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塑料夫妻古代养子日常》 第1章 被迫分家 “醒了就赶紧起来,别装死!” “赶紧带着你那病秧子男人滚出去!老娘可没钱养你们这些赔钱货!” 宁蘅只觉得有无数只鸭子在耳边聒噪,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那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短褂长裤,略显杂乱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盘在脑后,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宁蘅破口大骂。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头子死了,你也别想赖在家里!” 向来聪慧的宁蘅,半晌没反映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种情况。 她不是在前去民政局的路上出了车祸么,此时应该在医院啊,为什么会在这个看上去就破旧无比的农家小院里,眼前还有如此……如此剽悍泼辣的女人? 见宁蘅没动,女人气得不轻,直接动手扯去宁蘅身上的被子,“别想装病,滚去给老娘干活!先去把猪喂了!你以为还有老头子帮着你呢?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了!” 扯去了宁蘅的被子,女人又去拉扯宁蘅。 此时宁蘅还懵着,又比不上女人的壮硕,一时不察,真让女人拉着胳膊从床上扯了下来。 一路拉扯着到了院子里。 想她堂堂宁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啊。 宁蘅一用巧劲,挣脱了女人的钳制,连忙倒退两步,跟女人拉开了距离。 她趁机观察这里的环境,发现小院破旧不堪,除此之外,院子里还养着不少小鸡,是个很朴素很普通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晒得衣服,是那种短褂短衫,绝对不是现代普通人穿的衣服。 宁蘅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自己被无视了,女人气得随手抄了一根棍子,抄着一根棍子朝宁蘅招呼过去。 “你干什么?”躲过棍子,宁蘅终于回过神,同时也将眼前的形势分析了出来。 虽然她觉得很离谱,但是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女人口里的老头子,应该就是她爹。她可能是个出嫁了还带着丈夫儿子住在娘家的人。 怪不得这女人恨不得吃了她一样,这女人估计就是这具身体的嫂子了。 “老头子死了,你这赔钱货还有脸赖在宁家不走?”女人举着棍子,满脸凶相。 宁蘅冷静下来,“这是我家,我凭什么走?” “哇……”女人突然一丢棍子,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没天理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家的小姑子出嫁了还赖在娘家,可怜我家男人瘸着腿,养着自家的崽子,还得养着白眼狼和她的病秧子男人和小拖油瓶……” 宁蘅有点傻眼,她自诩见惯了百态人生,也没见过如此撒泼打混的泼妇啊。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大门突然被推开,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听着女人的哭号,一群人看向宁蘅的目光里,都带着浓浓的谴责。 宁蘅,“……” 她招谁惹谁了? 自古以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比比皆是,一群大娘大婶对着宁蘅指指点点。 “得亏宁老头心善,还养着闺女一家子。” “就是苦了长林一家子,也不怪春芳撵人。” “我听说,宁蘅不是宁老头的亲闺女,十八年前宁老头进山采药,在山里捡来的。” “我也听说了,据说当时那丫头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宁老头把衣裳当了,才有钱给老太婆看病呢!” “大概记着她的救命之恩,宁老头对她才越发骄纵,还招了上门女婿。” “怪不得春芳骂她是个白眼狼呢!” …… 就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不知谁扬声喊了一句,“村长来了。”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村长走在前边,后边跟着两个男人,年长一些的男人左脚微跛,而年轻男人,剑眉星目,怀里却抱着一个小豆丁。 小豆丁从年轻男人身上滑下来,跑过去抱着宁蘅的大腿,低低的喊了一声“妈妈”。 人群吵闹,小豆丁喊得又小声,宁蘅根本没听到。 张春芳呼天抢地,鬼哭狼嚎。 “行了!都别吵了!”刘村长呵了一声,“都是邻里乡亲,闹成这样也不怕叫别村看了笑话。” 顿了一下,刘村长又说,“春芳你也别哭了,长林和楚域都商量好了,分家。至于怎么分,你们商量好了,来我这里立字据,然后到官府盖戳。” 闻言,张春芳也不哭了,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就喊,“东坡的五亩地都是我家长林在侍弄,那地归我们!” 庄稼人,最看重的就是土地。 年轻男人,也就是楚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宁蘅身边。 宁长林看向楚域和宁蘅,慢吞吞地开口,“那地……” 宁蘅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向楚域。反正她也不会种地,要来也没用。 显然楚域也是这么想的,略一犹豫就答应了。 见两人点头,张春芳简直狮子大开口,“这宅子是我家长林挣钱盖的,我家人多,也理应归我!老屋给宁蘅!” 前两年大雨,宁家老屋漏得厉害,家里咬了咬牙,重新盖了三间砖瓦房,张春芳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宁蘅,就是撒泼打滚,她也要分上。 宁蘅也不知老屋什么样,她实在是头疼得厉害,根本不想跟张春芳多牵扯,就同意了。 后来当她看到老屋时,直接傻眼。 大头分完了,锅碗瓢盆、农具牲畜、粮食油盐,都分得仔仔细细。 刘村长仔细地检查了契书,吹干墨迹,“你们看看,要是没意见的话,就签字画押吧!” 宁长林不识字就没看,楚域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即递给了宁蘅。 宁蘅随便瞅了两眼,就同意了。 反正已经分家了,再纠结一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用了。 如果宁蘅有先见之明,她绝对不会这么想。 楚域签了名画了押,宁长林也按了手印,刘村长将契书收了起来,特意敲打张春芳,“该给宁蘅的东西一点也不能少!” 宁长林忙点头,这回分家,本就是他占了大便宜,自然不能再眛下宁蘅的东西。 但张春芳显然不这么想,她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在心里琢磨什么。 刘村长说,“宁家老屋许久不住人,楚域身子不好,让富贵帮着收拾收拾,缺什么先去我家拿,其他的以后再说。” “爹,你放心吧,我一定帮着楚哥收拾妥当。”刘富贵打保票。 “既然这样,那就都散了吧!”刘村长说完,叹了口气,径自背着手出了宁家院子。 有了刘富贵帮忙,除了宁蘅房间里的东西,很快就分完了,刘富贵跑得快,两三趟就搬到了宁家老屋里。 﨔 第2章全家穿越 宁蘅收拾好了东西,正想提着包袱离开,张春芳一个快步冲过来,抢过宁蘅的包袱就扒拉。 宁蘅没有防备,被张春芳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此时楚域恰好进来,稳稳地接住了宁蘅。 “没事吧?”楚域询问,宁蘅摇摇头,随即她一推楚域,“看好孩子!” 想她堂堂宁家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恭维着,一朝穿越,居然被一个乡村泼妇欺负到了头顶上,简直不能忍。 包袱结系的紧,张春芳居然一时没有解开,骂骂咧咧地把包袱弄得乱七八糟。 宁蘅一个巧劲把包袱抢了过来,顺带着将张春芳的上半身压在了桌子上。 “你这叫入室抢劫,信不信我报官抓你!”宁蘅气极了,她不跟这群古代刁民一般见识,哪想人家根本不识好歹。 一听说宁蘅要报官,张春芳顿时吓破了胆子,扯着嗓子呼喊,“好你个白眼狼,我家长林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一群赔钱货,你居然想报官,没天理了……” “到底谁才是白眼狼,我们喊大家来评评理!”宁蘅冷声说,“分家完全按照你们的要求,多余的东西我们一点没要,还想抢我的包袱,做人可不能贪得无厌!” 张春芳死鸭子嘴硬,“谁知道你有没有手脚不干净,昧下老头子留下的钱!” 宁蘅猛地一用力,只听得轻轻“咔嚓”一声,张春芳顿时像杀猪一样叫出了声音。 “行啊,我们让乡亲们做个见证,看看我这包袱里究竟有没有钱。要是有,我全都给你,要是没有,我直接把你送官府,怎么样?” 宁蘅用了巧劲,张春芳一动,胳膊和肩膀钻心地疼。 张春芳又疼又怕,她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这会儿早就吓得不行了,“我不看了,不看了,你放开我!” 宁蘅嫌恶地松开她,“滚!” 张春芳连忙爬起来,狠狠地啐了宁蘅一口,“白眼狼!老头子白养你了!”说完,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 刚穿过来,就是一地鸡毛,宁蘅有种想捂脸的冲动。 在现代,她好不容易要结束一地鸡毛的婚姻,哪想这古代,更是突破她的三观。 “唉……”默默地叹了口气,宁蘅忧伤地望着天。 突然,腿上一阵沉,宁蘅低头一看,一个小豆丁正抱着她的大腿。 两人四目相对,小豆丁用小脸在宁蘅腿上蹭了蹭,小声地喊她,“妈妈。” “妈妈?”宁蘅有点反应不过来,古代有“妈妈”这个称呼么,不应该都是“娘亲”么。 见宁蘅不应,小豆丁的小奶音带上了哭腔,“妈妈不要阿浔了吗?” 宁蘅蹲下来,平视着小豆丁,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阿浔?楚浔?” 见宁蘅终于搭理自己,小豆丁猛地扑在宁蘅怀里,小猫似的蹭了蹭,小奶音十分粘人,“我是妈妈的阿浔。” 宁蘅终于紧紧地抱住了他。 见此,身着灰色粗布麻衣的年轻男人也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看着母子二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楚浔从宁蘅怀里出来,拉着男人说,“妈妈,爸爸也来了。” 宁蘅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向旁边的男人。 还真是她那即将离婚的丈夫楚域,宁蘅有种想要捂脸的冲动。 一家三口都穿越到古代,这算什么呀。 “唉……”深深叹了口气,宁蘅看着楚域,问,“你们怎么穿过来的?” 这时,楚浔一手拉着宁蘅,一手拉着楚域,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小奶音兴奋极了,“爸爸接到电话说要带阿浔去看妈妈,路上打雷了,阿浔好像睡了一觉,醒来后爸爸就带着阿浔来找妈妈了……” 小豆丁还小,即便再聪明,也难以说得清楚,宁蘅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得看向楚域。 楚域深邃的眸子盯着宁蘅,里面涌动着难以捉摸的流光,比起现代的低沉冷漠的声音,此时的他声音多了一些温润,“宁蘅,为什么要离婚?” 宁蘅嘴唇动了动,她盯着远处,没有跟楚域对视,“我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意外,与其做一对毫无感情的塑料夫妻,不如各自安好。” 他们的婚姻始于一场意外的豪门联姻,若非当年她大学毕业被塑料小姐妹灌醉,两人春风一度,意外有了阿浔,海城宁楚两家也不会联姻。谁能想到,这场持续三年的婚姻,她常年在医院忙碌,他长期世界各地出差,夫妻两人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只是苦了阿浔,虽生于豪门,却缺少父母疼爱。 宁蘅没想到,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她会因为车祸穿越到古代。更令她惊讶的是,不仅她穿越了,连楚域和楚浔也穿越过来了。 本想从这场婚姻中解脱出来,老天又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楚域走到宁蘅面前,话语平静,“宁蘅,无论现代我们关系怎样,既然到了古代,我们一家三口又面临如此处境,至少我们先在这里生活下去,等安顿下来了,我们在计划后续的事情。” 宁蘅动了动嘴角,正想开口,只听得外面有人喊道,“楚哥,你们收拾好了吗?我爹让我带你们去宁家老屋……” 楚域握了握宁蘅的手,沉声道,“先安顿下来,我们再详谈。” 宁蘅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楚域主动接过包袱背着,一手牵着楚浔,一手牵着宁蘅走了出去。 刘富贵刚好走到大门前,看着这一家三口,欲言又止。 楚域问,“怎么了?” 刘富贵看了宁蘅一眼,说,“春芳嫂子分给你们的东西,实在是太……”刘富贵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是自己去看吧。” 在刘富贵的带领下,一家三口来到了村尾的宁家老屋。 当那茅草屋映入眼帘时,向来淡定的宁蘅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破成这样的茅草屋! 﨔 第3章 相依为命 院门是篱笆做的,松松地靠在门柱上,一推,“吱呀”,发出巨大的抗议声。整个屋子是最简陋的茅草屋,西屋顶正中央破了个大洞,屋檐上的茅草摇摇欲坠,窗户纸在瑟瑟西风的呼唤下苟延残喘,简直不忍直视。 宁蘅嘴角抽了抽,和楚域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只有三岁的楚浔不识愁滋味,兴奋地拍手,“妈妈,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吗?” 刘富贵推开篱笆门,率先走了进去,边走边说,“答应分给你们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虽然一样都没少,但是春芳嫂子,唉……” 在堂屋门口的一辆破烂板车上,放着一堆缺胳膊少腿的东西。 瘸腿小板凳三个,漏水桶一个,烂棉被一床,豁口碗三个,不一样长的筷子五双,一小袋掺杂在一起的五谷杂粮…… 宁蘅,“……” 这一堆东西,放在现代,收破烂的老头都不要。 这张春芳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刘富贵对张春芳的所作所为也很不齿,可这是宁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掺和,于是说道,“阿蘅姐,楚哥,到时候缺什么东西,先去我家拿来应应急。你们收拾着,我先回家了。” “谢谢你了,富贵。”楚域放下楚浔,把刘富贵送出去。 等楚域折身回来,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和宁蘅面面相觑。 这对豪门塑料夫妻,从小锦衣玉食,哪里见过这等“东西”。 可既然来了古代,不知道怎么回去,又不能让自己白白饿死,天之骄女宁蘅终于认命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她烦躁地走过去,打算收拾一下,却又无从下手。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让她收拾家务,简直要了老命了。 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她面无表情的转头,“你今天想露宿街头吗?” 楚域摇头。 “那还不过来收拾!”宁蘅暴躁起来,“你看着我像会收拾家务的人吗?” 向来淡漠如水的妻子,难得像炸毛的猫咪一样,楚域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逗她,“阿蘅是觉得我会吗?” 宁蘅,“……” “没用!” 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楚浔的大眼睛顿时溢出了两包泪,他跑过去抱住宁蘅的腿,“爸爸妈妈不要吵架。” 宁蘅虽然对塑料老公没感情,但对楚浔这个儿子,还是很疼爱的。她蹲下抱着楚浔,温声道,“阿浔乖,爸爸妈妈没有吵架。” 说着冷淡地瞅了楚域一眼。 楚域走过来,同样蹲下来,擦去儿子脸上的小金豆,笑道,“爸爸妈妈只是在闹着玩,没有吵架,阿浔不要担心。” 楚浔紧紧一手拉着一个大人,操碎了心一样破涕为笑,“爸爸妈妈不要吵架哦。” “嗯,不吵架。”宁蘅亲了小包子一口,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此时此刻,一家三口才真正的安静下来把自己如何来这边的经历说了说,楚浔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那妈妈,我们还能回去吗?” 这可把宁蘅问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楚域。 楚域温声道,“能回去的,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这话既是说给楚浔听的,也是说给宁蘅听的。 “不过,在想到办法回去之前,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吧。”一句话,把母子二人拉回了现实。 “对。”宁蘅说,她看向楚浔,“阿浔,在这里不能喊爸爸妈妈,要叫爹爹娘亲。” “为什么呀?”阿浔问道。 宁蘅道,“因为这里的孩子们都这样喊,阿浔要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好的,妈妈。”楚浔甜甜一下,“好的,娘亲。” 楚域把母子二人抱在怀里,“阿蘅,我们一家要相依为命了。” 莫名有种期待是怎么回事? 太阳拖着无力的光,暗淡地挂在西山上。北方秋天的傍晚,总是来得早了些。 丝丝凉风卷着暮色降临,缕缕炊烟慢悠悠地飘荡着,烟火气弥漫在空气里。 “咕噜……咕噜……”楚浔捂着小肚子,挎着包子脸说,“娘亲,阿浔饿了。” 宁蘅从一堆杂物中直起身子,“阿浔想吃什么?阿娘去做。” “阿浔不挑食,娘亲做什么,阿浔吃什么。”楚浔眨巴着眼睛,萌萌地说道。 宁蘅来到厨房,简陋的灶台,杂乱的柴火,满是灰尘的桌子,让她有点抓狂,她一个现代豪门千金小姐,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亲自做过饭啊,还是用如此原始的工具。 可是,没办法,还是得做。 宁蘅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地调动脑海中为数不多地做饭知识。 应该要先煮饭。 煮饭,要先淘米。淘米,米呢? 在几个破布袋中翻来翻去,终于在一个充满霉味的灰色布袋中看到了掺杂着各种颜色的米粒,宁蘅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能吃吗?”她嘀咕着,从里面捧出了一大捧,倒在了一个豁口碗里。 幸好刘富贵看宁家三口行动不便,下午挑了两桶水来,不然此刻宁蘅还得去河边挑水。 用漏水的水瓢舀了水,滴滴拉拉地倒进了米里,宁蘅皱着好看的眉头洗了洗,然后把米倒在了铁锅里。 现代社会蒸米饭米和水有一定的比例,宁蘅只知道加水,先是倒了一瓢水,想了想,又倒了一瓢。 接着点火。 没有天然气也就罢了,连火柴都没有,打火石还是刘富贵下午送来的。 深秋时节,天气阴沉沉的,连柴火都泛着一丝丝潮湿的腐败味道。 宁蘅拿起打火石,研究了很久,尝试着打火。无论她怎么碰撞摩擦,一点点火星都没有。 “楚域!楚域!”宁蘅终于认命了,她自认为有一颗聪慧的脑袋,学习不在话下,做这种活计,她做不来。 听到宁蘅的喊声,楚域以为怎么了,匆匆跑过来,深秋的时节,竟然出了一身汗,眼神中藏着关切,“怎么了?” 楚浔捂着肚子替宁蘅说,“妈妈……阿娘不会打火……” 楚域顿时松了口气,话语隐含笑意,“我来。” “你在笑我?”宁蘅叉着腰,很不服气的样子。 楚域敛去笑意,一本正经道,“没有。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不会打火很正常。” 说着,他接过宁蘅手里的打火石,尝试着打火。 﨔 第4章 艰难生活 打火石在楚域手中碰撞出了点点火星,可因为北方的秋天阴雨连绵,柴火潮湿依旧难以点燃。 他不慌不忙,轻轻吹着那微弱的火星,耐心的等待着。终于,一丝火苗蹿了起来,慢慢地吞噬着柴火,火势逐渐旺了起来。 楚浔很给面子地鼓掌欢呼,“爸爸……爹爹好厉害!” “不过如此!”宁蘅在一旁看着,嘴巴虽然硬,心中对楚域多了几分佩服。 “你们出去,我再炒个野菜。”刘富贵送来了一些野菜,她虽然不认识,大家都吃,只要炒熟了,应该没问题。 在现代,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大小姐,蒸饭炒菜,对她来说,真是难于上青天。到了此种地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总不能指望着楚域这个一步三咳的病秧子吧。 再说了,楚域跟她一样,身为豪门掌权人,哪进过厨房啊。 宁蘅忧伤极了。 灶台上只有一口破锅,她只好先炒野菜。先将野菜摘干净,用破水瓢舀水洗了洗,水还漏了一大半,泥地上黏糊糊的。身为医生,多少是有点小洁癖的,眼前的一切,让她有种想要尖叫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宁蘅迅速刷锅,回忆着保姆李阿姨做饭的样子,打算往锅里倒油。 嗯……油呢? 铁锅干的冒烟了,发出呛人的味道。不管了,宁蘅抓起野菜扔进了锅里。 沾水的野菜和铁锅亲密结束的刹那,“滋啦”一声,白烟叫嚣着冒了出来。 宁蘅吓得赶紧后退一步,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上山翻炒。此时,野菜已经失了水分,干巴巴的黏在锅底。 而灶台底下长时间没有添柴火,火苗渐渐熄灭了。宁蘅又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把湿柴,一股脑塞进了灶膛。 灶台里黑烟弥漫,顺着缝隙,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一时间,炒菜的白烟和灶台的黑烟追赶着出来,狭小的厨房顿时烟雾缭绕。 宁蘅被呛得眼泪直流,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善后,却又因为呛得睁不开眼,一脚踩在了瘸腿的小板凳上,脚下一个踉跄,扔掉了放在灶台边上的锅盖。 哐当—— 听到声音,楚域赶紧进来,恰好扶住差点摔倒的宁蘅,将人抱在怀里,揽着她的腰出了厨房。 “咳咳——”宁蘅剧烈咳嗽,楚域轻拍她的背,“没事吧?” 楚浔也跑过来,抱着宁蘅的腿,小奶音里带着哭腔,“阿浔不饿了,妈妈不要做饭了……” 宁蘅终于缓了过来,把楚浔抱在怀里,安慰他,“阿浔乖,娘亲没事。阿浔又忘了,在这里要叫娘亲。” 楚浔把头埋在宁蘅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一样,点了点头。 宁蘅一手抚着楚浔的背,抬起头来,如玉的小脸上粘了数道灰痕,像只狸花猫一样,“怎么办?” 两个大人不吃没什么,阿浔还小,不能饿。 楚域看着这样的宁蘅,眸底闪过一抹异样。他轻咳了一声,“我去厨房看看。” 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厨房就是战败现场。 烟雾弥漫就不说了,锅盖丢在地上,野菜糊在锅底,散发出苦涩的糊味,地上黏糊糊的,走路还粘脚…… 楚域笑不出来了。他从厨房出来,对母子俩道,“阿浔,带你娘亲洗洗脸,休息一下,等爹爹回来就吃饭。” “你要去哪里?”宁蘅皱着眉问道,他不会要丢下他们母子二人吧? 楚域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宁蘅身体一僵,结婚三年,两人从来没这么亲密过。 仿佛感受到了宁蘅的不自然,楚域没再越界,自然的收了手,“我去村长家一趟,回来再吃饭。 两刻钟后,楚域提着一个包袱回来了。一进家门就看到,母子两人抱在一起,眼巴巴地盯着小院门口,颇有点望眼欲穿的感觉。 看到他进来,母子俩人眼中光芒四射,楚域顿时觉得心里满满的,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好像并非是坏事。 楚域把包袱放在下午收拾出来的瘸腿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我去村长家借了一些食物,今晚先将就吃一顿,等安顿下来了,我们再自己做饭。” 母子对视一眼,楚浔欢呼着跑过来,“娘亲,快来,好香啊!” 桌上放着三碗粗米饭,一盘炒青菜,一个鸡蛋。 这样的简陋的晚餐,放在以前,宁蘅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就这么放在桌上,她竟然闻到了香味。 楚浔跑去厨房拿来了筷子,一家三口刚坐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呼喊,“阿蘅……阿蘅……在家吗?” 彼时,天色已经暗下去了,阴沉的天气,让黑夜提前降临。借着晦暗的黄昏暮色,隐约看到一个妇人拿着东西走过来。 听到呼声,宁蘅连忙出去看。 来人是隔壁的柳大娘,她看到宁蘅,笑着塞给她两个馒头,“你们刚来这里,大娘给你们送点吃食。” 宁蘅受宠若惊,忙推辞道,“大娘,您太客气了,我们不缺吃的。太谢谢您了,快进来坐。”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再加上她又不是原来的宁蘅,柳大娘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颇为感动。 柳大娘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分家的事,大娘也听说了,你大嫂不地道,大娘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能救救急,以后有啥难处直接说。” 宁蘅眼眶微微泛红,“柳大娘,您真是好人。”在现代,出身豪门的她衣食无忧,事业顺利,从未体会到这种邻里帮忙的温暖。 这时,楚域和楚浔也从屋里走出来,楚域真诚地说:“柳大娘,多谢您的关照。” 柳大娘看着楚域一家,乐呵呵地说,“一家人和和美美比啥都强。你们先吃着,我就先走啦。” 说完,便转身离去。 不等两人进屋,又一个声音响起来,“阿蘅姐,楚大哥。” 是同族的宁兴德,宁兴德的父亲是宁长山,宁长山与宁长林是堂兄弟。 宁兴德端着一个大海碗走了过来,“阿蘅姐,我爹让我给你们送点米。” 宁蘅和楚域对视一眼,楚域接了过来,“兴德,谢谢你们了。” 宁兴德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谢啥。我爹说,你们有啥困难,尽管去我家,我们能帮忙的都会帮的。” 三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宁兴德就走了。 没一会儿,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来送了一些东西,有吃的,也有用的。 宁蘅和楚域站在门口,久久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楚浔在屋里喊道,“娘亲,阿浔肚肚叫了,可以吃饭饭了吗?” 夫妻两人才陡然回神,宁蘅忙应声,“可以吃了。” 将左邻右舍拿来的东西放进屋里,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开始吃起这顿虽简陋却满是温暖的晚餐,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们似乎渐渐感受到了家的温馨与邻里的善意。 﨔 第5章 穿越第一夜 吃了晚饭,天彻底黑了下来,楚浔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的兴奋感被恐惧取代,他撅着小屁股钻在宁蘅怀里,抱着宁蘅不撒手。 本想打扫一下厨房“战败”现场的,宁蘅只好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楚域。 楚域实则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怕他的妻子把本就不太牢固的厨房拆了。 蜡烛在古代可是奢侈品,普通农家人根本舍不得点,宁老头原本为了炮制药材,特意买了几根蜡烛,全都被张春芳昧下了,张春芳更是一根都没分给宁蘅。 楚域摸黑把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其他的打算明天再收拾。 “咳咳……”就干了这么一会儿,他就觉得胸口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嗓子也痒得厉害。 怪不得张春芳骂他是个病秧子呢,比起他现代的身体,这具身体可真是弱啊。 楚域站着缓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暗自琢磨:若想在古代立足,保护好宁蘅母子二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身体养好,就是不知道这身体有什么问题。 屋内的母子二人见楚域久久没有进来,不由得担心起来。楚域那身体病怏怏的,宁蘅生怕他出问题,他们三人此时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有事。 把楚浔放在地上,宁蘅牵着楚浔去找人,“楚域……” 听到宁蘅的呼唤,楚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这才慢慢地走出厨房。 借着夜色微弱的光,宁蘅窥探到了楚域苍白的脸色,“你怎么了?” “无事。”楚域又低咳了一声,“应该是这具身体的老毛病了。” 宁蘅拉起他的手,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宛若远山含烟的黛眉微微蹙了起来。 她在现代是个外科医生,虽然大学时辅修过中医,不过并不精通。 楚域的脉搏时强时弱,跳动极不均匀,看上去仿佛只是气血虚弱,但她有种直觉,楚域的身体,不仅仅只是体弱。 楚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缓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好多了,以后好好调理一下,会好的。” 楚浔打了个哈欠,小手揉了揉眼睛,小奶音分外缠人,“爹爹,娘亲……” 在现代,楚浔大部分时间跟着楚域,见楚浔这样子,楚域便知道,他这是困了。 一手抱起楚浔,一手环着宁蘅的肩膀,“阿浔该睡觉了,其他事明天再说。” 这古代没有电灯就罢了,连蜡烛都是稀罕物,对宁蘅和楚域这两个习惯了晚上工作的工作狂来说,实在是难熬。 宁家老屋虽然有好几间,但是建好新房后,把里面的家具都搬到砖瓦房里了,只留下了一张瘸腿床。 残云散作絮,枯枝挑着半枚冷月。凄清的月光洒进屋内,把屋内的空荡照得一览无余。 宁蘅突然想起来,傍晚时分李婶子送了些稻草来,说是铺床用。起初她还没放在心上,现在看着那张只有床板的瘸腿床,不得不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 她让楚域抱着楚浔,自己去外面把稻草抱进来,铺在床上。 见惯了现代的豪华大床,看着宁蘅的举动,刚刚还困得睁不开眼的楚浔,此刻睁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好奇的问道,“娘亲,你为什么要把草草放在床上?” “当然是要睡觉用啊。”宁蘅一边铺平稻草,一边回应。 “阿浔也要睡在上面吗?” “当然了。”宁蘅又抱起那床坚硬如铁、满是补丁的褥子铺在稻草上,“我们都要睡在上面。” 虽然这么说,宁蘅心里还是很抵触的。 她跟楚域虽是夫妻,三年的时间,两人接触的时间还没今天多。可整个家里只有这么一张破床,若是让楚域打地铺,万一病情加重,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宁蘅再一次在心里问候了老天。 终于铺好了床,楚域把楚浔放在床上。听宁蘅说三人要一起睡,第一次和爹爹娘亲睡的楚浔,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吱呀—— 许是动作过大了,瘸腿床发出了抗议声。 “娘亲!”楚浔连忙抱住宁蘅,“床床叫了,它不让阿浔睡觉觉。” 宁蘅抱着儿子坐在床上,“床床是在欢迎阿浔,它很高兴。” “阿浔让床床更高兴一点。”楚浔从宁蘅怀里出来,在床上兴奋地跳了两下。 瘸腿床抗议得更厉害了,生怕楚浔把床给蹦塌了,宁蘅连忙按住他,“让爹爹带你洗漱,然后睡觉。” 楚域这才抱着楚浔出去。 深秋的北方,入夜后气温降得飞快,连水桶里的水也打着寒颤。 楚域把锅里温着的水倒在盆里给楚浔擦了擦小脸,古代没有牙刷,今天也来不及准备了,只是让他漱了漱口。 楚浔穿得单薄,楚域怕冻到他,匆匆洗漱完,就把他抱进来屋里。 “锅里还要一点温水,今天先简单洗洗吧。”楚域温声对宁蘅说道。 “你身体弱,还是你用温水吧。”宁蘅拒绝,他可千万别感冒了,古代这落后的医疗,一场小小的风寒,足以要人命了。 楚域不知何时走到了宁蘅身边,两人挨得极近,“阿蘅,我身体再弱,那也是男人,如何叫一个弱女子用冷水?再说了,冷水对女子身体不好,你身为医生,应该比我懂吧?”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宁蘅从未和异性离得如此近,这个异性还是自己的塑料丈夫,她仿佛觉得连空气都稀薄了。 “我去洗漱!”宁蘅没再跟他理论,丢下一句话,匆匆跑出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望着月色中的倩影,楚域唇角无声地扬了扬。或许这场穿越,是月老来拯救他的婚姻。 怕把人惹恼了,楚域很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宁蘅洗漱完,他才出去。冷水扑在脸上的刹那,楚域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 这具身体,可真是刷新他的认知,连深秋的冷水都承受不了,冬天该怎么办? 思绪流转间,楚域做了两个计划:一是调理身体,二是解决热水问题。 﨔 第6章 清晨尴尬 楚域洗漱好进屋,宁蘅母子两人已经互相抱着窝在床上了。不知宁蘅说了什么,逗得楚浔哈哈笑起来。 见楚域走过来,宁蘅往里挪了挪。 “爹爹快来!”楚浔拍着破枕头招呼楚域。 母子二人看似给他留了空间,楚域刚坐在床边,逼仄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瘸腿床只有一米五宽,三个人一起睡,实在是有些挤。 宁蘅躺在最里面,楚浔在中间,楚域在最边上。 宁蘅虽然呼吸平稳,闭着眼,思绪却是千回百转。 她自小睡觉就不老实,总是动来动去,万一踢着他,怎么办? 如果半夜两人抢被子,他着凉了,怎么办? 僵着身体一会儿,宁蘅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她好想动一动啊…… 就这么纠结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慢慢的平稳了下来,她睡着了。 楚域睁开眼睛,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二人,拉起被子给他们盖了盖。 盯着看了许久,直到眼睛干涩,他才打算闭目休息。 然而,不等他睡着,宁蘅突然翻身,一条腿搭在了他的腰上。 僵硬顿时转移到了楚域身上。 虽然两人是夫妻,可他们真没亲密到这个程度啊。 楚域虽是海城楚家掌权人,他向来尊重女性,联姻后宁蘅不愿与他接触,他也从未强迫过她,今天突然亲密接触,万一明天早上宁蘅醒来,他该如何解释啊…… 楚域正进行头脑风暴,还未想出法子解决宁蘅的一条腿,只见宁蘅一个翻身,彻底把楚浔抛在了一边,一条胳膊又搭在了他的胸口。 楚域,“……” 费力地将宁蘅的胳膊和腿从自己身上拿下来,帮她仰躺着摆正,隔着宁蘅,楚域给阿浔盖好被子。 他刚躺好,眼睛还没闭上,宁蘅又缠了过来。这回更过分了,双手双脚如同八爪鱼一样缠着。 夜色渐深,凉意渐浓。凄清的月不知何时藏起了踪迹,夜风卷着枝丫摇晃。 宁蘅畏寒,自发的向温热的源头挪去,睡前还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的阿浔,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楚浔的小脚丫露在外面,早已冻得冰凉。楚域把宁蘅的手扒开,用被子裹住楚浔。 不管怎样,先不能让阿浔着凉。至于宁蘅,楚域彻底放弃治疗了,任由宁蘅缠着自己。 梦中宁蘅抱着一个源源不断释放热量的火炉,睡得十分满足,只不过这个火炉有时会自己跑开,她还得再去抱过来。 穿越古代的第一晚,宁蘅一夜好眠,甚至连梦都没做。深秋夜晚冷寂,她被温暖包裹着。 清晨,白露凝成霜,气温降得更厉害了。 宁蘅整个人都缩在了楚域怀中,小脸埋在他的胸口,睡得酣然。 楚域被宁蘅缠了一个晚上,凌晨才渐渐睡着。 “妈妈……”楚浔揉着眼睛醒了,小孩子忘性大,一觉醒来把宁蘅的叮嘱抛到脑后了。 楚浔一动,宁蘅便醒了,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幽邃不可见底的眸。 身边温热的触感让宁蘅顿觉大事不妙。 “抱得舒服吗?”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宁蘅白瓷般的脸颊蔓上绯色云霞,她手忙脚乱地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好,跑了出去。 “娘亲跑什么?”阿浔好奇发问,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宁蘅跑得更快了。 秋天的晨风带着凉意迎面扑来,宁蘅伸了伸腰肢,燥热的面颊才缓缓平复下来。 新的一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不能总是靠邻居救济,一会儿跟楚域商量一下。 楚域给楚浔穿好衣服,带他解决了个人问题,父子两人才到院子里。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宁蘅,楚域开口,“阿蘅,你给阿浔洗洗脸,我去做饭,好吗?” 宁蘅不可置信,“你做?你会吗?” 楚域话语温和,没有因为宁蘅的质疑而生气,“试试吧,总要吃饭,不是吗?” 只能这样了啊。 宁蘅牵着楚浔到水桶边,不忘叮嘱楚域,“你可不要勉强哦,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楚域没接话,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他很轻松就生了火。第一次做饭,他也没打算做的太复杂,主要是也没有太多的食材。 往锅里倒了些水,洗干净了米,放了进去。宁兴德还送来了五个鸡蛋,楚域洗了两个煮上,宁蘅和阿浔一人一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瞅着空荡荡的厨房,楚域打算今天早上先就着咸菜喝粥。一会儿他去村长家看看,能不能做某个工作。 火苗舔着锅底,很快一层热气慢慢冒了上来,米汤沸腾起来。 楚域不停地搅拌着,直到糙米一个个爆开,他才停止了烧火。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宁蘅和楚浔不仅洗漱完了,还把卧室收拾了一下,母子两人牵着手来到厨房。 楚域盛好粥,端到桌子上,一家三口坐下。 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宁蘅在心里嘀咕,她堂堂宁家大小姐,居然沦落到了喝粥吃咸菜的地步。 楚域将两个鸡蛋剥好,一个给阿浔。 阿浔双手捧着,甜甜一笑,“谢谢爹爹。” 楚域又剥了另一个放在宁蘅的碗里,宁蘅抬头瞅着他,“给我干嘛?你身体弱,你吃!” 说着又把鸡蛋放在了楚域碗里。 楚域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却又略带几分不好意思,“正如你说,我身体弱,以后我们家可要靠你了,一家之主身体健康强壮才能养家啊。” 宁蘅,“……” 倒也不必如此,她应该不会用蛮力养家,她也没有蛮力。 “还是你吃吧!我身体好得很,用不着。”看着他那病殃殃的样子,她真于心不忍啊。 两人推来推去,楚浔突然接过来,小手将鸡蛋掰成两半,“爹爹娘亲一人一半。” 楚域和宁蘅对视一眼,无奈的笑意攀上眼角。 一对豪门夫妻,吃个煮鸡蛋还要推来让去。 大难题让楚浔解决了,一家三口才安心吃早饭。 说实话,粥很难喝,粥少水多,还夹生,毕竟是楚域亲手做的,这就意味着他们一家三口不会饿死在古代了,宁蘅吃得还是很满足。 﨔 第7章 锦鲤阿浔 吃完早饭,刚刚收拾完餐桌,隔壁柳大娘在外面喊,“阿蘅,前两天下了一场雨,山上的林子里出了一大片菌子,一起去摘点吧!” “来了!”宁蘅一边答应着,一边从一堆破烂中找了一个相对较好的篮子。 见她出来,柳大娘笑了起来,“离着秋收还有些日子,庄稼地里也不忙,家家户户都去山上找些菌子贴补一下家用。” 两人正要走,楚域牵着楚浔跟了上来。 “阿蘅,你男人也去?”柳大娘十分惊讶,蹭着宁蘅的胳膊小声问道。 楚域和宁蘅成亲四年了,一直病殃殃的,鲜少出门,突然一起去捡菌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楚域抱着楚浔走在宁蘅身边,宁蘅解释道,“这些年他的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适当活动活动也好,再说了,捡菌子也不累。” 见宁蘅坚持,柳大娘不再说什么,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山上走,大部分都是柳大娘说,宁蘅符和,楚域偶尔应几声。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捡菌子的大娘婶子,还有一些七八岁的孩子,大家都是趁着农闲补贴补贴家用。 竹溪村地处大楚皇朝北方,因兰溪流经此处,山上又有一大片竹林,因此而得名。 北方夏秋多雨,兰溪水流湍急,奔涌着从山下流过,一些调皮的大孩子正带着弟弟妹妹在河边抓鱼。 现代防溺水观念深入骨髓,宁蘅小声地叮嘱楚浔,“阿浔,水边危险,爹娘不在身边时,不要到水边玩耍。” 柳大娘听到了,笑道,“那些小子们自小在水边长大,个个会水,没甚大事。” 宁蘅本想反驳,楚域对她摇了摇头,便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上了山,山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找菌子一般是各找各的,到了后山林子深处,柳大娘便说,“阿蘅,我去这边找,中午咱们还在这里集合,一起回家。” “行!”宁蘅答应,其实她是想跟柳大娘一起的,人家不愿意,她也不勉强。 柳大娘离开后,楚域就把楚浔放了下来。 楚浔从未来过山川竹林,两只眼睛好像不够看,见到什么都好奇,顿时化身成为十万个为什么。 “爹爹,这是什么?”小手指着竹子,眼睛里放光,“是大树吗?” “是竹子,竹子是草本植物。” “爹爹,那是什么?” …… 问着问着,楚浔就慢慢的跑远了。 “阿浔,不要跑太远!”楚域叮嘱道。 “知道了,爹爹!”清脆的童音在林间回荡。 楚域掰了两根树枝,给宁蘅一根,“山上可能有蛇,小心一点。” 宁蘅接过来,往树底下的枯草上抽打。 瞪着眼睛在附近转悠了好久,宁蘅感觉眼睛都瞪僵了,愣是一个菌子都没找到。 以前刷视频,看人家一找一个准,她以为菌子就是白捡的呢。 楚域也转来转去,一会儿翻一翻草,一会儿抬头往树上看,很是像模像样。 宁蘅凑过去问,“找到了吗?” 楚域露出苦笑,摊开手,两手空空。 夫妻俩对视一眼,如出一辙的无奈流露出来。 宁蘅嘀咕,“还指望着捡点菌子或者药材换点钱呢……” 楚域刚想开口,楚浔小手捏着一朵黑乎乎的东西跑了过来。 “娘亲!娘亲!阿浔找到了一朵黑黑的蘑菇。” 紫黑色的伞盖上布满同心环纹,表面泛着光泽,摸上去比普通的蘑菇硬很多。 居然是灵芝! “阿浔,你在哪里找的?”喜色攀上眉梢,清冷的音色压不住的兴奋,宁蘅差点手舞足蹈。 小手指向南边,“那边。” 宁蘅简直迫不及待,“带娘亲过去!” 楚域见状,把楚浔抱起来,顺着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这样快些。 楚浔不知道灵芝的珍贵,“娘亲,你喜欢黑黑蘑菇吗?” “那可太喜欢了!”喜色藏不住,宁蘅抱着儿子亲一口,“儿子,那可是灵芝,有了它,咱们可就不用饿肚子了!” 楚域挑了挑眉,竟是灵芝,怪不得向来淡定的宁蘅如此高兴。 一节枯死的枫树上, 长着一丛灵芝,少说也有四五朵。 楚浔摘的那朵,是最大的。 宁蘅小心翼翼地摘了三朵大的,把那两朵小的用腐草盖了起来。 “娘亲,不都摘走吗?” 宁蘅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她摸了摸楚浔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摘走大的,留下小的,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灵芝,如果全摘了……” 话语没说完,楚浔抢着接话,“全摘了以后就没有了!” “阿浔真聪明。”赞美儿子,宁蘅从不吝啬。 小心的把三朵灵芝放在楚域的篮子中,一家三口又在附近寻寻觅觅。 楚域一抬头,几颗毛茸茸的李子大小的白色团子伏在树干上,定睛一看,竟是猴头菇。 “阿蘅你看!”楚域将蘑菇摘下来,拿给宁蘅看。 宁蘅语气轻快起来,“楚先生,运气可以啊。” 猴头菇,那可真是太好吃了。 自从楚浔开了头,一家三口就像开挂了一样,不过一个时辰,篮子就装满了。 松茸、牛肝菌、蜜环菌、猴头菇……应有尽有。 楚域身子弱,活动了这么久,额角沁出了汗珠,双唇泛白。 宁蘅心有不忍,“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还算新的手帕,递给楚域,“擦擦汗,免得山风一吹着凉了。” 楚域凑过去,伸出因捡菌子粘满泥土的手,眉目含笑,“手脏,辛苦阿蘅了。” 左眼尾的泪痣藏在睫影里若隐若现,眸中漾开的水色,宛若春溪漫过青石,宁蘅的心跳仿佛慢了半拍,撞进那双眸里,她看到了一身粗布短衣,质朴又狼狈的自己。 “自己擦!”猛地回神,将帕子丢进楚域怀里,宁蘅落荒而逃。 跑出好远,宁蘅还觉得自己怀里揣了只小兔子。她自小性子清冷,成了医生后,整天在手术台上,更是淡定无比,很少会有心跳加速的情况,穿到古代后,反而像得了冠心病一样,心脏动不动就扑通扑通跳。 宁蘅抚了抚心口,都怪楚域太勾人了。 﨔 第8章 宁蘅被质疑 “阿浔,我们回家了!”宁蘅朗声呼唤。 楚浔正蹲在一棵大枫树下,盯着一堆像马粪包一样的东西,小手指时不时戳一戳,一戳一个小坑。 玩上瘾了,小手一个用力,戳破了,楚浔像是做了坏事一样,忙把手指缩在身后,一抬头,正好对上面无表情的宁蘅。 “娘亲……”小气音低若蚊呐,“阿浔做坏事了,把菇菇戳破了。” 瘪瘪嘴,要哭不哭的样子,能萌化人。 小手指沾着深褐色的粉末,伸到宁蘅面前。 宁蘅眉一挑眉,她的儿子,简直就是个小福星啊。 居然是成熟的马勃。 马勃,因为长相原因,有个不好听的名字,叫马粪包,幼时可以吃,长大后就成了中药,其孢子具有止血的功效。 在古代,可是上好的金疮药啊。 楚域提着篮子过来,宁蘅也不别扭了,眉飞色舞地说起来,“楚域,咱家阿浔可真是个小锦鲤。瞧,马勃。” “咱们这段时间肯定要住在乡下,难免会磕磕碰碰,这马勃可是止血的灵药。”宁蘅说完,吩咐楚浔,“阿浔,快帮娘亲菇菇练起来,白白的不要,让它们继续长大,灰色的放在爹爹的篮子里。” 听说自己发现了药材,楚浔也不委屈了,忙蹲下小身子,卖力地帮宁蘅捡马勃。 这一片马勃的确不少,篮子没装完,宁蘅又用帕子包得满满的。 第一次上山,可真是满载而归。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阿浔人小,兴奋劲过去后,整个小人累得不行,白嫩的小脸白一道灰一道,包子脸紧绷,累得不行。 宁蘅把他抱起来,一家人来到和柳大娘分别的地方。 楚域找了根凸起的树根坐下,让母子两人靠在他身上休息。 楚浔自小和楚域一起生活,本身就很依赖他,十分自然的靠在他怀里。 宁蘅跟他是塑料夫妻,靠在他身上,她有点不好意思,挺直了脊背坐着。 楚域叹息一声,语调温柔,“阿蘅,我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了,还不能试着依靠我吗?” 他揽着宁蘅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宁蘅身体僵硬,楚域知道她可能还没适应,没再说话,不过也没有放开宁蘅。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秋风吹动树叶,光斑在宁蘅的脸上跳动。 等了大半个时辰,山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以及妇人的咒骂声。 宁蘅站起来,便见柳大娘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下来,后面跟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女人。 小男孩哇哇大哭,妇人背着背篓,提着篮子咒骂,“死孩子,哭啥哭!要不是你不听话,老娘能从山上摔下去吗?你还有脸哭!” “柳大娘,怎么了?”宁蘅过去接着柳大娘。 “虎子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他娘去接他,娘俩一起从山上滚了下来,虎子的腿划破了……” 宁蘅低头一看,虎子的右腿小腿哗哗淌血,裤子都洇透了。 这出血量,可千万别划到动脉啊。 “大娘,你先把虎子放下来,我看看。” “你看看?丫头片子还想学大夫看病,不怕把人治死啊?”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刻薄妇人。 来人是刘林氏,和宁家是邻居,跟张春芳更是一丘之貉,背地里没少说宁蘅坏话。 “虎子娘,你也不怕虎子的腿被她治烂了啊?”刘林氏挎着篮子过来,她长得强壮,壮硕得像座小山一样,故意用肩膀蹭了宁蘅一下,把宁蘅撞得一个趔趄,楚域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这才没有摔倒。 “前几天,隔壁王家村有人从山上摔下来,找了个庸医治病,花了大把银子,非但没治好,腿直接瘸了,宁蘅这死丫头也就认得几棵草药,虎子可是你和全贵的命根子啊,你也不怕……”刘林氏啧啧两声,斜眼瞅着宁蘅。 “这……”虎子娘果然迟疑了。 “娘,疼啊……”虎子哀嚎着,血流的更严重了,洇透的裤子滴下了一滴血。 “李婶子,虎子血流的太多了,要是再不止血,会昏迷的。”宁蘅担忧地说。 “昏迷了也比腿烂了强!”刘林氏挡在宁蘅身前,“啐”了一口,“丫头片子也学大夫看病,不怕天打雷劈啊。” 不过片刻的时间,虎子的脸色惨白起来,哀嚎声也小了。 宁蘅心道不好,古代可没有输血这一手段,失血过多真就只能等死了。 宁蘅深吸一口气,推开挡路的刘林氏,“李婶,虎子再不止血就要昏迷了。流血过多可是会死人的,你看虎子的脸都白了,等大夫来也来不及了,我先帮虎子止血,再去请大夫。” “娘……”虎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刘林氏还想阻止,宁蘅冷声道,“你再拦着,虎子就真没命了,到时候你就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四个字,让刘林氏讪讪的闭了嘴,狠狠的瞪了宁蘅一眼。 眼看着虎子就要昏迷了,虎子娘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阿蘅,你看看虎子吧!” 腿治烂了就烂了,总比没了命强。 虎子娘一扭头,不敢看宁蘅,眼泪顺着脸颊“哗”一下就流出来了。 宁蘅让柳大娘把虎子放在地上,挽起虎子的裤腿,仔细检查了一番,血流得虽然厉害,好歹没有伤到大动脉。 “阿浔,把娘亲刚找的马勃拿过来。”宁蘅有条不紊地吩咐,“柳大娘,麻烦您去接点水,我给虎子清洗清洗伤口。” 此处离着兰溪不远,柳大娘拿上竹筒跑下去。 虎子娘抽抽噎噎的,“阿蘅,虎子的腿还能保住吗?” “当然能。”宁蘅麻利的用帕子把周围的血迹和泥土简单擦了一下,“皮肉伤,好好养着就行了。” 古人没有消毒的知识,这种伤口最怕的就是感染,幸好现在是秋天,天气凉了,感染的情况会好很多。 李娟娘,也就是虎子娘,感激的对宁蘅道,“阿蘅,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刘林氏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大话谁不会说啊!” 虎子娘身体一僵,宁蘅根本没理会她。 﨔 第9章 宁蘅救人 柳大娘打水回来了,宁蘅先是把帕子清洗干净,又将伤口周围擦了一遍。古代没有消毒水,溪水中也有不少细菌,她就没有用水直接清洗伤口。 “娘亲,给。”见宁蘅忙完了,楚浔把马勃递过去,宁蘅捏碎马勃,把里面褐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停止了流血。 众人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李娟娘也不觉得身上疼了,好奇地问,“阿蘅,你这是什么灵丹妙药?撒上就不出血了?” 柳大娘白她一眼,斜着眼瞟了一旁的刘林氏一眼,没好气地说,“这是秘方,还能轻易跟你说?” “谁稀罕得听!”刘林氏“呸”了一声,“不听好人劝,等着烂腿吧!” 等刘林氏走远了,宁蘅示意阿浔把马勃拿过来,细细地跟两人说起来,“这是马勃,有些地方也叫它马粪包,是一种菌子,幼时菌子是白色的,可以吃,成熟后的菌子像马粪一样,里面的粉末具有止血的功效……” 她讲得很详细,听得柳大娘和李娟娘一愣一愣的。普通的菌子也能当药材?真是长见识了。 古代的大夫大厨都讲究传承,轻易不会泄露自己的看家本领,宁蘅来自现代,她并没有这种观念,她甚至希望古人能多了解些医学知识,这样也能少些夭折的孩子。 两人喜色难掩,李娟娘迫不及待地说,“以后磕着碰着的,就不用去看大夫了!” 那能省下多少钱啊! 宁蘅生怕他们过分迷信,补充道,“小伤可以,出血厉害了还是得看大夫。” “好好……”李娟娘忙不迭地答应。 临近中午,捡菌子的人陆续下来了,不少人都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柳大娘不厌其烦地解释,更是说得神乎其神,把宁蘅传成了在世华佗。 路过的大娘婶子,纷纷竖起大拇指。 在竹溪村,柳大娘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她主动把虎子娘俩送下山。为了照顾楚域,宁蘅一家反倒不着急,好像郊游一样,边走边玩。 不多时,张春芳也带着两个孩子下山了,看到宁蘅一家,白眼一翻,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小姑娘,面黄肌瘦的,嘴唇干得起皮,背着一个比她还大的背篓,脚步抬不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看着好像走不动了一样。 山路不好走,小姑娘被石头绊了一跤,脚下一个踉跄,扑通摔在地上,背篓里的菌子野果撒了一地,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骨碌碌滚下山。 张春芳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就朝小姑娘身上抽去,尖锐的声音骂得十分难听。 “你个赔钱货,老娘养你真是浪费粮食,这么点活都干不好,找死啊……” “娘,我错了……”小姑娘缩着身子一边躲一边讨饶,“我不敢了,娘,别打了……” 张春芳打得越狠了,不过片刻间,小姑娘就满身青紫。 这小姑娘正是张春芳的大女儿宁大丫。 “打死赔钱货!”宁家旺拍手直乐,呐喊助威。 宁家旺今年五岁,正是张春芳的小儿子。生了宁大丫后,张春芳迟迟没怀上,认为宁大丫克她,对宁大丫从小就非打即骂,好不容易生下了宁家旺这个儿子,简直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 宁大丫被打得抽搐,张春芳才丢了树枝,狠狠朝她踹了一脚,“自己爬起来,把背篓捡满,不然老娘今天打死你!” 张春芳抱起宁家旺,啐了一口,转身就走。宁家旺趴在她的肩膀上,冲着宁大丫做鬼脸,“略略略……赔钱货……” 宁蘅一家三口目睹了张春芳打人,楚浔吓得躲在楚域怀里不出来。 不是宁蘅不愿意帮宁大丫,张春芳那性子,本就厌恶宁蘅,要是她再去,估计会打得更狠。 等张春芳走了,宁蘅才抱起宁大丫。 “姑姑……”小姑娘抽噎着,有气无力的。 宁蘅帮她理了理头发,检查了一下伤口,还好都是一些皮外伤,只不过小姑娘营养不良,十二岁了还看上去才跟个八九岁的孩子一样。 “阿浔,帮姐姐把蘑菇捡起来。”宁蘅让楚浔和楚域帮忙捡菌子,“我去林子里转转,找点草药。” 秋天的山上遍地都是宝,各种野生草药十分丰富,宁蘅转了一圈,就满载而归。 她琢磨着,过几天可以来采点药,和医馆合作起来。 不过现在也急不来,等回去好好规划一下。 找了一些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草药,宁蘅用帕子包裹着捣烂,直到绿色的汁水流出来,这才给宁大丫敷上。 “大丫,别沾水,好得快一些。”宁蘅叮嘱道。 “嗯,谢谢姑姑。”宁大丫泪汪汪的,不知是疼的还是感动的。 宁老头还活着的时候,张春芳还收敛些,现在只要气不顺就打宁大丫出气。 楚域和楚浔也把菌子捡完了,楚浔还从自己的篮子里往宁大丫的背篓里放。 “弟弟,你在做什么?” 楚浔一派天真,“凶凶的舅妈说不满就打姐姐,阿浔帮姐姐呀……” 宁大丫的眼泪又掉下来,楚浔被吓了一跳,无措的望向楚域,“爹爹,阿浔做的不对吗?姐姐又哭了……” 宁大丫使劲抹了一下眼泪,“弟弟做得很好,姐姐是感动得哭了……” 楚浔一听,更卖力了,“阿浔多给姐姐点。” “弟弟,够了!够了!”宁大丫捂着背篓,不让楚浔往里放。 姑姑一家好不容易捡的,都给她了,自己就没得吃了,昨天分家,她娘可是一点好东西都没给姑姑留,还骂姑姑是白眼狼。 宁大丫背上背篓,忍着痛对宁蘅道,“姑姑,我先回家了。” 要是回去晚了,又要挨一顿打。 “下山慢点,明天身上要是还疼,我再给你上点药。” “嗯。”宁大丫重重点头,背着大背篓蹒跚着下山。 宁蘅和楚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宁大丫的同情。 这个时代啊,女孩子怎么才能过得好一些呢? 一颗种子埋在了这一家人的心底。 﨔 第10章 宁蘅身世 在山上救了虎子和宁大丫,回到家时已经是晌午了。 楚域进厨房准备做饭,宁蘅则带着楚浔将捡来的菌子分门别类放好,主要是菌子里还有不少马勃。 午饭还是煮粥,楚域打算再炒个菌子。 宁蘅将菌子洗干净,拿惯了手术刀的手,十分沉稳,切菜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无论是什么样的菌子,她都切得大小相等,薄厚均匀。 摆在盘子里,分外好看。 “切得很棒。”楚域毫不吝惜的夸奖,宁蘅反而不好意思了。 因为缺少调料,菌子只是简单的用油烹炒了一番,撒了盐就出锅了,反而又有一股最古朴的鲜香。 宁蘅忍不住捏了一块,放进嘴里,热气伴随着香气刺激着味蕾,竟是意外的好吃。 “好吃!”她竖起了大拇指。 楚浔人小,围着宁蘅跳来跳去,“娘亲,阿浔也要吃!” 宁蘅夹了一块塞进楚浔嘴里,好吃得他眯起了眼睛。 母子俩满足的样子,也感染了楚域,眼底流露出笑意,他把饭菜端到桌子上,“洗手吃饭。” “哈哈……”一连串的笑从母子两人喉间溢出,欢乐萦绕在这座简朴破旧的农家小院里。 吃了午饭,楚浔很没精神的打起了哈欠,他人小,早上起得又早,在山上跑了半天,这会儿撑不住了。 宁蘅催促两人,“楚域,你带阿浔去睡觉,你自己也休息一下,一会儿我喊你们。” 楚域也没推辞,他的确觉得有些累,这个时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你也别累着。”温柔地叮嘱道,楚域抱着楚浔进了屋。 宁蘅重新找了一个破旧的簸箕,将有药用价值的菌子和一些药材放在上面晾晒。在乡下,庄户人都靠土地吃饭,指望着她去种田也不现实,若想在这个古代生存立足,她只能靠自己的医术,幸好她在大学时选修过中医,虽不说她的医术多么高明,治疗一些普通的疾病,养家糊口是够用了。 零零散散的药材晒在屋檐下,宁蘅琢磨着,这段时间继续到山上看看还有什么药材,多采点,炮制好卖给医馆,也不失为一种长久之计。 明天先带一朵灵芝去医馆探探路,换点银子。 家里的米不多了,阿浔还小,总不能饿肚子,再说她是个纯正的北方人,喜欢面食大过米饭,天天喝粥,她可受不了。 家里的破屋子该修补修补了,不然下雨怕是要漏成海。冬衣棉袄也得准备起来,这么一算,需要的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秋天的阳光没有夏天的毒辣,小院里暖洋洋的,宁蘅托着下巴,回想着穿越过来的这两天的事情。 幸运的是,她完全继承了“宁蘅”的记忆,让她在古代生活有了很大的便利。 想到分家那天的情景,宁蘅猛的惊醒,当时她好像听到有人说她是宁老头捡回来的,宁老头临终前给她留了一个包袱,张春芳还跟她抢来着…… 难道那个包袱里有东西跟她的身世有关? 那个包袱她放在哪里来着? 在偏房的杂物上! 宁蘅起身,快速到偏房,包袱果然在这里! 灰扑扑的包袱还打着补丁,怎么看都不像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包袱结是死结,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开。 里面有两身干净的衣裳,宁蘅翻了一下,一个白色玉佩和一块玄铁制成的令牌掉了出来。 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正面用刻着一个“蘅”字,怪不得宁老头给她取名宁蘅呢。 玄铁令牌通体黑色,泛着冷光,正面用篆书刻着一个“宁”字,似是常被人摩挲,有些纹路泛着白色,背面的纹路里藏着些许暗红色,宁蘅将令牌举起来,迎着阳光仔细看,瞳孔倏然一缩—— 那暗红色,竟然是干涸的血迹。 她究竟是谁? 把玉佩和令牌收好,进了屋,楚域恰好睡醒,宁蘅拿给楚域看。 令牌在修长的手指间翻转,玉骨指与黑色令牌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楚域淡淡道,“这应该是兵符。” “兵符?”宁蘅语滞,她想过自己可能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这兵符…… 难道她是将门小姐? “宁蘅”的记忆中,大楚王朝没有宁姓将军啊。 “难道宁将军功高震主,被皇室给……”宁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宁家忠仆把宁家襁褓里的小姐偷出来了?” “阿蘅,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电视剧中都这么演的。” “宁医生没少追剧啊。” “我每天忙着手术,哪有空追剧,都是小护士们在耳边念叨,时间久了,不能记住一点吗?”宁蘅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你的秘书室里没人说?” 敛去调侃的神色,楚域正视起来,“也许真相正如你所说的。” 兵符,可不是谁都能拿到,况且还是一块沾血的兵符。 楚域将玄铁令牌还给宁蘅,叮嘱道,“阿蘅,这令牌是个烫手山芋,也许会惹来杀身之祸。” 宁蘅只想扔了,她一个新时代社会主义好青年,可不想经历打打杀杀,她只想养好儿子,过舒心的生活,若是能回到现代,最好不过。 “那你呢?”宁蘅问,“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楚域”是“宁蘅”跟着宁老头上山采药时捡的,当时他昏迷不醒,浑身是血,醒过来后不记得自己是谁,身体又弱,为了报答“宁蘅”的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许了。 楚域苦笑摇头,他一点都想不起来。 “也许你身份也不一般呢!”宁蘅推测道,哪想她一言成谶。 “也许吧。”楚域没再接话。 提到这个话题,夫妻两人都缄默了,这个话题啊,太沉重了。 他们两人还好,可是阿浔怎么办? 难道要让阿浔成为一个普通的古代孩童,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 宁蘅不想,楚域也不想。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天色渐晚,屋内晦暗下来。 宁蘅收起白玉和令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过好眼前的日子吧!” 﨔 第11章 秋夜大雨 秋天如同一个任性的大小姐,脾气说来就来。 下午,秋风卷着黑云,从天边翻涌而来,太阳退避三舍,藏了起来。 凉意侵袭着肌肤,宁蘅抱着胳膊瑟缩了一下,心里浮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场大雨,怕是来者不善啊。 “阿浔,要下雨了,帮娘亲把草药搬到屋里。” 宁蘅将草药收起来,统一放在一个簸箕里,好方便搬到屋里。 楚域牵着楚浔过来,父子两人一起帮忙。 “小心一点,不要撒了。”宁蘅叮嘱道,他们还要用这些草药改善生活,可不能有闪失。 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很快就收了起来。 “放在哪里?”楚域询问宁蘅。 “先放在正屋吧!”宁蘅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压得越发低,“西屋顶上有个大洞,定会漏雨。” 楚域把簸箕搬到了正屋,娘俩站在院子里说话。 “漏雨就没法睡觉觉了。”楚浔叉着小手,指着屋顶,童言童语让人哭笑不得,“娘亲,睡觉的屋会漏雨吗?” 宁蘅细细地审视着正屋,茅草铺得还算密实,“应该不会漏吧!” 她也不太确定。 左邻右舍相互吆喝收拾天井的话,被秋风送了过来。 说话间,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啪!啪!啪! 一个个小黑点印在地上,片刻间黑成一片。 “下雨了,娘亲!”楚浔突然兴奋的叫嚷起来。 宁蘅抱起他,三步并做两步窜进屋里。楚域听到声音,恰好出来看,母子两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哼……”楚域被撞得闷哼一声,一手下意识地扶在宁蘅腰上,一手揽住母子二人。 腰间温热的触感让宁蘅觉得仿佛有火在烧,她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不敢跟楚域对视,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开口,“下雨了。” 似是窥探到了宁蘅的尴尬,楚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抬眼望向黑云压城的天边。 “这场雨,怕是不小。” 果不其然,大雨顷刻而至。 雨水如同断了的珠子,顺着屋檐落下,茅草在风中飘摇。 “呼”得一声,风小姐发脾气了,木门“哐当”一下撞在了墙上,雨水一下子涌了进来。 泥土地面顿时湿了一大片。 “快关门!”宁蘅放下楚域,双手抵着门,吃力的关上。 因为撞了一下,门错位了,根本关不紧,风雨顺着门缝钻进来,屋里冷了下来。 楚浔缩着小身子,声音小小的,“爹爹,阿浔冷。” “阿浔乖。”楚域把楚浔抱在床上,“阿浔在被窝里暖暖。” 宁蘅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雨幕,精致的小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滴答!滴答! 她转过头来,问楚域,“你听到什么响声了吗?” 屏息听了听,楚域浓密的眉拧在了一起,“好像是滴水的声音。” “坏了!”宁蘅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她拔高了嗓门,“不会漏雨了吧!” 夫妻两人同时抬头,聚精会神的环顾着茅草屋。 楚浔的哭声拉回了两人的神思。 “呜呜……爹爹,阿浔尿床了。”晶莹的泪珠顺着楚浔白嫩的包子脸流下来,眼泪刺得宁蘅心抽抽的。 宁蘅跑过去,抱住楚浔,正想安慰他,一手摸到了湿漉漉的床褥,她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转头看向楚域,好像在说阿浔真尿床了。 楚域明显不信,阿浔虽然才三岁,但早就不尿床了。 怎么来到古代,还没睡觉,大白天就尿床? 啪嗒! 宁蘅抱着楚浔安慰,“阿浔乖。” 一滴冰凉的水“啪嗒”落在了宁蘅的额头,她下意识抬头。 破案了。 “楚域!漏雨了!”她抱着楚浔“蹭”地从床上跳起来,忙把楚浔放在地上,把被褥掀到一边。 一根茅草垂下来,雨滴正顺着这根草一滴一滴落下。 “先接着雨。”楚域说着,拿了一个破碗过来。 若是任由雨水落在地上,地面很快就泥泞的粘脚。 宁蘅道,“找找还有其他漏雨的地方吗?” 楚浔自告奋勇,“阿浔去找!” 小孩子不知愁,觉得颇为好玩。 “娘亲,这里有水水!”楚浔叫起来,宁蘅拿着碗就过去了。 眼前的情景,让她两眼一黑。 细长的水线悄无声息的流下,地面已经汇聚成一个小水坑了。 “阿浔不要过去!”宁蘅叮嘱了一句,拿了那只短了一截的木桶过来。 似是想起了什么,宁蘅转身去了正屋的东南角,她的药草还在那里呢! 地面干爽,她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这边没有漏雨,她的药草没事。 万一药草被泡了,此刻她一定会哭。 还好,还好,事情还不算坏。 “怪不得张春芳这么轻易就把老房子给我们呢!”宁蘅面露凶光,咬牙道,“原来是这样啊!” 她挥了挥拳头,“敢算计我宁家大小姐,给我等着!” 楚域看得好笑,“阿蘅想报复她?” 宁蘅挎下脸,泄了气,“怎么报复?打一顿?” 她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做不成违法犯罪的行为啊。 楚浔攥着小拳头,“不给看病!” 宁蘅双眼一亮,在楚浔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儿子,你可真棒!”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生病的时候,张春芳早晚有一天会求到她头上,到时候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宁蘅就枉为宁家大小姐。 这场雨,对宁蘅来说,真是屋外大雨,屋内小雨。 家里能用来接雨的容器,都用上了。 天色渐渐黑了,大雨依旧没有停下的样子。 厨房漏的更严重,柴火都被泡了,根本没法做饭。 乡下人平常一天只吃两顿饭,宁蘅决定入乡随俗。 幸好昨天晚上柳大娘送来的两个馒头还没吃完,宁蘅让楚浔吃了一点,一家三口坐在板凳上,缩在不漏雨的东南角,守着一簸箕药草,长吁短叹。 主要是宁蘅在长吁短叹,楚浔附和,楚域一言不发地守着母子二人,幽邃的眸子仿佛与雨夜融为一体,深得窥不见底。 﨔 第12章 百善堂 这场秋雨下了大半夜,夜半时分,终于收敛了脾气。 一家三口被磨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楚浔窝在宁蘅怀里睡得十分安然,宁蘅起初还心有疙瘩,不好意思靠着楚域,大半夜过去了,筋疲力尽的,最后也靠着楚域睡着了。 夜雨过后,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第一缕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扉照入室内,宁蘅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即睁开了眼。 再次从楚域怀里醒了,宁蘅已经破罐子破摔似的淡定了。 宁蘅一动,楚域也醒了。两人怕吵醒楚浔,都不敢有大动作。微微动了动,伸了伸腰,望着屋内的一地狼藉,夫妻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两人都是豪门继承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 不幸中的万幸,药草没有被淋湿。 宁蘅本想着等药草晒一晒,她炮制好了再去卖,价格会高一点,看来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宁蘅压低了声音,“今天去镇上把药草卖到医馆里,给阿浔买件衣服,再买点生活用品吧!” 楚域点头,没有说话。 “带着阿浔去,还是你在家守着他?” “我跟你一起。”楚域的声音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低沉磁性。 “也好。”宁蘅站起来,眯着眸子看向远处的青山,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楚域这个现代大总裁一起,总不能被古人给坑了。 夫妻俩商量好了,决定赶早出发,反正家里也落不下脚了。 第一次去镇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宁蘅不打算带着楚浔去,“我想让柳大娘先照顾阿浔半天。” “嗯。”喉间溢出一个字,楚域深深凝视着宁蘅,眸中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宁蘅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柳大娘的叫喊声,“阿蘅……阿蘅……” 声音越来越近,柳大娘直接进来了。 柳大娘热心肠,她知道宁家老屋的情况,大雨过后肯定会来看看。 屋里的狼藉,让柳大娘惊呼,“造孽呦!” 看到宁蘅和楚域在角落里站着,柳大娘关切地问,“昨夜的雨太大了,阿蘅,你们没事吧?” 楚域自然地从宁蘅怀里接过熟睡的楚浔,宁蘅对柳大娘扬起笑容,“柳大娘,我们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大娘唏嘘着,“屋里这个样,你们怎么收拾?” 宁蘅趁机开口,“昨天在山上捡了些菌子和马勃,我打算去医馆看看,能不能换点银子,到时候补补屋顶……” “屋顶是该补补,咱们这里秋天雨多,不补可不行!”柳大娘深感认同。 “大娘,刚下了雨去镇上也不方便,我想麻烦你帮我照看阿浔……” “行啊!”柳大娘一口答应,“你们放心去,阿浔就放在我这里!” “谢谢柳大娘!”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宁蘅有些难以启齿,“柳大娘,你也看到了,家里都这样了,也没吃食了,等阿浔醒了,给他点吃的,我晚上给你钱,成吗?” “说什么傻话!”柳大娘板起脸,“阿浔一个三岁娃娃,能吃多少?你再胡说,我不给你看了!” 宁蘅忙道歉,“是阿蘅小心眼了,谢谢柳大娘!” 柳大娘这才又笑起来。 几人说话的声音,把楚浔吵醒了。 楚浔被楚域教的很好,几乎没有起床气,宁蘅把让柳大娘照顾他一天的事跟他说了,他点着小脑袋答应,“那娘亲和爹爹要快去快回,阿浔在柳奶奶家等你们。” 宁蘅听得心酸,她的阿浔怎么能如此懂事啊。 柳大娘牵着阿浔离开,宁蘅楚域立刻收拾药草。 宁蘅用一块灰扑扑的布将灵芝包起来,放在竹筐最底下,马勃和菌子铺在上面,楚域背起竹筐,两人出发了。 竹溪村地理位置极好,离着乐清镇不过十里路,正常情况下半个时辰就能到。 楚域身子弱,走得慢了些,两人走了一个时辰。 秋雨洗刷了镇上的青石板路,小水洼还泛着光泽。街道两边的店铺陆陆续续地开门了,行人匆匆,烟火气在忙碌中升腾起来。 乐清镇不是很富裕,人们的衣着并不好,很多人的衣服洗的发白,甚至不少人的衣服上还打着补丁。 宁蘅和楚域虽穿着一般,但两人容貌十分出色,尤其是楚域,那冷冽强大的气势,惹得不少人侧目。 “老伯,请问医馆怎么走?”宁蘅笑着问卖包子的老大爷。 老大爷上下打量了宁蘅一眼,惊艳一闪而过,楚域挪了挪脚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老大爷窥探的视线。 “你们去医馆干什么?” “我夫君身子弱,昨夜一场秋雨,有点着凉了,我带他看看大夫。”宁蘅半真半假地说道。 楚域适时配合地咳嗽了两声。 “前面那条街上走到头,百善堂就在那里。”老大爷将毛巾搭在肩膀上,压低了声音,“百善堂的许老大夫可是乐清镇妙手回春的老大夫,前几天去世了,他的儿子接了他的衣钵,他这儿子啊,是个半吊子水平,镇上的人都去杏林堂了。 你们要是有钱,就是杏林堂,没钱就去百善堂。” 宁蘅向老伯道谢,“谢谢老伯,我们晓得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宁蘅问楚域,“百善堂和杏林堂,我们去哪里?” 楚域沉吟几秒钟,坚定道,“去百善堂。” “我也是这么想的。”宁蘅一笑,迎着阳光,眉目顾盼流转间,熠熠生辉。 楚域只觉得心尖一颤,他很快敛去异样,冷静分析,“百善堂的许老大夫既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凭着老大夫的名声,即便他儿子医术再差,也不至于几天就没了病人。” “你是说杏林堂搞恶性竞争?” 楚域说,“杏林堂一定不无辜。” 现代商业竞争可是手段层出,他在商场浸淫多年,杏林堂的手段在他眼中跟小孩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转过街角,百善堂的匾牌悬于门庭之上,与杏林堂遥遥相望。 医馆门户洞开,进去的人却寥寥无几,而杏林堂,却门庭若市。 宁蘅和楚域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角落里观察。 﨔 第13章 第一笔生意 两人观察了一会儿,心里大概有了数。 去杏林堂看病的,多数衣着较好,看上去较为体面;去百善堂的,多数是老弱病残,个个身上打着补丁,出来的人无不面露欣喜和感激。 宁蘅心里有了计较,看向楚域,“走吧。” 走到百善堂门口,一个小药童迎了出来,两人虽穿着朴素,那清绝华贵的气质,让人不容忽视。小药童愣了一瞬,很快就敛去异样,笑着问,“两位是买药还是看病?” 宁蘅说,“不买药也不看病,我想见见小许大夫。” “两位稍等。”小药童忙去里面找小许大夫。 片刻,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从内堂出来。 此人正是百善堂的小许大夫,许宜年。 许宜年气质温润,行为举止彬彬有礼,“二位找我何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宁蘅笑意盈盈,“您可是小许大夫?” 许宜年拱手,“正是。” “不知贵医馆可收药材?” 许宜年问,“是何药材?” “是一些止血和消肿止疼的药材。”宁蘅说着,楚域便将竹筐放下来,示意许宜年去看。 许宜年仔细检查了一番,有些犹豫,“姑娘的药材虽然品质上乘,但是百善堂大不如前,怕是不能如姑娘的意。” “小许大夫不必多心,我们既然来百善堂,定是多番考虑。”宁蘅正色道,“若是小许大夫坚决不收,我们也不勉强。” 楚域轻咳一声,高大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许宜年本就犹豫,这会儿便心软了,“我收下了!只是这价钱……” “价钱可以商量。”宁蘅很痛快,“我家夫君身体不好,希望小许大夫能给瞧瞧。” “我的医术不如家父,百姓大多去杏林堂了。”小许大夫露出一抹苦笑,“姑娘不如去杏林堂吧。” “老许大夫妙手回春,作为他的传人,相信小许大夫定不会辜负老许大夫,至于外面的说法,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宁蘅的一番话,让许宜年十分激动,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姑娘真这样认为?” 宁蘅洒脱一笑,“如若不然,我们就不会踏进这百善堂了。” 许宜年攥了攥拳,终于下定决心,坚定道,“某定不辜负姑娘信任,请随我来!” 让楚域坐在问诊桌旁,许宜年为他把脉,眉心刻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许久,他示意楚域换另一只手,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许宜年收回手,“公子的脉象虚浮,虽是气血双亏的脉象,观公子面相又不像……” 许宜年仔仔细细地问了楚域一些问题,楚域一一作答,甚至连自己失忆的事都说了。 “公子可能中毒了。”许宜年下了结论,“至于是何毒……”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恕在下才疏学浅,无法诊断。” 宁蘅心中有了计较,她道谢,“多谢小许大夫。至于那些止血药材,就当是我们给小许大夫的诊金了。” “不可……”许宜年正想拒绝,宁蘅打断他,“小许大夫不要着急拒绝……” 从竹筐里取出被布包裹的灵芝,宁蘅放在桌子上,“小许大夫可收灵芝?” 上好的灵芝特有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许宜年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得语无伦次,“姑娘,这……” 还真是没有一个中医能抵住灵芝的诱惑。 “姑娘,这灵芝是何处得来的?” “小许大夫,如果诚心想要,收了便是,何必多问。”楚域将灵芝重新包起来,“这灵芝,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是是……是在下唐突了。”许宜年作揖赔礼,这等好东西,没有人大张旗鼓地拿出来,都是藏着掖着的。 许宜年不是偷奸耍滑之人,他诚心想收,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灵芝品相虽好,年份不够,瞧着顶多两年的光景,价格上要便宜很多,不知两位能否接受?” “小许大夫给多少?” “五十两银子。”许宜年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小女子不才,自小跟着阿爹炮制药材,对药材多少也了解一些,”宁蘅挑了挑眉,语调凉了几分,“这等品相的灵芝,少说也值七十两银子,我们首选百善堂而非杏林堂,是看在老许大夫的仁厚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宜年面色涨红,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是……” 楚域锐利的眸子射出的视线仿佛一道道利刃,许宜年只好全盘托出,“不瞒二位,自家父离世后,坊间不知何时传出了在下医术不精的谣言,来百善堂看病的人越来越少,时至今日,百善堂快要入不敷出了,五十两已经是在下能拿出来的最高价了。” “小许大夫是个实诚人。既是如此,那就五十吧。”宁蘅也很痛快。 楚域将灵芝放在桌子上,许宜年去柜台取银子。 宁蘅对银子没有概念,楚域接过来仔细点了点,“劳烦小许大夫换一些碎银子。” 楚域将一锭十两的银子还给许宜年兑换了一些碎银子和铜板。 古代可没有电子手机支付,零钱还是很必要的,宁蘅在心里默默感叹楚域想的周到。 “许大夫,石老伯来了。”小童又来喊许宜年。 宁蘅趁机提出告辞,“许大夫,我们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希望能再次合作。” 走出百善堂,背着沉甸甸的银子,宁蘅喜色难掩。 在现代钱在她眼中就是一串数字,此刻摸着白花花的银子,才觉得钱是个好东西。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需要买的东西,衣服、吃食、锅碗瓢盆…… 再加上修补屋顶,这么一算,五十两银子根本不够。 宁蘅叹了口气,对楚域说道,“原本以为五十两银子是笔巨款,算了一下需要购置的东西,简直是杯水车薪,活了二十多年才明白,什么叫花钱如流水啊……”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楚域话语多了几分温柔,“没关系,千金散尽还复来。” 有他这个现代商业圣手在,还怕没钱花? 那也太看不起他了。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给两人镀上了一层光,犹如遗世独立的神女仙尊,在人间漫步。 﨔 第14章 楚域支招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楚浔一个人在柳大娘家,两人确实放心不下,楚浔还小,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容易暴露。 两人决定快速买上东西,尽快回去。 第一站是成衣店。 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 当宁蘅和楚域两人逆着光进店,那朦胧神秘的虚幻之美,掌柜的只觉得自己看到了神仙。 很快回神,掌柜笑着迎了上去,“二位想买些什么?” 宁蘅开口,语调淡若清风,分外好听,“买几身秋装。” 几身?掌柜笑得更灿烂了,感情是两位衣着朴素的大主顾啊,幸亏她没看人下菜碟。 “娘子要买?”掌柜询问着,引着两人往里走,热情地介绍起来,“不知娘子想要什么样的?” “请掌柜介绍一下。” “大多数普通百姓多买这种麻布,便宜耐磨,一件成衣约莫八百文,富裕些的百姓穿棉布,柔软贴肤,约莫九百文一件。敢问娘子……” 宁蘅转着细细看,时不时摸一摸。 衣服这种贴身穿的东西,舒适是最重要的,从小锦衣玉食的她,绝不会委屈自己,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然而,不等宁蘅看好,楚域突然开口,“试试那一件。” 墙上一件天青色的棉质襦裙,仅仅在那挂着,就仿佛被山岚雾气萦绕着,分外好看。 这小镇,还能有如此飘逸柔美的裙子。若是用丝绸做出来,绝对是奢侈品。 掌柜高看了楚域一眼,“公子好眼力,这件天青色襦裙,格外适合娘子清冷的气质。” 说话间,掌柜取下了衣服,“娘子试一试。” 宁蘅也不忸怩,接过衣服去了换衣间。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宁蘅掀起门帘走了出来。 裙摆轻轻浮动,配上宁蘅清冷的眉眼,宛若江山烟雨中的飘渺仙子。 “太美了!”掌柜不吝夸奖,“娘子真真是我见过的最标致的美人。” 宁蘅提着裙摆,在楚域面前转了一圈,淡淡的香气随之溢出,楚域仿佛觉得心间枝头的薄雪拂落,惊起了心湖的涟漪阵阵。 宁蘅也很喜欢,她有点犹豫,“会不会不太方便?” 毕竟不是在现代,她还要采药炮制药材,穿襦裙多少不便利。 “买吧!”楚域拍板,“可以多买几件。” 没必要委屈自己,他也不会委屈她。 掌柜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娘子的夫君真会疼人!” 宁蘅,“……” 买件衣服就会疼人了?要求可真不高。 宁蘅又选了两套适合干活的窄袖短衣,掌柜的眼神在楚域身上转了几圈,“公子不买吗?” “买!” 无论古代现代,男人买衣服永远都是速战速决。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楚域就选了三套。 “劳烦掌柜再帮我几套三岁男娃的衣服。”宁蘅可不能忘了她的宝贝阿浔。 掌柜麻利地拿出几套棉布衣服,热情的介绍。 短短半个时辰,宁蘅就买了大大小小九套衣服,掌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打算盘的声音比平时都轻快响亮了不少。 “天青色襦裙一千三百文,两套女装三套男装各九百文,三套童装各五百文,共计七两三百文。” 大楚王朝一两银子兑换一千文,买了几套衣服,就花去七两多。 宁蘅只觉得肉疼,正想付钱,楚域开口了,“我们买了这么多,能不能便宜一些,七两如何?” “公子,小店利薄,七两可是要赔钱了。”一听说要便宜一点,掌柜立马垮了脸诉苦,“这样吧,看在二位买的多,给二位搭上些布头手帕,可好?” 楚域拿起一块手帕看了看,拒绝,“贵店的手帕布头想必也不便宜,我们庄户人也用不上手帕。这样吧,我看贵店生意不错,在下给掌柜一计,保证掌柜今天翻倍赚回三百文。” 楚域站在那里,那挺拔的身姿,高贵的气质,根本不像是农家子,倒像是落魄的世家贵族。 掌柜想了片刻,一咬牙答应了。 “贵店的生意虽然不错,但是对普通百姓来说,一套衣裳八百文,还是太贵了,轻易不会买。” 掌柜点头,她这成衣店,一天能卖出两套,就算很不错了。 “可以推出一个活动,买一套衣裳八百文,买第二套衣裳七百文,第三套五百文……以此递减,买八套衣裳送一套。” “什么?”掌柜目瞪口呆,一听到白送一套衣裳,有点生气,“我这小店本就不挣钱,还送衣裳,我是疯了吗?” 楚域也不生气,“掌柜既有算盘,一算便知。” 掌柜立即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一盏茶的功夫,笑意重新在脸上聚起来,很快就收敛了。 “照公子这法子,虽然能赚不少,那也得多卖衣裳才行,镇上的百姓哪里有人能买八套衣裳。” “并非要一人买八套。”楚域道,“可以多人一起合拼。” 掌柜一想,也许可行。 百姓们买衣裳,从没听说哪个成衣店能便宜一百文,最多便宜一两文,他们就开心得不行,便宜一百文,还不得相互奔走呼告啊。 要是全镇的百姓都来…… 能做生意的,心思都转得快。掌柜顿时高看了楚域一眼,虽然心里已经同意了,还是假装拿乔,“我就姑且一试,若是赔了钱,小店可是要找公子的!” 听了掌柜的话,宁蘅心里暗笑,能得现代商业点金圣手楚总的支招,居然还拿乔。 简直是有眼不识泰山。 “赔了钱,尽管来找!”宁蘅朗声道,“我们就在乐清镇竹溪村,找宁家宁蘅便可。” 报了家门,掌柜爽快同意了,麻利地打包衣服,还送了不少布头和两块手帕。 宁蘅没再拒绝,用楚域的法子,少说也能赚几十两银子,没必要计较这几文钱的东西了。 送走了两人,掌柜立即再拿来纸笔,将楚域的法子写了下来,并且做成了“广告”,贴在了店门外。 接下来的几天,成衣店门庭若市,买衣服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连积压了几年的存货都卖了出去。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﨔 第15章 糕点刺客 从成衣店出来,宁蘅和楚域又去了杂货铺,买了一个铁锅,零零散散买了十几个盘子和碗筷,油盐酱醋都买了不少。 到了古代,要求不能像现代那么精致,让他们用豁口碗,他们还怕划着嘴呢。 见他们买的多,杂货铺掌柜又乐呵呵地送了他们一个竹筐。 从杂货铺出来,又花了将近一两银子。 宁蘅掂着钱袋,感慨道,“花钱容易赚钱难呐,两个店铺就花了八两了,余下的够修补房子吗?” “放心,不会让你和阿浔露宿街头的。”楚域接她的话,难得开了一个玩笑。 宁蘅“哼”了一声,“你现在是入赘,住的是我的房子,担心露宿街头的该是你!” “还请夫人手下留情。”楚域唇角勾起了弯月似的弧度,转瞬即逝。 宁蘅怀里的小兔子又不听话地跳了起来,她抚着心口,脚下速度加快,留给了楚域一个后脑勺。 路边有个老婆婆在卖鸡蛋,宁蘅走过去问,“大娘,鸡蛋怎么卖?” “三文钱一个。” 古代鸡蛋算是荤腥,普通人家根本舍不得天天吃,多余的拿出来卖,也算是给家里添个进项。 “来三十个。”宁蘅大手笔地要了不少,身为医生,营养均衡的习惯深入骨髓,何况楚浔还小,正在长身体,楚域身子弱,更得补充蛋白质,古代牛肉少见,猪肉以肥为美,鸡蛋是最好的选择。 一家三口每人每天一个鸡蛋,三十个也仅仅够吃十天。 老婆婆小心翼翼地数了三十个鸡蛋,见宁蘅买的多,主动送了一个。 楚域的竹筐早就装满了,宁蘅把鸡蛋放在了杂货铺掌柜送的竹筐里,主动背了起来。 两人出来大半天了,太阳悬于当空,炽热的阳光照下来,宁蘅的额角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用袖子抹了抹汗,宁蘅道,“不知阿浔怎么样了?” “放心,阿浔会照顾好自己。”楚域不紧不慢地走着,即便背着竹筐,也难以掩饰那一身清贵气质。 此时已是中午,两人早上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吃早饭。路过糕点铺子,糕点的甜味勾着过往行人的味蕾,宁蘅的肚子“咕咕”抗议了起来。 宁蘅,“……” 双手暗在腹部,试图压住那令人尴尬的声音,“你饿吗?” 眼底闪过一抹笑,楚域从善如流地点头,“饿。” “我去买点吃的。”宁蘅三步并作两步,欢脱地跑进了糕点铺子。 楚域无奈地摇摇头,也跟了过去。 结婚三年,他竟不知,他的妻子也会像个孩子一样跳脱。 楚域过去的时候,宁蘅正对着糕点咋舌,“就这么一块枣糕,居然要一百文!” 逛了一上午,她对古代的物价大致了解了,素包子两三文一个,肉包子五文一个,馒头一文一个,一块糕点居然翻了百倍! 楚域站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解释,“正常,古代的糖是稀罕物,因此糕点会贵一些。” 宁蘅摇着头,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刺客啊!刺客!枣糕刺客!” “什么刺客?哪里有刺客?”一听“刺客”两字,伙计吓得脸色苍白,两股战战,双手哆嗦。 宁蘅面皮一僵,讪笑道,“没有刺客,我说枣糕呢。” “娘子莫开玩笑……”伙计抄起抹布擦了擦柜台,“小人经不起吓。” 宁蘅,“……” 这就是古今差异啊,看来真要谨言慎行了,否则可能会招来祸端。 “娘子还要吗?” 既然来了,宁蘅不打算空手而归,“这个……这个……” 一连点了三四钟,“分为两分包起来。” “好嘞!”伙计吆喝一声,麻利地打包。 “娘子,收您八百文。” 宁蘅苦大仇深地掏钱付钱,得,又将近一两银子。 自己买回来的糕点,宁蘅反而舍不得吃了。 她跟楚域商量,“空腹吃糕点太腻了,对肠胃不好,我们吃包子吧!” “你决定就好。”楚域很好说话。 恰好糕点铺对面就有卖包子的,宁蘅小跑着过去,“老板,两个肉包子!” “好嘞!” 一唱一和间,宁蘅捧着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跑了过来。 分给楚域一个,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期待享受的神色变成了痛苦。 这口感,怎么形容呢? 包子有点凉了,猪油和白菜凝固在一起,咸味几乎没有,一口咬下去,全是猪油的油腻感…… “呕……”宁蘅差点吐出来。 从小到大,她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包子。 撇头看到楚域,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吃下去,宁蘅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你不觉得难吃吗?” “难吃。” “难吃你还吃?” “不吃难道饿肚子?” 宁蘅,“……” 她竟无言以对。 忍着恶心的感觉,宁蘅吃了大半个,垫了垫肚子,她实在吃不下去了。 用油纸重新包了起来,放在了竹筐里。 这么一耽误,午时过了大半,两人加快速度回去。 回到竹溪村,已经是未时了。村头不少孩子疯跑,衣服破破烂烂,鼻涕流得老长,脏兮兮的小手不忍直视。 “咱家阿浔以后不会这样吧?”宁蘅一想到楚浔脏兮兮的样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楚域也一副牙疼的模样,“不会。” 他家阿浔,海城楚家继承人,即便是来到落后的古代,也绝不能像古代的农村孩子一样。 宁蘅家在村西头,背靠竹山。两人先回了自己的小家把东西放下,拿了一包糕点去柳大娘家接楚浔。 “柳大娘,我们回来了。”宁蘅朗声喊道,“让阿浔出来吧!” 一个“小炮弹”从屋里冲了出来,撞到宁蘅身上,抱着她的腿不松手。 “娘亲,你们回来了……”小奶音充满了眷恋。 揉了揉小家伙的发顶,宁蘅笑着跟追出来的柳大娘说话,“柳大娘,多谢你照看楚浔。” 楚域将糕点放在院子里的木架上,柳大娘看到这一幕,板起脸道,“楚域,你这是干什么?” 宁蘅笑道,“大娘,辛苦你照看楚浔了。再说了,我还有事情想麻烦你呢。” “说什么麻烦,有事尽管说。” “昨夜一场大雨,家里漏得没法看了,想辛苦大娘帮忙找几个人补补屋顶。”宁蘅说出自己的想法。 “嗨!这事呀——”柳大娘一拍手,“让你良平大哥去帮忙补一补就行。” “那不行。让良平大哥找几个人,咱们照规矩来。” 柳大娘拗不过宁蘅,只好答应,“等你良平大哥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行!”宁蘅很爽快,跟柳大娘道别,抱着楚浔回家了。 﨔 第16章 修补茅屋 没推辞掉糕点,柳大娘不容分说地塞给宁蘅一堆菜。 三人回了家,楚域提着菜进了厨房。今天买了不少调料,加上柳大娘给的菜,楚域很快做出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宁蘅和楚浔早在饭桌旁坐端正,母子两人如出一辙等投喂的模样,让楚域觉得熨贴极了。 穿越到古代,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 宁家和楚家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楚浔兴致勃勃地跟宁蘅分享在柳大娘家的趣事,宁蘅也很捧场地附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晚饭过后,刘良平来了。 古代讲究男女大防,乡下虽然没那么严苛,还是诸多避讳。 楚域陪着宁蘅一起出去,三人在院子里说话。 宁蘅客气道,“良平大哥,这么晚还劳烦你跑一趟。” 刘良平干惯了力气活,长得五大三粗的,嗓门浑厚,“宁蘅妹子,跟大哥客气啥!俺娘跟俺说了,你想怎么拾掇?” “这屋子年久失修,漏的厉害,先补补屋顶,加固加固墙壁,要是还有余钱的话,再修一个卫生间……” “什么间?卫生……间?”刘良平挠挠头,满脸疑惑。 宁蘅妹子就几天不见,咋突然冒出这么多新鲜词? “就是茅厕。”宁蘅解释道,要说这古代,她除了打火石摆弄不来,更加忍受不了的就是厕所了。 尤记得她第一次去厕所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想想都是泪,不想了。 “这个好说。”刘良平环视了茅草屋一会儿,“这屋年头太久了,用瓦片怕是受不住,得先用土夯一下墙,再盖上瓦片,估计会好一些。” 说起这个,宁蘅两眼蒙圈。 楚域接话了,“北方冬天寒冷,茅屋漏风,先在外面夯一层土墙,再用黄泥涂抹墙面,屋顶尽先铺一层茅草,再盖上瓦片……” 刘良平想了一下,开口,“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价钱可不便宜,这样弄的话,得需要再找几个人,那工钱……” 楚域道,“这些都好说,大哥放手侍弄即可。” “那好。”刘良平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跟他黝黑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那这修补房子的材料,你们是自己准备还是用俺们的?” “用大哥的。”楚域很痛快,他们初来乍到,不了解行情,单是瓦片,就不知道去哪里买。 刘良平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问了具体整改修补的地方,随手捡了一根树枝,蹲在地上画来画去。 随后站起来说,“夯土墙的土可以去后山挖,到时候跟村长说一声,这个不要钱;房梁木头也可以去后山砍,不过这瓦片,约莫要一千片,工钱的话是一天三十文,全部弄完,差不多二十两银子。” 宁蘅拍手决定,“行!” “那何时开始?”刘良平问道。 “尽快吧!”楚域道,“趁着还没秋收,尽快收拾,赶在下场雨前补完吧。” 他可不想屋外大雨屋内小雨了。 刘良平转身就走,“我这就去找人,明天就动工。” 以前看电视剧,盖房子都是要管饭的,她虽然只是修补,跟盖也差不多了,是不是也得管饭?想到这里,宁蘅喊住刘良平。 “良平大哥等等!” “阿蘅妹子还有什么事?” “工人来干活,是不是要管饭?” 刘良平脸色缓和了不少,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这个不用担心。工人们粗茶淡饭就行,给个馒头,给口水喝就行了。” 别说馒头了,她连水都烧不开,好吧! “良平大哥,我不会做饭,楚域身子不好,你看能不能让柳大娘来做饭,我给柳大娘付工钱。” 刘良平刚想拒绝,宁蘅打断他,“亲兄弟明算账,柳大娘帮了我们不少了,给工人做饭可不是轻快活,我们也不能总白占便宜不是?” 刘良平本就不善言辞,的确是这个理,他也找不到借口反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俺去跟俺娘说。” 送走刘良平,宁蘅和楚域进了屋,关上门,一家三口坐在桌前数钱。 从钱袋里倒出来,银子和铜板争先恐后的跳出来,乱糟糟地摊在桌子上。 四个十两的银锭,外加一两碎银和四十个铜板。 灵芝卖了五十两,单是买衣服和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就花了将近九两,还剩下四十一两四十文。 楚浔小手抓起一个银锭,左右摆弄,“爹爹,这是什么呀?” 楚域言简意赅,“银子,这里的钱。” “和阿浔见过的不一样呢!”楚浔从没见过银子,十分好奇。 宁蘅开始解答楚浔幼稚的童言童语,楚域摆弄着银子,在心里默默计算。 除去修补房子的花销,还能余下二十两。 这二十两,在古代可是一笔巨款,足够普通家庭生活两三年了。 若是当作本钱做生意,他倒是有把握一年内就翻十倍,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良平就带着七个工人来了。 动工之前,得先见过主家。 刘良平引着工人过来,“楚兄弟,这是李工头,有啥事找他就行。” 跟刘良平合作了好几回,李工头也是个实诚汉子,许是头回见到楚域这样清贵的人,他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刘良平推了他一下,这才憨憨地笑起来。 楚域点点头,“劳烦李大哥了。” 