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棠渡》 第1章 求嫁 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将长安城笼罩在一片肃杀的银白之中。 郦棠一身缟素已被风雪和泥泞浸透,紧紧裹在身上,冻得浑身发抖,跌跌撞撞的朝前路狂奔。 身后郦府的家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紧追不舍,口中呼喝着:“三小姐,站住!” “快,别让她跑了,老爷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郦棠转过街角,在一处巍峨更胜风雪般寒冷的府邸停了下来,家丁们也是紧追不舍,但在看见“裴府”匾额的那一瞬间,又猛地刹住脚步,脸上瞬间褪尽血色。 “裴……裴府!” “她莫不是疯了,敢往这跑。” 裴玄渡! 光是那个名字就令人胆寒心悸,府邸前飘落的雪花都似乎带着杀气。 “小女郦棠,求见九千岁!” “小女郦棠,求见九千岁。” 郦棠声音嘶哑,额头重重的磕在冰冷的雪地里,瞬间鲜血淋漓,家丁们互相推攘着谁去将她给抓回来,看了半晌,只见门前落了一地白雪,纷纷扬扬,万籁寂静。 “三小姐,那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你还是赶紧回来换了嫁衣,安安稳稳的做襄王侧妃,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苦来这里寻死啊!” 襄王侧妃?荣华富贵? 郦棠冷笑。 长姐也曾做了那襄王侧妃,不过三日便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那身为中允府丞的爹不思查案,反倒要她也跟着嫁过去,续上襄王府的情分! 身为嫡女的长姐尚且如此,她一介庶女只会更惨。 在看见长姐棺椁的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其实她们都不过是棋子罢了,一旦死了就是没用的棋子。 郦棠眼底充血,只有她自己知道,绝处逢生,裴玄渡才是她唯一的活路! 长姐曾是她黑暗的一生中唯一的微光,她不愿做那没用了就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她要站上高位,替长姐报仇雪恨! 想要做这一切,想要踏上高位,她只能求助一个人,那个不杀人不眨眼,人尽皆知的“活阎王”,人人一声的九千岁,北齐第一权宦裴玄渡。 所以,她今日必须要见到裴玄渡! “小女郦棠,求见九千岁……” 跪在裴府门前时,她脸上毫无血色,快没了一丝生气,口中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一句话,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身后那群家丁悻悻的不敢上前,等了许久,依然没见到府门打开,踌躇了一会儿之后,又鼓起勇气劝道:“三小姐,你快跟我们回去吧,做襄王侧妃,享荣华富贵,哪里不好?那可是九千岁门前啊,三小姐当真要在此停留吗?” 哪个活人敢来这里,是不要命了还差不多。 听见他们说的话,郦棠的目光更加坚定了几分,轻咬了一下唇角,语气柔弱但有力度:“若是今日九千岁不肯见我,那我就死在这里,血流三尺,用我的血染红着阶前白雪!” 家丁冻得如同雪人,心中一横:九千岁定然是不屑见她的,再拖下去人都要冻死了,回去更没法交代。 “上,把三小姐抓回来,老爷怪罪,总比惹怒活阎王要强!” 黑压压一群家丁冲上前去,将郦棠团团围住,郦棠奋力挣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几双钳制的双手,连滚带爬的朝街道前方跑去。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家丁们急了眼,紧追不舍,就在这绝望之际,前方长街尽头,风雪弥漫之处,蓦然出现了一队森严的仪仗。 八名健硕的内侍稳稳当当的抬着一顶极华丽巍峨的轿辇,轿辇前后是两列身着玄甲、腰佩长刀、眼神锐利的护卫,他们步伐整齐划一的踏在积雪上,发出沉闷规律的沙沙声。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威严,如同冰冷的风雪席卷了整个长街,普天之下能有如此令天地失色的仪仗,能有如此让鬼神退路的气场,唯有那一人! 郦棠眼中瞬间露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光芒。 “抓住三小姐!” 那些家丁见她立在原地不动了,忙抓住机会朝她跑了过去。 郦棠的双手被人抓住,她奋力挣扎,唇角啼血:“九千岁前,谁敢造次!” 眼前那个仪仗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裴玄渡! 郦棠轻咬唇角,口中一股腥甜。 家丁在看见轿辇的时候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双脚甚至不受控制的打颤,竟然坚持不住,直接跪了下去。 街道上方才还走着的行人,在那一瞬间跑的无影无踪,周围死寂的可怕,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何人拦路?” 轿辇缓缓行进,在离郦棠数步之遥停了下来,寒风卷动厚重的玄色较帘掀起一道缝隙,缝隙之后隐约可见一个穿着暗红色蟒袍的身影,神态慵懒的倚坐着。 “小女郦棠是中允府丞郦明远三女,有事求见九千岁。” 寒风凛冽,吹动她染雪的缟素和散乱的发丝,她伏在雪中,小小的身躯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轿辇的缝隙之后,那双深邃冷冽的眸子似乎动了一下。 轿内,裴玄渡的嘴角极其缓慢的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旁人见了他无不退避三舍,敢在这风雪之中拦下他轿辇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女郦棠求九千岁开恩,一见!”郦棠道。 “凭何?”裴玄渡语气冷的可怕。 “郦棠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命,如若九千岁不弃,郦棠愿以我一命换九千岁一纸婚约,还望九千岁成全。” 郦棠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双手奉上,语气决绝。 是拿到那一纸婚约,还是血溅当场?她不敢想,但也只愿她的选择在这两个之中。 她深知在那一座吃人的深宅里,在那一场权力的游戏之中,她不过是小小的石子,在暗潮翻云之中,根本掀不起任何涟漪。除了求那一纸婚约,她别无选择。 因为没有人会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去抢她一个庶女! 这条路就算是走到黑,她也必须要走。 轿辇内一片沉寂,周围也只有风雪呼啸的声响,护卫们纹丝不动,像是铁铸一般。 跪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郦府家丁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只盼着这尊煞神能无视那疯癫的三小姐,赶紧离开。 就在郦棠的心一点点沉入绝望时,裴玄渡眸光一敛,走了出去。 第2章 阉人 她抬眸与那人目光相撞,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位传说中的人物,那是一张极其俊美却也极其危险的脸,姣好的五官如同刀削斧凿,冷冽的眉峰,如同山峦。 左边眉峰间一道伤疤,恰好将眉峰分开,显得整个人更加冷了几分。 他的眼角微微上挑,更显得狠戾无情,眸色是比风雪更冷的墨色,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 裴玄渡朝着她走了过来,站在她的面前。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一般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瞥见她散乱的沾血带雪的头发微微拧眉。 “抬头。” 他的声音也如同三尺寒冰一般冷。 郦棠颤抖着抬起头直视他那一双眼睛,强忍着恐惧,不让自己身体颤抖。 “小女郦棠,愿以此残躯贱命,献与九千岁,只求九千岁一纸婚约为凭,小女甘愿为九千岁手中之刃,足下之犬,任凭驱使,绝无二心!”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哦?” “一命换婚约,胆子倒是不小,本座的一纸婚约,你也敢换?” 裴玄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双墨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在衡量她这条命的价值。 “将死之人,自有浑身利胆,无所畏惧!” 既然已经豁出去了,那她就赌,赌这个活阎王手中的刀,不会划破她的皮肤,赌今日她的鲜血,不会染红这门前白雪。 裴玄渡拿起她手中的匕首,细细端详。 死寂。 只剩下周边的风雪,还在无情的呼啸。 郦棠盯着他的眼睛,她似乎感觉到了沉重的压抑,可她却又不能放弃,一刻也不能。 看着裴玄渡依旧在打量着那一把匕首的时候,脸色平静如水,墨色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她渐渐的都快要绝望了。 指腹划过匕首冰冷的寒光,半晌他才抬头,目光落在她身后那群家丁身上:“裴府门前,岂敢造次。” 语气平淡如水,却又如同冰凌划破虚空,裴玄渡忽然目露凶光,将匕首扔进了雪地里。 被炸起来的雪,又恰恰好落在了郦棠单薄的衣襟上。 郦棠的目光停留在匕首上。 裴玄渡直挺的站立着,目光看着远方,却无比的居高临下,极具威严。 郦棠心中一横,抓起雪中的匕首,目光坚韧道:“郦棠一人之过,与旁人无关。” “噗——” 她狠狠的将匕首扎进了心口,血顺着那一身缟素流下来,在冰雪中结成冰凌。 “九千岁若是还不能解气,郦棠……还……还能……再……” 疼,疼得她直冒冷汗。 鲜血落下来的时候,她眼中的泪也跟着倾下,本就如纸一般洁白的脸,更加了无生机。 “倒是狠。”裴玄渡朝她投过去欣赏的目光,挥了挥手,让底下的侍卫拿了药来,给她吃了。 “若是还能跟上,本座便允了你。” 裴玄渡转身回去,坐回了轿辇之中,他没说话,便是不再追究。 那一队威严的仪仗,踏过风雪,郦棠看着心口那一支匕首,劫后余生一般笑了,还好,还好。 还好她没用太大的力气,否则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好!” 轿辇上的人微微掀开了帘子,远远的,只见她跟在身后。 裴府那墨色的大门,终于在雪地里为她而开。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从这间看起来就令人胆寒心悸的府门进去。 刚进了门一个瘦弱的管家便来迎她,老管家看起来年纪格外的大,头上都发白了,但是那眼神却毫不空洞,反倒是格外有神。 他不是个普通人。 郦棠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这么觉得,能在裴府待着的人,都不可能是普通人的。 “衣冠不整,也不好见九千岁,姑娘进来换身衣裳,身上的伤口也需得处理一下。”老管家谈吐不凡,不卑不亢,走起路来也是步步生风,像是个有本事的人。 不过说起来也不奇怪,裴府出能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好,多谢。” 郦棠在管家的带领之下去了一处别院,沐浴过后,由丫鬟上了药,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了门去。 她在别院的时候,从丫鬟的口中得知了那位管家的身份。 那人是裴玄渡身边跟了十几年的老管家周福,表面确实是个管家,可是背地里到底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裴府上上下下,谁都有可能不是个普通人。 郦棠换了一身素色的白衣,没有任何的点缀,但是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脱俗。 她的生母周姨娘就是因为生了一副好面孔,才被郦明远给纳了妾室。她也就遗传了生母的容貌,生的如同天仙一般,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已经惊为天人了。 周福有时候都觉得,自家九千岁是看中了她的容貌要不然怎么会允了她呢。 天底下狠毒的人数不胜数,偏偏就欣赏了她,说出来怕是连鬼都不信吧。 “周管家。”郦棠想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何事?”周福问。 虽然郦棠有这一番容貌,但是周管家却还是没有因为她这一张脸而格外开恩,对她有些不一样的脸色。 “小女只是想问一问,九千岁当真能允了我这个荒诞的要求么?” 谁都知道裴玄渡是个太监,一个无根之人,哪家把女儿嫁给他了,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便容老奴提醒郦三小姐一句,我们九千岁这人啊,心思细腻,最见不得旁人骗他。” 郦棠沉吟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周福带着她去了偏厅,那是裴府大堂旁边的一个耳房,平日里不让人去的地方。 郦棠仔细打量着周围,梅花,锦鲤池,池边错落有致的石堆,上头冒着几根杂草。 这地方用一个“素”字,就能形容得过来。 再进了里面,雕花的檀木桌椅,旁边的架子上放着几盆兰花。她捏了捏衣角,看来裴玄渡是个喜欢素静的人,怪不得这身衣裳什么装饰都不曾有。 “郦三小姐带到了,那老奴便先行告退。”周福带她进去了,便一个转身出了门去,郦棠拧了拧眉有些疑惑,他不等等么? 等裴玄渡发话。 裴玄渡并未居高位而坐,而是负手立在飘花的窗棂前,欣赏外头纷纷扬扬的白雪,落在梅花枝头,压倒了一片。 淡蓝的素色常服,与周围的环境交相呼应,一切都恰如其分。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的转过身来,朝着郦棠走了过去,只距离她丈许,那一双墨色的眸子,毫无温度的落在郦棠的身上。 “郦……棠。”他轻唤她的名字,字字清晰,字字带着冰冷的玩味,“本座不过一介阉人,残躯之身,你也要嫁么?” 郦棠肯定的回答:“嫁,当然嫁!普天之下,男子千万,但郦棠能嫁的人,唯有九千岁一人!” 第3章 婚约 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可本座给不了你闺阁女子所求的良人恩爱。” “给不了你子嗣绕膝的烟火人间。” “更给不了你世人所羡的……正常生活。” 他微微侧身,墨色的瞳孔,锁定她眼中那一丝丝细微的波动,笑容在一瞬间凝固了。 语气陡然转厉,带着逼问的锋芒:“你,为何还要求本座那一纸婚约?到底图谋什么?” 门外的风雪依然没有停。 寒意猝然裹挟了郦棠的全身,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警告。她想起周福说的那句话,九千岁听不得假话。任何的虚与委蛇,娇饰之词,在这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都是自寻死路。 她猛然抬起头来,眼神格外真诚的看着裴玄渡。 “因为九千岁手眼通天!” “九千岁应该知道,昨日襄王府侧妃突发急症死了,她是小女的长姐,是小女此生唯一的软肋。小女幼年丧母,是长姐护着才勉强长大,长姐是小女心中唯一珍视之人。可是长姐身故,只剩下一具冰冷的棺椁,害死长姐的人,小女惹不起。” 她向前踏出半步,直视着裴玄渡那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眸。 “小女心中有恨!” “这长安城,王公贵胄势力盘根错节,唯九千岁一人,”郦棠的目光更加坚定仿佛能透过寒气,直击心灵,“能给我杀人之刃,执棋之权,掌生杀掠夺,判王公之罪!” 裴玄渡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欣赏的微光。 “手眼通天的权势,本座倒是有,你又如何证明,你要得起呢?” “唰——” 郦棠心里一横,拿出那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往手心一划,她连心口都能狠心扎下去,这点疼痛,早已麻木。 “郦棠,要得起!” “凭我心狠,敢伤人伤己!” 裴玄渡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目光落在她心口处的伤口上,缓缓的朝着她走了过去。 “疼么?”他问。 郦棠有些发懵,但她早已麻木,这点疼根本比不上看见长姐棺椁那时的疼痛,算不得什么的。 她便摇摇头。 裴玄渡笑了,伸出一双大手捏住她的肩膀,拇指落在她心口处的伤口上:“离心三寸,倒是会装,若是再偏一点神仙都救不活了。” “啊——” 霎时间,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疼得郦棠直冒冷汗。 “现在,疼么?” 郦棠豆大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倾泻而下,她缓缓张口:“疼……很疼……” 裴玄渡才满意的松开了手,摩挲着指尖温热的血迹:“疼就对了,记住这份疼,往后任何人任何事都伤不了你。” 心口的手松开了,郦棠才觉得浑身无比的轻松,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她不怪,也不愿,这都是她可以承受的,应该承受的。 只要能拿得了那一手遮天的权势,她什么都可以承受。 “本座会派人送你回去,婚书给你写好了,不日便会送到郦大人府上,届时挑个良辰吉日吧。” 裴玄渡走到主位上坐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抬手之间可定人生死,郦棠惊觉,自己还是赌对了,那一双手,第一次没杀人。 不多时,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一身华丽的红裙,挂着金铃铛,扎着小辫子。那小丫鬟模样生得也是万分可爱,杏仁的眼眸,樱桃的嘴唇,可爱极了。 郦棠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而是落在了她虎口的位置,有茧,她也是个练家子。 看来,这裴府上下个个都是练家子。 “这是玲珑,给你的护卫。”裴玄渡淡淡开口。 “多谢九千岁。”郦棠跪下,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血已经凝固,麻木了她的神经。她如今只盼着做小伏低,不让人抓了错处,在达成目的之前,这位九千岁,她都不能得罪。 “起来吧。”裴玄渡再次开口,“本座的人,无需如此。” 别做小伏低,有损气派。 “好。” 玲珑是一脸兴奋的拉着她离开的,她还没见过九千岁对谁这么情有独钟,她似乎和别人很不一样。 郦棠她们出去没多一会儿,周福就进来了。 笑得一脸贼兮兮的看着裴玄渡。 裴玄渡轻哼一声,抬眸望着他,一脸了然:“有什么话就问吧。” 周福挨着他旁边坐下来,看着门口的风雪,还是那么大那么急,不过这会看起来倒是柔和了许多。 “九千岁当真要娶了那位郦三小姐为妻?” 周福特意加重了“为妻”二字,一个权倾朝野的宦官,一个毫无家世的庶女,一纸婚约……这怎么的看都像是一场荒诞闹剧。 裴玄渡挑了挑眉,眼尾都带着笑意,对周福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温柔了许多,完全不像顷刻之间定人生死的那般狠戾:“你不觉得她很有趣么?” 周福摇摇头:“我只看出了她比较好看,九千岁也是这般肤浅的人呢。” 说完,他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九千岁怕是……没救了。 这一场风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的那样的急,那样的燥,真是令人难过呢。 “呵。”裴玄渡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去,“都是老东西了,还这么不正经,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么?那我可真是……伤心啊。” 周福悠哉悠哉的喝着茶,茶盖子刮着沫子,给这沉寂的风雪添了几份声响,“还有你伤心的时候?你要是为这点事伤心的话,那你就真是被她给污染了。” 裴玄渡沉吟半晌,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门外。 “你以为她是今日才变成这副模样的吗?”裴玄渡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的温度,“不过是从前在郦家那烂泥潭里披着一层温顺无害的皮,蛰伏着罢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更深的审视:“那层皮骗过了所有人,连她那位慈爱的长姐,怕是也以为她是朵只能依附旁人的小白花。” “如今……”裴玄渡缓缓抬眸,看着风雪压弯了梅花树枝,“不过是因为长姐身死,那层皮被血和恨撕开了,你瞧,这不就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了。” 那位襄王侧妃,他倒是不熟悉,只听说是个极其温婉的女子,就像是一缕柔和的月光。 不过她很快就消散了,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温婉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难怪九千岁会对她起了恻隐之心,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比较肤浅,我见那郦三小姐,就算是唇白如纸,那也是美的。” 裴玄渡:“……” 这趴怕是过不去了,裴玄渡衣角一挥,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我还是去办点正事吧。” 第4章 慎言 没有马车相送,只有风雪相伴,这一是裴玄渡无声的试探,若连归途都需要仰仗他的人,这枚棋子便失了作用。 郦棠心知肚明,她扯了扯身上银白的斗篷,眼神却比风雪更冷冽。 雪依然下得很急。 “夫人,这里就是你的居所?”玲珑一手撑着油纸伞,替郦棠遮住半边风雪,目光又锐利的扫过郦府大门的方向。 巍峨气派,宽阔大气,朱红色的大门在风雪之中也是丝毫不逊色。 “嗯。”郦棠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她停下脚步,抬头目光如钉,死死的锁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上。 “玲珑。”她抬眸望着,上了药之后,已经稍微恢复了些许血色了,她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要从这里进。” 从前她只能走角门进出,因为只是个庶女,不能走正门,今日是她第一次从正门跑出来,她也要从正门进去。 玲珑唤她一声夫人,那她就是裴府正统的女主人,九千岁的夫人,即使是走正门进去,也是抬举了他们。 “谁……三小姐?你,你竟然还敢回来!”一个缩在门边避风的小厮,透过门缝瞥见风雪之中的两人,尤其是郦棠那身银白的斗篷和苍白的脸,顿时尖叫出声,语气满是轻蔑。 玲珑大步上前,伞沿微抬,露出她可爱却冰冷的脸:“放肆,我家夫人回府还不速速开门迎候!” 她们走上了台阶,那朱红色的大门被紧紧关闭。 小厮关了门,又回去通禀。 等了许久,没人开门,倒是角门处微微稀开一个缝隙。 “三小姐一介庶女,哪里配得上走正门,别看不清楚形势,走角门吧。”那小厮也是不客气,“三小姐倒是有胆量,敢跑了出去,回来少不得一顿家法,打断腿都是轻的,也好长长记性!” 郦棠轻笑。 从前忍气吞声,走角门也便罢了,可如今,自降身价辱没了裴府的事情,她可不能做了。 “今日我偏要走正门又当如何?玲珑,把门踹开!” “是!”玲珑应声干脆,手中油纸伞利落一收,随手掷于雪地。 下一瞬,在门内小厮尚未反应过来的惊愕目光之中,玲珑身形微动,足下发力快如闪电。 “轰——” 一抬脚,对着那朱红大门猛的一踹,丝毫没有收住力度,那大门四分五裂,碎成了一片渣渣。 烟尘弥漫在风雪之中。 郦棠松了一口气,爽快,实在是爽快得很呐。 一瞬间,那小厮也慌了神,忙跑回去禀报了老爷。郦明远是在她们刚进去的时候,就匆匆忙忙的赶来的。 “给我抓住她们,不许伤了三小姐性命!”郦明远气急败坏的指着她。 “裴府的人,你也敢动?” 玲珑面对那些冲上来喝骂的家丁,神色丝毫没有变化,她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些凶神恶煞的护卫,只是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玄色腰牌,牌身古朴,边缘刻着复杂的暗纹,正中只有一个字。 透着寒气的“裴”! “裴……裴府!”郦明远忙赔笑道,“害……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女使请进,不知道九千岁有何吩咐?” 郦明远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裴府的人,谁敢动。 那九千岁可是打一个喷嚏这长安城都得震三震的人呐。 玲珑眉头微挑,眸中一抹晦暗:“无事,只是护送我家夫人归府。” “夫……夫人?”郦明远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的重复。 玲珑微微侧身,目光恭谨的落在身侧,挺直脊背的郦棠身上:“夫人不日将于九千岁完婚,郦大人早做准备吧。” “完……完婚?!”郦明远如遭雷击,猛的抬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难以置信死死的盯着郦棠,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谁?谁和谁完婚,谁要完婚?!” 玲珑不再理会他,径直扶着郦棠的手臂:“夫人,外面风雪很重,还是先进屋吧。” “等……等会……”郦明远正色,站在玲珑面前,语气恭敬,“还请女使行个方便,容我与小女说上两句话。” “夫人……”玲珑看向郦棠。 郦棠笑了一瞬,拍了拍玲珑的手:“东边耳房最末那间柴房是我目前住的地方,你先去等我。” “柴房?”玲珑狠狠的瞪了郦明远一眼,带着警告。 敢让裴府夫人住柴房,他是不想活命了吗? “哈,让……让管家把东厢房收拾出来,马上能住的。”郦明远神色慌张,他倒是真没想到,这死丫头出去一趟,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但是裴府女使在此,他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林管家,赶紧带女使去将东厢房收拾出来,给三小姐!”他急忙喊了一声。 林管家也是快如闪电的来了,千求万求才将玲珑给拉走了。 玲珑走了,没带走一片风雪。 郦明远才恢复那张极其讨厌的脸,对着郦棠一顿指责:“你,你为了不嫁个襄王,竟然自甘堕落,要嫁给一个阉人!我看你真疯了,郦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郦棠被他抓着胳膊,却并未挣扎,只是缓缓抬过头,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怜悯的笑容。 “爹爹慎言,九千岁,手眼通天,小心隔墙有耳。” “你说的话,他可是什么都知道,包括你与襄王之间那点事。” 郦明远气急败坏,举起手却又不敢落下,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好本事啊,你当真是好本事。九千岁那种活阎王你也敢招惹,你也不怕与虎谋皮伤人伤己。” “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郦棠慢悠悠的理了理身上银白色的斗篷,那斗篷虽然只是银白色,看起来格外素净,却又极尽奢华,普通人家可买不起这么一件斗篷。 “爹爹啊,有时候与虎谋皮没准是绝处逢生呢。我若是不嫁给九千岁,反倒是替爹爹续上了襄王府的情分,那才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她抬眸一笑,随手一挥,便径直往东厢房去了,那地方之前是给郦月住的,她也就没有拒绝。 第5章 惩治 “就这么点东西,三小姐难道连件干净的衣裳都没有吗?”玲珑瞥见房内什么都没有,跟着下人们去了柴房收拾郦棠的物件,竟然找不出几件好的来。 “回女使,三小姐平日里不喜奢华。”管家婆子颤巍巍解释道。 抬眸又不敢看她,一个长相极其乖巧的女子力气却又是大的很,一脚将府门给踹开了,那声响,怕是沿街十里都能够听得见。 她们也是早早的就听见了那震天的声响,看见玲珑时,都吓了一跳。 “哦?”玲珑冷笑着回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喜奢华,就要住到这柴房里来,甚至连件干净的衣裳都没有。你们郦府,当真是与众不同的很啊。” 她目光极冷,丫鬟婆子连着跪倒了一大片。 “是……是……三小姐她,她平日里也确实不喜欢这些。” 那管家婆子想着三小姐平日里低眉顺眼惯了,只需将这些事情全部都推托到她身上,便也能糊弄过去。 管她是谁呢,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三小姐自己要如此,他们也管不着,不是。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平日里不喜欢这些,刘嬷嬷,这事……是你说的?”郦棠从门外进来,抖了抖身上洁白的雪花。 从前她不过是家中的一个庶女,生母早逝,她年纪又小,那时家里的管家婆子们一个个的凶神恶煞。吃不饱,穿不暖,那是常有的事情。 在之前,她每月稍微还是有些例钱的,只是她年纪尚小,管不住,便被这些丫鬟婆子们偷偷拿了去。 那时候虽然有长姐护着,丫鬟婆子们平日里明面上不敢怠慢什么,背地里却又使出了诸多小动作。拿了她的首饰,拿了她的衣裳,甚至连好饭好菜也不给她。 那时她胆子又小,被欺辱惯了,不敢说话。 长姐是个被家中人惯着长大的,心思单纯。那些丫鬟婆子们个个说的冠冕堂皇,她自是没发现什么,郦棠也不曾说过。 “三小姐,这话可不好乱说的。”管家婆子还认不清形势,只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可怜。 说上两句糊弄过去便就罢了。 郦棠笑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 “从前长姐也给了我许多东西,如今我自然是要拿回来的,你们都得给我还回来。” 郦棠语气平淡,却又格外的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管家婆子看着眼前的三小姐,暗怔,这三小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自觉的,就想听她的话。 她双腿直打颤,但还是不肯承认:“三小姐平日里不管这些,平日里吃喝那都得花钱的。大小姐给了三小姐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怎么可能知道?” “哦?”郦棠挑眉,“这么说,你们是不肯承认咯?” 玲珑站到了郦棠身边来,狠狠的瞪着她们,那几个婆子也是知道的,方才玲珑可是一脚将门给踹飞了,别看她生得这般娇俏可人的模样,实际上凶狠得吓人。 “三小姐,您吓唬奴婢们也没用,奴婢们当真是什么都没拿的。三小姐总不好……就如此冤枉奴婢们吧。”没打了她,那老婆子气息足了几分。 郦棠转身要玲珑去将郦明远给叫来了。 “爹爹,这府上的刁奴是否应该管教一下?女儿刚才收拾屋子,发现少了些许东西。女儿无能,不能叫她们说实话,还请爹爹做主。”郦棠低着眉。 语气平和,没那么多戾气。 但是郦明远却从她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些许警告。 若是今日他不做主,那来日他就得找人做主了。 郦明远皮笑肉不笑。 “好,爹爹给你做主。” 郦明远坐在她旁边,府中的这些丫鬟婆子一向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平日里欺负郦棠,那都是有人授意,上面的人怎么做,下面的人就跟着怎么做。 郦棠这些年,吃了不少冷饭,挨了不少的打,那些婆子们一个个的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便不听管教,也什么都不承认。 郦明远的手段,她们清楚得很。她们却又好奇,平日里这三小姐从不说这些事情,自家老爷也是从不给她撑腰的。 怎么今日一个个的都变了性子? 他们难道是没睡醒? “老爷,您可得给奴婢们做主啊。三小姐房中丢了东西便要怪罪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奴婢们就算是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的。” 婆子们显然是不想承认了。 这些人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都是些死鸭子嘴硬死不承认的东西。 只要郦棠拿不出证据来,就奈何不了她们。 “是么?”郦明远无奈问道。 “是啊,老爷,您可得给奴婢们做主啊。”站在前面一个胆子大的婆子吼道。 “老爷,三小姐房中的东西,我们这些做丫鬟仆人的,哪里知道什么?若是三小姐能说出个份额来,与奴婢们一一对质,那倒还好。只是三小姐,这么空口白牙的污蔑奴婢们,那奴婢们也是不认的。” 管家婆子们也是有恃无恐的。 三小姐,这些年来大致字不识得几个,怎么可能还有账本? 就算是有,她能看得懂么? 房中的金银首饰,衣物之类的东西她又能记得住么?幼时她还摔伤了脑袋,都没有大夫来给她医治,随意养养便也就好了。 一个没用的傻子,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想到这里,管家婆子们的底气更加足了。 郦棠微微一笑:“账本是吧,来,好好看着,这可做得了假?” 她转身回了屋里,从柴堆底下扯出一个发黄的账本来,看起来年份已经不小了,上头还有被虫啃了的痕迹。 “从前长姐送我的东西,我可全都记着呢。” 郦月年纪比他们都大,家中一共四个姊妹兄弟,就属郦月与她关系最好。 她稍微长开了那会,郦月便送了她许多东西。 那时郦月还拉着她的手道:“我们棠儿眉眼生得极好,这些东西都配棠儿的。” 郦棠一直以来都识字,都是郦月亲手教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一笔一画的带着她写,她也就将郦月送给她的那些首饰衣物全都记了下来。 管家婆子们瞬间慌了。 不是…… 她真记了? 第6章 刺杀 郦棠翻开账本,一页一页的念:“初五那日,我才六岁,长姐赠了我一对流苏。踏春那日,长姐赢了花环,赠予我……及笄那日,长姐抢下一顶彩凤琉璃花冠,赠予我……” “还……多着呢。” 郦明远看着那一页一页的账本,字迹娟秀,看起来与郦月的字迹竟然格外相似。 “真……无误啊!”郦明远咬牙切齿道。 管家婆子害怕的惊呼一声,忙跪下去。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都是奴婢迷了心窍,才犯下如此滔天祸事。” 婆子们眼看着再也不好辩解了,也只能认了下来。 “拿了什么,用了什么,你们这几张嘴可都得通通的给本小姐吐出来。” 管家婆子们眼见事情败露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低头认下。 “自己去一一登记,你们拿了什么东西?拿了多少?我可通通都记着呢。还有长姐赠我的那一顶彩凤琉璃花冠,最好是不要伤了分毫。” 郦棠警告她们。 否则可就要后果自负了。 婆子们重重磕头,自去登记,再也不敢说什么。 几个人走了又悻悻的暗中嘀咕着:“这三小姐莫不是疯了?” “快闭嘴吧,还嫌不够惨吗?管她是不是疯了?如今这活阎王,咱们可惹不起。” “三小姐现在可是得了势,许了九千岁呐!” “我都以为这事是假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如今她一回来,就要整顿上下,咱们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几个人又悻悻的走,去了玲珑那里登记。 郦棠要的什么银钱之类的东西,也由库房里拿了些出来。 “你倒真是好本事,一回来就兴师问罪。竟然先越过我去了,当真仗着那个阉人,就肆无忌惮了吗?!”郦明远被人利用,心中自是不顺。 “爹爹又忘了,小心隔墙有耳啊。”郦棠警告道。 虽然现在玲珑不在这里,但是她可是入了裴府的人,当心她哪天大义灭亲,郦明远可保不住他这颗项上人头。 “哼!”郦明远甩袖而走,只带走一片风雪。 郦棠拢了拢身上的银白色斗篷,自找玲珑去了。 “如今,银子虽然找回来了,可到底还是缺了些什么。玲珑,你与我一同去置办一些东西吧。” 她本来也就没什么东西,这东厢房更是空荡荡的,成婚的日子还没有定,也不知是多久。但是她们到底要在这里住的,还是先置办一些东西,最为妥当。 否则她来这里做这些事情,就没什么作用了。 玲珑担忧的望了望那雪蒙蒙的天:“夫人,外头风雪未歇,此时出门……” 长安的雪本来就下的很大,一场雪能下好久好久,地面上的积雪都是厚厚的一层,丝毫没有要化开的意思。 郦棠目光投向门外的漫天飞雪,声音低沉:“今日……是我生母的祭日。” 幼时的那一场风雪比眼前更盛,周姨娘便是熬不过那年的寒冬病故的。 郦棠的生母周姨娘,生了一张美貌的脸。 那一日郦明远吃醉了酒,便拉了她进房,之后更是怀上了郦棠,有了孩子便抬了姨娘。 只是从那以后,周姨娘不再让郦明远碰她一分一毫,郦明远自然不悦,丢了她一个人自生自灭。 周姨娘产后身子一直弱,看在郦棠还小的份上,坚持了几年,只是那一年的风雪实在是太大,她坚持不住了,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小小的郦棠。 那时她不过三岁。 这些年若不是有长姐在身边护着,怕是她早就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郦棠心中又是一阵库苦涩。 玲珑闻言,不再多劝,只给她撑着油纸伞默默跟上:“是,夫人。” 主仆二人踏着厚重的积雪前行,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然而渐渐的另一种更细微更迅捷的“沙沙”声,自身后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混在风雪之中,却透着一股刻意的节奏。 郦棠脚步缓慢了些许,低声道:“这脚步声……不像是寻常布鞋能发出来的声音。” 玲珑凝神细听,脸色肃然一变:“步履敏捷,落地有序,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话音未落,一道裹挟着刺骨寒意的剑光,如同雷电一般,骤然撕裂风雪,直刺向郦棠身后! “夫人小心!”玲珑厉喝一声身形急转,手中的油纸伞轻轻一转,伞柄上的机关牵动了伞面,数十柄银刀从伞面射出来。 玲珑手腕一转,瞬间与数道黑影缠斗在一起。巷道狭小,剑光闪烁,人影翻飞。刹那间,飞沙走石,惊险异常。玲珑以一敌众,手中的油纸伞被舞出了数道剑花,她死死护在郦棠身旁。 “夫人快走!”玲珑挡下一记杀招,急声催促。 郦棠心知留下反倒是成了拖累,她毫不迟疑的转身,便向巷口急奔。身后的刺客紧追不舍,然而,冲出向口前方风雪中赫然出现两道持刀的黑影,截断了去路。 “郦棠,拿命来!”一股肃杀的气息扑面而至。 谁? 竟然敢当街刺杀。 郦棠心头一凛,她虽然习过武艺,却远非高手,此刻玲珑又不在深处,面对前后夹击的刺客,只能勉强躲过几招。 手无寸铁,那些刺客又来势汹汹,她顿时感到力不从心。 眼看着那寒光长刀猛得砍下来,带着绝杀意味的利刃,避无可避。 “哐——” 一道更为凌冽的寒光,在她眼前乍然亮起。 “锵——” 那一道致命的刀被深深荡开。 谁?! 郦棠惊魂未定,脑中念头刚起,手腕就已经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抓住,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的将她拽开,下一刻一个挺拔的身影一如磐石般挡在了她面前,将她牢牢护住。 那一只手格外的温暖,那一道身影格外的高大。 将郦棠护在身后,格外安全。 “九千岁!” 郦棠惊叫出声,她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九千岁。还被他保护在身后,这是巧合吗? 裴玄渡没有回答她,而是望着那些人:“本座只留一个活口,谁生谁死自己决定。” 那些刺客面面相觑。 他的话……还是那么的冰冷。 雪落在他身上那件蓝色的常服上,一点一点结成好看的冰凌。 第7章 秘密 “九……九千岁!” 这刺客看清来人面容,瞬间如坠入冰窟一般害怕。瞳孔因极致恐惧而猝然骤缩,方才的凶狠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颤抖。 那可是权倾朝野,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玄渡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惊骇,冰冷的目光如同寒冷一般扫过每一个刺客的脸,带着俯瞰蝼蚁的漠然,薄唇微启,声调不高,却透过风雪。 语气中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谁死,谁活?” 还是那一句,极其冰冷的话。 众刺客捏紧了手中的长刀,狠下心来,反正横竖都是死,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拼死一搏。绝望之下,众刺客眼中凶光再起,低吼一声,竟齐齐提刀,不顾一切的朝着他猛扑过来! 裴玄渡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淡的弧度。 似嘲弄,似不屑。 “噗嗤——” 他抬手,寒光乍现,一剑斩风雪。 剑光过处,血花在冰冷的空气中凄厉的绽放。 顷刻之间,那些扑上来的刺客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纷纷倒地,唯余一人僵立在原地,面无血色,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厚厚的积雪之中。 “你……怎么会……”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位一身蓝色常服的“活阎王”。 从前只知道他厉害,却从来没想过他竟然这般厉害。顷刻之间,取人首级,那剑上竟然连一点血都没有沾! 看来旁人说的没错,他当真是个活阎王。 他杀人甚至都不带眨眼的。 “哎……”裴玄渡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非得要死,本座也很无奈呀。” 郦棠惊愕的看着他。 不是,这好像他们也没有选择。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金铃铛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死寂的杀戮场,玲珑终于摆脱纠缠疾奔而来,看到满地尸体和裴玄渡的身影,脸色煞白。 “夫人,你没事吧?”她冲到郦棠身边,声音都带着颤抖。 方才刺客众多,她只能让她先跑,不曾想,他们竟然留有后手,这里还有一队人! 若不是裴玄渡及时赶到,她来的时候,怕是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她抬头往前,目光触及裴玄渡那一身蓝色常服,玲珑浑身一僵,立即单膝跪地,头深深低下,声音充满自责:“奴婢护卫不力,致使夫人遇险,请……请九千岁责罚!” 