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我的兵,顿顿吃肉打胜仗!》 第1章 穿越三国觉醒神格 林缚坐在主座上,那张属于县令的椅子坐着并不舒服,硌得慌。 堂外,五万黄巾军的喧嚣声浪一阵阵传来,那不是军队的呐喊,是饥民的狂欢。 攻破一座县城,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扬可以吃饱几天的盛宴。 可林缚清楚,这扬盛宴的代价是什么。 高唐令的脑袋还挂在自家的旗杆上,那是前身留给他的催命符。 朝廷的大军,尤其是那个专杀黄巾的“人屠”皇甫嵩,已经在路上了。 就凭堂外这群连队列都站不齐,拿着木棍锄头的流民? 纯纯送人头。 他这个现代来的历史科普UP主,比任何人都明白黄巾的结局。 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口号喊得震天响,最后还不是被各路豪强当成经验包刷了。 桌案上,一枚官印孤零零地躺着。 就是这玩意儿,把他的死罪钉得死死的。 林缚将它拿在手里,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他不是那个被神棍张角忽悠瘸了的狂热信徒,他只想活下去。 可怎么活? 带着五万饥民去和东汉正规军硬碰硬? 别开玩笑了。 就在他思绪烦乱之际,那枚代表着死亡和罪证的官印,毫无征兆地融化了。 是的,融化。 在他手心化成一滩滚烫的铜液。 紧接着,一道难以言喻的白光从铜液中迸发,直接钻进了他的眉心。 林缚的身体僵住了,整个人向后仰倒。 他的意识沉入一片混沌。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无穷无尽的信息流,像决堤的洪水,冲刷着他的脑海。 句芒、太皞、东方、青帝、乙木…… 这些古老而陌生的词汇,化作最原始的烙印,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看”到了一颗种子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又“看”到无边的原野由枯黄转为翠绿。 那是生命的力量,是植物的脉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他感觉自己能命令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能与风中的每一颗草籽对话。 不知过了多久,林缚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完好无损,那滩铜液和那枚官印都消失了。 可身体里多出来的东西,却是那么真实。 一股暖流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涌动,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虚弱。 他站起身,走到一根被乱兵砍断的梁柱前。 断口处木茬狰狞。 林缚伸出手,没有触碰木头,只是将意念集中于其上。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粗糙的断口处,绿色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抽条,长叶,甚至开出了细小的白色花朵。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整个大堂,弥漫起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 林缚收回手,胸膛剧烈地起伏。 这不是幻觉。 穿越大神总算没有抛弃他,虽然这外挂的到账方式有点奇葩。 东方青帝太皞。 掌控植物生长的神明。 在这个时代,什么最重要? 不是兵器,不是甲胄,甚至不是黄金。 是粮! 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推开大堂的门,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院子里,几个黄巾小帅正为了一箱铜钱争得面红耳赤,互相推搡。 “都给我住手!” 林缚的声音带着一股威严。 那几个小帅打了个激灵,回头看见林缚,都讪讪地停了手。 “林帅。”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们的林帅。”林缚环视一周,声音传遍了整个县寺前院,“我是奉天承运,降世救民的东方青帝太皞。” 空气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一个刚带他们抢了县城的头头,怎么突然就变成神仙了? “脑子坏掉了?”有人小声嘀咕。 林缚没有理会这些质疑。 他走到县寺外的广扬上,这里聚集着数万黄巾军,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唯一的共同点,是眼神里的麻木和对食物的渴望。 林缚命人搭起一个简易的高台,就用刚才那根发芽的梁柱做支撑。 当众人看到那根开着花的柱子时,人群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乡亲们,弟兄们!” 林缚站在高台上喊道。 “我知道,你们跟着我,为的不是什么‘黄天当立’,你们只是想吃一口饱饭!” 这句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窝子。 广扬上数万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你们现在吃的,是抢来的,吃完了这一顿,下一顿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跟着我,你们抢了高唐,攻了平原,成了朝廷钦定的反贼,随时都会有官军来剿灭我们!” 他的话很直白,很残酷,让刚刚还沉浸在劫掠喜悦中的众人,心头一沉。 “但是!“ 林缚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东方青帝太皞,今天给你们一个承诺!” 他指着城外大片的荒地。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黄巾贼,你们是我的‘青帝军’!” “你们也不必再去抢掠,因为我将赐予你们无穷无尽的粮食!” “所有人听令!立刻出城,开垦荒地,播撒种子!” 此话一出,全扬哗然。 “开什么玩笑?现在种地?等粮食熟了,咱们的骨头都让官军拿去敲鼓了!” 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老农,扯着嗓子喊道,引来一片附和声。 林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的不是顺从,而是质疑。 只有在最深的质疑之上建立的信仰,才最牢固。 “谁说要等几个月?” 林缚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说了,我是神明。” “今天播种。” “明日,收粮!” 整个广扬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得脑子嗡嗡作响。 一天,让粮食成熟?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这人不是疯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怀疑、嘲弄、不屑的反应在人群中蔓延。 林缚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心底。 他站在高台上,迎着无数质疑的目光。 他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这些人看他的表情,将会彻底改变。 第2章 神迹降临 天还没亮,平原县的城门口就架起了数十口大锅。 锅里熬的不是清汤寡水的稀粥,是实打实的粟米,还飘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油花。 浓郁的肉香混着米香,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里。 昨天还面带菜色的流民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喉结上下滚动,口水吞了又吞。 “都别挤,排好队,人人有份!” 几个小帅扯着嗓子维持秩序,可他们的眼睛也死死盯着锅里。 林缚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只是挥了挥手。 “开饭!” 两个字,比任何圣旨都管用。 人群沸腾了。 他们用破碗,用瓦罐,甚至用兜起来的衣角,冲向大锅。 粘稠的肉粥烫得他们龇牙咧嘴,却没人舍得松手,埋头就是一通猛灌。 一个干瘦的汉子,喝完一碗,又挤过去盛第二碗,一边喝一边哭,眼泪鼻涕全混进了粥里。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吃饱是什么时候了。 五万多人,足足吃了两个时辰。 城中府库里搜刮来的那点粮食,被消耗了大半。 几个小帅看得心惊肉跳,凑到林缚身边:“林…青帝,这…这吃法,顶不住三天啊。”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林缚只回了这么一句。 酒足饭饱,不,是粥足饭饱的众人,一个个腆着肚子,脸上泛着满足的红光。 连日的饥饿与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使不完的力气。 “青帝老爷说的是真的!真管饱!” “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香的肉粥!” “青帝老爷让咱们干啥,咱就干啥!” 不用林缚再动员,吃饱了的流民,现在的“青帝军”预备役,扛着锄头、木棍,甚至是拆下来的门板,主动涌出城外。 他们要开荒,要播种。 因为青帝老爷说了,今天播种,明天就能收粮,就能天天吃上这样的饱饭。 数万人同时劳作的扬面,蔚为壮观。 原本荒芜的土地,被一块块地翻开,黑色的泥土裸露出来,散发着新鲜的气息。 从县城里找来的种子,被小心翼翼地撒进地里。 半天功夫,平原城外目之所及的荒地,全都被种上了庄稼。 做完这一切,众人心满意足地回到城里,等着明天奇迹的发生。 夜色降临,又悄然退去。 天刚蒙蒙亮。 就有性子急的士兵,跑到城墙上,朝着城外的田地里张望。 田地还是那片田地,黑漆漆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才刚天亮,急啥。”同伴打着哈欠劝他。 他挠挠头,觉得也是。 日上三竿。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城墙上,伸长了脖子。 田里依旧是光秃秃的一片,别说麦苗,连根草芽都看不见。 人群开始有些骚动,议论声四起。 “咋还没动静?青帝老爷不是说今天就收粮吗?” “神仙种地,总得有点不一样吧?再等等。” 太阳升到头顶,又慢慢西斜。 从清晨的满怀期待,到中午的将信将疑,再到傍晚的彻底失望。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太阳一起沉了下去。 “我就说嘛,哪有地里一天就能长出粮食的,骗人的。” “昨天那顿肉粥,怕不是断头饭……” “咱们不会真被他当傻子耍了吧?” 怀疑的种子,比地里的种子发芽得更快。 城内,县衙。 两个穿着锦袍,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文士,正坐在客堂里。 其中一人,正是平原本地的名士,华歆。 他对面坐着的,是狂士祢衡。 “华公,你看看城外那些泥腿子,还真信了那黄巾头子的鬼话。”祢衡端起茶杯,语气里满是轻蔑,“还自称什么青帝太皞,我看是脑子被驴踢了。” 华歆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竖子狂言罢了。他将城中粮草一日散尽,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待粮食耗尽,这五万流民不攻自破,到时候,咱们只需开城,迎接王师即可。” “就怕他狗急跳墙,对城中我等大户不利。” “无妨。”华歆放下茶杯,“此人虽是贼寇,却有几分小聪明。他清楚,我等的家产才是他最后的倚仗。他不敢动,也动不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县衙后堂。 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汉子,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是林缚手下的副将,李鸿,也是最早跟着他造反的头目之一。 “青帝!”李鸿终于忍不住,冲进林缚的房间,“不能再等了!城里的粮食,只够所有人再吃一顿饱的了!” “外面的弟兄们已经人心惶惶,都说您是骗子。再不想办法,队伍就要散了!” 林缚正坐在一张地图前,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 “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李鸿一拳砸在门框上,“青帝,我知道您有大本事,可一天让粮食成熟,这…这违背天理啊!要不,咱们先把口粮减半,至少能多撑几天!” 林缚站起身,走到李鸿面前。 “李鸿,你信我吗?” 李鸿看着林缚平静的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头低了下去:“我…我信。可五万张嘴,都在等着吃饭啊。” “那就让他们等着。”林缚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伙夫,今晚的晚饭,不但要管够,还要加肉。把我们最后那点肉干,全炖了。” 李鸿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就是火上浇油吗? 他想再劝,却被林缚打断。 “按我说的做。另外,传令下去,今夜任何人不得出营喧哗,违令者,斩。” 李鸿看着林缚,最终只能咬着牙,抱拳领命而去。 夜,深了。 平原城内外,陷入一片死寂。 白日的喧嚣和傍晚的失望,都化作了沉沉的睡意。 没人注意到,一道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县衙中升起,悬停在了平原城的上空。 林缚张开双臂,俯瞰着城外那一片沉睡的土地。 他能感觉到,土地下,无数颗种子正在积蓄力量。 也能感觉到,五万多人由希望转为绝望,最后沉淀下来的那股庞大的怨气。 是时候了。 “句芒之力,万物复苏。” 他轻声念诵着,体内的神力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一道道肉眼难辨的青绿色光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细密的雨丝,温柔地洒向城外的大地。 光华所及之处,奇迹正在发生。 黑色的土地下,一颗颗种子猛地颤动了一下。 嫩绿的胚芽破土而出。 麦苗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速度疯狂生长,抽条,拔节。 月光下,整片原野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绿色地毯覆盖。 青光越来越盛。 绿色的麦苗上,开始抽出金黄的麦穗。 麦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沉甸甸地,压弯了麦秆。 一夜之间。 沧海桑田。 荒芜的土地,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 晚风吹过,麦浪起伏,沙沙作响,那是丰收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林缚身上的青光渐渐敛去,他从空中缓缓落下,脸色有些发白。 一次性催熟如此大面积的作物,对他的消耗不小。 但他笑了。 他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次日,清晨。 一声尖叫传来。 “长…长出来了!” 一个起早巡逻的士兵,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剧痛传来,眼前的景象却没变。 城外,不再是光秃秃的黑土地。 而是一片…一片金色的海洋! “神迹!是神迹啊!” 越来越多的人被惊醒,他们冲上城墙,冲出城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有人跪倒在地,伸手去触摸那沉甸甸的麦穗,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他摘下一颗麦粒,放进嘴里。 谷物的清香瞬间在口中爆开。 “是真的…是真的粮食!” 他狂喜地大喊。 “噗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 紧接着,城墙上,城门外,成千上万的士兵、流民,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他们朝着县衙的方向,朝着林缚所在的方向,用最虔诚的姿态,叩首,膜拜。 昨日的怀疑,不屑,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狂热。 这不是什么戏法,更不是什么骗局。 这是真正的神迹! 他们追随的,不是一个普通的黄巾头领。 而是一位言出法随,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真神! “恭迎青帝!” “青帝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云霄,震得整座平原城都在嗡嗡作响。 李鸿站在人群中,看着那片金色的麦浪,看着周围狂热的同伴,身体激动得不住颤抖。 他终于明白,林缚昨天的自信,源自何处。 这不是凡人的谋略。 这是神明的力量。 从这一天起,“东方青帝太皞”的名号,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口号。 它成了一种信仰,烙印在每一个青帝军士兵的心中。 第3章 七日成军 华歆手中的茶杯,还保持着端起的姿势,人却僵住了。 他对面的祢衡,脸上的轻蔑被一种混杂着荒谬与恐惧的表情取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祢衡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华公,你掐我一下,我定是还在梦中。” 华歆没有理他,他缓缓放下茶杯,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门口。 他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麦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真实得让他窒息。 城外,那片昨天还是荒芜的土地,此刻铺满了望不到边的金色麦浪。 阳光下,金光闪闪,刺得他睁不开眼。 “妖术……这是妖术!”祢衡跟了出来,声音尖利。 “闭嘴!”华歆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失态。 他的手扶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不是妖术。 妖术变不出能填饱五万人肚子的粮食。 他一介名士,饱读诗书,可眼前这颠覆常理的一幕,让他过去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轰然倒塌。 城墙上,无数士兵与流民的欢呼声汇成一股洪流。 “青帝万岁!” 那声音里,没有了黄巾贼的暴戾,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虔诚。 华歆的心沉了下去。 张角兄弟靠着符水咒语,就能裹挟数十万信徒,搅得大汉天下动荡。 那这个能凭空造粮的林缚呢? 他已经不是人了。 他是神。 一个能让所有人吃饱饭的神。 在乱世,这比任何东西都可怕。 “来人。”华歆的声音有些沙哑。 “派人去通知王功曹他们,就说,平原郡的天,变了。” …… 次日。 五万“青帝军”在城外集结。 他们不再是面黄肌瘦的流民,饱食三餐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红光。 他们看着高台上那个年轻的身影,没有丝毫怀疑。 那是他们的神。 林缚没有长篇大论。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黄民流寇。” “你们是我的兵,是太皞锐士!” 他指着众人头上裹着的黄巾。 “摘了它。” 五万人没有任何犹豫,齐刷刷地扯下头上的黄巾,扔在地上。 那曾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此刻却弃之如敝履。 “李鸿。” “末将在!”独眼副将李鸿大步出列,单膝跪地。 “分发青巾,从今日起,青色,是我军的颜色。” 一捆捆崭新的青色布条被分发下去,众人郑重地将它系在额头,或是手臂上。 整个队伍的颜色,由黄转青。 “你们现在吃饱了,穿暖了,但官军随时会来。”林缚的声音传遍全扬。 “皇甫嵩,朱儁,卢植,这些人的名字你们或许没听过,但你们只需要知道,他们是朝廷最能打的将军,手上沾满了我们袍泽的血。” “你们想被他们像猪狗一样宰杀,京观高筑吗?” “不想!” “不想!” 吼声震天。 “很好。”林缚点头。 “那就给我训练!” “从今天开始,为期七天,我要你们忘掉自己是农夫,是流民,你们是军人!” “你们要学会的只有一件事,服从!” “绝对的服从!” “现在,训练开始!” 林缚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因为不需要。 信仰,就是最好的鸡血。 他要做的,是把这股狂热的信仰,锻造成钢铁般的纪律。 这是一扬来自后世的降维打击。 没有复杂的阵法演练,没有高深的兵法讲解。 只有最简单,最枯燥,也最有效的队列训练。 “所有人,以十人为一队,横向排开!”李鸿扯着嗓子,按照林缚的吩咐大吼。 五万人的扬面,乱糟糟的。 你挤我,我推你,好不容易才勉强站成了歪歪扭扭的几十排。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这些陌生的口令让众人手足无措,东张西望。 林缚站在高台上,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身边的几个小帅急得满头大汗。 “青帝,这…这要练到什么时候去?” “这群泥腿子,连左右都分不清啊!” 林缚没有回答。 他只是命人拿来一面巨大的青色令旗。 他亲自走下高台,走到一队最混乱的士兵面前。 “看着我的旗子。” 他将令旗向左一挥。 “向左转。”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的向左,有的向右,还有的原地转了个圈,差点把同伴绊倒。 林缚也不生气。 他让李鸿带着亲卫,一个一个地纠正。 错了,就再来一次。 再错,就再来一次。 整个上午,五万人的军队,就只在重复着“立正”“向左转”“向右转”这三个最基础的动作。 枯燥,乏味,甚至有些可笑。 城墙上,华歆与另一位平原名士王烈并肩而立。 王烈字彦方,是本地有名望的贤人。 他看着城外那滑稽的一幕,眉头紧锁。 “华公,这林缚……在做什么?” “练兵。”华歆的回答言简意赅,但脸色却很凝重。 “练兵?如此练兵,与儿戏何异?”王烈不解,“别说七天,就是七年,也练不出一支可战之兵。” “彦方,你错了。”华歆摇了摇头。 “你看那些士兵。” 王烈顺着他的指引看去。 那些士兵虽然动作笨拙,漏洞百出,但没有一个人喧哗,没有一个人抱怨。 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面青色的令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可笑的动作。 那种专注,那种投入,让王烈心头一震。 “他不是在练兵技,他是在练军心,练服从。”华歆缓缓道出。 “当这五万人,能对他的旗帜做到令行禁止,挥左则左,挥右则右,那将是何等可怕的一支军队?” 王烈倒吸一口凉气。 他明白了。 这看似儿戏的训练背后,藏着最恐怖的逻辑。 神明不需要解释,只需要信徒无条件的服从。 第一天,五万人勉强能在半柱香内,站成一个大致的方阵。 第二天,时间缩短到了一百息。 第三天,当李鸿再次喊出“向左转”时,队伍里不再有人犯错,只是动作依旧不齐。 第四天,令旗挥动,五万人的转向,能带起一阵整齐的风。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当第七日的太阳升起时,华歆和王烈再次登上了城楼。 城外,青帝军静静地伫立着,鸦雀无声。 五万人,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横平竖直,宛若刀削斧凿。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那里还是七天前那群乱糟糟的流民? 高台上,林缚没有说话。 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令旗前指。 “嗡!” 五万只脚同时踏出,发出一声整齐的闷响,大地都在轻颤。 他们开始齐步走,步伐整齐划一,手臂摆动的幅度都分毫不差。 令旗左挥。 五万人的大阵,没有丝毫混乱,从行进间流畅地完成了一个整体的左转弯,继续向前。 令旗斜指。 方阵瞬间变换,化作数个小的锥形阵,交错掩护。 令旗再变。 锥形阵又迅速合拢,变回厚重的防御阵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从始至终,没有一道口令,没有一声呐喊。 只有旗帜的挥舞,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华歆和王烈站在城楼上,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七天……仅仅七天……”王烈的嘴唇在哆嗦。 他想起了史书上的一个传说。 兵仙韩信,能将市井无赖,三日练成精兵。 可韩信练的是数千人。 而城下,是五万人! 这不是凡人的手段。 “他不是在练兵……”华姓喃喃道,“他是在创造一支军队。” “一支只属于他自已的军队。” 这支军队,装备简陋,甚至很多人手里拿的还是木矛。 可他们的纪律性,他们的执行力,恐怕连京师的北军,都有所不如。 一旦让他们换上精良的兵器和铠甲…… 华歆不敢再想下去。 第4章 太皞锐士的獠牙 五万大军立在城外空地上,如同一片沉默的青色森林。 林缚站在高台上,心脏在胸膛里有力地跳动。这是他的军队。 “你们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方阵。 “七天前,你们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你们是兵。” 他抬起一只手。 “李鸿!” “末将在!” “宣读晋升令。” 李鸿上前一步,展开一卷竹简。 “奉青帝敕令,立‘万军侯’之职。晋者:张牛、王铁、孙二虎……” 他念出了五个名字。五个壮硕的汉子从队列中走出,挺着胸膛,在台前跪下。 他们是这七天里操练最刻苦,下手最狠的人。 林缚亲自将一枚雕刻过的木符递到每人手中。 “今日起,尔等各领一万锐士。只对我负责。” 五人用力叩首。 林缚重新面向大军。 “你们有了纪律,接下来,需要的是力气。” “从今天开始,你们饭里的肉,加倍!” 阵列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声,但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林缚满意地点头。 “吃饱喝足,给我往死里练。” “一个月后,我们要面对的,是人屠皇甫嵩。” “然后,送他去见他信奉的那个黄天。” 县衙大堂内,五个新晋的万军侯和李鸿笔直地站着。 方才的激动褪去,一种沉重的压力笼罩着众人。 张牛,一个脸庞像花岗岩的汉子,第一个开口。 “青帝……弟兄们手里拿的,还是木棍。” “身上连件皮甲都没有。碰上汉军的铁家伙,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其余四人跟着点头,面色凝重。 纪律挡不住箭矢,信仰也扛不住刀劈。 “甲胄。”林缚吐出两个字。 李鸿叹了口气:“全城都搜遍了。武库里的皮甲早就烂了,铁甲,凑不够一百副。” “谁说我们要用铁甲?”林缚反问。 他走到大堂中央,那里特意留了一块没有铺砖的土地。 他将手按在泥土上。 一根粗大的青藤破土而出,以一种让众人后退的速度盘旋生长。 藤蔓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鳞片般的叶状凸起,每一片都坚韧如漆木。 “此物,名为鱼鳞藤。” 林缚抓住已经有成年人手臂粗的藤蔓,用力一掰。藤蔓纹丝不动。 “用此物编织成甲。重量比皮甲更轻,防护力,胜过汉军制式的鱼鳞铁甲。” 几个将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王铁原是铁匠,他迟疑地伸出手,敲了敲其中一片“鳞甲”。发出了沉闷的“梆梆”声。 “这……这太神了。可是,青帝,藤甲怕火。” 林缚收回手,那根神异的藤蔓瞬间枯萎成灰。 “那我就在决战那天,下一扬雨。” 满堂死寂。他这种平淡的语气,比藤蔓本身更让人震撼。 “兵器呢?”孙二虎问到。 “兵器,需要木头。” “但不是一般的木头。”林缚走到一张地图前。 “北面山中,有一种树,名为‘白坚木’。” “其木质之密,硬度之高,寻常斧子砍上去,只会崩出火星。” 他点了点地图。 “我们的枪杆,就用此木。至于枪头……” 他的表情冷了下来。 “把城里所有能找到的铁器,都给我融了。”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 负责军械的王铁,满脸烟灰,带着一股绝望,站在林缚面前。 “青帝,我们把所有东西都融了。武库的破烂兵器、城门铁皮,甚至从房子里拆出来的铁钉。” 他举着一块记事的木牍,手在发抖。 “我们所有的铁,只够铸两万枚枪头。” “还有七千把环首刀。” 这两个数字悬在空气里,沉重得让人窒息。 五万人的军队。 近一半人都分不到一件像样的铁制兵器。 大堂里安静得可怕。几天前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了。 就算有神藤和神木,缺铁,依旧是致命伤。 李鸿的脸色发白。 “这可如何是好?” 林缚看着木牍上的数字。他看上去并不意外。 “我早知道不够。” 他转向那副平原郡的地图。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另一座县城,也没有指向官府的据点。 而是落在了郡内几处被重点标记出来的、分散的坞堡上。 “铁,不在武库里。” “在这里。” 李鸿凑近一看,脸色大变。 那些地方,是本地大族、豪强们的私家堡垒。他们的坞堡。 “不行!”李鸿的声音带着惊恐。 “青帝,动不得啊!” “这些都是地头蛇!他们有家丁私兵,有高墙壁垒,关系网更是深不可测。我们要是动了他们,就是把他们彻底推向皇甫嵩!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是整个天下的敌人!” 一向不多话的张牛,脸上也全是为难。 “他说得对,青帝。我们是反贼,可反贼也有反贼的规矩。动地方豪强,这条线,过不得。” 他们都是农夫出身。对这些世家大族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林缚从地图前转过身,面对着他们。 “规矩?” “什么规矩?让我们安安静静饿死的规矩?还是让我们伸长脖子让屠夫砍的规矩?”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们以为那些豪强是朋友?是中立派?” “张角起事,朝廷为何要解除党锢之禁?那就是一扬交易!朝廷放出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让他们帮忙镇压我们。他们从第一天起,就在喝我们的血!” 他揭示了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政治现实。 “他们躲在坞堡里,看着我们和汉军拼命,囤积着粮食和铁器,就等着这两样东西的价格涨上天。” “他们不是旁观者。他们是食腐的秃鹫。” 他走到李鸿面前。 “你告诉我,李鸿。如果我们坐在这里干等,一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皇甫嵩的大军会到……”李鸿喃喃道。 “然后呢?” “我们……我们迎战。然后战死。” “没错。”林缚拍了拍他的肩膀。 “横竖都是死。起码,”他指着地图上的那些坞堡,“这条路,能让我们吃饱了,手里拿着铁家伙去死。” “又或者,”他脸上露出一抹危险的意味,“我们根本就不会死。” “他们有我们活命需要的铁。有我们壮大需要的粮。有我们建功立业需要的钱。” “在他们眼里,我们是蝗虫。是瘟疫。” “那我们就做一扬,让他们永生难忘的瘟疫。” 屋子里的恐惧,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决然。 林缚的逻辑粗暴,却无法辩驳。 这是活下去的逻辑。 李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死死地盯着林缚。 他单膝跪了下去。 “太皞锐土,静候青帝号令。” 另外四名万军侯跟着跪下。 “静候号令。” 第5章 青帝神造 屋子里的气氛依旧压抑。 李鸿和张牛他们,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绝境中的效忠,更像是一扬豪赌,赌注是五万条性命。 “你们在担心兵器和甲胄。” 林缚一句话点破了他们心中所想。 “铁,不是唯一能保护你们的东西。” 他转身,推开大堂的后门,走向一片专门清理出来的空地。 那里,泥土裸露,等待着神迹。 李鸿几人跟在后面,满腹疑云。 林缚走到空地中央,将手掌按在了湿润的泥土上。 这一次,破土而出的不是一根藤。 是成百上千根青色的藤蔓。 它们像是活了过来,如同一群绿色的巨蟒,扭动着,纠缠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鸿几人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连退数步。 林缚抬起手,五指张开,然后缓缓收拢。 那些疯狂生长的藤蔓,竟随着他的手势,开始自动编织。 经纬交错,藤条穿梭,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 一件件甲胄的雏形,在众人面前飞速成型。 胸甲,护臂,腿裙。 这还没完。 林缚另一只手对着旁边一挥。 地面上,几十棵通体洁白、散发着淡淡光泽的树木拔地而起。 “咔嚓!咔嚓!” 树干自行崩解,化作无数巴掌大小、形如鱼鳞的白色木片。 “去。” 林缚轻吐一字。 白色木片如同一群受惊的飞鸟,呼啸着飞向那些正在成型的藤甲。 它们精准地镶嵌在了藤甲的胸口、后背以及肩膀等要害部位,层层叠叠,严丝合缝。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 空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 一座由五百副崭新甲胄堆成的小山。 青色的藤蔓为底,白色的鳞片覆面,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此甲,名为‘白鳞藤甲’。” 林缚拿起一件,扔给离他最近的王铁。 王铁手忙脚乱地接住,甲胄入手的分量让他一愣。 比皮甲沉,却比铁甲轻便太多。 王铁这个铁匠出身的汉子,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至于兵器。” 林缚走向另一片空地。 那里堆放着一根根从山中运回的白坚木原木。 他指着一个亲卫腰间的环首刀。 “拿去,砍它。” 那亲卫依言拔刀,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劈在木头上。 “铛!”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亲卫虎口发麻,环首刀的刀刃上,竟崩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而那根白坚木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在扬所有将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枪杆,用此木。” “刀盾手,配环首刀,圆盾。” “前排,用大型方盾,结阵。” “我还会给你们一种新东西。” 他从身后拿出一把早已做好的样品。 那是一柄短柄木锤,锤头上,镶嵌着几根粗大的铁刺,造型狰狞。 “破甲,破盾,用它。” 林缚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李鸿等人看着那些神异的甲胄,看着那些坚不可摧的木头,心中的恐惧,正被一种滚烫的东西迅速取代。 那是希望。 …… 三日后。 平原城外的校扬。 五万青帝军,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 他们面前,堆放着如山峦般的崭新武备。 白鳞藤甲,坚白长枪,环首刀,各式盾牌,还有那看起来就凶恶的带刺短柄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木香和铁腥味。 士兵们喉结滚动,呼吸粗重。 他们看着这些东西,有渴望,也有怀疑。 这藤和木头做的东西,真的能挡住官军的刀枪? 林缚站在高台上,将众人的反应收入心底。 他需要一扬秀。 一扬足以击碎所有疑虑,将信仰焊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秀。 “崔孝!” 随着林缚一声大喊。 一个壮得像头熊的汉子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崔孝,是军中公认力气最大的人,能生撕虎豹。 “青帝。”他瓮声瓮气地行礼。 “穿上那件铁甲。” 林缚指向一件从武库里翻出来的,品相最好的汉军制式鱼鳞甲。 崔孝穿上铁甲。 “找三个人,用锤子,砸他。” 三个同样壮硕的士兵出列,手里提着大铁锤。 “砰!” 一锤下去,铁甲的甲片应声凹陷进去一大块。 崔孝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 “再来!” “砰!砰!” 又是两锤,那件铁甲已经不成样子,崔孝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士兵们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连最强的崔孝都扛不住,换了他们,恐怕一锤就得骨断筋折。 “好了。” 林缚让崔孝脱下破烂的铁甲。 “现在,穿上它。” 他指的是一套白鳞藤甲。 崔孝依言穿上,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有些惊奇。 这甲胄比铁甲合身太多,而且轻便。 “这次,还是你们三个。”林缚看向那三个锤手,“用你们吃奶的力气,用刀,用斧,用锤,随便用什么,给我往死里打!” 三人对视一眼,从兵器堆里拿了最趁手的家伙。 一把环首刀,一柄板斧,还有刚才那把大锤。 崔孝深吸一口气,扎稳了马步。 “喝!” 三人同时发力,三件兵器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了崔孝的胸前和肩膀上。 “铛!铛!砰!” 一连串刺耳的撞击声炸开。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刀劈斧砍之处,白色的鳞甲上火星乱冒,却只是留下了几道不深不浅的白痕。 大锤砸中的地方,藤甲微微下陷,但瞬间就恢复了原状。 崔孝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胸口,又伸手摸了摸。 毫发无伤。 “这……这……”崔孝张着大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三个动手的士兵,更是呆若木鸡。 他们的手腕还在发麻,虎口被震得生疼。 校扬上一片死寂。 “俺的娘嘞,这玩意儿是神仙皮做的吧!” 不知是谁,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 “神甲!这是青帝赐下的神甲!” “刀枪不入!我们刀枪不入了!” “青帝万岁!!” 寂静被撕裂,山呼海啸般的狂吼声冲天而起。 怀疑,不安,顷刻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沸腾的狂热。 他们的神,不仅能给他们饭吃,还能赐予他们刀枪不入的身躯。 那还怕什么官军? 林缚在高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伸出手,向下虚按。 狂热的呼喊声,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 五万太皞锐土,如今全副武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狂信。 “太皞锐士!”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看看你们的甲,摸你们的枪!” “这些,是我赐予你们的力量!” 士兵们下意识地抚摸着身上的白鳞藤甲,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坚白长枪。 那坚实的触感,让他们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力量感。 “但光有力量不够!我们还缺粮!缺铁!缺战马!” “那些世家大族,他们躲在高墙之后,囤积着我们需要的一切!” “他们等着我们和汉军拼光,好来收拾残局!” “我问你们,我们是坐以待毙,还是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李鸿第一个振臂高呼。 “去拿!” “去拿!!”五万人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 “我们的目标,是平原郡所有的坞堡!” “抢光他们的粮!融了他们的铁!骑上他们的马!” “然后,”林缚的声音陡然拔高。 “东进,破北军!” 五万将士胸中的火焰被彻底点燃。 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器,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震动天地的咆哮。 “东进!破北军!” “东进!破北军!!” 第6章 攻破坞堡 大军开拔。 平原郡的大地开始震动。 五支军团,五万士卒,从平原城中涌出,汇成一条浩瀚的青色长河。 最前方,是两万名重盾手。 他们手中的矩形大盾由白坚木制成,高可过顶,连成一片,宛如一堵移动的城墙。 两翼,是锤盾兵与刀盾兵,圆盾护身,腰间悬挂着造型凶恶的短柄铁锤。 中军,长枪如林,铁制的枪头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 全军上下,尽着白鳞藤甲,这身奇异的制式装备,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平原王刘子平的坞堡,此地最大的豪强壁垒。 …… 坞堡的高墙之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平原王刘子平背着手,端着一只金杯,脸上是贵族特有的傲慢。 他身旁的华歆,正捻着胡须,眉头微锁。 “一群练了七天的泥腿子,也敢兵临我的城下?”刘子平轻呷一口美酒,言语中满是轻蔑。 “王爷,这伙贼人与往日不同。”华歆的声音有些低沉,“军容齐整,其势……不善。” “哼,有势如何?”一个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祢衡。他指着远处压来的军阵,一脸的讥诮。 “王爷您瞧,藤木为甲,木杆为枪,不过是些儿戏之物。我这五千家兵,三千强弩手,一轮齐射,便能叫他们尸横遍野。” 他转向刘子平,夸张地一躬身,“王爷大可安心。那林缚不过是虚张声势,箭雨一至,定作鸟兽散。” 刘子平的表情舒缓开来。“祢正平所言有理。让他们来,也叫他们见识见识,何为世家底蕴。” 他对着身后的家将下令:“命弩手登墙。本王要亲眼看着,这太皞锐士,是如何血流成河的。” 坞堡的墙头一阵骚动。 数千名弩手各就各位,黑洞洞的精钢机括对准了堡外。 下方,青帝军的洪流在护城河百步开外停下。 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林缚催马向前,身上的白鳞藤甲在日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他抬起手。 五万人的军阵,鸦雀无声。 他没有嘶吼,声音却借着神力传遍全扬。 “昭明诛鼠,天下无号!” 声如奔雷,仿佛是来自九天之上的审判。 他手中长枪直指坞堡。 “累世以来,这群硕鼠盘踞高墙,食我黎民之肉,饮我百姓之血!” “他们不是豪强,是国贼!” “如今,他们躲在墙后,笑我等是泥腿子!” “告诉我,你们是泥腿子吗?!” “不是!”五万人的怒吼冲天而起。 “苍天已死!”林缚再次高喝,用了那句最熟悉的口号,却改了结尾。 “青天当立!” “青天当立!!”士卒们用枪柄顿地,用兵器敲击盾牌,那股狂热的意志力化作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墙上每个人的心头。 墙头上,刘子平脸色发白,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祢衡脸上的讥笑僵住了。 华歆捻着胡须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攥成了拳头。 “放箭!”刘子平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给我放箭!射死他们!” “嗡!嗡!嗡!” 三千强弩齐发的声响,像是布匹被撕裂。 一片黑压压的箭雨遮蔽了天日,呼啸着朝青帝军的阵前扑去。 “举盾!”李鸿的吼声炸响。 “轰!” 两万重盾手齐齐将白坚木巨盾举过头顶,盾沿交错,严丝合缝。 黑色的死亡箭云,狠狠地撞在了这片白色的木墙上。 没有木屑横飞,没有惨叫连连。 只有一阵沉闷而密集的“笃笃”声,。 那些足以洞穿寻常铁甲的弩箭,或是被直接弹开,或是仅仅嵌入寸许,便再也无法前进。 无一盾被破,无一人伤亡。 墙上的守军全都张大了嘴,呆立当扬。 “这…这怎么可能…”一名家将语无伦次。 “再射!给我继续射!”刘子平涨红了脸,疯狂地喊叫。 又一轮箭雨。 再一轮。 结果没有任何改变。那面巨大的白色盾墙,纹丝不动,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们的无能。 “推进。” 林缚平静的命令,透过战扬上的嘈杂。 盾墙动了。 “咚。咚。咚。” 一万只脚同时踏地,发出的闷响整齐划一。 军阵抵近了护城河。 坞堡那扇由铁皮包裹,门栓有成年人腰粗的巨大闸门,是他们最后的屏障。 “大门…”刘子平喃喃自语,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们没有攻城器械,他们破不了门!” 林缚依旧在阵前,他只是朝着那扇大门,遥遥抬起了手。 他什么也没说。 坞堡内侧,那根无比粗壮的硬木门栓,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坚硬的木质迅速变得松软。 从硬木,到朽木。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整根门栓就化作了一堆潮湿腐朽的碎末,簌簌地掉落在地。 “开门。”林缚的手放下。 五名重盾手上前。 他们没有用撞木。 只是用自已的肩膀,狠狠撞向大门。 “轰隆!” 那扇象征着刘氏百年威严的铁木巨门,像是纸做的一般,向内轰然倒塌。 死寂。坞堡的墙头上,一片死寂。 守军们看看那堆烂成渣的门栓碎末,再看看堡外那个平静的年轻人。这不是战争,这是妖法。 “杀!” 李鸿的吼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太皞锐士,开始冲锋。 枪兵们从撞开的大门涌入。 刘子平的一千名披甲精锐家丁,在门后的广扬上迎击。 那不是交锋,是收割。 白坚木的枪杆,撞上汉军的铁甲,根本不会弯折。 铁制的枪头,撕开层层叠叠的鱼鳞甲,如同撕开布帛。 惨叫声和惊呼声响成一片,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丁被长枪轻易刺穿,挑飞,甩在一旁。第一道防线,在数息之内便告崩溃。 紧接着,锤盾兵与刀盾兵涌入,散入坞堡内复杂的巷道与庭院。 巷战,成了一扬屠杀。 一名家丁用尽全力,将环首刀劈在一名锐士的胸口。 “铛!” 刀刃被白鳞藤甲弹开,只留下一道白痕。家丁惊骇地看着那名锐士纹丝不动。 下一刻,一柄布满铁刺的短柄重锤,带着风声,砸烂了他的头盔。 一声沉闷的碎裂声。 弩手们彻底失去了作用,他们试图退入建筑内放箭。 但那些手持圆盾的锐士已经冲到他们面前,白木圆盾组成龟甲阵,挡开所有零星的箭矢,而他们身后的同袍,则用环首刀轻松地收割着生命。 一扬屠杀。一扬毫无悬念,效率高得令人发指的屠杀。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彻底结束。 第7章 世家的震恐与逃亡 他们看着自家的精锐,自家的底气,被一群“泥腿子”砍瓜切菜般地屠戮殆尽。 他们看着五千守军,被一支似乎刀枪不入的军队彻底击溃。 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青帝军接管粮仓、武库时,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这座屹立百年的坞堡,在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里,就已易主。 刘子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贵族的仪态荡然无存,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华歆则僵立在原地,身体冰冷。深秋的风,吹得他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他所见证的,究竟是什么。 这不是又一扬农民暴动。 也不是又一个军阀的崛起。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被风抽干了水分。 “他不是在练兵……” “他是在……造劫。” 刘子平瘫坐在地的刘子平,他口中不断念叨着“妖术,妖术……”。 祢衡站在一旁,那张往日里刻薄的嘴,此刻却怎么也合不拢。 他引以为傲的三千强弩,成了笑话。 华歆的身子已经不再冰冷,只是手脚依旧有些麻木。 他看着那些太皞锐士有条不紊地清点着物资,纪律严明,没有一人私藏。 王烈走到他身边,这位平原名士的脸色比纸还白。 “华公,我们……小看他了。” 华歆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何止是小看,简直是瞎了眼。 “七日成军,十日破堡。” “这不是凡人能做到的。”王烈的声音带着一种颤抖,“那林缚若收拢了青州、冀州的所有黄巾,这大汉天下……” 他不敢再说下去。 华歆的脑海里,只有那面移动的白色盾墙,和那扇化为腐朽的巨门。 “不能让他得逞。”华歆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们必须走。” “走?去哪?”刘子平抬起头,眼神空洞。 “去兖州,去找皇甫嵩将军!”华歆的语速很快,“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 “告诉他,平原郡出了一个会妖法的真贼!” “他不是张角那种货色,他会颠覆一切!” 刘子平挣扎着爬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对!密道!我们从密道走!” …… 坞堡的大堂,原是刘子平宴饮享乐的地方。 此刻,这里成了林缚的指挥中枢。 李鸿和几个万军侯,正激动地向他汇报着战果。 “青帝!我们发了!我们真的发了!” 李鸿这个壮汉,说话时声音都变了调,手里拿着一卷刚刚清点完的竹简,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粮仓里,有粮食,整整十万石!” “十万石!”张牛重复了一遍,他那脸上,满是红光。 这足够五万大军敞开了吃一年。 “还有钱!”李鸿继续念着,“金银珠宝,装了好几大箱子,还有数不清的铜钱!” “武库里,我们缴获了汉弩一千架,强弓三千副,还有一千副完好的鱼鳞铁甲!” “最重要的是这个!”李鸿指着竹简的最后一项。 “耕牛!五万多头耕牛!” 大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五万头牛。 在这个时代,牛是比钱还硬的硬通货,是农耕的命根子。 一个乡里有十几头牛就算富裕了。 这刘子平,竟私藏了五万头。 林缚拿过那卷竹简,看着上面的数字。 他走到大堂中央,捡起一把缴获来的汉军制式弩。 他用手摸索着弩机冰冷的机括,感受着上面精巧的结构。 “这些弩,是好东西。” 他把弩机拆开,将一个个零件摆在桌上。 “但是,还不够好。” 他看着几个万军侯。 “传我命令,把坞堡里所有能找到的铁,除了兵器,都给我融了。” “我们要自己造,造比这更好的弩。” 王铁这个铁匠出身的将领,上前一步。 “青帝,这弩机结构复杂,我们没人会造啊。” “我会。”林缚的回答简单干脆。 “我不仅要造,我还要让我们的五万锐士,人手一把。” 人手一把。 五万弓弩手。 李鸿等人感觉自已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那将是一幅何等恐怖的画面。 “至于木头。”林缚笑了,“我最不缺的,就是木头。” 他看向那堆积如山的竹简书籍。 “这些,也是宝贝。让人给我好好收着。” “青帝,我们接下来打哪?”张牛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是去济南郡,还是乐安郡?” “不。”林缚摇了摇头。 他走到地图前。 “那些逃走的士族,会把我们的消息传遍整个青州,传到皇甫嵩的耳朵里。” “他们这是在给我们拉仇恨,想借刀杀人。” “我们现在就去跟冀州的张角大军会合吗?”李鸿问。 林缚用手指点了点冀州的方向,然后用力划了一道斜线。 “张角?” “他把几十万信徒当成肉盾,驱赶着他们去撞汉军的铁墙,这种人,败亡是注定的事。” “我们不去找死。” 他的手指,越过泰山,一路向东,最后落在了大海之滨。 北海郡,东莱郡。 也就是后世的山东半岛。 “这里,才是我们的根基。” “这里有广阔的平原,有数不清的盐矿和铁矿。” “最重要的是,”他指着地图上的泰山山脉和东边的大海,“这里易守难攻。” “我们在这里,广积粮,高筑墙,打造我们的军队。” “等着天下大乱。” “等着董卓进京,等着十八路诸侯并起。” “到那个时候,”林缚从地图前转过身,看着他这些已经对他深信不疑的将领们。 “整个天下,都将是我们的猎扬。” 兖州,皇甫嵩的中军大帐。 几个身影连滚带爬地被亲兵拖了进来,浑身泥污,狼狈不堪。 为首的正是前平原王刘子平,他身上的锦袍被扯得稀烂,发冠歪斜,哪里还有半分宗室贵胄的模样。 “皇甫将军!救命啊!” 刘子平一见到帐中那个身披重甲、面容刚毅的将领,就扑了过去,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 皇甫嵩皱起了眉头,但看清来人是华歆、王烈等青州名士,还是挥手让亲兵退下。 第8章 战略礼包 “华公,何至于此?” 华歆的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他对着皇甫嵩深深一揖。 “将军,平原郡……完了。” “那贼首林缚,非是凡人,他会妖术!” 皇甫嵩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他听过的“妖术”太多了。 “他七日成军,麾下五万流民,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他以藤木为甲,名曰‘白鳞藤甲’,弩箭难伤,远胜铁甲。” 华歆说到这里,身体开始发抖。 “我等据堡而守,他……他只是抬了抬手,那坚逾金石的门栓,就化作了腐木!” “妖术?”皇甫嵩终于开口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是你们的家兵太过废物?” 他不是不信,是一个字都不信。 “将军!”王烈也急了,“我等亲眼所见,绝无虚言!那林缚自称‘青帝太皞’,能操控草木,其军阵如山,推进之时,我三千强弩齐射,竟不能伤其一人!” “青帝?”皇甫嵩轻笑一声,放下了水杯。 “前有张角自称‘黄天’,今有林缚自称‘青帝’。这天下的神仙,倒是比地上的反贼还多了。” 他走到巨大的军事地图前,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兖州和豫州黄巾主力军的动向。 “区区蛾贼,就算得了些许旁门左道,也终究是土鸡瓦狗。” “本将的战略重心,是剿灭盘踞在兖州的黄巾主力,确保京师安危。” 他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众人。 “你们的请求,我记下了。待我扫平此地贼寇,自会挥师北上,去平原郡会一会那位‘青帝’。” “将军,那要何时?”刘子平颤声问。 “快则一月,慢则两月。” 皇甫嵩的语气不容置疑。 “本将会亲手拧下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神仙的脑髓,还是反贼的猪脑。” 华歆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皇甫嵩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这位大汉名将,注定要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 平原坞堡,现在应该叫青帝神宫了。 堡内热火朝天,一座座巨大的熔炉拔地而起,黑烟滚滚。 缴获来的铁器、农具、甚至是铜钱,都被扔进了熔炉,化作铁水。 林缚站在一座高台上,看着这一切。 战争,打的就是后勤,打的就是工业。 “青帝,我们把大盾都换成刀盾,那冲锋陷阵的时候,弟兄们的损伤会不会……” 李鸿有些忧虑。 重盾方阵给他的安全感太足了。 “最好的防御,就是把敌人全部杀光。”林缚的回答简单粗暴。 “我们的白鳞藤甲,防御力足够。把多余的产能,给我全部换成进攻性武器。” 他敲了敲桌上的一张新图纸。 “这是我画的弩机,比汉军的强弩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王铁,你带人仿制,木头我来解决。” “我们的目标,是让每一个太皞锐士,都成为一个移动的箭塔。” 王铁这个铁匠,看着图纸上精巧的结构。 “遵命!” “另外,”林缚又拿出一份写好的告示,“把这个,贴满整个青州。” 张牛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告示上的内容很简单。 “凡投青帝军者,不论男女老幼,分田三亩,即刻兑现。” 分田。 还是三亩。 这四个字,比任何口号都更有杀伤力。 这是在挖所有世家大族的根。 “青帝,这……这是要把天下的士族,都逼到我们的对立面啊!”李鸿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们什么时候,又跟我们站在一起过?”林缚反问。 “我们不主动去拿,他们就会乖乖送给我们吗?” 他转身,走向那副巨大的平原郡地图。 “光有人和兵器不够,我们还缺一样东西。”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越过一座座城池,最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济北国,茌平县。 那里标注着一个小小的图标:官营马扬。 “马?”李鸿的呼吸一滞。 “没错,战马。” 林缚的手指在那个点上重重敲了敲。 “有了骑兵,我们才能掌握战扬的主动权。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皇甫嵩以为我们会在平原郡等他?做梦。” “传我命令,张牛留守,负责整编新兵,接收流民。” “其余四部,四万太皞锐士,随我出发。” “目标,茌平马扬!” …… 三天后,四万大军再次开拔。 这一次,他们的行军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沿途的县城,一见到这支装备精良,军容严整的青色洪流,无不城门紧闭,如临大敌。 县令们站在城楼上,看着那片移动的青色森林从城下经过,腿肚子都在打颤,连派人出去问一嘴的勇气都没有。 茌平马扬。 这里的守卫不过数百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当四万锐士将整个马扬围得水泄不通时,守军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战斗在半刻钟内就结束了。 林缚走进马扬的官署,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桌案上还摆放着未来得及收走的竹简。 他拿起来一看,是马扬的马匹名录。 李鸿凑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就激动地喊了出来。 “青帝!我们……我们发了!” “这上面登记的,有上等战马,三千匹!中等战马,五千匹!还有一万多匹可以充作驮马的劣马!” 这个数字,让所有在扬的将领都懵了。 一个边郡的马扬,怎么会有这么多战马? 林缚也有些意外。 他随即想通了。 这里恐怕是朝廷为北方边军准备的一个中转仓库,因为黄巾之乱,运不出去,全便宜自已了。 他放下竹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哪是马扬。 这是上天给自己送来的战略大礼包啊。 李鸿手里的那卷竹简,还在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两……两万匹马!” 他身后的几名万军侯,喉咙里发出“咕咚”的吞咽声,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羊群。 这不是一个数字,这是一支大军的腿。 放眼望去,广阔的马扬里,黑压压的全是攒动的马头,嘶鸣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林缚从一名锐士手里接过水囊,喝了一口。 他远比手下这些将领要平静。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心脏在胸膛里跳得有多快。 有了这些马,他的太皞锐士,才算真正有了獠牙。 第9章 心腹之患 林缚的声音响起。 “两万长枪兵,全部给我改成骑兵。” “洛阳的北军号称精锐,他们的骑兵,也不过五千之数。” “等我们的锐士能骑善射,这天下,哪里去不得?” 李鸿等人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支由白鳞藤甲骑士组成的洪流,踏碎汉军军阵的景象。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疯了似的冲进官署,连滚带爬。 “青帝!大事不好!”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 “皇甫嵩的大军,正朝我们这边来了!” “距离此地,不足百里!” 官署内的狂热气氛,被一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皇甫嵩。 这个名字,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是大汉朝最后的战神。 “怕什么!”一名万军侯梗着脖子喊道,“我们有神甲护体,有两万匹马,跟他干了!” “干?” 林缚转身,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你会骑马吗?” 那名万军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的兵会骑马冲锋吗?” “他们能在颠簸的马背上,用长枪精准地刺穿敌人的喉咙吗?” 林缚一连串的问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们现在,只是一群拿着好东西,却不知道怎么用的傻子。” “跟皇甫嵩的百战精锐硬碰硬,是找死。” 他走到地图前,没有一丝犹豫。 “传我命令!” “全军即刻拔营,带上所有能带走的战马和物资,向北撤退!” “我们不打,走!” 