他们这些做苦力的,要是遇到刁钻的主家,别说以礼待人了,连工钱都想着法子克扣,像楚家这么有礼貌的人家,绝无仅有。 李工头顿时决定要卖上十二分力气,“楚相公客气了。” 几人客套了一番,李工头便招呼着人下手干活了,刘良平单独和楚域说了几句,也加入了干活的队伍。 盖房管饭,只管中午一顿。 柳大娘还没来,宁蘅照顾好楚浔,自己背着竹筐去了乐清镇。 楚域不放心她,本想跟着一起去,家里又离不开人,只好留了下来。 﨔 第17章 宁蘅生气 按照先前的约定,茅屋要盖上瓦片的话,得先把屋顶上的茅草全部弄下来,加上房梁才行。 刘良平和李工头经过楚域同意后,把屋里的东西都抬到了西屋里,不然泥土灰尘落下来,光是清洗被褥啥的,都得洗大半天。 李工头要去后山看书,让楚域跟村长说一声。 楚域也不耽搁,带着楚浔去了村长家。 刘富贵在院子里浇菜,看到楚域来,惊讶道,“楚哥,你怎么来了?” “我家修补房子,得上山砍几棵树做房梁,特意来跟村长说一声。” “楚哥等等,我去喊我爹。”刘富贵丢下水桶跑了出去。 片刻后,刘村长回来了。 楚域说明来意,刘村长点头同意,“行!” 后山是竹溪村的地,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人家砍几棵树,刘村长都很痛快。 刘村长问,“啥时候动工?” 楚浔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刘村长,他对这个古板严肃的伯伯印象很好,抢着开口,“伯伯,今天就开始呦。” 见是楚浔,刘村长露出一抹笑,“是阿浔呐……” “是我。”楚浔重重点头。 “你们刚分出来,长林一家子也不地道,让富贵跟着去帮帮忙,看看缺什么,先来我家拿着用。”刘村长摆摆手,让楚域回去忙活。 楚域拱拱手,抱着楚浔离开。 刘村长交代了刘富贵几句,刘富贵追上楚域,几人一起回了宁家小院。 刘良平和刘富贵是同一个宗族,刘富贵虽然只有十六岁,辈分却跟刘良平的爹刘富祥一辈,刘良平还得叫他一声叔叔。 两人说了几句话,刘富贵便跟着干了起来。 来帮忙的都上手了,楚域这个主人不好光看着,也跟着动了手。 然而,不过忙活了半个时辰,他便觉得胸口闷的喘不上气,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一样。 宁蘅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楚域一手扶着西屋门框,一手抚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宁蘅摘下竹筐丢在地上跑过去,话语急切,关心不曾遮掩,“你怎么了?” 楚域摆摆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他直起身子,因为气喘憋得脸色通红,素日里幽邃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无端让人觉得心疼。 修长宛若玉骨的手指沾了一层薄薄的尘,虎口处还破了一层皮,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宁蘅顿时明白了,她拔高了声音,“你动手干活了?” 虽是问句,那语气可是肯定的。 见这样的宁蘅,楚域莫名心虚,“村长让富贵来帮忙,我又不好光看着,所以……” “所以你就动手了?”宁蘅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你忘了许大夫说的?你这身体又不是单纯的虚弱,万一毒素扩散,到时候怎么办?” “我也没干重活,就是把拆下来的茅草抱了出去……” “你还说!”宁蘅气得想打他,“楚域,你想过吗?若是你出了意外,我和阿浔怎么办?我以为在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你会有所改变,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冷漠无情!” 说着说着,眼泪蓄满了眼眶,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倏然顺着脸颊滑落。 “阿蘅,我……”从未见过宁蘅掉泪,楚域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抬手抹去眼泪,宁蘅低着头,没再理他,捡起丢在地上的竹筐跑开了。 楚域抬脚去追,胸口一阵剧痛,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万一让宁蘅看出来,她会更生气。 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楚域向来淡漠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无措。 在现代活了二十七年,他很少跟女子接触,更别说哄女孩子了,简直比签一个亿万合同还难。 本想让楚浔去安慰安慰宁蘅,环顾了一周,没看到人,不知道楚浔跑到哪里玩了。 楚域只好在心里琢磨着等会儿怎么去哄人。 约莫巳时,日头升得老高。工人们已经干了大半个上午了,个个满头大汗。 宁蘅心有不忍,打算给他们烧点水喝,奈何折腾了半天,依旧没能打着火。 气得将打火石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等我做出火折子,立刻把你们丢了!” 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水还得烧,她板着脸出去喊人,“楚域!过来生火!” 楚域立刻进来,毫不费力地打火点火。 宁蘅更想给他一脚了,简直欺负人! 宁蘅忙着往锅里舀水,楚域把火烧旺后,想跟她解释,嘴唇翕动了好几次,终是没能说出来。 他这样子,看得宁蘅更加生气。 赌气似的盖上锅盖,“砰”得一声,锅盖发出巨大的抗议声,宁蘅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 准备十来个人的午饭可不轻松,柳大娘带着她的儿媳姚氏来了。 宁蘅压下火气,换上笑脸,“柳大娘,姚大嫂。” “芸娘的厨艺可比我强,让芸娘做饭,我给芸娘打下手,工钱只给一份,阿蘅你看行吗?”生怕宁蘅不乐意,柳大娘连忙解释。 “早就听说大嫂的手艺在咱们竹溪村是数一数二的,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既然请人干活,宁蘅也不愿计较一些,谁让她自己不会做呢! 柳大娘乐呵呵地扬了扬手里的豆角,“自己家种的,今天加个菜。” “好。”宁蘅爽快答应,在粮食如珍宝的古代,如柳大娘一样的慷慨热心的人,可真不多。 厨房窄小,正屋里的很多东西暂时放在了里面,楚域又在烧火,根本转悠不开。 姚芸卷起袖子,麻利地搬桌子,把案板支在了院子里。 柳大娘提着木桶挑水,宁蘅择菜。 三人分工合作,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很快就收拾妥当。 铛铛铛—— 姚芸切菜十分有节奏,看得宁蘅心生羡慕。 要是她也有这么一手厨艺,看她会不会把楚域赶出家门! 哼! 简直是越想越气! 宁蘅买的面粉,给工人管饭,吃馒头比米饭方便得多。 宁家只有一个灶台,楚域烧水就没法做饭,姚芸和好面,“阿蘅,馒头去俺家蒸,你看行不行?” “怎么不行?”宁蘅十分痛快,柳大娘和宁蘅用托盘把做好的馒头送到柳大娘家,馒头在刘家蒸,炒菜在宁家。 﨔 第18章 哄不好的阿蘅 楚域烧开水,正想把热水盛进木桶,先开锅盖,一扭头,看到宁蘅站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的幽幽盯着他。 楚域缩回手,心虚地解释,“阿蘅,我没想自己动手,就是看看水开了没……” 宁蘅没说话,一个劲儿地盯着他。 楚域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想说点什么,又怕说错话,更惹她生气,便闭口不言。 宁蘅那叫一个气啊,这闷葫芦,还不如哑巴呢! 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宁蘅拿起水瓢,把开水一瓢一瓢盛进木桶里。 热气直冒,木桶手柄被熏的发烫。宁蘅没经验,直接去提,不想被烫的猛缩回手。 “阿蘅!”楚域跨过去,掰开她的手一看,手心烫红了。 宁蘅的气还没消,一下子抽回手,使劲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拿起一块抹布垫在桶上,出去的时候还用肩膀推了他一下。 楚域哭笑不得,看来不好哄啊。 宁蘅先把桶放在凉水里过了凉,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才提出来。 “良平大哥,李工头,干了大半天了,让兄弟们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吧!” 刘良平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招呼大家都过来。 这些做苦力的汉子,大多都自带了喝水的竹筒。 李工头先装了一桶,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嗬!还是热水呢!” 温言,其他人纷纷打水喝。 “娘子厚道啊!”有人竖起大拇指夸宁蘅,以往在别家做工,能给口水就不错了,这宁家可好,不仅烧了热水,还放凉再给喝。 一群大男人纷纷说起了好话,宁蘅难得腼腆起来,正当她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楚域走过来,高大的身躯挡在她的身前,伟岸挺拔如同一棵青松。 “各位大哥客气了,大哥们好好干,我家夫人不会亏待大家的。” 李工头哈哈大笑起来,“楚公子可是文雅人,说话都文绉绉的。” “就是就是!咱们在家可是婆娘婆娘的喊,稍微讲究些的喊娘子,只有那些文人墨客才喊夫人。” “楚相公莫不是秀才公?” …… 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刘良平带头调侃起来,“可不是,楚域可是识文断字的,就是没去科举,要是去科举,保不齐考个状元回来呢!” 一听说楚域识字,众人的眼神纷纷变了。这年头,有学问的人本就不多,乡下识字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大家对有学问的人都莫名地高看一眼。 大家互相调侃了一会儿,李工头招呼继续干活,本就干活卖力的人,更加卖力了。 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就把正屋的茅草都拆了下来。 日中十分,姚芸和柳大娘也做好了饭。 亏得宁蘅和楚域昨天在镇上买了不少碗筷,不然还真不够用。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姚芸便把桌子支在了院门外的一棵大槐树下。 姚芸喊宁蘅过来,“阿蘅,饭菜做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总共五道菜,每道菜分成了两盘,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却也有菜有肉,色香味俱全。 “姚大嫂,你太厉害了!真羡慕良平大哥,真是娶了个贤妻良母啊。”宁蘅由衷地夸赞,在做饭上她实在是没天赋,这辈子也别想做出这样的菜了。 “阿蘅少胡说了!”姚芸是个淳朴的乡下妇女,从小很少得到夸奖,宁蘅的夸奖让她害羞得不行。 姚芸红着脸,麻利地摆筷子倒水,宁蘅招呼众人吃饭。 北方的秋天,气温虽然晚上很低,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是相当热。 汉子们干了一上午,个个泥土混着汗水,味道着实不好闻。 柳大娘从自己家里拿了一个大盆,倒满凉水,“良平,快招呼大家洗洗,好吃饭!” 刘富贵跟着刘良平出来,宁蘅特意给了他一块手巾,“富贵,下午别跟着良平大哥干了,小心累着。” 刘富贵才十六,在宁蘅看来,他还是个孩子,现代十六的孩子还在上中学,大热天的干体力活,她真于心不忍。 “阿蘅姐,良平大哥让我干了最轻的活计,不累。”刘富贵擦了擦汗,还反过头来宽慰宁蘅,“农忙时候下地干农活,可比这个累多了。” 宁蘅没再劝他,只是说道,“那中午可得多吃点。” 刘富贵挠挠头,听到刘良平喊他,赶紧过去。 楚域也跟大家一起坐下,看到桌子上的菜,李工头两眼放光:肉炒豆角、白菜炖肉、韭菜炒鸡蛋、凉拌黄瓜、炒土豆丝,这丰盛程度,堪比过年啊。 这时,姚芸端着馒头过来,一人给了两个。馒头是用白面和玉米面掺在一起蒸的,散发着小麦和玉米独有的香味,每个都有海碗那么大,因为刚出锅,还烫手呢。 一个汉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楚兄弟,这……这是给我们吃的?” 楚相公变成了楚兄弟。 楚域抬手,“各位请!” 难得吃到这般丰盛的食饭菜,众人一听,也顾不得说话了,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咬一口馒头,吃一口菜,菜的咸味和肉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别提多满足了。 见楚域还没动筷,李工头嘴里填的满满的,含糊不清地提醒他,“楚兄弟快吃啊!” 说话间,又夹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 “好。”楚域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豆角,细嚼慢咽起来。 汉子们吃饭,实在不甚美观。 在乡下,男女分席而坐,男人们的场合,女人不能上桌。 姚芸提前给宁蘅每样菜都盛出了一份,放在了厨房。 “姚大嫂,我一个人吃不完,你跟柳大娘也一起来吧,省得做饭了。” 姚芸摆手拒绝,“天磊和月牙还在家呢。” 刘天磊和刘月牙是姚芸和刘郎平的一对儿女,两人是龙凤胎,进今年六岁,当时出生的时候,可把竹溪村里的人羡慕坏了,尤其是张春芳,没少在背后说酸话。 “两个孩子能吃多啥,让俺他们一起来!”宁蘅大气道,“我去找找阿浔,咱们一起吃。” 﨔 第19章 楚浔被欺负 “娘亲!娘亲!”楚浔的小奶音由远及近,一个黑色的泥团子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大点的泥团子。 泥团子作势就要撞到宁蘅怀里,宁蘅眼疾手快地抵住他的额头,泥团子小胳膊小腿扑腾着,无法再前进一步。 “娘亲……”小奶音撒起娇来,若是平时,宁蘅根本抵抗不住,面对泥团子,宁蘅铁石心肠。 身为医生,洁癖深入骨髓,一身泥的团子,就是自己的亲儿子,她也接受不了。 宁蘅板起脸,“阿浔,怎么弄的?” “阿浔和天磊哥哥抓鱼了。” 姚芸一听,叉腰瞪着刘天磊和刘月牙,“娘不是跟你们说过,不准去水边么,又不听话!刘天磊,是不是你带的头?” 姚芸脾气上来了,顺手揪住了刘天磊的耳朵。 “疼……疼……娘松手……”刘天磊哇哇叫起来,刘月牙围着姚芸转悠,记得跳上跳下,“娘!松开哥哥!” “姚大嫂,你先松手,先问问孩子们是什么情况。”宁蘅还是比较理智的,她反复叮嘱过阿浔不要去水边,阿浔是个听话的孩子,不会主动过去的。 姚芸点着刘天磊的额头,手上劲不小,点的刘天磊一晃一晃的。 “说!怎么回事!敢撒谎,老娘打断你的腿!” 刘天磊不敢撒谎,一五一十地交代,“我和妹妹还有阿浔弟弟玩得好好的,宁家旺跑过来,一把把弟弟推倒了,他还骂人,阿蘅婶婶,还拿小石头扔阿浔弟弟,月牙不让他打人,他还打了月牙,我去帮阿浔弟弟和月牙,宁家旺就跑了,我们就去撵他,撵到了溪边,没撵上,我们就在溪边玩泥巴了……” “那抓鱼是怎么回事?”宁蘅追问。 阿浔还兴奋地比划,“娘亲,好大的鱼鱼。” “阿浔弟弟看到大鱼了……”刘天磊说,对上姚芸要喷火的眸子,缩了缩脖子,补充道,“我们没去抓,就回来了。” “熊孩子,再去水边,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姚芸气得又在刘天磊背上拍了一下,宁蘅连忙劝阻,“姚大嫂,也不是天磊的错,消消气。先带孩子洗洗,换身衣服,吃饭吧。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姚芸带着两个孩子回家,望着母子三人的身影,宁蘅眼底浮起一抹冷意。 宁家旺—— 熊孩子,下次可别犯在她手里,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宁长林,张春芳,养子不教,定要让他们好看! 宁蘅嫌弃的提起楚浔去洗澡,小短腿在空中扑腾着,楚浔还以为宁蘅跟他闹着玩,小嘴巴叭叭地把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宁蘅也消气了。 麻利地放上水盆,兑好热水,把楚浔放在盆里,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 换上了新买的衣裳,又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宁蘅没忍住抱着亲了两口,亲的小包子咯咯笑。 这么一折腾,饭菜也凉的差不多了。 姚芸也没带孩子来吃,宁蘅留下了一部分,带着楚浔送到了刘家。 刘家此时正是一片鸡飞狗跳,柳大娘和姚芸一人收拾一个泥团子,忙的不得了。 把托盘放在院子里,宁蘅吆喝了一声,带着楚浔离开了。 母子两人吃完饭,工人们已经吃饱动工了。 楚域过来,宁蘅也顾不上还在生他的气了,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宁蘅让他看着楚浔,自己则去收拾午饭残局了。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楚域此时看上去虽然平静,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有些人如同大海一般,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内里实则波涛汹涌。 情绪不外露,楚域正是这样的人。 下午工人们分成两拨,刘良平带着四个人到后山砍树,李工头和刘富贵和泥夯土墙。 宁蘅修补房子的事,不过半天就在村里传开了。 刘富全和李娟娘来了,还提着一条腊肉。 李娟娘嗓门大,“阿蘅啊,修补房子咋不说一声呢,我们好来帮忙啊!” 宁蘅迎出来,“良平大哥找了工人,两三天就修补完了,再说了又不是盖新房,大家都得干活养家,没必要折腾大家。” “瞧你这话说的!”李娟娘笑骂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不是互相帮忙,前两天救了虎子一命,我们还没感谢你呢,咋这么生分呢!” “救虎子不过随手的事,婶子说什么呢!”宁蘅又问,“虎子没事了吧?” “多亏了你,早就活蹦乱跳了。”李娟娘捂着嘴哈哈笑,刘富全话少,跟宁蘅客套了两句,把腊肉给了李娟娘,卷起袖子就去活泥巴了。 李娟娘把腊肉塞进宁蘅手里,“婶子家也没好东西,可别看不上啊。” 宁蘅本想推辞,转念一想,若是不收,指不定李娟娘心里咋想呢。 她接过来,爽朗地笑道,“多谢婶子,今晚在我家吃饭,就别走了!” 李娟娘推辞了两句,拗不过宁蘅,便答应了。 乡下的妇女大多是干家务的好手,李娟娘一头扎进厨房,麻利地接手了厨房的活计。 半下晌,刘良平几人从山上回来了。 板车上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木头得有十几根,最底下压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松木,几人停稳当,就抱起竹筒喝水。 刘良平抹了一把汗,“明日上午夯土墙,下午上房梁。瓦片明日下午才能运来,得后日上瓦片了。” 楚域问了刘良平从兰溪引水的事,刘良平又帮着和泥夯墙了。 秋天黑得早,申时刚到,柳大娘和姚芸就来做饭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四个,几人一边忙活一边家长里短地聊了起来。 炊烟随着秋风卷上天空,夕阳攀着西山犹抱琵琶半遮面,空气中弥漫着万家烟火气息。 宁家离后山近,楚域本想把溪水引进院子,免得宁蘅整天去打水,他去山上查看了一番,回来恰好看到宁家不远处,夕阳的暗影处,一个胖胖的身影藏在树后,鬼鬼祟祟地张望着。 他不动声色的靠近,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 那人竟然是上次在山上遇到的刘林氏,宁长林的邻居。 刘林氏也很警觉,听到动静,猫着腰麻利地跑了。 殊不知,她的所作所为,楚域全都看在了眼里。 﨔 第20章 半夜遭贼 刘林氏擦着暮色去了张春芳家,肥壮的身躯灵活地钻进院里,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张春芳在厨房骂骂咧咧地指使宁大丫做饭,她轻轻敲了敲厨房窗户,招手让人出来。 “宁蘅那死丫头补房子呢,少说也得请了七八个工人,我刚从那里过来,做的饭那叫一个香啊……”刘林氏眼红得不行,她家的屋子也漏雨,没银子不舍得修,“你说她哪里来得那么多银子,又是上房梁,又是夯土墙的……” “你没看错?”张春芳不相信,分家时她可是一个铜板都没给宁蘅,死丫头哪里来得钱? 刘林氏脖子一梗,当即拔高了嗓门,“竹溪村都知道了,还有不少人去帮忙呢!” 当初她家盖猪棚,没有一个人来帮忙,死丫头补房子都去了,她就不信那些人这么好心,死丫头肯定给他们好处了。 “是不是老头子给她私房钱了?”刘林氏不动声色地挑唆。 张春芳气得拍大腿,“肯定的!肯定在那个包袱里!” 怪不得那死丫头那么宝贝那破包袱,她一动就跟她拼命的样子,还要去报官…… 感情是有钱啊! 张春芳眼珠子轱辘一转,她拉着刘林氏的胳膊,“死丫头肯定还有钱,天黑了我们去看看,那可是老头子留给我家家旺的,可不能让赔钱货昧下,便宜了那个病秧子和小贱种。” “行!”刘林氏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约定好了时间,刘林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回去了。 宁蘅家。 李工头吆喝着汉子们停了工,跟楚域说了两句,便三三两两地回了家。 来帮忙的刘富全和刘富贵,宁蘅则留他们吃饭。 晚饭是姚芸和李娟娘掌勺,两人都很麻利,小半个时辰就做出了饭。 李娟娘夫妻俩都在这里吃,宁蘅悄悄叮嘱刘天磊去把虎子也叫来吃饭。 看到虎子也来了,李娟娘笑得更深了,拉着姚芸嘀咕,“阿蘅这丫头,可比她嫂子地道!” 楚域默不作声地去请刘村长过来,起先刘村长还不肯来,宁蘅见他没回来,也跟了过去,夫妻俩好一顿劝,刘村长才来了,还带了一坛酒。 这年头,酒是纯粮食酿的,可不便宜。 男人们看到酒,顿时两眼放光。 依旧是男女分开坐,楚域和刘家几个汉子坐一起,孩子们跟着娘亲坐女席。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连楚域都被劝着喝了一小杯酒。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云头,月光如银霜般倾泻而下,悬于墨色苍穹的玉盘将星子尽数揉碎,只余一圈朦胧光晕浸染着云絮。 吃得满足,喝得尽兴,明日还得上工,刘村长招呼着众人散了。 男人们勾肩搭背,脚步踉跄地回了家,女人们帮宁蘅收拾了残酷,不然明天可没有家什做饭。 张春芳和刘林氏猫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看着众人离开,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 她俩早早就来了,谁知道这群人在这里待着这么晚。 两人定睛一看,其中一人居然是刘村长,顿时气得够呛。 宁蘅这死丫头,啥时候跟村长关系这么好了!肯定是老头子给刘村长好处了,不然村长会处处照顾一个赔钱货?这些好处应该都是她家虎子的! 张春芳心里那叫一个酸。 累了一天,楚域又喝了酒,这会儿懒懒地不想动,宁蘅抱着楚浔洗漱,很快一家三口就收拾好了。 瘸腿木床暂时放在了西屋,三人携手进了屋。 以往睡前,楚浔总要跟宁蘅玩闹一会儿,今天也累得不行了,脑袋一粘床就呼呼大睡起来。 三人挨得极近,宁蘅甚至能感觉到楚域带着淡淡酒味的气息呼在脸上,不过她也没精力计较这些了。 绵长的呼吸逐渐平稳,三人都睡着了。 夜色渐深,不知何时起了秋风,枯黄蜷曲的落叶在风里窸窣打旋。 不知谁家的狗吠叫两声,最后平了声息。起先还释放光华的望舒仙子,似是觉察到了凉意,裹着轻纱回了仙宫。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周围彻底静下来了,张春芳用胳膊肘捣了捣睡得几乎要打呼的刘林氏,“走!” 刘林氏麻利地爬起来,两人轻手轻脚地穿过林子,摸黑靠近宁蘅家。 明天还要用一些家什,李工头就没让工人人收拾,随手放在了一遍。 两人本就是做贼心虚,天又黑啥也看不见,刘林氏一脚踩在了扒墙的镐头上,手柄猛的翘起,嘭得一下,好巧不巧,正砸在她的脸上。 “啊——”刘林氏张嘴就叫,刚发出声音,就被张春芳捂住了嘴。 “蠢货!你想被发现啊!” “疼死老娘了——”刘林氏捡起镐头一看,骂骂咧咧地丢在一边。 “小声点!”张春芳后悔了,她就不该带刘林氏一起来,净拖后腿。 突然,一阵秋风吹着木片翻滚,唰唰的声音就好像人在走路一样,刘林氏惊得跳了起来,“有人!” “闭嘴!”张春芳压低声音呵斥,没用的东西,“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 刘林氏早就吓得不行了,忙不迭点头。 张春芳毕竟在老屋里生活了七八年,对这里熟悉得很,她一路摸到厨房。 鸡蛋,腊肉,馒头…… 嗬!全是好东西! “死丫头还说没钱,等明天,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张春芳恶狠狠的低声咒骂,抓起一个馒头就塞进嘴里,大口吃起来,不忘从腰间摸出一个破口袋,一股脑地把好东西都装了进去。 天实在太黑了,厨房里又狭窄,她被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木桶被她撞倒,厨房里顿时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通。 张春芳暗道不好,也不敢再去找钱了,背着口袋就要跑。 奈何实在摔得不轻,腰部一阵剧痛,她仍不舍得丢掉口袋,背在身上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楚域觉浅,一点动静他就醒了。他一动,宁蘅也跟着睁开了眼。 “怎么了?” “外面有人。” 宁蘅顿时清醒,“小偷?” 两人蹑手蹑脚地起床,穿上鞋子,宁蘅就开门就出去。 那个黑影听到动静,动作更麻利了。 “快点快点!死丫头出来了!”有人在门外压低声音喊。 宁蘅追出去,张春芳也顾不得疼了,咬紧牙跑得飞快。 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借着夜色的遮掩,钻进了林子,再也看不见了。 宁蘅若有所思,那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她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十分熟悉。 﨔 第21章 分赃 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只有厨房里的吃食丢了,可以说是一点不剩,连最初分家的一斤发霉的米都丢了。 宁蘅睡不着了,她托着下巴思索,“门外的人说话我听到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说死丫头出来了,声音很熟悉,难道是村里的人? 可竹溪村民风还算是淳朴,虽然没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也从没听说有人家遭贼啊。” 楚域皱眉凝视黑夜,指尖轻叩桌面,眸底思绪翻涌。 “也许,这贼,只是针对我们呢?” “不会吧?”宁蘅不太相信,只不过语气不是很坚定,“我们初来乍到,又没主动招惹别人,谁会针对我们?” “前几天在竹山上……”楚域略微一提醒,宁蘅恍然大悟,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就觉得那声音熟悉,感情是林翠花啊!” 刘林氏原名林翠花,是竹溪村三十里外的林家村人,十多年前嫁给了刘胜。夫妻两人在竹溪村口碑可不咋滴,刘胜干活偷奸耍滑,林翠花是个长舌妇,没少得罪人。 “不对不对。”宁蘅摇了摇头,“进厨房的人,对咱家很熟悉,单是林翠花的话,绝不能一下子就摸到厨房。” 楚域帮她分析,“你想想,谁会对宁家老屋了如指掌?” “张春芳!”是了,除了在老屋里住了七八年的张春芳,还有谁能对宁家老屋如此了解。 宁蘅眼中寒星迸溅,声音仿佛是从唇间挤出来的,“这泼妇,可真极品!” 俗话说,捉奸成双,捉贼拿赃,这只是他们的猜测,古代又没有监控,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贼是张春芳。 难道就这么算了?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烦躁地转来转去,生了一会儿闷气,宁蘅又坐下,“就这么便宜了她?” “放长线掉大鱼。”比起宁蘅的烦躁,楚域显得十分淡定。 “怎么钓?”宁蘅来了兴致。 楚域淡淡道,“你明天继续买菜,多买点,买得越丰盛越好。” “你是说她们晚上还来?”宁蘅明白他的意思了。 “后天晚上会来。”楚域解释,“今晚被我们发现了,她们心里肯定不安,她们怕我们今晚等着她们,肯定不会来。过了一天,她们定会以为我们放松了警惕,肯定会来。” 依照张春芳那贪婪的性子,区区一点食物,怎么可能满足她的私欲。 略微一想,宁蘅也想通了。 当初抢包袱没能如张春芳的意,如今他们修补屋子,张春芳肯定以为是宁老爹留给她的私房钱。 夫妻俩商量好计策,此时不过丑时末,时辰还早,夜还黑着,两人重新上床酝酿睡意。 楚浔循着热源,翻身钻进宁蘅怀里。抱着小暖炉,宁蘅很快睡了过去。 另一边,张春芳和刘林氏生怕宁蘅追上来,一路提心吊胆地跑回去。 宁蘅老屋在后山,宁长林家新盖的屋子在村前头,两人抹黑跑了两刻钟才跑到前村。 生怕别人发现,直接去了张春芳家,关上门的那刻,两人才虚弱似的靠着门大喘气。 张春芳一摸脑门,摸了一把冷汗;刘林氏胖一些,连后背都湿透了。 缓了好一会儿,刘林氏迫不及待地扒拉张春芳的破口袋。 “拿了什么好东西?”两人一路上抬着回来,可沉死她了。 “死丫头醒的快,光拿了厨房里的东西,其他的没来得及。”后怕过去,张春芳兴奋得不行。 此时,夜已经没有那么黑了,天空亮了不少,隐约能看到东西了。 把口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两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乖乖!竟然是腊肉和鸡蛋!”刘林氏啧啧,“死丫头可真大方,给那一群泥腿子吃这么好的东西,真是白瞎了。” 摸到了松软的东西,放在鼻下闻了闻,刘林氏这回可是咬牙了,“白面掺合玉米面的馒头,真是太香了!” 没忍住,直接咬了一口。 张春芳一把夺过来,不愿意给她了。 “春芳,你这是啥意思?”刘林氏不依了,“说好的东西平分,你想反悔?” “东西可是老头子的钱买的,还是我们宁家的钱,怎么平分?”张春芳寸步不让,两人都占惯了便宜,谁也不肯吃亏。 “死丫头有钱,还是老娘跟你说的,不然你能知道,能捞着这多好东西?”刘林氏站起来,短粗的手指指着张春芳的鼻子,顾不得压低声音了,直接嚷嚷起来。 张春芳还是有脑子的,生怕刘林氏把人嚷嚷来,她又改了话,“没说不给东西,再说东西是老头子的钱买的,东西也是我搬出来的,少给你一点!” 刘林氏眼珠子一转,没想跟张春芳撕破脸,转头又笑起来。 天不早了,张春芳肉疼的分了刘林氏一小半,刘林氏用围裙兜着,心满意足地走了。 两人这么一吵嚷,把宁长林吵醒了。 他披上衣裳出来,看着地上的好东西,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你小声点!招人来看你怎么办?” “我问你东西哪里来的?是不是你去偷的?”宁长林黑了脸,要是偷盗被抓,挨板子不说,还得十倍赔,他哪有钱赔。 见宁长林质疑自己,张春芳的泼辣劲上来了,指着他的鼻子开骂,“老娘去拿老头子的钱买的东西怎么了,要不是你个窝囊废,分家时能叫宁蘅那个赔钱货昧下钱?” “东西是阿蘅的?” “你看这腊肉鸡蛋,我们啥时候敞开肚皮吃过,赔钱货倒是大方,给干活的吃!她的亲侄子家旺还没捞着呢!” 宁长林气得哆嗦,“分家我们已经对不起阿蘅了,你还拿她的东西,明天给阿蘅送回去。” “宁长林,老娘告诉你,你要是敢送回去,老娘就跟你拼了!”张春芳使出了自己的绝招,撒泼打滚,“老娘跟了你,一天好日子没过,给你生儿育女,宁长林你没良心啊……” 张春芳的哭喊声吵醒了宁大丫,她悄悄地拉开了门缝往外看,也听到了爹娘说的话…… 她娘去她姑姑家偷东西了。 一边是她的亲娘,一边是从小对她好的姑姑,宁大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﨔 第22章 楚浔的陷阱 乡下人起得早,天刚亮,宁蘅就背着竹筐去镇上买菜。 恰好宁兴德的媳妇马秀兰也去镇上,两人在村口撞见了,便结伴而行。 马秀兰问,“阿蘅,你昨天买的菜,就是顿顿管饭,也够吃两天了,咋今天又去?” “别提了!”宁蘅脚上用力,恨恨道,“不知哪个没教养的,昨夜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偷了个精光,连厨房也摸得干干净净!” “什么?”马秀兰不可置信,“咱们竹溪村好多年没遭贼了,谁这么缺德?” “可不是?”宁蘅一脸愤慨,攥着拳头,“叫我抓到那贼,铁定送她见官!” 马秀兰唏嘘附和了几句,又安慰宁蘅,叮嘱她看好家里的东西。 马秀兰要去绣房送帕子,宁蘅去买菜,到了镇上两人就分开了。 宁蘅大买特买,五花肉、排骨、面粉、大米,装满了竹筐。她是速战速决型,半个时辰就买好了。想了想,又去糕点铺子买了一些糕点。 若是张春芳不去了,这些糕点可能派上大用场。 她不跟有些人计较,怕是有些人把她当傻子,她一个新时代的天才外科医生,还能被古代愚昧无知的泼妇欺负了去? 宁蘅背着竹筐回竹溪村,路上逢人就说家里遭了贼。 很快,竹溪村的人都知道了,纷纷咒骂那个可恶的贼,弄脏了竹溪村淳朴的好名声。 她去的早,回来的时候不过辰时,柳大娘和姚芸刚过来,见宁蘅满满的一筐肉和菜,柳大娘问她,“阿蘅,昨天的吃完了?咋又买这么多?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 宁蘅把遭贼的事说了一遍,柳大娘拍着大腿气愤道,“这天杀的贼,不得好死啊!” “谁说不是呢!”宁蘅率先进门,将竹筐放进厨房,拿着点心进了西屋。 楚域在给楚浔讲故事,她笑眯眯地凑过去,宛如一只诱拐小白兔的大灰狼,“阿浔,娘亲想请你半个忙,可以吗?” 三岁的小娃娃,正处于急切证明自己“我可以”的阶段,楚浔答应得很痛快,“娘亲,可以哒!” 宁蘅抱着儿子亲了一口,拿出糕点放在桌子上,“阿浔拿糕点分给天磊哥哥和月牙姐姐吃……”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也可以分给虎子哥哥吃……” 虎子年龄大,有他跟着,她的阿浔才不会吃亏。 楚域看穿了宁蘅的想法,“你是想让阿浔去馋一馋宁家旺,逼着张春芳来。” 宁蘅摸了摸鼻子,“万一张春芳就此收手呢!她把宁家旺当成眼珠子,要星星不给月亮,宁家旺哭着要糕点,你说张春芳是跑到镇上买,还是就近来咱家?” “阿蘅,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阿蘅啊。”楚域眉梢染光,垂眸轻笑,溜进屋里的晨光在唇畔晃成未触即散的涟漪,对上宁蘅如水清淡的眸,他才觉得,这样的宁蘅才是鲜活的。 现代的天才医生,只是一台精密的手术仪器。 宁蘅不敢与他对视,她忽地偏头垂眸,耳尖红晕爬满了雪峰似是的面颊。 吃了午饭,宁蘅把楚浔叫到屋里叮嘱了一番,亲自带着糕点去了柳大娘家。 把糕点分给刘天磊和刘月牙,揉揉楚浔的脑袋,温声道,“天磊,月牙,蘅姨下午有点忙,能辛苦你们帮蘅姨照顾阿浔吗?” 六岁的刘天磊头一回被人这么郑重的安排任务,他拍着小胸脯保证,“蘅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浔弟弟。” 刘月牙也不甘落后,“蘅姨,月牙也会!” “真棒!”宁蘅竖起大拇指,把剩下的糕点塞在楚浔的荷包里,“你们带着阿浔去找虎子哥哥玩,要是饿了,就跟阿浔要糕点吃。” 一听饿了还能吃,兄妹俩眼睛放光,一人一边牵着楚浔就去找虎子。 竹溪村的孩子们分为两大派,十来岁的大孩子大多在兰溪边玩水抓鱼,五六岁的小孩子大多在村头的打谷场上玩。 虎子带着楚浔几人到打谷场,一人拿着一块枣糕,一点一点的抿着吃,时不时美味得眯起眼睛。 月牙牵着阿浔在前面走,虎子和天磊像保镖似的跟在后面,拉风极了。 早来玩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确切的说,应该是盯着他们手里的枣糕,一个个馋的直咽口水。 刘月牙先吃完了,“阿浔弟弟,我们玩老鹰捉小鸡吧。” “好啊好啊。”楚浔拍手,他很少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对于各种游戏,他都很感兴趣,甚至觉得在这里比在原来的家好多了。 几个孩子一商量,就决定了,天磊当老鹰,虎子当鸡妈妈,小鸡仔只有月牙和楚浔两个人,虎子想了想,问旁边的孩子,“你们愿意一起玩吗?” “一起玩也有枣糕吃吗?”一个身着灰色衣裳的七八岁小孩,咬着手指,眼睛滴溜溜转。 “阿浔弟弟?” “嗯。”阿浔重重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孩子们欢呼着一拥而上。楚浔最小,又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被这群孩子保护在中间,怎么也不让老鹰抓到。 整个下午,打谷场上都是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玩累了,楚浔开始分枣糕。宁蘅把枣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在虎子的组织下,孩子们排成一队,楚浔挨着一个一个分。 每人分了一块,孩子们喜滋滋地围着阿浔,左一个阿浔弟弟,右一个阿浔弟弟,别提多开心了。 宁家旺早就藏在一边看了很久,这会也跑了过来,伸出黢黑的小手,“小贱种,给我一块!” 楚浔捂着荷包,板着包子脸,“你骂阿浔,不给你。” 宁家旺一脸馋相,“给不给?” 他突然夺了楚浔的枣糕,一把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 小眼睛瞄着楚浔的荷包,饿虎扑食般朝楚浔扑了过去。 阿浔还小,站不稳,这么一撞,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 虎子拉开宁家旺,反手将他按在地上,月牙冲上,对着宁家旺的手就抓了一把,“让你欺负阿浔弟弟!” 一群孩子围着他,对他又骂又打,宁家旺哭得震天响。见大家都帮自己,楚浔也不哭了,自己爬起来,拍拍土,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枣糕吃了起来。 明家旺哭得更大声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人来了!” 孩子们一哄而散。 﨔 第23章 再起坏心思 天公作美,不冷不热的天气,工人们干活倍有劲。 吃了晌午饭,下午上工就要上房梁了。 在大楚皇朝,盖房子上梁是件大事,是要放鞭炮的。 一切准备就绪,刘良平找到宁蘅,“阿蘅,鞭炮呢?” 宁蘅一脸懵,“什么鞭炮?” “上梁放鞭炮。”刘良平催促她,“大伙都等着呢,不要误了吉时。” 楚域过来说,“李工头拿走了,良平大哥,大伙都等你呢!” 刘良平风风火火地离开,宁蘅瞅他,“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鞭炮?” 她有宁蘅的记忆都不知道这事,他一个失忆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吃饭的时候,李工头说的。”楚域微笑,自古至今,酒桌上是获取信息最方便的地方,他经常参加饭局,自然知道。 宁蘅白他,“那你不跟我说!” 楚域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她有记忆,他以为她知道呢!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宁蘅和楚域一起出去看。 宁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从来没为了衣食住行发过愁,自从来到这里后,一切都是她自己动手,如今看着房子一点点的翻新,她莫名有种自豪感,仿佛以前的生活如同虚幻一般。 鞭炮放完,李工头吆喝着开始上房梁。 这里没有起重机,都是人力拉上去的。松木主梁又长又重,竹溪村很多壮劳力都来帮忙了。 把绳子绑在松木一头,刘良平有节奏地喊着号子,大伙一起使劲,“一二!一二!” 松木一头顺利的搭在了墙头,接着用同样的方法拉另一头。 楚域看得热血沸腾,他从不知道普通的劳动人民,也有如此令人振奋的时刻。 此时此刻,夫妻二人内心千回百转,无论以后能否回到现代,至少在古代的这段时间,他们要带着这里的人过得更好一点。 主梁上好,支梁就简单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不仅上了房梁,连茅草都铺好了,等明日瓦片到了,盖上瓦片就大功告成了。 宁蘅难得哼起了歌,“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听到她的歌声,楚域侧目看她,攥拳抵在唇边,遮掩唇边涌出的笑。 嗯,他的妻子唱歌跑调呢。 他眼底星辰漾开,春风坠在微扬的眼尾。 宁蘅捕捉到他的笑,“笑什么?” “呵……”隐忍的笑声从喉间迸出,像是携了秋月春风而来,“阿蘅的歌真有意思。” “哼!”冷哼一声,宁蘅扭头走了。 唱歌跑调怎么了,唱歌跑调是她的错吗? 宁蘅脚步踩得重重的,仿佛脚下的土地是楚域那张欠揍的脸一样。 * 竹溪村有贼的事,在村里引起了众怒,大家纷纷怒骂那个贼。 宁长林干活回来,在村口听到几个婶子大娘大骂贼人,仿佛一人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微跛的脚跛得更厉害了。 “长林,回来了。”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闷头跑回了家。 宁长林一进家门,就看到宁家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要吃枣糕!就要吃枣糕!”双腿在地上一伸一缩地蹬来蹬去,鞋子都蹬掉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娘缺你吃了,非要吃枣糕!”张春芳虽然破口大骂,对宁家旺还是没舍得动手。 对他有求必应的张春芳罕见的没同意,宁家旺顺势一躺,在地上打滚,“楚浔小贱种有,我也要吃!” “你怎么知道他有?”宁长林忍着怒气问,他以为宁家旺也去宁蘅家偷东西了。 不想宁家旺说出的话,让他怒发冲冠,“小贱种吃,我抢的!” 那理直气壮、丝毫不知悔改的模样,让宁长林怒冲天灵盖。 他一巴掌扇在宁家旺脸上,咆哮着吼道,“抢?老子叫你抢!” 宁长林老实木讷,很少对两个孩子说重话,这突然的一巴掌,把宁家旺打懵了。 院子里,一瞬间寂静。 随即,哭声爆发。 “哇哇哇——” 宁家旺嘴巴张得老大,甚至能看到喉咙深处的扁桃体。 想起村头的指指点点,宁长林抄起棍子就往宁家旺身上招呼。 宁家旺被宠惯了,见宁长林要打他,一边哭嚎着一边往张春芳身后躲。 张春芳原本也很生气,也想打宁家旺一顿,因为心疼还犹豫着没动手,宁长林先动手了,她顿时不依了。 她的心头肉,谁也不能打。 “宁长林,你今天要是打家旺一下,老娘就跟你拼了!”她拦住宁长林,猛推了他一下,宁长林本就微跛,倒退一步没站稳,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宁家旺藏在张春芳身后对宁长林做鬼脸,宁长林捂着脸不忍再看,失望绝望仿佛把他淹没了,苍老在一瞬间爬上他的面庞,他爬起来,不再看张春芳和宁家旺,挪动着脚步慢腾腾地离开,他的背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弯了。 常言道,妻贤子孝,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了这样的妻子和儿子,如今他连教育自己儿子的权力都没有了。 随他吧!随他吧! 饱经沧桑的眼里闪过一抹光泽,浑浊的泪珠盘踞在眼眶,他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一个人躲在了屋后,把头闷在了膝盖上。 宁大丫藏在厨房里不敢出来,她娘连她爹都打,要是她出去,她娘能把她打死。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黯淡的天光如同她小小的心,不知何时才有光亮。 活着好痛苦啊……活着好难啊…… 宁家旺见张春芳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同时他也意识到撒泼打滚不好使,灵机一动又变了招数。 “娘,我想吃枣糕。”他拉着张春芳的衣角撒娇,“翠花婶子说小贱种的钱本该是我的,娘你去要回来,买枣糕咱俩一起吃。” 张春芳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被自己的亲儿子这么一撺掇,冲动窜上了天灵盖。 “家旺说得没错,小贱种的钱都是家旺的,等娘都给你拿回来!” 天擦黑,宁家旺就磨张春芳,“娘,天黑了,快去赔钱货家拿钱,买枣糕。” 张春芳还有理智,没被儿子的糖衣炮弹诱惑,“明日晚上再去。” 﨔 第24章 陈情被阻 上房梁是大事,今日来帮忙的人格外多,下午宁蘅又去镇上打了酒。 暮色四合,夜风卷走白天的燥热。麻衫汉子们洗手后坐下,椽木映月如弓,秋风忽至,有凉意拂过脊背。 “菜来了!”柳大娘吆喝一声,女人们端着托盘,陆续上菜。 众汉子们簇拥着楚域坐在主位上,刘富贵年纪最小,先给大家倒满了酒,才被刘良平拉着坐了下来。 一道道菜上来,有酒有肉,大家看得两眼放光。 宁长山比起大拇指,满意地直点头,“简直比过年还丰盛啊!楚域啊,你和阿蘅真是破费了。” 楚域淡淡一笑,宛若朗润清风拂过,他举起酒碗,“合该我和阿蘅感谢众位叔伯兄弟。” “哈哈!”宁长山大笑,“都是邻里亲戚,谢啥?就出了一下午力气,换了一顿酒肉,值了!” 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楚域开了头,大家也不再拘束,敞开肚皮吃了起来。 汉子们多,酒菜丰盛,行到酣时,有人带头划起了拳。 夜风也悄声凑热闹,卷着汉子们的吆喝声送到了远方。 月上中天,这场酣畅的酒席才散了。汉子们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 刘良平揽着楚域的肩膀,口齿不清地说,“楚兄弟,以前总觉得你配不上我阿蘅妹子,今天才觉得你厚道啊,跟阿蘅,真是天生一对!” 见宁长山踉跄着过来,忙拉着他确认,“长山哥,你说是不是?” 宁长山醉得差不多了,迷离着眼,拍着胸脯,“楚兄弟,要是阿蘅以后欺负你,尽管找大哥,大哥……大哥帮你教……教训她……” “好!一定!” 不跟醉鬼一般见识是楚域的行事准则,无论宁长山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劲儿答应。 好不容易把一众醉醺醺的汉子们送走,楚域彻底松了口气。 一转身,正见宁蘅抱着胳膊,斜靠在厨房门框上,如柳叶的黛眉微微上挑,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楚域 蓦然顿住了脚步。 “我欺负你?”宁蘅步步靠近,楚域觉得喉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干渴得厉害,喉结不自觉的滚动。 “让长山大哥教训我?”宁蘅再次逼问,两人挨得极近,楚域粗重的喘息中,酒气萦绕在两人周围,绯霞一视同仁,从脖颈上慢慢爬上了脸颊。 “哼!”原本是宁蘅逼近,此刻她自己反而觉得有种窒息感,她故作蛮横,“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我宁家的户籍上,户主是我,你可是上门女婿!” “嗯。”楚域低低应答,声如钟鼓般低沉。 月色正好,气氛也正好。 “阿蘅……”楚域喊她,喉间滚着将沸未沸的熔岩,声似青铜磬沉入寒潭,不自觉得看她更近,两人的鼻尖若有若无的触碰在一起,“阿蘅,我们做一对真正的……” “夫妻”二字还未出口,楚浔的喊声打断了楚域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 宁蘅猛的回神,她神色慌乱,不敢跟他对视,语无伦次道,“阿浔喊我……我……我去看他……” 望着再次落荒而逃的宁蘅,楚域不由得苦笑。 看来他的追妻路漫漫啊。 上次是阿蘅自己落荒而逃,这回又是儿子坏了自己的好事。 楚域沉沉叹了口气,这对母子啊,真是来折磨他的。 虽然这次没有顺利说出来,好在他也确定了,宁蘅对他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一家三口躺在床上,楚浔人小,早早就睡着了。 宁蘅本就被楚域撩拨得心湖微漾,此刻听着身边人清浅的呼吸,了无睡意。 她虽然闭着眼睛装睡,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泄露了她的秘密。 楚域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他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给宁蘅带来了如此大的压力。 是他操之过急了。 抬手轻轻地覆在宁蘅的眼睫上,他的话语清润如风,“阿蘅,如果你觉得今晚的话给你带来了压力,就把它当做一阵秋风,我们还是如以前一样相处,直到你能接受我,好吗?” 接着,他又说,“阿蘅,你不用回答我,顺着自己的心走,我希望你能做真正的宁蘅,而不是为了这场意外,违背自己的心意。” “嗯。”宁蘅轻轻应了一声,如同羽毛一样从心头拂过,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在回答自己。 夜色静谧,月光轻洒,世界全都入睡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唯有秋风拂过枝头来应和。 已是夜半时分,张春芳在自家院子里走来走去。 她不时抬头看看天色,月色皎洁,照的大地一阵空明,连远处的影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想起今晚宁蘅家那有酒有肉的饭菜,她就眼热得不行。再加上宁家旺哀嚎着要吃枣糕,想到宁蘅的钱,她就恨毒了老头子。 回到屋里,宁家旺因为哭得厉害,即便睡着了在梦中还抽噎,“枣糕……” 宁长林的呼噜震天响,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窝囊废!”狠狠咒骂了一声,她一咬牙,出了家门。 借着月色摸到了宁蘅家,大开的门户让她心痒痒的,她很想进去,把厨房里的吃食全部拿走,可她也有理智,昨天刚拿了,今天再来,死丫头肯定有了防备,万一被发现了…… 死丫头分家的时候就威胁她要报官,万一真报官了…… 想到报官的后果,张春芳生生打了个冷战,冲动的头脑被一盆凉水浇灭了,她对着宁蘅家“啐”了一口,又灰溜溜地回去了。 