裴玄渡轻哼一声,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又转过身去,淡淡的扫过那个呆若木鸡的活口,声音依旧如同寒冰一般:“无妨,先把人带走。” 裴玄渡一向对手底下的人比较宽容。 既然已经没事了,那他便不再怪罪玲珑,只是玲珑还是有些自责,自己护卫不利,到底是心有愧疚。 裴玄渡只是吩咐一声,她又将人押着进了地牢。 裴府的地牢之中,潮湿又阴冷。这里或多或少的都关着一些人,要么是刺客,要么就是某位王公贵族,或者是一些不知名的人。当然,这里关押的刺客最多。 用过大刑的刺客也多。 入目过去,周遭摆着各种各样的刑具,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墙壁上镶嵌的几盏桐油灯,跳跃着幽暗的微光。光影明灭之间,更显得几分森然。 那一名活口,被关押在地牢的深处。 “九千岁。”郦棠走上前去,抬眸静静的看着裴玄渡,“此人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可否容我先问他一问?” 裴玄渡微微勾起唇角,回了她的目光,墙上的桐油灯照着他的脸,晦暗不明的情绪在眼中悠然可见。他微启薄唇,气息冷冽,如同外头未歇的风雪:“可。” 郦棠道过谢之后,走到刺客面前,居高临下,眼神锐利:“是谁指使你来杀我的?襄王……还是郦明远?” 除了这两个人,她实在想不到别人。 她刚刚从裴府出去,刺客就找上门来了,还真是一点都不背着人的。 不过,她细细想来,郦明远不大可能。 那个老东西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动手,因为她现在正在以裴玄渡的名义被保护着,他不会自取灭亡。 刺客咧开嘴,露出一丝扭曲的冷笑:“三小姐以为呢?” 郦棠也笑,那笑意透着刺骨寒意:“我这个人啊,最是睚眦必报,伤我者,天涯海角,我必百倍奉还,你背后的人,不管是谁,都逃不掉!” 刺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那一张充满恐惧的脸上,此刻带着笑,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得意:“三小姐啊三小姐,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个关于你的秘密,一个足以让你万劫不复的秘密。” “你以为的护身符九千岁,在知道你的真面目之后,他还会帮你吗?” “哦?”郦棠挑眉,他说的话瞬间勾起了她的兴趣,身体微微前倾,“什么秘密?我倒是很想知道呢。” 她能有什么秘密? 那还真是多了去了,不太说的清了呢。 刺客朝她爬过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飞快的说了几句。 刹那间,郦棠眼中所有的好奇、伪装渐速褪去,只余下冰冷的杀意。她动作如闪电,从头上拔下来一只发簪,小巧而又锋利,精准无比的刺进了刺客的颈间。 她反手又抓起刺客的手放在了发簪的位置,另一只手拨乱了头发。 “呃啊——” 刺客双目原单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鲜血猛地从伤口喷涌而出,溅了郦棠半边脸颊。 “啊!” 郦棠发出一声短促,但饱含恐惧的尖叫。 几乎在她尖叫的同时,裴玄渡沉稳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 “怎么了?”他步入牢房内,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郦棠浑身剧烈的颤抖,指着那个脖颈之间插着一只发簪,已然断气的刺客,语无伦次,脸上满是恐惧的泪水:“他……他死了!他拔下我头上的发簪,自尽了!我……我拦不住……” 她一边说着一边慌乱的往后退。 裴玄渡一双墨色的眼眸在她沾血的侧脸和那明显被摆弄过的手臂上停了一瞬,随即上前一步伸出有力的手臂将仍在瑟瑟发抖的郦棠揽入怀中。 第8章 护送 郦棠猛的撞入他的怀抱。 裴玄渡身上带着一股清冷的檀木气息,隔绝了地牢的血腥气味,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怕么?” 郦棠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身体还在微微发颤,声音带着强忍的哭腔:“不……不怕……我不怕……” 裴玄渡笑了一瞬。 脖颈之间是滚烫的泪滴,一点一点的渗透了他的衣领。 他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目光却越过她的发顶,再次落在那具“自尽”的刺客身体上,眼底深处一丝了然,又带着几分玩味的,晦暗不明的笑意悄然划过。 呵……装的倒是真的挺像。 郦棠还趴在他心口颤抖着,裴玄渡这样她打横抱起,突然的腾空,让郦棠的心猛然的空了一瞬。 他没说话,只是抱着她步履平稳的走出阴暗的地牢,径直走向听竹苑。 “给夫人梳洗,更衣。”裴玄渡轻轻的将她放下,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略一停顿又补充道,“夫人身上有伤,上药时仔细一些。” “是。”丫鬟们颔首应了下来。 待裴玄渡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郦棠才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走向浴房,梳洗完毕,她换好衣裳出来,目光掠过梳妆台时,表情微微一凝。 那上面不知何时摆满了琳琅的首饰,珠玉生辉,方才沐浴前分明未见。 是……九千岁放的? 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大约是吧。 她整理好鹅黄的裙裾,裹上流光的锦缎斗篷,丫鬟为她挽发簪上温润的玉簪,略施薄粉。镜中人影,细长的眼眸,被妆点的愈发绝色动人。 “夫人模样当真是惊为天人。”丫鬟们惊叹一瞬。 不施粉黛就已经是绝色,如此容貌之人,她们都还不曾见过。 郦棠羞怯一笑。 这一声声夫人叫得,似乎她已经与裴玄渡成婚了呢。 走出房门,只见裴玄渡静立在院门口,他手中的油纸伞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身上穿着的一身玄色大氅也沾上了片片洁白的雪花。听见动静,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恍惚了一瞬。 “倒是衬你。”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落雪吞没。 “多谢九千岁。”郦棠微微颔首。 “本座送你回去。”裴玄渡似看出了她心中的担忧。 方才的刺杀,现在还心有余悸,指不定那些人还会再来,有他在身边跟着又安全许多。 郦棠刚要走,忽而想起一事:“玲珑呢?” 从方才起便不见玲珑的身影。 “那丫头?”裴玄渡语气格外轻松,似乎带着稍微有些宠溺的笑,“领罚去了,无妨,她自会回去。” 郦棠心头又是一怔。 外界皆传言,他是个活阎王,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可他对玲珑,对周福分明不同,此刻的语气竟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他也会有这样一面吗? “好……”她压下纷乱的情绪,轻声回应。 裴玄渡抖了抖油纸伞上的积雪,快步走到她身侧,陪着她一起回郦府。 一路上,相顾无言,唯有雪落下时的簌簌声,还有偶尔寒风随动屋顶青瓦的声音。 快要走到郦府时,他又停下了脚步。 “梅花宴,知道么?”他问。 郦棠点头:“知道。” 那是宫中惯例,皇后、公主皆可设宴,邀群臣及女眷赏梅,明是赏花,实则为权贵联姻牵线。 宗亲贵族、王公大臣,家中有未婚女眷或是儿郎的,收了请帖带上去,没准就能成就好事。 尤其是襄王,他最是爱去。 但凡是看上了谁,翌日便能传出佳讯。襄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而且是唯一的亲叔叔。皇帝有几个姐姐、妹妹,全都嫁出去了,在各自的封地里,就只有襄王一个人,还留在长安城。 因此谁也不好开罪了他,被看上的女眷,只能自认倒霉。 “往年府上有帖,是长姐受邀前去,我还未曾去过。”她如实答道。 她曾经听长姐描绘过宴会上的盛况,热闹的很,宴会上的梅花,似乎都比别处开的要好一些,那时她可想去了。 裴玄渡眸光沉敛,墨色的眼底尽是深邃,目光落在郦棠的身上,抬手给她拨开头顶落下的那一片雪花。 “本座予你请帖,今年你去。” 郦棠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旋即了然,梅花宴上,王公贵胄云集,皇后公主坐镇,世家子弟、名门闺秀皆聚集于此,她所求的,她所图的,所有的权势都在那里。 那就是个天然的棋盘,到底谁是棋子,谁又是执棋之人,都能在那梅花宴上看得清楚。 “多谢九千岁。”她再次颔首谢过。 以至郦府门前,裴玄渡立在风雪里送她回去。 郦棠撑着油纸伞往前走,一步一步的走上郦府的台阶,站在门前时,转过身去看着他。 裴玄渡立在风雪之中,寒风卷起他鬓边的发丝,玄色大氅上早已结了一层银白,他就这样静静的立着,身影如墨,与漫天飞雪融成一幅绝世的画卷。 “那我先回去了。”郦棠笑着进了门去。 裴玄渡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难以控制的笑。 “果然,老东西说的对,你当真是个肤浅之人。”他自言自语道。 老东西很快朝着他飞奔而来。 “九千岁怎么没打伞,如今风雪这般的急,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周福心疼的看着他,踮起脚尖替他拨开身上的积雪。 “老东西啊,老东西,你真是个乌鸦嘴,以后少说话。”裴玄渡接过油纸伞,与他一道回去。 周福挠了挠头,疑惑了一瞬,很快,眼中又是一目了然。 “九千岁当真是肤浅?” 裴玄渡将油纸伞扔给他,快步离开。 他不想再跟这老东西说话了,这老东西就是长了嘴,不会说话。 周福抱起油纸伞在后面跟着。 一边跟一边喊:“怎么年轻人,这么大气性呢?” 话音未落,裴玄渡就已经跑没影了,那一身玄色在风雪之中应当是格外显眼的,但只是那一瞬间,便什么也没看见了。 “哎……”周福摇摇头,老老实实的回去。 第9章 懊悔 玲珑携梅花宴的请帖一同回来,步履比平日迟缓许多。她将那张烫金的帖子递到郦棠面前,气息微促,眸中又带着笑意:“九千岁吩咐了,要夫人亲启呢。” 玲珑挨了板子,脸色有些苍白,连说话都带着几分虚弱。 “我并未伤着,你何苦去领罚?”郦棠见她强忍着痛楚的模样,心疼不已,连请帖都来不及看,“伤成这样,可如何是好?” 玲珑只是扯扯嘴角,丝毫不在意,摆摆手笑道:“害,这有什么啊?” “府里的规矩,做错了事,自当领罚,早已经习惯了。”她从前是暗卫出身,任务失败或行差踏错,受罚便是天经地义,这是已经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往后不必如此。”郦棠语气坚决。 她可不想身边的人因为没有保护好她而领罚,明明已经很努力了,要怪只能怪伤她们的人,实在是奸诈狡猾! 来了一波又一波,若不是裴玄渡来了,非得置她于死地不可。 玲珑习惯难改,但是见郦棠满脸担忧的神色,还是顺从的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夫人宽心,奴婢无碍的。九千岁下了令,他们不敢真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郦棠对裴玄渡又多了几分了解。 裴玄渡那种人人口中的“活阎王”,平日里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其实对自己人是格外宽容的,尤其是对玲珑这些心腹,他那份不轻易示人的温情,也就只有在他们面前才会流露一二。 “那就好。”郦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快瞧瞧帖子上都写了什么吧?”玲珑摩拳擦掌,已经等不及要看她打开请帖了。 郦棠点点头,缓缓将请帖展开,目光所及称谓的那一刹那,呼吸一窒。 裴府夫人! 这“活阎王”到底是会给她一个安稳的靠山,虽然婚约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他却已经昭告天下了。 郦棠默默合上请帖,指尖微颤,唇角却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也……还行。”她低语,那话像是对自己说的。 入夜时分。 郦明远独自一人在清冷的院落里踱步,沉重的叹息声一声,接着一声砸在沉寂的黑夜里,随着雪花一点一点的落下来。 这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了,此刻都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早知如此,就该多生几个女儿,如今这几个竟然没一个顶用的!”他无比的懊悔。 郦明远一共有三女一子,分属四房妻妾。 长女郦月,乃是正室李氏所出,温婉可人、才名远播,琴棋书画无艺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李氏仅此一女,可惜几年前李氏遭人追杀,坠崖身亡,连带着这精心培养的长女嫁入襄王府不过三日,便香消玉殒。 次女郦星,为姨娘柳氏之女,姿容亦是绝色,三年前选秀入宫,至今却只是个常在,既无子嗣傍身,也未曾晋位分,在宫中,无声无息,与他毫无助益。 柳氏在女儿入宫不足半年,便遭遇山匪劫杀,身中数刀,钱财被抢掠一空而亡。 三女郦棠,周姨娘之女。周氏薄命,在郦棠三岁时便染了风寒病故。 独子郦长庚,乃是续弦刘若兰所出。如今他那些妻妾也只剩下这位刘氏还活着,如今正带着儿子远赴寺庙礼佛,至今未归。 想到此处,郦明远更是愤恨难平:“刘若兰最是无用,只生了个儿子,竟没给我再生个女儿!” 他本指望多养几个女儿,总能为家族铺路,谁知辛苦栽培的长女红颜薄命,次女在宫中籍籍无名,这三女儿郦棠竟成了最忤逆的那一个,铁了心要嫁给一个太监! 简直让郦明远气得七窍生烟。 他越想越气,对着虚空狠狠咒骂起来,唾沫横飞。 天上纷纷扬扬落下来的白雪全都沾了他的唾沫星子,差点化了。 远处,一道黑影从墙壁翻了进来。 “嘶……”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骂得真脏啊,这老东西就该死,但凡是让你多一个女儿都能成为襄王府的鬼魂。” “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嘶啊——” 那人捂着腿上,鲜血都险些止不住了,腿上是锥心刺骨的疼。 为了抓活口,拿着箭光知道往他腿上射,给他疼得龇牙咧嘴。 “东……东厢房。”那人戴着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往东厢房的方向去了。 郦明远骂的正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一道身影。 东厢房内,此刻灯火都还没有熄灭,郦棠正在准备着去梅花宴要穿的衣裳。 是素净一些好呢,还是温婉一些好呢,或者是明艳一些好呢? 又或者……端庄一些。 郦棠有些纠结。 柜子里的衣裳都是裴玄渡派人送来的,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都有。各种材质,各种样式。那浮光锦,更是如同一道流光一般,无比耀眼夺目。 “哐——” 一个黑衣人闯入了房中。 “啊!” “谁!” 玲珑和郦棠几乎是同时出声的。 “三小姐,救我!”黑衣人说完便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夫人,他……”玲珑试探着朝他走过去,确认他没了动静才探了探鼻息,“目前还活着,但是等会儿就不一定了。” 他的气息格外的微弱,看起来像是要死了一样。 郦棠朝着他走了过去,掀开了他脸上的面具。入目是一张冷戾俊美的脸,唇角一股血腥气。 她仔细看了这人的全身,从他进来的地方有一道巨大的血痕,他的腿上受了伤,现在都还在冒血。 “先别声张,他好像认识我。”郦棠冷静的说道。 她沉吟了片刻,心中一横,吩咐道:“玲珑,先帮我把他拖进来,然后去把院子里的血迹全部都擦干净。” 玲珑点头,帮她一起将人给拖了进去,玲珑又拿了水盆出去,将水一擦干净。 郦棠麻利的拿了药来,她受了伤,所以屋子里准备着有。她拿剪刀剪开了衣裳给他处理伤口,然后上了药才包扎好。 “总觉得这个人身上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郦棠细细思量。 第10章 搜查 玲珑回来的时候,郦棠都已经替那个黑衣人敷好药包扎妥当了,只待他自行苏醒。 “夫人,他是谁啊?”玲珑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黑衣人,他样貌年轻,眉宇间却凝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仿佛经历无数风霜。 郦棠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只是……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她心头萦绕着一种熟悉感,却又始终忆不起他的名姓。 “那……咱们要把他留在这里吗?”玲珑面露难色。 即便可能认识,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可能”。 一个身负重伤来不明的黑衣男子,深夜出现在此,本身便是隐患,更惶论玲珑一眼便认出他腿上的箭伤,分明是军中所用。 留在这里,恐招祸端。 “等他醒过来吧。”郦棠低声说道。 她隐约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她对他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忍不住想要救他。 郦棠坐下来抿了一口凉茶,秀眉微蹙,心中盘算。须臾,她放下茶盏:“玲珑,来搭把手,先把他藏起来。” 这大半夜的受了一身伤回来,以防万一,还是应该先藏起来,不让人发现。 “嗨,哪用得着两个人?我一个人就够了。”玲珑摆摆手,径直上前,竟一把将那黑衣人稳稳扛起。 郦棠惊讶瞪大了双眼,玲珑虽然会武功,但不过也是一个纤弱女子,哪来的这般神力? 她们刚将那黑衣人藏进柜中,远处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霎时间火光漫天,映得窗外一片通明。 就连窗外还未停歇的雪也跟着亮了起来。 “给我搜,一处角落也不许放过!”一个粗犷的吼声,穿透门板。 远远的划破风雪,透进了屋子里来。竟然让这个房间里都多添了一丝冷意,屋中炉子里的火炭似乎都不管用了一般。 郦棠眉头紧锁,眸光在昏黄的烛光下急速流转,晦暗难明。 “玲珑,灭灯,睡觉!”她疾步吹灭烛火,迅速躺回床上。 玲珑也跟着过去一起躺在了软乎乎的床上。 但此刻,她们的心都在扑通扑通的跳着。刚捡了一个受伤的陌生人,好像是有点危险。 “砰砰砰!” 躺下不久,急促的敲门声便如同惊雷一般在门外炸响。那一刻,仿佛风雪都已经停止了呼啸一般。 只剩下了那一声声敲门声。 “羽林卫查案,速速开门!”又是刚才那个粗犷的声音。 郦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果然是冲着那个黑衣人来的。 “玲珑。”她不安的轻唤,声音里透着忧虑,羽林卫直属天子,她不确定玲珑背后的九千岁能否震慑得住他们。 玲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宽慰:“夫人放心,有我在呢。” “哐当——” 门外人等不及应声就粗暴的破门而入,一群羽林卫凶神恶煞的就举着火把进来了。 “羽林卫查案,还不速速现身!”火光瞬间涌入,将整个屋子里照得亮如白昼。 郦棠佯装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语气中带着不悦:“谁呀?三更半夜扰人清梦。” 她缓缓的起来,拉着床帘子挡住自己半个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羽林卫查案,你是死的吗?为何不开门?”为首的羽林卫齐将军厉声喝问。 “睡沉了,未曾听见,不知齐将军有何指教?”郦棠语气平静无波澜,目光却冷如冰霜,“倒是齐将军,三更半夜强闯女子闺房是何道理?莫不是羽林卫当中也有登徒浪子,此事,陛下可知晓?” 齐将军被郦棠那一句“登头浪子”堵得一时语塞,脸色青红交加,连说话都带了几分气急败坏的结巴:“你……你少给本将扯这些,方才可……可见着有伤者潜入,腿上有伤的,很重的箭伤!” 他们为了抓活口,专门射伤了他的腿。 没曾想他武艺高强,竟然还让人给逃了! 郦棠口中一抹讥笑:“齐将军不觉得,三更半夜的闯入未婚女子的闺房,如此搜查、盘问有失体统吗?” 齐连城掌羽林卫,直属天子,身份何其尊贵,羽林卫更是威势赫赫,普天之下谁争锋芒?若在从前郦棠断然不敢得罪半分,可是如今她已经有了倚仗。 她倒是很好奇那九千岁与眼前这个人相比,谁更胜一筹。 “那……那就请三小姐赶紧穿戴整齐。”齐连城目光扫过郦棠单薄的寝衣,脸上莫名掠过一丝不自在的绯红。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尴尬,抬手示意身后的羽林军退出门外,声音却刻意提高,带着威胁,“本将军即刻便要入内搜查,三小姐最好快些,若是耽误了时辰,休怪本将军以包庇罪犯之罪论处!” 他刚才寻着新鲜的血迹追踪至此,一入了府门,便断了线索,那人定然还藏匿在府中某处,只是府中的血迹似乎已经被人给清理过了。 有人在帮他! 进了府,一脚把郦明远踹开,他才说了此处,便匆匆忙忙赶来。 “女子的闺房岂容外男擅闯搜查。”郦棠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齐将军,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你要找的人。” 齐连城冷哧一声:“三小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就怪不得本将军了!” 他抬手一挥:“来人,赶紧给我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搜查,一处角落都不要放过!” 刚才还退之门外的羽林军,瞬间蜂拥而至,闯进了屋子里。 “我看今日谁敢!” 玲珑从后面跳起来,直接掀开帘子,一个翻身就出了去。穿好了鞋子,站在齐连城的面前。 “我家夫人的闺房岂容你擅闯,若是惊吓了夫人,你担待得起吗?”玲珑一边说一边拿出了那块刻着“裴”字的腰牌。 明晃晃的举在齐连城的面前。 “齐将军,你确定你还要搜查?”玲珑目光冰冷。 齐连城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长了一张极其可爱的脸蛋,但她的目光似乎格外的冰冷,甚至要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冰冷许多。 他不自觉的就开始哆嗦起来。 “裴……九千岁?”虽然看见了腰牌,但他还是有些怀疑。 九千岁可是个太监啊,太监也有夫人吗?怎么从前没听说过? 第11章 暗卫 齐连城半信半疑,九千岁娶妻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听说过,可是这玲珑姑娘,又确实是九千岁身边之人。 “玲珑姑娘,你在此包庇于她,九千岁可知情?” 玲珑眸光微冷:“九千岁若是不知情,我又怎会在此?” 她可是九千岁专门安排来保护夫人的,护着夫人安危便是她分内之事。说起来,九千岁不愧是手眼通天之人,她虽然是暗卫,但是却又和别的暗卫不一样。 她认识京中许多权贵,那些人也认识她。 她只要站在这里,那代表的就是九千岁。 “齐将军,我在这里,你还要硬闯我家夫人闺房吗?”玲珑眼神中带着三分警告。 齐连城冷笑一声:“本将军查案,纵使玲珑姑娘在这里,又能如何?” “本将军执掌羽林军,护卫京畿,方才见贼人闯入,恐危及三小姐性命,情急之下才不得已入内搜查。” “玲珑姑娘,难道要阻拦本将军捉拿贼人吗?” “若是危害了三小姐性命,又当如何?” 齐连城的语气中都带着威胁。 “你!”玲珑厉声道。 “玲珑。” 郦棠秀眉微蹙,轻轻唤了她一声,又冲她摇了摇头,眼神示意。用随手抓起一件披风裹紧自身,又穿上绣鞋,下了床榻。 往前走了两步,出了床前屏风往前面去了,站定在齐连城面前,目光坚韧的看着他的眼睛。 “既然如此,那齐将军要查便查吧。” 齐连城一笑。 倒是还有个明事理的人。 “只是,今日若在我这房中寻得贼人,将军大可治我一个包庇之罪,将我拿下。”她眸色骤沉,话锋一转,语气如同寒冰,“可若是寻不见今日擅闯之人,那将军以及身后的羽林军,就得治一个私闯之罪,你们一个不留,都得死!” 那“死”字说得格外而重,她目光缓缓扫过齐连城身后的那群羽林军,这些都是追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齐连城此人,她深知,面似寒铁冰冷无情,实则心肠比谁都软。最是注重袍泽性命。 她赌的,就是他不敢拿这群兄弟的命来搏。 “锵——” 齐连城猛的拔剑,剑锋直指郦棠的喉咙,剑锋所指,只需轻轻一划,她便能够命丧当场。 “三小姐,今日之言,可要担得起后果。” 郦棠却从容一笑,坦然自若。 反问道:“那么,齐将军今日,是查还是不查?” 他和他身后那些羽林军的生死,可就在一念之间了。虽说她没那个本事定人生死,可她背后的九千岁能。就算是连皇帝,也得看他三分薄面,杀死他们,不过一句话的事。 齐连城深知,此事本就是他擅闯在先,九千岁要他死,就算是皇帝也保不了他。 齐连城目光闪烁,暗自思量半晌,又忍不住回头望了身后那群兄弟。他们是一路跟着血迹来的,血迹消失之处,正是府门院墙外,他很确定那个人一定入了府,但他并无十足的把握断定就在此间。 若是只关乎他一人性命,那赌便赌了,可若是猜错,赔上的便是这许多手足兄弟的性命。 齐连城深吸一口寒气。 赔礼道:“哈……是本将军打扰三小姐清梦了。” 郦棠毫不客气的剜了他一眼:“你确实挺打扰。” 齐连城顿时气得脸青脖子红,想反驳一句,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收了剑悻悻离开。 “撤!” 他一声令下,转身踏入风雪,羽林军的火把光亮渐渐在黑暗之中被吞没,再也看不见一丁点星光。 看着他们走远了,郦棠紧绷的心弦才松了一松。 “呃啊——” 柜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郦棠蹙眉,目光穿过洞开的房门投向无边的夜色,凛冽的风卷着雪花灌入,撞上炉火的暖意,化作细细的水珠。 “玲珑,去外面守着,我担心他疑心未消,去而复返。”郦棠沉声道。 齐连城这个人最是疑心深重,绝不可能就如此轻易离开。 她身为庶女,却深知京中权贵脾性。 在长安城里,心思单纯的人是活不长久的。 齐连城执掌羽林军多年,心机深沉,常年杯弓蛇影,唯恐遭人暗算。年过三十仍未成家,他是怕妻儿成为软肋,反受其害,又是怕对手以此拿捏,威胁于他。 羽林军办案向来不乏以亲眷性命威胁,令犯人屈服的先例。 “是!”玲珑应声,随手披了件外衣就闪身出门。 在玲珑出去之后,郦棠才关了房门。屋内一片昏暗,只剩下炉子里还稍微冒着些许火光。 郦棠走去点了一支蜡烛,盖上防风罩。 “吱呀——” 柜门被人从内推开。 郦棠警惕的靠近,虽是她救下此人,但这亡命之徒身份不明,终究还是有隐患。 “三小姐。”他怔忡片刻才开口,低头看见自己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妥帖了,“多谢三小姐救命之恩。” 郦棠目光冰冷,审视着他:“你究竟是何人?羽林军又为何追捕于你?” 他撑着身子,勉强挪出了柜门,脸色苍白如漫天飞雪,声音极其虚弱,好半天才说道:“在下谢清流,是……大小姐暗卫。” 暗卫?! 郦棠心头猛的一震,长姐身边竟然有这样的暗卫,她为何从未听说过。 “你在长姐身边多久了,又怎么会是她的暗卫,你有什么凭证可以证明?”她继续追问。 长姐身边既然有暗卫,那她又为何会死在襄王府。 襄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长姐身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他早些时候没有出现,又为何现在会被羽林军追杀到此? 谢清流沉默须臾。 “多年前,大小姐救了我一命,之后我便跟在她身边成了不见光的暗卫。” “我不想旁人知晓我的存在,所以她也没有告诉你。” 这算是郦月对郦棠,唯一的秘密。 谢清流从怀中掏出来一支发簪,那是一支平平无奇的银簪,上面刻有一朵海棠花和一个月亮。 他走过来递给郦棠:“此物可以证明。” 郦棠的手瞬间颤抖了,那一支银簪,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那是她亲手做的,郦月生辰那天,她用存了许久的银子,拿去融了,亲手做了这支银簪给她。 “怎么会……在你这里?” 第12章 幌子 这发簪是郦月的贴身之物,她不会轻易地赠予别人。 所以眼前这个人可能真的是她的暗卫。 郦棠眼眶渐渐泛红,喉间哽咽。 “长姐……可有留话?她又为何将此物交于你?” 就算是看见了这支发簪,她心底里的警惕却并没有消散,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让她如何才能够相信。 而且长姐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谢清流沉默良久才说道:“她或许早就知道襄王府不是个好地方,她说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就让我拿着这支发簪来找你。无论如何定要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说到这事,他有些哽咽。 “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会出事,我那时有事出去了,回来时……她已经……” 她已经死了,那一具冰冷的尸体,如同外面的风雪一般,在没有任何温度。 郦棠默然。 谢清流也没再说话。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炉子里的炭火,时不时发出“哔啵”的一声清响。 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里风雪依然没有停下来,好像此刻的风雪更加急了几分。 “你不能待在这。”郦棠道。 齐连城那种人,是不可能只听信她一面之词,便轻易的相信了她,所以他一定还会折返回来的。 她打开了房间的门,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 “三小姐。”谢清流跟在她后面。 “齐连城可识得你的容貌?”郦棠问。 若他见过,那便是天大的麻烦,若没见过,那便好办了。 谢清流摇了摇头道:“不曾。” 郦棠松了一口气,从未照面,那还尚有余地。 “待你伤势稍愈,我自会为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不过这几日你切莫现身于人前。”她的目光锐利,“如同以前那般隐于暗处,无人知晓你的面目、来历,甚至……你本身的存在。” “好。”谢清流回答得干脆。 “跟我走吧。” 她步入风雪,谢清流紧随其后,一路行至灵堂。 郦月的棺椁静置在灵堂中,周遭空寂无人,连守夜的丫鬟也踪影全无。郦明远昔日何等疼爱这长女,如今人死灯灭,便如弃子,连守灵也吝于踏足。 火盆里的纸钱灰烬早已冰冷无光,连一点火星子也未曾看见。 谢清流站在棺椁前,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流下来。 “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离开。” 他说话语气哽咽,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一点一点地落在了棺椁上。 郦月嫁入襄王府时,他恰好出去了,那时郦月将发簪交给他,他没有在意过她言语中不对劲的地方。如今想到了才格外的懊悔,早知道当初他就不走了,带她远走高飞也好过如今。 他甚至都不敢打开棺椁看一看。 “快些。”郦棠压低了声音催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藏进去,此刻郦府上下唯有此地最是安稳。” 她很不想,但是她知道这个人或许对长姐来说很重要。 毕竟他是长姐对她的唯一一个秘密。 无论如何,她都要护着长姐留下来的唯一遗产。 打开棺椁时,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谢清流翻身进去,用手撑着棺椁,尽量不靠近她。 他屏住呼吸,连眼泪都死死噙住,唯恐低落污了她的遗容。 郦棠合上了棺盖,坐在旁边一点一点地点燃了纸钱,她不知已经哭了许久,哭到现在,连眼泪都快落不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玲珑气喘吁吁地奔入:“夫人,齐连城来了!” 郦棠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镇定,一起在旁边跪着往火盆里丢了一把纸钱。 “三小姐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她猜得没错,齐连城果然折返回来了。 “守灵。”郦棠实话实说道。 沉吟良久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齐将军这样的人,怕是体会不到,失去一个最重要的人的心情,毕竟齐将军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齐连城算是个孤儿,家中父母这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他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齐家不过一个独子。 对于他这个人来说,亲情这种东西,离他最是遥远,他也这时体会不到这种感情。 “三更半夜,这里不过你们两个人守什么灵?” 齐连城忽然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架在郦棠的脖子上,眼神变得格外的狠厉,语气如同风雪般冰冷:“我看是你是要在这里包庇罪犯,老实交代,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如果今日没有找到人的话,那就一定是她藏起来了,毕竟现在整个郦府都已经被他的羽林军给包围了,就连一只苍蝇也难以飞出去。 郦棠笑了笑,丝毫不怕,起身来转过头去看着他。 “齐将军,这罗织构陷的本事,当真教人叹为观止!” 玲珑也跟着站了起来,厉声说道:“齐连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是动了夫人,可是要承受九千岁的怒火!” 齐连城笑了:“你以为本站就没有去查过吗?九千岁现在根本不在城里,只要你们两个人都死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出什么。” 他要查案,如今没有人能够阻拦得了他。 玲珑脸色一变,这齐连城胆子竟然如此大了,连九千岁进而也敢不放在眼里。 郦棠绣眉微蹙,或许来找谢清流本身就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对付她的幌子。 这年头想杀她的人简直太多,怎么个个都想要她的命? “玲珑,动手。” 跟齐连城这样的人是没有道理好讲的。 “郦三小姐既然要包庇罪犯的话,那么本将军也只好就地格杀。”齐连城说话还怪有礼貌的,温和地笑着,一副格外理直气壮的样子。 总有人要害她,这齐连城竟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夫人小心!” 玲珑一脚踹开了齐连城手中的剑,又把郦棠朝后面拉了拉。 齐连城手中一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剑鸣声,他舔了舔嘴角,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郦三小姐才真的是好本事,连玲珑这丫头,都如此护着你!” 第13章 护妻 “既然郦三小姐执意包庇逆贼,那本将军也只好就地正法了!”齐连城笑容一敛,表情变得越发狰狞。 话音刚落,齐连城眼中杀意毕露,手腕微沉,寒冷的剑刃便要割破郦棠雪白的肌肤。 “齐连城你今日是铁了心的要跟九千岁为敌吗?”玲珑怒斥一声,转动手中油纸伞的伞柄,瞬间十数支飞刀从伞面上转出来。 玲珑敢确定,今日是她们遭遇刺杀最多的时日,各方人马人人都想要她们的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什么肉包子呢。 齐连城没有回答她的话,查后面的羽林军挥手示意:“妨碍公务者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羽林军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玲珑手中的油纸伞舞成一道一道的剑花,她竭力的抵挡扑上来的羽林军,不让他们伤了自家夫人分毫。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 任由玲珑拼尽全力的抵挡,却也还是被人划破了手臂,鲜血瞬间长流。齐连城更是扑上来,剑光霍霍,直取郦棠! 郦棠暂时不想暴露,只能后退,退了几步,踩翻了火盆,火星子瞬间四散炸开,她整个人也靠在棺椁上。 棺椁里的人被撞了一下,谢清流拧紧了眉头,却又只能强忍着腿上的疼,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此刻郦棠已经是退无可退,齐连城凌厉的剑锋已经压得她青丝飞扬。 眼看着郦棠这要血溅当场,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咻——!”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快得超越了所有人的反应。 只见一个青涩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她的眼前,眼前寒光乍现,一柄银剑,精准无比的撞上了齐连城的剑刃。 “铛——” 一身震耳欲聋的剑鸣炸响,齐连城只觉得手中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处剧痛,他甚至拿不稳手中的那柄长剑,任由它生生地被挣脱飞出。 落在了地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捡起来,一双玄色的靴子又落在了剑身上,一脚踹出去数米远。 齐连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带得踉跄后退几步,骤然抬头。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身着一身蓝袍,如同一座大山站在了郦棠的身前,将她护住。 “九……九千岁!”齐连城失声惊呼,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眸里都是难以置信的惊骇,“您……怎么会在此处?” 他今日明明再三确认过,裴玄渡根本就不在城里,这会早就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了,他怎么会回来的? 裴玄渡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过身去看着郦棠。 语气格外的温柔:“他可有伤着你?” 郦棠还有些惊魂未定,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道:“我也不知道齐将军为何会来此,今日我来给长姐守灵,他就非得说我藏了贼人,要让我们都死在这里。” 她眼中尽是害怕,裴玄渡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半晌过后,郦棠才终于缓过神来。 裴玄渡转过身,目光冰冷的看着齐连城,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声音低沉平缓,却又如同门外的风雪一般寒冷:“你伤了本座的人。” 齐连城浑身僵直,杀郦棠的念头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他慌忙躬身,颤抖着道:“末将……末将不敢,九千岁息怒!” 他心中却又格外的恨,明明已经查清楚了,他今日不在城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当真是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裴玄渡的目光在齐连城身上落了一瞬,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波澜:“滚。” 就那么一个字,却让齐连城胆寒心悸。 齐连城瞬间额头冒出冷汗,他本想立刻就走的,但是心有不甘,差一点就要抓到罪犯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硬着头皮再次开口。 “九千岁容禀,羽林军今日奉旨追捕一名重伤逃遁的朝廷要犯,末将亲眼见其人逃入郦府,九千岁这是要……妨碍公务吗?” 他望向棺椁的位置。 整个郦府上下他都没有找到,只有唯一的一个地方,他还没有看过。 那就是眼前的棺椁! 罪犯一定藏匿于其中,若是裴玄渡不在,他倒是可以查一查,只是如今…… 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却又没有机会了。 裴玄渡的目光已经冰冷得如同门外风雪,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眸子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冷淡却又令人窒息的冷嘲。 他甚至都懒得看齐连城一眼,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聒噪!” 话音未落,裴玄渡手腕一转,瞬间飞身过去,身形快得如同一道闪电,一掌给齐连城劈了过去。 齐连城瞬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巨响,重重地倒在了门外,狼狈地滚落在厚重的积雪里,口中一股腥甜上涌,喷出一口鲜血。 身后的羽林军更是被他撞倒了一大片。 裴玄渡收回了手,缓缓的走回来,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风雪夜寒,夫人受惊了。” 他抬手理了理郦棠乱了的发丝。 又将地上的火盆捡起来,重新点燃了纸钱,一张一张地丢进了火盆里。 “郦月既然是郦棠的长姐,那本座也理应唤一声长姐,惊扰本座的长姐,该当何罪?” 齐连城从地上爬起来,擦干净了嘴角的血:“想必那贼人已经跑了,末将便先告辞了。” 裴玄渡回来了,他也只好夹着尾巴走了。 夜晚的风雪渐渐的小了许多,没有方才那般急躁。 裴玄渡的目光最后在棺椁上落了一瞬间,随后又转身出了房门。 “玲珑,照顾好夫人。夜深了,也得早些回去的。” 玲珑点点头道:“是。” 裴玄渡知道棺椁里藏了一个人,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郦棠也就当他不知道没有老实交代。 所有人都走了,整个灵堂里才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火盆里的纸钱,还在发出声响。 郦棠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还好裴玄渡来得及时,不然齐连城怕是真的会杀了她们的。 第14章 梅花宴 这一场历经许久的风雪,最终还是在几日后停了下来。 “玲珑,走吧。”郦棠换了一身肃静的月白色衣袍,披上了裴玄渡那件银白色的大氅。 梅花宴的时间定得恰好,今日正好是郦月下葬的日子。 停灵七日之后下葬,棺椁和她的马车是一同出了郦府大门的。 “夫人今日,心情不佳。”玲珑有些担心。 