种不可说的关系吗?】 【夏清和也太会钓了,你钓谢忱,别钓我啊,快说那个野男人是谁?跟你是什么不可说的关系。】 【这个不可说给我整激动了,详细讲讲怎么个不可说,我们又不是外人。】 “有些朋友已经猜出来了,对,他就是星空舰长夏明涧。”夏清和笑道,“跟我一样姓夏,对不对?啊,是的,是我哥。” 【是什么哥?是情哥哥,还是新时代大表哥?】 “什么哥哥?”夏清和说,“当然是同父同母,住过同一个豪华别墅的亲哥啊。” “好羡慕嫉妒,我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哥哥,我要变身酸柠檬了。”游冶梦手里揪着一个柠檬形状的抱枕,龇牙咧嘴,仿佛真的酸到了。 “游游也不知道清和有哥哥吗?”陈星星问道,“你们可是cp唉。” “啊,那都是老黄历,哈哈。”游冶梦尴尬地笑笑,伸手指了指对面沙发,“现在他俩才是大热cp,我还是他们的cp粉呢。” 她在心里把陈星星和导演骂了一百遍,悄悄念叨着,我可不敢跟谢忱抢男人,还是磕cp,看别人谈恋爱比较爽。 【哈哈,游冶梦想避嫌的样子,真是太直接了。】 【一直都是她在努力拆cp啊,看来她要不是知道点什么,就是纯粹讨厌夏清和。】 【抱走,我游独美。】 【游游你悄悄告诉我,他俩是不是真谈了?】 陈星星转头又看向谢忱,笑着问道:“谢忱知道夏老师有哥哥吗?” 谢忱笑了一下,脸上透露出一丝得意:“知道,我跟夏总有过一面之缘。” 夏清和心里觉得好笑,差点被打一顿,也算一面之缘?还得意上了。 【这么帅的儿子有一个就已经是烧高香了,清和的妈妈竟然一下拥有两个,实名羡慕这位女士。】 【不,你说错了,她是拥有三个。】 【啊啊啊,好想魂穿清和妈妈,享受一下帅哥环绕的小日子。】 【还是妈妈粉吃的好啊,直接多了两个帅儿子。】 “已经跟大家打过招呼了,下面是什么环节?”李镇问道。 “当然是带着我们的新嘉宾去挑选房间啊。”陈星星笑道,“两位大帅哥,跟我来。” 谢忱和夏清和两人提上行李箱,跟在陈星星身后,上了二楼,一路走到走廊尽头靠海的那一面。 陈星星把门一推,笑道:“两位有请,这里就是你们两天三夜海岛之旅的房间了。” 房间不大,并排放着两张单人床,比较好的是有个独立卫生间,窗外更是直面大海,浪声滚滚,海风一吹,颇为惬意。 谢忱走进去转完一圈,见夏清和还站在门口,问他:“怎么不进来?” “不是说挑选房间吗?我想再看看别的。”夏清和说,“我记得他们还有其他房间空着。” 谢忱走过来,把他的行李箱推进去,说:“你太不了解他们了,其他房间现在肯定有千奇百怪的理由不能使用,是不是啊?星星姐。” “哎呀,看穿不说穿嘛,其他房间因为最近暴雨漏水了,还没维修好,只能委屈两位在这个小房间里挤一挤喽。”陈星星说,“你们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不介意,不介意,你没看见他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忱宝啊,你接这个综艺,是不是蓄谋已久了。】 “哎,介意也没有办法啊,难道你们还会大发慈悲,再给一间?”谢忱叹了一口气。 “当然不会。”陈星星笑道,“那就祝两位住得愉快。” 夏清和在房间内转了一圈,问道:“摄像头在哪儿?我怎么只找到一个,我记得之前看的时候,都是多角度监拍。” “导演组装的,这个我也不知道啊。”陈星星一脸无辜地撤退了。 谢忱关上门,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直接拿出来一个黑色的方块,从门口开始往里扫:“别担心,我带装备了。” 【这什么东西,监控探测仪,这小子有备而来。】 【啊啊啊,不要罩住啊,你这样我们还看什么。】 这话刚说完,摄像头就已经乌黑一片。 第40章 第40章 人见人爱,你爱吗?…… 夏清和打开手机, 点进节目直播间,看到这个屋里最后一个摄像头,在一片哀嚎声中彻底黑屏。 谢忱又扫了一圈, 问他:“还有遗漏的吗?” “应该没有了, 现在直播切的是客厅李镇他们。”夏清和说。 谢忱把手中的检测仪往桌子上一放,顺势将夏清和圈在桌子前边,盯着他的眼睛, 笑道:“清清,今天穿这样是在犯规啊。” “犯什么规, 你高中没穿过校服?”夏清和也看着他笑。 “穿过是穿过, 就是没遇到像夏老师穿着这么涩的。”谢忱蹭了蹭他的下颌,“不然,我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要弯了。” “你现在看上去也越来越不直。”夏清和抬了抬腿, 挑眉。 谢忱伸手把他的腿按下去, “小心点, 脆弱着呢,弄坏了你负责?” 夏清和闷笑一声:“弄坏了, 我怎么负责?帮你介绍个勇猛点儿的男朋友?” “这你就没有诚意了,当然是负责给我治好,我之前怎么给你治的, 你照着葫芦画瓢儿就行。”谢忱在他嘴角亲了亲,“夏老师,还记得吧?” 那个早上混乱的记忆再次袭来, 夏清和手指都有点酥麻, 他视线往下落在谢忱的腰带上,仿佛在认真思考可行性。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 嗤笑道:“你想得美。” 谢忱往前一步搂住他的腰,笑道:“宝宝,你还真考虑了啊,这么可爱。” “别贴这么近,热。”夏清和手按在谢忱胸口,往后推了推,嘀咕道,“胸肌练得不错。” 谢忱身体前倾,夏清和直接被压得坐在桌子上往后倒去,他攀住谢忱的肩膀,稳住身体,叫道:“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谢忱左手托住他的后背,俯身的幅度更大了。 “你给我起来,别浪。”夏清和为了不让自己躺倒,抬脚勾住谢忱的腿。 “叮———”谢忱拿着遥控器晃了晃,笑道:“你不是说热吗,我在开空调啊。” “咳咳,来之前韩导跟你谈过了吧?”谢忱站直身体,放开夏清和,一脸正色道,“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你谈恋爱了,有什么行为如果引起你不适,要及时喊停告诉我。” 夏清和认真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清清,我想亲你。”他左手托住夏清和的后脑,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只浅浅地在唇上摩挲了一下,夏清和主动打开齿关的时候,谢忱已经退了回去,笑着说:“吻红了,大家该看出来了,清清这么想要,晚上补偿你。” “滚,你才想要。”夏清和踢了一脚,推开他的包围圈,去拿行李箱。 “我就是很想要啊,原来清清这么了解我。”谢忱跟过去,“我来弄,你挑一下睡哪张床。” 谢忱帮他把行李拿出来,衣服挂到衣柜里,洗护用品放到卫生间,更多细碎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夏清和选了靠近里面的那张床,谢忱便睡在外面。 “一会儿要做什么,你知道吗?”夏清和反向骑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叠压着椅背,看谢忱干活。 “常规套路是派发一个任务,让我们一起去完成,激化一下矛盾,或者叙一叙旧情。”谢忱说,“不过,咱们这一期情况特殊,可能这个任务要三个人。” “你是说,节目组会加上游游?” “哎哟,游游,叫的这么亲密,叫我就是谢老师,谢忱。”谢忱冷哼道,“吃醋了。” “哎,你进入角色也太快了吧。”夏清和说。 “能跟人见人爱夏老师谈一场恋爱,我不得分秒必争。”谢忱手下不停,已经将所有物品收拾好,最后把空了的行李箱关上。 “人见人爱,那你爱吗?” 谢忱站起来把两个人的行李箱收到柜子顶上,夏清和微仰着头,看到了T恤边缘下一截劲瘦的腰。 谢忱宽肩窄腰,肌肉发达,整个背很漂亮。那腰,是劲力十足的公狗腰,柔韧性感。 如果想歪一点,就忍不住联想到,这把腰在情.事上会有多么疯狂。 夏清和甩甩脑袋,觉得这不是他应该想的事情,谢忱的腰力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刚才还说谢忱,他自己好像进入恋爱状态也有点快。 一场假的恋爱,竟然让他开始浮想联翩。 夏清和脸有点热,悄悄收回视线,侧着脸去看窗外的大海。 “爱呀,都要爱死了。”谢忱收好行李箱,转身走过来,在他耳根处亲了亲。 夏清和受惊一般,往后避开,叫道:“不要碰这里。” 这里自从被谢忱找到以后,变得越来越敏感,就是轻轻亲一下,都让他手指发麻。 以前这具身体像一株枯树,干涩木滞,自从经了那两次之后,便如枯木逢春一般,青春蓬勃,在谢忱的碰触下,很容易情潮涌动。 “嘟嘟嘟”门口传来敲门声。 谢忱说:“我去卫生间洗洗手,你去开门吧。” 夏清和刚打开房门,陈星星哐当一下就把整个门推开了,“一个小时了,事儿该办完了吧?” “嗯,刚收拾好。”夏清和说。 陈星星古怪地笑了笑,伸头往里面看一圈,问道:“谢忱,人呢?” “在卫生间。” “哦~”陈星星这一声调子拉得很长,“小年轻就是着急。” 【陈星星又在欺负新嘉宾,真有她的,超h一女的,不过我喜欢,爱看多来点。】 【没有星星姐,我们能吃到那么多福利?星星姐就是我的娱乐圈嘴替。】 【清仔呀,你在发什么呆,不会真被陈星星说中了吧,你们真的在里面……我操,就不能给我看看吗?我又不是外人。】 【多少期嘉宾了,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就你俩遮遮遮,此地无银三百两,这谁还敢说你们是清白的,莲蓬姐姐要碎了。】 【你俩还真把海岛度假屋当酒店用了,这么急,一见面就关上门搞一个小时。】 【不急还算男人吗?哪个男人谈恋爱的时候不急,我男朋友每次见面,比他俩还急。】 【毕竟都是二十郎当岁,火力正盛的时候,理解,理解,嘻嘻。】 谢忱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人,问道:“星星姐,有任务了?” “小忱对流程果然很熟悉,看来是经常看我们的节目,我替节目组感到很荣幸,但是依旧不会放水哦。”陈星星指了指夏清和手中的任务卡,“任务在清和这里呢,你们俩一起的。” 谢忱走到门口,下颌搭在夏清和肩膀上,借着他的手开始看任务卡上的内容。 直播间一下就疯了: 【这他妈的要是没谈,我直播裸奔三公里。】 【搭得也太随意了,没个十次八次,出不了这种效果。】 【这动作,应该再把双手环在夏清和腰上吧?我男朋友都是从背后这样抱我的,谢忱你手呢?抱上去。】 【莲蓬姐姐已经心死,躺了,这俩的行为属实不清白。】 “买菜,做饭?竟然让客人做饭招待你们,这就是度假屋的待客之道?”谢忱笑着说。 “哎,你们是来做任务的,可不是真来度假的哦。”陈星星说,“快点吧,时间有限,袋里是午饭资金。” “就我们两个?”夏清和问道,他也觉得节目组不可能放过游冶梦这个素材。 “知道你们人生地不熟,所以安排了个向导,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谢忱拿过夏清和手里的信封,看了看里面的现金:“太少了吧?你们不怕吃不饱?” “所以就要靠两位大帅哥努力了。”陈星星笑道,“你们应该不忍心看着大家挨饿吧?下午还有很多工作呢。” “行吧,我们尽量。”谢忱进屋拿了个小包挎在身上,将信封塞了进去。 【他这就把钱抢走了?抢走了?清仔不跟他谈了,不上交钱财的男人不能要。】 【啊啊,钱没了,我清还在一脸懵逼,妈妈心疼,谢忱坏,不跟他玩了。】 【谢忱个心机男,就会欺负老婆。】 【清仔才不是老婆,清仔必须是老公,谁拿钱谁是老婆。】 【姐妹,你逆cp了。】 【没逆,我就站夏忱,卡哇1也是1,我卡哇1大旗永不倒,谢忱个人.妻自己去拿钱了哈哈,我妈每次都是这么从我爸手里拿钱的。】 两人走出度假屋,在门口没见到别人,只游冶梦一个人全副武装的坐在三轮车车厢里。 “向导呢?”谢忱问。 游冶梦挥挥手:“我就是啊。” 夏清和绕着三轮车转了一圈,有些不可思议:“这是交通工具?” “对啊,谁会开三轮车?”游冶梦说,“先声明,我可不会哈。” 夏清和说:“我也不会。”他都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东西,更别说开了。 “谢老师应该会吧?”游冶梦看向谢忱,节目组的安排都是有用意的,一般不会安排一个所有人都不会的交通工具放在这里。 “嗯,我在戏里开过,应该都差不多。”谢忱检查了一下车头。 “你们涂防晒了吗?”游冶梦看了看两人暴露在太阳光下的胳膊和腿,“这里的阳光太强了,不做防护,很容易晒伤。” “没有。”夏清和说。 “我这里有防晒喷雾,你们喷一下。”游冶梦从包里拿出防晒喷雾递给夏清和,“这个防晒效果很好,我过来这边的时候,一直在用。” 夏清和拿过来自己喷了一下,然后走到谢忱身边,说:“闭眼。” 谢忱乖乖闭上眼睛,任夏清和给他上上下下喷了一遍。 游冶梦坐在车厢里,看得简直眼冒红心。 【游游,你可以了,节目组是想让你们三角恋撕逼,不是让你前排磕cp的。】 【我想魂穿游冶梦,啊啊啊,让我穿过去五分钟,现场磕一下。】 【心疼游游一秒钟,那俩的气场根本挤不进去第三个人,万恶的节目组,非让我游姐往里挤。】 【她哪里需要心疼,她现场磕cp磕得不要太开心哦。】 喷完以后,夏清和把防晒喷雾递给游冶梦,“谢谢。” “不用,你拿着吧,我包里还有,等回来的路上,最好再喷一遍。”游冶梦说。 夏清和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直接将防晒喷雾塞进了谢忱身上的挎包里。 【这,是不是一家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夏清和,你忘了大明湖畔的游冶梦了吗?这也是你曾经的cp呀。】 “坐好了吗?要出发了。”谢忱坐在前边的驾驶座问道。 夏清和跳进后边的车厢,说:“好了。” “出发。”一脚油门,三轮车扑通扑通颠跳着蹿了出去。 游冶梦一时不察,差点被甩飞出去,这个会跟她想象的会,好像不太一样啊。 【三人行,这就开始了……万恶的节目组。】 40-50 第41章 第41章 怎么,这就腿软了? 三轮车在海边小路上蹦跶了五分钟, 游冶梦就抗不住了,大叫道:“停车!停车!” 车子刚停下,她就趴在挡板上, 对着车外一顿干呕。 “你怎么了, 是不是车子太颠了?”夏清和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喊跟在后边的工作人员,“你们过来看看, 她不舒服。” 游冶梦直起身来,摆摆手:“没事, 我就是有点晕三轮车, 幸亏早上没吃东西,想吐也没东西吐。” “说一下怎么走,让他们送你回去。”谢忱说, “都安排上三轮车了, 估计路不近, 路上还不知道要跑多久。” 游冶梦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打开, 指着其中一个标志说:“就是这里,这是我刚来的时候自己画的,跟着我画的路线走就行。” “千万不要跟着导航走, 岛上人喜欢乱走,导航标注的路线不准。” “行,让他们送你回去休息。”谢忱说, “丢不了, 后边还跟着拍摄车呢,不行就去后边车上把司机绑过来。” 游冶梦下车以后,谢忱回头看着夏清和说:“车厢里太颠, 你到前边来,咱俩挤一挤。” “坐得开吗?”夏清和站起来往前看了看。 “别人不知道,你肯定能坐得开。”谢忱说,“快过来,挤不开,你就再回去。” 夏清和跳下车,在谢忱旁边坐下。 驾驶座椅真的不大,幸好两边有扶手挡着,不至于被挤下去,但是塞进去之后,他就只能跟谢忱腿贴腿,一点多余空隙也没有。 谢忱把他的手拉到背后,放在另一边的扶手上,说:“抓住,我要出发了。” 这个姿势看上去,有点像他从背后半搂住谢忱的腰,虽然比起车厢,这里的颠簸轻了很多,两个人还是不免因为这些颠簸,不停地碰蹭在一起。 【擦擦,我怀疑谢忱这坏小子刚才是故意的。】 【游游啊,我们的一线cp粉已经阵亡了,摸摸头。】 【你俩这样玩,小心到了市场,裤子都磨穿了。】 【镜头往下移移,往下,我要看看裤子破没破,别怼脸拍了,我要看擦出火来的裤子,你懂不懂什么叫流量。】 夏清和一手抓车座扶手,一手拿地图,终于跟着三轮车连蹦带跳地到了当地市场,据说这里鱼肉蔬果是全岛最便宜的。 谢忱停好车,先跳下来,到了夏清和,他双腿一软,差点摔下去,被谢忱接了一把,才稳住。 “怎么,这就腿软了?”谢忱接住人的时候,在夏清和耳边小声说道。 “滚,是挤得腿麻了。”夏清和把手工地图叠了叠揣到兜里,环视一圈市场周围停放的车辆,最后视线又落到眼前的三轮车上,叹了一口气,说,“节目组为了为难我们,也是挺不容易的。” “这一路上过来,再看看市场周围,就没见着一辆这么破旧又癫狂的车。” “为了节目效果嘛,不折腾折腾人,哪里能有播放率。”谢忱说着,两个人一起往市场走去。 大部分都是当地人,游客不会来这里购物,所以倒是没什么人认识他们。 “你是没坐过,这种车在国内乡村还是挺常见的。” 夏清和确实没什么机会见到,现实里他家买豪车跟买玩具模型一样,他自己常开的几辆差不多是最便宜的。 在剧里,他演的不是霸道总裁,就是王朝太子爷,一切用品也都是往高端里凑,最穷的时候,可能就是在《痛色的梦》里演了个穷学生,出行工具是一辆三四百的自行车。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的?”夏清和问道。 “哎,夏老师,你是真的不看我的电影啊。”谢忱一脸忧伤,假得不能再假了,“我这小心脏拔凉拔凉的。” “我拍的剧,你就都看过了?”夏清和反问道。 “看过啊,你要是不信,过来考考,考不过算我输。”谢忱眼眸闪亮亮的,有些得意。 “你牛。”夏清和竖了竖拇指,那些玩意儿,他自己都看不下去,谢忱竟然会喜欢看。 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还有少女心,公主梦,喜欢看偶像剧。 难得能够这么悠闲自在地在人群中逛逛,谢忱还是很开心的,看到路边有当地人制作的冰棍,掏钱买了两支,“给,你喜欢的草莓味。” 夏清和拿过来,咬了一口,才想起来问:“你用了买菜的钱?”节目组不让他们使用自己的钱,而且这边小摊贩基本都是收现金,他们也没有。 “嗯呐。”谢忱说,“味道怎么样?” “那钱本来就不够,现在……” “没事,本来就不够,多一点少一点就更无所谓。”谢忱左右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吃完再回去。” “你准备把钱吃光了,两手空空的回去?”夏清和有些震惊。 “没有,我刚才去厨房看过,有大米,这里番茄挺便宜,等会儿买点番茄和鸡蛋回去,给他们做个番茄鸡蛋盖饭就行。”谢忱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夏清和耳边,“我没做过大锅饭,把控不好用料,估计不太好吃,你先吃饱了,咱们再回去。” “这样不太好吧?”夏清和小声说。 “没事,这节目不就是嘉宾之间互相坑蒙拐骗嘛。” 夏清和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心一下就宽了,跟谢忱一起,从街头一路吃到街尾,欢欢喜喜的,俨然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把那一屋子嗷嗷待哺的给忘了吗?】 【这就是在公费恋爱吧,花着海岛度假屋的资金,谈着自己的恋爱,超爽。】 【这谁还分得清搭档和情侣的关系啊,夏清和你是没长手吗?为什么要他喂你。】 【哎呀,莲蓬姐姐不要暴躁呀,清仔两只手都拿了东西啊,真的忙不过来,同事之间喂喂饭怎么了,不要想歪。】 【什么同事,什么同事两个人吃同一根串串,还是你一口我一口的,反正我跟同事不这样吃。】 【清仔仔,清宝宝,你的洁癖呢?你怎么不嫌弃谢狗的口水啊啊啊。】 【都亲过了,口水不知道吃过多少回,有什么好嫌弃的。】 【我不信,我不信,没亲给我看,我就不信。】 【好甜,好甜,我被甜得原地转圈了,绝对不是我亲妈眼,你俩就是有一腿,不,是有很多腿。】 【我真怕他俩嗨过头,最后发现一毛钱也没剩下。】 夏清和也有点担心,手指勾着谢忱的小包往里看:“还有钱吗?” 谢忱点了点里面的信封:“我提前留出来了,你放心吃。” “不吃了,已经饱了,你呢?” “真饱了?”谢忱下意识地去摸了摸他的肚子。 夏清和左右看了看,紧张道:“别乱摸,这是在外面,被拍到怎么办?” “你这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谢忱笑道,“我就是摸摸你饱了没有,又没干什么不过审的事儿。” 两人掉头往回走,半路上买了一袋新鲜饱满的番茄,又买了一兜鸡蛋,因为三轮车实在太颠了,一路上夏清和只能小心地提在手里。 两人刚停下车,一个小麦色皮肤的阳光型男就从夏清和手里接走了东西,“辛苦你们了。” “弦哥,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谢忱笑着说。 “跟你是不用客气,这不是还有清和吗?”曲九弦一笑,露出八颗白灿灿的牙齿。 “弦哥好。”夏清和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曲九弦也是这个综艺的常驻嘉宾,因为飞机延误,晚到了几个小时。 三个人穿过客厅走进厨房,一个人都没遇到,夏清和问了一句:“大家都去哪儿了?” “下午度假屋要营业,大家去做准备了。”曲九弦笑着说。 这间度假屋偶尔会开张营业,弄些简餐点心酒水,招待海边游客,至于具体菜单,都是根据当期嘉宾擅长的东西准备的,随意得很。 谢忱拿了一个粉色的卡通围裙,递给夏清和:“帮我穿上。” 夏清和提起来看了看,笑道:“你就不能拿个正经的?” “粉粉的,多好看,哪里不正经了。”谢忱趁着曲九弦转身倒米,挡住夏清和,在他耳边用气音说,“你那里变化的时候,也粉粉的,热别好看。” “我操,你要死,在这里发……”浪,最后一个在曲九弦看过来的目光中,硬生生咽了回去,这次夏清和被吓得直接爆粗口了。 接着他就转头四处找监控镜头。 “别找了,这里是监控死角,我进来的时候检查过。”谢忱催促道,“快点给我穿上,该去做饭了。” 夏清和狠狠瞪了他一眼,打开粉色围裙套在他脖子上,又转过去,到背后给他系上绑带,嘴里嘀咕道:“骚死你算了。” “又没骚给别人看。”谢忱侧过头来反驳。 “小点声儿,你不要脸了,我还想要。”夏清和给他系了个蝴蝶结,系完以后,用力戳戳他的腰警告。 曲九弦在那里淘米,谢忱提了番茄过去清洗,夏清和洗了手去拿鸡蛋,准备打鸡蛋。 谢忱看到,叫他放下:“你别动,坐旁边等着试菜就行。” “这也是我的工作。”夏清和抗议。 曲九弦把淘好的米放进电饭锅中,按下开关,走过来,笑着说:“给我吧,我来弄。” “我经常做饭,弄这个很快。”曲九弦说,“手生,打鸡蛋的时候,鸡蛋皮容易掉进去。” “把鸡蛋给弦哥,你过来。”谢忱对他招招手,他手里的番茄已经洗好,拿出菜板和刀,正在切。 想着鸡蛋本来就不多,他要是打坏了,确实可惜,夏清和乖顺地把鸡蛋交给曲九弦,走到谢忱旁边。 谢忱拿了一小块番茄塞进他嘴里,笑道:“尝尝,酸酸的,很清口。” 旁边打鸡蛋的曲九弦看见他俩的互动,低头笑起来。 第42章 第42章 你老公要醋死了 午饭过后, 他们把仓库里的桌子椅子往沙滩上一摆,度假小屋就要开始营业了。 这片海域的落日特别美,一般游客下午才会过来, 在海边玩一会儿, 等着看落日星辰。 几人分工明确,曲九弦负责在厨房做简餐,游冶梦和陈星星烘培蛋糕点心, 谢忱调酒,李镇跟夏清和作为服务员招待客人。 午后烈日正浓, 还没有客人, 擦完所有桌椅,夏清和坐到吧台前边的高脚凳上,看谢忱清理准备调酒器具。 他有些惊奇:“你会的东西还挺多。” 谢忱手里在切割冰块, 抬头看了他一眼, 笑道:“半吊子而已, 拍戏时候学的,也就糊弄糊弄外行。” “你拍戏能学这么多东西?”夏清和手肘支在大理石台面上, 一手托着下颌,百无聊赖又看得津津有味。 谢忱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冰块器具在指间快速翻飞,漂亮又灵活。 夏清和看得有些出神,这花样百出的一双手, 也曾经在他身上展露过。 他曾经是他手里的冰块, 是他手里的量酒器,是他手里的吧勺,也是他手里的雪克壶, 摇摇晃晃,最后调成一杯浓烈的鸡尾酒,醉人醉己。 “Sex on the beach.”谢忱将刚做好的一杯橙粉色鸡尾酒推过来,“今天的第一杯,送给你。” 夏清和手指在杯壁上轻轻划着,眼神幽深地看着双目盈盈的谢忱。 这杯酒像是一种邀请…… “你觉得我适合喝这个?”夏清和指腹贴在杯壁上,感受着它的凉意。 “灵感突然而至,我应该超长发挥了。”谢忱也盯着他,“不尝一尝?” “它应该叫性感沙滩呢?还是激.情海岸?”夏清和说。 “我觉得,今天它只是Sex on the beach。”谢忱在等着他。 夏清和转了一下高脚凳,后背靠在吧台上,没再看谢忱,端起鸡尾酒面向大海,一口一口慢慢品着。 果汁的甜,伏特加的辣,混糅在一起缠绕舌尖,清新爽口,香甜馥郁,很适合这样海滨沙滩的夏日午后。 这酒度数很低,但此刻,一杯喝完,夏清和看向谢忱的眼神却已经有了微醺的感觉。 【靠,靠,我麻了,我现在全身都酥麻酥麻的,你俩也太会了。】 【我不行了,现在急需吸氧,你们……你们……cp粉哪有你们会玩。】 【这……这是赤.裸裸的邀请吧?这尺度是我可以看的吗?】 【眼神都拉丝了,上午买菜的时候,果然还是保守了,真是一浪还比一浪高啊。】 【我心跳超速了,正在吃速效救心丸,为什么一个综艺,看得比G.V还让人眼红心跳,热血上头。】 【你俩,你俩,今晚不do一下,对不起这杯酒。】 【我现在也要去点一杯性感沙滩,压压惊。】 “非常好,谢老师专业水准。”夏清和把杯子放回吧台,推给谢忱。 “能得一句夏老师的夸奖,三生有幸。”谢忱接过杯子,清洗起来。 “那我以后多夸夸你。”夏清和纤长的手指在大理石台面上有节奏地敲着。 “求之不得。”谢忱说,“希望你能如这杯酒的精神一样,永远直白热烈地去追求真正的快乐。” “人生多变,快乐至上。” “彼此彼此。”夏清和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上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谢忱把刚才洗好的杯子收起来,重新拿出一块冰继续切割:“我一开始拍戏也是属于体验派,要演好一个角色,必须不停地重复角色的人生,去感受,去理解,去完全融入到这个角色的血肉里。” 这时候,他抬头看了夏清和一眼。 夏清和读懂了,那是在说,跟他现在的情况一样,他要演好玉芙卿,就是一直在重复玉芙卿的人生,在体验,在感受,在融入到玉芙卿的血肉里。 电影的拍摄,目前处于保密阶段,不好在节目里明说,但是夏清和已经懂。 他点点头,示意谢忱继续说。 “一般接到一个角色后,就会去采风,真真切切以角色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 “还记得,我十九岁时候接到的第一个角色,是一个喜欢用开卡丁车来排解心中郁结的高中生,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我特地去西郊的卡丁车俱乐部开了很久的车。” “西郊?是雷腾那家吗?我记得那一片,场地最好的就是这家了。”夏清和说。 “嗯,就是这家。”谢忱点点头。 “我高中时候也在他家玩,玩了差不多两年。”夏清和说,“他家各方面算做的比较好的。” “算起来,我去练车的时候,你就是在上高中吧,可惜没有遇到过。”谢忱说。 夏清和只是笑笑。 当然没有遇到,虽然卡丁车的乐趣在于多人比赛,但他只喜欢自己跑,每次去都是直接包场,根本不可能遇到任何人。 他想了想,十九岁的谢忱,如果能够遇到,应该也很不错。 【原来你们那么久以前,就已经有了擦肩而过的缘分,呜呜,更好磕了。】 【十九岁的谢忱,十七岁的清仔,来一场少年的恋爱,哪个导演安排一下,想看想看。】 【小兔子老师,我的小兔子老师,求剪,求安排。】 【靠,他俩演的高中生都是阴郁批,这没法剪吧?俩阴郁批对着脸比谁更苦大仇深吗?我要看的是阳光少年甜甜的恋爱,不是两个病娇想捅死对方。】 【我不管,我不管,和光同尘就是天生一对,就是命中注定。】 【不准be,为了我的真情实感,你俩也要去领个证。】 【这俩真的是常磕常新,cp粉永远猜不到蒸煮撒糖的角度。】 【少年呀,如果十八九岁就能相识相爱,该多好,占据彼此的青春,陪伴彼此从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每一次心动都是为你,每一场努力都有你陪伴。你们没有在青春年少里相遇,竟然成了我最大的遗憾。眼泪忍不住了,你们没能陪伴彼此长大,希望在未来,你们能够陪伴彼此终老。我永远爱你们。】 【我也哭了,虽然有遗憾,但相信未来会更美好,在成熟的年纪相遇,会更加珍惜彼此。】 “是不是想弹琴?”谢忱看夏清和一直跳跃的手指,像跳跃的音符,“我看二楼有一把吉他,可以吗?” “在哪儿?”夏清和从高脚凳上下来。 “北面窗口,沙发后边。” “我上去看看。”夏清和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二楼,不久,提着一把棕色木吉他下来了。 他坐回高脚凳上,随手拨了两下,笑道:“音色还不错,给你谈一曲,谢你那杯酒。” 舒缓悠扬的曲调在他指尖弦下缓缓流出,午后骄阳依旧热烈,谢忱却觉得已经身处深夜静谧的海边,凉风习习,牙月高升,漫天星辰照耀在白色的沙滩上,声声海浪里,耳边是恋人温热的呼吸。 海风吹起夏清和雪白的衬衫和胸前藏蓝色领带,仿佛时间回到了六年前,少年眉眼精致,皮肤光洁,带着青春里朝阳般的气息,坐在光里,坐在风中,坐在他的六年时光里,为他弹了一曲《午夜星辰》。 暗恋就像一口青梅酒,轻轻柔柔入了口,入了心,有甜腻,有酸涩,但回味悠长,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六年,每一次回味依然心动,随着时间推移,在记忆深处越加醇厚。 一曲终了,夏清和抱着吉他看他。 有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笑意冉冉绽放,比六年前初见一面时的样子,更加灼人。 “没想到你吉他弹得这么好。”谢忱把一杯饮品放了过去,“可乐柠檬,没有酒。” “商业互夸吗?”夏清和拿起来喝了一口,“我夸你酒调得好,你就夸我吉他弹得好。” “没有,真心的,确实很好。”谢忱保证道。 “哎,我来证明,我们谢小忱这句话绝对是真心的,你这吉他就是弹得很好。”陈星星和游冶梦分别端着一盘小蛋糕和一盘形状各异的饼干,走了过来。 “咱们今晚有新项目了。”陈星星把手里的蛋糕放到吧台上,“快来尝尝我们的手艺,上道一点,我需要商业夸赞。” 谢忱拿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喂到夏清和嘴里,问他:“味道怎么样?” 夏清和嚼了两口,咽下去,给了个很高的评价:“100分。” “咦,你俩这是不拿我们还有直播间的朋友们当人了是吧?”陈星星撇撇嘴,嫌弃道,“恋爱的酸臭味,游游你闻到了吗?” 游冶梦刚才还看得直冒心心眼,这时候突然一脸懵懂:“啊,是什么?我没有闻到啊。” 陈星星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个呆子,活该变成过去式。” “夏老师手不方便,我这是在友爱同事。”谢忱笑道,“星星姐想象力真丰富,不过这个蛋糕是真的好吃,星星姐厉害了。” “哎呀,我虽然也做了贡献,但是主要还是游游掌厨,游游在这方面天分很高。”她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看向夏清和,笑道,“清和应该尝出来是游游的手艺了吧?” 夏清和点点头,看向游冶梦,夸赞道:“游游做了演员,是甜点界的一大损失。” “星星姐,你刚才说的新项目是什么?”谢忱巧妙地把话题引走。 “清和呀,吉他弹得这么好,等到傍晚往门口一坐,弹上几曲,沙滩海浪,帅哥吉他,氛围感足足的,绝对吸引人。”陈星星畅想着比划了一下,“游游,咱们去看看,晚上把清和安排在哪里合适。” 两人走后,谢忱趴在吧台,往外探出半个身子,在夏清和耳边小声说:“你老公要醋死了,晚上必须给我奖励。” 他说完就立刻回去,徒留夏清和睁大眼睛,骂不出口,最后只用口型比了个“滚”字。 第43章 第43章 我的奖励呢? 傍晚时分, 度假屋来了三个白人青年,从点了酒水之后,眼睛就黏在夏清和身上, 嘀嘀咕咕。 谢忱调酒的时候, 一直留意着他们,不久后,曲子结束的间隙, 果然看到其中一个起身走到夏清和身边。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夏清和的眉毛蹙起, 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谢忱放下手里的酒器, 走过去,听到那男人还在纠缠着要请夏清和喝酒。 “星星姐让你去后厨帮忙。”谢忱拉了一下夏清和的胳膊,说, “这里交给我。” 夏清和看了谢忱一眼, 提上吉他, 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谢忱在他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眼前的男人, 用流利的英文问道:“喜欢啊?” 那男人有些激动,猛猛点头:“他太漂亮了,一见到他, 我的心就砰砰直跳,我想我在这个美丽的海滩,遇到了我的一生所爱。你懂那种感觉吗?太美妙了。” 谢忱慵懒地笑了一下:“懂, 太懂了, 就是吧,心砰砰跳是正常的,不跳的那是尸体。” “噢, 你根本就不懂,不是那个心跳,是心脏里面装了一头小鹿一样,四处乱撞。请问你是他的朋友吗?能不能帮我追求他,他太害羞了。”男人自信道,“我知道的,你们东方男人比较含蓄。” “其实我们东方男人有时候也是不含蓄的,比如说拒绝的时候。”谢忱说,“他刚才已经拒绝你了吧?” “没有关系,我会继续追求他,用我的真心打动他。”男人认真道,“希望我能得到你的帮助。” 谢忱哼笑道:“喜欢他追求他的人,能从这里排到罗马,麻烦你先在后边排个队。” 那男人左右看看,一脸懵懂:“哪有,你在骗人。” 谢忱指指自己:“这儿呢,你先在我后边排着,如果你觉得自己比我更帅,那也得先排着。” “你?”他看看谢忱,又看看夏清和消失的方向,一脸的阳光灿烂慢慢耷拉下去,“如果是你的话,我可能没有机会了。” “嗯,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世界很大,去看看别人吧。”送走了垂头丧气的白人小哥,谢忱回到吧台继续调酒。 但是直播间已经彻底疯了。 【我听到了什么,这是官宣了吧?祥云台竟然玩这一出。】 【谢忱公然出柜?】 【这是什么大型出柜现场,真是活久见。】 【什么出柜?明明就是在帮助同事摆脱骚扰男,你们不要听风就是浪。】 【直接隔空表白了,不知道清仔在房间里有没有看直播,啊啊啊,宣誓主权,好直接好霸道,我喜欢。】 【就是同事之间互相帮忙,你们不要想太多,cp只是我们在磕着玩儿而已。】 【你们俩真是太秀了,这期观众直接被你们玩死了。】 【这糖甜得,我怀疑你们是在麦麸,真情侣都是藏着掖着,像谢忱这么浪的,大部分都是合约炒作。】 【真是没想到,你们这个咖位也走上了合约麦麸的道路,祥云台到底是给了多少钱。】 夏清和刚从房间走出来,就被陈星星拦住了去路:“让我们来看看,清和对谢忱公然出柜一事儿的看法。” “谢忱出柜?”夏清和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接着他眉心就皱出一道深痕:“他什么时候弯的?” “看来清和错过了刚才的一场好戏。”陈星星打开自己的手机,笑道,“我们来给清仔补补课。” 手机上播放的正是刚才谢忱说排队那一段,是直播间观众上传的录屏。 夏清和完完整整地看完,极其淡定地把手机还回去:“就这个吗?他开玩笑的。” 【这个表情,这个反应,我的玻璃心碎了一地,比正了八经开发布会澄清还要让人心碎。】 【呵,cp粉们打脸了吧?这俩明显就是普通朋友关系,要真有一腿,绝对不是这个反应。】 【要是真谈了,听到谢忱出柜,他应该是担心害怕,绝对不会是惊讶,就夏清和的烂演技,这个惊讶肯定不是演的。】 【好了,蒸煮下手拆cp了。】 【撒糖不够五分钟,就上刀子,你们的恋爱,就我一个人欲生欲死。】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一群姐妹,不行了,我要找个地方哭会儿。】 陈星星看了一眼直播间:“完了,be了。” “什么be了?”夏清和问道。 “啊,没什么,是我烤的饼干要be了。”陈星星急急忙忙冲回了厨房。 “慌慌张张,怎么了?”曲九弦问道。 “哎,你说他俩这cp,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陈星星下巴往外点了点,“以前我觉得是假的,后来看着像真的,现在又感觉像假的,云里雾里的。” 曲九弦笑道:“什么真的假的,大家就是看个乐呵。”想到之前谢忱喂夏清和吃番茄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自己跟妻子,也经历过挺长一段时间的地下恋,对这些暗戳戳的小把戏,了如指掌。 “对对,其实磕cp的乐趣就在于一个磕字,越是云里雾里,越是有意思。”游冶梦说,“有一些结婚的时候,没人磕,离婚了,反倒是很多人磕上了。” “你还挺精通,忘了你们的‘夏夜之梦’cp了?”陈星星说,“其实我觉得你俩站一块,俊男美女挺配的。” “哎呀,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我们流行磕,嘿嘿。”游冶梦眨眨眼,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啊啊,游游懂我,正经的情侣一点也不感兴趣,禁忌的恋爱,一磕一个上瘾。】 【管他是真是假,只要他俩还是单身,我就可以磕到地老天荒。】 【和光同尘szd,我要说一万遍。】 …… 晚上十点,度假屋结束营业,两人回到房间。 夏清和揉着后颈,说:“晚上你不应该说那句话。” “哪句话?”谢忱走到他身后,手指按上他的后颈,“累了?我给你揉揉。” “摄像头盖上了吗?”夏清和躲了一下,往四周看去。 “盖好了,也检查过了,不会有人看到的。”谢忱把人拉到怀里抱住,手指压在夏清和后颈处一下一下揉捏。 夏清和双手自然地环上他的腰,舒服地仰起头,配合着谢忱的手,“这个也是拍戏学的吗?” “不是。”谢忱勾了下唇,笑道,“这是跟我的按.摩师学的,准备以后用来伺候老婆,让你先享受一下。” “你想的还挺远?老婆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就开始练上技术了。”夏清和撇撇嘴,不承认他其实有一丝丝嫉妒。 他甚至没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嫉妒,又是在嫉妒什么。 “那当然,我各方面技术都好着呢,必须提前准备着,等有了老婆再练,就晚了。”谢忱说。 “嗯……”夏清和舒服地出了声,有些羞恼地松开谢忱,脱离他的手指,“不按了,我要去洗澡。” “一起洗啊。”谢忱说。 夏清和震惊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怒叱道:“滚!”接着“哐当”一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谢忱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两秒,兀自笑起来,走过去打开衣柜,慢条斯理地拿出夏清和的浴巾,坐在门口椅子上等着。 十分钟后,那扇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夏清和的声音伴随着氤氲水汽,飘了出来。 “谢忱,帮我拿一下浴巾和睡衣。” 谢忱等了两秒才慢悠悠地应声:“拿好了,门开大一点,这样递不进去。” 那扇门缓缓打开,露出手掌宽的距离,一只白瓷般的手沾着水渍伸了出来。 落在那只手上的不是柔软干燥的浴巾,而是一只温热有力量的手,夏清和惊了一下,下一刻,手被握紧,门缝变大,一个温热的身体强悍地挤了进来。 “咔哒。”门在谢忱背后,再次被关上,狭小的空间,因为挤进了两个高大的男人,而变得拥挤。 清清淡淡的木调香,在水雾中缠缠绕绕,撩拨着谢忱的心尖。 夏清和后退两步,站到淋浴区,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出去。” “浴巾给你放架子上了。” “嗯,谢谢。” “我的奖励呢?”谢忱温热的气息打到了他的后颈处。 “什么奖励?出去再说。”夏清和没有回头,但耳廓已经红了。 “我现在就想要。”谢忱的气息更重了,夏清和甚至可以辨认出他的每一次呼吸。 “别闹,你先出去。”他的声音开始变软。 “这怎么能算闹呢,是情.趣啊,夏老师懂不懂?”谢忱从背后抱住他,贴着耳根说,“不懂,我来教你。” 他把人翻转过来,抵在墙壁上,低头吻了上去。 夏清和的后背紧贴着冰凉潮湿的瓷砖,身体却如同一根火柴,唇舌突然被点燃,烈火快速蔓延过全身,将他灼烧成一堆灰烬。 那吻慢慢离开红润的玫瑰唇,落在精致的下颌,而后是突起的性感喉结,盛过红酒的颈窝,纤长漂亮的锁骨。 路过锁骨时,还轻轻的咬了一口。 “别……明天……还要……录节目。”夏清和的声音已经粘腻不清,只剩加重的呼吸。 谢忱松开那处爱到极致的锁骨,笑道:“不录节目,就可以吗?” 他并没有去等夏清和的回答,双膝弯曲,落在满是冰凉的地砖上,微微仰起头,满眼痴迷:“真的很漂亮,怎么连这里都生得这样招人。” 电流击穿每一处肌肤,蔓延上每一条神经,快速汹涌地在大脑皮层汇集,迸燃。 眩晕一下一下袭击着他,夏清和从没觉得自己哪一刻这样脆弱过,只能靠身后冰凉的墙壁支撑,才能勉强站立住。 也只有靠这刺骨的凉,才能让他有片刻的清明,知道此刻还在人间。 第44章 第44章 前路漫漫啊 这具身体焕发出强大生机, 在谢忱的调动下蓬勃燃烧,夏清和逐渐沉沦。 他微微垂下眸子,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谢忱的脸。 这种扭曲的角度, 按道理来说是不美的, 但是此刻他的心却怦怦然跳跃得更加激烈。 谢忱甘愿臣服于脚下取悦他的样子,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这样站在万千星光下的男人,双膝跪地, 仰望,取悦, 期待, 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至少夏清和心动了。 他玉白的手指穿过谢忱的黑发,温柔地揉搓着, 鼓励着, 像是在安抚, 渐渐地力道越来越重,抓着他按向自己。 