她一离开,楚域便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具身体,五感格外灵敏,尤其是听觉和嗅觉,比以前强了百倍。 眼底冷意乍泄,若她不走,扰了阿蘅睡觉…… 楚域心间一顿,自从来了古代,他想起宁蘅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扭头看向蜷缩着在身边酣眠的人,楚域盯着看了很久很久。 﨔 第25章 宁大丫落水 “哇——”宁家瓦房里爆一阵哭嚎,宁家旺一觉醒来,没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枣糕,不依不饶的大哭起来。 “哭丧啊!”张春芳抄起笤帚疙瘩,不舍得打宁家旺,扯过宁大丫劈头盖脸就发了过去。 “呜……”宁大丫想哭又不敢哭,躲也不敢躲,流着泪向宁长林求救。 宁长林耷拉着脑袋,那鸡飞狗跳的一幕,他仿佛没看到一样,佝偻着背跛着脚,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自己唯一的救星走了,宁大丫眼里的光瞬间熄灭,她抱着头默默承受着。 每次哭闹的是宁家旺,挨打的却是她,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升起,如同海浪一般,越卷越汹涌…… 她猛的推开张春芳,张春芳没想到逆来顺受的宁大丫突然爆发,一时没防备,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宁大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秋天的清晨,风里卷着凉意,她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也不觉得冷。 心冷,已经掩盖了身冷。 清晨的兰溪边,空无一人。溪水湍急,卷着旋儿打在石头上,溅起朵朵雪白的水花。 宁大丫蹲在水边的石头上,枯瘦如柴的小手捧起溪水,喝了一口,一直凉到心底。 她凝视着溪水,眼泪无声流了下来。 有人生下来就是享福的,无论多么不讲理,多么坏,总有人宠着;可她呢,从小被打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难道她前世作恶多端,老天爷让她生下来,吃苦还债? 不知蹲了多久,直到腿蹲麻了,宁大丫想站起来,石头常年被溪水拍打冲击,十分滑溜,她脚下一滑,身子失去了平衡,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了两下…… 扑通—— 一头栽进了水里。 秋天清晨的溪水,冷得刺骨。宁大丫本就脚麻,这会儿更是没了力气,她扑腾了两下,冷水呛进嘴里,“救命……救命……” 很快,呼喊声渐渐弱了下去。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其实死了也好,总算是不用受罪了。 一大早,宁蘅和姚芸到溪边打水,为了今天洗菜做饭用。 宁蘅眼尖,远远地看到有“东西”在水里扑腾,她指着说,“嫂子,你看水里是不是有人?” 姚芸揉了揉眼睛,使劲看,“不像人啊,是不是狗啊?经常有野狗自己到兰溪抓鱼吃。” “不对!”宁蘅严肃道,“不是狗!是人!” 她丢下水桶,疾步跑到西边,果然是人,看样子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只不过被头发糊了一脸,认不出是谁。 “嫂子,有孩子落水了,快去叫人!”宁蘅大喊一声,脱了鞋子,一头扎进了水里。 姚芸丢下水桶,拔腿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喊,“不好了!有孩子落水了!快来人啊!” 此时正是乡下人晨起开始忙活的时候,听到喊声,一个个往溪边跑。 刘村长的媳妇张红梅也来打水,见状也跑着去西边。 宁蘅扎进水里,一瞬间觉得溪水的冰凉刺入骨髓,手脚顿时觉得有些僵硬。她咬着牙,艰难地摆动手臂,游到落水人身边。 落水的人被冲到了兰溪中央,已经没了动静,随着溪水浮沉。 宁蘅抓着那人的衣服,拼尽全力拖着往岸上游。 岸边的人越聚越多,张红梅伸出扁担,“阿蘅,抓着扁担,我拉你上来。” 力气消耗得厉害,宁蘅紧抿着唇,她暗中蓄力,右手揪着落水人的衣领,用力一甩,“接住!” 张红梅丢了扁担,一脚踏在兰溪中,溪水湿了她的鞋袜,她拉住了那人的衣服,姚芸也喊人回来了,连忙跑过去帮忙。 张红梅抱着落水的人放在地上,撩开头发一看,吃惊地叫起来,“宁大丫!” 手指放在宁大丫的鼻子下试了试,张红梅又喊起来,“没气了!快去叫大夫!” 有人刚到,又返回去请大夫,“去叫了!叫了!” “大丫!大丫!”张红梅使劲掐着宁大丫的人中,不停的叫她,见没动静,又对周围的人喊,“快去叫长林和春芳!” 这时,闻声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围着指指点点。 “造孽呦……” “大丫才十二呢,这么小就掉水里没了。” “来了这么多人,也不见春芳和长林。这两口子可真是……” “咱竹溪村谁不知道张春芳天天打骂宁大丫,说不定大丫就是受不了打骂才想不开呢!” “说得有道理!” …… 大家都围着宁大丫,姚芸见宁蘅还在水里,捡起张红梅的扁担对宁蘅伸了过去,“阿蘅快上来!” 宁蘅抓住扁担一头艰难地爬了上来,整个人水淋淋的,水哗啦啦往下流。 没理会众人的嘀咕,宁蘅顾不得缓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过去,“我看看大丫!” 溺水的黄金急救时间是四分钟,也不知道宁大丫溺水多长时间了,此时一分一秒都是救命的时间。 宁大丫躺在地上,脸色惨败,加上身上的青紫,宛若水鬼一样,格外骇人。 宁蘅将宁大丫平放,跪在地上,先趴在宁大丫的胸口听了听,又摸了摸颈侧的脉搏,已经摸不到了。 “阿蘅在干什么?”大家对宁蘅的做法很不解,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救人方法。 “已经没气了,还折腾什么呢?”有些性急的人,摇着头说。 李娟娘白了那人一眼,“闭嘴吧!阿蘅可是救过虎子,你看着吧,肯定能救活!” 自此之后,李娟娘对宁蘅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大家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宁蘅救人,大夫还没来,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此时只能让宁蘅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再说了,宁蘅可是宁大丫的亲姑姑,还能害她不成? 宁蘅掰开宁大丫的嘴巴,把嘴巴和鼻子里的泥沙扣了出来,她双手交叉,扣在宁大丫的胸口开始做心肺复苏。 做了一组,她捏起宁大丫的鼻子,嘴对嘴人工呼吸。 古人哪里见过这等急救方法,有些保守的人羞愤得红了脸,“成何体统!简直丢人!伤风败俗啊!” 声音很大,很快就在人群中传开。 﨔 第26章 他的全世界 张春芳还在家里哄哭闹不止的宁家旺,刘林氏“砰”地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春芳春芳,你家大丫跳河了。” “赔钱货死了正好。”张春芳根本不放在心上。 刘林氏煽风点火,“宁蘅那死丫头在救人呢,救人的方法简直闻所未闻,听说还……” 向来嘴巴没个把门的刘林氏吞吞吐吐起来,“还嘴对嘴呢……死丫头简直不知羞……” “什么?”张春芳拔高了声音,宁大丫死了她不心疼,但是…… 眼珠子一转,张春芳顿时计上心来。 怒气爬上眉梢,她把腿夺门而出,她没直接去溪边,反而去了刘村长家。 一进门,张春芳就哭号起来,“村长啊,你可要替我家大丫做主啊……” 刘村长出来,“怎么了?” 张春芳一副受了奇耻大辱、伤心欲绝的模样,“我家大丫掉水里,淹死了也就罢了,宁蘅那死丫头居然当众轻薄她,还嘴对嘴轻薄,我家大丫连死了都不安宁啊!” “别哭了!大丫在哪里,带路!”刘村长觉得,宁蘅不是那样的人,可张春芳又说当着大伙的面,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两人到了兰溪边,宁蘅正救人到关键时刻。 她已经做了好几组心肺复苏了,宁大丫还是没有反应,她动作虽然有条不紊,心里已经有些慌乱了。 古代没有除颤仪,如果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没用的话,宁大丫很难救过来。 按压了一会儿胸腔,宁蘅微微抬高宁大丫的下巴,再次人工呼吸。 “村长,你看!”张春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扯开宁蘅,拍着大腿就喊了起来,“大丫啊……” “让开!”宁蘅话语冰冷,视线宛若利剑一样刺向张春芳,“别逼我动手揍你!” 她再次跪下,继续人工呼吸。 “没天理了!我可怜的大丫啊……”张春芳想再去扯宁蘅,想起了分家那天被掰手腕的剧痛,她又不敢,只好哭天抢地。 “我好好的闺女,死了还要被侮辱,到了地狱,阎王也不敢收啊……” 听了张春芳的话,众人对着宁蘅再次指指点点。 “阿蘅,你这是?”刘村长还以为张春芳胡说八道,没想成居然是真的。 刘林氏好事,争当出头鸟,她上去就拉扯宁蘅,楚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挡在宁蘅身前,高大的身躯宛若青山矗立,显得刘林氏又矮又壮。 “诸位,请相信阿蘅。”楚域扬起声音,犹如清风般拂过众人心头,原本抱着看好戏心态的众人,莫名信服。 张春芳和刘林氏再哀嚎,也没人理会了,反而把两人隔绝在外面,大家齐齐看向宁蘅。 心肺复苏是个体力活,宁蘅做了十五分钟,双臂已经没力了,她不想放弃这个年仅十二岁的生命,一直在咬牙坚持。 “咳咳——” 宁大丫突然咳嗽一声,口中吐出一口水,身子蜷缩起来。 “活了!活了!”张红梅惊喜地叫起来。 “哎呀!真活了!” 众人看向宁蘅,一个个目露惊讶之色,还隐含佩服,仿佛是仙人救世一般。 宁蘅扶着宁大丫,眼神中满是关切,“大丫,你怎么样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死亡边缘走了一圈,见到关心自己的亲人,宁大丫哇的哭了出来,“姑姑……” 宁蘅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宁大丫哭得更惨了,仿佛要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似的,她靠在宁蘅怀里,仿佛找到了安全港。 张红梅性子急,话语脱口而出,“大丫,你咋还想不开跳水呢?你倒是没了一了百了,你爹娘咋办?” 宁大丫打起了哭嗝,“我……我没……没有……” “嗨,啥呀不说了,活着就好!”张红梅唏嘘了两句。 张春芳本想借机讹宁蘅一把,没想到宁大丫还真被她救活了。 “死丫头命真硬。”张春芳挎着脸,小声嘟囔。 “春芳,你闺女没死,你咋不高兴?”李娟娘犀利的问道。 “哪有哪有,我这是高兴得不知怎么办了……”张春芳狡辩道,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她做戏似的向宁大丫扑过去,“我的大丫啊,你可把娘吓死了……” 见张春芳过来,宁大丫吓得扭头埋在宁蘅怀里,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张春芳一把将宁蘅推开,把宁大丫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宁蘅本就没了力气,被这么一推,顺势倒了下去。 楚域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床薄被,把宁蘅裹得严严实实的。 有了依靠,宁蘅瞬间泄力了,她靠在楚域怀里。 胳膊紧紧地环住怀中的人,下巴抵在宁蘅的发顶,宁蘅甚至能感受到楚域剧烈的心跳。 他是担心了吗? 宁蘅被楚域用被子抱住,刘村长才过来,他背着手站着,“大丫活了,回去让大夫看看,没事的话,其他人都散了吧!” 闻言,众人才作鸟兽散。 张红梅不忘叮嘱张春芳,“春芳啊,大丫吓得不轻,回去给她煮个鸡蛋补补,顺便叫叫魂,免得生病。” 张春芳答应的很痛快,等众人一走,她就变了脸。 掐着宁大丫细弱的胳膊拖着她走,张春芳拖着目露凶光,咬牙道,“死丫头,学会跳河了,长能耐了啊,跳了河怎么不死了,还活过来拖累老娘干什么!” 宁大丫毫无反抗的力气,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宁蘅脱力靠在楚域怀里,没有看到张春芳是怎么对待宁大丫的,楚域虽然看到了,他并不关心。 此刻,他的心思只在怀中人的身上。 心跳的很快,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心跳加速,只有两次。 两次皆是因为怀中人。 一次是得知宁蘅车祸时,一次是此时。 “阿蘅,别让我担心,好吗?”清润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宁蘅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楚域,我是一个医生。”宁蘅很想答应他,她有自己的责任和信仰,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可是阿蘅,我会担心。”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楚域没再说话,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怕宁蘅着凉,楚域抱起宁蘅,慢慢地往家走。 他走得很慢,却抱得很稳。 他的怀中,是他的全世界。 﨔 第27章讹钱 柳大娘在家照顾几个孩子,没去溪边。 “娘亲怎么了?”楚浔眼里噙着两包泪,白嫩的包子脸紧绷着,要哭不哭的模样。 “放我下来。”宁蘅拍拍楚域的胳膊,双脚一落地,楚浔就扑在她的怀里。 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发丝,宁蘅柔声道,“姐姐不小心掉水了,娘亲救姐姐了。” 楚浔靠在宁蘅怀里,他从没见过宁蘅狼狈的样子,吓坏了,“不让娘亲救人。” 宁蘅只觉得心都要被自己的小宝贝融化了,儿子说什么她也答应着,“好。” “造孽呦……”柳大娘从厨房出来,丢下手里的活计,提着热水进西屋,“楚域啊,先叫阿蘅洗洗,换身衣裳,可千万别着凉。” 姚芸跑得快,早就回来跟她说了。柳大娘嫁到竹溪村三十多年了,深知张春芳是个什么人,宁长林家出什么事,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心疼宁大丫这个孩子。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宁蘅洗澡换衣服空闲,柳大娘和楚域在院子里说话,主要是柳大娘说,楚域听着。 “说句不好听的,大丫活着回去,还不如没了呢,回了家关上门,春芳不知道怎么打她呢。” “打姐姐?”楚浔的心思从宁蘅身上回来了,听到了他熟悉的名字,眨巴着眼睛问。 “对啊,你那舅妈可不是个好的。”柳大娘叮嘱楚浔,“阿浔可要离她远点。” “嗯。”楚浔点头,小手拉着楚域的衣裳,“爹爹,救姐姐。” 楚域把儿子抱在怀里,“阿浔乖,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想多管闲事,如果宁蘅想救,他就救人。 宁蘅换好衣服,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身侧,水珠顺着发尾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蹲在地上用破抹布吸干地上的水,免得渗在地上粘脚。 倏然,长发被毛巾裹住,一股轻柔的力道在擦拭水珠。 “这里没有吹风机,别感冒。”楚域自然地揽着宁蘅,让她坐在凳子上,站在她身后,先是用毛巾吸干了头发的水分,又拿了一块干毛巾,一缕一缕地细致地擦。 宁蘅脊背挺直,紧绷着。 温热宽厚的手掌扶着她的肩膀,楚域温声道,“阿蘅,我们是夫妻,你可以依靠我。” 说话间,他微微用力,扣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宁蘅身体有过片刻僵硬,慢慢地在他轻柔地动作中放松了下来。 感受到怀中人的变化,楚域不动声色的勾起了嘴角,温柔从眸中缓缓淌出来。 从穿越至今,时至此刻,宁蘅才真正试着接受他。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两颗心的靠近却是不言而喻。 不知过了多久,楚浔的小奶音响起,“娘亲,娘亲,柳奶奶叫你。” “来了。”宁蘅应声,楚域摸着头发擦得这不多了,这才松开人让她出去。 柳大娘先是关心了宁蘅一通,又和她商量了中午要做什么饭,才去了厨房忙活。 宁蘅提供的伙食好,楚域又尊重他们,工人们干劲十足,不到四天的功夫,正屋子就盖上了瓦片,修补得差不多了。 吃了午饭,工人们就张罗着翻新厨房。 原先的厨房漏雨不说,还很小很逼仄,宁蘅想把厨房拆了重盖,盖的大一点,不仅能放下饭桌,还要分出堆放柴火和放食材的地方。 图纸是她和楚域商量着早就画好的,拿给李工头一看,他啧啧称奇,“楚兄弟,我们盖了这么多年房子,不妨给大户人家盖过,这个厨房还真是别具一格,没有人想得这么周到。” 说了这么多,宁蘅问盖不出来,问道,“李工头,能盖出来吗?” “能盖出来,”李工头粗黑的眉头紧皱着,黝黑的脸上纠结了片刻,“但是花钱可比咱们先前算的怕是要多出几两银子……” 光是青砖铺地面,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宁蘅松了口气,“花钱好说。” 虽然她现在没钱,但在花钱这事上,她从没不得舍。 钱没了可以再赚,李白诗言“千金散尽还复来”,她还是很认同的。 三人商量好了,李工头拿着图纸准备动工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泥土、茅草、瓦片杂乱地堆积着,宁蘅却觉得心里很满足,她看向楚域,“我们三个天外来客,也算是有家了。” 楚域回望她,“不仅有家,还是幸福的家。” 房檐的茅草噙住一缕游风,宁蘅倏然低头,绯霞染红耳间。葱白的指尖捏着自己的衣袖,院中的泥地上两道影子将触未触处,恰有枯黄的叶误入,凝成她眼底绚丽的色彩。 楚域上前一步,情不自禁揽住宁蘅的腰,修长如竹的手指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一瞬间宁蘅仿佛觉得有电流在身体里流过。 她的眸中有光,他的眼底有情。 “宁蘅,你个死丫头赶紧出来!”张春芳的大嗓门穿透院墙,打破了院中的温情。 宁蘅扶额,“麻烦又来了。” 她实在是不想跟张春芳打交道了,她真是怕了这个撒泼打滚、不讲理的嫂子了。 楚域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看看。” 他不疾不徐地出门,边见张春芳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张春芳蛮横地伸出手,“我家大丫被宁蘅那个死丫头救出毛病来了,赔钱,我要给大丫请大夫!” “大嫂,大丫溺水本没气了,阿蘅好不容易救活了她,算是大丫的救命恩人了,阿蘅因此染了风寒,照理说该是你给阿蘅钱看大夫,反过来跟我们要钱算什么?” 张春芳白了楚域一眼,“你一个倒插门的病秧子,没你说话的份,让宁蘅滚出来,不然老娘不客气了。” 楚域冷了语气,“大嫂想如何不客气?” 一瞬间,上位者的气势莫名涌了出来。 张春芳心里一颤,很快又嚣张起来,她还怕一个病秧子? “宁蘅那死丫头用那么不知羞的法子救大丫,谁知道传给大丫啥病?要是不给钱,老娘就让村长来评评理!” “我要是不同意呢?”楚域狭长的眸子微眯,看张春芳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张春芳顿时觉得背后发毛,仿佛被猛兽盯上了一般。 额角渗出冷汗,她心里嘀咕,病秧子啥时候这么有气势了? 害怕归害怕,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弄到钱。 她胆从贪中生,如蛮牛一样向楚域冲过去。 楚域脚尖点地,旋身一躲,张春芳猛的扑到了地上。 没想到楚域能躲开,张春芳涨的脸通红,她爬起来就往院子里冲。 﨔 第28章 陷阱 张春芳干惯了农活,十分麻利灵活,她速度很快,然而楚域的速度更快。 他捡起一根竹竿,灰色的衣角掠过一抹残影,竹竿已经横在张春芳的身前,确切地说,是横在她的脖子上。 “啊——”张春芳吓得大叫一声,她甚至没有看清楚域的动作,这病秧子怎么突然动作这么快了? 楚域的声音宛若淬火的刀锋坠入了冰河,“进去?还是死?” 张春芳涌到喉间的咒骂化作气声,活似被踩住尾巴的母狼乍起鬃毛,瞳孔缩成两粒抖颤的榆钱叶子。 她从来不知道,宁蘅那病秧子夫君身手竟然如此惊人。 但,即便害怕,她也没打算退缩,今天她要是拿不到钱,她宁可死了。 再说了,这么多人在干活,病秧子可不敢杀她! 想通了这一边,张春芳脖子一梗,“你就是杀了老娘,也得赔钱!” 宁蘅目睹了两人的争执,她没想到,张春芳真是要钱不要命,更没想到,楚域这身体,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钱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宁蘅出来,抱着手臂站在张春芳面前,将她眼底的贪婪窥探得一清二楚。 “什么条件?”张春芳斜着眼,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 宁蘅拿出一张纸,“这是契书,你只要在上面签字画押,拿了钱,大丫以后出了什么事,都不能来找我们,我就给你。” “老娘咋知道你这契书上写的啥?”张春芳在村里撒泼多年不曾吃亏,就是因为她有脑子。 呦?还不好骗呢! 宁蘅高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让识字的人帮你念念,确认好了再来。” “要是反悔,老娘要你好看!”张春芳“欻”一把夺过来,就往刘村长家跑。 楚域明白了宁蘅的想法,丢了竹竿,淡笑,“写了什么?” “没什么,挖了几个坑而已。”要是张春芳自此消停了,那就放她一马,若还是得寸进尺,那这张契书,就是送她下地狱的催命书。 宁蘅绕着楚域转了两圈,似笑非笑,“楚先生,身手不错啊。” 楚域摸了摸鼻子,眼神很无辜,“阿蘅,我能说,这是意外的惊喜吗?” “哼!”宁蘅攥起拳头轻锤了他一拳,“看在你失忆的份上,暂时原谅你!” 大手裹住“作恶”的拳头,牵着放在胸口,宛若清风拂过竹林,楚域隐含笑意,“夫人大度,多谢夫人。” 两人说话间,张春芳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她猛的撞开门,一把将契书拍在院中的木板上,“死丫头算你有良心!给钱!” 她怕宁蘅反悔,在刘村长家就迫不及待地签字画押,还摁了手印。 宁蘅只觉得好笑,这就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果然没文化就是吃大亏。 她摇摇头,将契书叠好收起来,“等着,我去拿钱。” 宁蘅进了西屋,张春芳作势就要跟上去,她眼馋死丫头的钱很久了。 倏然,竹竿再次横在身前,张春芳识时务的停了下来。 虽然不敢再往前走,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瞪着眼往里看,那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呸——藏的真严实!”她小声嘀咕,心里暗搓搓的想,反正她已经知道钱藏在西屋了,这可是老头子留下的钱,早晚她得拿走。 宁蘅拿着二两银子出来,“我家盖房子还要钱,最多给二两。” “二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张春芳差点跳起来,实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二两银子可够普通人家生活两三个月了,死丫头可真有钱! 银子蒙蔽了她的理智,张春芳蒙头就往西屋冲。 怕张春芳不管不顾地伤到宁蘅,楚域揽着宁蘅的肩膀,让她躲在自己身后,竹竿如同一把利剑,挽出的剑花携着秋风,直指张春芳的喉咙。 剧痛拉回了张春芳的神志,她一屁股跌在地上,楚域居高临下,“滚!” 冰冷的声音如同阎王的召唤令,张春芳把银子揣在怀里,连滚带爬地跑了。 “简直令人大开眼界啊。”宁蘅感慨道,“果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没文化真可怕。” 视线慢慢落在楚域身上,“我有个想法!” 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楚域阻止道,“不!你没有!” “我还没说呢,你就拒绝?” “阿蘅,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不知从何时起,宁蘅在楚域面前,不再设防。 “有吗?”宁蘅摸了摸自己的脸,使劲揉了揉,因为用力过大,白嫩的小脸有点变形,十分滑稽。 楚域不忍她蹂躏自己的脸,拿下她的手握住,“你想让我教书?” “咦!你居然猜到了!”宁蘅讶然。 楚域道,“阿蘅,先不说我能不能教得了他们,但是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跟这里格格不入,我们都在勉强适应融入进去,还怎么能教他们呢?再说,我们不会一辈子住在这个小山村,你有救死扶伤的价值,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被他这么一提点,宁蘅才觉得自己头脑发热了。 或许以后他们可以请人来帮助这群人,但绝不能由他们亲自来。 楚域捧着她的脸,话语温柔,“阿蘅,晚清时候先贤们救国救民,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所以不要着急,慢慢来。” “嗯。”宁蘅闷闷点头,道理她懂,向来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她,不知为何,到了这陌生的古代,竟然多愁善感起来。 楚域拥着宁蘅让她靠在自己的心口,温热的掌心轻抚着她瘦削挺直的背,心跳和呼吸一起一伏的交融在一起。 他的妻啊,虽见惯生死,一如经年,心太柔软太善良,也太容易受伤了。 﨔 第29章 念头再起 张春芳一路心情很好,哼着不入流的小曲回到家,看到因为落水病恹恹的宁大丫也没生气,罕见的关心了一句,“干不了就别干了。” “哐当”一声,宁大丫惊得手里的锅盖砸在了脚上,好像做梦一样都没感觉到疼。 宁大丫只有十二岁,内心还是渴望娘亲的疼爱,张春芳随口的关心,让她感动得眼泪汪汪。 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咧开嘴笑了,胸口虽然依旧堵得难受,她仍大声应道,“娘,好!” 张春芳翻了个白眼,没计较。若平时这样,她早就抄起东西打过去了。 雾气从眼底弥漫,宁大丫小声的啜泣起来,她以后是不是也会有娘疼了?她不求娘像疼弟弟那样疼她,只要别整天打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宁大丫还沉浸在幸福和希望之中,殊不知,这正是鳄鱼最后的眼泪。 宁家旺玩累了跑回来,一脚把门踢开,“娘,我要吃枣糕!” “毛躁什么?”张春芳虽然语气斥责,脸上却不见怒意,“进屋。” 宁大丫眼巴巴看着,“砰”的一声,房门当着她的面,无情的关上了。 虽然早就知道她娘只喜欢弟弟,但失落还是不由自主的从心底蔓延开来。 张春芳把前几天从宁蘅家偷来的腊肉放在桌子上,藏了好几天了,没舍得吃。 “肉!”宁家旺两眼发光,黑乎乎的小手抓起一块就往嘴巴里塞。 “饿死鬼投胎呢!”张春芳虽然骂他,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慈爱,宁家旺吃得满嘴流油,她自己也馋得咽了咽口水。 最终没有抵住腊肉的诱惑,也抓起一块填在嘴里。 腊肉本就不多,张春芳吃了好几块,宁家旺没有吃够,顿时不依不饶。 “我还要吃!”他叉着腰,嘴上糊满了油,像个小霸王一样。 “没了!”张春芳没好气,许久没沾荤腥了,刚勾起馋虫就吃没了,她自己还没吃够呢。 宁家旺一听不依了,大嘴一咧就哭闹,“我还没吃够,我要吃肉,吃枣糕……” 张春芳捂着他的嘴,心一狠,“明日,明日给你买!” 宁家旺立马不哭了,用袖子抹去鼻涕,“你说的,骗人是小狗!” “出去别往外说,可别让外面那死丫头知道!”张春芳叮嘱道。 宁家旺重重点头,宁大丫可是赔钱货,他才不会给她呢!心心念念的枣糕马上就要吃上了,宁家旺兴奋地跑了出去。 张春芳越想越气,刚拿到手的银子就要花出去,简直比割她的肉还疼。 “才给二两银子,呸……抠门!”张春芳恨恨咒骂, 她眼珠子一转,刚压下去的念头又上来了。 宁蘅家。 正屋地面铺了青砖,算是彻底完工了。 吃了午饭天就阴着脸,未时过半,雨就落下来了。 幸好雨下的不大,就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没来得及修补的西屋,屋顶又开始渗水。 宁蘅和楚域商量了一下,决定回正屋住。 古代盖房子都是纯天然的材料,不用担心甲醛问题,原本想晾几天去去泥腥味的,看来老天是想让他们迫不及待地住新房了。 因为下雨,工人们提前下工了,刘良平夫妻俩帮着楚域把床抬了进去,宁蘅收拾衣服和其他的生活用品。 宁蘅原本打算留刘良平一家子吃饭的,在这里吃了好几天,刘良平说什么也不同意了。 刘家离开后,宁蘅惋惜不已,“还想着再蹭顿饭呢,没机会了呀。” 吃了几天正常的饭菜,一想要又要吃楚域做的半生不熟、状况百出的饭菜,宁蘅突然觉得胃有点疼。 下雨天黑得快,厨房还没弄好,楚域只是简单的煮了粥,热了热中午剩下的馒头,又简单炒了个鸡蛋,将就着做了一顿饭。 古代乡下娱乐活动少之又少,为了省钱又很少点蜡烛,都睡得很早。 这几天宁蘅放任楚浔跟刘家兄妹疯玩,吃了晚饭就开始打哈欠,宁蘅抱他洗漱睡觉。 望着小家伙恬静的睡颜,宁蘅对楚域道,“整天放任阿浔疯玩也不是个办法,在现代三岁都要上幼儿园了,等房子修完了,也让阿浔上学吧!” 楚域深表赞同,不过有一个现实问题,“这里的孩子多是六七岁开蒙,阿浔三岁,怕是没先生收。” “你收啊。”宁蘅说,“至少先让阿浔认字,等过几年再送到书院去。” “也好。”楚域点头,总归不能让楚浔被这里的孩子彻底同化,若有朝一日他们回到现代,楚浔还能适应楚家继承人的高强度训练。 熟睡中的楚浔并不知道,他的爹娘几句话,就让他整天快乐疯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躺在床上,宁蘅悄声问,“你说,张春芳今晚会来吗?” “枣糕诱惑”两天了,村里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宁家旺的哭喊,今天又下下雨,伸手不见五指,更不会有人出来乱逛了,月黑风高夜,正是干坏事的好时机啊。 “会来!”楚域十分肯定。 张春芳本就不是耐心之人,再加上宁家旺的逼迫,宁蘅又给她一种有很多钱的错觉,她一定不会放过今天这么好的机会。 楚域看人很准,他这么一说,宁蘅困意顿消,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睁着。 夜色中视线灼人,楚域觉得好笑,他的妻子有时候跟个孩子一样。 大手遮在她的眼睛上,睫毛轻触掌心,宛若羽毛从心头拂过。 楚域不动声色,“张春芳算是谨慎之人,想必前半夜不会来,先睡吧,她来了我喊你。” 宁蘅“嗯”了一声,抱着楚浔很快睡了过去。 土路泛着水光,老狗缩进柴火垛,叫声也偃旗息鼓了。雨点子砸在瓦片上闷声作响,檐头雨水串成珠子落下来。玉米秆子在风里簌簌抖水珠,远处黑黢黢的山梁像泼了层酱油。不知是谁家晾的萝卜干忘了收,在竹匾里吸饱了雨水,泛着酸津津的霉味。 﨔 第30章 捉贼 张春芳半夜爬了起来,穿衣穿鞋的动静不算小,宁长林止住了呼噜声,眼眸半睁半眯,声音闷声粗噶,“大半夜不睡觉,你要去哪里?” “睡你的!不该管的别管!”张春芳没好气,生怕吵起宁家旺,关门都轻手轻脚的。 宁长林翻了个身,不再管她,呼噜声再次响起。 雨夜,举目望去不见一个人影,张春芳原本还略有忐忑,这下算是彻底放心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熟门熟路地摸到宁蘅家,昨天宁蘅给钱的时候,是从西屋里拿的,值钱的东西肯定放在西屋。 她从腰间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迷烟,生怕被雨水弄湿了,还包了一层油纸。 她猫在西屋窗边,把装着迷烟的竹筒从窗户缝里悄悄塞进去,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 为了慎重起见,她还缩着身子在窗户下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进去。 殊不知,她一进宁家院子,楚域就醒了。 楚域压低声音叫醒怀中人儿,“阿蘅,阿蘅。” “来了?”宁蘅本就没睡熟,她猛的睁开眼,目光灼灼。 放长线钓了好几天的泥鳅,可算是上钩了。 宁蘅的声音十分兴奋,“现在去抓她?” “先让她找一会儿。” 头一回抓贼,宁蘅有些按捺不住,两人挨得近,她动来动去,楚域被她蹭得生生出了一身汗。 把人锁在怀里,他无奈道,“阿蘅,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消停点。” 宁蘅,“……” 身为医生,她可是见多识广,秒懂楚域的话,闹了个大红脸,顿时窝在他的怀中不敢动了。张春芳凭着记忆,如同盲人一样摸索着前进,她只顾着偷了,完全忘了西屋漏雨漏得十分严重,麻底布鞋一脚踩在了漏下来的水坑里,脚下出溜一滑,袖口扫到歪斜的陶罐,瓮声在墙角滚了三圈。 她抱头蹲下,生怕吵醒宁蘅,冷汗顿时从后背冒出来。 半晌没有动静,她拍了拍胸口,“吓死老娘了!” 她继续往里摸索,泥水灌进鞋子也不在乎了,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宁老爷的私房钱! 东南墙角放着一个木柜子,张春芳面露喜色,忙跑过去,上面赫然锁着一把铜锁。 喜色被怒气取代,她低声咒骂,“死丫头,还上锁……” 指尖刚触到柜子冰凉的铜锁,一滴雨水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后脖颈宛若被蛇信子舔了一口,张春芳汗毛竖起,一动不敢动。 啪嗒! 又是一阵冰凉触感,她颤抖着手摸了摸,原是一滴雨水。 她彻底松了口气,动作开始大胆起来。 试着拽了一下,铜锁纹丝不动,张春芳眼见的暴躁起来,她左顾右盼,突然发现窗台上有一块砖头,拿起来一下一下朝锁头砸去。 砰!砰!砰! 声音落在楚域耳中无比清晰,就连宁蘅也能听到了。 夫妻两人坐了起来,宁蘅扶额无语道,“她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楚域动作快,率先穿好衣服,“我先去盯着她,阿蘅你从厨房那边出去,找良平大哥过来。” 捉贼,总得要有证人,不然怎么能让贼百口莫辩呢? 相处这段时间,宁蘅深知楚域的腹黑,她对自己这塑料丈夫,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宁蘅悄悄打开门就要往外跑,楚域拦住她,“披上蓑衣。” “你身子弱,你披!”宁蘅兔子似的蹿了出去,楚域无奈摇头,他何时才能摆脱这具虚弱的身体啊! 天天被自己的妻子念叨身体弱,很伤男人自尊啊。 其实宁蘅也有自己的考量,家里都遭贼了,如此十万火急的时刻,她还穿蓑衣,这算什么? “良平大哥!柳大娘!开门啊!”宁蘅砰砰砸门。 姚芸被吵醒,她推了推刘良平,“良平,有人在砸门。” “大半夜的谁来啊!”刘良平把头蒙在被子里,蒙头大睡。 “姚大嫂!我是阿蘅,开门啊——” 姚芸竖着耳朵仔细听,声音越发清晰,她用力拧了刘良平一把,“快起来!是阿蘅!” 刘良平坐了起来,也听到了声音,他捞过衣服披上,“我出去看看。” 姚芸不放心,也穿衣跟了出去。 柳大娘也醒了,听出来人是宁蘅,小跑着出去开门。 门外,宁蘅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十分狼狈。 “阿蘅,咋了?”柳大娘心疼道,“快进来!” “我家遭贼了,我担心楚域一个人抓不住,请良平大哥帮帮忙!” “这天杀的贼,当咱庄户人好欺负!”柳大娘气愤不已,“良平,姚芸,抄家伙!” 一听说有贼,姚芸早就拿柴刀去了。 也顾不得披蓑衣了,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来到宁蘅家。 一进门,就听到了砰砰砸锁的声音。 姚芸咬牙切齿,“简直太猖狂了!” “楚兄弟没事吧?”刘良平打量了楚域一眼。 “没事。”楚域守在门外,手抵在唇边轻咳两声,把一个病秧子的角色扮演得恰到好处。 “俺倒是要看看,谁敢在竹溪村做贼!”刘良平举着柴刀,一脚踹开门。 张春芳沉浸在砸锁中,眼看铜锁被砸开了,她更是卖力了,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哐当!锁头落地。 她麻利的翻动柜子里的衣物,一锭十两的银子掉了出来。她双眼放光,放在嘴边咬了一下,“十两啊,发财了!” 忙把银子塞进怀里,继续翻找。 刘良平把柴刀横在张春芳的脖子上,她还以为是雨水,稀松平常的摸了一把。 冰凉的触感不对劲,她猛然回头。 “继续砸啊!”刘良平本就长得黑壮,眼睛一瞪,凶神恶煞的。 姚芸更是不掺水分地一棍子打在张春芳的背上,她杀猪般的叫起来,“啊——” 柳大娘年纪虽然大,动作相当灵活,她一个巧劲推开楚域,“楚域你靠边站,别伤着你!” 顿时棍子如同雨点般打下来,张春芳被打得哇哇乱叫。 宁蘅跟张春芳可是积怨已久,趁着这个机会,下手也不含糊。 漆黑的屋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谁是贼?你们才是贼!” “宁蘅你个赔钱货,敢打老娘!” “住手!别打了!别打了!” “要死人了!” …… 叫骂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几人打累了才停下,柳大娘更是喘着粗气,张春芳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了。 “俺来看看,这贼是谁!”刘良平用脚粗鲁的蹬着贼的脸朝上,楚域不知何时点了一把小木棍,借着火光,终于看清了贼是谁。 那人虽然鼻青脸肿,还是一眼能认出来。 姚芸脱口而出,“张春芳!” 﨔 第31章 处置 张春芳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姚芸嫌她骂人吵,用破布堵了她的嘴。 离天亮还早,柳大娘年纪大了,也不放心两个孩子,先回了家,姚芸和刘良平怕张春芳作妖,楚域身子弱处理不来,就留了下来。 不知何时,雨停了。晨光熹微,残云散作青罗带。泥径积水未干,檐角滴露如珠。 鸡鸣了三声,犬吠相和。竹溪村炊烟初起,百姓起来做早食了,白烟混着新阳,裹了苞米的清香,漫过青石台阶。 刘良平和姚芸守着张春芳,两人坐在凳子上,手撑着脑袋睡得正香,宁蘅端着早饭进来,“大哥大嫂,吃早饭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姚芸打了个哈欠,“天亮了啊。” 张春芳宛若死猪一样躺下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刘良平夫妻二人麻利洗漱了一番,一边吃饭一边跟宁蘅说话。 “阿蘅,你想怎么处理这贼?” “报官吧!” “报官?”姚芸吃饭的速度放慢了,“不让村长处置吗?” 庄户人家最怵和官府打交道,在他们眼里官府不亚于洪水猛兽,家长里短都是找村长处理。 “楚域去请刘村长了。”姚芸三两口喝光稀饭,麻利的收拾了碗筷,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刘村长就来了,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大群人。 刘村长原本不信张春芳是贼,见她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刚正的国字脸上眉心聚在一起,刻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良平叫长林去去祠堂!” 宁和刘是竹溪村的两大姓氏,同姓之人多数是同一宗族,两家又互相通婚,村里人多少沾亲带故,两家长辈一商量,就把祠堂合并了。 刘村长来的时候,张春芳其实已经醒了。她装作昏迷逃避去祠堂,哪知宁蘅不按常理出牌。 “各位叔伯兄弟,我大嫂还昏迷着,怕是没法去祠堂了,劳烦各位搭把手抬去吧!” 众人纷纷应和,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开始比划着怎么抬了。 张春芳生怕像抬老母猪一样抬自己,也不装昏迷了,嘴里“哎呦哎呦”的叫着醒了过来。 姚芸阴阳怪气的,“呦,贼醒了,醒的真是时候。” “贱货,你骂谁贼呢?” 姚芸简直气死人不偿命,“谁像猪一样绑着瘫在地上,谁就是贼。” “老娘怎么是贼了?老娘拿回老头子留给家旺的银子,怎么是贼了?” “大嫂,省点力气,跟县太爷去说吧。”宁蘅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率先出了门,心里憋屈了这么些天,终于能扬眉吐气了,那叫一个爽啊。 “宁蘅你个赔钱货,老娘就该把你撵出去!” 众人本来还同情张春芳,听她不知悔改的骂人,纷纷没好气了。 有好事者找来一根粗竹竿,众人把她双手双脚绑住,一路抬到了祠堂里。 宁老爷子原先是宁姓辈分最大的人,他没了,长字辈就顶上了,宁兴德的父亲宁长山一听说,立马就过来了。 宁长林蔫头耷脑的站在一边,宁长山气不打一处来,“春芳犯糊涂,你也糊涂?当初分家,你们就不地道,还惦记阿蘅那仨瓜俩枣?阿蘅要报官,进了官府,春芳还有命回来不?你说说这事该咋办?” 宁长林像个锯嘴的葫芦一样,闷头一句话不说。 祠堂外吵嚷声越来越大,众人抬着张春芳来了。 把张春芳从竹竿上解了下来,绑着手脚的绳子却没解开。 一见到宁长林,张春芳就开骂,“你个窝囊废,你死了吗?你婆娘被人冤枉成贼了,你还这个窝囊劲,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你半夜去阿蘅家偷东西,怎么不是贼了?”李娟娘嘴快,脱口而出。 “放屁!那钱是宁蘅那死丫头昧的老头子的,要不然她哪里来的钱盖房子?” “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可说了,他的钱都是我家家旺的!” 宁蘅问的犀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钱是宁老爹留下的?” 张春芳不甘示弱,“你一个赔钱丫头,哪里来的钱?靠你的病秧子男人?” 张春芳这么一说,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她说得似乎有道理。 刘村长问,“阿蘅,你们翻盖房子的钱是哪里来的?” 宁蘅不卑不亢,“前段时间去山上捡菌子,意外发现了灵芝,钱是卖灵芝的。” “呸!谁信!”张春芳的视线仿佛淬了毒。 “信不信由你!”宁蘅看向刘村长,“那灵芝,我卖给了百善堂,如若不信,可请小许大夫作证。” 一听说有证人,大家纷纷倒向宁蘅。 “阿蘅,你待如何处理?”刘村长问。 “报官!”宁蘅态度坚决。 张红梅拉着宁蘅,她是村长媳妇,懂得比其他人多,“春芳毕竟是你嫂子,凡盗窃者,得先杖十,十棍下去,那可要受罪了。” “婶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贼人犯错都宽容了,还要律法作甚?” 宁蘅掏出张春芳先前画押的契书,“大丫落水,我好心救她,张春芳却说我故意谋财害命,传染给大丫脏病,从我这里讹了二两银子,她可是签了契书,拿了银子就彻底割断关系,不再惦记宁老爹的东西,不再踏进老屋一步,她可是出尔反尔,婶子还想让我当冤大头?” 契书刘村长先前是知道的,宁蘅这么提出来,他越发觉得张春芳不厚道了,讹了人家二两银子了,还要去偷,泥人还有三分脾性,也不怪宁蘅生气。 “长林,你咋说?” 宁长林看了宁蘅一眼,满是复杂,他最终低下了头,一句话不说。 “宁长林你还不如死了算了!”张春芳见自己的男人靠不住,村长也不现在她这边,开始慌不择言。 “住口!”自己的兄弟被婆娘诅咒,宁长山冷了脸,“张春芳,长林可是你男人,有你这么咒自己男人死的?再胡沁,撕烂你的嘴。” 刘村长摆摆手,终是叹了口气,“阿蘅,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竹溪村出了贼,闹到知县大人那里,到底不好看,若是竹溪村坏了口碑,村里的孩子们就没有书院要了。” 宁长山连忙道,“对啊,阿蘅,大哥知道你生气,也得为竹溪村的其他人想想,咱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报官也行!”宁蘅退了一步,“但是得按大楚律例来罚。” “行!”刘村长答应得十分痛快。 﨔 第32章 教训 大楚律例规定,凡盗窃者,无论盗者多少,皆杖十,并十倍赔偿。 张春芳跪在地上,刘村长和宁长山审问她。 “张春芳,你偷了阿蘅多少钱?” “钱是老头子的,我那不叫偷!”张春芳死鸭子嘴硬。 “十两!”姚芸白了她一眼,“村长,我们都看到了,就藏在她怀里!” 张红梅在她胸前摸出了十两银子。 众人直勾勾的盯着银子,十两啊,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完整的十两银子呢,怪不得张春芳眼红啊。 “长林,你怎么看?”赃物搜出来了,张春芳毕竟是宁长林媳妇,还是得问问他的意见。 宁长林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半晌,他抬头,对上宁蘅清凌凌的眉眼,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蘅的确不是他的亲妹子,老爷子捡了她回来,当年先是当了她的襁褓,才有钱给他娘治病,后来又当了她的金镯子,才给他娶了媳妇。 这十两银子,究竟是不是老爷子的,张春芳犯混,他还是清楚的。 说来说去,他的确对不起这个妹子。 “赔……我们赔……”宁长林抹了一把脸,“村长,就按律法来吧!” “宁长林你个窝囊废!老娘跟你才是瞎了眼了!”张春芳骂宁长林骂的难听。 一家之主同意了,刘村长便拍板了,“长林一家赔宁蘅五十两银子,张春芳杖十下。” 刘村长写了契书,张红梅和姚芸抓着张春芳的手按了手印,宁长林也画了押。 “村长啊,你就是要了我的命,也赔不了五十两银子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眼看改不了了,张春芳哭得眼泪糊了一脸。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刘村长训斥道,“若你不起贪心,能得今日苦果?限你们三日内凑齐银子赔给阿蘅,要是赔不了,就报官!” 怕张春芳再耍赖,刘村长直接堵了她的后路。 “行杖责!”刘村长一吩咐,手脚勤快的人立马把长凳搬了出去,拿着棍子站在一边。 张春芳被按照凳子上,一棍子下去,杀猪般的叫声响彻云霄。 庄稼汉子手上力气大,一点也没放水,十杖打完,张春芳屁股上隐隐渗出血迹,痛得直接晕了过去。 张红梅于心不忍,叫了李娟娘、马秀兰,把张春芳送回了家。 宁大丫正在打扫院子,看到张春芳被人抬着送回来,她扔掉扫帚就跑了过来。 “婶子,我娘怎么了?” 张红梅把事情说了一遍,宁大丫眼眶里蓄满了泪。 她以为,自己死过一回,她娘会好好对她,没想到她娘居然用她讹姑姑的钱,还是姑姑家偷钱…… 马秀兰以为她是心疼张春芳,忙安慰道,“你娘的伤虽然看着吓人,不过是皮外伤,去医馆买点药抹抹就好了。” 话说完,马秀兰才意识到,张春芳怕是没钱买药了,得生生扛过去了。 几人合力把张春芳抬到床上,又指使着宁大丫打水给张春芳擦了擦伤口,没有停留便走了。 不多时,宁长林就回来了。 “爹……”宁大丫小心地询问,“娘她……真的……真的偷……” 宁长林头一次正视这个大闺女,十二岁的孩子还跟个八九岁的孩子一样,干瘦的没个人样了,他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都怪他平日里太懦弱了,什么都叫张春芳说了算,家里的两个孩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一个直接养废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狠不下心对待张春芳。 宁长林嘴唇蠕动,“大丫,去你娘的柜子找找,看看还有多少钱。” 宁大丫不敢磨蹭,立刻去找。 柜子就在张春芳的床头上,宁大丫先是小心的看了张春芳一眼,见她没醒,才轻手轻脚地敞开柜子翻找。 在柜子的最底下,她找到了一个红色的荷包,里面沉甸甸的。 她从来没摸过钱,不知道有多少,只觉得钱真多啊。 把荷包交给宁长林,宁长林倒在地上数了数。 银子加上铜板,零零散散总共二十七两,这是他们一家攒了一辈子的家底,还指望着将来用这些钱给家旺娶媳妇呢,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荷包里还有一张盖着红戳的纸,宁长林便是不识字,他也知道这是家里那五亩良田的地契。 庄稼汉子一辈子在土地里刨土吃饭,土地就是他的命根子啊。 浑浊的眼泪涌出来,宁长林忙抬起粗糙的手抹去。 他把地契和银子装进荷包,慢慢地站起来,跛着脚一步一步地往宁蘅家走去。 虽然折腾了一上午,工人们一点也没耽误。 楚域在院子外和李工头说着从山上引水下来,宁长林过来,李工头说,“楚兄弟,我先去山上看看,保准给你办好。” “楚域。”宁长林声音沙哑着,从怀里摸出荷包,“总共是二十七两银子外加五亩地的地契,那地是良田,一亩也能值十两银子,你拿给阿蘅吧,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她。” 楚域没接,“阿蘅就在家里,大哥自己给她吧。” “我没脸见阿蘅了。”宁长林把荷包塞给楚域,转身就走。 楚域把荷包给宁蘅,“大哥给的。” 宁蘅看了看,叹了口气,对宁长林没做评价。 她把地契从荷包里拿了出来,“我们也不会种,给大哥送回去吧。” 她只是想给张春芳一个教训,并没想赶尽杀绝。 可她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今天的善良,却是让自己当了一回被那条毒蛇咬死的农夫。 宁长林走得慢,楚域追上去时,他才走到半路。 “大哥。”楚域把地契交给他,话语冷漠如冰,“希望大哥能管好家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阿蘅顾念亲情,我不会。” 话说完,楚域转身就走,高大的身躯如同伟岸的青松,压得宁长林喘不过气来。 盯着手里的地契,宁长林想了一会儿,眼神慢慢坚定起来,他把地契藏在怀里,打算瞒着张春芳。 然而,他没想到,张春芳简直枉为人母,正是他这一举动,让他差点害了自己的亲生闺女。 﨔 第33章 再上山 一群孩子在打谷场上玩耍,宁家旺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娘说今天给我买枣糕吃,馋死你们!” 以虎子为首的大点的孩子早就听说了祠堂里的事,宁家旺没回家,还不知道。 “略略略……不知羞……不知羞……”虎子食指在自己的脸上点,做出羞人的动作,“宁家旺的娘是贼,去阿蘅姐家偷钱,被逮了个正着……” “你胡说!我娘一大早就去镇上买枣糕了!”宁家旺不相信他娘会骗他。 孩子们都是跟风从众的,见自己的大哥一口一个贼,纷纷围在宁家旺身边,便跳便唱和,“宁家旺的娘是贼!宁家旺的娘是贼!” 宁家旺“哇”的哭了,他抹着泪往家跑,“我叫我娘收拾你们!” 孩子们跟在他身后追着跑,边喊边吆喝。 这一幕恰好被宁蘅看到,自己的宝贝阿浔也跟在孩子大队最后,两条小腿倒腾得飞快,差点因为跟不上掉金豆豆。 “阿浔。”宁蘅赶紧喊住他,“娘亲有事跟你说。” “娘亲!”