今日这个日子可不同于往日。 郦棠没有说话,坐着马车来到了宴会上。 来这个宴会的,除了达官显贵,就是王公大臣,门口好几辆华丽的马车,和郦棠她们的马车是一同停靠的。 “夫人,这里就是梅花宴了。” 玲珑扶着她下了马车进去,宴会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虽然风雪已经停了,但是积雪还没有化开,梅花园里那一树一树的梅花上还落着白皑皑的积雪。 “这是哪家的小姐,生得竟然如此美,往年怎么从未见过?” 郦棠一进去,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她虽然只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看起来格外素净,没有喧宾夺主,却也是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移不开目光。 郦棠并没有理会那些人的目光,而是四处寻找着一个能和他结交之人。 很快,就有一个人朝她走了上来。 “这位小姐就是郦府的三小姐郦棠吧。” 这人手中拿着折扇穿得一身金光灿灿的,看起来就像一个暴发户一样。 郦棠皱了皱眉头。 这个人她是认识,她对这个人有点不太好的印象。 这人叫林崇,是林员外郎的小儿子,他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招猫逗狗,留恋风尘,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员外郎从前是个商户,后来也是多方打点,最后才成了员外郎,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虽然官不是很大,但是他有钱,在长安城里,也算是混得过来。林崇也就因为他爹的身份,平日里作威作福,什么腌臜事他都干过。 梅花宴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大型选秀现场。 他跟襄王是一类人。 林家也是偏向于襄王一党的。 郦棠并不想理会他。 “我与公子并没有什么交集。” 她转身便要离开,却不想林崇直接冲上前来将她拦住。 “郦三小姐可不要敬酒,不吃罚酒啊。你可知我爹是谁?你又可知襄王殿下是谁?” 他诚心诚意地上来搭话,她居然还不想搭理,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拒绝他。 他的身份说出来能吓死她! 郦棠冷笑一声,往后面退了两步,看着玲珑。 “玲珑,给我打!” “是,夫人!”玲珑当即冲上前来,一脚将林崇给踹飞了,然后一屁股坐下来,疯狂地扇巴掌,扇得林崇眼冒金星,双眼无神,一个劲地求饶。 “连我们家九千岁夫人都敢勾搭,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死了!” 话音未落,她又狠狠地疯狂抽打,打得他脸都肿成了包子。红彤彤的脸,嘴角淌着鲜血,看起来滑稽极了。 “别……别打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郦棠现在还不太想引人注目,既然他已经求饶,便又将玲珑给叫走了。 林崇揉着嘴角,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神狠戾:“郦棠,你最好是给我等着。我今日不收拾了你们,我就不信林!” 在宴会上逛了一圈之后,郦棠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这里的人,他大多数都认识,有些人是皇帝的,有些人是襄王的,还有一些人就是裴玄渡的。或者还有的人,目前处于一个中立的状态,不属于任何一方,任何一派。 只是这些人的背景,郦棠还不是很清楚。 “哐当——” 一个跑得特别着急的小丫鬟忽然撞了她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小姐原谅!” 那小丫鬟见撞到人了,又惊慌失措的跪下来,一个劲地磕头。她那头磕得格外实诚,在厚厚的雪地里都能磕出声响来。 郦棠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无妨。”郦棠平静的说道。 小丫鬟站了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奴婢把小姐的衣裳弄脏了,奴婢罪该万死。” 郦棠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脏了一大片,不过念在她不是故意的,又淡淡的开口,原谅了她:“无妨,只是弄脏了一件衣裳而已,没什么大事。” 她现在可不同往日了,她有的是衣裳穿。 “小姐的衣裳脏了,这可怎么得了?”小丫鬟似乎没听见她说的话,特别着急地看着她,“那边有空房间,小姐,还是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吧,今日天气格外的寒冷,免得着凉了。” 郦棠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望着小丫鬟指着的方向。 大约是…… “也好。”郦棠立即答应了下来。 她正好也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郦棠跟在小丫鬟的身边一起进了方便的房间,小丫鬟又颤颤巍巍地说道:“奴婢去给小姐找一身干净的衣裳来,还请小姐在这里等一会儿。” 说完她就出去了。 “小姐,她……”玲珑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郦棠却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我倒是很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方才郦棠才拒绝了林崇,这会就冒出来一个打翻了汤水的丫鬟,怎么看怎么都是阴谋诡计。 不过阴谋诡计,这种东西对郦棠来说最是有趣。 她平日里就喜欢跟这些有阴谋诡计的人打交道,老实的人还没那意思呢。 过了一会儿,玲珑又被支走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忽然感觉到浑身瘫软,忽然看向旁边的香炉,不知何时已经点燃了一支香,这会香味已经飘了过来。 “他们果然有阴谋!” 郦棠强撑着身子走过去,准备熄灭了炉子里的香,还没走过去就浑身瘫软倒了下去。 过了半晌,她的耳边只听见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传过来,好像有人开了门进来了。 “谁……谁在里面?” 第15章 将计就计 玲珑被人引开之后,很快就反应到不对,又迅速地折返回去。 只是在她折返回去的时候,屋子外面已经围着很多人了。 “听说了吗?里面是杜家二郎和郦家三小姐,那郦家三小姐不是才许了九千岁吗?怎么又跟杜家二郎在这里无媒苟合?” “那谁知道呢,郦家三小姐也是个不检点的人,当街拦路要嫁人呢!” …… 周周的吃瓜群众们对着里面的人议论纷纷,都在指责郦棠的不是。 不远处一个天青色的身影,远远地看着他们。 “九……九千岁!”玲珑有些害怕,他那一双墨色的眸子格外的冰冷,就连那一身天青色的衣裳都如同寒霜一般。 “你怎么在这里,郦棠呢?”裴玄渡淡淡开口问道。 玲珑看向屋子的方向。 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好像郦棠确实在里面。 刚才那个小丫鬟,将她给骗了进去,又有人把玲珑给引开了。 “属下现在去将人给赶走,将夫人给救出来。”玲珑赶紧说道。 “不用,我在这呢。”郦棠从背后走出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跟在郦棠身后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 又赶紧远离了郦棠,站到了裴玄渡的身边。 “杜家二郎,怎么也在这里?”裴玄渡问。 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在看见杜景玉的那一刻,眼中的冰冷更胜风雪。 “此事容后再说,现在先看看好戏。”郦棠饶有兴致地望着前方的人群。 “哼,狐媚子生的自然就会用一些狐媚子的手段,就像她那个娘一样,也是个爬人床榻的狐媚子!”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人群中响了起来,“就仗着她那一张脸做尽了什么腌臜事,我看定然是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爬了杜家二郎的床!” “不然就杜家二郎那种人物,怎么会与她无媒苟合?” 听见来人的声音,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每一张精心妆饰过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鄙夷。 污言秽语汹涌成潮汐,东平公主脸上带着笑意,满意地看着这些附和着她的人。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宫装,用金线绣着繁杂的牡丹花,看起来格外的贵气典雅。 在这梅花宴上也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她径直走向那一扇紧闭的门,眼中带着是有是无的兴奋的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既然有人敢在我这园子里行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的事情,简直是礼仪纲常如无物,藐视我皇家威严!”东平公主的声调不高,却又清晰地穿透了这片寂静。 身后的众人又开始附和着她。 “公主殿下明鉴,这等不知礼义廉耻的狐媚子,就该抓去沉塘!” “郦棠竟然还敢勾引杜家二郎,当真是下贱!” “赶紧把门打开,把那不知廉耻的贱人拖出来示众!” …… 附和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仿佛要将门内的女子彻底定死在耻辱柱上,而他们就能获得至高无上的纯洁荣耀。 东平公主眼含笑意地望着那一扇大门,唇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 “来人,给本宫把门砸开!” “本宫倒是要看看,那郦家三小姐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在本宫这里做出此等事情来?” 几个健壮的侍卫应声上前,沉重的脚步声格外的刺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只等着那扇门打开,露出里面不堪入目的景象,将郦棠打入深渊。 “你们……是在找我吗?” 身后忽然传出来一个蜜糖一般的声音,如同珍珠落入玉盘,清清朗朗。 人群骤然一进,随即有人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人。 这是……郦棠! 她他不是应该在里面吗,怎么这会儿在外面? 郦棠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斗篷,颜色清浅,衬得她整个人肌肤胜雪,模样也是格外好看。 在雪中站立着,与周遭的景色融为一体。 “郦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里面吗?” 有人发出了一声质疑。 她就站在那里,腰板挺直,眼神明亮,气息匀净。没有爸半丝的慌乱狼狈,更没有什么衣冠不整。 她就那么穿戴整齐地站在那里。 东平公主也跟着转过头来,喉咙滚动,难以置信地挤出几个字来:“你……不对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现在不是应该在屋子里吗?难道那些人办事没有办好,把她给放出来了? 可是她们明明亲眼看见她进了屋,已经在屋子里点了迷香,她不可能逃出来的。 “公主殿下,这话说的,臣女为何不能在这里?”郦棠温和地笑了笑,“这梅花宴,有请帖的人都应该可以进来吧?”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那些侍卫,很快又落回到东平公主身上,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倒是公主殿下如此兴师动众,带了这么多人围在此处,还口口声声说要砸门捉拿不知廉耻之人。臣女倒是很好奇,这里面究竟藏了何等精彩的好戏,竟惹得殿下如此震怒?” “本宫……” 东平公主被她这话噎得一时语塞,脸上青红交加。 她他险些都快要绷不住了,但又强装镇定,厉声道:“郦棠,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本宫接到密报,有人在这里行苟且之事,破坏本宫梅花宴的清誉,无论你们是谁,本宫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来人啊,给本宫砸!” 如今也只能把门砸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何等好戏了。 她不清楚的是,郦棠在外面,那么里面的人又是谁? 那几个健壮的侍卫,疯狂地把门砸开,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交缠的身影。 “他……” 率先闯进去的侍卫看见眼前的景象都已经格外震惊了,踌躇着,也不知是往前好,还是往后好。 “里面到底是谁?”东平公主不耐烦地问道。 现在里面不是郦棠,她也没有什么期待了。 “他……里面……”几个侍卫面露难色地走出来,“里面是……” 第16章 龙阳之好 “没用的东西,快给本宫滚开,本宫倒是要看看里面到底藏了谁!”东平公主一脚踹开前面拦路的侍卫,然后朝里面走了进去。 无数的目光也急不可耐的看向屋内。 只见床榻之上两个衣裳不整的男子正在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那场面简直不堪入目。 所有人都震惊的站在了原地,只是那一股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随即,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天……天呐,里面的人竟然是齐将军!” “旁边的那个……好像是林员外郎的儿子,林……林崇!” 这两个人正在不知天地为何物,甚至已经有人进来了,他们都没有感觉到。 东平公主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又羞又耻,赶紧吩咐侍卫将他们两个人拉开。 “难怪,难怪齐将军位高权重,年纪这么大了,都还不肯娶妻,原来是有龙阳之好啊!”有人恍然大悟地喊了出来,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兴奋。 这等猎奇的场面,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屋子里的丑态,三言两语地议论着。 东平公主的脸色更是格外的难看。 背后,郦棠轻轻地笑了。 就在不久之前,那个打翻了汤碗的丫鬟将她引到了这间偏僻的屋子里。说是要给她找一身衣裳,让她换上。随后就不见了人影,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将玲珑给引走了。 她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刚要转身出去,身后的门被人咔嚓一声合拢,紧接着,一股香甜的味道,从角落里的香炉冉冉升起,迅速弥漫开来。 这是依兰香! 郦棠太过于熟悉这个味道了。 她瞬间心头警笛大作,立刻屏住呼吸,正好身上的衣裳湿了,她将就着用了一下。 她环视四周找寻出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了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她赶紧倒下去装睡,很快,他们就扔进来一个睡得昏昏沉沉,明显被下了药的年轻男子。 屋子里的门又被人从外面重重地关上。 那年轻男子脸色潮红,脚步踉跄地朝她扑了过来。 郦棠眼眸一转,非但没有多少,反而快步上前,就在那男子即将接触她的时候,她直接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用足了十成的力道,狠狠地扇在年轻男子的脸上。 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这年轻男子浑身一颤,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捂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你是何人?你为什么打我?还有这里……”他环视四周,这个地方好像有点不太熟悉,“这里又是哪里?” 郦棠三言两语地跟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年轻男子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人做了局了。 “你是?”他问。 “中允府郦家三女郦棠,你呢?”郦棠问道。 “我叫杜景玉,是杜家的二公子。” 杜家? 你倒是有些印象,曾经听长姐说起过。 杜家一向都是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不跟朝中哪个权贵亲近,也不跟王公大臣们亲近,他们不站队,但是总有些人想要拉拢他们。 这样的人对郦棠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看来这又是襄王搞的鬼了。” 除了襄王,你也想不到任何人。 襄王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尝试着拉拢杜家,但是杜家是不同一站队的,所以也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正好襄王还想杀你,所以才会利用杜景玉来一个一石二鸟。 “想要算计我?”郦棠嘴角勾起一抹凌厉的弧度,“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连我都敢算计。” 她可是狠起来自己都能往身上扎刀子的人。 还敢算计她,怕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郦棠看向杜景玉,语气温柔:“杜公子,想不想要报仇?顺便还能看一场好戏。” 杜景玉看着眼前这个临危不乱,眼神伶俐的少女,瞬间对她心生敬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但凭郦三小姐吩咐!” 他们很快找了东西,从屋顶翻出去,这里的门窗都已经被锁死了,唯一能够出去的就只有头顶上那个瓦片屋顶。 出去之后被吹了寒风,杜景玉可算是清醒了过来。 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这里,郦棠拉着杜景玉躲在了暗处,很快,他们便看见了目标。 方才言语轻挑的林崇,正好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郦棠还在想着去哪里找他呢,没想到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那位是林家的儿子,姑娘的目标是他?”杜景玉有些疑惑。 郦棠点了点头。 “冤有头,债有主。”郦棠冷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温度,“我这个人啊,一向不记仇的。” 杜景玉又疑惑地看着她。 “因为有仇……我一般当场就报了。”郦棠语气轻飘飘的却又斩钉截铁。 敢伤害她,她就要这些人通通都付出代价。 现在机会可就摆在眼前了。 “是他冒犯了姑娘?”杜景玉也很快反应过来。 他又帮着郦棠一起,将林崇给打晕了扔进了屋子里。过后又一起把齐连城给引了过来,也一起关了进去。 现在里面的依兰香已经弥漫了整个屋子,这么重剂量的依兰香,他们可得好好享受了。 “齐将军又是如何得罪了姑娘?”杜景玉对眼前这个少女有些好奇。 “他想杀我,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谁让齐连城一心想要杀了她的,现在好了,她还正愁没机会报仇呢,没想到现在机会就被人送到眼前来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东平公主是又急又气,但是又没有一点办法。 恶狠狠瞪了郦棠一眼。 又冷着脸吩咐道:“赶紧把人给本宫弄清醒了,本宫倒是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陷害齐将军!” 郦棠真是要被她给气笑了。 如果今日屋里面的人是她,估计就没有人会说这是一场陷害了吧。 “公主殿下就怎么认为他们一定是陷害呢?没准本就是齐将军与林郎君……两情相悦呢。” 第17章 本座的人 郦棠这么说着,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说的也是。”有一部分人附和着她的想法。 毕竟这两个人都未曾婚嫁的,而且最关键的是齐连城已经年过三十,到现在都还没有娶妻,那原因简直是令人深思。 “是什么是!”东平公主厉声呵斥,“齐将军是何等人物?他有什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郦棠,是不是你做的?是你在诬陷齐将军,故意让大家都看见此等场面,要污了他的清白。” 她今日就是要把脏水泼回去,必须把郦棠也拖下水,否则她今日就真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郦棠简直快被他们给气笑了。 到底是谁要故意做出这些事情? 她有时候都很佩服他们,有些人做什么事情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好像自己从未做过,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而别人才是坏人。 东平公主跟襄王是一伙的。 举办梅花宴最多的人是她,每一次第一个邀请襄王的人是她。甚至就连今天的这件事情也全都是她在背后授意,不然谁能做什么? “公主殿下真是说笑了,臣女方才可从未来过这里。齐将军和林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臣女哪知道。他们在这里行这种事情,臣女更是不知情了。” “臣女实在不知,殿下若说臣女有心陷害不知可有凭证,倒是殿下您方才言之凿凿说臣女在里面与人苟且,如今真相大白里面并非臣女,而是齐将军。殿下却又要将齐将军二人的事栽赃在臣女头上,殿下如此反复,莫不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里面无论是谁,这份脏水都要泼到臣女身上才肯罢休?” “公主殿下空口白牙,胡乱指责,那就是污蔑。”郦棠也是不卑不亢。 她可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任人欺凌的人了。 最主要的是东平公主可是襄王一派的人,就算她有意示好,襄王也不可能会放过她。 倒不如现在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此一来,谁都伤害不了她。 “你一个臣子,难不成还反了天了?还敢跟本宫顶嘴!”东平公主又急又气,“来人啊,给本宫拿下这目无尊卑、构陷朝廷命官的贱人,给本宫掌嘴,给本宫狠狠地打,今日本宫要亲自看着她被打烂这张巧舌如簧的嘴!” “打死了本宫负责!” 对于东平公主这种人来说,打死一个臣子的女儿,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更何况这个臣子的女儿还是郦棠。 原本郦棠和襄王定下婚约,可是她却宁愿嫁给一个太监,也不愿意做襄王侧妃,让襄王丢了面子,那么这样的人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立刻目露凶光,朝郦棠扑过去,他们是公主的心腹,只听公主的号令,哪管什么青红皂白。 杜景玉躲在背后,看这眼前的景象,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 他刚要上前,却又被人给拉住了。 裴玄渡大步流星的朝着他们那边走过去。 “本座的人,谁敢动!” 短短三个字,如同雷霆万钧之势,让所有人都瞬间停住了动作,屏住了呼吸! 他平时说话也不是很大声,只是今日却如同惊雷。 那些方才还目露凶光,极其凶悍的侍卫,在看见裴玄渡的那一刻,瞬间抖得跟筛子一样。 裴玄渡径直走到郦棠的身边,用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保护在身后。他甚至都没有看那几个身形僵住的侍卫一眼,墨色的眸子目光冰冷刺骨,直接锁定了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的东平公主。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本座的人,你也要动?”裴玄渡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也不知方才是臣听错了,还是没有听错。什么叫打死了你负责?那本座把你打死了,是不是也可以如此说?” 王公贵族他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东平公主呢? 东平公主一向不受皇帝待见,所以她才投靠了襄王,只是如今她动了不应该动的人。 东平公主被他看得遍体生寒,只是看着他这一张脸,就望而生畏,她张了张嘴,想要拿出公主的气势,却又发现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夹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了牙齿打战的咯咯声。 裴玄渡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是真的会杀人! 别说是那几个侍卫,就算是他这个公主,只要她愿意。 “裴玄渡,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奴才!”东平公主还不死心。 她可是个公主,今日的梅花宴举办者,她若是在这里丢了面子,丢了威严,那么往后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长安城是会吃人的地方,若是她今日抬不起头来,那明日就有人砍下她的头颅。 “本座确实只是一个奴才,可那又怎么样呢?本座这个奴才,那也是要保护自家夫人的。”裴玄渡温柔地看着郦棠,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如同春水一般,“棠儿,我们走,这个破地方,咱们以后再也不来了。” 郦棠垂眸,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朝东平公主投去一个带着嘲讽的目光,然后转过头来,淡淡的应了一声:“是。” 玲珑赶紧走过来给他们打伞,一起出了门去。 这梅花虽然美好,但是现在他们一点想要欣赏的欲望也没有了。 “多谢九千岁解围。”郦棠谢道。 若不是今日裴玄渡在这里,她估计就要受一些皮肉之苦了。 东平公主那个性子她是知道的,不吃一些苦头,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好好的去招惹东平干什么?”裴玄渡问道。 虽然东平公主这人平日里嚣张跋扈,助纣为虐。但是实际上他们和她都没有什么干系。 “今日陷害我的,就是东平公主。”郦棠解释道。 襄王最近心情郁结,东平公主又是站在襄王一派,讨好自己的主子,就得收拾害主子心情郁结的人。 而那个人正好就是郦棠。 “倒是长本事了。”裴玄渡投过去欣赏的目光。 第18章 杜二郎 “今日可有什么收获?”裴玄渡最关心的事情在这里。 “倒是有。”郦棠实话实说,“我在想,杜家是不是可以拉拢过来?” 杜家因为不想站队襄王,所以被襄王针对。如今,他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若是再不站队的话,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郦棠因为恰好和杜景玉认识的缘故,本来都想着帮一帮他们,也利用他们帮一帮自己。 “倒是可以。”裴玄渡很同意她这个想法。 不过之后的事情就需要她自己来做了。 “多谢九千岁。”郦棠礼貌的谢过了他。 梅花宴结束之后,她就回去了。刚一进门郦明远就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逮着她就是好一通指责。 “你个逆女,你今日是不是得罪了东平公主!”郦明远甚至就连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他都不愿意问一问,直接就开始指责。 “爹爹这话说的才是好笑,什么叫我得罪了东平公主,明明是她要陷害我。”郦棠有时候总是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亲爹却不如别人来得那么亲近? “她可是公主,她能陷害你什么?”郦明远从来都听不见辩解的,一心只相信自己所认为的事情。 “呵。”郦棠冷笑,“在爹爹眼中攀附权贵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是公主,那么她就永远是对的。而我是你的女儿,我却永远都是错误的!” “我做什么事情还用不着你来管,爹爹最好是掂量掂量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郦棠也不想与他多说话。 有些话多说无益。 郦明远被气得火冒三丈。 “让你好好地嫁个襄王,享受荣华富贵,你不嫁,你非得要嫁一个太监。如今你竟然还得罪了东平公主,你这是要置郦家于死地呀!” 郦棠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长姐尸骨未寒,爹爹便想着要将我也一并嫁出去,就算是长姐已经死了,已经被他们给害死了,爹爹也不思查案,便听信了他们的谣言,说什么是突发急症!” “爹爹一心想要攀附襄王,到底是为了什么?权力二字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比他的亲生骨肉也无可比拟。 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在他的眼中,不过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他可当真是个好爹爹。 “你这个逆女在这里说什么忤逆的话!”郦明远怒气冲冲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恨意,他甚至想要现在就将郦棠给打死在这里。 也好过放她出去招惹是非。 明明老老实实地嫁个襄王,多好的。她又非得要做出这些事情来,好好的荣华富贵,她不享受,要嫁给一个太监。 如今,这一步棋彻底的走死了。 “到底是我忤逆还是爹爹不够仁慈?”郦棠不想再与他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要离开,在这里多待一秒,她都觉得四周的空气无比的浑浊。 让人差点窒息。 “爹爹最好是别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否则我也不敢保证爹爹将来会发生什么。”郦棠警告道。 等她找到所有的证据之后,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替郦月报仇,光明正大地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如此忤逆,你最好是以后不要哭着回来求我!” 郦明远甩甩袖子气冲冲地回了屋里去,周遭的风都是格外冰冷的,他的目光也是如此冰冷。 他现在有些后悔,早知道多生几个女儿了,不过如今得罪了东平公主,稍微还是有点不太好。 他又在盘算着另外走一条路。 郦棠回到东院的时候,屋里进来一位客人。 “方才看见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外面,我就把他给抓回来了。”谢清流带着面具。 他刚才正好回来,恰巧在府门口看见了来找郦棠的杜景玉。又恰好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心中多了几分算计,将他打晕了,给带回来了。 杜景玉此刻昏昏欲睡的倒在软榻上。 “他应该是来找我的吧。”郦棠看着他,有些疑惑。 杜景玉竟然会亲手来找她。 他们等了许久,终于快到傍晚的时候,杜瑾瑜醒了过来。 “我怎么感觉脑袋有点疼,好像有人在打我。”杜景玉揉了揉脖子。 谢清流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偷偷摸摸的退到了后面去。 他快速躲进了屏风里,不让人发现。 “刚刚是不是吹风了?”杜景玉还没有怎么清醒脑袋,现在还有些懵逼,他并没有看见谢清流的身影。 “是啊是啊,刚刚就是吹风了。”玲珑赶紧说道。 “是吗?”杜景玉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可是门窗都没打开,屋里怎么会有风呢?” 眼看场面有些尴尬,郦棠赶紧跳了出来。 “杜二郎是来找我的吧?”郦棠问。 “哦,对,对对对!”杜景玉赶紧说道。 他刚才从梅花宴上出来,就准备来找她的,但是才刚刚走到门口,又怕被人发现乱传什么谣言,他才决定从后院进去。 只是刚刚过去就被人给打晕了。 所以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现在都还不知道。 “不知杜二郎有什么事情?”郦棠问。 她还正想着找个什么机会去找一找杜景玉呢,没想到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位……”杜景玉看着玲珑。 “我那什么……我还在炖汤呢,我就先出去了。”玲珑立马找了借口,出了门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郦棠问道。 杜景玉深情款款地望着她,脸上却又有些担心:“不知道郦三小姐和九千岁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方才第一次见到郦棠的时候,就一见钟情,情根深种了。只是听说郦棠已经和裴玄渡定下了婚约,还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亲了。 “是真的。”郦棠道。 “现在还没有把日子定下来吧。”杜景玉不死心地又问。 郦棠点点头。 “还没有换了庚贴,不过很快就要把日子给定下来了。” 杜景玉挑了挑眉:“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咯。” 第19章 转折 “杜二郎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郦棠一向比较喜欢开门见山地说话。 他既然在此时登门,那么必有缘由。 杜景玉微微颔首。 “嗯,对,我确实是有事情要来找你的。” “其实我今天主要是想要来感谢你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提前想到了对策,估计今天被羞辱的人就是我们了。你走得比较早,后面的事情你还不清楚。” 杜景玉又娓娓道来。 齐连城和林崇两个人被人看见在屋里行苟且之事,名声扫地。本来东平公主是要将这些事情全部都推到郦棠身上的,只是裴玄渡来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最后此事就只能由他们两个人羞愧离去而终结。 只是东平公主却并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杜景玉发现事情不对,提前离席跑得快的话,那么今日他估计也得遭殃。 “此事皆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姑娘。”杜景玉满怀歉意地看着她。 “杜家素来中立,此番变故,莫非是襄王又有动作?”郦棠明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襄王这个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谁都知道他在拉拢朝中的那些大臣。 杜景玉再次点点头。 “襄王屡次登门游说家父,家父皆未应允。今日的梅花宴,其实就是一场鸿门宴,全都是为了东平公主设计陷害。”他再次垂首,“只是我没有想到……连累了姑娘。” 思及因己之故累及旁人杜景玉心中愈发难安,除去道歉,他心中另有一层心思,此刻却又羞于启齿。 “其实也算是我连累了你。”郦棠实话实说道。 就算今日杜景玉不在这里,那么东平公主也会陷害她跟别人。毕竟刺杀这种事情都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了,他们那些人摆明了,就是想要她死。 不过是因为襄王的事情想杀了她泄愤罢了。 “怎么会是姑娘连累了我呢?” 杜景玉估摸是觉得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如此想着,又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更加好了。 本来就觉得她好,如今他这般善解人意,杜景玉再一次沉沦。 “咱们还是先说说正事吧。”郦棠道。 再不说正事,这个话题估计就过不去了,他们两个人今天晚上就得在这里,你给我道歉,我给你道歉,然后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实际上要说责任,他们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点点。 只是恰好他们两个人碰到一起罢了。 “对,我是来说正事的。”杜景玉忽然又想起来,他是来这里干什么来了。 “此事跟我爹还有些关系,虽然我们杜家不站队,但是也容不得任何人肆意欺辱。我知道姑娘和襄王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想我知道的一件事情,姑娘估计非常的感兴趣。” 郦棠眼神一变。 这么说来,他像是知道一些什么关于襄王的事情。 “襄王的表姐有个儿子叫李元杰,最近已经进了京,在长安城买了一座宅子。他是个老来的子,一直以来深受溺爱,所以被养成了一个纨绔子弟,每日招猫逗狗,无恶不作。” “后来襄王出面给他在县城里面找了一个官做,只是风度不高,他出去花天酒地根本供养不起。于是又盯上了税款,多收了三成税,前年还打死了人,这事后来被襄王压了下去。官没做了,人也到了长安城里。” 郦棠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这倒真是一个好机会啊。 她正想去查一查关于襄王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就已经给她送上门来了。 这倒是个好机会。 “多谢杜二郎,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 郦棠并不清楚杜家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现在他们有了联系,算是被绑到一条绳上,他们估计是想利用一下九千岁的权势。 有些人就是想要明哲保身,所以才会决定借刀杀人,而恰好,郦棠就是那一把最锋利的刀。 郦棠自然是清楚他们之间的算计。 不过这对她来说又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来了,之后怎么做就是郦三小姐的事情,虽然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但是我还想要提醒郦三小姐一句。”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永远不要惹火上身,需得尽力而为。” 能在长安城里活着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傻子,所有人都精明得很。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眼睛里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经历过深思熟虑的。 尤其是像杜家这样。 没有站队,却依然活到了现在,个中缘由,耐人深思。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今日并没有见过杜二郎,杜二郎也跟我没有什么关系。”郦棠说道。 她叫人将杜景玉给送了回去,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雪地里总能走出那么几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谢清流回来的时候,将地上的脚印全部都清理干净了。 “襄王手下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谢清流靠着墙角,看着郦棠。 他有去查过襄王,只是还没有查到这一点上来。 襄王那个人做事不太干净,却又格外的干净,谁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又没有谁敢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来。 “杜二郎可是户部尚书的儿子,朝中的那些大臣或多或少都知道那么些缘由,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罢了。” 毕竟襄王可是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叔叔,他压下来的事情,谁又敢得罪他呢? “三小姐,要怎么做?可……需要我做什么?”谢清流问。 他可太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了,从一开始他就退居幕后,躲在别人的背后,如今他不想再要躲着。 他必须得有所行动。 郦棠喝了一口茶水,缓缓地看着杯子里的茶,敲了茶杯三下。 心中细细思量。 “我还必须得给你一个能够过明路的身份,只是现在风波未停,齐连城那边,怕是不好糊弄。” 第20章 面冷心热 郦棠现在比较担心的事情是谢清流的身份,本来她想着等谢清流的伤好了,再找一个机会,让他做自己的侍卫。 只是梅花宴上,东平公主做了那样的事情,而她又顺水推舟地去陷害了齐连城。 怕是齐连城那边,实在是不好做。 “看来我得去找他了。”郦棠道。 想要给谢清流安排一个身份,那么就一定得去求助他。 只要有他出面,还怕什么事情不能成的吗? “放心吧,很快你就能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了。”郦棠斩钉截铁,目光坚韧。 翌日。 大雪下了半个月,好不容易雪停了,早上的阳光格外的温暖,屋外厚厚的积雪,像是快要融化了一样。 这个时候的积雪已经不再酥软,踩上去的时候总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夫人这是要去找九千岁了吗?”玲珑格外的兴奋。 郦棠点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求助于他。” “放心吧,九千岁定然会帮助夫人的。”玲珑非常确定,非常肯定,也非常的兴奋。 她手中打着油纸伞,欢喜地转圈圈。 