就算是懵懂如夏清和, 也摆脱不了男人愉悦时的劣根性。 头发被松开的时候,谢忱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 “咽下去。”夏清和的声音还带着余韵的沙哑, 说出的话却坚定不容拒绝。 谢忱缓缓站了起来,在夏清和近在咫尺的盯视下,喉结滚动, 是一个吞咽的动作。 然后手指擦过嘴角溢出的两滴, 在灼灼目光中,放入口中,一起吃掉。 “味道不错。”他说。 “啪嗒——” 开关被打开, 温热的水流漫天而下,浇了谢忱一头一脸。 他浑身上下很快被打湿浸透,衣服湿漉漉的,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每一块肌肉的形状。 谢忱手指抓住衣服边缘,将黑色T恤脱下来,扔了出去。 扭身之时,夏清和看到了他的背,那个在逼仄浴室内,昏黄灯光下,水流划过的背。 这一个刻在他眼前重现,原来它的性感漂亮,镜头也只拍出了三分而已。 夏清和突然伸手推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将谢忱按在侧面的墙壁上,人往前压了压,低头在蝴蝶骨处落下一个深吻。 他今天的主动,让谢忱心都颤了,再也克制不住地转身反客为主,将人抱在怀里,亲吻他的耳廓,他的眼睛,他的鼻尖,他的唇…… 这吻还没落到唇上,夏清和突然撇开头,避开,“脏。” 谢忱笑了一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你自己的,倒是嫌弃上了,刚刚是谁不准我吐出来的。” “闭嘴。”他这一声气短又心虚,说的一点都没有气势,像被主人欺负过的小猫,伸出爪子挠一下,毫无威力,又勾磨人。 谢忱蹭了蹭他的脸颊,笑道:“你这害羞,延迟时间还挺久。” “松开,我出去了,你洗吧。”夏清和说。 谢忱的手不但没松,抓得反而更紧了,“我好像把你给惯坏了。” 夏清和动了动,没能挣脱开,翻了个白眼,“你在说什么鬼话。” 谢忱身体动了动,让夏清和有了清晰的感受,笑着问道:“那你有没有感觉到,厉.鬼凶恶起来了,想要吃.人,还是眼前这个鲜活漂亮的人。” “你……不行。”夏清和心脏滞了一下,想到某种可能,果断拒绝。 “清清,我伺候你三次了。”谢忱说,“三次换一次。” “我又没求着你,是你自己主动的。”夏清和控诉,“第一次,还是你绑的我。” “那现在是我求着你,可以吗?”谢忱的唇一下一下刮蹭着他的耳后。 夏清和的呼吸渐渐不再平稳,却还在挣扎着讲道理,“我之前要帮你,是你自己不要的。” “不是不要,是方式不对。”谢忱的手已经开始放肆。 “你不要……得寸进尺。” “寸还没得呢,哪来的进尺?”谢忱笑道,“要不清清今天先让我得个寸?” “你……不行。”夏清和呼吸重了起来,说话都有些不成调子。 “哎,怎么还骂人呢。”谢忱手指勾了勾,说,“行不行的,实践出真知,清清不如亲自实践验证一下。” “不要。”夏清和还是拒绝。 谢忱看出来他是误会了,把人转过身去,从背后抱住抵在瓷砖上,一下一下吻着他的后颈,笑道:“不动你,就借你月退用一用。” 夏清和侧转头去看他。 谢忱亲了亲他的鬓角,柔声说:“转过去,不要回头,我会害羞。” 夏清和妥协了,抬起双臂压在瓷砖上,眼睛额头抵着手臂,几不可闻地发出一个嗯字。 谢忱紧紧抱着他,心绪难平,哽着嗓子说:“谢谢清清。” 夏清和恍惚间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是一百年前的宜平饭店,还是一百年后的海边度假屋。 他是夏清和,也是玉芙卿,他是清清,是卿卿。 叶澜生就站在背后,抱着他,拥着他,陪着他,伴着他,珍之,惜之。 他忍不住湿.了眼眶,在破碎的边缘,低哑着嗓子,问道:“先生,要我吗?” “要。”身后之人给出的回答,无比坚定。 “先生,爱我吗?” “爱。” 谢忱愉悦到发昏的脑子,突然清明了一瞬,接着说道:“叶澜生永远爱卿卿。” “先生,带我走,好不好?”他的声音已经哽咽,泪水混合在温热的水流中,蜿蜒而下,浓重的悲伤,从蝴蝶骨里颤动着飞溢出来。 谢忱低下头去,一遍一遍地安抚,“好,带你走,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他的身体僵直着,没有再动,为他的悲伤而悲伤,为他的痛苦而心疼,只想抚摸着他的头发,将眼前破碎至极的人好好护在怀里,疼着,宠着,让他一世无忧。 玉芙卿拿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低泣着说:“先生,不要停,让我知道你在,让我知道你在。” “好,先生在的,先生一直都在,卿卿感受到了吗?”他动了动,让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安抚掉他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惶恐。 躯体的风风雨雨,情绪的大开大合,最终结束的时候,夏清和已经疲惫至极。 他歪靠在谢忱身上,任他如何,都不再挣扎,不再反抗,乖顺到予取予夺。 谢忱爱极了他,看到这样子的人儿,满心满眼都是怜惜,哪里还舍得作弄,将人好好擦干净,抱了出去。 盖上被子,坐在床边,用最低挡位的柔风,一下一下帮他吹着头发,轻声细语地哄着:“睡吧,先生爱你,最爱你,带你走,带你回家,去看江南的水,坐江南的船,吃江南的鱼……” 夏清和呼吸渐渐平稳,陷入深眠之中。 谢忱俯身在他的脸颊处贴了贴,无声地说道:“我也爱你,最爱你,想带你一起看遍万千世界,想陪你走过每一处地方,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想你也爱我。” 谢忱收拾完卫生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一扇窗,丝丝海风挟裹着潮气吹进来,一层层白浪在黑色的海上翻涌,伴随着洗刷海岸的声音。 明月照白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凉风习习,月色正明,爱人睡在身边。 良久,他关上窗,于黑暗中,在夏清和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拿了烟和打火机,开门走向海滩。 后半夜的沙滩,没有白日的繁荣热闹,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声音,哗啦啦,一阵又一阵。 谢忱点燃一支烟,坐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吸了一口,圈圈白烟瞬间便被夜风吹散。 得与失,满腹甜蜜与心酸,也只能与明月大海共享。 戏总有拍完的一天,当夏清和只是夏清和,不再是玉芙卿的那一刻,这个人还会多看他一眼吗?还会允许他触碰一下吗? 或者,连见一面都会变成奢望。 最开始,觉得能知道他的名字就好了,后来知道了名字,就想认识他,想走进他的眼里,想走进他的心里,想碰触,想拥有。 想借助拍戏塑造的一切假象,都变成真的。 人类的贪欲,从来都没有止境。 比如,他对夏清和,不敢动,不敢碰,却又想独占,想禁锢。 背后响起脚步踩在白沙上的声音,谢忱没有回头,迎风又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烟灰飞散在风里。 “果然是你。”曲九弦在他旁边坐下,递过一罐冰镇啤酒。 “弦哥也没睡啊。”谢忱接过啤酒,拉开喝了一口。 “我新电影最近在法国取景,有时差,睡不着。”曲九弦也拉开啤酒罐,喝了一口,“在屋里看到沙滩上有红点的闪啊闪的,猜着可能是你。” “这一屋子的人,怎么就猜着是我了?”谢忱笑着问。 “这一屋子的人,就你一个满腹心酸事。”曲九弦说,“没想到你喜欢的人是他。” “什么啊?弦哥别乱说。”谢忱笑道,“夏老师听到,该跟我绝交了。” “那你可任重而道远了。”曲九弦跟他碰了碰,笑道。 “弦哥,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谢忱问。 “你这些年,打着年纪小事业为重的幌子,男女都不近身。” “也就骗骗粉丝和小年轻,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心里有人。” “再说了,作为过来人,你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我都使过。”曲九弦说,“当年追你嫂子,追得也挺辛苦的。那时候在韩陵剧组,她跟男二演吻戏,我一颗心啊,又酸又涩,差点没苦死了。” “韩陵又要求真亲,为了这事儿,我还跟韩导打了两次架。” “满心的苦水啊,还不能让她知道,怕吓着人家,惊着人家,更怕被人家拒绝,以后连好好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现在已经趟过来了。”曲九弦拍拍谢忱的肩膀,笑道,“兄弟你还需要继续努力啊。” 谢忱哼笑一声:“我以为,你是来安慰我的,没想到你竟然是来炫耀的。” “弦哥,不地道啊。” “哈哈,不然呢。”曲九弦开怀大笑了两声,“我比你命好点儿,你这位明显连情窍都还没开,前路漫漫啊。” 第45章 第45章 相爱相杀 翌日清晨, 夏清和睁开眼睛,看到谢忱穿一件松松垮垮的居家白T,坐在床上手指飞快地敲击手机, 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看了一会儿, 准备起床,腿一动,直接疼得吁了一口气。 谢忱听到动静, 放下手机,看过来:“醒了?” “你昨晚弄了多久, 感觉皮都破了, 好疼。”夏清和蹙着一双长眉,脸色很不好看。 想到一会儿还要穿裤子,只要走路就能刮蹭到, 他就想把谢忱拖过来掐死。 谢忱下床, 走过来, 伸手去掀被子:“真的?我看看。” 夏清和一把捂住被子,怒道:“走开。” “害羞什么, 又不是没见过。”谢忱的手转了方向,在他头上揉了揉,笑着说, “让我看看,到底怎么样了,我这里有药, 真破了得喷一喷。” “不用看, 你出去,我自己喷药。”夏清和裹紧被子,把头拧到另一边, 不看他。 “怎么还生气了呢。”谢忱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声音极其温柔,“昨晚你答应了,我才动的,你总不能睡一觉,就反悔了吧,我认识的夏老师,可不是这样敢做不敢当的人。” 夏清和倏然把头转回来,拍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说:“我没有敢做不敢当,是你那狗玩意儿太废人,要知道是这样,鬼才答应,今天还要录节目,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回头有空你再来批判,先让我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谢忱细声哄道,“昨晚我检查过了,没看到破啊,不然当时就给你上药了。” 他这么一说,夏清和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欲念上头的时候不觉得羞臊,此时正正经经的,谢忱说要看那种地方,他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去掀被子。 “内.裤。”他羞呼呼,气鼓鼓,两颊粉粉的膨起了两个包包。 看上去实在太可爱,谢忱忍不住俯身在鼓起的包包上亲了亲,笑道:“这就给你拿。” 夏清和拿手背擦了擦被亲的脸颊,埋怨道:“你是属狗的吗?这儿也亲,那儿也舔。” “你来定,你说属什么,我就属什么。”谢忱从柜子里拿了一条白色内.裤,递给他,同时凑近耳边,小声说,“那我昨晚……亲得你舒服吗?” 他那个停顿实在微妙,让夏清和立刻就想到了,他本来要说的那个字,恨不得把手里的内.裤呼他脸上。 想想这是自己的内.裤,还是算了,只是沉着脸说:“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你穿衣服,我还得出去回避,太刻意,跟公开出柜有什么差别。”谢忱回到自己床上,拿出一个黑色眼罩,往脸上一扣,“你穿吧,我看不见。” 夏清和在被子里细细簌簌地把内.裤穿好,然后掀开来检查,两侧各红了一大片,根处甚至有些发紫,不过确实没有破皮,除了疼还有些发酸。 他起身走到衣柜前,穿了一条布料比较柔软的运动短裤,把配好的白T套上,转身去了卫生间。 路上看了一眼在床上保持躺尸姿势的谢忱,他幽幽叹一口气,实践除了出真知,还容易打击人。 男人在这方面的胜负欲,总是来得直接,又天然。 谢忱在这方面有些天赋异禀。 夏清和刷牙的时候,谢忱拉开门走进去,从背后抱着他,问道:“破了吗?我没听到喷药的声音。” “没有。”夏清和吐掉一口白蓬蓬的泡沫,回道。 谢忱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耳朵,说:“别生气了,我下次注意。” 夏清和喝一口水,漱掉嘴里留存的牙膏泡沫,头都没回,从镜子里瞪着他:“你还想有下次?” 谢忱怔了一下,立马恢复笑容:“不敢,不敢,我都听你的,你不让用,我肯定不弄,别生气了,宝贝。” “你别肉麻,出去。”夏清和继续漱口。 “谈恋爱都是这样的,你忍忍。”谢忱双手圈住他的腰,腻腻歪歪,就是不松手,“玉芙卿肯定不会对我这么凶,你ooc了。” “你是不是谈过?经验这么丰富。”夏清和收好牙具,放水洗脸,倒是没把腰上这双手强行扒拉开。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谢忱说,“枉你拍了那么多爱情偶像剧,连这些都不懂。” “我没拍过像你这么黏糊的角色。”夏清和接着说,“可能导演也觉得我没这么狗,不适合这种角色。” “对对对,我的宝贝最适合演霸道总裁,那我来演小娇夫。”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镜子,眼见夏清和收拾好了,立刻把人转过来,堵在卫生间亲了上去。 夏清和微微喘息着将人推开:“别亲了,一会儿嘴唇太红,该被人看出来了。” “那你还生气吗?”谢忱的一双含情目直直地盯着他,不容躲藏。 夏清和的心跳砰砰砰又在加快,他最终败下阵来:“不气了。” “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下。”谢忱抱着他,禁锢着他,仍旧不松手。 夏清和静默了几秒,在谢忱准备放弃的时候,仰起头在他的薄唇轻轻印上了一个吻。 谢忱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比午夜烟花还要灿烂,他收紧手臂,贴着怀里人,声音里都是开心的情绪:“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夏清和的心也开始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融化了。 他靠在谢忱肩上,问道:“如果演玉芙卿的是别人,你们是不是也会这样?” “那你呢?如果演叶澜生的演员是别人,你们也会这样吗?”谢忱不答反问。 时间慢慢过去,夏清和似乎想了很久,才重新出声:“我不知道。” “那就没有如果。”谢忱摸了摸他后脑的头发,安慰道,“只有我们,我们就是玉芙卿和叶澜生。” “好。”夏清和眼睛里的湿意淡了下去,他忽然有些无法接受,这场戏里换了人,不管是换掉他,还是换掉谢忱,那都不再是他眼中的卿卿和先生。 从卫生间出来后,夏清和扯着上衣:“腰上都被你给压皱了。” “还真是。”谢忱看了看,“脱下来,我用蒸汽给你熨一下。” “算了。”夏清和把衣摆放下。 “怎么害羞了,一开始不熟的时候,你都敢直接在我面前,脱.光了去洗澡,现在反而连上衣都不脱了。”谢忱拿出便携式挂烫机,装上水,等着他。 “胡说什么,跟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害羞的。”夏清和一把脱下来,扔了过去,直接盖在谢忱头上。 谢忱一边熨烫衣服,一边往夏清和身上瞟:“肌肉这么好,是一直在练?” “没有。”夏清和说,“玩的运动比较多,就一直有。” “你身体条件挺好的,不特地练,肌肉形状也能这么漂亮。”谢忱赞叹道,眼前这样一副身体真是得天独厚。 “难道你的肌肉都是虚的假的?”夏清和觉得摸上去手感还是很好的。 “当然不是。”谢忱说,“不过我有教练和专门的健身规划,上镜时要保持最好的状态。” “好了,穿上出去吃早餐。”谢忱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他。 上午的海滩,没什么人,阳光也比较柔和,海风一吹,格外舒服。 节目组安排了一场男女混合的沙滩排球比赛,赢了的一方中午有大餐,输了的只能自己煮青菜白米饭吃。 抽签时,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节目组暗箱操作,夏清和与谢忱被分开了。 夏清和、陈星星、李镇一组,商量之后,李镇留守,当拉拉队兼后勤。 另一组,上场的则是谢忱和游冶梦。 这种游戏,以前其他节目组也举行过,大家都不怎么会玩,属于菜鸡互啄,主要看个逗乐。 不巧,这一次遇上了会打的,夏清和在国外留学时候,玩过一段时间,后来经常去海边度假,也常玩,是熟手,打得很好。 他没想到谢忱也会打这个,更没想到的是游冶梦也挺擅长。 比赛开始没多久,陈星星就基本成了个吉祥物,夏清和一对二,打得难舍难分。 最初两边还算势均力敌,渐渐地,谢忱与游冶梦越打越契合,有了一种天衣无缝的气势。 【啊啊啊,我清仔好强啊,一对二不落下风,这一波我站夏忱。】 【咳咳,怎么突然觉得谢忱和游冶梦也挺好磕的,我和我的情敌he了。】 【我第一次从夏清和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 【我的现任和我的前任在一起了,这搁谁,谁能忍,而且他俩还一起组队来虐自己。不行了,我的清仔好可怜啊,哈哈哈。】 【谢忱之前又疼又宠的,还以为他喜欢夏清和呢,现在打起来完全不留手啊。】 突然游冶梦一个接球失误,差点摔倒,谢忱没有去救球,拦腰将人接住。 “谢谢忱哥。”游冶梦脸颊红了,赶紧起身。 “不用客气。”谢忱去将球捡回来。 【我操,好甜啊,怎么感觉谢忱跟谁都很甜很宠,之前难道是我的幻觉。】 【我要磕忱梦,我要磕忱梦,晨间一梦。】 【楼上的不要太邪门,我们清仔是什么工具人吗?】 【姐妹们,和光同尘的大旗舞起来,抵御邪门cp入侵。】 【和光同尘,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相爱相杀也好磕,和光同尘就是最香的。】 …… 最后谢忱与游冶梦以二比一的成绩赢得了比赛,两人在沙滩上拥抱了一下。 大海,沙滩,椰子树下俊男靓女笑容灿烂地拥抱在一起,拍到这一刻的节目组马上将修好的图片传上了宣传平台,文案:携手共进。 这一条很快被顶上了热搜。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 【是我瞎了,还是跟不上时代了,这俩在一起来了?】 【不是,谢忱跟游冶梦官宣了?我还停留在他们各自跟夏清和纠缠不清的时代。】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见啊,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都能在一起。】 【鉴定完毕,夏清和妥妥的工具人一枚。】 【辟谣,辟谣,这只是祥云台的综艺节目照片,大家不要被带歪了。】 【辟谣,我家游游人美心善,依旧是单身小仙女一枚。】 【辟谣,谢忱只专注事业,单身,单身。】 【别说,这俩光看外形还是挺登对的,发展一下也不是不行。】 【对对,这俩都是有颜值有实力的新生代,超配的,为什么都跟夏清和那个花瓶扯在一起。】 【这么配那就锁死啊,抱走我们清宝,不约。】 【我们清宝独美,不沾他们。】 【哟哟,楼上的打脸不打脸啊,你们清宝嫉妒得都要发狂了。上图,证据。】 第46章 第46章 我喜欢你 夏清和先占用了卫生间, 等谢忱洗完澡出来,在小楼里转了一圈没见到人。 他抓了抓还带着潮气的头发,猜到人可能生气了, 于是转到外面沙滩上继续找。 人没找到, 先遇到了在沙滩上继续颠球玩的游冶梦。 游冶梦看他身上没带麦克风,笑着问道:“在找夏老师?” “嗯,知道他在哪儿吗?”谢忱说话的时候, 眼睛还在往周围搜寻。 “都两年了,忱哥你还没追到啊。”游冶梦笑道, “原来夏老师这么难追。” “小姑娘家家的, 别瞎猜。”谢忱说。 “这还用瞎猜吗?”游冶梦抛了抛手里的球,笑得一脸暧昧,“您联系我拆cp的时候, 我就知道了。” 当年他背后出手拆掉“夏夜之梦”cp的时候, 不止花钱转移网络舆论, 还拿了一个重量级资源跟游冶梦做了置换。 要说游冶梦最近两年能发展的这么好,在一众小花里崭露头角, 全都是靠当年谢忱给的那个资源托起来的。 不过,交易之后,两人便断了来往, 也算心照不宣,直到来了《海岛度假屋》才再次相遇。 “忱哥加油,我非常看好你哦。”游冶梦往前凑了凑, 小声说, “其实,我第一次见夏老师的时候,就觉得他适合被帅哥疼爱, 特别是您这样的。” “这话,我就当是夸奖了。”谢忱笑道,“你继续玩吧,我再找找。” “你往西边找找,我一直在这里,没看到夏老师过来。” 谢忱跟游冶梦告别,转了方向往西走,最后走到灯塔下,才见到人。 夏清和坐在灯塔二层,双手搭着栏杆,居高临下看着谢忱。 他坐的位置有些巧妙,谢忱往海边绕了绕,才看到他,仰起头笑着问:“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因为没有漂亮小姑娘陪着聊天。”夏清和抬头往刚才谢忱和游冶梦说话的地方看了一眼。 “没有漂亮小姑娘,这不是有大帅哥吗?”谢忱笑着往上走,“帅哥上来陪你聊天。” “哪里帅了?”夏清和上下打量一圈,嫌弃道。 谢忱已经走上来,往他旁边一坐,把脸杵过去:“看看,哪里不帅?” 夏清和抬手将他的脸推回去,哼道:“哪里都不帅。” “那是,哪里都没有我们清清宝贝帅。”谢忱伸出手指去勾他短裤的裤腿,“腿还疼吗?” “滚。”夏清和打开他的手,皱着眉:“找你的其他宝贝去。” “没有,我就这一个宝贝。”谢忱又去勾他的手指,“宝贝,生气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一打二,输了也是虽败犹荣。” “我就是知道如果放水,你肯定要生气,才认真打的,赢了也完全是侥幸,宝贝不气了好不好,如果有下一次,我保证不赢。” “谁需要你让了,我又不是输不起,让你的其他宝贝去。”夏清和冷着脸,目光转向远处的海面。 “不是因为输了比赛?那是因为什么在生气?”谢忱没勾到手指,又去戳他的腰。 “没生气。”夏清和说。 “都这样了,你还说没生气,再气下去,腮包都要炸了。”谢忱伸手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腮肉,软糯Q弹,手感特别好,如果不是在外面,他真想抱着亲两口。 “别碰我,都说了没生气。”夏清和烦躁地擦擦被他戳过的皮肤。 “宝贝,你是不是吃醋了?”谢忱趴在栏杆上,歪着头端详他的表情。 夏清和闻言,立刻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吃醋?吃谁的醋,你的?你觉得可能吗?” 说完,他起身往塔下走去,不再跟谢忱继续讨论这个无聊的问题。 他只是心情不好,想找地方一个人静静,结果心情反而更不好了。 心里面闷闷的,很烦很躁,他现在迫切地想找点刺激的事情,释放发泄一下。 夏清和这话说得又凉又冷,不近人情,按照常理,是个人都要被他气走了,但是谢忱没走,起身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往塔下走,嘴角还噙着一抹压不下去的笑。 谢忱确实高兴,心情甚至有些飞扬,因为他的宝贝终于会吃醋了。 吃醋,意味着在意,他终于开始在意他了。 夏清和下了塔,一路往西,直接走到摩托艇停放区,从管理员手里拿了钥匙,坐到艇上。 待看到谢忱也拿了钥匙,他没急着开出去,等谢忱坐好,他抬了抬下颌说:“赛一圈?” “没问题。”谢忱笑着说,“你来定。” 夏清和往前指了指:“绕小岛一圈,谁先回来算赢。” “好,赌注是什么?”谢忱问。 “赢了,你的午饭归我。”夏清和说。 “没问题,午饭本来就是我的,如果我赢了呢?”谢忱说。 “想要什么,你来挑。”夏清和说。 谢忱歪过身体,小声说:“赢了,你回去让我亲一会儿。” 夏清和听了这话,心脏砰砰跳得乱了节奏,脸色却臭得很:“你是什么亲亲怪变异的吧,一天到晚亲个没完。” “也许吧,我就是喜欢,夏老师赌不赌吧?”谢忱笑得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灿烂。 “赌,反正再喜欢,你也赢不了。”夏清和冷声说。 “那可说不准,毕竟夏老师还挺好亲的,值得我拼一下命。” 前方管理员手中的红色三角旗一落,两辆摩托艇便如闪电般冲了出去,留下的白色长浪,似两条银龙在海面上腾跃。 无边无际的大海,翻滚腾涌的激浪,引擎的巨大轰鸣,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血脉喷张,肾上腺素飙升,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夏清和只觉得浑身舒畅,愉悦,快乐。 迎着海风,乘着海浪,继续加速,他想要更快,想要更多的快乐。 这样自由自在驰骋于天地间,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仿佛自己生了翅,生了尾,可以飞翔于天空,可以遨游在深海,可以脱离世间万千俗事,彻底回归自然,回归宇宙。 夏清和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忘记了心中的烦闷,忘记了身后的谢忱,忘记了父母兄姐,忘记了二十三年的所有,眼中只剩下前方的星辰大海。 谢忱看着他领先自己半米,然后是一米,两米,三米…… 在那个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时候,他开始没来由的心慌,刚刚走近了一点的夏清和,仿佛在渐渐远去,去到一个他再也碰触不到的地方。 巨浪袭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也卷翻了他的摩托艇。 沉入大海的时候,他想,夏清和能不能,会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这条路,我一个人默默走了六年,我不悔,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也回头看我一眼。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奋力地游啊游,好像永远没有边际,永远也出不了水面,胸腔里最后一口气溢了出来,他渐渐放弃挣扎,任由海流裹挟。 忽然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是幻觉吧,已经产生幻觉了吗?原来临死的最后一刻,他想的还是夏清和的吻,挺好的,可以带着他的吻离开。 一口新鲜的空气被强行渡进口中,他咳了一下,又被强行按住,渡进更多空气。 眼睛缓缓睁开,昏沉沉,灰蒙蒙,他知道眼前人是夏清和,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的命中注定。 他回头了,回头看他了,不止看他了,他回来救他了。 吻离开的时候,夏清和翻到他的身后,从腋下钳住,奋力往上游。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谢忱呼吸完第一口新鲜空气,就大叫道:“夏清和,我喜欢你。” “知道了,先把嘴闭上。”夏清和拖着他继续往前方的摩托艇游,几秒钟之后又喊道,“张开嘴,别说话,呼吸。” 谢忱笑了,心中念着,其实你不知道,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了很久,不是为了演戏的假装。 夏清和先把谢忱推到摩托艇上,自己又爬了上去,把谢忱的双臂环到自己腰上:“抓紧了,别掉下去。” 拧开开关,摩托艇开始往回开,这一次速度很慢很慢,在轰鸣的引擎声里,他往后靠了靠,跟身后的人紧紧贴在一起,只有这样,感受着谢忱的温度,他的一颗心才重新活了起来。 他回头看到谢忱的摩托艇飘在海面上,人却无影无踪的时候,心跳都差点停了。 惊恐,害怕,所有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地涌来,将他拉扯崩坏,将他淹没。 大脑混沌之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把他找回来,要把谢忱找回来。 他甚至忘记向海岸发出求救信号,就独身一人跳入了海中,多一秒也等不了。 他想要那个人温温热热地抱他亲他,围着他转,哄着他,宠着他,眼睛里只有他,而不是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海水浸泡的只剩下丑陋。 谢忱好像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沉重的双臂用尽全部力气抱住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背,一下一下或轻或重地蹭着,像一只乖顺的大猫。 夏清和侧头,在他的发顶蹭了蹭,以示安抚。 “夏清和,我喜欢你。”谢忱靠在他的背上,小声呢喃。 “嗯,我知道。”夏清和的回答消散在肆意的海风里。 谢忱不知道他听见了,也没有听见他答应了,嗡嗡耳鸣中,还在守着自己心底的小秘密。 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海岸,他多么期待,慢一点,再慢一点,虽然胸腔和咽喉都刺疼无比,他还是想这条路无限漫长下去,只有他和他,紧贴在一起,走到地老天荒,走过很长又很短的一生。 第47章 第47章 你竟然是这样的夏清和 上岸之后, 夏清和带谢忱先去见了节目组的随行医生。 医生检查完说:“虽然呛了水,好在救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行。” 两人往回走, 谢忱的手脚已不再沉重,有夏清和扶着,他也没挣脱。 “都说没事了, 不用来看医生。” “医生说的算,你说的不算。”夏清和冷着脸, “不行就直接认输, 非要逞能,自己有几斤几两没点数。”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谢忱笑道,“不行也得行。” “是行重要, 还是命重要?”夏清和冷声道。 谢忱认真想了一会儿, 说:“那还是行重要。” “我就多余救你。”夏清和扶着人走进房间, 一步没停,直接进了卫生间, 开始解谢忱上衣的口子。 刚才又惊又吓又救人,心里一直绷着一股劲儿,这会儿缓过来, 全身酸软,手指抖得厉害,一颗扣子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逐渐焦躁地撕扯起来。 谢忱握住他的手拿下来, 温柔地说:“别着急,我来。” 夏清和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手收了回去。 谢忱一颗一颗解着衣服上的扣子, 夏清和已经哆嗦着手,三下五除二脱完了自己的衣服,拧开开关,站到花洒下温热的水流中。 几秒钟后,谢忱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谢谢你,我的宝贝。” 这样的温情仅仅维持了一秒,他的双手就被夏清和扯开了,“别乱动,好好洗澡。” 谢忱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后背,是拒绝和冷漠。 他是不是听见了,露出海面时,自己情不自禁喊出的那一句。 该怎么办?以后不会再被允许碰触,不再能够靠近,或者等节目结束,等《南堂北楼》这部戏拍完,他会像所有对他表达过心意的人一样,从此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谢忱手指抠住背后冰凉的墙壁,心里像一窝煮沸的醋,七上八下,酸涩难过。 “夏清和。”他不自觉地呢喃一声。 水流将其淹没,夏清和没有回头,在认真洗头发,白色的泡沫在他头上蓬勃张扬,变换着各种可爱俏皮的形状。 那种清清淡淡的木质香调浓郁起来,充斥整个浴室,和浴室里的谢忱。 夏清和站回水流中心,一团一团的白色泡沫离开发梢,随着流水滑过后颈,背肌,腰窝…… 谢忱伸出手指碰了一下,轻轻地,只敢碰触那白色泡沫的边缘,未触及夏清和分毫。 “发什么呆?还不快点洗。”夏清和洗完走出去,擦了擦身体,将浴巾裹在腰上,回过身来看着他。 “哦。”谢忱垂下眼睑,背过身去,站到水流下。 温热的水急流而下,隐藏了两行泪。 谢忱从卫生间走出来,换好衣服,夏清和拿着吹风机过来,将他按坐在床上,帮着吹头发。 谢忱仰起头,在吹风机的嗡鸣声里,只能看见对方的心口,夏清和此时的温柔给了他莫名的鼓励,他双臂环上他的腰,脸紧紧贴着他的腹部,低声叫道:“夏清和,原谅我。” “别乱动,还没吹好。”夏清和手抵上他的额头推开,轻声叱道。 在头被推开的那一瞬,谢忱的双臂也收了回来,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床上。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手指还在发间轻柔地穿行,“好了。”夏清和朗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咚。”吹风机被扔到另一张床上,谢忱也被推倒,倒在这一张床上。 夏清和的膝盖跪在他身体两侧,眼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下一秒,人就吻了下来,是激烈的吮.吸,啃.咬,凶狠的,炽热的,弥漫着雄性天然的攻击和占有。 悲伤与绝望,以及突然而至的愉悦,各种情绪在谢忱体内绞缠撕扯,他的灵魂如堕深渊,如飘云端。 大起大落中,他右手抚上了夏清和的后颈,迫切地想要拥有,想要反客为主,想要攻城略地,想要去索取,去得到更多。 肩膀刚刚抬起一公分,又被人按了回去,夏清和压着他,凝视着他,唇离开了三公分:“这次换我来。” 夏清和异常温柔地吻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他的眉心,轻轻呢喃:“喜欢你。” 谢忱一下就崩泄了所有力气,躺在那儿,任人施为。 身体却雄赳赳气昂昂地精神了起来。 夏清和碰到,突然就笑了:“刚刚经历生死一线,还没把它吓坏?” “不能坏。”谢忱说,“就因为生死线上走了一圈,它才觉得该及时行乐。” 夏清和扯过被子给他盖上,手隔着被子拍了拍,笑道:“让它消停会儿,你现在需要休息。” “它想要你。”谢忱抓着夏清和的手,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 “只有它想?”夏清和挑了挑眉。 “我也想,我更想。”谢忱起身想去亲他,立刻又被按了回去。 “急什么,来日方长。”夏清和眉眼皆是笑意。 “谢忱,清和,你们在吗?”门口传来陈星星的高音和嘟嘟嘟带着节奏的敲门声。 “敲几遍了,怎么还没来开门,你确定他们回屋了?”陈星星瞪着李镇。 “工作人员告诉我的,说是谢忱掉海里了。”李镇看着纹丝不动,连个回声都没有的门,拿出了一串钥匙,“直接开门吧?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开门,开门,直播转开一会儿,我忱宝就出事了,你们节目组干嘛吃的。】 【快开门,要是谢忱一个人在屋里出什么问题,怎么办,又不能确定夏清和一定也在屋里。】 【清仔还下海救人了呢,说不定也有暗伤,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快开门。】 【开门,开门,一来就遮了摄像头,我就想看看他俩整天在这屋里捣鼓什么。】 【你们是真的勇啊,就不怕里面在做不过审的事儿,让你们主子现场直播?】 【哈哈,来啊,我要看现场直播,没想到追个综艺还有这等福利。】 【吃人血馒头,谢忱都差点死了,你们还惦记这些低俗东西。】 【别护,等着开门打脸吧,各位姐姐妹妹。】 李镇还在犹豫,攥着钥匙往摄影师身后看,那里站着节目负责人。 那人点了点头,李镇是祥云台的主持人,所有行为都代表着节目组的意思,是综艺的主心骨,也是嘉宾中的二五仔。 钥匙伸进锁孔,咔擦一拧,门开了。 夏清和只来得及从谢忱身上收回一条腿,人还跪在床的一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床上下来,拧着眉说:“你们怎么进来的?” 陈星星立马出卖队友:“李镇拿备用钥匙开的门。” “哎呀,敲了半天没开门,我们也是担心谢老师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儿,才着急拿了备用钥匙。”李镇走到床前,转移话题,“谢老师,现在怎么样了?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哪里不舒服,咱们早点去医院,录节目没有身体重要。” “真的没事,麻烦李哥和星星姐了,休息一会儿就行。”谢忱躺在床上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们不打扰你休息了。”李镇又关怀了几句,退后。 陈星星走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看上去确实问题不大,小子,长点记性,以后不要莽莽撞撞地往海里冲,为了粉丝,也得保护好自己这条小命。” “嗯,谢谢星星姐关心。”谢忱说。 “好好休息。”陈星星走到门口突然叫了一声,“清和。” “我在这里看着他。”夏清和应道。 李镇站在门口说:“摄像头留一个吧,粉丝也很担心你们。” 夏清和走到桌子前,将那个摄像头上盖住的毛巾拉下来,镜头直冲着谢忱的床。 “可以了吗?”夏清和看着李镇问。 谢忱整张脸已经怼进了直播间,节目负责人在门外比了个OK的手势。 【忱宝的脸好苍白,看上去人都要碎了,妈妈好心疼,不过嘴唇怎么这么红?】 【清仔好攻啊,夏忱大旗扬起来。】 【不是,谢忱你怎么回事,不是落水吗,怎么看上去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 【就是被狠狠疼爱过,你看他眼里春波荡漾的,哼,我就不说了。】 【你都已经说了,姐妹。】 【啊啊啊,我是不是站反了,清仔才是攻啊?】 【我不要,谢忱你给我支棱起来,落水算什么,真男人就算刀山火海也得立住了。】 【呜呜,忱忱好可怜,万恶的节目组,一点防护都没有,拿嘉宾的命不当命是吗?】 【cp粉别癫了,谢忱都这样了,还磕,少磕一会儿能死啊。】 【哪样了?他高兴着呢,掉下海有老婆捞捞,躺床上有老婆疼疼,你就别瞎操心了。】 【摄像头为证,这么长时间了,他眼睛就没从夏清和身上移开过。】 …… “我可以起来了吧?”谢忱看着夏清和问道。 “冷静了?”夏清和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但说出的话只有谢忱知道,有多么的虎狼之词。 他人避在摄像头之外,倒是敢拿这样的话调侃他。 “要不你过来检查一下?”谢忱起身坐在床上,被子层层叠叠围堆在腰间。 【看得人心里黄黄的,你竟然是这样的夏清和。】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小朋友不用懂,他们在讨论病情而已。】 【你俩这么会说,就多说点儿,爱看,爱看。】 【我就说这屋子里有好东西吧,哼哼,遮了这么久的摄像头,拿我们当外人。】 【谢忱你是自己吃上了,就不管我们这群红娘的死活,也不看看是谁给你找的老婆。】 【走开,走开,我清仔是老公,老公,老公,夏忱大旗永不倒。】 【楼上的姐妹,我劝你合群一点,小心姐姐敲你脑壳儿。】 第48章 第48章 清仔这么辣 午饭的时候, 两人一起出来,去了餐厅。 输的一方,李镇和陈星星都不太会做饭, 食材也有限, 只煮了个青菜汤,一人一碗。 赢的那一方是外面饭店送过来的,每人四菜一汤带上水果, 有鱼有肉,极其丰盛。 谢忱把自己那一份推到夏清和面前:“你的。” 夏清和重新推了回去:“我没赢。”端起自己的青菜汤喝了一口。 “算平局?”谢忱歪着脑袋看他, “可是我的奖品已经拿了, 平局的话,这份饭就得归你。” 【我错过了什么?你们悄悄背着我比了什么?还有你拿到的奖品是什么?忱宝,忱哥, 忱叔, 你说清楚啊。】 【你俩能不能别打哑谜, 急死我了。】 【祥云台之前是故意切直播视角的吧,搞的这么半遮半掩, 简直钓死人不偿命。】 “哎,你俩别让了,一起吃, 大家一起吃。”曲九弦笑道,“量这么足,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对对, 星星姐, 咱俩一起吃。”游冶梦往陈星星那边靠了靠,把饭菜推到中间。 “李哥,咱俩也一起吃。”曲九弦拍拍李镇的肩膀。 “听弦哥的, 一起吃啊。”谢忱端起夏清和放在桌子上的青菜汤,喝了一口,“我先吃点清淡的。” 【操,那是夏清和喝过的,间接接吻,谢忱,你是故意的吧?】 【又悄悄占清仔便宜,你刚才躺床上那么脆弱,全是装的。】 午休之后,节目组安排了冲浪,谢忱因为之前的落水,被强行留了下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望远镜,站在楼顶往海上张望。 被直播间的观众调侃是望夫石。 望远镜里的夏清和乘风破浪,意气风发,是平日里少见的样子,阳光洒在他的发梢、眉眼、身体,他迎着风,笑得蓬勃灿烂,是阳光下烂漫美好的天之骄子。 意气风发,青春璀璨。 与大部分时间,那个清清淡淡、冷冷沉沉的样子,完全不同。 夏清和在浪头上回眸,朝这边看来,隔着遥远的距离,但是谢忱觉得他看到了他。 他在对他笑,张扬地发出一个飞吻。 心脏的跳动再次不规律起来,那个飞吻仿佛一支利箭直直地刺进他的心头。 ———这样闪闪发光的夏清和,他怎么能放得了手,这小小的一颗心房住过了他,又怎么住的进去别人。 “看得到吗?”