楚浔扑过来一把抱住宁蘅的腿,白嫩的包子脸抹的跟花猫一样,宁蘅简直觉得没眼看,她的贵公子变成了野孩子,明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楚浔跟着孩子们玩了。 宁蘅抱着楚浔回家,“阿浔还没过去镇上呢,明天跟娘亲一起去好吗?” 去镇上买些笔墨纸砚,启蒙该提上日程了。 天真的楚浔没体会到自家娘亲的险恶用心,小奶音答应得十分痛快。 但凡有个幼儿园文凭,也不至于被自己亲娘忽悠,这是楚浔后来的心路历程。 宁家旺哭着回了家,宁大丫从屋里出来制止他,“家旺,娘受伤了,你别哭了。” 宁家旺猛的一推宁大丫,“滚开!” 他才不相信他娘是贼,一定是那些人胡说八道。 张春芳迷迷糊糊的听到宁家旺大哭,强迫自己睁开了眼。 “娘!”见张春芳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宁家旺根本不在意,只在乎自己的枣糕,“我的枣糕呢?” “家旺,娘受伤了,你别哭了,让娘好好休息。”宁大丫拉着宁家旺的手,想把他带出去。 宁家旺扭头咬了在宁大丫的手腕上,宁大丫吃痛的呼叫,手上一用力,宁家旺一个屁股蹲跌在了地上。 张春芳一个眼神瞪过来,那狠毒的劲,仿佛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她把对宁家的恨,全都转移到了宁大丫身上。 “滚出去!”张春芳扯过枕头扔向宁大丫,“滚去给老娘打水来!” 宁大丫不敢耽搁,忙去烧热水。 “他们都说你是贼,娘,你偷的枣糕呢?” 宁家旺一句话,让张春芳觉得喉间冒出一股腥,这就是她掏心掏肺的疼的儿子啊,口口声声说他亲娘是贼,宁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娘去偷东西为了谁啊,”张春芳语气森森,不复素日的和蔼,“宁家旺你说这话,跟你那窝囊废爹一样没良心。” 宁家旺虽小,这会儿也知道他娘生气了,因为她娘这样和宁大丫说话的时候,就要打人了。 宁家旺也不要枣糕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张春芳趴着喘不上气,躺着屁股后背剧痛,她在床上挪来挪去,恨不得立马就化身厉鬼把宁蘅一家撕了。 宁大丫打水来,小心地伺候着张春芳喝水,一个字也不敢说。 张春芳现在还得宁大丫伺候,也没再为难她。 阴测测的目光落在忙碌的小人儿身上,张春芳的主意打定了。 反正家里的钱都赔给宁蘅了,没钱咋吃饭,那就羊毛出在羊身上好了。 张春芳短时间是没法作妖了,宁蘅心情好得不得了,吃了晌午饭,她决定带着楚浔这个锦鲤再去山上看看,楚域则留下来和工人们引活水。 宁蘅背着竹篓,牵着楚浔出发了。 母子两人这次没去后山,而是去了靠近官道的前山。 后山迎风,气候相对暖湿,长了大片的竹林,因此后山又叫竹山。前山背风,下雨少,山上多是一些小灌木,以野生酸枣为主。 酸枣仁具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楚域自从来到这里后一直睡不好,得知有天然野生酸枣后,宁蘅便生出了炮制酸枣仁的想法。 野生酸枣树长得矮小,枝干上布满了刺。 楚浔好奇的伸出小手指戳了戳尖尖的刺,疼的他立刻缩回手。 “娘亲,树树会咬人。” “这是酸枣树,上面有刺,”宁蘅掰了一根刺,“这些刺是树树的武器,阿浔见了要离的远远的。” “嗯。”楚域睁着圆圆的眼睛,“娘亲,那是什么?” 宁蘅摘下两颗酸枣放在手心里,“这是树树的果实,绿绿的很酸,红红的甜甜的。” “阿浔能吃吗?”楚浔跃跃欲试,自从来到这里,他还没吃过水果。 “当然可以。不过里面硬硬的枣核不能咽下去,要吐出来。”宁蘅细细的教他,三岁的孩子最怕被呛着了。 楚浔捏着熟透的酸枣,小米牙一点一点的磨着吃,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娘亲,甜甜的!” 宁蘅摘了一把红酸枣装进他的小荷包里,自己则快速摘酸枣。 酸枣又酸又涩,口感绝对算不上好,又小摘起来又麻烦,竹溪村的人很少来这里。 除非一些孩子们实在馋的不行了,才偶尔来摘几个满足满足嘴巴。 宁蘅很快就摘了小半筐,母子两人打算下山。 走到半路,只听得“轰隆”一声,脚下的山仿佛震了一下,宁蘅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最近下雨频繁,怕是山体滑坡了吧。 宁蘅不敢再停留,抱起楚浔就往山下跑。 “救命——救命——” 微弱的呼救声时隐时现,宁蘅停了下来,仔细辨别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娘亲……”楚浔小脸紧贴在宁蘅肩窝里,一动不敢动。 “救命——救命——” 声音越来越大,宁蘅终于确定了,从官道上传来的。 怕是山体滑坡时,恰好有人经过,应该是受伤了。 好在她现在的位置离着官道不远,宁蘅没有犹豫就过去了。 﨔 第34章 聂家怀仁 官道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从两山之间蜿蜒而过,此刻被另一边塌陷的山体掩埋了一半。 那半边山体如被巨兽啃噬,裸露出嶙峋的岩骨,黄褐泥浆裹挟断木碎石,在谷底凝固成蜿蜒的疮疤。 一架马车半掩在泥土中,拉车的马没躲开,整个马身都被埋了,还剩下马尾巴露在外面。 救命声正是从马车里传出来的。 宁蘅把竹筐摘下来,放在一棵较粗的酸枣树下,她蹲下来严肃地叮嘱楚浔,“娘亲要下去救人,你在这里等着,娘亲不回来,不能乱动,知道吗?” “阿浔怕,娘亲不去。”楚浔眼泪汪汪的抱着宁蘅不松手,滑坡的声音让他想起了穿越那天,轰隆劈下来的雷霆。 宁蘅的心又软又疼,她在阿浔的脸上亲了一口,“阿浔还记得娘亲是做什么的吗?” “是医生!”楚浔很大声,很自豪,爹爹经常跟他说,娘亲在医院里救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感激娘亲。 “那医生要干什么?” “救人!” “阿浔真聪明。”宁蘅不吝惜夸奖,“娘亲要去救人,阿浔要听话。” 泪珠盈满了眼眶,楚浔重重点头,那可怜的小模样,让宁蘅不忍心再看。 她寻了一处较缓的坡,抓着一根手腕粗的酸枣木折断,当作登山杖顺着山坡溜了下去。 不幸中的万幸,车厢没有泥土埋住。 宁蘅搬开落在车辕上的石头,用枣木棍将泥土回推开,她尝试打开车。 车门撞坏了,打不开。 宁蘅用枣木棍敲打车门,“里面的人能听到吗?” “能!能听到!”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虽然他极力克制着,还是将害怕泄露了。 “门坏了,从外面打不开,你从里面试试。” 车厢里传来摩擦声,须臾又“砰砰”响了两声。 严丝合缝的门打来了一条缝,宁蘅说,“继续推,用脚踹!” 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隐忍,“在下的腿动不了了,怕是没法踹。” 宁蘅,“……” 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那你继续推。”宁蘅在外面同时用枣木棍撬,两人合作,终于把门打开了一个碗口粗的缝。 宁蘅将枣木棍穿进缝里,利用杠杆原理,终于把门打开了。 男人本以为自己会被埋在土里,这会儿得救,立马趴在马车上躬身作揖,给宁蘅行了一个大礼。 “在下靖安县聂怀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宁蘅话语担忧,“还能走吗?” 聂怀仁苦笑,“怕是走不了了。” 他的腿好像断了。 宁蘅把枣木棍立在一边,“卷起裤腿我看看。” 聂怀仁惨白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他连连摆手,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姑……姑娘,男女有别,使不得……” “迂腐!”宁蘅不容置疑,“大夫眼中无男女。我一女人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还婆婆妈妈,腿还想要不?看这山坡,说不准还有土坡滑落,还想被埋里面?” “自是不想。”被数落了一顿,聂怀仁终是松了手,小心翼翼的卷起自己的裤腿,扭头过不去看宁蘅。 宁蘅颇为好笑,纯情小古男啊。 捏了捏腿骨,宁蘅发现,右腿小腿骨头错位了,好在并非粉碎性骨折,只是错位的话,正骨接上就行了。 “聂公子,你的右腿错位了,我需要给你正骨。” 聂怀仁有些犹豫,他是聂家嫡子,可不能变成跛子。 “姑娘,要不还是请大夫来吧。” “不相信我?”宁蘅直起身,阳光从背后照过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她仿佛是从九霄天外来的神女,满身光华。 “不……不是……在下乃聂家嫡子,嫡子不能变成跛子……” “放心!不会让你变成跛子的。”宁蘅摆弄着他的腿,“怕是你这腿拖到请大夫来,那才真正成跛子。” 说话间,宁蘅一手攥着他的小腿脚踝上方,一手摁着膝盖,猛的一用力…… 一阵剧痛席遍全身,冷汗顺着聂怀仁的额角沁出来。 “好了。”宁蘅拍拍手,从车门上拆了两块木板下来,左顾右盼,没有找到绳子。 她盯着聂怀仁,“把腰带给我。” 聂怀仁惊恐抱胸,“姑娘,大……大庭广众之下,不合……不合礼数……” 宁蘅,“……” 哪里来的呆子,真想给他一巴掌。 深吸了一口气,宁蘅解释,“你的腿刚刚正骨,需要用木板固定,要用你的腰带当作绳子。” “哦。”聂怀仁宛若一只呆头鹅,愣愣的应了一声,又不好意思的扭捏起来,“姑娘,劳烦转过身去……” 宁蘅攥拳,转身。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聂怀仁宛若失了清白的良家妇男,“姑娘,腰……腰带……” 宁蘅接过来,熟练的固定木板,用腰带绑住。 她把枣木棍拿给聂怀仁,“拄着,先离开这里。记住,右脚千万不要用力!” 官道被堵了,没法通过,若想去靖安县,只能从竹溪村绕路了。 聂怀仁走不快,又不能丢下他,宁蘅只能陪着他一点一点挪动。 她面上虽平静,心里早就急坏了,她的阿浔怕是吓坏了吧…… 天色渐晚,丝丝黑色缠住天光,慢慢渗透进来。 山上起了风,楚浔害怕极了,又牢记着宁蘅的嘱托,不敢随便走动。 “娘亲!娘亲!” 他朝山下大喊,秋风吹拂枝丫吞没了他的声音,宁蘅并没听到。 楚域在家久等,母子二人始终未归,他不放心,便上山寻找。 刚到山上,就听到了楚浔的喊声,顺声而寻,只见楚浔摸着眼泪朝山下大喊。 楚域心疼坏了,“阿浔。” “爹爹。”楚浔再也绷不住了,哭着冲到楚域怀里。 “娘亲呢?”抹去儿子的眼泪,楚域柔声问道。 “娘亲救人了,还没回来。”楚浔手指着宁蘅离开的方向,“爹爹,找娘亲。” 楚域背上宁蘅的竹筐,抱着楚浔循着宁蘅下山的痕迹过去。 行至半山腰,楚浔眼尖,看见了宁蘅。 “娘亲!” 宁蘅猛然抬头,楚域抱着楚浔踏着暮色而来,晦暗天光里,她的心暖成了一滩水。 﨔 第35章 杏林堂 暮色将群山浸染成黛青色,楚域抱着满脸泪痕的楚浔立在山道上,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映得聂怀仁后颈发凉。 聂怀仁拄着枣木棍的手不自觉收紧,被宁蘅救下时的狼狈尚未褪去,此刻又撞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阿蘅,这位是?"楚域的声音裹着山风,像是淬了层薄冰。 聂怀仁慌忙拱手,锦缎袖口扫落几片枯叶:"在下聂怀仁,承蒙宁姑娘救命之恩......"话音未落,怀中的伤腿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楚域长臂一伸稳稳扶住,指腹不着痕迹地掠过聂怀仁腰间的金丝绦——是上好的丝绸。 下山的路上,他看似随意地闲聊:"聂公子这是要往何处去?" “实不相瞒,家父让我去临水县谈绸缎生意,不想归途遇了天灾......”聂怀仁望着被泥土覆盖的官道,眼底泛起痛楚,"那小厮贪生怕死,见我腿伤就独自逃命去了。" 从山上下来,三人边走边聊,楚域不动声色地把聂怀仁的底细摸清楚了,静安县聂员外的嫡子,聂家三代经商,三年前静安县修筑堤坝,聂怀仁的父亲捐了一大笔银子,知县封他做了员外郎,聂家在靖安县颇有口碑。 当青砖黛瓦的竹溪村终于在夜色中浮现时,聂怀仁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宁蘅指着远处乱糟糟的院子:"聂公子,今日只能委屈你在这暂住一晚,明日一早便派人送你回城。” 聂怀仁道谢,“多谢楚大哥,宁大姐。” 宁大姐? 宁蘅嘴角抽了抽,“叫我宁蘅就好。” 聂怀仁笑得腼腆,别说,真有古代有钱人家公子哥温润如玉的既视感。 自己家的小院没法住人,夫妻二人把人送到了刘家。 宁蘅敲门,“大嫂,我从山下救了个人,我家里没法住人,先叫他到你家借住一晚,让他给你付钱。” 姚芸举着油灯迎出门,暖黄的光晕里,她上下打量着这位衣着华贵的伤者,忽然拍了下宁蘅的手背:"说什么借住不借住的,快扶人进来!" 翌日一早,楚域便去村长家借了牛车,把聂怀仁送到了乐清镇的医馆。 聂家是从乐清镇起家,发家后搬到了静安县城。 这次去镇上,楚浔一起跟着去了。楚域驾车,母子俩人和聂怀仁坐在板车上,楚浔时不时说些童言童语,逗得宁蘅哈哈大笑。 牛车慢慢悠悠进镇,宁蘅问,“聂公子,去哪家医馆?” “杏林堂吧。”聂家还没搬到县城时,都是找杏林堂的庄老大夫看诊。 片刻后,牛车停在杏林堂门口。 药童满意笑意迎出来,看到牛车上衣着朴素的几人,笑容慢慢散去。 他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穷鬼……” 殊不知,他的一字一句都被楚域听得真切。 聂怀仁挪动着右腿艰难下车,他拄着枣木棍慢慢上台阶,药童正想驱赶他,一眼便看出他的衣裳是上好的丝绸,嘴脸一换,忙去搀扶他,“公子快请进。” 宁蘅一家三口再进去,另外的两个药童也恭敬了。 “庄老大夫可在?”聂怀仁坐在椅子上出了一身汗。 “公子是外地人吧?”药童一副看透的模样,“杏林堂的庄老大夫几年前就去世了。” 聂怀仁也不是非要庄老大夫,不过是对他还算熟悉吧。 没一会儿,杏林堂的现任当家大夫庄伯阳来了。 他先是打量了聂怀仁一眼,果然衣着上乘,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须,坐在了问诊的案桌旁。 “公子有何不适?” “昨日官道滑坡,不幸受伤,伤了腿。” “哦?”庄伯阳让药童帮着抬起腿,仔细看了一番,的确是小腿错位。 用木板固定也做得很好,只需好好将养,等痊愈即可。 “公子的腿伤处理的不错,好好养着便可。”庄伯阳问了一句,“不知是谁给公子处理的?” 乐清镇上只有两家医馆,没听说许宜年离开啊。 聂怀仁把心放在了肚子里,想起昨日治腿的尴尬,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半晌,指着身后的宁蘅才说,“是宁蘅姐。” 庄伯阳一看宁蘅衣着朴素,顿时失去了兴致,不过是个略懂医术的乡野村妇罢了。 “哪位随我结账?”药童生怕几人赖账,问诊结束就过来了。 “多少钱?”宁蘅问。 “五两银子。” 仅仅是问诊,都没开药,就五两银子,简直就是抢钱啊。 聂怀仁掏了掏衣袖,没有掏出一文钱。昨天只顾着逃命了,钱袋子在马车上忘了拿下了。 药童见他迟迟没拿出来,目光顿时凶恶起来,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啊。 宁蘅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药童看几人又和善起来。 感情是个变色龙啊。 出了杏林堂,聂怀仁不好意思的说,“楚大哥,宁蘅姐,让你们破费了,劳烦两位把在下送到千味楼,在下把钱还给二位。” 宁蘅没有接话,楚域更是不会主动开口,一路沉默到千味楼。 千味楼的小二见过聂怀仁,主动跑了过来,“少东家,您来了!” 见聂怀仁腿上绑着模板,小二大惊失色,“少东家,您的腿怎么了?” 说话间,殷勤地扶着聂怀仁进了千味楼。 听说少东家来了,掌柜的跑出来迎接,聂怀仁当即吩咐,“何叔,请楚大哥夫妻进来,再支取五两银子给楚大哥。” 掌柜连连应声,吩咐小二去请人,自己则去拿银子。 片刻后,小二苦着脸进来,“少东家,那二位不进来。” 聂怀仁叹了口气,深知杏林堂之行让二人不痛快了,也罢,等过几天,他亲自去竹溪村赔礼道歉。 得知宁蘅是少东家的救命恩人后,何叔又亲自去请,宁蘅果断拒绝了。 掌柜拿出荷包递给楚域,“这是五两银子,多谢二位慷慨相助。” 宁蘅接下,“劳烦掌柜与聂公子说一声,告辞了。” 母子两人上了牛车,楚域驱车离开。 “娘亲,这就是镇上吗?”楚域天天听小伙伴们炫耀自己来过乐清镇,对这个神秘圣地很是向往,“我们要买什么呀?” 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来镇上就等同于买东西。 “给阿浔买笔墨纸砚。” 﨔 第36章 全家逛街 楚浔长到三岁,第一次跟父母一起逛街,左边牵着爹爹,右边牵着娘亲,看着这个,看看那个,露出雪白的小米牙。 红绳扎的小髻随着步履晃动,小脚一跳一跳的,他灵机一动,突然把脚脚抬了起来。 走着走着,他灵机一动,突然把脚抬了起来。 宁蘅和楚相视一笑 ,目光相互碰的刹那,暖意自眼底漫开。两条手臂同时发力,悬空的小人儿便荡起了秋千。 “爹爹再高些!”笑声如同银铃,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被这一家的好颜色暗自惊叹。 “爹爹,阿浔要下来。”楚浔是个贴心的孩子,他知道楚域身体不好,玩了一会儿就自己主动下来了。 儿子的贴心,爹娘当然感受得到,两人心里如同春风拂过,顿时春暖花开。 此时,一个小男孩坐在父亲的肩头,楚浔的目光追随而去。 突然,他觉得腰被掐了一下,身子忽的一高,等他反应过来,也坐在了爹爹的肩膀上。 “娘亲,阿浔好高啊!比小鸟还高!” 宁蘅眉眼温柔,她轻声叮嘱道,“阿浔可要抓紧了!” “嗯。”楚浔点头,一只小手抓着爹爹的耳朵,一只小手抓着头发,一点都不含糊。 这一抓紧,受罪的可成了楚域。 楚域有些无奈,“阿浔,爹爹 不会让你掉下来的,你可以不要抓的太紧。” 娘亲要抓紧,爹爹不让抓紧,大人可真是的…… 三岁的楚浔不知该听谁的了,他扭了扭小屁股,“爹爹,阿浔要下来。” 将楚浔放下来,三人也到了书肆。 “客官要点什么?” 宁蘅四处看了看,“小儿开蒙用的笔墨纸砚 ,还要几本医书。” 父子二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书架旁,楚浔稚嫩的嗓音撞破满室墨香:“爹爹,要那本带小雀儿的!” 楚浔攀着楚域的胳膊站在圆凳上,半个身子探出去,小脚翘起来,圆凳也跟着翘了一脚。 宁蘅看得心惊,生怕楚浔摔下来。她忙托住儿子的后背,忽然觉得手背一热,竟是楚域将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无妨,让他挑。” 孩子喜欢书是好事,就怕阿浔以后看到书就头疼。 楚浔一连挑了三本带图画的书,宁蘅的目光聚在书架的最顶上,那是一本被遗忘的书——上面落满了灰尘。 楚域略一抬手取了下来,宁蘅拂去灰尘,黑色的正楷印于蓝色封页,喜色如泉水般涌出,这书竟是《神农百草经》。 相传此书是神农尝百草后所撰,里面记载了自上古之时的各种草药,到现代时已经失传了。 也许,楚域中的毒,可以从里面查到。 “客官,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小二的声音拉回了宁蘅的神思,她把书收好 ,一起到柜台 结账 。 “笔墨三钱四文,砚台六钱……”小二一边唱和,一边把算盘打得响亮,“客官,收您四两七百文!” 宁蘅掏钱 ,暗自咋舌,不怪古代百姓不识字,单是买一次笔墨纸砚的钱,都够普通人家生活一个月了。 楚域抱起楚浔点头,宁蘅紧随其后,三人亦步亦趋的离开。 三人的身影在阳光里融作水墨丹青,看得小二入了迷,迟迟移不开眼,直到再也看不见。 日头攀上飞檐时,糖画摊前的饴糖正融成琥珀色。老翁铜勺轻转,两条金灿灿的龙须破空而起,惊得楚浔目不转睛。 “老伯,来个糖画!” 宁蘅清脆的声音惊醒了看呆的楚浔。 楚域屈指拭去阿浔鼻尖细汗,玄色衣袖扫过糖画,忽被暖融融的小手攥住。 糖龙捏在手里 ,楚浔伸着小舌头舔了一下,流光从眼睛里乍泄,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娘亲吃!”好吃的东西第一个要分给娘亲。 宁蘅咬了一口,“谢谢儿子。” “爹爹吃!” 楚域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仿佛吃了毒药一般。 母子二人看得忍俊不禁 。 市井喧嚣忽地汹涌起来,羊肉汤锅腾起白雾,混着胡饼铺新出炉的芝麻香。 楚浔的小肚子“咕咕”抗议起来。 “阿浔想吃什么?”老父亲难得纵容,实在是儿子这段时间跟着他们受苦了,吃得饭要不是夹生,要不就是太稀,也亏得楚浔不挑食,不然真不一定能养活他。 “娘亲吃什么,阿浔就吃什么。”楚浔小脑袋瓜灵机一动,把问题抛给了娘亲。 宁蘅可不想让自家小宝贝吃那难吃的不行的包子,浓郁的羊汤香味顺着烟火钻入鼻尖,与味蕾相撞,勾起了藏在深处的馋虫。 “鱼羊鲜!就它了!”暗红色的牌匾在岁月中失了颜色,留下了鲜香与之作伴。 "客官里边请——"小二的唱喏穿透垂杨,惊起了枝上的麻雀。 楚域点了几道招牌菜,又给楚浔点了一碗阳春面。几道招牌菜可不便宜,小二乐开了花,这可是大主顾啊。 “客官稍等,饭菜马上就来了!” 手切羊肉鲜香可口,排骨油油亮亮,驴打滚软糯香甜…… 楚浔扒着八仙桌沿,看青瓷碗里游出银鱼似的面条,他一声惊呼,小脚踢在了老父亲玄色的衣服上,印下了一个迷你的脚印。 香味勾着一家三口,宁蘅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羊肉,塞到了楚浔嘴巴里。 “儿子,好吃吗?” 眼睛里放出光华,楚浔小嘴飞快蠕动,忙得他都快没空回答了。 “好次……”含糊不清的回应了娘亲,楚浔满足得眼睛眯了起来了。 比起儿子的放飞自我,夫妻二人吃得还算克制。 这一顿饭,一家三口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楚浔靠在楚域怀里,小肚子溜圆,宁蘅坏心的戳了一起,小肚子像小青蛙一样一鼓一鼓的。 吃饱喝足,楚域赶着牛车 ,慢慢悠悠的回来竹溪村。 倦鸟归林,他们也要回家了。 真好啊,他们有家了。 﨔 第37章 自来水 经过工人们两天的努力,厨房不仅扩大了一倍,还用青砖铺了地面。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居然真的从兰溪中引来了水。 引水的管道是竹子:选取粗壮的竹子,把中间竹节打通,用火把新鲜的竹子輮干,一根一根的嵌套起来,在地上挖一道浅浅的沟壕,用青砖垒住。 没入兰溪的竹管用纱布缚住,以免不干净的东西进入。引入院中的竹管,用竹筒套住,下面放一口缸,用水时把竹筒取下,不用时再套上。 柳大娘满眼惊叹,“乖乖,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这巧事,读书人头脑就是好啊。” 刘天磊几个孩子也是第一回见,一会儿打开竹筒让水流,一会儿套上竹筒,院中“哇”声一片。 姚芸挨着刘良平,拍了拍他的胳膊,“咱家也弄一个,娘年纪大了去河边挑水,不安全。” 就是姚芸不说,刘良平也很心动,他本就打算跟楚域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图纸卖给他。 “阿蘅,你家楚域的脑子咋长的,净是奇思妙想,还说这叫……什么……自……”姚芸苦想了半天,顿时灵光一闪,猛一拍手,“自来水!你别说,还真贴切。从山上自己流下来的水,可不就是自来水么!” 姚芸的夸赞,即便是夸楚域,也让宁蘅飘飘然,心里爽的不行,嘴上谦虚着,“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他身子弱挑不了水,可不得想想法子么,要是像良平大哥那样强壮,看他还能想出来不。” 李工头拿着图纸找到楚域,“楚兄弟,你这自来水的图纸能不能卖?” 李家村离着兰溪下游而建,平日里也是到兰溪挑水,若是建了自来水,那得多方便啊。 楚域没立即说话,李工头忐忑不安的捏着图纸,失落慢慢爬上脸庞。 沉吟片刻,楚域右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可以卖,不过不是卖图纸,而是以分红的形式入股。” 现代的商业思维和专业术语,李工头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楚域解释的很直白,“图纸你可以用,给人修建自来水赚的钱自己留下七成,分给我三成。” 李工头憨憨地挠挠头,捡了根小树枝蹲在地上写写画画,越算越惊喜:若是给一户人家修自来水收一两银子的话,分给楚域三百文,他余下七百文,扣除竹子和人工费,还能净赚五百文。 李工头越发觉得楚域是个奇才,此人日后无论经商还是科举,定会前途无量。 想到先前跟楚域称兄道弟,李工头越发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他起身后,恭敬的拱手,“楚兄弟,咱们何时签契书?” 楚域从袖中取出一张沾着墨香的纸,白纸黑字,将契约条款写的明明白白,李工头的眼神彻底变了,这……简直就是一步三算的卧龙先生啊。 签了大名,按了手印,李工头吹干墨迹,小心的叠好契书揣在怀中,再次拱手,说了好些恭维的话才离开,素日里沉重的脚步,此刻轻松的仿佛要蹦两下。 宁蘅家安装了自来水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在竹溪村传开了,大家纷纷来看什么是一个“自来水”,见过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这自来水,实在是太方便了,尤其是那些腿脚不方便,或是上了年纪的人,一个个眼热得不行。 宁长山算是宁家辈分最大的人了,宁家后辈宁文成找到他,让他说和说和,看宁蘅愿不愿意也让他家安上。 宁长山趁着暮色去了宁蘅家,他说明来意,言辞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阿蘅,文成娘腿脚不好,你看这自来水……” “大哥尽管安就行,”在利民之事上,宁蘅和楚域向来不含糊,“明天我就把图纸放在村长家,想安的跟村长知会一声,尽管安就行。” 如此识大体的宁蘅,宁长山怎么都想不明白,张春芳为什么总是看不上她。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宁长山手背在在身后,满意的离开了。 银色的月光拉的影子老长,蛐蛐还在展放着最后的歌喉,宁长山默默的想,回去告诉文成小子,明天他家也要安上。 宁蘅家,厨房修补的很是令人满意,一整晚,宁蘅在厨房里转转悠悠,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想了很多种设计方法。 厨房外侧,她要放一张大圆桌,最好是可以旋转的,碗筷橱柜也要摆上,米面蔬菜置物架也要置办…… 宁蘅叹了口气,这么一看,需要的东西可太多了,就是不知道钱还够不够,一会儿回去数数。 父子两人迟迟等不到宁蘅进来,楚浔按捺不住了出来寻她,“娘亲,快来睡觉觉。” “来了!”宁蘅答应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屋内,楚浔等得委屈了,他把小脸埋在楚域腰间 ,“爹爹去把娘亲抱来,行吗?” “那阿浔自己等着。”楚域把儿子放在被窝里,穿鞋下床。 宁蘅正在厨房窗边张着胳膊丈量着什么,突然腰间多了一只温热的大手,,背后靠上了一具温暖的胸膛。 不给她反应拒绝的功夫,身后之人微微用力,她被稳稳的抱了起来。 “楚域!”宁蘅惊呼,她下意识的一手抱着楚域的脖子,一手轻捶他的胸口,“放我下来!让阿浔看见不好。” 轻笑从耳畔传来,丝丝缕缕的热气如同一把小钩子,勾的宁蘅心跳加速。 “阿蘅放心,就是阿浔让我来抱他娘亲的。” “臭小子,净坑娘亲!”宁蘅眉眼一横,不见半分戾气,反而媚态横生,楚域觉得隐藏在身体深处不安分的情绪躁动起来,抱着怀中人儿的双手暗中用力,他虽面容平静依旧,可手背上跳动的青筋泄露了他的情绪。 阿蘅啊,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若是野兽出笼,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 见两人进来,楚浔“哼”了一声,撅着小屁股钻在被子里,对不来睡觉的娘亲发出无声的抗议。 宁蘅哄了好久,楚浔才原谅她。 抹了一把汗,宁蘅唏嘘,小奶娃可真不好带。 现代那三年,楚域竟然能当一个合格的奶爸,可真是不容易。 﨔 第38章 治疗烫伤 翌日一早,宁蘅又数起了银子。来到古代,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好像就是数钱,三天两头数一回,这样的情景,她以前做梦都没想过。 前段时间,已经给李工头结清了一部分,还有十两银子。 西屋今天就能补完了,跟李工头彻底结清后,怕是仅仅剩下五两银子了。厨房里的橱柜桌子等家具还没安上,买家具又是一笔大开销。天气越来越冷了,秋收后怕是要下霜了,棉衣棉被也得置办起来…… 五两银子怎么够啊。 最近忙着收拾张春芳,又顾着家里的房子,宁蘅并没到山上去采药,她现在有种坐吃山空的 感觉。 家里虽然还有两朵中等大小的灵芝,她并不打算再卖,楚域的身体是个不定时炸弹,灵芝可遇不可求,万一以后能派上用场呢。 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宁蘅决定一会儿再去山上看看,哪怕找不到药材,再捡些菌也好。古代可不像现代 ,入了冬在食物上可就匮乏了。 宁蘅背上竹筐刚要出门,隔壁姚芸家天磊的哭声传来。 没听到姚芸骂孩子,那就更不是挨打了,宁蘅想着反着就是看一眼也不妨事,绕到姚芸家,被院子里的一幕吓得心尖颤了颤: 一个大海碗在地上碎裂,不知是热水还是热汤洒了一地,刘天磊捂着手哇哇大哭。 刘天磊被烫了! 宁蘅冲过去,拉起刘天磊的手一看,右手手背上一大片红印子,有几处米粒的地方红色很深,那是要起水泡的节奏。 烫伤可大可小,若是严重的话,得进行手术植皮,古代可没有这个条件。 她二话没说,抱起刘天磊回了自己家。 她突然庆幸自来水昨天就安好了,拔开竹筒套,她扣着刘天磊的手在水下冲刷。 北方秋天的水冰凉无比,宁蘅却无比感激。 冲了大概一刻钟,手上的灼热刺痛感慢慢褪去,刘天磊止住了哭泣,“阿蘅姐,不……不疼了……” 说着就想把手抽回来,宁蘅连忙按住他,“再冲一会儿。” “可是不疼了嘛……”小孩子没有耐心,扭着身体就想跑。 宁蘅一手掐着他的后脖颈,像提溜小鸡崽一样,一手按着他的手,语气很严肃,“烫伤可不是小事,要是滚烫的水,能把肉烫熟了,你想自己手上的皮肉掉下来,光留下骨头架子吗?” “哇——”刘天磊害怕了,“我不想要骨头架子,我要手……” “那就听话!” 刘天磊含泪点头,乖乖的任由凉水冲手。 宁蘅快速思索,烫伤需要芦荟、紫草、虎杖、地榆等药草消肿止疼,竹溪村位于北方,芦荟少见,而紫草地榆得去医馆,小孩子肌肤娇嫩,若是不及时用药,怕是会起水泡。 倏然灵光一闪,宁蘅陡然喊出来,“蜂蜜!” 蜂蜜的高渗透压可以抗菌,先涂上一层蜂蜜,再去医馆配药就可以了。 高兴不过一刹那,宁蘅又垮了脸,这念头蜂蜜可是稀罕物,普通人家在野外找到蜂蜜,一般都卖了补贴家用了,很少留下自己喝。 不管怎样,总得一试。 一大早楚域带着楚浔去宁文成家帮忙安装自来水了,宁蘅想喊人帮忙都没有,她只好严肃的叮嘱刘天磊不要随便跑开。 宁蘅沿着小路挨家问有没有蜂蜜,结果让她大失所望。 偌大的竹溪村,竟然找不出一家有蜂蜜的。 她不放心刘天磊,既然借不到蜂蜜,那就直接去医馆配药! 宁蘅拔腿往回跑,她心里牵挂着人,没注意到宁大丫提着水桶一摇一晃的过来。 哗啦—— 水洒了一地,宁蘅的鞋子全湿了。 “姑姑,你没事吧?”宁大丫关切的问。 “没事没事。”宁蘅摆摆手,她有心问候这个侄女两句,可此时更牵挂着刘天磊,似是看出了宁蘅的焦急,宁大丫试探着问道,“姑姑,发生什么事了吗?” “天磊烫伤了,需要蜂蜜涂抹伤口。”宁蘅随口一说,根本不报任何希望。 “蜂蜜?我家有啊!”宁大丫眉眼飞扬起来,眸中划过一抹神采,即便是苍白的面容也掩饰不住那一抹鲜活,“前段时间我上山捡菌子发现了一个大蜂巢,装了两罐蜂蜜呢,娘卖了一罐,说是那一罐给家旺吃……”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小了下去,随即又扬起脸,“姑姑你要吗?” “要!”宁蘅斩钉截铁,她顾不得跟张春芳一家的恩怨了,救人要紧,大不了事后给钱。 “姑姑我去给你拿!”宁大丫提着水桶飞奔回家。 为了防止宁大丫和老鼠偷吃,蜂蜜被张春芳挂在了房梁上。 宁大丫把门推开一条缝,探着脑袋发现张春芳没在屋里,她拍了拍胸口,搬了凳子踩着,小心翼翼的把陶罐解了下来。 宁蘅在门外等着,她踱来踱去,生怕张春芳半路杀出来。 幸好,一切顺利。 宁大丫抱着陶罐给她,宁蘅仔细地看她,“你娘没为难你吧?” 张春芳打宁大丫,可是往死里抽。 想起张春芳凶神恶煞的模样,宁大丫瑟缩了一下,她又担心宁蘅不收,忙说,“姑姑,我娘不在,你快拿着救人吧!” 虽然她不知道甜甜的蜂蜜为什么能救人。 宁蘅没再纠结,抱着陶罐就走。走了两步,她想到了什么,“大丫,你跟着来,一会儿再把蜂蜜拿回来。” 她怕蜂蜜不见了,张春芳对宁大丫发难。 刘天磊还算听话,举着小手还在冲水,宁蘅打开陶罐,挖出一大团蜂蜜在红肿的地方涂了厚厚一层,叮嘱道,“不要弄掉蜂蜜,等我片刻,我们去医馆。” 宁蘅给楚域留了一张纸条,背着刘天磊去了镇上。 刘天磊毕竟只有六岁,甜甜的蜂蜜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她趁着宁蘅不注意,小口小口地舔着蜂蜜,蜂蜜的甜让他暂时忘记了烫伤的疼。 到了百善堂,宁蘅看着刘天磊被舔得比碗还干净的手,久久无语。 﨔 第39章 重变穷光蛋 百善堂一如往日冷清。 许宜年坐在案诊前翻看医书,他看得仔细,许久才翻一页,长衫垂地,眉目平和,不见戾气。 “许大夫,配点烫伤药。”宁蘅的声音惊了这温润公子。 许宜年抬头,“姑娘被烫了?” “不是我,是这孩子。”宁蘅将刘天磊的手举起来,“约莫一个时辰前热水烫伤,来前在凉水下冲了一刻钟,又涂了层蜂蜜……” 提到蜂蜜,宁蘅哭笑不得,“一路上,这孩子就把蜂蜜吃干净了。” 许宜年仔细查看了烫伤的地方,只是红肿了,万幸没有出现水泡,不禁高看了宁蘅一眼,“众人皆知蜂蜜养颜,几乎没人知道蜂蜜对烫伤有奇效,姑娘也懂医?”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宁蘅话语清淡,“跟着家父略学过几年,不如许大夫医术高明,略懂些皮毛罢了。” 说话间,许宜年配好了药,跟宁蘅想的差不多,以地榆、紫草为主,辅以蜂蜡制成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被清凉取代,刘天磊破涕为笑。 付了诊金,宁蘅背起刘天磊要走,许宜年喊住她,“姑娘留步!” 宁蘅转身,“许大夫有何事?” “在下看姑娘医术不差,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愿到百善堂来问诊?”许宜年说出自己的想法,“姑娘可愿协助在下,帮妇人问诊?” 宁蘅挑眉,她原本就想等稳定下来,就跟百善堂合作,这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么? 她没急于回答,拧眉思索了片刻,“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会每天坐诊,毕竟我还要炮制药材。” “没问题。”见宁蘅答应,许宜年松了口气,一抹欠意攀上眉头,“不过诊金可能不高……” 毕竟百善堂多普通百姓问诊,穷苦人家来问诊还经常免费送药。 宁蘅不是太在乎诊金,她也不依靠这个生活,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跳板,能让她放手行医的跳板。 宁蘅很是大气,“承蒙许大夫看得上,诊金好说。” 许宜年放了心,“姑娘何时来问诊?” “每月初一十五,我来问诊。”顿了一下,宁蘅补充道,“若有急事,可差人到竹溪村找我,村后茅舍便是我家,我叫宁蘅。” 许宜年拱手,“宁姑娘。” 两人又约定了一些事项,在宁蘅的主张下,签了合作契书,毕竟现代人有签劳动合同的意识,免得日后有纠纷。 离开百善堂,刘天磊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宁蘅笑眯眯的,“饿了?” 刘天磊苦着小脸点头,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本是要吃早饭,谁想烫着手了,折腾到日头大高了,自然饿了。 宁蘅可没有虐待孩子的习惯,买了两个包子,两人一人一个,边吃边回竹溪村。 姚芸回家没看到刘天磊急的不行,正想去宁蘅家问问什么情况,便见楚域牵着楚浔走来,阳光洒在身上,淡金色的光晕笼罩着父子二人,宛若仙境里走出来的神仙父子。 他拿出宁蘅留的字条,“大嫂,天磊烫伤了,阿蘅带他去医馆了。” “这熊孩子,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姚芸脾气急,顿时埋怨了刘天磊一通。 楚域没接话,等姚芸发完牢骚,才牵着楚浔告辞。 望着父子两人离去的背影,姚芸不禁感慨,“这一家啊,真是天上下来渡劫的神仙。” 宁蘅虽整日衣着朴素,清绝美丽宛若月宫仙子;楚域更别说了,抛去那俊美无俦的相貌,单是站在那里,那矜贵的气质就让人望而怯步;楚浔虽小,白白嫩嫩的不像农村娃娃。 宁蘅带着刘天磊回到竹溪村已经是晌午了,姚芸和婆婆柳大娘给工人们做好饭后,放心不下,到村头等着。 远远看到两人回来,姚芸半是生气半是担心,见刘天磊跟宁蘅有说有笑,她便知烫伤不严重,担心被怒气取代,她冲过揪着刘天磊的耳朵就骂,“小兔崽子一点也不叫人省心,净添麻烦!” 宁蘅从姚芸手里救下刘天磊,心疼的揉揉他的耳朵,“嫂子,孩子又不是故意的,明明就担心得不行,非得先说孩子一顿,哪有这样的?” 有人撑腰,刘天磊又是个胆大的,他藏在宁蘅身后探出头来,对他娘不满道,“就是就是!娘你看阿蘅姐多好啊,你得跟阿蘅姐学学。” “嘿!小兔崽子还教训起你娘来了!”姚芸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收拾他,刘天磊围着宁蘅绕圈,母子两人追来赶去,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姚芸才停了下来。 到傍晚,房子就彻底修补完了。 原本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倒的破旧茅草屋,变成了泥土夯实的瓦片房,屋内院子用青砖铺地,再也不怕下雨粘脚了。厨房修建的家家羡慕,还宁蘅的要求下,还修建了卫生间和洗澡间。 照理说房子盖完后最后一顿晚饭主家要管的,工人们经常在宁蘅家吃晚饭,而且顿顿有肉管饱,最后一顿饭工人们没好意思留下,纷纷回去了。 李工头和刘良平倒是留下了,吃了晚饭,楚域便和两人结账。 先前买瓦片,已经付过一部分了,剩下的主要是修建厨房厕所和洗澡间的砖瓦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共计三十八两六百文。 李工头只收了三十八两,“楚兄弟一家厚道,六百文就免去吧。” 再说他和楚域签了自来水的契书,赚的钱可比六百文多多了。 楚域将这多出来的六百文给刘良平,“刘大哥,这是柳大娘和大嫂的工钱。” 刘良平把钱推回去,“这些日子俺们一家在你这里白吃白喝,算是顶工钱了。再说了,今天阿蘅还带天磊去了医馆,药钱可比工钱多多了 ,这钱俺们不能收。” “一码归一码。”楚域态度也很坚决,亲兄弟明算账,再深厚的感情也比不过利益的纠缠,刘良平一家还算厚道 ,他打算日后继续跟他们来往,在金钱上就不能有任何牵扯。 刘良平不好意思收,楚域也不退步,李工头出主意,“这样吧,良平收下工钱,把宁蘅妹子的买药钱还了,不就可以了。” “也好。”刘良平接受了。 工钱到这里才算彻底结清。 无论是卖灵芝的钱还是张春芳赔的钱,都所剩无几了,短短几天时间,一家三口又变成了穷光蛋。 﨔 第40章 再救宁大丫 天气越来越冷,清霜已染上禾尖,寒凉初凝;一行雁字斜斜,横断秋空。 今年光景好,没有大旱大涝,苞米长势喜人,棵棵宛若卫兵一样立在田里,腰间揣着沉甸甸的黄金。 竹溪村百姓个个嘴角挂着笑,他们辛苦了大半年,等得就是这个时候。 看样子,今年是不会饿肚子了。若是收成好,交完赋税,还能有余钱买件棉衣过冬。 刘村长带着刘富贵在村里敲锣,提醒众人尽快收拾场地秋收。 宁长林家的地在竹溪村最后面,就在竹山脚下。 一大早,宁蘅背着竹筐上山,远远看见苞米地里有个壮硕的妇人一瘸一拐的掰苞米。她定睛凝视,那人竟是张春芳。 张春芳许久没出来作妖了,她差点忘了这号人。 本着不生事的原则,宁蘅没想招惹张春芳,她装作没看见,背着竹筐径自上山。 “宁大丫,你死哪去了?”张春芳破锣般的吼声在苞米地里回荡。 宁大丫背着满满一筐苞米慢慢出来,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背,张春芳抱着五六个苞米,一股脑塞进竹筐。 “送回去再回来背,别想偷懒!” 宁大丫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一口气疼的她恨不得捶自己一拳,她越走越慢,两腿抬不起了,拖着腿一点一点挪动。 明晃晃的阳光怎么这么耀眼呢? 宁大丫岔开黑黑的手指试图遮挡阳光,然而并没有用。 突然一道亮光如同利剑射来,她闭上了眼睛,再也没醒来过。 田里,宁大丫久久不回,张春芳边骂边自己背起竹筐,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竹筐一压,疼得她直哆嗦。 “死丫头,秋收完了就卖了你!叫你偷懒!” 大家如火如荼的收着苞米,谁也没有心思到处闲逛,连走路比平时都快了不少,宁大丫倒在了苞米地边的浅沟里,一个上午,竟没人发现。 临近中午,宁蘅从山上下来,竹筐里满满的都是菌子和药草,可以说是大丰收。 嗨呀,不带着小锦鲤阿浔,她自己也能收获满满了,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宁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着,只顾着四处张望了,她忽视了脚下,一脚踩在了一根玉米上,她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一株粗壮的玉米秸秆,这才没有摔倒,不过竹筐里的药材和菌子却撒了一地。 宁蘅欲哭无泪,这算不算乐极生悲? 她愤愤的捡起散落的东西,青山黛眉一蹙,她把菌子往竹筐里一丢,一跃跳进浅沟里。 抱起沟里的人,拂开脸上那人脸上的头发,她轻拍那人的脸蛋,“大丫!宁大丫,你醒醒!醒醒!” 手指在宁大丫鼻尖试了试,还有呼吸,宁蘅松了口气,她俯身贴在宁大丫的胸口听了听,粗重的呼吸宛若劳累的耕牛一般。 宁蘅的心沉了下来,是肺炎。 应该是上次落水没有得到治疗,落下病根了。 此时此刻,宁蘅恨不得打死张春芳,她就没见过张春芳这样狠毒的娘。 宁蘅把竹筐放在一边,背起宁大丫回了自己的家。 楚浔正陪着楚域做完中饭,正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等宁蘅回来。 “娘亲!”楚浔像小鸟一样快乐的飞奔出去,正要像往常一样抱住宁蘅的腿,看到宁蘅背着宁大丫,生生刹住了车。 “姐姐。”楚浔围着宁蘅转圈,“娘亲,姐姐怎么了?” “没事。”宁蘅闻声道,“阿浔,叫爹爹来。” 楚浔迈着小短腿去找楚域。 “我的竹筐在住山下的浅沟里,你去帮我背回来。”宁蘅把宁大丫放在床上,“回来后生火,帮我煎药。” 楚域没有犹豫,牵着楚浔去背竹筐。 父子两人很快回来,楚域生火煎药,宁蘅从竹筐里挑出几味草药,配合着以前炮制好的药草,加入水开始煎药。 半个时辰后,浓浓的药味从砂锅里逸散出来,楚浔捏着鼻子离得远远的,“娘亲,姐姐要喝臭臭的药药吗?” “对啊。”宁蘅含笑,“要是阿浔生病了,也要喝呦。” 楚浔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阿浔不生病病,才不喝臭臭药药!” 宁蘅把药汤倒进碗里,忽悠自己的儿子,“那阿浔可要每天跟着爹爹认字,认字才不会生病。” 拧眉想了一会儿,为了不喝臭臭药,楚浔终于答应了,“好吧!” 楚域一脸不忍直视,他的傻儿子啊,但凡有个幼儿园文凭,也不至于被自己的娘亲骗的这么惨。 宁蘅给宁大丫喂了药,楚域盛好饭菜,一家三口才坐下吃饭。 午饭后,楚域收拾碗筷,打扫厨房,楚浔陪着宁大丫,宁蘅则在院子里炮制药材。 宁蘅主要是炮制一些清热解毒的药草,她先将药草清洗干净,然后将其切成段,沥干水分后,又让楚域帮她生了火,如同炒茶一般,小火慢慢清炒,此谓炒制法。 炮制药材是个细致繁琐的活计,幸好两人都是能耐住性子的人。 忙活了大半个下午,才将药材炮制完。 将药材装入陶罐中,宁蘅打算后日去百善堂坐诊时带去。 张春芳肯定不会让宁大丫吃药看大夫,宁蘅又将治肺炎的药搓成药丸,药丸效果虽然没有汤药好,对宁大丫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 日暮时分,宁大丫醒了。 胸口轻快了不少,喘着不疼了,她慢慢坐了起来,陌生的环境让她心生警惕。 跳下床,刚想往外跑,便看到睡在里侧的楚浔,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难道又是姑姑把她救回来的? 如此想着,宁蘅推门进来。 “大丫,你醒了。” “姑姑……”她轻轻喊了一声,低着头,不敢看宁蘅,她娘那么欺负姑姑,偷姑姑家的钱,姑姑还救她,她没脸见姑姑…… “啪嗒!” 一滴晶莹的泪水砸在了青砖地面上,宁大丫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姑姑,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便往外走。 “等等。”宁蘅扣着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让宁大丫身体几乎僵住,她一动也不敢动。 一个小陶罐塞进她手里,宁蘅道,“大丫,你落水落下了后遗症,得好好治治,这是姑姑给你配的药,一日三次一次一颗药丸,吃完了再来找姑姑,可别落下病根。” “姑姑,我不能要。”宁大丫把药推回去。 宁蘅严肃起来,“身体最重要,要想活着,先要顾好身体。这药都是姑姑上山采的,没花钱,你安心吃。” 宁大丫嗫嚅着,“谢谢姑姑。” 宁蘅抱了抱她,没再说话。 刚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宁大丫蹲下小小的身体,捂着脸一颤一颤的。 﨔 第41章 缝伤口 宁大丫趁着张春芳还没回来,把药罐藏在了厨房的杂物堆里。 张春芳背着竹筐回来,累得哼哧哼哧直喘粗气。 宁大丫忙跑出来,局促不安地站着,仿佛被定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恐惧从眼中一点一点蔓延,一个下午没干活,她娘怕是要打死她了。 “死站着干啥,还不来接老娘一把!”张春芳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苞米还没收完,她早就打死这个发懒的死丫头了。 宁大丫低着头,不敢看张春芳,麻利地接下竹筐,将苞米倒在院子里,张春芳叉着腰传喘了几口气,上前一步揪着宁大丫的耳朵转了个圈,“死丫头,去哪里躲懒了,一下午不见人?” 宁大丫连哭都不敢,“娘,我没偷懒,中午的时候背着竹筐晕倒了,被姑姑带回去了……” “哼!”张春芳冷哼一声,不知信没信,“饶你这一回,再躲懒老娘打死你!” 宁大丫缩了缩肩膀,哆嗦了一下。 看到她这逆来顺受的样子就烦,张春芳一巴掌趴拍在她的后脑勺,“滚去做饭!” 宁大丫不敢磨蹭,跑进厨房才大喘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的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把气顺平了才站起来做饭。 天擦黑,宁长林也背着竹筐回来了。 宁大丫把饭菜端到桌上,煮了三个鸡蛋,他们三人一人一个,宁大丫啃着干巴巴的窝窝头,连菜都不敢多吃。 农忙时候,宁家旺也有眼色的不哭闹了,狼吞虎咽的吃了鸡蛋,盯着张春芳的流口水,也不敢闹着要了。 张春芳仿佛没看见一样,拿起鸡蛋在桌子上磕了磕,剥下皮,在宁家旺直勾勾的眼神中,一下填在了自己的嘴里,三两口就下肚了。 宁家旺又看着宁长林,宁长林更是不理会他。 直到吃完饭,宁家旺也没多吃到一口鸡蛋。 张春芳和宁长林吃完饭就去剥苞米皮,两个大人走了,宁家旺宛若饿狼一般盯着宁大丫,小眼睛里凶光骇人,“赔钱货,都是你,娘才不疼我了!我咬死你!咬死你!” 话说完,宁家旺抱着宁大丫的胳膊咬了一口,那凶狠的劲,仿佛要咬下一口肉才解恨。 宁大丫强忍着疼痛,一把推开宁家旺,宁家旺又扑着去咬她,宁大丫躲来躲去,两人在厨房里打了起来。 确切的说,是宁家旺打人,宁大丫只是一味躲避不敢还手。 小儿子喊打喊声的声音格外刺耳,宁长林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揪着宁家旺的耳朵把人提溜出来,“再去欺负人,老子打死你!” 他爹第一回动手打他,宁家旺害怕了,缩着脖子点头。 宁大丫擦去眼泪收拾完厨房,从陶罐里拿出一颗药丸吞下去,赶紧去帮忙剥苞米。 直到把今天掰回来的苞米全都剥完挂在屋檐下,宁大丫又把剥下来的苞米皮抱到院子外面晒起来,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她睁着眼睛,默默的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 天边浮起鱼肚白,淡霭凝在草尖上。露珠泛着微光,枯草已敷薄薄一层白霜了,空气清冽。 小路旁的田地里,秋收忙碌的人随处可见。 宁蘅一家三口往乐清镇去,楚浔窝在楚域怀里打哈欠,小手揉了揉眼睛,指着田里劳作的身影,“娘亲,他在找宝贝吗?” “阿浔真聪明,他们在收黄金。”宁蘅解释道,“对农民伯伯来说,苞米就是土地里的黄金,他们收获了苞米,就不会饿肚子了。”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背着小半框苞米回家,汗水顺着脸颊留下来,左脸上还被苞米叶划了一道血印。 “哥哥好累。” 宁蘅也有些不忍,现代十来岁的孩子还在撒娇,而这里他们已经成了半个劳动力。 “是啊,哥哥很累啊。”她温声说,“阿浔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帮帮这些很累的哥哥们。” “嗯!”楚浔攥着小拳头,一脸坚定,“阿浔跟爹爹读书!” 楚域揉揉乖儿子的的脑袋,心里熨贴极了。 他的阿浔啊,真是个心软善良的小家伙。 三人在馄饨摊上吃了早饭,径直去了百善堂。 百善堂刚开门,药童见三人笑着问好,“宁娘子早啊,许大夫说等你来了,去诊堂坐诊便可。楚相公和贵公子去内堂即可。” “我带阿浔读书。”楚域抱着楚浔去了内堂,一家三口也算是各司其职了。 宁蘅和许宜年打了个招呼,还没坐下,药童在外面叫了起来,两人赶紧出去看。 一个汉子捂着被人抬着来了,左腿血淋淋的,哀嚎一声接着一声。 “怎么了?”许宜年问。 “砍苞米秸秆时,镐头不小心砍到小腿上了。” 男人脸色都白了,宁蘅开口,“先止血!” 跟男人颇为相像的汉子推了宁蘅一把,“女人一边去,别碍事!” 宁蘅没理会他,吩咐药童,“拿剪刀,烈酒,止血药和纱布来!” “嘿!”汉子撸起袖子,“让你滚远点,别打扰许大夫,听不见吗?” “稍安勿躁。”许宜年手上动作没停,“宁大夫虽是女子,医术不在我之下,各位请放心。” 汉子很不服气,又不敢得罪许宜年,瞪了宁蘅一眼,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许大夫,我大哥怎么样了?” “伤口太深了,血流的太厉害了。”许宜年眉头紧皱,撒上金疮药,没一会儿就被血冲了,根本止不住,这样下去,单是流血就要命了。 汉子急的满头大汗,“许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大哥啊!” “我尽力!”许宜年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没有伤到要害,怎会止不住血呢? 