她今日倒是格外高兴,从梅花宴上回来,她就格外的高兴。除了在看到杜景玉的时候,她有些不太高兴之外,别的时间都是高兴的。 “夫人是想要给谢清流安排一个身份吗?”玲珑又问。 她虽然不知道谢清流跟郦棠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不过她看得出来,他们之间一定密不可分。 “你倒是都能看得出来。”郦棠道。 对玲珑那敏锐的察觉度她不觉得奇怪,裴玄渡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人脑子不好使的。 只是她在想谢清流的身份,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毕竟就连自己对谢清流也是一问三不知。 她只知道谢清流是长姐身边的暗卫,也仅此而已。 到裴府的时候,裴玄渡依旧穿着那一身蓝色的常服。 “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裴玄渡问。 他一看就知道,郦棠是有事而来。 “我身边有一个人,想要借九千岁的手过个明路,九千岁身边那么多人,多的是见不得光的暗卫,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派一个人在我身边保护,应该很容易吧。”郦棠道。 她也不知道裴玄渡会不会同意,不过此事还就真的靠着他。 “呵。”裴玄渡笑了笑。 “你今日倒是大胆,敢直接提要求了?” 他那一双墨色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欣赏。 “现在人人都知道,郦棠是九千岁的未婚妻,既然是未婚妻,那么提一个要求应该也是可以的吧?”郦棠挑了挑眉笑道。 裴玄渡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看着远处的锦鲤池,池子里两尾锦鲤正并肩同行。 “当然可以。”裴玄渡立即答应了下来,“不过本座还得提醒你一句,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要仔细思量,不要胡乱下决定,小心惹火上身。” 还是那一句话。 郦棠眸光微沉。 那一句和杜景玉说过的同样的一句话。 她不禁感叹,裴玄渡当真是权倾朝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连杜景玉去找过她,他也知道。 甚至就连他们说过的那一句话都一清二楚。 她都有些恐惧了,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稍微行差踏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郦棠知道了。”郦棠微微颔首。 “你身上的伤疤可还消散了吗?”裴玄渡问。 他注意到郦棠的手心里,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是那一日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自己划伤的。 如今,伤疤竟然都还在手上。 做一个女子最是关心自己的容颜,手上都还有这么大一条伤疤,估计心口更是有。 “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现在代表的可是裴府,是本座,本座的人不许留伤疤。”裴玄渡道。 郦棠脑子有些不太清醒。 他竟然还会关心自己身上有没有伤疤吗? 这是在关心她还是她的一种错觉。 “一会回去便找大夫拿了药来擦拭,定然不会让身上留疤的。”郦棠道。 其实身上留不留疤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毕竟从小到大那么多苦,已经吃了,那么多伤,已经受了。 还在乎这一条小小的伤疤吗? “本座这里有。”裴玄渡拿了一盒药膏出来,语气冰冷像是命令,但是她却捕捉到了一丝温柔的关心,“过来,本座给你上药。” 郦棠朝他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旁。 裴玄渡拉起她的手,轻轻地给她涂上药膏。 被他那一双大手握着,郦棠居然从他的手上感受到了一丝温暖,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她的心猛地一颤。 “别动。”裴玄渡薄唇微启,目光冰冷。 “你倒是表现不错,不过你稍微太着急了一些,齐连城到底是陛下的人,你想要报仇,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方法。” 齐连城的身份,不适合用这样的方法去毁坏他的名声,毕竟齐连城也是一个手握重兵之人。而且他这个人向来小家子气,如果知道这一切都是郦棠做的,那么保不齐,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郦棠却不这么认为,嘟囔着嘴,固执地说道:“九千岁不在的时候,他想要杀我,他既然想杀我,那我就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郦棠做人的宗旨就是爱她一分,那她就会还十分,恨她一分,那么就会让那个人百倍偿还,谁都不能伤得了她。 “本座也并不是不让你报仇,只是不想让你因此引火上身,在什么都没有做成的时候就得罪了所有人。”裴玄渡口中句句教诲,虽然目光依旧冰冷,但是郦棠看到了一丝又一丝的温暖。 郦棠微微笑着:“多谢九千岁教诲,我往后做事然后三思而后行。” “好了。”裴玄渡给她上完了药,才放下手中的药膏,“这药膏去疤的效果甚好,每日涂一次,很快伤疤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郦棠将药膏收起来。 微微笑着,语气又似乎像玩笑一般:“没想到九千岁也是面冷心热之人呢。” 第21章 教你杀人 “是吗?”裴玄渡挑了挑眉,“人人都说本座是个活阎王,面冷心热这种词能用来形容本座吗?” 这种词能够用来形容他,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毕竟他是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他动手杀人,那可真是干脆又利落。 “你知道明镜司一年会处决多少罪犯吗?”裴玄渡又问。 郦棠摇了摇头。 明镜司是皇帝直辖的管理机构,手上拿着一块腰牌就能够管王公贵族,达官显贵。 谁都奈何不了他们。 中允府管不了的案子,刑部管不了的案子,他都能管。 可以说明镜司就是皇帝的刀,皇帝的剑,皇帝杀人的利器。 裴玄渡作为明镜司掌印大太监,他本身就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明镜司一年杀的人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人在睡梦中就已经死了,却从未有人同居过,到底死了多少人。”郦棠说道。 “已至年关,本座本来也不想徒增杀戮的,可偏偏有人就是要送上门来。”裴玄渡起身来,往外面走去。 郦棠也跟着走了出去。 我这里有炉火,暖洋洋的,一踏出那道大门,瞬间感受到了极致的寒凉。 那一道大门就像是分隔两地的封印一般。 屋里热,外面冷。 郦棠都被冻得一阵哆嗦。 “当真是娇气得很。”裴玄渡道。 “本座手上的棋子可用不着如此娇气的。” 郦棠眸色微敛,快步跟上去。 他的腿比较长,走得比较快,郦棠还需要小跑才能够跟上。 “可我不是棋子,我也不想做一颗棋子,我要做的是掌棋的人。我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价值。”郦棠目光坚定。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做一颗棋子来的,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报仇的机会,而是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获得权倾朝野的权势。 裴玄渡眼中的欣喜多了几分。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没有要求的人,就没有成真的动力,也就毫无价值。 “那就跟上来吧。” 郦棠跟着裴玄渡一起到了大牢内。 她才刚刚在这一座大牢里面杀了一个人,没想到这才没过去多久,又进来了。 “前段时间抓到了一个探子,什么都没问出来,如果你能从他的嘴里撬出一些东西来,本座就考虑帮你,给你身边那位暗卫一个合理的身份。” 郦棠已经不再惊讶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他。 “是。”郦棠道。 大脑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已经依稀给这个探子用了一遍,但是这人头比较铁,不论怎么用心都没有分毫作用。 “要杀要剐就赶紧的!我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告诉你们一个字,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有本事就杀了我!” 这个探子看起来还比较年轻,个子不高,说话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稚气。 这样的少年正处在一个叛逆期,不论说什么,都是不会屈服的。 “你知道杀人应该怎么杀吗?”郦棠朝他走了过去。 少年冷呲一声。 “呸,你以为找一个臭娘们来给我唱一出美人计,我就能如实交代了,我告诉你做梦去吧!” 郦棠丝毫没有生气,却只是莞尔一笑。 “年纪不大,想得倒是挺美好的。” 她是美人,但她不是美人计。 “这杀人啊,有很多种方法。”郦棠随身带着她的那一把匕首。 “脖颈间有一条血管,只需要轻轻挑破了那根血管,血就再也止不住了,你只能等死。” 她拿起匕首放在了他脖颈之间的位置。 刀刃轻轻的滑动,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全身。 “心口也是个好地方,只需要轻轻地那么一扎,就瞬间咽了气。” 她拿起匕首,刀尖又落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管你心脏长在什么位置,只需要捅成一个筛子,怎么都活不了。” 少年垂眸看着她,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唾沫。 都说裴玄渡是个活阎王,他看她也是当仁不让。 郦棠手中的匕首又慢慢地往下滑。 “这里也可以。” 匕首抵着他的腹部,微微起伏的腹部在她匕首刀尖抵住的那一瞬间,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又快又准,甚至都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少年现在已经觉得有些疼了,眼前这个美人,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美得清新脱俗。 说起话来却又妖艳又狠毒,实在是配不上她今日穿的那一身衣裳。 “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怕你,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再威胁都没有用的!” 少年还是格外固执,那么多酷刑他都忍过来了,甚至就连皮肤都烧焦了,那一股焦糊的味道至今都还在脑海之中游荡。 他难道还会怕区区一点威胁吗? “大腿,小腿也都可以做到,只需要那么轻轻的一扎,鲜血瞬间喷出来,不管用,多名贵的药材都止不住,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放干了血而死。” 郦棠一边说一边将匕首划到了对应的位置。 “不过我一般都不这样杀人,我也从未杀过人,杀人这种事情多残忍呐。” 就算是杀过人,她也是不会承认的,只要不承认,那就等于没有发生过。 毕竟他们又没有证据。 “呵,我信你个鬼!” 少年死死地咬着牙,语气也是格外的倔强。 “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威胁我都是没有用的,我随时都可以死在这里。” 郦棠挑了挑眉,他倒是真的是个有血性的少年。 她都有点心疼他了。 这么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少年人,就被安排来做暗探,实在是可怜。 虽然她有点疯癫,但她是个好女孩。 她一般最喜欢做好人好事了。 她将匕首收了起来,拿在手上把玩着。 “当然你如果忍受不了的话,也别想着咬舌自尽,因为这样的方法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方法。死,你肯定是死不了的,你只会生不如死。如果你喜欢这种感觉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成全你。” 第22章 收入囊中 少年眉头微皱,心中猛颤,表面上却又还是不动声色。 “如果你要割了我的舌头的话,那我可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到时候不管他们想知道什么,他都一个字不会说。 郦棠笑了笑。 “这很残忍的,我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她将匕首放在他肺部的位置。 “杀人嘛,其实这个位置才是最好的。” “一刀下去不会立刻死,而是会渐渐地停止呼吸,你不能说话,想要呼救都没有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死去,最后死不瞑目。” 一刀捅在别的地方,他或许还会叫一下。可如果捅在这里,他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少年终于感觉到有些害怕,黄豆大点的泪珠一点一点的落下来。 落在郦棠的匕首上。 “其实你无需害怕的,因为我真的是个好人。” 少年翻了个白眼。 好人才不会把“我真的是个好人”挂在嘴边上。 像她这样的人,指不定是个什么乱咬人的疯狗呢,杀人的方法这么多,十八般酷刑都没有她这么残忍。 对于他这些杀人的方法,裴玄渡一向不为所动。 直到听到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才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向了她。 真不愧是他选中的人,当真是一个手段狠辣的疯狗。 看来自己从前真的是小瞧她了,活阎王这个称号应该送给她才对。 很多年前他曾经亲眼看着她掐断了一只小兔子的脖子,脸上不但毫无波澜,甚至还带着一股笑意。 这样的人怎么会手段不狠呢? 少年干脆闭上了眼睛。 “反正你不管说什么,我也是心如磐石,不为所动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做暗探,那么他就不会吐出一个字来。 他们有本事现在就杀了他。 如果他赌他们不敢。 郦棠收回了匕首,再一次说出了那句话:“我说过了,我真的是个好人。” 她转身去拿了一壶烈酒过来,用烈酒给他消了毒,再撒上药粉,温柔地给他包扎好了身上所有的伤口。 “你!你可真是个好人呐你!” “啊啊啊!” 伤口上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袭来,少年瞬间坚持不住,叫喊出了声来,惨叫声在整个牢房里回荡。 半晌。 少年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被泪水流过的伤口处,火辣辣的疼。 疼得他冷汗直冒,险些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样的疼痛竟然比他所受的那十八般酷刑还要疼得多。 “我……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是个好人呢?” 少年疼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若是谁信了你……那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郦棠微微一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你这人就是不领情,我当真是个好人的。我给你用了最好的烈酒清洗伤口,用了最好的金疮药给你包扎,你怎么能如此说我呢?” “真是太令人寒心了。” 郦棠拿出手帕来掩面要哭,豆大的眼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更加生气了。 裴玄渡朝她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温柔地安慰道:“他既然不领情,那就不要再理会他了,你这么好心好意的,某些人还不知足呢。” 某些人:“……” 演,你们继续演,演得真好啊,都快被你们的爱情感动哭了! 少年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生无可恋地靠在架子上,他本想让自己勉强休息一阵的,可是伤口上的疼痛感却越来越剧烈,好像有什么东西割开了他的皮肤一样。 想睡一会,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你们要干什么,麻烦出去,就让我慢慢地等死吧。” 少年生无可恋,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郦棠摇摇头笑着说道:“我说过了,我是个好人,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你要是快死了,我就用参汤吊着,早晚能给你救活。” 少年再也没了力气,眼神涣散地靠在架子上,身上越来越疼,他却感觉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 好像下一刻就要挣脱了手中的铁链,获得自由了一样。 “你别再说这句话了,可以吗?”他真挚的恳求。 他并不知道,郦棠到底在金疮药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他感受到自己生命体征的消失,他大约是中了毒了。 “那你就交代,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我就再也不会在你耳边说出这句话了。”郦棠眨了眨眼睛。 “交代不了。”少年还是拒绝的。 “那没办法了,那我就只能做个好人了。”郦棠无奈的说道。 她也想做个坏人,可是人家偏偏要让她做好人,她也没有办法呀。 “够了!”少年终于爆发。 “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吗?” “如此辱没……你……你……” 少年直接被疼晕过去了。 郦棠轻轻地按了一下他的伤口,他又一个激灵从睡梦中弹了起来。 在绝对的疼痛面前,睡着是不存在的。 他今天是不醒也得醒了。 “大姐,你年纪这么大,手段这么狠毒,小心嫁不出去。” 郦棠不高兴了。 可以叫她美女,但是不能叫她大姐。 这小屁孩简直太不懂事了。 她又温柔地替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啊啊啊!” “你……你真是……最毒妇人心呐你。” “我告诉你,你这种人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的!” 手段狠毒的人见得多了,手段这么狠毒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穿了一身白衣,长着一张无辜的脸,却是面如观音,心如蛇蝎。 郦棠挑挑眉,拉起裴玄渡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说起来我就要成婚了,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是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婚事呢。” 她转身拿起一壶烈酒来。 “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烈酒,看在你这么关心我的份上,我就提前请你喝一壶好酒吧。” 少年生无可恋地靠在架子上,她倒是真的敢说敢想。 “我……我招了,我什么都招还不行吗?”少年最终还是妥协。 一五一十的把他知道的全部都交代了。 “九千岁,这个人我想要。” 第23章 收服 这个少年年纪不大,确实格外的有意思呢,有这样的一个人陪在身边,也算是很有用了。 郦棠眼眸一转。 如果能为她所用的话,倒是比直接让他死了更加划算。 “你想干什么?小爷我可不卖身的,你既然都要成婚了,还惦记别的男人干什么?” 少年此刻真的很想伸出手来保护自己,奈何他的手脚都已经被铁链给拴住了,根本动不了。 郦棠有时候真的想撬开他的脑袋看一看,到底都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就算要用美人计,这年龄他也不合适啊。 裴玄渡眸光一凝,一把将郦棠拉到了身后去,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生不如死,还是直接听话,自己选吧。” 少年咽了咽唾沫,想到郦棠那一句“我是个好人”他就害怕,裴玄渡他都不怎么害怕,他们这些做暗探的,一向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不了就是一死。 但是郦棠心是真的狠。 “你要我做什么?”少年问。 郦棠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将功补过的好事了。” 这个“好”字,他是真的,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了。 少年脸色一变,目光一敛:“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个好字了?听着真的很令人厌烦。” 她一旦说好,那就一定是非常不好。 “哦,那以后就叫你好好吧。”郦棠莞尔一笑。 好好? 他是真的很不好。 裴玄渡欣赏的看着她,真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就是有意思。 裴玄渡的嘴角微微上扬,送她出去后,又安排了人给好好治伤,在好好千求万求最后将什么事情都和盘托出了又吃了一颗毒药才改了名字。 叫做明夷。 从丞相府回去的路上,郦棠有些惆怅。 “夫人在担心什么?”玲珑疑惑地问道。 “没有。”郦棠摇了摇头。 郦棠其实是有些担心的,裴玄渡那么轻易的就能答应了她,背地里肯定还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去做的。 而且不会是什么比较干净的事情。 郦棠晃了晃脑袋,尽量不让自己想这些。 因为想这些根本没有什么用。 “回去吧。”郦棠道。 很快,谢清流就可以拥有一个新的身份了,在此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没有计划的事情纯粹就是蠢猪乱撞,到时候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 回到郦府的时候,郦棠就把自己给关了起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就这么一直关着。 “三小姐不打算出门了吗?”谢清流靠在窗户边上,往里面望。 “出去干什么?出去等别人来杀我吗?”郦棠淡淡的说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她肯定又要出意外了。 毕竟像东平公主那样的人,肯定会再次找她的麻烦。 她可不想现在就出去招惹是非。 毕竟早已经有人警告过她了。 要是不听招呼再出去招惹是非的话,还不知道得闹出多大的事情来,前脚没解决,后脚又出事了。 “不过说起来我倒是真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郦棠说道。 “什么事情?”谢清流问。 “我爹的书房,平日里不让人去的,但是我现在需要一张他的手稿。”郦棠道。 谢清流点了点头。 “等着。” 郦明远这个老狐狸的书房一向戒备森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书房里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从他们小时候开始,那间书房就常年紧闭,除了郦明远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去。 甚至连郦长庚的娘刘夫人也不能。 院子里的积雪还没有化开,虽然天气已经晴朗下来了,却也还是格外的冰冷。郦棠给屋子里的炉火添了几块炭,又支起窗帘,靠在窗边的小桌上,慢悠悠地围炉煮茶。 过了半晌,谢清流回来了,一脸惆怅。 “没拿到。”郦棠道。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不容易拿到了,她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又自然地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窗台上。 谢清流端起茶杯,吹了吹一口,喝下肚子里去,又一脸愁容地叹了一口气。 “这老狐狸戒备森严,连靠近书房都不能。” 早知道郦明远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却不想戒备竟然如此森严,他竟然连靠近都靠近不了。 就算是在皇宫里,好歹也能飞檐走壁一番,只是这里,却没办法靠近了。 “得想个别的办法,一定要将他的手稿拿到才是。”郦棠道。 他不是想要续上襄王府的情分么,那就好好的联络联络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不能浪费了他这番心意。 “有什么用?”谢清流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郦棠莞尔一笑,抬头望着窗边的人,脸色又是一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大白天的带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衣,是生怕谁不知道你来者不善吗?” 黑衣人之所以是穿黑衣,是因为他们一般都是在晚上行动的。 大白天穿一身黑衣,那跟自爆有什么区别? 谢清流愣了一瞬,看着自己身上那一身衣裳,也有些汗颜。 他很快又解释道:“常年做暗卫习惯了,我除了这身装束,也没有别的衣裳了。” 郦棠:“……” “过几日等九千岁的消息,到时候你不但有新衣裳穿,还能有一个同伴。” 等明夷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能和谢清流一起打包送过来,他自然能光明正大地借着裴府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同伴?”谢清流皱了皱眉头,“什么人,可靠吗?” 郦棠摇头:“不可靠,不过很有用。” 谢清流自觉的没再问,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够知道的,这一点他比谁都要清楚。 郦棠又继续煮茶,加了一些水果,茶汤甘甜又带着一股清香味道,好喝得很。 “小公子和刘夫人要回来了。”谢清流又道,“方才偶然之中听见那老狐狸说的话,如今年关将至,他们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郦长庚和刘夫人上山礼佛,已经有好些时日不在家。 前段时日,郦长庚和刘夫人一起上山礼佛,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许久。他们甚至连郦月身死,都不曾回来。 第24章 回来了 “何时?”郦棠问。 谢清流道:“大约就在这几日了吧。” 天气越来越冷,过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长安城也已经融入一片张灯结彩之中,到处都是喜庆。 郦棠在自己房中关了好几日之后,就有一个嬷嬷前来找她了。 嬷嬷扣了扣门:“三小姐,小公子和夫人回来了,老爷让您去前厅呢。” 郦棠换了一身衣裳,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我这就去。” 或许是为了迎接他们回来吧,今日从早上开始又陆陆续续的下雪,这会已经快要到晌午的时候了,纷纷扬扬的白雪越来越大。 “夫人,那个小公子和刘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啊?”玲珑好奇地问道。 她倒是从前听说过,只是像这种没有交集的人,她一般不会打听。 所以她对他们一无所知。 郦棠愣住了,要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她还真是有点不太清楚。 刘若兰是郦明远的继室,在郦月生母过世后就把刘若兰从姨娘抬到了正妻,生了唯一一个儿子郦长庚,一心疼爱,教导有方,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 只是如今还没有做官。 “到时候就知道了。”郦棠道。 她也很想说,但是实际上她对这些人都不太熟悉的,唯独对郦明远这个老狐狸比较熟悉一些。 她们到前厅时已经有许多人了。 “怎么来得如此晚?”郦明远脸色暗沉。 郦棠掩面咳嗽了两声:“这两日感染了风寒,身子一直不大好,休息了几日,本以为好了。谁知道刚一出门又吹了寒风,又染了风寒,方才醒了,这才来得晚了一些。” 郦明远的脸色从看见她时就不太好。 这会儿她来得晚了一些,就更加不好了。 “别这么教训孩子,吓到……这是棠儿?”刘若兰关切地看着她。 到底不愧是礼佛之人,当真是个菩萨心肠。 “是,棠儿见过母亲。”郦棠礼貌地行礼,脸上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多年不见,棠儿都长大了。”刘若兰还有些惊喜。 她常年礼佛,很少与家中之人见面,郦棠又常年被关在偏院,她更是见不到。只是如今,她才自己走了出来,能见到这些人了。 从前郦棠连前厅都来不得的。 “棠儿也是多年未见母亲,母亲还是与以前一般无二。”郦棠不卑不亢,谦逊有礼。 刘若兰见到她也是心生欢喜,又拉着她的手到旁边坐下来。 “母亲刚回来时,听闻了一件大事,不知是真是假,棠儿可能替母亲解惑?”刘若兰又问。 果真,她就知道刘若兰一回来定然是要问的。 不过在这个家里太聪明了可不好,郦棠又故作疑惑:“母亲,什么大事?” “九千岁的事情,应该是谬传吧,九千岁怎么会与你定下婚约?” 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还有些震惊,毕竟郦棠从未展露人前,又怎么会忽然跟一个宦官定了婚约? 郦棠笑了笑:“母亲,是真的。” “棠儿之前偶然见过九千岁,便心生欢喜,棠儿此生也不曾见过别的什么人,只觉得他好。” “便许定了终身,他也答应了。” 屋顶上两个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的一切。 “没想到她竟然对本座用情至深。” 周福翻了一个白眼。 “这一看就是假的,随便听听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相信了呢?” 裴玄渡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笑意。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有夫人的人和没夫人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周福就没有夫人,他一生未娶。 据说年轻的时候好像喜欢过哪个女子来着,只是后来那个女子嫁给了别人,他就终身不娶了。 “九千岁还真是个肤浅的人。”周福也毫不示弱。 “没办法,谁让我家夫人确实长得好看呢。”裴玄渡也乐道。 院子里的雪下得很大很大,差点将两个人都给盖住了。 前厅内,刘若兰若有所思。 裴玄渡可是个活阎王,就算他权倾朝野,他也只是一个宦官。 不过她对郦棠不是很熟悉,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想法,便是连劝说也不好,劝说一句。 “既然棠儿喜欢就好。” 她又拉着郦棠的手寒暄了好些,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她的近况。 郦棠也是一一回答了,说话滴水不漏。 “怎么没见着长姐过来?”郦长庚问道。 次姐郦星是宫里的嫔妃,不在也就罢了。怎么长姐也不在这里,如今就只来了个三姐。 提起郦月,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已经死了。”郦明远平静地说出这个沉痛的消息,他的语气毫无波澜,让人听着就感觉在说一件小事。 “什么?!”郦长庚瞬间激动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我出门时长姐还好好的!” 郦长庚也是郦明远比较喜欢的小儿子,也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所以他和郦月之前,也是关系甚好。 他连连摇头,瘫坐在桌子上,在注意到了所有人的目光之后,又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但他却又不想相信。 眼睛里瞬间溢满泪水,唇角都在打战。 “三姐姐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不,他不信,这肯定是假的! 定然是他们在骗他。 对,假的,一定是假的! 长姐那么好的人,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呢?她明明说过会等着他回来一起过年的。 郦棠缓缓地垂下了头。 没有说话。 整个屋子里的氛围瞬间沉重了起来,比门外的雪都还要冰冷。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郦长庚说话都带着哽咽。 “谁让她突发恶疾,连大夫救治她的机会都不给。”郦明远又说道。 他一向都是如此冷漠的。 听到这个沉痛的消息,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冰冷非常。 “什么叫突发恶疾,她身体明明那么好,她怎么可能会呢?” 郦长庚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往东院的方向去了。 “我要去找她,她肯定在跟我开玩笑,她一定是躲起来了。” 刘若兰着急地起身喊他:“长庚,回来!” 但他就算是没有听见一样,身影很快消失了。 第25章 解围 郦长庚冲进了房间,在门口站立。 “长姐,长姐!我是长庚啊,我回来了!” 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冷了下来,整个屋子里的陈设和他离开家时有些不一样。 他的双手双脚都在颤抖着,此处无声,只剩下了雪落下时的一片清静。 “长庚。”郦棠跟了过来。 “这间屋子是谁在住?”郦长庚回过头来看着她,表情中带着质问。 他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但是他还是想,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就好了。 “我。”郦棠缓缓地说出那句话。 冰冷又刺骨。 “你为什么占了长姐的屋子?这是长姐生前住的地方!”郦长庚上前两步指着她厉声质问,“整个郦府,有那么多地方,你都可以住,你却偏偏要住到这里来!” “如今长姐身死,你以为你就可以取代她的位置吗?” “我告诉你,你永远也不可能取代她,永远也不可能,你现在就给我搬出去!” 郦棠有些欣慰。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多一个人记得长姐,那便好了。 “我没有地方可以住,爹爹就将我安排到这里来了。”郦棠微微一笑,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他明明知道这是长姐的房间,你也明明知道,你为什么还要住到这里来?” 在郦长庚的眼中,这里是神圣的,是一个没有人可以染指的地方。 她住到这里来,她是怎么敢的? “从前你都是安安静静老实本分的,如今是怎么了?翅膀硬了是吗?” “攀上了高枝,你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强占了长姐的院子!” “说话啊,哑巴了吗?” 郦棠从始至终都能够明白他这一份愤恨,因为自己也有这样的恨。 可是他要恨的人,却又唯独不该是他。 “是我错了。”郦棠带着歉意,微微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身月白色的斗篷,面色憔悴,在这冰天雪地里,就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夫人。”玲珑变了脸色,忙抓住她的衣角,柔声问候。 “小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夫人要住哪里,还用得着向你汇报吗?” 玲珑可不是郦府的人,丝毫不会惯着他。 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愤怒,好像下一刻他要是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论来,就一巴掌把他打死一样。 “呵。”郦长庚冷笑,“三姐姐当真是攀上高枝了呀,再也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中了,既然如此,你怎么又不早早离开呢?” 他语气中带着讥讽,刻意扬声道:“去寻你那九千岁,双宿双栖岂不快活?” “这话,本座倒是爱听。” 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惊觉回头,只见裴玄渡负手而来,玄色的毛领大氅上,落满了雪花。他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名护卫。 真是说九千岁,九千岁便到。 郦长庚周身一僵,眼底掠过一丝惊慌,旋即又强制镇定下来。 “参见九千岁,不知九千岁来,长庚失礼了。”郦长庚连忙躬身行礼。 裴玄渡却未立刻叫他起身,那双墨色的眸子淡淡扫过他,最后目光又落在了郦棠身上。 郦棠身体柔弱,猝然落泪,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此刻更是恰到好处的微微垂下头,纤弱的肩膀在寒风之中轻轻的颤抖。 仿佛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呵,是本座来得不巧了。”裴玄渡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喜怒。 却又令人感觉他在阴阳怪气。 郦长庚知道他的手段,平日里只敢背地里说上他两句,哪里敢当着他的面在说什么。此刻,他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任由他一句两句的说着说什么,他便只能听什么。 “九千岁海涵,长庚只是……只是见三姐姐居于长姐院落,方才听说了长姐身故的消息,一时情急,言语有些失当。”郦长庚解释道。 裴玄渡目光微沉。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个长姐郦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们人人都如此挂念。 “哦?”裴玄渡浓眉微挑,目光全然没有看向郦长庚,而是走上前去替郦棠整理了衣裳,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郦府的家教,本座还真是不明白了,还有厚此薄彼的传统呢。” 语气冰冷,目光却是格外温柔的。 郦长庚的脸瞬间涨红,又迅速褪去血色,变得煞白。 攥紧了拳头,心中一横,立刻麻利地跪了下去,不敢有丝毫反驳。 裴玄渡的权势,碾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都还要简单。 “受委屈了?”裴玄渡理了理郦棠的发丝,温柔地看着她,与方才质问郦长庚时判若两人。 郦棠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声音恰到好处的哽咽:“没……没有,四弟弟关心则乱,棠儿明白的。” 长姐身死那一日,她可比郦长庚要疯癫得多。 “好。”裴玄渡微微一笑,她既然要装,那就陪她装好了。 “过来。” 裴玄渡挥了挥手,身后那一高一矮的两名护卫立刻上前一步,步伐整齐划一,单膝跪地。 “属下谢清流,见过夫人。” “属下明夷,见过夫人。” 裴玄渡微微颔首,对郦棠说道:“有玲珑一人保护你,本座总觉得不够,此二人身手尚可,以后便跟着你。若是再有不长眼的扰你清净,让他们替你打发了便是。” 他意有所指,说得人清楚,听得人也明白。 郦长庚颤抖着,心中只觉得屈辱不甘,却再一次深深地一叩首,声音都沉下去了几分:“九千岁所言,长庚记下了。是长庚僭越了,三姐姐得九千岁爱重,长庚不会再来叨扰,长庚告退。” 说罢,他便落荒而逃。 郦长庚的身影渐渐消失,身后那几个护卫,也被玲珑很有眼力见的给拉走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郦棠保持着她柔弱的神情,看向裴玄渡,目光温柔如水,带着感激和依赖:“多谢九千岁解围。” 今日若不是裴玄渡及时赶到,她也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样去处理此事,她是真的会忍不住,将郦长庚暴打一顿的。 第26章 悸动 “你到底代表的是裴府,本座也恰好来了。”裴玄渡的目光依旧平淡。 她自然不会知道,他早就在门口等了许久。 房顶上,周福嗤笑一声:“当真是个口是心非的肤浅之人,你这种人还能有夫人,真是运气好。” 周福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心生羡慕的。 愤愤不平地在房顶上骂了许久,然后被一块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碎银子给一下打了下去。 又骂骂咧咧地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才转身离开这里。 “今日的雪有些大。”裴玄渡抬起双手放在郦棠的头顶,给她遮住风雪。 两个人的距离,在这一刻靠得越来越近。 郦棠抬头望着他,那是一张极其清晰的脸,墨色的瞳孔融入了黑夜,让他整个人显得疏离又冰冷。 “我……我就先回去了。”郦棠微微垂眸,不敢看他。 那一双眼睛被认为是世间最不吉利的东西,少有人敢看着他的眼睛。 郦棠耳垂滴血,微微一颤,忽然又转过身去。裴玄渡来不及收回手,不想却被她一下子撞到怀中,结结实实的撞了下去。 看着怀中的人,裴玄渡嘴角微微一勾,浅笑道:“若是舍不得本座,那不日便商量婚期。” “我……” 郦棠红了脸颊,忙退了出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理了理身上的那件月白色大氅。 “夜深了,九千岁慢些回去。” 不等他回答,郦棠就径直冲向了屋内。 裴玄渡在门外站了半晌,才离开了此处。 明夷的到来,给郦棠添了几分胜算。 “大姐,你倒真是好本事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连我这么小一个你都不放过。”