曲九弦抱着一个长方形的大盒子爬上来,往旁边桌子上一放,转过身才发现谢忱手里的望远镜,笑道,“你装备还挺齐全,借我看看。” 他前段时间拍戏,受了点伤,暂时做不了剧烈运动,便主动留下来,为晚上的篝火晚会准备食材。 谢忱将望远镜递给他:“还可以,能看到一点。” 曲九弦接过来,站在他旁边,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嚯,清和够厉害的啊,冲浪玩得这么溜。” 【嚯,真的是望夫石,一点没冤枉他。】 【嚯,谢忱你个盯妻狂魔,不要太爱了。】 【清仔这么辣,谁能不爱,哼哼,谢忱你命真好,把我老婆还给我。】 【这谁还分得清楚你们是炒作,还是真爱啊。】 【咳咳,就不能假戏真做吗?我爱吃这口饭。】 “他摩托艇玩得也好。”谢忱说,语气里满满的骄傲,忍不住炫耀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你们之前去赛摩托艇了?”曲九弦问道。 “嗯,我太菜,别说追上他,连尾巴都差点看不见。”谢忱笑道。 “哟,输了还这么高兴。”曲九弦拿下望远镜,笑起来,侧头背光眯着眼睛,很有几分调笑的味道。 【啊啊,弦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求剧透,求剧透。】 【弦哥,一个人磕cp多没意思,糖就要一群人磕才甜。】 “虽然输了,但命捡回来了啊,还不值得高兴。”谢忱笑道。 “是该高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福气还在后边呢。”曲九弦对他眨眨眼,拿走了望远镜,“别看了,过来帮忙串晚上用的肉串。” “明天就要回去了,今晚大家好好开心开心。” 谢忱又往海上看了一眼,跟着曲九弦坐到桌子旁边,拿起一次性手套带上,开始往铁签子上串肉。 篝火晚会在晚上八点,太阳彻底落幕,月亮高挂天穹,与海中玉盘遥相呼应。 沙滩上燃起了篝火堆,门口架上烧烤架,各色彩灯从屋顶拉下来,闪闪烁烁,璀璨明亮。 起初只有他们几个人,很快就有游客询问后加入进来,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场子也彻底热闹了,房子里的啤酒全搬了出来。 人多了以后,烧烤完全自助自烤,一直在烤串的谢忱和李镇也端着盘子,加入到玩乐的人群之中。 谢忱在夏清和身边坐下,把手中托盘伸到他面前:“尝一尝。” 夏清和把啤酒换到另一只手上,拿一串翅中,对着火光看了看:“卖相不错。” “尝尝,吃起来应该也不错。”谢忱说。 夏清和咬了一口,点头:“味道比卖相更好,谢老师生活技能满分。” “这就满分,那你对我了解还是太少了。”谢忱拿过夏清和的啤酒喝起来。 “我的酒,要喝自己拿去。”夏清和瞪了他一眼,不过这一眼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娇得很。 “我辛辛苦苦给你烤这一盘,还换不了你半罐酒喝?”谢忱笑了笑,继续喝,完全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我又没让你烤,吃这么多,你是想把我喂胖了,就自己一个人帅吧。”夏清和一边吃得欢,一边吐槽。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谁让夏老师这么貌美如花呢。”谢忱将喝完的啤酒罐往垃圾桶的方向用力一掷,正中桶心,“小气鬼,等着,还你一杯酒。” 他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离开人群,走进了小屋。 夏清和坐在篝火外圈,继续认真啃肉串,不时还要无情地拒绝一下想过来分肉串的人。 “来,还给你的。”谢忱端着一杯橙粉色鸡尾酒回来,“还记得它吗?今晚再来一杯。” Sex on the beach,夏清和盯着酒看了一会儿,又盯着谢忱看,低声问道:“你确定今晚要我喝它?” “夏老师,接受邀请吗?”谢忱在试探,试探自己是否会成为又一个被拒绝的追求者,是否要步那些人的后尘。 夏清和凝视着他,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其漫长,周围热闹的人群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眼中只有夏清和漂亮到极致的脸,在火光照映下忽明忽暗,看不清情绪,也看不清未来的路。 谢忱觉得手很僵硬,似乎已经石化,猜到他是无声的拒绝,却怎么也无法体面地收回来。 过了很久,夏清和才动了一下,他没有去接那杯酒,而是就着谢忱的手喝了起来。 谢忱那只已经石化的手终于活过来,配合夏清和仰头的动作,缓缓地,将一整杯酒全部喂了进去。 “味道很好。”夏清和点评道。 “夏老师喜欢就好。”谢忱笑着说。 “喜欢,这个也喜欢。”夏清和抬了抬手里的烤串,然后又盯着谢忱的眼睛,“都喜欢。” ———都喜欢,也包括你。 陈星星喝疯了,先是拉着游冶梦跳舞,跳着跳着又开始拉别人,一个拉一个,很快一大半都加入进来,开始围着篝火跳舞。 谢忱和夏清和也被拉了进去,跟着大家一起跳舞。 【不是,也没人告诉我夏清和跳舞这么性感啊,你们莲蓬姐姐吃这么好,是一点风声也不透啊,完了,我心动了。】 【莲蓬姐姐悄悄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 【这不是以前谢忱不在吗,跳给谁看呀,都是男人的小心思罢了。】 【呵,演戏像个木头,舞倒是跳得挺骚,他走错赛道了吧,应该去男团扭腰摆臀才对。】 【男团怎么你了,说夏清和就说夏清和,不要拉踩我们男团,男团也不是什么鸟都能进的。】 【不想引战,就闭嘴吧,不然就换个地方开战,别在这里打扰到别人。】 【哟,cp粉跑出来维持秩序,不是你们涂屏的时候了。】 …… 跳了一会儿,夏清和离开队伍,站到啤酒箱子旁,拉开一罐直接开始喝,喝完又开一罐:“渴死了。” “渴了就去喝水。”谢忱去拿他的酒。 “不,我今天高兴,就要喝酒。”夏清和躲过了他的手,得意洋洋又开始喝起来。 谢忱拿他没办法,自己也开了一罐,在旁边陪着喝:“夏老师舞跳得不错啊,真是让人惊喜连连,你还有什么隐藏技能?” “多的是,但不能说,得留着压箱底。”夏清和笑起来,眼睛比天上的月亮还美。 “属洋葱的。”谢忱笑着评价道。 “那致敬洋葱,再喝一个。”夏清和又开了一罐,跟谢忱碰了碰。 “你俩怎么躲在这里偷酒喝,大家都在玩游戏,找不到人。”李镇走过来,将两人拉了出去。 几轮游戏下来,不知道夏清和是想喝酒,还是真的倒霉,一直输,一直被罚酒。 谢忱眼看着他眼神都开始迷蒙了,把人架起来:“醉了,我先把他送回去,大家继续玩。” “我没有醉,我要继续玩。”夏清和挣扎。 “只有醉了的人,才会说自己没有醉。”谢忱手下用力,不让他挣脱,想到他喝醉的样子,步子快了起来,不能放任他那个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 好不容易将人扶进了屋,门一关,夏清和就要亲他,谢忱胆战心惊地将人推开,去遮下午打开的摄像头。 直播间一片哀嚎: 【又来这套,关键时刻拉灯,弄得人心慌慌的。】 【给我放开,放开,我现在恨不得沿着网线爬过去,亲手揭开这块破布。】 【清仔刚才在干什么,我怎么觉得他要亲谢忱,我没看错吧,没看错吧?】 【拉灯是不是要进行限制级活动了,你们最好是的,不然对不起我在这里抓耳挠腮,哼哼。】 【不是,不是,你看错了,喝醉了嘛,行为奇怪点也正常。】 【亲就亲了,喝醉了亲人,怎么能算亲,我哥喝醉了就喜欢乱亲,连我家狗都不放过。】 【祥云台,你不是牛得很吗,这时候怎么萎了?进去啊,把摄像头上的破布给我掀了,我冲vip会员不是为了看这个的。】 谢忱确认过所有摄像头都遮好了,走过去抱住夏清和说:“好了,先去洗澡。” 然而,夏清和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直接搂住他的脖子,啃了上去。 第49章 第49章 以后禁止喝酒 夏清和像个小狗, 亲得毫无章法,基本上是逮着哪里啃哪里。 “就这么急,又不是不给你亲。”谢忱拍拍他, 艰难地将人架进卫生间, 咔一声关上门,靠着墙任眼前人肆意施为。 夏清和在他脖颈处拱来拱去,迫切, 又不得章法。 谢忱看着他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心里爱极了, 却不去配合, 只懒懒地靠在墙上,手指把玩一会儿他的耳朵,接着慢条斯理地去抽他裤子的系带, “宝贝, 夜还长着呢。” 花洒下, 夏清和才寻到一丝章法,指腕垂下去, 拢住,柔抚。 “宝贝,喜欢吗?”谢忱下颌搭在他肩膀上, 说出的话离耳朵极近。 “喜欢。”夏清和哼哼着,舌头有点打结,说得很慢, 不太清楚。 但谢忱还是听清了, 胸腔里被甜蜜的情绪溢满。 “喜欢我吗?”谢忱继续问。 “喜欢你。”这三个字,比刚才说到要清楚有力。 “夏清和,这话我可要当真了。”他一下一下温柔地吻着他的耳朵, “我也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手指压下开关,水流突然而下,浇在两人身上,浴室温度升高,蒸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谢忱捉住夏清和的手,十指相扣拉起来亲了亲,额头抵上他的肩膀:“宝贝,让我缓一会儿。” 夏清和很听话,乖乖地站在那里,不再作乱,右手任由他牵着,左手一下一下玩着他头顶的发丝。 谢忱缓了一会儿,将体内急速流窜将要爆.炸的愉悦压下去,压了一些夏清和的沐浴露在手上,伸到他背后,涂抹,试探。 “可以吗?” 浴室内一时间只剩下流水敲地的声音,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谢忱的心跳开始变快,头脑有些缺氧的发晕。 他没有出声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也许是害羞了,谢忱想,一定是害羞了,这种时候,人都会害羞的,特别是第一次,其实他自己也有一点,才一直用额头抵着夏清和的肩膀,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眼睛。 他想温柔一些,所以极有耐心,一直在表面磨蹭着安抚。 “洗干净了吗?”夏清和突然开口。 “嗯?”谢忱下意识地出了声。 “pp洗干净了吗?”夏清和不太开心地嘟囔,“不要洗头发。” 他这话语气不太对,说得一顿一顿的,带着几分幼稚地耍赖,两手开始笨拙地搓着自己的胳膊。 “讨厌洗澡,讨厌洗澡。” 谢忱惊了一下,抬起头去看他,那张漂亮精致的脸此刻皱成一个包子,眼睛水汪汪的,单纯,清澈,懵懂,还有带着稚气的厌烦。 “夏清和。”谢忱试着叫道。 眼前的人完全不理他。 浴室内所有的暧昧气息荡然无存,谢忱体内喷张的血管也收缩了回去,他心脏凉凉的,还是试着叫了一声:“宝宝?” “嗯?”夏清和抬起头看他,撅起嘴巴,“你帮我洗。” “操!”谢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一拳打在浴室墙壁上,“醉的真是时候。” “啊啊。”夏清和被他吓到了,后退着哇哇乱叫。 谢忱赶紧抱住他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宝宝乖。” 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下来,他捏了捏鼻梁,颓然问道:“我是谁?” “阿姨。”夏清和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谢忱叹了一口气:“行吧,阿姨就阿姨。” “来,阿姨给你洗澡澡。”谢忱又接了一些沐浴露,打出泡沫,在他身上涂抹均匀,“宝宝乖,宝宝洗香香。” 夏清和配合地一会儿伸胳膊,一会儿伸腿。 谢忱后悔了,晚上应该拦着点儿,也不至于现在不上不下地被卡在这里,还得伺候人洗澡。 肉没吃到一口,活是一点没少干。 “不洗头发。”夏清和鼓着腮,推开谢忱的手。 谢忱凑过去闻了闻:“都是烧烤味,太臭了,不洗澡不允许上床。” “宝宝不臭。”夏清和争辩。 “臭。”谢忱直截了当就一个字,手已经抓上了他的头发,快速揉搓起来。 夏清和认命地捂住脸垂下头。 “这就对了,洗干净才是香香的宝宝。”谢忱继续干活,清洗,擦干,吹头发。 一套流程下来,等两人躺到床上的时候,谢忱已经累得不想动了,把灯一关:“睡吧,晚安。” “晚安。”夏清和大声回道。 窗外的歌声、舞声、嘈杂声,渐渐归于平静,只剩大海在独自吟唱。 谢忱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被子掀起的簌簌声,接下来是脚落地板的声音,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夏清和从床上下来了。 “要上厕所吗?”谢忱睁开眼睛,去摸床头灯的开关。 手摸了两圈还没摸到,人已经被拖了回去压在床上,夏清和手脚并用攀在他身上,头一个劲儿地往他颈窝里拱。 “怎么了,宝宝?”谢忱抚摸着他的头发问道。 “章鱼宝宝,你怎么跑了,我一个人睡害怕。”夏清和委屈道。 谢忱突然想到了节目开始时候,在夏清和卧室里拍到的那张照片,一岁的夏清和怀里抱着一个章鱼玩偶睡得香甜。 他拍拍怀里人的后背,轻声安抚:“章鱼在呢,陪着宝宝。” 单人床上睡着两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实在有些挤,为了不让夏清和掉下去,谢忱一直搂着抱着他,不敢深睡,直到天快亮了才扛不住困意,彻底睡过去。 夏清和这一觉却睡得很沉,上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眼皮上,他习惯性地把脸往枕头里埋,额头贴上的不是柔软的枕头,而是温热的皮肤。 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入目是谢忱沉静的睡颜。 许是感觉到夏清和在乱动,被子下环在他腰上的手,无意识地往里拢了拢,人并没有醒。 夏清和抬手遮住落在他脸上的一线阳光,手肘撑住脑袋,细细打量他的睡颜。 那双过于多情的眼睛闭着,人看上去温和沉静了许多。 看了一会儿,手掌遮挡下的阴影已经落到眼睛,他伸手从床头柜拿了自己的眼罩,搭住谢忱的眼睛,然后俯下身去吻他的唇,舌尖一下一下添着。 搂在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谢忱另一只手压着他的后脑,张开嘴要加深这个吻。 夏清和及时避开,压在他身上,脸埋进他的颈窝,嘟囔道:“还没刷牙。” 拢在腰上的手,往下拍了拍,带着惩罚的意味:“不给亲,还大早上的撩拨。” 夏清和理亏,想着怎么转移话题,抬头瞥见搭在谢忱脸上的眼罩被阳光照得闪亮亮,回头看了一眼窗户,笑道:“谁撩拨了,我在叫你起床。” 拍下去的手掌顺便捏捏,头却是一动不动:“亲得太轻了,没叫醒。” “哦,你没醒,那现在说话的是狗?”夏清和笑着说。 谢忱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下边,眼罩掉了,露出那双多情眼,灼灼地看着他:“狗可听不懂人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话落,人已经亲了下去。 夏清和抬手去推他:“该起床了。” “你是不是忘记昨晚怎么折腾我的了?”谢忱动了动,“给点补偿。” “昨晚?”夏清和蹙眉想了想,篝火晚会之后的事情一片空白,“昨晚,我又喝醉了?” “你这个醉酒真磨人,以后禁止喝酒。”谢忱愤愤道。 “你给我喝的酒还少了?”夏清和说。 “那就只喝我给的酒。”谢忱在他脸颊处亲了亲,“记住了吗?” “好霸道。”夏清和笑道,“快起来,收拾收拾行李该走了。” 谢忱也不是真的要做什么,顺着这话,坐了起来,头嗡嗡的,有些沉,他坐在床边按了按额头。 “你昨晚没睡好吧。”夏清和也坐了起来。 “还行。” “都有黑眼圈了,这个还行水分挺大。”夏清和起身往卫生间走,“你几点的飞机?” “下午两点,你呢?”谢忱说。 “我12点的,一会儿吃完早饭就要坐船去主城机场。”夏清和开着卫生间的门,在里面说,“你吃完,回来补一觉再走吧。” 谢忱走进去,从背后抱着他:“不睡,我要跟你一起走。” “你在机场干坐两个小时啊。”夏清和说,“我要飞巴黎,明天我妈生日,回去给她过生日,晚两天回剧组,跟韩导请过假了。” “呀,岳母大人过生日,我不得准备个礼物。”谢忱笑道。 “滚。”夏清和撞了他一下,“谁是你岳母。” “你要是更喜欢婆母这个称呼,我也可以配合。” 谢忱自从听了这个消息,人一下来了精神,松开夏清和,在屋子里转着圈想该送什么礼物。 东西要好,夏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送的东西不够好,那不是送礼,是打脸。 但又不能太贵重,太贵重了,简直无异于自爆,感情还不明朗就跑到父母面前自爆,就是自寻棒槌,等着被棒打鸳鸯。 价值合适,还要能讨巧,提前刷刷好感,时间还这么紧迫,实在是个大问题。 “别想了,想了也没空去买。”夏清和洗刷完出来,“有这时间,你不如补会儿觉。” “不行,来得及,肯定来得及。”谢忱走进卫生间洗刷,脑子还在快速转着。 吃早饭的时候,他也有些心不在焉,突然想到什么,扒拉两口饭,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你上次戴在脖子上那个苍鹰玉雕,在哪里买的?”谢忱打给发小。 “哦,你节目录完了,想给谁买礼物?”陆衡打趣道。 “废话少说,快点给我地址。”谢忱急道。 “给你地址也没用啊,要预约,你不是今天回京城吗?来不及。”陆衡说。 “就没点其他办法,我急用,真的急。” “有是有,不过,你得告诉我要送谁,要是哪个榨干.你的小妖精,就算了。”陆衡说。 谢忱左右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说:“送我未来岳母大人,够不够?” “哟,你这是追上白月光了,还是移情别恋了,这么快就要进入婚姻的坟墓?”陆衡笑道。 “你再废话,耽误了我的事儿,就等着挨削吧。”谢忱气道,“下次你小侄女过生日,我没有档期了。” “哎哎,我说,我说,你不去,那祖宗不得要我的命。”陆衡求饶,“你给萧淮打电话,他跟老板熟,运气好遇到老板心情美丽,还可以进藏品库选。” “嘟嘟嘟……”陆衡已经被挂了电话。 他扔了手机,兀自笑起来:“这小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第50章 第50章 他有什么目的? 谢忱一通折腾, 时间倒真赶上了。 翌日清晨,法国波尔多一处庄园,阳光穿过落地玻璃窗照在餐桌上, 夏清和拿着一片土司在细致地涂抹草莓酱。 “宝宝, 参加综艺好玩吗?”穿着法式长裙坐在上首的谭凝笑着问他。 她漂亮优雅,眼睛澄静明亮,完全看不出已经有了三个这么大的孩子, 她似乎就是那句“岁月从不败美人”的真实写照。 “还行。”夏清和说。 “宝宝,这次和搭档相处的很好呀, 交到新朋友了。”谭凝笑着说。 这个孩子缘浅, 从小性子就淡,与家人相处都不太亲密,发生过那件事情之后, 更是无意识地把自己包裹进了一个壳里, 朋友多是点头之交, 爱情更是拒之门外。 到处飘飘荡荡的,活得没有世俗气。 就算是身为母亲, 也觉得永远与他隔着一堵厚厚的墙,触不到,摸不着。 “交新朋友好, 多交点朋友,多出去玩玩。”夏惟琛先接道,潜台词就是少回来打扰我老婆。 夏凌月翻了个白眼:“阿和, 有空多回来陪妈妈, 妈妈很想你的。” “臭丫头,你就多余回来。”夏惟琛瞪着眼睛,叱道。 “我回来看妈妈的, 又不是看你这个糟老头子。”夏凌月瞪了回去。 夏清和与夏明涧安静吃饭,完全无视掉桌面上的交锋,这样的针锋相对,贯穿了他们的成长过程。 大姐与父亲好像天生不对盘一般,家里的老阿姨说:“大小姐从出生起就与先生不对盘,一听见先生的声音就哭闹,先生进月子房找夫人,天天跟做贼一样,声都不敢出的。” 但是在外人眼里,大小姐像极了老夏总,更准确的说,是三十年前的夏总,叱咤商场,精明刚猛,如狼似虎,眼光狠辣,下手果决。 同辈份的老头子们现在大多还在位子,偶尔宴会上遇到夏惟琛都要赞叹:“夏总,真是生了个好女儿,让人羡慕啊。” 有羡慕,也有挤兑,毕竟这女儿确实生的好,生意越做越大,夏氏已经顺利完成权力交接,至少还能再旺三十年,可也好过了头,把自己老爹搞回家养老了,小棉袄有点烫人呀。 “对啊,宝宝下次什么时候休息,回来陪妈妈住一段时间呀。”谭凝笑着看向夏清和,并不理会丈夫与女儿的交锋,多年经验所得,她一参与劝解,火只会越烧越旺,不理会,自然就偃旗息鼓了。 “不确定,这部电影的拍摄时间没法预测。”夏清和说。 “哦。”谭凝的声音有些失落。 “韩陵的电影都这样儿,要求高,他自己事儿又多。”夏明涧立刻解释,然后转移话题,“阿和综艺里的搭档,就是他这部电影的搭档,说起来,两人还挺有缘分的。” “真的吗?小伙子看着人很不错唉,宝宝要好好相处呀。”谭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那你们还要再一起好久,慢慢处。” 夏清和意味深长地瞟了夏明涧一眼,淡淡应声:“嗯。” “谢忱?”夏凌月熄了战火,看着夏清和问道。 “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谭凝接道。 “x电总局谢副局的儿子。”夏凌月说,“那确实可以好好处一处。” “姐,你连这个都知道?”夏明涧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到调查家庭背景的阶段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他也没想到上次要捶的小子,原来背景这么强。 “哦,之前听人提过一嘴,就记住了。”夏凌月说,“我记得小圆说过,阿和新戏的搭档好像就叫谢忱,突然想起这一茬。” “处不处,跟他是谁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夏清和淡淡道。 “阿和是拍戏,跟你的生意经不一样。”夏明涧说。 夏凌月毫不在意,笑道:“现在是没关系,等你成了夏氏传媒总裁,不就有关系了。” “你要涉足传媒?”夏惟琛蹙眉道,“我们家根基在实业上,不要净搞那些虚的。” “老头子,退休了就好好养老,好好保养身体,外面多的是年轻帅哥排队等着给我们当后爸呢。”夏凌月哼道。 “臭丫头,你找死。”夏惟琛气得直接站起来了。 “阿凌,这种话不可以说,跟爸爸道歉。”谭凝板着脸,又拍了拍夏惟琛的手背,“你也坐下。” 夏凌月不情不愿地道了歉,算是暂时休战。 夏明涧从桌子底下踢了踢夏清和的脚,寻找作为观战者的认同。 “我对当什么总裁没兴趣,姐姐真要做,还是另外请专业人士吧。”夏清和说完,擦了擦嘴角。 早餐结束,一家人回到客厅,夏惟琛拿出准备的礼物送给谭凝,亲了亲她的脸颊:“老婆生日快乐,年年岁岁貌美如花。” 因为晚上有生日宴会,所以他们家人的活动一般安排在早上。 谭凝笑着接过盒子,当场打开,里面是一朵手工制作的牡丹绒花发簪,惟妙惟肖,如同真的一般。 “我亲手做的。”夏惟琛邀功道,“喜欢吗?” 年轻时候,送过了各种珠宝首饰,衣服名包,现在年纪大了,反倒觉得那都是些俗物,他开始花费时间,亲手制作打磨一些手工礼物。 谭凝自然是极喜欢的,把发簪放到夏惟琛手中,让他帮自己簪上。 年少时候的喜欢,经过几十年岁月侵蚀,光鲜如初,不曾有丝毫褪色,不曾被怠慢一分,这样一个人,一份感情,如何能不喜欢。 喜欢的不是礼物本身,是这个人,这份感情。 发簪戴好,她也在夏惟琛的脸颊亲了亲。 夏清和看着这样温馨甜蜜的一幕,突然就想到了谢忱,谢忱也是总喜欢亲他,轻柔的,热烈的。 夏凌月送了一套拍卖会上收的蓝宝石首饰,就一个字“贵”。 夏惟琛对此,很是嗤之以鼻。 夏明涧送了一款很难买到的限量款包,轮到夏清和的时候,谭凝高兴道:“快给我看看,今年宝宝给我画了什么。” 夏清和十岁开始,跟着母亲学过两三年画画,从那以后,谭凝便指定了每年的生日礼物要他一幅画,虽然他学的半桶水,但母爱滤镜太厚,谭凝非常喜欢,每一幅都挂在她的小展厅里。 今年的画是一幅海景,之前在马耳他度假时候画的,深蓝如泪的海,与海上澄明圆满的月,沉静,悠远,冷寂。 这不是一幅适合作为生日礼物的画,当然这么多年,夏清和送的每一幅都与此大同小异,很难有欢快明朗的主题。 但是今年,谭凝打开画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应该换一幅,他想换成那三天两夜的海和月,时间却来不及了。 “宝宝又进步了呢。”谭凝爱不释手,“妈妈很喜欢。” 夏清和不知道,他的每一幅画,都会被拿去给专业心理医生研究,用来判断他的心理状况。 当年出事以后,刺激太大,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那段惨烈的记忆被封存了,医生建议不要把他当病人,像普通孩子一样对待就好。 这件事情只有夏惟琛和谭凝知道,连夏凌月和夏明涧都不了解。 谭凝拿起另外一个盒子,夏清和介绍道:“谢忱托我带过来的生日礼物。” “这孩子也太有心了。”谭凝非常高兴,“你怎么不邀请他一起过来玩啊。” “他还有行程。”夏清和说。 “看来跟宝宝的关系真的很好,下次一定要带过来玩呀,宝宝还从来没带好朋友回家玩过呢,妈妈也很想招待一下宝宝的朋友。”谭凝说着话,礼盒已经拆开了,里面是一个玉镯,一环紫玉里夹了一段青玉,正好雕刻成一只葡萄玉镯,青玉做两片叶子,紫玉串成葡萄,设计巧妙,雕工精细。 夏凌月看了一眼:“值两三百万吧,送这么贵的礼物,他有什么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小孩子交朋友,就是人家很喜欢我们宝宝,爱屋及乌罢了,两三百万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我们回个伴手礼就是了。”谭凝说。 “他不送苹果不送梨,专挑葡萄,这叫什么?投其所好,知道你住在葡萄园里,爱画葡萄。”夏凌月哼哼道,“也未免太用心思了。” 夏清和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插话,思绪已经飞到了地球的另一边,礼物打开之前,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如此仓促的时间,他还用了那么多心思。 “你这丫头,看什么都要讲你的生意经。”谭凝叹了一口气。 “阿和,他是不是有什么项目需要资金?”夏凌月看向夏清和。 夏清和陷入自己的思维里,一时间没有听见,他这种状态小时候常有,家里人倒是见怪不怪。 了解一点点状况的夏明涧,出声解围:“姐,没那么复杂,他跟阿和关系处得好,准备礼物的时候用点心也正常,说不定就正好遇到了这手镯呢。” “他们认识时间不长,真要定制,时间不够。”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又跟程云树搅合在一块了。”夏凌月说,“这小子不太行,程家的传媒业务在他手里半死不活的,我计划终止跟他们的合作,成立我们自己的传媒公司,或者试试收购他们,你给牵个线?” “算了吧,终止可以,收购没有戏,萧惹盯着,要是想卖,早被萧惹吞了。”夏明涧说,“别人要碰,最后就是两败俱伤。” “不至于,萧惹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夏凌月说。 “遇到程云树,他理智不了。”夏明涧说,“谣传他俩是有过一腿的关系。” 夏凌月扑哧一声笑了:“萧惹闷沉沉的一个人,竟然喜欢程云树这个小废物。” “也没有那么废。”夏明涧打哈哈,在夏凌月眼里,大部分人估计都是小废物。 “你身边怎么这么多gay,你不会也是吧?”夏凌月笑着说,“听说gay之间都自带信号塔,互相吸引的。”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夏明涧连连摆手,突然想到坐在一边的弟弟,又解释道,“现在性向已经多元化了,喜欢同性还是异性,都是很正常的事。” “我没说这个不正常,你紧张什么?”夏凌月笑起来,“你要是,就大方承认,我们家又不是什么不开明的家庭,是不是妈妈?” “对,喜欢男孩子也可以,最重要的是认真对待,有交往对象,要带回来给妈妈看看呀。”谭凝说,“不过,你跟清寻不能在一起,还挺遗憾的,多好的青梅竹马,今晚清寻应该也会过来。” “好久没见清寻姐了。”夏清和笑起来,他虽然还没开始为性向担忧,以前也没注意过家人对这方面的态度,如今听了这些话,却很开心。 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把谢忱带回来。 50-60 第51章 第51章 这么快? 宴会厅内宾客云集, 夏清和跟几个熟人打过招呼,一个人端着酒杯,上了二楼露台, 靠在栏杆处, 极目远望是黑蓬蓬无边无际的葡萄架。 葡萄已经收完,在风中簌簌作响的,只剩日渐干枯的藤枝与叶子。 天际是一条看不见的漆黑线条, 翻过这条线,继续走下去, 在地球表面走一个弧, 转到脚下,此时太阳初生,不知道谢忱起了没有。 一件柔软的羊绒大衣落在肩上, 挡住了卷过来的冷风。 “出来也不知道披件衣服, 晚上的风凉, 比不了白天。”夏明涧责备道。 夏清和侧头笑道:“你不是也没穿。” “我喝太多了,现在燥得慌。”夏明涧叹道, “邵清寻不知道发的什么疯,非要拼酒,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清寻姐有男朋友了吗?”夏清和随口问道。 “不知道, 那么凶,谁受得了。”夏明涧哼哼道。 “我觉得,还挺温柔的。”夏清和喝了一口酒, 笑道。 “假象, 你们看到的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她从小就会做面子工程,揍完人, 哭着跑出去说别人欺负她。”夏明涧想起小时候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说她了,本来就是躲她的,再说下去,我感觉后背发凉。” “后背发凉是冷的吧?”夏清和说,“让人送件风衣过来。” 夏明涧摸了一把额头的汗,伸手给他看:“不用,我是真热,你在这儿盯着黑黢黢的葡萄园想什么呢?这会儿藤上也没有葡萄勾引你。” “没想什么,就是屋里人太多,出来躲个清净。”夏清和说。 “一下午乱的,我还没问你呢,那礼物是怎么回事?”夏明涧侧过身子凝视着他。 “就随手带过来的,他要送,我也不好拦着。”夏清和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向远方。 “你俩真处上了?”夏明涧有些震惊,“这么快?” 虽然上次他提了建议,但是,但是,这也太快了吧。 “算是吧。”夏清和顿了顿,“也没有很快。” “不是,你上次不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不喜欢男人吗?”夏明涧眉心蹙了起来,“就这么快弯了?那他之前是真直男,还是假直男?” “不知道。”夏清和握在酒杯上的手指紧了紧,杯子中的酒液荡了一下,生出几圈看不清的涟漪,一如此刻他的心湖。 “回去聊聊,问清楚,别让人骗了。”夏明涧在他肩上拍了拍,“他要敢欺负你,跟哥哥说,哥哥去揍他。” “你要去揍谁啊?夏老二。”一道清甜的女声从背后插.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夏明涧嗖一下转过身去,瞪着那个在寒夜里穿着抹胸礼服裙的女人。 “走进来的啊。”邵清寻端着酒杯立在那里,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不能进吗?门口也没立‘禁入’的牌子呀。” 夏清和觉得身上一凉,风衣已经被抽走了,正被夏明涧披在邵清寻肩上:“穿这么少,也不怕冻死。” “呵,你拿阿和的衣服献殷勤。”邵清寻嘴里哼哼,人却站在那里任由夏明涧给他披衣服。 “什么阿和的衣服,这本来就是我的,刚才给阿和穿了一下。”夏明涧抬头看向夏清和,“你直接回房休息吧,我一会儿跟妈说一声。” “还有,献什么殷勤,我用得着给你献殷勤。”夏明涧给她披好衣服,已经松了手,“我是怕你在我们家冻病了,邵总又让我负责,我可付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清寻姐,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夏清和伸手跟邵清寻碰了碰杯,将杯子中最后一口酒喝掉。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邵清寻说。 “没有,本来就要回去了。”夏清和笑笑,打开露台的门,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侍应生,往楼上走去。 “你也知道打扰了,知道打扰还闯进来,从小到大都没点眼力见。”夏明涧冷哼道。 “你要揍谁?连我都打不过,还揍人,从小到大都没点自知之明。”邵清寻冷笑。 “是,邵大小姐最厉害,你出来到底要干什么?吹吹冷风洗洗脑?” “我听说你被人揍得差点毁容,过来八卦一下啊。”邵清寻笑道,“小道消息遮遮掩掩的,也听不明白,看个笑话都不爽快。” “那你找错人了。”夏明涧抬手捏着领带结调整了一下,“无可奉告。” 夏清和回到房间以后,盯着与谢忱的聊天界面看了很久,信息还停留在他到家报平安的那一刻。 多久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所以,是他的错觉,一切都是假的。 说好了,假装谈恋爱,只有他一个人愚蠢地假戏真做了。 因为时差,失眠到凌晨一点,夏清和起床拉开了卧室的窗户,冷风浩浩荡荡地灌进来,卷起窗纱,在黑暗里翻滚。 他穿着一身轻薄的丝绸睡衣,坐在床上,沐浴在冷风之中,如果明天生病,就可以不用登机回去了吧。 缓一段时间,他会想起来,那只是一场戏,没有什么真做。 抬手拍了一张起舞的窗纱,幽静飘渺,被风撕扯,被夜吞没,轻荡不自控。 手指轻点,发在了朋友圈。 [宝贝,去把窗户关了。]几秒钟后,谢忱的消息突突跳了出来。 谢忱:[明天不想回来了,是吧?捶桌,爆哭。] 夏清和起身关上窗户,重新缩回被子里,回道:[关了。] 谢忱:[宝贝真乖,想你了,宝贝有没有想我?] 想了,夏清和在被子里笑了一下,手指却高冷地打出两个字:[没想。] 谢忱:[心碎了.jpg。] 谢忱:[我不信,快点回来,我要亲自检查小清清有没有想我。] 夏清和脸倏然热了起来,一晚上喝的酒在体内蒸腾翻滚,他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蹭了一会儿,重新拿起手机。 夏清和:[不准在这里浪。] 谢忱:[好,那回来当面浪。] 夏清和转移了话题:[起这么早,你这两天很忙?] 谢忱:[嗯,天天被韩陵当陀螺抽,在补个人部分的拍摄,他好像受了什么大刺激,人有点癫狂。] 夏清和:[那你忙吧,我睡醒就回去。] 谢忱:[好,不准再开窗,宝宝晚安。] 回到剧组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谢忱发来信息,让他先睡一觉,晚上过来找他。 夏清和浅浅睡了两个小时,便起来了,做了脸部护肤,又拉开衣柜挑选衣服,换了七八套还是不满意,看着铺了满床的衣服,突然笑了,他这是在干什么?像个傻子一样。 最后直接穿了套最简单的运动服,将满床衣服裹了裹,一起扔进衣柜里,闭紧柜门。 手机有新消息进来,是谢忱可怜巴巴地说,[拍摄不顺利,还不知道几点结束,宝宝先睡。] 夏清和一颗心正热烈着,哪里睡得着,把消磨时间的Switch找出来,静音玩着游戏,随时注意对面的声音。 在游戏里那个管道工死死活活了无数遍之后,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他扔下游戏机,从猫眼看出去,是谢忱的助理在开门。 谢忱歪靠在一边,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全身每一处都写满了疲惫。 等到小舟从对面房间出来离开,他才走出去敲门。 “怎么又回来了?”门被拉开,谢忱并没有往外看,转过身往浴室走。 夏清和关上门,悄声走到他身后,从背后环上他的腰,抱住。 谢忱身体僵了一下,停住步子,低头看着腰上那双手:“怎么还没睡?” “下午睡多了,睡不着。”夏清和撒谎。 “别抱,脏。”谢忱拉开他的手,“等我先洗澡。” 这个澡洗得很快,夏清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谢忱已经裹着浴巾出来了。 看到夏清和坐在床上发呆,他直接扑了过去:“夏老师今天很主动呀,知道在床上等。” 吻落下的时候,脑子立刻被烧着了一般,只剩混沌一片,刚才在想什么都已经不记得。 两个人就像是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遇到了盼望已久的绿洲,急切,渴慕,想要更多来解救干涸的生命。 夏清和的运动服一件一件掉落在地上,与白色的浴巾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解不开,散散乱乱,找不到头绪。 “谢忱。”夏清和的声音像润了雨,带着潮气。 “小清清……很想我。”谢忱声音很轻,很慢。 “谢忱。”夏清和在催他。 然而,那只手渐渐没了力道,松松地握着,最后垂了下去。 “谢忱。”夏清和被吊在半空中,有些焦躁。 那人却不应声,也不动。 猜着他是又玩花样,等着他去求。 夏清和曲膝碰了碰,又叫了一声名字。 谢忱还是没动。 他愤愤地起身去捏他的脸,才发现人已经睡了过去。 就算是睡着了,也掩盖不住满脸的疲惫。 夏清和心疼地吻了吻他的眉心,满身火气泄了个空,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关了灯,在旁边躺下,十指相牵,进入梦乡。 梦里有他,也有他。 第52章 第52章 你很好。 昏暗的电影院内, 两位西装绅士并肩坐着,目光凝在光影变换的幕布上,垂落的手已经绞缠在一起。 十指穿插, 揉捏掌心, 轻掐指尖,都引不来身旁人一丝回应,叶澜生叹了口气, 将那只手包裹进自己的大掌里,安了心, 继续看电影。 落幕后, 从电影院出来,时候尚早,街上人来人往, 小摊生意旺盛, 俗世烟火, 蓬勃热闹。 “走一走。”叶澜生当先迈步往前走去,他是很少逛这种地方的, 但与身边人走走,不管哪里都觉得好。 玉芙卿看着他选择的方向,顿了一下, 才跟上去:“先生想走走,还是另一个方向清静些。” 前方不远处,看着灯火热闹, 其实都是些底层人消遣的地方。 劳累了一天, 弄着几个钱,出来喝一碗兑了水的劣酒,品两口碎沫茶梗沏的茶, 松散松散,与长街另一端的汽车酒楼,是天壤之别。 “就想去瞧瞧热闹。”叶澜生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卿卿在北平长大,来过这里没有?” “来过几次。”玉芙卿被他带着往前走。 “那今天卿卿给我做向导,带我吃喝玩乐。”叶澜生笑道,“刚才的电影就那么好看,都入迷了,是不是被里面的女主角勾了魂儿?” 他们看的是一部外国电影,女主角丰满漂亮活泼,穿行于高楼大厦纸醉金迷之间,寻找爱情。 “没有。”玉芙卿说,“就是觉得楼竟然可以建那么高,人在地上抬头都看不到顶,路那么宽,全是汽车,铁疙瘩转一转,东西就直接出来了,有些不真实,先生在外面念过书,外面的世界当真是这样吗?” “是这样,也不是这样。”叶澜生笑道,“哪里都有穷人,就算是国外,也不是人人都能开上汽车,住上高楼,吃不上饭的也大有人在。不过,从科学的方面来讲,现在西方确实领先我们很多。” “谢谢先生。”玉芙卿浅浅笑道,虽然他还是不太懂科学是什么。 “嗯?”叶澜生看他。 “谢谢先生带我看外面的世界。” “那作为回礼,你也带我看看前面的世界。”叶澜生的手臂从他肩上收了回来。 “好,我请先生吃糖人。”玉芙卿笑道,“跛腿李的糖人很甜,小时候看到别人吃,馋了很久,有一次拿到的打赏多了些,我就悄悄留下一个铜板,来买了一个。” “那时候你几岁?”叶澜生问道。 “十一岁,当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两个衣着光鲜的人,走进这里,一下惹了许多眼光,大家打量着,避让着,那笔挺的西装看着就昂贵到了天上,若是给碰脏了,刮破了,不是他们能赔得起的。 “真这么好吃?我今天要好好尝尝。”叶澜生当然不是突发奇想要往这里走,他问霓春楼的跑腿小子,你们玉老板最喜欢吃什么? 小子想也没想,就说:“玉老板最喜欢吃八角街跛腿李的糖人,每次赚了大钱的时候,就让我去给他买一支。” 那小子每次都能顺便得一支,又哪里知道,玉芙卿是每次赚大钱,都要遭一场大罪,身子苦,心里苦,就想要一口甜吊吊气。 “李师傅,麻烦给我做一个孙行者。”他们停在一个摊子前,摊子前立着一根扎了草的木头杆子,草上插着几个糖人,手艺并不精湛,摊子上也乱糟糟的。 歪着一条瘸腿的李师傅正在熬糖,抬头看了一眼:“少爷往后退退,别溅了衣裳。” 被这样叫了一声少爷,玉芙卿有些脸红,他退了两步问叶澜生:“你想要什么?《西游记》,《水浒传》,各路神仙,或者小动物,都行。” “你为什么要孙悟空?”叶澜生看着那些粗陋的糖人问道。 “因为孙行者神通广大,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小时候听了这个故事,他做梦都想有孙行者的本事,一个筋斗翻出戏楼那高到看不见边际的围墙。 “你都孙悟空了,那我要一个唐玄奘。”叶澜生笑看着玉芙卿,眼前这人白生生的,就是那人人都想尝一口的唐僧肉。 糖人制好,玉芙卿上前付了钱。 “还要看别的吗?”玉芙卿将唐僧递给叶澜生,“其他的,我也不太熟,只能随便看。”他其实没什么机会出来松散,后来更是不适合过来了。 “哟,这不是霓春楼的小芙蓉吗?卖.屁.股的都当上少爷了。”一个公鸭嗓子叫唤道,“这屁.股真赚钱。” “老癞子你羡慕了?你想卖,也没人愿买,羡慕不来。”有人接话道,引得人群一阵哈哈笑。 玉芙卿拿糖人的手泛起青白,人僵立在那儿,没有回头,心脏像浇了一桶搀着碎冰碴子的水,凉穿了身体。 “你找死!”叶澜生怒喝一声,就要动手。 夏清和拉住了他的手,哽着嗓子说:“别,脏了你的手。” “好,听你的,不脏手。”叶澜生拍拍他的手,然后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钞票,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扬了扬,“谁把他嘴抽烂了,这张钞票就归谁。” 