宁蘅冷静开口,“应该是伤到大血管了!用布条绑在伤口上方,拿针线过来!” 许宜年扯了布条绑住,血流果然减少。 汉子看向宁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佩,敌意瞬间减少。 药童拿了针线过来,“宁大夫,针线要缝哪里?” “缝伤口。” 看文图个乐子,请勿当真 﨔 第42章 医馆缝合 “用针线缝伤口?”汉子惊得叫起来,起先的那点点敬佩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作势就要赶宁蘅出去,“你以为这是在家缝衣裳呢,女人出来当什么大夫!” 宁蘅不惧他的威胁,“把伤口缝起来是救命的唯一方法!”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乍一听说要缝伤口,就好像天方夜谭一般,接受不了也算正常,宁蘅并没有生气。 起先还哀嚎的男人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用布条绑住减缓流血只是一时的,如果长时间绑着,会导致腿部坏死。 宁蘅严肃起来,“你想让他死还是活?你看他,失血过多已经晕过去了,再不管,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汉子没了主意,“许大夫,这……” 许宜年问,“宁大夫可有把握?” “没问题!”宁蘅很肯定,她在现代就是外科医生,缝合伤口不过是基本功,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不过当前最现实的问题是没有麻药,只能硬生生忍过去。 好在男人已经昏迷了,她缝合时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药童备好针线、烈酒和棉花,宁蘅又说,“点灯!” 缝合必须保证消毒彻底,单单烈酒不够,还要用火烤一下,高温杀菌。 宁蘅用烈酒洗手,看得汉子一阵心疼,简直是糟蹋好酒啊。 “许大夫,用烈酒洗手后来帮我。” “好。”许宜年也顾不上太多了,只能当作活马医了。 宁蘅把棉花在烈酒里浸泡,捞出来后在伤口上擦拭,很快棉花被鲜血染红,她又拿了一块继续擦拭。 “许大夫,把线泡在酒里,将针放在火上烤一烤。” 许宜年闻言,连忙照做。 用了五块棉花,直到把腿上的血迹擦干净,宁蘅小心的翻开伤口,找到砍断的血管,“针!” 许宜年忙递给她。 现代的缝合针是特意设计成弯曲形的,普通的针是直的,宁蘅先将针掰弯了,穿上线,小心的缝合。 血管很细,她必须非常小心,否则有可能会造成二次创伤。 众人围着看,汉子看得心惊胆战,想开口说话又怕打扰宁蘅,不停地转来转去。 宁蘅聚精会神,不敢分心,微凉的天气里,一层细细的汗珠宛若雾气般盘踞在黛眉之上,仿佛江南水乡里的远山含雾一般。 雾气汇聚成汗滴,顺着鼻梁滑落,宁蘅开口,“许大夫,帮我擦一下汗!” 许宜年顾不得男女有别了,用抹布擦去宁蘅鼻梁的汗珠。 好在主要血管只断了一根,缝合还算顺利,宁蘅松了口气,皮肉伤的缝合就容易多了。 她如同技艺精湛的绣娘一般,细细的绣花针在手里飞舞,丝线游走如细蛇,针尖挑起皮肤,线尾轻曳,细密匀整的针脚便在创口上悄然延伸。 许宜年叹为观止,他行医多年,从没想过,缝衣服的针线还能缝在伤口上。 最后一个结打完,宁蘅用剪刀剪断丝线。 “再用烈酒擦一遍,涂上金疮药,用柔软干净的棉布包扎。” 血果然不再流了,只有一点血迹慢慢沁出,汉子看宁蘅的眼神又惊又惧,他真诚道歉,“宁大夫,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宁蘅摆摆手,根本没放在心上,叮嘱道,“伤口痊愈至少七日,这七天尽量不要活动,免得把线挣开,半月后再来医馆拆线便可。” “好!好!”汉子忙不迭答应。 “他失血过多,多吃点补血的食物。”宁蘅对许宜年道,“许大夫,抓药时配上几味消炎和补血的药材。” 汉子随着许宜年去抓药,宁蘅回了内室,她有些脱力似的坐在了椅子上。 许久没有手术,乍一缝合,起初她的手竟然有些抖,幸好她稳住了。 前面发生的事情,父子俩也听到了不少,楚浔本想出来为娘亲撑腰,被自家爹爹按住了,这会儿他坐不住了,一出溜从椅子上滑下来,端着茶杯送到宁蘅面前,“娘亲喝水。” 宁蘅接过来喝了一口,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 楚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腰间,清冽的冷香在鼻尖漫溯,宁蘅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缓缓抬手,抱住楚域劲瘦的腰,任由自己卸了力气靠在上面。 他掌心温热,轻缓地落在她瘦削的背脊。三下,又三下,力道如羽毛拂过绷紧的弦。掌根贴着肩胛起伏的弧度,暖意渐透薄衫,那细微的节奏,是无声的舟,渡她呼吸渐稳。 父母拥抱着,被晾在一边的楚浔不依了,他钻在两人中间,宛若一只虫子一样钻呀钻,“阿浔也要抱抱。” 宁蘅笑出来,“我家宝宝吃醋了呀。” 楚浔一手攀着娘亲的脖子,一手抓着爹爹的腰带,小鼻子一动一动的,“阿浔不吃醋,酸酸的。” 仿佛真的被醋酸到了,淡淡的眉皱在了一起,嫌弃的小表情就不用说了。 楚域闷声轻笑,怕儿子掉下去,托住了他的小屁屁。 在内室休息了片刻,宁蘅重新回到诊堂。 许宜年被宁蘅那一手医术惊得不轻,他拱手道,“宁大夫,冒昧问一句,你既有这一身精湛医术,为何不自己开一家医馆?” 宁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许大夫为何要请女大夫帮忙?” “自是许多妇人因为大夫多是男人,不好意思来看病……” 话未说完,许宜年反应过来了,是啊,这世道女子生活不易,便是有病都难以启齿,更遑论是女人开医馆治病救人呢。 “宁姑娘胸有丘壑,在下佩服。” 宁蘅叹了口气,“我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罢了,女子生活艰难,不知何时才能如男子一般……” 她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便是如此,女子也不该困宥于内宅,别人我不知如何,那就从我宁蘅开始,以女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走出内宅,我要告诉天下女子,女人不比男人差!” 﨔 第43章 聂怀仁再来 农忙时节受伤的人外格外多,宁蘅第一天坐诊就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到日落时分才消停了。 她揉着酸痛的肩膀跟许宜年道别,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楚浔心疼娘亲,趴在楚域耳边小声说,“爹爹,阿浔自己走吧,爹爹抱着娘亲,娘亲累。” 宁蘅眼睫低垂,眸底浮着一层灰蒙的雾。唇线松了力道,微微抿着,颊侧绷紧的肌理泄了劲,脚步略显沉重,不似平常轻盈。 楚域放下楚浔,到宁蘅身前,宁蘅抬眸,觉得莫名其妙。 他猝然屈膝沉腰,臂弯抄过她膝窝,肩背抵住小腹向上一顶,宁蘅惊呼一声,整个人已悬在宽厚的脊梁上。足尖离地晃荡,裙摆扫过他的腿弯,他颠了颠背上轻飘飘的份量,像承接住一捧坠落的月光。 她轻捶了楚域的肩膀一下,“放我下来,阿浔还在呢!” 楚域轻笑,像是一缕清风拂过,“就是阿浔让我背你呢。” “是窝!是窝!”楚浔拍着小胸口,“娘亲累了,让爹爹背,阿浔可以自己走。” 宁蘅还是放不开,“让人看见不好。” “我背着自己的妻子,还能犯法不成?”楚域向上托了托,垂眸看着阿浔,“阿浔,拉着爹爹的衣角。” 他放慢脚步,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家。 路上行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吃惊的神色,谁家爹爹背着娘亲,让三岁小儿跟着走啊? 偏偏父子二人坦坦荡荡,楚浔还主动跟人打招呼,小小年纪社牛属性一览无余。 宁蘅没有父子两人那么厚脸皮,她干脆把脸埋在楚域的颈窝里,秋风拂面,褪去了一天的疲惫。 许是楚域的背太宽厚太舒适了,她不知何时闭上眼睡着了。 “娘亲!娘亲!”楚浔喊宁蘅,没有回应。 “娘亲累了,睡着了。”楚域压低了声音跟儿子说话,父子俩人一路走到村口,虎子从村里冲出来,远远就喊,“楚大哥!阿蘅姐!” 宁蘅醒了过来,她拍拍楚域的肩膀,“放我下来。” 楚域微微弯腰,她跳了下来。背了一路,楚域额角一片晶莹。他本就中毒未解,身体虚弱,又背着她走了大半个时辰,一停下来便微喘粗气。 宁蘅从袖子里取出手帕给他擦汗,楚域鬼使神差的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对方的身影如此清晰。 虎子三两步窜过来,他还小,没察觉到两人的异样,“阿蘅姐,你家来人了!” 宁蘅陡然回神,把帕子塞给楚域,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谁啊?” “不认识!”虎子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圆,夸张道,“一辆好大好漂亮的马车,还带着仆从呢!”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疑惑顿生。 他们到此处除了竹溪村的人和许宜年,并不认识其他人啊。 楚域问,“来人是男是女?” “是个年轻公子,不过拄着拐杖呢!” 夫妻两人恍然大悟,应该是聂怀仁。 不是来找麻烦的就行,宁蘅抱起楚浔,跟着虎子进了村。 李娟娘喊虎子吃饭,虎子半路回家了,一家三口回到家,楚域取出钥匙开门,一个惊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楚大哥,宁蘅姐,你们终于回来了!” “聂公子,你怎么来了?”宁蘅跟在楚域身后进门,聂怀仁拄着拐杖跟进去,他把拐杖夹在腋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君子礼,“上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感谢阿蘅姐的救命之恩,此次回家特意备了一些薄礼,希望阿蘅姐笑纳。” 不给宁蘅推辞的机会,聂怀仁一挥手,小厮很有眼色的从马车上把东西搬下来。 “公子,放在哪里?” 院子里放着一张桌子,那是宁蘅用来炮制药材的“工作台”,聂怀仁一指,小厮把东西整齐的摆上,又出去接着搬。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聂怀仁又是赔礼又是道谢,那天的一点点不愉快,宁蘅也释然了,“聂公子,请坐。” 楚域倒了水,“家里没有茶,请见谅。” “楚大哥客气了。”聂怀仁又起身回礼,“是在下叨扰了。” 宁蘅向来直接,“聂公子此次前来有何事?” 聂怀仁勾唇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从怀里取出两张纸推到宁蘅面前,“家父感谢宁蘅姐对我的救命之恩,他生意脱不开身,让我把这个给你,当做赔礼,改天他亲自登门道谢。” 宁蘅低头一看:竟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一张乐清镇铺子的地契。 嗬!好大的手笔!不愧是靖安县的大商贾,果真财大气粗。 素手按着银票和地契推了回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我只是出了点力,没有任何损失,受不起公子如此大礼。” 聂怀仁阅历浅,宁蘅一拒绝,他就急了,“楚大哥,收下吧!” “聂公子可听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楚域话语清润,“聂公子来此并非秘密,若是留下太多银两,怕是招来贼人。阿蘅并非不想接受公子好意,而是前段时间家里遭贼,实在是心有余悸。” “对对!”聂怀仁把银票和地契收了回来,“宁蘅姐想要什么?” 宁蘅有些无语,这聂怀仁到底是太单纯了,要是放在那些较真的人身上,他这一句话就把人得罪了。 其实,她什么都不想要,若是直接拒绝,怕是这富家公子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聂公子稍等片刻。”宁蘅跑到屋里,拿出了几张图纸,“若公子实在过意不去,可否找人帮我打造几把小刀?” 小刀看上去很奇怪,不像是用来切菜的,他虽然好奇,却也没多问。 天色不早了,楚浔直喊饿,楚域便去做饭。 “聂公子不若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宁蘅客套了一句。 聂怀仁当真了,“那太好了!” 宁蘅,“……” 本来一家三口打算简单吃点,楚域又认命的进了厨房。 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聂怀仁吃惊的闭不上嘴巴,“君子远离庖厨,楚大哥果真与众不同。” 宁蘅翻了个白眼,“聂公子也可以。” 聂怀仁憨憨的挠了挠头,直摆手,“不……我可不行。宁蘅姐叫我怀仁便可,聂公子太生分了。” 宁蘅本想拒绝,对上那双宛若小狗般清澈愚蠢的眼神,她没忍心拒绝。 饭菜上桌,聂怀仁的局促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夹了一筷子菌子,双眼迸出亮光,“好吃!” 说着,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宁蘅推了楚域一下,“快吃!” 不然一会儿可要没得吃了。 果然,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常饭,聂怀仁吃了大半,饭后,他揉着肚子,不好意的说,“抱歉,我好像吃得有点多了。” 宁蘅只想呵呵他,岂止是有点多啊,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 饭后,聂怀仁在小厮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离开。 宁蘅把他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搬回车上,唯独留下了一盒点心,一会儿当成宵夜吃。 﨔 第44章 楚浔被冤枉 秋收好几天了,地少的人家苞米收完了,秸秆也砍倒了拉出来了,老黄牛拉着犁哞哞的叫着,少了青纱帐的阻挡,竹溪村又清晰可见了。 今年丰收,一家秋收累了好几天,刘林氏咬咬牙,杀了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炖了,给一家子补补身子。 鸡在瓦罐里炖了一个下午,软烂浓香,刘林氏强忍着没吃,等一家老小回来一起吃。 天色渐黑,仿佛天公泼了一层淡墨晕染。 刘林氏回屋拿馒头,一个小小的黑影闻着味钻进了厨房里。 许是头回干这种事,小黑影不小心弄出了响声,刘林氏忙跑出来。 黑影抱着瓦罐一溜烟跑出了刘胜家。 她跑进厨房一看,灶台上煨着的鸡不见了。 “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鸡!”刘林氏一声咆哮,惊飞了屋檐下觅食的麻雀。 她拿着擀面杖撵出来,追着黑影跑。她又胖又壮,撵了一会儿就跟不上了。黑影小巧灵活,左窜右藏,一头钻进了还没砍倒的秸秆的苞米地里不见了。 “烂心眼的玩儿,生个儿子没屁眼!” “黑心肝,烂全家!” …… 刘林氏拉着脸边走边骂,有人路过故意招惹她,“林翠花,谁又招惹你啦?骂谁呢?” 刘林氏从没觉得骂人像此刻一样挺直腰杆,“遭瘟的贼,老娘刚炖的鸡,被他偷去了!要是被老娘抓住,看老娘不撕烂他的嘴!” “什么?”那人大吃一惊,“你家也遭贼了?” “贼”这个字,在竹溪村民耳中,可敏感了。 一听说又遭贼了,众人的疲惫一扫而空,纷纷围过来,刘林氏可算是得理不饶人了,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翠花,你丢了什么?”李娟娘问道。 刘林氏义愤填膺,“老娘刚炖的鸡汤,一口肉一口汤都没落着喝,全让贼偷去了!” 李娟娘嘴快,话没经过思考就说出来了,“宁家旺将将抱着一个罐子钻进了那边的苞米地里。” 宁家旺的名字一出来,众人眼底闪过一抹异样。 “好啊!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学着他娘做贼!”刘林氏撸起袖子,拿着擀面杖气冲冲的向李娟娘指的苞米地里去。 众人纷纷跟了过去。 宁家旺一头扎进苞米地深处,靠在一棵粗壮的苞米秸秆上,掀开瓦罐,小黑手捞起一块鸡肉就塞进嘴里。 鸡肉的咸香好吃得他眯起眼睛,再也忍不住了,他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连一些细小的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大一些的骨头他咬不动,硬生生的吞下去,噎得直翻白眼也不愿意吐出来。 一瓦罐鸡肉,他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连吃带喝全都吃完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来了,刘林氏的骂声在苞米地里回荡,宁家旺害怕了,他抱着瓦罐猫着腰在苞米地的跑。 他自小在山间地头长大,对这一片熟悉得很,两转三转就跑了出去。 刘天磊兄妹带着楚浔在地头抓蚂蚱,宁家旺眼珠一转,他把瓦罐塞给楚浔,顺便把人推倒跑了。 “阿浔弟弟,你没事吧?”刘月牙扶起楚浔,刘林氏张牙舞爪的过来,看到阿浔怀里的瓦罐,一把掐着他的胳膊,“好啊,你这头偷鸡的小贼,可让老娘抓住了!” 楚浔还没反应过来,被刘林氏这么一抓,登时吓哭了。 “不是宁家旺么,怎么是阿浔啊?”李娟娘摸不着头脑,她明明看见宁家旺抱着瓦罐啊,怎么到了楚浔手里。 “姓宁的一窝贼!”刘林氏口不择言,围观的宁姓人不少变了脸色。 刘林氏手劲大,她直接把阿浔提了起来,“走!跟我去见宁蘅!” 李娟娘拦着她,“翠花,阿浔才三岁,咋可能偷鸡?” 刘天磊去掰刘林氏的手,“阿浔弟弟一直在跟我们捉蚂蚱,没有偷鸡。” “他没偷,瓦罐是怎么来的?”刘林氏一脚踢开刘天磊,谁劝也听不进去了。 楚域在家做好饭,不见楚浔回去,便和宁蘅一起出来找。 远远的便听见一群人吵吵嚷嚷,还有小孩子的哭声。 宁蘅觉得心慌慌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莫名觉得那哭声有些耳熟。 她攀着楚域的手臂,“那哭声好像阿浔啊。” 楚域听觉好,他怕宁蘅担心,没有说。 两人快步过去,便见刘林氏挥舞着擀面杖,若不是李娟娘拦着,那胳膊粗的擀面杖怕是要落在阿浔身上了。 “阿浔!”宁蘅惊呼,她跨步过去,将楚浔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安抚,“阿浔不怕,娘亲来了。” 楚浔哭得更厉害了,宁蘅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刘林氏一下推开李娟娘,擀面杖朝着宁蘅招呼过去。 楚域一个旋身,他稳稳的握住了擀面杖。刘林氏用了吃奶的劲儿,擀面杖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他手腕一甩,顺势卸去力道,高大的身躯挡在宁蘅母子身前,他的声音仿佛结了一层冰,“刘家大嫂,敢问阿浔如何得罪了你,要对一个三岁小儿下此狠手?” “他偷了我家的鸡!”刘林氏拿着举起瓦罐,“我们来的时候,瓦罐就在你他怀里抱着,还能有假?” “阿浔弟弟没偷!”刘月牙大声反驳,“是宁家旺给阿浔的,他还把阿浔推倒了!” 李娟娘也指责她,“我都说了是宁家旺,阿浔走路还摔跟头,咋去偷啊?” 刘林氏半信半疑,“瓦罐咋说?” “月牙都说了,是宁家旺塞过来的,找到宁家旺不就知道了。”李娟娘白了她一眼。 楚域问刘月牙,“月牙,宁家旺往哪里跑了?” “那边!”刘月牙指了个方向。 “刘家大嫂,若鸡肉非我家阿浔偷的,我希望你能给他道歉!”楚域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安抚地看了宁蘅一眼,顺着刘月牙指的方向跑去。 他身体虽弱,毕竟是个成年人,而且他脑子聪明,观察着苞米叶的损坏情况和脚印,很快就在山脚下找到了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的宁家旺。 宁家旺看到楚域,吓得拔腿就跑。 然而,他再跑也跑不过一个成年人。 楚域提着他的衣领,面色黑沉如墨,胸口的闷疼也压不下他的怒气。 﨔 第45章 真相大白 宁家旺在楚域手里不停地挣扎,奈何力量悬殊,无论他怎么扑腾,都无法挣脱钳制。 楚域宛若提着一只小鸡仔,很快回到人群中。 一松开手,宁家旺撒腿就跑,奈何这里都是大人,有人一把提住他的衣领,宁家旺转头就是一爪子挠过去。 “嘶——”那人吃痛一声,下意识松了手。 李娟娘转身就追上去。 然而,宁家旺本就吃得太多肚子疼,肚子里一阵剧痛,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还未消化的鸡肉混合着胃液喷在地上,难闻的酸臭顿时弥漫开来。 众人嫌弃的捂着鼻子扇风。 李娟娘凑上去看,她指着那一堆秽物叫嚷起来,“我就说是宁家旺偷吃的吧,你们看,鸡肉!” 刘林氏一手扒拉开围观的人,看到地上的鸡肉,心疼的滴血,怒气冲到到头发丝,她红了眼,“好啊,张春芳那个老贼教出了一个小贼!跟我去见那老贼!” 宁家旺捂着肚子蜷缩着打滚,刘林氏才不管他难不难受呢,拉着他的胳膊拖着去找张春芳。 有热闹可看,众人一边唏嘘着一边跟着过去。 宁蘅抱着阿浔跟在后面,她的阿浔受了委屈,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砰! 刘林氏一脚踹开宁家大门,“张春芳,你家小崽子偷老娘的鸡,赔钱!” 张春芳刚回来,气还没喘匀,听到外面的动静,叉着腰便出来了。 一见刘林氏提着宁家旺,不依了,“胡咧咧啥呢,谁偷你家鸡了!放开我家家旺!” 刘林氏擀面杖一挥,颇有点指点江山的威武霸气,“大伙可是亲眼看见了,你想赖账?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偷宁蘅的银子,你家小崽子可是见样学样偷鸡,一个人偷吃了整整一只鸡,也不怕撑死……” 刘林氏本就是无理搅三分的人,这会儿自己占理,更是机关枪一样输出。 张春芳从刘林氏手里一把拉过宁家旺,护犊子一样把他藏在身后,“谁叫你家炖鸡不关门,丢了活该!你哪只眼看到是我家家旺偷的,胡说八道也不怕烂嘴!” 张春芳死不承认,李娟娘不乐意了,“春芳,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可是亲眼看见家旺抱着瓦罐钻进了苞米地。” “你亲眼看到他吃了?”张春芳指着李娟娘骂,“他还是孩子你就这么冤枉他,你咋这么黑心肝!” 李娟娘气不打一处来,“他都吐出来了,你还护着他!” “就是就是!”有人补充道,“你看家旺那肚子圆鼓鼓的,怕是吃鸡撑的吧!” 众人一阵哄笑,“不然能吐出来?” 张春芳突然瞥见宁蘅一家站在后面,她立即指着宁蘅,“是不是宁蘅那个贱人给了你们好处,让你们冤枉我家家旺?” “你少乱咬人!”李娟娘“呸”了张春芳一口,“宁家旺欺负楚浔,冤枉楚浔偷鸡,人家宁蘅还没来找你,你倒好,倒打一耙!” 张春芳还想胡搅蛮缠,宁家旺突然捂着肚子哭了起来,口中秽物一口一口往外吐,衣服上粘的到处都是,院子里很快弥漫起一股酸臭味。 刘林氏扬着下巴,“张春芳,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赔钱!” 张春芳再也赖不下去了,她提起宁家旺狠狠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老娘叫你偷吃!叫你偷吃!” “赔钱!”刘林氏用擀面杖横在张春芳面前,“打孩子等我们走了再打,先赔钱!” “翠花,我没钱啊!”张春芳哀嚎一声,指着宁蘅道,“我家的钱都赔给宁蘅那赔钱货了,哪里来的钱啊……” “我不管!必须赔!”刘林氏横起来,她竖起两根胖胖的手指,“赔二两银子!” “什么?”张春芳叫起来,“你咋不去抢?” 一只鸡顶多八百文,哪里值二两银子。 李娟娘也觉得刘林氏不地道,“翠花,一只鸡可不值二两银子。” 刘林氏可把那天祠堂里的官司记在心里了,她有恃无恐道,“大楚法律可是规定,偷盗者十倍赔偿,老娘可是看在邻居的份上,只要了二两银子呢!”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无话可说。 张春芳破罐子破摔,“没钱!” “当家的!当家的!”刘林氏扯着嗓子喊,隔壁刘胜听见了,跑了过来。 仿佛找打了主心骨,刘林氏理直气壮,“张春芳不赔钱,我们就搬粮食!” 众人没想到刘林氏来这一招,真是大开眼界。 刘胜也是个浑不吝的,拿起竹筐就装苞米,张春芳爬起来就拦着,刘林氏哪里肯,两人扭打在一起。 两副身板猛地撞作一团,粗布衣襟相互揪住死劲。一个拧腰顶胯,另一个扬手抓挠,指甲在晒红的皮肉上犁出乱麻似的血痕。尘土飞溅里滚着散乱的发髻,骂声和喘息绞成粗绳,泼辣又笨拙。 刘林氏有擀面杖做武器,张春芳输了一筹,慢慢的落了下风。 眼见刘胜装了一筐苞米,张春芳急了,她正拧腰使个狠劲顶撞刘林氏,忽地半身凝住,腰椎处“咔”一声闷响。 那凶蛮力道霎时泄了,抓挠的手僵在半空,腰肢软成煮过头的棉条。她眼珠暴突,喉头挤出半声怪嚎,整个人像草捆垮塌般歪进尘土里,对手的骂词顿时卡在喉头。 “春芳你咋了?”李娟娘跑过去想把她拉起来,一拉张春芳就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啊——我的腰啊——” 刘林氏也被张春芳这模样吓呆了,举着擀面杖不敢动,“不关我的事啊……” 刘胜也不装苞米了,他扔下竹筐,拉着刘林氏跑了。 院子里一片混乱,宁蘅也不愿意再掺和,抱着楚浔回家。 留下看热闹的乡亲,把张春芳抬到了屋里,一个个也走了。 李娟娘留下,等着宁长林回来,把事情简单说了,自己也顶着暮色回家了。 宁长林坐在院子的石头上,垂着头没有进屋,宁家旺捂着肚子喊疼,他仿佛也没听见。 这个家,简直就像是一个牢笼。 﨔 第46章 宁大丫被卖 宁长林本不想管宁家旺,可毕竟是他的血脉,父子连心,小小的孩子蜷缩着身子,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时不时哇哇呕吐,宁长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宁家旺没了动静,宁长林把他抱起来,放在了屋里。 “疼——” 宁家旺呓语着,脑门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借着月光,宁长林看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终是没忍心,他从怀里掏出那张地契,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一咬牙,跛着脚向外走去。 宁蘅一家刚吃完饭,阿浔今天受委屈了,窝在宁蘅怀里不肯出来,楚域陪着母子二人,宁蘅绞尽脑汁想了好些笑话,都没能逗笑他。 她没招了,踢了楚域一脚,“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楚域也心疼,他本就话少,让他安慰孩子,真是比谈上亿的合同都难。 倏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楚域起身,“我去看看。” 门打开,竟是宁长林。月光下,他佝偻着腰,面上的皱纹宛若沟壑般纵横,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仿佛五十岁的老汉。 虽然很不想跟这一家打交道,毕竟阿蘅是宁老头养大的,流言可畏,楚域不想让人说宁蘅一点不好,他忍着不耐,“大哥有事吗?” 宁长林从怀里取出那张地契,枯瘦的手颤抖着送到楚域面前,“家旺很不好,得看大夫,我……我能用地契换几两银子么……” 楚域没说话,宁长林语无伦次的说,“不用太多,几……几两……就行……” “大哥进来吧。”楚域侧身,让宁长林进门,这事还得宁蘅自己拿主意。 宁蘅抱着楚浔出来,楚域在她耳边解释了几句,她的眉眼如同月光般清冷,“大哥,在祠堂当着祖宗的面,我们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了,今天先是宁家旺冤枉阿浔,害得阿浔被刘大嫂吓得不轻,一次一次,都是家旺和大嫂来伤害我们一家,大哥觉得我被宁老爹养大,就是欠着宁家,活该被你们欺负?” “不是!不是这样!”宁长林嘴笨,想说又说不出来。 宁蘅继续道,“大哥可想过,若是大嫂知道了,你用地契换银子,她会不会继续找我们麻烦?” “她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宁蘅步步追问。 “她不知道你没要地契。”宁长林抹了一把脸,说了实话。 宁蘅诧异地挑了挑眉,她这大哥还有这脑子? “阿蘅,家旺眼看抗不过去了,他还小……”宁长林终于说了出来,“看在爹就这么一个孙子的份上,你救救他吧……” “可以。”宁蘅说,“钱可以给你,但是亲兄弟得明算账。地我不要,你继续种,不过地契得留下做抵押。” “谢谢!谢谢!”宁长林嗫嚅着,他低着头,不敢看宁蘅。 楚域拿了五两银子给他,接过地契,宁长林慢慢走了出去。 宁蘅有些不忍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只觉得身心俱疲,靠在楚域身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世间安得双全法,人来世上一遭,不过是受苦罢了。 * 张春芳腰疼得厉害,“哎呦哎呦”吆喝了一夜,宁家旺蜷缩着一动不动。 天光大亮,宁长林把两人抱在了板车上,推到镇上看大夫。 去的是百善堂。 许宜年给张春芳银针渡穴,腰才不那么疼了,至于宁家旺,纯是吃多了伤了脾胃,问诊抓药,就花了三两银子。 付钱时,张春芳直勾勾的盯着银子,仿佛割了肉一样。 回去的路上,她咬着牙问,“宁长林,你哪里来的钱?” 宁长林将板车重重一放,“你还想作妖?” 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终于有了几分血性,“张春芳,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去找阿蘅麻烦,我就休了你!” 张春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不敢信这是宁长林说出来的话。 她拍着大腿哀嚎,“宁长林你没良心!” “你再说一句,回去我就让村长写休书!”宁长林铁了心。 张春芳害怕了,这年头被休弃的女子,根本活不下去,她消停了下来。 回到家,宁长林道,“看病的银子是我借的,交完赋税卖了苞米还债。” “卖了苞米我们吃什么?”张春芳差点跳起来。 宁长林收拾了包袱,“我去镇上找个活计。” 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家门。 张春芳骂骂咧咧,一会儿骂爹一会儿骂娘,眼角一扫,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宁大丫,她春芳狠了狠心。 她不顾腰疼,一扭一扭的出了门。 翌日一早,张春芳叫醒宁大丫。 宁大丫揉揉眼睛,对上张春芳含笑的脸,“娘,怎么了?” 张春芳拿了一件以前昧下的宁蘅的衣裳,“穿上。” 宁大丫头一回见这样的好衣裳,她碰都不敢碰,怕摸坏了,“给我的?” 张春芳眼底闪过一抹不耐,“让你穿就穿,哪来的废话!” 宁大丫小心翼翼穿上,张春芳又找了一根红绳给她扎头发,“你爹找活去了,今天你跟娘去医馆看病。” 宁大丫原本还以为她娘憋着什么坏水,原来是怕她丢人才让自己穿的这么好,心放在了肚子里。 两人很快来到镇上,宁大丫好奇的张望着,她长这么大,从没来过镇上呢,原来镇上这么繁华啊,到处都是铺子。 张春芳牢牢攥着宁大丫的手腕,两人来到一处胡同里,里面吵吵嚷嚷,时不时传来姑娘的哭喊声。 宁大丫一哆嗦,“娘,医馆还没到吗?” 张春芳没理她,到一个小院前,她敲了敲门。 很快一个穿着灰扑扑的中年妇人开门了,她上下打量了宁大丫一眼,“模样还算清秀,这丫头有十二了?看着就八九岁啊。” 张春芳陪着笑,“有了有了,家里穷,吃不饱没长好。” “进来吧!”妇人让开,母女两人一进去,她立刻关了门。 桌子上放着一张契书,“在这里画押,按手印。” 张春芳迫不及待的按了手印,又抓着宁大丫的手按了下去。 妇人满意的收起契书,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丢到张春芳怀里。 张春芳忙不迭打开,十两银子,正正好。 她没再看宁大丫一眼,转身就走。 宁大丫害怕极了,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被她娘给卖了。 她抱着张春芳的腰,眼泪唰一下流下,“娘,你别走!” 中年妇人一挥手,两个精壮的汉子跑了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宁大丫按在了地上。 “娘——” 宁大丫撕心裂肺的哭喊,张春芳连头也没回,径直跑出了小院。 中年妇人捏着宁大丫的下巴,“进了我秦三娘的门,就别想出去了。” “先关起来,好好调教一番。”秦三娘哼了一声,“养好了送给饮香娘子。” 﨔 第47章 清浅一吻 一晃几天过去了,秋收结束,苞米地里种上了冬小麦,到百善堂看病的人少了,宁蘅也终于闲下来了。 这天,阳光淌过疏枝,筛下一地碎金。暖意不燥,似新棉晒透的蓬松,裹着微凉的空气。楚域在教楚浔认字,小娃娃稚嫩的童音宛若林籁泉韵,“人之初,性本善……” 楚域右手握着泛黄的书卷,左手背在身后,慢慢在屋内踱步,他念一句,小娃娃跟着念一句,声线沉而润,似松针坠进新雪堆。 宁蘅从来不敢想,商场上指点江山的楚家掌权人,此刻如一个教书先生一般,充满了书卷气,她看着屋子里的人失了神。 察觉到外面人的注视,楚域慢慢走到窗边,他轻唤,“阿蘅,过来。” 窗户洞开,宁蘅走过去,她眸如明镜,面若桃李,撞入了楚域那一汪深泉里,仿佛要沉溺在其中。 “干吗呀?”她声音轻若游丝,眼睛只敢垂视着地面,仿佛要将那方寸之地研究出花来。 楚域倾身,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清冽的冷松香萦绕鼻尖,宛如一口薄荷酒,沁入心扉。 “阿蘅,抬头。” 宁蘅怔怔抬头,唇角倏然落下了一丝凉,接着又被灼热覆盖。 冷香越发清冽,楚域倏然抬手,扣着她柔软的腰肢,两人的上半身紧贴在一起,紧贴的还有那双唇。 宁蘅像是被烫到,她整个人瞬间僵住。 一丝轻笑从唇齿间溢出,楚域咬了她一口,“阿蘅,闭眼。” 宁蘅鬼使神差的闭上眼睛,任由楚域带着她沉沦。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身体微微僵硬,却又像被磁石吸引般无法后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宁蘅只觉得空气都稀薄了,她面颊绯红,仿若艳丽的红霞。 楚域缓缓抬头,目光依旧焦灼在她脸上,“阿蘅,要呼吸。” 宁蘅嗔了他一眼,拳头打在他的胸口,“不要脸!” 握住那作乱的拳头,楚域放在唇边亲了一口,宁蘅仿佛被蚂蚁咬了一般,猛的抽回来。 “我在自己家里,亲吻自己的夫人,怎么不要脸了?”楚先生话多起来,很难让人招架。 宁蘅跺脚,“阿浔还在呢!” 楚域抱着宁蘅没有松手,话语含笑,“阿浔闭眼。” 楚浔听话的用小手捂着眼睛,只不过手指岔开的缝隙,可以清楚的窥探到他那水汪汪的眼睛。 “爹爹娘亲,你们在玩亲亲吗?” 来自儿子的灵魂拷问,让宁蘅彻底红温了,她狠狠剜了楚域一眼,只不过这一眼,柔媚有余,威严不足。 “都怪你干得好事,让阿浔看到了!” 楚域强词夺理,“夫妻相处之道要从娃娃抓起,不能让阿浔步我们的后尘。” 话音落下,楚域又在宁蘅唇边偷了香。 宁蘅挣脱钳制,转身跑开,不再给他偷香窃玉的机会。 楚域遗憾摇头,夫妻生活,儿子真是个电灯泡。 楚浔从椅子上滑下来,想去找宁蘅,楚域眼疾手快的抓着儿子的衣领,“你娘亲害羞了,小心他迁怒你。” 砰! 一个无辜的菌子从天而降砸在窗扉上,楚域一副了然的口吻,“看吧。” 逃跑未遂的楚浔又坐在了书桌旁,托着小脸一声一声叹息。 世上怎么能有读书如此令小孩讨厌的事情呢! 苦着包子脸打开书,一声声读了起来。 晌午时分,楚域还没来得及做饭,院外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接着聂怀仁人未至声先到。 “楚大哥!宁蘅姐!”他兴奋的声音飘进农家小院,楚浔坐不住了,出溜一下滑下椅子,拉开门跑了出去。 “小阿浔!”聂怀仁拄着拐杖蹦跳了两下,捏了捏楚浔的滑溜溜的脸蛋,“你爹娘呢?” 楚域紧随而来,聂怀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宁蘅姐要的东西做出来了!” 几人进了小院围着桌子坐下,聂怀仁把布包放在桌上,一层一层的展开,几把形状怪异的银白色小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真做出来了?”宁蘅拿起一把,迎着阳光,用指腹摸了摸刀锋,她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小刀一挥,青丝散落。 “好锋利!” 聂怀仁洋洋得意,“那可是本公子亲自盯着铁匠打了五天才做出来的。” 宁蘅竖起大拇指,“辛苦怀仁了。” 聂公子变成了怀仁,聂怀仁笑意越发深了,他这是被宁蘅姐接受了吧! “宁蘅姐,这几把小刀有何作用?”聂怀仁好奇问道。 “阿浔告诉聂叔叔。” “当然是娘亲用来救人的。”楚浔一副“你好笨”的表情,凑到楚域耳边压低声音,“聂叔叔还没阿浔懂得多。” 一字不落听到的聂怀仁,“……” 宁蘅拿起手术刀,反复的适应手感,现代手术刀主要以不锈钢和高级陶瓷制作,而这纯铁的刀,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察觉到她的异样,楚域问,“怎么了?” 宁蘅在手里抛了抛,“太重了,而且会生锈。” 她终于知道问题了:纯铁打造,生锈是最致命的问题。 “提炼成钢呢?”楚域给出建议。 宁蘅不太确定,“会好一些吧。” 夫妻俩的谈话,让聂怀仁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啊?” 宁蘅把手术刀收起来,“怀仁,你在哪里打造的手术刀?能带我去吗?” “在靖安县的杨铁匠那里。”聂怀仁站起来,“现在出发?” 宁蘅摇摇头,“不急于一时,我先用用看,过段时间再去。” 聂怀仁没坐下,他揉着肚子,颇不好意的开口,“晌午了,阿蘅姐你们吃饭了吗?” “没做呢!”宁蘅一笑,“去镇上吃吧!” 聂怀仁正有此意,一行人坐上了马车,小厮驾车前往乐清镇。 﨔 第48章 千味楼 千味楼。 何掌柜亲自迎着几人进去,聂怀仁拄着拐杖,“何叔,准备一个包间。” 作为东道主,聂怀仁可是毫不吝啬,点了十道菜,其中有五道是招牌菜。 何掌柜先紧着少东家来,不过半个时辰,菜就上齐了。 菜肴冒着热气,香味萦绕在鼻尖。 楚浔像只小狗一样耸了耸鼻子,“娘亲,好香啊,阿浔可以吃吗?” 聂怀仁含笑夹了一筷子鸡丝放在他的小盘子里,“吃吧!” 得了准许,楚浔欢呼一声,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吃之前还不忘给爹爹娘亲夹菜。 宁蘅和楚域不是太看重口腹之欲的人,也被这色香味俱全的菜香的不行。 一家三口吃得满足,尤其是宁蘅,她筷子翻飞如蝶,腮帮微鼓,喝汤的时候,汤匙疾速起落,汤汁竟是一滴未洒。 聂怀仁看得叹为观止,农家子哪有如此优雅的用餐礼仪啊,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宁蘅一家,绝不是普通的农家子。 看在心里,他并未挑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他相信他用真心去换,总有一天会如实相告。 这一顿饭吃得人人满足,尤其是楚浔,吃撑了,摊着小肚子靠在椅子上,老父亲便任劳任怨的帮他揉小肚子。 估摸着吃完了,何掌柜贴心地送了热茶来。 几人喝了茶压了压油腻感,这才说起正事。 宁蘅要了纸笔,重新画了图纸,修正了一些小细节,“这刀是用来治病的,铁不能生锈,刀柄和刀片要分开,刀片要薄,又薄又锋利为最佳,将铁千锤百炼,打成银白色……” 聂怀仁怕记不住,特意将要求写在了纸上。 “成,我再去找杨铁匠。” 除了手术刀,宁蘅趁机将手术剪刀、镊子、止血钳等简单的手术器具画在了纸上,她一一细致的讲给聂怀仁听。 楚浔小脸通红,一手捂着小肚子,一手拉拉老父亲的衣角,生怕打扰娘亲,小气音说,“爹爹,阿浔想嘘嘘。” 楚域看了一眼宁蘅,抱起儿子去如厕。 父子两人没有立刻回包间,在千味楼里逛了起来。 千味楼是聂怀仁的祖父创办,可以说是聂家发家的根基。聂家迁到靖安县城后,聂老太爷留下了自己的心腹管理,何掌柜正是老太爷心腹的儿子。 十几年间,千味楼虽然数次翻新,岁月的痕迹还是在角落里留了下来。 大楚皇朝表面上兵强马壮,内里冗官冗政繁杂,勋贵与民争利,乐清镇并不富裕,百姓手里没钱,两年前飘香楼横空出世,千味楼的生意远不如从前。 何掌柜在柜台上打算盘,眉心川字宛若镌刻,噼啪作响的算盘盖不住他的叹息。 楚域抱着楚浔过去,漫不经心的问,“何掌柜缘何叹息?” “不瞒公子,千味楼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这月竟然亏损了。”何掌柜又道,“千味楼是聂家的根基,老朽对不住东家啊。” “掌柜可知,千味楼为何亏损?” “如何不知啊……”何掌柜一脸愁容,“飘香楼处处模仿千味楼,据说飘香楼背靠皇亲国戚,我等实在是没办法……” 楚域手指轻敲柜台,话语清淡如风,“也不是没办法……” 何掌柜大喜,“楚公子,你真有法子?” 楚域淡然自若,“怕是掌柜做不了主,我先与聂公子谈一下,后续让聂公子与何掌柜交接。” 何掌柜捋了捋胡子,面上惊喜可见,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两个时辰后,宁蘅把图纸画好也交代清楚了,她找到父子二人,打算回家。 聂怀仁追出来相送。 又到了落日时分,街边的小摊又忙碌了起来。 千味楼不远处,有一座气派的三层八角楼: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彩绸缠绕在雕花栏杆上,酒幡迎着秋风张牙舞爪。 门口两个身着青衣小帽的男子,见到衣着华丽的老爷,便躬身迎接,鸭嗓粗噶刺耳。 门帘掀起,一阵腻人香风盈满暖廊。 楚浔正是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他指着那八角楼,探着身子瞅,“娘亲,那里好漂亮。” 宁蘅俏脸一黑,“那可不是好地方,阿浔不能去。” “阿浔为什么不能去?”小娃娃一身反骨。 宁蘅,“问你爹爹去!” 楚浔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老父亲无奈回答。 宁蘅咬牙问聂怀仁,“你家酒楼为什么要开在青楼边上?带坏小朋友怎么办?” 聂怀仁直呼冤枉,“千味楼开在这里十几年了,那醉红阁是近年才起的,这条街又不是聂家的,没法不让人家开啊。” 宁蘅扭头剜了聂怀仁一眼,“早知千味楼毗邻青楼,我们说什么也不来!” 聂怀仁垮了脸,他一瘸一拐的追上去,“宁蘅姐,你听我解释啊……” 倏然,醉红阁一阵骚乱传来。 两个青衣男子举着棍子冲出来,后面还有一个尖利的女声扯着嗓子喊,“给老娘抓住那个小贱人!” 人群一阵人仰马翻,一个头发杂乱的小姑娘赤脚在街上跑,她一头扎进人群,不合身的红色绸衣分外扎眼,瘦小的身子拼命钻着缝隙,不断撞上陌生的肩背。 两个男子紧追不舍,“让开!让开!” 不少摊子被撞翻,人群中响起一阵叫骂。 “救命!救命!” 小姑娘狂奔,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 绝望从眼底涌出,跑到千味楼前,她终于没了力气,一个青衣男人瞅准时机,对着她的腿弯丢出棍子。 扑通! 小姑娘跪在了地上。 男人终于追了上来,钳住小姑娘的肩膀,把她压在地上,巴掌重重的扇在她的脸上,“跑啊!再跑啊!” 胖女人也追了上来,手绢一挥,带起一阵腻人的香风。 她捏着小姑娘的下巴,“小贱人,你可是老娘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进了我醉红阁,就没有出去的可能。” 小姑娘恨意闪过,进了那种地方,她也不想活了,她猛一扭头,一口咬在了胖女人的手上。她用上了吃奶的劲儿,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哎呦——”胖女人吃痛松手,下意识一甩,女孩趁势挣脱两个男人的钳制,拼尽最后的力气逃跑。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逃跑两个字,没看见前面有人,一头撞在了聂怀仁身上。 “哎呦——”聂怀仁被撞了个四脚朝天,小姑娘也被他绊倒了。 宁蘅顾不得生气了,忙扶起两人。 “小姑娘,没事吧?”说话间,她拉起女孩,看清女孩的面容后,宁蘅瞳孔一缩,“大丫!” 﨔 第49章 谈判 “姑姑!”宁大丫哭着扑在宁蘅怀里。 两个青衣男人指着宁蘅,凶神恶煞道,“少管闲事,把人交出来!” 胖女人推开俩男人,从中间穿过来,脸上横肉抖动,香粉扑簌簌掉下来,“芍药,你自己乖乖过来,这次逃跑老娘就不追究了,若是……” 胖女人冷哼一声,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宁大丫身子一抖,宁蘅把她挡在身后,“敢问这位娘子,为何要追我侄女?” 胖女人施舍得看了宁蘅一眼,这一眼便让她移不开眼。 乖乖,她接手醉红阁后见过多少漂亮姑娘,像眼前这位清冷如孤月的妙人儿,她还是头一回见。 胖女人挥着手绢,手指着宁大丫,“芍药是你侄女?” 芍药?什么恶俗的名字。 “是!”宁蘅拍了拍宁大丫的背安抚她。 胖女人用手绢遮掩嘴巴娇笑起来,黏腻腻的笑声让宁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涂着大红色指甲的五根胖胖的手指伸出来,“芍药可是老娘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 “你胡说!”宁大丫眸中含泪,哆嗦着说道,“秦三娘只给了我娘十两银子!” “老娘可是五十两银子把你从秦三娘那里买来的!”胖女人突然靠近,眼睛瞪大老大,宛若蛤蟆一样要凸出来一般。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在宁蘅面前虚虚一晃,“卖身契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便是报官,公道也是站在老娘这边。” 胖女人有恃无恐,就是没有卖身契又如何,她背后可是有大人物撑腰,区区几个泥腿子又能怎样。 她的目光落在宁蘅身上,上下打量着,赤裸灼热,丝毫不掩饰。 月中仙啊,要是落在她手里,三万两银子她都能卖出去。 宁蘅只觉得被贪蛇盯上了一般,她恨不得一脚踹在胖女人脸上。 楚域挡住胖女人不怀好意的视线,宁蘅不想再跟他们牵扯下去,“我侄女我要带走。” “不行!”胖女人一叉腰,“你说带走就带走,我饮香妈妈还怎么混?” 两个青衣男子手执木棍冲宁蘅打过去。 “宁蘅姐小心!”聂怀仁大叫,挡在宁蘅身前。 宁蘅心中顿时一暖,这呆子关键时刻还挺讲义气。 宁蘅正想推开他,怀里突然多了一个肉团子,她下意识抱住,竟是楚域将阿浔塞了过来。 楚域身形一晃,侧身闪过顺势出拳,一记沉肘砸在矮个青衣男的下颌上,不待其倒地,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巧劲,咔嚓一声,矮个青衣男手腕耷拉下来。 紧接着他旋腿飞踢,另一个青衣男子宛若沙袋一样飞了出去。 “欺人太甚!”饮香妈妈五官狰狞,“来人!来人!” 一群青衣打手从醉红阁里涌出来,把宁蘅一行人团团围了起来。 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人生怕殃及自己,一哄而散。 聂怀仁咽了口口水,悄悄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宁蘅姐,咱不动手。” 宁蘅点头,深表赞同。 纵然楚域身手再好,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也怕狼群。 “这位妈妈,误会一场。”宁蘅笑道,“我是要带走侄女,咱们按契约来如何?大家都不容易,各退一步,怎么样?” 饮香妈妈高昂着脖子,宛若一只嚣张的老母鸡,“老娘可是好吃好喝伺候了这丫头好些天,感情银子白花了?” 宁蘅和聂怀仁对视一眼,感情要狮子大开口了? 聂怀仁小声道,“宁蘅姐,钱是小事。” “姑姑……”宁大丫视死如归,“姑姑让我回去吧……” “胡说什么?”宁蘅斥了她一句,风月场所自古至今都是女子的噩梦,纵使两人没有关系,她也不会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陷进去。 宁蘅云淡风轻,“想必妈妈那里有不少姑娘身子不利落吧?” 饮香妈妈拧着眉头,“你想说什么?” 姑娘接客多了,自然有了不少难以启齿的脏病。 “想必姑娘们看大夫不甚方便,巧了,我是一个大夫,跟妈妈做一场你情我愿的买卖,如何?” 饮香妈妈斜着眼,摆明了不信,“老娘在乐清镇十来年,从未听说镇上有女大夫。” “妈妈若不信,可以去百善堂找许大夫确认。”宁蘅悠悠一笑,“前几天弄忙,我可是救过好几个人呢!” 饮香妈妈没有接话,似是在考虑这话是真是假。 她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宁蘅,心思动了起来:这几年有不少姑娘得了病,其中不乏几个会挣钱的,要是给治好了,区区五十两,一晚上就回来了。这黄毛丫头虽然十二了,看上去还跟个八九岁的一样,养好了能接客,还得好几年…… 这么一盘算,饮香妈妈算的明明白白。 她心里虽然同意了,嘴上还是拿乔,“若是老娘答应了你,你跑了,老娘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宁蘅暗笑,这老鸨还挺有心眼,“妈妈待如何?” “你跟我回醉红阁,治好我的姑娘,我们再谈条件。” “这位妈妈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宁蘅戳破她的小心思,“醉红阁是你的地盘,我们进去,嫣焉能出来。” “去医馆。”楚域道,“医馆有药,方便诊治,还能全了姑娘们的面子。” 饮香妈妈暗自思忖了片刻,她同意了,“就去医馆!你们也别想跑!” 青衣大手将众人团团围住,饮香妈妈亲自回醉红阁接姑娘。 一顶小轿从醉红阁出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百善堂走去。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有些醉红阁的常客认出了饮香妈妈,悄默声的跟着后面看。 﨔 第50章宁芙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进来,药童战战兢兢的找许宜年,“许大夫,来了好多人!” 许宜年忙出去,见宁蘅跟在饮香妈妈身后,眉宇间浮上一抹不解,“宁大夫,这……” 宁蘅说得很隐晦,“许大夫,借医馆一用,有个姑娘需要治病。” 许宜年虽然没去过醉红阁,但饮香妈妈他还是认识的。 他拉过宁蘅,压低声音,“你可知饮香妈妈是什么人?” 宁蘅莞尔,“许大夫,我知道。麻烦让药童清理一下内室,我要带这位姑娘进去。” 饮香妈妈身边站着一个弱柳扶风、薄纱遮面的姑娘,正是醉红楼的头牌牡丹。 走了两步,宁蘅顿下,她转身,“大丫你来帮忙。” 宁蘅取出手术刀等工具,又让宁大丫准备烈酒,对牡丹道,“躺下吧。” “妈妈……”牡丹略带哭腔,躲在饮香妈妈身后。 “去吧。”饮香妈妈推了她一把,“成不成的,先看看再说。” 牡丹在丫环的搀扶下,这才扭扭捏捏的躺下。 