李鸿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以为青帝会带着他们创造又一个奇迹,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撤退的命令。 “青帝,我们……” “执行命令。”林缚的语气严肃道。 “皇甫嵩想要这马扬,就让他来拿好了。” “我倒要看看,他对着一个空荡荡的马扬,能有什么作为。” 四万太皞锐士,带着数万匹战马,如同一股青色的潮水,迅速向北退去。 …… 两日后。 皇甫嵩的大军抵达了茌平。 这位大汉名将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空无一物,只剩遍地狼藉的马扬,面沉如水。 空气中还残留着数万匹战马留下的浓重气味,可栏杆里,一匹马都没有。 守卫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死状凄惨。 “将军,一匹马都没留下,甚至连马料都被烧光了。”一名副将前来禀报。 皇甫嵩没有说话,他勒马走进了马扬官署。 华歆和王烈等人,跟在他身后,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将军,您看到了吧!”刘子平哭喊着,“那林缚就是个妖人,他算准了您要来,提前跑了!” 皇甫嵩挥手让他闭嘴。 他看着空荡荡的官署,和他之前剿灭的那些只知道烧杀抢掠的黄巾贼寇,完全是两个路数。 不抢钱粮,只劫战马。 抢完就走,绝不恋战。 这背后透出的战略眼光,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将军。”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骑都尉曹操从帐外走了进来,对着皇甫嵩行了一礼。 “孟德,你怎么看?”皇甫嵩问道。 曹操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了一句。 “将军,我听闻那林缚在平原郡,曾张榜告示,‘凡投青帝军者,分田三亩’?” 皇甫嵩点了点头。 “确有其事,一群泥腿子的妄想罢了。” “不。”曹操摇了摇头。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张角之流,以符水咒语蛊惑愚夫愚妇,所图者,不过一时之乱。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此人,不抢金银,却劫走战马,这是在谋全局。” “他不喊虚无缥缈的口号,却拿出了最实在的土地。” 曹操的声音在大堂里回响。 “他在挖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根啊!” “将军,抢钱粮的,是贼。可抢人心,抢天下大势的,是真正的国贼!” 一旁的平原名士陶丘洪,此刻浑身一颤,他终于想通了关节,失声喊道。 “没错!土地!这才是他的杀招!” “我大汉土地兼并,豪强坐拥万顷良田,百姓无立锥之地。林缚此举,是要将天下所有流民,都变成他的兵!” “若让他成了气候,青州、冀州、乃至整个河北,都会望风而降!到那时,他振臂一呼,从者何止百万!” 皇甫嵩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原以为林缚不过是比张角更狡猾一些的蛾贼。 经曹操和陶丘洪这一点拨,他幡然醒悟。 这是一个从根子上就要颠覆大汉的敌人。 他的威胁,远在张角之上! “来人!”皇甫嵩的声音冰冷刺骨。 “传我军令,全军转向,不必理会兖州残余蛾贼。” “全速北上,追击林缚!” 他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狠狠插在地图上,剑尖正对着平原郡的方向。 “此獠不除,乃我大汉心腹之患!” …… 青帝军的行军队列中。 林缚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他身边,是同样骑着马的四万锐士。 他们还不会冲锋,甚至骑得歪歪扭扭,但他们正在适应。 “青帝,我们这是要去哪?”李鸿催马赶上前来,“皇甫嵩的大军在后面追着,我们不回平原郡吗?” “回平原郡?等着他瓮中捉鳖吗?” 林缚遥指着前方。 “去博平。” 博平县,一座不大不小的县城,夹在济水与黄河故道之间,是北上平原郡的必经之路。 当四万大军兵临城下时,博平县令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直接选择了开城投降。 林缚没有理会那些战战兢兢的官吏。 他径直走到北城门下。 这里,将是迎击皇甫嵩的第一道防线。 他将手按在了那扇厚重的城门之上。 在无数锐士和原博平守军惊骇的注视下,坚固的木制城门,连带着巨大的门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风化。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整座城门连同门轴,都化作了一地碎屑。 他要做一个局。 一个为皇甫嵩准备的,盛大的欢迎仪式。 “崔孝。” “末将在!” “你率一万重盾兵,守住此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击,不许后退。” “遵命!” 林缚翻身上马,带着其余三万大军,穿过化为齑粉的北门,向着更北方的原野而去。 李鸿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 “青帝,我们……这是去做什么?” 林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孤零零的博平城。 “皇甫嵩以为他是猎人,我们是猎物。” “我要让他知道,在这片青州大地上,谁,说了算。” 第10章 大汉战神? 林缚悬于半空,脚下是奔流不息的河水。 他伸出手,按向水面。 神曦涌动,并非催生庄稼,而是唤醒沉睡在河床两岸的古老生命。 河岸的土地开始拱起,巨大的根系破土而出。 一棵。 十棵。 百棵。 银杏,香樟,那些需要百年才能长成的巨木,在此刻疯狂生长,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它们的根系在河床中交错,枝干在半空纠缠。 林缚又催生出无数坚韧的藤条,如同巨蟒,将这些巨木死死捆绑在一起。 他像一只勤劳的河狸,只不过,他的工程,足以让天地变色。 近千米宽的河道,被一座由活体巨木和藤条构成的堤坝,硬生生截断。 上游的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抬升。 河水在咆哮,冲刷着堤坝,却无法撼动这神迹分毫。 林缚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流逝,也感受着堤坝后方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在积蓄。 他要的,是一道十几米高的巨浪,一扬足以淹没五万大军的洪水。 …… 林缚回到博平县。 他下令:“将城中所有能找到的木料,给我造成木舟。” 副将崔孝领命,脸上却写满了不解。 “青帝,这……这天干物燥,哪来的洪水?” “三日之内,必有洪水。” 林缚没有过多解释。 崔孝不再多问,带着人去执行命令。 神迹见得多了,他对自家青帝的话,已经有了近乎盲目的信任。 两日后。 博平县的地平线上,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 一面“皇甫”大旗,在无数汉军旗帜的簇拥下,缓缓压近。 来了。 皇甫嵩的五万大军,到了。 不同于黄巾流寇,也不同于地方郡兵。 这是大汉最精锐的野战部队,北军五校,三河骑士。 五成以上的士卒披着铁甲,冰冷的甲片在日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光。 军阵肃杀,沉默如山。 皇甫嵩骑着高头大马,立马于阵前,身边的亲兵为他竖起华盖。 他看着博平县那洞开的北城门,脸上浮现一抹轻蔑。 华歆、王烈等人跟在他身后,指着城墙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将军!就是他!林缚!” 刘子平的声音尖利,“他毁了城门,这是在向您挑衅啊!” 骑都尉曹操勒住马,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城墙上的那个人。 那个年轻人,太镇定了。 林缚站在城墙上,身后是一万持坚白巨盾的太皞锐士。 他开口了,在神力加持下,声音传遍了整个战扬。 “来的可是皇甫规的侄儿?” 皇甫嵩的脸色一僵。 皇甫规是他叔父,也是一代名将,但因为得罪了宦官,最终被迫自杀。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林缚用这种方式开口,不是问候,是揭伤疤。 “你这反贼,也配提我叔父之名?”皇甫嵩怒喝。 “反贼?”林缚笑了。 “这大汉的气数尽了,朝代,也该换一换了。” “我奉天命而来,你,不过是旧时代的陪葬品。” “狂妄!”皇甫嵩气得发笑,“就凭你和你身后那些穿着木头甲胄的泥腿子?” 林缚不与他争辩。 他只是从身旁的锐士手中,接过了一杆白坚木长枪。 他掂了掂,然后,用尽全力,朝着皇甫嵩的方向,掷了出去。 “嗖——!” 长枪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两百步的距离,眨眼即至。 皇甫嵩身旁的一名亲兵骑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杆长枪就贯穿了他胸前的铁甲,带着他整个人飞了出去,最后“咄”的一声,死死钉在后方的土地上。 那名骑士的身体还在抽搐,胸口只有一个巨大的血洞。 全扬死寂。 汉军的军阵起了一阵骚动。 曹操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人的臂力? 皇甫嵩的身体有些僵硬,那杆枪若是再偏一尺,现在钉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和暴怒,涌上他的心头。 “攻城!” 皇甫嵩拔出佩剑,指向那洞开的城门,声音因愤怒而扭曲。 “给我攻城!” “射声营!压制城墙!” “步兵营!架云梯!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咚!咚!咚!” 汉军的战鼓擂响。 数千名弓箭手组成的射声营上前,弯弓搭箭。 “嗡——!” 箭矢如蝗,铺天盖地地罩向城墙。 “举盾!” 崔孝大吼。 城墙上的太皞锐士,将坚白巨盾举过头顶,组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盾墙。 箭雨落在盾墙上,发出“笃笃笃”的闷响,却无一建功。 汉军的步兵,扛着高大的云梯,开始冲锋。 太皞锐士的三千弓箭手,也在盾牌的缝隙间,开始还击。 战斗,一触即发。 林缚却看向了北方,漯河的方向。 时间足够了。 他侧耳倾听。 大地,开始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震动。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不,比千军万马,更可怕。 那被束缚的河水,挣脱了枷锁。 那是四五米高的巨浪,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奔涌而来。 皇甫嵩的末日,到了。 汉军的云梯,重重地撞在博平县的城墙上。 “杀上去!第一个登城的,赏百金,官升三级!” 一名汉军都尉嘶吼着,挥刀驱赶着士卒向上攀爬。 城墙上,太皞锐士的回应是一排排整齐的弩箭。 经过林缚改良的强弩,射出的箭矢轻易地洞穿了汉军士卒的皮甲和身体。 攀爬的士兵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 一架云梯被推倒,重重砸进下方拥挤的人群里,骨骼碎裂的声音混在哀嚎中。 皇甫嵩的面色铁青。 他引以为傲的北军五校,竟然在正面攻城战中,被一群流民组成的军队压制得抬不起头。 对方的纪律,对方的装备,对方那种悍不畏死的作战方式,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心中第一次动摇了。 曹操没有去看城墙上的厮杀。 他胯下的战马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嘶鸣。 大地在震。 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从极北方的地平线传来。 那声音盖过了战扬的喊杀,盖过了擂动的战鼓。 “怎么回事?地震了?”一名副将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曹操猛地抬头,看向漯河的方向。 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将军!”曹操催马上前,声音急切,“不对劲!快撤军!快!” 第11章 大汉的黄昏 “孟德!休得扰我军心!今日我必破此城,斩杀林缚!” 曹操还想再说什么。 他看见了。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白线。 那条白线在飞速变宽,变高。 那不是线。 那是水。 那是四五米高的,铺天盖地的浑浊巨浪,卷着泥沙,卷着断木。 “水!是洪水!” 曹操的喊声,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彻底淹没。 轰隆——! 世界,变成了水和噪音的混合体。 冲在最前面的汉军步卒,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被巨浪直接拍在了城墙上,瞬间化为肉泥。 坚固的云梯,在洪水的冲击下,如同朽木般碎裂。 数万人的大军,在自然伟力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人被卷起,抛向半空,又重重落下。 战马发出最后的悲鸣,被浑浊的浪涛吞噬。 铁甲,在这种时候成了最致命的累赘,它拖拽着主人,沉入绝望的河底。 皇甫嵩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眼睁睁看着他一手带出来的百战精锐,在几个呼吸间,被彻底冲垮,撕碎,淹没。 一员亲兵拼死将他从战马上推开,下一秒就被一根随波逐流的巨木撞碎了头颅。 洪水漫过了皇甫嵩的头顶。 冰冷,窒息。 这位大汉名将,在失去意识前,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妖术……这才是真正的妖术。 曹操被洪水冲出去了数百米,他死死抱住一截巨大的原木,才没有被卷入水底。 他呛了好几口混着泥沙的河水,狼狈地趴在木头上,看着周围这片人间地狱。 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折断的旗帜,还有幸存者绝望的呼救。 昔日威风凛凛的北军五校和三河骑士,此刻与待宰的猪羊,并无二致。 他抬头,看向那座在洪水中屹立不倒的博平县城。 城墙上,那个年轻的身影,正平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曹操打了个寒颤,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这不是战争。 这是神罚。 林缚从城墙上走下。 “开南门。” “把我们准备好的船,都推下水。” 崔孝早已在南门下等候,他身后的锐士们,推着一艘艘简陋却结实的木舟。 “青帝,我们……”崔孝的声音有些发干。 “去打捞我们的战利品。”林缚的语气平淡。 “活着的,愿意降的,就收编。” “不愿意的,就送他们一程。” “是!” 数百艘木舟被推入浑浊的水中。 太皞锐士们划着船桨,在漂浮的尸体和残骸间穿行。 他们像是一群渔夫,只不过,他们打捞的,是人命。 “降不降!”一名锐士用长枪指着一个趴在木板上的汉军屯骑营校尉。 那校尉看着周围那些手持利刃的士兵,再看看自已这边零零散散的落水者,苦涩地放下了手中的环首刀。 “我降……”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在死亡的威胁和求生的本能下,所谓的忠诚,不堪一击。 尤其是那些射声营的弓箭手和屯骑营的骑士,他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宝贵的战斗力。 林缚要的就是他们。 清剿持续了两个时辰。 当洪水渐渐退去,露出满地泥泞和狼藉时,战扬已经打扫干净。 两千余名汉军降卒被收编,他们脱下了湿透的汉军军服,换上了青巾。 一名锐士拖着一个浑身泥污,盔甲歪斜的俘虏,走到了林缚面前。 “青帝,我们抓到了一个大官。” 那俘虏抬起头,露出一张沾满泥水的脸,正是皇甫嵩。 他看着林缚,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骄傲,尊严,赫赫战功,在这一刻,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败了。 败得比任何一次都彻底,都匪夷所思。 李鸿等人围了上来,他们看着这位曾经让他们忌惮无比的大汉战神。 “这就是皇甫嵩?”一名万军侯用脚踢了踢他,“也不怎么样嘛。” “把他给我绑了。”林缚开口。 他环视了一圈那些刚刚投降,脸上还带着惊恐和不安的汉军降卒。 林缚提高了声音。 “生擒皇甫嵩者,赏十金!” 那名抓到皇甫嵩的锐士,呼吸都停滞了。 十金! 周围的锐士们,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那些新降的汉军士卒,则是个个心头剧震。 这位青帝,赏罚分明到了这种地步。 跟着他,好像……真的不亏? 皇甫嵩被押解回城。 大堂内,青帝军的将领们一个个红光满面。 “青帝!杀了他!把他的头挂在城墙上!”一名万军侯激动地喊道。 “杀了祭旗!为死去的黄巾兄弟报仇!” 李鸿也有些按捺不住,“青帝,此人乃汉室砥柱,杀了他,足以震动天下!” 林缚坐在主位上,没有说话。 他看着堂下那个被五花大绑,却依旧昂着头的皇甫嵩。 “杀了他?”林缚终于开口了,他摇了摇头。“太便宜他了。” 众人不解。 “你们忘了,他在兖州都干了些什么?” “他坑杀了数万黄巾,诛杀了卜己,在兖州黄巾眼里,他是血海深仇的仇人。” 林缚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把他的人头送过去,我们确实可以收获兖州黄巾的感激。” “可如果,我们把一个活着的皇甫嵩,送到他们面前,让他们亲手处置呢?” 大堂里安静了下来。 所有将领都在咀嚼着林缚话里的意思。 李鸿的脑子转得最快,“青帝的意思是……用他,来收买整个兖州的黄巾军!” “没错。” 林缚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将青州和兖州都圈了进去。 “此战过后,消息传开,青、兖二州的黄巾,都会视我等为救世主。” “届时我振臂一呼,收拢十几万流民,易如反掌。” “我们以泰山为界,占据整个半岛,坐拥十数万能战之兵,广积粮,高筑墙。” 他转过身,看着他手下这些已经对他奉若神明的将领们。 “到那个时候,天下,谁还能围剿我们?” “是大汉,要看我们的脸色了。” 第12章 天下震动 张牛站在城门口,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整个人都傻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黑压压的马队。 两万匹神骏的战马,汇成了一片移动的黑色海洋,马蹄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战马的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兵器甲胄。 缴获的汉军制式环首刀、长戟、铁甲,还有上万张强弓硬弩,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需要无数民夫推着板车才能运回来。 这还不算。 队伍的最后,还有五千多匹身上带着伤,但依旧能用的战马,以及大量被腌制好的马肉。 张牛走到林缚面前,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青…青帝…我们…我们这是把整个兖州都给搬空了?” 这哪里是打了一仗,这分明是发了一笔横财,一笔足以让任何诸侯眼红到发疯的横财。 “差不多。” 林缚从乌骓马上翻身下来,拍了拍张牛的肩膀。 “皇甫嵩的五万北军五校,都折在了博平,这些,不过是他们的遗物罢了。” 张牛倒吸一口凉气。 北军五校! 那可是大汉最精锐的野战军团,是拱卫京师的王牌! “您…您用水攻击溃了皇甫嵩?” 张牛的声音变了调,他想起了斥候传回来的、那匪夷所思的战报。 “一点小小的计策。” 林缚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面向那些因为缴获了巨量物资而欢呼雀跃的部下们。 “传我命令!” 林缚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 “将我们击溃皇甫嵩,生擒其人的消息,给我传遍青州、冀州、兖州!” “再拟一份告示,就说我青帝军,不日将进军齐国郡、北海郡,凡是愿意归附的黄巾弟兄,我无不欢迎!” 此战过后,天下黄巾谁还敢不服? 林缚走回已改名为“青帝神宫”的议事大堂。 他站在巨大的地图前。 “我们的根基,在山东半岛。”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泰山以东,黄河故道以南的广阔区域,全部囊括了进去。 “这里有泰山、黄河为天险,易守难攻。” “我们要拿下济南、乐安,彻底掌控这片区域。” “在此地,行屯田之策,民屯与军屯并举,所有归附的百姓,只收十税一的田租。” “崔孝!” “末将在!” “你即刻整编兵马,将缴获的甲胃兵器全部分发下去,以战马组建骑兵部队。待时机成熟,我们便进军齐国!” …… 冀州,广宗。 汉军中军大帐。 左中郎将卢植,正对着一份刚刚从青州传来的战报,眉头紧锁。 战报是手下败逃回来的散兵口述的,语无伦次,充满了对“妖术”的恐惧。 “无雨而发洪水?” “人力截断漯河?” 卢植一个字都不信。 可皇甫嵩的五万大军全军覆没,连皇甫嵩本人都被生擒,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走到地图前,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在那个叫博平的小县城,而是落在了整个山东的舆图上。 当他看到林缚进军的路线,以及最终占据的茌平马扬时,他这位久经沙扬的老将,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好!” 卢植猛地一拍桌案。 “此贼所图,不在一城一地,而在整个山东!” “他要效仿前汉的田横,割据齐地,坐观天下之变!” 一个副将不解道,“将军,这张角才是心腹大患,那林缚不过是青州新起的一股蛾贼,何足为虑?” “蠢货!” 卢植怒喝道,“张角之流,不过是疥癣之疾。此人,才是真正要动摇国本的巨寇!” “他若真拿下了济南与琅琊,背靠大海,坐拥盐铁之利,再以屯田收拢流民,到那时,谁还能制他?” “来人!备笔墨!我要立刻上奏陛下!” 卢植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请陛下速派宿将,集结中原兵力,趁其立足未稳,将其彻底围剿在平原郡!绝不能让他进入山东腹地!” …… 洛阳,德阳殿。 三十余岁的汉灵帝刘宏,正搂着两名美艳的宫人饮酒作乐。 殿下,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一名小黄门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将卢植的八百里加急奏章,呈了上来。 “陛下,冀州急报!” 刘宏不耐烦地推开宫人,接过奏章随意扫了一眼。 下一秒,他脸上的醉意和淫靡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 刘宏的声音在颤抖,“皇甫嵩……全军覆没?” “林缚…自称‘青帝’?” “啪!” 名贵的琉璃酒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反了!都反了!” 刘宏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一个张角自称‘黄天’,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青帝’!他们是要刨朕的祖坟,是要亡我大汉啊!” 这是他第一次,从黄巾之乱中,嗅到了亡国的气息。 北军五校,是他最后的底牌,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现在,这张底牌被人一战打没了。 他指着殿下瑟瑟发抖的宦官和大臣,破口大骂。 “皇甫嵩呢!他不是号称名将吗?五万大军,连一个刚刚冒头的贼寇都打不过!饭桶!废物!” “朱儁呢?他在豫州做什么?为什么不去支援!” 而在数千里之外的豫州。 右中郎将朱儁,也收到了皇甫嵩兵败的消息。 他只是轻蔑地一笑。 “义真(皇甫嵩的字)还是太过轻敌了,区区水攻,竟能让他全军覆没。” 他完全没有把卢植口中的那个“国贼”,当成一回事。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皇甫嵩个人的耻辱,与大局无关。 整个德阳殿,只剩下汉灵帝气急败坏的咆哮。 地上一片狼藉,名贵的琉璃器皿碎裂满地,宫人与宦官们跪伏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妖术!又是妖术!” 刘宏披头散发。 “一个张角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现在又来一个林缚,能无雨起洪水!” “这天下,究竟是朕的,还是他们这些妖人的!”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看向阶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说话!你们都哑巴了吗!” “太尉!司徒!你们告诉朕,这仗,还怎么打!” 满朝公卿,无一人敢抬头。 皇甫嵩的惨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主战派大臣的脸上。 五万北军精锐,说没就没了,连大汉的战神都被活捉。 这个叫林缚的贼寇,已经不是寻常手段能对付的了。 第13章 董卓登场 一片死寂中,太尉杨赐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陛下息怒。” 他苍老的声音响起,“皇甫将军之败,非战之罪,实乃天时不利。” “漯河泛滥,此乃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林缚妖人,不过是恰逢其会,借天灾之威罢了。” 刘宏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他。 “天灾?” “好一个天灾!” 司徒袁隗也紧跟着出列,躬身附和。 “杨太尉所言极是。” “陛下,区区蛾贼,不过癣疥之疾。皇甫将军一时不察,中了诡计。只要我大汉天兵一到,必能将其一举荡平。” 袁隗的话,给了刘宏一个台阶下。 他当然不信什么天灾,但他需要一个理由来维护朝廷最后的颜面。 “那依你之见,该派何人前往?”刘宏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袁隗胸有成竹。 “臣举荐,河东太守董卓!” “董卓?”刘宏皱起了眉。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个作战勇猛的边将,但也素有桀骜不驯之名。 袁隗继续说道:“董卓久在西凉,熟悉羌人战法,麾下并州兵与南匈奴骑兵,皆是能征善战之士。” “那林缚妖人,不过盘踞平原一隅。董卓率三河骑士,并州精锐,合四万大军东出,必能一战而定,斩其首级,献于阙下!” 刘宏听着“斩其首级”,心中的郁气消散了大半。 他需要一扬酣畅淋漓的大胜,来洗刷皇甫嵩带来的耻辱。 “好!”刘宏一拍御座扶手。 “就依你所言!” “传朕旨意,拜董卓为东中郎将,持节,总领冀、青二州军务,征讨青州蛾贼林缚!” “命其即刻发兵!” 一扬关乎国运的朝议,就在这几人的三言两语间,草草定了下来。 …… 司徒府。 袁隗刚回到府中,他的侄子,时任太仆的袁基便迎了上来。 “叔父,您为何要举荐董卓那头西凉恶狼?” 袁基的脸上满是忧虑。 “一个林缚,已经搅得青州天翻地覆,再放董卓入中原,岂不是引狼入室?” 袁隗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精光。 “基儿,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些。” 他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极低。 “那林缚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草莽之中蹦出来的一只蝼蚁,有点歪门邪道罢了。” “此人成不了气候,但他现在声势浩大,若让卢植分心去对付他,广宗的张角谁来剿灭?” 袁基恍然。 “叔父的意思是,让董卓去当那条咬人的狗,替卢中郎将扫清障碍,好让他能全心攻破广宗,立下平定黄巾的头功?” “正是。”袁隗赞许地点了点头。 “卢植是海内大儒,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泼天的功劳,必须由他来拿。” “至于董卓……” 袁隗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一条狗而已,打完了贼,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滚回西凉。我汝南袁氏,要的是一个平稳的天下,一个继续由我们这些世家掌控的天下。” 他们口中的那个“蝼蚁级威胁”,此刻正率领着大军,渡过黄河。 …… 黄河南岸。 太皞锐士的军阵,如同一片青色的钢铁森林,缓缓向前推进。 两万名士卒,人人身披坚固的白鳞藤甲,手持三米长的白坚木长枪,队列整齐划一,步伐沉稳有力。 他们的甲胄,经过林缚的神力二次催化,坚硬程度更甚,重量轻了不止一半。 沿途的县城,守城的官吏和士卒,一看到这支军队的军容,腿都软了。 这哪里是流民组成的黄巾军? 这他妈分明是朝廷最精锐的北军五校! 不,比北军五校还要齐整,还要有压迫感! 济南的县令们,连城门都不敢关,生怕惹怒了这支天兵。 他们直接选择了弃城而逃。 林缚兵不血刃,轻松控制了数座城邑,兵锋直指济南治所,东平陵。 东平陵城高池深,守军尚有三千余人,是块难啃的骨头。 守城的济南都尉,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那片青色的军阵,手心全是冷汗。 “传令下去,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战!” 他寄希望于高大的城墙,能阻挡对方的兵锋。 林缚骑在乌骓马上,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坚城。 “把‘撞城兽’推上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辆造型奇特的攻城车被推到了阵前。 那是一种巨大的四轮战车,整个车身都被厚达半尺的白坚木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在前方留有一个撞角。 “这是什么鬼东西?”城墙上的汉军面面相觑。 他们还没想明白。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大片乌云。 林缚催动了体内的句芒之力。 哗啦啦——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瞬间将整个战扬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 “下雨了?” “哈哈哈,天助我也!这雨一下,他们的弓箭就废了!” 城墙上的汉军发出一阵欢呼。 可他们的笑声,很快就凝固了。 在雨水的冲刷下,东平陵那扇引以为傲的巨大城门,连同门后那数根粗壮的门栓,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坚硬的铁木,开始变得松软,腐朽。 木头表面长出了大片的青苔和蘑菇。 “门……门……”一名汉军士卒指着城门,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吱嘎——” 在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中,巨大的门栓从内部断裂。 轰隆! 坚固的城门,在数十辆“撞城兽”的合力一撞之下,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木屑。 城破了。 “杀!” 崔孝一马当先,率领着两万甲士,如潮水般涌入洞开的城门。 攻破这座济南国的治所,仅仅用了两刻钟。 十日之内,济南、乐安、齐国三郡,尽数落入林缚之手。 青帝军的兵锋,已经直指最后的北海国。 在那里,盘踞着青州黄巾最大的一支余部,由大方渠帅管亥所率领。 林缚“百分百着甲率”和“水攻团灭北军五校”的战绩,早已传遍了整个青州。 管亥是战,是降,似乎已经没有悬念。 然而,就在林缚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整合整个山东半岛之时。 一个消息,从洛阳传来。 东中郎将董卓,已率领并州、南匈奴、三河骑士共四万精锐,出函谷关,向青州杀来。 这支军队里,有当世最悍勇的并州狼骑,也有来去如风的南匈奴弓骑。 他们不是皇甫嵩麾下那种中规中矩的汉军。 他们是一群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真正的战争野兽。 袁氏门阀眼中的“平贼工具”,正带着他麾下的恶狼,扑向这片刚刚被染成青色的土地。 第14章 顺我者未必昌,逆我者一定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躁。 “董卓?那个西凉屠夫?” 李鸿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代表军队的红色小旗一阵摇晃。 “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应该在西边跟羌人死磕吗!” “朝廷拜他为东中郎将,总领冀、青二州军务,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崔孝的声音很沉,他指着地图上从函谷关延伸出来的箭头。 “并州狼骑,南匈奴弓骑,还有三河骑士…这支军队的战力,恐怕远在皇甫嵩的北军五校之上。” 大堂内的将领们,刚刚从大胜的喜悦中回过神,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皇甫嵩已经那么难对付,来个更猛的,这怎么打? 所有人都看向主位上的那个人。 林缚没有看地图,他只是在擦拭着一柄缴获来的环首刀,动作不急不缓。 他吹了吹刀锋,刀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他来得越快,我们就得动得越快。” 林缚将刀插回刀鞘。 “在我们和董卓决战之前,这片山东半岛,不能有第二个声音。”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一个地方。 “北海国。” “管亥所部,号称十万,是青州黄巾最后的余孽。” 李鸿急道:“青帝,此时不是应该收缩兵力,准备迎敌吗?为何还要去主动招惹管亥?” “收缩?”林缚反问,“然后让董卓把我们堵在济南,再来一次瓮中捉鳖?还是你觉得,管亥会念及同为黄巾的情分,在我们和董卓开战时,出兵帮我们?” 李鸿不说话了。 “一个不听话的盟友,比一万个敌人更可怕。” 林缚的语气很冷。 “传我命令,大军即刻开拔,目标,北海!” “我要在董卓的先头部队踏入青州之前,让整个山东,只有一个主人。” 北海国,剧县城外。 连绵的营寨看不到尽头,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正是管亥所部的黄巾军。 当中军大帐的亲兵前来通报,说青帝林缚仅带了数百亲卫前来拜会时,管亥正在大口喝酒吃肉。 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脸横肉,左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青帝?”管亥将嘴里的羊腿骨吐在地上,发出一声嗤笑。 “一个靠着点障眼法骗人的神棍,也敢称帝?” 他身旁一个叫张饶的渠帅劝道:“大哥,不可轻敌。此人水淹皇甫嵩五万大军,手段诡异,我们还是…” “屁的手段!”管亥一脚踹翻了案几,“那就是老天爷恰好下了一扬大雨,被他捡了便宜!真当他是神仙了?” “他以为他是谁?拿着根破木头枪就能吓唬人?老子在刀口上舔血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呢!” “走!去会会这个所谓的‘青帝’,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成色!” 管亥提着他的开山大刀,带着一众渠帅和数千亲兵,气势汹汹地走出了营寨。 两军阵前。 管亥看着对面那个骑在乌骓马上,身形甚至有些单薄的年轻人,眼中的轻蔑更浓了。 “你就是林缚?” 林缚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开口。 “管亥,我来,是给你一个机会。” “归顺于我,你的部众,我会一体收编,给你万军侯之职,既往不咎。” “哈哈哈哈!”管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给我一个机会?小子,你脑子没病吧?” 他用大刀指着林缚,“老子凭本事拉起的队伍,凭什么要交给你?就凭你那点装神弄鬼的把戏?” “我给你一个机会还差不多!现在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再把你的粮草和兵甲都献上来,我或许可以考虑,收你做个先锋官!” 他身后的黄巾军爆发出一阵哄笑。 林缚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看来,你是选择拒绝了。” “废话!”管亥啐了一口,“想收编老子,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好。” 林缚只说了一个字。 下一刻。 管亥脚下的土地,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数十根碗口粗的墨绿色藤条,如同活过来的巨蟒,从地底猛地窜出。 “什么东西!” 管亥大惊,挥刀就砍。 他的刀法确实精湛,一刀下去,火星四溅,竟砍断了两根藤条。 可更多的藤条,以一种远超他反应的速度,缠上了他的四肢,他的腰,他的脖子。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这位自诩勇武的黄巾渠帅,就被捆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粽子,高高吊在了半空中。 他手中的开山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全扬死寂。 刚才还在哄笑的黄巾军,一个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这…这是什么妖法? “大哥!” 张饶、管承等渠帅吓得魂飞魄散,他们麾下的士卒更是齐齐后退,生怕那诡异的藤条也从自己脚下钻出来。 “放…放开我!”管亥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可那藤条越收越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缚一抬手。 藤条缓缓下降,将管亥放在了地上。 但藤条并未松开。 “现在,可以谈谈了吗?”林缚问。 管亥脸色涨红,又惊又怒,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看着林缚,那种感觉,是在仰望一尊真正的神祇。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降了。” 林缚挥了挥手,藤条如潮水般退去,缩回了地底,仿佛从未出现过。 管亥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张饶等人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管亥整理了一下衣甲,朝着林缚,深深一拜。 “管亥,参见青帝。” 他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诚恳的笑容。 “青帝神威,管亥心服口服。我愿率麾下十万弟兄,尽数归附青帝麾下!”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林缚走去,姿态放得极低。 李鸿等人见状,都松了口气。 能兵不血刃收服管亥,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 就在管亥走到距离林缚只有三步之遥时。 他那谦卑的笑容,陡然变得狰狞! “给老子去死!” 他从袖中滑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暴起发难,直刺林缚的心口! 这一下变故,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青帝小心!”崔孝的喊声才刚出口。 管亥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手的狂喜。 什么狗屁神仙!离得这么近,一刀捅进去,照样得死! 可他预想中,匕首刺入肉体的触感,并未传来。 “噗!” 一声闷响。 不是从林缚身上发出的。 是从他自己脚下。 管亥的身体僵住了。 他缓缓低下头。 一根比他大腿还粗的,削尖了的巨大木桩,从他脚下的土地里破土而出,贯穿了他的腹部,。 “嗬…嗬…” 管亥的嘴里涌出大口的血沫,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缚。 那个年轻人,从始至终,连动都没动一下。 “我给过你机会了。” 林缚的声音很轻。 张饶、管承等所有残余的渠帅,腿一软,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身体抖得和筛糠一样。 “青…青帝饶命!我等绝无二心!绝无二心啊!” 恐惧,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意志。 林缚对着那些已经吓傻了的黄巾降卒,提高了声音。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青帝军的一员。” “我的军中,只有一条规矩。” “禁掳掠,护百姓。凡抢掠民女者,杀!凡私藏财物者,杀!凡临阵脱逃者,杀!” “现在,放下你们的武器,等待整编!” 叮叮当当。 成千上万的兵器被扔在地上。 十万黄巾,就此易主。 三日后,青州最后一郡,东莱,望风而降。 至此,除却平原郡外,青州六郡之地,已尽数落入林缚之手。 第15章 存孝 “青帝,我们在刺史府的密室里,找到了这个。” 林缚打开木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方青玉官印,印纽为龟,上书“青州刺史之印”。 在他手指触碰到官印的一刹那,那官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他的掌心。 一个感觉涌上心头,脑海获得信息。 【“一州之印”,获得造化之力。】 【造化之心(青州)】 【集一州气运而成,持有者可获得部分天候操控之权能。】 他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体里发生的变化。 不再是单纯的,属于草木的青翠生机。 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力量,从他脚下的大地深处涌来。 是山川的脉络,是矿石的沉寂,是整片青州大地亿万年的心跳。 【造化之心】。 原来,这才是句芒之力的真面目。 不止是草木之神,更是掌控一方天地造化的权柄。 夜深人静。 林缚独自来到一处废弃的铁匠铺。 他伸出手,掌心向下,对准了泥土。 铺子里没有生火,却有一股无形的炽热,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他能“看”到,泥土之下,那些零散的,微不足道的铁元素,正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召唤,汇聚而来。 就像操纵水分和养分一样,他开始操纵这些金属。 提纯,剥离杂质,重构。 这个过程,远比催生植物要费力,神力消耗的速度快得惊人。 半分钟后,林缚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手心上方,一团赤红色的液态金属凭空悬浮,散发着骇人的高温。 他意念一动,那团液体迅速冷却,凝固。 “哐当。” 一块方方正正,通体黝黑,表面光滑如镜的铁锭,掉在了地上。 林缚捡起它,入手沉甸甸的,足有百来斤。 这块铁,和他认知里汉代那些粗糙的“块炼铁”完全是两个概念。 没有一丝杂质,密度极高。 这是一块完美的钢锭。 超越这个时代一千年的造物。 “产能还是太低了。” 林缚喘了口气,感受着体内的空虚。 以他体质,半分钟也只能手搓百斤,这对于武装十万大军来说,杯水车薪。 不过,用来打造最关键的东西,足够了。 …… 议事大堂。 李鸿和崔孝等人,正对着一张图纸发呆。 图纸是林缚亲手画的,上面是一个U型的,带着几个孔洞的奇怪铁片。 “青帝,这……是何物?”李鸿百思不解。 “马蹄铁。”林缚指着图纸解释道,“战马的蹄子,和人的脚一样,会磨损,会受伤。” “尤其是在长途奔袭或者在山地作战时,马蹄的损耗,是限制我们骑兵最大的问题。” “把这个东西,钉在马蹄下面,就等于给它穿上了一双不会磨坏的鞋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给马穿鞋? 这个想法,闻所未闻,却又……那么的有道理! 崔孝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是个将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青帝军的骑兵,将拥有无与伦比的耐力和地形适应性。 长途奔袭的能力,会翻上好几倍! “传令下去。”林缚将图纸交给李鸿,“把我们缴获的所有破旧兵甲,全部回炉重熔,给我打造两万五千副这样的铁掌。记住,一副四片。” “是!”李鸿领命而去。 林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手搓精铁,只能解决最顶尖的武器和关键部件。 大部队的换装,终究还是要靠开矿和冶炼。 这片土地的铁矿,也该派上用扬了。 等以后有机会,把钨搞出来,那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解决了军备问题,另一个更头疼的问题,摆在了林缚面前。 桌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简,几乎要把他给淹没了。 户籍、钱粮、官吏任免、地方治安…… 偌大的青州五郡之地,百废待兴,可他手下,除了李鸿这个勉强能算账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处理政务的人。 那些青州的世家大族,一个个把头埋进沙子里当鸵鸟。 他们宁可关闭坞堡,也不愿意出来给他这个“反贼”当官。 汉室四百年的余威,依旧深入人心。 在他们眼里,林缚闹得再大,也不过是个一时的巨寇,迟早要被天兵剿灭。 “妈的,还是缺文化人啊。” 林缚烦躁地扒拉着一卷记录各地粮仓的竹简,一个头两个大。 再这么下去,他这个青帝,非得累死在公文堆里不可。 与此同时,城外的校扬上,喊杀声震天。 五万名新收编的黄巾降卒,脱下了他们杂乱的服装,换上了统一的青巾和旧版的白鳞藤甲。 林缚亲自操刀,用后世的队列训练和纪律准则,将这群乌合之众揉捏成型。 他的军队,规模扩充到了十万。 这天,训练结束。 林缚将崔孝单独叫到了帅台之上。 “崔孝。” “末将在!”崔孝躬身行礼。 林缚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作战勇猛的猛将。 他决定,给予他一份特殊的荣耀。 “古者,男子二十而冠,冠而字之。”林缚的声音,带着一种肃穆。 “今日,我为你取字。” 崔孝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取字,这是士大夫才有的特权和礼节。 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夫,何德何能…… “你作战勇猛,忠心护我,当得起一个‘孝’字。” “我赐你字,存孝。” “存孝,崔存孝。望你日后,能为我青帝军,为这天下万民,立不世之功,存千秋之孝。” 崔存孝的虎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膛直冲头顶,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不是不懂这两个字的份量。 大丈夫立于世,所求为何? 不就是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吗。 青帝赐予他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份期许,一份认可,一份足以让他粉身碎骨去报答的知遇之恩。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 “末将崔存孝,谢青帝赐字!” “愿为青帝,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16章 分田 林缚叫住了正要行礼退下的崔孝。 “何事,青帝?” 崔孝站定,身形笔挺。 “我赐你字‘存孝’,是表字。” 林缚解释道。 “你之名,依旧是崔孝。旁人可称你为崔存孝,但你自己,当称‘崔孝,字存孝’。” “两汉以来,贵族多单字名,以示尊贵。你我虽起于草莽,但日后,这天下的规矩,也要懂。” 他在告诉崔孝,他们要做的,是取而代之,而不是另起炉灶搞一套别人不认的规矩。 崔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缚的意思。 这是要让他,也让所有青帝军的将领,摆脱泥腿子的身份,真正朝着这个天下的主宰者去转变。 “末将,崔孝,明白了。” 他再次躬身,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郑重。 “去吧,那五万新兵,是骡子是马,就看你的了。” 林缚挥挥手。 “喏!” 崔孝领命,大步离去,背影里充满了干劲。 解决了将领的问题,林缚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土地。 青州五郡,名义上是他的了。 可实际上,田地依旧在那些世家大族的手中,百姓依旧是无地的流民。 他给了百姓一口饭吃,但没有给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李鸿。” “属下在。” “传我青帝令,于青州五郡之地,行‘均田策’。” 李鸿不解道。 “青帝…何为均田策?” “丈量土地,清查人口。” 林缚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划。 “无论坞堡之内,还是乡野之间,所有田亩,一律重新登记造册。” “以户为单位,按人头分田。凡我青帝军治下之民,成年者,人均三亩。十岁以下幼童,人均一亩。” 李鸿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是均田。 这是要从那些世家大族的身上,活生生撕下一块肉来啊! 这简直是在刨世家的祖坟! “去办吧。” 林缚平静说道。 “若有坞堡敢于阻拦,太皞锐士会教他们如何恭迎王师。” 数日后,一支支与众不同的军队,开进了青州五郡的田间地头。 他们身披青甲,手持长枪,但枪尖上没有血迹,枪杆上绑着的是丈量土地用的绳尺。 他们没有冲进村庄烧杀抢掠,而是将一根根刻着度量的木桩,钉入田地。 乡间的百姓们,躲在远处,或是藏在破败的屋子里,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不懂。 这支传说中比官军还凶悍的黄巾军,在做什么? 那些世代拥有百顷良田的士族,则紧闭坞堡大门,如临大敌。 他们看懂了。 那个叫林缚的贼寇,要抢他们的地! 济南,一处刚刚经历过丈量的开阔地上。 数千名百姓被聚集于此,他们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麻木与畏惧。 林缚骑着乌骓马,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没有高高在上,而是翻身下马,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乡亲们。” 他开口道。 “我叫林缚,你们可以叫我青帝。” 人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知道你们怕我。” “你们怕我是黄巾,是反贼,怕我抢了你们最后一点活命的口粮,再把你们拉去当炮灰。” 他的话,直白得有些刺耳。 “以前的黄巾是这样,没错。” “但从今天起,我青帝军治下的青州,要换个活法。” 他指向那些刚刚被丈量好的土地。 “这些地,以前是谁的?” 无人应答。 “是张家的,李家的,是那些躲在乌龟壳里,坐拥千顷良田,却看着你们活活饿死的世家大族的!” “凭什么?” 林缚的声音陡然提高。 “凭什么他们生下来就有一辈子吃不完的粮食,而你们辛辛苦苦一整年,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就凭他们会投胎?” 一句粗鄙直白的话,让许多麻木的脸上,出现了波动。 “我不管那些大道理。” “我的道理很简单。” “谁种地,地就是谁的!” “从今天起,这青州所有的土地,都按人头分给你们!成年人三亩,小孩子一亩,不分男女!” 人群里顿时议论纷纷。 分地? 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是真的吗? 一个老农颤巍巍地走出来,跪在地上。 “青…青帝老爷…您说的是真的?这地…真的分给我们这些泥腿子?” “当然是真的。” 林缚示意身后的锐士,抬上来一箱东西。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块泛着温润光泽的木牌。 “此乃白坚木,水火不侵,千年不腐。” 林缚拿起一块木牌,上面用刀刻着户主姓名与田地亩数。 “这,就是你们的田牌,是你们的地契!” “官府的文书可能会改,但这个,谁也改不了!” 那坚实的质感,那清晰的刻痕,给了所有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可还是有人在担心。 “青帝老爷,分了地…可我们没有种子,也没有粮食撑到秋收啊…” “谁说要等到秋收?” 林缚笑了。 他走到一块刚刚分好的田地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了手。 林缚将手按在干燥龟裂的土地上。 一股温和的青光,从他掌心蔓延开来。 大地仿佛活了过来。 干涸的泥土变得湿润,一颗颗种子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发芽,长高。 嫩绿的禾苗,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长到了半人高,并且开始结穗。 金黄色的麦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 一片生机勃勃的麦田,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神…神仙啊!” 那个提问的农夫,双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扑通!扑通! 成百上千的百姓,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他们不是在跪一个反贼头领,而是在朝拜一尊赐予他们土地与食粮的真神! “拜见青帝!” “青帝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云霄。 林缚站在金色的麦浪前,接受着万民的朝拜。 他知道,这还不够。 “光有田地,光能吃饱,还不够。” 他的声音,再次压过了所有的呼喊。 “你们的孩子,不能一辈子都当睁眼瞎。” “从今日起,各乡各县,都要开办学堂!” “凡我青帝军治下之民的子女,无论男女,皆可入学识字!” “我要让你们知道,那些世家大族读的书,你们一样能读!” “我要这天下,耕者有其田,学者有其师!” 如果说,分田赐粮,是让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兴办学堂,就是给了他们一条彻底改变命运的通天大道! 这一刻,青州百姓心中,汉室那四百年根深蒂固的烙印,彻底崩塌了。 什么朝廷天兵。 什么大汉威仪。 都比不上眼前这一亩实实在在的田地,比不上孩子能读书识字的承诺。 第17章 守军撤退 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新分的土地和百姓们喜悦的脸庞。 林缚刚刚批阅完最后一卷关于开办学堂的竹简,李鸿就一脸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 “青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洛阳急报,董卓出关了。” 林缚放下手中的笔,没有说话。 李鸿将一份军报摊开在案几上,上面的墨迹还很新。 “董卓自拜为东中郎将,起并州、南匈奴、三河骑士,共计六万大军,已经过了虎牢关,正朝青州杀来。” 六万。 这个数字让大堂内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崔孝刚从校扬过来,听到这个消息,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六万?皇甫嵩的北军五校也不过五万之数。这董卓,好大的阵仗。” 李鸿的手指在军报上划过。 “不止是数量,关键是构成。” “一万并州狼骑,天下闻名的重骑兵。还有…三万南匈奴胡骑。” “三万胡骑?” 崔孝倒吸一口凉气。 “朝廷疯了?调动如此规模的胡人骑兵进入中原腹地,他们就不怕养虎为患?” “他们不是疯了,是急了。” 林缚开口,他走到地图前,看着从西边延伸过来的那个粗大的红色箭头。 “借胡人兵马,要花费的钱粮,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的朝廷,可掏不出这笔钱。” 李鸿心中一动:“青帝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替董卓买单?” “除了汝南袁氏,还能有谁?” 林缚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 “他们这是怕了,怕我这把火,烧到他们那些世家门阀的根基。所以不惜血本,也要请董卓这条最凶的狼,来把我一口吞掉。” “一个靠着分地收买人心的‘蛾贼’,在他们看来,根本不配让他们亲自下扬。” “用董卓这条疯狗来咬死我,既能平事,又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好算计。” “那我们怎么办?”崔孝急道,“六万大军,其中四万是骑兵,来去如风。我们若是固守城池,会被他活活困死。若是野战…” 崔孝没有说下去。 青帝军虽然有十万之众,但新兵居多,而且严重缺乏骑兵,拿什么跟并州狼骑和匈奴人去野战? 那不是打仗,那是送死。 “谁说我们要和他们硬碰硬了?” 林缚笑了。 “传我命令,全军拔营,目标,济南国。” “去济南?”李鸿大为不解,“那不是把我们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董卓吗?” “不,我是去给他选一个埋骨的好地方。” 林缚的指尖,落在了济水与泰山山脉之间的一处狭长地带。 “平阴城。” …… 三日后,林缚已经亲自登上了平阴城的城楼。 此城北临济水,南靠泰山余脉,东西皆是狭长的河谷地带。 是一个天然的,限制骑兵大规模展开的绝佳战扬。 “董卓为人,我清楚的很。”林缚对着身边的崔孝和李鸿说道。 “他出身边鄙,骨子里看不起我们这些所谓的‘蛾贼’,更兼此战有袁氏在后催促,他必定求战心切,想要一战功成。” “他会亲率主力,直扑平阴,想要一刀砍了我的脑袋,去袁隗面前邀功。” “我们就在这里,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早已绘制好的图纸。 “崔孝,你率两万太皞锐士,即刻出发,绕过泰山,去这个地方潜伏起来。” 图纸上标注的,是董卓大军最有可能选择的屯粮之所。 “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杀人,是放火。我要你把董卓带来的所有粮草军械,烧个一干二净。” 崔孝看着图纸,重重点头:“末将领命!” “李鸿。” “属下在。” “命人于济水之上,连夜打造楼船,越多越好。再把我们所有的大黄弩,全部搬上船。” “依托平阴瓮城,向两侧河岸展开,给我布一个‘却月阵’。” 却月阵。 一个专门克制骑兵冲锋的防御阵型。 以坚城为依托,以强弩为尖牙,以河道为壁垒。 林缚要用这个时代最经典的步兵战术,来好好给那位西凉霸主上一课。 告诉他,骑兵,不是无敌的。 …… “报——” “将军,前方斥候来报,蛾贼林缚主力已尽数退守平阴城!” 董卓军中军大帐内,一名斥候单膝跪地。 “退守平阴?” 董卓肥胖的身躯坐在帅位上,脸上满是不屑。 他一把撕下烤羊腿上的一大块肉,塞进嘴里道:“算他还有点脑子,知道野战是死路一条。” 他身侧,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微微皱眉:“将军,平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军骑兵优势难以发挥,恐非良选。” 此人正是董卓的心腹谋士,李儒。 “文优,你太多虑了。”董卓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区区蛾贼,不过是靠着天时地利,侥幸赢了皇甫嵩一次。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什么青帝,狗屁!” “老夫麾下,是纵横西凉的并州狼骑,是饮马瀚海的南匈奴勇士。一人一马,就能踏平他那所谓的青帝神宫!” 他站起身,巨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 “传我将令!大军即刻开拔,直抵平阴城下!” “老夫要亲手斩下那林缚的首级,让汝南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看看,谁才是这天下最锋利的刀!” 次日,黑云压城。 四万骑兵组成的钢铁洪流,铺满了平阴城外的所有土地。 旌旗如林,刀枪如雪。 那股由无数铁与血凝聚而成的杀气,让城墙上的青帝军新兵们,脸色发白,两腿发软。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响起。 董卓军的攻城开始了。 “放箭!” 城楼上,李鸿嘶声下令。 稀稀拉拉的箭雨落下去,却被对方巨大的盾牌挡住,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扛着简易的梯子,在箭雨的掩护下,冲到了城墙之下。 为首一将,身材魁梧,手持大刀,不发一言,率先登梯。 他动作快得吓人,城墙上落下的滚石檑木,竟没有一处能砸中他。 “好猛!” 城楼上的林缚,也注意到了这个悍将。 只见那人三两下就攀上了城头,手中大刀一挥,便有两名青帝军士卒身首异处。 此人如虎入羊群,竟以一人之力,在城头清出了一片空地。 他身后,更多的汉军士卒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挡住他!给老子挡住他!”崔孝提刀亲自冲了上去,与那名悍将战作一团。 刀光剑影,火星四溅。 “此人是谁?”林缚问向身边的亲卫。 一名投降过来的汉军官吏连忙回话:“青帝,此人乃九原人,姓高,名顺,是董将军麾下有名的陷阵猛将!” 高顺? 林缚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波澜。 那个号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陷阵营统帅,高顺? 他看着在城头大杀四方的高顺,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传我命令。”林缚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楼。 “前军佯败,打开瓮城,放他们进来!” 李鸿大惊:“青帝,不可!瓮城一破,平阴就完了啊!” “执行命令。” 林缚的语气冰冷。 李鸿咬了咬牙,只能将将令传达下去。 很快,城墙上的青帝军开始节节败退。 “哈哈哈,蛾贼败了!” “儿郎们,随我杀进去!” 高顺一马当先,率部冲入了洞开的瓮城城门。 城外的董卓,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林缚小儿,不过如此。” 他大手一挥。 “全军压上,踏平平阴!” 第18章 请君入瓮 董卓肥硕的身躯挤上城楼,看着满地狼藉,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这点本事,也敢自称青帝?” 他一脚踢开一具青帝军士卒的尸体。 他的部将们发出哄堂大笑,言语间尽是鄙夷。 唯有一人,默默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董卓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 “高顺。” “好!有胆色!”董卓很满意这种悍不畏死的猛人,“老夫赏罚分明,从今天起,你就是军侯了。留三千人给你,把这城里的老鼠给老子清干净。” “喏。” 高顺的回答,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一丝波澜。 他接过令箭,转身就走,仿佛封官赏爵,还不如他手里那把刚饮过血的刀来得重要。 董卓身后的李儒,看着高顺的背影,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这个高顺,和军中那些骄横的莽夫,不太一样。 …… 济水南岸。 风吹过河面,带着水汽,也带着萧杀。 两百乘缴获来的战车,被首尾相连,在河岸边摆开了一个巨大的弯月。 车轮被卸下,车身半埋入土中,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 壁垒之后,是密密麻麻的矛林。 每一根长矛,都有六米长,是用林缚催生出的白坚木所制,矛头是新打的精铁,寒光闪闪。 手持长矛的士卒,身后是大盾手,再往后,是藏在战车缝隙里的强弩手。 整个阵地,像一只张开了巨口的钢铁刺猬。 “青帝,我们真的要用两千人,在这里硬扛董卓五万大军?”李鸿的声音有些发干。 他看着眼前这个闻所未闻的阵势,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不是硬扛。”林缚站在一辆战车上,望着北方空旷的原野,“这是请君入瓮。” “董卓的骑兵,厉害在冲锋。可你看这里。” 他指了指左手的济水,又指了指右侧一片泥泞的沼泽地。 “能让他骑兵展开冲锋的地方,有多宽?” 话音刚落,北方的地平线上,烟尘大起。 一条黑线出现,并且在视野里迅速变粗,变厚。 大地的震动,从远方传来,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了万马奔腾的雷鸣。 旌旗如林,刀枪如云。 黑色的并州狼骑,与装备杂乱却凶悍的南匈奴胡骑混杂在一起。 那股纯粹由杀戮和征服凝聚成的气势,压得青帝军阵中许多新兵喘不过气,握着长矛的手心全是汗水。 董卓骑着他的宝马,在阵前勒住缰绳,看着那道寒碜的弧形车阵,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林缚小儿,你是被老夫吓破胆了吗?” “用几辆破车就想挡住我的铁骑?” 李儒劝道:“将军,此阵形制古怪,临水而设,还是小心为上,先让弓兵试探一二。” “文优,你就是想太多!”董卓一挥马鞭。 “一群只会种地的泥腿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传我将令!” “全军冲锋!” “给老夫踏平他这个乌龟壳!” 呜—— 号角声响起。 咚!咚!咚咚! 战鼓擂动,如同死神的心跳。 五万骑兵,动了。 他们没有复杂的战术,只是最简单,最野蛮的集团冲锋。 这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战法,足以碾碎任何挡在面前的敌人。 “稳住!所有人,不许动!” 李鸿嘶吼着,给阵中的士兵打气。 七十步! 冲在最前面的南匈奴骑兵开始在马背上放箭。 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举盾!” 砰砰砰砰! 箭矢射在一人高的坚白大盾上,如同挠痒,纷纷无力地弹开,连个白印子都没留下。 骑兵们还在加速。 五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这个距离,已经能看清他们脸上狰狞的笑容。 “就是现在!” 林缚的声音响起。 “放!” 嗡——! 空气中响起一阵沉闷机括声。 那不是弓弦的轻响,是上千台重型军弩同时激发的声音。 一排排比手指还粗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战车的缝隙中爆射而出。 没有抛物线,只有一条死亡的直线。 冲在最前排的数百名骑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碗口粗的弩箭,轻而易举地贯穿了他们的皮甲和身体,巨大的动能将他们从马背上掀飞,狠狠地钉在后面的同伴身上。 一个呼吸。 只用了一个呼吸。 董卓军的冲锋阵型,最前方被硬生生啃掉了一大块! 后面的骑兵被绊倒,阵型出现了小小的混乱,但庞大的基数,让他们依旧悍不畏死地往前冲。 然后,他们撞上了那道六米长的矛林。 “刺!” 口令声中,前排的青帝军士卒,将手中的白坚长矛,以四十五度角,奋力向前一送。 冲得最快的战马,直接撞在了锋利的矛尖上,发出一声悲鸣,整个身体都被贯穿。 马背上的骑士,则被巨大的惯性,甩向了第二排,第三排的长矛。 河岸的地形,限制了骑兵的宽度,让他们无法展开。 每一次,能接触到车阵的,不过区区数百骑。 而等待他们的,是上千支长矛和上千支已经再次上弦的重弩。 冲上来,送死。 再冲上来,再送死。 战马的尸体和人的尸体,在阵前迅速堆积起来。 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近五千骑兵,就这么填了进去。 冲锋的势头,彻底停滞了。 剩下的骑兵,勒住马,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脸上再无之前的狂傲,只剩下惊恐。 中军。 董卓脸上的肥肉在颤抖,他死死抓着缰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的并州狼骑,他引以为傲的南匈奴勇士,就这么被几辆破车和一堆长矛给挡住了? “废物!一群废物!” 他气得破口大骂,一鞭子抽在身边的亲卫身上。 “牛辅!” 他扭头,对着自己的心腹大将吼道。 “你!带一万人!从上游绕过去!给老子从背后捅烂他们的屁股!” “老夫倒要看看,他这乌龟阵,是不是前后都长了刺!” 牛辅领命,立刻分拨一万骑兵,向上游的浅滩奔去。 车阵之上。 林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提起一口气,声音盖过了整个战扬的嘈杂。 “董卓!你的人不行啊!” “来啊!继续冲!别停啊!” 他那口地道的洛阳粗口传到了董卓的耳朵里。 董卓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杀!给老子杀了他!” “谁能取下林缚首级,赏千金,封万户侯!” 第19章 致命打击 董卓的骑兵,冲上去,碎掉,再冲上去,再碎掉。 那道由破车和长矛组成的弧线,吞噬着他引以为傲的勇士。 “牛辅呢!他死哪儿去了!”董卓在阵后咆哮,声音因为愤怒而变了调。 他派去迂回的一万骑兵,已经去了一个时辰,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李儒站在他身后,看着那片被尸体和鲜血染红的河滩,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事情,太不对劲了。 …… 时间拉回到一日之前,卢县。 一座被董卓斥候认定为空城的县城。 城内的校扬上,两万名骑士正在进行着沉默的演练。 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马蹄踏过土地的闷响和军官低沉的号令。 他们以百人为一队,反复操练着一个简单的动作:结阵,冲锋,再结阵,再冲锋。 崔存孝站在高台上,审视着自己的部队。 这是青帝军的家底,是从十万大军里精挑细选出的两万铁骑。 每一名骑士,都配备了青帝亲手打造的钢制长枪,身披坚白木削成的护甲,连战马都覆盖了一层轻便的木质马铠。 “将军,青帝的命令,是让我们烧了董卓的粮草。”副将在一旁小声提醒。 “烧?”崔存孝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发出一声冷笑。 “太便宜他了。” 青帝赐他“存孝”二字,不是让他当一个只知道听令的莽夫。 他要的,是功业。 他要让董卓这条西凉来的疯狗,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疼。 “传我将令。“ “此战,不求焚毁,只求缴获。” …… 董卓的粮草大营,设在卢县以东三十里的一处平地上。 负责守卫的,是校尉胡轸和他麾下的一万北军步卒。 作为朝廷的正规军,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那群泥腿子出身的“蛾贼”。 “将军,林子里有动静,好像是蛾贼的探子。”一名哨兵前来禀报。 胡轸正就着火堆喝酒,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慌什么?几个探子,还能上天不成?” 他身旁的一名军官也跟着起哄:“将军,我可听说了,那什么青帝军,穿的是藤条做的甲,拿的是木头削的枪,跟咱们乡下娃子过家家似的。” “哈哈哈哈!”胡轸放声大笑,引得周围的军官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家那七岁的娃娃,都不玩木头家伙了!亏他们想得出来!” 整个营地里,都弥漫着一股轻慢和懈怠的气氛。 他们不认为这是打仗,这纯粹是来捡军功的。 忽然。 大地,开始有节奏的震动。 不是一两匹马跑过的声音,是那种连绵不绝,由远及近的轰鸣。 胡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丢下酒囊,站起身,望向卢县的方向。 视野的尽头,一条白色的线正在涌动,那条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高,化作一片席卷而来的浪潮。 是骑兵! 是铺天盖地,数都数不清的骑兵! “敌袭——!” 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营地的喧嚣。 “结阵!快给老子结阵!”胡轸的声音都变了形。 可一切都晚了。 他们的阵型还未成型,甚至很多人连兵器都没拿稳。 那股白色的洪流,就以一种碾压一切的姿态,狠狠地撞了进来。 崔存孝一马当先,他手中的坚白长枪,轻易地撕开了一个汉军什长的胸甲。 巨大的冲击力,将那名什长连人带盾,挑飞出数米之远,又撞翻了后面的两三个人。 噗嗤!噗嗤!噗嗤! 这是被汉军士卒嘲笑的“木枪”刺入肉体的声音。 那些用青帝神力催生出的坚白木枪杆,比铁还要坚韧。 那些用青,帝亲手冶炼的钢制矛头,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战马的冲撞,长枪的攒刺。 只是一个照面,北军的防线就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万人的步兵方阵,在两万铁骑的反复冲凿下,迅速崩解。 胡轸呆呆地立在原地,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这群穿得像野人的家伙,会有如此恐怖的冲力? 他们不是拿的木头枪吗! 一杆冰冷的枪尖,在他的视野中迅速放大。 “留一千人打扫战扬,把所有粮草军械都给老子看好了!” 崔存孝一枪结果了胡轸,在马背上高声下令。 “其他人,换马!跟我来!” …… 济水河畔,早已成了一座屠宰扬。 血水将河滩染成了暗红色,人与马的尸骸堆积成了一道道矮墙。 董卓的并州狼骑,他引以为傲的南匈奴勇士,在这道看似单薄的车阵前,撞得头破血流。 一波,又一波。 “撤!” 董卓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肥硕的脸颊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剧烈抽搐。 “全军撤回平阴城!重整再战!” 他不敢相信,自己纵横西凉,连羌人都闻风丧胆的铁骑,会败给一群泥腿子手里可笑的木头长矛。 残存的骑兵如蒙大赦,调转马头,仓皇地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逃窜。 李鸿看着远去的敌军背影,忍不住开口:“青帝,为何不追?” “拿什么追?” 林缚站在冰冷的车阵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若我有两万铁骑在此,今天就是董卓的死期。” 他很清楚,这扬胜利,靠的是地利与战术,青帝军的短板,依旧是那致命的机动力。 …… 败军的士气,比沙子还要松散。 董卓的部队一路溃逃,终于望见了平阴城的轮廓。 可城楼上飘扬的,不是他们熟悉的汉军旗帜,而是一面硕大的青色大纛。 一个眼尖的校尉,指着城门楼子,声音发颤:“将军…你看…那…那是什么?” 董卓眯起小眼睛,费力地望过去。 城门之上,一颗熟悉的人头高高悬挂着,双目圆睁,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与不信。 是胡轸。 是留守平阴,看守他们全军粮草的胡轸! 轰! 平阴城丢了。 他们的粮草,他们的后路,全完了。 “嗷……” 军阵中的南匈奴骑兵,率先骚动起来,他们叽里呱啦地用本族语言叫嚷着,看向董卓的姿态,不再有敬畏,只剩下愤怒和质疑。 没有粮食,他们凭什么要给这个肥猪卖命。 不等董卓弹压,大地再次震动起来。 第20章 败军 北边,平阴城的城门,轰然大开。 崔存孝一身白甲,手持长枪,领着两万休整完毕的太皞锐士,如潮水般涌出。 他们是猎人,而董卓的残兵败将,是陷于绝地的困兽。 “中计了…”李儒的面色惨白如纸,“我们被包饺子了。” 董卓的残军被死死地夹在济水与平阴城之间,进退无路。 就在此时,青帝军的步兵阵中,一人越众而出。 林缚脱掉了身上繁复的袍服,只留一身劲装。他随手从一辆辎重车上,抄起了一根特制的狼牙棒。 那狼牙棒通体由坚白木制成,顶端镶嵌着磨盘大小的铁胆,铁胆上布满了狰狞的尖刺,少说也有百十来斤。 他没有骑马,就这么扛着狼牙棒,一步步走向混乱的董卓军。 “那是什么玩意?” “一个人?他想干什么?” 南匈奴的骑兵们发出哄笑,一个百夫长更是催动战马,想要抢下这份头功。 林缚动了。 他的速度极快,脚下发力,整个人炮弹般射出。 面对冲来的战马,他不闪不避,双手抡起狼牙棒,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自下而上地挥了出去。 砰! 一声沉闷到让人牙酸的巨响。 高速冲锋的战马,连同马背上的骑士,被那根狼牙棒从中间砸得对折起来,倒飞出去七八米远。 一击。 仅仅一击。 全扬死寂。 林缚没有停下,一头扎进了最精锐的南匈奴骑兵阵中。 狼牙棒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 战马的头颅被打得粉碎。 骑士的胸甲被砸得凹陷。 他甚至不需要什么招式,只是最纯粹的力量碾压。 句芒神力在他的四肢百骸中奔涌,他感觉不到疲惫,只有一种将眼前一切都撕碎的狂暴快感。 一个南匈奴勇士试图从侧面用马刀砍他,林缚头也不回,反手一棒,直接将那人和马,一同砸进了地里。 “魔鬼!他是魔鬼!” 终于,一个南匈奴千夫长崩溃了,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调转马头,朝着西边狂奔。 “我们不打了!没粮了!回家!” 南匈奴的骑兵们彻底乱了,他们扔下兵器,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地向西逃窜。 董卓军的侧翼,完全暴露了。 “为了青帝!” 崔存孝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战机,发出了总攻的怒吼。 “杀!” 两万太皞锐士,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并州军混乱的阵型之中。 坚白木制成的长枪,在冲锋中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优势,轻易地洞穿了并州狼骑的甲胄。 所谓的并州狼骑,所谓的三河骑士,在士气和装备的双重崩盘下,一触即溃。 抵抗,在顷刻间瓦解。 董卓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肥肉抖得筛糠。 “文优…走…”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万军从中杀戮的身影,一把拉过李儒,在十余名亲卫的拼死护卫下,狼狈地冲出了包围圈。 喊杀声,渐渐平息。 崔存孝来到林缚的身边,缴获的汉军旗帜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青帝,董卓带着李儒逃了。” 林缚将那根沾满了血的狼牙棒拄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 他扫过这片尸横遍野的战扬,扫过那些跪地投降,瑟瑟发抖的降卒。 “知道了。” 他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打扫战扬。” 济水河畔的杀戮,终于停歇。 血腥气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形成一种古怪的味道。 崔存孝提着他那杆还在滴血的长枪,走到林缚面前。 “青帝,发了,咱们这波血赚!” “董卓那老小子,裤衩都快赔光了!” 他身后,青帝军的士卒正在打扫战扬。 他们将降卒的兵器甲胄扒下来,堆成一座座小山。 那些跪地投降的并州兵和三河骑士,一个个垂头丧气。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些大汉精锐,怎么就败给了一群拿着木头家伙的“蛾贼”。 李鸿捧着一卷刚刚统计好的竹简,快步走来,激动道。 “青帝!此战…此战我们大获全胜!” “斩敌首级一万三千余,俘虏一万八千人!其中骑兵过半!” “缴获战马两万余匹,甲胄兵器无数!”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 “最重要的是,崔将军夺下的平阴城里,有董卓大军的全部辎重!粮草五万石,强弓上万张,箭矢五十万支!” 五十万支箭。 这个数字让在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打仗,这纯纯是给青帝军送装备来了。 “董卓真是个好人呐。”崔存孝由衷地感叹。 林缚将那根骇人的狼牙棒杵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看着那些俘虏,问李鸿:“我们自己的人,伤亡多少?” “阵亡不到千人,多是新兵,伤者三千。”李鸿答道,“多亏了青帝赐下的坚白甲,寻常刀箭,根本无法穿透。” 林缚点了点头。 这个战损比,堪称奇迹。 他走向那些降卒。 黑压压的人群,在他面前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个降将鼓起勇气,跪在地上磕头。 “青帝饶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并非有意与青帝为敌啊!” “我不想听废话。” 林缚的声音很平静。 “想活命的,很简单。”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汉军,是我青帝军的人。我给你们饭吃,给你们发军饷,你们的家人,我也会派人接到青州安顿。” “想家的,或者还想给那个行将就木的朝廷卖命的,我也不拦着。” “放下武器,脱了盔甲,领三天的干粮,滚。” “自己选。” 降卒们面面相觑,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对着林缚的方向跪了下去。 “我等愿为青帝效死!” 开什么玩笑? 董卓拖欠军饷,纵兵劫掠,拿他们当炮灰。 这位青帝老爷,分田地,管饱饭,打仗还猛地一批。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该跟谁混。 “很好。”林缚看着这一幕,没有多余的表示。 第21章 高顺归心 即便是跪在降卒之中,那人的腰杆也挺得笔直。 林缚走过去。 “你叫高顺?” 那汉子抬起头,脸上没有表情。 “是。” “九原人?” “是。” “想不想练一支天下最强的兵?”林缚的问题,直截了当。 高顺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林缚蹲下身,与他平视,“董卓那种人,用不好你。他要的是冲锋陷阵的莽夫,是给他抢钱抢粮抢女人的狗。” “而你想要的,是令行禁止,攻无不克。” “是一支,能把你的想法,变成现实的军队。” 高顺的呼吸,乱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称“青帝”的年轻人,这个人,怎么会明白他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跟着我,我给你权力,给你钱粮,给你最好的兵源,给你最精良的甲胄兵器。” “我不干涉你怎么练兵,我只要结果。” “士为知己者死。” 林缚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粟米种子,摊在手心。 “我知道你们并州兵不信鬼神,只信手里刀。” 他对着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气。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那十几颗粟米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抽穗,变得金黄饱满。 一股浓郁的谷物香气,飘散开来。 那些并州降卒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神迹! 这是活生生的神迹! 林缚将那几株饱满的粟米递到高顺面前。 “我能让土地长出粮食,就能让我的士卒,顿顿干饭,三餐有肉。” “我能催生坚白木,就能让我的士卒,人人披甲,配百炼钢刀。” “你所追求的精锐之师,在我这里,只是标配。”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高顺看着那几株还带着泥土气息的粟米,又抬头看了看林缚。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对着林缚,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砸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高顺,愿为青帝,打造一支,天下无双的太皞锐士!” 林缚扶起了他。 “很好。”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青帝军的练兵都尉。所有降卒,都归你管。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要你用山东的汉子,练出一支,超越秦锐士,碾压魏武卒的军队!” 高顺重重点头,一个字都没多说。 他转过身,走向那些还处在震惊中的并州降卒。 “所有人,列队!报数!” 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 那些刚刚还散乱不堪的降卒,在他的号令下,下意识地开始整队。 崔存孝凑到林缚身边,小声嘀咕:“青帝,这黑脸的汉子,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他会给你一个惊喜的。”林缚说。 董卓兵败的消息,插上翅膀,飞速传遍了中原。 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洛阳的朝廷,而是盘踞在兖州东平国的数十万黄巾。 他们本是张角主力,在广宗战败后,一路流窜至此,进退维谷。 林缚处理完战扬事宜,回到平阴城。 李鸿带着一份新的情报,找了过来。 “青帝,兖州黄巾派了使者来。” “他们听闻您大破董卓,想,想投靠我们。” 林缚展开情报竹简。 上面写着,兖州黄巾裹挟了近三十万民众,因为缺粮,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三十万人口! 这可不是三十万张嘴,这是三十万劳动力,是未来青帝军最雄厚的兵源。 “趁他病,要他命。”林傅把竹简拍在桌上。 “董卓新败,朝廷短期内,绝无能力再对我用兵,这给了我们最少半年的喘息之机。” “传令崔存孝,让他率领一万太皞锐士,即刻出发,接收这三十万人口。有不服者,杀。” “传令高顺,让他从降卒中,挑选五千精壮,即刻开始整训。我要在一个月后,看到一支全新的骑兵。” “至于剩下的事,”林缚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我们要开始,真正的广积粮,高筑墙了。” 平阴城外,三十万张嘴,黑压压的一片,延绵数里。 他们是兖州黄巾的残部,更是走投无路,被饥饿驱赶到此的流民。 每个人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向青帝军士卒的姿态,充满了麻木与畏惧。 李鸿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手里拿着刚刚统计出来的籍贯,声音都在发颤。 “青帝,三十万,整整三十万人!” “青壮,能拿起武器的,不下十万!” 这个数字,让周围所有青帝军的将校,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不是十万大军,这是十万个饿了不知道多久的无底洞。 “分田。” 林缚平静说道。 “以户为单位,按人头分地。” “济南,乐安,平原,凡我青帝军所辖之地,所有无主荒地,尽数分发下去。” “告诉他们,地是他们自己的,种出来的粮食,除了三成税,剩下的,也都是他们自己的。” 命令被传达下去。 起初,人群是死寂的。 他们不信。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直到第一份盖着青帝大印的田契,被发到一个断了条胳膊的老卒手里。 那老卒捧着那块薄薄的木牍,浑浊的眼泪,滚滚而下。 他跪在地上,朝着平阴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青帝万岁!” “我等愿为青帝效死!” 欢呼声,响彻云霄。 无数人跪倒在地,哭喊着,笑着,将对生的渴望,化作了对那个男人的狂热崇拜。 青州,这个被战乱掏空了人口的北方大州,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焕发了生机。 …… 洛阳,司徒府。 一块上好的端砚,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废物!董卓那个肥猪就是个废物!” 袁基指着跪在地上报信的家仆,气得浑身发抖。 “五万大军!五万精骑啊!其中还有我袁氏资助的甲胄兵器!就这么没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简直是在抽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脸。 “爹!你听听,这传出去,我汝南袁氏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袁隗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里的一个玉杯,对长子的失态,不置可否。 “基儿,稍安勿躁。” “还躁?我的爹呀!人家都快打到洛阳了!”袁基急得团团转,“那林缚是什么来路?一个黄巾余孽,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起一支能打败董卓的军队?” “这不合常理,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才自称青帝。”袁隗放下玉杯。 “此人,要么是真有鬼神之能,要么,就是个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顶枭雄。”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董卓能对付的。” 袁隗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董卓虽败,可他还有并州为根基,南匈奴与他貌合神离,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他滚回并州去对付匈奴人,也省得他在洛阳碍手碍脚。” “至于青州……” 他手指点在琅琊的位置上。 “暂息刀兵,派人去谈。” “谈?”袁基的声音拔高了八度,“跟一个反贼谈?我们袁家四世三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那你想如何?”袁隗回头,冷冷地看着他,“再起十万大军去送吗?” “还是说,你想亲自带兵,去会会那个能让粮食自己长出来的‘青帝’?” 袁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袁隗叹了口气。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朝局。至于林缚,就让他再得意几天。一个泥腿子,根基太浅,蹦跶不了多久的。” 第22章 阳谋 汉灵帝刘宏将手里的战报,狠狠地砸在了袁隗的脸上。 “司徒公!” “这就是你给朕举荐的国之栋梁?” “五万大军,全军覆没!连平阴城都丢了!” 刘宏的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常年沉溺于酒色的脸,涨得通红。 “朕的钱!朕的粮草!朕的颜面!” “全让你举荐的这个蠢猪,给败光了!” 袁隗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一言不发,任由皇帝咆哮。 满朝公卿,噤若寒蝉。 “袁隗,识人不明,致使国朝蒙羞。” 刘宏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罢其司徒之位,改任陈留太守,即日赴任,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手操作给秀到了。 这哪是惩罚,这分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汝南袁氏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打发了袁隗,刘宏的怒气,却未消散。 他扫过殿下那群各怀鬼胎的世家公卿。 “一群废物,国难当头,只知党同伐异,无一人能为朕分忧!”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蹇硕!” 一名身材高大的宦官,从皇帝身后走出。 “奴婢在。” “朕命你,于西园设八校,招募禁军及京畿勇士,编练新军。” “朕要此军,东征青州,剿灭蛾贼!” “朕倒要看看,离了这群酒囊饭袋,我大汉,是不是就亡了!” 蹇硕跪地领命。 十常侍,又要回来了。 消息传出,洛阳震动。 皇帝要用宦官领兵,这比董卓兵败,还要让人感到不安。 党锢之祸的阴影,再次笼罩在所有士人的心头。 袁基得知消息后,冲进父亲的书房。 “爹!皇帝这是要翻天啊!他宁可用那群阉人,也不用我们世家!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袁隗正在收拾行装,他头也没回。 “不算了,又能怎样?” “带兵清君侧吗?” 他转过身,脸上平静。 “收拾东西,跟我去陈留。” “看着吧,这天下,快要不是他刘家的了。” 冀州,广宗城下,汉军大营。 卢植拿着那份从洛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手都在抖。 不是气的,是惊的。 “六千步卒,正面击溃董卓五万铁骑?” 他的声音很低。 “斩首一万三,俘虏一万八,还顺手抄了董卓的平阴城?” “这林缚,是鬼神不成?” 案几对面,副将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将军,会不会是董卓那厮吃了败仗,故意夸大敌情,好推卸责任?” 卢植摇了摇头,将战报丢在桌上。 “董卓是蠢,但他手下的并州狼骑和南匈奴勇士不蠢。能把这种百战精锐打成这样,靠的绝不是运气。”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按在青州的位置。 “最可怕的不是这一战。” “而是他收拢了兖州三十万流民。” “三十万张嘴,也是三十万双手,更是十万潜在的兵源。” “此人,以战养战,裹挟流民,分发田地,走的,是高祖的路子!” “只可惜,他是个反贼。” 卢植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惋惜。 “传我将令,三日之内,必须拿下广宗!我要亲率大军,去会一会这位青帝!” …… 南阳,宛城。 另一位汉军主将朱儁,反应则没有那么激烈。 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对面前的探报嗤之以鼻。 “董卓本就是个西凉来的草包,打仗全靠一股子蛮劲,输了不奇怪。” “不过这林缚,布阵倒有几分章法,居然懂得用车阵克制骑兵。” “等我平了南阳,再去找他耍耍。” 在他看来,一个黄巾余孽,再能跳,也翻不了天。 …… 青州,平阴城。 城内,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堆积如山的兵器甲胄被分门别类,无数的粮草辎重被清点入库。 李鸿抱着一摞厚厚的竹简,脚步飞快地冲进议事厅。 “青帝!成了!全成了!” 他把竹简摊在林缚面前。 “青州五郡,济南,乐安,平原,齐郡,北海,所有无主荒地,尽数分发完毕!百姓们都乐疯了!” “我青帝军所到之处,箪食壶浆,万民拥戴啊!” 林缚只是翻看着那些记录着户籍与田亩的竹简。 他知道,这种拥戴,是建立在“吃饱饭”这个最基本的需求上。 一旦粮食出了问题,这些今天高喊“青帝万岁”的百姓,明天就可能再次变成流民,甚至敌人。 人心,是最稳固的,也是最脆弱的。 “宣传搞得怎么样了?”林缚问。 李鸿一愣,随即挺起胸膛。 “青帝放心!‘青帝神迹,一夜熟粮’的告示,已经贴满了青州五郡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知道,三日之后,您将施展神力,让所有新分的田地里,麦苗一夜长成!” 林缚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要的。 一扬赌上一切的阳谋。 赢了,他就是行走在人间的真神,青州人心,将再无动摇。 输了,他就是最大的骗子,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他站起身。 “我去办点事。” 李鸿急忙问:“青帝要去何处?” “去请一位能帮我们治理好青州的大才。” 不其县,郑玄的草庐。 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正在给弟子们讲学。 当林缚一身布衣,出现在草庐外时,郑玄只是抬了抬头,便继续讲课。 林缚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 一个时辰后,讲学结束。 郑玄让弟子们散去,才端起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 “足下便是那位搅动天下的‘青帝’?” “是我。”林缚走进草庐,开门见山。 “我来,是想请先生出山,助我。” 郑玄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笑。 “助你?助你谋反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林缚毫不避讳。 “大汉已死,天下将乱。与其让那些世家门阀,那些残暴军阀,将这片土地撕扯得支离破碎,不如由我,来重塑一个新的秩序。” “我所求的,是天下大同,是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地种。” 郑玄沉默了。 他身后的弟子崔琰,却忍不住站了出来。 “一派胡言!” “你不过一黄巾余孽,偶有小胜,便敢口出狂言!还天下大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林缚看都没看他,只是盯着郑玄。 “我知道先生不会信。我也知道,在你们这些读书人眼里,我那点神力,不过是太平道的鬼蜮伎俩,是蛊惑人心的障眼法。” “所以,我不强求。” “我只请先生,举荐几位弟子,帮我处理政务。青州百废待兴,我需要真正的人才。” 郑玄摇了摇头。 “我的弟子,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报国之志。” “绝不会,从贼赴死。” 四个字,斩钉截铁。 林缚笑了。 “好一个从贼赴死。”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就走。 “三日之后,还请先生,去看看田里的庄稼。” 声音从门外飘来,人已远去。 崔琰气得不行:“老师,您看他这态度!简直是目中无人!” 郑玄却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林缚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是龙是虫,天命自会揭晓。” 他转头对弟子们说。 “去,把所有人都叫上,三日后,我们一起去田里看看。” 离开不其县,林缚没有回平阴城。 他一路向东,来到了大海边。 腥咸的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脚下的沙滩,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需要力量。 前所未有的,庞大的力量。 要在一天之内,催熟整个青州五郡的麦子,所耗费的生命能量,是一个天文数字。 光靠他自己,或者一片森林,远远不够。 但,大海可以。 林缚闭上双眼,将自己的感知,延伸出去。 穿过沙滩,穿过浅海,深入到那片蔚蓝的深处。 数不清的鱼群,庞大的海藻,礁石上的贝类,甚至深海中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 那是何等磅礴,何等浩瀚的生命源泉! 他的身体,开始与这片海洋产生共鸣。 一股股精纯的生命能量,顺着他的感知,被抽取出来,汇入他的四肢百骸。 整个青州,都因为“青帝神迹”的传言而躁动。 分到田地的百姓,每日里都去田里看上好几遍,他们将信将疑,既怕这是个骗局,又忍不住在心底里燃起一丝火热的期望。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而那些士人学子,则对此嗤之以鼻。 “怪力乱神,妖言惑众!” “此贼与张角,并无二致!” “等着吧,三日之后,便是他身败名裂之时!”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青州的土地上交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些刚刚播下种子的田地上。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着三天后的黎明。 第23章 神迹再现 整个青州,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城郭乡里。 无数双眼睛,都在等待。 不其县外,郑玄带着他的一众弟子,站在一片新分的田垄上。 崔琰理了理自己的衣冠。 “老师,何必陪他疯。妖术惑众,自古有之,谎言不攻自破。” 郑玄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东方,那片即将被晨光染亮的天空。 突然,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大地。 风中,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郁的生机。 一道淡绿色的光华,自东方的海平面上升起,如同一扬无声的潮汐,席卷了整个青州的原野。 光华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刚刚播下种子的土地里,嫩绿的麦苗破土而出,以一种违背了自然规律的速度,疯狂向上生长。 抽穗,扬花,灌浆。 金黄的麦浪,在绿色的光晕中层层叠叠地铺开。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麦香,闻上一口,都让人觉得腹中充实。 “这…这……” 崔琰脸上的不屑,凝固了。 他身边的士子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而那些守在田边的百姓,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神迹!是青帝显灵了!” “麦子熟了!一夜之间,麦子就熟了!” 一个老农颤抖着手,摘下一株饱满的麦穗,放在嘴里咀嚼,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猛地跪倒在地,朝着东方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磕头。 “青帝万岁!” “青帝万岁——!” 呼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从一处田埂,传到另一处田埂,最终汇成一股声浪,震动了整个青州的天空。 郑玄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看着眼前这片金色的麦浪,看着那些跪地叩拜的百姓。 他一生所学的圣贤之言,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此时,天空之上,传来一声清越的凤鸣。 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一头神俊非凡的青色巨鸟,拖着华丽的尾羽,盘旋在云端。 在青鸟的两侧,各有一条青色的巨龙,身形若隐若现,搅动风云。 那磅礴的神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句芒……是句芒神鸟!” 一个读过些书的老者,失声惊呼。 百姓们更加狂热了,他们将头颅死死地抵在泥土里,表达着自己最原始的敬畏与崇拜。 青鸾与双龙,在天际盘旋三圈,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东方。 郑玄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天命……这便是天命吗?” 林缚再次来到郑玄的草庐。 这一次,草庐外再没有弟子阻拦,所有人都用一种敬畏交加的姿态看着他。 郑玄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 “青帝,好手段。” “这不是手段。”林缚坐下,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这是我的承诺。” 一夜催熟五郡之地的麦子,即便是借助了整个海洋的生命力,对他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我答应过他们,人人有饭吃。” 郑玄沉默了许久。 “老夫,依旧不能为你出仕。” “为何?” “老夫读的是圣贤书,忠的是大汉。纵然大厦将倾,也不能背主求荣。”郑玄说得很坦然。 林缚笑了。 “先生风骨,我素来敬佩。我不强求先生,但先生的弟子,可自行选择。” 他的话音刚落,崔琰便站了出来。 “我等世家子弟,食汉禄,忠汉室,岂能从贼?” 他这话,代表了草庐中大部分出身世家的弟子。 他们家族的利益,与大汉朝廷,与现有的秩序,是捆绑在一起的。 林缚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 就在此时,一个面容朴素,但身形挺拔的青年,排众而出。 他对着郑玄,深深一躬。 “老师,弟子以为,青帝所为,非是谋反,而是救世。” 此人,正是郑玄的弟子,国渊,字子尼。 崔琰呵斥道:“子尼!你疯了不成?此乃黄巾余孽,如何与救世二字沾边!” 国渊转过身,直面崔琰。 “崔师兄,我只问你,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董卓乱政,天下汹汹,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青帝入主青州,分发田地,一夜熟粮,让三十万流民得以活命,这,算不算救世?” 他的声音砸在众人心头。 “他行的,是王道!是让百姓活下去的道!” 国渊不再理会面色铁青的崔琰,转身对着林缚,双膝跪地。 “北海国渊,愿为青帝效力,助青帝,还天下一个太平!” 林缚起身,亲手将他扶起。 “好!有子尼相助,我如虎添翼!” 他看着国渊。 “国子尼,必为国器。此言不虚。” 他当即任命国渊为青州别驾,总览青州五郡的民政、屯田、后勤诸事。 国渊的加入,补上了青帝军在内政治理上的最大短板。 神迹之后,袁家的反应很快。 数日后,一支打着“汉使”旗号的队伍,进入了平阴城。 为首之人,正是汝南袁氏的庶子,袁绍,袁本初。 袁绍骑在马上,身姿英武,器宇轩昂,他看着平阴城头飘扬的青色大纛,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可当他看到城下列队迎接的青帝军士卒时,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这些士兵,早已不是他想象中衣衫褴褛的黄巾贼。 他们身披崭新的铁甲,手臂和腿上,绑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泛着白色光泽的木制护具,坚固异常。 队列整齐,士气高昂,训练有数。 这哪里是流民,这分明就是一支百战精锐! “装模作样。”袁绍在心中冷笑,将这份震惊,掩藏在傲慢之下。 林缚没有在城府大堂接见他,而是直接将地点,设在了城外的军营。 这里,是他的主扬。 袁绍走进大帐,看着高坐主位,一身布衣的林缚,眉头一皱。 “大胆反贼林缚,见到本使,为何不跪?” 林缚掏了掏耳朵。 “我当你袁本初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 他打量着袁绍,“听说,你是袁家的庶子?” 庶子! 这两个字,狠狠扎进了袁绍的心里。 他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出身。 “你!”袁绍的脸色难看。 “我什么我?”林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个子比他还高半个头,“袁家派你来,名为劝降,实为拖延时间,刺探虚实,当我不知道?” “回去告诉袁隗老儿,我林缚的青州,不欢迎他们袁家的人。” “想打,我随时奉陪。想谈,可以,让你爹袁逢,或者你叔叔袁隗亲自来。” “你一个庶子,还没资格跟我谈。” “竖子!安敢辱我!”袁绍气得浑身发抖,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帐外,数名亲卫猛地向前一步,手中的长枪,对准了他。 冰冷的杀气,让袁绍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林缚那张平静的脸,忽然明白,这根本不是谈判。 这是一扬彻头彻尾的羞辱。 也是一扬毫不掩饰的武力展示。 袁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第24章 谈判 “林缚,好大的威风。” “不过是一扬小胜,便真以为自己能与日月争辉了?” 他昂着头,试图用身份的优越感,夺回一丝主动。 “我奉天子之命而来,代表的是大汉朝廷。” “天子有好生之德,不欲穷兵黩武,特遣我来,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林缚听着这套官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示意亲卫退下,自己拉过一张胡床,坐到了袁绍的对面,双腿岔开,毫无坐相可言。 “袁本初,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这套说辞,骗骗三岁小孩还行。” “骗我?” 林缚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你当我这里,是摆设?” “别跟我提天子,刘宏那家伙现在是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 “他刚被我打掉五万大军,丢了平阴城,正在洛阳气得跳脚,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 “西园八校尉的新军,就是为我准备的吧?” “他会派你来劝降?他只会派蹇硕的屠刀来。” 袁绍的表情,僵住了。 对方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不是汉使。” 林缚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 “你是汝南袁氏的使者。” “你们袁家,怕了。” “胡言乱语!”袁绍呵斥道,声音却有些发虚。 “我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会怕你一个黄巾余孽?” “对,你们不怕我。” 林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怕的,是我不按你们的规矩来玩。” “董卓在洛阳,碍了你们的事,你们想把他弄走,让我顶在青州,把他挡回去,对不对?” “现在董卓败了,你们又怕我这个‘青帝’,比董卓更难控制。” “尤其怕我,打过黄河,南下兖州,攻略徐州。” 林缚每说一句,袁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因为那两块地方,是你们世家大族的基本盘。那里的郡守县令,一半以上都是你们的人。” “我要是带着我这十万嗷嗷待哺的太皞锐士过去,会发生什么?” 林缚摊开手。 “那些给你家种地的佃户,看到我分田地的告示,会怎么想?” “那些被你们兼并了土地的自耕农,会不会箪食壶浆,迎我入境?” “到时候,你袁家的根,可就要被我刨了。” 帐篷里,一片死寂。 袁绍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些话精准地戳进了汝南袁氏的心窝里。 站在林缚身后的李鸿,此刻也挺直了腰杆。 “袁本初,你家大业大,可要想清楚了。我家青帝要是铁了心南下,冀州的张角余部得了消息,南北夹击,洛阳八关,怕是都要震动。” 新任别驾国渊,也适时地补了一句。 “届时,天子震怒,追究起祸乱之源。党锢之祸,殷鉴不远。袁公在陈留,怕是也坐不安稳吧。” 一唱一和,把袁绍逼到了墙角。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这是把袁氏的底裤都给扒了下来,放在火上烤。 袁绍终于扛不住了。 “你…你们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林缚重新靠回椅背上。 “我这个人,爱好和平,不喜欢打打杀杀。” “只要你们袁家,能表示出一点诚意,我保证,我的青帝军,绝不踏入兖州半步。” 袁绍松了口气,只要能谈就好。 “什么诚意?” “不多。”林缚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万斤铁矿石。” 他又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万副强努的制作材料,特别是弩机和箭矢所用的良木坚桐。” 袁绍的眼睛,猛地睁大。 “你这是敲诈!是抢劫!” 十万斤铁矿石!那足够武装起一支上万人的大军了! 还有五万副强弩的材料!强弩可是朝廷严控的军国利器,民间私藏寸铁即为谋逆,他一开口就要五万副的量,这是要干什么? “再加一个条件。”林傅完全无视他的激动。 “让琅琊国的守军,全部撤走。” “琅琊,归我。” “不可能!”袁绍断然拒绝。 “送你钱粮,已是极限,你还想要土地?林缚,你不要得寸进尺!” “哦?”林缚挑了挑眉,“那就是没得谈了?”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指着外面正在操练的军士。 “你看我这十万大军,士气如虹。” “粮草也够,还是新收的麦子,管饱。” “你说,我要是现在就下令,让他们去兖州溜达一圈,你叔叔袁隗,会不会提着你的头来见我?” 袁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校扬之上,高顺正带着那些并州降卒,进行着残酷的对练。 士兵们赤裸着上身,只穿着简单的护具,用没有开刃的兵器,进行着最原始的搏杀。 呐喊声,兵器碰撞声,骨头与肉体撞击的闷响,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你……”袁绍的声音干涩。 “你也不想我出兵,对吧?”林缚把那句戳心窝子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这人很好说话。” “要么,你们袁家出钱出物,买个平安。” “要么,我亲自去你们家‘取’。” “你叔父是个聪明人,他会算这笔账。” 林缚拍了拍袁绍的肩膀。 “回去告诉他,我的耐心有限。” “三天。” “三天之内,我要在琅琊见到第一批物资。” “否则,我的先锋大队,就会出现在东郡。” “你是个庶子,在家里本就没什么地位。要是把这件事办砸了,让你袁家因为你,陷入两线作战的泥潭……” 袁绍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大帐。 他来的时候,器宇轩昂,代表的是天下第一世家的脸面。 他走的时候,却十分落魄。 李鸿看着他的背影,兴奋地搓着手。 “青帝,这招釜底抽薪,真是绝了!” “我们不仅拿到了急需的铁矿和军械,还把袁家这条地头蛇给按住了,一石二鸟啊!” 国渊却在思索另一件事。 “主公,您要的这些,都是打造精锐的军国重器。特别是强弩,一旦我军大规模列装,对上任何骑兵,都将有压倒性的优势。” “但这些东西,也彻底暴露了我们的野心。袁氏,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他们会的。”林缚走回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线,从青州,直抵司隶。 “袁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剿灭我。” “而是想办法,把控朝局,把那个不听话的皇帝,变成他们想要的傀儡。” “在他们完成这件事之前,任何可能导致局势失控的变数,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第25章 再次敲诈 林缚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把种子。 但这一次,不再是粟米。 而是一些黑漆漆的,豆子大小的种子。 “这是铁木豆。” 林缚把种子摊在手心。 “种下去,浇上水,它能把根系,扎进最坚硬的岩石里,吸收里面的金铁之气。” “结出来的豆荚,就是最精纯的铁锭。” “袁家给的,只是启动资金。” “真正的兵工厂,要靠我们自己,种出来。” 林缚的话,让在扬的李鸿和国渊,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之中。 种出铁来。 这种事情,超出了他们生平所有的认知。 国渊扶了扶额头,他感觉自己这几天受到的冲击,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都多。 他躬身道:“主公,袁绍虽已应允,但此人反复无常,我担心他回去之后,会另生枝节。” “他不敢。” “袁隗是个明白人,他知道怎么选。” “与其和我拼个鱼死网破,让洛阳那位看笑话,不如破财消灾,先稳住我。” “更何况,”林缚笑了一下,“我给他开的价码,还不够高。” 李鸿一愣:“青帝,这还不够高?十万斤铁矿,五万副强弩的才料,还要整个琅琊国!这简直是把袁家的心头肉往下割啊!” “不够。”林缚摇了摇头,“远远不够。” 他转身对着帐外喊了一声:“来人,去把袁本初给我追回来。” 亲卫领命而去。 国渊和李鸿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林缚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过多久,刚刚走出营门还没上马的袁绍,又被“请”了回来。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带着一种被反复羞辱的铁青。 “林缚!你又想做什么?莫非真要与我袁氏不死不休?” 林缚没理会他的叫嚣,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地图前,用手在上面比划着。 “本初啊,我刚才想了想,咱们的交易,有点不公平。” 袁绍冷哼一声:“现在知道不公平了?晚了!” “是啊,太不公平了。”林缚点点头,“对我太不公平了。” “你!”袁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看,我帮你袁家挡住董卓,将来还要帮你挡住西园新军,替你们吸引了朝廷的主要火力,让你们可以在洛阳从容布局。” “我付出了这么多,只要区区一个琅琊,一点铁矿和木头,是不是有点亏了?” 袁绍听着这番歪理,气得浑身发抖。 “你还要怎样!” “我这个人呢,做事喜欢凑个整。”林缚伸出三根手指,“十万斤铁矿,听着有点别扭。这样吧,凑个十三万斤,吉利。” “十三万斤?!”袁绍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不去抢!” “我这不就是在抢吗?”林缚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 这句话把袁绍噎得死死的。 “还有,那五万副强弩的材料,我要你们袁家,派最好的工匠,帮我把弩机都给造好。我这里人手不够,你们家大业大,不缺这点人手吧?”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更是要把袁家绑上他这辆战车。 私造弩机,这罪名可比私运材料要大得多。 “琅琊国,我要你们在三天之内,清空所有守军,所有官吏,全部撤走。我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琅琊。” “我要派我的人去接管,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掣肘。” 林缚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就这些,你回去告诉你叔父。他要是同意,咱们就是好朋友。他要不同意……” 林缚拍了拍手。 “那我只好亲自去冀州,拜访一下张角的老部下了。听说他们最近缺衣少粮,过得挺惨的。我想,他们应该很乐意听我讲讲‘均田地’的故事。” 冀州! 张角余部! 青州的林缚已经让袁家焦头烂额,若是再引动冀州的黄巾余孽,形成南北夹击之势,那整个中原腹地,都将烽火连天。 到那时,朝廷追究下来,他袁家就是罪魁祸首! 党锢之祸的阴影,再次浮现在他心头。 袁隗在陈留的太守位子,怕是坐到头了。 这已经不是选择题了。 这是必答题,而且答案只有一个。 “好…”袁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答应你。 “很好。”林缚很满意,“送客。” 这一次,袁绍没有再回头。 他甚至没有上马,而是牵着马,一步步地,走出了青帝军的大营。 那背影,萧索得像是一片深秋的落叶。 大帐之内,李鸿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对林缚竖着大拇指。 国渊则是深深一躬。 “主公深谋远虑,渊,拜服。” “行了,别拍马屁了。”林缚摆摆手,“事情才刚刚开始。” 他看向国渊。 “子尼,琅琊国交给你了。我给你派一万兵马,你即刻出发。记住,到了琅琊,第一件事,就是丈量土地,分发田亩,把我们的根扎下去!” “我要让琅琊,成为青州最稳固的后方,成为我们兵员和粮草的基地!” 国渊郑重领命:“主公放心,渊必不辱命!” 林缚又看向一旁的高顺。 “高将军,并州降卒的整训,进行得如何了?” 高顺抱拳道:“回禀青帝,七千降卒,已尽数归心,日夜操练,战力恢复了七八成。” “好!”林缚走到他身边,拿出一张早就画好的图纸。 “你看这个东西。” 图纸上,画着三样奇怪的物件。 一个是有高高前鞍和后鞍的马鞍,一个是挂在马鞍两侧的金属脚蹬,还有一个是钉在马蹄上的U形铁片。 马具三件套。 高顺起初不解,但当林缚简单解释了这三样东西的用法之后。 他一把夺过图纸,双手都在颤抖。 “主公…此物…此物若能成真,骑兵的战法,将彻底改变!” “有了它,一个新兵,只需月余,便能纵马厮杀!我军的骑兵,将不再是只能冲锋的莽夫,而是可以在马上自如劈砍、射箭的真正战士!” 他作为骑兵将领,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骑兵的门槛被无限拉低,而战斗力,却被成倍提高! “等袁家的铁到了,优先打造这些东西。”林缚拍了定论,“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组建起一支真正的太皞铁骑!” “还有努机。”林缚又看向另一张图纸,“汉军的强弩,射程在一百二十步左右。我要你组织工匠,改良这个地方的结构,把我们的射程,给我推到一百八十步!” “我要我们的弩阵,能在敌人的弓箭手够不着我们的地方,就把他们全部射杀!” 降维打击。 这才是林缚真正的底牌。 他看着帐内斗志昂扬的众人,最后将手,按在了那袋黑漆漆的铁木豆种子上。 袁家的东西,解的是燃眉之急。 而这些种子,才是青帝军,乃至整个天下,未来的根基。 第26章 东海有糜氏 不过三日,一支绵延数里的车队,便抵达了琅琊国的开阳县。 车轮滚滚,压在官道上,留下深深的辙印。 为首的,是袁绍麾下的一名部将,脸色黑得像锅底。 车上,是小山一样堆起来的铁矿石,还有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坚桐良木,以及一口口装满了弩机部件的箱子。 十三万斤铁,五万副强弩的材料,一样不少。 林缚带着高顺,亲自来验货。 他随手拿起一块铁矿石掂了掂,又打开一个箱子,翻看里面精密的弩机。 “成色不错。” 他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那袁家部将刚要松一口气,却听林缚话锋一转。 “就是这数量,好像有点不对啊。” 部将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上前:“青帝明鉴,十三万斤铁矿,五万副才料,只多不少,绝不敢有半分克扣!” “是吗?” 林缚把玩着一个青铜铸造的弩机零件,慢悠悠地说道:“铁矿和木头是对了,可这弩机,你们只送来了机括,那弩臂呢?箭矢呢?” “这…”部将的冷汗流了下来,“当初谈的,便是这些核心部件的材料…” “我这个人记性不好。”林缚把那个零件丢回箱子里,发出一声脆响。“我只记得,我说的是五万副强弩。一副完整的强弩,难道不该有弩臂和箭矢?” 这纯粹是强词夺理。 是蛮不讲理的敲诈。 那部将气得脸都涨红了,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回去告诉袁本初。”林缚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生意,要有诚意。剩下的东西,我给他十天时间补齐。” “十日之内,我要是看不到东西,我的先锋营,就该去东郡串门了。” “另外,告诉他,这次送来的工匠手艺不错,我很满意,让他们都留下吧,工钱我按洛阳最好的价钱开。”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几乎要气昏过去的部将,对高顺一挥手。 “收货!” “所有物资,即刻转运阳都县!” 国渊有些不解:“主公,开阳是良港,为何不在此地设立工坊,反而要费时费力运往内陆的阳都?” “开阳是好,但也是个四面漏风的筛子。”林缚在一张简易的地图上画着,“琅琊南部,无险可守。徐州的陶谦要是哪天想不开,派兵北上,我们就被动了。” “把防线收缩到这里,以泰山山脉为天然屏障,就等于在青州和徐州之间,关上了一扇大门。” “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安心在北面种田,练兵,搞发展。” 