那是一张外国的钞票,这些底层人,一两个月都赚不到,有眼力的一见那钞票,就跳了出来,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着老癞子的前襟狂扇起来。 老癞子嗷嗷惨叫着,嘴角很快就见了血。 周围瞬间寂静无声,只剩老癞子的惨叫在几家灯笼火光间穿行。 玉芙卿没有回头去看,他不怕人骂,怕的是在叶澜生面前被骂,那层纸一般的伪装,轻易被人撕碎,将他的肮脏扒开来,袒露在叶澜生面前。 也许是这段时间过的太美好了,像一场梦,让他忘记两人的初识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 啪啪啪,一声一声的巴掌,扇在老癞子的脸上,也扇在他的脸上。 等到惨叫声渐渐熄灭,老癞子彻底昏死过去,叶澜生笑着把钞票点在那个魁梧汉子手上:“感谢这位义士路见不平。” 两人坐上汽车,玉芙卿垂眸盯着手中的孙悟空,其实不太像,连金箍棒都是歪的:“抱歉。” 叶澜生抓过他的手,包在掌心,温声说:“不用抱歉,你很好,哪里都好,不要理会那些烂人。” “我……”玉芙卿张了张口,声音哽在嗓子里,难以发出。 说什么?说我很脏,我不是自愿的,我有难言之隐……在事实面前,一切都是苍白的借口罢了。 他沉陷了,忘记了两人本来就是客与娼的关系,因为叶澜生没付过钱,因为他没上过他的床,就好像两个人真的清清白白。 他教他读书识字,他带他看山看水看新事物,他温柔体贴,他珍惜爱护,他把他当一个人来看。 他沉陷在他所有的柔情里,被关怀着,被爱护着,所以忘了身份。 “什么也别说,你就是最好的。”叶澜生将他抱进怀里,下颌蹭着他的发顶,“我们来吃糖人。吃一口唐僧肉长生不老,吃一口唐僧肉烦恼全消。” 叶澜生把自己的唐僧伸到他唇边,笑着说:“快咬一口,我把第一口唐僧肉给你吃。” 玉芙卿咬了一口,叶澜生赶紧问:“甜吗?” “甜。”他靠在他的怀里,点点头。 甜,但是没有你甜,以前只觉得甜到发苦,今天这一口却只有绵绵密密的甜。 玉芙卿没有起来,就那样靠着他,一下一下吃着手中的糖人,汽车平稳前行。 想要手中的糖人不要变小,想要这条路越走越长。 “过。”韩陵左边一只熊猫眼,右边脸颊两个创可贴,锁了好几天的眉头,终于舒散开来,“不错,清和进步很大,现在的状态要保持住。” “谢谢韩导。”夏清和笑道。 “没事,我们回了。”谢忱手臂搭在夏清和肩上。 韩陵暼了他的手一眼:“接下来清和要拍跟母亲的戏,你收着点,别太腻了,影响他状态。” “行。”谢忱把手拿下来,哼哼道,“遥控器算是被你拿手里了。” “走吧。”韩陵坐回去,拿起本子写写画画,忙起来。 卸完妆,谢忱跟着夏清和蹭上保姆车:“难得今天能早收工一会儿。” “韩导的脸怎么回事?”夏清和拿过保温杯喝了两口里面的姜茶,顺手递给谢忱,要不是他刚见过夏明涧,还以为两人又互殴了一顿。 “我从随云那听到一点儿,具体的也不知道,好像是跟他那个黑粉有点关系。”谢忱喝了一口姜茶,赞叹道,“原来姜茶也能煮得好喝啊,感觉我以前受的苦都白受了。” “那以后就不受了。”夏清和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小圆,“以后多煮一杯,给谢老师。” “好的,老板。”小圆笑着应声,参加综艺的时候她没跟着,回来之后,感觉天都塌了,那姓谢的竟然登堂入室,越来越放肆了。 她抵制了两次,被夏清和谈话敲打了一番,如今彻底躺平了。 多煮一杯茶算什么,又没让她半夜来送小雨伞,已经很好了。 现在工作不好找,大小姐不问,她就当不知道了。 “黑粉已经不满足网上,线下动手了?太危险了,他没报警?”夏清和眉心蹙了起来,他还记得,上次那黑粉一人独战各路群雄的凶悍,以为只是个嘴利,手快的,没想到现实里手也挺厉害。 “没报警,听说韩导没输,上去一口,把那黑粉直接亲吐了,哈哈哈。”谢忱笑得停不下来。 “他不是直男吗?”夏清和眉毛蹙得更深了,每次见到他带人,都是带的女孩子啊。 “是直男,直男也不影响亲两口啊,又不是真做。”谢忱笑道,“那黑粉小子肯定恐同,这个槛儿估计大半年心里都过不去,韩陵也太损了。” 夏清和真是替他哥捏了一把冷汗,幸亏韩陵当时没来这一招。 “别担心你哥,韩陵这次肯定是打不过,急眼了,才出损招。”谢忱安抚道。 “哦。”夏清和拿回杯子,心中嘀咕,你这就是在说我哥不行呗,哼。 第53章 第53章 他没睡过。 今天这场戏在逼仄的小院里, 拍的是玉芙卿与母亲张氏。 扮演张氏的白秋云是电影学院副教授,赵意是她的学生,能演这个类似替身的角色, 就是经她介绍牵的线。 所以夏清和做完妆造一出来, 就见到了立在门口的赵意。 他长得其实比夏清和稍微高一些,十九岁的年纪,身形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瘦削, 面庞清俊,双目明澈, 一见到夏清和笑得八颗牙都露了出来:“夏老师, 早上好。” “嗯,早上好。”夏清和浅浅应了一声,京郊的初冬冷得厉害, 他的戏服还是薄薄一层衬衣加件西装, 此时外面套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 凉意扑面,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夏老师,您拿这个暖暖手。”赵意从提着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白色波斯猫样子的玩偶, 伸到夏清和面前,“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阴天,就给大家准备了几个暖手宝, 都是新的, 刚冲完电。” 初冬时节,临着个阴天,比晴天总是要冷上七八度。 夏清和往前边瞥了一眼, 白秋云,韩陵,随云手里都抱着一个,就是样子各有不同。 再看他手中提盒绷紧的带子,便可猜到里面还有。 “谢谢,费心了。”夏清和接过来,摸到边缘的缝隙,将手伸进去,双手立刻被暖融融的热意包裹,“你今天没戏吧,怎么过来了?” “被老师拧过来的,要求现场学习。”他说的时候眼睛眨了眨,带出几分俏皮的抱怨。 夏清和突然想起,上学时候,那些因为过于优秀,被选进各种竞赛训练队的同学,也总是嘴角上扬着抱怨:“唉,周末两天又没了。” 他从来都不是优等生,周末一天也没少过,所以没有体会过,这种开心着骄傲着抱怨的奇妙心情。 “你很优秀。”夏清和笑着看了他一眼,那笑有些情不自禁,也有些意味深长。 “没有,没有,我刚入门,还要多跟夏老师学习。”赵意摆摆手。 “哦,好学生可不能跟我学,我连门都还没入呢。”夏清和笑道。 “夏老师,太自谦了,您演的特别好,真的特别好,好几次我在现场看的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赵意激动道,“我觉得您这部电影一定能拿奖。” 这话夏清和并没有当真,恰好剧组助理过来喊人,他浅浅笑道:“借你吉言。”又抬了抬手中的猫咪暖手宝,“挺好用的。” “准备一下,开始吧。”韩陵抱着一只老虎头的暖手宝,缩在监视器后边。 夏清和清了清嗓子,试了两句,才放下暖手宝,脱掉外面的羽绒服,走到院子里划定的位置。 “准备好现场收音。”韩陵盯着监视器喊了一声。 这场戏从玉芙卿清晨吊嗓子开始,这是唱戏人,每天必做的功课。 他选的还是《贵妃醉酒》的一段,从低调门开始,一遍一遍,调门逐级升高,回环往复,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唱。 这一片住的都是底层人,东边有东边的哐当声,西边有西边的吆喝声,中间夹杂着咿咿呀呀的调子,没有讲究人,也讲究不起,所以谁也不觉得打扰谁,也不觉得被打扰,都忙活着扒拉每天的两顿饭,没空理会别的。 “当啷——”,铜盆子摔在地上的声音,这次是从他身后的屋里传出来的。 玉芙卿转过身走到窗前,问道:“娘,怎么了?盆子翻了,我进去收拾收拾。” “砰!”窗户被什么东西砸开,哐当撞到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差点扇在玉芙卿脸上,幸亏他常年练功,身子还算敏捷。 “咔嚓——”砸开窗户那东西,又飞了一会儿,终于落了地,玉芙卿余光瞥见,是母亲的药碗。 他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当先迎了一阵劈里啪啦的骂。 “唱唱唱,唱一早上,除了烦人,有屁用。”张氏靠在土炕上,伸手去摸烟枪,“三五天的唱不了一场戏,赚那几个小钱,让你老娘我喝西北风去?” “看看你,洋服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少爷呢,还真抖起来了,以为自己真有少爷命,哪个少爷的老娘,整天喝西北风。” “看看你那张脸,天生就是趴在地上让男人撅的命,一身狐狸味比暗馆子里的娼妓还骚。” “披了洋人的皮也盖不住天生的骚味,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遇到你爹那个烂人,生了你这么个下.贱玩意儿,老了老了住在这破房子里,连口好饭都吃不上。”张氏的嗓门极大,骂起儿子来什么净往下三滥里骂,左邻右舍,墙外胡同,三丈远的地儿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她在作践儿子这方面,从来不怕丢人,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儿子是个被男人弄的脏东西。 这一会儿,东边的哐当声也停了,西边的吆喝也没了,四周静悄悄的,玉芙卿知道,他们都在竖着耳朵听热闹,听张氏骂儿子。 玉芙卿惨白着一张脸站在窗外一动不动,双手死死攥着,指甲扎疼了手心,他也无所觉。 只能听着,只能听着,但凡他还一句嘴,迎来的就会是十倍百倍更难听的骂声。 “勾搭上个小少爷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戏也不唱了,钱也不要了,一天天的,就撅着身子让别人白弄。” “娘!”玉芙卿吼了一声,他实在忍不得那些脏话挂到先生身上。 他是地上的烂泥,怎么糟践都行,先生是天上的明月,不应该沾染这些污秽。 “你吼我,你为了个男人吼我,我生你,养你,背着你要饭来到北平,路上差点饿死,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还是个人?” “你以为男人靠得住,越是年轻英俊的越靠不住,你看看你爹,除了留下一身债,管过我们一天?” “你看看你护着的白脸子少爷,住那么大的宜平饭店,连一个钱都不给你,在人家眼里,你连一个钱都不值,你身子就那么痒,上赶着让人家凿。” “这洋装皮鞋,不是给你买的,是嫌弃你脏,找块好布包包,看着顺眼才玩得下去。你倒是每天乐呵呵地打扮上了,伺候男人多了,还看不透,真是天生的下.贱胚子。” “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玉芙卿盯着脚尖重复道,不知道是在说给张氏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哈哈,你还做梦他把你收房,真是天大的笑话,谁会收你一个不能生不能养,底下多个把儿的男人进后宅。”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男不女的鬼样子,你可真敢想。” “作孽啊,作孽的东西生出你这样不男不女的孽障。” “娘,娘,别说了,我去赚钱,我这就找人去排戏,以后每天都唱,每天都唱。”夏清和抬起头,脸色白到近乎透明,祈求着床上骨瘦如柴的妇人,那是他的母亲,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生身母亲。 “戏要唱,钱也得要,你现在就去宜平饭店,找那个白脸子少爷要钱,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也没有能够白睡的人。” “要不到钱,你就去宜平饭店闹,看他丢不丢得起这人。” “娘,他没睡过,他没睡。”玉芙卿努力辩解。 “一天天的,跟你从白天腻歪到晚上,腻歪地戏都没时间唱,你说没睡过,你骗鬼呢。” “你不去,你不去我去,我爬也要爬去,正好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让你失了魂,连钱都不要。” “娘,我去,我现在就去。”夏清和转身往外走,连手指都是灰沉沉的青白。 拉开大门,白日里来帮工照顾张氏的老妈子,正立在门口倾着耳朵听动静,突然见着人,吓了一跳,急叫道:“玉老板。” “进去吧,进去收拾收拾。”玉芙卿没有看她,僵硬地吩咐道。 老妈子如蒙大赦,嗖一下钻了进去。 玉芙卿碎了,夏清和也要碎了,这场戏结束的时候,韩陵的话刚落地,那忍在眼里的水,便滚滚落了下来。 眼前递过一块一次性毛巾,他接过来捂住眼睛,手指很快.感受到了湿意。 “呜呜,嗝,呜呜,嗝……”场中还有个哭得更凶的。 夏清和按了按双眼,抬头看过去,是赵意,手中的毛巾也是他递过来的。 “你哭什么?”夏清和问他。 “呜呜,嗝,夏老师,您演得太,太感人了。”赵意打着嗝,哭着断断续续地说完。 “终于能出声了,使劲哭吧。”小圆惦着脚尖把羽绒服披到夏清和身上,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抓住羽绒服边缘,低声说,“我来吧。” “你采访录完了?”夏清和抬起头看他,他头发一丝不苟,发胶打得真厚。 “嗯,录完了。”他给夏清和拉上拉链,又扣上每一个防风扣,然后抓起他的手,捧在手里搓,“凉透了,比冰棱子还凉,怎么不在里面多穿两件。” “显胖,效果不好。”夏清和任他摆弄。 赵意盯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眼睛从铜铃,慢慢变小,最后垂了下去,嘴巴从能塞进去鸡蛋的喔形,渐渐阖上,最后彻底瘪了下去。 从震惊,到失落,这场转变来得凶猛又快速。 “清和这次演得很好。”饰演张氏的白秋云走过来。“未来可期。” “谢谢白老师,还需要您多多指点。”夏清和笑着说。 “别客气。”白秋云伸手拍了拍赵意,“你小子发什么呆呢?不是说,这趟过来给我当助理的吗,水呢?你想把老师渴死?” 第54章 第54章 我累了 回酒店的车上, 白秋云将手中京巴狗头的暖手宝递给旁边的赵意。 赵意接了收进脚边盒子里,把保温杯拿出来给她,里面泡着枸杞大枣:“老师, 您喝一口暖暖。” 白秋云接过来, 笑道:“你呀,来给我当助理是假,想伺候别人才是真的吧?” “老师。”赵意有些羞窘, “我这不是往前辈面前刷个脸熟嘛。” “跟老师就别装了,十九岁青春正盛, 看到个漂亮人儿, 那少年情丝就跟雨后的春笋一样,拼了命的长,遮也遮不住。”白秋云说完, 拧开杯子喝了一口水, “不过, 你得听劝,别往夏清和跟前凑。” 赵意有些拘谨地问道:“因为谢老师?” “哦, 谢忱啊。”白秋云说,“刚才看到那些,你也别当真, 韩陵拍戏就是这么个方式,喜欢深挖,也喜欢取巧儿, 让演员真情实感的入戏, 至于拍完能不能出戏,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也因为如此,他选人不拘泥于成熟演员, 只要符合他心目中的角色,什么人都敢用,这对于你们新人、想转型的偶像明星,甚至是过气演员,都是好机会。” “嗯,谢谢老师帮我引荐。”赵意说。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你如果不符合,韩陵也不会卖我面子。”白秋云继续说,“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在戏里跟夏清和是情敌是对手。” “你现在演技还不够成熟,往前凑多了,演戏时候,眼神难免就露了情绪,他是这部戏的核心,韩陵不会动他,但脾气上来踢走你,是分分钟的事儿。” “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人生这么长,你们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执着于眼前的一时一节,事业为重。” “嗯,我知道了。”赵意情绪有些低落,“谢谢老师教我。” “至于谢忱,你倒是应该多往他跟前凑凑,不管是从戏本身出发,还是学习演技和培养人脉上,他都更有价值。” “你也不要多想他跟夏清和的事儿,就韩陵的习惯,他们基本就是为了入戏调动情绪,在培养感情,再说了,这个圈子里剧组夫妻也是常见的事儿,别看在剧组的时候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一杀青立刻欢欢喜喜一拍两散。” “别。”此时被说的谢忱跟在夏清和脚后挤进房间,正想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呢,只是被对方无情的拒绝了。 夏清和心情有些低落,不想腻歪,他今天直接走的,连妆都没卸,之前还哭过,现在想起来,眼妆肯定花了,更是不想让谢忱继续看他花里胡哨脏兮兮的一张脸,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我帮你把羽绒服脱了。”谢忱抱他的手,直接解开防风扣,捏住拉链帮他脱了羽绒服,挂到门后的衣架上。 “你回去吧。”夏清和继续往里走,声音淡淡的,“我今天累了,想早点睡。” “累了就先去沙发上躺着,我给你卸妆。”他的赶客,谢忱仿佛没听见,自说自话地往卫生间走,收拾了一筐卸妆用品出来,夏清和还站在那里没动。 “去沙发上躺着。”谢忱拉着他往沙发走。 夏清和把头扭到一边,说:“我自己卸。” “我东西都拿出来了,快去躺好。”谢忱加大了力道,“别拧着脑袋了,不丑,宝贝就算变成熊猫眼,也是全世界最帅的熊猫。” “你才熊猫。”夏清和轻轻哼了一声,倒在沙发上,视线凝在谢忱脸上,看了一会儿,突然幽幽地说,“玉芙卿真可怜,你说上百年前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有,也没有。”谢忱拿着浸完化妆水的化妆棉,“把眼睛闭上,敷一下。” “说人话。”夏清和嘴里哼哼,眼睛还是听话的闭上。 谢忱把化妆棉轻柔地敷在他的眼上:“听韩陵说过,这戏没有原型,没有玉芙卿的原型,但是玉芙卿又是旧社会很多人的缩影,是底层乾旦,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是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也是想要追求新知识的年轻人。……多重命运的裹挟,成了玉芙卿这个人。” “那叶澜生呢?”夏清和又问,脸上已经被涂了卸妆油。 谢忱双手沾了水在他脸上轻轻打着圈,帮助乳化:“叶澜生,就是属于玉芙卿的叶澜生啊。” 夏清和没再出声,谢忱问他:“你搭理赵意干嘛,一看那小子就没安好心。” “就一小孩儿,你干嘛?”夏清和说。 “十九岁不小了。”谢忱哼道,“都会撅着尾巴献殷勤了。” 夏清和脸上的妆已经卸完,睁开眼睛看着谢忱,笑道:“比你小六岁呢,多鲜嫩的年纪。” “是鲜嫩,细胳膊细腿,跟颗没发育完全的豆芽菜似的。”谢忱冷哼道。 “他哪里招惹你了。”夏清和脸色又淡了下去,“在戏里还是你的小宝贝呢。” “别胡说,我的宝贝只有你一个,戏里戏外都一样。”谢忱捏捏他的脸,然后收拾了卸妆工具送回卫生间,顺便自己把采访时上的妆也卸了。 “呵,修炼多久了,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夏清和躺在沙发上没有动,继续想玉芙卿,想叶澜生,想母亲张氏。 被骂,被羞辱,被打,玉芙卿从小到大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是因为张氏根本不是他的母亲,甚至对他带着恨意。 母亲骂他是贱种,别人说戏子的儿子生来就该唱戏,他从一出生就被按在了这条路上,挣不脱,跑不掉,所有痴心,皆是妄想。 痴心,妄想啊…… 茶几上放着明后天的剧本,夏清和捏了捏鼻梁,伸手抽过来。 玉芙卿看上去好似被张氏骂醒了,其实不过是又一次向命运低下了头。 二十多年里,他习惯了这样向命运低头,因为次数太多了,心里的痛反而因为麻木而淡了许多。 其实,他很怕不再痛了,不痛就是彻底麻木,彻底麻木之后就是行尸走肉。 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在这世上活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玉芙卿身体打了个冷颤,眼神清明了几分。 正在给他贴包头的跟包停了手,说:“玉老板,可要去解手?” “不用。”玉芙卿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呆呆看着,“你继续。” 跟包重新拿起假发片,继续上妆。 这时候一个眼熟的小子掀开布帘子,跳进来,玉芙卿见了,问他:“消息送到了?” “送到了,我亲口跟叶先生说的,一个字都不差。”小子笑嘻嘻道,“叶先生就是大方,每次都赏我钞票,以后有这事儿,您都支我一人儿,我准都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每次?还有哪一次?”玉芙卿板了脸盯着他,也有几分凶像,“你给我说清楚,不然以后用不得你了。” “哎,哎,没有哪次。”小子支支吾吾道,“就是前几天,叶先生来的时候跟我打听您最爱吃什么,我就……就说您喜欢吃跛腿李的糖人,说了句实话,也没有添油加醋。” 玉芙卿看着镜子里秾艳的妆容,已是活脱脱一个女娇娥,不自觉想到母亲的话,“你一个不能生不能养的男人,还想着别人能真把你收房。” 是呀,怎么敢生这样的痴心妄想。 “叶先生怎么说?”他眼睫微微垂下,不再看镜子里那张贵妃脸,他扮贵妃,扮虞姬,扮西施,扮得再美,华服丽妆下,也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又岂能寻得他的明皇,他的霸王,他的范公子。 “叶先生说,您没空去看他,他便来看您。”小子笑着说,“还说,请您唱完了以后,到楼上陪他喝茶。” 玉芙卿手指绞缠着,一颗心都被捏在了一起,冷汗渗出后颈,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他要来,他又要看到他不堪的人生,看他为了几个钱与满堂的男人调笑。 回到霓春楼的戏台上,玉芙卿那层被叶澜生一点点塑起的光鲜漂亮的外壳,彻底被敲碎,重新露出里面狰狞污脏的一片。 时光仿佛回溯到最初,他是台下听曲的看客,他是台上卖唱的戏子。 胡琴一响,共聚一堂,热热闹闹,繁华一场。 胡琴停了,大幕落下,曲终人散,各归天地。 ———不要,不要来,他在心里喊着。 可是人来人去,又岂是他能做主的。 “玉老板,恭喜啊。”正晃神间,一个粗嘎的声音穿过布帘子刺进来,接着帘子被掀起,管事的走进来,“大富贵啊。” 玉芙卿这会儿嗓子有些紧,没张口,只拿一双眼睛问他什么事儿?哪里来的大富贵? 管事的也不恼,从怀来掏出一沓钞票,按在妆台上:“从今儿起,你就把扣子扣紧了,安安心心地在台上唱戏就好,以前那些花头都撤了。” 玉芙卿的视线落在那叠钞票上,洋人的钞票,那日在八角街起冲突的时候,他在叶澜生手上见过。 “有大老板包了一月的场,票咱们可以继续卖,就一条要求,你只唱你的戏就好,不必整花头。”管事的笑着点一下桌上的钞票,“可不是遇上了大富贵吗,这是你的那一份,好好唱。” “这大老板是谁?我可得去敬一杯茶,好好谢谢。”玉芙卿说。 “大老板没露面,就遣了一个跑腿过来办事,一个跑腿就能办这么大的款子,用的还是洋人钞票,可见身家厚着呢。”管事的笑着说,“人不露面,咱们也不能强求,好好把戏唱好了才是要紧的。” 玉芙卿拿过钞票装进胸前的钱袋里,贴着砰砰乱跳的心脏。 原来,他这一个假贵妃,也寻到了自己的明皇。 第55章 第55章 青梅竹马 这衣服解开容易, 想系上却是难,一场子唱下来,满堂倒彩, 还有那闹事的, 叫骂的。 “爷们花了钱是来看你卖弄,不是来听鸟叫的。” “退钱,退钱, 脱都脱了,现在又想穿回去, 把钱吐出来。” …… 不论台下闹得多凶, 玉芙卿只一心认认真真地将戏唱好,他知道二楼包厢里,有个人在看着他, 在守着他。 叶先生帮他将扣子扣起来, 他自己也要立住了, 今日多少骂声,他都不觉得苦, 只觉得甜,因为在这肮脏浊世里,有一个人在护着他。 楼里管事的遣人将闹事客人看住了, 就连想上台打赏的,也被一并拦下,由跑腿的小子们帮忙转交。 确保了玉芙卿的人身安全, 毕竟, 若是他伤了唱不了了,这一个月的包月银子,不知道还捂不捂得住。 曲终, 玉芙卿在后台卸了妆容行头,换一身清爽的浅绿色长衫,踏进二楼那间包厢。 那张艳俗的床还在,他却已觉得恍如隔世,多久了,不曾在这间屋子里,对人曲意逢迎,任人肆意践踏。 一切都从与眼前的叶先生相遇开始。 “站在那里做什么?”叶澜生靠着椅子笑道,“你不想我,我可是想你得紧。” 玉芙卿转身阖上门,笑着接道:“先生又打趣我。” 耳朵尖尖泛着红,人却是已经走了过去,抬手去添茶。 叶澜生一把将人搂进自己怀里,按到腿上,笑道:“没有,都是真话,我现在真是一天也离不开卿卿。” 他在玉芙卿耳边贴了贴,盯着他笑:“人家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现在是体会到了。” “可不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先生嘛。”他眼神幽幽,里面全是羞人的情儿,“卿卿把字学会,便不来就我了,想得我心慌慌,如饿死一般。” 叶澜生流连欢场多年,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道行深不见底,三言两语便能哄人一颗心。 他爱你时,千般好,万般好;厌弃之时,又最是冷漠无情,徒留伤心人落泪自苦。 玉芙卿只抿唇笑,端起茶盏:“借花献佛,多谢先生帮我。” 叶澜生也不去接那茶盏,就着玉芙卿的手,喝了一口,板着脸道:“下边的人越来越不顶用了,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惹到你耳朵里。” “弄得我今日跟上门邀功一般,让卿卿看轻了。” 他拿过茶盏放回桌子上,抓着玉芙卿的手按在自己心脏处,委屈道:“其实我真是因为想你才来的,见不着你,它都要不跳了。” “嗯,我都知道。”玉芙卿感受着掌心下心脏蓬勃的跳动,心中如吃了蜜一样甜,自己的胸腔也跳动得厉害,他另一只手也抓起叶澜生的手放到自己心脏处,“没有多想,我也是真心地想谢谢你,我的心跟先生是一般样子的。”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那只压在心脏上的手,攀援上移,扣住怀中人的后脑,仰起头吻了上去。 这唇那样软,那样香,让他着了迷,痴了心,日日都想亲一亲,吻一吻。 “哪有这一句。”夏清和将人推开,板着脸凶道。“说好的陪我对戏,你乱添台词,还加戏,这一段哪来的吻戏。” “这不是情绪到了,没把持住嘛。”谢忱笑道,“正说明夏老师演得太好了,我入戏太深。” “真的可以?”夏清和从旁边桌子上拿起剧本,蹙着眉又看起来。 “真的,已经非常完美了。”谢忱抽走他手中的剧本,“明天肯定能一遍过,相信我。” 夏清和看他说的认真,感觉应该真的差不多了,就要起身:“谢了,你可以回去了。” “用完了就扔,这可不是夏老师的风格。”谢忱用力将人扣了回来。 “我还就是这种风格。”夏清和被人按下来,也不恼,只挑挑眉毛,“怎么了,不喜欢?” “喜欢啊,喜欢得不得了。”谢忱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夏老师这不是还没用吗?用用,用用再扔。” “不行别硬撑,别到一半又睡过去了。”夏清和哼哼道。 “哎,那次是意外,真的是意外。”谢忱有些羞窘,“不能一次就断生死啊,夏老师,再给个机会。” “一次不行,百次不用。”夏清和微微抬起下颌,一派公主骄矜的姿态。 “那请夏老师试试,到底行不行。”谢忱说着话,爪子已经开始挠人。 夏清和忍不住咯咯笑着,左右支绌,很快便被翻身按到了沙发上,任人施为。 “你前几日受戏里影响,心情不佳,我都没敢动,天天忍着。”谢忱扯着他的衣服边缘,“今天难得心情好,奖励奖励我。” 夏清和脚蹬着他的肩膀,冷哼道:“我心情不好,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姓叶的欺负卿卿,但凡他手指漏点钱财,玉芙卿又怎么会被骂。” “叶澜生不花钱才是动了真感情,都要有个过程嘛,他也需要慢慢认清自己的真心。”谢忱去咬他的喉结,那条月退一下就被压过了头顶,手指在踝骨处来回抚着,极为心动,“夏老师真厉害。” 夏清和先天条件好,又练过几年功,柔韧度跟舞蹈演员不相上下,轻轻一抬就是标准的一字马。 谢忱的脑子里,走马观花地滚过五花八门各种梦境,手心全是汗,浸湿掌下踝骨,眼睛更是越来越红,越来越凶厉,想把所有梦境都来一遍,想得脑子都要燃了,汗液沿着下颌线滴落,一下一下点在夏清和的喉结上。 夏清和看他眼神风云变幻,人却不动,手指挠了挠:“想什么呢?汗流成这样。” “我……我……”谢忱喉咙发紧,有些说不出来,总不能说,我想把你这样那样,太冒昧了,显得他很不端正。 “你什么?”夏清和催他,非常好奇,“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我怕说出来,吓着你。”谢忱牙齿咬了一下唇,试探着说。 “你这样子,没吓着我,倒像吓着你自己了。”夏清和指尖从他的鼻上刮下一滴汗,笑着说。 “我想看你一字马。”谢忱直直盯着他说。 “现在不就是,看啊,谁不让你看了。”夏清和说。 “想那种时候看。”谢忱压低了声音。 夏清和笑道:“你还没学会走,就想着先跑了。” “允不允许嘛,夏老师。”谢忱撒娇地亲一亲,“真的好想,夏老师这么厉害,就疼疼我好不好。” 他这样求着,夏清和的心哪里受得了,一下就软了,脸倒是还绷得紧:“现在不行。” 这口一松,谢忱激动地连连说:“好,好,现在不弄,都听夏老师指示。” 其实没有这句话,今天也不能真怎么样,明天整整一天的戏,夏清和晚上对戏,对的情绪正好,他也不敢放肆,将这股情绪打断。 虽然求着哄着要奖励,其实也不过是浮皮潦草地纾解一下,增进一点感情。 谢忱如此爱他,自然知道夏清和为了这部戏做出的牺牲,如今拍摄过半,更是将整颗心整个人都揉入了玉芙卿这个人物,对自己的表演要求越来越高,愿意为了角色一遍一遍地磨,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 他爱他,愿意助他飞得更高,行得更远,成为更好的人。 所以他克制,他隐忍,就算情到浓时,夏清和点了头,他也没有更进一步。 “时机不对。”谢忱吻一吻他的脸颊,“我想做的更好。” 他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给夏清和一点压力。 清清白白,不落一点痕迹,让他明天可以安心上戏。 两人并排躺着,窗外夜色已深,夏清和的双眸还带着雨后水润,侧过头去看他:“别走了。” 谢忱嗯了一声应下,往旁边靠了靠,也侧过头,两人额头相抵,无声而笑。 “你说,要是当年没有没有被换该多好。”夏清和说着,与他十指相扣。 “都是造化弄人。”谢忱握紧他的手。 “也不好,那样受苦的就变成了叶澜生,玉芙卿如果知道,肯定也是不舍得。”夏清和说着,自己已经苦恼上了。 “不会。”谢忱说,“张氏不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受苦。” “如果人生没有被换,也没有分离,他们一起长大该多好,就算叶澜生是佣人的孩子,玉芙卿肯定也舍不得欺负他。”夏清和盯着天花板,喃喃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知相伴。” “那佣人的孩子勾搭少爷做这种事,小心被老爷太太打死。”谢忱说。 “你真是煞风景。”夏清和松开相互交握的手,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 谢忱顺势抓住他的手,亲了亲,一脸忧愁地说:“这是事实,我勾着你做这种事情,其实每天都在担心被你爸爸妈妈姐姐哥哥打死。” “一点也没看出来。”夏清和把手抽出来,冷哼道,“再说了,我哥来一次,你就吓坏了?原来这么没用。” “怎么没用了,好用着呢。”谢忱拉过夏清和的手,展示了一下,“都怪韩陵跑太快,我本来是准备躺平了,任大舅哥揍。” “遇到了夏老师,我这辈子注定要牡丹花下死。” “难怪让你来演叶澜生,油嘴滑舌,甜言蜜语,风流多情,简直就是叶澜生的现实版。”夏清和说。 “风流多情,我不认。”谢忱翻身去亲他,“我特别专情,就专情你一个,不管是身还是心都是你的。” 感受到变化,夏清和羞着脸,推了一下:“别疯,睡觉了。” 第56章 第56章 心疼了? 十一月二十七, 是谢忱的生日,剧组在下榻酒店给他安排了一场生日宴。 地点在三楼的宴会厅,时间是晚上, 这一天, 剧组下午早早收工,所有人都等着晚上好好乐呵一场。 从下午到晚上宴会开始,都没见到夏清和的身影, 电话又打了一遍,还是无法接通。 虽然小圆说, 夏清和只是回城处理一下家里的事, 晚上肯定能赶回来,但谢忱还是心慌。 忍不住往韩陵站着的地方看一眼,心沉了又沉, 场内已经响起生日歌, 礼花四起, 满堂欢笑中,随云和赵意推着六层高的蛋糕缓缓走进来。 谢忱理了理领带, 收敛了眉宇间的焦躁,换了满面笑容,走进舞台中央。 燕雁将一个金色的生日发箍戴在他头上, 笑道:“谢老师,该许愿了。” 满室静寂,烛光飘摇, 谢忱闭上眼睛, 在心中念到,希望夏清和能原谅我。 从十九岁对夏清和一见钟情起,他每一年的生日愿望, 都是希望夏清和也喜欢他,爱他。 直到今年第一次变了。 睁开眼睛,蜡烛吹灭,满堂掌声,台下熙熙,唯独不见那个清俊的身影。 窗外幽黑,只能看到噼噼啪啪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 沾满雨水的玻璃,好似无数片棱镜,一面照射出欢声笑语,暖意融融,一面是凄风苦雨,深夜寒凉。 “几点了?”夏清和从车窗蜿蜒的水流上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碎裂的手机,出声问道。 “九点二十。”司机从前方回道,“您别着急,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 “嗯。”黑色迈巴赫在雨夜中急速穿行。 夏清右手捏了捏鼻梁,往后靠在座椅上。 今晚一切都非常不顺,先是定好的取礼物时间被一拖再拖,接着他的手机在停车场掉了,被路过车辆直接碾碎,再就是突降暴雨,高速路发生了交通事故,只能绕路回来。 但这一切扔然挡不住他雀跃的心情,左手轻轻抚着旁边的盒子,期待着谢忱见到它那一刻的欢喜。 盒子里是给谢忱准备的生日礼物,一枚蓝宝石戒指。 这枚戒指重点不在于他的价值,而是意义,上面镶嵌的蓝宝石,是他出生时候,奶奶送的礼物,也算是他的伴生石。 奶奶一生爱好收藏宝石,家里每个孩子出生,都会从自己宝箱中挑一个宝石赠送,那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寓意夏家的每一个孩子都如宝石一般珍贵。 他出生时候六斤二两,这颗水滴形蓝宝石正好6.2克拉,奶奶觉得有缘,说这一颗天生就该属于他。 这颗宝石伴随了他二十三年,从今以后它会被赋予新的意义,伴随在另一个人身边,一个对于他来说,非常珍贵的人。 等不及驶入地下停车场,车子带着一声蜂鸣停在酒店大堂,门童还没走近,夏清和已经提着礼物盒子开门下车,径直往电梯走去。 宴会厅大门开着,里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目光扫视一圈,一眼没有找到今晚的寿星。 他穿过人群,往前边的主桌寻去。 大家喝着,闹着,尽兴了,互相串桌而坐,走到最前边,也没见到谢忱,他拉过吆喝着高歌的随云,问道:“谢忱呢?” 随云脸上已经显出酒后的酡红,眼珠子慢慢转了一圈,笑着说:“清和,你来晚了,得自罚……自罚三杯……三杯……三杯……” 他喝的舌头都大了,有人起哄道:“三杯,三杯,又三杯,随编这是要咱们夏老师喝九杯呢?” 随云摇头晃脑地点头:“清和……给不给面儿?” “随遍,今天是谢老师的场,要看夏老师给不给谢老师面儿?”又有人笑着起哄。 “喝是没问题,我得先把手上礼物给谢老师送去,来晚了,先去给寿星赔罪。”夏清和笑着说,“各位看到谢老师了吗?” “哎哎,我知道谢老师在哪儿,你先喝,喝完我给你引路。”商略快速戳完手机,坐在椅子上也开始起哄。 “行,看来这一关你们是不想让我过了,那就来吧,咱们速战速决,别耽误到下半夜,我这生日礼物过期了。”夏清和笑着去拿桌上的酒,扫一眼桌子,餐具混在一起,也看不出来都是谁的,“服务员,麻烦给我拿个杯子。” 杯子递过来,制片人燕雁接了过去,笑道:“我来倒酒。” “好。”夏清和松开拿酒瓶的手。 燕雁倒了第一杯,只落了杯子三分之一的量,一群人吆喝着不干,说她偏心。 “三杯换九杯,就是这个量,酒在我手里,我说的算。”燕雁将酒瓶往桌子上一磕,话说的斩钉截铁。 夏清和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笑着说:“谢谢燕姐。” 燕雁继续添酒,笑道:“不用谢,大家喝多了都是瞎闹,我知道你还有正事,不耽误你。” 夏清和今天心情好,倒也不在意,一杯接一杯,喝得很快,虽然换了九杯,其实燕雁倒酒时候偏心得厉害,九杯加起来,最多也就两个满杯的量。 酒喝完,他盯着商略:“商大摄影师,请吧。” 商略伸手一指:“沿着走廊往前,走到头的露台。你来之前,我看到他往那边走了。” “谢了。”夏清和跟大家摆摆手,转身往宴会厅外走。 他一路走的急,推了门直冲上露台,寒风携着雨丝扑面而来,将只穿了西装的他吹得打了个冷颤儿。 露台上空空荡荡,除了肆虐的寒风,不见半个人影。 也是他太急了,这样冷的雨天,谁会跑露台上找罪受。 后退两步,回到走廊,身后突然传来谢忱的声音,他急急转身,露台的门都还没有阖上。 长长的一条走廊,同样不见半个人影,他仔细去听,声音是从旁边一间休息室传出来的。 门缝开了两根手指宽,透出一条昏黄的光,和一把懒散的声音:“怎么又扯到夏清和身上?” 夏清和?听到谢忱以这样的音调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将要推门的手停住了。 脚定在门口,无形中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阻着他进去。 那是谢忱的声音,只是与平日的温柔小意不同,带着凉薄与调笑,是他没听过的。 “随口问问,看你这股热乎劲儿,以为动真情了。”这是韩陵的声音,与他在片场咬着烟指挥江山的调子一摸一样。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戏外你浓我浓,戏里缠缠绵绵。”谢忱声音里带着笑,是不正经的笑,带着轻蔑的笑,“看我演的多好,连韩大导演都骗过去了。” “你最好是演的,别玩脱了,自己掉坑里。”韩陵冷哼道,“因为我的戏,让你们老谢家断子绝孙,我妈得打断我的腿。” “你算算,你妈跟我都隔着多远了,怎么还惦记着让我传宗接代呢。”谢忱觉得好笑。 “看到你生儿子是我姥爷的遗愿,把这个任务传给了我妈。”韩陵说。 “三爷爷真行,比我爷爷管的还宽,我爷爷都没留下这样的遗愿。”谢忱感叹。 “你爷爷还没死呢,哪里来的遗愿。”韩陵冷笑道,“你自己弯了没事儿,别真跟夏清和玩真的就行,这样对你俩都好。” “多虑了,我对传宗接代不感兴趣,不过我对夏清和也不感兴趣。”谢忱吊儿郎当地说,“他长得是漂亮,在床上也挺带劲儿,不过我还真不好男人这一口,为了你这部戏我牺牲这么大,后边的补偿别忘了。” “没问题,只要保证顺利拍完,陆衡的剧本我接了。”韩陵说,“你对这个发小倒是掏心掏肺的。” “那当然,一个摇篮里睡大的感情,是别人能比的吗?”谢忱有些得意。 “啪嗒。”一颗泪珠掉在锃亮的皮鞋上,迸溅开来。 夏清和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心脏像是被无数根冰凌化作的钢针扎透了,又凉又寒,疼到麻木。 手中的礼盒,因为他的后退,轻轻摇晃,此刻是多么刺目,嘲讽。 是别人能比的吗?他比不了。 不对,他连别人都不是,他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因为演技差,需要谢忱忍着恶心来带他入戏的人。 什么甜言蜜语,都是演的,都是演的,谢忱的演技真好,真好啊…… 不能哭,有什么好哭的,他也没有喜欢你,没有……什么都没有…… 夏清和仰起头,让盈满眼眶的泪水倒回去,转过身往长廊深处走去。 盒子里的蓝宝石戒指取了出来,重新放进去的,是从他西装上取下的钻石胸针,翘着尾巴的响尾蛇,与第一次见面时,谢忱戴的那一枚同系列。 不过在蓝宝石戒指面前,它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在靠近宴会厅的休息室门口,他遇到了谢忱的助理小舟,把礼盒递出去,勉强笑道:“帮我转交给谢老师,祝他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吹了风,头有些疼,就不过去了。” “夏老师您好好休息,我给忱哥打电话,让他去看您。”小舟脸上有些担忧。 “不用了,我得早点睡,你们好好玩,别打扰大家的兴致。”说完,他直接往电梯走去,背影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走廊另一头的休息室内,韩陵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两秒,抬起头说:“人走了。” 谢忱双手盖住脸,瘫倒在沙发里,哪里还有刚才的慵懒闲散,整个人像是瞬间脱了水分,枯萎了一般。 心脏如同有一把钝刀子在一下一下割着,割得血肉模糊,割到片片散开,不成一块。 他已经这样痛了,夏清和呢?他的清和呢? “你休息一下吧,我先走了。”韩陵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不要做无谓的事情,我不接受前功尽弃。” 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缕白烟飘飘升起,与窗外的狂风暴雨不同,倒是有一些岁月静好。 