明夷面无表情地坐在外间。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长的很好看。 有那么些大姐喜欢年轻的小伙子也很正常,他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无感了。 不过像郦棠这样的大姐,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毕竟手段狠辣无比,关键的是她真的话很多。 “有些人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玲珑可一点都不惯着他。 这几个人从一见面开始就剑拔弩张的,一个自认为自己长的很好看,全天下的女子都应该喜欢他。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一个面具,冷漠无比,全身上下充满神秘感,不知道是不是好人。还有一个活泼又可爱,就是不太把这两个当回事。 “说得对。”郦棠走到主位上坐下来,玲珑很自然的就靠向了她的方向。 “玲珑,你先带谢清流安排房间去,我有话要跟这个脑子没长好的年轻人说。”郦棠温柔的看向玲珑。 “是。”玲珑高傲的瞥了明夷一眼,轻哼着带谢清流出去了。 “大姐,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但是你要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可是不依的。” 郦棠简直都快要被他给逗笑了。 “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作为敌国暗探,你本来应该死的。但是我好心,找九千岁要了你,我应该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吧?” “敢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说话,你是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悲惨?” 她杀人一向不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么干脆利落的手法,一旦被她掌握了生死,那就是生不如死。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明夷也不成口舌之快了,老老实实的在她面前站着。 “给你一个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郦棠微微一笑,看着他的脸。 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这么一张稚嫩的脸,若是就这么死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她之前还在想,到底派谁去更加合适,思来想去竟然没有想到一个人,如今他倒是亲自送上门来了。 “哦?”明夷疑惑。 “我需要你帮我去送一样东西,若是成了,我就可以放你自由。若是不成,你被人给抓了,生死由命。” 李元杰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虽然无足轻重,但这背后的牵扯才更为广泛。 襄王那个人残暴不仁,若是暴露,明夷除了死路一条,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好,你可要说话算话。”明夷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你要我送的是什么东西?”他又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郦棠道。 “那我现在干什么?” “跟着我。” 翌日。 下了一整夜的雪,在早上的时候停了下来。 郦棠刚刚收拾好准备出门,郦长庚就过来找她了。 他看着她身边跟着的三个护卫,哼了一声,鄙夷道:“九千岁当真是疼爱三姐姐,害怕三姐姐有危险,又派了这么多人来在身边保护。” “若是四弟弟怕危险,你也可以找这么多人在身边保护。”郦棠微笑着。 她说话的语气格外平和,就算是知道阴阳怪气,他也找不到什么错处。 “爹爹让你过去吃早饭,如今母亲在家,一家人不在一起吃饭,成何体统?”郦长庚说完又立马走了出去,“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吃不吃的随你便。” 不去吃才好呢。 谁跟她是一家人? “既然四弟弟来请了,那我哪里有不去的道理?”郦棠微笑着,跟在了他的身后。 “我才不是诚心诚意的要来请你。”郦长庚依旧傲娇。 郦棠笑着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反正只有长姐和次姐才是我的姐姐,你……你只不过占了一个名头罢了。” 郦月和郦星的生母,不是有钱就是有权,郦明远也一向疼爱她们。 说起来,这么些年就只有郦棠是被他们排除在外的。 如今还是她第一次和家里人一起吃饭。 “那你也得喊我一声三姐姐。”郦棠快步走在了他的前面。 当姐姐的就是应该走在他前面,让他跟在后面做忠实的小厮。 “切。”郦长庚傲娇的哼哼几声。 “反正你以后是要嫁出去的,你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了,我可是听说九千岁很快就要过来换庚帖了。” 郦长庚倒是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呢。 就连他自己也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哪里有什么太多的感情。 不过初次见到她时,她真是有些不一样了。 第27章 强娶 裴玄渡来换庚帖的时候,郦棠已经叫明夷去偷手稿去了。 “戒备如此森严,就算是郦明远不在,就凭他的身手也能进得去?”谢清流不是很信任他。 一个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的少年,哪里还能有这样的本事,他都不能靠近,一个少年还能比得过他吗? “所以我把你叫过来了呀。”郦棠道。 谢清流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如此戒备森严的地方,就是需要有一个人先去送死。 “他是什么人?”谢清流疑惑地问道。 除了玲珑的来历比较明了之外,其他人的来历可都不太清白,就连他自己的来历都不一定清白。 “敌国暗探,本来应该死了,但是我找九千岁要了过来,这种危险的任务总不好让你们去吧。” 谢清流重重地点头,非常赞同她说的话。 明夷去书房的时候,谢清流是跟在他身后一起去的,郦棠则是与玲珑一道去了前厅。 两个人躲在屏风后面,看着前面那两个正在讨论婚事的人。 “棠儿顽劣,这婚事是不是可以不必如此着急?”郦明远明显不是很同意这么婚事。 他就这么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到底是嫁给谁才能够实现利益最大化,他最是清楚。 “到底是棠儿顽劣,还是你不肯把女儿嫁给本座?还是说你从始至终都对棠儿漠不关心,以为她不过孩童?” 郦明远嘴角抽了抽,本是寒冬腊月,他的额头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说道:“这桩婚事还是得商量着来,是吧?” “九千岁倒是权势滔天,可是下官也不过是个小官罢了,这女儿的婚事,哪里由得下官做主?” 他这是摆明了要把婚事的事情都抛到襄王身上去,毕竟襄王也看上了郦棠,想要纳为侧妃。 若不是因为如此,郦棠根本不必去拦下轿辇。 裴玄渡眼眸微垂,连桌上的茶都没有喝,就直接站起身来:“若是如此,那便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裴玄渡微微转身看向了屏风的方向,嘴角一勾,大步朝她们走了过去。 对着郦棠温柔地问道:“可准备好了嫁衣?” 郦棠愣了一下。 嫁衣么? 她倒是一直都有一件嫁衣,只不过那一件嫁衣是为了将她嫁给先王做侧妃而做的。 她自己的话,那肯定是没有的。 她连平日里穿的衣裳都没有,更何况是一件拿得出手的嫁衣呢。 “倒是有一件,但我不想穿那件。”郦棠认真的说道。 “那本座给你准备。”他温柔地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三日后是个好日子,本座会亲自来接亲,郦大人,可不要阻拦啊!” 若是阻拦,那只能后果自负了。 他一般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会杀人的,反正郦明远这个人对郦棠来说也并不重要。 “好耶!”最高兴的人还得是玲珑,她此刻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了,“九千岁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 她都已经在憧憬着自家夫人穿上嫁衣的样子,定然比天仙还要美。 “九千岁,可是这不合规矩啊,怎么着也得三书六礼备齐了才是。”郦明远还是想阻拦一下,毕竟成婚可不是小事情。 最关键的是他还偷偷答应了襄王,到时候将人打晕了送过去。 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也只能认栽。 他可不信,裴玄渡那样的人会爱上他的女儿,像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最是不可信了。 “裴某一向不拘泥于此。”裴玄渡目光冰冷,语气也冰冷,瞪得郦明远遍体发寒。 他还想阻止,但是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本事。 若是再多说一句的话,没准马上就要准备棺材了。 “是。”郦明远悻悻地退到了后面去,“那下官便给棠儿准备嫁妆,让棠儿也能够风风光光的出嫁。”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郦棠很清楚他的为人,此话不过就是缓兵之计罢了。 “那便多谢爹爹了。”郦棠还是很有礼貌地谢过了他。 虽然知道,但是演戏,也得演全套。 送了裴玄渡出门,郦明远才单独将郦棠给叫了过去。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当真是手段了得啊。裴玄渡那样的人你也能勾搭得到,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郦明远质问道。 他可不相信什么,非她不娶,非他不嫁。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在长安城最不靠谱了,谈感情的通常死得快,谈利益的方能活得长久。 “爹爹就这么认为,我与九千岁没有感情呢?爹爹可还记得我的生辰,爹爹可还记得我过了几次生辰?”郦棠问道。 郦明远停了一瞬。 他好像确实不知道的,自从周姨娘实在是油盐不进之后,他就没再去看过周姨娘。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只有三个儿女。 根本没有郦棠。 “你少给我扯这些,襄王侧妃,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有本事现在就跑出去,去裴府,没那个本事你就乖乖地等着,嫁给襄王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郦明远撂下这句话便走了,只剩下郦棠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能把她大半夜打晕了带走? 她必须得留一个心眼了。 院子里的积雪也踩上去松松软软的,每走一步都能发出清脆的酥酥声,郦棠从前最喜欢跟娘亲在雪地里采雪玩。 只是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有刺客,快抓刺客!” 郦棠刚从前厅过去,准备回去的时候,吵闹声不出意外地响起来了。 郦棠眼眸弯成了月牙,脸上带着笑意。 这两日整个郦府的护卫,多了整整一倍。 她起初还在猜疑到底是为什么,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爹爹啊,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能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呢?”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心怀鬼胎,他怎么能确定他又比别人多几分算计。 明夷的武功是她小看了,那些护卫追在他身后的时候,他早就已经翻过院墙跑到没影了。 第28章 手稿 “看来我也该回去了。”郦棠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回到东院的时候,院子已经聚集着好些人了。 “方才府上来了刺客,三姐姐没有遇到危险吧?”郦长庚是第一个跳出来关心她的人。 只是到底是关心还是另有所图,那就不一定了。 “这里有爹爹坐镇,我能有什么危险?四弟弟当真是关心我,我都还没回来,你就已经到了。” 来的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毕竟三姐姐也是我的姐姐,做弟弟的自然应该关心姐姐的。”郦长庚道。 他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看,郦棠身边应该有三个护卫的,这会怎么会只剩下了一个? 而且玲珑还比郦棠更早回来。 “三姐姐身边那两个护卫去哪里了?”郦长庚问。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眼中了然。 “当然是上茅房去了,还能去哪?没看出来呀,小公子这么关心我们吗?” 还没等郦棠说话,谢清流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出来。 郦棠松了一口气,他倒是快速。 “方才府上来了刺客,我这不是关心三姐姐的安危吗?你们身为三姐姐的护卫,怎么没跟三姐姐在一起?” “上茅房难道要两个人结伴而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他可就要怀疑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那这事就得问老爷了,毕竟是老爷要将我们家夫人叫走,我们这些做护卫的也管不了老爷的决定啊。” 谢清流说话向来是滴水不漏的。 郦长庚嘴角抽了抽,过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倒是我多事了。”他对郦棠向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是因为刚刚的事情,过来试探一下。 谁知道他们竟然人人都在这里。 刚才可是有个身形瘦削的蒙面少年,从府中翻了墙出去,他本以为可以抓到把柄,没想到明夷竟然在府中。 “明夷,送客。”郦棠目光冰冷,不想与他多说话,便转身进了屋去。 郦长庚不情不愿地被送了出去。 关了院子的门,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回来的及时,不然差点就要被逮到了,还得是小爷我武艺高强,轻而易举的就把人给甩开了。”明夷捋了捋头发,一副自认为自己格外的英俊帅气的样子。 玲珑和谢清流难得同时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我难道不强吗?我看你们这就是嫉妒,嫉妒武艺高强。” 嗯嗯,对,对对。 谢清流和玲珑相互对视一眼。 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毕竟她还是个小孩子。 他们这些大人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切。”明夷哼哼两声,径直进了屋里。 “三小姐当真只需要看那么一眼,就能记得住吗?”明夷显然是有些不太相信她的本事。 哪里有人只看那么一眼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将笔记模仿出来的。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人。 “如果是你的话,那当然不行,但如果是我的话可就不一定了。”郦棠笑了笑。 用他的口吻说着同样的话。 明夷挠了挠头。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那么耳熟呢?他原以为他的脸皮就已经够厚了,怎么还有人脸皮跟他一样厚。 方才明夷翻墙出去,又很快翻墙进来。还顺便将手稿拿给郦棠看了一眼,又麻利地放回了原处。 他不愧是做暗探的,身手就是迅速。 郦棠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把他留在身边,他倒真是一个有用的人。 “等夫人与九千岁成婚过后,就不必如此担心了。”玲珑道。 她可是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呢,虽然有些仓促,但是如今可算是要实现了。 “还有三天。”玲珑已经在期待着了。 谢清流摇了摇头:“不,没有三天了。” 他转头看向窗户外面,窗棂上又飘了几朵纷纷扬扬的雪花,渐渐地将外面的一切都掩盖住。 冬日里的一场雪,总是说下就下。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雪什么时候走,也没有人知道下一场雪会在什么时候来。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可是九千岁,不是和郦明远说好了的,三日之后迎亲吗?”玲珑有些困惑。 难道说好了的事情还会有什么变故? 不过要是能提早成婚,那也是好的。反正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会非常的开心。 “三日之后,不过是个借口。”明夷道。 玲珑一脸鄙夷,从嘴角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又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 她都还不知道呢,他知道什么? 明夷有些无语。 他可是做暗探的,要是连这也看不明白的话,那干脆别做了。 “今晚谁都别睡觉了。” 谢清流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又拿出了他的面具焊死在脸上。 至于为什么要带面具? 那自然是因为戴面具会比较有逼格,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看起来就比较厉害。 “到了裴府,咱们就不需要这么提心吊胆了。” 在这个吃人的牢笼,她终于要踏出第一步。 她拿出笔来,在纸上写下了一段话,一段很随便的话。 “如何?”她问。 几个人仔细盯着她写下的那一段话看。 看了许久之后,明夷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你还真有这个本事啊,这写的至少有八九分相似了。只是你的手腕好像少了几分力气,若是写出来的字在苍劲有力一些,那就是十分相似了,足以以假乱真。” 明夷也是匆匆忙忙看了一眼郦明远的手稿,他写出来的字总带着一股狠戾,让人光是看着他的字,就感觉到这个人有一种想向上爬的气势。 并且在他向上爬的路上,谁阻碍他谁就是垫脚石。 “你这个爹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吧?”明夷一阵唏嘘。 “大姐啊,我都有点可怜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轮番暴打了一顿,然后独自一人缩在墙角哭泣。 “如今已经有八九分相似了,再练练定然能够练成的。”谢清流安慰道。 郦棠却暗自欣喜。 只有八九分相似才是她想要的效果,她要的就仅仅只是这八九分相似的字。 第29章 真是疯了 入夜时分,长安城的繁华渐渐落幕,暗潮翻涌,才刚刚开始。 “快,小心着点,别让人给发现了。” 东院已经熄了灯,此刻无比寂静,院子里却有一群人,悄悄地涌了进来。 摸着黑,借着月色潜进屋子,几个人对视一眼又麻利地掏出一张帕子来。往床榻上的人口鼻一捂,手段又迅速又凶狠。 “你药量放够了没有?万一半途醒过来,可怎么得了。”其中一个黑衣人担忧地说道。 另外一个人拍了拍胸脯保证。 “放心吧,我放得足足的,就算是一头牛来了,都能被药倒,更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捂了半晌过后,他们才松开了手。 “应该可以了吧?”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又点了点头,从后面掏出一件红色的嫁衣来。 “我觉得不太可能。” 黑衣人笑了笑:“那不能够,我可是……” 等等。 刚才说话的人好像不是他们几个,那声音听着年轻又稚嫩,也不是三小姐。 所以床上的人是…… 谁啊? “你可是什么,继续说呀。”明夷翻开被子做起来,拿起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床头灯,昏黄的灯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 他才看清了眼前的那几个人,身着黑衣,用黑纱蒙面,虽然看不清脸,但是看着那一双眼睛,也觉得这几个人极其的睿智。 真是好一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啊! “哟,怎么了,你们家郦大人就派你们几个人来啊,这么不长脑子的吗?”明夷嘴角咧开笑意。 几个黑衣人才瞬间意识到,三小姐是被调包了,他们中了计。 “不对啊,明明牛都能药倒的……” 所有人都在为三小姐被调包的事情而慌张,只有下药的那个为了他的药而慌张。 他可是下了很多很多药的,就算是一头最健硕的牛,也得睡到明天,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少年,竟然这么强悍的吗? 害怕地吞了吞唾沫,喉结上下地滚动着。 明夷挑了挑眉:“要不然你们现在滚,要不然我把你们打服了,你们再滚。” 他可是干暗探的,这点普通的药,他可是早就免疫了。 几个人心中一横。 “不管了反正那襄王也不挑食的,男的女的反正都是人,赶紧把嫁衣穿上,别让人跑了!” 明夷? 不是这对吗? 窗棂外起了一阵风,屋子里昏暗的烛光下人影绰绰。 郦棠此刻已经穿着一身嫁衣,从后院出了门去,她头上戴着郦月送的金花冠,脚下穿着云缕花鸟靴子,手中提着灯笼,发了命往前奔。 “棠儿。” 出了后院的门转过街角,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同样穿着一身喜服的人,就站在巷口。屋檐下幽黄的灯光渐渐洒下来,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像是一个从光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寒风吹动着旁边的树上,仅剩最后一片落叶,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肩头,然后又随着风落到郦棠的脚下。 “我来娶你了。” 从前长姐说,惟愿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没有,那就是一辈子一个人也挺好。 她说,希望意中人是一个驾着七彩祥云而来的盖世英雄,她不愿意嫁给匹夫草草地了结了一生。 从前郦棠也想过,若是今后有一人能为她逆光而来,倒也是不错。 如今,好像要实现了。 “夫人,快去!”玲珑比谁都要兴奋。 裴玄渡翻身下马,朝她快步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纵身一跃,便上了马。 扑面而来的是他身上冷冽的松香,还有那极其宽大,温柔有力的臂膀。 “倒是聪明。”裴玄渡从未与她说过,今晚要迎亲的事情,可是他们之间好像就是有那么一份默契,恰到好处地在同一个方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遇见。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郦棠莞尔一笑。 他们之间就是有着一份默契,有价值的人,会相互利用,相互帮衬。只有在她没有价值的时候,才会不必抱有期待。 裴玄渡策马转身,往裴府的方向奔去。 那一夜,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你们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明夷身上穿着一半嫁衣一瘸一拐地从巷子里跑出来。 疯了,真是全都疯了! 且不说他年纪不大,而且他还是个男的,再饥不择食,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吧。 怪不得这个艰巨的任务不交给谢清流,敢情都在这里等着他呢。 身后那些黑衣人们还在后面紧追不舍,管他是谁呢,反正只要有一个人去了就行,反正入了襄王府,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郦棠入裴府的时候,明夷都还没有跟来。 “一拜天地……” 周福欢欢喜喜地扯着嗓子大喊,裴府此刻可是高朋满座,该通知到位的人,全都来了。 包括东平公主。 东平公主的手狠狠地掐着手绢,这一场婚事除了玲珑和周福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高兴的。 “回去问问郦明远,他怎么做的事,人怎么还是来了?” 裴玄渡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让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眼中那一抹异样的情绪。 “二拜……牌位……” 周福继续喊着。 这两个人都没有高堂,上面的主位上放着两块牌位,一块是裴玄渡的娘,一块是郦棠的娘。 在看见牌位的那一瞬间,郦棠和裴玄渡同时黑了脸,泪水已经渐渐溢出来,险些失态。 他们都是没有娘亲的人。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周福赶紧喊,走完了流程送两人离开这里。 郦棠心中苦闷,一时不查,转过身去时踩到了裙子,险些摔了一跤。 好在裴玄渡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温柔地将她抱起来。 “小心些,要是摔了,可这不好看了。” 强劲有力的臂膀,清冷的松香,还有那一句看似警告,却又带着关心的话语。 郦棠心中一凝,很好,她的路现在要开始好好地走了。 “就算是摔了,也有九千岁在不是吗?” 第30章 该去会会他了 裴玄渡勾唇浅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说的是,本座定然会保护好你。” 夜色浓重,寒凉如水。 裴玄渡是一路牵着郦棠的手回房的。 回到房间后,麻利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裴玄渡便换了一身黑衣,戴上面具出了门。 “还真是……忙啊。” 不过他去哪里,对郦棠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谢清流是从后面窗户翻进来的。 “他出去了。”谢清流抱着剑,倚靠在窗户边上,看着里面。 “他在哪里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李元杰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郦棠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情,小小的一件事情就能用来大做文章。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郦棠就派谢清流去查了。 “倒是查到了一些眉目,当初经手这个案子的人不多,杜家、襄王是你所知道的,还有一个人,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就连谢清流查到的时候都被震惊到了。 “谁?”郦棠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郦明远。” 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郦棠是有一些震惊的。李元杰的案子虽然在几年前,但是那个时候郦家早就已经在长安城了。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这件事情怎么会跟郦明远有关系的。 “当真?”郦棠问。 谢清流点点头:“当真。” “当年那个案子唯一的证据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一本当年的账册,所有的税款明细都在上面。” “就连死的那个人,都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郦棠惊觉,她这个爹表面上看起来不是个好东西,实际上更不是个好东西,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了。 李元杰的案子在好几年前,他原来那么早就在跟襄王勾结了。 他甚至连李连杰打死人的事情都已经解决好了。 郦棠不敢想,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这背后,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似乎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如果拿不到账本,咱们还可以从别的地方入手。”郦棠静静地看着手中那一份已经有八九分相似的手稿。 “咱们得去会会他了。” 翌日。 裴玄渡没爹没娘,用不着她一大早上的起来去请安,她便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 如今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走吧,咱们可以出门了。” 郦棠换了一身新装,出了门,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呆呆的望着那一日,她跪在裴府门前的地方。 路上的积雪已经在渐渐地化开了,那一小片地方,是她扒开了积雪求见裴玄渡时所跪的。此刻早就已经化开,露出了青石路面。 “夫人,怎么了?”玲珑担忧地问道。 “好像……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郦棠回过头去,身后跟着好些人。 护卫家丁加起来一共有十几个人,但是似乎少了一个生面孔。 玲珑在这里,谢清流也在这里,明夷去哪里了? “好像是少了点什么。”谢清流也跟着疑惑,就是不太能够想起来。 “那个……嘴巴特别臭的小孩,不见了!”玲珑这才发觉。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就没有见到明夷,这个小孩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玲珑,去找。”郦棠当即说道。 “我……我吗?”玲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去找么,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郦棠点头:“对,你去找,谢清流去我有点不太放心。” 玲珑瞬间乐了。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她还是很乐意去的。 “得嘞!” 玲珑走了之后,郦棠又一一将身边的所有家丁全部都支开了,她身边只剩下了谢清流一个人。 两个人乔装打扮了一番之后,就来到了醉仙楼。 李元杰那种人就是个狗改变了吃屎地,到了长安城之后,买了一座大宅子,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做,唯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醉仙楼。 这是一座长安城有名的青楼。 “哟,当真是稀客啊,这小公子长得可真是俊俏。”老鸨欢欢喜喜地过来迎接他们。 看了看郦棠,眼中又闪过一丝笑意。 这两人穿着一身男装,脸上戴着面具。老鸨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很快分辨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一男一女。 “这位小公子是来……” 老鸨可是纵横风月场许久,进来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她可是清楚得很。不管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都逃不出她的火眼金睛。 “找个姑娘。”郦棠摇了摇手上的折扇,又掏出一张银票来交给老鸨。 “听说贵楼的花月姑娘,乃是长安城第一美人啊。从前只是听说过,不知可否让我们开开眼?” 李元杰来醉仙楼最喜欢找的就是花月,除开偶尔他要换换口味之外,花月可是日日都为他留着的。 借着襄王侄子的名头,谁都不好得罪他,又只能由着他去了。 “这……”老鸨有些难看。 “放心,我不会把你说出去,你只需同我说她在哪里就是了。”郦棠又隔着手中的折扇给她递过去一张银票。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这种东西在哪里都适用的。 老鸨瞬间给他们指了指楼上的位置,犹豫一秒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李元杰所在的那间屋子,是整个醉仙楼最好的一间,也是最末尾的一间。 “藏得可真好啊。” 谢清流一向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就比如现在。 直接一掌就劈开了房间的门,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谁!” 卧榻上是两个交叠的身影,听见声响,李元杰拉开帘子,探出一个脑袋来。 “李公子。”郦棠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地走进去,坐在了桌边,拿起酒杯倒了几杯酒,放在桌子上。 “你们是什么人?”李元杰都还顾不上穿好衣裳,只裹着一身中衣就下了床。 花月却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不慌不忙地开始将衣裳穿好。 她倒是,习惯了。 “李公子的故人。”郦棠将一杯酒给李元杰推了过去。 第31章 我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李元杰上下打量着他们,语气有些不太客气。 “我可没有你们这样的故人。” 来了长安城有一段时间了,他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醉仙楼里待着,或者有时候与朋友吃吃喝喝,出去郊游,除此而外,他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眼前这两个人,他是不认识的。 “前年,有一个人死在了平川县,那时候李公子还不在长安。”郦棠莞尔一笑。 平川县距离长安城不是很远,却也不是很近,李元杰正是平川县的县令。 几年前,李连杰当上县令的时候,就开始贪污税款,前年因为税款的事情,打死了人。后来事情闹得有些大了,底下的人才开始出面来解决此事,李元杰就是在前年才来到长安城的。 “你都知道是什么?”李元杰瞬间变了脸色。 花月此刻,已经穿好了衣裳,走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又说道:“此事不是我该听的,我想我应该出去。” 在长安城里,普通百姓就只能当一个傻子,因为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尤其是像花月这样的人,最是不能知道太多。 因为她们接待的人不是达官,就是显贵。平日里谈论的话题多是秘辛,一旦知道了这些,就等于自寻死路。 “如果姑娘想听,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从今往后姑娘也是故人了。”郦棠玩笑道。 此故人,非彼故人。 有些人一直信奉一个宗旨,那就是只有死人才能够绝对的保守秘密,活人的嘴总是会一不小心说出些什么的。 花月点头连忙出去,顺便将门从外面关上了。 看着花月走了出去,李元杰更加慌张。 “我告诉你们,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在这长安城里谁又能惹得起我?” “你们少在这里吓唬我,我的身份说出去能吓死你们!” 他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干嘛,不过一旦提起平川县的事情,他就有些慌张了。 当年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他至今都没敢再出去到人前晃悠。本来他还想着再找个官做做的,只是如今却只能做个招猫逗狗每日流连于花街柳巷的纨绔子弟。 他都有些腻歪了。 当年经手的人已经悉数封了口,眼前这人又为何知道? 不过到底是经历过事情的人,李元杰表面上还是比较镇定的,坐了下来与他们谈话。 他看着桌子上的那杯酒,却又不敢喝。 “有些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知道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吧。”郦棠挑了挑眉,看着李元杰那一张佯装镇定的脸,她倒是觉得有趣得很。 “当然,我并不是来这里吓唬李公子的,我只是想跟李公子做一个交易。一个对大家都好的交易,李公子一定会感兴趣的。” “什么交易?”李元杰问。 他们之间根本不认识,而现在在两个人的手中,竟然还捏着他的把柄,所谓的交易,估计也不只是交易。 “我需要李公子帮我做一件事情,如果做成了,当年的事情我一定会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中。李公子也可以高枕无忧继续享受,我相信李公子一定会很乐意帮我这个忙的。”郦棠道。 李元杰这个人最是贪生怕死,郦棠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如果做不成呢?”李元杰又问。 郦棠表情没变,依旧带着笑意,端起桌上的酒,一口喝了下去,又示意李元杰将他杯中的酒也一起喝了。 喝了这杯酒,这个交易才达成了共识。 李元杰端起酒杯,一口闷了,因为他深知这一口酒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得喝下去。 就算是这杯酒中放了砒霜,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认栽。不过好在这只是一杯普通的酒,他还活着。 “这个交易我答应了,可如果做不成呢?”李元杰说道。 “我不过是想让李公子帮我做成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罢了,李公子乃是人中龙凤这么简单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做不成呢?” 郦棠说完站了起来,微微侧头看向还坐着的人,额间的一缕一缕碎发,随着吹进来的寒风微微飘动着。 “明日子时之前,我在会等着李公子,青街巷尾的兰园,已经荒废了许久,若是李公子不怕冤魂索命的话,那李公子的事情就不会有人再说出去。” 如果不是人的话,那她就不敢保证了。 话说完了,郦棠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停留,屋子里,只剩下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李元杰。 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踉跄着跑了出去。 襄王府内。 襄王府,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欢声笑语夹带着绝望的惨叫。 襄王穆风行,说得好听一点是个不务正业的老家伙,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一个沉迷美色无法自拔的恶魔。 折磨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阴狠毒辣不亚于裴玄渡。 “舅舅,舅舅!不好啦!” 李连杰跌跌撞撞地朝着后院的酒池肉林跑过去,整个后院都弥漫着血腥味和脂粉的气味,让人险些快要分不清味道。 “慌什么。” 纱帘内是数不尽的交叠的身影,一个半敞着衣襟的银发男子探出一个头来。 脸上和手上都是鲜血,冒着腾腾热气,听见李元杰的声音微微蹙眉,强劲有力的臂膀缓缓地搭上了池子边缘。 穆风行一直都不服老,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容貌依旧年轻。多年来一直进补,吃了不少东西,才能保持着姣好的容颜。 浓眉如山,细眼如烟,就连皮肤也一点不差,只是白了些许头发,他就干脆直接将所有的头发悉数染白。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与李连杰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舅舅,不好啦,方才有两个人过来找我。说了一句关于平川县的事情,当年的那些人,分明都已经灭了口,为何还有人知道?” “他们让我明日去兰园相见,兰园那个地方,您是知道的啊!” 那可不是一个活人能去的地方。 第32章 他真是个蠢货 许多年前在兰园发生过一件大事,从井里捞出来数十具尸体,那也是一件震惊了整个长安城的大案子。 后来兰园就荒废了,再也没有人敢踏足那个地方。 所谓的要他做什么事情就饶他一命,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他们就是想让他成为兰园尸首之一。 “呵。”穆风行嗤笑一声,丝毫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中。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兰园罢了,尸体这种东西还比得过这吗?” 襄王府的尸体可比兰园要多,这里可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还有少年,哪一个不是被他玩腻了之后就顺手了结,要说什么冤魂索命,他可从来不相信这些。 他的目光一转,望向了池子里的那十几个人。 多好看的人啊,多美的一张脸,只是可惜她们听到了不该听见的东西。 平川县的事情不能再多一个人知道,她们既然已经听到了,那就没有再活下来的机会。 要找襄王,所有人都知道得往这儿找,有什么事情也会在这里直接一并说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的人,一旦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从这里出去。 也没有一张嘴能够再说什么。 “王爷,饶命啊!” “奴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她们还可以有欢声笑语地敷衍他,现在她们的眼中只剩下了绝望、恐惧、悲惨。 “本王早就说过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怪就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下辈子投个好胎。” 手起刀落,鲜血染红了整个池子。这个温泉池还冒着热气,血腥气味变得更加重了起来。 穆风行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兴奋。 他一向喜欢这样的场景,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舅舅……”李元杰也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唾沫。 虽然这样的场景在他来到长安城之后,已经见过许多次,可是再一次看见的时候,我却依然会害怕。穆风行这个人,一向心狠手辣。 只要有他在,大半夜的连小儿都不敢啼哭。 生怕哭声惊扰了他,最后落得个凄凉惨死的下场。 “是谁在威胁你?”穆风行回过头来看上帘子,外面的方向。 寒风微微吹动帘子,露出了他那一张沾满了鲜血的脸,银色的发丝一点一点地像是被画上了一树盛开的梅花。 梅花宴他没去,那种场合,他已经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没想到如今他那银色的发丝上竟然开出了梅花来,他看着自己的头发,嘴角微微一勾。 倒是有意思得很。 “不……不知道。”李元杰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那两个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我就算是见过,我也认不出他们来,那两个人都戴着面具,我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是谁。” 穆风行表情一凝,脸色有些难看。 看着眼前的这个蠢货,他都有些不太想管了。 “本王早就跟你说过一个人的身上总有特点,他戴着面具就看向他的眼睛,在这长安城里,没有哪两个人的眼睛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有他就会杀掉其中一个人,保证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独一无二。 “这不是有些害怕嘛,毕竟那件事情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而且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那谁知道他……这件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嘛。” 他本来以为来到长安城就已经高枕无忧了,谁知道长安城竟然比平川县都还要危险,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走出来。 他现在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做他的纨绔子弟,每天吃喝玩乐就够了,还能打着襄王府的名号到处耀武扬威,谁知道竟然会有人拿出当年的事情找上门来。 这让他可怎么办? “当真是个蠢货。”穆风行无奈地看着他。 他敢确定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纯正的蠢货,要不是因为李元杰是他唯一亲近的侄儿,他根本不想管他。 皇家子弟没有亲情可言,从小到大就只有那位表姐与他关系最好。沿着表姐的缘故,他没少替李元杰擦屁股,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他都能想方设法地摆平了。 只是李元杰实在无用,竟然连看个人都看不清。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兰园。本王自然会派人跟着你将他们一网打尽,谁要是敢抓着把柄杀了谁就是。” 穆风行处理问题的方法一向是这么简单迅速。 “是……” 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李元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悻悻地答应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决定。 不就是兰园吗?去就是了,没什么好怕的,没什么…… “还是好害怕呀,救命!” 第二日的夜晚,李元杰如约而至。 虽然提前知道穆风行会提前派人埋伏在这里,但是他却也还是格外害怕的,不远处的地方,穆风行安排的暗卫咕咕叫了两声过后,他又鼓足勇气进了兰园。 “我告诉你们啊,我已经来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就赶紧出来说。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我……我一点都不怕你们。” 兰园的一切都格外阴森,里头漆黑一片,看似格外寂静,却又时不时地从草丛里冒出稀稀疏疏的声音来。 让李元杰听了更加害怕,险些被吓得尿了裤子,他紧急捂住,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我已经来了,你们赶紧出来!”李元杰又鼓足勇气喊了一声。 头上的寒鸦飞过,嘎嘎地叫了几声。 周遭很快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就连草丛里的稀稀疏疏的声音也再没有听见。这个地方就好像时间被禁止了一般,没有声音,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甚至连一阵风都不曾吹来。 “咕咕……” 不远处的暗卫又叫了两声安慰他。 在这里等了半晌之后,李元杰已经双腿打战,想要放弃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都有些想要打退堂鼓立马转身跑开了。 但是一想到祸患不除,恐无宁日,他又鼓足勇气站在了原地等待着他们。 一直等,一直等,等了许久,等到更深露重了,他要等的人,却依旧没有来。 “我好像被人给耍了……”他瞬间反应了过来。 第33章 你还是从了我吧 李元杰和那些暗卫在兰园等了一整夜,一直等到天都已经快要亮了,他们还是没有看见一个人从这里经过。 “李公子,你该不会在耍我们吧?”暗卫有些不悦地看向他。 摊上了这么一个老板,本来上班就烦,结果一群人大晚上的在这里等,还被人给戏耍了。 关键是他昨天晚上还咕咕叫了一整晚,就为了安慰这个胆小如鼠的李元杰。 咕咕叫得他口干舌燥,现在都还格外烦躁,一想到被人给耍了,他就更加烦躁了。 “我没有,昨天那两个人分明就是让我来这里等他们,我怎么知道他们不来?”李元杰也是欲哭无泪。 他在这里提心吊胆了一晚上,裤子都结冰了,却还是没有等到人。 “回去,让舅舅派人查一下,昨日那两个人到底是谁。”李元杰当即决定回去。 冬日里的天本来就格外的冷,这兰园更是阴森,一进入这里,他就觉得浑身都好像在冒着寒气。周围那些呜咽的声音,像是冤魂索命,吓得他动都不敢动。 襄王府依旧如常,唯一不一样的是,此刻酒池肉林里没有女子,只有一个少年。 “你们家夫人,不愿意来,你倒是很乐意嘛。”穆风行微微眯着眼,丝毫没有去看池子的另外一边,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池子里的水还冒着热气,腥味未歇,池子边缘还带着一滴一滴的暗红色血迹。 穆风行额间打湿了的碎发,落下一滴热珠。 “你们这里的人……都这么可怕么?”明夷双手环抱,尽力将自己保护起来。 那一日那些人像是发了疯似的要将他给抓起来送到襄王府,他本来都已经跑了的,谁知道襄王府的人亲自出动,将他给抓了起来。 今日一大早给他洗干净了扔到了池子里,温热的水,带着血腥气味。 “哦?”穆风行饶有兴致地抬头,“你还见过哪个?” 哪个人能有他这般……变态? 他想不到,也不屑于去想,长安第一变态的称号,怕是除了他没人能担当得起。 明夷刚想要开口,又很快摇头否认:“没……没谁。” 那一日的经历,现在都还历历在目,他现在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口中有一股毒药的味道在弥漫着,好像下一刻要将自己给毒死一般。 “郦棠那个丫头一向心中只有自己,你倒不如直接跟了我,总好过跟在她身边,还被人绑了来,都许多时日了,她可曾管过你么。” 明夷低下头去。 倒是好像也没有管过的,只是他也不必说得那么明白吧,这很令人伤心的好不啦。 “你就是……襄王?倒是跟传闻中的有些不太一样。”明夷有些疑惑。 传闻里的襄王分明不是这样的。 “那传闻里的本王,是什么样的?”穆风行问道。 “老没老相的死变态,猥琐非常,身形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自身就带着令人厌恶的恶臭味。” 坊间关穆风行的各种说法,最多的就是他是个又老又丑、饥不择食的死变态。 穆风行丝毫没有生气,嘴角一勾,眼中是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那你觉得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夷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我觉得坊间传闻,也有一定的道理。这容貌上面,跟我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的。” 他自然是认为,自己才是最好看的那个男子。 别人跟他比起来谁都差远了,更何况是穆风行这个老头子呢。 虽然他看起来不是个老头子,但是毕竟年纪还是摆在这里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避讳,不怕本王杀了你吗。”穆风行忽然发觉,眼前这个少年倒是和其他人真的很不一样。 那些人要么就是贪图襄王府的权势,要么就是死活不从了他,只有眼前的这个少年,倒是真的不怕死,也不贪图他的权势。 明夷摇摇头:“你既然找上了我就应该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怕死么?” 要说害怕,他现在大约只怕一个人。 郦棠这样的人,心狠手辣,还极其有城府,这样的人才是他回害怕的人,除此而外其实想要杀死他的人简直太多太多了。 如果他都害怕的话,那就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暗探了。 “呵。”穆风行淡然一笑,对他又多了几分欣赏,“你这个少年人,倒是实在有趣。本王还是那句话,你不如从了本王,到时候,本王自然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他起身来,朝明夷那边走了过去,轻轻地靠在他的身旁,目光比池子里的水都还要炽热。 “包括自由。” 自由这种东西,有时候比生命都还要难能可贵一些,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获得自由。 “开玩笑吧,待在这个池子里的人,除了你就没有一个人能够活得长久的。我也不过是一个你的玩物罢了,你要是哪天觉得没意思了,我指不定是怎么死的呢。” 相信他还不如相信自己明天能当皇帝呢。 “本王可以放了你。”穆风行又道。 他对眼前这个少年,还是格外的欣赏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一张稚嫩的脸庞了,实在是有些舍不得的。 “不必,泡温泉多好啊,你泡了几十年了,一点都看不出年纪。让我也泡一泡,没准还能保持青春容颜,毕竟我的这一张脸可是世间罕见,要是老了,容颜不再,那多可惜呀。” 明夷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么多人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脸是格外稚嫩的,又稚嫩又英俊的脸,可是少见得很。 穆风行更加觉得他有趣,都舍不得他离开这里了。 “你应该知道,这个池子里,昨日装过什么人。”穆风行又吓唬他道。 “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呢,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 作为一个暗探,不仅仅是想要做暗探就能做得了的。 他还得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是生还是死,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杀戮,骸骨,都是站起来的台阶,活下来的唯一筹码。 第34章 她倒是藏得很深 寒风卷动着窗棂,微微发出一声清响。 长安城街道上的酒楼靠近窗户的位置,坐着两个人。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一个手中抱着长剑的护卫。 他们二人的目光都一起朝着街道外面那踉踉跄跄着往前狂奔的身影。 “倒是有趣。”郦棠看向底下的李元杰,他裤脚上还带着淡黄色的冰块,身上还是落满了枯枝败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瞧着他怕是真的在兰园等了一整夜。 “可以去联系明夷了。” 郦棠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了出去,谢清流也老老实实的跟在她的身后,跟了半晌过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下了雪的天气,寒冷得要人命,长安城的街道上也难得没有那么繁华。路边上原本来往的行人少了许多,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为了生计出来干活。 郦棠随手拿出一锭碎银子丢给街边的乞丐。 她今日不打算入府,因为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这件事情,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去。 好不容易将身边的人都支走了,她才能出去。 出了长安城一路往西,城外的郊区有一片小竹林,竹林里有一方小院,不大不小的。藏在竹林里没有发现,这里也常年没有人来,稍微冷清了许多。 郦棠穿着一身白衣进了院子,从柜子上拿了几支香出来,在院子里那一棵梨花树下点燃。 “娘,我来看你了。” 梨花树下埋着的是周姨娘的骨灰,那一年她病死在冬日,寒风裹胁着她的身体,很快就变得僵硬又冰冷。 郦明远不去看她,下人们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将她给扔了,后来是郦棠哭着喊着,自己亲手将人给刨了出来。 小小的身躯,细嫩的双手,鲜血淋漓。 她险些也一起冻死在寒夜里,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死,死了就没有办法报仇雪恨了。 恨意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渐渐地长成了参天大树,就连这一棵梨花树,也长大了。 “今日是娘的生辰,我本来呢是想买一些东西来看你的。但是如今我成了婚,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做,所以我就不能给你带东西了。” 若是被人发现,怕是这一方小院,就不复存在了。 毕竟以身入局,她早就已经脱不开身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让任何人抓到把柄。 “我嫁的人是个权臣,很厉害的。他温柔体贴,虽然别人口中的他是个活阎王,但是他比爹爹好,爹爹那样的人是伪善的,伪善的人总是带着笑容的面具,很容易让人密迷失。” “他不一样,他的坏表现在人前,而善良才被掩盖。这样的人就算是被算计了,心中也能好受一些。” …… 郦棠又讲了许多,直到那几支香燃尽了,灰烬落到了雪地里,被悉数隐藏。 她才不舍的站起身来,收拾好了准备回去。 此刻,城外的小路,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正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跑。 他浑身是血,已经几乎是强弩之末了,每走一步都要攀着旁边的树。手中的弯刀血腥气味都还没有散开,完全能看得出刚才经历了一场激战。 “可恶,竟然来了这么多人,我倒是小瞧了他们!” 几十个江湖杀手倾巢而出,追在他身后处处杀招,招招致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了才好。 “呃啊……” 腿上也是血,中了箭矢的腿强撑着走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靠着身后的大树。 身后都是追兵,眼前……眼前是再也走不动看不清的小路。 他眼中都快要绝望了。 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么? …… 眼瞅着时间也不早了,郦棠还得快点回去,就一路小跑,从竹林到外面的大路还有好一段距离,为了不让人察觉到什么,她也只能绕了远路走更加远一些的小路穿过去。 一边走着,一边跑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忽然猛吸一口气,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很重的血腥味。 一转头,顺着血腥味的方向看过去,大树底下靠着一个人,带着银色的狐狸面具,身上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但是染了血已经快要看不清楚颜色。 “你……是谁?” 郦棠走过去探了探鼻息,时有时无的,好像等会就要死了。 男人没说话,微微张了张眼睛看向她,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又安心了,沉稳地闭上眼睛。 “额……”郦棠沉默了须臾。 好吧,看起来都快要死了的人了,问了也是白问。 “我跟你说啊,我今日算是救了你,所以你呢以后就要为我所用,不得有误。” “算是……报了我的救命之恩吧。”郦棠喃喃道。 看着他浑身都的血,又只能扯下来自己的衣裳给他简单包扎一下,用地上的积雪给他低温止血。 但愿他能活下来才好。 刚包扎好了准备带他离开,身后就有好几个白衣刺客冲了上来,个个手上都拿着带血的武器,身上也是带着血点子,就和眼前这个狐狸面具的男子一模一样。 “没想到啊,他的帮手,竟然是一介女子。”为首那人话里话外都带着鄙夷。 方才见到有人,他们还踌躇了一下不敢上前,毕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受了伤。但是在看见这个人是个女子的时候,他们又瞬间松了一口气。 不过一个女子罢了,能耐他们何? “一介女子怎么了,女子也能杀了你们不是吗?”郦棠自信地一笑。 随手拿起狐狸面具男人手中的弯刀站了起来,脚下一点,纵身飞跃之间,血落了满地。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雪地里,犹如盛开的花。 “全盛状态我或许没这个本事,但是受伤的,可就不一定了。” 敢看不起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树下的男子看着她飞跃的身影,快如狸猫,手起刀落干净又利落。唇角勾起一抹欣赏的微笑来。 她倒是,藏得当真很深很深,深到没有人知道下一刻,她又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第35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郦棠转过身来,放下了手中的弯刀。 狐狸面具下是一双灵动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是……姑娘救了我吗?” 清冷疏离的嗓音,即使是有些沙哑了,听着也是令人格外的欢喜。就像是这雪中的树林,寂静无声,但是又带着一种别样的氛围。 “是啊,我救了你,从今往后你可就是我的人了。”郦棠弯腰看着他,盯着他那一双眼睛。 真是好一双漂亮的眼眸,淡淡的蓝色,清冷如雪松。 “你是哪里的人,正常人的眼睛是琥珀色,就算是胡人的眼睛也是有绿色有金色,却从未有过蓝色的眼睛。” 郦棠看着这一双眼睛,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她应该有些熟悉的,就是这一双蓝色的眼睛却让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既然已经是姑娘的人了,那姑娘也别再疑心我的眼睛。” 郦棠愣了一下,说得真是好有道理。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总该知道吧。”郦棠又问。 名字……狐狸表面镇定实则慌得一批。 死脑子快想,到底什么名字! 这时头顶的树忽然落下一片树叶到雪地里,周边的风,冰冷如刀。 “栖迟。” 郦棠沉吟片刻:“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倒是个冷清又失意的名字。” 却不算是个好名字,但是郦棠也不会说出来。 “额……是……是啊。”男人咧嘴轻笑。 “我带你回去吧,等你的伤好了,你就跟在我身边,有人敢伤害你,我就杀了他。” 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疯癫的感觉。她看起来倒是格外的温柔美好,却不曾想说出来的话狠心了许多。 男人:(⊙o⊙)! “好……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哈。” 回裴府的时候,玲珑已经回来了。 “九……救……救命啊,他是……他是谁啊!”玲珑见到狐狸男人的时候都给吓了一跳,差点没说露馅,又连忙话锋一转,将口中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就是裴玄渡,出门在外总是要有个身份的,他也就小小的那么易容了一下。易容后的面孔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其中一个就是玲珑。 玲珑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她,便没有说出真相。 “路边捡的,我看他受了伤就带回来了。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你叫他栖迟就好了。”郦棠道。 玲珑嘴角抽了抽:“这路边的人……是能随便捡的吗?” 且不说认不认识的问题,路边的人是不能随便捡的,尤其是男人,好看的男人,更加不能随便捡回来了。 之前有个公主,在路边捡了一个男人回去,结果全族被灭。那男人还失忆了,成天欺负她,本来大家都忘得好好的,结果一不小心想起来了,自己也一起死了。 玲珑想到这里都是一阵唏嘘。 还好还好,还好她这次捡回来的男人她认识,要不然裴府可就岌岌可危了。 郦棠将裴玄渡带回了屋里,玲珑去请了府中的医官来诊治了一番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就先在这里好好养伤,刚刚医官已经给你处理过伤口了,相信很快就会好了。或者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喝碗粥应该还是能行的吧?”郦棠说话格外温柔,语气之中却有一股难得的关心。 裴玄渡心中像是喝了一大坛子老陈醋一般,虽然她关心的人怎么说也算是自己吧,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既然已经是姑娘的人了,那喝上一碗姑娘亲自熬煮的粥……应该行吧?” 郦棠点点头:“那你等着。” 她转头又吩咐玲珑:“玲珑,你在这里守着他,还有……先别告诉九千岁。” 玲珑:“……” 沉默是金,闭嘴是银,点头才是硬道理。 “得嘞,夫人快去吧。” 郦棠走了出去,在看见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的时候,玲珑才关了门,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不是我说,九千岁啊,你们这又是闹哪样?夫人怎么把你从路边捡了回来,你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玲珑困惑。 虽然知道裴玄渡有这么一套皮肤,但是在她看来裴玄渡就应该是很厉害很强势就像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这么就那么恰好被郦棠给捡回来了。 还有刚才说的话,简直肉麻死了。 果然周福说得对,他就是肤浅的人,没准这是他假意被救然后报恩的戏码,都是套图啊。 “出门在外没有注意到,被人给追杀了,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这一身往后不会再穿了,去叫周福帮我重新准备一套,这眼睛……有点麻烦。” 周福那人为了什么新意,什么审美,给他整了个蓝色的眼睛,这下好了,这下成了标志性物件,没办法换皮肤了。 他暗暗发誓,等见到周福的时候,一定要报仇雪恨! “确实有点麻烦,不过当真不是你故意的?”玲珑有点相信他的话,又有点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毕竟那一日他可是收到消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跑回去,可算是赶上了郦棠还在裴府门前的时候。 依照他的性子,八成也是个套路。 裴玄渡翻了个白眼。 草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看着就沉默。 “她最近有什么动向,我这几天不在,没发生什么大事吧?”裴玄渡最关心的还是郦棠的事情。 这几日他没在身边看着她,也不知道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嗯……” 玲珑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到底是说还是不说,这是个很难的地方。 “明夷……在……襄王府,算得上是什么大事吗?我也是……过后才知道的。”玲珑道。 裴玄渡瞪了她一眼。 要不你仔细说说这句话的含义呗! “倒是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事已至此,就算是生气都没有用了。 好在明夷口中其实也不算是有很多重要的信息,只是他担心郦棠会因为明夷而出了什么事情。 “倒是你,竟然没有提前察觉到。”裴玄渡道。 第36章 我是来投诚的 玲珑嘟囔着嘴:“怪我咯,你怎么不怪周福呢,他不也什么都不知道么。” 真是的,在看见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的时候,她也是小小的担忧了那么一下的呢。结果说不了两句话就怪她,她也是很委屈的好不啦。 “怪他难道有用吗?”裴玄渡道。 “嗯……” 玲珑沉默良久:“好像是没有什么用哈,那老东西没脸没皮的,说他什么都没有用的。” 周福这个人一向脸皮比较厚,不管说他一句什么,那都是一点作用也没有,没准还得被他给损上那么两句。 裴玄渡就经常遭到他的毒口损得简直是体无完肤,周福一向是个老没正形的老东西,口中还指不定地说出来什么有意思的话呢。 “行吧,那我不怪你了,我去找医官给你开一点猛药,争取让你早点好。”玲珑直接起身来走了出去。 早点好了,就不用这么装模作样地换取同情。堂堂九千岁装柔弱,有损威严,这都是为了他好。 …… 郦棠在给裴玄渡煮了粥又照顾着他吃了睡下之后,才往襄王府的方向去了。 “怎么样,襄王府那边可传出来什么消息了?”郦棠问。 谢清流早早的就在襄王府的外面等着她了,襄王府周边散布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襄王府要人了。 好说歹说,费了一番周章之后,才进了襄王府。 下人领着她去了后院,后院不允许别人去,就将谢清流给留在前面,由几十个护卫看着。 “还真是稀客啊。” 池子里冒着腾腾热气,隔着帘子,隐约能看见里面一前一后距离还算是比较远的身影。 “见过襄王殿下。”郦棠礼貌地行了个礼。 “她!舅舅,就是她!” 不等穆风行说话,后面就钻出来一个人,指着她激动大喊。 “就是她要我去兰园,结果我等了一晚上,整整一晚上啊!差点都被冻僵了,都没有看见人来,如今她倒是真的有那个胆量,竟然还敢送上门来!” “舅舅,快把她给杀了!” 李元杰在看见郦棠的时候无比的激动。 他提心吊胆地在兰园等着,等了一整夜之后却发现自己是被人给耍了,害得他白白在兰园等了一整夜,险些没有冻死。 就算是不冻死,也差点被吓死了。 回来找人,却又找不到,如今看见郦棠进来了,他才眼熟那一身衣裳,跟那天看见的一模一样。 最关键的是方才见到他们进来,她身后也跟着一个高大的拿着剑的男人,两人身形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若不是因为襄王府他没有那个资格随便杀人,他现在早就已经把他们给弄死了。 “滚。”穆风行冷言道。 “别呀舅舅,别让她滚,让她死!”李元杰着急了,让她滚了怎么能行呢,得死了才对啊。 “本王是让你滚。”穆风行又道。 他的语气虽然很是平静,听着似乎没有一丝波澜,但是却又总是能够听得出来语气如同刀锋,能杀死人。 “啊……我……我这就走。”李元杰愣了一下,但还是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他可太知道穆风行的性子了,这么说话就是生气了,他要是还在这里说几句话估计就能死在这里。 “你倒是有这个胆量,敢来找本王,怎么?为了这个少年来的。” 穆风行抬起手拨开帘子,露出一个很小的缝隙,郦棠却又恰好能从缝隙中看见明夷的身影。 他现在已经快要被水池里的水给泡晕乎了,整个人靠着池子的边缘,眼神迷离,看不清情绪。 “是,但也不全是。”郦棠道。 她来这里可不止是为了找明夷,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哦?”穆风行来了兴趣,“你还有什么事?” “郦棠斗胆,想要跟殿下做一笔交易。襄王殿下应该不止是想做一个闲散的王爷吧,襄王殿下也是帝王血脉。” 郦棠知道,他从来都不会甘心做一个闲散的王爷的,要不然他早就去了封地不再回来,而不是一直以来都在跟朝中的某一些大臣联络,背地里又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事情。 “呵,跟本王做交易。你一个掌印夫人,跟本王做交易?” 穆风行转过身来,攀着池子的边缘起身,穿好了衣裳拨开帘子走出去。 “你觉得本王需要你做这个交易么?” 他就算是要找人交易,那至少也得是个有用之人吧,至于郦棠,她大约最大的身份就是掌印夫人,除此而外,可什么都没有。 “王爷可以先听一听,再做决定。”郦棠丝毫不惧,看着他越来越近了,她也是一点都没有退缩的。 “本王倒是对你这一张脸很感兴趣,起初让你嫁给本王,你可是死活不愿意的,如今又送上门来,不怕本王做点什么,到时候整个长安城都能看见你的丑态了。” 穆风行在这之前从未见过郦棠,后来听说了她嫁给裴玄渡都不嫁给他之后,才又生气,却还是没有见过他。 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郦棠。 倒是真的是个美人,值得等待。 “王爷不会这么做,这么做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郦棠不卑不亢地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我的作用,可比旁人要大得多。” “王爷要的,或许别人没有那个本事替王爷办到,但是我不一样,我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实力。我对王爷的要求也不多,我要的,王爷也给得起。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不是吗?” 穆风行的野心,从来都不是这里。 “你倒是真的很大胆。”穆风行掐住她的脖子,“投诚就得有投诚的态度,你的态度是什么?” 郦棠抬起手指着前面的池子,池子里明夷都快要睡过去了。 “我的态度,王爷不是早就带回来了吗?”郦棠道。 穆风行放开了她的脖子,眼中的笑容更加深邃,这样的态度,倒是真的很有意思。 “人,你可是要带走的。” 但是他也知道,她今日要带走的也是她的态度。 第37章 都是我爹让我说的 “明夷不过是孩子,襄王殿下,不会饥渴到这种地步吧?”郦棠直视着他的双眼,不卑不亢,余光却又透过帘子看向里面的明夷。 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好。 郦棠心中一颤,大约当真是有些愧疚吧。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把他送到这个牢笼里面来,却已经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他。 穆风行嘴角微微勾起。 “孩子怎么了?本王就喜欢孩子。” 像明夷那样稚嫩的少年,他还没带回来过,尤其是胆子也比别人大,还会说话又有趣。 这样的人,他又怎么会放过呢? “既然襄王殿下不愿意跟我谈,那我就还是死在这里吧,不过襄王殿下当真要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吗?”郦棠的脸上无比自信。 她知道,穆风行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不能得到的又是什么? 她能给的恰好是这些东西。 他是不会放弃的。 “你唯一的价值就是裴夫人,你凭什么认为你很有用呢?”穆风行的目光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的确是我唯一的价值,不过这世间也唯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价值,襄王殿下以为,除了我这世间,谁还会有这样的价值呢?” 她是个有用的人,不管在谁的面前她都是。 有些人在见到一个人的第一面,就在衡量她的价值,他想要得到什么就会衡量那个人关于这方面的价值。 而郦棠恰好都有。 “可那个少年本王是真的想要。”穆风行转过头去看着帘子里昏昏欲睡的明夷。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很喜欢。 穆风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若不是早早夭折,也该有这么大了。那个孩子是他第一个拥有的孩子,也是他唯一一个拥有的孩子。 之后的襄王府,再也没有好消息传出来。 他的眼中尽是不舍,微风吹动着帘子,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透过缝隙就能看到明夷那一张稚嫩的脸。 实在是很令人欢喜。 “可他到底是我的人,我能够为襄王殿下解惑,但同时我的要求是把我的人还给我。”郦棠的态度很是坚决,眼中是寸步不让的意味。 “那就要看你能给我的是什么了。”穆风行往后面退了两步,又继续朝水池的方向走过去,掀开帘子下了水,蒸腾的热气瞬间打在身上,瞧着似乎连皮肤都好了许多。 他今日就是铁了心的,不然又能怎么样,被他看上的人就没有能够跑得了的。 “几年前,李公子做平川县令的时候,多收了三层税款。前年又打死了人,若不是有人从中周旋,李公子是绝对跑不了的。” “三书六部成王殿下手中占了其二,襄王殿下手中依旧占了其二。户部是你们都想要的,但是你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得到。” “兵部有个叫章丘山的人,是成王的得力助手。如果襄王殿下愿意的话,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死。” 郦棠目光坚定,狠辣程度让穆风行都万分欣赏了起来。 “你倒还当真是有本事了,不过章丘山,可是一块硬骨头,你确定你能啃得动?”穆风行表示疑惑。 章丘山这个人他早就想动了,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平日里从不犯什么事,也从不做出什么非分之举来,想要抓到他的把柄,简直太难太难了。 “那是因为襄王殿下的心还不够狠。”郦棠道。 “哦?”穆风行瞬间就笑了出来,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的心不够狠的。 在长安城里,狠心的人简直太多太多,而穆风行就是其中一个手段,最为狠毒的人。 要说他的心不够狠,那简直就是他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你凭什么说本王的心不够狠?” 郦棠笑了笑:“就凭李公子现在还活着。” 李元杰不过就是穆风行表姐的儿子罢了,跟他可没有什么真正的血缘关系,可是这么些年来,他一直跟在李元杰的身后,替他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 可以说,李元杰寄托了他对那个夭折的儿子,所有的念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穆风行的语气变得冰冷了起来,目光也渐渐凶狠。 这话的意思他可太明白了,可他又不是很想明白。 想要章丘山死,那就得李元杰一起死,毕竟回报都是得有付出的。 “这里的人,谁又是清清白白的呢?章丘山也不一定干净。只要用心地去查,总还是能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郦棠又道。 “本王当时从未发现过,你还会去查这些事情。”穆风行忽然发觉他是小瞧了眼前这个人。 本来以为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罢了,不曾想她说话做事竟然如此狠心,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说要杀了他的侄儿,而且还是唯一的侄儿,她也不怕一怒之下将她杀死在这里。 “倒也不是我查的,爹爹从前就与襄王府有合作,自然也将这些事情告知了我。不然襄王殿下以为,我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郦棠才不管这些,他不是想要续上襄王府的情分吗,那她就好好的帮他续上情分。 也算是回报了他的养育之恩。 这么想着,郦棠都有些想要夸赞自己,她可当真是个好人呐。 “郦明远?”穆风行的目光里透着几分不太相信。 郦明远根本就没有那个胆量,这么隐秘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莫不是她自己查了有意陷害吧? “殿下,自然也可以不相信我,只是成王殿下手中握着的章丘山可要比李公子有用太多了。” 李元杰就是一个吊儿郎当,没什么大用的纨绔,章丘山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有勇有谋,手中还握着部分兵权。若是能够得到章丘山这一份助力,就算是要做什么事情,也比别人有用得多。 “这些也是郦明远说的?”穆风行眼中都带着一丝杀意了,为郦棠,也为郦明远。 郦明远对他来说,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不过就是郦月那一张温柔好看的脸罢了。 第38章 那就合作愉快 “自然,我毕竟是爹爹从小养大的,爹爹说什么都是为了郦家好,我作为爹爹的女儿,自然也和爹爹想的一样。”郦棠眼神无比的真诚。 处处都透着她其实是个好人。 “你觉得你这样拙劣的戏码,本王会相信你吗?”穆风行轻笑一声。 他的目光始终望向面前的那个昏昏欲睡的少年,当真是有些舍不得啊,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他又不得不放手,将人还给她。 毕竟从一开始谁都是带着这样一个目的来的。 “我觉得李公子可以死了,就算是襄王殿下不动手,也自然会有别人动手。只怕到时候襄王殿下可就被动了,成为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李元杰那样的人纯粹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郦棠要的就是他亲手杀死了李元杰,只要他动了手,那就永远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就算是襄王殿下不动手,也没有用了,因为爹爹已经有所行动。”郦棠毫不犹豫地告诉了他这个沉痛的事实。 李元杰的案子唯一的证据就在他的手中,他的书房又没有人可以进去。 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最该怀疑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好,如果它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的话,本王倒是可允了你。” 其实她说得很对,李元杰毕竟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从前养在家中看个热闹也就罢了,只是如今接二连三地出了事情,那就不能怪他了。 “那便合作愉快。”郦棠莞尔一笑道。 将明夷接回去过后,他们便做了两手准备。 先借着郦明远的名义给御史台送了消息,也顺便给章丘山送了消息。 章丘山这个人她还算是知道一些,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犯的事和李元杰犯的事大差不差的,两个人都犯了事,相互制衡便谁也没有说出去。 一个人死,另外一个人必定也是要死的。 “当真是好算计,本座从前怎么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裴玄渡回来的时候,郦棠都已经快要休息了。 “九千岁怎么来了?”郦棠有些诧异,但还是出门来迎接他。 “怎么,不欢迎本座吗?”裴玄渡挑了挑眉。 不欢迎他倒是很欢迎栖迟嘛,还亲自给她煮粥喝,当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九千岁说笑了,这里怎么会不欢迎九千岁。”郦棠迎着他进了屋内,又替他倒好了,茶水一起坐着。 “我正要与九千岁说起这件事情呢,现在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忙需要九千岁的帮助。”郦棠眨巴眨巴眼睛。 郦明远手中拿着账本,这个计划是她提出来的,那么账本也应该由她去拿。 不然到时候可就要穿帮了。 “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座帮忙。”裴玄渡今日还算是心情比较好的,倒是很乐意帮她。 “我爹的书房没有人可以进去,自从上一次进去之后又加强了守卫,戒备更加森严了。我需要他书房里的一本账本,关于当年平川县案件的事情。” “我弟这个人做事情总是会留后手的,平川县的案件经过了他的手,他留了一本账本。那是让李元杰死的最关键的证据,我有用。” 郦棠向来是很自然地提出了她的需求。 那一本账本对她来说尤为重要,只是她目前还没有办法拿到账本。 所以她现在唯一的途径就是求助于眼前这个人,除了他谁还能够拿到呢? “好。”裴玄渡没有丝毫犹豫,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就是拿一本账本而已,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你要对章丘山动手,就得考虑清楚成王那边,你和襄王之间友谊的小船可是说翻就翻的。”