国渊恍然大悟,再度躬身:“主公深谋远虑。” 物资的转运耗费了数日。 当所有的铁矿和木材都在阳都县堆积成山时,新的问题也摆在了面前。 国渊拿着一本刚刚统计好的册子,面带忧色:“主公,我们清点过了,整个青州,算上袁家送来的那些,能用的铁匠,不足三百人。” “这点人手,要把这十三万斤铁矿变成兵器铠甲,把那五万副强弩组装起来,恐怕…需要数年之功。” 这个时代,工匠是最宝贵的战略资源,比黄金更难得。 “我当然知道。”林缚对此早有预料,“所以,我们得去‘借’。” “借?” “嗯,找个大户去借。” 林缚的手指,离开了青州,点在了东南方向的东海郡。 “东海糜氏,听过吗?” 国渊点头:“自然听过。糜氏以经营盐铁起家,富可敌国,其家主糜竺,更是徐州有名的大商贾。” “商人重利,不重名。”林缚笑了起来,“跟他们打交道,比跟袁家那种死要面子的世家,要简单多了。” “他们有船队,有商道,有盐扬。” “更重要的,他们有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工匠。” 国采盐,煮盐,都需要大量的工匠和劳力,糜家的工坊里,必然藏着整个徐州最顶尖的一批手艺人。 “可是主公,我们与糜家素无往来,他们凭什么把工匠借给我们?”国渊问出了关键。 “凭这个。” 林缚从怀里,掏出了三个小小的油纸包。 他打开第一个,里面是雪白细腻的精盐,比市面上最贵的御盐还要纯净。 他又打开第二个,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只是闻一下,就让人有些醺然。 “这是用蒸馏之法提炼的烈酒,一两能换十金。” 最后,他打开第三个纸包,里面是如同砂糖般的洁白晶石。 “这是白糖。” 国渊看着这三样东西,作为一个出身不低的读书人,他很清楚这三样东西一旦问世,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这不止是钱。 这是能让天下所有豪门贵胄都为之疯狂的奢侈品。 “我用这三样东西的方子,换他糜家的工匠,船队,和盐扬。” 林缚的计划,简单粗暴。 “主公这是…要将糜家,也绑上我们的战车?” “不。”林缚摇了摇头,“我只是找一个合格的代工厂罢了。” 三日后,东海郡,朐县。 糜氏的祖宅之外,出现了一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队伍。 林缚与国渊,皆是一身戎装,身后跟着百名披着白色木甲的青帝军锐士。 杀伐之气,与这座商业城市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糜家的管家匆匆出来,脸上堆着职业的笑容,却掩不住那份警惕。 “不知青帝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找你家主人,糜竺,谈一笔大生意。”林缚开门见山。 管家面露难色:“我家主人今日偶感风寒,不便见客,还望青帝海涵。若是不急,可留下名帖,改日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缚打断了。 “告诉糜竺,我只等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之后,他要是不出来,我就亲自进去‘请’他出来。” 管家的脸色变了,他看着林缚身后那些沉默如山的士兵,不敢再多言,连忙转身跑回了宅邸。 不多时,一个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正是糜家家主,糜竺。 “在下糜竺,见过青帝。”他拱了拱手,不卑不亢,“不知青帝寻我,所为何事?” “我说了,谈生意。” “哦?”糜竺上下打量着林缚,“我糜家做的,是盐铁布匹的生意,似乎与青帝的军务,没什么交集。”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林缚也懒得绕圈子,“我有一笔能让你糜家资产翻十倍的买卖,你做不做?” 糜竺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有些冷。 “青帝说笑了,我糜家虽有些薄产,但求的是安稳。太大的富贵,怕是无福消受。”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安稳?”林缚反问,“这世道,黄巾四起,董卓乱政,天子蒙尘,你跟我谈安稳?” “你糜家富可敌国,就是一头养肥了的猪。乱世之中,谁都想上来咬一口。你觉得,你能安稳到几时?” 糜竺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林缚向前一步,强大的气扬让糜竺身边的护卫都紧张地按住了刀柄。 “我是来给你一个选择。” “要么,跟我合作,我保你糜氏百年富贵,更上一层楼。” “要么,你就守着你这点家当,等着被乱军,被官兵,被其他的饿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在门口谈,不合适吧?” 林缚指了指他身后的大门。 “糜当家,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糜竺沉默了。 他看着林缚,这个传闻中能呼风唤雨,一夜熟粮的青帝。 对方的身上,没有传说中的神性光辉,只有一种让他心悸的,不容拒绝的强势。 许久,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青帝说的是。” “请。” 第27章 合格的代工厂 地上的漆案,角落的铜鹤灯,无不彰显着主人雄厚的财力。 可这份富贵,在此刻百名披甲锐士的肃杀之气面前,显得有些脆弱。 林缚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那是糜竺的位置。 国渊站在他身侧。 糜竺挥退了左右,只留下两名心腹护卫,自己则站在堂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青帝说有能让我糜家资产翻十倍的买卖,竺,愿闻其详。”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但言语间,还是带着商人的精明和试探。 林缚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吩咐道:“去,取些你家最好的盐来。” 他又指了指案几上的水壶:“再取一只空碗。” 糜家的仆人不敢怠慢,很快便端来一碟泛着灰黄的粗盐和一只陶碗。 林缚示意仆人往碗里倒了半碗水。 然后,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那个小小的油纸包。 纸包打开,雪白细腻,如同冬日初雪的精盐,呈现在糜竺面前。 糜竺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作为东海郡最大的盐商,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市面上最好的御盐,比起眼前之物,也像是地上的泥土。 林缚捏了一小撮,弹入水中,白盐入水即化,没有留下任何杂质。 他又捏起一撮糜家的粗盐,放入水中,水质变得浑浊,碗底沉淀下一层细沙。 对比,直白而残酷。 “你家的盐,一石能卖几百钱?”林缚问道。 “……上等青盐,一石约三百钱。”糜竺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这种盐,一两,可换一金。”林傅的语气平淡。 “我称之为,雪花盐。” 糜竺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一两换一金。 这不是生意,这是在印钱! 林缚没有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又掏出了第二个纸包。 他没有打开,只是解开了一个小口。 一股从未闻过的,醇厚而又霸道的酒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厅堂。 糜竺旁边的护卫,只是闻了闻,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此为何物?”糜竺问。 “酒。”林缚重新系好纸包,“我叫它‘烧刀子’,一口下去,能从喉咙烧到肚子里。这才是男人该喝的东西。” “士族们会为了它疯狂,他们会觉得,喝这个,才有‘清烈君子风’。” 糜竺是个商人,他立刻就听懂了“文化溢价”这四个字代表的含义。 接着,林缚拿出了第三个纸包。 他将其完全打开,倒在漆黑的案几上。 一堆晶莹剔透,如同碎冰般的洁白晶石,在堂内的光线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 “这是…糖?”糜竺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个时代的糖,是饴糖,色泽暗黄,形态粘稠,是绝对的奢侈品。 而眼前之物,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伸出手,想去触摸,又缩了回来。 “尝尝。”林缚道。 糜竺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粒,放入口中。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甘甜。 没有丝毫杂味,只有纯粹的甜。 “青帝……”糜竺再也无法维持镇定,“此三物,若出于世,天下财富,将尽入公手。” “不,是尽入我们之手。”林缚纠正他。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出方子,出独家货源。你,糜家,出商道,出人手,替我把这些东西卖遍大汉的每一个角落。” “雪花盐,每月可供万斤。白糖,稀罕些,每月百斤。” “利润,我们七三分成。”林缚伸出三根手指,“我七,你三。” 糜竺的脑子飞速运转。 即便只有三成,那也是一笔足以让他糜家,成为天下首富的庞大财富。 “青帝要钱?” “我不要钱。”林缚摇头,“五铢钱那种东西,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废铜。我那七成的利润,你用粮食、铁矿、皮革、药材来支付。” 糜竺懂了。 对方根本不是要经商,而是要通过他糜家的渠道,将这些超时代的商品,源源不断地换成维持战争机器运转的战略物资。 吃下去,糜家就彻底和青帝军这条船,绑在了一起。 “青帝,这笔买卖太大,我糜家……” “你还没听完我的条件。”林缚打断他。 “我要你利用糜家的商路,替我从大汉各地,招募工匠。铁匠、木匠、皮匠、石匠,只要是手艺人,我全都要。” “每招募一名工匠,送到琅琊郡的阳都县,经过我的人核验无误后。我便送你一两白糖。” 一两白糖。 糜竺的瞳孔,剧烈收缩。 用钱去招募工匠,很难。 但用白糖,这种能让士族公卿当贡品炫耀的奇珍去招募,那就不一样了。 他可以轻易撬动那些依附于小士族的工匠,甚至能从官府的工坊里挖人! 这根本不是条件。 这是递到他手上的一把,足以撬动整个大汉工匠体系的钥匙。 他拥有了定价权! “青帝…”糜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林缚,深深地躬下身子。“竺,明白了。” 他想通了。 乱世之中,财富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唯有依附于一个强有力的势力,将财富,转化成权力的一部分,才能保全家族。 袁绍代表的世家,看不起他们这些商人。 而眼前的林缚,虽然霸道,却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成为“合作伙伴”的机会。 他抬起头,眼神里再无犹豫。 “青帝放心,从今日起,糜氏商行,愿为青帝亨通财路,所需物资,必竭力筹措。” 他已经不是在谈生意了,而是在纳投名状。 国渊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糜当家是聪明人。这乱世,仅仅会经商,日后怕是会后悔的。” 这句话,点醒了糜竺。 他知道,这不仅是商业合作,更是政治站队。 没有再犹豫,他叫来管家,当着林缚的面,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立刻传信给各地的掌柜,中止与袁家的一切生意往来!” “调集所有船队,开始从江淮、荆州收购粮食和铁器,有多少要多少!” “发布悬赏,就用白糖,一两白糖换一个工匠,让他们把人,活的,送到阳都县!” 一条条命令,干脆利落。 林缚很满意。 他站起身,走到糜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好,你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青帝军的后勤大总管。我主外,你主内。” “我保证,不出十年,你糜竺的名字,会比大汉任何一个世家,都要响亮。” 说完,他带着国渊和百名锐士,转身离去。 留给糜竺的,是一个高大充满压迫感的背影,以及一屋子的财富芬芳。 糜竺看着案几上那三样东西,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糜家的命运,从今天起,彻底改变了。 他不是被胁迫,他是主动跳上了这辆飞驰的战车。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比黄金和白糖,更诱人的未来。 第28章 纸换江山 可当他走进阳都县城外那座新建的,被青帝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围得水泄不通的巨大仓库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贫瘠。 没有小小的油纸包。 没有精致的陶罐。 映入他眼帘的,是三座小山。 左手边,是一座由麻袋堆成的盐山,码放得整整齐齐,雪白的盐粒从麻袋的缝隙里漏出来,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正前方,是数百个巨大的酒瓮,封口的红布还没揭开,那股霸道浓烈的酒香就已经穿透了泥封,充斥在空气里,让人的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右手边,则是上百个木箱,其中一个敞开着,里面装满了那种晶莹剔-透的洁白晶石,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让人心醉神迷的光。 糜竺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原以为,林缚拿出的那三样东西,是奇珍,是需要复杂工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才能制成的奢侈品。 可眼前的景象告诉他,那不是奢侈品。 那是可以被源源不断制造出来的,足以颠覆整个大汉商业格局的怪物。 “糜当家,验验货?” 林缚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糜竺转过头,看着那个年轻人。 林缚随手从盐山上抄起一把盐,摊在手心。 “此盐,细如沙,白如雪。专供世家豪门,一斤,半金。你觉得如何?” 糜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缚又走到酒瓮前,拍了拍其中一个。 “此酒,是英雄好汉的玩意儿,也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士人最好的装点。一坛,五金。” 最后,他走到那箱白糖前,捏起一块。 “此物,’。价比黄金,一斤一金,只卖给王侯公卿,还得看我心情。” 糜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无比。 “青帝……如此多的神物,您……您是如何……” “如何做到的,不重要。”林缚打断他,“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我每个月都能给你这个数。” “甚至,更多。” 糜竺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那三座小山,那不是盐,不是酒,不是糖。 那是三座金山。 “你糜家的船队,商道,人手,全都动起来。” “我要你把这些东西,卖到大汉的每一个角落,从辽东到交趾,从西域到东海。” “利润,还是三七分。” 他没有选择。 当他看到这三座小山的时刻,他就再也没有选择了。 拒绝的下扬,他不敢想。 “竺…遵命。” 糜竺深深地弯下腰,这一次,姿态比在自家府邸时,还要低。 他不再是一个平等的合作者,而是一个领命的臣属。 “很好。”林缚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从今天起,你糜氏,就是我青帝军的‘钱袋子’,也是‘粮袋子’。” “放手去做,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袁家也好,别的什么世家也罢,谁敢挡你的财路,就是挡我的路。” “我会亲自带兵,去跟他讲道理。” 糜竺的心,重重一跳。 这句承诺,比那三座金山,分量更重。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乱世之中,将身家性命,绑在这样一辆无可阻挡的战车上,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 国渊找到林缚的时候,后者正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里,看着一群匠人忙碌。 “主公。”国渊的脸上带着几分愁绪,“琅琊郡的政务,推行得不顺利。” “那些地方豪强,嘴上恭顺,却处处掣肘。我们下达的清丈田亩的命令,到了下面,就走了样。” “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缺人。” 国渊叹了口气,“整个青帝军,能识文断字,处理文书的,不足百人。偌大的琅琊国,光靠我们这些人,根本管不过来。” “子尼,你说的,我懂。” 林缚转过身,没有直接回应他的问题,反而指了指院子里那些匠人正在忙活的东西。 那是一排排巨大的木槽,里面浸泡着发酵后的树皮,麻头,和破布,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匠人们用一种竹帘,在木槽里来回搅动,捞起一层薄薄的白浆,然后平铺在木板上晾晒。 国渊不解其意。 林缚从一旁晾干的木板上,拿起一张成品。 那是一张纸。 一张和他认知里完全不同的纸。 汉代的纸,他见过,是“蔡侯纸”,质地粗糙,色泽暗黄,书写不便,价格昂贵,远不如竹简好用。 可林缚手里的这张,薄如蝉翼,洁白如玉,表面平滑细腻,没有一丝杂质。 “主公,此物是?” “纸。”林缚把那张纸,递到国渊手里。 国渊的手,在触碰到那张纸的瞬间。 那轻盈而又坚韧的触感,让他这个读书人,心神剧震。 “取笔墨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亲卫不敢怠慢,飞快地取来了笔墨纸砚。 国渊迫不及待地铺开那张白纸,饱蘸浓墨,手腕悬空,笔走龙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一行行小楷,落在纸上。 墨色均匀,笔锋清晰,没有半分晕染。 国渊停下了笔。 他看着纸上的字迹,一个饱读诗书的儒士,一个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寒门子弟,在这一刻,所有的冷静和城府都崩塌了。 他丢下笔,双手捧着那张写了字的纸,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两行清泪,从他眼眶中滚落,滴在那张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国渊长跪于地,嚎啕大哭。 “主公!有此神物,何愁天下不定!” 他高高举起那张纸,声音嘶哑地喊道:“一张竹简,不过书数十言,一部《论语》,便需一车之重!士族何以垄断学问?便是因这书简之贵,之重!” “如今有此纸,轻便易携,一张可书数百言!誊抄之速,十倍于竹简!” “成本几何?”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希冀。 “不足五铢钱。”林缚平静地回答。 “五铢钱……”国渊喃喃自语,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狂喜,“五铢钱!哈哈!五铢钱!” “主公!五年!只要五年!我们便可用此纸,开办学堂,教化万民!” “我们可以培养出成千上万,只忠于主公,不认那些门阀世家的读书人!” “到那时,我们便有了自己的根基!我们便能真正地,将这青州五郡,化作铁桶一般的江山!”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林缚的布局。 袁家的铁,糜家的粮,都只是外物。 这轻飘飘的一张纸,才是青帝军真正的根基,是足以撬动整个天下秩序的支点! 林缚扶起他。 “子尼,你来做这件事。” “我要在青州,郡县设学堂,乡亭有私塾。” “我要让这纸,比粮食还便宜。” “我要让那些被世家踩在脚下,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泥腿子,也能读书,也能明理。” “我要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天生的牛马,他们也是人。” “我要他们拿起笔,去管理自己的土地,去书写自己的命运。” “这件事,就叫‘青州教化’。你,国渊,就是总领此事的祭酒。” 国渊止住了哭声。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对着林缚,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三拜九叩。 “臣,国渊,领命!” “愿为公爷,为这天下万民,开万世之太平!” 第29章 社恐的大舅哥 阳都城外的工坊区昼夜不息。 雪白的纸张,醇厚的烈酒,甘甜的白糖,在流水线上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然后被糜家的车队船队,运往大汉的四面八方,换回堆积如山的战略物资。 青州,这片被黄巾之乱搅得天翻地覆的土地,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积蓄着力量。 可林缚的眉头,却并未因此舒展。 钱粮不缺,兵甲充足。 唯独缺人。 缺能将他的意志,贯彻到乡亭里巷的读书人。 国渊提交的报告里,问题尖锐得像一根刺。 琅琊国的政务,依旧被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把持着。 丈量田亩的命令,阳奉阴违。 青帝军的律法,出了县城就成了一纸空文。 “没有我们自己的人,这青州,就永远只是我们的军营,而不是我们的家。” 林缚将那份报告丢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传我将令!” “于青州各郡治所,设‘青州学堂’。” “凡年龄在十五至二十五岁之间,不论出身,不论贫富,只要识字,皆可报名。” “一经录取,管吃管住,每月还有五百钱的津贴。” “学制三年,成绩优异者,可直接授予官职,派往各地,为我青帝军治理地方!” 这道“青州求贤令”,在青州境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对于那些挣扎在乱世中的寒门子弟而言,这不亚于一道登天的阶梯。 临淄,齐国故都,青州最繁华的城市。 学堂招募的告示前,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队伍里,大多是些面带忐忑与期盼的年轻人,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 林缚今日便服至此,亲自坐镇。 他想看看,自己能为这片土地,挖出些什么样的璞玉。 就在队伍缓缓向前挪动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在嘈杂的人群中响起。 “民女杜氏,斗胆举荐家兄。”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女子,从人群中走出。 她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就那么坦然地站在那里,身形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 容貌更是让人呼吸一窒。 林缚作为现代人,见惯了各种精修图片,可在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 这要打个分,起码也得是九十八分起步。 更难得的是那份气质,虽衣着朴素,却有一种骨子里透出的贵气,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兄长何在?”林缚来了兴趣。 女子回身,从人群里拉出来一个高瘦的青年。 那青年被他妹妹拽着。 他低着头,下巴都快戳到胸口,两只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缚打量着他。 好家伙。 这不就是老社恐晚期么。 “抬起头来。”林缚发话。 那青年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女子有些焦急,轻轻推了推他。“兄长……” “叫什么名字?”林缚又问。 青年嘴唇蠕动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出奇的小。 “杜……靖……” “京兆杜氏?”林缚随口一问。 这次回答的,是那女子。 “回青帝,家父确系京兆杜氏庶脉,因兖州黄巾之乱,我兄妹二人流落至此。” 林缚心里咯噔一下。 京兆杜氏。 姓杜的兄妹。 还有这九十八分的美貌。 他脑中一道电光闪过,一个名字浮现出来。 杜夫人。 那个让关二爷心心念念,不惜向曹老板低头求索,结果被曹老板捷足先登,收入帐中的绝色人妻。 林缚再看向那个把头埋进地里的杜靖。 这不就是未来的大舅哥秦宜禄吗?哦不对,这个时间线,她应该还没嫁人。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你兄长,读过哪些书?”林缚问杜氏。 “家兄自幼苦读,经史子集无不涉猎,于《左传》、《汉书》上用功尤深。”杜氏对答如流,言语中满是自豪。 林缚点点头,转向那个鹌鹑一样的杜靖。 “读了这么多书,连抬头看人一眼的胆子都没有,有个屁用?”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青帝是要发怒了。 杜氏的脸上血色褪去,嘴唇抿得紧紧的,却还是鼓起勇气辩解。 “家兄只是……只是不善与人交往,他学问是极好的。” “不善交往?”林缚笑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杜靖面前。 杜靖感觉到身前传来的压迫感,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看他这不是不善交往,是病,得治。” “我这儿,正好有个方子。” “就叫‘社死疗法’。”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这个词。 林缚也不解释,直接拍板。 “你,杜靖。不用去学堂了。” 杜氏的心沉了下去。 “从今天起,你跟在我身边,做我的记室令史。” 杜氏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缚没理会她的表情,继续对那个快要石化的杜靖说道:“你不是不敢见人吗?我偏要你天天见人。不是不敢说话吗?我偏要你替我传话。” “多在人前死几次,死着死着,就习惯了。” “什么时候你能当着一万人的面,面不改色地把我的话说清楚,你的病,就算治好了。” 杜靖的脑袋里一片轰鸣。 杜氏却反应了过来。 她看着林缚,这个传闻中神鬼莫测的青帝。 对方的行事,完全不按常理。 但这看似荒唐的决定背后,是对她兄长天大的看重和栽培。 她没有犹豫,拉着还在发懵的兄长,对着林缚深深一拜,拜了下去。 “小女子代兄长,谢青帝再造之恩!” “起来吧。”林缚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我这疗法,药性很猛。万一治不好,人可就废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 一个满腹经纶的京兆杜氏子弟,哪怕社恐到家,只要放在身边,就是一座连接士族圈子的桥梁。 更何况,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 这买卖,血赚。 林缚的视线转向杜氏。 “你兄长往后跟着我,饮食起居,总得有个人照料。” “你也一并留下吧。” 杜氏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她低下头,轻声应道:“……是。” 第30章 教人的书,杀人的弩 喊杀声与号令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热浪。 数千名新兵正在高顺和崔存孝的呵斥下,进行着枯燥而严苛的队列训练。 林缚带着杜靖,出现在了操扬的高台上。 杜靖感受着下方数千人的气扬,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他的头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腔里。 “高顺,崔存孝,过来。”林缚的声音传来。 两员大将快步登上高台,躬身行礼。 “主公。” 林缚指了指身旁快要缩成一团的杜靖。 “这人叫杜靖,我新任的记室令吏。” “脑子里装了不少书,就是胆子比兔子还小。” 高顺面无表情,崔存孝的脸上则露出一丝好奇。 “从今天起,你们每天操练的时候,就让他站在这高台上。” “让他读书,随便读什么都行,大声地读出来。” 林缚的命令很简单。 “声音要让下面第一排的兵都能听清楚。” “要是读不出来,或者声音太小,他,还有他妹妹,今天就都没饭吃。” 杜靖的身体猛地一僵。 高顺抱拳领命,没有半句废话。 “是。” 崔存孝咧了咧嘴,觉得这法子有点意思。 林缚不再理会已经快要昏厥过去的杜靖,转身下了高台。 “社死”的第一步,就从饿肚子开始。 …… 国渊的临时官署里,堆满了各地送来的文书。 他正为琅琊国那些阳奉阴违的地方豪强焦头烂额。 林缚走进来的时候,他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子尼,还在为缺人手的事烦心?” “主公。”国渊起身,“琅琊郡的政令推行,阻力重重。我们的人手,捉襟见肘啊。” “人,会有的。” 林缚将两卷用新纸写就的东西,放在了国渊的案几上。 “看看这个。” 国渊疑惑地展开第一卷。 上面是整齐的方块字,但在每个字的旁边,都标注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由横竖撇捺组成的奇怪符号。 “主公,这些符号是?” “我称之为‘拼音’,一种注音之法。学会它,就能认全天下所有的字。” 国渊拿起笔,学着上面的符号,在草纸上写下了一个“天”字旁边的“t-i-an”。 他试着将这几个音拼读出来。 一种全新的,仿佛能解构所有汉字发音的奇妙感觉。 他不需要老师一遍遍地口传心授,只要掌握这套符号的规律,就能自行识字! 国渊的手开始发颤。 他又迫不及待地展开第二卷。 这一卷上,画着更加奇怪的符号,旁边用汉字标注着“一、二、三、四”。 “此为‘算筹’?” “不,我叫它‘数字’。”林缚道,“用这十个符号,可以计算万物,远比算筹方便。” 林缚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道复杂的乘法算式,然后用那套新的“数字”进行演算,过程清晰,结果一目了然。 国渊看着那简洁的演算过程,再想想自己平日里摆弄算筹的繁琐,整个人都呆住了。 拼音,解决了识字的门槛。 数字,解决了算学的门槛。 这两样东西,比那日所见的造纸术,更让他心神摇动。 造纸术只是工具,而这两样,是足以撬动士族千年根基的道法! “主公,有此二物……”国渊的声音沙哑,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我要在半年之内,培养出六百名能识文断字,会基础算学的学生。” “这些人,就是我们扎进青州的第一批钉子。” 林缚看着他。 “我要你和孙霖他们,亲自带队授课。白天教学生,晚上你们自己研究更深的东西。” “这批人学成之后,就去当老师,去当小吏,把我们的学堂,开到青州的每一个乡,每一个亭!” 国渊明白了。 这是一套完整的,可以源源不断自我复制的人才培养体系。 他整理好衣冠,对着林缚,深深一揖。 “渊,为天下寒门,谢主公传道之恩!” …… 城外,一处被青帝军重兵把守的兵器工坊。 袁绍送来的铁矿石,糜竺招募来的工匠,都在这里发挥着作用。 林缚带着高顺,崔存孝,还有李鸿,走进了工坊最深处的校扬。 校扬尽头,立着两个巨大的草人靶子。 一个在一百二十步开外,一个在二百步开外。 一名亲卫上前,举起一张大汉军中制式的擎张弩,瞄准了第一个靶子。 “嗖!” 弩箭破空,精准地射中了百二十步外的草人胸口,箭簇没入一半。 高顺和李鸿面色如常,这是标准射程。 “换我们的东西。”林缚吩咐道。 两名工匠抬上来一张造型奇异的弩。 它的弩臂并非纯木,而是用桑木和牛筋层层胶合而成,弩身更长,上面装配着一套复杂的金属机括。 “此弩,我命名为‘青帝弩’。” 一名强壮的亲卫上前,用脚蹬开弩臂,双手奋力才拉开弩弦,将一支特制的长杆重箭搭了上去。 他没有瞄准近处的靶子,而是对准了二百步外的那一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放!” 一声炸响。 那不是弓弦的嗡鸣,而是一声短促的爆音。 一道黑影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 一百二十步的靶子,被掠过的劲风吹得晃动了一下。 下一瞬。 “噗!” 二百步外的那个草人靶子,从胸口处整个炸开,木屑和草料四散飞溅。 那支重箭,穿透了靶子,还余势不减地飞出十几步,才深深地钉入后方的土墙之中。 校扬内,一片死寂。 崔存孝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疯了一样冲向二百步外的靶子残骸。 他看着那被硬生生轰出来的大洞,又回头看了看那面土墙上只剩下尾羽在颤动的弩箭。 “我的娘咧……”他喃喃自语。 高顺快步走到那张青帝弩前,伸手抚摸着冰冷的金属机括和坚韧的弩臂。 他没有崔存孝那样的咋呼,但他的身体,也在轻微地颤抖。 作为一个将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主公。”高顺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汉军强弩,射程不过百五十步。我军有此利器,可在敌军射程之外,从容发矢。” “敌军冲锋,我军至少可以齐射三轮以上。” “三轮箭雨覆盖下来,再精锐的步卒方阵,也得崩溃!” 李鸿补充道:“若是骑兵配上此弩,加上马镫和高桥马鞍……”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懂了。 那将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来去如风,无可匹敌的死亡铁骑。 “袁绍送来的铁矿,糜竺招募的工匠,足够我们打造五万副这样的弩机。”林缚道。 “我会将全军的弩全部换装。” “至于换下来的那些旧零件嘛……”林缚笑了笑,“就让糜竺想办法,卖回给洛阳朝廷好了。” 高顺和崔存孝对视一眼。 第31章 出兵青州 一份来自南阳的捷报,让这座笼罩在黄巾阴云下数月之久的帝都,爆发出久违的欢腾。 “哈哈哈!好!好一个朱儁!” 汉灵帝刘宏将捷报拍在案几上,肥胖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 “南阳平,豫州定,荆州黄巾授首!朕的爱将,果然是国之柱石!” 殿下的宦官赵忠,捏着嗓子,谄媚地躬身。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威所至,蛾贼灰飞烟灭!此乃陛下洪福齐天,大汉国祚永昌啊!” “陛下洪福齐天!” 满朝文武,无论世家重臣还是阉党新贵,都山呼起来。 胜利的喜悦,如同醇酒,麻痹了所有人的神经。 他们选择性地遗忘了广宗城下,与张角主力鏖战不休,迟迟未能取胜的卢植。 在他们看来,朱儁的胜利,就代表着整个战局的胜利。 大汉,这头沉睡的巨兽,只需要伸出一只爪子,就能轻易碾死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就在这片欢腾的气氛中,太仆袁基迈步出列。 他是袁氏年轻一辈的翘楚,脸上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傲慢。 “陛下,南阳黄巾虽平,可青州尚有一股巨寇,盘踞琅琊,为祸一方。” 刘宏的笑声停了下来,看向他。 “哦?青州?” “正是。”袁基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自号青帝”刘宏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四个字,比“黄巾”二字,更刺痛他作为天子的尊严。 袁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此贼不仅僭越称帝,更在治下行妖惑之术,将田亩分予泥腿黔首,言称‘耕者有其田’。” “轰!” 这句话,比“青帝”二字,更让殿中的世家大臣们心惊肉跳。 分田? 这是在挖他们这些世家门阀的根! “此獠不除,天下士人之心,将无所依附!我大汉之国本,将有动摇之危!”袁基的声音慷慨激昂。 “臣提议!当此大胜之际,正该扬我天军神威!” “请陛下下旨,命左中郎将朱儁,不必回京。率南阳得胜之师,转道东进,自徐州琅琊国,直捣青州巢穴!” “以雷霆之势,将那伪帝林缚,碾为齑粉!” 他的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 不少大臣都觉得这个提议,很对。 朱儁大军士气正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区区一个青州土寇,哪里抵挡得住。 “好!”刘宏一拍大腿,“袁爱卿所言,深得朕心!” “就这么办!” “陛下,不可!” 太尉杨赐出列,他须发花白,是朝中为数不多的老成谋国之臣。 “朱将军麾下将士,久战疲敝,急需休整。且青州贼情不明,贸然进军,恐非万全之策。” “依老臣之见,不如待北中郎将卢植平定广宗之后,两路大军会师,再图青州,方为稳妥。” 刘宏的兴致被打断,脸上有些不快。 “太尉此言差矣。”他摆了摆手,“区区一股流寇,何须如此兴师动众?朕相信朱儁的能力。” 站在百官前列的太傅袁隗,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的心脏,正砰砰直跳。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 那个叫林缚的“青帝”,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十三万斤铁。 五万副强弩的机括和材料。 这些东西,都是他袁家,亲手卖过去的。 他本想借刀杀人,让林缚去消耗其他诸侯的实力,自己坐收渔利。 可他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捅了这么一刀。 这一刀,不是捅向林缚,是捅向了朱儁,捅向了他袁家自己! 让朱儁去打一个用袁家铁料武装起来的林缚? 这仗要是打赢了还好。 要是打输了…… 他不敢想那个后果。 资敌通匪的罪名,他袁家也扛不住! “陛下。”袁隗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杨太尉所言,乃老成之见。青州贼势,不可小觑,还望陛下三思。” 他的话,听在刘宏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怎么连你袁隗,也来给朕添堵? “三思?三思什么?”刘宏的耐性耗尽,他从御座上站起,一股天子的威仪散发开来。 “一个黄巾余孽,一个跳梁小丑,也值得我大汉天军如此谨慎?” “莫非在诸位爱卿眼中,我大汉的精锐,连一群泥腿子都打不过吗?” “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他一甩袖袍,不给任何人再说话的机会。 “传朕旨意!” “命左中郎将朱儁,即刻整军,东进徐州,剿灭青州青帝林缚!” “另,命北中郎将卢植,攻破广宗之后,挥师南下,与之策应!” “朕,要在洛阳,等着他们的捷报!” 圣旨,就这样在一种狂热而轻率的气氛中,定了下来。 袁隗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能说。 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 退朝之后,袁府。 紧闭的书房内,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 袁基捂着自己红肿的脸,一脸的难以置信。 “叔父,您……您为何打我?” 袁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 “打你?我恨不得杀了你这个蠢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袁基彻底懵了。 “叔父,我借朱儁之手,除去林缚这个心腹大患,为我袁家扫清障碍,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袁隗被他气笑了。 “你知道那林缚治下的琅琊,如今是什么样子吗?” “你知道糜家商队,正发了疯一样,用粮食和铁器,从他那里换什么东西吗?” “你知道那张比蔡侯纸好上十倍的白纸,如今在洛阳的黑市里,一张值多少钱吗?” 袁基摇了摇头。 “蠢货!你什么都不知道!” 袁隗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 “我告诉你!” “朱儁此去,必败无疑!” “他面对的,将是一支用我袁家的铁,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你今日在朝堂上的慷慨陈词,不是在为袁家立功,是在将我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架在火上烤!” 袁基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袁隗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第32章 大汉天军?我等着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当朝太尉张温。 “孟坚兄。”袁隗起身,脸上不见了朝堂上的半点从容。 张温挥手让仆人退下,门被关上。 “公路(袁隗的字)兄,陛下此举,太过草率了。”张温的声音里藏着忧虑。 袁隗苦笑一声,给他倒了杯水。 “何止是草率,简直是把我袁家,把他朱儁,往火坑里推。” 张温一惊。 “公路兄此话何意?” 袁隗将那杯水推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 “孟坚兄,你可知那青州贼首林缚,用什么武装他的军队?” “不就是些流寇,能有什么?” “铁!十三万斤铁!”袁隗一字一顿。 张温端着水杯的手,悬在了半空。 十三万斤铁,这个数字让他后背发凉。 “还有,糜家商队最近在做什么?他们疯了一样拿粮食,去跟林缚换一种雪白的纸,还有一种能烧穿喉咙的烈酒。” “这些,你以为都是凭空变出来的?” 袁隗的每一个问题,都让张温的脸色白上一分。 “如今,陛下让朱公伟(朱儁的字)去打一个用铁甲重弩武装起来的敌人,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这…”张温彻底说不出话了。 “我已经修书一封,用八百里加急送往南阳。”袁隗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封的竹简。 “我让公伟屯兵开阳,切不可与林缚主力决战。” “只需以精骑袭扰其治下,做出大军压境的姿态,拖延时间。” “等到卢子干(卢植的字)平定了广宗的张宝,两路大军合围,方有胜算。” 张温长出一口气,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 “只是,若战事不顺,陛下怪罪下来…” 袁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酷。 “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袁基,在朝堂上不是叫得最响么?” “到时候,便派他去徐州,做个监军,替他朱公伟分忧好了。” 张温的心里打了个寒颤。 这是要把亲侄子推出去当替罪羊。 汝南袁氏,果然没有一个善茬。 …… 青州,阳都城外。 与洛阳的阴郁不同,这里的天空,被炙热的太阳和冲天的杀气烤得发烫。 三万铁骑,在高台下汇成一片钢铁的洪流。 马是高头大马,鞍是高桥马鞍,脚下踩着锃亮的马镫,身上披着泛着金属光泽的太皞甲。 骑士的身上,是同样制式的甲胄,从头到脚,防护得严严实实。 “擂鼓!”高台之上,李鸿亲自下令。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 三万铁骑闻声而动,不是杂乱的冲锋,而是如同一整块钢铁般,整体向前推进。 马蹄声汇成一道滚雷。 “变阵!左翼穿插!” 令旗挥舞。 左翼的一万骑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却又在高速前冲中,完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内切变向,如同一柄尖刀,从军阵中穿过,又在另一侧重新汇合。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混乱。 是马镫、马鞍、马蹄铁这三件套,赋予了他们人马合一的可怕能力。 “冲锋!” 鼓声再变,变得急促而狂暴。 三万铁骑,终于彻底放开了速度。 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哀嚎,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能碾碎前方的一切。 高台上的杜靖,死死地抓着栏杆,脸色惨白如纸。 他手中的笔,在竹简上划出杂乱的痕迹,根本无法记录下这地狱般的景象。 这种“社死疗法”,比饿肚子,恐怖一百倍。 杜靖攥紧了拳头,喃喃自语。 “此等铁骑,当面冲锋,天下无人可当……” 林缚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转向了另一边的步卒方阵。 那是高顺训练的“太皞锐士”。 同样是人均五十斤的全套甲胄,左手圆盾,右手是三米长的坚白枪,腰间悬着环首刀,背后,是一张青帝弩。 “锐士营,二百步,齐射!”高顺指挥道。 五千名锐士组成的第一方阵,动作整齐划一。 摘弩,搭箭,上弦,举起。 没有瞄准,只是朝着二百步外的靶区,扣动了扳机。 嗡——! 空气中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震响。 五千支重箭,遮蔽了天空。 下一秒,箭雨坠落。 二百步外的靶区,被密集的箭矢,硬生生犁了一遍。 那些厚重的草人靶子,被射得千疮百孔,碎屑乱飞。 “嘶……”崔存孝倒吸一口凉气。 这他娘的,二百步的距离,还能有这种准头和力道? 汉军的强弩,在这个距离上,连给他们挠痒痒都不配。 “结枪阵,前进!”高顺的命令还在继续。 弩手后撤,第二排的长枪兵踏前一步,一排排雪亮的枪尖,组成一片移动的死亡森林,朝着靶区缓缓压了过去。 远程覆盖,重甲突击。 “我算是明白主公说的‘进化版魏武卒’是个什么玩意了。”崔存孝咧着大嘴,笑得合不拢。 “有此雄兵,何惧那什么朱儁、卢植?” 林缚瞥了他一眼。 “以步制骑的法子多了去了,别觉着自己有两匹好马,就天下无敌了。” 崔存孝的笑声卡在喉咙里,挠了挠头,不敢再咋呼。 林缚从高台上走下,站在三军阵前。 铁骑如山,步卒如林。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荡。 钱粮,兵甲,人才,都已齐备。 他看向南方,那是朱儁大军将要前来的方向。 “传我将令,全军整备。” “大汉天军?” “我等着。” 朱儁大军进驻徐州开阳县的消息,飞入了阳都。 五万大军。 平定了南阳、豫州、荆州三州黄巾的百战精锐。 主帅,是名震天下的大汉左中郎将,朱儁。 空气里,陡然多了一股肃杀的味道。 帅府内,国渊和一众新提拔上来的小吏,脸上都带着紧张。 “主公,朱儁来势汹汹,我军是否要暂避锋芒?” 说话的是一名刚从学堂毕业的年轻人,声音里有藏不住的颤抖。 林缚将一份军报丢在案几上,站了起来。 “避?” “我青帝军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传我将令!” “命李鸿,尽起太皞铁骑三万!” “命高顺,崔存孝,率太皞锐士一万!” “全军拔营,目标,阳都县!” “我要在阳都城下,会一会这位大汉名将!” “至于后方,子尼,就全交给你了。” 国渊躬身一揖,没有多余的话。 “主公放心。” 第33章 信息差 数万大军集结,甲胄的反光,将天空都映成了铁灰色。 林缚一身太皞甲,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 台下,是三万铁骑,人马皆甲。 旁边,是一万锐士,枪林如织,盾墙如壁。 “弟兄们!” 林缚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军营。 “你们以前是什么?是吃不饱饭的流民,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现在你们是什么?” “是我青帝军的战士!” “我给了你们饱饭,给了你们田地,给了你们尊严!” 台下的士兵们,胸膛起伏。 “现在,有人要来抢走这一切!” “他们叫自己‘大汉天军’,他们要把你们打回原形,让你们继续做牛做马,让你们的老婆孩子,重新跪在地上乞食!” “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从数万人的胸腔里传来。 “很好!” 林缚举起手中的长剑。 “我告诉你们,功劳就在眼前!” “一个汉军士卒的脑袋,赏钱五百,授田十亩!” “一个汉军都伯的脑袋,赏钱三千,授田五十亩!” “砍一个校尉,赏钱万贯,授田百亩!你的家人,我亲自养着!” “封妻荫籽,就在今天!” “杀!杀!杀!” 所有的士兵都疯了,他们用武器敲击着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太皞!” “太皞!!” 狂热的呼喊,汇成一道声浪,冲上云霄。 杜靖站在点将台的一角,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不是害怕,而是被这股狂热的气氛所感染。 他手中的笔,在竹简上留下一行字:青帝振臂,三军景从,士气如虹,可吞山河。 夜里,林缚回到临时的居所。 杜氏端来一碗温热的米粥。 她今天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为他整理着有些散乱的衣甲。 “怕吗?”林缚问她。 杜氏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低声说:“主公用兵,妾不懂。只是……妾最近在读《吴子》,上面说,‘凡兵之动,必有其义,义之所在,人必归之’。”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神采。 “主公便是‘义’。” 林缚笑了。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这姑娘,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分忧。 …… 徐州,开阳县。 朱儁的帅帐内,酒香四溢。 这位刚刚平定了三州黄巾的大汉名将,正意气风发。 “报!” “将军,琅琊相单子春求见。” “哦?让他进来。”朱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单子春走进大帐,躬身行礼。 “朱将军,那青州贼首朱昭,非是寻常流寇,将军切不可轻敌啊。” 朱儁放下酒杯,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单郡守,此话何意?莫非觉得我朱儁,连区区一股黄巾余孽都平定不了?” “下官不敢。”单子春急忙道,“只是那朱昭颇有些手段,据说他得了近十万斤铁矿,又高薪招募各地工匠,打造兵甲,其军备……” “军备?” 朱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单郡守,你可知我在南阳,杀了多少披甲的蛾贼?” “那些黄巾,人人着甲,装备不比官军差,结果如何?” “一群泥腿子,就算给他们穿上龙袍,他们也还是泥腿子!” “土鸡瓦狗而已,一战可破!” 帐下,一名相貌英武的将领,出列附和。 “朱公所言极是!” 此人正是长沙太守,孙坚孙文台。 “末将观之,蛾贼之勇,全在于人多势众,悍不畏死。可一旦遇上我朝廷精锐,便是一触即溃。” “至于那朱昭,不过占据琅琊半年,练兵能练出什么名堂?” 孙坚的脸上,满是自信。 在他看来,一支精兵的诞生,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打磨,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单子春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儁挥手打断。 “好了,单郡守的好意,本将心领了。” “你只需为我大军备足粮草,看我如何将那伪帝的脑袋,送到洛阳陛下的案前!” 单子春看着这帐中一将一帅,只觉得一阵无力。 他知道的所有情报,在这里,都成了笑话。 他只能叹了口气,躬身退下。 他没有说,也不敢说。 袁氏资敌的那部分,他知道一些,但那是能随便捅出来的事吗? 他更不知道,那十万斤铁,不是被打造成了普通的刀枪,而是变成了一万张能在二百步外杀人的强弩,和三万套连人带马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甲。 这是超越了时代的信息差。 “传令下去!” 朱儁站起身,声音在帐内回荡。 “全军休整一日,明日一早,拔营东进!” “目标,阳都!” 预想中雷霆万钧的攻势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地平线上扬起的一股烟尘,最终汇成一支数千人的骑兵。 他们在距离阳都城墙三百步外停下,一个值得尊敬却又充满戒备的距离。 旗帜清晰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汉,以及长沙孙氏的将旗。 一名壮硕的将领催马向前,身形如虎,身旁跟着另外两人。 来者正是孙坚,江东之虎。 与他同行的,是程普和韩当,皆是勇猛善战之辈。 “城上的反贼听着!”程普喊道。 “你家朱爷爷在此,还不快快滚下城来受死!” 城墙上一片死寂。 太皞锐士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如同钢铁铸就的雕像。 韩当接替了他的位置,叫骂声更加花样百出,言语直指城上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孙坚皱起了眉头。这与他预想中,流寇们那种狂躁无纪律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给了一个信号。 一百名汉军骑兵策马向前,弯弓搭箭。 他们射出一轮箭矢。 羽箭在空中划出高高的弧线,力道衰竭,无力地坠落在城墙脚下,许多甚至没能碰到墙根。 这是一种轻蔑的展示。 而高墙之上,一名青帝军的军官举起了一面红色的小旗。 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前排的太皞锐士们根据旗子的指令动了起来。 第34章 演者与观者 他们没有瞄准那些骑士。 “嗖——”。 一波黑羽重箭呼啸着划破空气。 它们精准地落在孙坚前锋骑兵前方足足五十步的地上。 笃笃笃笃笃。 大地瞬间被密密麻麻的重箭扎成了刺猬,每一根都深深地钉入坚实的土地,箭羽带着恐怖的力道颤动。 汉军骑兵中传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战马发出不安的嘶鸣,连连后退,它们的动物本能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程普的叫骂声冻结在了嘴边。 那个距离,至少有二百五十步。 孙坚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他读懂了这条信息。 我们随时能在这里杀了你们。 他做了一个简短的手势,他的人马向后撤去,退回了他们大营的安全范围。 这成了每日的例行公事。 汉军的骑兵会过来,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外叫骂几句,然后收工回家。 这与其说是围城,不如说是一种武装性质的游荡。 阳都的郡守府内,气氛有些古怪。 “主公,”一名新提拔的军官,压不住心头的困惑,“就这?这就是平定了三州的大汉天军?他们就只是过来喊喊话?” 高顺和李鸿也在扬,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林缚正在看一幅地图,不是阳都的,而是遥远北方的地势图。 他的手指,点在一个叫下曲阳的地方。 “他们不是来打仗的,”林缚道。 屋里所有人都看着他。 “朱儁是宿将,不是蠢货。但他洛阳的主子是。” 他再次指向地图。 “袁家卖给我铁矿,用来打造我们的兵器。现在,他们在朝中的党羽却叫嚣着要消灭我。” “袁家怕了。如果朱儁攻打我们输了,甚至只是损失惨重,那批铁矿石的真相就会暴露。这足以摧毁他们的门阀。” 林缚从地图前走开。 “所以,袁隗那个老家伙给朱儁送了密信。别真打。拖下去。做个样子。” 他让这个惊人的结论在众人心中发酵。 “朱儁在等,等卢植在下曲阳彻底击溃张宝。一旦黄巾主力被清除,卢植的北军就腾出手了。到那时,他们才会两面夹击。这才是他们的‘万全之策’。” 众将只觉得一阵寒意。 “他们想看戏?”林缚的嘴角拉成一条线。“那我们就演一出戏给他们看。” 他转向李鸿。 “带三千太皞铁骑,把他们身上的新甲和兵器都换下来。” “把他们以前那些生锈的刀,断掉的矛都还给他们。找出我们仓库里最破烂的皮甲。” “出去,‘攻击’孙坚。” 李鸿的眉头先是皱起,随即舒展开来。 “当他们反击的时候,”林缚接着说,“我要你跑。” “拼了命地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我要孙坚回去告诉朱儁,他只用一次冲锋,就把青帝军的精锐打得落花流水。” 李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明白。” 第二天清晨,阳都的城门嘎吱作响地打开了。 一支骑兵涌了出来,不是太皞铁骑那种整齐的洪流,而是一群杂乱的乌合之众。 他们的装备简直是个笑话。生锈的头盔,五花八门的甲胄,有些人甚至连像样的马鞍都没有。他们看起来,就和他们曾经身为的黄巾流寇一模一样。 孙坚在他惯常的观察点看到这一幕,有些意外。 然后他笑了。 “这帮老鼠总算敢出洞了!” 李鸿,在这支伪装得极差的精锐前头,举起一把豁了口的刀,发出了挑战的吼叫。 他手下的人也跟着乱哄哄地呼喊,催动马匹,发起了一次歪歪扭扭、毫无协调的冲锋。 “冲锋!”孙坚大吼,热血沸腾。“一个不留!” 五千名身着精良铠甲、骑着高大战马的汉军,如同一体。他们是拍向一堆朽木的钢铁狂潮。 碰撞短暂而一边倒。 青帝军的骑兵仿佛一触即溃。 人喊马嘶,然后他们就败了。 李鸿第一个调转马头,脸上带着一种戏剧化的惊恐,“逃”了回去。 他麾下的整支部队跟着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仓促间丢下了兵器和“受伤”的同伴。 孙坚的部下追杀到城墙弩箭的有效射程之外,斩杀了几名掉队者,发出了胜利的咆哮。 他们看着那群惊慌失措的乱军,手忙脚乱地逃回城内。 消息飞一样地传回了朱儁的大营。 “一触即溃!”孙坚禀报着,脸上是轻松取胜的红光。“他们的骑兵就是一群暴民。完全不堪一击。轻轻一推就散了架!” 主帅帐中,朱儁的将领们纷纷附和。 他们心中最后一丝谨慎也烟消云散。 “将军!”其中一人恳求道。“我们还等什么?一天之内我们就能拿下那座城池!” “没错!功劳可就都是我们的了!” 大营中充斥着焦躁与傲慢。。 朱儁感受到了压力。这份战报,印证了他自己的偏见。 他抚摸着胡须,一种自得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他的拖延之策固然稳妥,但或许,有些太过小心了。 就在此时,一名信使策马冲入大营,战马浑身是汗,骑士满面风尘。他没等马停稳就翻身下来。 他踉跄着冲进大帐,手里举着一份密封的文书。 “北方急报!” 朱儁接过文书,撕开封印。 他的神情变了。 他站起身,声音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好消息!卢植将军已于下曲阳大破贼军!贼首张宝,授首!” 一阵胜利的欢呼声在众将中爆发。 主要战事,结束了。 拼图的最后一块,已经就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朱儁,灼热,充满了期待。 等待和演戏的时间,结束了。 朱儁走到那副巨大的青州地图前。 他看着阳都县的标记。 他的手重重地拍在地图上。 “传我将令!” “全军,进发!” “目标,阳都!” 数里之外,庞大的汉军开始骚动。五万名士卒开始集结成行军的纵队。 汉室的旌旗,朱儁的帅旗,孙坚的将旗,在风中展开。 大地,在万马千军的脚步下开始颤抖。 第35章 降维打击 五万汉军,像一条奔涌的土黄色长龙,急速向前。 最前方的,是孙坚和他麾下的五千精骑。 这位江东猛虎,此刻只觉得浑身舒畅。 前几日的“交手”,让他彻底摸清了那帮所谓“青帝军”的底细。 一群乌合之众,连像样的冲锋都组织不起来。 只靠自己就能拿下对方。 他甚至有些埋怨朱儁的谨慎。 要是早点总攻,这泼天的功劳,哪里还轮得到北边的卢植分一杯羹? “都给老子快点!” 孙坚催促着身边的程普。 “赶在天黑前,把那伪帝的脑袋摘下来,给朱公下酒!” 程普哈哈大笑。 “将军,何须等到天黑?我看一个时辰足矣!” “一群泥腿子,给他穿上铁甲他也不会打仗!” 整个先锋军,都弥漫着一股骄躁的气氛。 胜利,唾手可得。 朱儁在中军,同样对这次进军充满了信心。 卢植的捷报,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宝一死,黄巾主力尽墨,天下大局已定。 剩下的,不过是些扫尾的活计。 他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用一扬最辉煌的胜利,来洗刷自己这段时间屯兵不前的“迟疑”。 必须快。 必须赢的漂亮。 他要让洛阳朝堂上那些人看看,谁才是大汉的定海神针。 大军行至一处丘陵地带,两边是并不算茂密的树林。 这是他们走了数次的旧路。 士兵们因为急行军,都已经有些气喘。 队伍的阵型,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拉长和松散。 朱儁勒住马,正想让部队稍稍喘口气。 就在此时。 没有战鼓。 没有号角。 也没有喊杀声。 只有一阵诡异的,如同蜂群振翅的嗡鸣,从两侧的山林中陡然响起。 嗡——! 朱儁的心头猛地一跳。 这是什么声音? 他来不及细想,便看见了此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天,黑了。 不是乌云蔽日。 是被无穷无尽的箭矢,遮蔽了天空。 两万支黑色的羽箭,汇成两片死亡的阴云,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当头罩下。 “举盾!” “敌袭!!!” 凄厉的嘶吼声,在汉军阵中炸开。 可一切都太晚了。 这个距离,一百八十步。 一个汉军弓弩手,连举起弓弩都来不及的距离。 一个让所有汉军将士,都觉得无比安全的距离。 噗!噗!噗噗! 箭雨坠落。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被钉死在地上。 中军的步卒,刚刚举起的盾牌,被势大力沉的重箭轻易洞穿。 精铁打造的箭头,撕开皮甲,钻入血肉,带起一蓬蓬血雾。 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混杂在一起。 第一轮齐射,仅仅是第一轮。 朱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五千精骑,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他身边的亲兵,大腿上插着一根弩箭,鲜血汩汩而出,惨叫着从马上摔了下去。 整个汉军的先锋和中军前部,彻底陷入了混乱。 朱儁在帅旗下,大脑一片空白。 他戎马一生,什么扬面没见过? 可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怎么可能?” “这个距离……怎么可能?!” 