假象,都是假象,平静的表面下,是更加恐怖的风暴肆虐。 谢忱怔怔然盯着头顶明亮的吊灯,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天前,韩陵把他叫进来的时候。 一本手指厚的剧本被放到他面前,那是未来半个多月的戏,现在还处于保密状态。 “看看。”韩陵说。 谢忱看完,一张脸肉眼可见的惨白,他知道这是一出悲剧,从拍定妆照的时候就知道。 只是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这么快,刀子会扎的这么深。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韩陵点着一根烟儿看着他。 谢忱回看着他,这张脸上的伤已经好了,是更进一步,让人厌烦的极端自信自我,他说:“就不能让他自己演?” “清和的演技已经进步很快了,我觉得他可以自己演好。” “他可以自己演好?演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韩陵吐一口白烟,冷笑道,“我为什么要为了次等效果,出钱出力等三个月。” “谢忱,这个角色是你跟我求来的,你答应过的事儿,不要忘了。”韩陵逼视着他,“叶澜生这个角色不是非你不可,你不能帮他入戏,那就换别人,有的是人乐意,比如新晋视帝万少颜,听说他跟夏清和关系很不错,估计两个人配合起来会更好。” “韩陵!”谢忱怒瞪着他,“你就非要这么不讲情面。” 韩陵冷笑道:“在我这里,电影之内没有情面,你是今天才认识我?怎么,当真了,心疼了?” “心疼了,就帮他入戏,好好拍完。长痛不如短痛,用点计策就能解决的事儿,你让他自己磨三个月,你以为他会更好受,他会感激你。” “说着为他好,心疼他,你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只想他念着你的好,跟你好,任你予取予求,抱得美人归。” “你非要把自己当个情圣,那就掰开来算算,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前程,你明知道入戏之后,他能演的更好,能够离大奖更近一步,却借着保护他的名义,让他退而求其次。” “这些不是他想要的!”谢忱低吼道,“你不了解他。” “我不需要了解他。”韩陵说,“他进了我的剧组,磕磕绊绊走到今天,就证明这些是他想要的。” “他如果不想要,为什么来吃这份苦,不留在夏家当他的小少爷,不继续拍那些圈钱的偶像剧。” “你要真像自己表现的那么在意他,就送他走上去,站到世界领奖台上,受万人仰慕。而不是以爱为枷锁,把人锁在自己的方寸之地。” “还是你害怕他拿了奖之后,你配不上他?或者他掌握了演技以后,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你?你也很清楚吧,他不是没有天赋,只是缺少感情体验。” “他蜗居在自己的壳子里,不与这个世界进行情感沟通,所以不会演,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情感触动以后,慢慢炼化,等到掌控自如的时候,你还有什么优势?” “你放屁!”谢忱骂道,双目通红。 “被我说中了。”韩陵笑道,“当引导者很爽是不是,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他就可以依赖你爱你,你在作弊,谢忱,我能帮你作弊,也能帮别人。” “不会有人比我更喜欢他,更爱他。”谢忱喃喃道。 “有,你知道,不要自欺欺人了。”韩陵说,“从来都不缺喜欢他的人,这个你很清楚吧,让我想想,宋老师好像提过一个叫顾辞的人,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我就当你真的爱他,那你更应该帮他啊。”韩陵将手中的烟蒂捻灭,“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你做不到,我会准备好违约金,换别人来演叶澜生。” “夏清和不会同意。”谢忱争道。 韩陵轻蔑地笑了笑:“谢忱,别太自以为是,你说,在夏清和眼里,你到底是谢忱,还是叶澜生呢?他投射在你身上的感情,是给谢忱的,还是叶澜生的?” “你做不了,就拿着钱滚。” “让夏清和接受另一个叶澜生,那是我的事儿,不需要你操心。” “要赌吗?赌你从剧组滚蛋以后,在夏清和眼里还是不是与众不同的?赌以后夏清和眼睛里有你,还是有另外一个叶澜生?你会不会成为另一个顾辞,被他屏蔽在生活之外?” 谢忱握住剧本的手,青筋绷起,他不敢。 韩陵看透了一切,专门掐人七寸。 谢忱不敢,他宁愿夏清和恨他,他也不愿意看到他眼里装进别人,依身到别人怀里,对着别人笑,在床上一声一声唤别人的名字。 他不能接受,所有的一切被别人替代,夏清和与另外一个叶澜生携手前进,而他成为一个风过水无痕的人。 一个被抛出夏清和世界的人。 如果不能成为他爱的谢忱,他要做夏清和爱过的那个叶澜生,不管是爱是恨,都曾经浓墨重彩地在他生命里走过。 门响了三声。 小舟的声音传来:“忱哥,你在里面吗?” 谢忱拿下盖在脸上的双手,抽了纸巾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清了清嗓子说:“进来。” 小舟推门进来,手中是一个精致的蓝色礼盒。 “忱哥,是夏老师给你的生日礼物,他说头疼,先回去睡了。” 谢忱拿过来,拆开盒子,里面的盒子不大,放着一枚“爱欲缠”系列的响尾蛇钻石胸针,显得有些拥挤。 小舟眼睛睁大,嘴巴张了张,又阖上,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憋屈样儿。 谢忱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这礼物好像换过,夏老师第一次进宴会厅的时候,胸针就戴在身上。”所以礼物盒里肯定不应该是这个。 谢忱苦笑了一下:“应该的。” 他应该身边实在没有别的东西,才拿这胸针充数了,不然怎么肯留这样的东西给他,在明知道他有一枚相配的情况下。 胸针握在手里,那针扎破手心,血一点一滴流了出来。 “忱哥,你的手。”小舟惊叫道。 “没事儿,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帮我看着点客人。”谢忱低下头,看着红色血花在地毯上晕染开来。 好像这样,心里反而没有那么痛了。 清和,我的宝贝,对不起,对不起。 “忱哥,你跟夏老师到底怎么了?”小舟劝道,“您要不去看看夏老师。”正好也让夏老师催你包扎一下。 “他现在不想见到我。”谢忱叹道。 小舟在心里感叹,还真是。 午夜,雨停,酒店房间内,夏清和坐在一圈酒瓶中间沉沉睡去。 隔了两扇门一条廊道的对面房间,一圈圈酒瓶中间,有个人还在喝着。 第57章 第57章 都是假的。 早上醒来, 夏清和洗完澡,擦着头发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最后才从一堆酒瓶底下找到手机。 开机, 掠过一堆无关紧要的信息, 上边是小圆的留言,今天上午剧组休息,让他多睡会儿, 不用早起。 他看一眼窗帘缝隙透过来的微光,已经八点了, 还是这么暗沉沉, 真是一个好天气,像他的心情一样。 这样阴沉沉的天气,最适合睡觉, 剩下的信息, 他没再看, 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准备重新躺回去, 睡个回笼觉。 这时候,传来敲门声。 夏清和凝滞在原地,在昏暗朦胧中看着房门, 一声,两声,三声, 这是谢忱敲门的节奏。 第三声响过三秒之后, 他的步子动了,缓缓移向门口,将门打开。 扑面而来的, 是比房间内更重的酒气。 走廊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身姿笔挺,眉目英俊,一如既往的完美,如果忽略掉泛红的双眼,浓重的酒气。 “你……”有什么事吗? 后边的几个字,夏清和没有问出口,因为已经被谢忱吞了下去。 房门重新关上,夏清和被压在门板上,眼前是一头狼,在侵略着他。 他没有推开他,没有反抗,当然也没有配合,如同一条不会动的鱼,睁着眼睛看他在自己身上施为。 “宝宝。”谢忱慢慢停下来,抵着他的额头,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夏清和张开被风雨蹂躏过的唇,轻声说:“我们结束吧。” “什么?”谢忱呢喃着,心脏已经片片崩裂开来。 他是来接受凌迟的,夏清和听了那番话之后,应该恨他厌他,打一顿骂一场,他都甘之如饴,至少证明他在意过他。 可是,可是,他只是平静地说,我们结束吧。 谢忱后悔了,他不想结束,不想就这样结束,韩陵的警告被抛到一边,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滚落,他哽着嗓子想去解释:“我……” 才说出一个字,嘴唇就被夏清和抬手捂住。 “这场假恋爱可以停止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夏清和说话的声音甚至带了笑意,“后边的戏,我觉得自己可以应付。” “假的?”谢忱呢喃。 “对啊。”夏清和笑得轻松,“你自己说过的话,不会忘了吧?既然说开了,以后就别做这些事了,不太好。” 夏清和从他的肩上看到后面满地的酒瓶,眉心几不可见地拧了一下,往前走一步,背着手拉开房门:“上午放假,我想再睡会儿,谢老师也回去休息吧。” 谢忱脑袋蒙蒙地被推了出来,房门在他脸前咔哒一声关上。 门里的夏清和长长吁出一口气,沿着门板缓缓滑下去,坐在地板上抱紧双腿,下颌抵着膝盖,眼泪也无声地滚了出来。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本来就是假的,恋爱是假的,喜欢是假的,所有的缠绵意动都是假的。 你是假的,那我也是假的。 你对我不感兴趣,难道我对你就感兴趣。 你只是带我入戏,那我也不过是利用你入戏而已。 一场镜花水月的缘分,两个假情假意的人儿。 接下来几场戏,多是穿插着与别人的戏,夏清和拍的还算顺利,两个人没有对手戏,在片场遇到也是点头打招呼,没了之前的热乎劲儿。 跟惯了韩陵剧组的工作人员,倒是见怪不怪,以前的组里,这种事儿也常有,都是为了拍戏更容易进入情绪,他们也没把之前两人的腻歪真当回事。 倒是赵意盯得眼热,每日里左思右想,脑子忙地不可开交。 白秋云结束一场戏,回到房车里,点着他的脑袋笑道:“我之前说什么来,都是为了戏。” “就不会假戏真做吗?”赵意觉得自己若真是那样了,肯定控制不住。 “哪里那么多的假戏真做,也就你这样的毛头小子,谢忱都拍多少戏了。”白秋云裹上毯子,喝着热茶叹道,“天儿真冷啊。” 赵意嗯了一声,眼睛直直地往窗外看去,夏清和披着一件大衣,微微仰着头在看一颗树,那是一颗柿子树,干枯的叶子在风里打着旋儿往下落,树上留下红橙橙的柿子招摇惹人。 他看着树上的柿子,车里的赵意在看他的脸,清清白白,眉目如画,比柿子好看。 眨眼的工夫,谢忱入了画,伸手去拢夏清和的风衣领,看样子是想帮他把扣子系上。 赵意的手握了握,想代替那双手,帮画中人把扣子系起来,他甚至能想象到,系扣子时,那双手会擦过夏清和洁白光滑的下颌,再或者指尖会碰触到凸起的喉结。 在他羡慕到眼热的时候,夏清和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双手,他牵起嘴角,笑着说了句什么,那双手僵住一会儿,讪讪地收了回去。 虽然听不见,但是赵意知道那肯定是拒绝的话,握着的手松开,心底蔓延上一股喜悦。 夏清和走了,红橙橙的柿子树下站立的人,换成了谢忱。 “傻乐什么呢?”白秋云问他。 “没什么。”赵意还在傻乐,“看外边的柿子红得好看,不知道好不好吃。” 白秋云侧头看了一眼,谢忱还站在风里看那一树柿子,她跟着笑道:“年轻人真抗冻。” “老师,您刚才说了谢忱,那夏老师呢?”赵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还是想从老师这里得到更多得肯定。 白秋云拿起剧本,随口回道:“夏清和是聪明人。” 赵意抿唇笑了,是聪明人,所以不会假戏真做。 然而,聪明人有时候也看的更明白。 谢忱的手落进大衣口袋里,在冰凉的响尾蛇胸针上摩挲了几下,凉意从指尖传到心头,他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房车,转身往化妆间走去。 接下来还有一场戏,是生日过后,他与夏清和的第一场戏,虽然不是只有两个人的对手戏,也难得能靠近一些。 这场戏拍的是叶澜生去小院,上门拜访玉芙卿的家里,这在捧戏子的时代,是常有的事情,登堂入室,显示出与佳人关系的亲密。 叶澜生往日里,是常做这种事情的,携两份礼物,闯闯可心人的“闺房”,是另一番玩乐的心境。 他从来没想过去玉芙卿的房间闯一闯,因为知道那里面睡过别的男人,他不自觉地就抗拒,每次送到胡同外面的街上,便哄人下车,自己打道回府。 在霓春楼听说了张氏那一通没皮没脸的闹腾之后,他心疼了,没来由地想去给玉芙卿撑撑脸面。 这一日,便穿了崭新的西装,头发梳理地齐齐整整,装了一汽车的礼物,呜啦啦开到了胡同口。 院门是半掩着的,他直接推门闯了进去,身后跟着几个捧礼物的随从,在小小的院子里,显得声势浩荡。 帮佣的老妈子从屋子里出来,惊了一下,看这势头像是哪家的姑爷来提亲的,估计是上错了门。 这个家里,本来情况就特殊,别人的姑爷上错了门,真要惹大嫉恨了。 她赶紧提着嗓子问道:“贵客找谁?” 叶澜生温文尔雅地一笑:“我是玉老板的朋友,今日过来拜访,没能提前递上拜帖,打扰了。” 老妈子只觉得这人文邹邹地,又是拜访,又是拜帖,她听不明白,但有“玉老板的朋友”这句话在前边垫着,一颗心算是落了回去,不管别的,门没进错,总是好事。 这时,玉芙卿已经听到动静,从侧边屋子里走出来。 与叶澜生刻意打扮过的鲜亮不同,他穿着一件灰蓝色旧布衫,脚上踩着青面的布鞋,发梢遮了眉,衣领子裹着颈儿,敛起一身风姿,与这个灰扑扑的小院融为一体。 叶澜生的心脏被眼前一幕戳得发酸,他走上前去,笑着问:“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玉芙卿叫了一声先生,笑着回道:“看着单薄,其实挺暖和,家里穿着舒服。” 他知道,他问的根本不是单薄不单薄的事儿,自从那日之后,先生送的好衣服就进了柜子,他哪里还有脸皮在家里穿,少惹两回骂,日子得过且过吧。 “先生,今天怎么过来了?”玉芙卿的手指绞缠着,看看后边一摞摞礼盒,又看看逼仄衰败的小院,“我这也没能收拾收拾,好招待您。” “以咱们的交情,哪儿还用你特别招待。”叶澜生笑着伸手把玉芙卿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 “哎哟,这位就是叶先生吧,真是天生的贵人像,一进来照得我们这院子都亮堂了。”张氏被老妈子扶着从屋里走出来,满脸堆着笑。 她隔着窗子看见这身打扮,本来也以为是谁家新姑爷走错门,后来听到玉老板,便猜着这是那位姓叶的白脸子少爷。 别的先不管,光后边那一摞摞的礼品,都是钱呢,看来之前骂错了,这还是个大方的主儿。 “这是我母亲。”玉芙卿侧一步,拉开太过亲昵的距离,介绍道,“这位是戏楼的常客,叶先生。” “老太太好。”叶澜生客气地打招呼,走得近了,闻到了浓重的烟土味儿。 “好好,贵客屋里请,屋里请。”她说着将人往堂屋里迎,眼睛却落在后边的礼盒上,“来就来嘛,怎么还带这么多礼,真是太客气了。” 叶澜生笑了一下,指挥随从:“把东西放到屋里,你们先回去吧。” 张氏那张脸笑得更灿烂了,玉芙卿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让你破费了。” “这算什么破费,你高兴就好。”叶澜生说。 玉芙卿看了一眼母亲满身洋溢的喜悦,心里也跟着高兴,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已经很多年没能让母亲这么高兴了,侧头看向身边的人,笑道:“谢谢。” 叶澜生也跟着笑起来,想着,眼前人还是那个人,一笑起来,就算荆钗布衣,也让人心动意动。 第58章 第58章 把手放开。 堂屋里只有几件陈旧的老家具, 胜在收拾得干净整洁,叶澜生被让着在一张比较好的椅子上坐下,张氏招呼老妈子:“去街上的馆子里要一桌席面过来。” “老太太, 不用客气。”叶澜生笑着说。 “进门是客, 您可是贵客,家里还有酒,让玉郎陪您好好喝一杯。”她心里知道这客冲的是什么, 直接搬出了玉芙卿。 叶澜生看向玉芙卿,笑着叫一声:“玉郎?” 他听多了玉老板、芙蓉儿、卿卿, 这些带着胭脂气的称呼, 第一次知道还有一个“玉郎”。 玉芙卿笑着解释道:“小时候没有名字,我娘爱这么叫。” 玉是父亲留下的姓,父亲留给他的就这一个姓, 还有一滩债务, 他娘不识字, 起不出什么样的名字,也懒得起, 跟着戏文里一样,加了个郎字,喊他玉郎。 就是这两个, 也是她心情好的时候才叫,多数时候,就叫他小杂种, 或者拖油瓶。 今天之前,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母亲喊他玉郎了。 “好听。”叶澜生说,“听着就是一个金相玉质的好儿郎。” 张氏听不懂,还是附和道:“叶先生真是有大学问。听说你家在南边, 不知道是哪里?说来有缘,我们玉郎也是生在南边的,二十多年前,跟着我来寻他爹,才在北平落了脚儿,算来也是半个南边人。” “难怪我一见他就投缘。”叶澜生说,“我是苏城人,不知道老太太是哪里人?” 张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双目突然热切起来,激动问道:“苏城?江南纺织第一家苏城叶氏,可是这个叶?” “家中是做些布匹生意。”叶澜生这话说的模糊,“老太太也是苏城人?” “不是,但在苏城讨过几年饭。”张氏笑得更和蔼了,试探道,“我在苏城叶家帮过工,当年怀着玉郎的时候,阿生少爷出生,叶家广撒钱财庆贺,我还得了两吊喜钱。” 玉芙卿听了,眼睛亮亮地看向叶澜生,做布匹生意的苏城叶氏,同龄又叫阿生少爷的,必然是眼前的叶先生无疑了。 原来他们还有这样一段缘分,突然有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 叶澜生听了这段话,也有些触动,看着玉芙卿说:“没想到,我与玉郎错过了这么多年。” “你……你……”张氏激动地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当年那个阿生少爷。”叶氏几代单传,他出生时候,流水席开了三天,喜钱撒了半个城,这些事情直到他长大了,府中之人还常常提起。 张氏身子前倾,一把抓住叶澜生的双手:“真好,真好,你长大了,长得真好。” 叶澜生吓了一跳,手往回缩,没想到张氏看着干瘦,手上却下了死力气,一时没能挣脱。 玉芙卿被吓住了,缓过神来,赶紧起身去掰张氏的手,柔声哄着:“娘,你先松开叶先生的手,咱们有话慢慢说。”转而又看向叶澜生,“实在抱歉,我娘突然听到旧事,有些激动。” “没事,没事,我也没想到与老太太有这样的缘分。”叶澜生已经稳定下来。 张氏在玉芙卿的安抚下松了手,擦擦眼角的泪:“哎哟,吓着少爷了,年纪大了,一遇着前尘旧事儿,有些控制不住,想想以前年轻的时候在苏城,都是好日子,哪儿像现在这样磕磕绊绊。” “你们家老太爷,老爷,太太,都还好吧?那可都是大善人呢。” 叶澜生垂了眼眸,叹一口气:“祖父十年前就走了,父亲母亲一年多前,也一起走了,如今叶家就剩我一个人。难得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遇到念着他们的人。” 张氏突然扑在桌子上,哭道:“天道不公啊,这样的大善人不能长命百岁,偏让我这样没用的老婆子留在世上受罪……” 玉芙卿抚着张氏的后背,哄道:“娘,别哭了,您这样叶先生也难受。” 他想起来,最开始从陈二桥那里听到的,就是叶先生出了孝期来北平散心,那时候穿的还是一身特制的西装。 母亲这样哭,反倒要勾起先生的伤心事了。 他也只能看着对方,不停地说抱歉。 叶澜生说:“无妨,老太太也是性情中人。” 他们两个人哪里能想到,张氏趴在桌子上哭嚎,只是在遮掩心中藏不住的巨大欢喜。 ———死了,都死了,真好啊,老天开眼,让叶家都死光了。 那个尖酸刻薄把她赶出来的太太死了,冷漠无情的老爷死了,古板严苛的老太爷死了,都死绝了,现在叶家莫大的家业都是她儿子的了。 太好了,就算哪一天事情曝光,也没人能将她儿子赶出来,整个叶家都是他的。 而他们叶家金尊玉贵的少爷,只会永远烂在泥里,被千人骑万人压。 好太太,你不是骂我没成亲就跟戏子怀了贱种吗?现在到了天上看看呀,看看谁的儿子才是真正的贱种。 饭馆子里送餐的来了,张氏擦擦眼角看着像哭出来,其实笑出来的眼泪,招呼叶澜生吃饭。 这一餐,吃的宾主尽欢,张氏温和明快地不像以前那个刻薄的老太太,与叶澜生就着苏城风物聊得有来有往。 叶澜生知道玉芙卿是个孝顺人儿,本就是来替他做面子的,配合地也很好,看着卿卿明媚起来的笑容,他也乐在其中。 饭后,叶澜生跟他在院子里转了转,便离开了,始终没进他睡觉的屋子。 送走了人,玉芙卿高兴地进屋去见张氏,进了门,喊一声:“娘。” 张氏靠在椅子上,已经烧上了烟土:“没事了,就去楼子里唱戏吧。” “叶先生他……” 张氏点点头:“是个好孩子。” 她本想啐玉芙卿几句,让他以后少去勾引人家少爷,想想又觉得,她儿子现在可是豪门大族的少爷,哪家的少爷不玩伶人,玩玩罢了。 正好可以给天上的叶太太看看,她的儿子怎么被当年她口中的贱种玩弄的。 劝阻警告的话,就重新咽了回去,笑道:“你这次遇着个好人。” 得了这句话,玉芙卿心安了许多,关上门,回到自己屋里,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去霓春楼。 戏结束了,韩陵说还要再补几个镜头,让大家等一等。 夏清和没有去休息室,松松垮垮披着大衣坐在旁边的户外休息椅上,翻看刚发下来的新剧本。 空气凌冽寒冷,他手指和鼻尖都被冻得发红,人却入定一般,认真看着搭在腿上的剧本。 谢忱忍不住走过来,看着他说:“你要觉得不舒服,我以后不进休息室,不用躲着我吹冷风。” 夏清和翻过一页,没有抬头,淡淡地说:“没有躲着你,外边空气好。” 空气好? 刚入秋时候,天一冷就娇气得不得了,爱把双手往他口袋里伸的人,现在坐在冷风里说空气好。 之前都是演的吗?夏清和你也太会演了,让我当了真。 “那你多穿点儿,别冻坏了。”谢忱又说了一句。 “不冷。”夏清和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你挺闲?” 谢忱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想多说两句:“结束了,难道连朋友也没得做?” 夏清和笑了一下,是近几日常见的疏离:“开始之前,我们也不是朋友吧?” “那也不影响结束之后成为朋友。”他现在无比怀念初相识时,夏清和的冷嘲热讽,那么鲜活,而不是现在永远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夏清和扬了扬手中的剧本:“为了接下来的戏,我们也不应该做朋友,毕竟我要保持情绪。谢老师,也不想陪着一直NG吧?” “哦,不对,下边我好像没有跟谢老师的对手戏。”他又垂下头继续看剧本。 谢忱立在他的身边,挡住风口,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 三分钟后,夏清和叹了一口气,说:“谢老师,挡着光了。” “哦。”谢忱应声走开。 眨眼的工夫,人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把户外椅,放到他刚才站的位置,坐了下来。 夏清和转过头,无奈地看着他:“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也觉得这里空气挺好的。”谢忱手里什么也没拿,就直直地看着他。 “那你换个方向。”夏清和说。 “我不。”谢忱说,“我要看着你。” “看着我.干什么?”夏清和蹙着眉,脸上有些厌烦,“还能看出花儿来?” “嗯,能看出桃花来。”谢忱说,“有些人不安好心,我帮你看着点儿。” 夏清和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远处车边上站着赵意。 赵意见他看过来,龇着一口白牙对他笑,还举起手来挥了挥。 夏清和回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给他。 “不要对他笑。”谢忱拉着他的胳膊说,“你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很招人吗?” “把手放开。”夏清和盯着他的手,“我招不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招你。” 谢忱松开手,沉默了。 他现在确实没有立场提这种要求,抬头瞪着赵意,直瞪得人讪讪地躲回车里,而后不以为意地说:“一点坚持都没有,我看他两眼就躲起来了,肯定是朵烂桃花。” 夏清和往车那边又看了一眼,哼道:“谢忱,你这样真没意思,别说现在,就是之前,他对我如何,也跟你也没有关系。” 谢忱又静默了。 ———是没关系,但我想有关系。 夏清和继续看剧本,他继续看着夏清和,突然灵光一闪,手指按住剧本,笑道:“有关系,在这场戏之前,我们有义务身心保持干净纯洁,这是你提出的要求。” 夏清和的视线落在他手指压住的字眼上,那里写的,是一场床戏。 第59章 第59章 相反的路。 不管是电影还是戏曲, 主角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候,迎来当头一个霹雳,把所有一切炸得灰飞烟灭, 好像过往种种都是梦幻泡影。 也有可能人生本就如此。 这把悬在头顶的刀, 终于要落下了,谢忱想。 他坐在宜平饭店宽敞明亮的客室内,睡袍被一条带子松松揽在身上, 胸前露出大片的肌肤,化妆师正拿着小刷子, 一下一下戳戳擦擦, 补着暧昧的痕迹。 “这风流味儿一下就出来了。”赵明霄拿出手机咔咔拍了两张,笑起来,“不愧是咱们学校的校草, 我发群里, 给她们解解馋。” 赵明霄是谢忱的大学同学, 在今天这场戏里,演叶澜生留学故交, 也是欢场好友的岳少爷。 “别胡来。”谢忱继续看剧本,眼睛都没抬。 “放心,没拍脸。”赵明霄笑着低头戳弄手机, 几秒钟后,怪笑道,“哟, 竟然有人一下就猜出来, 厉害呀。” “操,画风歪了。”赵明霄哈哈直乐,“他们以为你在我床上呢, 集中火力骂我不要脸,摘了校草还出来炫耀。” “哎哎,还有人说,难怪当年死活追不上你,原来你是gay。” …… “闭嘴吧,你再癫下去,今天这场戏不用拍了。”谢忱白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找出被他屏蔽已久的班级群,也没看上边已经叠了99+的消息,发了一条:[都退了吧,我就算是gay,也看不上赵明霄这玩意儿。] 群里瞬间更热闹了。 [我操,男神诈尸了。] [男神只否认了赵明霄这玩意儿,没否认是gay,所以当年不是因为我不好,是我性别没生对,释然了。] 「霄子,你这就帮校草出柜了?] [操,当年我天天穿着裤衩子去他们寝室串门,现在想来,感觉瑟瑟发抖。] [滚吧,你就是把裤衩子脱了,人也懒得看一眼,直男真是普信。] [我现在刚拍完牛仔裤广告,比脸我是比不过他们,比屁股咱没输过。] 这人咔咔上传了几张牛仔裤臀部特写的照片,接下来是大家一连串的呕吐表情刷屏,赵明霄乐得不行。 “别笑,再笑卡粉了。”谢忱扔掉手里的剧本,冷哼,他心情不好,见不得老同学乐呵。 “你演的是浪荡少爷,不是傻子,给我把下巴阖上。”韩陵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赵明霄扶了扶下巴,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回道,“好的韩导,下巴关阖完毕。” 谢忱瞪赵明霄一眼:“二缺。” 韩陵走到谢忱身边看了一圈,点点头说:“可以了,准备开始吧。” 化妆师收拾好工具,退出去,跟在韩陵身后进来的赵意留下了。 赵明霄看着韩陵坐到监视器后边,抬步走向谢忱身旁的沙发,路过赵意的时候在他身上转了两圈,笑道:“小意长得挺俊啊。” 赵意笑出一口白牙:“赵老师更俊。” 赵明霄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往沙发上一歪,俨然已经从地主家傻儿子,摇身一变成了上流社会浪荡子。 “忱忱呀,你这次真是艳福不浅,绝色美人,俊秀少年,左拥右抱,享够了齐人之福。”他嘴巴啧啧两声,羡慕之色淋漓尽显,“这种好事儿怎么没轮到我呢。” 谢忱起身坐到另一处沙发上,看了他一眼。 “入戏挺快啊。” 韩陵坐在监视器后面,盯着里面的夏清和。 玉芙卿穿着月白色长衫,左手提一个竹编的食盒,右手撑伞,站上宜平饭店的石阶。 他的身后,雨滴疏疏落落地点在石板路上,门口的听差跑过来接过他的伞,收了放进店门口伞筒里,笑着说:“您运气真好,再晚一点儿,雨就大了。” 玉芙卿笑着点点头,确实很幸运。 他今早起来,看到天上乌云厚重,要起风雨,想着先生要吃北边烟华巷子里的早点,约了八点过来接他。 那条巷子,汽车本来就开不进去,要走上好长一段,风雨一起,更是积水脏污,人都不能下脚,肯定是吃不成了。 他便趁着雨还没下,提前去烟华巷子把早点买了带过来,时间赶得好,刚落雨他就到了,看门口停着的汽车,先生也还没出发。 玉芙卿心情很好,提着食盒穿过大堂,上了楼梯。 刚转上二楼的走廊,欢快的步子一下定住了,前方不远处,叶先生的房间里正走出来一个高挑俊秀的少年。 少年侧身关门的时候,也看到了他。 两人遥遥相望,少年也怔愣住,立在了原地。 有些时候,不需要语言,只是一个眼神,就算是初次相见,也能瞬间明白所有,更何况那少年身上的西装,他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 他以为的唯一,其实不过是无数里的一个而已。 少年比他镇定得多,已经关好房门,往这边走来,近到一步之距的时候,颇为绅士地跟他点了点头,才转身下楼。 玉芙卿的脚移动了一下,没有向前,而是转了个身,眼睛追随着下楼的少年,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去看,去听。 “哎,好大的雨啊。”少年的声音极其清润,他一听便知道也是唱戏的,肯定比他唱的好。 “叶先生一会儿要去吃早点,得用汽车。”少年说,“我不好用他的车,你帮我安排一辆吧。” “叶先生对您真大方,小的跟着也能赚上洋人钞票了。”是门口听差的声音,笑得几近谄媚,定然得了钞票打赏。 玉芙卿仰起头,让眼中的泪水流回去,舒出去一口气,从嘴角扯出笑容,握紧食盒继续往前走。 欢场之上,都是常事,是他自己想多了,求多了。 叶先生这样的人,以后也是要娶妻,要纳妾,要灯红酒绿里逢场作戏的,能分得他的一分心意,于自己已经是最大的圆满,如何又索求更多。 门开着两指宽的缝隙,刚才的少年并没有关好,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先生在会客?刚才难道是个误会?玉芙卿的手指停在门把上。 “刚才这位,哪个戏园子的?身段不错啊,床上功夫怎么样?” 叶澜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勾唇一笑:“还行,挺耐弄的。” “哎哟,能得你叶大少爷这句评价,看来至少是个上等佳品呀,搭个线,让我也尝尝。” 叶澜生笑道:“你岳少爷一园子的环肥燕瘦,还用到我这里来捞人?” 岳少爷吸一口雪茄,吞云吐雾:“腻了,难得在你这里见到个水灵的,这么合我的眼。” “咱们也好几年交情了,你知道我只玩干净的,不跟人分。”叶澜生说,“你要是喜欢,就后边排着,什么时候我用腻了,再给你搭线。” “骗谁呢?”岳少爷哼笑道,“以前你说这话,我信,你确实只玩雏儿,大家明眼都看着,现在再说这种话,就不把我当兄弟了。” “你天天带着那个姓玉的进进出出,满宜平饭店谁不知道,就他,别说干净了,下九流弄过的人,你都玩得下去,把这一个分我玩玩怎么了?” “你说卿卿啊?那不一样。”叶澜生说。 “怎么不一样,你白天一个绝色佳人,晚上一个清秀少年,享着齐人之福,把兄弟扔寒窑里不管了。”岳少爷很不满意。 “你也说了白天一个,晚上一个。”叶澜生放下咖啡杯,看了看表,起身走到衣柜前,“白天这个脏了,不能玩,晚上我不得找一个排解排解。我要真跟你一样荤素不忌,卿卿一个就够了,晚上这个直接送你。” “哎,什么叫我荤素不忌,我再荤素不忌,姓玉的我也吃不下去,咱们玩归玩,总不能跟下九流的划一条船,也太不讲究了。”岳少爷吹了吹飘起来的白烟,“我还好奇呢,你什么时候转性了,这样的人都留在身边。” “长得合我口味啊,就是早早脏了身子,可惜了。”叶澜生脱了睡袍,开始换衣服,“不过他生得好看,性子也有趣,留在身边玩一段时间,还怪有意思的,反正我床上也不缺人伺候。” “说的有道理。”岳少爷站起来,在叶澜生身边绕了一圈,看着红红点点,笑道,“小猫晚上挺会挠人啊,你现在就一个,我也不好跟你抢,什么时候离开北平,记得把人介绍给我。” “没问题,介绍给你。”叶澜生扣着衬衫说。 “行,我也不白拿你的,上海那边有人送了一个,我现在被老爷子看得紧,一年半载过不去,回头你到上海,我让人给你送去,保证鲜嫩干净。”岳少爷掐了雪茄,看着叶澜生整整齐齐穿了一套,问道,“你要出去?” “嗯。”叶澜生说,“想烟华巷子的早点了,得过去吃一口。” “雨不小啊,不耽误你了,楼上有只小野猫还等着我呢。” 玉芙卿一张脸比纸还白,慌慌地往后退,转过身,提着食盒飞快地下了楼,冲进大雨之中。 他没有看见,楼下大堂的一处角落里,那少年正看着他仓皇而去的背影,无声地笑起来。 叶澜生穿好西装,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开门下楼,刚转出楼梯就看到了坐在大堂沙发上的少年,便问道:“还没走?” 少年起身,笑着回道:“雨太大了,我等一等。”其实吩咐完不久,他就让听差取消了汽车安排,那些话,不过是说给楼梯口那人听的。 叶澜生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与卿卿约的是八点,时间还来得及:“我送你回去,这雨不定要下到什么时候。” “谢谢叶先生。”少年乖巧地跟上。 汽车开了出去,因为要送人,拐上另一条路,一条与玉芙卿相反的路。 第60章 第60章 骗子,都是骗子。 大雨浇湿他的头发, 漫过他的脸,积了满眶的眼泪,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流出来。 视线变得模糊, 手中食盒,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比视线更模糊的,是疼到惨不忍睹的心脏。 刺耳的汽车鸣笛声急促地从身后扎来, 接着便有一片污水从侧面兜头泼下,黑色的车影快速消失在大雨之中。 玉芙卿垂下头, 看着月白色的长衫已经是一块一块不成样子的污秽, 仔细辨认半天,才能在边角处看到两分清白底色,像极了他这个人, 一身污秽。 脏了啊, 脏了的东西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没有人忘记, 也没有人不在意,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一滩污秽。 那些过往日子里的每一次浅尝辄止, 不是因为珍惜,不是因为爱护,是嫌弃, 是厌恶,是恶心到连碰都不想碰一下。 在他离开的每一个夜晚,叶先生的怀里都拥着别人, 干干净净的别人。 既然如此, 又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他,为什么要给他编一张梦幻的网,让他看到黎明, 又重新堕入黑暗。 先生,你好残忍,比戏文里任何一个负心汉都要残忍。 玉芙卿在街边屋檐下人们的指指点点里,拐进了一条胡同,他不知道这条胡同通向哪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冰冷的雨再淋一会儿,再淋一会儿,淋灭心中生出的那些妄念之火,淋灭那些虚妄的幻影。 “嘭”的一声,他被另一条胡同里窜出来的汉子撞倒在地上。 “走路不长眼啊!专往老子身上撞!”那人扶正歪到一边的斗笠,往玉芙卿躺着的地方啐了一口口水。 “哟,这不是戏楼子里卖屁-股的玉老板吗?今儿怎么没在男人床上,一个人倒在这里。”那人蹲下身子,伸出粗糙的手指捏住玉芙卿的脸儿,掰着朝向自己,“上次在八角街甩钱那个男人呢,玩腻了,把你扔了?” 八角街…… 玉芙卿恍恍惚惚,听不清楚,也不想去听,腰后边磕在了石头上,很疼,疼得手脚都没了力气,眼前一片一片的发黑。 要死了吧,就这样死了也挺好,再也不用去面对这个分不清人和鬼的世界。 那人抓住他的衣襟领口,拖着往前走。 是在拖尸体吗?原来刚死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感觉的,也就一点而已,很快,很快,他就能解脱了。 “嘭!” 拖行一段路后,他重新被扔回地上。 “今天撞到我老癞子手里,也是你的福气,老子让你好好爽一爽。” 半边破屋下,遮了点风雨,玉芙卿脸色青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老癞子摘了头上的斗笠,伸手去撕扯玉芙卿的衣服,扣子扯了一半,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去揉搓。 “这身皮子比娘们儿的还滑溜,也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灌出来的。”老癞子胡乱搓着,“一碰就这么烫,真是天生的骚-货。” 他下狠手抓了几下,地上的人哆嗦着叫了一声。 “他娘的!叫得真好听,老子都差点被你叫软了。”老癞子见他不反抗,倒是不着急了,开始解扣子,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他今天有的是时间,慢慢玩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粗糙的手指割在肌肤上,感觉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连死了也不放过他,还要经历这种肮脏事情,玉芙卿在意识深处喊着。 难道活在世上一身脏污,死了也要受这种惩罚,那他为什么还要死,为什么还要死,去死的应该是这些欺负他的人,是这些欺负他的人。 他猛地睁开眼睛,没有了雨水遮挡,也没有了泪水遮挡,眼前一张脸突然就清晰起来,一张极其丑陋的脸,龇着参差不齐、恶臭熏天的黄牙,正在往他脸上啃。 这张脸在记忆里翻腾出来,是那天晚上在八角街因为骂他,被先生花钱扇晕了的闲汉。 玉芙卿开始挣扎,只是他刚才受了伤,又是被人压在地上,怎么也推不开,那人最后还是啃上了他的脖子,伸着舌头舔咬。 恶心的感觉瞬间压过所有疼痛,在身体里爆裂开来,他挣扎着侧过头,吐了,吐在登徒子毛发稀疏的头上,也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老癞子愤怒地掐住他的脖子,瞪着眼睛大骂:“贱-货!你他娘的找死!” 所有的空气一下被截住,玉芙卿涨红着脸不停地挣扎,手指在地上抓挠,突然抓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赤色血雾在他眼前散开,脖子得到释放,带着潮气的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钻进肺里。 他努力侧过身子,一阵咳嗽过后,是更加剧烈地呕吐。 “卡。” 软倒在他身上的“老癞子”按着头爬起来,夏清和侧过头,看着他:“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害你受累了。” 这场戏,剧本里是没有呕吐这个情节的,只是那双嘴唇吻上他脖颈的时候,他根本控制不住,又一次犯病了。 演“老癞子”的演员笑了笑,说:“没事儿,这么冷的天儿拍淋雨的戏,是很容易生病。” “你怎么样?”一条羊绒毯子突然盖上来,夏清和被拢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眼前是谢忱紧张的脸。 “你走开。”夏清和撑着手,坐起来,“小圆,扶我去洗手间。”他现在身上臭烘烘的,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拍得不错,临场发挥也非常出彩,两个人都很好。”韩陵走了过来,顺手拍拍“老癞子”演员的肩膀,夸赞道,“很好,面临突发状况也能接得住戏,很有潜力。” “老癞子”演员激动地弯腰感谢。 小圆的手还没伸过来,谢忱已经弯腰把夏清和抱起来,快步往洗手间走去。 “别洗太干净了,状态这么好,休整一下,还要继续拍。”韩陵的话追着赶着,在卫生间门关上的瞬间,传了进去。 夏清和打开水龙头,漱口洗脸,俯身趴在洗手池上,又开始一声一声干呕。 谢忱帮他拍了一会儿背,被躲开了,于是抽出纸巾,帮他擦衣服上沾染的脏东西。 夏清和伸出一只手,去推他:“你出去。” 谢忱避开那只手,从背后抱住他:“你不能再拍了,我送你去医院,或者回去休息。” 夏清和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他,洋派西装的戏服,用了发胶定型已经微微散乱的头发,还是叶澜生的造型。 镜子里的人,恍惚之间已经变成了叶澜生,夏清和手指沾了水,在镜子里描摹他的脸部轮廓。 心脏丝丝拉扯的疼,眼泪又漫了上来:“我不想看到你。”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他突然转过身体,攀住谢忱的脖子吻了上去,吻得凶狠,吻得激烈,也吻得毫无章法,全是恶意的发泄。 谢忱却顾不上其他,抱住他忘情地回应着,纠缠着,想要把这个人溶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不久,夏清和往后退开,靠在他的肩上,嗤嗤笑起来:“脏吗?恶心吗?” “现在是不是更脏,更恶心了。” “嫌弃我脏?嫌弃我脏,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干净?你有没有数数,是我睡过的男人多,还是你睡过的男人多?” “啊,处在上边的位置就干净了?