裴玄渡又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 与虎谋皮终究是害人害己,一旦行差踏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他也保护不了。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打算自己去做这件事情。”郦棠到。 她又不是一个傻子,自然不会把什么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想让一条狗死,那就得让另外一条狗跟它撕咬。只有鹬蚌相争了,才能渔翁得利。 郦棠就是想要做这个渔翁得利之人。 他要做的可不仅仅是让这两个人互相厮杀,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章丘山和李元杰从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还好,还不是蠢的无可救药。”裴玄渡有些欣慰。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他的合作伙伴,适当地做出点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对他来说才是最有用的。 “有九千岁在身边耳濡目染的,我也能学到一些不是吗?”郦棠道。 心狠手辣是她学到的第一课,也是为了保全自己最有用的一课。 有裴玄渡的帮助,很快就拿到了郦明远书房里的那一本关于平川县案件的账本。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李元杰在平川县贪污的所有税款,钱款的来源和去向都写得格外的详细。 郦棠有时候都在想,她这个爹当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做什么事情都知道留后手,一旦这个案子被他接手了,他就会尽全力地去撇开自己的关系。 让自己成为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这恰好便宜了郦棠,她恰恰好知道了账本的下落。 “真是没想到,一个人竟然能够贪污这么多税款。”在看到账本的那一刻,裴玄渡都跟着震惊了起来。 白花花的银子全部写在这一本账本上,李元杰在做平川县的县令期间,贪污了的银子全部都记录在册,足足记录了厚厚的一本。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多银子得挣到什么时候啊。”郦棠最关心的事情还是银子,那么多银子得需要多少百姓日复一日的去劳作,才能够挣到。 而李元杰却只需要一个借口,就能够把所有的银子全部都收入囊中。 “要不人人都说当官比较好呢,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这么多银子,能够轻而易举地收走一家人所有的口粮。”郦棠看到这里眼中都充满了一股恨意。 第39章 是你算计的他们 死,才是李元杰唯一的归宿。 御史台的案卷呈上去的时候,皇帝大怒,骂了许久。 章丘山不出意外地死了,呈李元杰也判了刑,杀头的大罪,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啪!” 长街上,风雪弥漫,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打在郦棠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当真是好本事啊,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李元杰被判了刑,三日后斩首,郦明远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她的手笔,简直叹为观止。 “爹爹谬赞,这一切还得是爹爹教导得好,若是没有爹爹言传身教,女儿又怎么会习得这一身本领呢。” 郦棠笑着,笑容看起来有些邪恶,尤其是在看着郦明远的时候,眼中的狠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好啊好啊,你当真是学的好。从前我还以为你老实本分,想给你找个好人家,如今看来,你是根本不需要这些。”郦明远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点都看不透他这个女儿。 不过对于郦棠的心狠,他倒是一点都没有觉得意外,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生出另外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来,太正常不过了。 “呵。”郦棠冷笑一声,“爹爹说的这话女儿着实有些听不明白了,你所谓的好生活,不过就是将我当成一颗随时都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 “在你的眼中,人人都是如此,你心中想知道,你也知道,只有你自己!” “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受你胁迫,我会看着你一点一点地亲自走向死亡,给所有人报仇雪恨。” 她要做的,从来都不只是杀死一个李元杰,对她来说,李元杰那种人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炮灰罢了。 她要做的是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杀死郦月的人,杀死周姨娘的人,甚至是伤害过她的人。 “你这个逆女,你信不信现在我就可以杀了你?现在你的身边可什么人都没有,你算计李元杰和章丘山,你以为成王和襄王哪一个不会放过你?”郦明远的目光变得阴狠起来,眼中带着杀意。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杀死在这里,然后让她成为一具孤魂野鬼。被埋藏在这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里,再也没有沉冤昭雪的机会。 郦棠却丝毫没有生气,反倒是笑得无比自信。 “爹爹当真以为算计他们的人是我吗?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庶女,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就算是这一切,都是他们看着我做的,可他们心中想的人还是爹爹你啊。” “章丘山一死,接替他位置的人是齐连成,与爹爹关系匪浅。到底是我算计了他们,还是爹爹算计了他们,我相信成王和襄王都一定心知肚明。” 齐连城到郦府搜查那一天,他可是极其准确地就找到了东院来,府上唯一一个能够给他这个权利的人,就是郦明远。 穆风行也是心知肚明的知道齐连城和郦明远关系非浅,不过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从来都不在乎的,他在乎的只有自己能不能得到那一份对他有好处的利益。 不过他这个人也是一向小气,胆敢算计他他不会让那个人有好果子吃的。 “逆女,我今日就……” 郦明远气急败坏,做事要冲上来,掐住她的脖子。却被她反手一脚踹到了很远,撞到旁边的墙上,喷出一口鲜血来。 “从前你是我爹,你说的话我不敢忤逆,可是如今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郦府,她在乎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娘,一个是她长姐。 而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 那她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在长安城,她已经没有一个在乎的人。 她想要做什么,不想要做什么,都得顺着她的心意来,别人什么都不是。 “郦棠,与虎谋皮,你早晚有一天会反受其害。我们两个人看谁笑到最后,我就等着,等着你死无葬身之地!”郦明远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甩甩袖子走了,很快就走出去很远。 郦棠勾唇一笑,眼中都是对掌控一切的自信。 玩游戏嘛,就是要好好的玩,才能够尽兴。一颗棋子要拿在手上,反复摩擦,最后才落入棋盘。她最喜欢欣赏的就是与她对弈之人胆战心惊,深思熟虑之后,却又只能陷入绝望。 手中的棋子不能落入棋盘,他也没有路可以走。 明夷回了裴府,一整天都坐在屋里生着闷气。 “你见到襄王了,赶紧说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真和传闻之中的一样吗?”玲珑最好奇的就是这个问题。 对于穆风行这个人,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样貌,所有人对这个人都是道听途说。裴玄渡在她做护卫开始,就一直带着她见识长安城里的各种各样的大人物,但是对于穆风行她却从未见过。 对他这个人也只是道听途说的,据说他手段阴狠毒辣,不是个好东西。 “啧。”明夷有点很难张口,深思熟虑地想了很久之后才担忧的说道,“怎么说呢?像我这样好看的人,我觉得他肯定是在觊觎我的容貌。” 几个人的脸上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要说世界上脸皮最厚的人,简直就是非他莫属。 “呵,听你这么一说,还不如不说呢。”玲珑的好奇心瞬间被他给浇灭了,闷闷不乐地坐了回去。 炉子上煮着雪梨茶,还烤了许多好吃的干果,这会已经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了。 玲珑倒了一杯雪梨茶,吹了吹冒出来的热气,缓缓地喝着。又拿起夹子将烤好的干果放在盘子里,干果还热着,她的眼神中已经透着一股迫不及待想要吃掉它们的想法。 “他说得对。”郦棠推门进去,脱下了身上穿着的月白色毛领大氅又在炉子边坐下来。 几个人的表情瞬间就震惊了。 “什……么?” 明夷一脸得意的撩了撩头发,然后把玲珑刚拿出来的干果,放凉了给吃掉了。 “看吧,我就说吧,他就是觊觎我的容貌!” 第40章 他的往事 玲珑毫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巴掌打在他的手心上,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嫌弃的意味。 “谁让你吃的,这是我刚刚烤好的。” 她有些许不高兴,虽然这也是计划之中的一环,但是自家夫人亲自去接他回来,也着实有些令人不太高兴。 “我就要吃,略略略略略……”明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躲到了郦棠的身后去。 “襄王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不过后来夭折了,算算年纪与他也差不多大。”郦棠道。 这一段隐秘的事情,还是她从郦月口中得知的。小时候郦月总是爱跟她讲一些小故事,其中就包括了这一段隐秘的往事。 所谓隐秘的往事,在长安城之中也算不得多么隐秘,只是知道的人甚少罢了,而郦明远恰好就是其中一个。郦明远又将这件事告诉了郦月,郦月又将这件事告诉了郦棠。 正是因为知道其中的这一段往事,郦棠才想到了用明夷去打通关系这个办法,不然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襄王府的。 “他……还有个儿子?”玲珑眼中的表情耐人寻味,疑惑、困倦、不可置信,甚至还带着一丝鄙夷。 一个恶名在外的人,居然还会有姬妾生下他的儿子,简直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进入襄王府的女子通常活不过几天的,她们不但活不过几天,她们甚至还无处申冤。所有人都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夭折的儿子。 “是啊,我听到的时候也有些不相信。我总以为像他那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一辈子呢。”郦棠轻笑一声。 回忆起穆风行年轻的时候,据说也是个苦命的人。 那个时候所有的皇子都在争夺皇位,他不过是一个宫女生的,没有那个资格。在其他的皇子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就只能在旁边看戏。 久而久之,有些人都似乎已经淡忘了他。公主们全部都嫁出去了,皇子们也该死的,全部都死了。最后他们那一代的皇室子弟只剩下了皇帝和他,还留在长安城里。 在他失魂落魄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个人。 后来那个女子将他抛弃,跟别人走了,只留下来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他本来将那个孩子当成了此生唯一的寄托,只是没多久之后,那个孩子也死了。 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了一片灰暗。 从那之后,他就性情大变,逐渐疯癫,到了现在就成了人们所熟知的那个样子。 在郦棠知道这一段隐秘的往事之后,她也只能说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在长安城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身不由己的。 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想法,在这个吃人的牢笼里,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踩在尸山血海上,杀死所有伤害她的人。 郦棠将已经煮好的雪梨茶倒了一些出来,又用小碟子装上一些干果,带到了旁边的房间去。 “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回来,这雪梨茶最是滋润解渴,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郦棠在看见裴玄渡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毕竟一个长了一双奇怪眼睛的美男子,谁看了谁不爱呢? “我正好有些渴了,多谢姑娘。”裴玄渡接过她手中的雪梨茶温温热热的触感透过掌心,一直传到了心中,后槽牙都已经快被他咬碎了。 对旁人就是这么温柔,这么殷勤,这么体贴,怎么对他没有如此呢? 简直是令人生气。 “姑娘,今日出去了?”裴玄渡又问。 换了一张脸,还得换一个声音夹着嗓子说话,让他有些难受,他尽力让自己少说一句话。 说完一句话之后,喝了一口雪梨茶,嗓子果然好多了。 “嗯。”郦棠点点头,“有些事情要做,所以就出去了。今日医官应该已经为你换过药了吧?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今日心情好,做饭给你吃。”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就要好走许多了,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她心情好的时候,洗手做羹汤,她也是比较乐意的。 “医官已经来换过药了,叮嘱我要吃得清淡一些,就吃一些比较清淡的菜吧,按照姑娘的口味来就好,我一点都不挑食的。” “那好,那我就随便做一点我爱吃的吧。”郦棠莞尔一笑,看着眼前这个人,心情更加的好了。 果然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得是盯着好看的人看,看完了之后,心情再差也会好一点。如果是心情好的话,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等等。” 郦棠起身正要走出门去,又被裴玄渡给叫住了。 “怎么了?”她回过头来望着他。 “医官说我的箱子需要半个月,就差不多好了,姑娘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玲珑说你想把我一直藏在这里,就摆在屋里看。” 郦棠:“……” 虽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吧,但是这么说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放心吧,我定然会给你一个名分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就好了。”郦棠肯定地说道。 然后转身出了门,去到了厨房。屋里的几个人都还没有吃饭,她又想着,或许可以做好一些,大家一起吃。 如此想着又多拿了一些菜来做。 她只是简单的做了几个,她平日里喜欢吃的菜。小时候家里的那些下人对她一点都不好,总是会克扣她的饮食,后来是郦月时常给她带一些吃的来,才不至于让她被饿死。 她最爱吃的也永远都是那几样,简简单单的家常菜,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有一个姐姐对妹妹毫无保留的爱,以及那一点她悲惨一生之中唯一的温暖。 想到此处,她又低头落泪。 做好饭菜时候给他们送过去,她是陪着裴玄渡一起吃饭的,其余的几个人也很有眼力见儿地没有打扰他们。 “姑娘做的饭就是世间最美味的。”裴玄渡毫不犹豫地夸赞。 第41章 江湖势力 夜晚,凉风习习。 郦棠平日里最是喜欢坐在靠窗户边上的位置,微微打开窗帘,寒风从外面灌进来,她靠着窗口的位置坐下来,只是微微转头就能够看见院子外面,如同柳絮一般的飞雪。 “三小姐如此容易着凉。”谢清流往往会在这个时候站在窗口替她挡住风雪。 “我从来都不怕着凉。”郦棠道。 她只怕,在这一场算计里,她成了失算的那个人。 旁边的火炉子还点着火,郦棠安安静静地煮了一杯雪梨茶,又给玲珑烤了一些干果,留着她明天起来吃。 “你有心事。”谢清流总是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她抬眸望着谢清流,目光如同风雪一般平静,却又格外深邃,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你的身份我不想多说,但是我需要有一只属于我自己的队伍。我的手上必须得有人,能够与朝廷抗衡的人。” 那就是一支属于江湖的势力,谢清流的身份在第一次遇见他时,郦棠并不知道,不过如今她大约是清楚了一二。 只是不管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至少现在他们还不是敌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么这个人就是能够为她所用的。 郦棠想要的不仅仅是裴府的这一点势力。 裴玄渡的权势,永远都只能握在他自己的手上,他要的是那一把杀人的刀,能够握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必须得咬着别人的鼻息而活。 “好。”谢清流直接答应了。 对于郦棠,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其实并不简单。 所有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地都带着一张面具,他们拥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而郦棠,好像是这些人之中的另类。 她的面具,他们熟悉又陌生。 “这个是风云令,风云令的主人可以号令千军万马,必要之时你可以用上。长安城的据点在这里,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去看看,只要拿出风云令,这些人都可以为你所用。” 谢清流环视四周,整个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雪落下的声音。虽然周遭没有看见一个人,但他还是担心隔墙有耳,毕竟这个地方也不算是他的家。 一个不见得安全的地方,永远都要保持警惕。 谢清流从窗户上探出个身子,在郦棠的手心写下了三个字。 长安城里除了有朝廷势力,还有江湖势力,那个地方就是江湖势力在长安城,其中一个据点。 “我就知道你手上肯定有人的。”郦棠微微一笑。 一个常年藏在黑暗之中,担心被别人看见的人,非奸即盗。这样的一个人看起来大差不差的,看似武艺高强却又不够高强,实际上都是他在隐藏实力。 从郦棠第一次见到谢清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被齐连城追杀,进不去郦明远的书房,却能够跟在郦月身边许久,到头来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两者之间差别还是太大了。 郦棠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她,或许当真是如他所说吧,又或许是有什么别的理由。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他手中的人一定会为她所用。 因为她有这个自信。 收到了一件一直以来她都想要的东西,郦棠一整夜都睡得格外的好。 翌日。 晚上下了一整晚的雪,到了早上的时候又停了,空气里都透着寒风的味道,让人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冷的。 “这么冷的天,怎么没说多穿件衣裳?” 郦棠刚走出门,裴玄渡就跟着过来了。她没穿一件披风在身上,裴玄渡就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给她披在身上。 “九千岁。”郦棠礼貌地回应。 “本座不在的时候,你倒是很有胆量,居然从外面带了一个人回来,还不许玲珑告诉本座。”裴玄渡的目光比风雪都还要冰冷。 那一双眼睛天生带着一种冰冷的气质,如今脸上面无表情,又冷了许多。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九千岁的眼睛。”郦棠道。 在长安城,他就是千里眼顺风耳,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如果有,那就只能证明他眼盲心瞎了。 郦棠从一开始其实也并没有很想打算瞒着他,毕竟府上多了一个人,大家都能够看得到。 只是她不想徒增麻烦罢了。 “你既然捡回来了,那这个人就该由你管,好歹作为府上的女主人,这点权利还是应该有的。”裴玄渡语气里透着一丝丝的阴阳怪气。 郦棠很清楚的,能够听出来他有些生气。 “我只是想着我身边能够多一个人,再多一个人就好了。人人都想要杀我,可我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我现在不想死。”郦棠目光坚定的说道。 人人都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人人都想要杀她。东平公主现在都还在找人杀她,要不是她长了脑子,早就被暗杀了。 她从来都不畏惧死亡,她只是怕在自己死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功。 “有本座在,何人敢伤得了你?”裴玄渡道。 好歹他也是明镜司掌印,人人都要敬一声九千岁的人,郦棠如此担心他可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身边能够多一个人总是好的。而且……我们都已经说好了,我是要给他一个名分的。”郦棠真诚的说道。 她又不是个渣女,自然得给名分的。 裴玄渡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瞬间就黑下来了。 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你说什么,你还要给他名分?一个从路边上捡回来的人,他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会受伤?这些你全都不知道,你居然还要给他名分!” 有没有搞错,要给他什么名分?把他从路边捡回来,给他智商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居然还…… 他可真是气死了。 虽然栖迟也是他,但是这么想一想,总还是有些生气的。 “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是如果你一旦失去了作用,本作随时可以杀了你。” 第42章 长安城的繁华 郦棠对着他的时候,依旧是格外的礼貌,目光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坚定又真诚。 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有,唯独缺了一份感情。 “九千岁放心,我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一定不会让九千岁失望。” 一个人一旦失去了价值,那就没有什么用了,除非他能够一直有价值。而郦棠,一定会保持自己永远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哼。”裴玄渡一甩袖子,人哼一声便离开了这里。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望着她,“这个人的身份你自己解决,本座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要帮你的。” 裴玄渡离开了这个院子,没带走一片风雪。 他来了又走,好像只是来这里走个过场告诉郦棠他现在回来了。 郦棠嘴角微微上扬。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栖迟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他伤的太重,连医官看着的时候都直摇头。 一个人怎么能伤的如此之重,全身上下几乎都快没有一块好的皮肤了,尤其是心口的位置被人狠狠的扎了一刀,鲜血顺着衣裳流下来,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好在他比较命大,才终于活了下来。 这段时日,郦棠一直在他的身边照顾着。 “太医说等喝了这一贴药,你的伤口就要开始结痂了。现在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长安新开了一家馆子,我觉得味道极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郦棠在看见栖迟的时候都是格外温柔的,就连说话的声调也如同春水一般。 栖迟点头:“一直待在屋里,我都快闷死了,倒是很想出去走一走。既然姑娘诚心邀请,那我便不再推脱了。” 细雨楼是个酒楼,集吃饭,住店,玩乐为一体的酒楼。 不多时几个人就已经来到了细雨楼门口了。 “姑娘说的就是这里?”栖迟问道。 在看见细雨楼的时候,他眼中的神色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这个地方不像是看起来都那么简单。 或许这根本就不仅仅只是一个酒楼。 他派人去查过这里,却什么都没有查到,这里干净得没染一丝尘埃。 “对啊,马上就要到除夕了,我还记得小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长姐往往会偷偷的给我带一些饺子来。” 郦棠现在又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不免一阵伤心。 爱她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 那一碗饺子她再也吃不到,不过如今,这里又新推出了一种烟花饺子。用五颜六色的果蔬汁揉的面,做出来的饺子就像是烟花绽放一般。 小时候郦月也会做这样的饺子。 郦棠被关在柴房里,不允许出来,外面放了烟花可好看了,她也很想看,但是她只要一爬出来就会被人给打回去。 从前她会哭闹,后来她再也不哭了。 因为她知道哭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事情。 后来郦月亲手做了烟花饺子,那是她的发明。她说外面的烟花很好看,是郦棠没有出去看不见。 所以她就把烟花包进了饺子里,吃到肚子里也是格外暖和,欢喜的。 几个人进了细雨楼,每个人的脸上表情都带着不一样的情绪,似乎都是在上下打量着这个地方。 “这里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气派。”栖迟一脸震惊的说道。 “细雨楼这么出名的吗?你也听过。”郦棠有些诧异,他一个从外面来的人,怎么会认识这个地方? “嗯……”栖迟愣了一下,“对……对啊,人在江湖,总能够知道一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听过,这里也不奇怪吧。” 栖迟默默地冒着冷汗。 差点就说错话了。 郦棠是个聪明人,她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周边的一些蛛丝马迹,比起怀疑,她不比齐连城好多少。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里真的是很出名呢。”郦棠道。 说话间几个人有面面相觑,明夷第一个冲上去找小二点了菜,点名要吃那一道烟花饺子。 店小二也是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然后麻利的去了后厨。 他们被安排在楼上的包间,靠着窗户的位置,微微打开窗户,寒风能够从窗户外面飘起来。 屋子里是点了炉火的,所以就算是寒风飘进来也一点都不会寒冷。 这股寒风飘进屋里来,反倒是变得清爽了许多。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的楼上看着长安城呢。”郦棠又往窗边的位置靠了靠。 她总是喜欢坐在窗户边上的位置,因为这样能够看得见外面。 小时候被关在柴房里的时候,那里的窗户很小很小。她只能尽力的抬头,却还是够不着那一方小小的窗户,她能够看见的只有那一方窗户透出来的天地。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广袤无垠的地方,也从来不知道天空到底有多大。 所以后来她能够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喜欢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尤其是那种很大很大的窗户。 只需要一转头就能够看得见窗户外面。 街道上来来往往行走的人群,天空上飞来飞去的鸟群,还有时不时飘过来飘过去的一片云朵。 “是啊,这里的景色倒是不错。”明夷兴奋的趴在窗户上往下面看,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头也是还不小的,一个人就占了大半个窗户。 “别说真别说,从前只是听说过长安城比较繁华,没想到这么看起来更繁华了不少。” 到了快过年的时候,长安城里都是张灯结彩的。那些高楼大厦上往往会挂着彩灯,各种各样的灯笼交叉缠绕着。 就比如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栋楼,从窗户往下面望,只能望到各种各样七彩的花灯。 花灯下面是行走的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这么一看,感觉更加的繁华了。 “以后你可以在这里待上很久,如此你就能看得见长安城到底有多么的繁华。”郦棠笑着说道。 长安城到底是繁华的,人人都想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来。 有时候看着这里,郦棠总觉得,这一方天地就是应该站在一个最高的位置上,看的清清楚楚才好。 第43章 吃醋吗 他们望着窗户看了许久之后,店小二已经端着烟花饺子过来了。 “几位公子小姐需要我介绍一下我们的烟花饺子吗?”店小二永远都是保持着微笑的,从他们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店小二,就是露出一个微笑的脸庞,如今端着饺子上来,虽然脸色看起来有些许比较背,但是始终都是保持着微笑的。 烟花饺子是今年才推出来的新品,许多人并不知道,当然有些人也不想知道,吃饺子也不过就是吃个热闹。 所以店小二才会问他们需不需要介绍。 “还是……介绍一下吧。”郦棠说道。 心中大约是有些许想念的,她太想太想知道那一句曾经和长姐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关于烟花饺子的介绍。 她怀念的从来都不是这一口饺子,而是做饺子的那个人。 “得嘞。”店小二欢喜地笑着,又指着烟花饺子娓娓道来。 “还记得那一年除夕夜,长安城里一片繁华,烟花绽放着整个长安城的上空,好看极了。” “这里繁华,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得见这里的繁华,比如有些人他就看不见。有些人为了生计,有些人为了活着,有些人又身不由己。” “过年的时候唯一想吃到的就是那一顿饺子,后来有人发明了这种做法,将长安城的烟花包进了饺子里,每吃着一口饺子,都感觉将长安城的烟花吃进了肚子里去。晚上躺下来睡觉,做梦的时候,就能够梦见自己站在烟花下,看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在长安城上空绽放。” 店小二说到这里的时候,把他自己都快感动哭了。 实际上他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就比如现在,就算是长安城的上空放着烟花,他也是不能去看的。 因为他是这里的店小二,他是一个为了生计打工的人。 想要挣更多的钱,就必须干更多的活。 那些烟花是不忙碌的人才能够享受的。 他一个远离异乡来到这里的人,想看见的也并不是长安城的烟花,而是他的家乡的烟花。 店小二抹了一把眼泪,又继续说道:“后来我们东家说,将每一个地方的烟花都包进饺子里,长安城里总有那么些外乡人,吃到这一口饺子的时候就好想回家了。” 店小二又一一讲解了饺子里包的几种馅料,一共有十种馅料,荤的,素的都有。吃起来味道都很是不错,此种代表着十全十美,寓意也非常的不错。 毕竟现在过年了。 店小二退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 “我有事先出去一下。”栖迟连饺子都还没有吃,就起身来出去了。 过了一会,裴玄渡推开门走了进来,径直坐下了。 “真好啊。”裴玄渡说话带着点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做烟花的原材料给吃掉了呢。 “郦三小姐倒是真有闲情雅致。”裴玄渡看向郦棠的方向,她今日一大早上的就不在府上,带着这些人出门逛街去了。 唯独没有想起来带他一起走。 玲珑坐在一边:真是好有意思呢,我就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你表演。 裴玄渡的目光没有放在玲珑的身上,而是很自然地就坐到了郦棠的身边来,旁边坐着的几个人也是一副看戏的样子,麻溜地给他扔了位置。 “早晨没见到九千岁,本来想邀九千岁一起来的,只是没见到人,就带着他们来了。”郦棠解释道。 “哦,是吗?”裴玄渡审视着她,显然是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今天早上他可是去过她那边,虽然没有呆多久就走了,但是好歹也能让她把邀请的话给说出来。要是这么说的话,他可就不太相信了。 “是啊。”郦棠依旧微微笑着,“今日一早本就想着出来吃喝一些什么,听说细雨楼出了一道新菜,格外有意思,便带着他们一起来。” “去找九千岁的时候,却见你已经不在府上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很想请他来吃饭的,但是实在是没找到人啊,她也没有办法。 裴玄渡这个人一向都是神出鬼没的,就算是有心想要请他吃饭,这找不到人,她也很无奈。 总不好大家都不吃,就等着他一个人来吧。 “那就姑且相信你一次吧。”裴玄渡说道。 他坐下了就没有打算走,而是在原位等着。他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就算是三伏天也能把人给冻死。 所有人在见到他的时候脸色都瞬间大变,好像看见了什么凶神恶煞,地狱无常一样。 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微妙的表情,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太好说。 “这里怎么多了一副碗筷?”裴玄渡指着桌子上栖迟的那一副碗筷,所有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副碗筷,桌子中间是一大盘烟花饺子,还有一些别的小菜。 玲珑看着他的操作,眼中带着无语的神色,不用说都知道,他就是来这里找茬的。 栖迟到裴府,郦棠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只是他这个人一向神通广大,却又什么都知道。更何况这里是裴府,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他知道也无可厚非。 “这是栖迟地,他不是最近身上的伤已经快好了,能够走动了嘛,我就想着把他带出来,与我们一起。”郦棠说道。 抬头望了望他的表情,稍微还是有点心虚的样子。 大家都出来吃饭,就是单独不带他,这让人家怎么说才好? “他人呢?”裴玄渡冷着脸问道。 他那一双墨色的眸子一直望着郦棠的方向,虽然栖迟也是他,但是他心中就是有些不是滋味。作为裴玄渡,人人都害怕他,人人都厌恶他。作为栖迟,倒是能够跟这些人打成一片,混个脸熟。 现在好了,现在还一起出来吃饭了! “哈,他怕是来不了了,九千岁要不然一起坐下来吃饭吧,这边的街景看着可好了。”不等郦棠说话,玲珑就率先开了口。 “别人的碗筷,你让本座吃?”裴玄渡看着她。 玲珑直接起身来给他夹了几个饺子,放进碗里。 “加点醋不?多吃点,听说这个饺子味道可好吃了,你看这饺子多漂亮,漂亮的饺子肯定好吃。” 第44章 多吃点,吃了好 窗户外面的人群熙熙攘攘,好不容易等到雪停了,这会街道上的人又多了起来。 裴玄渡看着眼中的烟花饺子,狠狠地瞪了玲珑一眼。 两个人眼神示意,玲珑挡在裴玄渡身边,没人看见他们两人到底交流了什么。 玲珑:九千岁不穿你那一身皮,怎么反倒是换了衣裳来这里? 裴玄渡:想来便来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有意见也没有用,他都不嫌麻烦,二套衣服换着穿,花不了多少时间,他要麻烦他乐意。 谁也管不着他。 玲珑:说得好像谁想管你似的。 她心中自然想着,多吃点吧,吃多点好,等会换个身份回来又继续吃。到时候她就框框地给他夹饺子,给他夹菜。看他还敢不敢两个身份来回互换,在这里嘚瑟。 裴玄渡:回去领罚。 玲珑翻了个白眼:领罚就领罚呗,反正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想怎么罚就怎么罚,我又能说什么呢? 玲珑算是裴玄渡养大的孩子,从小到大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他这个人有些脾气不太好,所以在做错事之后总是要挨罚的。 这么些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那都是一些假把式,说是挨罚要打她板子。实际上也不过就是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哪里会真的打她呢? 玲珑笑嘻嘻地又坐回了原位,给自己夹了几个饺子放进碗里,迫不及待的又吃上两口。 “嗯,好吃啊!这个饺子看起来这么好看,吃起来竟然也格外的好吃,我从前怎么没发现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呢?” 她敢保证这个饺子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这口味跟别的饺子一点都不一样,最关键的是,这个饺子长相也跟别的饺子一点都不一样。 既好吃又好看的饺子,她都忍不住再多吃两口了。 “既然好吃,那就多吃点。”郦棠莞尔一笑道。 几个人又陆陆续续的开始吃起了饺子来,一口饺子下去,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饺子的滋味简直好到离谱,鲜香扑鼻,肥而不腻,一口咬下去,满满的汤汁,咸淡味道都刚刚好。 香甜的肉末加上一点山菌的鲜味,吃起来口感就更加不一样了。 明夷大口大口地吃饺子,一边吃着一边赞叹:“这简直也太好吃了吧,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大姐,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你简直太会吃了吧!” “我决定了,我以后肯定会老老实实的跟着你的,你下次还能再带我来吃吗?”明夷眼中都是期待。 做暗探的这段时间里,他吃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最普通的东西,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在他们那边过年的时候,也有一个吃饺子的习惯,只是作为暗探的人是没有年可以过的。每一天都徘徊在生与死之间,他也就没有机会可以吃上一顿饺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吃的饺子。 想到这里,又热泪盈眶,看着碗中的饺子,真害怕,这是一场梦境。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他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只要你听话,你以后想吃,我就天天带你来吃。”郦棠答应道。 这饺子她还没有吃,听他们说味道很是不错。她也赶忙夹了一个饺子入口一尝,汤汁在口中化开的那一瞬间,她愣住了。 周遭一片寂静,她的心好像也跟着这一份寂静,停了一拍。 饺子的滋味很是熟悉,就好像她从前吃过的饺子,那味道简直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郦棠的眼中渐渐泛起泪花。 “果然是好吃啊,只是这里面的茱萸,好像有些辣。”郦棠一口蒸饺子给吃了下去。 长安城的冬天格外的冷,稍微不注意就会冻死人。小时候郦棠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厚厚的衣裳也没有,平日里在柴房坐着,又没有木炭,可以点个火,到了晚上总是冻得瑟瑟发抖。 郦月给她带来的饺子里,往往会放上一些茱萸,吃在口中辣辣的,心中和身体都格外的暖和了。 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在饺子里面放茱萸。 郦棠现在才终于有些相信了,谢清流当真是郦月的暗卫,不然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在饺子里放茱萸这种做法。 “饺子里面放茱萸也真是稀奇,本座还有事,就不吃了。”裴玄渡有些吃不惯茱萸的味道,更何况他还有下一场。 裴玄渡吃完了碗中的饺子,站起身来,将碗筷往旁边推了推。 “九千岁不吃了吗?