宁蘅语调没有起伏,“双腿撑起来,脱下裤子。” 一行清泪从牡丹脸上滑下,难堪渐渐盘踞在眉梢。她捏着衣服,久久没动。 沦落风尘本就备受人们指点,她又得了见不得人的病,还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裤子,牡丹突然掩面哭泣,“妈妈,牡丹活着还不如去死!” “姑娘,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宝贵的,人各有自己的活法,有时候是命运捉弄人罢了,非是自身之过。”宁蘅继续道,“我是一个大夫,在我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王公贵族的命是命,卑微低贱之人的命也是命。姑娘,把病治好了,才可随心。” 牡丹泪眼婆娑,“姑娘不嫌牡丹肮脏?” “不嫌。”宁蘅用烈酒洗完手,淡漠的眉眼没有丝毫鄙夷,牡丹这才松了口气,她红着脸脱下裤子。 宁蘅仔细检查得很仔细。 大约一盏茶后,她起身,饮香妈妈着急问道,“如何?” 宁蘅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得需要手术。” “手术?何谓手术?”古人没听过手术,乍一听,一头雾水。 宁蘅简单解释,“姑娘的私处长了一些菜花状的湿疣,因为夫妻生活或许频繁,很多湿疣擦破了,且化脓了,只要切除消炎,再辅之汤药治疗,三月内不要同房,便可痊愈。” 牡丹顾不得哭了,“切……切除?” “这是最好的治愈方法。” 饮香妈妈有点犹豫,反倒是牡丹颇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只要能治好,切就切吧!”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难受,疼痛瘙痒就不说了,有时还有恶心的味道飘出来,她自己都嫌弃。 宁蘅对牡丹高看了一眼,很少能有女子下这样的决心,这牡丹,若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怕是也能过得很好。 这里没有麻沸散,若是生生动刀的话,她怕牡丹撑不下去,便问饮香妈妈,“有没有迷药?” “什么?”饮香妈妈不解。 “我怕牡丹姑娘撑不下去,先让她睡一觉。” 饮香妈妈一挥帕子,冲宁蘅挑眉,“嗨!宁大夫知道的可不少……” 宁蘅没理她,秦楼楚馆里不就靠着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迫害姑娘么。 饮香妈妈拿出迷药,丫鬟兑水,让牡丹喝下去,瞬息之间,牡丹便昏睡了过去。 “大丫,先点灯,再用烈酒洗手,我要什么你帮我递过来。” “好的,姑姑。” 宁蘅用木架撑起牡丹的双腿,“棉花蘸烈酒!” 消毒后,“刀!” 柳叶刀精准割去一个个凸起的肉粒,刀锋划开脓包,迅速吸去脓水。宁蘅凝神屏息,指尖在血色中沉稳穿行。 一个时辰后彻底完成,宁蘅用棉花蘸烈酒擦了擦伤口,撒上药粉,交代道,“不要沾水,这几天先别穿裤子下地,如厕后一定要清洗……” “大丫,纸笔。” 宁大丫拿来纸笔,宁蘅又开了药方,“冷水煎药,早晚各一次,先服七天。” 丫鬟一一应声。 “这就好了?”饮香妈妈还在震惊当中,她纵横风月场十多年,多少姑娘因为这病苦不堪言,谁想还有能治好的一天。 “把牡丹姑娘送回去吧,若是后续有问题,尽管来百善堂找我。”宁蘅将工具收拾好,她坐在凳子上,“可以谈谈我侄女的去留了吧。” 饮香妈妈眼珠一转,视线从牡丹身上一扫,笑声顿时从嘴边出来,“可以是可以,可我怎么知道,你把牡丹治好了?” “耍赖?”宁蘅手里把玩着锃亮的手术刀,银白的刀片反的冷光一闪而过,她哼笑,“这屋里可就我们几个,妈妈不怕出不了门?” “你——”涂着大红色指甲的手指指着宁蘅。 宁蘅不惧,她起身,“妈妈别忘了,这可是在医馆,本姑娘的地盘上,再多人进来,怕是只会横着出去。” 淡黄色的粉末浮在手心上,红唇凑前轻轻一吹,“本姑娘不仅会医救人,这毒啊,玩得更是熟练,妈妈若不信,可以试试……” 欣香妈妈变了脸,“你当老娘吓大的!” “妈妈不妨按一按右手手肘后,是不是又麻又疼?” 饮香妈妈半信半疑的按了一下,果然酸麻刺痛,她顿时惊恐,“臭丫头,你敢下毒?” 宁蘅不卑不亢,“妈妈可以耍赖,我为何不能下毒?” “解药!”饮香妈妈怒喝。 宁蘅收起云淡风轻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交出大丫的卖身契,本姑娘就给你解毒!不然,这毒三日内必发作!妈妈也不用找其他大夫看,本姑娘的毒无人可解!不信,你可以先让许大夫瞧瞧。” 饮香妈妈铁青着脸出去,片刻后果然又回来。 她从怀里拿出宁大丫的卖身契,一把拍在桌子上,“解药!” 宁蘅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是真的,从怀里摸出一颗黑色药丸扔过去。 饮香妈妈没有犹豫便服下了,她又按了按肘后,酸麻的刺痛感果然消失了。 “走!”她怒喝一声,两个青衣男子抱起昏睡的牡丹走了出去。 宁蘅把卖身契还给宁大丫,“撕了吧,免得落在有心人手里再节外生枝。” “姑姑……”宁大丫终于忍不住了,她扑在宁蘅怀里大哭,那委屈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控制不住。 宁蘅拍着背安抚她,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抽噎着停了下来,双眼红的像兔子成精一般。 “姑……姑姑……我……没……没家了……” “怎么回事?”宁蘅本不想追究,听宁大丫这么说,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娘……把我……把我卖了……” “这老妖婆!”宁蘅气的一脚踢倒凳子,“她还是人么!” 宁大丫低下头不再说话。 把她抱在怀里,宁蘅道,“既然你娘卖了你,你就权当报了她的生养之恩,以后跟着姑姑行吗?” “嗯。”宁大丫重重点头。 宁蘅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大丫这个名字不好……” 沉吟片刻,宁蘅说,“就叫宁芙吧。”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好!”宁大丫眸中闪起星光,“我有名字了,叫宁芙。” 以前的宁大丫死了,现在她是宁芙。 﨔 第51章 靖安聂家 不费一兵一卒的打发了醉红阁,还拿回了宁芙的卖身契,聂怀仁对宁蘅崇拜得不行。 “宁蘅姐,你不仅医术精湛,还会下毒啊。” 楚域也挑眉看她,他还不知她何时会制作毒药了呢。 宁蘅摇头,“我哪会下毒啊,吓唬老鸨罢了。” “那老鸨为什么会觉得肘后疼?”聂怀仁还是不太相信,以为宁蘅忽悠他。 宁蘅白眼一翻,“你自己试试。” 聂怀仁在肘后一按,酸麻感直激天灵盖,他蓦然睁大眼睛,“怎么回事?难道我也中毒了?” 宁蘅,“……” 真不知道这员外嫡子是怎么养成如此天真烂漫的性子的。 “这是尺神经疼,俗称麻筋,一按就会有刺痛感,只是浅表神经反射的一种。” 就连许宜年也是一脸茫然,更别说聂怀仁了,宁蘅看向楚域,“你明白了吗?” 楚域点头,宁蘅便不再解释。 宁大丫既然改名为宁芙,免得日后张春芳再生事端,宁蘅决定带她去县衙更改名字和户籍。 众人乘坐聂怀仁的马车到了靖安县。 靖安县是大楚冀州府辖制下的一座县城,地处冀州府和幽州府衔接处,清河码头更是在此处,是两府州往来的交通要塞,因此繁荣富庶。 靖安县的知县更是京官下放挤破头想来的地处。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一个半时辰才抵达靖安县城,此时落日已经偏西。 聂怀仁道,“此时县衙怕是下值了,还是明日再改吧。” “也好。”宁蘅点头,趁机打听一下县衙的风评,提前做好准备。 聂怀仁直接让小厮驱车回了聂家,“楚大哥,宁蘅姐,晚上不如就住我家吧。” “不太方便吧!”宁蘅有些犹豫,他们虽然跟聂怀仁熟悉,但聂家的其他人可不认识他们,万一冲撞了人家,结怨就不好了。 “我爹知道宁蘅姐救了我,早就想亲自见见你了,奈何生意忙碌,腾不出空闲才拖到现在。”聂怀仁极力邀请,“你们去,我爹会很高兴的。” 沉吟片刻,楚域道,“去吧!” 既然选择与聂怀仁来往,自然要清楚他家人是何秉性。 聂家在靖安县最繁华的荣兴大街上,一眼望去,门口那两尊气派的石狮子便是聂家府第。 马车停在了聂家大门外,朱漆大门兽首衔环,青砖高墙延伸。 “少爷回来了!”小厮跳下马车吆喝,守门的小厮立刻搬来踩凳,两人一左一右打开马车门,“少爷请下车。” 聂怀仁在小厮的搀扶下下车,又转身等着楚域和宁蘅下来。 “告诉我爹,有贵客来了。” 小厮转身跑进院内,聂怀仁右手前伸,“楚大哥,宁蘅姐,请。” 几人跟着聂怀仁进入聂家,院内雕梁画栋,假山玲珑,丫鬟仆役各自忙活着,一派富庶繁华气象。 宁芙哪里见过此等豪华宅院,惊得张大了嘴巴,局促的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姑姑真厉害啊,能认识聂公子这样有钱的人。 似是察觉到了宁芙的窘迫,宁蘅凑到楚域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楚域将楚浔放了下来,“阿浔去牵着姐姐。” “姐姐,阿浔牵着你。”楚浔清脆的嗓音缓解了宁芙的不安,一路上楚浔小嘴说个不停,宁芙只顾着回应他了,忘了紧张。 几人还没进入第一重院落,小厮跑过来,“少爷,老爷在和鸣苑恭候几位贵客。” 聂怀仁走得慢,为了迁就他,几人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到。 进入和鸣苑,聂员外端坐在太师椅上,捋须品茶。见几人进来,他忙起身,拱手见礼。 “早听小儿说过楚公子夫妇,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聂员外呵呵笑着,“二位请座。” 宁蘅和楚域拱手回礼,两人这才坐下。 丫环奉上热茶,楚域道,“聂员外客气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一番,聂员外又提起救了聂怀仁的事情,“老夫就怀仁一个嫡子,若是当日怀仁出事,老夫怕是受不了啊。” 聂员外再次起身拱手作揖,“两位的大恩,老夫没齿难忘。二位远道而来,今日天色已晚,在寒舍住下,明日老夫亲自登门道谢。” 聂怀仁扶额,他爹越老越唠叨了,“爹,先让人带楚大哥一家休息,其他明日再说。” “好好,老夫太激动了,请楚公子见谅。”聂员外脸色通红,且带着一丝黑,他一摆手,有丫环前来,“几位跟我来吧!” 宁蘅几人离开后,聂怀仁得意的向聂员外炫耀,“爹,楚大哥和宁蘅姐还不错吧?” 聂员外捋了捋胡子,满意的点头,“这位楚公子将来定是人中龙凤,不可限量啊。儿啊,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是!”聂怀仁沾沾自喜,“爹,你是不知道,今天宁蘅姐……” 聂怀仁连比带划的把宁蘅智斗饮香妈妈的事说了一遍,聂员外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叹息又似是满意,“以后你能跟着楚公子,爹也满足了。” 聂员外摆了摆手,“爹今日谈生意累了,你也早去休息吧,明日好好招待楚公子夫妇。” 聂怀仁拄着拐杖蹦了两下出去。 他一出去,聂员外右手攥成拳头,抵在唇边咳了起来。 一阵一阵的痒意盘踞在喉间不散,胸口一阵绞痛,聂员外扶着椅子,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直到咳嗽停下,手心黏腻,居然是血。 他咳血了。 聂员外颓然的坐在太师椅上,满脸苦涩。 聂家看似风光,实则虎狼环伺。近几年声音着实不好做,靖安县不少人眼红聂家,好几家联合起来排挤聂家,甚至有人勾结了官府,而聂家内部为了抢夺家产也勾心斗角,他这傻儿子自小被保护的好,并没有接触这些。 聂员外真怕自己不在了,聂怀仁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产。 家产没了便罢了,他怕那群狼,会要他儿子的命啊。 﨔 第52章 更改户籍 翌日正午,和鸣苑正厅。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菜肴,聂员外亲自引着楚域几人坐下,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楚域夫妻俩人虽然衣裳简朴,却淡然自若,游刃有余,唯独那个叫宁芙的姑娘局促着,手脚有些无处安放。 聂员外亲自拿起酒壶,把楚域面前的酒杯斟满,“楚公子,楚夫人,老夫敬二位救了犬子一命,老夫先干为敬。” 楚域端起酒杯回敬,“员外客气了。” 聂员外轻轻咳嗽两声,“听犬子说,楚夫人在百善堂问诊,妙手回春救了不少人,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呐!” “员外谬赞了。”宁蘅说,“少时跟着家父学过一点皮毛,不过是挣几个辛苦钱,养家糊口罢了。” “楚夫人不必妄自菲薄。”聂员外不认同,“老夫走南闯北多年,看人很准,你们夫妻二人,来日可是不可限量。” 聂怀仁忍不住插嘴,“宁蘅姐的医术,怕是靖安县的老大夫都比不上。” 宁蘅,“……” 这算不算是粉丝行为? “冒昧问一句,楚公子哪里高就?”聂员外捋着胡子问,这夫妻二人虽然住乡下,他可不认为他们就在乡下种地。 楚浔吃得小嘴流油,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抬起头问,“伯伯,什么叫高就?” “阿浔不得无礼。”宁蘅点了点楚浔的小脑袋,“不要随便打断长辈说话。” “无妨无妨。”聂员外哈哈笑起来,“小娃娃伶俐,你叫什么名字?” 楚浔拿起宁蘅的帕子自己擦了擦小嘴,跳下凳子,跑到聂员外面前,“爷爷,窝叫阿浔,是爹爹和娘亲的宝宝。” 聂员外从怀中取出一块上好的玉佩挂在楚浔的脖子上,楚域制止,“无功不受禄,员外不可。” 楚浔把玉佩还给聂员外,“爷爷,阿浔不要。” “爷爷送你玩的,拿着。”聂员外不容分说又给他戴上,“当时犬子登门拜访,二位是高风亮节之人,这玉佩不值钱,让孩子拿着玩儿吧。” “就是就是!”聂怀仁招手,“小阿浔,带着吧。” 楚域无奈,“阿浔还不谢谢聂员外。” 楚浔也不忸怩,露出一口小白牙,“谢谢爷爷。” 聂员外又笑起来,“楚公子,楚夫人,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聂员外旧话重提,“听闻楚公子谈吐不凡,石鼓书院的应夫子托老夫寻一位先生,楚公子可有意向?” “多谢员外抬举,楚某怕是难以胜任。”楚域婉拒,他的思想本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他怕自己忍不住撺掇读书人干坏事。 “爹,何叔说楚大哥经商颇有天赋。”聂怀仁对那天没送出去的东西耿耿于怀,“可以给楚大哥一间铺子练练手。” “聂员外的好意楚某心领了……” 聂员外抬手打断他,“楚公子先不要忙着拒绝,听老夫一言。” “员外请讲。” “公子既是乐清镇人士,不妨先试着接管千味楼。”聂员外顿了一下,接着道,“恰好靖安县的酒楼掌柜不干了,正好让何掌柜接手。” 楚域和宁蘅对视一眼,这算是聘请成为职业经理人了。 “那楚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聂员外举起酒杯,“楚公子乃敞亮之人,老夫佩服!喝酒!喝酒!”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直到午时尽才散席。 聂员外卸了力一般坐在椅子上,混浊苍老的眼里满是饱经沧桑的智慧。 楚家夫妇是正派人物,若是楚域接手千味楼能做得出色,他不妨把他培养成心腹,把聂家和怀仁交给楚域,他死而无憾了。 聂员外沉沉的叹息,只盼着他这身体能争口气,撑到楚域和怀仁在聂家立起来。 未时中,宁蘅和楚域带宁芙去县衙改户籍,聂怀仁备了礼,“楚大哥,礼多人不怪。” 楚域没跟他客气,收下了。 靖安县衙坐北朝南,青砖黛瓦,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威武逼人。四个衙役手持佩刀分立在衙门两侧。 马车停下,楚域和宁蘅带着宁芙下车,楚浔和聂怀仁留在车内。 为守的衙役佩刀横前,喝止,“来者何人?” 楚域拱手,不动声色的将一个荷包塞进衙役手里,他指着宁芙道,“这是我吾妻侄女,前些日子被她娘卖了,我夫人帮她赎身后,想把户籍落在我家,劳烦大人行个方便,帮忙通报一声。” 衙役掂了掂荷包,好心道,“贱籍变良籍,得有证明人。” “多谢大人告知,在下晓得。”楚域淡笑,“一切准备就绪,辛苦大人了。” 衙役不再多说,“等着。” 片刻后,衙役手握佩刀跑过来,“知县大人让几位进去。” 靖安县知县赵锦程买金陵书香世家赵家三少爷,前年状元及第,被任命为靖安知县,若不出意外,五年任期满了后怕是要调入盛京进六部。 他在靖安县这三年与民为善,做了不少利民好事,是百姓口中人人称赞青天大老爷。 县衙大堂明镜高悬,黑色案牍肃穆庄严,身着藏蓝色锦袍的赵知县手执朱笔端坐着,见几人进来,“来者何人?” 宁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楚域和宁蘅本不想跪拜,也无奈地跟着跪了下去。 也罢,入乡随俗,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楚域将事情说了一遍,赵锦程起身,来到几人面前,“文书可带了?” “带了。”楚域不动声色的起身,取出文书,“大人请过目。” 赵锦程目光聚焦在文书“女户宁蘅”几个大字上,不可置信的吸了口气,眼前这风光霁月的公子,居然是入赘的,他暗自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大人有何问题?”宁蘅拉着宁芙起身,问道。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几个普通百姓面前失态了,赵锦程陡然回神,“无事。” 他又询问了几个问题,让衙役请证明人聂怀仁入内,仔仔细细的核对了一番,直到彻底没问题,才让县丞更改了文书。 “多谢赵大人。”聂怀仁拱手道谢。 赵锦程挥了挥手,示意几人可以离开。 出了县衙,宁芙激动得跳起来,“姑姑!我有名字了!我是宁蘅家的宁芙!” 宁蘅含笑看她,楚浔凑热闹似的跟着宁芙一起叫嚷。 﨔 第53章宁芙感动 秋收后,天气一天凉过一天。 一家三口从靖安县买了不少用品吃食,聂怀仁用马车将人送到竹溪村。 马车驶进村里,宁芙便惨白着脸色,惴惴不安的抖动起来。 “姐姐,你很冷吗?”楚浔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宁芙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阿浔找爹爹去,”宁蘅打发掉楚浔,靠着宁芙坐着,搂着她的肩膀,“不怕,你现在跟张春芳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有官府的文书,到哪里都有理。日后见了她,若想认,就喊声娘,若是不想认,就当做没看见。” “嗯。”宁芙点头,“谢谢姑姑。” 宁蘅握着她的手腕,“傻瓜,咱们是一家人,谢什么。” 马车进入竹溪村,在宁蘅家门口停下。 赶车小厮帮着把东西搬下来,“楚夫人,我家少爷说过几天再来。” “帮我谢谢怀仁。”宁蘅说着客套话。 小厮驾车离开。 楚浔想要嘘嘘,宁芙自告奋勇的带他如厕,楚域忙着做中饭,剩了宁蘅一个闲人围着小院转悠。 姚芸见到宁蘅走过来,把宁蘅拉到一边,鬼鬼祟祟的说,“阿蘅,你知道不?你那泼辣的大嫂,被大哥打得可惨了,好像打得下不了床了。” 宁蘅挑眉,“怎么回事?” 姚芸眉飞色舞的说起来,“你大哥出去干活,回来不见了宁大丫,逼问你大嫂才知道,你大嫂把宁大丫卖了。” “你大哥把你大嫂打了一顿,逼着你大嫂去把人找回来,等去了乐清镇找到人牙子秦娘子,得知大丫被卖到了醉红阁,两人去醉红阁找人,被打了出来,回来后你大哥又打了你大嫂,那天你大嫂嚎到半夜呢!” 姚芸唏嘘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大嫂真不是人。把亲闺女卖到那种地方,她怎么舍得啊。” “有些人天生就是坏胚子,不足为奇。”宁蘅凑到姚芸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姚芸拔高了嗓门,“真的?” 宁蘅但笑不语。 姚芸竖起大拇指,“阿蘅,你可真有魄力。” 两人又聊了几句,得知宁大丫现在在宁蘅家,姚芸便回了家。 宁蘅把宁芙叫出来,跟她说了宁长林打了张春芳的事,宁芙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她的嗓子仿佛被鱼刺哽住了一般,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姑姑,就这样吧。宁大丫死在醉红阁了,我是宁芙。” “你心里有数便好。”宁蘅没有多说,“回家吃饭吧。” 一段时间的磨练,楚域的厨艺可谓是突飞猛进,虽说还达不到大厨的级别,做出的饭菜已经是色香味俱全。 “姑姑,没有窝窝头吗?”宁芙问。 宁蘅给她拿了一个白面馒头,“我们家不吃窝窝头。” 馒头的香软气味入鼻,宁芙拿着迟迟不敢咬下去,“姑姑,这是给我吃的?” “当然。”宁蘅浅笑挂在脸上,“不够还有。” 宁芙咬了一大口,好吃的她想哭。她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回白面馒头。就算过年那天蒸了白面馒头,她也只能吃窝窝头。 一碗白粥放在面前,是楚域帮她盛的。 宁芙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姑父也这么好,“谢谢姑父。” 楚域点点头,没说话。 “阿芙,不要只吃馒头,吃菜呀。”宁蘅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碗里,“你看,阿浔吃得都比你多。” “姐姐吃。”楚浔扒着小碗,油汪汪的小嘴一鼓一鼓的,可爱的不行。 想了想,他突然站起来,从桌上拿了一个鸡蛋,“娘亲,剥开。” 宁蘅以为他要自己吃,哪知楚浔接过来,出溜一下滑下凳子,绕到宁芙那边,油乎乎的小手拉着宁芙的衣角,“姐姐吃!” 宁芙简直受宠若惊,她下意识的看了宁蘅和楚域一眼,忙推辞,“姐姐不吃,阿浔吃吧。” 楚浔踮着脚非要给她,“姐姐吃!” “姑姑……”宁芙向宁蘅求救,“鸡蛋这么金贵的东西,还是让阿浔吃吧。” “吃吧。”宁蘅放下筷子,帮着楚浔将鸡蛋放在宁芙的碗里,认真道,“宁芙,在我们家,最金贵的是人,鸡蛋只是一种营养丰富的食物,每天都要吃一个,你也要吃。” “姐姐吃!”楚浔趴着在桌子上,执着的催促着。 在母子两人的目光中,宁芙拿起鸡蛋,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鸡蛋白柔嫩光滑、略带弹性的口感,让宁芙觉得这就是人间最好吃的东西。 又咬了一口,蛋黄微噎的感觉,她的喉咙仿佛被噎住了一般。 再也绷不住了,她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见宁芙哭,楚浔也哇哇哭起来,“阿浔把姐姐惹哭了……” 他让姐姐吃鸡蛋,把姐姐惹哭了。 宁蘅哭笑不得,她天真的傻儿子呦。 一听楚浔的话,宁芙抬起头来,用力抹去眼泪,“不是阿浔……” 她泪眼婆娑,“姑姑,不是阿浔……” 宁蘅帮楚浔擦去眼泪,又给宁芙擦泪,哄了这边哄那边,楚域看不下去了,把儿子抱了过去。 宁芙抽噎着说,“我长……长这么大,头回吃……吃鸡蛋……鸡蛋太……太好吃了,我……我没忍……忍住……” “阿浔的鸡蛋也给姐姐。”小胖手把自己的鸡蛋也推了过去。 宁芙忙拒绝,“姐姐吃一个尝尝味就行了。” “阿浔的一片好意,吃了吧!”宁蘅把第二个鸡蛋放在她的碗里,话语温柔,“在我们家,没有尝尝味一说,想吃什么,都可以跟姑姑说,只要咱家有,姑姑都会满足你。” 这一刻,宁芙才知道家的含义,原来,家也可以这么温暖。 这一顿饭吃得跌宕起伏。 饭后,宁芙抢着主动收拾碗筷,宁蘅拉住她,“今天是阿芙进家门的第一天,不用抢着干活,让你姑父收拾,等阿芙真正把自己当成了家里人,再去做家务。” 宁芙感动的又哭了,宁蘅轻笑,“眼泪又不听话了。” 宁芙,“……” 﨔 第54章 千味楼风波 崇明二十三年,立冬。 聂怀仁亲自接楚域到千味楼,与何掌柜交接。 检查了一年的账本,没有任何纰漏,何掌柜将千味楼的印章当着众位大厨和伙计的面交给楚域。 “承蒙东家抬爱,老朽将去靖安县的酒楼做掌柜了,此处千味楼交由楚掌柜负责。” 楚域一袭玄色长衫裹身,墨发只用一支白玉簪闲闲束起,几缕散发拂过清隽侧颜。他负手而立,脊背笔挺如松,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沉静威严,令人不敢轻慢。 聂怀仁起身,拐杖已经不用了,右腿微跛,“楚大哥才华横溢,定能带着千味楼压过飘香楼。” 王大厨扭头斜眼,不屑小声嘀咕,“毛头小儿会能顶什么事。” 楚域在众人脸上扫过,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楚某只希望大家一条心,不要生出二心。” “是——”拖拖拉拉的声音应和着。 聂怀仁向楚域投去担忧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训斥几人,楚域制止他,“诸位各自去忙吧。” 几人才懒懒散散的离开。 聂怀仁愤愤的,“楚大哥,为何不让我训斥他们?” 楚域倒是淡然,“你训他们,他们只是碍于少东家的威严,表面恭敬,心里依旧不服。擒贼先擒王,只要拿捏住王大厨,他们自然折服了。” 他看得明白,王大厨才是那个带头的,其他不过是些墙头草罢了。 聂怀仁竖起大拇指,随后他道,“那千味楼就交给楚大哥了,我送何叔去靖安县城。” 楚域微微颔首。 到了晌午时分,陆续有食客来千味楼用餐。 热腾腾的炒菜端上来,食客夹起一筷吃进嘴里,又苦又咸,“噗”一口吐出来,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这是给人吃的?掌柜的人呢,出来!” 楚域正在柜台后理账,闻言过去,“客官有何事?” 来人是千味楼的老顾客,他没见过楚域,“你是谁,找何掌柜来!” 楚域不卑不亢,“在下是千味楼的新任掌柜,客官有话可对在下说。” 食客一听,顿时嚷嚷起来,“你尝尝这菜,又苦又咸,跟馊泔水一样,你们怎么做生意的!” 食客的声音不小,透过大开的门传到街上,不少原本犹豫着要进来的人驻足看了一会儿,纷纷走了。 楚域从筷子筒里拿了一双新筷子,夹起菜吃了一口,咸涩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他不疾不徐的吐在手心里。 “客官息怒,这是新来的学徒试菜,可能伙计不小心给您上错了。”楚域道,“客官是千味楼的老顾客了,作为补偿,请您上二楼,在下让大厨重新给您上菜,您本次用餐免费,下回再来给您半价,如何?” 食客盯着楚域暗忖:这人虽年轻,举手投足颇为稳重,遇事不慌不乱,怕是不好拿捏。 他退让了一步,“行吧!” 楚域亲自送食客去了二楼包间,当着食客的面叮嘱了伙计,这才下楼。 他端着那盘咸涩的菜去了后厨,“这菜是谁做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用眼角瞟了王大厨一眼,默默地低下了头。 后厨顿时鸦雀无声。 楚域也不恼,他拿了一双筷子放在盘沿,手托盘子停在三位大厨的面前,“诸位请尝尝,这菜可谓是人间少有,堪比琼林玉宴。” 孙大厨不明所以,吃了一口,他“呸呸”吐出来,脱口而出,“简直胡闹!” 周大厨吃了一口,像是吃了泔水一般,面容都扭曲了。 楚域到王大厨面前,“王师傅,尝一尝吧!” 王大厨很有富态,他怒视楚域,脸上横肉抽搐,将菜刀甩到案板上,蛮横道,“小子你想做什么?” 楚域颇为惋惜的叹气,“王师傅在千味楼多年,怕是没吃过自己做的菜,在下只是想与各位分享分享罢了。” 王大厨将菜刀甩在案板上,叉腰腆着将军肚,“老夫在千味楼的时候,你小子怕是还没出生,姓何的走了凭什么你当掌柜,也不怕撑死自己。” 王大厨终于将自己的野心露了出来。 当年何掌柜上任他就不服,毕竟何掌柜是东家心腹的亲子,他捏着鼻子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姓何的走了,本以为多年媳妇熬成婆,又来了一个姓楚的小子。 楚域将盘子放在案桌上,盘子与案桌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心有不满便使不入流的小把戏,千味楼倒了,王大厨就能如愿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压迫力。 王大厨冷哼一声,丝毫不在意。 另外两位大厨来得晚些,只觉得王大厨平日里在后厨颐指气使,仗着自己资历深罢了,不想人家竟是想当掌柜。 两人不满道,“我等在千味楼多年了,东家待遇也好,王师傅此举过分了。” “你们懂什么?”王大厨差点跳起来,“老子在千味楼多年,东家可曾念着一点好,银钱多年没涨了,老子想多挣点钱有什么错?” 周大厨不甚赞同,“千味楼的待遇在乐清镇算是头一号了,便是多年没涨钱,比飘香楼大厨的工钱怕是只高不低了。” 提到飘香楼,楚域心思一动。 这王大厨,怕是不仅仅是想当掌柜,其中估计少不了飘香楼的手笔。 “念在王师傅在千味楼多年,王师傅给客人重做一桌,扣一月工钱,这事便既往不咎了,如何?”楚域说出自己的想法。 王大厨不知悔改,“呸!扣老子工钱,你算老几!” 先礼后兵,既然人家不领情,楚域不再给他留面子,“凭我是千味楼的掌柜。” 孙大厨胆小,又是个和事佬,“王师傅,算了算了。” “最后问一遍,王师傅可愿意?” 王大厨冷哼。 “那便请王师傅另谋高就了。”楚域话落,王大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千味楼的招牌菜大多是我王洪全做的,你敢辞退老子,等着关门大吉吧!” 他摘下围裙,砸在案桌上,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出了后厨。 走到门口,他停下来,“小子,老子看你如何收场!” 王大厨有恃无恐,姓楚的小子不亲自登门把掌柜之位让给他,他绝不会回来。 哪怕那小子不来,他也还有退路。 哼!不知天高地厚。 周大厨十分担忧,“楚掌柜,这……” “无妨。”楚域的视线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正所谓不破不立,若是诸位也存了其他心思,可以跟着王师傅一起离开。若是今天留下了,再生二心,别怪在下不客气。” 孙大厨家里有生病的老母亲,他没有王大厨那样的底气,“楚掌柜放心。” 楚域点头,让孙大厨给先前的客人重新做了一桌菜。 﨔 第55章亲都亲了,牵手不行? 楚域第一天接手千味楼,三个大厨就走了一个。 宁蘅去接他的时候,正值空闲时间,几个伙计在嘀咕,她驻足听了几句,根本没放在心上。 楚域掌管偌大的楚氏集团都游刃有余,区区一个古代酒楼,怕是他故意把王大厨弄走的吧。 楚域正在柜台后写着什么,宁蘅悄声过去,她手托着下巴胳膊抵在柜台上,眉眼含笑,调侃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走了一位大厨,楚先生好魄力啊。” 楚域抬头,撞入那双含了清风明月的眸中,亲昵的点了宁蘅的鼻尖一下,“夫人谬赞了。” 宁蘅嗔了他一眼,“千味楼的招牌菜大部分可都在王大厨手里呢,说真的,他走了你打算怎么办?飘香楼说不定会拉拢他呢!” 楚域拿起笔又写了几个字,他吹干墨迹,“不慌,看看。” “厨神大赛?”宁蘅念出来,“你想重新招厨师?” 楚域点头,“千味楼的生意日渐下滑,除了飘香楼暗中使绊子外,也与王大厨脱不了干系。他常年做那几样菜,口味越来越重,招牌菜已经没有当初的口碑了,千味楼目前也仅是靠老顾客撑着罢了。 正所谓不破不立,千味楼若想走出困境,就必须跳出原先的模式,不能将目标放在固定的顾客上,乐清镇的百姓并不富裕,千味楼并没有看到这一点。” 宁蘅明白了,“你想让千味楼平民化?” “不全对。”楚域起身,“平民化与高大上不冲突。” 宁蘅俏皮的眨眼睛,“不愧是商界的点金圣手,小女子佩服。” 楚域倏然揽住她的腰肢,“楚先生如此优秀,楚夫人不给奖励?” 宁蘅靠近,吐气如兰,“楚先生想要什么奖励?” “一个吻如何?”他目光幽邃宛若千年古井,看似平静却隐藏着炽热的洪流。 宁蘅耳尖泛红,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亲在了他的唇角。 她又不是忸怩的性子,两人是夫妻,话说开了,亲吻是很正常的事情。 “楚夫人,不够。” 两人额头相抵,气息交缠着。 “有人呢,回家再亲。”宁蘅推他,“伙计看着呢。” 他们思想再开放,也做不到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活春宫啊。 “我等着。”楚域凑近她耳边,说话间轻咬了她的耳垂,一股战栗感如同电流般席卷全身,宁蘅推开他,剜他一眼,“别过分啊!” 他垂眸看她,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闷笑,胸腔微微震动,眼底漾着藏不住的愉悦。 虽然厨神大赛迫在眉睫,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起来的,得从长计议。 楚域收好计划书,两人一起离开了千味楼。 时间还早,两人不着急回去,便在乐清镇逛了起来。 两人并排而走,楚域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像是不经意的试探。下一秒,他的手掌忽然翻转,强势地穿过她的指缝,十指严丝合缝地交缠在一起。 宁蘅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被他更用力地扣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口,连脉搏都跟着发烫。 “躲什么?亲都亲了,牵手不行?”楚域低笑,拇指在她的虎口处摩挲了一下,痒得她耳根发软,“还是说,宁医生想要始乱终弃?” 青石板长街上行人匆匆,宁蘅盯着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谁躲了?谁要始乱终弃了?别血口喷人啊!” 楚域忽然停下脚步,在宁蘅疑惑抬头的瞬间,他举起交握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 宁蘅,“……” 初冬的阳光如这吻一般柔和,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失控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宁蘅想,她应该是沦陷了。陷在名为楚域的陷阱中,从此不可自拔。 * 入冬了,宁芙的衣着还很单薄,被子也是过去的旧棉被,楚域和宁蘅便去了成衣店。 乐清镇只有一家成衣店,便是两人起先去的那家。 两人牵着手进店,掌柜一眼便认了出来,惊喜的迎上来,“二位可算是又来了。” 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怕是掌柜的吃到了甜头,生意不如以前,心里有了落差。 “普通百姓哪有天天买衣裳的,不是吗?”宁蘅没有接掌柜的话,在店里转了起来。 她指着一件粉色的棉布衣裙问楚域,“宁芙穿这件好看吗?” 楚域凑到她耳边,“你穿最好看。” 宁蘅嗔他一眼,“油嘴滑舌!” 明知她不喜粉色,还胡说八道。 两人亲密无间,掌柜想插嘴也插不上,只好耐着性子等着,不过眼角的余光时刻关注着两人。 给宁芙选了两件冬衣,又给楚浔买了一件贴身衣服,买了两床厚实的棉被,楚域抱着结账。 掌柜的笑呵呵道,“这样吧,衣服棉被我给二位免费,公子再给支个招,如何?” 宁蘅抚摸着衣服,“我夫君上次给掌柜支的招,掌柜得赚了上百两吧,这些衣服棉被最多只值三两银子,用三两的本钱换百两的价值,掌柜的好算盘啊。” 小心思被戳穿了,掌柜也不尴尬,笑道,“商人逐利,娘子也没损失。” 宁蘅手点柜台,“让我相公再给支招也可以,但是这次得签契书了。” 掌柜变了脸色,敛去了笑意,“娘子待如何?” “不如掌柜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详谈。”店里顾客虽少,始终不是谈生意的好地方。 掌柜了思忖了片刻,叫来伙计叮嘱了一番,带着楚域和宁蘅去了后堂。 﨔 第56章 签约成衣店 掌柜泡了茶端到方桌上,“二位有何高见?” 她心里虽有不愿,还是耐下了性子。 楚域挨着宁蘅坐,两人在四方桌的遮掩下,十指紧扣,宁蘅暗中挣脱了一下,没挣开,她警告似的看了某人一眼,楚域只是眸底藏笑,扣得更紧了。 他开口,话语清润如风,“衣食住行乃百姓生存之本,只要有专门的经营模式,衣物质量过关,长盛不衰是必然的。” 掌柜将茶盏推到楚域面前,“公子请详说。” “若是掌柜愿意签契书,在下自然知无不言。”楚域不为所动,“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下也要生活,也需要钱。” “行!”掌柜纠结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楚域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出说来,“一件普通棉衣九百文,可以给会员相应的折扣,根据会员的等级分别给予不同的折扣,顶级会员三成折扣,一等会员二等折扣,以此类推,会员来买衣服可以积分,达到一定的积分能够兑换奖品……” 掌柜越听越心惊,不禁对楚域越发高看。 虽然她不甚明白什么是会员,单听这一系列的法子,必然能吸引不少顾客。 楚域说完,她忍不住问,“公子,何谓会员?” “会员相当于一种身份象征,在本店登记身份后,发一张卡牌,凭借此卡牌确认身份,便是会员。” “积分又是何物?” “买一件普通棉衣便可积九百分,两件棉衣可积一千八十分,积分达到三千分,可兑换一条手帕或者一双袜子,积分八千分,可兑换一件衣裳,积分一万分可兑换一件……” 掌柜的手指蘸水,在桌子上演算起来。 半晌,她心服口服,“公子真乃财神爷下凡。不知这契书,公子想怎么签?” 楚域淡淡道,“店铺依旧由掌柜掌管,店铺盈利每月分在下两成。” “什么?”掌柜惊得站起来,“每月两成?太多了!”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宁蘅在桌下偷偷掐了楚域一把,让他松手,她莞尔一笑,“任何方法都不会永久盈利,时间长了,其他店铺肯定会模仿,掌柜若是同意,夫君便可每隔一段时间规划一下,让掌柜早日开上分店。” 闻言,掌柜重新坐了下来,她没说话,静静的想了片刻。 的确,当初她用了楚公子的法子,赚了一大笔银子,很快就被布庄学了去,利润一下就低了好几成,直到今日,生意虽然比先前好一些,跟当时可没法比。 若是有了楚公子的奇思妙想,不愁将店铺开到县城。 终于下定了决心,掌柜拿出纸笔,“成交!” 掌柜自己就是做账的一把好手,根据楚域的要求,很快就写好了契书,楚域仔细研读了一番,没发现问题,便签了字。 楚域示意掌柜的先出去,“掌柜先忙着,在下将具体规划写出来,日后掌柜按照规划做便可。” 宁蘅本想跟着掌柜一起出去,楚域一把拉住她。 “你干吗?” “陪我。”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两下,宁蘅颇觉无奈,以前从没发现,楚先生还挺黏人的。 纸张在桌上展开,楚域将砚台推到宁蘅面前,“辛苦夫人了。” 宁蘅,“……” 毛笔沾满墨汁,楚域执笔悬腕,墨色在宣纸上晕开,笔走龙蛇间自带一股凌厉风骨,字迹如刃,力透纸背。 宁蘅默默审视,她竟不知楚域这位现代商业天才,也会写毛笔字,而且自带风骨。 一人磨墨,一人书写,颇有红袖添香的感觉。 楚域这一写,就是两个辰时。 古代没有电脑没有打印机,全靠手写,速度慢不说,还不方便。 他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晾干墨迹,掌柜便进来了。 “公子写完了?” 楚域将计划书给她,掌柜本是漫不经心的翻了两页,最后她眼睛紧紧盯着纸张,生怕漏掉每一个字,看了两页,她满脸震惊,“公子大才!” 将计划书小心的收到袖子里,掌柜脸上堆上笑,“明日我就让伙计制作卡牌。” “不急于一时。”楚域说,“凡事欲速则不达,掌柜的不若先将店铺修整一番,辟出一块地方专供会员服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切准备妥当再实行,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公子说的对,是我急躁了。”掌柜的点头,自从见识到了楚域的才华,她恨不得把他当做财神爷供起来。 天色不早了,两人打算离开。 临行前,掌柜喊住两人,“两位可还在竹溪村?” 万一有意外,她好找人啊。 “若有急事,可到千味楼或是百善堂找我们便可。” “好好。”掌柜亲自将两人送出去,“二位慢走。” 夫妻二人一个拿着衣服,一个抱着棉被走在回家的路上。 宁蘅忍不住调侃道,“无论古今,楚先生到哪里都是财神爷啊。你看那掌柜,恨不得将你供起来。” 楚域哼笑,“夫人不也是华佗在世,区区手术缝合不在话下。” 两人谁也不甘示弱,一路斗嘴,终于回了家。 因为宁芙在家陪着楚浔,今天去镇上就没带他。 自从来到古代,这是楚浔第二次没有跟着父母,天一擦黑,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着爹娘回来。 白嫩嫩的包子脸皱成一团,仔细看去,小嘴巴瘪着,那股小委屈劲儿怎么也藏不住。 “阿浔弟弟,起风了,外面冷,来屋里等吧。”宁芙做好晚饭,想把楚浔劝进去。 她穿的单薄,一阵夜风吹来,凉意刺骨。 “阿浔不冷,阿浔等爹爹娘亲。”楚浔小小年纪,身上却有一股执拗劲,也不知道随了谁。 他不进去,宁芙也不进去,两人缩着一团等着晚归的人。 夜色描绘着万物的轮廓,宁蘅和楚域披着暮色而来。 “娘亲!”楚浔眼尖,惊呼一声,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宁蘅怀里。 宁蘅将衣服塞进楚域怀里,抱起楚浔,亲了亲他的小脸,滑嫩的小脸一片冰凉,秀气的黛眉拧在一起,“阿浔怎么不进屋?” “等娘亲。”黏腻腻的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里,楚浔粘人的过分了。 宁芙没有楚浔快,慢了一步,“姑姑,姑父。” 小姑娘脸颊冻的通红,身子隐隐有些颤抖,宁蘅摸了摸她的手,冰凉一片。 “阿芙,天冷了,不要在外面等。阿浔穿得厚,没关系。女孩子要学着保护自己,千万不能受凉。” 宁芙甜甜一笑,“知道了姑姑。” “回家吧!” 一家四口相携回家,楚浔兴奋的小奶音在夜风中越发清脆。 家啊,是温暖的港湾。 﨔 第57章夫人还是操心操心我吧 晚饭是宁芙做的。 在宁蘅的包容下,她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拘谨和不安。 饭菜端上桌,宁蘅惊喜道,“我们家的两个宝宝会做饭了呀,真棒!” 从来没得过夸奖的宁芙害羞的低下了头,以前无论她做的多好,得来的都是打骂,而今就做了一顿晚饭,她姑姑就变着花样夸她,这感觉太幸福了。 她羞涩的露出两颗牙齿,“还煮了粥呢,我去盛粥。” 热气腾腾的白粥上点缀着几颗黑珍珠似的菌子颗,让人食欲大开。 宁蘅捻起勺子喝了一口,略带咸味的白粥和菌子的鲜香在口腔里配合着散开,简直好喝极了。 “好喝……”她含糊不清的开口,忍不住又喝了几勺才停了下来。 “我家阿芙简直就是食神啊。”她夸张的样子让宁芙越发不好意思,她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男人,“你快尝尝,你跟宁芙做的饭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宁芙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楚域,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爹爹快尝尝。”楚浔拿来勺子塞到老父亲手中,下巴抵在桌子上,和宁芙如出一辙的神情盯着他。 楚域,“……” 若是不好喝,他也不敢说了。 白粥入口,他挑眉,竟然很不错。 “怎么样?怎么样?”宁蘅也跟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的问。 楚域放下勺子,含笑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宁蘅注意到小姑娘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她拍了拍楚域的胳膊,“别卖关子,实话实话。” “很不错。”虽然比不上大厨的水准,但对一个没有任何家族传承、没经过系统学习的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得到肯定,宁芙小脸绯红,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楚域心念一动,“宁芙,过段时间千味楼要举行厨神大赛,你愿意参加吗?” 楚域的提议宛若一个惊雷砸下来,砸的宁芙发晕,她结巴起来,“我……我不行……” “我家阿芙这么棒,怎么不行了?”宁蘅给她打气。 小姑娘很沮丧,“可是……可是……我啥也不会啊……会丢姑父的脸的……” 宁蘅托着脸看向楚域,“会丢你的脸吗?” 楚浔也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老父亲,小拳头攥着,那样子好像在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就用小拳拳捶你呦。 楚域轻咳,“不会。” 他又说,“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我找人教你。” 吃了一剂定心丸,宁芙突然站起来大声道,“我愿意!” 既然姑姑姑父看好她,她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好了好了,吃饭吧。”宁蘅拉下激动的小姑娘,一家人吃起了饭。 饭后,宁芙主动抢着收拾碗筷,无论宁蘅怎么说,她都不听,端着碗筷跑得飞快。 今夜起了风,风还不小,风挤进窗框缝隙时变成尖锐的哨音,时而拔高时而骤停,恍若暗处有人反复磨着刀。 宁蘅抱着棉被进了宁芙的房间,将旧被子当成了褥子铺在了底下,把新被子放在床上,又将新棉衣放在了枕头边上。 宁芙收拾完了厨房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看到枕边上的新衣服和床上的新棉被,滚烫的热泪凝在了眼眶里,她爱惜的用手轻轻抚摸被子和衣裳。 好柔软啊。 她小心翼翼的拖鞋上床,软乎乎的新棉被盖在身上,好像白云一样柔软。 姑姑真好啊,她今晚一定能做个香甜的梦。 她一定好好学厨艺,让姑姑每天都能吃上好吃的饭。 暗暗下定决心,小姑娘伴随着夜风的低语,慢慢进入了梦乡。 古代没有娱乐项目,来这里两个月了,宁蘅和楚域这对现代夜猫子,被迫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和老父亲玩闹了一番,楚浔打着小哈欠睡着了。 宁蘅洗漱完钻进被窝,抱着宛若小暖炉一般的楚浔满足了喟叹一声。 她侧身面向楚域,“看天气,怕是不久就要下雪了,古代又没有蔬菜大棚,你去哪里找新鲜蔬菜举办厨神大赛啊。” 楚域低沉的笑声在黑夜里越发惑人,“阿蘅这是担心了?” 宁蘅翻身向上,虽然他看不见,她还是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废话!” 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不担心他,担心谁呢。 “为夫自有妙计。” 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怀里暖呼呼的小团子不见了,宁蘅正想侧身,被子里突然钻进了一个大火炉。 双臂如同铁钳一样缚在腰上,温热的气息瞬间把她包裹住了。 “你——”宁蘅咬牙,“阿浔——” 他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指尖不老实地滑过她腰间软肉,顿时仿佛电流席卷全身,宁蘅按住那只作乱的手,“阿浔还在,你别过分!” 楚域低笑:“他睡得正香,不会醒的,夫人还是操心操心我吧。” 宁蘅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抬脚踹向他的小腿,他闷哼一声,顺势攥住她纤细的脚踝,往自己腰上一缠。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戏谑道,“阿蘅这是才投怀送抱?” “楚域,我竟不知,你如此不要脸!”倒打一耙,他用得可是炉火纯青。 “夫人过奖了。”他突然含住了她的耳垂,宁蘅仿佛被电流击中,她又羞又恼,张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嘶——”他倒吸了一口气,却低低的笑了起来,大掌贴着她的后腰缓缓摩挲,声音多了几分不知名的喑哑,“阿蘅,咬这儿算什么本事?要不要换个地方?” 说着,指尖暗示性地在她腰窝处轻轻一按。 宁蘅浑身一颤,羞得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攥着拳头捶他,“闭嘴!不许说了!” 楚域笑着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好,不说。那……做?” 宁蘅彻底红温了,“滚——” 夫妻俩闹腾了一阵,最终也只是相拥而眠。 﨔 第58章 青丝缠 天还没亮,宁芙就醒了,她穿上新棉衣起床。新衣很暖和,软绵绵的很贴身。 做完早饭,她竟然出了一身汗。 早饭是手擀面条配菌子酱。 昨夜夫妻二人闹腾的晚,天光大亮两人才起床。 宁蘅带着楚浔洗漱,楚域斜倚在床头,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眼尾泛起一抹病态的薄红。 他掩唇低咳,单薄的脊背微微弓起,肩胛骨在素白的中衣下若隐若现,怕宁蘅听见,他极力的克制着,咳声沉闷而压抑,仿佛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爹爹!爹爹!娘亲喊你吃饭饭!”楚浔跑进屋里,冲到床前,一出溜爬上床,把自己塞到爹爹怀里。 “咳咳——”楚域极力隐忍,闷咳声宛若沉闷的鼓声,震得胸腔发颤。 楚浔小手覆在楚域头上,“爹爹生病了?” 楚域怕把病气过给楚浔,把他抱在一边,“无事,阿浔别跟娘亲说。” 自从许宜年诊出他并非身弱而是中毒后,宁蘅有事没事就研究医术,那本《神农百草经》更是快翻烂了,她虽然从没提过,可他知道她其实心急如焚。 见儿子没出来,宁蘅亲自过来了,他虽将咳嗽压了下去,苍白的面容却没能掩住。 “你病了?”宁蘅语带担忧,手覆在额头上试了试体温,“发低烧了,哪里不舒服?” 楚域握住她的手,语气中多了一丝虚弱,“老毛病了,阿蘅,别担心。” 楚浔出卖老父亲毫不留情,“娘亲,爹爹咳咳了。” 楚域扶额叹息,捏了捏阿浔的鼻子,“净拆爹爹的台。” 宁蘅瞪他一眼,他立马扯出一抹无辜的笑,举手投降。 她的手指搭上他苍白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宁蘅凝神细听,眉头渐渐蹙起。 指尖下的脉搏忽快忽慢,如秋风中的残叶,她眸色一沉,指腹不自觉地紧了紧。 “今天别出门了,我让许大夫来看看。” “咳咳——”楚域正想开口,喉间一阵痒,他忍不住咳嗽出声。 宁蘅叮嘱儿子,“阿浔,守着爹爹别让他下床。” 楚域掀开被子,“只是普通风寒感冒,不用卧床。阿蘅,千味楼的事情缓不得。” 宁蘅红了眼眶,“楚域,你可想过我和阿浔?” 滚烫的泪珠灼伤了他的心,楚域拉着宁蘅的手把她抱住,“阿蘅,你别哭,我不去了。” 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宁蘅的声音闷闷的,“楚域,别让我担心。” 拇指擦去她的泪珠,楚域很想吻一吻她,又怕把病气传染给她,只好把她抱在怀里。 