真是可笑,可笑至极,你也脏,这世上的男人都脏,都他玛的脏。” “夏清和!你醒醒!”谢忱心惊肉跳地把他的脸掰过来,“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谢忱,谢忱,不是该死的叶澜生。” “你是夏清和,不是玉芙卿,睁开眼睛看清楚,看着我。” 夏清和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谢忱,手指慢慢抚摸上他的脸,笑起来:“是先生啊,是我的先生啊,哪里错了?一点也没有错。” 谢忱看着他,也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时间受了蛊惑,也有些分不清了,他们到底是谢忱与夏清和,还是叶澜生与玉芙卿。 裹在夏清和身上的羊绒毯子,掉了一边,破损的湿衣服贴在身上,勾出了肩膀清晰的轮廓。 谢忱的眼睛已经急地发红,他一把扯开那片衣服,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这一口下了狠力,夏清和疼得脖子后仰,颈部的筋都绷紧了,“松开。” “松开。”他大叫道,“疼。” “我是谁?”谢忱松了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夏清和,你告诉我,我是谁?” “啪”一个巴掌扇了上去,夏清和也瞪着他,“你发什么疯,逮着人就咬,有病就赶紧去治。” “我是谁?夏清和,你说我是谁?”谢忱根本不管脸上那一巴掌,还在执拗地追问。 “谢忱,你疯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夏清和侧头,去看被他咬过的肩膀,上边是一圈渗血的牙印,整整齐齐。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谢忱猛地把他抵在洗手池上,紧紧抱住,嘴唇不住地亲吻他的脸颊,眼角,耳垂…… “我看是你应该醒一醒……停,停,别碰耳朵……”他的警告没起任何作用,一股电流瞬间沿着脊椎蹿了下去。 这突然的一下,差点让他摔到地上。 夏清和咬着牙忍过去,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给我出去。” 谢忱抬起头来,没有再亲,身体还是无意识地在他身上蹭啊蹭,蹭啊蹭,“你不能再拍了,听我的,不能再拍了。” 夏清和抬了抬膝盖,威胁道:“你听我的,现在出去,再蹭,我立刻废了你。” 谢忱僵住了。 夏清和拢了拢羊绒毯子,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我现在状态非常好,不仅能继续拍戏,还能帮你彻底解除纷扰,要不要试试?” “好吧。”谢忱悄悄地往后退,看着眼前凶悍起来的人,心想,状态是挺好,好到有些危险了,还没亲够呢。 夏清和转过头,重新又洗了一遍脸,用擦手的抽纸,把肩膀牙印上的血渍擦几遍,直到不再往外渗血才停下。 那些拍戏时候的,拍戏结束的,混混乱乱绞缠在一起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抬手捏了捏鼻梁,长长叹出一口气:“谢忱……是我看不懂你,还是你自己看不明白自己。” 他把衣服拉上去,盖住牙印,拢紧身上的毯子,走出洗手间。 小圆一直在门口等着,把手里的浴巾搭在他头上,又把羽绒服帮他穿上,“没事吧?我看谢老师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红印子。” 很委婉,没有直接说巴掌印。 夏清和顿了一下,问道:“他下边还有戏吗?” 小圆说拿出手机看了看:“还有几个镜头,我刚才听到小舟在找冰袋,冰敷一下,用妆遮遮,应该没问题。” “嗯,一会儿,你盯着点儿,有什么情况跟我说。”毕竟是他打的。 已经回到片场,韩陵挥着胳膊叫他过去。 “还行吗?”韩陵指一指旁边的椅子让他坐。 “行。”夏清和坐下去,“就是有点冷。” 韩陵将手里的暖手宝塞给他,拉出刚才拍摄的片子放给他看:“情绪非常到位,每一处都浑然天成,毫无痕迹,特别是呕吐这一下,简直是神来之笔。” “之前我也设想过,又觉得有点过了,没想到你这一下,这么顺滑自然。” 夏清和尴尬地笑了笑:“太冷了,身体状态不好。” 韩陵调着调监视器,说:“演戏没那么难,只要情绪到位,根本不需要演,你往那里一站就是玉芙卿,你就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话,人与角色合一,这才是最好的表演。” “人要先忘掉自我,才能让角色从身体里长出来,活起来,这样观众记住的是那个角色,而不是你这个人。” “一部戏下来,观众没记住角色,光记住演员怎么美,怎么帅了,这就是失败,演技吹得再好也没用。你现在应该有一点感悟了吧?” “嗯。”夏清和点点头,“有一些。” “保持住情绪,补一下妆,直接拍下一场。”韩陵把许怀古叫过来,“转移到下一场。” 这种高情绪的大戏,为了能够效果更好,连续几个场的场地和演员都提前安排好了,导演主演人一过去,就能直接开拍。 不过,也就韩陵壕无人性,才能这么搞。 雨还在下,如天河倒倾了一般,玉芙卿跌跌撞撞走到小院门口,身上的衣服混了泥水和血水,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趟过门口的积水,推开院门,没有往自己的屋子走,而是直直地迈向母亲张氏的屋子。 也许,人在极端绝望的时候,最想念的都是母亲,这一生最初的源头,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慰藉。 就算这个母亲,她不温柔,甚至凶悍严厉,刻薄尖酸,但那依旧是每个孩子心底最深的渴望,越是没有得到过爱的孩子,越是渴望母亲的关怀,越是想从母亲身上寻找温暖。 玉芙卿什么都没有想,那双脚已经带着他站到了母亲的门前。 手指落在门上,轻轻一推,温暖的檀香丝丝缕缕飘出来,是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在她还没有抽上烟土之前,一直都是这个味道。 房间里那幅观音像前,再次燃起了香,母亲跪在观音前在还愿。 身后还是冷冽的风雨,看着母亲,闻到曾经熟悉的味道,他那颗四分五裂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谢谢菩萨这些年来保佑我儿健康长大。” “谢谢菩萨保佑他苦尽甘来,前程顺遂,再也无忧也无虑。” 眼泪再一次漫出他的眼眶,娘,让你失望了,没有苦尽甘来,也没有前程顺遂,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惦念他一分,也就只剩下生他的娘了。 是啊,他死了,母亲该怎么办? 活这一遭,做了一辈子世人口中无情无义的戏子,无情无义,总还是要尽孝道的。 等母亲百年之后,他就跟着一起离开,无妻无子,无坟无冢无香火,让这个世界将他忘个干净,就像没来过一样。 活着一辈子,除了吃苦,什么意思也没有,下一世,就不来了。 张氏磕完头,突然笑了起来:“二十多年啊,叶家那些老东西终于死绝了,我的儿子才是叶家的当家人,叶家那个贱种一辈子都是被人骑的玩意儿。当年观音庙里许下的愿望,菩萨都帮我实现了,等腿脚好了,我一定回苏城去亲自还愿。” “从今往后,我日日三炷香,供奉着您,请您保佑我儿的身世永远没人发现。” “谁的身世?”玉芙卿僵着两条腿,走了进去。 张氏吓了一跳,从蒲团滚到了地上,惊恐地抬起头来,看到说话的是玉芙卿,才松了一口气,骂道:“你个贱种要死了,穿成这个鬼样子吓人。” “贱种?哪个贱种?叶家那个贱种?”玉芙卿双目血红,脸色青白,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张氏后退着,摸到一个装杂物的盒子,扔了出去,砸在玉芙卿身上,嘭的一声,里面的东西撒了满地。 “是人,不是鬼,是人,不是鬼。”张氏嘀咕了两遍,气又壮起来,“哪个贱种,你这个贱种,怎么扒拉上有钱人,现在连老娘都不想认了,想跟着野男人远走高飞,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孝的贱东西。” “我真的是你生出来的吗?”玉芙卿死死盯着她,“苏城叶氏,叶家那个贱种?你跟叶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是恩还是仇?你的儿子是叶家的当家人,叶家的贱种被人骑?我都听见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抽烟土抽得发晕,什么也没说过。”张氏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冷笑道,“真是白眼狼,刚得了别人的好处,又惦记上别人的身份了,你疯魔了吧,就你?还想当叶家的少爷,你给叶家少爷提鞋都不配。” “贱-货,白眼狼,跟你那个唱戏的爹一模一样,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张氏坐到椅子上,又找回了往日的气势,“我受了一辈子罪,养你这么个白眼狼,天天想着扔掉老娘,我命怎么这么苦啊,丈夫丈夫跟人跑了,儿子儿子也想跑。” “骗子,都是骗子。”玉芙卿将香炉扔到地上,把观音像撕扯下来,“全都是骗子,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屋子,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张包裹了七八层的照片,找出一张防水油纸包起来,跑了出去。 有人知道,一定有人知道真相。 他到底是谁?他的家在哪里?他的母亲在哪里? 一定有人能告诉他,一定…… 60-70 第61章 第61章 你长得像他吗? 玉芙卿踩过一路泥泞, 冲进一间破落的小屋。 屋子里只一张老旧的木头床,一张瘸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桌子,和一个裹着破棉衣行将就木的老头。 老头拿一块破布擦拭着手里的胡琴, 那琴虽旧, 却擦得锃亮,在破败的屋子里显得与众不同。 风雨从大开的门里窜进来,老头赶紧侧过身子, 挡住雨丝,蹒跚着起身把胡琴放到里面的床上。 “陈师傅……”玉芙卿的嘴唇在颤抖, 雨水顺着身体落在地上, 很快洇湿一片。 陈师傅是戏楼里的老琴师,年纪太大,手指僵硬, 再也拨不了琴, 住在这处破屋已经有好几年, 靠着过去一点积蓄过活。 以前,他还在戏楼的时候, 偶尔会对着玉芙卿感叹,“你呀,跟你爹真不像, 一个泼皮风流相竟然生出了矜贵清正骨,可惜呀可惜,在这种地方, 骨头越正, 日子越苦。” 小时候,玉芙卿不太懂,有些懊恼地追着问:“我跟我爹长得不像吗?哪里不像?” 小孩子不懂美丑, 大都希望跟父母长得像,以此来获得认同感。玉芙卿没有爹,就更加期待他爹是什么样子的,更期待别人说一句,“你跟你爹长得真像。” “哪里不像?眼睛不像,你爹天生一双多情眼,所以生了一堆风流债。”陈师傅拨弄着胡琴看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就是那风流债。 如果班主遇到了,便会呵斥他:“碎嘴子,胡说什么。” 后来他长大了,陈师傅也离开了霓春楼。 二十多年过去,霓春楼里大部分都换了年轻人,认识他父亲的,除了班主,可能就剩下陈师傅了,班主是见过叶先生的,他去问了,不管真假,肯定听不到实话。 “芙蓉儿,你这是怎么了?”陈师傅把他往里拉了拉,关上房门。 “陈师傅,我爹……” 陈师傅颤颤巍巍地走到墙角,摸出两块火石,打着了,点燃两把干草,又续上木头,“你爹咋啦?回来了?过来烤烤火。” 玉芙卿一层一层剥开手中的纸包,露出里面叶澜生的相片,那是他之前跟先生求的,虽然经常见面,夜里睡觉前,他还是禁不住要拿出来看一看。 相片被伸到陈师傅眼前,“您以前常说,我爹生了一双多情眼,是这样的吗?” “是,这双眼睛跟你爹一模一样,眉毛也像。”陈师傅抬起眼睛,看着玉芙卿,“这是你兄弟?看来你爹在外边发了大财啊。”儿子穿的这样周正,肯定发了财。 “不是。”玉芙卿把相片重新包好,又问了一句,“我跟我爹像吗?” “不像。”陈师傅拨拉一下火堆,看着他手里包好的相片,“你自己看啊,你跟你兄弟也不像。” 玉芙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脑袋里轰隆隆,如春雷翻滚,听不见身后陈师傅的叫喊,也感受不到浇在身上的冷雨。 为什么是叶澜生?如果这是一场错误的人生,换走他人生的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叶澜生? 他艳羡过,他爱慕过,又偏偏往他心口扎下最深一刀的人。 ———我替你在泥沼里跋涉了二十多年,到头来,最嫌弃我脏的人,反而是你。 ———命运还要我爱上你,为你伤心,为你痛苦。 这世间哪有公平可言。 黑云压得很低,天色乌沉沉的,玉芙卿漫无目的走在曲折的小巷子里,手里曾经被珍之惜之的相片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瞬间便被泛滥的污水卷走。 天地这么大,此刻却没有一处他的容身之地。 玉芙卿走啊走,从白天走到黑夜,从大雨滂沱,走到月朗星稀,最后兜兜转转,他又走回了霓春楼。 这样的天气,没人来听戏,楼里黑沉沉的,一点光亮也没有。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迷迷糊糊扒开后台梳妆的小屋子,倒了进去。 他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他第一次被侵犯的地方,这是他所有肮脏命运的开始,如果一切从这里开始,那就再从这里结束吧。 如果当年被侵犯之后,他就直接死了该多好,不会再承受更多男人的欺辱,不会遇到叶澜生,不会知道真相,不用再吃那么多那么多的苦。 说什么先苦后甜,说什么苦尽甘来,全都是骗人的。 他的人生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玉芙卿任由意识涣散,彻底堕入黑暗之中。 突然,手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疼,他缓缓睁开眼睛,亮,亮得刺眼,刺眼的亮光里,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穿着白衣站在光里,看着他温柔地笑。 “我死了吗?”玉芙卿开口问她。 白光里的姑娘笑得更温柔,更灿烂了。 “没死。”他刚才被扎疼的那只手,被人握住,耳边飘来叶澜生的声音。 白光急速退去,眼前是一间白色的屋子,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姑娘被黑色西装的叶澜生挡在了身后。 “你就那么想死?”叶澜生冷脸盯着他,“淋了雨,发了烧,不回家,不吃药,也不去找我,缩在黑窟窿里等死?” 玉芙卿盯着这双眼睛,这双从来都多情含笑的眼睛,此刻冷冰冰的,暗潮涌动。 在气什么?因为玩具不听话,竟然没经过允许,想自己求死? 他侧了侧头,把脸埋进半个枕头里,不去看他。 叶澜生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声音突然温柔起来:“你知道不知道,我顶着雨找了你大半夜,才从后台把你翻出来。” “我要是再晚一点,你烧不死,也要变成傻子了。” “你去过我家吗?”玉芙卿闷声问他。 “去了,老太太说,你早上天还没下雨就走了,一直没回去。”叶澜生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死不活地把自己藏起来。” 原来母亲什么也没说,玉芙卿埋在枕头里,露出来的眼睛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玉白干净。 昨天早上听到的那些言语,疯了一般在脑子里汹涌翻滚,就是这只手的主人在嫌弃他脏。 他的脏是拜谁所赐呢? 这时候又来装温柔,装博爱,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继续在人间遭罪受苦。 想把这只手弄脏,想把这个人弄脏,让他再也不能风轻云淡地嫌弃他脏。 既然不让他死,那就一起沉沦吧。 “我被人侵犯了。”玉芙卿说。 那只手突然收缩,把他握疼了,玉芙卿闷哼一声,接着说:“没有成功,我用石头砸了他的脑袋,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先生,我杀人了。” 叶澜生悄悄舒出一口气,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发:“没事了,别害怕,杀就杀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是……是买糖人遇到的那个老癞子……”玉芙卿的脸颊贴着他的掌心。 叶澜生柔声哄道:“你乖一点,好好治病,剩下的交给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个安静乖巧,一个柔声细语,仿佛昨日风雨是一场梦,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这时有人送来一个食盒,叶澜生接过来,扶着玉芙卿坐起来,把饭菜摆好,亲自喂他。 玉芙卿只吃了几口,靠在床头,看着叶澜生,突然问道:“先生,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对你好吗?” “为什么问这个?”叶澜生笑了一下,反问他。 其实玉芙卿这话问的逾越了,作为外边的戏子相好,是不应该问这些的,问这些就是生了心思,不安于现状,想要进家门。 “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对我也多是打骂,想知道先生这样的人,父母是什么样的?”他歪着头,精神懒懒,“先生不想说也无妨。” “卿卿真是可怜,没事儿,以后有先生疼你。”叶澜生摆弄着他的手指。 玉芙卿歪着头,目光幽幽地看他。 叶澜生笑道:“这么想知道啊,那就给你说说。” “我父亲是个商人,不过他更爱读书作画,小时候常常把我带在书房里,亲手教我写字念书,但我性子浮躁,学不会还一心出去玩,总是把书房弄得鸡飞狗跳,他气得不行,又舍不得打我,就开始请先生上门教我,我还是不听话,先生换了一个又一个,等周边再也请不到愿意教我的先生了,那时候正好有了新式学堂,他又把我送去了学堂。” “我小时候很淘,他一直很有耐心,是个很温和慈爱的父亲。” “你长得像他吗?”玉芙卿问道。 “不像。”叶澜生说,“他和我祖父都是清正儒雅的长相,不像商人,反倒是像学堂里的夫子。” “像叶夫人吗?”玉芙卿又问。 “也不像。”叶澜生叹了一口气,“要真说我像谁,可能是像早早就走了的舅舅吧。” “也因为这个,母亲待我不怎么亲近,她说,我这性子不是传家掌舵的人选。听说外祖家就因为舅舅惹了祸,害了全家。她一直想再生一个,可惜身体不好,没能成功。” “她打你吗?”玉芙卿想,如果是他,不知道叶夫人会不会喜欢他,亲近他。 “怎么会啊。”叶澜生笑道,“她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不喜欢也不过是冷落几分,不会动手打骂的。” “你会难过吗?”玉芙卿看着他。 “难过什么?其实母亲说的没错,我的性子确实不如祖父和父亲稳妥,父亲说,她受过连累,吃过苦,我要理解她。”叶澜生捏捏他的手说,“你不笑的时候,倒是有些像她。” “哪里像?”玉芙卿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说长得像,是心口都吊着一口气,清清淡淡的,好像跟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叶澜生松开他的手,站起来,“不说了,我去叫医生过来再给你看看。” 病房的门关上,玉芙卿想到初见时候,叶澜生身上那套守孝的黑西装,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无缘得见了。 第62章 第62章 你真是疯了。 玉芙卿在医院里并没有住多久, 身体恢复之后,就回去了。 他继续唱戏,继续陪着叶澜生四处玩乐, 每天依旧回那间逼仄的小院, 一切好像没有变过,又有些不同。 他不再对张氏和颜悦色,恭敬顺从, 看她就像在看陌生人。 张氏谨慎地观察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将人拦住, 冷笑道:“去问清楚了吧?你就是戏子的种, 还妄想当少爷。” 她托人打听了,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这个贱东西根本没胆子去找叶澜生对峙。 玉芙卿冷眼看着她:“我是谁的种不重要, 但肯定不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 “造孽啊, 我怎么生出这种不认亲娘的白眼狼……”张氏又开始撒泼哭嚎。 “别叫了, 你这些招数现在对我没用。”玉芙卿说,“你想不想知道, 我为什么喜欢叶澜生?”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又恶毒的笑,那笑如毒蛇吐出的信子,看得张氏卡了嗓子。 “因为他不行, 我只需要陪他吃吃喝喝就可以,他根本欺负不了我。说起来,你跟叶夫人还挺像的, 都不喜欢自己的儿子, 你打我骂我,叶夫人可比你文雅多了,她生气了, 会让孩子不.穿衣服跪在雪地里,会拿鞭子抽,叶澜生的身子被她活活折腾废了。” “他不仅身子废了,连命都得靠药物吊着。”玉芙卿忽然凑近了,“你说,叶夫人是不是早就发现了,那不是她的儿子。” 张氏颤抖着后退两步,差点摔倒在地上,有一个名字突然从心底冒出来。 春桃,当年她被赶出来以后,根本进不去叶府,是以前的姐妹春桃帮她换的孩子。 春桃因为喜欢老爷,所以恨极了不给老爷纳妾的太太,就连换孩子这件事情,都是春桃在她跟前骂太太的时候提起来的。 如果太太从春桃口里知道了真相,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她带着孩子离开苏城的时候,连春桃也没通知,太太找不到人,肯定不会把事情真相告诉叶家,她生不了了,叶家只会再娶别的女人进门。 叶太太不敢声张,就将所有的愤恨发泄在孩子身上,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会如此,绝对不能让仇人的孩子好过一天。 玉芙卿往前两步,迫到张氏眼前,笑着说:“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宜平饭店的后厨看看,他每天要用多少药?” 一把零钱被塞进张氏颤抖的手中,“车费在这里。”玉芙卿侧身从她身旁绕过,继续往外走。 张氏僵立在院子里良久,身子才渐渐缓过来,她将钱收进兜里,快步走出门,在胡同口拦了一辆人力车,往宜平饭店去。 许多年了,她的腿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利索过。 玉芙卿站在宜平饭店门口的大树下,看着远处奔来的人力车,他终于成为了别人口中咒骂的戏子。 虚张声势,满口谎言,这些在戏里演了几百遍的手段,用到现实里,原来是如此的得心应手。 他绷在心中那口自矜自持的清气彻底崩塌,也开始流于耍心机,用手段,去博一个真相,争一个公道。 人力车停在宜平饭店门口,张氏还没有下车,玉芙卿便站了出来,堵住她下车的路。 “原来他真的是你儿子。” 张氏猛然醒悟过来,骂道:“你骗我,贱东西,你竟然敢骗我。”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被自己磋磨在手里二十多年,诚实到显得愚蠢的孩子,有一天也会骗人,骗得还是她。 如果不是太了解,她今天也不会上当受骗。 “你到底想怎么样?”张氏虽然在质问,声音却压得很低,眼神警惕地看向四周。 “不想怎么样。”玉芙卿说完,转身往里走。 张氏慌忙从车上下来,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告诉他?说了也没用,我不会承认。” “是啊,说了也没用,叶家已经没人能出来主持公道了。”玉芙卿垂眸看着钳住手臂的手,虽然干枯却保养的极好,是一双很多年没做过活的手,他靠卖身供养出来的一双手。 “卿卿。”叶澜生从大堂走出来,“老太太怎么过来了?”后面这句话,声调明显冷了。 玉芙卿抬起眸子看他一眼,又闪躲开,等人走到跟前,才低声说:“我娘没钱了。” 这句话很微妙,直接,又婉转,意思就是,她在追着我要钱。 想起玉芙卿说母亲对他多是打骂,叶澜生对眼前这个老太太是很有意见的,但是他又不好越过玉芙卿,对她做什么,于是冷着脸从怀里掏出两张钞票递过去:“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张氏拿过钱,看了看玉芙卿,见他还知道遮掩,于是放下心,回到人力车上,走了。 “算我借的。”玉芙卿说。 “跟我还要分这么清楚,我的不就是你的。”叶澜生拉着他的手回了房间,“我正要出门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就到了,真是心有灵犀。” 这钱,玉芙卿自然没想要还,他甚至都没想活着。 他现在总是容易看着叶澜生发呆,喜欢他,又憎恨他,所有的爱恨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也斩不断。 一日,一日,纠缠的爱恨灼烧得他渐渐疯魔。 直到有一天,他把一份椿药下到了叶澜生的酒杯里,看着他喝下去,看着他眼神恍惚,看着他撕扯衣衫,看着他厉声质问:“你往酒里下药?” 玉芙卿走过去,手指沾着他额角的汗,一路滑到下颌,轻轻托起,俯身吻了下去。 那个吻还没落下,叶澜生用力将他推了出去:“滚,你给我滚。” 玉芙卿摔在地上,笑起来:“滚?滚不了,门已经锁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你真是疯了。”叶澜生踉跄着站起来,往门口走,人扑到门上,却怎么也打不开。 “我没有疯,是这个世界疯了。”玉芙卿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你要出去找谁?是那个跟我长得三分像的小花旦?” “你知道?”叶澜生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慌乱。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还会有别人,你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玉芙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手指从衣服下摆滑了进去,惹得他眼眶更红了,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就连中了药,都不想要我,所谓的喜欢都是骗人的,骗我就让你觉得这么有趣?”玉芙卿用力抓了一下。 “没有骗你……”叶澜生被升腾的火焰烧掉最后的理智,再也经不起一丝撩拨,抱住眼前的人影,狠狠堵住了那张嘴。 桌椅被撞乱的声音,铜床晃动的吱呀声,还有人急速又粗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有规律地混出一首向命运抗争又妥协的乐曲。 “卡。”韩陵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剑,截断了这首混乱着痛快与憎恨的乐曲。 清了场的拍摄现场,寂静无声,几双无处安放的眼睛都落在韩陵身上,包括床上那两位。 “不够,还不够。”韩陵蹙着眉,从监视器后边站起来,看着两人,“不够疯。” “玉芙卿是来赴死的,所有从前的坚持全都抛掉了,他第一次抛掉道德底线,去报复伤害别人,他也是第一次抛掉内心的羞耻,去享受姓爱。” “现在是他死亡之前最后的疯狂,要推翻他之前的形象,完全释放心底压抑的所有欲-望。” “不但要自己疯,你还要用自己的情绪,带动叶澜生发疯。” “谢忱,你收敛一些,不是你带动他,是他来带动你,要让你的情绪被他左右调控。你的疯是被他逼疯的,被他引诱疯的,控制器落在他手里。” “你们回去继续磨合,不是技巧的东西,是情绪不对,继续找感觉。”韩陵说完,也不等人回话,转身走了。 这场戏已经磨了一周,从情绪到技巧,从技巧到情绪,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把所有人都磨得精疲力尽,直到今天依然没过。 “起来。”夏清和侧着头提醒谢忱。 谢忱扯过一张毯子盖在两人身上,才慢慢起来,躺到一边。 他刚躺下,夏清和就起身下了床,同时裹走了那张刚刚盖上来的毯子,把防护措施也挡不住身体反应的谢忱留在了原地。 小舟赶紧拿着浴巾和外套冲进来,给他盖上。 商略从机器后边露出脑袋,看着裹了浴巾的谢忱,笑道:“怎么还这么精神?七天,拍了二十多遍,每一次都这么精神,你是不是刚青春期啊。” “看看人家夏老师多淡定,现在已经风雨不动了。” 谢忱现在真是烦透了这个“风雨不动”,他瞥了商略一眼,继续穿衣服:“羡慕啊?羡慕也没用,无能为力的中年男人。” “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商略走过来,不怀好意地往下边扫了一圈,“难怪人家夏老师不待见你了,你看看,你多冒昧啊。” “你这张嘴也挺冒昧的。”谢忱坐在那张道具床上,伸出手,“来根烟。” 商略在身上拍来拍去,一边找烟,一边说:“你实在不行就叫个人过来,排解一下,一天天的这样扛着,也不是个事儿,夏老师说不定都要把你当变态了。” “烦你还来不及,怎么好好演戏。说不定这场戏一直过不去,就是你这玩意儿闹的。” “掌好你的镜头,不该看的别看,小心长针眼。”谢忱催道,“快点儿,你找个烟儿,还得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一遍?” “这不是衣服口袋有点多嘛,哎,找到了。”商略连烟带打火机一起掏出来,扔到谢忱手里。 谢忱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拿着打火机去点的时候,才发现手里这东西,大小跟打火机很像,但不是,打开看了看,里面装了两粒小药丸,“这是什么?打火机呢。” “我操,还给我。”商略赶紧去抢。 谢忱已经避开了,戏谑道:“什么好东西,还得抢。” “你小点声,别让人看见。”商略仿佛被人拿捏了七寸一般,又勇又怂,又扭捏。 谢忱立刻懂了手里这是什么东西,有些惊讶:“你真的虚啊?不是刚过三十吗?” “也不是,就……就最近遇到那姑娘太猛了,有点吃不消,有时候需要调动一下情绪。”商略叹道,“让你天天来,你也吃不消,这辣的吃起来是过瘾,就是有点废身体。” “就是,你这身体已经挺废的了,还是看看老中医,保养保养吧。”谢忱把小药盒揣进了自己兜里,“没收了。” 第63章 第63章 求我。 洗完澡之后, 谢忱坐在沙发上,盯着摆放在茶几中央的小盒子,已经一个小时了。 这一个小时, 他想了很多, 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那里面是从商略手里没收的两颗小药丸,两颗能送人坠地狱,也可以让人上天堂的小药丸。 吃, 或者不吃? 赌,或者不赌? 房间里空调开到最大, 最近的一扇窗户却开着, 一面热风,一面冷风,将他夹持在中间, 像极了他现在胶着的左右大脑。 黑色茶几上突然落了几点白色颗粒, 围绕在小盒子周围, 窗外有欢呼声传来。 “下雪了,下雪了。” 谢忱走到窗前, 满空白色碎雪在黑色的夜里飞舞,浪漫袭来,像情人的呢喃。 这一瞬间, 再冷的风也没能吹灭他身体里澎湃激昂的热血,不是要疯吗,那就真的疯了吧。 他走回去, 拿起小盒子, 把里面两颗小药丸全部倒进嘴里,拿起杯子,汹涌而来的水流裹挟着小药丸从口腔挤进食道, 冲向胃里。 擦掉嘴角溢出来的水渍,他走出去,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什么事?”夏清和从里面打开门,看了一眼谢忱,手握在门把手上,看上去准备随时关门。 “谈谈。”谢忱说。 “我自己可以演好,不需要谈。”夏清和说完已经开始关门。 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接受过他的帮助,每一场戏都是关起门,自己来死磕到底。 “是我不行,我需要谈谈。”谢忱一把按在门上,挡住了关门的趋势。 “进来吧。”夏清和松了手,转身走回去,捡起沙发上散落的纸张,“随便坐。” 谢忱跟进来,关上门,依靠在门廊口,看着从茶几到沙发,再到地毯,就差铺散到整个房间的剧本纸张。 每一张纸上都用各种颜色的笔做了标注,密密麻麻,不知道手写了多少万字的分析。 “有用吗?”谢忱说。 “有用。”夏清和回他。 “那为什么一周了还没过去?”谢忱看着他。 “不是你不行吗?”夏清和将收拾了一半的纸张,随手扔了回去,“三秒之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咳咳咳。”谢忱这才发现,刚才的话,好像有歧义,不过也不是很重要,他直接顺着这话接了下去,“所以我吃了点药。” “治健忘症的药?”夏清和说。 “不是。”谢忱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幽暗起来,“治疗不行的药,明白吗?或者换一个说法,是助兴的药,两颗,药量加倍。” “你疯了?”夏清和震惊道。 “你要不要一起疯?”谢忱看着他笑起来,笑得极具诱惑性。 “你吃了那种药,跑到我房间来?”夏清和突然从沙发旁走过来,推着谢忱往外走,“滚出去,要疯你自己疯,不要连累我。” 谢忱一路后退,最后靠到门板上,抓住夏清和的手轻轻咬了一口:“我想试试吃了那种药,看到你是什么感觉,摸到你是什么感觉,抱着你是什么感觉,压着你是什么感觉。你想不想试试我?我的体温在升高,有点热,跟平时不一样。” “我们也试试抛下所有,疯一次好不好?” “不好,要疯你自己疯。”夏清和甩开他的手,去拉门。 谢忱反手把门锁了,抓住他的左手按在自己心口:“你试试,药已经开始起效了。” “夏清和,陪我疯一晚,或者现在把我推出去,让我从此身败名裂,换一个人来演叶澜生。” “我送你去医院。”夏清和说。 “我要你的选择。”谢忱盯着他的眼睛,不退让。 “啪”一个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夏清和怒瞪着他:“你拿自己来威胁我?” “没有。”谢忱靠在门板上,目光越过夏清和,从窗帘缝隙里,看向窗外无尽的黑暗,“我受够了七天来的不得释放,受够了每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受够了你一次一次在我怀里无动于衷地让我起来。” “我也想疯一次,不再谨小慎微,不再踌躇犹豫,卑鄙也好,下流也罢,我想试一次。” “你想疯,出去找别人,应该有的是人愿意陪你疯。”夏清和从他手中挣脱,转身往回走,去拿茶几上的手机,“我让小圆去叫你的助理。” 谢忱忽然跟上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不是别人,不能是别人,你试试,它只想要你,我也只想要你。” 夏清和僵立在原地,那熟悉的感觉,七天来让他无法忽视的存在,在张扬着试探。 “你想要的到底是我,还是玉芙卿?”他看着满室的纸张,里面全部都是玉芙卿与叶澜生的纠缠。 “重要吗?”谢忱的体温还在升高,连呼出来打在他耳边的气息都热的。 重要吗?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在这满纸故事里,他们替玉芙卿和叶澜生活一次又如何,疯一次又如何? “去床上躺着。”夏清和叹了一口气。 谢忱如获圣旨,将人抱得更紧了,嘴唇贴着他着的耳朵不停亲吻,“你同意了是不是?” “去躺着,或者马上出去。”夏清和的声音依旧清冷,无动于衷的清冷。 谢忱松开他,自觉地在床上躺好。 一条领带缠住他的手腕,最后绑在床柱上,夏清和站在床边俯视着他:“熟悉吗?我一直留着,今天正好可以还给你。” 那条绑过夏清和的领带,那张夏清和躺着求过他的床。 位置颠倒,这一次他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甘之如饴,求之不得。 玉白的手指挑开他的外套,如同剥礼物一般,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掀到两边,露出状块分明的八块腹肌,紧实的腰线,指引向皮带的人鱼线。 手指顺着这条指引,落在卡口上,轻轻一勾,卡口翘了起来,皮带松向两边…… 夏清和像一个耐心十足又优雅绅士的猎人,而谢忱则是在砧板上等待猎人解剖的猎物。 皮毛光滑,肌理匀称,是极致上等的猎物,值得慢慢分解品尝。 猎物是惊惧害怕地颤抖,谢忱却只有兴奋期待,期待那双手更进一步,把他彻底解开。 一件一件剥落,他配合着抬起。 这一动作,外套口袋里的东西突然滚了出来,散在白色的床单上。 夏清和视线落在上边,停了一会儿。 谢忱赶紧解释:“要做好准备,否则会受伤。” “有备而来。”夏清和随口说道。 “不是。”谢忱说。 夏清和抬起头,凝视着,等他的解释。 谢忱坦然回视:“是破釜沉舟。” “哦?破的哪个釜?沉的哪条舟?”夏清和笑了一下,心情似乎不错,手指慢条斯理地逗弄。 “是你再也不见我。”这几天拍戏,从他感受到夏清和的身体“风雨不动”的时候,他就开始慌了,身体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如果身体都没有感觉了,那他努力了这么久,在夏清和心里留下的一点与众不同还存在吗? 变得无关紧要,变得与所有爱慕者一样,被从夏清和的世界里清退。 他不想被清退,所以他无.耻,他卑劣,他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方式去博最后一点机会,想让自己输了,也能输的彻底,不留余地,湮灭妄念。 夏清和拉开自己的裤绳,两脚换着踢开,跨上去,“不喜欢男人?” 谢忱眼睛已经开始不清明,手腕被领带拉扯出一圈痕迹,“喜欢你。” “真的要做?”夏清和又问。 “要你。”谢忱呼吸节奏已经乱了。 夏清和俯身,去吻他的唇,只一下,蜻蜓点水。 谢忱仰起头,去迎接,去追寻,捉到了,便猛烈地索取更多,仿佛前方是琼浆玉液,而他是倒在沙漠里缺水的旅人。 “求我。”夏清和将他推了回去,俯视着,审视着,掌控着,他从来都不是命运里束手就缚的那一个。 大部分的迁就,只是因为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时候,他更喜欢选择掌控。 谢忱双目诚挚地看着他说:“求你。” “求我施舍你。”他的手指穿过谢忱的头发,用了力慢慢握紧,谢忱被迫仰着头,挺起下颌,将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 夏清和另一只手,手指如刀锋,在他的脖颈上慢慢划过,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其割断,鲜血喷涌。 谢忱没有躲闪,而是将脖颈抬得更高,让手指划得更深更重,声音在指下颤动着滑出来:“求你,求你施舍我。” “好。”这一个字如梵音降临一般,落进谢忱的耳朵里。 一阵酸麻从手指漫延开来,他的命已经交代在这里,交代在这个人手里。 夏清和靠在他身上,亲了亲那突起的喉结,锁住生命的咽喉。 他靠得很近,近到谢忱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他的变化,不再是“风雨不动”,是曾经数次在他手中苏醒的样子。 他激动地翻身起来,却被床头的领带扯了回去,“宝宝,帮我解开,我来帮你。” “帮我什么?”夏清和说。 “帮你开心。” “要是没能让我开心呢?” “宝宝惩罚我,怎么惩罚都可以。” “你还能控制住自己吗?” “能。”谢忱再一次扯动领带,眼睛里满是祈求。 夏清和跪起来,拉起他的手腕,去解上边的结扣。 手腕被高高提起,谢忱还躺在床上,为了更方便解开,他肩颈微微向前抬起来一些,这个状态离得很近了,近到他克制不住地吻了上去。 夏清和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解了一半的结扣又滑了回去。 他缓了一口气,重新去解,只是手指越来越抓不稳,脖颈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费了更多的时间。 结扣打开的时候,他垂下眸子,与谢忱仰起的视线撞在一起。 第64章 第64章 黑色旗袍。 谢忱的吻重新落下, 一路攀援,最后落在脖颈,落在耳后, “谢谢你。” 夏清和被抱在怀里, 被翻转,被放在床上,陷在枕头里, 看着。 看着谢忱扔掉外套和衬衣,看着他捞起刚才滚落出来的东西, 打开, 涂了满手,晶晶亮亮的。 夏清和拿脚踝挑了挑他的手腕,虽然躺着, 眼神却仿佛高高在上的国王, 给跪在王座下的臣属许可。 窗外是无尽的黑夜和漫天的白雪, 冰凉落下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眼神在灯光下渐渐分散。 紧蹙的眉心被人轻柔地吻平,分散的眼神在吻中慢慢合上,沾湿的睫毛轻轻颤动, 如待飞的蝶翼。 “放轻松。” “闭嘴!” “不想闭。”谢忱凝视着他,不愿放过他脸上一丝的表情变化,“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比最娇艳的玫瑰都漂亮。” “我是男人。”夏清和提醒他。 谢忱突然加重了力道, 向他展示,“我知道,它也很漂亮。” 夏清和哼了一声, 说:“你是吃了假药,还是在骗我?到现在还能清醒着满口废话。” “别急,要做好准备。”谢忱笑着拉下他挡在眼睛上的手臂,“下雪了。” “嗯。”夏清和浅浅应了一声,声音已经有了变化。