做饺子可好吃了,多吃点呗。”玲珑望着他看,眼中颇带一些幸灾乐祸的神色。 让他一天天的带着面具吧,这下好了,两碗饺子,有够他吃的了。 “保护好夫人才是你的正事,可别为了一口吃的耽误了正事,否则本座唯你是问。”裴玄渡微微笑着,语气中都是威胁。 玲珑点点头,一口答应道:“九千岁说得对,属下当然会好好的保护夫人,不会让夫人受到一丁点伤害,要是夫人受伤了,那肯定就是他们没有保护好。” 正在吃饺子的两人抬起头来。 嗯?不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裴玄渡又狠狠地瞪了他们二人一眼,虽然一个字没有说,但是眼神中已经言明了所有,两个人也是连连点头。一边吃着饺子,一边目送他出去。 过了半晌,栖迟回来了。 “诶,刚刚是有人来过了吗?这里怎么多了一副碗筷?”栖迟一脸懵逼地做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方才裴玄渡出去之后,郦棠已经叫店小二拿了一副新的碗筷来,知道他要回来,又都放下了筷子等着他。 “哎呀,你可算是来了,快点快点吃这个饺子。我跟你说,这个饺子特别的好吃。”玲珑一脸幸灾乐祸地给他夹了一整碗饺子。 一边夹还一边说着:“你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就是应该多吃一点,等我不够再添。” 栖迟口中骂骂咧咧,却又无可奈何。 可算是被她给找到机会收拾他了,平日里总让他威胁了人去,这回好了,只要他一日身份没有暴露,就一日能够借着便利收拾他。 想想心里都格外美好。 第45章 我从不算计人 这个饭局在所有人的嬉笑声之中慢慢过去,傍晚的长安城,街道上的花灯全部都亮了起来,张灯结彩的格外耀眼夺目。 “你就是郦棠是吧!” 郦棠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了许久之后,她似乎听见身后有什么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入耳朵。 她又转过身去看着,那是一个穿着看起来有些华丽的妇人,只是年纪稍微有一些许大,看起来像是个能当奶奶的人了。 “你是何人?”郦棠问。 这个人看起来有些许眼熟,只是她现在一时想不到她是谁。 “呵。”妇人冷笑一声,“杀了我的儿子,你还敢问我是谁?” 哦,她想起来了。 眼前的这个妇人就是襄王的表姐,李元杰的娘,陇西王氏之女王灵秋。 王灵秋是个寡妇,丈夫死了之后,带着儿子投奔了襄王,如今怕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夫人啊,王夫人安好。” 毕竟是个长辈,郦棠也不好怠慢,又礼貌地对她行了个礼。 “哼,本夫人倒是真想安好,却被你算计得死了儿子,若不是我来迟了,我当真还不知道。小小的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心肠,算计来算计去,既然算计到本夫人的头上来了!” 王灵秋死了儿子,一夜憔悴,看起来都老了许多。原本也是个金贵妇人的,如今更是连穿衣打扮也不怎么顾了。 襄王的生母,也就是她的亲姐姐,早就已经死了。她的家人也死了,襄王没有当上皇帝,那些亲戚们也都不怎么来往了。 除了襄王,她就只剩下了那个儿子,只是如今儿子也一起死了。 说起来,郦棠还是有些同情她的。 毕竟同为一个命运多舛的人,她本不想算计,可如果不算计别人的话,那死的那个人就一定会是她。 更何况李元杰的死,那就是罪有应得。 她从不后悔。 “我从来不算计人的,李公子做的那些事情,我想王夫人也是心知肚明。在平川县,或许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他,但这里是长安城,长安城容不得一丁点沙子。”郦棠语气强硬,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该死的人永远都罪有应得。 有算计的人在长安城才能够活得下去,那些犯了事的,永远都别想着会逃脱罪责,总有一日,阎王爷会收了他的命去。 她不过是提前做了这件事罢了。 “好啊好啊,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本夫人就要杀了你,替我儿报仇雪恨!” 王灵秋目露凶光,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对准了她猛地一刺。 郦棠眸光一敛,当街杀人,她倒是真有这个胆量。 她本来可以轻而易举的躲开的,只是这里是闹事,人流拥挤,随便一个什么人说上两句话,她就能够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她并不打算躲。 “王灵秋,你是襄王表姐,你难道要当街杀人吗?”郦棠扯着嗓子喊出这句话来。 “我今日就要杀了你,又能如何!”王灵秋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直直地朝她冲了过来。 匕首离她越来越近,已经近在咫尺。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红色的光影,几乎与街道上的花灯都快融为一体了。 匕首就这么在她的心口停住,再没有一丝动静。 “啊!杀人了!” 血,一滴一滴的滴落与长安城的灯火融为一体。 “不要!” 郦棠再看清楚眼前来人时又着急地大喊,但又恰好所有的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那一道红色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耳边只听见了噗嗤一声,楼上的花灯被风吹下来,落到了地上,燃了一片火,很快又被来往的人群给踩灭了。 “她伤了本座,她就应该死。”裴玄渡冷冷的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 王灵秋就像是那灭掉的火光一样,倒在地上没有了一丝生气。整个人与地面紧紧贴着,寒冰刺骨,透过皮肤一直顺着血液流入心口,也渐渐地变得冰冷。 她的眼睛最后看向面前的那一双靴子,金丝飞鸟纹绣花的靴子,矜贵无比。不过她想,这双靴子就算是踩在她的尸体上,最终也会走向断头台。 死,用她的死,换他的死。 “快叫大夫啊,王灵秋不能死,你知道她的身份!”郦棠一把将他拉到面前来,眼中闪着泪光。 她难得情绪失了控,王灵秋就算是要死,也应该死在她的算计之下,而不是死在长安城这个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长了眼睛,能看得见一切,也都长了嘴,能够将所有看见的一切给说出来。 王灵秋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她也是襄王的表姐,一个刚刚死了儿子的娘亲。 “本座出手,神仙都救不了。”裴玄渡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人,好像那一具尸体只是一具蚂蚁的尸体一般。 他漠视着众生。 “可她是王灵秋啊,她陇西王氏,是襄王表姐,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你这样做只会让襄王恨我。”郦棠的情绪有些许激动了。 襄王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甚至这一道关系还没有那么稳固,李元杰的死尚且是有作用的,王灵秋的死只会害了他们。 “那就让穆风行,一起死。”裴玄渡的目光依旧沉寂,如同一潭死水,又拉着郦棠的手离开这里。 他只需要走,自然会有人来善后。 回到裴府的时候,郦棠的心都还没有沉下来,她的心慌张得很,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脸上的眼泪都还没有干,裴玄渡轻轻地给她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 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平日里那般凶狠,如今不过是当着你的面杀了一个人,这就受不了了?” “如果实在受不了,那你倒是可以与本座退婚。我们之间的盟约不再作数,你也不必跟着本座担惊受怕,今日的事情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裴玄渡说话时,语气中都是冷漠。 第46章 下大狱去吧 “九千岁是明知她的身份,所以才要那样做的吗?”郦棠倔强地抬头看着他。 王灵秋的身份,可要比李元杰尊贵得多。 她才真的是与襄王最亲近之人,向往百般帮助李元杰,全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如今她死了,襄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既然已经送上门来了,那么杀了她又何妨?你以为她当真是为了李元杰的事情来找你的吗?” “在李元杰死之后,她可有第一时间来找过你,在此之前,她可有认识过你?” “也不动脑子想一想,她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裴玄渡的语气中带着责怪,却又好像要跟她说清楚王灵秋的意图,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会死在这里,她的死不管怎么样,都会算在他们的头上。 不在郦棠的头上,就在裴玄渡的头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宁愿这个人是自己。 毕竟郦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允府丞的庶女,一个庶女,又能担当得起多大的责任呢? “所以呢,明明知道她有意陷害就要顺从她的心意吗?”郦棠不明白,无论如何,她都听不明白。 在她看来,这件事情明明就是可以避免的。 他们根本不必顺从王灵秋的心意,既然这摆明了就是要用自己的死来陷害他们,为何不能避免。 虽然大家看见他们起了争执,可是只要裴玄渡今日没有出现,王灵秋就算是死了那又能怎么样呢,不过就是失去儿子伤心罢了。 “这里是长安城。”裴玄渡只是淡淡一句。 郦棠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是啊,这里是长安城,长安城从来不论对错。长安城只有生死和输赢。 “我知道了。”郦棠安安静静的站起身来,走出堂屋,准备回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裴府就冲进来一群羽林军,带头的依然是齐连城。 “九千岁,别来无恙啊。”齐连城走进来的时候,一脸得意,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直接公报私仇。 “九千岁做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日,你也有栽在我手上的一天啊。” 齐连城现在手中的权利是越来越大了,虽然比不上裴玄渡,但是好歹,他现在手上拿着代表皇帝的圣旨。 “你们倒是都算计好了。”裴玄渡没有丝毫意外,眼神中都没有一丝的波动,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如今发生的事情。 “他们就是铁了心要算计。”郦棠狠狠地瞪着他,凶狠,憎恶,一切所有的恨都在眼中。 “是又怎么样?裴玄渡还不是当街杀人了,人人都看着他当街杀人,怎么能怪我算计呢?”齐连城微微垂眸。 他也不多说话了,生怕夜长梦多,挥挥手吩咐后面的人。 “带走!” 一声令下,身后的羽林军黑压压地冲来,作势走上前去,要压住他。裴玄渡却只是一个眼神,便将他们吓退。 “本座自己会走。” 裴玄渡被嫁祸关进了刑部大牢内。 得知消息的玲珑,几乎是跑着来的,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额头上竟然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九千岁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玲珑还不知道,在他们都已经出了裴府之后,才听见府中的下人说起,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此时人都已经站在门口了。 “齐连城,你做什么!”玲珑万分激动,刚想要冲上去把裴玄渡给救回来,就被谢清流一巴掌拉住了。 “担心什么,他做事你还不放心吗?”谢清流一副看透了的样子。 裴玄渡做事情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不可能做出这种当街杀人,还被人看见了的事情来。 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齐连城不是个好东西,他肯定会公报私仇的!”玲珑担心的是这个。 裴玄渡一旦进了刑部的大牢,就是齐连城的管辖范围之内。更何况他现在手中还拿着皇帝的圣旨,他说的话,那就是金口玉言,谁都不敢不从的。 到时候指不定十八般酷刑都给他用上了。 “我去找襄王,谢清流,你跟我走,你们几个守着裴府,哪里也不要去。”郦棠冷静了下来,当即做出了决定。 “好。”谢清流抱着剑,跟在她的身后上了马车。 不多,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襄王府的门口。 门口的家丁像是知道他们要来似的,在他们走上台阶之后,就迎着他们进去了,我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 今日襄王府的后院有些许沉寂了,既然没有一丝欢声笑语的声音。 这都有些不像他。 “为了裴玄渡的事情来的吧,本王就知道你舍不得他。”穆风行嘴角微微一勾,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想救他,但是本王不想本王就是想让他死。本王都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你是不是总得付出点什么?” 比如,她现在比较在乎的人。 郦棠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往后面退了几步,险些栽倒。谢清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才慢慢扶稳。 所以襄王是为了她才算计裴玄渡的吗?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做一份交易的保障,还是说每一个人都得付出一点筹码? “王灵秋本来可以不用死的,王爷为何要这么做?”郦棠有些不太理解他了。 从前只知道他是人命如草芥,不曾想他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连自己唯一的一个亲近之人都能够舍弃。 他身边再也没有与他亲近之人了。 穆风行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李元杰已经死了,她也活不长久,为何不让她有点作用呢?至少本王给了她一个报仇的机会,本王已经很是仁慈了。” “你就是个疯子!”郦棠怒骂道。 她此刻有些痛心,她原本以为自己才是个坏人,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她从深宅大院里走出来之后,才发现这长安城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更坏。 她还是眼界太浅了。 “嗯,本王也是这么觉得。”穆风行没有生气,反倒是赞同了她的说法,并且还觉得这个说法实在贴切。 他有些得意。 第47章 说的好像你是个好人一样 郦棠朝他走过去,站在池子的外面,寒风轻轻吹,动作连着外面是冷的,里头是热的。 池子里水汽氤氲,透过纱帘,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人的身影。 “王爷以为如此做就能要了他的命吗?”郦棠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们没有动手,不代表王灵秋就是清白的。能教养出这样的一个儿子来,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他们还没有想到,要让王灵秋死,这个人对郦棠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当然要不了他的命,本王可没有那么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刑部大牢在谁的管辖范围之内,你应该知道。”穆风行淡淡的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刑部大牢在谁的管辖范围之内,郦棠可太清楚了。 还不就是齐连城么。 齐连城这个小人一向是睚眦必报,一旦入了刑部的大牢,那一切就由他说了算。 尤其他还是个小人,就更加不好办了。 若是别的还能上下打点,让裴玄渡好过一些。若是齐连城,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灵秋好歹是王爷的表姐,王爷倒是当舍得,你这个唯一的亲人。”郦棠低头看向他。 他每天泡在这个池子里,也不怕泡秃噜皮了。池子里就该给他加点香料,直接给他腌入味。 穆风行微微眯着眸子,享受着躺在池子里的温暖。这段时间他的心情有些不好,总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如今在看见郦棠来了,才忽然发觉。 “对本王来说,任何人都没有本王重要。不过,若是想要本王帮你的话,你今日就不该带这个人来。” 谢清流远远地站着,手中拿着一把长剑靠在门边,位置不远不近的,恰好能看得见郦棠的方向。 从他们进来的时候,穆风行就已经知道来了几个人,并且是谁来了。 起初他也是知道她要来,还有点期待,如今是半分期待都没有了。 因为来的人不是他想见的那一个。 “王爷还在惦记着他,呵。”郦棠冷笑一声,“王爷惦记又能怎么样呢?那个死去的小世子也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如今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总是要失去的,何必惦记。” 穆风行瞬间心中一惊,手上青筋暴起,死死地抓着池子边缘,目光变得异常凶狠。 “你还好意思说本王是个疯子,说得好像你是个好人似的。” 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如此恶毒的话的人,除了她也是没谁了。 这样的一个人心肠比谁都要凶狠。 “本王若是疯子,那你就是疯狗,一只只会乱咬人的疯狗!” 郦棠挑了挑眉,对她这个说法倒也是比较赞同的。 毕竟没有拴狗绳的疯狗怎么会不咬人呢? 她泰然自若地靠着纱帘坐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道帘子。 一边温暖,一边寒冷,郦棠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长安城的冬天冷得可怕,在寒风之中就像是带着一万根针似的,只是在脸上轻轻的吹一下就能够冻死人。 脸颊被寒风扎得难受。 “王爷说得对,我也从未想过要请求你救他,裴玄渡的生死,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个。”郦棠说道。 或许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裴玄渡来的,但是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裴玄渡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感情,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一旦失去了作用那就是一颗弃子。 更何况他根本不会死,他动手的时候那么泰然自若,牢狱之灾也是他能够所预料到的。 一个权倾朝野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别人的陷害而死? “哦?”穆风行瞬间来了兴趣,转过头去看着纱帘外那个坐在旁边的身影。 小小的一个,在寒风的吹拂下搓搓手指。将整个身子缩在身上的大氅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鹌鹑。 穆风行站起身来,穿好了衣裳,拨开帘子走出去。 “外面冷,去屋里吧。” 几个人到了屋里,屋子里点了炉火,格外温暖。在踏进门槛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只有心狠手辣的人才配做本王的刀,你倒是比你爹要合适得多。”穆风行沾血地看着她。 好刀从来不怕伤人,他最喜欢的就是一把锋利的刀。 “齐连城和我爹的关系,王爷应该知晓吧。”郦棠一向喜欢开门见山的说话,她来此就是为了齐连城的事情。 她这个人一向小气,对她好的人他不一定要报答,但是对她不好的人,她一定会报复回去。 “他是本王的人。”穆风行道。 对齐连城的归属,他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王爷就那么确定,他是你的人吗?”郦棠微微一笑,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她自带着一股别样的气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胸有成竹。 “只有我的心才是真正向着王爷的,我什么都没有,我这样的人对王爷来说才是最坚不可摧的合作伙伴,我们之间的交易差,不会改变。” 齐连城和襄王,说到底也不过都是利益相关,如今齐连城的仕途蒸蒸日上。而襄王才刚刚失去了所有亲近之人,谁才是更加有用的合作伙伴,他比谁都要加清楚。 毕竟他们之间除了利益,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穆风行的心,猛然一颤。 他似乎对眼前这个人还是有些不太熟悉,反过来,这陌生的恐惧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你倒是会说。”穆风行嘴角微微上扬,上下打量着她。 不过是一个女子,怎么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普通人的样子。 她倒是当真有趣得很,也心狠手辣得很。 裴玄渡好歹是她的丈夫,她眉宇之间竟无一分担心之意。 “我说过了,只有利益才是我最看重的东西,王爷对我来说是有用的,我自然是与王爷一条心。”郦棠说话的时候眉宇间都带着真诚。 “如此说来,若是本王没有用了,你是不是就会顷刻之间抛弃本王?”穆风行目光变得格外冰冷。 门外的寒风从窗帘灌进来,冻得人瑟瑟发抖。 第48章 公然护犊子 “那便祝愿王爷永远都是个有用之人,不会被任何人抛弃。毕竟在我没有用的时候,王爷难道不会抛弃我吗?” 人与人之间可都是相互的,感情才是最可笑的东西,只有利益才是永恒与长久。 郦棠离开襄王府的时候,是穆风行亲自到门口送她的。 目送她上了马车之后才缓缓回去。 “把后院的池子撤了吧,本王已经对她们没有兴趣了,有只小野猫不太安分,本王得去把他抓到。” 刑部大牢内。 狱卒带着郦棠进去,对她恭恭敬敬的,一点都不敢怠慢。 知道她上头有人吩咐过了,便一路带着她到了最里边的一间牢房。 “这里就是关押九千岁的地方了,小的们也是办事的,姑娘可得看着点时间。”虽然上头有人吩咐过了,狱卒也带她进来,但是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到底裴玄渡太过于重要。 “我知道。”郦棠道。 刑部大牢,靠着最里面的位置,关押的都是一些身份显赫的重刑犯。 其中身份最显赫的就是裴玄渡。 “九千岁。”郦棠走过去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裴玄渡此时已经浑身是伤,头晕眼花,听见声音才缓缓站起来,朝门口的位置走过去。 他被关押的牢房就像是一个铁盒子,四四方方的大牢,只留下一个小孔,能够勉强透气。 “你怎么来了?”裴玄渡有些许诧异,这会她就应该离自己远一些才是,怎么好死不死的竟然跑到大牢里来。 这里又不是集市,由得人乱逛。 “我想来看看你,齐连城……他就是个小人,你没事吧?”郦棠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哽咽,嘴上这么问着,心中那么想着。 明明知道齐连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心中还是带着一份期待。 万一他不敢呢? 万一他没有这个权利呢? 万一……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回过神来,实际上根本没有万一。 “没事。”裴玄渡沉声说道。 两个人隔着铜墙铁壁又说了一会话,郦棠看了看周围,没发现一个人,才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用手帕包着递给牢房里的人。 “九千岁放心,有人按捺不住,咱们又何须动手,平白脏了自己的双手,闹出诸多事情来。” 郦棠从刑部大牢出去时,又哭哭啼啼地上了马车。周遭的围观群众指指点点,议论了好一阵子之后才看见马车离开,便又各自散去了。 马车上,郦棠拿出帕子来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表情瞬间变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三小姐才当真是全天下最会演戏的人,什么样的人都能够被三小姐蒙在鼓里,骗来骗去。”谢清流坐在最外面的位置,微微掀开帘子看下长安城的街道,这会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才又将帘子放下来。 老老实实地坐着,看着面前的人。 “话可不好这么说的,你这样说反倒是让我像个坏人,我不过是……不想放弃任何人任何机会罢了。” 野心,仇恨,还有心中的那一股狠戾,对她来说蝌蚪不是什么贬义词。 她不过是多交一个朋友,多走一条路罢了。 她要的可不止是那些人的死。 去襄王府时,谢清流查了查关于襄王的事情,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手是干净的,能够查到点什么,就有用。 “我也……是个好人呐。”谢清流道。 在身份暴露之前,他就是个好人,好得不得了的好人。 “穆风行那个狗东西,做什么事都是滴水不漏的,想要查到什么也查不到。我看倒不如让明夷跟着他去了也无妨,毕竟只有他在襄王府才能活着,没准还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谢清流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若是把明夷放出去,没准还有点作用呢。 “你倒是真的很会想,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感情永远都只有淡漠的一天,只有利益才能得长久。” 长安城的天,都是利欲熏心的,为了活命,人人都有几副面孔,谁还会真的带着感情呢? 寒风习习,吹动着行人的心弦。 此刻皇宫偏殿内,正跪着几个大臣。 “裴玄渡竟然敢当街刺杀,此行为实在恶劣,还请陛下明察秋毫,定了他的罪啊!” 殿前,穿着明黄绣金龙袍的皇帝,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你们也觉得他错了?”皇帝声音极其的冷。 “当街杀人自然有罪,若陛下不定他的罪。其他人纷纷效仿,那可怎么得了?”林丞相又劝告道。 裴玄渡那个人风评太差,在朝廷中独树一帜,和林丞相的关系也是已经冷到临界点了。他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是不可能会放过的。 更何况这还是他亲自送上门来的机会。 长安城街道上那么多百姓人,人都能够看见,这可是无从抵赖的。 皇帝沉吟一阵,林丞相说得有道理,但是他不太想听。 “能养出这么一个儿子,当娘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黄帝沉声道。 李元杰的事情爆出来之后,皇帝心中只在想着一件事情,是不是还有别人也如同他这般? 或者王灵秋又是否是一个干净清白之人? 儿子都已经如此了,这当娘的罪孽,只怕更加重。只是还没有人拿出证据来罢了,并不代表她没有犯事。 皇帝就一直想着她到底什么时候死,如今可算是满足了心愿了。 不过说起来,他倒是对裴玄渡的做法,有些许生气。 要做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做得干净点,反倒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人都看见了。 他就算是想反驳两句都找不到借口。 如此想着,又叹了一口气。 “裴玄渡身为明镜司掌印,既然敢知法犯法,这还不足以定他的罪吗?”林丞相依依不饶。 他今日就是要置裴玄渡为死地不可。 “是啊陛下,裴玄渡此举就是藐视法度,若是人人效仿,那还如何治理国家?老臣恳请陛下定了他的罪!” 御史台的康大人也跟着附和,此前李元杰和章丘山的案子就是他办的,他这人一向秉公执法,绝不徇私。 第49章 个个都有隐藏身份呐 皇帝微微垂眸看着他们,语气冰冷,极具威严:“众位爱卿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些大臣们想要杀裴玄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让他们找到机会,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皇帝心里也是心知肚明。 从前那些大臣们就时常上书弹劾,不过都被他给压下去了,如今有点不太好做。 “陛下,当街行凶,行为恶劣。王灵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罢了,裴玄渡此举,就是藐视法度,理应处以极刑!” 康大人咬牙切齿地说着,醉了,心里恨不得把他嚼碎了,狠狠地吃进肚里去。 一群大臣又叽叽歪歪地开始劝告,皇帝不说话,他们就越发说得起劲。 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嘈杂的菜市场,那些大臣们就像是在砍价一样。 皇帝被他们吵得脑瓜子疼,揉了揉脑袋。 “先关押起来,此事容后再议,朕相信此事另有隐情。” 他相信裴玄渡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他的目的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没准王灵秋就是犯了什么事情,那些大臣们还不知道罢了。 听得他这么说了,大臣们又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此事估计悬了。 皇帝一直很偏心裴玄渡,不然也就不会放任他做这么多事情。 一个宦官权倾朝野,人人都要称他一声九千岁,皇帝手上又不是没有权力,容得了一个臣子手中握着重权。 大臣们总是怨声载道,他亲近一个宦官,国将不国啊! “陛下……” 康大人还要再劝,却被皇帝冷冷的一个目光给瞪了回去。 他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跪着。 “滚!”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这些个大臣们见劝告不通,也只能自己出了宫门。 朱红宫墙,琉璃瓦,幽深的甬道内,几个大臣一边走一边说。 “陛下此举摆明了就是有意偏袒,对一个宦官这么好,也不知陛下心中是如何想的。” 说起这一点来,康大人就格外的生气。那些弹劾的折子他没少写,但是每一封都石沉大海。 如今好不容易让他抓到了机会,本来以为可以惩治裴玄渡了,谁知道皇帝这样会说什么另有隐情。 这就是摆明了不想降罪于他。 林丞相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陛下此举我是捉摸不透了,陛下要保一个人,就算是证据确凿也没什么用。现在就只看齐连城的了,最好是让他死在牢狱之中!” 林丞相目光凶狠,闪过一丝杀意。 寒风之中带着恶毒的肃杀气味,几个老家伙们一边走一边商议着,若是他死了,谁才是最好的替罪羊人选? 思来想去,觉得谁都合适,又觉得谁都不合适。 裴府。 郦棠坐在院子里有些许担心,她得想个办法让裴玄渡在牢房里也能够过得好一些,毕竟齐连城那个小人,摆明了就是要公报私仇的。 “夫人。” 郦棠正在想着,门口又传出来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人家。 她朝门口看过去,看见是周福来了,又点了点头示意他进来。 “周管家,有什么事吗?”郦棠明知故问。 她倒是知道他来此是所谓何事的,除了裴玄渡的事情,她也是想不到别的事了。 “九千岁入了狱,如今那齐连城接了圣旨,奉旨关押,九千岁一定过得很不好。” 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下了狱,周福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若是可以,他真想自己去代替他。 “唉……”郦棠叹了一口气。 “若是别的事情倒还好了,可偏偏是当街行凶,还人人都看见了。就算是想要以为是陷害,那也是没办法,毕竟证据就摆在眼前了。” 郦棠也很无奈啊。 明明知道王灵秋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她竟然还在大街上拉扯,拉扯之下连累了裴玄渡。 她实在有些太过意不去。 只是如今她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毕竟这件事闹得还挺大。 “九千岁做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过我想我倒是可以帮助你一二,咱们从别的地方下手,也能够保住他的性命。”周福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哦?”郦棠问,“不知周管家有什么办法?还能助他逃脱罪责,这可是大罪啊!”郦棠又提醒道。 “去查一查其他人。”周福说道。 他们本来的目的就不在这里,他们要做的是借此机会去查一查,幕后之人。 “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周福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牌牌来递给郦棠,那大金牌子看着就不一样,像是个金贵的东西。 郦棠瞬间眼眸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块,看起来就很不简单的金牌子。 她早就知道周管家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没想到居然这么不简单。 那大金牌子拿在手上沉甸甸的,这玩意儿拿去融了,可是好大一坨金子。 “周管家竟然将此物给了我?如此重要的东西交到我的手上,周管家当真是信任我。”郦棠郑重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定不负周管家所托,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拿到了大金牌子,郦棠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谢清流准备了马车,扶着郦棠上了马车之后离开了裴府。 “没想到他居然跟皇帝还有些关系,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必要的联系?”谢清流有些困惑,周管家也不过就是一个管家而已,而且他已经去查过了,周管家在裴府已经当了十几年的管家。 要说他还有什么别的重大身份,他们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区区一个管家,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我也没有想到,但我总觉得他的身份并不是我们看到的这样,这些人啊可真是不坦诚,怎么人人都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呢?”郦棠仔细观察着手上的金牌,试图从金牌上再找出点别的什么来。 “别找了,什么都没有。”谢清流看得比较通透,“既然都已经拿给你了,这说明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第50章 早说让你不要嫁 马车缓缓行进,很快就在一处府邸停了下来。 “这里不是襄王府。”谢清流掀开帘子往外面一看,门口没那么气派,一点王府的样子都没有。 “我到的就是这里。”郦棠下了马车。 门口的匾额上写着“郦”字。 门口的小厮看见他们来了正要禀报,郦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后,又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任由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 在郦棠和谢清流一起进去之后,小厮才偷偷摸摸地从后面绕过去禀报。 郦棠看了谢清流一眼,谢清流也是示意。 放心吧,都已经准备好了。 郦棠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哟,我当这是谁呢,你那个太监相公进了牢房,你就回家来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么着急嫁出去,有本事别回来呀。” 刚一进去,郦长庚就出来阴阳怪气了。 他方才回来的,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郦棠。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他听着下人禀报,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郦棠果然回来了。 “他不一定会死,你也不一定会活着,我劝你一句,嘴上最好是积点德。不然到时候,你是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呢。”郦棠冷声道。 她来这里并不是找郦长庚的,所以也并不想在他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不过若是他硬要阻拦的话,那也就别怪她了。 “呵。”郦长庚冷笑一声,“威胁我是吧?威胁我又能有什么用呢?你还不是来这里找爹爹,想办法救他,他当街行凶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了,你以为还有谁能够替他逃脱罪责?” 听见裴玄渡入狱的消息,他别提有多高兴了,恨不得晚上做梦都笑醒。 当初三姐姐仗着他的身份那么趾高气扬的,如今没过多久,就在阴沟里翻了船。他入了狱,被治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就不信还能有什么反转。 “能不能的可不是你说了算,你少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福州我不介意连你一块给收拾了。”郦棠不再搭理他,直接走了过去。 郦长庚在背后骂骂咧咧地,狠狠地对着他的背后打了一套空拳。 “说得好像谁想管你似的,真是搞笑!” 郦长庚又骂骂咧咧地回去,他定然要给她一个好果子吃的! 郦府的偏厅,在郦棠去的时候已经坐了人了。 “爹爹。”郦棠走进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郦明远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将手中的一枚棋子放入了棋盘。 他一个人坐在偏厅里对弈,棋已经下了一半。 “爹爹这一步棋子走得真好。”郦棠走上去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赞叹道。 郦明远闻言,张嘴说道:“没想到啊,这么多年没怎么管过你,你竟然琴棋书画都样样在行,我倒是小瞧你了。” 从小到大郦棠都一直住在柴房里,身份比那些家丁丫鬟都还要低微,更别说有什么教书先生来教养她这些了。 这些东西她不会才最是正常。 后来也是郦月,每一次学到了什么东西,总会来这里告诉她。但凡是她不会的,就认真仔细地教,久而久之,她也就琴棋书画样样在行了。 郦月本身就是个才女,教出来的她也一点不差。 “是啊,这些都是长姐教给我的。”郦棠说道。 “你长姐没那个福气啊。”郦明远拿起一颗棋子,迟迟没有落下去,棋子在食指和拇指之中摩擦着,“本来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人,我都已经给你找好此生归宿了,你却偏偏要嫁给一个太监。如今好了,你那个太监怕是要死了。” “不过你好歹是我的女儿,我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着你跳入火坑,一条路走到黑。回头我去找襄王殿下,好歹给你个机会,让他救上你一救。” “你那个太监就别去找他了,趁早跟他断绝了关系才好!” 郦明远劝告着。 就算知道襄王府是个龙潭虎穴,只要是能有点作用,他也能够轻而易举的舍弃了女儿。 没准郦棠运气比较好,身体比较强壮,就偏偏不像郦月那样早死了呢。 “爹爹是不是想让我如长姐一般死在襄王府,才能够安心?”郦棠质问道。 郦明远叹了一口气,又语重心长地做出一副慈父脸。 “为父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还小,你阅历低,不知道这个中利害。为父可从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去送死的,可是想要长久地活下去,除了攀附权贵,别无他法。” “这么些年来,你也应该清楚,为父真是如履薄冰啊。” 若不是攀上了襄王,他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自家女儿还不信任他,他真是心里就像是滴血一般难受,刺痛传来,心中疼痛得要命。 “我知道爹爹一定有办法的,爹爹之前掌管过户部,知道些关于陇西王氏的事情,我想知道王灵秋在陇西的事情。”郦棠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她要查的就是王灵秋。 她对这些人不是很熟悉,尤其是王灵秋已经不是陇西王氏的人很久了,在这之前的事情,她查不到。在这之后的事情,她又干干净净的,让人连查都没得查。 郦明远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哎……”郦明远将手中的棋子放了回去,那一盘棋就这么放着,他不想再下了。 “我这里倒是有点你想要知道的东西,或许对你有作用。”郦明远说道。 郦棠瞬间眼睛清亮:“还请爹爹给我,我能帮助爹爹的往后定然会帮助,竭尽我所能为爹爹做事。” 郦明远又说道:“当年陇西王氏曾经谋反,王灵秋是被襄王所救,陇西王氏灭了族却没有伤到王灵秋分毫。” 郦棠眸光一变。 原来这之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情,难怪王灵秋已经查不到什么了,原来是当年知道真相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是当了什么高官,对此事闭了嘴没再说。 “多谢爹爹,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