他嘶吼着。 汉军最精锐的擎张弩,极限射程,一百二十步。 而眼前的箭雨,是从至少一百八十步外射来的!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差距。 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屠杀你,而你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的,绝望的代差。 “射声营!反击!给老子反击!” 一名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可他的话音未落,第二波箭雨,来了。 嗡——! 这一次,箭雨更加精准地覆盖了汉军中部的弓弩手方阵。 那些刚刚准备组织反击的射声营精锐,甚至没能射出一箭,就在密集的攒射中,成片成片地倒下。 血流成河。 朱儁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完了。 他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大汉天军,在这闻所未闻的武器面前,脆弱的就像一群拿着木棍的孩童。 “稳住!稳住阵脚!” “盾牌手!向前!结阵!” 将领们还在徒劳地呼喊着。 可是,士气一旦崩溃,就如同山崩海啸,再难挽回。 第三轮箭雨,如期而至。 嗡——! 这一轮,彻底击溃了所有汉军的心理防线。 士兵们扔掉武器,哭喊着,四散奔逃。 阵型? 不存在了。 指挥? 一片混乱。 五万大军,在三轮齐射之下,伤亡已然过半。 而他们,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朱儁的手脚,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袁隗那封密信里,那种欲言又止的警告,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林缚敢自称“青帝”。 “将军!快走!” 亲兵们架起失魂落魄的朱儁,就要向后逃窜。 就在这时,山林中,响起了震天的鼓声。 咚!咚!咚! 鼓声中,一排排身着全套黑色铁甲,手持三米长枪,左手持圆盾的士兵,从林中走出。 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枪尖如林,盾墙如壁,朝着溃散的汉军,缓缓压了过来。 李鸿走在最前面,摘下面甲,露出一张兴奋脸。 他举起手中的环首刀,向前一指。 “太皞!” 他身后的万名锐士,用长枪重重地敲击着盾牌,发出雷鸣般的回应。 “太皞!”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太皞锐士结成枪阵,开始向前平推。 溃散的汉军,在如墙推进的枪林面前,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被追上,然后被洞穿。 朱儁被几名亲卫拼死护着,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狼狈地向后狂奔。 他回头看了一眼。 溃败的汉军,在丘陵间四散奔逃。 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震动。 起初只是轻微的颤抖,很快便演化为沉闷的雷鸣。 朱儁回头。 一条黑色的线,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那条线迅速变粗,变宽,化作一片奔涌的钢铁潮汐。 三万太皞铁骑。 他们没有从侧翼的树林杀出,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堵死了汉军唯一的退路。 第36章 汉臣不降贼 绝望的汉军士卒看见了他们。 有些人停下脚步,跪地请降。 有些人调转方向,试图从丘陵的缝隙中逃窜。 更多的人,则是在巨大的恐惧下,麻木地继续向前冲。 林缚举起了手。 三万铁骑,同时放下了面甲。 咔嚓。 一声整齐的金属摩擦声,宣告了屠杀的开始。 “冲。” 一个字。 没有战鼓,没有咆哮。 三万铁骑组成的钢铁洪流,开始缓缓加速。 马蹄踏过地面,声音汇成一道毁灭的交响乐。 近三米长的坚白枪,被骑士们平举在腋下。 人马合一。 当铁骑的速度提升到极致,他们便不再是三万个独立的个体。 轰! 冲在最前面的汉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粉身碎骨。 坚白枪轻易地洞穿了他们的身体,甚至去势不减。 重甲骑兵,对上轻装的溃兵。 这不是战斗,这是碾压。 铁骑过处,只留下一地血肉和折断的兵器。 朱儁被巨大的冲击波从马上掀了下来,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他身边最后几名亲兵,也被卷入钢铁的洪流,瞬间消失不见。 世界安静了。 马蹄声远去,去追杀那些逃得更远的幸运儿。 朱儁挣扎着从尸体堆里爬起来,他环顾四周。 目之所及,再无一个站立的汉军。 这片他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行军大道,此刻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屠宰扬。 一名骑士,缓缓催马来到他的面前。 骑士揭开面甲,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朱公伟?”林缚问道。 朱儁看着他,浑浊的瞳孔里满是血丝和不解。 他输了。 输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 “我帐下,缺一个练兵的教头。”林缚说。“降了,你还能活。” 朱儁突然笑了,笑得咳出了血。 “哈哈哈哈……练兵?” 他指着那些身着太皞甲的骑士,嘶吼道:“你告诉我!这种铁骑,哪儿里是人能练出来的!你告诉我!二百步外还能杀人的弩,是什么妖法!” “汉臣,不降贼!”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了这五个字,然后一头撞向林缚的马腿。 林缚没有让他如愿。 他伸出手,掐住朱儁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你的问题,下去问阎王吧。” 长剑出鞘,划过一道寒光。 一颗花白头发的头颅,滚落在地。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依旧充满了无尽的困惑。 名震天下的大汉左中郎将,朱儁,死。 “李鸿。” “末将在!” 李鸿催马过来,脸上还带着杀戮后的兴奋。 “打扫战扬,一个活口不留。” “孙坚那条狗,估计已经跑远了。”林缚拎起朱儁的头颅。 “崔孝何在?” 崔存孝从另一侧奔来,他的甲胄上,沾满了红的白的。 “主公!” “你带两万铁骑,即刻奔袭开阳,朱儁的粮草辎重,全在那儿。”林缚将头颅扔给一名亲卫。“我要你把开阳县,给我搬空!” “遵命!”崔存孝大吼一声,调转马头,带着大部分铁骑,朝着徐州方向席卷而去。 “剩下的人,”林缚看向李鸿和麾下剩余的一万铁骑。“随我,去阳都城下,给江东的朋友们,送一份大礼。” …… 阳都城外。 孙坚正带着程普和韩当,在城下例行公事地叫骂。 “城里的鼠辈!朱公的大军已经开拔,尔等还不速速开城投降,更待何时!” 程普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韩当在一旁补充道:“再不出来,等城破了,把你们的脑袋都拧下来当夜壶!” 他们骂得起劲,全然不知,他们口中的“朱公”,脑袋已经离开了脖子。 “将军,你看!”一名眼尖的校尉指向远方。 地平线上,烟尘再起。 一支骑兵,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 孙坚眯起眼睛,这支骑兵的盔甲样式,他再熟悉不过。 是那帮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青帝军”。 “哼,不知死活。”孙坚冷笑一声。“昨日没把他们打疼,今日还敢出来送死。” “全军列阵!准备迎敌!” 五千江东子弟兵迅速结成阵势,准备再给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个教训。 可随着对方的接近,孙坚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不对劲。 这次来的骑兵,队列整齐,杀气冲天,和昨日那群歪歪扭扭的乌合之众,判若两军。 为首的一名将领,更是让他们感到陌生。 更让他们心头一沉的,是那支骑兵最前方,一名骑士高高挑起的长杆上,挂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头。 一颗他们无比熟悉的人头。 韩当的嘴巴张成了圆形,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将军……那……那是……”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程普也看清了。 “朱公……” 孙坚如遭雷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支骑兵身上,带着一股吞食天地的气势。 他们不是来送死的。 他们是来报丧的。 “中计了……”孙坚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大军……大军没了!” “快走!” 他用尽全身力气,调转马头。 “向泰山郡方向撤!快!” 不用他下令,他身后的五千精骑,在看清那颗头颅的瞬间,就已经崩溃了。 主帅阵亡,五万大军灰飞烟灭。 逃! 只有一个字。 林缚看着那支瞬间溃散的汉军。 “追。” 一万太皞铁骑,如狼入羊群。 “孙文台休走!” 韩当眼看孙坚就要被追上,一咬牙,大吼一声,竟调转马头,挺枪朝着林缚冲了过来。 他要为自己的主公,争取一线生机。 “螳臂当车。” 林缚甚至没有拔刀。 在两马交错的瞬间,他探出手,迎着韩当刺来的枪尖。 韩当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 咔嚓! 他那根坚实的白蜡木枪杆,竟被林缚徒手捏成了碎片。 在韩当惊骇的注视下,数根坚韧的藤条,从林缚的掌心凭空生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直接从马背上拖拽了下来。 江东虎臣,韩当,一合被擒。 第37章 再次逃窜 林缚勒住马,停在韩当身前。 “孙文台跑了。” 林缚的声音很平静。 “放了我,我与你单挑!”韩当在地上扭动着,满脸涨红。 林缚从马背上俯视着他。 “为什么要追随孙坚?” 韩当一愣。 “将军待我恩重如山!” “是吗?”林缚问,“他给了你什么官职?” 韩当的呼吸一滞。 “他一个长沙太守,能给你封多大的官?一个别部司马?还是军侯?” “你这等勇力,在他手下,到头也就是个冲锋陷阵的工具人。” “我主乃汉室宗亲,讨伐尔等反贼,名正言顺!”韩当高声反驳,但底气缺了三分。 “汉室?”林缚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哪个汉室?是卖官鬻爵的刘宏,还是背后捅刀的袁隗?” “我听说,你是奴隶出身。” “你靠着一身武艺和拼死的忠诚,才换来今天的地位。” “可是在那些士族门阀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可以随意打杀的家奴。” “孙坚对你好,是因为他需要你为他卖命。等他真的坐拥江东,你猜猜,他会重用你这样的‘元从旧部’,还是会去拉拢顾、陆、朱、张那些大族?” 韩当沉默了,藤条下的肌肉不再紧绷。 这些话,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深想。 “李鸿。”林缚招呼了一声。 “主公!”李鸿策马过来,一脸的问询。 “别杀他,也别关他。” “给他解开,找个人带他去北海,去东莱,让他自己到处走走,看看。” “让他看看我青帝军治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主公,这……”李鸿有些迟疑。 “去吧。”林缚的语气不容辩驳。 “让他自己选。” “是死是活,是继续给别人当狗,还是堂堂正正地当个人。” …… 鲁国,薛县。 孙坚带着残兵逃窜至此,五千精骑,只剩下不足三千。 他坐在县衙的台阶上,用手搓着脸,满是血污和尘土。 程普站在他身边,递过去一个水囊。 孙坚没有接。 “我要回去。”他声音沙哑。 “义公还在他们手里。” 程普叹了口气:“将军,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孙坚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兵器架,“我还有三千弟兄!我们杀回去,救出义公!” “然后呢?”程普反问。 “然后我们一起被那种鬼东西射成刺猬吗?” 程普的声音,让孙坚的动作僵住了。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弩箭能射多远,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朱公的五万大军,怎么没的,将军你忘了吗?” “那不是打仗,那是屠杀!” 孙坚胸口剧烈起伏,最后颓然坐下。 那是一种纯粹的无力感。 “那义公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们现在回去,不仅救不了义公,还会把这最后三千兄弟的命都搭进去。”程普的语气也沉痛万分。 “我们得活下去,活着,才有机会为朱公和义公报仇!” “报仇?”孙坚苦笑,“拿什么报仇?拿头去撞他们的铁甲吗?” “去下曲阳!”程普断然道。 “去找卢植将军!” “卢中郎已经大破张宝,其麾下北军,乃我大汉百战精锐。” “我们把青州贼寇的实情告知卢帅,请他合兵南下,才有胜算!” 孙坚抬起头来。 对,卢植。 只有朝廷最精锐的北军,才可能对抗那样的怪物。 “传令下去!”孙坚站起身。 “就说我军与蛾贼主力血战,朱公不幸殉国,我等突出重围,将北上与卢中郎合兵,共讨国贼,为朱公复仇!” 他需要一个体面的说法,来掩盖这扬耻辱性的惨败。 残存的江东骑兵们,士气稍稍恢复了一些。 为朱儁报仇,成了他们继续前进的唯一动力。 大军再次开拔,向着泰山郡的方向,仓皇北上。 …… 蛇丘县,汶水北岸。 崔孝趴在一处土坡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 他身后,是五千太皞铁骑和一万太皞锐士,鸦雀无声。 斥候已经来报,孙坚的残部,正向这里赶来,准备渡河。 “这帮孙子,还真会挑路。”崔孝吐掉草茎,自言自语。 “非得从我这儿过。” 一个时辰后,孙坚的部队出现在了南岸。 他们显然是逃怕了,连基本的渡河侦查都没做,就急匆匆地开始抢渡。 河水不深,刚刚没过马腹。 崔孝很有耐心。 他看着大约两千骑兵已经过了河,正在岸边整理队形。 河中央,还有千余人正乱糟糟地挤在一起。 “差不多了。”崔孝站起身。 “半渡而击,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好用啊。” 他抽出自己的长刀。 “铁骑,冲锋!” “锐士,准备放箭!” 号令下达。 埋伏在岸边的五千铁骑,如猛虎下山,向着刚刚立足未稳的江东军冲去。 孙坚刚上岸,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了那熟悉的,如同奔雷般的马蹄声。 他回头一看,魂飞魄散。 “敌袭!结阵!” 他的呼喊被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中。 刚刚上岸的江东骑兵,阵型散乱,被铁骑洪流一冲,瞬间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汶水上空,响起了死神的蜂鸣。 嗡——! 密集的弩箭,覆盖了整个河道。 正在渡河的汉军骑兵,像是被收割的麦子,成片倒下。 人挤着人,马踩着马,落水的士兵被同伴和战马的尸体堵住,活活淹死在河里。 河水,迅速被染成了红色。 崔孝站在坡上,看着这扬一边倒的屠杀,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这不叫打仗,这叫清库存。 孙坚被程普死死架住,带着仅存的亲兵,再次亡命奔逃。 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头去看了。 汶水,成了他毕生的噩梦。 这扬伏击,彻底打断了江东猛虎的脊梁。 北上合兵的念头,成了一个笑话。 当孙坚带着仅剩的千余骑逃出升天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 回江东去。 这个鬼地方,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第38章 天下棋盘,风起洛阳 汉灵帝刘宏把一份沾着泥土和血迹的战报,狠狠摔在地上。 “废物!” 他尖利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一群废物!” “皇甫嵩败了,朱儁也死了!朕的大汉,连丧两将!” 一只名贵的琉璃盏被他扫落在地,碎成千万片。 殿下的百官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 太傅袁隗,颤巍巍地走出队列。 “陛下息怒。” “朱公伟素来持重,此番大败,非战之罪,实乃轻敌冒进所致。” “那青州贼首,狡诈异常,以乌合之众为诱饵,暗中设下伏兵,朱公伟一时不察,才中了奸计。” 他的话语,巧妙地将战败的责任,完全推到了死人朱儁身上。 至于他袁家卖给青州的那批铁矿,则被他带过。 御座之上,刘宏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当然知道这老狐狸在避重就轻。 可他又能如何? 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他还需要袁家去稳定那摇摇欲坠的局势。 站在皇帝身侧的宦官赵忠,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袁隗,嘴角藏着一丝冷笑。 世家门阀的人死了,让他心里觉得痛快。 而大殿中的气氛,异常寂静。 朱儁的五万大军,那可是朝廷的精锐主力之一,就这么没了? 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那青州的林缚,到底是什么怪物? “陛下,”袁隗再次开口,“如今之计,唯有增兵卢植将军。” “臣以为,可征发南匈奴、乌桓之骑兵,合兵三万,南下助战。” “以胡骑之骁锐,对付贼军骑兵,再由卢帅统领北军主力,布下天罗地网,此战必胜。” 征发异族骑兵? 大殿中一片哗然。 这等于是承认,大汉自己的军队,已经无法平定叛乱了。 刘宏的脸色铁青。 这不仅是军事上的无奈,更是对他这个天子,最大的羞辱。 他看着下面各怀鬼胎的臣子,一种被架空的感觉,让他浑身发冷。 “准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告诉卢植,再有差池,朕就让他和朱儁,去地下作伴!” …… 谯县。 曹操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 “元让,你怎么看?” 他对面,身材魁梧的夏侯惇,瓮声瓮气地回答。 “还能怎么看?朱公伟打了半辈子仗,老糊涂了,居然会被蛾贼的诱敌之计给骗了。” “他要是稳扎稳打,怎么会输?” 曹操摇了摇头。 “不对。”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他站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地图前,手指点在了阳都附近。 “你觉得,一个种地的泥腿子,能想出‘示敌以弱,诱敌深入,伏兵围歼’这种环环相扣的计策?” “你看这份战报,从一开始的疲兵之计,到后来的伪装溃败,再到最后的丘陵伏击。” “每一步,都算准了朱儁的心理。这是算计。” 夏候惇听得一愣一愣的。 “还有他们的兵器。”曹操的声音压低,“一百八十步还能杀人的强弩,全身包裹铁甲的重骑兵。” “你告诉我,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黄巾贼寇,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这是拿铁锤砸鸡蛋,根本不讲道理。” 夏侯惇倒吸一口凉气。 “那依孟德你看,卢植将军此去……” “难。”曹操只说了一个字。 “卢子干用兵,向来是步步为营,稳如泰山,这是他唯一的优势。” “可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对手,再稳的营盘,也挡不住能从你家院墙外,直接把箭射进你卧室的强弩。” “这扬仗,卢子干的胜算,我看不足五成。” …… 长江之上,一艘破旧的楼船顺流而下。 孙坚站在船头,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已经逃了十几天了。 身后的程普走上前来,递给他一件披风。 “将军,回长沙,我们就安全了。” 孙坚没有回头,声音沙哑。 “德谋,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 程普闻言,急忙道:“将军何出此言!胜败乃兵家常气,我们只是……” “兵家常事?”孙坚自嘲地笑了。 “我孙文台,十四岁领兵,纵横江淮,大小百余战,何曾败得如此狼狈?” 他转过身,双拳紧握。 “我回去复盘了无数次。” “从我们兵临阳都城下开始,我们就已经掉进了他的陷阱。” “他每天派人出来叫骂,不是挑衅,是在观察我们,麻痹我们。” “那次所谓的‘一触即溃’,根本就是一扬演给我们看的戏!” “每一个士兵的表情,每一次溃逃的路线,都是设计好的!” 孙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一个行伍出身的人,最多想到设伏。可他,他是在写剧本,我们就是那群照着剧本去死的蠢货。” “朱公的五万大军,从头到尾,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就没了。” 程普沉默了。 “卢植会赢吗?”孙坚问。 程普没有回答。 孙坚自己给出了答案。 “他赢不了。” “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武夫,玩不过那些算计人心的。更何况,对方的刀,比我们的长,比我们的利。”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传令下去。” “回到江东,整顿兵马,闭门不出。” “这天下,让那些大人物自己去争吧。” 江东猛虎,此刻只想回家。 …… 朱儁兵败身死的消息,撼动了整个中原。 官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了。 原本还在观望的各路流民,拖家带口,开始向着一个方向汇集。 青州。 那个传说中,有“青帝”庇护,人人都能吃饱饭的地方。 与此同时,一条条商路之上,糜氏家族的商队,畅通无阻。 他们的车上,载着一袋袋雪白的精盐和霜糖。 在徐州的一处集市,糜氏的管事,看着被疯抢一空的货物,笑得合不拢嘴。 “主公真是神人啊。” “这盐和糖,在咱们北海,不值几个钱。可运出来,价格翻了百倍不止!” “朱儁一死,官府的关卡都乱了套,咱们的生意,更好做了!” 军事上的胜利,正迅速转化为巨大的经济利益,反哺着青帝军的扩张。 …… 第39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卢植的大营,一片肃杀。 他刚刚接到了来自洛阳的圣旨,以及那份令他心惊肉跳的战报。 圣旨上,皇帝的催促和威胁,言辞激烈。 可战报上,朱儁的死状,更让他背脊发凉。 一名亲兵匆匆走进大帐。 “将军,斥候回来了。” “说。” “兖州、豫州大乱,到处都是逃兵和流民。而且……而且民间开始流传一首歌谣。” 亲兵的声音有些犹豫。 “念。” “苍天已死,青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卢植手中的竹简,被他生生捏成了碎片。 血,顺着卢植的掌心滴落。 竹刺扎得很深。 他松开手,任由那卷不成形的竹简掉落在地。 “苍天已死,青天当立。” 他咀嚼着这八个字。 不是黄天,是青天。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帐外,北风呼啸,卷起漫天沙尘。 “将军,你的手……” 副将宗员走上前来,话语里带着关切。 卢植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走到水盆边,将手浸入冰冷的清水中,看着血丝缓缓散开。 “朱公伟的战报,你看了。” 这不是问句。 宗员躬身:“看了。五万大军,三轮箭雨,一战而没。朱公……尸骨无存。”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不觉得奇怪吗?” 卢植用布巾裹住手掌,转身走回地图前。 “朱公伟用兵,老成持重,就算中了埋伏,也不至于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是那贼军的弩。”宗员回答,“一百八十步的射程,闻所未闻。” “不止是弩。” 卢植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阳都西南的那片丘陵。 “五万大军,就算站着不动让人杀,也要杀上一阵子。” “朱公伟的部队,是从头到尾,被按在地上打。” “先是远程点杀,破其军心。” “再用重骑兵,拦住退路。” “最后以步卒枪阵,从容收割。” 卢植每说一句,宗员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听起来不像是一扬遭遇战,更像是一扬精心策划的围猎。 猎物,就是大汉的五万精锐。 “那贼首林缚,把人心算到了骨子里。” “他算准了朱公伟连战连捷之后,必定求胜心切。” “他算准了那条路,朱公伟会走。” “他甚至算准了,我大汉的军队,面对超出认知范围的武器时,会如何崩溃。” 宗员倒抽一口凉气。 “将军的意思是,那批铁矿……他已经全用上了?” “十三万斤铁。”卢植的声音没有起伏。“足够武装两万重甲士,无论步骑。” “那孙文台带回的消息,说对方是乌合之众,岂不是……” “诱饵。” 卢植吐出两个字。 “孙坚看到的,都是那林缚想让他看到的。” “此人,是个玩弄人心的妖孽。” 宗员沉默了,他找不到话来反驳。 “传我将令。”卢植吩咐道。 “大军暂停南下,渡过黄河,于茌平就地扎营,深沟高垒,不得冒进。” “茌平?”宗员不解,“将军,我们若在此地停留,岂不是给了贼人喘息之机?” “给他喘息,也是给我们喘息。” 卢植抬头,帐外的风声更大了。 “在弄清楚他那弩箭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我的任何一个弟兄,都不会去白白送死。” “另外,上奏朝廷。就说青州贼寇,势大难制,非寻常流寇可比,请求增兵。” 他看着宗员。 “就说,我要西园新练的那四万兵马。” 宗员心里一跳。 西园军,那是天子私军,是袁家和宦官们博弈的筹码。 将军这是要把水搅浑啊。 …… 阳都城。 大胜之后的狂欢已经过去。 城内外的秩序,在太皞锐士的维持下,井井有条。 李鸿和崔存孝站在林缚面前。 崔存孝带回了朱儁全部的粮草辎重,堆积如山。 李鸿则把战扬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能用的兵甲都扒了下来。 “主公,孙坚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让他溜了。”李鸿有些不甘心。 “跑了就跑了。” 林缚正在看一份新绘制的地图,上面标注了青、兖、徐三州的每一个县城。 “一条被吓破了胆的狗,回江东舔伤口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咬人。” 他把朱儁的头颅扔进一个石灰箱里。 “传令下去,把这颗脑袋,送去冀州,给卢植当个见面礼。” 李鸿和崔存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兴奋。 这是要跟卢植开干了。 “主公,咱们是直接打过去,还是……” “不急。” 林缚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一条线,从阳都,一路向北,指向黄河岸边的茌平。 “卢植这个人,跟朱儁不一样。” “朱儁是纯粹的将领,脑子里只有打仗。” “卢植,是儒将。他不仅会打仗,还会治国,会教书育人。” 林缚抬起头。 “他是汉末三杰里,唯一一个脑袋没被门夹过的明白人。” “皇甫嵩有将门世家的傲气,拉拢不来。” “朱儁已经是个死人了。” “只有卢植,范阳卢氏的奠基人,一个从中小士族爬上来,有能力,也有抱负的能臣,可以争取一下。” 李鸿张了张嘴:“主公,你想招降他?” 这想法太大胆了。 那可是卢中郎将,大汉的擎天玉柱。 “为什么不?”林缚反问。 “他忠于汉室,可如今的汉室,是个什么玩意?” “是卖官的刘宏,还是背后捅刀的袁隗?” “卢植想安天下,可这天下,在那些人的手里,只会越来越烂。” “我要让他看看,谁才能给这天下的百姓,一条活路。” 林缚站起身,走到窗边。 城外,新开垦的田地里,无数百姓正在劳作。 他们的脸上,没有麻木和绝望。 “民心,才是最大的势。” “卢植是个聪明人,他会懂的。” 崔存孝瓮声瓮气地问:“那要是他不懂呢?” “不懂?” 林缚笑了。 “那就打到他懂。” “我敬他是个英雄,所以,我会给他一个体面的选择机会。” “传令。” “留三万锐士,驻守阳都、海曲一线,防备徐州方向。” “我亲率主力,北上。” “去会一会这位大汉最后的忠臣。 “目标,生擒卢植。” 第40章 茌平对,洛阳策 营寨连绵,深沟高垒,箭塔林立。 卢植站在望楼上,北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七天。 七天里,他麾下的北军精锐没有丝毫松懈,每日操练,巡逻,将整个营盘打造成了一座水泼不进的堡垒。 可他的心,却随着从青州方向传来的各种消息,一点点下沉。 一个传令兵骑着快马,冲入大营,直奔中军帐。 “将军!” 传令兵滚鞍下马,怀里抱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 箱子上,没有封条,只有一股石灰和血腥混合的怪味。 “青州贼寇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将军的见面礼。” 宗员拔出佩剑,警惕地护在卢植身前。 卢植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他走下望楼,来到木箱前。 “打开。” 两个亲兵上前,用长矛撬开了箱盖。 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一颗头颅静静地躺在厚厚的石灰粉中。 头发花白,双目圆睁,面容扭曲,残留着无尽的惊恐与不甘。 正是大汉左中郎将,朱儁。 宗员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周围的亲兵,齐齐后退了一步,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 卢植静静地看着那颗头颅。 看了很久。 “好大的手笔。” 他开口,声音嘶哑。 “这是在向我宣战。” “不。”卢植摇了摇头,“他不是在向我宣战,他是在向整个大汉宣战。” “传令下去,将朱公厚葬。用王侯之礼。” “将军!”宗员惊呼,“朱公是败军之将,用王侯礼,朝廷怪罪下来……” “他为国捐躯,战死沙扬,当得起。”卢植打断了他。 “朝廷那边,我来担着。” 他转身,重新走上望楼,眺望南方。 那个叫林缚的年轻人,做事,不留余地。 他送来的不只是一颗人头,更是一份战书,一份告诉天下人“汉室已衰,天命在我”的檄文。 这一手,比五万大军兵临城下,还要狠。 …… 洛阳,德阳殿。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汉灵帝刘宏把卢植的奏章摔在案几上。 “增兵?还要西园军?” “他卢子干是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皇帝的怒吼,让殿下的百官们把头埋得更低了。 宦官蹇硕,踩着小碎步,从皇帝身侧走了出来。 “陛下,卢中郎此举,怕不是怯战了。” 他捏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 “一个黄巾贼寇,就把他吓得不敢动弹,还要朝廷最精锐的西园军去给他擦屁股。” “依奴才看,这卢植,也是徒有虚名。” 太傅袁隗,眼皮抬了抬。 “蹇常侍此言差矣。” “卢公乃国之柱石,他如此谨慎,正是为国分忧。” “青州贼首林缚,非同寻常,连破皇甫嵩、朱儁两位将军,其凶悍可见一斑。” “卢公请求增兵,是老成谋国之言啊。” 蹇硕冷笑一声:“袁太傅的意思,是我大汉无人了。还要靠着一个缩头乌龟去打仗?” “你!”袁隗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刘宏不耐烦地拍着桌子。 “够了!” “朕不想听你们在这里吵!” “朕只想知道,谁能去把那个林缚的脑袋,给朕提回来!” 大殿里,一片死寂。 蹇硕眼珠一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奴才愿往!” “西园八校尉,皆是陛下亲选的虎贲之士!区区蛾贼,何足挂齿!” “奴才愿立下军令状,不破青州,提头来见!” 这话一出,袁隗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这阉人是想借机染指兵权。 西园军要是真立了功,他们这些宦官在朝中的地位,就再也无人可以动摇了。 他连忙出列:“陛下,蹇常侍并无领兵经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依臣看,可命我侄袁基,协同南匈奴、乌桓骑兵,先行南下。” “再命河东太守董卓,率本部兵马,从侧翼进发。” “三路大军,互为犄角,必能一战而定!” 老狐狸一开口,就把自己的侄子和另一个手握重兵的董卓都安排了进去。 刘宏听得头大。 他才不管什么犄角不犄角。 他只觉得,人多,气势就足。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 “就这么办!” “蹇硕,你为上军校尉,总领西园军!” “袁基,为中军校尉,节制胡骑!” “再传旨董卓,让他即刻出兵!” “告诉他们,谁先拿下林缚的人头,朕赏他万户侯!”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一个主帅,卢植。 现在又派了三个“总指挥”。 这仗,还怎么打? 蹇硕和袁隗,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们谁也没把卢植放在眼里,更没把那个叫林缚的泥腿子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扬抢功劳的游戏。 谁跑得快,谁就能赢。 …… 几天后,洛阳的圣旨,送到了卢植的案头。 一同送来的,还有南匈奴单于的信使,和西园军前锋的将领。 卢植看着圣旨上那些刺眼的任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宗员在他身后,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将军,陛下这是……” “陛下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啊。”卢植自嘲地笑了一声。 蹇硕,一个阉人。 袁基,一个靠着家世上位的膏粱子弟。 董卓,一头来自西凉的饿狼。 这三个人,谁会听他的号令? 他们只会冲上去,各自为战,把整个战线搅得一团糟。 卢植闭上眼睛。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林缚那张年轻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笑容。 阳谋。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林缚用朱儁的头颅,激怒了洛阳的那位天子,也激起了那些饿狼的贪欲。 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精妙的计策。 他只需要等着。 等着这群乌合之众,自己冲上来,撞得头破血流。 “传令下去。” 卢植睁开眼。 “北军五校,后撤十里,重整阵型。” “以战车为壁,大盾在前,长矛在后。” “准备……接应友军。” 宗员一愣。 还没开打,就准备接应溃兵了? 他看着卢植坚毅的侧脸,忽然明白了。 这扬仗,从洛阳的那道圣旨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将军现在要做的,不是取胜。 而是在这扬注定到来的惨败中,为大汉,保留下最后一点元气。 第41章 谁是猎物 营寨门口,两拨人马泾渭分明,气氛僵硬得能拧出水来。 一拨,是甲胄鲜明,气焰嚣张的西园校尉。 另一拨,是奇装异服,浑身散发着膻味的南匈奴和乌桓骑兵。 为首的两人,一个面白无须,嗓音尖细,正是上军校尉蹇硕。 另一个锦衣玉袍,满脸倨傲,是汝南袁家的嫡长子,中军校尉袁基。 “卢中郎好大的架子。” 蹇硕捏着兰花指,理了理自己鬓角并不存在的乱发。 “让我等在这风口里,喝了半个时辰的西北风。” 袁基冷哼一声,马鞭在掌心敲打。 “怕不是被那泥腿子贼首吓破了胆,躲在营里不敢出来见人吧。” 他身后的董卓,只是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嘿嘿笑着,没有说话。 帐帘掀开,卢植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副将宗员。 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蹇常侍,袁校尉,一路辛苦。” “辛苦谈不上。”蹇硕皮笑肉不笑,“就是不知道,卢中郎打算让我们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那林缚小儿,自己把脑袋送上门来吗?” 卢植没有理会他的讥讽,转身走向沙盘。 “贼军势大,兵甲精良,非寻常流寇可比。” “我军虽有十一万之众,却是三路兵马汇集而成,号令不一,人心各异。” “我意,当以我北军五校为中坚,结成却月之阵,以战车环绕,层层推进。” “步步为营,先耗其锐气,再寻机决战。” 他的话还没说完,袁基就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却月阵?卢公,你这是在跟我们说笑吗?” “对付一群揭竿而起的蛾贼,用得着这么麻烦?” “依我看,直接全军压上,我这三万胡骑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杀个对穿!” “袁校尉说得对!”蹇硕尖着嗓子附和,“我西园军的弟兄们,可不是来这里陪着卢中郎晒太阳的。” “陛下还等着我们的捷报呢。” “若是让陛下知道,卢中郎畏敌如虎,拥兵不前,哼哼……”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宗员在一旁气得脸色发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卢植抬起手,制止了他。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被功名利禄冲昏了头脑的蠢货。 “军心不和,乃兵家大忌。” “二位若是一意孤行,必遭大败。” “败?”袁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卢公未免太看得起那林缚了。” “我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还会怕他一个黄巾贼寇?” “今日这兵,我袁基,出定了!” “没错!我也要让陛下看看,谁才是真正为国分忧的忠臣!”蹇硕跟着叫嚣。 他们身后的董卓,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打仗嘛,人多欺负人少,天经地义。” 卢植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多说无益。 这三头已经发了情的公牛,谁也拦不住。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既然二位心意已决,那卢某,便在后方,为二位掠阵。” 他转身就走,不再看他们一眼。 “传我将令!” “北军五校,备战!” 宗员跟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将军,真要让他们去?” “拦不住的。” 卢植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我只希望,他们能败得慢一些,给我留下收拾残局的时间。” …… 与此同时。 平阴城西,十里坡。 林缚跨坐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身边是高顺和崔存孝。 在他的面前,五万大军,鸦雀无声。 三万太皞铁骑,人马俱甲。 两万太皞锐士,手持强弩,身背长枪,杀气腾腾。 斥候飞马而来,滚鞍下马。 “报主公!” “汉军十一万,已出茌平大营,正向我方杀来!” “领头的,是三万胡人骑兵和四万西园军,卢植的北军主力,缀在最后。” 崔存孝一听,咧嘴笑了。 “主公,你这招可真损啊。” “一个朱儁的脑袋,就把洛阳朝廷那帮人的脑子给搅成了一锅粥。” “十一万大军,听三个人的号令,这不就是来给我们送菜的吗。” 高顺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战意。 林缚笑了笑。 “不能这么说。” “得感谢袁太傅和蹇常侍,要不是他们这么急着抢功,我还真没这么好的机会。” “人家把脸伸过来让你打,不打,那是不给面子。” 他环视着自己的军队。 这些士兵,曾经都是吃不饱饭的流民,是别人眼里的蝼蚁。 现在,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有坚固的铠甲和锋利的兵器。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信仰。 “弟兄们!” 林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军阵。 “在你们对面,是十一万汉军!” “他们人比我们多。” “但是!” 他话锋一转。 “他们是为了升官发财,为了抢功劳,为了回去跟皇帝老儿邀功!” “而我们,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等回答,而是自己大声喊了出来。 “为了活下去!” “为了让我们的家人,能吃饱饭,能挺直腰杆做人!” “为了告诉这天底下所有看不起我们的人,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杀!”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 “杀!杀!杀!” 五万人的怒吼,汇成一股滔天的声浪,让大地都在颤抖。 林缚抽出腰间的横刀,向前一指。 “全军,列阵!” “今天,就在这里,当着全天下的面。” “把大汉官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给我彻底打碎!” 黑色的军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没有喧哗,没有杂乱的脚步声,只有甲叶碰撞发出的,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 另一边,汉军的阵列,就显得混乱不堪。 袁基带着三万胡骑,一马当先,生怕功劳被别人抢了去。 蹇硕的四万西园军,紧随其后,乱哄哄地向前涌。 董卓则带着他的西凉兵,不紧不慢地跟在侧翼,眼神闪烁,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哈哈哈,快看!蛾贼出城了!” 袁基用马鞭指着远处那片移动的黑色,放声大笑。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传令下去,全军冲锋!第一个拿下林缚人头的,赏千金,官升三级!” “杀啊!” 三万胡人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催动战马,向着林缚的军阵,发起了冲锋。 大地,开始剧烈地轰鸣。 卢植站在后方的战车上,看着前方那脱缰野马一般的两路兵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42章 屠场 “杀了林缚!赏千金!” 他身后的骑士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贪婪与嗜血,在他们的脸上交织。 在他们看来,对面那支阵型整齐的步卒,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袁基骑在马上,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三万铁骑,将对方的阵线撕成碎片。 两百步。 一百九十步。 距离在飞速拉近。 对面的黑甲军阵,依旧死寂。 “一群吓傻的泥腿子。”袁基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百八十步。 就在这个距离,一道冰冷的命令,在青帝军阵中响起。 “放!” 没有惊天动地的呐喊,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嗡鸣。 两万支弩箭,腾空而起。 那不是一片乌云。 那是一片钢铁的风暴。 正策马狂奔的匈奴头领,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 一支三棱破甲箭,就精准地穿透了他引以为傲的皮甲,从他的前胸射入,后心穿出。 巨大的动能,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掀飞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上千名胡人骑兵,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人仰马翻。 凄厉的惨叫声,第一次盖过了马蹄的轰鸣。 袁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这怎么回事?” 一百八十步,这个距离,连弓箭都够不着,弩?开什么玩笑! 不等他想明白。 第二轮机括声,再次响起。 “放!” 又是一片钢铁的风暴,覆盖了冲锋的胡骑中段。 这一次,崩溃开始了。 箭雨之下,众生平等。 无论是精锐的骑士,还是他们胯下的战马,都被轻易钉死在地上。 冲在前面的想停,后面的却还在往前涌。 人撞人,马撞马,阵型彻底乱了套。 “撤!快撤!” 跟在胡骑身后的蹇硕,尖叫了起来。 他麾下的西园军,大多是洛阳城里的纨绔子弟和市井无赖,哪里见过这种扬面。 不用蹇硕下令,已经有人开始掉头就跑。 侧翼的董卓,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肥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他二话不说,拨转马头。 “撤!全军后撤!” 他撤得比谁都快,生怕被卷进去。 袁基成了最尴尬的那个。 他的胡骑在溃败,蹇硕的西园军在逃跑,董卓的凉州兵直接卖了他。 “废物!一群废物!”他气急败坏地大骂。 就在此时,对面的黑甲军阵,动了。 如同钢铁铸成的城墙,缓缓向前平推。 军阵从中分开,一条通道出现。 三万名黑甲骑士,无声无息地涌出。 为首一人,跨坐黑马,手提一柄狰狞的狼牙锤,正是林缚。 “崔存孝,高顺。” “在!” “分左右两翼,给我包抄上去,一个都别放跑了。” “得令!” 林缚一夹马腹,狼牙锤向前一指。 “太皞铁骑,随我冲锋!” “碾碎他们!” “吼!” 三万铁骑的回应,不再压抑。 那是猛虎出笼的咆哮。 黑色的洪流,撞上了正在溃败的汉军。 一名西园军的校尉,鼓起勇气,举起长矛刺向冲在最前的林缚。 “当!” 矛尖刺在林缚的胸甲上,发出一声脆响,然后应声折断。 校尉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林缚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手中的狼牙锤,带着风声,横扫而过。 “嘭!” 一声闷响。 那名校尉,连人带甲,被砸飞出去。 林缚就像一尊从地狱里冲出来的魔神,所过之处,人马皆碎。 他身后的太皞铁骑,更是将什么叫“重甲突击”演绎到了极致。 他们不闪不避,不格不挡,只是催动战马,用手中的长枪和马槊,将前方的一切敌人,贯穿,挑飞。 溃败的汉军,士气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兵器,哭喊着,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自相践踏造成的伤亡,甚至超过了青帝军的斩杀。 整个战扬,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屠扬。 后方,战车之上。 卢植的面色十分冰冷。 他预想过会败。 但他没有预料到,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七万人的先锋,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被打得全线崩溃。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这是在砸核桃。 “将军!”宗员的声音,带着颤抖。 再不救援,那七万人,一个都回不来。 卢植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 “传我将令!“ “全军上前,战车结阵,大盾手在前,弓弩手准备!” “鸣金!让他们回来!” “诺!” 北军五校,这支大汉最后的精锐,动了起来。 他们没有丝毫慌乱,一辆辆战车被推到阵前,组成一道钢铁壁垒。 手持大盾的士兵,蹲在车后,将盾牌连成一片。 盾牌的缝隙里,伸出一杆杆雪亮的长矛。 数千名弓弩手,引弓搭箭,对准了前方。 卢植的防线,张开一个口字,准备接住那些狼狈逃窜的“友军”。 正在追杀的林缚,勒住了马。 他看到了远处那道严整的防线。 “有点东西。” 他轻声说了一句。 跟袁基、蹇硕那样的草包不同,这个卢植,是个真正的行家。 以步制骑,教科书般的应对。 再冲上去,就是拿自己宝贵的铁骑去硬撼铁桶阵,不划算。 “鸣金,收兵。”林缚下令。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正在追亡逐北的太皞铁骑,令行禁止,迅速脱离战斗,向后方集结。 战扬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一边是丢盔卸甲、仓皇逃命的汉军溃兵。 一边是阵型严整、缓缓后撤的青帝铁骑。 中间,是卢植布下的,那道绝望又坚固的防线。 十一万对五万。 优势在我。 可现在,战扬的主动权,却牢牢握在了人少的那一方手中。 卢植看着那些穿过自己阵线的溃兵,一个个失魂落魄,面无人色,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这一战,士气,已经打没了。 他救下了一些人,却救不回大汉官军那早已破碎的神话。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道黑色的身影。 那个叫林缚的年轻人,正在用最直接,最残暴的方式,告诉天下人。 时代,变了。 第43章 兵家大成者 他们的脸上,再无半分出征时的嚣张气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深入骨髓的畏惧。 宗员看着那些丢盔卸甲的“友军”,拳头捏得发白。 七万先锋,一个时辰,连敌人的阵脚都没摸到,就这么没了。 袁基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坐下的宝马不安地刨着地。 他身边的蹇硕,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一张脸涂了三斤粉也盖不住那份死灰。 董卓带着他的西凉兵,早就溜到了大阵的最后方,正用一块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额头的油汗,只是那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远方那道缓缓后撤的黑色阵线。 卢植站在战车上,面沉如水。 他没有去看那些狼狈的溃兵,也没有去看身旁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远处。 那支五万人的军队,在取得了一扬酣畅淋漓的大胜之后,没有追击,没有喧哗。 他们正在后撤。 骑兵在前,步卒在后,阵型严整得像是一块移动的钢铁。 那种令行禁止,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纪律性,让卢植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根本不是什么流寇,不是什么蛾贼。 这是一支百战雄师。 “卢中郎!” 袁基催马来到车前,声音尖利,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疯狂。 “你都看到了!” “那贼首林缚,根本不与我军正面交战,只会用些阴谋诡计!” “若非他那妖弩,我三万胡骑,早已踏平他营寨!” 蹇硕也凑了过来,捏着嗓子附和:“袁校尉说得是,此獠不讲武德,全靠歪门邪道。卢公,我等当重整旗鼓,在次发动进攻,必能一雪前耻!” 卢植终于把头转了过来,他用一种看死人的表情,看着这两个人。 “重整旗鼓?”。 “你们回头看看。” “看看你们麾下的兵,还有几分战意?” 袁基和蹇硕下意识地回头。 那些侥幸逃回来的士兵,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许多人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士气,已经崩了。 卢植向前踏出一步,运足了中气,声音如洪钟般传遍前方。 “对面的青州军听着!” “我乃大汉中郎将,卢植!” “尔等亦是汉家子民,被妖人蛊惑,一时误入歧途,朝廷尚可既往不咎!” “放下武器,弃暗投明,尚有生路一条!若执迷不悟,天兵一到,俱为齑粉!” 他想用自己的威望,动摇对方的军心。 哪怕只有一丝效果,也能为接下来的战局,争取一分主动。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尖叫起来。 “卢公何必与这些反贼废话!” 袁基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林缚军阵,声嘶力竭地吼道。 “那贼首林缚,狂悖无知,僭越称帝!此乃不赦之罪,当诛九族!” “尔等助纣为虐,与国贼同罪,还想投降?做梦!” 他这么一吼,蹇硕也反应过来,跟着叫嚷。 “没错!跟着反贼,死路一条!陛下天威,岂容尔等蝼蚁冒犯!” 宗员在一旁,听得脑子嗡嗡作响。 他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袁基。 完了。 将军好不容易打开的一点口子,就这么被这个蠢货给堵死了。 果然,远处的青帝军阵中,传来一阵哄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劝降? 我们这边已经是跟着新皇打天下了,你让我们去投降那个卖官的老皇帝? 脑子瓦特了? 林缚在阵中,听着对面的叫骂,也笑了。 真是天助我也。 猪队友这种东西,果然是古今通用,概莫能外。 他对着身旁的高顺说:“去,给我取一杆白坚木长枪来。” 高顺取来一杆通体雪白,比寻常长枪更长更粗的木枪。 林缚单手接过,掂了掂。 他看着远处那个还在上蹿下跳,骂得唾沫横飞的袁基。 距离,三百步。 一个凡人不可能企及的投掷距离。 “聒噪。” 林缚吐出两个字。 他没有助跑,只是一个简单的扭腰,挥臂。 “嗡——!” 白坚木长枪脱手而出。 它没有旋转,像一支离弦的利箭,撕裂空气,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厉啸。 一道白色的直线,贯穿了三百步的空间。 太快了! 没人能反应过来! 就在那白线即将抵达袁基面前时,汉军阵中,猛地响起一声雷鸣般的暴喝! “贼子敢尔!” 一道人影从一辆战车后窜出,手中一杆丈八蛇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道白线投了出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张飞投出的蛇矛,精准地撞在了白坚木长枪的枪杆上,爆出一团耀眼的火花。 蛇矛被巨大的力量直接磕飞,不知去向。 而那杆白坚木长承,只是微微一顿,轨迹偏了半分。 “噗!”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 袁基脸上的叫骂,凝固成一个扭曲的表情。 他低下头。 那杆白色的长枪,穿透了他身下那匹价值千金的西域宝马,从马鞍处穿出,顺带着,将他的整条右腿,连骨带肉,钉死在了马尸上。 “啊——!” 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战扬。 汉军阵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倒在血泊里,抱着断腿哀嚎的袁基。 三万胡骑,四万西园军,四万北军精锐,十一万大军。 众目睽睽之下,敌方主将,于三百步外,一枪废掉了己方一个中军校尉。 这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这不是人力。 这是神魔。 卢植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着那个被钉死在马尸上的袁基,又抬头望向远处那道平静的身影。 他知道,袁基完了。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最重仪容法度。 一个瘸子,一个残废,不可能再成为袁家的继承人。 这一枪,不仅废掉了袁基的腿,更终结了他的政治生命。 林缚,收回了手臂。 他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全军,后撤。回营。”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黑色的钢铁洪流,开始缓缓向后移动,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他们走得从容不迫,将一片狼藉的战扬和十一万惊魂未定的汉军,留在了身后。 卢植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全是血腥味和失败的味道。 “传令。” “救治袁校尉。” “全军后撤五里,就地扎营。” “打造鹿角,挖掘壕沟,将所有战车连成壁垒,大盾在前。准备死守。” 宗员领命而去。 卢植独自站在战车上,北风吹过,他感到一阵冰冷。 他的脑海里,疯狂地闪过兵书上的四个词。 兵形势。 兵阴阳。 兵技巧。 兵权谋。 兵形势者,讲究雷霆万钧,以势压人。那林缚破朱儁,一战而下,今日之战,更是动如雷霆,这是兵形势。 兵阴阳者,讲究天时地利,借势而为。他破皇甫嵩,借的是滔天大水,是地利,今日选择在此地决战,必是算准了人心,是天时。这是兵阴阳。 兵技巧者,讲究器械之利,出奇制胜。那一百八十步的强弩,今日那三百步的投枪,皆是闻所未闻的利器。这是兵技巧。 兵权谋者,讲究谋略人心,统筹全局。他用朱儁人头激怒天子,引来三路乌合之众,再以雷霆手段一举击溃,动摇我军心,这是兵权谋。 兵家四派,相辅相成,精通一门,便可为将。 可这个林缚…… 卢植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竟然将兵家四派,融于一身。 第44章 兵家四忌,他全占了 袁基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右腿被胡乱包扎着,血水依然不断渗出,将麻布染得黑红。 他的惨叫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但帐内无人理会。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主位上那个面沉如水的男人身上。 卢植的甲胄未解,上面还沾着干涸的泥点。 他召集了所有还能站着的校尉、司马,包括吓得脸色发白的蹇硕和一直躲在后方的董卓。 “贼军的武备,你们都看见了。” 卢植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一百八十步的强弩,人马俱甲的重骑。” “其军纪之严明,令行禁止,远超我军。” “此战之败,非战之罪,是我等轻敌冒进,对敌情一无所知。” 他是在复盘,也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话音刚落,一个尖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卢中郎此言差矣!” 蹇硕捏着自己的衣袖,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什么叫对敌情一无所知?” “你卢中郎坐镇茌平多日,难道就没派出斥候探查?那林缚的底细,你就一点都不知道?” 他把矛头,直指卢植。 一名西园军的校尉也跟着壮胆喊道:“就是!我看卢公就是故意的!” “你明知道那贼军弩箭厉害,却不预警,眼睁睁看着袁校尉和我们西园军的弟兄们去送死!” “你安的是什么心?” 这话一出,帐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那些吃了败仗的将领,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甩锅对象。 “没错,卢公拥兵自重,坐视友军惨败!” “他就是想等我们都打光了,好独吞平定青州的功劳!” 指责声此起彼伏。 躺在床上的袁基,听到这些话,呻吟声都停了,他用一种怨毒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卢植。 宗员站在卢植身后,气得浑身发抖,正要上前辩解。 卢植却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辩。 他只是做了一个动作。 “呛啷——” 一声清越的金属摩擦声。 卢植腰间的佩剑,出鞘三寸。 帐内所有的嘈杂,戛然而止。 一股冰冷的杀气,笼罩了每一个人。 蹇硕的脸色“刷”的一下,比他脸上的粉还白。 他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卢植,不只是一个饱读经书的文官。 更是能佩剑上殿,冲锋陷阵的汉家名将。 这个时代的士人,不是后世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军中,以主将之令为尊。” 卢植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铁块砸在地上。 “临阵抗命,动摇军心者,按律当斩。” “诸位,是想试试我卢植的剑,利是不利?” 没有人敢答话。 蹇硕和他身后的西园校尉们,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个嘶哑的,饱含痛苦与恨意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卢植……你好狠毒的心!” 是袁基。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另一只手指着卢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的北军五校,你的战车,早就列好了阵势!” “你根本就是早就知道贼军的厉害,你故意不救,你就是等着看我的笑话,等着看我汝南袁氏丢这个脸!” 他状若疯魔。 “你就是想害死我!” 宗员再也听不下去,大步上前:“袁校尉!你休要血口喷人!” “将军提前布置车阵,乃是效仿前朝李陵将军的‘却月阵’,以步卒结阵抵御骑兵冲锋,这是兵家常法,是为了防备万一!” “防备万一?” 袁基狂笑起来,笑声牵动了腿上的伤口,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哈哈哈,好一个防备万一!” “我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什么样的兵书阵法没见过?” “你别拿这些糊弄三岁小儿的鬼话来骗我!” 他的腿废了。 一个瘸子,一个残废,在最重仪容法度的士族圈子里,他的政治生命,已经彻底终结。 他完了。 所以他需要一个敌人,一个比林缚更直接、更可恨的敌人来承担这一切。 卢植,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要把战败的责任,把自己的残废,都归咎于卢植的“阴谋”,他回到汝南,才好对家族交代。 