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谢忱仿佛耐心十足,完全没有了进门时候的急躁,像一个排兵布局准备攻城的将军,“也是我的第一次,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诉我。” “别废话,过来。”夏清和踹了一下。 他过来了,在这个风雪飞舞的夜晚,填满了他的空虚,这一刻,一切都刚刚好完整了。 就算是药物的作用又如何? 在人生最冷的风雪里,他突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玉芙卿看着上方汗水淋漓依然不知疲倦的叶澜生。 他嫌弃他,他斥责他,他让他滚出去,现在还不是抱着他这具肮脏的躯体,一遍一遍地索求,一遍一遍地亲吻,叫他卿卿,说爱他。 一滴汗水在叶澜生的心口摇摇欲坠,玉芙卿盯着它,等着它,计算着如果利刃从这里扎下去,会喷溅出多少血,叶澜生会在多久后没有气息。 手指探到枕头下,触及冰冷的刀柄,就这样结束吧,你陪着我一起走,陪着我在黄泉水里洗掉所有的污秽,陪着我喝一碗孟婆汤,忘记所有前尘往事。 突然,一股电流从脊骨漫延至全身,玉芙卿的大脑闪过一片空白,如同一条溺水的鱼儿,所有记忆已经消失,只会本能的仰起下颌去寻求更多的空气,却连呼吸都忘了。 “卿卿,我的卿卿。”叶澜生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叫我,叫我阿澜。” 那刚刚触及刀柄的手,在强烈的愉悦下松开了,不自觉地寻求着本能攀上叶澜生的脖颈,意识跟着他沉沦,“阿澜,阿澜……” 那些过去幽暗逼仄的床帐从记忆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豪华明亮房间里,穿着西装的叶澜生。 他解他的领带,解他的衬衫,吻他的眼,吻他的唇,柔声细语地问他:“阿生少爷,可以吗?” 他想要说不可以,又想要更多,最后只呆呆站在那里,任他拨开,任他品尝,任他一遍一遍叫阿生少爷。 阿生少爷,到底是谁?那个被叶澜生一遍一遍爱怜的阿生少爷是谁? 恍恍惚惚中,玉芙卿看到了那张脸,躺在高床锦被上,因愉悦而疏懒怔松又餍足的一张脸,那是他的脸。 白光暗淡,意识消散,世界落入无边的黑暗与深渊。 血液急速冲击着大脑,叶澜生双目赤红地去啃食,去撕咬,所有自以为是的底线全部崩塌,他只想沉溺在玉芙卿的温柔乡里,至死方休。 巨大的愉悦传来,连肩骨都在颤栗,叶澜生仿佛成了一个从未涉足欢场的少年,不想停,想永远地沉沦下去。 药物控制下的他,没有发现怀里的人已经昏了过去,听不到他的甜言蜜语,也无法回应他的攻城略地。 夜还很长,人生还很长。 夜又很短,转瞬即天亮,或许人生也没有那么长。 叶澜生睁开眼睛,在明媚的晨光里,看着怀中人儿的睡颜,沉静安然,像早间初生的晨露,干净剔透。 落在他的床上,像西方殿堂里的天使。 俯身吻了吻,暗里笑自己,真是自误了好些时日,怎么会嫌弃他脏呢,他明明这么好,好到让他食髓知味,好到让他觉得往前数十年的风流日子都是白过了一般。 他亲着亲着又意动起来,将沉睡的人拨弄开,沉了下去。 玉芙卿哼了两声,手无意识地去推他,叶澜生叼住那只手,笑起来,或轻或重地咬它。 玉芙卿蹙着眉睁开眼睛,眼睛震惊地盯着兀自忙碌的叶澜生,讶异道:“药效还没过去?” “你给我下药?”叶澜生明知故问。 玉芙卿侧过头去,不去看他,手指抓着被角紧紧握住,自己真是没用,想结束这一切,却被无尽的快乐淹没到晕厥。 “卿卿真是小看我了,就算不下药,你说想要,我也都能给你,给到你满意为止。” “你昨晚说……让我滚。”玉芙卿无情地揭露他的谎言。 “我说过吗?你肯定听错了,要真是让你滚,也是滚到我怀里来。”油腔滑调、颠倒是非的本事,叶澜生天生就开了任督二脉。 “不脏吗?”玉芙卿转回头看着他。 “什么?” “你不觉得我脏吗?”陷入自我厌弃情绪的玉芙卿,不可控制地去恶心他,“有多少人进去过,有多少人碰过,你知道吗?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楚。” 叶澜生按住他的嘴,靠在他的耳边说,“你觉得哪里脏?这里吗?还是这里,这里,或者这里?” 他扯开被子,慢慢退下去,这里? 玉芙卿惊叫一声,手指抓住床头的黄铜柱子,伸脚去踹他,“不要……不要……” “你给我松开……松开……” 叶澜生压住他的脚踝,不说话,也不妥协,只抬着眼睛看他。 看他狼狈,看他凌乱,看他如何在他面前一步一步缴械投降。 玉芙卿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又或者那反抗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也没有那么想拒绝,甚至想要更多。 看到曾将高高在上的人,跪下去,为他做那些污浊的事儿,让他心底升起一股隐秘又陌生的愉悦。 叶澜生用手指擦了擦嘴角,笑看着他:“我的卿卿非常干净,一点都不脏,还有一点甜。” “吉祥楼的小花旦甜不甜?”玉芙卿说。 叶澜生顿了一下,勾了勾他的鼻子,笑道:“我说卿卿怎么这么主动,原来是吃醋了。” “他甜不甜不知道,我只尝过卿卿的。” “那你就去尝尝。”玉芙卿凉凉地说。 “不去,我以后只要卿卿一个。”叶澜生贴着他,手指一下一下划着他的脸颊,“卿卿疼疼我,我还没好呢。” “只要我一个?这话你自己信吗?”玉芙卿说,“你会娶妻,会纳妾,还有满江南的情人等着你去疼去爱,嗯……出去,你给我出去。” “我娶你,纳你,满江南的情人都是你。”叶澜生笑着亲了亲他的嘴角,“你吃醋的样子,真招人喜欢,再多吃一点,我喜欢。” “你连带我回苏城都不敢……娶我,纳我……也不怕脏了你们叶府的地儿……” “怎么不敢?整个叶家都是我说了算,我带你回去,谁又敢拦?”叶澜生加重了力道。 “不要了。”玉芙卿去躲。 “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现在怎么不要了,看来是我不够努力,才让你想东想西地跟我算账。” …… 从那一日起,玉芙卿就再也没离开过叶澜生身边,没回过家,也没去过霓春楼。 他住在宜平饭店里,俨然已经成了叶澜生身边的金丝雀。 吃珍馐美味,穿锦衣华服,任叶澜生变着花样的与他日日度春风。 他不想见任何人,叶澜生便把所有人挡了回去。 活了二十多年,到头来,反而是彻底放弃自己的这二十多天,活得最舒心。 不用想过去,不用想以后,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不用听别人的谩骂嘲讽。 不用担心茶饭几两,不用忧虑房舍几间,有人供,有人养,还寻找万般法子在床榻上取悦他。 玉芙卿穿着一袭黑色旗袍,躺在窗前的摇椅上,借着阳光看书。 他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新潮流下的白话文章,都能囫囵地读懂,报纸,书籍,小说,是除了叶澜生以外,他所有的生活。 他也不再排斥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服,反正也不需要出去见人。 叶澜生推开门进来,脱了风衣,走到摇椅前,手指划过旗袍的盘扣,笑道:“卿卿穿着真好看。” “要做吗?”玉芙卿放下手中的书,拿眼睛勾着他,脚踩上他的膝盖,旗袍前摆便滑落了大半。 “到床上去。”叶澜生握住他的脚踝。 “就在这里。”玉芙卿懒懒地靠在摇椅里,借着他的膝盖支撑,摇啊摇,手指慢条斯理地从立领的盘扣往下解。 一颗,两颗,到了第三颗的时候,叶澜生伸手按住:“穿着做。”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两个人都算是欢场老手,听音识意,最会拿捏情调。 玉芙卿坐起身,白皙的锁骨在黑色绸缎的领口若隐若现,他手指挑着叶澜生的下颌,慢慢滑动,一路越过喉结,停在领带结上,勾着这个结缓缓将人拉起来。 一个曼妙的转身,双方已经换了位置,叶澜生被推着倒在摇椅上。 玉芙卿曲膝跨.坐上去。 夕阳的微光,穿过玻璃窗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在黑色绸缎的旗袍上照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那是玉芙卿的颜色。 红润的唇,俊雅的脸,在微光里迷离的眼。 叶澜生捏住旗袍最下边的盘扣,跟着他的节奏,慢悠悠解着,从下往上,解到最后一颗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也彻底暗淡下去,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遮挡了刚刚展露的一片春光。 有些事才刚刚开始…… “来根烟。” 商略一巴掌拍在随云后背上,拍得他往前踉跄一步才站稳,嘴里的烟都掉了。 “铁杀掌啊。”随云呸了他一声。 “哦,有点激动,没控制住。”商略说,“快点,来根烟。” 随云抽出两根,递给他一根,自己重新点了一根:“一遍通过了,把你激动成这样,不至于吧,你又不是刚入行的青瓜。” “不是。”商略吐出一口烟圈,才觉得心脏平复了一点,刚才简直要供血不足了,“操,也没人跟我说过,男人能这么带劲儿啊,兄弟,我觉得我有点弯了。” “什么叫有点弯了?”随云说。 “网上那个词叫什么来?对,直男微双,我可能就是。”商略说。 “你特么是直男真色吧,给你个丑的男人,你试试还双不双得起来。”随云骂了两句,眼神往夏清和身上一递,笑道,“惦记上了就直说,谢忱说不定也惦记上了。” “我都看得砰砰砰了,你一个gay什么反应都没有?”商略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不行?” “怎么,你那药还想分我一盒?”随云说。 “你怎么知道?谢忱这个狗东西告诉你的?”商略怒气上头。 “他拿你东西的时候,我看见的。”随云叹了一口气,说,“别上头了,人别说不是gay,就算是gay也轮不上咱们,看看得了。你就别双了,带劲儿的不是男人,是那个人。” 商略弹了弹烟灰,感叹:“你说,这俩人怎么突然跟开了天窍一样,剧本都框不住了,自己发挥的部分比剧本都带感,两个人往那里一站,镜头里就要拉丝了。” 随云突然挪了一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猜,他俩真做了。” “真的假的?” “猜的啊,猜的我怎么知道真假,你要想知道,你去问谢忱,问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他俩关系不是崩了吗?都多久了,下了戏,夏清和连个好脸都不给他。”商略抬抬下巴,往片场点了点,“你看,一句话没说,夏清和又走了。” “那你怎么猜出来的?”商略非常好奇。 “看夏清和啊,你看他之前那些感情戏,就是块木头,你再看现在,简直就是个妖精,还是男女通吃的妖精。”随云感叹,“谢忱有点东西啊,呵,这小子惨了。” “你说赵意?”商略跟着看向对面发呆的少年。 “又一个弯的?”商略说,“满世界都是gay。” “弯不弯的,不知道,定力不太足,以后怕是要落下个什么白月光的病。”随云笑道,“真是写小说的一段好素材。” “为什么肯定是跟谢忱做了?”商略见谢忱的车也离开了片场,还是有些不解。 走之前,他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 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说,比如拍戏时撩起的火。 “洗完澡了?”夏清和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谢忱。 “嗯。”谢忱应声看着他,眼睛已经暗流涌动。 “进来吧。”夏清和松开门,让开位置。 门关上的瞬间,谢忱直接把夏清和抱了起来,抵在门上开始亲吻。 在片场被截断的欲念,一触即燃,如野火般快速蔓延整个房间。 这个吻一路从疾风骤雨,都绵绵细雪,两个人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从那一次彻底疯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忱都没能走进这个房间,当然也没能亲近到怀里这个人。 今天那场戏拍得太好,两个人都有些意犹未尽,旗袍摇曳,光影虚幻,勾得人止不住去想。 “你穿上它,继续做,好不好?”谢忱眼神渴慕地看着夏清和,“我看见你把旗袍穿回来了。” 夏清和笑了一下,走过去,打开衣柜,靠着柜门说:“你来帮我穿。” 谢忱走过去,拿出那条量身定做的黑色丝绸旗袍,夏清和已经把身上的居家服扔了,一起扔掉的还有四角裤。 谢忱把旗袍罩在他身上,从第三个盘扣开始往下系,质地柔软的丝绸在他手下晃动,引人遐思的是底下风光。 等到最后一个扣子扣好的时候,谢忱手心已经满是汗,呼吸都有些紧促起来。 夏清和双手往后撑着坐在床边,轻声笑了一下:“跪下。” 谢忱惊诧地看着他。 “需要我说第二遍吗?”夏清和收了笑容,又冷起了脸。 “好。”谢忱的双膝落在他脚边的地毯上,仰起头,从下往上看他。 夏清和抬起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带着羞辱意味的行为,十分轻佻。 因为这个动作,旗袍前摆被撑了起来,从谢忱的角度,窥到了一些风光,让他有些神思不属。 夏清和突然蹬了蹬他的肩膀,说:“叫小妈。” 第65章 第65章 我准备谈个男朋友 《豪门小妈爱继子》……那部二创视频快速在谢忱脑海里闪放。 视频里, 夏清和是豪门家主登堂入室的情人,而谢忱则是桀骜不驯的大少爷,家主一朝身死, 夏清和这只金丝雀顿失依靠, 还陷进死因疑云里,为求自保,他暗地里开始勾引刚从国外回来的大少爷。 谢忱从肩上抓起夏清和的脚踝, 起身往前一推,便将人掀翻在床上。 看着洁白的床单, 墨黑的旗袍, 红唇雪肌,春色无边,一秒入了戏。 “小妈就是用这副浪荡样儿勾引我父亲的?”谢忱站在床边, 俯视着他, 像是在打量一件廉价的物品。 “不是。”夏清和那只不安分的脚再次挑起, 不轻不重地踩在他的裤子上,笑道, “你也知道的,老人家身体不好。” “所以才被你挖干了身子?”谢忱单膝跪在床上,伸手掐住夏清和的脖子, 冷声道,“看你这副样子,叔叔们说得果然没错, 老头子就是死在你这个妖精身上。” 夏清和喉咙被锁, 没法开口,那只玩着裤子的脚直袭要害,一招围魏救赵, 形势立转,他起身将谢忱制在了下方,手指解着对方的衬衫扣子,笑着说:“是不是?大少爷不妨亲自感受一下,也好还我个清白。” “我觉得不需要。”谢忱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夏清和的视线落在他作乱的手上,哼笑道:“口是心非。” 谢忱突然起身,将人抱在怀里,咬着他的耳垂说:“这声小妈都叫了,今晚我可要不做人了。” 狼释放出了血性,必然要将猎物,咬烂了,嚼碎了,完完全全吃入腹中,才算结束。 更何况,今夜这猎物如此地知情识趣。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谢忱洗完澡刚要上床,夏清和滚了一下,将被子全都卷到自己身上:“你可以走了。” “用完就扔啊。”谢忱站在床前盯着裹成一个白色大茧的人。 “不然呢,还留着过年?”夏清和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困顿极了,眼睛都慢慢半阖起来,“快走吧,祝你过年好。” 后天就是新年,北平的戏份卡在年前彻底拍完了,剧组从明天开始正式放假,年后再开机就是在苏城了,整部电影也进入尾声。 除夕这天,谢忱跟着爸妈回到爷爷的四合院,陪老爷子一起过年。 年夜饭端上桌,四个人围桌而坐,满堂贴红挂彩,桌子上却寂静无声,大家都很客气,客气到有些陌生。 毕竟一年也见不了两次,各忙各的,各过各的。 几杯白酒下肚,老爷子开始有些脸红脑热,听着院墙外传进来的鞭炮声混合着小孩子的嬉闹声,停了筷子,看向谢忱:“忱忱,谈女朋友了吗?” 谢忱闻言,也停下筷子,认真回道:“没有。” “过完年就二十六了,该谈女朋友了。”谢老爷子捋一捋不太长的白胡子。 “嗯。”谢忱点点头,说:“我准备谈个男朋友。” 老爷子手一抖,扯了胡子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接着手掌一拍桌子:“那我们老谢家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谢局手中的筷子“啪”一声落下,转头看向老爷子:“爸,您新换的女朋友呢,怎么没留人在家里过年?” 老爷子刚刚冒起的一丝气焰,立刻哑了火,清一清嗓子说:“她有自己的家,干嘛留这里过年。” “哦。”谢局毫无感情地应了一声,继续吃饭,好像刚才拍筷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谢忱一脸八卦地看向爷爷,笑着问道:“新女朋友几岁了,有我大吗?” 老爷子是书法大师,自诩艺术家,天生一副风流肚肠,钟爱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从年轻到年老,女朋友在变,女朋友的年龄一直不变。 “二十三岁。”谢妈妈侧头跟谢忱说了一声,语气之清淡,仿佛在说多吃点青菜。 “哦,比我小啊。”谢忱心想,跟夏清和同岁呀。 他从小就很少到这里来,基本只每年过年来一次,从没见过爷爷那些传说中的女朋友,反而是长大了,在外面听了很多他的风流韵事。 “嗯,年纪正好,想要传宗接代,您正好自己生一个。”谢局说,“几十岁的人了,遇到合适的就定下来吧,您还有几年的光景好折腾?好好给谢家留个后才是正经事。” “三十多年前,我就跟您说过,谢家从我这儿就断了,断子绝孙的断了。” 谢忱听着父亲和爷爷之间既诡异又正常的对话,突然抬头看向父亲,断了?断子绝孙了?那我是谁? 谢局侧头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你是个意外,所以想谈男朋友就去谈,我并不想当爷爷。” “我也不想当奶奶。”谢妈妈表态,“当大嫂还是可以的,爸,您什么时候结婚?要给新娘子多准备点彩礼啊。” “结什么结,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结什么婚。”老爷子兀自吹胡子瞪眼,毫无威慑力。 “不管多大年纪,谈恋爱都要对人家负责。”谢妈妈往谢忱那边靠了靠,“你不要学爷爷,就算谈的是男孩子不能领证,也可以举办婚礼。” “这哪是来陪我过年,分明就是回来气我的。”老爷子气哼哼。 “本来就不是回来陪你的。”谢局透过窗子看向院子里那棵在雪中绽放的红梅,许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子,母亲还在世,关于新年的记忆,只有他和母亲守着院子里盛开的那棵红梅,风流浪子的父亲从来不记得回家过年。 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院子还在,红梅还在,新年还在。 饭后,谢忱坐在廊下看飘飘洒洒的细雪,今夜的雪让他想起彻底拥有夏清和的那一夜,一样的雪。 他没有开诚布公地跟父母出柜过,但也从来没有遮掩过,他们应该能猜到,毕竟都是聪明人。 “今天怎么突然跟你爷爷出柜了?”谢妈妈走过来,站在谢忱旁边,也看着院子里飘起的雪。 “韩陵外公的遗愿是让我结婚生子延续谢家血脉。”谢忱说,“爷爷既然提了,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挺好的。”谢妈妈说。 谢忱突然来了兴致,问道:“你和我爸是怎么在一起的,相亲?” “我是这么保守的人吗?”谢妈妈说。 “难道不是?”谢忱从她中规中矩的衣服上转了一圈。 “我要是保守,怎么生出你这么时髦的小gay?”谢妈妈斜睨了他一眼。 “那你跟我爸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谢忱今晚特别有求知欲。 “大学一场活动上,你爸站起来当众宣布他以后不会要孩子。” “然后呢?”谢忱追问。 “我当时觉得他简直在发光,太懂我的心了,我怕疼,也不想要孩子,然后我就站起来宣布,我以后也不会要孩子。” “然后呢?”谢忱问,“你们就因为共同宣言在一起了?” “然后他就开始追求我啊,他说,我们未来的生活道路是一致的。” “你就因为这个答应他了?”谢忱震惊。 “不是。”谢妈妈笑得有一丝狡黠,“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帅啊。” “所以你们在未来的道路上一起折戟沉沙,被哐哐打脸了。”谢忱指了指自己,两个丁克主义者年纪轻轻就把他生出来了,甚至比同龄人还要早。 “意外嘛。”谢妈妈讪讪一笑,“毕竟年轻,你懂的。” “过完年什么时候走?”谢局给老爷子进行了一顿精神摩擦后,从屋子里走出来。 “初六走。”谢忱说。 “嗯,定下来了就安排个时间,把人带到家里坐坐。” “还没谈上呢。”谢忱无奈道。 谢局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是什么眼神?神之蔑视…… 谢妈妈啧了两声,也是嫌弃满满。 初六傍晚,到达剧组在苏城的酒店,谢忱才知道夏清和不住酒店,住在苏城的家里。 行李扔给助理,他找到小圆要了住址,便驱车直接开了过去。 等人站在门口的时候,脑子还有点蒙,他在气什么,在急什么,还能找上门去质问夏清和你是不是在躲我? 傍晚的冷风吹着他微湿的额头,如细小的刀片,一刀一刀将他刻醒了。 搭上门铃的手,垂了下去,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也许…… 也他只是觉得住在家里更舒服…… “叮咚———”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响了门铃。 谢忱还来不及闪躲,大门已经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快递,看着谢忱笑道:“谢先生是来找小少爷的?” “夏老师在吗?”谢忱立刻换了副温雅的面容。 “在屋里,进来吧。”陈妈很热情。 这是一栋两层的旧式小楼,院子不大,刚迈进大门就能看到屋子里的夏清和。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那人穿一件白色羊绒衫,坐在窗前的躺椅上看书,温柔静谧。 古香古色的院子,古香古色的小楼,和楼里温润清雅的小少爷。 谢忱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没有被命运捉弄的玉芙卿,应该长成的样子。 越是见过他好的样子,就越为他的经历感到痛心,谢忱跨过时光,寻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到的?”夏清和抬起头问道。 谢忱走过去,手指托着他微微仰起的下颌,俯身吻了上去。 “哐当——”陈妈手里的快递掉在地上,时光破碎,将谢忱重新拉回了现时,一吻即离。 “陈妈,晚饭再加两个菜。”夏清和在躺椅上丝毫未动,十分坦然。 “好的,好的。”陈妈赶紧弯腰抱起快递往厨房走去,“你们继续,继续。” 谢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年前剧组放假就直接过来了。”夏清和说。 “没回家过年?”谢忱脱了风衣,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嗯。”夏清和从窗边小几上抽出一个本子递给谢忱,“提前过来找找状态,快结束了。” 谢忱翻开,里面是做过标注的剧本,近距离细看,夏清和手里拿的也是剧本,他完全沉浸其中,沉浸地有些痴了。 一部戏拍到现在,夏清和反而成了那个最投入最执着的人。 他好像与这部电影,这个人物,骨血相融了一般。 “来了,就陪我对对戏。”他说完,便自顾自地念起了台词。 谢忱再次被晃进一百年前的时光里,开口接上了他的话。 晚饭后,陈妈问:“要收拾一个房间吗?” 夏清和说:“不用,他晚上跟我住。” 谢忱那颗跌宕起伏了半个晚上的心,终于悄悄地落了地。 “那我现在出去一趟。”陈妈摘了围裙,拿着包出去一会儿,又回来。 这栋小楼另一面临河而建,河上有来回游玩的小船慢悠悠地穿行,夜深了,只剩零星三五只。 船头挂一个红灯笼,在水面映出一片粼粼水光。 夏清和的卧室在二楼,床侧一扇窗里,便是这番桨声灯影的景致。 谢忱看着床头摆放整齐的东西,有些惊诧:“你知道我会来?” 夏清和关了灯,说:“应该是陈妈刚才出去买的。” 谢忱立刻想起那句“我出去一趟”,出去一趟…… 第一次上门,就如此明目张胆,他的脸不禁有些红,有些热,幸好关着灯,房间里现在漆黑一片,看不见。 窗户上那层薄薄的纱帘缓缓拉开,有细微的月光洒进来。 一室昏暗里,夏清和趴在床边,眼前是桨声灯影,身后是脸色更热更红的谢忱。 “进来。”他的声音有一丝急迫。 急着在江南水乡里织一场绮丽的梦。 …… 累到筋疲力竭,窗外已经不再有小船驶过,夏清和盯着茫茫夜色说:“好像每次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我会更清晰的感受到玉芙卿的情绪。” “他的沉沦与挣扎,他的喜欢与悲哀。” “叶澜生不是他的救赎,他自己才是。” 谢忱没说话,只是轻轻浅浅地吻着他的后颈,怀里的人已经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玉芙卿,赋予了玉芙卿这个人物独特的灵魂,不再需要他的指引。 第66章 第66章 他走了 玉芙卿跟着叶澜生回到苏城的叶家大宅, 在佣人们好奇又鄙夷的目光中,直接住进了叶澜生的房间。 颇有一番外面包养的小情人一朝得势,登堂入室的姿态。 叶澜生带他出门游玩过两次, 虽然并没有对他禁足, 但玉芙卿也没自己出去过,比起苏城,他更喜欢看这座宅子。 从大堂到书楼, 从花园到祠堂,他用眼睛细细地描摹这里的一砖一瓦, 想象着叶澜生怎样在这里一年一年地长大, 也想象如果小时候的自己生活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的光景。 春日花园摘花扑蝶,深夜书楼掌灯夜读,年节时鞭炮声里, 在大堂给双亲磕头讨一个红封, 祠堂祭祖, 在亲人期盼的目光中为祖先上一炷香…… 这一眼望不尽的家,像极了戏文里唱的王侯公卿之家, 他所有的想象也不过多是戏文里唱的那般。 “小姐,小姐,我的小姐, 你终于回来了。”他刚转到后院,旁边小院子里突然冲出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婆婆,抱住他的胳膊。 眼前的老婆婆头发整齐, 衣着干净, 只是眼泪横流,神情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婆婆, 您认错人了。”玉芙卿柔声解释。 “小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的小花啊,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小花啊。”老婆婆说,“我就知道您又跑出去玩了,不带我。” 玉芙卿搀住她的手,柔声问道:“你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把他错认成她家小姐,是他跟这位小姐长得很像吗?会是谁?这段时间他早已经了解到,叶家几代单传,应该是没有什么小姐的。 “小姐,小姐就是小姐啊。”老婆婆抬手去拍脑袋,苦恼道,“小姐的名字?小姐的名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真该死,真该死……” 她拍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眼见着神智已经不清醒了,玉芙卿赶紧抓住她的手:“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不是在这里嘛。” “对,对……小姐在这里……”老婆婆盯着他的眼神异常明亮纯净,如孩童一般。 “花婆婆,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小丫头提着食盒跑过来,拉住她,“开饭了,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狮子头。” “巧儿,小姐回来了,你看小姐回来了。”花婆婆说。 巧儿对着玉芙卿抱歉地笑了笑,挽住花婆婆的胳膊说:“你认错了,这是少爷带回来的玉先生。” “少爷?对,少爷该睡醒了,我去看看小少爷睡醒了吗?”花婆婆说着,已经脚步利落地跑进了小院。 巧儿提着食盒,立刻跟进去,关了小院的门。 夜里,玉芙卿精疲力尽地趴在枕头上,侧过脸看着叶澜生说:“今天我在后院遇到一个叫花婆婆的,一直喊小姐,她的小姐回来了。” “是不是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叶澜生说。 “嗯。”玉芙卿应了一声,“她说的小姐是谁,你还有什么姐妹吗?” 叶澜生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什么姐妹,她口中的小姐是我祖母,花婆婆是陪着祖母嫁过来的贴身丫头。” “听说,从小跟着祖母一起长大,感情特别深厚。” “祖母?”玉芙卿的心跳了一下,难道他长得像祖母? “嗯,不过祖母生我父亲的时候,难产走了,花婆婆承受不住打击,精神混乱,一直觉得她的小姐还活着。” “她会把别人认成小姐吗?”玉芙卿问道。 “那倒是没有过,她一直觉得小姐出去玩了,听说祖母性子跳脱,闺中时候,经常偷偷出去玩。”叶澜生看着他,笑道,“怎么,她把你认成她的小姐了?” “认错了。”玉芙卿盯着床边的纱帘出神。 叶澜生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那肯定是因为卿卿长得太好看了,祖母当年可是大美人,祖父外出行商的时候,一见钟情,花了大半个家业才娶回来的。” “当年,是多久以前?” “五十多年前了,家里那时候的人,现在就只剩下花婆婆了。”叶澜生一时间也有些感叹,时光过的真快,几十年的时间,宅子还是这座宅子,人却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在那之后,玉芙卿又见过花婆婆两次,她依然把他当成小姐,还说小姐新买的男装比以前的好看。 看来那未曾谋面的祖母,年少时是个爱女扮男装出去玩的姑娘。 这一日,叶澜生接了朋友的邀约,去河上游船听曲,玉芙卿没跟着去,他给别人唱了一辈子曲儿,一辈子戏,不想唱了,也不想听别人唱。 叶澜生走后,他洗了澡,换上一身素白色的长衫,整个人收拾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推开了后院祠堂的门。 祠堂内摆着叶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也包括叶澜生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 玉芙卿点了三支香,对着父母的牌位拜了拜,说:“就这样错下去吧。” 他这一身污糟,就算认祖归宗,也不过平白给叶家抹黑罢了,让几代人经营的声名毁于一旦。 他从祠堂出来,去看了花婆婆,然后走到叶府大门。 门房问道:“玉先生,要出去啊?” 玉芙卿点点头:“出去转转。” “小的帮您叫个车?”门房说。 “不用,我自己走走。”玉芙卿走了,从叶府走上热闹的街道,又走向人烟稀少的小路,最后停留在苏水河上游一座桥上。 天很蓝,水很清,世界很安静,玉芙卿对着这个世界最后微笑了一次,然后跳入河中,走了。 风儿还在吹,鸟儿还在叫,河水还在静静地流淌,流入城中,叶澜生躺在小船上,飘在河流中,听着江南甜腻的小曲儿,旁边一个少年正靠在他脚边斟酒。 “什么时候把你金屋藏的娇儿带出来,唱一段京戏给大家听听。”一个朋友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笑着说。 “能让叶大少带回家的人,能给你唱戏?”另一个朋友挑挑眉毛,“没看到新雏儿都近不了阿澜的身了,倒个酒都得窝在脚边。” “听曲儿就好好听曲儿,你俩哪来这么多废话。”叶澜生动了动脚,将斟酒的少年赶走了。 少年掀开纱帐,刚出去就发出一声尖叫,跌坐在甲板上。 “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我的酒都洒了。”一人呵斥道。 “有人,河里有人。”那少年惊叫道。 周围几条船的人都围了过去,已经有船夫跳水救人。 “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怕是凶多吉少了。” “抓到了,抓到了,快拖上来看看还有没有救。” “可惜了,还是个漂亮人儿。”有人搂着花娘啧啧道。 “噗通———” “阿澜,你干什么?”同船的朋友大喊。 叶澜生什么也听不见,他拼了命地往前游,从船夫手中抢过玉芙卿,抱住人往最近的船上游。 人拖到船上,便开始施救。 “没救了,人已经没了。”旁边有人检查过后,劝道。 叶澜生根本听不到,他像是疯魔了一般,重复着施救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直到同行的朋友穿过几艘船过来,将他拉开,才终于停了下来。 “阿澜,你怎么了?你认识这个人?”朋友说。 “卿卿,我的卿卿……”眼泪如雨水一般从他的眼眶里滚落,“卿卿,卿卿,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他挣脱朋友的手,扑上去抱住玉芙卿冰凉的尸体,嘴里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快点,快点划回去,没听见吗?”朋友也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多少猜到了,吼着船夫快速往回划。 玉芙卿的尸体被放在叶澜生的房间内,他就那样守着,不吃不喝,守了一天,手里是玉芙卿留给他的绝笔信。 “阿澜,我走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可以早一点遇见你,在我们都还清清白白的时候。” 玉芙卿走了,在看上去一切在变好的时候。 花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闯了进来,扑在玉芙卿身上,哭嚎:“少爷,宏昌少爷,你怎么走了啊。” 追进来的巧儿赶紧去捂她的嘴:“错了,这不是宏昌老爷,老爷一年前就走了。” “怎么可能不是宏昌少爷,他明明跟小姐长得一模一样,你看连手腕上的痣长得都在同一个地方,这就是宏昌少爷,是小姐拿命换来的。”花婆婆抓着玉芙卿的手腕,将内侧那颗痣露出来。 巧儿跪在地上跟叶澜生解释:“之前婆婆突然正常了,说要见少爷,我才带她过来的,没想到会这样儿。” “少爷?”花婆婆看看巧儿,又看看叶澜生,警惕道,“你是谁?这才是少爷,是小姐的孩子。” “是你害死了少爷,对不对?你这个坏人,把我的少爷还给我。”花婆婆突然疯了一般,扑上去打叶澜生,巧儿拉都拉不住,叶澜生也不躲闪反抗,自虐一般地坐在那里任由她打骂,直到巧儿喊人进来,将花婆婆架出去,这一场闹剧才结束。 叶澜生呆滞了一天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几下,喊管家过来,吩咐准备葬礼。 “过了。”韩陵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躺着被人连拉带拽了半天的夏清和站起来,脸上还是有些吓人的青白色,一捧鲜花就塞了个满怀。 “恭喜夏老师杀青。”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 “谢谢,晚上请大家吃饭。”夏清和笑着说。 “韩导请,应该韩导请。”大家叫道,“咱们的传统是韩导请,夏老师可不能破坏队形。” “好,好,晚上我请。”韩陵说。 “都一样啊。”夏清和笑着说。 谢忱拉了拉他的胳膊:“晚上……” “等会儿再说,我先去卸妆,这身妆造太难受了。”夏清和说。 第67章 第67章 七年啊,很漫长。 夏清和杀青了, 但谢忱今天还有一场戏,剧务已经过来催了,他看了一眼化妆间紧闭的门, 只能先去把戏拍完, 等晚上杀青宴再说。 憋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把事情解释清楚的时间了,不管结果如何, 反正不会再影响到夏清和拍戏的情绪。 最后这场戏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们这一组到酒店的时候, 宴会已经开始。 谢忱迫不及待地在宴会厅内寻找夏清和的身影。 “看什么呢?清和不在。”随云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 “说是有事儿要赶飞机,他经纪人一会儿过来陪大家喝。” “什么时候走的?”谢忱急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助理……”随云说。 谢忱没再听他废话, 掀开他的胳膊, 转身往外走, 跟身后的助理说:“去机场。” 汽车开上高速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 谢忱看一眼手机,还是无人接听。 夏清和不接他的电话,是准备以后都不见他了吗? 这大半年的时间, 仿佛就是南柯一梦,这场雨过后,他的梦是不是就醒了? 谢忱看向窗外, 想着这雨下得大一点, 再大一点就好了,大到飞机不能起飞,大到把那个人留下来。 “忱哥, 前边堵车了。”小舟说。 黑色的雨幕中,整个机场环线上仿佛躺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红色长龙,龙头咬着机场一动不动,龙尾还在加长。 三秒之后,谢忱推开车门,冲入了大雨之中,沿着红色长龙往前奔跑。 “雨太大了,起飞时间延迟一小时。”小圆在夏清和对面坐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杜今雨已经到酒店了。” “你真的不用跟谢老师道个别,我看他下午好像有话要说。” “不用。”夏清和盯着桌子上那杯咖啡很久了,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抬。 “哎,这是苏城机场吧?雨夜追飞机,偶像剧照进现时呀。”小圆看他一直神思不属,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将手机上的视频伸到他眼前,挡住了咖啡杯。 视频里黑色的身影很快跑远了,但是那一闪而过,夏清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接过手机,又看了两遍,然后点开了评论区。 评论区简直像是实时直播,一直有人跟图。 【来来来,到我这儿了,长得还挺帅。】图片不太清晰,只拍到半个模糊的侧脸。 【雨夜追飞机,这也太浪漫了,到底是哪个总裁的小娇妻又跑了。】 【这身高,这长腿,小娇妻就不能换我来当当,我肯定不跑。】 【拍短剧的吧?上次那个雨夜穿着礼服被车追的,最后不揭秘了,就是在拍短剧。】 【我觉得也是,现在拍短视频和短剧的都喜欢先第三视角造势。】 【这身形怎么看上去像是我家谢忱?】 【谢忱新电影?】 【兄弟们,我顶着雨下车了,等着给你们拍个怼脸照。】 …… 那条被雨水浸透的西裤,是谢忱下午穿的戏服,夏清和的心猛得跳了一下,手里的手机也跟着跳了一下,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小舟:[小圆姐,你们起飞了吗?忱哥到机场了,在环线上跑着呢,表情包委屈哭哭。] 谢忱疯了。 夏清和从旁边座椅的包里摸出手机,无视上面叠了无数层的未接电话,直接拨通夏明涧的电话:“哥,帮我在网上封个消息。” “什么?”夏明涧云里雾里的。 “你上网搜一下,苏城雨夜追飞机,跟这个有关的所有信息,都给我压下去,快点,趁着热度还没起来。”夏清和说。 夏明涧已经跟着他说的,从电脑上点出来了:“你追飞机干嘛?谢忱跑了?跑了我去帮你抓回来,这么大的雨,淋病了怎么办?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机场,那是谢忱。”夏清和说,“别管别的,先压下来。” “他对你死缠烂打,狗胆不小。”夏明涧冷哼一声,“压什么压,我直接送他上热搜。” “哥!”夏清和沉了声音。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压下来,别的不管,你别生气啊。” “真的是谢老师啊,他是来追你的?”小圆看他挂断电话,有些不敢置信,“太疯狂了。” “我出去一趟,估计一会儿楼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跟她说一下。”夏清和拿着手机,从休息室门口抽了把伞,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直到他走出候机大厅,撑着伞站到路口,谢忱的电话也没能打通。 他收起手机,看着黑夜中,在灯光下反着光的路面,叹了一口气。 “谢忱。”二十分钟后,那个在视频里奔跑的身影,终于站到了他面前。 很狼狈,也很性感。 有一个人,不计声名,不计结果,在大雨夜里,跑上几公里,只为了来见他。 夏清和想吻他,吻那雨滴划过的,因为急促喘息而滚动的喉结。 “跟我来。”夏清和转身就走。 谢忱跟了上去,这一路,他想了很多,飞机已经走了,飞机没走,但是夏清和不见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会站在路的尽头等着他。 在漫长黑暗的尽头亮起了一盏灯,让他寂灭的心,重新燃起了烈火。 直到走进一间没人的休息室,夏清和才停下来,递出手上的袋子,指了指卫生间:“进去把衣服换了。” 谢忱没有动,也没有伸手接,眼睛直直地盯着夏清和:“我有话跟你说。” “换完再说。”夏清和把袋子放在卫生间外的柜子上。 “你下午跟我说,‘等会儿再说。’”然后,人就走了,再也没有等会儿。 如果他现在进去换衣服,出来以后呢,夏清和还会站在这里,还是已经坐上飞机走了?他不敢赌,也不想赌。 