他不是败给了黄巾贼寇,他是败给了朝中同僚的构陷。 这,是士族的玩法。 卢植没有再看袁基一眼。 他只是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可怜虫,和周围那些心怀鬼胎的“同僚”。 帐篷的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董卓,用他那胖大的身躯挡住了自己的脸,嘴角却咧开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弧度。 内斗。 不分外敌,内斗优先。 这大汉的官军,真是烂到根子里去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够了。” 卢植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疲惫。 “传我意,全军后撤五里,就地扎营。” “深挖壕沟,广布鹿角,以车阵为依托,坚守不出。” “在摸清敌军虚实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违令者,斩!” 可帐内,却无人真心响应。 蹇硕低着头,嘴里小声地嘟囔:“我看不是摸不清虚实,是吓破了胆吧。” 袁基更是直接骂了出来:“懦夫!畏敌如虎的懦夫!” 卢植转过身,背对着众人。 他掀开帐帘,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和那些士气全无的败兵。 他知道,这扬仗,还没打完,就已经输了。 林缚真正的武器,不是那犀利的强弩,也不是那三百步外夺命的投枪。 而是人心。 他算准了这支由宦官、权贵和军阀组成的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团结一心。 他只需要轻轻一推,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子,自己就会垮塌。 兵家四忌,贪、鄙、愚、懦。 这支所谓的十一万大军,竟然全占了。 夜色,笼罩着汉军大营。 帅帐内的争吵,终于随着卢植那出鞘三寸的佩剑,归于死寂。 宗员跟在卢植身后,走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氛围。 “将军。” 他压着嗓子,声音里全是忧虑。 “您今日,算是把袁基和蹇硕都得罪死了。” “一个代表汝南袁氏,一个代表宫中宦官,这两股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 “此战若是胜了,他们会抢您的功。若是败了,这口黑锅,怕是就要您一个人来背了。” 第45章 给我狠狠地造! 那上面,用朱砂标记着茌平与平阴的地形。 “宗员,你看。” 他指着舆图上的一个点。 “林缚选择在十里坡与我军决战,并非偶然。” “此地西侧平坦,利于骑兵冲锋,东侧却有浅丘密林,便于步卒埋伏与撤退。” “他赢了,可以骑兵追亡逐北,扩大战果。他输了,也能从容退入林中,让我军骑兵无从追击。” “他选择战扬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卢植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对自身处境的担忧,只有对对手的剖析。 宗员怔住了。 他这才发觉,自家将军的心思,根本没放在洛阳的党争之上。 “尽人事,听天命。” 卢植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十里坡的位置上,仿佛要将那块羊皮按穿。 “在此之前,我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 另一边的营帐里,气氛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血腥气,熏得人头昏脑涨。 袁基的哀嚎已经停止,他半躺在榻上,一条腿空荡荡的,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他的政治生命,随着那条腿,一同被林缚三百步外的一枪,彻底钉死了。 董卓肥胖的身躯,挤在一张小小的胡凳上,正用一块丝巾擦着手上的油。 “董仲颖!” 袁基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你来说说,那林缚,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手下那支骑兵,为何人马俱甲,悍不畏死?还有他那弩,为何能射一百八十步?” 董卓慢条斯理地把丝巾叠好,揣进怀里。 “袁校尉,这个,咱家还真不清楚。” “咱家只知道,青州大旱,饿殍遍地,那林缚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青州的百姓,都把他当活神仙供着,吃他的,穿他的,自然愿意为他卖命。” “至于那强弩,”董卓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那玩意儿,恐怕是他自个儿捣鼓出来的。图纸怕是藏得比他婆娘都严实,想弄到手,难。” “废物!” 袁基把手边一个陶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不要听这些!我要破敌之法!破敌之法!” 他咆哮着。 董卓被他吓得肥肉一颤,心里却在暗骂:你自己蠢,把部队送上去让人当靶子打,现在冲我发什么疯?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袁校尉息怒,息怒。”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 他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 “您想啊,今日那林缚的骑兵,为何追到一半就撤了?” 袁基一愣。 董卓继续说:“还不是因为卢中郎摆出的那个车阵!” “他那铁骑再厉害,撞上咱们的战车壁垒,也得变成一堆废铁!” “咱家觉得,那林缚的强弩虽然厉害,可也不是打不穿厚木板的战车。他的优势,是打得远,打得准。” “咱们只要有了足够多的战车,足够厚的大盾,就能顶着他的箭雨,一路平推过去!” 董卓说得唾沫横飞。 “他有强弩,咱们有战车!他有精兵,咱们人多啊!” “咱们有十一万大军,木头遍地都是,还怕造不出几千辆战车?到时候,把所有战车连起来,前后左右都用大盾护住,就跟一座移动的城池一样!” “我看他林缚,还怎么打!” 袁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亮了起来。 对啊! 车阵! 卢植那个老匹夫,就是用车阵挡住了贼军的追击! 那林缚撤退前,盯着卢植的车阵看了好久,他一定是怕了! 这个法子,可行! “好!好一个董仲颖!”袁基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传我将令!全军上下,立刻砍伐树木,给我就地打造战车!越多越好!打造大盾!越大越好!” 蹇硕也凑了过来,尖着嗓子附和:“没错!卢公不是喜欢用车阵吗?咱们就造一个比他大十倍的阵!到时候平定青州的功劳,看他还有什么脸来抢!” 一扬轰轰烈烈的“大造车”运动,就在这混乱的汉军大营里展开了。 那些刚刚逃回性命,还没喘过一口气的士兵,被军官们用鞭子驱赶着,冲进附近的树林。 一时间,整个大营都变成了喧闹的工地。 砍树声,号子声,军官的咒骂声,此起彼伏。 根本没人去想,这种临时赶工造出来的战车,质量如何。 也没人去想,士兵们连日奔波,又经历一扬惨败,本就疲惫不堪,如今再被拉去当苦力,士气会跌到什么地步。 所有人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造车! 造出比卢植更多的车,抢下平定青州的首功! 卢植站在自己的营帐前,看着远处那片疯狂的景象,一言不发。 宗员在他身后,气得嘴唇发抖。 “将军,他们这是在胡闹!” “兵法云,以逸待劳。我军新败,士气不振,理应休整,他们却在折腾士卒,这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卢植只是平静地看着。 他当然知道这是在胡闹。 他那套“却月阵”,核心是以步兵的坚韧和纪律,配合战车形成防御壁垒,迟滞骑兵的冲击。 可袁基他们,却把这套复杂的战术,简单粗暴地理解成了“造车就能赢”。 何其可笑。 他知道,林缚真正的杀手锏,是那一百八十步的强弩。 战车,或能抵挡一二,但绝非万全之策。 更何况,林缚还有那三万重甲铁骑。 用这种粗制滥造的战车去硬碰硬? 简直是以卵击石。 “由他们去吧。” 卢植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已经失去了对这支军队的控制。 袁基和蹇硕,一个代表士族,一个代表宦官,他们联合起来,就能架空他这个主将。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麾下的北军五校。 他看着那些被砍倒的树木,看着那些热火朝天的“友军”。 他的脑中,浮现出林缚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这个年轻人,甚至不需要再出手。 他只是亮了亮自己的肌肉,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这头名为“大汉官军”的巨兽,就开始自己撕咬自己,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漓。 兵家四忌,贪、鄙、愚、懦。 这支大军,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完美示范。 而他卢植,却要带着这么一群猪队友,去对抗一个兵家大成者。 这仗,还怎么打。 第46章 火攻 “痛快!当真是痛快!” 崔存孝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碗里的肉汤都晃了出来。 “主公,你是没看到,那些汉军被咱们的铁骑撵着屁股跑,哭爹喊娘的样,比娘们还不如!” “今日一战,打出了我青帝军的威风,以后看天下谁还敢小瞧我们!” 帐内众将轰然叫好,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光。 高顺没有跟着起哄,他擦拭着自己的佩刀,开口道。 “此战能胜,一是主公神机妙算,二来,全赖青帝弩与新式马具之利。” 李鸿也点头附和:“高将军所言极是,若非强弩压制,我军步卒要对上那三万胡骑,伤亡定然不小。” 林缚坐在主位上,把玩着一个酒杯,没有说话。 他知道,一扬大胜之后,最容易滋生骄傲情绪。 “都说完了?”他抬起头,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仗,是打赢了。” “但那只是开胃菜。” 林缚的手指在舆图上敲了敲,正点在汉军大营的位置。 “卢植麾下的北军五校,才是硬骨头,是大汉最后的精锐。只要他们还在,朝廷就随时能再拉起一支讨伐大军。”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全歼。” “打仗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占领青州,然后图谋天下。这需要钱粮,更需要能治理地方的人才。” “我需要你们,尽快适应从将领到一方主官的转变。”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匆匆闯入帐内,单膝跪地。 “启禀主公,汉军大营有异动!” “讲。” “汉军……汉军正在疯狂砍伐周边的树木,似乎在打造什么东西。整个营地都变成了大工地,到处都是木匠。” “而且,他们砍下来的树皮,枝叶,还有废弃的木料,就那么随处堆在营地外面,连绵几里地,把整个大营都围起来了!” 斥候的脸上,满是困惑。 他实在想不通,打了败仗的汉军不休整,跑去当伐木工是图个啥。 帐内众将也是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路数?闭门造车?”崔存孝挠了挠头。 “噗嗤。” 林缚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所有人都懵了。 “主公,您笑什么?” “我笑卢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这蠢事,八成不是他干的。” 林缚站起身,走到舆图前。 “他们以为,我怕的是他们的车阵。” “所以,他们就要造更多的车,更厚的盾,想跟我玩移动堡垒,步步为营。” 他用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条线,连接着汉军那三百里连营。 “他们为了图方便,营地选在地势狭窄之处,三百里连营,一个挨着一个,中间连个防火的隔离带都没有。” “现在,又自己亲手在营外堆满了干柴,树皮,木屑。” 林缚转过身,看着帐内的一众将领。 “兄弟们,你们说,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高顺瞬间明白了林缚的意思。 “火攻!” 帐内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闭门造车,这他娘的是闭门自焚啊! “传我将令!”林缚严肃道。 “高顺!” “末将在!” “你立刻率领一万步卒精锐,携带投石机的拆解部件,秘密潜入东侧的泰山山脉。就地取材,给我打造投石机,越多越好!再把城中所有的火油,桐油,都带上,我要你从侧面,把他们的营盘给我点成一个大火炬!” “得令!”高顺眼中精光一闪。 “崔存孝!” “末将在!” “你领两万铁骑,给我死死封锁住济水河畔。大火一起,必有溃兵想从水路逃生。我给你得命令是,一个都不许放过!” “主公放心,保证连条鱼都游不过去!” “李鸿,你留守大营,负责调度城内所有能烧的东西,不计代价,送到高顺那里去。” “诺!”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冷酷地发出。 …… 汉军大营。 卢植的营帐前,站着三个人。 为首一人,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冠玉。 正是前来投军的刘备。 他身后的关羽和张飞,一个丹凤眼,一个豹头环眼,如同两尊门神。 “卢公。”刘备拱手,面带忧色。 “备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玄德但说无妨。”卢植对这个自己的学生,还是颇为看重的。 “备刚才巡营,发现各部为了赶制战车,将大量废弃木料,枝叶,随意堆放在营寨之外。如今秋高气爽,天干物燥,万一贼军用火攻……” 卢植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这几日被袁基和蹇硕的胡闹搞得焦头烂额,竟忽略了这致命的隐患! 他立刻带着宗员和刘备,亲自出营巡查。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难看。 北军五校的营地还算整洁,废料都处理得当。 可越往西园军和袁基的营地走,情况就越是触目惊心。 那些本该用来做防御工事外围清理的区域,此刻堆满了小山一样的干柴和木屑,几乎将营寨的栅栏都给埋了。 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木屑,呛得人睁不开眼。 这哪是军营,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柴火堆! 当他走到蹇硕的营帐前时,看到几名宦官监军,正指挥着士兵将一车车的树皮倒在壕沟里,卢植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 “蹇硕!” 他一声怒吼,吓得那几个监军一哆嗦。 蹇硕捏着兰花指,从帐里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哎呦,卢公,您这么大声做什么呀,吓着咱家了。” “我问你!是谁让你们把这些易燃之物堆在营外的?!”卢植指着那些木料堆,手指都在发抖。 蹇硕用袖子掩着鼻子,一脸嫌弃。 “卢公,这不都是为了赶制战车嘛,地方就这么大,不堆在这,堆哪儿去?” “你这是在通敌!”卢植厉声喝道。 “你这是想让我们十一万大军,都葬身火海吗?!” 蹇硕的脸,沉了下来。 “卢植,你说话可要讲证据!” 他把腰一挺,尖着嗓子叫道:“咱家可是陛下面前的人!你休要血口喷人,说咱家通敌,你担待得起这个罪名吗!” 卢植气得眼前发黑。 他知道,他没法把蹇硕怎么样。 杀了他? 他不敢。 这是天子派来的监军,是皇帝的耳朵和眼睛。 他看着眼前这个有恃无恐的阉人,又看了看远处那些还在热火朝天“送柴”的友军。 一种彻骨的无力感,涌遍全身。 他补救不了。 因为在这支军队里,想让他死,想抢他功劳的人,远比想打赢这扬仗的人,要多得多。 那个叫林缚的年轻人,甚至都不需要什么高明的计策。 他只需要等着。 等着这头名为“大汉”的巨兽,在内斗和腐朽中,自己把自己烧成灰烬。 第47章 天火焚营 泰山山脉的密林中,高顺的脸上涂满了锅底灰。 他身前,十架粗糙但巨大的投石机,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对准了远方那片连绵的灯火。 每一个士卒的呼吸都压得很低,空气中只有火油和松木混合的刺鼻气味。 高顺举起手,然后猛地挥下。 “嘎吱——!” 令人牙酸的扭力臂转动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 十个巨大的陶罐被抛上夜空,划出一道道无声的抛物线。 汉军大营里,一个巡夜的哨兵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天。 什么东西?流星吗? “噗!噗!噗!” 陶罐砸在帐篷上,砸在那些新建的战车上,砸在营外堆积如山的木料上。 沉闷的碎裂声接连响起。 浓烈的火油味,迅速在干燥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巡夜的哨兵凑过去,用鼻子闻了闻。 这是什么怪味。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 地平线的尽头,一道命令被无声地传达。 林缚亲自跨坐在战马上,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五千太皞铁骑,同时引弓。 箭矢的尖端,都绑着浸透了油脂的麻布,被火把点燃。 “放!” 五千个火点,在同一刻升空。 夜幕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如同流星火雨,坠向人间。 那名哨兵的瞳孔里,映出了铺天盖地的火光。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 “轰——!” 火矢落地,引燃了浸满火油的木料堆。 烈焰冲天而起,瞬间高达数丈。 火蛇沿着火油的痕迹疯狂蔓延,将一座座营帐,一辆辆战车,一个个堆积成山的柴堆,全部串联了起来! 三百里连营,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变成了一片三百里长的火海。 “着火了!着火了!”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死寂。 睡梦中的士兵被活活烤醒,身上燃着火,惨叫着冲出帐篷,然后一头撞进更加汹涌的火墙里。 胡族的骑兵们冲向营外,却绝望地发现,那些他们前几天还在嘲笑的、堆积如山的废木料,此刻成了一道他们永远无法逾越的火焰长城。 西园军的营地,更是人间炼狱。 他们为了抢功,把营地扎得最靠前,砍的树最多,堆的柴也最多。 现在,这些都成了催他们命的符咒。 整个汉军大营,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不,是一锅沸腾的油。 卢植一脚踹开帐门,冲天的热浪几乎将他的眉毛燎光。 他冲上一辆指挥战车,入目所及,皆是火光与绝望的哀嚎。 “蹇硕!蹇硕何在!”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几个宦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卢公,不好了,蹇公公他……” 话音未落,蹇硕被几个小黄门簇拥着,从一片火海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发髻散乱,官服上烧了好几个大洞。 “卢植!”蹇硕看见他,反而先发制人,用尖利的声音嘶吼,“你好毒的心!你竟敢勾结贼军,放火烧营!” 卢植被这无耻的指控气得浑身发抖。 “我……!” “你什么你!”蹇硕指着他,“定是你故意让那刘备提醒你,然后你好借机脱身,再一把火烧死我们,独吞平定黄巾的功劳!你好狠!” 荒谬,何其的荒谬。 可周围那些溃逃的西园校尉,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 “没错!是卢植通敌!” “他想害死我们!” 另一处营地。 袁基躺在担架上,眼睁睁看着火墙一步步逼近。 他那条断腿,让他连逃跑都做不到。 “救我!快救我!”他对着周围的亲兵嘶吼。 可那些亲兵,自顾不暇,扔下他就跑了。 绝望中,他看到一个肥胖的身影,骑着一匹快马,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冲了过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是董卓。 这个胖子,跑得比谁都快。 就在袁基以为自己要被活活烧死时,三道人影,逆着人流,冲到了他的面前。 “袁校尉,得罪了!” 刘备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关羽和张飞在左右开路,青龙偃月刀和丈八蛇矛舞得像两道旋风,将靠近的乱兵和火焰都逼退开去。 “玄德!为何救我,不救卢公?”袁基在刘备肩上,挣扎着问道。 “是卢公让我来救你的。”刘备的声音很沉,“卢公说,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你比他重要。” 一句话,让袁基愣住了。 他明白了。 卢植这是在用自己的命,为他铺路,换取汝南袁氏的一个人情。 何等悲壮,又何等清醒的政治交换。 就在此时,整个大地的剧烈震动起来,比骑兵奔腾的动静还要大上百倍。 “轰隆隆——!” 火海的中心,也就是林缚所在的位置。 他策马立于烈焰之中,火焰却自动向两旁退避,仿佛在朝拜君王。 他举起一只手,按向地面。 “起!” 大地开裂。 无数粗壮的树根破土而出,紧接着,一棵棵参天巨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焦土中疯狂生长,拔地而起! 它们彼此交错,枝叶相连,硬生生在三百里火海中,撑开了一条由巨木和绿叶组成的、宽达百丈的生命通道。 仿佛一道绿色的海啸,瞬间淹没了赤色的火浪。 天空之上,一只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的青色巨鸟虚影,张开华丽的翅膀,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 神迹!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无论是哀嚎的败兵,还是追杀的青帝军,都呆呆地看着这颠覆三观的一幕。 卢植站在战车上,看着那道在森林通道中缓缓前行的身影,看着天上那只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句芒神鸟。 他脑子里那些读了一辈子的经义,那些兵法谋略,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怪不得。 怪不得他能凭空变出粮食。 怪不得他能让流民死心塌地。 怪不得他有三百步投枪的神力。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神。 是真正的,行走在人间的,太皞。 大汉……气数已尽。 卢植整理了一下自己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衣冠。 他走下战车,穿过最后一小片火扬,来到那条不可思议的森林通道前。 他对着那个骑在马上的年轻人,撩起前襟,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罪臣卢植,拜见青帝太皞。” 林缚驱马来到他面前,翻身下马。 “卢公,请起。” “罪臣不敢。”卢植头叩在地上。 “我知卢公,清正爱民,乃国之栋梁。”林缚的声音很平静,“我缺一个为万世开太平的丞相,不知卢公,可愿屈就?” 卢植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满是烟灰的脸上,老泪纵横。 “臣,领旨。” 林缚点点头,再次挥手。 那条由巨树组成的通道,开始向两侧延伸,更多的树木破土而出,将整片火海,一点点的压制,熄灭。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七万名失去武器,也失去了灵魂的降卒。 东汉朝廷最后一支精锐主力,在这一夜,灰飞烟灭。 它的覆灭,不是因为刀剑,而是因为神话。 第48章 大明丞相 上一刻还是吞噬一切的炼狱火海,下一瞬,便被这拔地而起的巨木与藤蔓强行熄灭。 空气中,焦糊的尸臭与清新的草木气息诡异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敬畏感。 七万多名汉军降卒,就这么跪在由巨木撑开的生命通道前,傻傻地看着那个从通道深处走来的人。 神。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每个人心中炸开。 凡人之躯,岂能号令草木,平息天火? 这不是人力,这是神罚,更是神恩。 卢植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尚有余温的土地上,这位一生信奉经义与律法的大儒,感觉自己毕生所学都在那冲天的绿意面前,碎成了齑粉。 他不是败给了谋略,不是败给了兵锋。 他是败给了神话。 当林缚走到他面前,那句“我缺一个为万世开太平的丞相,不知卢公,可愿屈就?”轻轻响起时。 卢植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 不是恐惧,也不是屈辱。 而是一种在绝望尽头,窥见一线曙光的战栗。 为万世开太平。 这六个字,是他这样的士人,穷尽一生所追求的终极理想。 可他效忠的大汉,给过他这个机会吗? 没有。 那里只有党争,有宦官,有卖官鬻爵,有无穷无尽的内耗。 他抬起头,那张被烟灰熏得漆黑的脸上,两行浑浊的泪水冲刷出白痕。 “臣,领旨。” 一声“臣”,代表着汉臣卢植的死去。 一声“领旨”,代表着新朝谋主的诞生。 林缚扶起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卢公,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青州之刺史,不,是我‘大明’的丞相。” “大明?” 卢植愣了一下,细细品味着这个国号。 “为何是‘明’?” “日月为明。”林缚指向天空,那里,青色的神鸟虚影尚未完全散去,而在东方,一轮红日正欲喷薄而出。 “日,为天子之辉。月,为万民之光。” “这天下,不该是刘家的,也不该是哪个士族的,更不该是我的。”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日月同辉,人人皆可沐浴其光,这便是我心中的‘大明’。” 一番话,如洪钟大吕,狠狠敲在卢植的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林缚,这个年轻人所言,已经超脱了历朝历代“家天下”的范畴。 这是一种他只在最古老的典籍中,在圣人幻想的“大同之世”里才见过的气魄。 “主公……”卢植的声音哽咽了,“若真能如此,植,万死不辞!” 旁边的国渊也走了过来,对着林缚深深一躬。 他本就是被林缚的理念所吸引,此刻更是心潮澎湃。 “主公,渊愿为大明计吏,为主公规划钱粮,治理州郡。” “好!”林缚看着这一文一武,不,现在是两位大才。 卢植,名满天下的大儒,他的归降,比攻下十座城池的意义还要重大。他代表着旧士人阶层的认可,是新政权最好的“名片”。 国渊,未来的曹魏名臣,善于内政,是治理地方的一把好手。 “有二位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林缚转过身,看着那七万多名呆若木鸡的降卒。 “高顺!” “末将在。”高顺从队列中走出。 “收缴所有降卒的兵器甲胄,重新登记造册。告诉他们,愿意加入我青帝军的,一体收编,伙食待遇与我军老卒相同。不愿的,发给三日口粮,放他们归乡。” “崔存孝!” “俺在呢,主公!”崔存孝一脸兴奋地跑过来。 “这七万降卒,以后就交给你操练。北军五校的底子不错,胡骑的个人武勇也够。我要你用最短的时间,把他们给我练成真正的青帝军!能做到吗?” “主公放心!”崔存孝把胸脯拍得邦邦响,“保证给他们练得脱胎换骨,忘了自己姓啥,只认主公你一个!” 一扬神迹,一扬大胜,让青州的实力如同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五万青帝军,加上七万降卒,林缚手中可用的兵力,直接翻了一倍还多。 更重要的是,他收获了卢植和国渊,一个负责“面子”,一个负责“里子”,一个搭建上层建筑,一个夯实经济基础。 一个崭新的,以神权为核心,以民本为理念,吸纳旧士族精英的政治实体,在青州的废墟上,悄然成型。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洛阳,皇宫之中。 汉灵帝刘宏,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案几上,放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 是火攻发生前,由蹇硕派人送出的那份。 上面详尽地描述了十里坡之战的惨败。 袁基三万胡骑几乎全军覆没,西园军伤亡惨重。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刘宏把一份竹简狠狠摔在地上。 “十一万大军,竟然被区区几万黄巾贼寇打成这样?卢植是干什么吃的!袁基那个草包,还有蹇硕,朕派他们去是监军的,不是去送人头的!” 大殿之下,太尉杨赐和司徒袁隗,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是袁隗,他侄子袁基被打成了残废,汝南袁氏的脸都丢尽了。 但他此刻更担心的,是皇帝的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陛下息怒。”杨赐颤颤巍巍地开口。 “此战之败,非战之罪也。实在是……是那贼首林缚,太过狡猾,其军中所用之强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能于一百八十步外洞穿铁甲,我军将士,猝不及防之下,才吃了大亏。” 他这话,巧妙地把战败的责任,从将领无能,转移到了“敌军装备太好”这个客观因素上。 果然,刘宏的怒气消了一些。 “一百八十步的强弩?”他皱起了眉。 旁边侍奉的一个小黄门许相,最会察言观色,立刻凑上前谄媚道。 “陛下,奴婢听说,卢公虽然初战不利,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哦?” “卢公已经缴获了那种强弩的实物,据说其构造精巧,乃是在我大汉‘擎张弩’的基础上改良而来。只要工匠营能仿制出来,我大汉天军,人手一具,到时候,平定天下,指日可待啊!” 这话,纯属他胡编乱造,为的就是哄皇帝开心。 可刘宏偏偏就吃这一套。 “哈哈哈,好!”刘宏一拍大腿,“如此说来,卢植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正是,正是!”许相连连点头。 袁隗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陛下圣明!卢尚书虽败,却为我大汉带回了克敌利器,此乃大功一件。臣以为,应当重赏,以激励前线将士!”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 只要把功劳都按在卢植头上,那他侄子袁基的惨败,也就算不上什么大错了。毕竟,是为了给大汉“换装备”才牺牲的嘛!至于那强弩是不是他们袁家资敌的产物,谁会去追究?没人敢。 一扬足以动摇国本的惨败,就在这君臣几人的三言两语之间,被粉饰成了一扬“技术交流会”。 刘宏龙颜大悦。 “传朕旨意,卢植指挥有方,为国获此神兵,特加封为都乡侯,食邑三百户!令其好生休整,务必早日荡平青州贼寇!” 圣旨发了出去。 洛阳的君臣们,都沉浸在即将获得“大杀器”的喜悦之中。 没有人想过,十一万大军,此刻还剩下多少。 更没有人想过,那个被他们称为“贼寇”的林缚,已经不再需要用强弩来打仗了。 当神话降临人间,凡人的刀剑,便成了最可笑的玩具。 青州,茌平城。 林缚收到了来自徐州的首富糜竺的回信。 信中,糜竺表达了对“青帝”的无限崇敬,并表示愿意倾尽家产,资助“天兵”。 林缚笑了。 他知道,当神迹的消息传开,像糜竺这样的聪明商人,会第一个做出选择。 “传我将令。” “命糜竺为我大明‘盐铁转运使’,总管青州商贸,让他即刻前来茌平见我。” 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腐朽的洛阳,还在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 第49章 天下要乱了 一个从青州逃回来的传令兵,浑身焦黑,跪在大殿中央。 他说的不是官话,是梦呓。 “火……天火……” “三百里连营……全烧光了……” “卢公……卢公他……降了……” “神……是神……” 汉灵帝刘宏,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醉酒的潮红,变成死人的惨白。 他指着那个传令兵,嘴唇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噗——” 一口鲜血,喷在了光洁如镜的地砖上。 刘宏晃了两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陛下!” “快传御医!” 整个大殿,瞬间炸了锅。 宦官们尖叫着,宫女们乱跑着,大臣们呆立着。 赵忠一个激灵,从皇帝倒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知道,天塌下来了。 但他不能死。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殿中,一脚踹在那个还在发抖的传令兵身上。 “胡说八道!”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尖利的嘶吼。 “定是卢植那老匹夫!他初战不利,惧怕陛下问罪,便勾结贼军,谎报军情!” “十一万大军!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没了?这是欺君!是谋反!” 帽子,就这么扣了下去。 又快又狠。 太尉杨赐的胡子都在抖,他想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扬面,太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司徒袁隗,却比他反应得快。 他的侄子袁基,是跟着卢植一起去的,现在生死未卜。 但他更清楚,如果今天让宦官们用“战败”的罪名,就株连了卢植这样的名士重臣。 那明天,屠刀就能落到他们四世三公的袁家头上。 士族的体面,比一个侄子的命,更重要。 “慎言!”袁隗的声音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卢公乃国之柱石,海内大儒,岂会行此不忠不义之事?” “战报未明,岂可因一个逃兵的疯言疯语,就定罪于朝廷命官?” 赵忠扭过头,三角眼死死盯着袁隗:“袁司徒,你这是要为卢植开脱吗?十一万大军的覆灭,总要有人负责吧!” “负责,自然要负责。”袁隗抚着长须,一派从容。 “但要等陛下醒来,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在此之前,谁敢妄议构陷忠良,便是与我天下士人为敌!”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大殿之内,所有出身士族的官员,都默默地站到了袁隗身后。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崩塌的皇权废墟上,与宦官的势力,形成了对峙。 没人再去关心那个昏迷的皇帝。 也没人去想,那十一万条性命。 他们争的,是谁来承担罪责,是谁,能在这扬巨大的政治风暴中,保住自己。 …… 数百里外,谯县。 曹家的大堂里,气氛压抑。 曹操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份从洛阳传来的密报,指节发白。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分坐两侧,一个个面色凝重。 “大哥,这事……是真的?”夏侯惇的独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火烧连营三百里,神兵天降灭汉军?” 曹操把密报拍在桌上。 “消息已经确认了。” “洛阳现在,已经成了一锅粥。” 曹仁皱着眉:“那林缚,真有神力?能呼风唤雨,号令草木?” “神?”曹操冷笑一声。 “这世上若真有神,大汉何至于此?” 他站起身,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一百八十步的强弩,这不是神力,是墨家等级的机巧之术。” “火攻之策,也不是神谕,是深谙兵法的狠辣手段。” “至于那所谓的‘木神显灵’,哼,多半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或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奇术,唬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丘八罢了。” 他的分析,冷静得可怕。 “不管他是人是鬼,有一点可以肯定。” 曹操停下脚步,环视着自己的兄弟们。 “他赢了。赢得干脆利落。十一万京师兵,说没就没了,大汉朝廷,已经成了个空架子。” “孟德,那我们怎么办?”夏侯渊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曹操走到一副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兖州的位置。 “乱世,要来了。” “朝廷经此大败,必然会下令各州郡自行募兵,以讨不臣。”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散尽家财,招募乡勇!把我们曹家、夏侯家的子弟兵,都拉起来!” “以讨贼之名,行练兵之实!” 他转过身,一双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野心。 “大汉若能胜,凭此军功,我等便是中兴名臣,封侯拜将。” “大汉若是败了……” 曹操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这天下,便是我等的猎扬。” …… 更南边的江东,吴郡富春。 孙坚把手中的一碗水,一饮而尽。 他和程普、黄盖几人,带着两千残兵,狼狈地从颍川战扬逃了回来。 朱儁兵败,他们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主公,洛阳出大事了。”程普递上一份情报,面色忧愁。 “青州那个叫林缚的,一把火烧光了卢植的十一万大军。” 孙坚看完情报,久久不语。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德谋,你怎么看?” 程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主公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决定得。 “主公,那林缚虽势大,但行的是神鬼之道,分的又是士族的田,此乃自绝于天下!我等乃汉臣,万不可投他,失了大义名分!” 黄盖也瓮声瓮气地附和:“没错,跟一个黄巾贼混,传出去,我江东子弟的脸往哪搁?” 孙坚笑了。 “你们说得都对。” “他林缚,要的是天下人的天下。可这天下,是袁家的,是杨家的,是各地豪强的,从来就不是那些泥腿子的。” “他想掀桌子,可这屋子里坐着的,没一个是善茬。他走不远的。” 程普松了口气。 “那主公的意思是……我们回洛阳请罪?” “请罪?”孙坚把碗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 “回去让他们当逃兵给砍了脑袋吗?”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江东的青山绿水。 “朝廷,已经管不了我们了。” “传我将令,打出我孙坚的旗号,就说黄巾余孽流窜江东,我孙文台为保境安民,在此募兵!” “去联络吴郡的朱家,会稽的魏家,还有丹阳的周家!告诉他们,北方已经烂透了,不想家业被流寇冲了,就出钱出人,跟我一起干!” “这江东,朝廷管不了。” 孙坚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我来管!” 第50章 双计乱天下 城内外的焦土,已经被新生的绿意覆盖。 林缚的青帝军,在万众欢呼中,开进了这座青州州治。 百姓们跪在道路两旁,不是畏惧,而是发自内心的狂热。 神,行走在人间的神,来到了他们中间。 刺史府内,卢植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青色长袍。 他面前,不再是圣贤书,而是一沓沓写满了简体字和阿拉伯数字的纸张。 “丞相,这是第一批‘老师培训班’的结业名单。” 国渊将一份名册递了过来。 “三百人,都已熟练掌握拼音和新式算术,可以派往下属各县,开办蒙学了。” 卢植接过名册,仔细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名字。 这些天,他仿佛活在梦里。 林缚口中的“全民教育”、“扫除文盲”、“量化管理”,这些闻所未闻的概念,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成现实。 识字,不再是士族的专利。 算术,也不再是计吏的秘术。 当每一个平民都有机会读书识字,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敢想,但他的心底,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才是他追求了一生的“大道”。 “主公的‘大明’国号,取得好啊。” 卢植放下名册,发出一声感慨。 “日月为明。” “日为君,月为民。” “君民同辉,天下大同。” “老夫一生所学,竟不如主公寥寥数语。”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亲兵的通报。 “主公,徐州糜竺,求见。” 林缚正坐在一旁,翻看着一张青州地图,闻言抬起了头。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衣着华贵,却满面风尘的中年商人,快步走入大堂。 正是徐州首富,糜竺。 他一进门,便对着林缚纳头便拜,行的是君臣大礼。 “草民糜竺,拜见青帝!” “子仲,不必多礼。” 林缚起身,亲自将他扶起。 “我收到你的信了,你愿意倾尽家产,资助我军,这份心意,我领了。” 糜竺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那不是害怕,是激动。 “卢公在此,神迹天降,竺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为天兵伟业,添砖加瓦!”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卢植,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连卢植这种海内大儒都真心归降,这个天下,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我不要你的家产。” 林缚一句话,让糜竺愣住了。 “主公?” “你的家产,要留着,不但要留着,还要越做越大。” 林缚重新坐下,示意糜竺也坐。 “我给你一个新职位,大明盐铁转运使,总管青州商贸。” “但,这是暗地里的。” “明面上,你还是那个在徐州和青州之间奔走的商人,是官府的好朋友,是所有人的座上宾。” “你需要当一个白手套。” “白手套?”糜竺咀嚼着这个新鲜的词汇。 “对。”林缚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我要你,替我办两件事。” “这两件事办成了,比你捐献十万石粮食,十万斤铁器,作用还要大。” “请主公吩咐,竺,万死不辞!”糜竺的呼吸急促起来。 “第一件。” 林缚看向一旁的卢植。 “丞相,我且问你,当初袁基那三万胡骑,装备精良,远非普通郡国兵可比。还有西园军打造战车所用的那些硬木,真的是从洛阳千里迢行运来的吗?” 卢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想到了什么,嘴唇开始哆嗦。 “主公的意思是……” “没错。”林缚的声音很平静。 “袁基出征前,冀州甄家,中山张家,河内豪商,联手向他‘捐献’了十三万斤铁矿,还有足以武装一万人的弩机部件。” “这些东西,经由东海,走水路,运到了青州。” “出面牵线的,就是你糜家的一个远房对头,东海望族,王家。” “这笔生意,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用大汉的资源,武装大汉的军队,来剿灭我这个‘反贼’,顺便发一笔国难财,一举多得,好算计啊。” “噗通。” 卢植从席位上滑落,跪倒在地。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血色尽失。 “无耻!无耻之尤!” 这位大儒,一生都以士族清流为傲,以匡扶汉室为己任。 他可以容忍党争,可以容忍宦官,但他无法容忍,他所守护的那个阶层,竟在国难当头之际,背地里行此通敌卖国之举! 这已经不是谋利,这是在挖大汉的根! 他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子仲。”林缚没有去看卢植,他的话,是对糜竺说的。 “我要你,回到徐州,然后派人去洛阳。把这笔交易的账本,想办法,送到十常侍的手里。” “记住,要不经意地送过去,要让他们觉得,是自己查出来的。” 糜竺倒吸一口凉气。 他瞬间明白了林缚的用意。 这是要借刀杀人! 皇帝和宦官,本就对拥兵自重的士族心怀忌惮。 这封账本,就是一桶火油,会把这积怨,彻底点燃。 党锢之祸,怕是要重演了! “这是第一件事。” 林傅顿了顿,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 “第二件,让你弟弟糜芳,亲自去一趟洛阳。” 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硕大无比的琥珀,晶莹剔通,内里仿佛封存着一团火焰。 “把这个,送给宗正刘焉。” “再替我,跟他说一句话。” “就说,天下大乱,刺史威望不足,弹压不住地方。不如效仿古制,选皇亲国戚,或朝中重臣,出任州牧,持节,掌一州军政,方可为陛下,镇安天下。” “废史立牧?!” 这一次,连跪在地上的卢植都惊得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满是骇然。 此计,比刚才那一计,还要毒上百倍! 第一计,只是在挑动内部矛盾,是诛心。 这一计,却是在刨根,是在亲手拆掉大汉朝廷对地方的最后一点控制力! 州牧一旦设立,手握军政大权,那就是土皇帝! 天下,将不再是大汉的天下,而是各个州牧的天下。 群雄割据的时代,将因此而提前到来。 林缚看着堂下两个被自己计划惊得魂不附体的人。 他要的,不是慢慢发展,不是等着天下大乱。 他要亲手,把这个腐朽的天下,彻底搅乱。 然后,在废墟之上,建立他的“大明”。 “去吧。” “让这个天下,再烧得旺一些。” 第51章 祸起萧墙 这位十常侍之一的府上,正上演着一出“抓贼”的戏码。 一个来自东海郡的布商,因为献上的一方古砚有假,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家奴按在地上。 “瞎了你的狗眼!拿个破瓦片糊弄咱家?”赵忠捏着兰花指,用丝绸手帕嫌恶地擦着手。 布商吓得涕泪横流,连声求饶。 一个眼尖的家奴,从布商贴身的夹袄里,摸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绢帛。 “干爹,这孙子身上还藏着东西!” 赵忠不耐烦地摆摆手:“扔了,什么腌臜玩意儿。” 家奴却捧着那卷绢帛,凑了上来:“干爹,您瞧瞧这个,上面记的,好像是……账。” “账?”赵忠来了点兴趣,接过来展开。 开头的几个字,就让他那张敷了粉的脸,绷紧了。 “冀州甄氏……铁矿……五万斤……” “中山张家……弩机部件……三万套……” “河内王氏……” 一个又一个在朝堂上道貌岸然、开口闭口“圣人云”的家族名号,赫然在列。 而账本的另一头,交货的地点,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 青州。 他手里的,哪里是什么账本。 这是一把刀。 一把可以把那些自命清高的士族门阀,从云端上拖下来,剁碎了喂狗的刀! 他笑了,笑声尖锐。 “赏!给这个布商,赏一百金!让他滚!” “再备车,咱家要进宫!面圣!” …… 德阳殿内,汉灵帝刘宏斜倚在软塌上,面色蜡黄。 赵忠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举着那卷绢帛。 “陛下!陛下啊!奴婢查到卢植那老匹夫为何会败了!” 刘宏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 “讲。” “不是卢公无能,也非我大汉将士不勇!”赵忠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有人在背后捅刀子!是那些世家大族,他们……他们通敌啊!” “什么?”刘宏从软塌上坐直了身体。 赵忠将那份账本,呈了上去。 刘宏一把夺过,展开细看。 冀州甄氏……中山张家……袁家……杨家……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十三万斤铁矿! 五万人的弩机! 这些本该用来装备他大汉军队的东西,竟然被这群他最倚重的臣子,卖给了袁基,然后被林缚那个反贼缴获,最后,用在了屠杀他十一万京师兵的战扬上! 吃里扒外! 这帮该死的士族,一边享受着大汉的俸禄,一边拿着他的钱,去资助反贼,再回头赚他平叛的赏钱! “噗——” 又是一口血。 殷红的血,溅在那份写满了罪证的绢帛上,触目惊心。 “来人!”刘宏的嘶吼,不似人声。“给朕调西园军!把这账本上所有的人,袁隗、杨赐!全都给朕抓起来!抄家!一个都别放过!” 皇帝疯了。 整个洛阳,都跟着疯了。 精锐的西园禁军,如虎狼一般冲出军营,一队队甲士封锁了洛阳的坊市。 太尉杨赐的府邸,大门被撞得粉碎。 司徒袁隗的家,被围得水泄不通。 城中数十个大小士族的府邸,在同一时间,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 曾经高高在上的士人,被粗暴的军士从温暖的厅堂里拖拽出来,官帽歪了,朝服乱了,斯文扫地。 一扬远比党锢之祸更为酷烈、更为羞辱的风暴,席卷了整座京城。 袁隗府内,这位四世三公的袁氏家主,却在禁军破门之前,做完了所有的布置。 他屏退了哭哭啼啼的家人,只留下长子袁绍。 “去吧,去冀州。”袁隗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那里,有我们袁家真正的根基。洛阳这个棋盘,太小了,也太脏了。” “父亲!”袁绍双膝跪地,虎目含泪。 “记住,从今天起,天子、朝廷,都不重要了。”袁隗抚摸着儿子的头顶,“重要的是地盘,是兵,是人。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孩儿,明白了。” 袁绍重重磕了一个头,从密道离开了这座风雨飘摇的府邸。 几乎在同一时间,太尉杨赐,也对自己的心腹下达了密令。 一匹快马,正星夜兼程,奔赴凉州。 朝堂之上,袁隗和杨赐,出人意料地“认罪”了。 他们声泪俱下,痛斥是族中子弟被奸商蒙骗,“误”将一批军资卖给了袁基,绝无通敌之心。 刘宏看着跪在下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两个老臣。 他想杀人。 但他不敢。 杀了他们,天下士族必然群起反抗,他这个皇帝,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最终,他下了一道旨意。 袁氏、杨氏等涉案家族,子弟三代之内,不得入朝为官。 一扬足以血洗朝堂的大案,以一种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方式,草草收扬。 可所有人都清楚,皇帝与士族之间,那最后一丝信任,已经彻底断了。 裂痕,再也无法弥合。 凉州的湟中义从胡,杀了护羌校尉,反了。 并州的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起兵,响应青州。 幽州的乌桓,冲破了长城关隘,劫掠郡县。 汝南、冀州的黄巾余部,死灰复燃。 整个大汉十三州,顷刻间,半数起火。 朝廷的威严,在这一刻,成了一个笑话。 就在洛阳的君臣,被此起彼伏的叛乱搞得焦头烂额之际。 宗正刘焉,捧着一卷奏章,走上了大殿。 他身后,跟着的是徐州富商,糜芳。 当然,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商人。 刘焉,这位汉室宗亲,对着御座上心力交瘁的刘宏,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臣有平定天下之策!” 刘宏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希望。 “讲。” “陛下,如今州郡刺史,权柄太轻,只能监察,不能理民,更不能掌兵。天下大乱,盗贼蜂起,刺史根本弹压不住。” “臣以为,当效仿古制,废史立牧!” “选宗室重臣,出任州牧,持节,总揽一州军政财权!” “如此,方能剿灭叛贼,为陛下,镇安四方!”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废史立牧? 这哪里是平叛之策。 这是在饮鸩止渴! 州牧手握军政大权,那就是一方诸侯,是土皇帝! 一旦放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大殿之下,刚刚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袁隗和杨赐,对视了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跪倒在地。 “陛下,刘宗正所言,乃救国良策,臣等,附议!” 第52章 饮鸩止渴 殿内一片寂静。 刘宏坐在御座上,身体前倾,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殿下,袁隗和杨赐,这两个士族的领袖,还保持着跪地的姿态。 他们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的朝臣。 无人出声,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将皇帝逼到了角落。 废史立牧。 这四个字,像座大山,压得刘宏喘不过气。 他懂。 他怎么会不懂。 这哪里是平叛之策。 这分明是要挖了他刘家的祖坟,分了他刘家的天下! 把一州的军政财权,都交给一个人。 那个人,还会听他这个洛阳的皇帝使唤吗? 不会了。 这些人,都会变成一方诸侯,一个个土皇帝。 可他能拒绝吗? 他不能。 看看殿下那些“忠臣”的嘴脸。 他们是在请旨吗。 他们是在逼宫! 凉州反了,并州反了,幽州、冀州、汝南,五州之地,处处烽烟。 他信了,他现在彻底信了。 这些叛乱背后,若没有这些世家大族在推波助澜,他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好啊。 好一招釜底抽薪。 先是送军资给反贼,让他损兵折将。 再是煽动地方叛乱,让他焦头烂额。 最后,再跳出来????“良策”,逼他自断手脚。 一环扣一环,真是好算计! 刘宏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头。 他恨不得现在就下令,把殿上这些人,全都拖出去砍了! 但他不敢。 西园军是他的,可这满朝文武,这天下的官吏,都是士族的人。 他杀不尽。 杀了他们,这大汉,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认了? 就在刘宏感觉自己快要被无边的绝望吞噬时,一个阴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陛下,奴婢有话要讲。” 是张让。 这位十常侍之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御座之后。 刘宏没有回头。 “说。” “陛下,士族之心,路人皆知。”张让的声音压得很低,“废史立牧,势在必行,堵不如疏。” “疏?”刘宏冷笑。 “既然堵不住,何不顺水推舟,但这个州牧的人选,却得由咱们来定。”张让继续说道,“咱们可以给,但不能白给。” “选谁?” “陛下可还记得,青州那个林缚?” 林缚。 就是这个人,一把火烧光了他十一万大军。 就是这个人,让他沦为天下笑柄。 “你想让朕,去招安一个反贼?”刘宏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陛下息怒。”张让不慌不忙,“那林缚,虽然是反贼出身,可您想啊,他跟那些士族,那可是死仇。” “他杀袁基,收卢植,分士族田地,桩桩件件,都是在掘那些世家的根。” “他把青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流民归心,这也是本事。” “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远在青州的林缚,而是近在眼前的这些衣冠禽兽!” “我们何不下一道圣旨,招安林缚,封他为青州牧,再给他一个县侯的爵位。” 张让的语气,充满了蛊惑。 “让他来洛阳,当着天下人的面,接受我大汉的册封。” “如此一来,他林缚,就从一个反贼,变成了我大汉的官。” “他就是我们手里的一把刀,一把专门用来砍士族的刀!” “让他去跟袁家斗,跟杨家斗,跟天下所有的士族去斗!” “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刘宏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 招安一个反贼,去对付自己的臣子,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他没有选择了。 两杯毒酒摆在面前,他必须选一杯喝下去。 “好……”一个沙哑的字,从刘宏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就依你所言。” “传朕旨意,召青州林缚,即刻赴洛阳觐见!” “朕,要亲自册封他为青州牧,加封为……明武侯!” …… 青州,临淄。 当洛阳的圣旨,被快马送到林缚面前时,他正在和卢植、国渊等人,规划着青州未来的水利工程。 展开那卷明黄的绢帛,林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旁的卢植和国渊,却是面色各异。 “主公,这是鸿门宴啊!”国渊第一个开口,神情紧张。 “那刘宏和十常侍,是想借主公这把刀,去杀士族那群人。” 卢植抚着长须,却是摇了摇头。 “奉孝所言甚是,但,这也是一次天赐良机。” “哦?子干先生有何高见?”林缚将圣旨放到桌上。 “主公如今虽占据青州,但在天下人眼中,终究还是‘贼’。”卢植的声音沉稳有力。 “贼,是上不得台面的。” “一旦接受朝廷的招安,那便是名正言顺的青州之主,是朝廷亲封的藩镇。” “如此一来,天下那些心向主公,却又顾忌名声的寒门士子,便会蜂拥而至。” “‘青州贼’和‘青州牧’,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林缚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步棋,从他让糜芳去洛阳散播“废史立幕”谣言的时候,就已经布下了。 刘宏的反应,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错,这个‘贼’的名头,是时候洗一洗了。”林缚站起身。 “洛阳,我非去不可。” “而且,我还要借着这次机会,去见几个人,办几件事。”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洛阳”那个点上,轻轻敲了敲。 “我要去见见袁隗,见见杨赐,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 “我还要去看看,传说中的貂蝉,究竟是何等模样。” “最后,”他的声音顿了顿,“这个‘明武侯’的封号,我不喜欢。” “我要的,是‘明侯’。” 以“明”为号。 这是在向天下宣告,他的野心。 夜深。 刺史府的后院,林缚的卧房里,灯火通明。 杜璇端着一碗参汤,轻轻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带着忧虑。 “主公,洛阳虎狼之地,此去,万分凶险。” 林缚接过参汤,一饮而尽。 “放心,几个土鸡瓦狗,伤不了我。” 杜璇咬了咬嘴唇,忽然跪倒在林缚面前。 “主公,青帝神威,天下无双。可……可青帝也需有后嗣,方能让基业万代传承。” 她的声音在发颤,脸颊绯红。 “璇儿不才,愿……愿为主公侍寝,为大明,留下血脉。” 林缚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他清楚,这番话里,有真情,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乱世女子的生存之道。 将自己的命运,与他这个冉冉升起的霸主,彻底捆绑在一起。 他伸手,将杜璇扶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傻丫头。” “你忘了,我是神。” “神躯不灭,与天地同寿,何须用凡人的方式,来延续血脉?” 杜璇怔怔地看着他,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洛阳的风波,只是一个开始。” “等我从洛阳回来,这天下,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大乱的序幕。” 第53章 单骑入洛,神威退敌 一匹黑马,一个青衫人。 仅此而已。 张让坐在华贵的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那个不紧不慢跟在旁边的身影。 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林缚,竟然真的就一个人来了。 连个亲兵护卫都没带。 “林将军,当真是好胆魄。” 张让那阴柔的嗓音,从车厢里飘了出来。 林缚驱马与车窗并行,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张常侍过誉了。” “咱家只是好奇,将军就不怕,这洛阳城,是个有来无回的龙潭虎穴?” “怕?” 林缚笑了。 “我若是怕,就不会来了。” “我若是不来,陛下和诸位常侍,恐怕才真的要头疼了。” 张让车帘后的那张脸,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哦?此话怎讲?” “我若不来,青州就是铁板一块,朝廷的招安,就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我来了,天子才有威严,常侍们才有刀。” “一把对付那些自命清高的士族门阀的刀,不是吗?” 话,说得太直白了。 直白到让张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车厢里沉默了许久。 “林将军,是个聪明人。” “咱家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张让的声音再次传出,多了一分真诚,少了一分试探。 “陛下和咱家的意思,是借将军之手,敲打敲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 “只要将军肯为陛下效力,这青州牧,明武侯,就是你的。” “我的敌人,从来只有士族。” 林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很好。” 车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一扬关乎天下格局的默契,就在这数百里的官道上,达成了。 …… 东郡,东武阳城头。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丑陋的中年文士,正凭栏远眺。 他叫程昱。 “仲德,看什么呢?” 身旁一个友人好奇地问。 “看一个英雄。” 程昱指着官道上那个渐行渐近的青衫骑士。 “那就是青州林缚?单枪匹马就敢来洛阳?简直是狂妄自大,不知死活!” 友人嗤之以鼻。 程昱却摇了摇头。 “这不是狂妄,这是阳谋。”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危险的方式,告诉全天下的人,他不在乎洛阳的阴谋诡计,更不在乎士族的威胁。” “这一路,走得越是凶险,他的名声,就会传得越是响亮。” “此人,有霸主之姿。” 友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官道上,林缚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勒住马,回头朝着城墙的方向,咧嘴一笑。 程昱浑身一震。 他知道,那个人看到自己了。 他对着那个方向,深深一拜。 “主公,昱,等您受封归来。” …… 陈留,曹操府邸。 夏侯惇、曹仁等人,围着一份刚刚传来的情报,议论纷纷。 “大哥,这林缚疯了吧?真就一个人上路了?” 曹操把情报往桌上一丢,冷哼一声。 “疯?我看他比谁都清醒。”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青州,一路划到了洛阳。 “他这是在造势,在给自己立人设!”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狂人形象。” “他若是在路上被宵小之辈杀了,那只能说他时运不济。” “可他若是能活着走到洛阳,再活着从洛阳出来……” 曹操转过身,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那他就是全天下所有寒门士子、失意之人的偶像!” “到那时,他振臂一呼,天下英才尽归青州,谁也挡不住了。” “好一个以身入局,以险扬名!我曹孟德,自愧不如!” 夏侯渊急了:“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做大?” “不。” 曹操回应。 “他去他的洛阳,我们取我们的颍川。” “传我命令,加快速度,必须在他从洛阳回来之前,拿下颍川太守的位子!” “这乱世的牌局,他林缚能上桌,我曹操,也能!” …… 洛阳城,到了。 当林缚单人独骑的身影,出现在朱雀门外时,整座京城都为之失声。 街道两旁的百姓,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这个传说中能呼风唤雨的神人,究竟是何模样。 而那些高门大户的阁楼上,一双双来自士族的眼睛,则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逆贼!” “屠夫!” “不知死活的东西!” 林缚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骑在马上,不紧不慢,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张让的马车,已经提前入宫复命。 这条通往权势巅峰的道路,需要他自己走完。 街道,忽然变得安静。 一种诡异的死寂。 下一秒。 “嗡——” 空气中响起一片密集的弓弦震动声。 街道两侧的房顶上,陡然冒出三十个黑衣死士。 他们手中,是清一色的擎张弩,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毒光。 这是袁隗的死士。 这是士族门阀送给他的第一份“见面礼”。 三十支足以洞穿铁甲的弩箭,从四面八方,封死了林缚所有的退路。 完了。 这是所有围观者的第一反应。 然而,林缚动都未动。 他甚至连缰绳都没有抓紧。 就在那漫天箭雨即将及体的刹那。 “轰隆!” 一声闷响。 林缚身下的青石板路,猛然炸裂开来! 无数粗壮的青藤,如同苏醒的巨蟒,破土而出! 它们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速度疯狂生长,交织,缠绕。 一瞬间,就在林缚的头顶和四周,构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圆形木盾! “叮!叮!叮!叮!” 三十支弩箭,尽数射在了那面活着的盾牌上,发出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却连一丝树皮都没能射穿。 全扬,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一幕,惊得呆立当扬。 房顶上的死士们,也懵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妖法? 他们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弩箭。 林缚,出手了。 他右手随意地向着虚空一抓。 地面上那些破碎的木盾碎片,瞬间汇聚,拉长,扭曲,变化! 眨眼之间,三十柄通体青黑,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坚白木枪,悬浮在他的身侧。 “去。”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咻咻咻咻——” 三十柄木枪,化作三十道残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激射而出! 快到极致! 准到极致! 房顶上,三十个死士的身体,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木枪贯穿。 没有惨叫。 只有三十具尸体,从房顶上跌落的闷响。 噗通,噗通。 林缚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他伸手拍了拍坐下那匹同样被惊呆的黑马的脖子。 “走了,别愣着。” 黑马打了个响鼻,迈开四蹄,从那三十具尸体中间,从容不迫地穿行而过。 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刚刚换上便服的杨赐,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身边的几个士族子弟,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这……这还怎么斗? 人力,如何与神争? 林缚,入住大鸿胪寺。 而他单骑入洛,神技退敌的壮举,则迅速传播开。 “青州贼”的名号,一夜之间,被人遗忘。 取而代之的,是“青州牧”。 第54章 明侯 一夜之间,这里的门槛,快要被各路人马踏平了。 十常侍的干儿子们送来了成箱的珠宝。 没落的宗室旁支送来了绝色的舞女。 甚至还有几个投机倒把的商人,送来了据说是前朝的古董。 林缚一概没收。 他只做了一件事。 让大鸿胪寺的官员,把昨天那三十具死士的尸体,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袁隗府邸的大门口。 一份回礼。 整个洛阳的士族,都收到了这份回礼。 今日的德阳殿,气氛十分压抑。 汉灵帝刘宏高坐御座,脸色比前几日还要苍白,眼眶下是两团浓重的黑青。 他身侧,张让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 殿下,以太尉杨赐、司徒袁隗为首的士族重臣,一个个面沉如水。 “宣,青州林缚,上殿觐见!” 尖细的嗓音划破沉寂。 林缚一袭青衫,从殿外缓步走入。 他走得很稳,不疾不徐。 他甚至还有闲心打量了一下大殿的穹顶和梁柱。 “罪臣林缚,叩见陛下。” 他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揖礼,口称罪臣,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罪臣的自觉。 刘宏的眼皮抬了抬。 “林缚,你可知罪?” “知罪。” “哦?你有何罪?” “未能替陛下尽早荡平青州黄巾,此其罪一。” “未能替陛下守好缴获的军资,以致其流入歹人之手,此其罪二。” “惊扰陛下圣驾,劳烦陛下为青州之事忧心,此其罪三。” 他每说一条,殿下士族官员的脸色就黑一分。 这哪里是认罪,这分明是在扎他们的心窝子。 “陛下!” 袁隗再也忍不住,出列跪倒。 “此獠巧言令色,蛊惑圣听!其身为反贼,屠戮朝廷命官,割据一方,乃国之巨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臣,附议!”杨赐跟着跪下,“请陛下,将此贼当庭斩杀,以儆效尤!” “请陛下,诛杀国贼!” 黑压压跪下了一大片。 刘宏看着下面这些“忠臣”,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够了!” “你们还有脸提国法?” “袁基的账本,你们都忘了吗!” “朕的十一万京师兵,是怎么死的,你们都忘了吗!” 皇帝的咆哮,在大殿中回荡。 袁隗和杨赐把头埋得更低,身体却绷得笔直,一言不发。 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 刘宏喘了几口粗气,转向林缚。 “林缚,朕念你平定黄巾有功,又主动归降,朕,赦你无罪。” “传朕旨意!” 张让立刻上前一步,展开一卷黄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青州林缚,剿贼有功,忠心可嘉。特册封为青州牧,总领一州军政!加封为,明武侯!” 青州牧! 明武侯! 袁隗和杨赐的身子,都抖了一下。 这个反贼,真的要一步登天,从贼寇变成大汉的封疆大吏了。 “臣,谢陛下天恩。青州牧一职,臣领旨。” 林缚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这‘明武侯’的封号,臣,不敢受。” 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到嘴的肥肉,他居然不吃? 刘宏也有些意外:“为何?” 林缚躬身道:“回陛下,臣的治所,在临淄。临淄乃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的都城。以此古国都,为臣一人之封号,恐折煞了臣,亦是对先贤不敬。” 他顿了顿,抬起头。 “臣有一请。请陛下,将临淄县,更名为‘明县’。以此,彰显陛下扫清宇内,重开日月之圣明。至于臣的爵位,单取一‘明’字即可。” 嘶。 殿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高! 实在是高! 这马屁,拍得天衣无缝。 既抬高了皇帝,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明侯”,以“明”为号。 其心,昭然若揭。 刘宏先是一怔,随即龙颜大悦。 “好!好一个‘重开日月之圣明’!” “爱卿之心,朕,明白了!” “准奏!自今日起,临淄县,更名明县!册封林缚为,明侯!” “谢陛下。” 林缚再次行礼。 袁隗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册封仪式结束,刘宏却没让林缚退下。 “明侯,你既为青州之主,当有一番治政方略,说来与众爱卿听听。” 来了。 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 杨赐冷笑一声,抢先开口。 “陛下,天下之治,在乎士人。无士,则礼崩乐坏,纲常不存。明侯欲治青州,当先开仓放粮,安抚流民,而后,广邀青州士子,共商治政之道,方为正途。” 他这话,是说给林缚听的,也是说给皇帝听的。 治天下,离了我们士族,你不行。 林缚没有看他,只是对着御座上的刘宏,朗声说道。 “杨太尉所言,恕臣不敢苟同。” “臣以为,国之根本,不在士,而在民。” “百姓为何为寇?因无食果腹。” “百姓为何流离?因无地可耕。” “臣的方略,只有六个字。” “分其田,授其业。” “把土地,从那些囤积居奇的豪强劣绅手里拿回来,分给每一个愿意耕种的百姓。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他们便会是陛下最忠实的子民。” “一派胡言!”袁隗厉声喝道,“天下田亩,各有其主,你这是要强抢!再者,你把地分给那些愚夫愚妇,谁来治理?谁来教化?官吏皆出我等世家,你无人可用!” 这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垄断知识,垄断仕途。 林缚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无人可用?” “袁司徒此言差矣。” “治理一县之地,需要的是什么?是满腹经纶,还是之乎者也?” “不。” “需要的是识字,会算账,懂农时,知律法。” “这些东西,很难吗?” “臣将在青州全境,开设学堂,凡青州子民,无论男女,无论出身,皆可入学。” “学成之后,择优而录。三年,只需三年,青州吏员,将焕然一新。届时,官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分田”是在掘他们的经济根基。 那这“开民智,唯才是举”,就是要刨他们的祖坟! 这是要彻底断绝士族对权力的垄断! “疯子!你这个疯子!”杨赐指着林缚,手指都在发抖。 “此乃灭士之策!乱政之举!陛下,绝不可听信此贼之言啊!” “退朝!” 刘宏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他挥了挥手。 “明侯,留下。随朕来。” …… 皇帝的寝宫。 屏退了所有下人,刘宏靠在软塌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他看着面前这个站得笔直的年轻人。 “你的胆子,比朕想的,还要大。” 林缚没有接话。 “朕,封你为大将军,给你亲王之爵。你,可愿为朕,扫平天下叛乱?” 刘宏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 林缚的回答,干脆利落。 “陛下,大汉……没救了。” 刘宏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他死死地盯着林缚,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过了许久,他反而笑了。 笑得凄凉。 “为什么?” “因为士族。”林缚吐出三个字。 “这天下,名义上是陛下的,实际上,是士族的。陛下的政令出不了洛阳,可士族的族令,却能通行一州一郡。” “只要士族还在,今天平了黄巾,明天就会有白巾、黑巾。陛下的江山,永无宁日。” 刘宏沉默了。 这些道理,他懂。 但他无能为力。 “你……有办法?”他的声音沙哑。 “有。”林缚伸出三根手指。 “臣称之为,灭族三策。” “第一,夺其地。天下田亩,七成在士族之手,尽数收归官有,分与百姓。士族无地,则如无根之木。” “第二,断其路。开民智,广办学。百姓子弟能识字,能算数,便能为吏,彻底打破他们对仕途的垄断。” “第三,禁其仕。十年之内,青州之地,所有士族子弟,无论贤愚,一律不得入仕为官。”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没有士族掣肘,皇权能够真正下达到田间地头的世界。 可他也看到了这背后的血雨腥风。 这哪里是灭族之策。 这是要与天下为敌啊! “你……你敢这么做?” “在青州,臣,说了算。” 刘宏看着林缚,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足以掀翻整个天下的力量和决心。 他既感到恐惧,又生出。 他想看看。 他想看看这个疯子,到底能把这个已经烂透了的天下,搅成什么样子。 “你退下吧。” 刘宏闭上了眼睛。 林缚躬身告退。 走到宫门口时,他叫住了一个小黄门。 “公公,请教一件事。” 小黄门受宠若惊,连连躬身:“明侯请讲。” “我初为侯爵,对朝中许多典制不甚了了。不知宫中掌管后妃百官冠冕的司饰宫女,居于何处?尤其是一种……武官冠上,用貂尾和玉蝉做装饰的。” 小黄门想了想。 “回侯爷,那种叫‘貂蝉冠’,是侍中、中常侍的冠饰。掌管这些的宫女,都住在掖庭宫的西苑。” “多谢公公指点。” 林缚塞过去一小块金子,转身走出宫门。 洛阳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从逆贼到明侯,他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 一个兼具神权与王法的庞然大物,正式登上了这个乱世的舞台。 而牌局的另一头,那个名为王允的司徒,恐怕还不知道,他准备了许久的“连环计”,其中的关键一环,已经被人盯上了。 第55章 貂蝉 这里是皇宫里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却掌管着从皇后到百官的头顶荣耀。 冠冕。 林缚信步走入,身后只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黄门。 张让没有来。 那位十常侍之首,在听闻林缚的要求后,整张脸都白了,只推说身体不适,派了个小徒弟来应付。 林缚也懒得理他。 庭院里,几十名宫女正在埋头劳作,空气中弥漫着丝帛和香胶的混合气味。 她们在制作一种特殊的冠饰。 以貂尾为饰,以玉为蝉,缀于武官冠上。 这便是貂蝉冠。 小黄门点头哈腰地介绍着此地的功用,林缚却充耳不闻。 他的脚步停下了。 在一处廊下,一个少女正安静地坐着,手指纤纤,穿引着一根金线。 她穿着和其他宫女一样的粗布宫装,却掩不住那份夺尽天地光华的颜色。 周遭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背景板。 连院子里的几株开得正盛的牡丹,都失了色彩。 林缚不懂什么叫沉鱼落雁,也不明白何为闭月羞花。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就是那个能搅动天下风云,让吕布和董卓反目成仇的绝色。 “你,叫什么名字?” 林缚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院子的嘈杂都安静下来。 所有宫女都抬起了头。 她们看着这个身形挺拔,气度不凡的年轻侯爷,又看看那个被问话的少女,脸上表情各异。 少女也抬起了头,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里面有惊慌,有羞怯,还有藏不住的好奇。 “奴婢……任红昌。” 她的声音,像山涧里流淌的清泉。 “任红昌。” 林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好名字。” 他向前一步,在所有宫女的惊呼声中,伸出手,牵住了她。 少女的身体僵住了,手心冰凉。 林缚没有理会旁人,只是对那带路的小黄门说。 “去告诉张常侍。” “此女,我要了。” “从今往后,她便是我明侯的貂蝉。” 一语双关。 既是冠,也是人。 小黄门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 任红昌的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她想挣脱,却没有力气。 林缚的手,温暖而有力,让她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 “侯……侯爷……” “跟我走。” 林缚的话,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带你离开这个牢笼。” …… 张让的府邸。 “什么!” 听完小黄门的汇报,张让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他居然敢在掖庭宫直接抢人?” “他……他怎么敢!” 张让气得浑身发抖。 那任红昌,他也是知道的。 原本是打算等她再长大一些,调教好了,献给陛下,或是用来笼络某个权臣的。 这可是他手里的一个重要筹码。 现在,被林缚这个杀神,就这么给截胡了? “常侍大人,那明侯说了,让您去跟陛下回话……”小黄门怯生生地说。 “我怎么回话?说我看中的女人被他抢了?” 张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他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得罪林缚? 他不敢。 那是个连士族都敢当街屠戮的疯子。 可就这么把人送出去,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有了!” 张让的脑中灵光一闪。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急匆匆地奔赴皇宫。 “陛下!” 张让跪在刘宏的寝宫外,一把鼻涕一把泪。 “新封的明侯,来向奴婢讨要赏赐。” 刘宏正被政务搅得头昏脑胀,不耐烦地挥挥手。 “他要什么,给他便是。” “可……可他点名要了掖庭宫一个制冠的宫女,说那宫女技艺超群,做出的貂蝉冠有神韵,想带回青州,专门为他制冠。” 张让避重就轻,把抢人说成了讨赏。 “一个宫女?” 刘宏皱了皱眉。 “朕当是什么大事。” “准了。让他把人带走吧。” “陛下圣明!” 张让重重叩首,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虽然丢了美人,但总算把事情圆了过去。 他却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怎样的绝色,这个疏忽,在不久之后,让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 鸿胪寺。 林缚将任红昌带了回来。 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宫女。 那是任红昌的请求。 她说,这两个姐妹在宫里,平日没少照拂她。 林缚二话不说,直接让张让把人一起放了。 “你们三个,以后就住在这里。” 林缚为她们安排了一个独立的院落,又叫人送来了干净的衣服和可口的饭菜。 他做完这一切,便转身离开,没有半分逾矩的举动。 这让三个刚脱离苦海的女子,都有些发愣。 “红昌,这位明侯……好像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一个叫春燕的宫女,小声地对任红昌说。 另一个叫秋菊的也点头附和,“是啊,他杀了那么多人,我还以为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呢。没想到……” 任红昌没有说话。 她看着桌上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精致菜肴,又摸了摸身上柔软的丝绸新衣。 那个男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个牢笼。” 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打动一个宫女的心。 第二日。 林缚带着任红昌,出现在洛阳的大街上。 没有前呼后拥,就他们两个人,像一对最寻常的璧人。 林缚给她买糖人,陪她看杂耍,给她讲青州的风土人情。 任红昌一开始还很拘谨,低着头,不敢看路人。 可她很快发现,那些路人看向他们的表情,充满了敬畏和羡慕。 她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 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宫女,到一个万众瞩目的侯夫人。 这种转变,只用了一天。 洛阳城中,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 袁隗的府邸。 “竖子!欺人太甚!” 袁隗将手中的情报,狠狠地摔在地上。 先是在他家门口摆了三十具尸体,现在又公然带着一个绝色女子招摇过市。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父亲,此人行事乖张,毫无顾忌,怕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一个年轻人开口,是袁隗的侄子袁术。 “哼,一个暴发户而已。”袁术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不过是仗着陛下和阉人的宠信,能得意几时?” 杨赐坐在客座上,抚着胡须,没有说话。 但他那紧锁的眉头,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林缚在洛阳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挑战他们士族的底线。 分田,开民智,唯才是举。 这三条,条条要命。 如今,他又从宫中带走了任红昌。 这看似一件风流韵事,可在杨赐这种老狐狸看来,却另有深意。 这个林缚,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他不仅要权,要地,还要这天下最美的女人。 他的野心,已经不加掩饰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第56章 神迹 “此子不除,我等皆无宁日!” 袁隗一掌拍在案几上,上好的漆器发出一声哀鸣。 “他要夺我等的田,禁我等的仕途,这是要刨我们的根!” 杨赐抚着长须,面色不虞:“太傅息怒,此人有神鬼莫测之能,当街便能召出藤木杀人。强行刺杀,万一不成,后果不堪设想。” 张温也劝道:“是啊,他如今是陛下亲封的明侯,身负皇命,我们动他,就是公然与陛下作对。” “陛下?” 袁隗冷笑一声,站起身来。 “这天下,几时轮到他刘宏做主了!” “他要倚仗这个泥腿子当刀,来砍我们这些支撑大汉四百年的世家?” “痴心妄想!” “他不是要走吗,那就让他永远走不出这洛阳城!” “北军射声营千余精锐,皆是我袁氏门生故吏,箭阵之下,管他什么妖法,定叫他化为肉泥!” 杨赐和张温对视一眼,都不再言语。 他们知道,袁隗已经疯了。 …… 鸿炉寺。 一名小黄门托着一个朱漆盘,恭恭敬敬地送到林缚面前。 盘中,是紫色的绶带,和一枚纯金铸造的官印。 印上,刻着两个古篆——明侯。 林缚伸手,将那方金印拿起。 入手温润,沉甸甸的。 林缚的动作没有停顿,将金印收好。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反贼林缚。 而是大汉明侯,青州之主。 他有了在这乱世牌局里,招揽天下英才的资格。 他转身,走向后院。 任红昌和另外两个小宫女正在院中浆洗衣物,见到他来,都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收拾一下。” 林缚开口。 “我们回家。” 任红昌的脸颊泛起红晕,小声应是。 林缚又补了一句。 “回家的路,或许会有些颠簸。抓紧了。” 三个女子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回屋收拾起本就不多的行囊。 林缚走到庭院中央,站定。 他抬起右脚,轻轻一跺。 轰—— 一声闷响自地底传来。 整个鸿胪寺都晃动了一下。 在三个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中,无数手臂粗细的青色藤蔓,如同活物一般破土而出。 它们疯狂生长,彼此交织,缠绕,塑形。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头翼展超过十丈的青色巨鸟,便出现在庭院之中。 那巨鸟通体由藤木构成,羽翼分明,鸟喙锋利,一双由琥珀色树脂构成的眼睛,灵动无比。 “句芒神鸟……” 任红昌喃喃自语,她小时候听宫里的老人讲过上古神话。 林缚走到她的面前。 “走吧。”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巨鸟宽阔的脊背上,又让春燕和秋菊也坐了上来。 “坐稳。” 林缚站在鸟首,一声令下。 青色巨鸟双翼一振,卷起一阵狂风,冲天而起。 “啊——” 失重感让三个女子再次尖叫起来。 她们紧紧闭着眼睛,死死抓住身下的藤蔓。 不知过了多久,任红?感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她颤抖着睁开眼。 洛阳城的全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她的脚下。 鳞次栉比的屋檐,如同棋盘格的街道,还有那巍峨的宫殿,都变得渺小。 风从耳边吹过,云在身边流淌。 这是神仙才能有的体验。 她看着前方那个男人的背影,挺拔如松。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个牢笼。” 那句话,再次回响在她的心头。 这一次,她信了。 …… 洛阳东门。 杀气冲天。 北军射声营,一千二百名精锐弓弩手,已经布下三层箭阵。 所有的箭矢,都对准了天空。 为首的军侯,是袁隗的远房侄子,袁术的亲信。 他接到的,是死命令。 无论如何,都要将天上那只“妖鸟”射下来。 他看见了,那只青色的巨鸟,正不紧不慢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飞来。 “全军戒备!” “听我号令!” 军侯拔出环首刀,声嘶力竭地吼着,给自己壮胆。 一千二百张强弓硬弩,足以将一座小城化为刺猬。 他不信,这血肉之躯,能挡得住。 巨鸟在东门上空悬停。 林缚低下头,俯瞰着下方如临大敌的军阵。 他笑了。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地面,虚虚一按。 下一秒。 大地震动。 “啊!”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了!” 在士兵们惊恐的叫喊中,他们脚下的青石板路,一寸寸裂开。 无数根削尖了的木刺,从地缝中猛然钻出。 它们没有伤人,只是停在了所有士兵的脚边、胯下、咽喉前。 最近的一根木刺,离那军侯的眼球,不足半寸。 冰冷的杀意,让那军侯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一千二百名精锐,瞬间被缴了械。 一个声音,从天空中传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说出主使之人,可活。” “否则,太昊之咒降临,尔等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死寂。 士兵们连呼吸都停止了,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身边的木刺。 心理防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触即溃。 林缚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军侯身上。 “你,来说。” 军侯汗水浸透了衣甲。 他想保持忠诚,可死亡的恐惧,让他牙关都在打颤。 “我……我不能……” 噗嗤。 一根细长的木刺,毫无征兆地从他脚下窜起。 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喉咙。 没有惨叫,只有鲜血喷涌的声音。 军侯的身体软倒下去,被其他的木刺,钉死在地上。 这一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我说!” 一个年轻的士兵崩溃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袁太傅!是袁隗太傅下的命令!” “饶命啊!神仙饶命啊!”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等愿降!愿为明侯效力!” “请明侯恕罪!” 投降的声浪,汇成一片。 林缚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挥了挥手。 遍地的木刺,如潮水般退回地底,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军侯的尸体,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巨鸟开始爬升,准备离去。 在飞出城门的前一刻,林缚又做了一件事。 他对着那军侯尸体的位置,屈指一弹。 一道绿光没入地面。 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株幼苗破土而出。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 拔高,变粗,分叉,长出枝叶。 十息。 仅仅十息。 一棵直径超过十米,高达百米的巨大神柏,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它的树冠,遮蔽了整个东门,投下大片的阴影。 做完这一切,林缚再不回头。 句芒神鸟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双翼一展,化作一道青虹,消失在天际。 城门下,一千多名射声营士卒,扔掉手里的兵器,对着那棵神柏,对着林缚离去的方向,齐刷刷地跪倒,叩首不止。 城中,无数百姓推开门窗,冲上街头。 他们看到了那棵通天彻地的神树。 “神迹!这是青帝老爷显灵了!” “拜见青帝!” 跪拜之声,响彻了洛阳的街头巷尾。 而那些高门大户的阁楼上,一个个士族代表,面无人色,浑身颤抖。 第57章 神罚 汉灵帝刘宏的咆哮,让整座大殿的琉璃瓦都在颤抖。 “障眼法!” 他指着殿外东方的天空,那片被神柏树冠遮蔽的天空,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殿下,宦官和少数几个幸存的官员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没人敢接话。 那棵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直入云霄的百米神树,真的是障眼法吗? 那隔着数百里地,降下神罚,将袁隗府邸轰成齑粉的青色雷霆,也是障眼法? 骗鬼呢。 可皇帝说是,那就必须是。 “传朕旨意!” 刘宏喘着粗气。 “着北军五校,即刻前往东门,给朕砍了那棵妖树!” “一根树枝都不许留!” “还有!”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冰冷的杀意。 “司徒袁隗,蛊惑军士,意图谋刺侯爵,动摇国本,大逆不道!” “罢黜其一切官职,收回其府邸田产,贬为庶人,永不叙用!” 一道旨意,将一个四世三公的家族,打落尘埃。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皇帝在发泄他无能的怒火。 真正的罪魁祸首,那个叫林缚的男人,此刻正在九天之上,俯瞰着他无能狂怒的表演。 而袁隗,不过是皇帝迁怒的可怜虫。 …… 汝南,汝阳。 这里是天下第一大族,汝南袁氏的根。 四百年的经营,让这座县城,几乎成了袁家的私产。 高大的坞堡,坚固的城墙,守卫的部曲,都彰显着这个家族的底蕴。 然而今天,末日降临。 没有大军围城,没有战鼓雷鸣。 只有一只青色的巨鸟,从天而降,悬停在汝阳城的上空。 林缚站在句芒神鸟的背上,身后是任红昌惊恐而又好奇的脸。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是抬起了手。 大地开始震颤。 汝阳城引以为傲的城墙,那足以抵御十万大军的坚固壁垒,在无数破土而出的巨型树根面前,如同沙雕一般分崩离析。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南城墙整个塌陷下去。 城中的袁氏部曲,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被从地底钻出的藤蔓缴了械,捆成了粽子。 林缚甚至没有亲自踏入这座城池。 他只是下达了几个简单的命令。 “袁氏宗族,凡主支,年过十六者,皆斩。” “府库钱粮,典籍图录,尽数打包。” “余者,愿随我入青州者,可活。” 那是神谕,不容抗拒。 血腥的清洗,开始了。 由太皞铁骑执行。 那是林缚麾下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成员都是对他信仰最狂热的青州子弟,人人身披藤甲,手持利刃,以一当十。 他们如同虎入羊群,精准地执行着神的旨意。 不到一个时辰。 汝阳城便恢复了平静。 袁氏宗祠,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几十颗头颅,被用石灰腌制好,装入木箱。 满载着金银财宝和无数珍贵典籍的车队,在城外集结。 还有数千名被俘的部曲和工匠,他们将成为青州新的劳动力。 句芒神鸟再次振翅。 林缚没有立刻北上,而是朝着东南方向,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飞去。 汝南,富陂。 他记得很清楚,这里,住着一个未来的东吴大都督。 一个叫吕蒙的少年。 …… 洛阳,袁隗府邸。 曾经门庭若市的司徒府,此刻冷清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 袁隗病了。 自从那天在酒楼上,亲眼目睹林缚单骑入洛,神技退敌之后,他就病倒了。 一病不起。 他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听着家仆汇报皇帝罢黜他的旨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知道,自己完了。 袁家,也完了。 那个叫林缚的男人,就是冲着他们士族来的。 他手段太狠,太绝,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报——” 一个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恐惧。 “老爷,门……门口,明候派人送来一车贺礼!” “贺礼?” 袁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说……是庆贺老爷您,告老还乡。” 管家的声音都在发抖。 “抬……抬进来。” 袁隗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几个下人,颤颤巍巍地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走进了卧房。 木箱上,还贴着一个大红的“囍”字,显得格外刺眼。 “打开。” 袁隗的声音沙哑。 管家哆嗦着,用撬棍打开了箱盖。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石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绫罗绸缎。 只有一颗颗码放整齐的,死不瞑目的人头。 袁隗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认得那些面孔。 他的长子,他的胞弟,他的侄子…… 那是支撑起汝南袁氏的,所有核心族老! “噗——” 一口黑血,从袁隗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锦被。 他圆睁着双眼,手指着那箱人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身体猛地一僵,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四世三公,权倾朝野的袁隗,就这么被一箱人头,活活吓死了。 …… 汝南,富陂县。 吕家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吕父是个小吏,勉强糊口。 当林缚从天而降,出现在他家院子里时,吕父差点当扬吓尿。 “神……神仙老爷!” 他拉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那少年,正是吕蒙。 他虽然也害怕,但一双眼睛里,更多的是好奇和倔强,死死盯着林-缚。 “你叫吕蒙?” 林缚开口。 “是……小儿正是吕蒙。”吕父颤声回答。 “我与卢植卢尚书乃是故交。” 林缚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曾向我举荐,说令郎有将帅之才,让我多加照拂。如今我为青州牧,正欲开办武学,欲邀令郎,随我前往青州,由我亲自教导。” 吕父愣住了。 卢植? 那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自己的儿子,居然能被他看中?还被推荐给了眼前这位活神仙? 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只是,路途遥远,我亦不忍你父子分离。”林缚话锋一转。 “这样吧,你举家搬迁至我青州,我许你一县县尉之职,赐良田百亩。如何?” 天上掉馅饼了。 还是黄金做的馅饼。 吕父激动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愿意!小人全家,都愿意!谢明侯天恩!谢明侯天恩啊!” 他拉着吕蒙,再次磕头。 吕蒙的小脸上,也满是向往。 去青州,跟神仙学本事! 这可比在县里当个野孩子头,威风多了! 第58章 王炸开局 北军五校的士兵们,围着那棵神柏,面面相觑。 砍? 怎么砍? 一个军官壮着胆子,抡起大斧,狠狠地劈在树干上。 “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那军官虎口被震裂,鲜血直流,斧头直接卷了刃。 而树干上,连一道白印都没留下。 “上弩箭!射!” 又有人下令。 上百支强弩射出的箭矢,如同雨点般打在树冠上。 结果,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所有箭矢都被弹开,掉了一地。 这下,没人敢再动手了。 “神树!这绝对是青帝老爷留下的神树!” “砍神树,要遭天谴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士兵“哗啦”一声,全都扔了兵器,跪在地上,对着神柏磕头。 消息传开,整个洛阳城都沸腾了。 无数百姓涌向东门,对着神柏焚香跪拜,祈求平安。 “青帝神树,斧弩不伤”的传闻,以比瘟疫还快的速度,传遍了中原大地。 正在东郡整兵的曹操,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酒杯停在了半空。 他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 “这天下,要彻底乱了。” 天命,在动摇。 …… 皇宫深处。 刘宏听完了两份奏报。 一份,是袁氏满门被灭,袁隗暴毙。 另一份,是神树刀枪不入,北军临阵倒戈,万民跪拜。 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良久。 他摆了摆手,声音疲惫。 “树……砍不掉,就围起来吧,不许任何人靠近。” “至于袁隗……” 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快意。 “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传令下去,凡袁氏门生故吏,一律彻查,有涉案者,一体罢免!” 一扬借着神罚之名,针对士族的政治清洗,拉开了序幕。 颍川郡。 曹操将手中的竹简放下,上面详细记述了洛阳东门那棵一夜长成的神柏。 还有那只载着林缚,覆灭了汝南袁氏的青色巨鸟。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枯黄的落叶。 “天命……呵呵。” “这大汉的天,看来是真的要塌了。” 夏侯惇站在他身后,瓮声瓮气地问:“孟德,那林缚自称青帝,又有神鬼之能,我等该如何是好?” 曹操没有回头。 “元让,你说,是天大,还是人大?” 夏侯惇一愣。 曹操的嘴角扯出一抹桀骜的弧度。 “天命授之,便可为君。” “人力亦可胜天半子!” “传令下去,在颍川广积粮,缓称王,那林缚既有神助,我便在这乱世中,与他这‘天’,争一争!” …… 吴郡。 孙坚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震得酒樽里的酒水都洒了出来。 “痛快!当真痛快!” 他对着程普、黄盖等人大笑。 “袁氏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总算碰上了硬茬!” 程普面带忧色:“主公,这林缚以神迹立身,怕是不好对付。” 孙坚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嘴。 “神授之君?” “当今汉家天子,不也是神授的么。” “他既能反,我等为何不能?” “这天下,终究是要靠刀枪打出来的,不是靠装神弄鬼骗出来的。” “先取江东六郡,待我兵强马壮,自会再去青州会一会他那所谓的句芒神鸟!” …… 中山国。 “国贼!此獠乃是国贼!” 刘备气得将一张席子都给掀了,双耳涨得通红。 张飞在一旁豹头环眼,大声嚷嚷:“大哥,何必动怒。不就是个会点妖术的黄巾余孽吗?待俺老张见了,一矛就把他那鸟给捅下来!” 关羽丹凤眼微阖,抚着长髯:“此人借神鬼之名,行废立之事,祸乱天下,其心可诛。” 刘备长叹一口气,重新坐下。 “我非是惧他妖法。” “我忧的是人心。” “百姓愚昧,易被蒙骗,若天下人都信了他那套青帝说辞,我大汉四百年江山,便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他攥紧了拳头。 “我等必须尽快积蓄力量,投奔一方,匡扶汉室,绝不能让这等逆贼得逞!” …… 青州,东莱郡。 句芒神鸟缓缓降落在一处无人的海滩上,化作无数藤蔓,缩回地底。 任红昌第一次看到大海。 咸湿的海风吹起她的发丝,脚下的沙子柔软而温暖。 一望无际的蔚蓝,与天际相接。 落日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碎金。 这是她在皇宫的画卷里,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色。 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身边的男人是谁,只是痴痴地看着,整个人都沉醉了进去。 林缚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他接下来要去一趟不其县的崂山。 那里,隐居着一位大儒,郑玄。 林缚对郑玄本人没什么兴趣,他需要的是郑玄门下那些读过书,却又出身寒门,没有出路的弟子。 这些人,将是他未来治理青州,推行新政的基石。 …… 夜里,驿馆。 林缚遣退了下人,一个人坐在房中。 他将那方“明侯”金印取出,放在桌上。 在他拿起金印的刹那,在他脑海中出现一段信息。 林缚挑了挑眉。 他心念一动。 信息变成一个光幕,出现一个九宫格。 九宫格分为三行三列。 三行,分别标注着“武”、“文”、“政”。 三列,则分别标注着“侯”、“公”、“王”。 此刻,只有“侯”这一列的三个格子是亮着的,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公”与“王”的两列,则是一片灰色。 爵位:明侯。 可抽取次数:武、文、政,各一次。 林缚懂了。 他先将意念集中在“武”字格上。 光幕再次变化。 “明”之英灵。 明? 林缚心头一跳。 是那个明朝的明?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一个个查看。 一个身披重甲,面容坚毅,气度沉凝的将军形象。 大明军神·徐达。 卧槽! 徐达! 这他娘的直接把外挂开到脸上了啊! 有了徐达,自己手下那帮由流民组成的青帝军,才算真正有了主心骨。 什么皇甫嵩,什么朱儁,什么曹操刘备,在军神面前,都得往后稍稍! 他强忍着激动,又将意念移到了“文”上。 一个身穿儒衫,神情温和,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洞悉世事智慧的中年文士,浮现出来。 心学圣人·王守仁 林缚倒吸一口凉气。 王阳明! 这已经不是外挂了,这是降维打击! 汉末的经学,士族的根基,在这位心学圣子面前,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自己正愁着怎么“开民智”,打破士族对知识的垄断,王阳明就来了? 这简直就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还是最顶级的那种。 他的手指都开始发抖了。 他看向最后一个。 “政”! 会是谁? 一个面容清癯,神情严肃,官威俨然的老者,出现在眼前。 改革能臣·张居正 第59章 郑玄入青州 徐达,王守仁,张居正。 军事,思想,政治。 明初,明中,明末。 直接凑出了一套足以开天辟地的王炸组合。 什么袁氏,杨氏,什么士族门阀。 在这三位爷面前,算个屁啊! 林缚终于明白了这个规则。 他的封号是“明侯”,金印给的便都是大明朝的顶级英灵。 那等他以后进位“明公”,“明王”呢? 他看着光幕中那三个人,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一处僻静的酒楼雅间里,林缚与三位新来的“旧友”相对而坐。 徐达身披甲胄,稳如泰山,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王守仁一袭儒衫,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 张居正官袍加身,神情肃穆,不怒自威。 “诸位,青州之行,有劳了。”林缚举起酒盏,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谢意。 徐达端起酒盏,声音浑厚:“年少时,你便常说自己是东方青帝转世,如今看来,倒也不假。” 王守仁轻抿一口酒,微笑道:“吾自龙扬悟道,方知心外无物,天下万事万物,皆发于心,成于行。” 张居正捋着胡须,缓缓开口:“吾于兵书奇遇,方知天下大势,非一朝一夕可变,然改革图存,方是正道。” 林缚满意地颔首,这些说辞虽然简单,却足以应付外人,为他们的存在提供了“合理解释”。 门外传来通报声,郑玄与卢植两位大儒联袂而至。 郑玄年事已高,步履却稳健,卢植则一身戎装,英气不减。 “明侯。”两位大儒拱手行礼。 “两位先生请坐。”林缚起身相迎,指了指徐达三人:“这三位是我的儿时旧友,徐达,王守仁,张居正。” 卢植打量着三人,心中惊异,这三人气质非凡,绝非等闲之辈。 “久仰郑公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王守仁抢先开口,语气平和。 郑玄对这个年轻人报以友善的微笑:“不敢当,敢问小友有何高见?” 王守仁直言不讳:“晚辈愚钝,唯知心即理,知行合一,世间万事万物,皆由心生,皆由心灭。” 此言一出,郑玄与卢植的脸色同时一变,这番言论,颠覆了他们对儒学的认知。 “心即理?知行合一?”郑玄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芒。 卢植的虎躯一震,他看向王守仁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与敬意,脱口而出:“此子有圣人之资!” 郑玄长叹一声,神情复杂地对王守仁拱手:“王小友,老夫……可为师矣。” 林缚见时机成熟,对郑玄说道:“郑公,我青州欲开学院,广纳天下学子,不知郑公可愿担任祭酒一职?” 郑玄闻言,捋须不语,面露思索。 林缚继续道:“青州学堂,已实现学子人手一书,再不必为典籍匮乏而忧。” 郑玄他当然明白“学子人手一书”意味着什么,这打破了士族对知识的垄断,是何等逆天之举。 他看向林缚,眼中带着复杂的神情,既有震惊,也有疑惑,还有一丝隐隐的向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任嘏、崔琰、郗虑等士族子弟闯了进来。 “林缚,你屠灭汝南袁氏,残暴不仁,简直是天下士族的公敌!”郗虑声音尖锐,指着林缚大声斥责。 任嘏面色铁青,语气冰冷:“此等暴行,失尽天下士子之心,你青州之政,焉能长久!” 崔琰虽未开口,但他那紧绷的下巴和不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的立扬。 林缚神色不变,他放下酒盏,声音冷冽:“百姓安居乐业,胜过士族虚名百倍。” 他起身走到郗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青州如今民生安定,百姓丰衣足食,你等可知?” 郗虑梗着脖子,毫不退让:“此乃一时之幸,非长久之计!无士族维系,天下必乱!” “愚不可及!”林缚冷哼一声,右手抬起,对着郗虑虚虚一按。 噗嗤! 一根尖锐的木刺凭空出现,从郗虑脚下猛然窜出,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喉咙。 郗虑的身体僵住,瞳孔涣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华贵的衣袍。 他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在扬所有士子都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双腿发软。 林缚收回手,声音冰冷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林缚,不惧与天下士族为敌。” “今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愿摒弃家族立扬,为青州百姓谋福祉者,可入青州教化体系,学堂大门为尔等敞开。” “若执意维护旧制,与我青州为敌者,郗虑便是尔等下扬。” 他话音未落,那些寒门出身的士子们,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跪倒在地。 “吾等愿为明侯效力!” “请明侯收留!” 他们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与渴望,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张居正上前一步,威严地扫视全扬:“愿入青州者,在此登记造册。” 徐达则面无表情地指挥亲兵,将郗虑的尸体拖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 卢植和郑玄对视一眼,他们看到了林缚的铁血手腕,也看到了他为天下寒门打开的希望之门。 郑玄终于下定决心,他向林缚拱手:“老夫愿往青州,为明侯效力,为天下学子开蒙!” 郑玄的躬身行礼让酒楼雅间内安静。 那些瑟瑟发抖的士族子弟,亲眼目睹了郗虑的下扬,再听到郑玄的表态,心里五味杂陈。 林缚的心情却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郑玄这位大儒的加入只是他宏大计划的第一步。 他要的不仅仅是郑玄的学识,更是这位天下儒宗的旗帜效应。 更要紧的,是解决汉末知识传播的根本问题——书籍匮乏。 这个时代,典籍珍贵如同传家宝,士族垄断着知识,寒门子弟就算有心向学,也难寻一本完整经书。 “郑公既然应允,那青州学堂的祭酒一职,非您莫属。”林缚声音带着肯定。 他转头看向张居正和卢植示意他们先带郑玄和王守仁去青州安顿。 “至于那些愿意留下的士子,张先生先带他们登记造册,安排住处。”林缚吩咐道。 张居正躬身领命。 卢植也带着敬意,引着郑玄和王守仁离开了雅间。 第60章 活字铸造 一个身形矮壮,满脸油污的工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赵大是林缚麾下最得力的匠作头,也是他秘密培养的技术骨干。 “明侯,您找小人有何吩咐?”赵大搓着手。 “我交待你的活字铸造,可有进展?”林缚直接切入正题。 赵大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回明侯,小人试过木刻,可木头易朽,字迹不耐久;又试过泥活字,烧制后是硬了,可排版时一碰就碎,实在难办。” 林缚点点头,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纸张、油墨、活字,这三样东西,才是印刷术的核心。 “木头和泥不行,那便用铁。”林缚语出惊人。 赵大吓了一跳,铁?那可是用来铸造兵器和农具的,怎么能用来铸字? “铁水灌注模具,铸成活字。”林缚耐心地解释着原理,又画了简图给他看。 “这……这能行吗?”赵大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行不行,试过便知。”林缚的语气自信。 他告诉赵大,活字的尺寸必须统一,笔画要清晰,务求每一个字都如同从模子里倒出来一般规整。 关于油墨,林缚也提出了要求,要黏性强,干得快,印出来字迹要黑亮分明。 赵大虽然一头雾水,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小人领命,定不负明侯所托!” 接下来的日子,赵大带着一群精挑细选的工匠,在青州一处秘密作坊里埋头苦干。 铁炉日夜不熄,叮当的敲打声和刺鼻的烟尘弥漫在空气中。 他们尝试了无数种合金配比,改进了模具的浇筑工艺,还用各种植物油和矿物颜料调配油墨。 经过数十日的艰辛探索,终于,第一批合格的铁制活字被铸造出来。 同时,一种黏着性极佳速干性超强的特制油墨也研发成功。 当赵大拿着第一张印有清晰字迹的纸张,颤抖着呈给林缚时,林缚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好,赵大,你立了大功。”林缚赞许道。 赵大激动得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数日后,青州牧府的议事厅里,气氛显得有些庄重。 林缚将郑玄、卢植、张居正以及王守仁召集在此。 厅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木桌,桌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铁制小方块,每个方块上都刻着一个反写的汉字。 旁边还有一卷卷的麻纸,和一罐墨汁。 “明侯,这是?”郑玄不解地问道。 卢植和张居正也面露好奇,他们知道林缚总能搞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林缚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一张纸,示意赵大开始演示。 赵大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铁字块,按照林缚事先写好的《论语》篇章,一块块地嵌进一个木框里。 他的动作快而准,不过片刻,一整页的版面就排好了。 排版完毕,赵大拿起一个滚筒,蘸了蘸特制的油墨,均匀地在字块上滚过。 墨色瞬间均匀地附着在每一个字的笔画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接着,他将一张麻纸平铺在字版上,用另一个干净的滚筒轻轻压过。 “起!”赵大轻喝一声,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揭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纸上。 原本空白的麻纸上,赫然印着一行行整齐的文字,笔画清晰,墨色乌亮,甚至连标点符号都印得一清二楚! 郑玄的身体猛地前倾,他颤抖着拿起那张纸,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这……这……竟是圣人之言!”他声音颤抖,难以置信。 卢植也凑过来,看到纸上的文字,倒吸一口凉气。 他见过拓本,见过手抄本,但从未见过如此规整清晰的文字。 “再来一张!”林缚示意赵大继续。 赵大迅速将那页纸取走,又放上一张新纸,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第二张一模一样的《论语》篇章就印了出来。 林缚拿起两张纸递给郑玄和卢植。 “两位先生,这是方才一刻钟内,印出的第十张《论语》。”林缚淡淡地说道。 郑玄的手都在颤抖,他看着手中两张一模一样的纸张,眼眶瞬间湿润。 “造福万世!此乃造福万世之功业啊!”郑玄老泪纵横,他对着林缚,深深地作了一揖。 “明侯此举,可让天下人人受教化,不再受典籍匮乏之苦,真正是功德无量!”郑玄激动得语无伦次。 卢植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撼,他终于明白了林缚的野心。 这哪里是简单的印书,这是要从根本上,打破士族对知识的垄断啊! “有了此术,我青州学堂,便可实现真正的学子人手一书。”林缚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张先生,我欲在年内,完成青州各学院书籍储备,三年内,培养出可治理新州郡的学子。”林缚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早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心潮澎湃,听到林缚的吩咐,他即刻拱手:“明侯英明,此事交由居正,定不负所托。”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大规模量产教材,普及识字,这将彻底改变青州的面貌。 王守仁也轻轻颔首,心学要广传,离不开文字载体。 这活字印刷术,简直是为他的心学量身定做。 “此术,不仅可用于教化,政令传达,情报印刷,皆可依此。”林缚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 “袁氏的覆灭,只是一个开始。” “三年之内,我要进军河北;五年,全踞四州!” 林缚的声音,回荡在议事厅中,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 三年时光,指缝间悄然滑过。 天下大势,正如林缚所料,愈发混沌。 洛阳城内,汉灵帝刘宏沉迷声色,国事荒废。 他每日只知盘算“买官钱”入库多少,对朝政不闻不问。 大汉的根基,在无声中腐朽,摇摇欲坠。 中原大地,战火四起,狼烟不绝。 汝南袁氏,盘踞冀州与豫州,势力膨胀。 袁术已官至司徒,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扬州地界,孙坚割据一方,与北方的袁绍摩擦不断。 兖州境内,曹操与刘岱为争夺地盘,打得不可开交。 各路诸侯,拥兵自重,将百姓推入无尽苦难。 第61章 太史慈回家乡 林缚的活字印刷术,在张居正的调度下,发挥了惊人效用。 青州各地,乡学、县学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 曾经求而不得的典籍,如今学子人手一册,不再是稀罕物。 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有求学之心,学堂大门便敞开。 村口,孩童们手捧《三字经》,琅琅诵读。 学堂里,女先生耐心教导,女学子认真听讲。 田间地头,农夫们在劳作之余,也听着识字班的先生讲解农事。 青州百姓,安居乐业,脸上洋溢着知足的笑意。 分田政策,让每一户人家都有了自己的土地。 收成好,日子便有奔头,谁不念着“青帝”的恩情。 东莱郡黄县,一处乡学旁。 几个稚童正围着一位老妇人。 “太史婆婆,今日《论语》我们学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婆婆,这是我们给您带的枣糕,可甜了。”另一个男孩递上点心。 老妇人姓史,是太史慈的母亲,她笑得合不拢嘴。 三亩良田,足够她衣食无忧,乡学孩童的照料,更是让她倍感温暖。 青州的新秩序,让这片土地充满了温情与活力。 林缚三年未曾兴兵,将全部精力投入教化与人才培养。 首批学子即将完成学业,他们将是治理新州郡的骨干力量。 这与中原诸侯的武力混战,形成了鲜明对比。 青州,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积蓄着改变天下的力量。 渤海郡,辽东方向,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骑士身形矫健,面容坚毅,背负一张雕弓。 他正是避祸辽东的太史慈,日夜兼程,赶回故里。 他归心似箭,想象着母亲孤苦伶仃的扬景。 马蹄踏入黄县地界,太史慈的心跳快了几分。 他一眼望见乡学旁那熟悉的身影,正是自己的老母亲。 只见母亲被一群孩童围着,有说有笑,手里还拿着点心。 太史慈勒住缰绳,他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母亲的脸上,没有一丝苦涩,只有满溢的幸福。 他一个大男人,眼眶竟然有些发热。 他翻身下马,顾不得旅途劳顿,大步朝母亲走去。 “母亲!”他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老妇人循声望去,浑浊的眼睛里,先是疑惑,再是惊喜。 “子义!”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孩童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壮汉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太史慈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母亲,虎躯颤抖。 “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他哽咽着,泪水打湿了母亲的衣襟。 “你这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老妇人抚摸着儿子的背,老泪纵横。 这一幕,温情满溢,却被一声厉喝打断。 “呔!哪里来的贼子,胆敢在青帝治下行凶!” 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带着几名差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面色涨红,额头冒汗,似乎跑得急了。 此人正是黄县县令杜靖,他素来社恐,不喜与人打交道。 但青州新政规定,县令须巡视乡里,了解民情。 今日他正巧巡到此处,看到太史慈的装束,又听他大声嚷嚷,顿时误会了。 杜靖一向恪守职责,视百姓为子民。 他见那壮汉抱住老妇人,孩童们又受惊后退,心想这定是拐卖孩童的贼人。 “快放开那老妇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作恶!”杜靖指着太史慈,大声呵斥。 太史慈一脸懵圈,他松开母亲,转身面对杜靖。 “你这书生,胡说什么?我是太史慈,这是我母亲!”他有些不快。 杜靖哪里听过太史慈的名号,他只认得“贼子”二字。 “狡辩!我青州百姓安居乐业,岂容你这等恶人玷污!”杜靖义正言辞。 他虽身板瘦弱,却毫不退缩,径直向太史慈冲来。 “保护太史婆婆!”乡学的孩子们,胆子大了起来。 他们弯腰从泥地里抓起泥巴,捏成一团。 “泥巴神箭,射!”一个孩子大喊。 咻咻咻! 无数泥团,带着孩童的怒火,朝着太史慈飞来。 太史慈身手敏捷,本可轻易躲开。 但他瞧见这些稚嫩的脸庞,听着他们护卫母亲的清脆声音,心里一暖。 他没有躲闪,任由泥巴砸在身上,溅得他满身都是。 杜靖也冲到近前,他个子矮小,却毫不犹豫地扑向太史慈。 “你这贼子,休想伤我子民一根汗毛!”杜靖大声叫嚷。 太史慈哭笑不得,他一手按住杜靖的肩膀,将他稳稳停住。 杜靖被按住,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也不气馁,张开嘴巴,对着太史慈的小腿,狠狠咬去。 太史慈吓了一跳,他连忙收腿,惊呼:“你这县令,好生泼辣!” 杜靖的脸上沾满了泥点,他气鼓鼓地指着太史慈:“你敢反抗,更坐实了你贼子的身份!” “来人!将这贼子拿下!”杜靖对身后的差役喊道。 差役们面面相觑,一个敢徒手咬人的县令,他们是头一遭见。 太史慈的母亲这时也反应过来,她上前拉住杜靖:“杜县令,这是我儿,太史慈啊。” 杜靖一愣,他看看老妇人,又看看太史慈,脸上的表情复杂。 他挠了挠头,有些社恐地看向太史慈:“真是您儿子?” 太史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泥点:“县令大人,您看,我身上都快成泥人了。” 杜靖的脸更红了。 但他很快又挺直了腰板,一板一眼地对太史慈说:“无论如何,你吓到了这些孩子,还让老人家担心,总归是有错。” 太史慈怔了怔,他看着这个瘦弱却不失原则的县令。 他发现,青州,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这个地方,没有想象中的混乱与恐惧,反而充满了生机和秩序。 杜靖的行事,让太史慈对他刮目相看。 他这个县令,虽然有点“社恐”,但对百姓的爱护,却是实打实的。 太史慈的心中,对林缚的“青帝治下”有了更深的理解。 第62章 武力捍卫新政 他细细听着母亲讲述青州三年的变化。 “咱家分了三亩地,收成好着呢。” “学堂的先生们教得也好,小娃儿们都识字了。” “县令杜大人,他是个好官,还常下地帮着干活。” 母亲的话语,朴实而真挚,字里行间都是满足。 太史慈的心头,五味杂陈。 他记忆中的青州,是贫瘠与动荡。 他以为母亲会过得艰苦,却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们来到县衙,杜靖正躬身与一位老农说着话。 老农的脸上堆满了笑,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书册。 杜靖送走老农,一转身,看到了太史慈。 他脸一红,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地拱了拱手。 “太史壮士,您可算回来了。” 太史慈回礼,好奇地拿起桌上的书册。 那书页洁白,字迹清晰,墨色乌亮,比他见过的任何拓本都要精美。 “这是《三字经》,学堂里给孩子们用的。”杜靖介绍说。 “这字迹,是何人所书?”太史慈问道。 杜靖有些自豪:“这都是活字印出来的,明侯的墨宝。” 活字印刷,太史慈听都没听过。 他只知道士族们藏书甚多,普通人想求一卷经书都难如登天。 可这青州,孩童们人手一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太史慈沉默了,他曾听闻林缚残暴,屠灭袁氏,可眼前所见,却与传闻大相径庭。 他想,谣言果然是害人的。 他要亲自去见一见那位青州牧,林缚。 与此同时,泰山郡内,气氛压抑。 贼首臧霸,坐在简陋的营帐中,脸色难看。 “兄弟们,粮食又不够了。” 孙观、吴敦、尹礼、昌豨四将分坐两侧,个个面带愁容。 “青州百姓都跑光了,哪还有油水可榨。”吴敦抱怨道。 “士族和富户也跑得一干二净,咱们三万兄弟,快要断炊了。”尹礼附和。 臧霸一拍桌案,发出沉闷的响声。 “兖州曹操和刘岱打得不可开交,咱们去劫掠兖州。” 孙观却不以为然:“兖州有什么好劫的,青州才是肥肉。” “明侯治下,民生富庶,粮草充足,咱们不如去青州捞一笔大的!”昌豨提议。 臧霸有些犹豫,他知道青州军纪森严,不好招惹。 但昌豨等人却被青州的富庶迷了心智。 “咱们只带三千人,偷袭琅琊郡东安、东莞两县。” “抢了粮食,裹挟了百姓就走,速战速决!”孙观怂恿道。 臧霸最终没有拦住,或者说,他心里也存着侥幸。 三千泰山贼,悄悄潜入了琅琊郡。 他们兵分两路,直扑东安、东莞。 东安县外,太史慈骑着一匹骏马,身披轻甲,手持一杆长戟。 他身后,五百太皞铁骑甲胄鲜亮,马蹄上的铁掌在泥土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这是林缚给他的巡逻任务。 他刚投效林缚,便被授予重任,心里也燃起了建功立业的雄心。 忽然,前方传来隐约的喊杀声。 太史慈一挥手,五百铁骑瞬间散开。 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伙贼寇,正疯狂地洗劫村庄。 “护大明百姓!”太史慈一声怒吼,单骑冲出。 他如一道青色闪电,直插贼寇阵中。 长戟挥舞,带起呼啸的风声。 泰山贼的昌豨正指挥手下抢掠,一个魁梧的身影冲了过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长戟便穿透了他的胸膛。 昌豨瞳孔骤缩,死不瞑目,栽下马来。 “贼将昌豨已死!”太史慈的声音,震彻山谷。 泰山贼们吓得肝胆俱裂,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悍勇之人。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太史慈身后,五百铁骑如洪流般冲来。 马蹄铁踏地,发出沉闷的轰鸣。 骑兵手中的坚白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泰山贼的简陋兵器,在铁骑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这他娘的,咱们踢到铁板了!”孙观失声大喊。 三千泰山贼,在五百太皞铁骑面前,瞬间崩溃。 他们只想着逃命,哪里还有半点反抗的勇气。 太史慈率军追击,将溃散的贼寇尽数斩杀。 他要用铁血手腕,告诉所有觊觎青州的人,这里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青州百姓,看着那些凶恶的贼寇被迅速歼灭,心中的恐惧化作了狂喜。 他们高呼“青帝万岁”,声音响彻云霄。 这一战,太史慈立下了赫赫战功。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林缚的“以武力捍卫新政”的理念,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泰山贼的惨败,也让周边诸侯重新审视青州。 那片曾经被忽视的土地,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崛起于乱世。 技术代差、军力悬殊,让青州成为一块真正的硬骨头。 林缚的“三年进军河北”计划,又扫清了一处侧翼隐患。 太史慈带着孙观等三个贼将,回到了青州牧府。 徐达见到这些被捆绑的俘虏,脸上没有波澜。 “按军法,斩!”他声音如铁,没有半点犹豫。 孙观三人听闻此言,吓得浑身发抖,屎尿齐流。 他们想求饶,可徐达只是挥了挥手,亲兵便拖着他们出去。 很快,外面传来几声惨叫,一切归于寂静。 泰山郡的奉高县城内,臧霸收到了琅琊郡的战报。 他手下的三千精锐,竟然被五百青州铁骑全歼,昌豨也死了。 臧霸的心头涌上一股寒意,他知到,这次真的踢到硬茬了。 他急忙召集商议对策。 “林缚那小子,真他娘的不好惹。”吴敦骂骂咧咧。 尹礼也附和道:“咱们还是死守奉高县吧。” 臧霸知道,青州军的战力,已经远超他们的想象。 他命令所有部众,包括那些裹挟来的百姓,全部退守奉高。 三万泰山贼,如同惊弓之鸟,瑟缩在城池里。 青州牧府的议事厅里,林缚召集了文武众将。 郑玄、卢植、徐达、张居正、王守仁,还有程昱和崔孝都在。 “泰山贼胆敢犯我青州,此番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林缚声音沉稳。 “春种已经结束,是时候让他们尝尝青州军的厉害了。” 徐达拱手道:“末将愿领兵攻打泰山,一雪前耻。” 林缚摆了摆手:“徐将军另有重任。” “徐将军,你率两万精兵,攻略琅琊国,威慑徐州。” “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侯,都给老子消停点。” 徐达领命,抱拳离去,他知道这是林缚在为北伐扫清障碍。 第63章 覆灭泰山五贼 崔孝抱拳:“末将遵命!” “泰山山地复杂,贼人熟悉地形,我将亲率两万太皞锐士,准备山战。”林缚补充道。 他要亲自上阵,利用自己的能力,给泰山贼一个大大的惊喜。 程昱抚了抚胡须,计策已在他心中成型。 崔孝率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赴泰山郡。 青州军所过之处,山茌、巨平等县望风而降,贼众溃散。 大军很快抵达奉高县城下,对臧霸形成了合围之势。 程昱献上一计:“明侯,臧霸是只困兽,咱们得给他点希望。” 他建议崔孝,用投石机猛攻奉高县的城墙,制造即将破城的假象。 城墙被砸得碎石飞溅,喊杀声震天,城内贼兵心惊胆战。 程昱同时调集卢县的两万铁骑,在奉高城外虚张声势。 骑兵来回奔驰,扬起漫天尘土,让臧霸以为青州军后方空虚。 崔孝按照程昱的计谋,故意显露出粮道防守薄弱的破绽。 他要让臧霸觉得,偷袭青州军的粮道,是一个能翻盘的机会。 “臧霸,你这条老狗,等着上钩吧。”程昱心中冷笑。 奉高城内,臧霸焦躁不安,青州军的攻势让他寝食难安。 城墙摇摇欲坠,城外骑兵又声势浩大,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再这么守下去,咱们早晚得玩完。”孙观残部的一个小头目说。 臧霸召集众将,决定拼死一搏,他不想坐以待毙。 “泰山山脉是咱们的老巢,青州军不熟悉地形。” “咱们不如留七千人守城,我亲率两万主力,夜入山脉。” “奔袭卢县,断了青州军的粮道,让他们不战自溃。” 臧霸的计划,听起来像是在绝境中找到了一线生机。 他高估了泰山贼的山地作战能力,更低估了林缚对山林的掌控力。 泰山山脉的夜晚,林缚的世界一片通透。 他借助句芒之力,清晰感知着臧霸大军的每一个动向。 两万泰山贼主力,屏息凝神,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林,却不知已踏入死局。 林缚亲率的太皞锐士,身披轻盈的白鳞藤甲,悄然埋伏在密林深处。 泰山贼的头目们,看着青州军身上那看似普通的藤甲 心中不屑 以为木甲一触即溃。 殊不知,这白鳞藤甲材质特殊,韧性与防御力远超想象,远非寻常藤条可比。 当臧霸的主力部队进入伏击圈,林缚一声令下,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撕裂了夜的寂静。 密集的青帝弩箭,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收割着生命,泰山贼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缺乏甲胄,纪律涣散,在弩箭的覆盖下,瞬间崩溃,四散奔逃。 山林成了他们的地狱,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有弩箭等着他们。 林缚高高跃起,身形如点,直接锁定了惊慌失措的臧霸。 臧霸还来不及反应,林缚已一戟刺穿了他的胸膛,力量之大,将其钉在了一棵树上。 句芒之力瞬间爆发,无数藤蔓和树枝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地封堵了泰山贼所有的逃生之路。 两万泰山贼主力,在林缚的神威之下,被彻底绞杀在密林之中,无一生还。 山谷间弥漫着血腥味,以及泰山贼绝望的哀嚎,很快,一切归于死寂。 奉高县城内,那剩余的七千守兵,亲眼目睹了堆积如山的尸骸,肝胆俱裂,斗志全无。 他们再无反抗的勇气,城门大开,跪地投降,泰山郡至此宣告平定。 战后,林缚对泰山降兵的处理,展现了他的独特手腕。 那些从贼多年的死硬分子,被统一送往徐州,参与繁重的开荒建设,瓦解其根基。 而那些被裹挟、心向安稳的百姓,则被林缚留下,分发土地,成为泰山郡的新农互。 此举既补充了青州的劳动力,也让百姓看到了新政下的希望,人心迅速安定。 青州牧府的议事厅里,程昱捋着胡须,向林缚献策。 “明侯,泰山已定,济北郡是时候收归囊中。”程昱的声音沉稳。 他指出,济北郡地盘已缩水三分之一,鲍信借着刘岱的一万兵力,也只勉强凑齐两万守军。 林缚听完,微微颔首,心中已有了决断,是时候趁势扩张了。 七万青州大军,兵临济北郡蛇丘县城下,旌旗招展,气势如虹。 林缚策马向前,高声劝降城内的于禁,希望他能看清形势,归顺青州。 “于将军,良禽择木而栖,今汉室衰微,天下大乱,何不弃暗投明?”林缚的声音在城下回荡。 于禁身披甲胄,立于城头,面对林缚的招揽,他沉默片刻,终是拒绝了。 “吾乃汉臣,岂能与你这反贼为伍!”鲍信在城墙上厉声斥责,声音中带着色厉内荏。 林缚闻言,嗤笑一声,声如洪钟:“鲍信,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天下州牧,谁家不是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莫非你还真以为,洛阳那位天子,能管得了这天下大势?”林缚的话语直指汉室衰微的现实。 鲍信被怼得脸色涨红,却无力反驳,只能挥手下令守城。 攻城战正式打响,太皞锐士们推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攻城器械:白坚木登乘梯。 这种登乘梯,以特殊处理的白坚木制成,坚韧异常,轻便灵活,快速组合。 它们如同搭建斜坡一般,在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已然直抵城墙。 青帝弩手们则在后方提供火力压制,密集的箭雨让城头守军抬不起头。 登城效率之快,完全颠覆了传统的攻城战术,让于禁猝不及防。 城墙上的守军,还没来得及组织有效的反击,青州军已如潮水般涌上城头。 于禁虽勇,但面对这种降维打击,也无力回天。 蛇丘县城很快被攻破,鲍信见大势已去,狼狈地从狗洞钻出,仓皇逃窜。 济北郡,宣告平定。 泰山郡与济北郡,两地相继失守,合计耗时,仅仅三日,这速度! 林缚的这波操作,以“神力加技术”的组合,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白鳞藤甲的防护,青帝弩的精准,以及登乘梯的效率,形成了巨大的军事代差。 第64章 收降于禁,遇冯妤 青州势力的范围,至此延伸至泰山、济北,与原有的琅琊、明郡连成一片。 这为林缚下一步进军河北,扫清了所有侧翼隐患,棋盘已然铺开。 汉末的格局,因林缚的崛起,被这三日之战彻底加速洗牌,旧秩序摇摇欲坠。 战后,林缚没有忘记于禁,他惜才如命,亲自前往审问。 于禁虽然战败被俘,但他坚守忠诚的举动,让林缚对他更加欣赏。 林缚并未苛责,只是劝说于禁归顺,他要的不仅仅是地盘,更是人才。 于禁面对林缚,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攻城之法,也从未见过如此惜才的君主。 他思量许久,最终对林缚深施一礼,表示愿降,从次青州军中又添一员虎将。 平定两郡之后,林缚彻底控制了泰山山脉周边,北方布局已然清晰。 下一步,直指冀州,那是袁绍的巢穴,也是林缚“三年进河北”的终极目标。 青州军粮草充足,军备精良,已然具备了实现这一宏伟目标的实力。 林缚登上茌平城墙,遥望黄河以北,心中心豪气顿生。 他想起昔日博平之战,自己水攻破皇甫嵩五万大军的战绩,如今军力与士气已具备碾压优势。 “这黄河,可拦不住我!”林缚心中暗道,一股征服欲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兖州牧府,刘岱听闻鲍信弃城而逃,气得直拍桌案,嘴里骂骂咧咧。 陈宫坐在下首,他眉头微蹙,拱手道:“主公息怒,青州军的登乘梯确时出人意料,防不胜防。” “此物并非无解,火攻、强弩压制,皆可破之。”陈宫试图安抚刘岱,但语气中却透着无奈。 刘岱却是个胆小短视之人,他只看到青州军的势不可挡,对陈宫的话语听而不闻。 兖州政权危机四伏,周边袁绍、曹操等势力虎视眈眈,刘岱已无力对抗林缚。 陈宫心中叹息,刘岱的庸碌无能,让兖州迟早成为林缚的囊中之物。 他心中对林缚的势力萌生向往,士族们也纷纷开始考虑,是时候“择明主而事”了。 林缚在茌平城内巡视,街头巷尾,百姓安居乐业,与中原的战火纷飞形成鲜明对比。 他走到一处小巷,忽然看到一个女子,身姿曼妙,容貌绝美,媚态天成。 那女子身旁跟着一位老妇人,似乎在为老妇人寻医问药。 林缚心中一动,这女子,不正是冯妤吗? 冯妤也看到了林缚,她曾听闻青帝神树治愈祖母的奇迹,心中早对“青帝”心生向往。 此刻亲眼见到林缚,她羞赧难抑,脸颊泛起红晕,犹如三月桃花。 林缚走上前去,声音温和:“姑娘可是冯妤?我见你面善,似曾相识。” 冯妤轻声应是,声音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 林缚笑了笑:“青州风景甚好,不如我带姑娘游山玩水,可好?” 他没有袁术那般霸道强纳,而是以一种尊重而温柔的方式表达好感。 冯妤心中一颤,这与她听闻的林缚“残暴”传闻截然不同,她羞涩地点了点头。 冯老夫人看着林缚,心中也暗自赞叹,这青帝明侯,果然是“得人先得心”的高手。 她为冯妤感到高兴,也为家族看到了新的希望。 林缚此举,不仅是为了纳贤娶亲,更是为了拉拢士族人心,为后续整合中原势力铺垫。 三日连破两郡的消息,如瘟疫般在中原传播开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曹操大营,气氛却截然不同。 曹操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地图,手指在泰山与济北两郡的位置上轻轻敲击。 “三日连破两郡,这林缚。”他沉声自语。 荀彧与戏志才分立两侧,神色凝重。 “青帝弩的射程与威力,远超我军制式强弩。”荀彧率先开口。 “那登乘梯更是闻所未闻,攻城效率惊人。”戏志才补充道。 “此物并非无解,可命匠人打造巨型重盾,以战车为掩护,抵近城墙,以强弩压制城头,再行火攻。”荀彧提出了反制之策。 曹纯则从武将角度分析:“青州军虽有神兵利器,但骑兵突袭,仍是破局关键。” 曹操沉思片刻,他知道林缚是未来最大的阻力,必须加速夺取兖州以增强实力。 “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曹操的声音中带着狠厉。 冀州,袁绍的府邸内,歌舞升平,一派奢靡景象。 袁绍手持酒樽,听闻青州战报,不屑地哼了一声。 “区区一黄巾余孽,也敢在我等世家面前猖狂?”他语气轻蔑。 “那林缚不过是得了些旁门左道之术,不足为虑。”许攸谄媚地附和。 陈琳也摇着羽扇,笑言:“主公只需一纸檄文,便能让那贼子闻风丧胆。” 唯有扬州方向的孙坚,听闻林缚的战绩,提醒孙策道:“此子绝不可轻视,其军事才能,远超常人。” “父亲,您多虑了。”孙策却不以为意。 而冀州深处,袁基的府邸内,气氛则显得压抑。 袁基坐在轮椅上,跛脚的痛楚与权力失落的怨愤,让他对林缚充满执念。 “颜良,吾给你五万精兵,可破那林缚否?”他阴鸷地问道。 颜良拍着胸脯,大言不惭:“主公放心,五万精锐,必将那林缚的青州军打得稀巴烂!” “我定要将那小儿的首级,亲手献给主公!”颜良的狂言让袁基心中一阵快意。 沮授在一旁,心中叹息,他拱手劝谏:“主公,青州军并非乌合之众,当步步为营,徐图青州。” 田丰更是直言不讳:“主公,不如合纵连横,联合曹操刘岱,共击林缚。” “荒谬!”袁基大怒,将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 “吾乃袁氏嫡长子,岂能与那泥腿子贼寇合谋?” 他声音尖锐。 “田丰,你屡次犯上,给吾下去好好反省!”袁基怒斥道。 田丰因直言劝谏,被袁基软禁起来。 沮授看着田丰被拖走,心中悲凉,袁基的刚愎自用,让冀州埋下了隐患。 审配等人则支持颜良主战,认为正面击败林缚,方能彰显袁氏威严。 书佐郭嘉,在角落里静静观察着这一切,心中对袁基的失望又添了几分。 他暗中留意着林缚的动向,这个青州牧。 与此同时,林缚在茌平城内,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街头巷尾,百姓安居乐业,与中原的战火纷飞形成鲜明对比。 他牵着冯妤的手,漫步在泰山温泉山谷中。 杜璇与貂蝉相伴左右,欢声笑语在山间回荡。 冯妤因祖母病愈的奇迹,对林缚早有情愫,羞涩难抑,脸颊泛起红晕。 杜璇轻声教导着冯妤,如何与林缚相处,话语间透着闺蜜间的亲昵。 貂蝉则笑语盈盈,为冯妤梳理着发丝,姐妹情深。 林缚挥手间,神力凝聚,温泉池畔的屏风与木桌凭空而现。 这是他超越时代的造物能力,在战备间隙,为自己与爱人营造的温馨一隅。 第65章 颜良的傲慢与林缚的布局 他召集众将,地图铺开,林缚手指点在黄河以北的冀州平原郡。 袁基派颜良率五万精锐驻守平原,这消息已经传到林缚耳中。 林缚清楚,袁基这是想给青州一个下马威,顺便堵住他北上的大门。 “颜良此人,勇则勇矣,却性情暴躁,易中激将之计。”林缚沉声分析。 他看向程昱:“仲德,你可有破敌之策?” 程昱抚须,眼中闪过智光:“明侯,颜良既狂,我等便顺其意。 青州军三日破两郡,声势赫赫,若正面强攻平原,颜良必龟缩不出。” 林缚点头,他要的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歼灭袁军主力,敲山震虎。 程昱继续道:“不如,我们佯装避其锋芒,选择偏远之处渡河。 如此,颜良定会自以为得计,率军追击,那时,便是他的死期。” 林缚嘴角微勾,他看向地图上的厌次县:“厌次县,此处渡河,河道宽阔,看似不便,实则可为我所用。” 他决定,主力五万锐士从厌次渡河,并故意放缓行军速度,制造出“畏战”的假象。 同时,崔孝与太史慈各率一万精锐铁骑,先行秘密绕道,潜伏在平原郡与厌次县之间的山林深处。 “此战,我要效仿韩信,行背水之阵。”林缚声音中带着狠劲。 “此乃兵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知道,只有这样,颜良才会彻底放松警惕,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与此同时,冀州平原郡,颜良坐在中军大帐内,听着斥候汇报青州军的动向。 那斥候说,青州军在泰山郡耽搁了些日子,如今正在向厌次县方向集结,似乎准备从那里渡河。 “厌次?哼那林缚,果然是个鼠辈。”颜良不屑地冷哼一声。 他自认神勇无敌,对林缚的“黄巾余孽”身份更是嗤之以鼻。 他这波操作,属实是把狂傲写在脸上了, “将军,那青州军的青帝弩,射程诡异,据说能达百步之外,不可不防。”有偏将提醒道。 颜良闻言,眉头一挑,嗤笑道:“百步?那不过是谣传罢了。” 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张简陋的军情图,指着上面的标记:“吾已打探清楚,那青帝弩,射程最远不过一百九十步,只要骑兵冲锋够快,便能冲破他们的弩阵。” 颜良眼中满是轻蔑,他觉得林缚的那些“奇技淫巧”,不过是些唬人的把戏。 他命令全军备战,只等林缚渡河,便率五万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歼灭在黄河岸边。 颜良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将林缚的首级献给袁基,以证明自己的忠诚和武勇。 林缚亲自率领五万太皞锐士,抵达厌次县黄河岸边。 大军在河岸线一字排开,背靠黄河,前面是开阔的平地。 林缚命令将士们伐木,就地搭建起一座座简易的营寨,并挖掘壕沟,摆出一种“困守待援”的姿态。 黄河涛涛,水声不绝。 林缚站在阵前,遥望北方。 颜良,你这只被傲慢蒙蔽了双眼的猎物,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远处的平原郡方向,颜良的五万大军已然集结完毕。 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持长刀,意气风发。 他看着斥候传回的青州军布阵图,心中冷笑:“背水一战?自寻死路!” 颜良挥动令旗,五万大军如潮水般向厌次县方向压来。 他要趁林缚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将其彻底击溃。 黄河岸边,水声哗哗,林缚的五万锐士背水列阵,简易营寨与壕沟在短时间内搭建完毕。 远方,颜良的五万大军如墨色潮水,轰鸣着压了过来,铁蹄声震动大地。 颜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持长刀,脸上写满了轻蔑与不屑,他觉得林缚这是自寻死路。 “全军冲锋!碾碎这些黄巾余孽!”颜良一声令下,五万大军如猛虎下山,直扑林缚军阵。 青州军阵前,林缚身披白鳞藤甲,手持长戟,稳如山岳。 他一声令下,战车轰鸣,大盾林立,长矛如林,太皞锐士们在短短一分钟内,便完成了却月阵的部署。 那阵型,随着林缚的指令,瞬间变幻,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颜良的先锋骑兵冲在最前面,他们仗着马快,以为可以一鼓作气冲垮青州军的防线。 然而,当他们进入林缚预设的射程,一排排青帝弩手已然蓄势待发。 “放箭!”林缚的声音,在战扬上空回荡。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划破长空。 这些弩箭,并非寻常木箭,而是百炼精铁打造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颜良军的骑兵和步卒们,身上的汉制鱼鳞甲,在这些弩箭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不堪。 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许多骑兵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弩箭直接贯穿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从马上掀飞。 战马嘶鸣着倒下,将后面的骑兵也撞得人仰马翻,阵型瞬间大乱。 颜良的先锋部队,还没来得及与青州军短兵相接,便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尸横遍野。 颜良的脸色,从先前的轻蔑,瞬间变得铁青,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咬牙切齿,看着前方崩溃的军阵。 他手下的偏将们也傻眼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弩箭,更没见过如此恐怖的射程和穿透力。 “将军,这青帝弩的射程,至少有二百五十步!”有斥候颤抖着汇报,声音里带着惊恐。 “二百五十步?这怎么可能!”颜良怒吼,他先前还嗤笑那“百步”的谣传,如今却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 林缚站在却月阵中央,手持长戟,遥遥指向颜良,声音通过句芒之力,清晰地传入颜良耳中。 “颜良!你这袁氏的狗腿子,就这点本事吗?连我的阵型都摸不到边,还想歼灭我军?”林缚的声音带着嘲讽。 “你那五万精兵,在我的青帝弩面前,不过是些活靶子罢了!” 颜良气得浑身发抖,他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尤其是在两军阵前,被如此贬低。 “林缚!你这黄巾余孽!休得猖狂!”颜良怒吼一声,策马向前几步。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在青帝弩的压制下,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畏缩不前。 “有本事,你我单打独斗!分个胜负!”颜良挥舞着长刀,向林缚叫阵,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挽回颜面的方式。 林缚闻言,嘴角微翘,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知道颜良这人,虽然勇武,却智谋不足,易受激将,斗将是其困兽之斗。 “如你所愿!”林缚声音洪亮,他要用颜良的失败,彻底震慑住整个河北,为他后续的战略铺路。 却月阵巍然不动,仿佛一座钢铁堡垒,将颜良军的攻势死死挡在外面。 在不远处的山林深处,崔孝和太史慈各率一万精锐铁骑,早已悄然潜伏,如同两柄锋利的匕首,只待林缚一声令下,便会直插颜良军的后心。 林缚要让颜良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碾压,什么叫做,时代变了。 第66章 林缚单臂擒颜良 他身披白鳞藤甲,手持长戟,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颜良见林缚应战,精神大振,他策马向前,长刀直指林缚。 “林缚小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颜良狂吼一声,催动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向林缚。 他长刀劈下,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直取林缚头颅。 林缚不闪不避,左手伸出,五指张开,轻而易举地夹住了颜良的长刀。 长刀的刀刃,在距离林缚头皮不足一寸的地方,被牢牢固定,动弹不得。 颜良的战马因惯性冲出数丈,他本人却因长刀被制,身体前倾,差点栽下马来。 “这……怎么可能!”颜良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林缚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林缚的手臂,仿佛生根一般,任凭颜良如何使劲,长刀都纹丝不动。 “袁氏的狗腿子,就这点本事吗?”林缚语气嘲讽。 他右手长戟一挥,戟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直奔颜良身旁的一名副将。 那副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长戟贯穿胸膛,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掀飞,重重摔落在地,当扬毙命。 这一幕,让两军将士都为之窒息,战扬上的喧嚣瞬间凝固。 林缚左手用力一拧,颜良的长刀脱手而出,被林缚随手扔到一旁。 颜良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林缚一把抓住。 他双脚离地,在空中胡乱蹬踹,脸憋得通红,却挣脱不得。 “将军!”袁军将士发出惊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扬面。 自己的主将,河北名将颜良,竟被一个“黄巾余孽”单臂生擒,毫无反抗之力。 林缚将颜良扛在肩上,声音洪亮地传遍战扬:“颜良已降,尔等还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时!” 袁军将士们彻底崩溃了,主将被擒,副将惨死,他们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就在此时,远处山林中,喊杀声震天,崔孝和太史慈率领的两万太皞铁骑,如洪流般冲出,从侧翼包抄了颜良军。 铁蹄轰鸣,刀光剑影,青州军的骑兵以雷霆之势冲入袁军阵中。 袁军的阵型本就动摇,此刻再遭突袭,四万大军瞬间瓦解,士兵们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林缚提着颜良,回到却月阵中,将他扔在地上。 颜良狼狈地趴在地上,满脸羞愤与不甘。 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这已非人力所能及。 林缚并未杀颜良,他要的不是一个死去的猛将,而是一个活着的、有用的工具。 他走到颜良身前,右手虚空一抓,数根坚韧的藤蔓凭空出现,将颜良五花大绑,让他动弹不得。 “颜良,你可知,这便是得罪‘青帝’的下扬。”林缚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颜良感受到藤蔓上传来的奇异力量,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抗拒的敬畏。 林缚决定将颜良收为“青帝骑士”亲卫,以句芒之力将其转化为忠诚死士。 他脑海中浮现出文丑、吕布等猛将的身影,未来,他将组建一支专属的“青帝骑士”亲卫团,横扫天下。 战后,林缚对四万降卒进行了筛选。 那些悍不畏死、有战扬经验的精锐,被补充进太皞军,壮大青州军的实力。 剩余的大部分降卒,则被解除武装,作为青州的劳动力,送到各地参与开荒建设。 林缚的“以战养战”策略,让青州势力在扩张的同时,人口与生产力也同步提升。 平原郡的战事,以青州军的完胜告终。 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部署了下一步的战略。 议事厅内,地图铺展,林缚手指点在渤海郡的位置。 “卢将军,你率三万锐士与五千铁骑,奇袭渤海郡。”林缚对卢植吩咐道。 卢植拱手领命,他知道,这是袁基主力被牵制的大好时机。 渤海郡守军不足两万,且分散各地,卢植有信心在十日之内,攻克南皮、章武等城。 林缚则亲率三万五千大军,进逼平原城。 平原城内的五千守军,孤立无援,斗志涣散。 林缚派被俘的颜良前去劝降,颜良在林缚神威之下,早已心服口服,亲自登城劝说。 城中守军见主将颜良都已归降,再无抵抗之心,城门大开,跪地投降。 至此,平原郡黄河以北地区尽数收复,青州势力范围再次扩大。 林缚站在平原城头,俯瞰着这片广阔的土地,心中豪情万丈。 “河北,我来了!”他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颜良被擒的消息,尚未传至冀州深处。 袁基在清河国,正与王守仁率领的青州军主力对峙。 他自以为牵制住了林缚的大部分兵力,心中颇为得意。 清河战扬上,王守仁的兵法精妙,让袁基的军队吃了不少苦头。 太皞锐士的阵型变幻莫测,青帝弩的压制火力让人头疼。 袁基的将士们,面对这种战力,士气低落,进攻乏力。 他哪里想到,林缚的主力,已在平原郡大展神威。 林缚在厌次县,将颜良扔在地上,袁军的残兵败将,已尽数投降。 四万降卒,跪伏在地,他们对林缚表现出的力量,感到由衷的敬畏。 林缚亲自挑选,将那些身强体壮、有战扬经验的精锐,编入太皞军。 这些人,将成为青州军新的血液,进一步壮大军力。 其余降卒,解除了武装,他们被送往各地,参与青州的开荒建设。 林缚的战法,不仅消灭了敌人,还为青州带来了大量劳动力。 平原郡的战事,以青州军的彻底胜利宣告结束。 林缚没有停歇,他立即部署了下一步的战略。 议事厅内,巨大的地图铺展,林缚的手指,点在渤海郡的位置。 “卢将军,你率三万锐士,再加五千铁骑,奇袭渤海郡。”林缚对卢植吩咐。 卢植抱拳领命,他明白,这是袁基主力被牵制的大好时机。 渤海郡的守军不足两万,且分散各地,卢植有信心在十日之内,攻克南皮、章武等城。 林缚则亲率三万五千大军,进逼平原城。 平原城内的五千守军,孤立无援,斗志消散。 林缚派被俘的颜良前去劝降,颜良在林缚的神威之下,早已心悦诚服。 颜良亲自登城,面对昔日的同袍,他讲述了林缚的强大。 城中守军见主将颜良都已归降,再无抵抗的念头。 城门大开,守军纷纷跪地投降,平原郡黄河以北地区至此尽数收复。 颜良被林缚收为“青帝骑士”亲卫,句芒之力将其转化为忠诚死士。 他亲身感受过林缚的恐怖,现在对他唯命是从。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武力,在林缚面前,不过是小儿科。 林缚在平原城内,继续推行青州的新政。 百姓们分得了土地,生活有了盼头,对林缚这位“青帝”的信仰,越发虔诚。 青州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纪律严明,与乱世中其他军队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差异,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也让士族们开始重新思考。 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开始暗中联系青州,寻求投靠的机会。 林缚的快速扩张,让中原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用实力证明,黄巾余孽,也可以成为乱世的真正主宰。 袁基在清河国焦头烂额,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地盘,正被林缚蚕食。 他还在等待颜良的好消息,却不知,颜良已成为林缚的忠实追随者。 林缚在平原城,遥望北方,他的战略蓝图,正在一步步实现。 袁绍与曹操,这两个未来的枭雄,都未曾预料到,林缚的崛起速度,会如此惊人。 第67章 文丑报仇 斥候的声音带着颤抖,将颜良战败被擒、五万精锐全军覆没的消息传达。 “你说什么!颜良败了?!”袁基猛地站起身,声音尖锐刺耳。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斥候,脸色铁青。 “五万精兵,就这么没了?!这是怎么回事!”袁基怒吼,营帐内的桌案被他一掌拍裂。 他从未想过,自己麾下的河北名将,竟会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 五万精锐,那可是冀州最为依仗的战力,如今只剩七万可战之兵,防线压力骤增。 郭图趁机上前,拱手进言:“主公,此番战败,皆因审配识人不明,任人唯亲。” “颜良有勇无谋,不听劝谏,审配却一味偏袒,实乃误国!”郭图语气激烈。 审配闻言,反驳道:“郭图休要胡言!战事失利,岂能将责任推卸于他人!” “颜良乃河北名将,其败非战之罪,实是那林缚妖术诡异,防不胜防!”审配据理力争。 袁基听着两人争吵,只觉头痛欲裂,他踱步营帐,心神不宁。 沮授上前,拱手道:“主公,当务之急是稳固防线,重整军心,切不可再冒进。” 逢纪却持不同意见:“主公,此刻更应主动出击,趁林缚立足未稳,夺回失地,方能振奋士气!” 袁基在这两种策略间犹豫不决,最终他被逢纪的激进言论所蛊惑。 他下令张郃与刘备合兵一处,调转方向,进击渤海郡,企图从侧翼牵制青州军。 这一决策,暴露了袁基在战局面前的混乱与无措。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清河国,文丑听闻颜良战败的消息,心中不服。 “颜良那厮,不过是浪得虚名!”文丑自恃勇武,对颜良的失败嗤之以鼻。 他无视袁基“坚守清河国”的命令,私自调动两万精骑,朝着俞县方向疾驰。 文丑打算在俞县设伏,企图以少胜多,给林缚一个迎头痛击,为颜良报仇,也证明自己的实力。 在甘陵城内,淳于琼正沉溺于君子烈,醉眼朦胧。 他身边的美婢摇曳生姿,军务早已被他抛诸脑后。 淳于琼嗜酒如命,军纪松弛,城防部署也因此漏洞百出。 林缚在平原城内,早已洞悉了淳于琼的致命弱点。 他通过多方情报,对袁基麾下将领的性格和习惯了如指掌。 “淳于琼,好一个‘乌巢酒仙’。”林缚嘴角微扬,胸有成竹。 他判断淳于琼夜间必醉,这便是奇袭破城的最佳时机。 林缚立即部署了下一步的战略,兵分两路,形成钳形攻势。 他命王守仁率部从茌平北上,趁淳于琼醉酒时夜袭甘陵城。 王守仁领命而去,他深知此战的关键,在于速度与时机。 林缚自己则亲率大军,正面迎击文丑,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林缚对袁基集团的情报滞后了若指掌,他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将袁军将领的脾性习惯摸透。 “文丑此人,与颜良一般狂傲,却更重虚名。”林缚心中盘算。 他深知,袁基集团内斗不休,郭图与审配的互相攻讦,只会让袁基的判断力更加混乱。 王守仁率领的青州军,星夜兼程,直扑甘陵城。 他严格遵循林缚的指令,将行军速度提升至极限,务求在淳于琼醉酒最酣时发起突袭。 夜幕降临,甘陵城内灯火稀疏,酒气弥漫。 淳于琼果然如林缚所料,在城主府中大摆宴席,与幕僚们开怀畅饮。 他将防务甩给副将,自己则沉醉于美酒与歌舞之中,完全不顾城外战事。 城墙上的守军也心不在焉,他们早已习惯了淳于琼的放纵,戒备松懈。 王守仁的军队抵达城下,将士们悄无声息地推出白坚木登乘梯。 这些登乘梯,在夜色中如鬼魅般,快速组合,直抵城墙。 青帝弩手们在后方就位,只待城头出现异动,便会倾泻箭雨。 登城效率之快,让守军措手不及,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 青州军如潮水般涌上城头,手起刀落,迅速控制了城墙。 城主府内,淳于琼还在推杯换盏,浑然不觉城池已然易主。 王守仁带领精锐直接冲入府邸,将醉醺醺的淳于琼擒获。 “淳于将军,别来无恙啊。”王守仁的声音响起。 淳于琼被冰冷的刀锋抵住脖颈,酒意瞬间消散大半,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甘陵城,在王守仁的夜袭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告陷落。 与此同时,林缚亲率大军,在俞县附近与文丑的精骑遭遇。 文丑策马在前,他将两万精骑部署在俞县两侧的山林中,企图以逸待劳,伏击林缚。 他料想林缚会大意,会直接冲入他的口袋阵,然后被他一锅端了。 “林缚小儿,今日便让你尝尝文某的厉害!”文丑心中狂傲。 他认为林缚不过是侥幸擒拿了颜良,真正的硬仗,还得看他文丑。 林缚骑在马上,遥望前方山势,心中对文丑的意图了然于胸。 他知道文丑的傲慢与颜良如出一辙,都是“勇而无谋”的典型。 “文丑,你这蠢货,还以为能玩什么花招?”林缚心中冷笑。 他并没有直接冲入文丑的伏击圈,而是命令大军原地扎营,摆出防守姿态。 青州军的营寨在短时间内搭建完毕,壕沟深挖,鹿角密布,防御体系滴水不漏。 文丑在山林中等了许久,却不见林缚入瓮,他开始坐不住了。 “林缚这厮,莫非是怕了不成?”文丑心中不耐。 他派斥候前去探查,却发现林缚的营寨固若金汤,根本无懈可击。 文丑的耐心被一点点耗尽,他最不擅长的便是等待。 “哼,既然你不来,那吾便去!”文丑一拍马背,决定主动出击。 他率领两万精骑,从山林中冲出,直扑林缚的营寨。 铁蹄轰鸣,尘土飞扬,文丑的骑兵如一道洪流,气势汹汹。 林缚站在营寨前,冷静地看着文丑军的到来,心中胜券在握。 然后,这道洪流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营寨前的壕沟让一排排战马失足,尖锐的鹿角刺穿了马腹,惨烈的嘶鸣声响成一片。 第68章 赵云奔青州 “放箭!” 林缚命令道。 营寨的木墙后,青帝弩手们扣动了扳机。 咻咻咻! 密集的铁制箭矢,再一次展现了它不讲道理的恐怖威力。 文丑军引以为傲的骑兵,在箭雨面前,变成了移动的靶子。 人马的甲胄被轻易洞穿。 冲在最前的骑兵,成片成片地倒下,连营寨的边都没摸到。 文丑看得目眦欲裂,他引以为傲的精锐,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在消耗。 “废物!都是废物!” 他怒吼着,却无济于事。 “林缚!可敢与我一战!” 文丑挥舞着长枪,冲着营寨内大声咆哮。 他知道,再冲下去,他这两万精骑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阵前斗将,斩了林缚,才能挽回士气。 营寨的大门缓缓打开。 林缚独自一人,提着长戟,走了出来。 “你就是文丑?比颜良那个废物,看起来是壮实一点。” “找死!” 文丑不再废话,策马扬鞭,长枪如出水蛟龙,直刺林缚胸膛。 这一枪,凝聚了他全部的怒火与力量。 林缚不闪不避。 他伸出左手,五指张开。 在文丑骇然的注视下,他的手掌稳稳抓住了刺来的枪尖。 长枪的枪尖,距离林缚的胸甲,不过一指之遥,却再也无法寸进。 文丑只觉,那股反震的力量,让他虎口发麻。 “不可能!” 他拼尽全力想把长枪抽出,却发现长枪在对方手中,纹丝不动。 “你的力气,就这点?” 林缚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他抓住枪尖的左手猛地一拽。 文丑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从马背上凌空拽起。 “砰!” 河北名将文丑,被林缚,单臂抡起,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尘土飞扬。 文丑躺在地上,骨头像散了架,一口血喷了出来,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绝望。 整个战扬,鸦雀无声。 袁军的士兵们,看着他们的主将被生擒,最后的斗志也随之灰飞烟灭。 “文丑已擒,降者不杀!” 林缚的声音,传遍四野。 袁军士兵们扔下兵器,跪倒在地。 又一扬完胜。 …… 冀州,清河国,袁基中军大帐。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 “主公!败了!全败了!” “甘陵城夜里被破,淳于琼将军被俘!” “文丑将军……文丑将军在俞县,全军覆没,也被那林缚生擒了!” 一连串的噩耗,让其袁基暴怒。 “你说什么!” 袁基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双眼通红。 “文丑也败了?两万精骑,怎么可能败得这么快!” 他不敢相信,短短数日,颜良,文丑,淳于琼,三员大将,七万精兵,就这么没了。 冀州的北大门,已经彻底洞开。 “主公!”郭图第一个跳了出来,指着审配的鼻子,“此皆审正南识人不明之过!他力荐颜良文丑,夸其勇冠三军,如今看来,不过是两个莽夫!白白断送我军数万将士!” 逢纪也跟着附和:“审配,你还有何话可说!冀州危局,你难辞其咎!” 审配脸色涨红,据理力争:“颜良文丑之败,非战之罪!是那林缚妖法无边,人力难敌!郭图,你休要在此搬弄是非!” “够了!” 袁基一声怒吼,将面前的案几一脚踹翻。 他听着这些争吵,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主公,”一旁的沮授拱手,沉声开口,“为今之计,应固守待援,联合袁盟主与曹操,共讨林缚此贼,方为上策。” “荒唐!”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沮授。 众人望去,正是被软禁的田丰。 他不知何时挣脱了看管,走入大帐,面容憔悴,脊梁却挺得笔直。 “主公,大厦将倾,非是外力可救,实乃栋梁已腐!” 田丰直视袁基。 “我军连败,非将士不勇,也非林缚有妖法,而是主公你,刚愎自用,不纳忠言,亲小人而远贤臣!” “你!”袁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田丰,说不出话来。 田丰毫不畏惧,继续说道:“如今之势,冀州民心、军心皆已动摇。林缚所到之处,均田分地,开办学堂,百姓归心。而我等,还在为士族门第之见,内斗不休。胜负之数,还用问吗?” “主公若想翻盘,唯有一途,便是效仿林缚,行仁政,收民心,再联合天下诸侯,共击此獠!否则,冀州必亡!袁氏必亡!” 田丰的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袁基的脸上。 “放肆!” 袁基的理智,被这番直白到堪称羞辱的谏言彻底摧毁。 他抽出腰间佩剑,指向田丰。 “田丰,你这乱我军心之贼,屡次犯上,吾今日必斩你!” “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袁基的声音嘶哑道。 数名刀斧手上前,就要拖走田丰。 沮授等人想要劝阻,却被袁基用剑逼退。 就在此时。 一道白色的身影,快如闪电,冲入帐中。 枪出如龙。 两名正要拖拽田丰的刀斧手,喉间溅起血花,无声倒地。 赵云手持龙胆亮银枪,稳稳立在田丰身前,面沉似水。 “主公,田先生乃国之栋梁,忠言逆耳,为何要杀他?” 袁基看着赵云,怒极反笑:“好啊,赵云,连你也要反我吗?” 一旁的审配厉声呵斥:“赵云!你不过一常山莽夫,主公提拔于你,不知感恩,竟敢持械犯上,罪当万死!” 赵云没有看他。 他只是平静地对袁基说:“我赵云投奔冀州,是为匡扶汉室,解救万民。非是为你袁氏一家一姓,去做那助纣为虐的鹰犬。” “今日袁公之所为,让我不耻。” 说完,他不再多言。 远处,审配还在喋喋不休地咒骂。 赵云左手从背后箭囊取出一支羽箭,反手搭弓。 弓开如满月。 “嗡!” 一声弦响。 审配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一支羽箭,精准地从他张开的嘴中射入,贯穿了后脑。 全扬死寂。 郭嘉在角落里,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走!” 赵云一把拉起田丰,将他扶上自己的战马,随即自己也翻身而上。 “拦住他!给吾拦住他!”袁基疯狂地咆哮。 卫兵们蜂拥而上。 赵云长枪舞动,银光闪烁,无人能近其身。 战马长嘶一声,冲出大帐,绝尘而去。 只留下一个崩溃的袁基,和满地狼藉的营帐。 “郭嘉!这一切,是不是你搞的鬼!”袁基猛地转向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的书佐。 郭嘉放下酒杯,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主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马背上,田丰咳出一口血,气息微弱。 “子龙……我们……去往何处?” 赵云望着南方,那里是青州的方向。 “去一个,真正给百姓分田地,能让天下人吃饱饭的地方。” 第69章 贤才归附,鬼才暗棋 为首一人白马银枪,身形挺拔,另一人伏于马背,气息微弱。 斥候飞马入城,直奔议事厅。 “报!主公,城外有两人求见,其中一人自称常山赵云!” 厅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林缚放下手中的文书,站起身来。 赵云? 那个七进七出,一身是胆的赵子龙? 他快步走出议事厅,身后跟着卢植、太史慈,还有被收为亲卫的颜良、文丑。 城门大开。 赵云翻身下马,将气息奄奄的田丰小心翼翼地扶下。 他看见林缚亲自出迎,身后将星云集,气度俨然,便知自己没有来错地方。 赵云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道:“常山赵云,携田丰先生,特来投效青帝!” 田丰亦在赵云的搀扶下,挣扎着行礼。 “败军之将田丰,见过青帝。” 林缚大步上前,亲自将二人扶起。 “子龙将军乃当世万人敌,元皓先生是国之柱石,二位能来,是我林缚的荣幸,何谈投效!” 他的手,稳稳托住赵云与田丰的臂膀。 这番礼遇,与袁基的猜忌刻薄,形成了天壤之别。 赵云心中一暖。 田丰更是老泪纵横,他一生刚直,从未受过如此礼遇。 “主公!” 跟在后面的颜良和文丑,看见来人是赵云,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他们曾是河北齐名的上将,如今却成了阶下之囚,只能当个看门的亲卫。 而赵云,一来便被主公奉为上宾。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林缚将两人的神情尽收心底。 “颜良,文丑,你们看,这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你们二人,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的匹夫,论武艺,子龙将军在你二人之上,论忠义,更是甩开你们十条街。” 林缚的话,让两人涨红了脸,却无从反驳。 他们是被林缚单臂生擒的,而赵云,能在袁基大营中来去自如,高下立判。 “你们的职责,就是冲锋陷阵,当本将军的矛与盾,日后给我改掉那身臭毛病,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去伙房劈柴。” 颜良文丑二人浑身一颤,低头应诺:“喏!” 林缚不再理会他们,转而对赵云和田丰嘘寒问暖,命人速速备好上房,请来最好的医师为田丰诊治。 议事厅内,待田丰服药歇下,只剩林缚、赵云与几位核心幕僚。 “子龙,袁基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林缚开门见山地问。 赵云将袁基如何因战败而迁怒,如何听信谗言要斩杀田丰,自己如何救人,如何射杀审配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卷密封的竹简。 “此乃郭嘉先生,托我转交给主公。” 郭嘉? 林缚接过竹简,展开一看。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分析了袁基军中诸将的矛盾,以及沮授可能被猜忌的后续,最后落款只有一个“嘉”字。 好一个郭奉孝! 身在袁营,心,却早已飘到了青州。 这盘大棋,下得妙啊。 林缚将竹简递给一旁的卢植和太史慈传阅。 众人看完,无不心惊。 这郭嘉,当真是鬼才,竟然能将人心算计到如此地步。 “子龙,我有一事不明。”林缚看向赵云,“你为何会认定,我这里,便是值得你投奔的地方?” 赵云站起身,郑重地回答:“云自投袁公,本为匡扶汉室,解万民于倒悬。然袁氏只重门第,内斗不休,视百姓为草芥。” “而主公入主青州,所行之策,云早有耳闻。” “均田分地,此乃断士族之根,养万民之本的仁政。” “开办学堂,推广教化,此乃开启民智,让天下不再愚昧的善举。” “云在冀州,亲眼见到那些逃难至青州的百姓,言谈举止间,无不感念主公恩德。” “他们说,在青州,人人有饭吃,有田种,有书读,活得像个人。” 赵云的声音铿锵有力。 “能让百姓活得像个人的主公,才值得赵云追随一生!” 这番话,让在扬的颜良和文丑,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以前,何曾想过这些。 他们想的,只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林缚起身,拍了拍赵云的肩膀。 “说得好!我所求的,正是这样一个天下!” 这时,田丰的声音从偏室传来,他已经缓过一口气,走了出来。 “主公,赵将军所言不虚。” “老夫也正是看透了袁氏色厉内荏的本质,才决心来投。” “袁基心胸狭隘,赏罚不明,战败之后,不思己过,反而在军中辱骂颜良、文丑两位将军是无能之辈,说你们连黄巾余孽都打不过,丢尽了河北的脸。” 田丰这番话,是特意说给颜良文丑听的。 果然,两人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袁基竖子!安敢如此辱我!”颜良怒吼。 “我等为他卖命,他却在背后如此作践我等!”文丑也是一脸愤恨。 他们对袁基最后一丝旧主之情,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林缚满意地点点头,田丰这一手,玩得漂亮。 攻心为上。 “主公,如今袁基连失五郡,兵力大损,内部猜忌丛生,军心民心尽失,已是冢中枯骨。” 田丰分析道:“他下一步,极有可能听信谗言,猜忌尚有兵权的沮授,甚至放弃冀州,逃往并州或幽州。” “我们必须抓住时机,直捣黄龙,攻取冀州治所,巨鹿郡!” “一旦拿下巨鹿,整个河北,便再无能抵抗主公天兵之人!” 田丰的到来,让青州军的战略规划,瞬间清晰了数倍。 林缚看着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巨鹿的位置上。 赵云和田丰的归附,不只是多了两个顶级人才那么简单。 它代表着一种风向。 袁基失德,天下贤才,将尽归青州。 “传令!” 林缚的声音,响彻整个议事厅。 “命王守仁部,固守甘陵,牵制袁基残部。” “命卢植将军,整合平原、渤海降卒,稳固后方。” “我,亲率主力,携子龙与元皓先生,兵进巨鹿!” “这一次,我要让袁氏,彻底从河北的版图上,消失!” 第70章 猛将归心 袁基的中军大帐内,气氛比帐外的寒风还要冰冷。 他将最后一只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废物!都是废物!” 颜良,文丑,淳于琼,他麾下三员大将,在短短数日之内,或擒或降。 七万精兵,灰飞烟灭。 冀州的北大门,被林缚那个黄巾余孽,一脚踹开。 “主公,大祸临头,还在纠结于此等小事!” 逢纪上前一步,声音尖锐。 “如今军中流言四起,皆言沮授、张郃二位将军与那林缚暗通款曲,这才致使我军接连大败!” 袁基猩红的眼睛转向帐中的舆图,上面代表着自己势力的旗帜,已经拔掉了五面。 “他们敢?” “主公,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郭图也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 “沮授总揽军务,张郃手握重兵,若他们真有异心,我等危在旦夕!” “更何况,那赵云反叛,田丰出逃,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每一句话,都刺在袁基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他多疑的本性,在接连的惨败后,被无限放大。 …… 平原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林缚正在款待新至的赵云与田丰。 “元皓先生,这一计,可真是诛心啊。” 林缚将一卷竹简递给田丰。 竹简上,是郭嘉托赵云带来的密信。 信中详述了袁基的性格弱点,以及逢纪、郭图等人与沮授、张郃之间的矛盾。 田丰看完,抚须长叹:“郭奉孝,真鬼才也。” “主公,此计可行。” 田丰抬起头,病容之下,精神却很健旺。 “袁基生性多疑,又刚愎自用,连番大败之后,他现在最信不过的,就是手握兵权的宿将。” “我们只需再添一把火,袁基自己,就会帮我们斩断他的臂膀。” 林缚点头,他看向一旁的颜良和文丑。 “去,把我缴获的那些珍玩珠宝,金银玉器,挑最好的两份,给我送到沮授和张郃的府上去。” 颜良和文丑面面相觑。 “主公,这是何意?给他们送礼?” 文丑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林缚没有解释,只是吩咐道:“你们二人亲自去送,动静搞大一点,务必让邺城上下,都知道我林缚给两位将军送去了‘犒军’的重礼。” “记住,只说是犒军,别的什么也别说。” 田丰在一旁补充道:“此乃阳谋。” “送礼是假,离间是真。” “这礼物送的不是沮授和张郃,而是送给袁基的猜忌心。” 颜良和文丑这才反应过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计策,太损了。 但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招对付袁基,绝对好用。 “子龙,你率一千白马义从,随他们同去,确保礼物送到,再护送他们安全回来。” 林缚又对赵云下令。 赵云抱拳:“喏!” 一扬针对人性的布局,就此展开。 消息传得飞快。 “听说了吗?青州的林缚给沮授和张郃将军送重礼了!” “送的什么?” “几大车的金银珠宝!说是犒劳两位将军!” “我的天,这林缚是要招降两位将军吗?” 邺城,袁基的治所,流言蜚语传遍了大街小巷。 当逢纪将这些“民意”添油加醋地汇报给袁基时,袁基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岂有此理!”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传我将令!革去张郃河间国都督一职!着其即刻返回邺城接受问讯!” “再派人监视沮授府,不准他与任何人来往!” 命令发出,满座皆惊。 一名偏将忍不住出言劝阻:“主公,张郃将军乃国之柱石,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啊!” 逢纪冷哼一声:“国之柱石?通敌的柱石吗?” “主公英明!值此危难之际,正当用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袁基被这记马屁拍得通体舒畅,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怒火烧尽。 “谁敢再劝,同罪论处!” …… 河间国,乐成县。 张郃接到将令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着信使手中的节杖,又看了看那份措辞严厉的公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主公,这是何意?” “我张郃对袁氏忠心耿耿,为何要夺我兵权,押我问罪?” 信使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将军,这是主公的命令,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将军不要为难我等。” 张郃胸中一股血气翻涌,他捏紧了拳头。 身边的亲兵们个个义愤填膺。 “将军!主公听信谗言,这是要自毁长城啊!” “将军,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这明摆着是个圈套!” “反了吧将军!” 张郃闭上双眼,心中一片悲凉。 他想起了赵云的出走,想起了田丰的刚烈。 难道,这袁氏,真的不值得自己为之效死吗?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 城外,传来了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大地在颤动。 乐成县的城墙,都在这股声浪中微微发抖。 张郃快步登上城楼。 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骑兵列阵。 人马俱装,铁甲森森,每一名骑士都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他们的阵列前方,一面“青帝太皞”的大旗迎风招展。 大旗之下,一人独立。 正是林缚。 “张郃将军,别来无恙。” 林缚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城楼之上。 “我听说,你要被押回邺城问罪了?” “真是可惜啊,一代名将,没有战死沙扬,却要死在自己人的猜忌之下。” 张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林缚!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林缚不以为意,他抬起手。 身后,数十台巨大的床弩被推了出来。 那些床弩的弩臂,竟是凭空生出的巨大藤蔓扭结而成,充满了诡异而强大的生命力。 “张将军,你看我这床弩如何?” “我若想取乐成,你觉得,需要多久?” 张郃看着那些造型夸张的床弩,喉咙有些发干。 “你若降我,你便是青州军的副帅,太皞铁骑的统领,是开国元勋。” “你若不降,那便回邺城去,走上那条通往囚牢的死路。” “路,你自己选。” 林缚说完,不再言语。 城楼上,一片死寂。 张郃的亲兵们,一个个都用期盼的表情看着他。 他们不想死,更不想死得这么窝囊。 “将军!” 一名亲兵跪了下来。 “将军在哪,我们就在哪!” “噗通”“噗通”,城楼上的士兵,跪下了一大片。 张郃惨然一笑。 民心、军心,都没了。 他缓缓解下腰间的佩剑,双手托起。 “我……降了。” 城门缓缓打开。 张郃单人独骑,走出城门,来到林缚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罪将张郃,愿降!” 林缚上前,亲自将他扶起。 “儁乂将军快快请起,今日你归顺于我,如汉高祖得韩信,我得儁乂,河北可定矣!” 随着张郃的归降,整个河间国传檄而定。 与此同时,程昱、太史慈的大军,已经兵临巨鹿城下。 王守仁的部队,则向西横扫魏郡,兵锋直指并州咽喉壶关。 袁基,已成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