夏清和避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显然他确实没有打算等着。 “我喜欢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忱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衣袖,袖子瞬间被捏出了一把水,滴滴拉拉地落在了地毯上,浸出一片湿渍。 夏清和盯着那一小片水渍:“嗯,知道了。” “你不知道。”谢忱说,“生日会上,我跟韩陵在休息室说的那些话是假的,是故意说给你听的,为了拍戏效果。” “我知道。”夏清和说,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结合拍摄进度,也想明白了。 “我不是直男。”谢忱说。 “哦。”夏清和淡淡应了一声,上了那么多次床,再信他是直男就有鬼了。 “什么都是假的,但是我喜欢你是真的。”谢忱说,“喜欢到不敢说出来,不敢让你知道,害怕你像拒绝别人那样,把我推开,推到连看看你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敢说了?”夏清和看了他一眼,谢忱脸上的水比刚进来时更多了,不知道是头发上流下来的雨水,还是眼睛里流出来的泪。 “你已经把我推开了,所以……”谢忱停了下来。 所以无所顾忌了?夏清和说:“你能分得清吗?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戏里的玉芙卿?” “分得清。”谢忱说,“我喜欢的是你,七年前,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了,之后的每一年每一天都在喜欢你,有没有玉芙卿这个角色,我都一样喜欢你。” “七年前?”夏清和的眼神从震惊转变成迷茫,似乎在努力回忆七年前什么时候与谢忱有过交集。 “七年前,郊区的卡丁车俱乐部,你在楼下赛道上,我在楼上休息室。”谢忱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七年,这么久啊。 那时候他多大?十七岁,谢忱十九岁,他们都还是青春少年。 那时候的谢忱是什么样子的? 夏清和的心里,突然酸了一下,想亲一亲十九岁的谢忱。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谢忱面前,仰起脸,嘴唇印在谢忱的唇上,在谢忱张开口回应的时候,又退了回去,额头抵在谢忱湿漉漉的肩膀上,低声说:“可是我分不清啊。” “我不知道你是谢忱,还是叶澜生。” “不知道我想要的是谢忱,还是叶澜生。” “我不介意。”谢忱说。 “可是我介意。”夏清和说,“给我一点时间。” “多久?”谢忱握住夏清和的手,身上太湿,他没敢抱人。 “不知道。”夏清和抬起头看着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走了。” 那只温热的手从掌心滑落,休息室内只剩下谢忱孤零零的一个人。 身上很冷,心里更冷,口袋里的手机在疯狂地震动,但是他不想接。 楼雪,萧惹,公司很多人估计都气疯了。 就让这个世界陪着他多疯一会儿吧。 那场大雨好像就是为了把夏清和多留一会儿,话谈完了,雨也小了。 夏清和坐在飞机上,看着乌黑一片的窗外,额头还存留着谢忱肩膀潮湿冰凉的触感。 七年啊,很漫长。 悄悄喜欢一个人七年,更加漫长。 夏清和伸出手指在窗玻璃上,划了一个数字“七”。 ———谢忱,可是我病了啊。 第68章 第68章 想起来了? 波尔多春日明媚的阳光, 穿过整面落地玻璃窗,照在琳琅满目的画上,谭凝罩着奶白色的帆布围裙, 站在一块巨大的画板前, 阳光下的背影纤细娇美,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妈妈,Emma姐姐呢?”夏清和站在画室门口, 这个名字和模糊的身影,最近与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杂乱地绞缠在脑海里, 让他喘不上气来。 “你想起来了?”谭凝猛得转过身, 手里的调色盘和画笔掉了,那块巨大的画板也被带着歪倒在地上,调色盘里的颜料全部洒在上面, 将画了一半的画毁了。 大片大片的红, 在白色画布上喷洒流淌蠕动, 明亮的阳光下,鲜艳又刺目。 那种刺鼻的血腥味, 扑面而来,将夏清和彻底圈住,淹没。 他后退一步, 转过身去,扶着墙弯下腰,开始剧烈地呕吐。 声嘶力竭的呕吐声惊起了窗外一树的乌鸦, 乌鸦盘旋起飞, 发出粗噶的叫声,与夏清和的呕吐声交叠在一起,带来一种诡异的不详。 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像蛇一样缠绕在一起, 昏暗破败的房间里是让人恶心的喘息和尖叫,然后是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两人身体里流淌出来,顺着地板流向角落里小小的他。 他顺着鲜血看过去,是Emma姐姐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脸和脖子上狰狞的刀口。 一只抓着刀子的手,漫过Emma的脸向他爬来。 夏清和的脚往后缩了缩,幼小的他实在不明白,温柔的Emma姐姐和司机叔叔怎么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可怕的狼外婆。 他们说带他去医院看哥哥的,没有见到医院,也没有见到哥哥,他们用绳子把他绑在这个又黑又冷的屋子里,像揭掉了温柔面具的恶魔一样,一遍一遍讨论着能用他换多少钱。 那只手最后停在了敞开的钱袋子上,再也不动了。 刀尖的血一下一下滴在袒露出来的钞票上…… 夏清和猛地坐起来,趴在床边呕吐,因为胃里没有东西,听着撕心裂肺,其实什么也没吐出来。 “都想起来了?”夏惟琛站在窗前的逆光里,等夏清和停下来,开口问道。 夏清和靠在床头,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他们呢?” “你妈妈和医生在楼下。”夏惟琛说,“想起来了,就好好接受治疗,你现在也不是小孩了。” “Emma和那个司机呢?”夏清和精确了一下问题。 Emma是负责照顾他的专属阿姨,小时候的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Emma陪在身边。 比起忙碌的父母,这样的专属阿姨反而是第一个与孩子建立长期稳定亲密关系的人。 然而这个他亲近的依赖的Emma姐姐却绑架了他,甚至差点杀了他,在他不到五岁的时候。 “死了。”夏惟琛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就死了,分赃不均,自相残杀。” 夏清和缓缓闭上眼睛,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 “别再拿这个事儿问你妈妈。”夏惟琛说,“她因为这个,心里内疚,一直没能走出来,对你小心翼翼的。” “腐肉只有刮干净了,伤口才能真正愈合,之前因为年纪小,只能让你暂时忘记,本来成年之后,就想让你唤醒记忆重新治疗,你妈妈不忍心,觉得如果能够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挺好。” “现在既然都想起来了,就好好接受治疗,像个男人一样扛过去。” “妈妈她还好吧?”夏清和说。 “你妈妈有我在,不需要你操心,你把自己管好就行。”夏惟琛说,“我让心理医生过来,你们先聊聊。” 人们总说,小孩子不记事,长大就忘了,但是就算忘了,那些创伤也一样在,并且影响着后来的每一步成长。 那些创伤让他拒绝跟人建立亲密关系,让他长大以后无法接受赤白白的肢体纠缠。 那些东西都曾经伴随着恶意,直接爆裂地刺穿过年幼的他。 ———所有让你贪恋依赖的温柔,转脸就能撕掉伪装,把你按进无边地狱里。 虽然失去了记忆,夏清和还是凭借本能,给自己紧紧包裹了一层壳,但是谢忱寻到了缝隙,钻了进来,撑开了这层壳。 那些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和创伤,便再一次疯涌而至,将他彻底淹没。 理智告诉他,休息室内谢忱与韩陵的那些对话是假的,但是感情上他又控制不住自己,觉得那些都是真的,谢忱与他温柔缱绻,转脸又可以对他嗤之以鼻。 他无法控制地以所有的恶意去想谢忱,就像他无法控制地,以所有的恶意去想那些试图接近他的人。 那种想要接受,想要靠近,却又害怕被伤害的情绪,一直撕扯得他喘不上气来,撕扯得他夜夜梦魇。 “终于结束了。”燕雁拍了拍谢忱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夏清和走后,谢忱的戏断断续续又拍了一个月才结束,剧组的人都看着他日渐消瘦下去,戏里戏外凄冷颓丧。 玉芙卿死后,被叶澜生葬在了叶氏祖坟内,旁边留着他自己百年以后的位置。 叶澜生的灵魂仿佛跟着他一起葬在了这里,留在世上的只剩下一具躯壳。 没人想到叶澜生会这么深情,他自己也没想到。 一年又一年,他没有再找过任何人,守着玉芙卿的坟,守着两个人的过去,慢慢地活着,熬着。 叶家的钱财进来,又洒出去,建了很多免费的学堂,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 他一直记着玉芙卿小时候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如果没有那些,他的卿卿肯定还活着。 他努力为那些孩子遮风挡雨,希望这一把伞,能够跨越时光,遮到二十多年前玉芙卿的头上。 叶澜生一辈子也没能知道那场人生交错的真相。 五十年后,世间已经变化万千,只有他与那一座坟冢没有变。 他在一步步往里走,他的卿卿在里面等着他。 “之前大家都担心清和不能出戏,没想到你陷得更深。”燕雁说,“你俩这一年最好别见面了,对谁都好。” 是啊,对谁都好,可是那是夏清和,他不想要这个好。 他想夏清和记得他,想夏清和要他,不管把他当成谁都好。 感情是最不讲道理的事情,不管你如何的功成名就,面对那个人依然会卑微到尘埃里。 站在尘埃里,祈求对方给与一丝丝的回应。 谢忱站在夏明涧的办公室里,声音里带着祈求:“哥,清和到底在哪里?” 他动用了所有关系,也没能找到夏清和,最后不得不站到这里来。 “谁是你哥,谢公子可不要乱攀关系。”夏明涧靠在办公椅上看着他。 “哥,我是真心喜欢清和的,喜欢了很多年。”谢忱说。 “你喜欢清和,清和喜欢你吗?”夏明涧眼神审视。 “如果他不喜欢我,我今天也不敢站到这里。”谢忱说,“也许他自己还没有分辨清楚,但是我可以确定他心里有我。” 没有也是有,不能在哥哥面前露怯。 夏明涧笑了:“喜欢我弟弟的人很多,敢说我弟弟喜欢他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很有自信啊。” “哥,您就告诉我清和在哪儿吧。”谢忱追问,心里其实也没多少自信,但还是要做些什么,没有办法一直干等着。 “真没办法告诉你,清和想见你,自然会让你找到,找不到,就是他现在不想见你。”夏明涧啧了一声,“就算告诉你地址,你也过不去,不用找了。看你这么自信,我倒是可以帮你传个话。” “可以送东西吗?”谢忱问。 夏明涧看了看他手里的包:“可以,多了不行。” 谢忱将手里的包放到办公桌上:“那麻烦哥帮我把这个包转交给清和。” “里面是什么?”夏明涧说,“不是我想窥探你隐私,要上飞机过海关的。” “情书。”谢忱说。 “还挺浪漫。”夏明涧坐在南太平洋某个私人小岛的别墅里,看着夏清和拉开包,信件铺散了一地,“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写情书。” “你没收到过?”夏清和说。 “收到过,那不都是上学的时候,年纪小写这个么。”夏明涧说,“他都多大了,还学人家小学生,装纯情。” “也许,写的时候年龄还没这么大。”夏清和看着手里这封信的邮戳,时间是七年前,谢忱遇到他的那一年,“梧桐路7号……” 他又看了几封信,信封没有打开,都带着邮戳,时间很早了,寄信地址各地不同,收信地址都是梧桐路7号。 “弄错人了吧?咱们家在梧桐路没有房子。”夏明涧说,“操,狗东西连人都搞错了,还说喜欢你好多年了。” 他把地上的信往包里一塞,就要提着去找谢忱算账。 “你先出去。”夏清和一把按住那包信,烦躁地赶人。 夏明涧出去后,夏清和靠在身后巨大章鱼的腿上,拆开了第一封信,从邮戳时间上看是最早的一封。 “我昨晚又梦到你了。你穿着红色赛车服从车里走出来,我从休息室快速下楼,跑了过去,在即将走到你面前的时候,醒了。很遗憾,不想醒,想梦再长一点,长到我能抓住你。我喜欢你,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是谁。很想认识你,很想跟你说说话。”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这是一封不像信的信,夏清和装回去,又打开了一封。 “我在拍电影,演一个问题少年,这个角色阴沉沉的,头发特别长,不帅。不知道电影上映的时候,你会不会去看,会不会看到我。其实……我长得还挺帅的,你见了应该会喜欢吧。我性格也挺好的,不是电影里的那种问题少年。” “我买了一套红色的赛车服,跟你那天穿的一样,本来想在戏里穿,导演说不行,跟角色基调不符。这套衣服现在挂在我的房间里,每天睡醒都能看见,像是看见了你。” …… “我又梦到你了,你的手长得真好看。”这一封里面就一句话,但是后边有一个害羞的表情,夏清和一瞬间就心领神会了,鼻子哼了一声,接着笑了。 “宝贝,我想红,想大街小巷都铺满我的海报,想你走在路上抬起头就能看到我,你打开手机电脑电视,都能看到我,想被你看到,想你像我喜欢你一样,也喜欢我。” “喜欢你的第912天。宝贝,我拿到金葵奖最佳新人奖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颁奖典礼,我谢了所有人,但是更想有一天能够在台上说谢谢你。一直爱你。” “清清,我在网上看到你了,没想到你也会走进这个圈子,走进我的世界,我要去找你。” 这些信都很短,只言片语地组成了谢忱的七年,从少年到青年,慢慢地在夏清和面前展开。 在接受治疗的日子里,翻阅这些信件成了他每天最愉快的事情。 夏明涧过来的时候,还会带来几封新的,是谢忱新的念叨。 “宝宝,我新电影开机了,这次是演一个远洋捕捞的船长,不知道海里有没有美人鱼。还记得你美人鱼造型那期杂志封面吗?我带了一本。很想你,很爱你。” 夏清和坐在楼顶的露台上,看着远方翻滚的波浪,在海天交接的尽头,有一个人此时正在甲板上迎风破浪,一个爱着他的人。 世界像此刻照在身上的阳光一样美好。 第69章 第69章 牵手 一年后, 海外电影节。 红毯上群星云集,灯光闪烁,谢忱站在入场处, 越过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记者往路上张望:“会来吗?” “不知道。”韩陵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 “最多再等五分钟。”他眼神往另一条通道瞥了瞥,“看程云树穿得这么骚,估计悬了。” 程云树这个老板, 不走红毯穿得比走红毯的明星还耀眼,明显是准备要替人领奖的架势。 谢忱的视线转回来, 沿着红毯的方向, 一阶一阶漫上海边这座玻璃大厅。 一辆极其张扬的黑色跑车,缓缓穿过人群,停在入场口, 影子照在玻璃墙面上。 车门打开, 夏清和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从车里走出来, 对着两侧的人群挥挥手,笑着往前走去。 眉眼英俊, 行止洒脱,微微笑起来的样子,比这盛夏的海边烈阳更耀眼。 谢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怔怔的看着玻璃墙上照映的一切,不敢回头,不敢眨眼, 怕这只是自己意想出来的幻觉。 他看着那人慢慢往前走着, 走着,最后停下来,伸出右手, 不再动了,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谢老师,要一起吗?”清润的声音在满场噪杂声里,如箭一般击穿谢忱的耳膜,在大脑里炸开。 他倏然转过脸,迎上夏清和微微弯起的笑目:“谢老师,给个面子,全世界的镜头都盯着呢。” 谢忱的耳根突然有些灼烧的感觉,视线落在眼前那只等待的手上,清瘦修长,手腕上缠绕着一条银色响尾蛇,蛇头咬着蛇尾,在黑色西装袖口若隐若现。 他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了上去,中指上一枚闪耀的戒指,蛇目正好与夏清和手腕上的蛇目,遥遥对视。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在来自全世界的成千上万闪光灯下,一起走上了红毯。 这条红毯比想象中的短,但是来时的路却很长,对别人是,对谢忱更是。 不管是幽暗的黑夜,还是跋涉过的高山深水,在这一刻都值得,甚至觉得那些过往都是幸福的。 大厅内,夏清和与谢忱并肩坐在一起,两只紧紧相握的手从开场到颁奖,一直没有分开。 大屏幕上开始闪现最佳男演员的入围名单,最后一个是《南堂北楼》的夏清和。 谢忱的手后退,滑出,指腹慢慢擦过夏清和手腕内侧的筋脉,勾了勾蛇环手链。 夏清和侧头看向他,笑着说:“给你的答案。” 时光回转,谢忱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颁奖台上,夏清和脖颈间那条引人遐思的响尾蛇项链。 当年他处心积虑,与他带了“爱欲缠”同系列的响尾蛇胸针,这次又处心积虑的提早曝光了红毯造型,手上这枚戒指,是他给夏清和的等待。 这条手链,是他等来的答案。 “夏清和”三个字在大厅内盘旋开来,接着是各方传来的欢呼声。 夏清和在万众瞩目下站起来,并未往台上走,而是深情注视着旁边的谢忱。 谢忱也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给他一个拥抱:“恭喜你,也恭喜我自己,My Love。” 夏清和用力回抱了一下,侧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深吻,然后在满场尖叫声中,走向了属于他的颁奖台。 谢忱坐在台下看着他,看着他光芒四射,耀如烈阳,心里被澎湃如海的甜蜜挤满。 风从海面吹来,摇动着棕榈树的影子,夜已深,颁奖典礼已经结束,两个人从宴会悄悄离开,漫步在沙滩上。 身后高楼上挂着《南堂北楼》的巨幅海报,前方是茫茫无际的大海,海边一对情侣正在热吻,从随着海浪起伏的裙摆来看,也是从宴会上溜出来的明星。 谢忱停下脚步,说:“我想亲你。” 夏清和转过身,看着他笑起来:“你就只想亲我?” 当然不是,谢忱拿眼睛直白地回答他。 他想要全部,全部的夏清和,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外面的,里面的,全部,所有。 夏清和突然抓住他的手,转身跑起来。 他们迎着风,跑过沙滩,穿过大片的棕榈树林,登上一处码头,码头挤挤挨挨地停满了游艇。 他们像两个少年一样,在异国他乡陌生的码头放肆地奔跑,奔向爱情,奔向未来。 夏清和拉着谢忱跳上一艘游艇,直接启动,开出海湾,驰骋向黑色的大海,微凉的海风吹起他们的发丝,扬鼓起西装下摆。 谢忱侧过身,背靠操作台,眼睛盯着驾驶游艇急速前进的夏清和,漂亮精致的面容上,此时眼角眉梢都是恣意的野性,撩得人心底发麻。 “去哪儿?”谢忱笑着问。 夏清和扬了扬眉,笑道:“私奔。” “这么急啊。”谢忱笑得更深了,眼睛璀璨如穹顶之上的星辰,修长白玉的手指勾住领带扯了扯,然后慢慢将紧锁领口的扣子解了开来,一颗之后,又是一颗…… 夜风撩起衬衫,露出紧致的腹肌和明晰性感的人鱼线。 手指继续往下,挑开拉链…… 游艇一个甩尾侧转停在海面,谢忱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惯性甩在旁边的皮椅上。 他就着那姿势慵慵散散坐着,抬脚将衣服踢到一边,眼睛盯着夏清和一秒也没有移开。 夏清和走过去,膝盖压在皮椅上,俯身贴面,低声说:“到底是谁在着急?” “是我。”谢忱碰了碰夏清和的膝盖,“证据这不都交到夏老师手里了吗?” 夏清和移动膝盖,回礼似地碰了碰,右手抓住谢忱脖颈上松松挂着的领带,将人拉到眼前,俯身吻上了去。 呼吸交缠的时候,他的心才终于释然了,过往种种已经散在风里,未来在掌下,在心上。 远处是灯光叠映的海滩,头顶是璀璨万年的繁星。 万籁俱静的海上,一对相爱的人。 晨光熹微,一轮红日从海面上慢慢升起。 谢忱借着窗户映照进来的红光,盯着夏清和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悄悄亲了亲,又亲了亲……亲得过于投入,将身侧之人亲醒了。 夏清和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看了一眼窗外,说:“天亮了。” 谢忱闷闷地应了一声,脸埋在夏清和的颈窝里,黏黏地亲着拱着:“再来一次。” “还来?”夏清和伸手去推他的脑袋,“天都亮了。” “没亮。”谢忱并不抬头,只是手脚并用地纠缠,缠到最后,夏清和只得缴械投降。 谢忱怕这只是一场梦,天亮了,梦醒了,夏清和又要走了。 他想就这样缠着夏清和,让他不要醒,让这场梦也不要醒。 但这一切大约又是痴望罢了。 夏清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睁开眼睛,看到谢忱的脸,立刻拉紧身上的被子,声名:“不来了,不来了,再来人都要死了。” “哦。”谢忱抿着唇,眼角微垂,看上去像一只落寞的大狗。 “来日方长。”夏清和踢了踢他,哼道,“你想一次就玩废了?早知道,昨晚就不应该带你出来。” “来日方长?”谢忱紧紧抓住这四个字,已经顾不上后边那些话了,扑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声音紧张又激动,“你不走了是吗,以后都不会推开我了是吗?” “看你表现。”夏清和故意说。 “我一定好好表现。”谢忱说着又去咬他的耳朵。 夏清和挣扎道:“正经点儿,我在说正经事儿,真的不行了。” “好好,我们说正经事儿。”谢忱抬起头来,一下一下蹭着夏清和的头顶,抱着人的手并没有松开,“你什么时候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你要不要再问问,我什么时候给你生个孩子?”夏清和说。 “可以吗?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谢忱笑着摸摸夏清和的小腹,“我昨晚这么努力,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 他说完又趴下去,贴着肚皮说:“宝宝,我是爸爸哦。” 夏清和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笑骂道:“你想当谁的爸爸?” 谢忱一下反应过来了,起身将夏清和扑倒在床上,不怀好意地笑道:“宝宝想玩,我当然全力配合。” “起来,该回去了。”夏清和催促。 “真想就这样,再也不回去了。”谢忱靠在床头,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手里抚着爱人,一脸餍足。 洗完澡换好干净衣服,夏清和咬着巧克力,掌船回航。 谢忱转了一圈,走过来,将一勺冰淇淋喂进他嘴里,问道:“你的船?” 他发现船里所有衣物和用品,都是按照他们两个人的尺码和习惯布置的。 “嗯。”夏清和应了一声,侧过头又等着他喂冰淇凌,“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夏清和的舌尖卷走最后一口冰淇淋,草莓味的,他喜欢。 “为什么?”谢忱从身后将他圈在怀里,两人的身体因为游艇的起伏晃动,时贴时离,“这个体.位也不错。”他咬着怀中人的耳朵。 “我看了你的第一部电影。”夏清和说,“开卡丁车那个。” “嗯。”谢忱觉得这海风有些迷人眼睛,那些信,那些过往岁月,终于等来了主人的开启。 “知道看完以后,我什么感觉吗?”夏清和说。 “什么感觉?”声音里细微的哽咽,碎在风里。 “真是浪费了大好时光,没能睡到十九岁的你,好生遗憾。”夏清和转过脸,看着他说,“把你拐过来,补一下青春,假装我还十八岁。” “你永远都十八岁。”谢忱亲了亲他,“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装起来,都属于你,都给你。” 夏清和回吻了一下,掌着船继续前行,迎着风散出轻柔的声音。 “十九岁的谢忱,走过去把我拦住,我也很想认识那个时候的你。” 第70章 第70章 一起 夏清和获奖的消息席卷各大媒体头版, 韩陵导演的含金量还在上升,连花瓶偶像都能捧上神座,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夏清和谢忱世纪牵手】 【夏清和获奖南堂北楼】 【韩陵封神南堂北楼】 …… 夏清和与谢忱的红毯牵手照, 更是被cp粉们认定为两人的结婚照。 [我不管, 我不管,他俩就是结婚了。] [清仔先伸手的,清仔好A啊, 这次我站清仔攻,热烈庆祝我清仔迎娶影帝过门。] [退退退, 忱宝你快点支棱起来, 不要让我们失望,感谢韩导认证。] 网络上欢腾一片,主角们却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只有工作室发布的官方庆贺。不知道什么时候, “韩陵媒人”被顶上了热搜第一的位置。 他的个人账号直接一天涨粉五百多万, 评论区除了“和光同尘”粉丝来打卡感谢的,更多的是带着自家cp来推荐的各种cp粉们。 [求韩导看看我家哥哥们, 超配的,要模样有模样,要演技有演技。] [韩导看过来, 看过来,这是我家哥哥姐姐。] [来新时代月老树下,给我家哥哥们许个愿, 红线缠缠, 情谊绵绵。] …… 韩陵关上手机,抬头看着眼前庄严的市政厅大楼,叹了口气, 神特么的月老,他这月老当的,直接把老谢家的独苗给嫁出去了…… 想想他家谢女士的鸡毛掸子和外公的檀木拐杖,后背就开始隐隐作痛。 刚推开大门,他就被夏明涧一把揽了过去,“快点,就等你了,娘家人。” 韩陵抖抖肩,没能挣脱,上次见面两个人还是拳脚相加,打得风云变幻,看着夏二少这张笑得比新郎还灿烂的脸,他手痒得很,不过当着一屋子姓夏的,还是忍住了,哼道:“什么娘家人,我这边才是婆家人,夏少真是贵人多忘事。” “什么娘家人婆家人的,不重要,不重要,大舅哥请上座,您可是证婚人。”说着话,韩陵已经被夏明涧按到了证婚人的座位上。 他刚想反驳,厅内突然肃静无声,对面的工作人员已经拿起婚书开始朗读。 大约一分钟后,婚书被放到两位新人面前,夏清和与谢忱各自签上名字,之后便是两位证婚人签字。 老夏总作为另一位证婚人签完字,之后才是韩陵签。 两个字落笔之后,这张婚书正式生效。 谢忱抱了抱他,笑得像个地主家的二傻子:“谢谢表哥。” “你小子故意的吧?”韩陵脸上笑盈盈,暗地里牙根差点咬碎,“我帮你追老婆,你给我送竹笋炒肉。” “这些年的哥,不能白叫吧。”谢忱笑道。 这婚结得匆忙,除了正在附近浪的韩陵,他一时间也想不到别人。 那天夏清和情绪上头提了句结婚,谢忱怕他反悔,当天就抓着人做了结婚申请,才有了今天这场婚礼仪式。 “谢谢表哥。”夏清和与韩陵浅浅拥了一下。 “恭喜了,这小子也算是得偿所愿,别的不多说,就祝你们岁岁朝朝如今日,执手一起共白头。”韩陵笑着拍了拍谢忱的肩膀。 “阿和,阿和,手捧花往我这里抛。”邵清寻站在后边叫着挥手。 “小心你的高跟鞋。”夏明涧帮她整理着裙摆,提醒道,“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结婚呢。” 邵清寻长腿一撩,直接把裙摆从夏明涧手里抽了出来,散开在地上,催促道:“让开,让开,别挡着我抢手捧花。” “连男朋友都没有,抢什么手捧花。”夏明涧让到一边。 “现在没有,抢到就有了,听说这个灵着呢。”邵清寻眼睛盯着夏清和手里的花,跃跃欲试,“你自己单身,别挡我的桃花运。” “一,二,三。”花束脱离两位新人的手掌,抛向空中。 邵清寻高高跃起,一把将手捧花抓到手里,落地的时候脚下一歪,往后倒去。 夏明涧眼疾手快地将人捞进怀里,现场掌声四起,“嗷,又一对新人好事将近了。” “好了,就快点站起来。”夏明涧被起哄声臊得耳根发红。 “完了。”邵清寻鼻子皱了皱,手臂搭上夏明涧的脖颈,“脚崴了,快抱我起来,不能让大家发现,本小姐丢不起这个人。” 夏明涧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抱起来往外走。 一行人出了市政厅,直接驱车前往葡萄庄园。 夏清和发动汽车,谢忱坐在副驾驶,看着旁边一把被塞进车里的邵清寻,问道:“明涧哥和邵总没事吧?” “没事,清寻姐会摆平他的。”夏清和一脚油门,车子飞驰出去,“采访一下这位姓谢的先生,签完卖身契以后有什么感受?” 谢忱侧过脸看着他,笑道:“感受就是,想在这里做。” “正经点啊,谢先生,现在可是青天白日。”夏清和笑得眼睛弯弯,阳光穿过挡风玻璃打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我都持证上岗了,还用管青天白日?”谢忱的手越过中控台,落在夏清和腿上,“你刚才的称呼是不是错了?” “什么错了?别乱动,我开车呢。”夏清和说。 “还叫谢先生,嗯?”谢忱的手又动了一下,“你以后要习惯这么开车,毕竟是已婚人士。” “哦,不然叫什么?”夏清和茫然问道。 “叫老公啊。”谢忱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 “什么?”夏清和似乎没听清。 “老公。”谢忱提高了音量。 “唉。”夏清和这一声应得清亮,音调上扬,带着明快的愉悦。 谢忱哽了一下,手掌捏了捏,笑道:“不逞口舌之快,床上收拾你。” 两天后,婚礼的照片还是被人上传到了网上,并且迅速登上了热搜。 [真的结婚了?卧槽,太勇了。] [不是,不是,就是搭档合作关系而已。] …… cp粉们也蒙了,开始疯狂堵柜门。 在国内娱乐圈,粉丝磕cp是一回事,但在法律没通过的情况下,搬到台面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双方娱乐公司忙得焦头烂额,两人的电话也同时响起,夏清和看着极速蹦跳的“程云树”三个字,冲谢忱扬了扬手机。 谢忱也把手机转过来,上面“萧惹”两个字,赫然在立,“接吧。” 两人同时按下接听键。 “夏清和,你特么的现在在哪儿?结婚竟然不跟我说。”程云树炸翻天的声音,从两个手机里同时传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谢忱对着手机试着问道:“萧总?” “嗯。”萧惹清了清嗓子,“现在问题有点棘手。”程云树呜呜呜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断断续续传来,明显被人捂住了嘴。 “没事,我们有安排,邵总会出面解决。”谢忱说,“到时候你们把邵总那边的热度炒起来就行。” 夏清和已经挂了电话,手指飞快地给程云树发消息:你在萧惹床上? 程云树:没有,我在跟他商量给你俩灭火。暴怒.jpg。 夏清和:别装,你嗓子都哑了。墨镜抽烟.jpg。 程云树:那是为了你的破事吼哑的,没良心。 夏清和:呵!装的又不像,还是装。 程云树:哦哟,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哈,经验十足。有本事结婚,就别缩在国外,回来直面网友们的热情啊。 夏清和:在萧惹床上趴好吧,这事儿用不上你。 一个小时后,邵清寻在个人账号发了一张照片,正是婚礼当日夏明涧抱着她走出市政厅大楼的照片,俊男美女,公主抱,手捧花,白色礼服裙,元素叠满。配文:夏明涧,今天的早餐不好吃。 邵氏集团转发,星空纪·元官博转发……接着在几个公关公司的努力下,直接冲上热搜第一。 cp粉们长长舒出一口气…… [原来是参加哥哥的婚礼啊。] [能一起参加哥哥的婚礼,说明关系不一般了,这跟结婚有什么区别。] [求求了,求正主别浪,姐妹们也别浪了,低调低调,封杀了就老实了。] [对,对,好朋友一起参加婚礼怎么,就是好朋友。] …… “邵清寻──” 两个人提着行李箱刚走下楼梯,就听见楼上传来夏明涧火冒三丈的狼嚎声。 “叫什么叫,你姑奶奶在这里呢。”邵清寻中气十足。 “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夏明涧把手机怼到邵清寻面前。 “哦,你要不愿意,找我爹去啊。”邵清寻拢了拢滑落肩头的睡衣,“我爹说,我什么时候把你娶回家,什么时候才可以继承家业,我也不想的啊。” “顺便帮弟弟们一点小忙,一举两得。” “娶?娶个屁,要娶也是老子娶你!”夏明涧气得眼睛都红了,伸手往前一推,把邵清寻推进了房里。 “夏明涧,你想得美,你敢跟我动手。”邵清寻带着火气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谢忱问。 “快点走,我哥打不过清寻姐。”夏清和跟坐在沙发里喝咖啡的谭凝招呼道,“妈妈,我们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嗯,宝宝和忱忱要开心哦。” 等门口的汽车走远以后,谭凝抬头看了看楼上,摇摇头,叹道:“真是两个冤家,什么时候才能打明白哦。” 第 71 章【全文完】 第71章 第 71 章 全文完 一个月后, 两人蜜月结束回京,不管是得奖的风头还是结婚传闻,都已经尘埃落定。 这个时代总有各种新的消息盖过旧的, 有时候只是三两天就已经是一番新天地。 人的记忆, 随着信息的发达,也变得越来越短。 一周前刚看过的新闻,再想起来, 已经觉得是很久远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在没有结果的时候已经戛然而止, 更何况有心人的特别引导。 远离网络, 他们也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恋人。 推开梧桐路七号的大门,夏清和被琳琅满目的红惊到了,红色的地毯, 红色的玫瑰花还有贴满墙壁窗户的大红喜字, 热热闹闹, 喜气洋洋,与门外这座古典小楼萧瑟的外形天差地别。 “你布置的?”夏清和靠着门框不走了, “让我猜猜,卧室床头上是不是还贴着两个胖娃娃?” 谢忱伸手从旁边鞋柜上拿起一张红色卡片,晃到夏清和眼前:“哝, 是你婆婆的礼物。” 卡片上有一行娟秀的字,写着:祝儿子和儿媳妇新婚快乐。末尾还画了一个可可爱爱的笑脸表情包。 夏清和被这儿媳妇三个字照的脸颊有些发红,轻轻应了一声:“哦。” 谢忱笑着将卡片反了个面, 背后竟是还有一行小字:猜到你会带清清到这里来, 老娘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记得叩谢皇恩,嗯哼。 “这要怎么叩谢?”夏清和拿过卡片看了看, “在你们家还得下跪?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吧?” 门被哐当一声踢上,谢忱顺势把夏清和压在门上,咬了一口:“来不及了。” …… “谢忱……谢忱……” 夏清和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悄悄挤进来一丝,照在身旁空空的红色鸳鸯被上。 “谢忱——”他拢着被子坐起来,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 房间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回应。 夏清和穿上睡袍下床,推开房门,出去寻。 然而门后并不是来时摆满玫瑰花的那条走廊,是另一个房间,一个陈列收藏室…… 房间正中的红色卡丁车,红得热烈又醒目,夏清和认识,那是他曾经开过的一款。 他禁不住走进去,当手指触摸到车身的刹那,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赛车场。 曾经无意错过的日子,在这里一直被人用心珍藏着,守护着。 “被你发现了。”谢忱的手臂从身后紧紧环住他的腰。 “这是我的?”夏清和侧过身看着他。 “嗯,是你的。”谢忱牵着他的手走到旁边的玻璃柜前,亲亲他的脸颊说,“还有这里,都是你的,也是我的,是我们的。” 颁奖晚会上戴过的响尾蛇项链,练戏时千磨万转过的牡丹金扇,古装戏里戴过的金玉发簪,校园剧里背过的书包拿过的雨伞……东西很多,零零碎碎地拼凑出了他的这些年,这些没有谢忱陪伴的年月,没有被谢忱拥有过的年月。 每一样都在被用心珍藏着,一如他这个人。 在他不曾参与的岁月,这些都是他留在谢忱生命里的刻痕,一笔一笔,悄然无声,又浓墨重彩。 继续往前,书架上是一排排他拍过的杂志,一期一期,每一期都有几十上百本,放在最醒目位置的,正是那本海边人鱼造型的NY封面。 “这张最美。”谢忱说着走过书架,按下一处开关,灯光明亮处是一套泛着五彩鳞光的透明人鱼服,顶部摆放着他在NY封面里戴过的人鱼耳饰。 “要不要试试?”谢忱站在柜前说。 “不要。”夏清和别过眼神继续往前走,双颊却已悄悄生了红晕。 他转身走向对面的展示柜,拿起一张光碟,上面竟然是他们两人的合照,标着《红尘乱》三个大字,倏然回身不敢置信道:“怎么会有这个?” 他一直以为这种二创视频也只是在网络上流传罢了,竟然还有光碟。 再看,满架子都是…… “我自己做的。”谢忱拿过他手里那张《红尘乱》,“想你的时候,嗯……就在这里看看,想看吗?” 室内暗下来,谢忱和夏清和靠在一起坐在沙发上,等着屏幕缓缓出现的他与他…… 第二天下午,程云树刚知道他们回国,就带着萧惹杀了过来。 门一开,他就先萧惹一步,推着一个二十寸行李箱迫不及待地挤进去:“哎哟,布置得不错呀,没想到你们还挺传统。” “你来干什么?”夏清和脸色悻悻。 “给你送新婚礼物啊!”程云树毫不在意,依旧很兴奋,将行李箱往前一推,“你看,在这儿。” “一箱黄金?”夏清和挑挑眉。 “庸俗!庸俗!”程云树说,“你现在怎么着也是个艺术家了,想点高雅的东西。” “主要是你这个人跟高雅不沾边啊。”夏清和把萧惹迎进去,“好久不见,萧哥。” “是好久没见了。”萧惹拍拍夏清和的肩,“没想到你会跟谢忱走到一起,恭喜了。” “同喜同喜。”夏清和笑道。 “他有什么好喜的,小金叶子呢,快点拿出来给他摸摸。”程云树在客厅里转悠,“让他试试什么才是影帝的含金量。” “在这儿呢,程总。”谢忱从书房将夏清和的奖杯捧了出来,接着去冲咖啡。 程云树接过来,伸到萧惹面前,得瑟道:“服不服?小爷培养出来的。” 萧惹眼睛越过金奖,停留在他那张洋洋得意的脸上,宠溺地笑了一下:“服。” “夏明涧还是有眼光啊,把清和托付给我,没选你。”程云树心满意足。 谢忱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三年前夏清和是有可能签约新知传媒,成为他师弟的,都是萧惹没抢过,害他又苦守了三年寒窑,看了眼手下这杯咖啡,把糖块又默默收了回去。 “没想到萧哥跟清清还有这么一段渊源。”谢忱笑着将咖啡端出来。 “萧哥,程云树,跟我哥都是同学,他们以前玩得比较好。”夏清和解释。 萧惹喝一口咖啡,眉心深深蹙起,看谢忱一眼说:“好事多磨。”接着又喝了一口。 程云树将行李箱往茶几一放,啪嗒,箱子弹开,各种剧本稀里哗啦淌出来散了一地。 “怎么样,这礼大不大?”他双臂一张,颇为豪迈。 “你不如直接搬台打印机过来。”夏清和嫌弃道。 “打印机哪有这样来得震撼。”程云树一手一个剧本晃着,“夏清和,你看看,看看都是找你的新剧,大制作正剧,大电影,名导,任你挑任你选。”接着又抓起几本拍在萧惹和谢忱面前,挑衅道,“见过吗,萧影帝,谢影帝?还得是我们家清和吧。” “嗯,没有。”萧惹点点头。 谢忱把夏清和圈到怀里,笑道:“没有是没有,不过清和是我家的。” 程云树也不跟他争论这个,长腿一伸坐到剧本堆里,长长舒出一口气:“小爷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哎!舒服!” 夏清和在家慢慢悠悠选了一个月的剧本,最后才在谢忱将要进组前两个人一起敲定了杨志的《暗夜追击》。 这是一部罪案刑侦片,主角是一名警察也是一名高智商罪犯,披着正义伪装行走于暗夜的魔鬼,很有挑战性的一个角色。 “到时候,我要去探班。”谢忱手中的笔在剧本上划下一道,转了转,嘴角勾笑看着夏清和,“提前陪你练习一下。” “谢老师私心很重呀。”夏清和啧了一声。 这一段拍的是夏清和饰演的警察在追击罪犯中,穿着警服反被罪犯抢去手铐铐住的剧情。 谢忱的眼睛明显已经开始想入非非:“演罪犯嘛,这个我有经验,保证服务到位。” “是吗?”夏清和的手越过茶几,摸上谢忱的手腕,拇指在腕间青色血管上轻轻揉按着,“确实不错。” 咔嚓两声脆响,一双银白色亮闪闪的手铐已经锁在了谢忱的手腕上。 “嗯,很漂亮。”夏清和起身,勾着银色手铐将谢忱的手臂按在身后的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笑起来。 剧本已经掉落在地上。 要说私心,他当然也有。 夏清和卸完妆,拿过红色赛车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问:“到了吗?” “到了,到了,谢老师已经在二楼休息室等着了。”杜今雨捧着头盔说,“剧组也已经紧急清场。” “好,注意别让他提前下来。”夏清和拉上拉链,抓过头盔一把戴上。 这条跑道,这个休息室,一如七年前。 谢忱没想到《暗夜追击》里那场汽车撞击的戏会在这里取景,更没想到他会再一次站到这里。 落地玻璃窗外跑道空旷,阳光明媚,和他遇到夏清和那天一样。 红色卡丁车带着尘烟冲过来,甩尾急刹,停在跑道入口。 一个红色身影慢慢从车里走出来,抬手掀掉头盔。 阳光打在他的发梢鼻梁眼睛上,俊美的容颜如同落入人间的天使。 而天使此刻正仰头,越过七年的时光,眉眼弯弯看着他笑。 谢忱再也克制不住,转身疯了一般地跑出去,跑过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终于抵达那场青春年少擦肩而过的遗憾。 “你好,我是谢忱。”他对着天使伸出手。 “夏清和。”穿着红色赛车服的少年握住了他的手。 时光正好,爱从来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