两人拥抱了片刻,宁蘅从他怀里退出去,原本今天她打算去百善堂的,决定在家里守着他。 “阿芙,你吃了饭去百善堂请许大夫来,好吗?” “好的姑姑,我这就去。”宁芙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头就跑,却被宁蘅拉住,“不着急,吃了早饭再去。” 怕耽误病情,宁芙盛了一碗面条,连菌子酱都没加,狼吞虎咽的几口吃下去就跑了出去。 寒风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宛如刀割一般,宁芙不敢停,一口气跑到了百善堂。 许大夫听了她的话,背上药箱,两人又往竹溪村来。 宁蘅盛好饭,让楚域吃了,她则拿着《神农百草经》继续翻看。 《神农百草经》毕竟是一本上古医书,只是记载了一些草药的特性,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她面容虽然淡然平静,内心却如同翻腾的湖水,焦躁不安。 辰时左右,刘良平和李工头来了。 宁蘅迎他们进来,得知楚域生病,两人问候了几句,也不耽搁了,李工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笑容满满,“楚兄弟,宁姑娘,这是这个月自来水的分成,共计十三两四百五十文。” 刘良平说,“立冬了后,自来水不好安了,赚的少了些,等开春了,估计会好些。” 楚域没有他那么乐观,其实这个自来水就是一次性生意,乐清镇就这么些人,安完了也就结束了,不会再赚这么些钱了。 几人说了会话,见楚域脸色苍白,两人没多留,就告辞离开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宁芙和许大夫来了。 宁蘅端上热水,“许大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许宜年道谢,捧在手里热手,坐在椅子上询问,“楚公子是何感觉?” 对上宁蘅清凌凌的眉眼,楚域实话实说,“胸闷气短,偶有心悸,今日咳得厉害,甚至心口仿针扎一般……” 许宜年放下水杯,从药箱里取出脉诊包垫在楚域手腕下,手指搭在脉搏上。 “脉相虚浮,忽快忽慢,且中间会停跳片刻,虽然很快恢复……” “怎么会这样?”宁蘅心一揪,脉搏实则和心跳连在一起,脉搏停跳的话,那不就是心脏停跳么…… 《神农百草经》就摆在桌子上,宁芙推门进来,寒风趁势钻进来,卷着一页黄纸翻了身。 视线不经意一转,许宜年被书页上的一株扎根在岩石上的宛若僵死的蛇的藤蔓所吸引。 他拿过书,细细的研读。 片刻后,他瞳孔骤亮,“找到了!找到了!” “什么?” 他指着书页上的藤蔓,“枯心藤!我在我爹的手札中见过!枯心藤全身是毒,以此藤制成的毒,名为青丝缠,中毒者轻则身体虚弱,脉相虚浮,脉搏莫名停跳,随着中毒加深,停跳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伴随着青丝变白,青丝全白的那刻,也就是脉搏停跳的时刻……” “可有解药?” “有。”许宜年又摇头,“青丝缠虽是枯心藤所制,其叶、花、根分别有不同的毒性,若不明主要成分贸然解毒的话,反而得不偿失。” 本以为知道所中何毒便能解毒,不曾想还有这样的难处,所谓大悲大喜,宁蘅算是尝到了。 “宁姑娘不必过于担忧。”许宜年安慰她,“楚公子中毒不深,而且先前应该是有人帮他压制过毒性,他身体虽然弱,却无性命之忧,灵芝配以银针渡穴,可暂时压制毒性,能让楚公子如常人一般。” 宁蘅问,“能压制多长时间?” “少则三年,多则七年。” “家中还有两朵灵芝,劳烦许大夫施针。”宁蘅拿出灵芝,许宜年带着宁芙炮制灵芝。 楚域轻唤,“阿蘅,过来。” 他把宁蘅抱在怀里,浅浅的吻落在她的额角,“阿蘅,听到许大夫的话了吗?我没有性命之忧,不要担心了,嗯?三年的时间,足够我们找到解药了。” 宁蘅把脸埋在他的怀中,声音中带着哭腔,“嗯。” 他揽住她轻颤的肩,修长手指一下下顺着她长发,像在抚平那些未出口的呜咽。 﨔 第59章 重修千味楼 送走许宜年,楚域施了针睡着了,宁蘅背着竹筐上了山。 当初发现了五朵灵芝,他们摘了三朵,留下了两朵,既然灵芝对青丝缠有压制作用,她便去采回来。 她边走边想着以后的生活,本想在这小山村过几年安稳日子,现在怕是不行了。 《神农百草经》记载,枯心藤生在西域,青丝缠应是西域传来的毒药,普通人根本得不到这种药,若想解毒,必须找到弄清楚域的身份。 寒风呼啸着在林中穿梭,宛若野兽发出的怒吼。 冷风扑面的冷也不及她内心的冷,宁蘅停下来,手指扣着树干,因为过于用力,白皙的手背上浮起道道青筋。 来年春天,她必须在靖安县城立足。 聂家和靖安知县赵锦程便是最好的跳板。 因为上次来做了记号,她很顺利的找到了那两朵灵芝,两个月的时间,又长了一圈。初冬天寒,灵芝不复秋日那样鲜灵,边缘卷翘着。 小心的采下来放进竹筐里,她又在周围仔细寻找“漏网之鱼”,运气还不错,找到了一些成熟的马勃。 中午回家,宁芙做好了午饭,楚域也醒了,起了床跟楚浔在读书。 宁蘅扣着他的手腕把脉,脉搏平稳了些许,没有那么虚浮了。 楚域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去哪了?手这么凉?” 宁蘅将竹筐放下给他看,他想说些什么,双唇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出声,他抱着宁蘅,把脸埋在她的腰间,许久声音才飘出来,“阿蘅……你受苦了……” 宁蘅垂眸,看着宛若孩子一样的楚域,一缕乌发散落,她不由伸手轻抚。 “楚域,现代你亲眼见了我的死亡,别这么残忍,也让我见到你出事,好吗?” “好。”楚域抬头,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眸底仿佛盛了一弯月,“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姑姑,吃饭了!”宁芙在外面喊,楚域起身,“走吧,别让小家伙们担心了。” 两人携手去了厨房。 饭后再喝了一碗药,楚域的气色好了不少,宁蘅这才稍稍放了心。 原本计划去千味楼的,这么一耽搁,没有去成。 翌日,宁蘅不放心,带着楚浔和宁芙,一起去了千味楼。 几人一进去,孙大厨神色焦急的过来,“楚掌柜,王师傅去了飘香楼了。” “怎么回事?”楚域不紧不慢,其实他已经预料到了。 孙大厨像倒豆子一样说得飞快,“王师傅几日没来,千味楼客人越发少了,我和周师傅便去他家请他,不想撞见了飘香楼的掌柜,今日便见王师傅出现在了飘香楼,连带着千味楼的不少老顾客也过去了。” “无妨。”楚域摆手,“让大伙过来,我有话说。” 孙大厨风风火火的喊人,不一会儿众人都聚在了千味楼大堂里。 楚域在柜台后翻看昨日的账本,“昨日只有十三人用餐?” “是啊,来人越来越少了……”孙大厨叹气,万一千味楼倒了,他们可找不到这么好的东家了。 楚域合上账本,做了一个令众人惊掉大牙的决定,“从今日起,千味楼关门整顿。” “什么?”周大厨惊呼,“千味楼本就不挣钱了,还关门?” 楚域依旧淡定,“正如周师傅所言,本就不挣钱了,继续开门依旧亏损,咱们不如关门整顿,重新开业。” “可……这……”周大厨和孙大厨面面相觑,两人欲言又止。 伙计和帮厨们窃窃私语。 似是看出了他们在犹豫什么,楚域道,“诸位定是关心工钱如何……” 他一开口,众人都看他。 “这段时间,工钱照发。虽然千味楼关门不迎客了,但这段时间,需要诸位照样上工,按照我的要求,重新修整千味楼。” 一听工钱照发,大家松了口气。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关门吧!”楚域长身立于柜前,提笔写了“停业整顿,冬至开业”四个大字,让跑堂贴在千味楼门前的朱红色柱子上。 楚域叫住孙师傅,“孙师傅,可收学徒?” 古代收徒可是件大事,得需备礼敬茶,对待师傅宛若对待亲父。 楚域没想让宁芙真正拜师,凭宁芙在厨艺上的天赋,跟着孙师傅学一段时间,在乐清镇足够用了,等他们去了盛京,再真正拜师。 “宁芙,过来。”楚域喊来宁芙,“来拜见孙师傅。” 宁芙拱手行大礼,“孙师傅。” 孙师傅避让半步,虚虚扶起宁芙,对楚域道,“这姑娘太小了……” “师傅,我十二了,只是长得矮了些。”生怕孙师傅拒绝,宁芙连忙解释。 “随老朽来吧!”孙师傅带着宁芙去了后厨。 宁蘅让楚浔自己读书,她则从后堂出来,“你想怎样整顿?” 冬日无新鲜瓜果,便是各位师傅食神下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 楚域拿着刚刚画好的图纸给她看,“阿蘅,你说火锅怎么样?” “铜火锅?” 的确,来这里几个月了,在乐清镇她还没见过火锅呢。 冬天和火锅的适配度,那就不用说了。 “火锅倒是可以,但太容易被模仿了。”宁蘅说出自己的担忧。 楚域轻笑,“不错,等天暖了,再推出烧烤便是,慢慢的将千味楼改成既接地气,又高端的酒楼。” “再推出会员制度……” 楚域揽着她的腰,“夫人真聪明。” 宁蘅,“……” 这不就是现代最普通的经营模式么,不过放在这群古人身上,怕是得让他们大吃一惊了。 楚域设计好图纸,让伙计们将大堂用屏风隔成一个个小隔间,又重新定制了一批碗筷,让伙计将大堂里破旧的地方重新上漆。 还在正中央特意留了一个长两米宽两米的空地。 有伙计不解,问,“楚掌柜,留这空地,是要作甚?” 楚域也不卖关子,“做戏台。” 﨔 第60章 火锅 得知千味楼停业整顿,聂怀仁特意从靖安县城到乐清镇来。 彼时已经是停业第八天了。 马车在大街上行驶,路过飘香楼,王大厨背着手,趾高气昂的从里面出来。 看到聂怀仁的马车,他“呸”一口,“老子看你们怎么收场!” 飘香楼有了他的加入,不少千味楼的老食客纷纷跟了过来,飘香楼还给他涨了工钱,他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 千味楼不是冬至重新开业么,他冬至的时候也新上一道大菜,看那些老顾客去哪里。 马车停在千味楼前,聂怀仁下车,天冷,关着门,并无人来迎接他。 小厮扶着他下车,“少爷,我去叫人。” “不用,我自己进去吧。”聂怀仁腿还没好利落,虽然已经不跛了,走起来隐隐做疼,因此他走得慢。 他推门进去,伙计忙着给桌椅重新上漆,头也不抬的说,“客官,千味楼今日不迎客,冬至再来吧!” “是我。”聂怀仁出声,“楚掌柜呢?” 伙计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喜色迎过来,“少东家,您可算来了。” 另一个有眼色的伙计搬了椅子过来,“少东家请坐。” “前段时间,楚掌柜在镇上的钱铁匠那订做了一些奇怪的炉子,今日跟楚夫人取炉子去了。” 宁芙端着一杯热茶从后厨出来,“聂公子喝茶。” 聂怀仁拱手,“宁姑娘。” 聂怀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和茶香瞬间在舌尖绽放,甜度恰到好处。 他惊喜道,“这是什么茶?怎会有奶香味?” 宁芙抿着唇轻笑,“是前几天姑姑的奇思妙想,她说在茶水里加入牛奶很好喝,我就试了试,味道的确不错。” “宁蘅姐果然是个奇女子。”聂怀仁端着茶杯一口接一口的喝,满足得眯起眼睛。 先不说楚大哥在信中提到的火锅,单是这奶茶,就能把这段时间停业的损失赚回来。 他爹果然没有看错人,楚大哥绝对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聂怀仁沾沾自喜,他真是个好运之人,不然怎会结识楚大哥和宁蘅姐呢。 约莫半个时辰后,宁蘅和楚域携手回来,楚域手里还拿着一个用布包着的奇怪的东西。 聂怀仁立马迎上去,“楚大哥,宁蘅姐。” “怀仁,你今天有口福了,咱们今日吃火锅。”宁蘅催着宁芙,“阿芙,快,让伙计切几盘羊肉和猪肉,切得越薄越好,再切点土豆和地瓜片,从地窖里拿两棵白菜……” 一连串的吩咐下去,伙计们放下手里的活,便张罗着准备起来。 孙大厨和周大厨这几天一直窝在厨房里研究汤底,终于熬制出了香浓的骨汤和菌子汤,原本他们并不看好这所谓的火锅,直到宁芙用骨汤烫了一些羊肉,他们吃了后赞不绝口,这才放了心。 一群人各自忙活起来,楚域用夹子夹起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炭放进铜火锅中间的圆筒里,黄色的铜锅很快变得通红。 “汤来了!”孙大厨用盆端着汤倒进去,浓浓的骨香顿时扑鼻而来。 周大厨也端来了一盆飘着红油的骨汤倒入另一个铜锅,聂怀仁凑上去闻,香辣味刺得他直咳嗽。 “这……这如何能吃?”他捂着鼻子咳嗽不止。 宁蘅将楚浔从隔间里抱出来,“保准你吃得停不下来!” 聂怀仁持怀疑态度。 一连烧了三个铜锅,楚域才停了下来,“骨汤、辣汤、菌子汤,不同的汤底不同的口味,过会儿试试哪个味道好。” 大约一刻钟,铜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冒起泡,聂怀仁眼巴巴的盯着看,“还没好吗?” 这时,伙计们端着切好的肉菜过来,聂怀仁迫不及待的抓起筷子,“怎么吃?” “少东家,将肉放进汤里,熟了便能吃。”孙大厨起先吃过一次,这次轻车熟路。 鲜红色的羊肉没入清亮的菌子汤底,红色渐渐褪去,肉片在汤中翻滚着,孙大厨提醒道,“少东家,可以吃了。” 聂怀仁捞起来,呼呼吹了两口气便塞到嘴里。 羊肉的膻味被菌子的鲜香盖住,只有肉香在嘴巴里蔓延。 他含糊不清道,“好吃!好吃!” 接着又夹起一筷子,塞得嘴巴满满的。 楚浔眨巴着眼睛,“聂叔叔没吃饭吗?” 见众人没动,只有他一个人吃得满嘴流油,他摸不着头脑,“你们怎么不吃啊?” “等姐姐。”楚浔小手指着宁芙,只见宁芙手上端着一碗调好的酱汁,她用勺子在每个人的小碗里舀了一勺,这才坐下来。 宁蘅从菌子汤锅里夹了一片羊肉,裹满酱汁后喂给楚浔,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吃法,聂怀仁这才明白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他也蘸了酱汁,又是一番不同的味道。 菌子汤底和骨汤底味道相差不大,同样鲜美,伙计们多是吃红油汤底,一个个“斯哈斯哈”的,却又停不下来。 聂怀仁从红油汤底里捞起一片猪肉,裹满酱汁后填在嘴里。 舌尖刚碰红汤,火舌猛地舔舐上来,呛得眼泪直涌,额头冒汗。酱汁中和了辣味,让那股灼烧感不那么剧烈。 可那滚烫的辣意竟勾出馋虫来,越辣越香,筷子不听使唤地探向红油深处——烧灼竟成了瘾。 聂怀仁也加入了“斯哈”一员,没一会儿竟然在大冷天中冒了热汗。 宁芙又给几人盛了奶茶,奶茶的甜味将辣味压了下去。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聂怀仁捂着肚子瘫坐在椅子上。 楚域不喜奶茶,他端起茶杯轻吹一口,拂去水面的茶叶,“如何?” “太好吃了!”聂怀仁一想起那红油锅,嘴巴里开始分泌口水,他眼睛亮晶晶的,“楚大哥,这火锅一定会大赚一笔。”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问道,“楚大哥,靖安县城的千味楼能上火锅吗?” “可以是可以,”楚域放下茶杯,“不过可不白给。” 聂怀仁星星眼亮起来,“明白明白!你卖方子,咱们签契书。” “方子不卖。”楚域一口回绝,买断是一锤子买卖,他还是喜欢入股。 聂怀仁宛若失落的小狗一样耷拉下脑袋。 “方子虽然不卖,但是火锅可以在靖安县卖,每月进账分我三成。” “成交!” 﨔 第61章 自当满足夫人的要求 冬月十二,冬至的前一天。 千味楼与过去大相径庭,焕然一新。 伙计们穿着统一的新裁的衣裳,个个喜气洋洋。他们准备忙碌了将近一个月,能不能一雪前耻,就看明日了。 楚域里里外外将千味楼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他召集所有的大厨和伙计,“千味楼能不能翻身,就看明日了。今日务必留人看好门,绝对不能让有心人捣乱。” “楚掌柜请放心!”周大厨摩拳擦掌,“我今夜亲自守着,保证万无一失。” 孙掌柜也不甘示弱,“我也留下!” 两个大厨都留下了,伙计们也纷纷表忠心: “我留下!” “我也留下!” 楚域点点头,“今夜就靠诸位了。” 负责大堂的郑伙计将鞭炮提前挂在了竹竿上,只等着明日吉时到了就点燃。 吴伙计将优惠卡和会员卡整齐的摆放在盒子里,孙大厨拍着胸脯道,“明日让我孙子孙女在门口发传单!” 他们可是找了专门的师傅印了千味楼的传单,光是纸笔和油墨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一切准备妥当,众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守着。 屋里点着火盆,大家也积了一股劲儿,没人觉得这天气寒冷,反而热火朝天。 明日毕竟是千味楼的大日子,楚域和宁蘅也没有回竹溪村,在千味楼的顶楼收拾了一间屋子,暂时住了进去。 一家三口躺在床上,楚浔已经睡着了。 宁蘅了无睡意,她戳了戳楚域的胸口,“明日担心吗?” 楚域双手枕在脑后,“只要飘香楼背后的靠山不插手,千味楼明日定会人声鼎沸。” “这么自信?”指尖在胸口点点,倏然起了坏心,在他胸口捏了一把。 一股莫名的火从胸口散到全身,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楚域突然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嗓音低哑,“阿蘅,今日不是时候,不要惹火。” 宁蘅轻笑,如兰的气息宛若曼陀罗般致命,“若我非要呢?” “自当是满足夫人的要求。”楚域咬住她的耳珠,“夫人声音可要小些。” “我开玩笑呢!”宁蘅推他,怂了,她可没想过在这里做夫妻该做的事啊。 “晚了……”楚域哼笑,握着她的手来到深处,“火点起来了,只能由夫人自己灭了。” 宁蘅,“……” 欲哭无泪啊。 她怕他紧张,本想帮他缓解情绪,哪想是羊入虎口,把自己搭进去了啊。 冬夜寒风凛冽,屋内热情如火。 不知过了多久,宁蘅窝在楚域怀里睡着了。 不知何时起了风,窗纸簌簌震颤,似有冰蚕啮咬。万籁俱寂,雪粒沙沙敲着门户,如细盐洒落青瓦。 凉气侵扰着衾枕,寒气悄无声息的钻进被窝。楚域半夜惊醒,窗外明晃晃的,宛若月光倾洒。 他悄悄起身,给娇妻幼子盖好被子,生怕他们着凉,拿起一旁的棉衣披在身上,悄无声息的走到窗边。 窗户“吱呀”推开一道缝,夜风裹着雪粒子便钻了进来,细碎如针,簌簌得往衣领里扎。 更夫裹紧衣衫,缩着脖子从街上经过。 梆!梆!梆!梆!梆! 已然是五更天了。 时间不早了,他穿好衣服,给楚浔掖了掖被子,宁蘅便醒了,“几点了?” “时间还早,再睡会儿。”他俯身,在她额角印下一吻,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这才下了楼。 大堂里,众人都起来了,望着外面的风雪,周大厨忧心忡忡,“天公不作美啊,怎么就下雪了呢?” 楚域从楼梯上下来,闻言轻笑,“此言差矣。应该是天公作美,有句话叫做,下雪天和火锅最配了。” 以前他的秘书长总说这句话,一到冬天就盼着下雪。 屋里朦胧一片,只有火盆里红色的火光映着众人的眉眼。 “诸位等着瞧便是。”楚域点燃了蜡烛,在柜台边坐下,将账本铺平,做好了准备工作。 这夜雪下了约莫两个时辰了,虽然不大,地上也积了一层雪。 吴伙计和张伙计扛着扫帚将门前雪清扫干净,准备放鞭炮迎客了。 因为下雪,天亮得慢了些,街上行人未至,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小摊贩挑着货架出来了。 千味楼在等着吉时的到来,殊不知,飘香楼也在等。 飘香楼的掌柜毛玉堂揣着手靠在门边,“这千味楼折腾了近一个月,听说今日开张,也不知道对咱们飘香楼有何冲击。” “瞎折腾罢了!”王大厨冷哼一声,“毛头小子瞎折腾罢了!” 前几日他悄默声去看过,好好的大堂都给挡起来了,中间还搭了个台子,知道的那是酒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戏园子呢! 辰时,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几个伙计在门外摆放了好几个牌匾和招牌,并且将一张桌子搬了出去,上面放了一个铜锅和几盘羊肉。 众人从没见过此等新鲜物,纷纷围观。 孙大厨带着孙子孙女发传单,“走一走瞧一瞧,千味楼今日新开张,雪天吃火锅,热情又洒脱,一斤羊肉配土豆,吃完还想来一口,奶茶解辣又解腻,喝完保你不放弃……” 清脆的童音唱着怪异又好听的顺口溜,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识字的人主动看招牌,又跟伙计要传单,一传十十传百,大街上都在议论,火锅到底是什么? 巳时整,楚域让人放了鞭炮。 噼啪!噼啪! 红鞭在雪地上炸开的刹那,碎琼乱玉溅起三尺高。硫磺味混着雪沫子扑面而来,猩红的纸屑纷纷扬扬落下,在白茫茫里缀出朵朵红梅。 鞭炮声引来了不少孩子,他们躲在大人身后,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宁蘅牵着楚浔出来,母子两人皆身着红色棉衣,在门口的火锅旁坐了下来。 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白气,辣油在汤面上打转,将飘落的雪花都烫化了。 她挑起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往红汤里一涮,再捞出来时已经裹了层晶亮的油光。 她吃得鼻尖冒汗,呵出的白气与火锅蒸腾的热雾纠缠在一起,睫毛上还划着未化的雪粒。 众人纷纷围过来看她吃饭,肉香味惹得不少人纷纷咽口水。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热气腾腾的铜锅和肉片,“姑娘,你这是什么吃法?” “火锅。”她将肉片裹满酱汁放在小盘里,送到那人面前,“尝尝。” 那人本想拒绝,滴落的酱汁勾起了他的馋虫,他接了过来。 那人眼睛骤然发亮,他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姑娘,如何才能吃?贵吗?” 宁蘅笑盈盈道,“羊肉五百文一盘,猪肉四百文一盘……” 她话未说完,有人就急冲冲打断她,“这么贵?” “客官不要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宁蘅继续道,“若是羊肉和猪肉各来一盘,那其他的东西便是免费吃,若是只点一盘羊肉,其他的面食蔬菜需要另付三百文,若是成为千味楼的会员,还可以享受九折优惠,来吃十次锅子,第十一次免费……” 众人哪里听过此等新鲜事,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郑伙计引着众人往里面走,“诸位随我来,我给大家一一解释……” 﨔 第62章 夫人辛苦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阻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大家围在千味楼门口张望。 宁芙端了两杯奶茶出来,大杯给了宁蘅,小杯给了楚浔。 母子两人捧着杯子,喝一口喟叹一声,满足的表情如出一辙。 楚浔咕咚咕咚连喝两口,一圈奶渍粘在唇上,仿佛长了一道白胡子。 小孩喝的东西最吸引小孩,有个穿着打扮上乘的孩子拉着父亲的衣角,“爹爹,他在喝什么?” “阿浔在喝奶茶呦。”楚浔捧着杯子分享,“你要尝尝吗?” 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宁芙重新端了一杯过来,小男孩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仰头咕咚一口下肚。 “好喝!好喝!”他抱着杯子,一口气喝了一大半,“爹爹你喝。” 男人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茶叶的淡香和牛奶的浓香搭配的恰到好处,敢问姑娘这是什么?” “这叫奶茶呦。”楚浔放下杯子,拉着宁芙的手,“是阿浔姐姐做出来的。” 宁芙有些羞涩的低下头,须臾后又抬头,紧握着楚浔的小手,鼓足勇气介绍道,“此物名为奶茶,由上好的茶叶和牛乳制成,味道甜甜的,寒冷的冬日喝一杯格外暖身,各位客官进店尝尝吧,十文钱一大杯,也不贵……” “爹,我要喝!”小男孩跳着撒娇,大有不给卖就要打滚的架势。 男人也不差钱,带着小男孩进了千味楼。 既然进了店,自然不会只买一杯奶茶,在伙计们热情的推销下,点了红汤铜锅。 还没到午时,孩子们就把传单发完了,千味楼人满为患,甚至有人冒着风雪排起了队。 众人忙得脚不沾地,尤其是后厨的师傅和学徒们,切羊肉猪肉切得双手酸痛。 咚! 一声铜锣在人声鼎沸的大堂里响起,嘈杂的人群不明所以,立刻安静了下来。 此时,正是午时。 楚域缓缓登上大堂的方台,清润的声音传遍大堂的每一个角落,“今日千味楼重新开张,感谢各位惠顾,今日来用餐的顾客,不论会员还是普通食客,均送一杯奶茶。今日开张,小店请了靖安县的戏班子,希望诸位看得尽兴,吃得满足。每逢初一十五,小店皆会邀请戏班或是说书先生,算是回馈诸位食客的福利。” “千味楼大气!”有食客竖起大拇指。 “这新掌柜虽然年轻,是个人物!” “今天可算是有口福眼福了!” …… 议论声比比皆是,无一不是夸赞。 锣鼓响起,众人眼睛纷纷望向戏台,大青衣甩着水袖,咿咿呀呀的唱着上台。 千味楼人满为患,飘香楼相比于平时,清冷了许多。 人虽然依旧不少,可大家嘴里讨论的,皆是千味楼的新鲜食物。 “早知道咱也去千味楼尝尝鲜了。”一位食客摇头惋惜。 “听说千味楼只在午时和晚时迎客,咱们晚上去,吃完正好去醉红阁听曲。” “好主意!” 两人一拍即合,推杯换盏起来。 两人的话被毛玉堂听了个清,他黑着脸记账,暗自嘀咕,千味楼头一日就让飘香楼的食客少了一半,长久下去那还得了,要是再跟以前一样,东家不得扒了他的皮啊。 他琢磨着:明天派个人去探探究竟,得想个法子把食客拉回来。 千味楼午时的忙碌一直持续到未时末,直到最后一个揉着肚子满足的离开,郑伙计把铜锅收到后厨,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坐在椅子上喘气,见楚域进来,孙大厨哈哈笑起来,“楚掌柜,咱们这算是大获全胜吗?” “诸位辛苦了。”楚域拱手,“晚饭时间人应该会更多。” 周大厨乐呵呵的,“那感情好啊!” 忙活到现在,众人还不曾吃中饭。宁芙麻利的炒了几个菜,众人围在一起,边吃边说。 宁蘅做了一次吃播,现在还不饿,满盆的杯盘还未洗完,她卷起袖子洗了起来。 这里没有洗洁精,铜锅的红油根本洗不下来。 滑溜溜的红油附在锅上,她根本抓不住铜锅。 砰! 铜锅滑下来,发出抗议声。 众人一齐看她,宁蘅尴尬极了。 楚域忍俊不禁,又怕宁蘅抹不开面子,拳头抵在唇边掩住笑意,他拉着宁蘅起身,“夫人今日辛苦了,此等活计,还是为夫来吧。” 幸好铜锅不怕摔,不然早就碎了。 宁蘅讪讪的解释,“意外!意外!” 宁芙偷笑,她姑姑根本不会干厨房的活计,在家姑父压根不让姑姑进厨房,免得没有碗吃饭。 “夫人辛苦了,交给我们就好。”吴伙计大口扒饭,含糊不清道。 楚域从木桶里抓了一把火碱泡在热水里化开,又将热水倒在铜锅上,红油听话的滑了下来。 “先泡一泡,容易清洗。”楚域温声道,“刷完铜锅和碗筷,大家休息一刻钟,把晚上的肉片切出来。” “好嘞!”众人齐声应和。 楚域牵着宁蘅离开后厨,楚浔一个人躲在柜台后玩鲁班锁。 见两人过来,他一头扎进宁蘅怀里,“娘亲,阿浔想喝奶茶了。” 宁蘅捏了他的小鼻子一下,“一天只能喝一杯,阿浔今日已经喝过了,只能等明日了。” “爹爹……”楚浔拉着黏糊糊的小奶音撒娇,楚域摊手,“爹爹说了不算。” 小家伙泄了气,“好吧!” 宁蘅抱着楚浔看楚域算账,他修长的手指在乌木算盘上翻飞,骨节分明的指尖一挑,檀木珠子便噼啪作响,如骤雨打檐。 雪不知何时停了,疏朗的日光斜斜切过他的眉骨,在算盘上投下细碎的金影。朱砂笔记的账本摊在左手边,他时而凝眉,时而展颜,睫毛在眼下垂落一片浅灰的影。 最后一颗珠子归位时,今日盈亏全在这方寸珠玉间算得明明白白。 宁蘅问,“赚了多少?” “毛利三百七十八两。” 﨔 第63章 决定 晚饭时间,来吃铜锅的人更多了。千味楼门前的积雪,被踏成了雪水。 “小二,来个辣铜锅!一盘羊肉,一盘猪肉!” “好嘞!” 此番对话不停的响起,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伙计们生生跑出了一身汗。 一直到戌时,来客才渐渐少了。 戌时半,吴伙计关了门打烊,楚域将人喊出来,楚浔自告奋勇将荷包发给众人。 “楚掌柜,这是?”孙大厨不解。 楚域道,“今日诸位辛苦了,这是我和东家的一点心意,希望千味楼能够蒸蒸日上。” 荷包沉甸甸的,铜板碰撞出沉闷的声音,看样子不在少数。 众人相互对视,孙大厨年纪最大,他带头说,“千味楼好我们才好,大家定然是一心向着千味楼,楚掌柜放心便是。” 众人纷纷附和。 “明日辰时初上工,需仔细洒扫,食客来吃饭,求的便是一个舒心。”楚域叮嘱道,“若是忙不过来,可以招伙计,决不可敷衍了事。” “是!”众人纷纷应答,交代完了事情,伙计们自觉到后厨将锅碗洗出来,这才回了家。 楚域将今日的盈亏结算出来,笑意在脸上蔓开,“阿蘅,你猜今日净收入有多少?” 宁蘅没敢多说,试探着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 楚域含笑摇头。 宁蘅挑眉,“少了?” 楚域但笑不语。 她倏地睁大眼睛,声音不自觉拔高,“八百两?” 宁芙和楚浔两个小家伙眼巴巴的盯着他看,楚域不再卖关子,“九百二十一两七百文。” “嘶——”宁蘅倒吸一口凉气,乐清镇不富裕,一天也能赚九百多两,若是在靖安县? 她有点不敢想象了。 怪不得商人多富豪呢,怪不得当官的都看不上商人却又与商人结交呢! 收好账本,一家四口关了门,踏上了回家的路。 刚下了雪,路很不好走。弯曲的小路早被积雪埋得没了形状,每一步下去雪都没过鞋面,不少雪粒子从脚踝处钻进鞋里,转眼化成刺骨的冰水。 楚域用斗篷裹着楚浔抱着,宁蘅提着风灯牵着宁芙,夜风扑面刺骨,那点暖黄的光只能照见脚前的方寸之地,每走一步都踩的积雪咯吱作响。 宁蘅哈出一口白气,“北方雪多,天也越来越冷了,成天这么走夜路也不是办法。” 楚浔缩在楚域怀中不透风还好,宁芙小脸确实冻得通红。 每到冬天,百姓们可是最怕得风寒。万一高热,可是会要命的。 “明天去镇上租个房子,等天暖和了,再回家住,怎么样?” 楚域也有这样的想法,“明日去牙行问问。” 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家,宁蘅的鞋子已经湿透了。 宁芙主动去烧热水,大家先泡泡脚驱驱寒。 宁蘅边铺床边说,“明日你先带着阿芙去千味楼,我跟柳大娘说一声,让她帮忙看看家,交代好了,我再去镇上,下午一起去牙行看房子。” 楚域自是没有异议。 一家人很快洗漱完了,今日大家都累得够呛,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雪后是个大晴天,当雪后初霁,金灿灿的日光斜斜切过窗棂,细小的雪尘在光柱里跳动,落在宁蘅安然的眉眼上,惊得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母子两人靠在一起,连呼吸的频率都是一样的。 宁蘅将手背遮在眼睛上,缓了一会儿,才彻底睁开眼睛。 楚浔还在睡,粉团似的小脸陷在棉被里,两颊泛着嫩嫩的红晕。 宁蘅把他喊起来,小家伙揉了揉眼睛,小脑袋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宛若小奶狗般撒起娇来。 母子两人穿好衣服,到厨房里觅食。 早饭贴心的温在锅里,拿出来还是热乎乎的。 吃过早饭后,宁蘅带着楚浔去了柳大娘家。 雪天的庄稼人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针线活好的大多做点手帕袜子之类的小物件卖到成衣店,给家里添个进项,要不就纺纱织布,总之没有闲着的人。 彼时,柳大娘和姚芸正在做针线活,见宁蘅来,姚芸放下针线就迎了出去。 “阿蘅,你咋有空来了?” 宁蘅说明来意,“姚大嫂,我和楚域在镇上找了个活计,天冷了来回跑太遭罪了,我们寻思着在镇上租个房子住,等暖和了再回家,想托你和大娘帮忙看看家。” 闻言,柳大娘答应的痛快,“放心放心,保证给你们看好了。” 托楚域自来水图纸的福,他家良平和李工头这几个月可没少挣钱,他们今年可算是能过个好年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宁蘅抱着楚浔离开了。 趁着天还早,早去定下房子,尽快住进去,免得受罪。 今日太阳朗照,天气暖和,积雪开始融化了。 鞋子被雪水浸湿,鞋面上溅满褐黄的泥点,宁蘅抱着楚浔走得小心,每踩一步她都心惊胆战的,生怕摔倒。 楚浔紧紧抱着宁蘅的脖子,见娘亲走得艰难,他贴心说,“娘亲,阿浔自己走。” “阿浔真乖。”宁蘅被自己的小宝贝感动的不行,越发抱紧了楚浔,“地上滑,阿浔小心摔着屁屁,那可太疼了。” “阿浔不怕!”三岁的小男子汉鼓着包子脸,一脸坚定。 走到半路,恰逢有人赶着牛车去镇上,宁蘅花了三个铜板坐上了车,她可不会为了省钱而亏待自己。 牛车可比她走得快多了,还平稳,半个时辰多一点,就到了乐清镇。 镇上吵吵闹闹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大爷躺在地上,痛苦的“哎呦哎呦”的叫着,一个穿着小袍子的小男孩站在一边,边哭边说,“不是我!不是我撞得!” 众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 宁蘅眉目一挑,认出了这个小男孩。 这不是昨天去千味楼第一个喝奶茶的孩子么。 看这孩子的穿着,在乐清镇,家境怕是不错。 她四处看了看,这孩子的家人呢? 收回视线,她默默看了一会儿,明白了:这孩子被碰瓷了。 﨔 第64章 碰瓷 老大爷黑瘦的手坠着男孩的袍角,拖着长调子叫唤,“哎呦——我的腿啊,动不了了,老头子一个人没人管啊——” “爹!你在哪里?”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个雄壮的男人由远及近。 一群人围在一起,男人见状,扒开人群挤了进来,看到地上的老人,扑通跪在地上,“爹,爹你怎么了?” 老大爷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他脖子伸得老长,“是大牛吗?” “爹,你怎么了?”大牛抓着老爷子的手,慌里慌张道,“爹,你的腿怎么了?” 宁蘅挑眉,这就知道磕着腿了? “大牛,爹腿疼啊——”老大爷颤巍巍的抬手,指着那个男孩,“这孩子把爹撞倒了啊。” 铁牛起身,眼睛瞪得宛若铜铃,他一把提着男孩衣领,男孩顿时被他提了起来,“是你撞了我爹?” 衣领勒着男孩的脖子,小男孩憋红了脸,“不是我——我没撞……我看到爷爷倒了,想把他扶起来……” “谁看到了?嗯?”男人凑近男孩,“好孩子可不能撒谎!” “我没撒谎!”小男孩流着泪,坚决不承认。 “好啊!”男人提着男孩在四处张望,“你爹呢?让你爹来!小小年纪就会撒谎,干了坏事还不承认!老子替你爹教训教训你!” 男人抬手,作势就要打孩子。 “住手!”宁蘅喝住他。 男人转身,怒瞪着宁蘅,被宁蘅惊艳一瞬,很快收敛了神色,“小娘子有事?” 宁蘅把楚浔放在地上,指着男孩,“这位壮士,我可以证明,这孩子没撒谎。”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男人指着周围的人,“怎么证明?大伙可都看着,老子可就这么一个爹,胡说八道老子可不依!大伙说是不是?” “对!”人群中有人附和。 宁蘅一眼就看到了那附和的人,贼眉鼠眼,怕是壮汉找的帮手。 她悠然一笑,“孩子快喘不上气了,你先把孩子放开,让孩子找他爹来,到时候是赔钱还是见官,总得有大人在,不是吗?” “这位姑娘说的对!” “就算是孩子撞的,赔钱也得大人赔!” 吃瓜群众又开始掺和起来。 “我认得这孩子!”贼眉鼠眼的男人跳起来,“他爹是镇上的朱秀才!” “我去找他爹来!” 铁牛将男孩放在地上,宁蘅拉过他,抚了抚他的胸口,温声问,“没事吧?” “姐姐,我没撞爷爷!”男孩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宁蘅就说,“我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躺在地上了,我是想把爷爷扶起来……” 宁蘅按着他的肩膀,“姐姐相信你。” 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宁蘅指着地上的老大爷,“这位壮士,雪天地上凉,老爷子躺在地上,着凉了可就不妙了。” “这可是孩子撞人的证据,得等他爹来看看!”铁牛梗着脖子,粗着嗓门说话,生怕别人听不见。 “敢问壮士,这老爷子真是你爹?” “如假包换!”壮士拍着胸口,“亲爹!” 宁蘅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各位大哥大姐们,你们相信老大爷是他亲爹吗?” “小娘们,你啥意思?” “天这么冷,老爷子穿得破旧也就罢了,你还任由他躺在地上,若他是你亲爹,你忍心吗?”宁蘅转身看向人群,“大家忍心吗?” “对啊!我穿着厚棉鞋还冻脚呢,躺在地上可不得冻的发抖啊……” “俺可不忍心这么对待俺爹!” …… 众人一言一语,原本坚定的站在男人这边的围观群众,矛头又指向了他。 “你们闭嘴!”铁牛着急了,他攥起拳头向宁蘅挥去。 “娘亲!”楚浔担心的叫起来。 宁蘅眼神一冷,她突然上前一步,纤手扣住他的手腕,借力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铁牛惨叫着捂着胳膊,再也嚣张不起来。 众人纷纷向宁蘅投去敬佩的眼神。 有人突然叫起来,“我知道了,姑娘是百善堂的宁大夫!” 男人走了出来,对宁蘅拱手道,“多谢宁大夫救了我大哥一命!” 宁蘅不解。 男人继续道,“先前我大哥秋收伤了腿,是宁大夫帮忙缝的伤口。” “是你啊!”这么一说,宁蘅想起来了。 本想等着男孩的父亲过来,把碰瓷的人送官府去的,她现在不想了。 宁蘅走到老人身边,手指在发间一摸,一根细长的、闪着寒光的银针便捏在指尖。 “老人家,我是大夫,你别害怕,我这一针下去,保证你的腿一点都不疼了!” 老人眼中惊恐乍泄,他瞥了铁牛一眼,“女人会治啥!我不信!” “宁大夫可是妙手回春!”男人不乐意了,“让宁大夫试试,治好了省得躺在地上着凉了。” “就是就是!”众人又附和起来。 宁蘅慢条斯理的从袖中取出手术刀,“老人家别怕,我这刀可是特制的,锋利得很,保证比银针好用。” 她拿着手主刀在老人腿上比划,“老人家,是右腿还是左腿啊?” “孩子,告诉姐姐,你撞到了爷爷的哪条腿啊?”宁蘅扭头问男孩,“正好姐姐是大夫,省得去医馆了。” 男孩很聪明,瞬间明白宁蘅的意思,“右腿!” 手术刀寒光一闪,老大爷脸色煞白,一骨碌爬起逃得飞快,腿脚利索得很。 宁蘅收起手术刀,颇为遗憾道,“看,这不是治好了。” 众人顿时也明白了,这两人在讹人。 先前贼眉鼠眼的男人带着朱秀才来了,见铁牛捂着胳膊,老爷子爬了起来,顿时知道露馅了,他捂着肚子道,“秀才爷,我先去趟茅厕!” 说完,一溜烟跑了。 小男孩扑到朱秀才怀中,“哇”的哭了出来,“爹爹!” 朱秀才蹲下,擦去男孩的眼泪,“这是怎么回事?” 围观的人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朱秀才怒气顿生,脸色铁青。 “报官!” 铁牛和老爷子想从人群中溜走,认出宁蘅的男人一脚踹在了铁牛的屁股上,铁牛一下趴在了地上。 众人一哄而上,把他压了起来。 他们可是帮秀才爷抓了欺负他儿子的人,说不定以后还能凭着这个人情求秀才爷帮忙呢! 众人叫嚷着,押着两人往靖安县城去。 小男孩在朱秀才耳边耳语了几句,朱秀才冲宁蘅拱手,“姑娘,等朱某料理完,亲自登门道谢。” 目送着一群人离开,宁蘅也抱起楚浔回了千味楼。 﨔 第65章 将千味楼开遍大楚 宁蘅和楚浔到千味楼时天色不早了,千味楼里已经有不少食客来吃铜锅了。 楚域接过楚浔,一手揽着宁蘅的腰进来,“怎么这么晚?” 楚浔抱着楚域的脖子,迫不及待的把宁蘅收拾碰瓷的事说了一遍。 “爹爹,小哥哥吓哭了呢!”楚浔趴在楚域耳边,“是喝奶茶的哥哥。” 楚域不解,宁蘅解释道,“昨日来吃铜锅的那对父子,是镇上的朱秀才。” 这年头,秀才可是可以做官的。朱秀才在镇上的书院里当夫子,极其受乐清镇上的人尊敬。 一家三口说了一会儿话,食客越来越多,宁蘅便抱着楚浔去了内室。 有了昨日的经验,大厨和伙计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宁芙跟着孙大厨,给他打下手,孙大厨也不藏私,毫不保留的把本事教给她,宁芙学得也认真。 姑父说,天暖了要举办厨神大赛,她不能给姑父丢脸。 晌午时分,聂怀仁乘着马车又来了。 他一进门,便被乌泱泱的食客惊呆了。 “怎么这么多人?”便是靖安县最好的酒楼,也没有这么多食客啊。 说话间,又有几个食客进来,郑伙计仅是对聂怀仁点头致意了一下,便引着客人坐了下来,大堂里最后一桌也坐满了。 聂怀仁环视一周,脚步不停,转去柜台,“楚大哥,这多人啊!” 楚域执笔记账,头也不抬,“开业前七日人会多些,新鲜感过了,人自然会减少。” 这是不变的定律。 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楚域将账本拿给聂怀仁,“这是昨日的盈亏。” 聂怀仁漫不经心的翻开,看到最后的盈余上,他蓦然睁大了眼睛,“这么多?” 一日的收入都快赶上千味楼以前一个月的收入了。 聂怀仁佩服不已,“楚大哥,你可真是经商的奇才!” 楚域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说话间,门口进来两个人。 郑伙计迎上去,不似对待其他人恭敬,拉长了调子,“呦!这不是飘香楼的毛掌柜和王大厨么!” 他这一吆喝,惹的聂怀仁看过来。 聂怀仁摆了摆手,郑伙计将毛巾搭在肩膀上,又去迎别人了。 “毛掌柜光临鄙楼,可是蓬荜生辉啊。”聂怀仁敲着手心,“飘香楼可比千味楼生意好多了,毛掌柜怎么有空来?” 毛玉堂摸了摸山羊胡,笑道,“这不是慕楚掌柜的铜锅名而来么,少东家可是不欢迎?” 王大厨铁青着脸,狠瞪柜台旁的楚域一眼,楚域抬头的瞬间,他猛的把头扭过去。 毛头小子可是把他害惨了,若不是他,他怎么会离开千味楼! “来者是客,自然欢迎。”聂怀仁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堂人满,毛掌柜请上二楼。” 钱伙计接着二人去了包间。 聂怀仁伏在柜台上,眼角余光瞥着上楼的两人,压低声音对楚域道,“楚大哥,这两人……” 话虽未说完,其中的含义却是不言而喻。 “无妨。”楚域合上账本,“铜锅的精髓在于骨汤和酱汁,二者缺一不可,便是他们做出铜锅,也无济于事。” 聂怀仁吃了一剂定心丸,他拍了拍胸口,神神秘秘的又凑上去,“楚大哥,要不你去靖安县城当掌柜吧,我爹说你定可以将千味楼开遍大楚。” “还不是时候。”靖安县城他一定要去,时机未到罢了。 “过来。”楚域将账簿再次推过去,“辛苦少东家了。” 他转身离开。 “楚大哥你要去哪里?”聂怀仁抓着笔问道。 楚域没理会他,去了内堂。 片刻后,他抱着楚浔出来,宁蘅紧随其后。 目送着一家三口出去,聂怀仁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谁让他是千味楼的少东家呢! 他执笔埋头苦写,虽然字写多了手里,不过日进斗金的感觉真好啊。 乐清镇的牙行在东南方,离着千味楼只有两条街。 青砖瓦房前,牙行的招幡随风晃动。牙行内,几个房牙子正围着一张榆木方桌喝茶闲谈。见有客进门,一个瘦长脸、留着两撇细须的中年男子立刻堆着笑迎上来。 一家三口的好颜色惹的他一阵恍惚,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二位贵客,可是要寻宅子?”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目光在宁蘅和楚域身上迅速打量,两人虽然衣着不显,可那一身不同寻常的气质,脸上的笑意又热络了几分。 宁蘅微微颔首,“镇上可有宅子要租赁?” “租赁?”房牙子的笑冷了两分,感情就是两个穷鬼啊,白瞎了这一身气质,他差点被骗了。 这房牙子跟变色龙似的,宁蘅和楚域对视一眼,宁蘅正想张口忽悠,楚浔突然开口,“娘亲,在家的时候,爹爹不是说要买大房子吗?” 宁蘅挑眉,她儿子可真是天籁之音啊。 “是吗?阿浔听错了。”宁蘅故意板起脸,“阿浔,家里的话不要往外说。” 楚浔把脸埋在楚域的肩窝里,不再说话。 宁蘅问道,“可有宅子?若没有,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房牙子搓着手,笑容又谄媚起来,“巧了,正有一处宅子,原是秀才公的宅子,如今秀才公要搬到靖安县去,价格也公道。” 楚域挑眉,“这宅子是租还是卖?” “秀才公的意愿是卖。若二位实在想租赁,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房牙子嘿嘿笑了两声,“租金可能高些?” “高多少?” 房牙子伸出两根手指,“一年二两银子。” 宁蘅,“……” 镇上一座普通小院带房契出售才二十两银子,租房一年就高出二两银子,他明明可以抢二两银子,非要让他们住一年房子。 “若是买呢?” “二十五两银子。”房牙子笑得灿烂,“这可是秀才公的房子,那可是文曲星住过的地方,要不是看二位合眼缘,我还不告诉你们呢!” 宁蘅暗中翻白眼,还合眼缘,是把他们当成冤大头吧。 “房子在何处?”楚域问,“巷中还是沿街?” 房牙子挺直了腰杆,“秀才公的房子,自然是在巷子里。安静,文曲星才肯下凡嘛!二位可要去看?” “看吧!” 房牙子忙引路,“这边请!” 那神气的模样,仿佛这房子里真有文曲星一样。 﨔 第66章镇上买房 小院藏在槐花巷深处,走路的话,到千味楼大约需要一刻钟。 房牙子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钥匙开锁,推门进去,“二位里面请。” 小院位置位置不错,房子虽算不上破,也不能说好。 墙壁斑驳,不少瓦片脱落下来,虽然不至于漏雨,也得好好休整一番。 不过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把房子遮住了,若是在炎炎夏日,应该很凉快。 房门一推,吱呀作响。 宁蘅差点气笑了,就这样的房子还卖二十五两,真把他们当作冤大头了。 “这真是秀才公的房子?”宁蘅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半点笔墨纸砚的痕迹,倒是在角落里,找到了不少木屑。 捻起一抹木屑,她放到房牙子面前,“解释一下,秀才公家里为何有木屑?” 房牙子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讪笑道,“二位不好意思了,小的记错了,这是秦木匠的房子。秀才公的房子在另一条胡同里。” “带路。”楚域语气沉沉,“若是还想做这笔生意,就不要耍小聪明。” “是是。”房牙子点头,暗自埋怨自己看走了眼。 房牙子欲言又止,宁蘅说,“有话便说。” “秀才公日前到牙行说是卖房子,他三日后后才去县城,目前还没搬走。” “无妨,我们先去看看。”宁蘅不以为意,正好看看这秀才是谁,性格怎么样,若是人品不行,她宁愿不租。 从槐花巷出来,房牙子在前面引路,宁蘅和楚域跟在其后。 槐花胡同尽头便是桐花胡同,比起槐花胡同,桐花胡同里的房子明显好了不少。 胡同中央,一座青砖瓦房跃然眼前。 青砖垒得整齐,灰瓦在日头下泛着哑光,小院地面铺着凿平的青石板,墙根放着半人高的陶水缸。院墙边横着一根竹竿,两件衣裳晾在上面,滴落的水珠结成了冰凌。 木门大开,房牙子探脑进去,“朱秀才在家吗?小人带人来看房子了。” “来了。”屋里人闻言,边整理衣摆边出来。 看清来人,宁蘅挑眉,这可真是巧了。 显然,朱秀才也认出了她,拱手行礼,讶然道,“姑娘来看房子。” 宁蘅大方承认,“正是。” 朱秀才的儿子也从屋里出来,楚浔出声,“小哥哥。” 小男孩跑过来,一脸喜色,“姐姐。” 房牙子白了脸,结巴起来,“你……你们认识?” 宁蘅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认识。” 房牙子顿时哭丧着脸,想说些什么,对上朱秀才探究的目光,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悄悄的扯了扯楚域的衣袖,“公子,小人错了,可不要跟秀才公说啊,小人给你们优惠。” 楚域没有回他,朱秀才迎着二人进屋,“姑娘救了犬子,朱某还未登门道谢,姑娘便来了,真是缘分啊。” 楚浔挣扎着从楚域怀里下来,“爹爹,阿浔能和小哥哥玩一会儿吗?” 小男孩也在看楚浔,朱秀才含笑道,“去吧。” 两个小孩欢呼一声,拉着手跑了出去。 朱秀才将到了县衙后的事情说了一番,那铁牛竟是惯犯,先前在靖安县讹人,被赵锦程打了一顿,伤好了又到了乐清镇,第一回就被宁蘅搅和了,这回直接被判去服徭役了。 朱秀才情真意切,“实不相瞒,这小院乃亡妻亲手布置的,在下本不想卖,奈何到县城卖房钱不够,只好卖了。 先前挂到牙行,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看了。” 楚域问,“不知先生想卖多少银子?” 朱秀才拧眉思索,沉吟片刻,“在下的意中价是二十两,看在姑娘救了犬子的份上,十七两如何?” 宁蘅和楚域对视一眼,这个价格可谓是十分公道了。 “家里的家具呢?” 朱秀才道,“小件在下带走,柜子床等大件,给二位留下,二位意下如何?” 楚域起身,“先生恩义 ,楚某也不能占先生便宜。床和柜子,按市场价折旧给先生。” 朱秀才十分动容,“二位是性情中人。” 有宁蘅救了小男孩这一层关系在,价格谈得很顺利。 朱秀才拿出房契,“不瞒二位,在下还有三天才去县衙上值,希望二位能缓两天。” 宁蘅很是通情达理,“没问题,我去叫房牙子。” 一见宁蘅和朱秀才认识,房牙子根本没敢跟着进屋,怕朱秀才找他麻烦,想跑更是不敢跑。 踮脚伸着脖子时不时往屋里看,竖着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他耷拉着脑袋,悔得不行。 宁蘅出来,他即刻堆着笑凑上去,“姑娘,秀才公说什么了?” 宁蘅抱着手臂,冷冷的看着他,“秀才公给的价格是多少?” 房牙子再也不敢侥幸了,哆嗦着道,“二……二十两……” “那你说二十五两。”宁蘅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小人想赚个差价罢了……”房牙子倒豆子似的全招了,那两撇小胡子上翘着,十分滑稽。 “这差价着实不少啊。” 房牙子挠挠额角,示弱道,“姑娘,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做虽然不地道,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啊,姑娘行行好,别跟秀才公说了,得罪了秀才公,小人怕是在乐清镇混不下去了。” 宁蘅只是盯着他,没说话。 他在市井浸淫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见宁蘅不好拿捏,立马改了口,“小人不收介绍费了,免费帮姑娘跑这趟腿,行不行?” 宁蘅见好就收,“行。秀才公要见你,跟我来。” 房牙子不敢耽搁,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得知朱秀才十七两卖了出去,房牙子暗中松了口气,幸好他脑子转的快,提前改了口,不然得罪了秀才公,他真是完了。 再次擦了擦额角的汗,房牙子点头哈腰的接过房契,“秀才公放心,小人明日就去县衙更改房契,保证一日就给办完。这一单,小人分文不收。” “辛苦了。”朱秀才道谢。 房牙子仿佛被天降馅饼砸了一样,晕乎乎的找不到北了,“多谢秀才公。” 他被秀才公夸了,可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房子的事就这么订了下来,楚域和宁蘅出来的急,没有带这么多银子,只给了五两银子定金,等房契办好了,再支付尾款。 﨔 第67章 有本事把老子送官啊 回到千味楼,还不是晚饭点,里面却吵吵嚷嚷的。 “楚掌柜,您可算是回来了。”郑伙计跑过来,一脸愤愤的,“那王大厨可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想偷偷把咱们的汤底和酱汁带走,幸好被周师傅发现了。” 楚域将楚浔交给宁芙,他则牵着宁蘅去了二楼。 包间里,两波人正在对峙。 周大厨国字脸紧绷,眼神像钉子一样,直直扎进毛玉堂的身上。 王大厨喘着粗气,涨得脸色通红,显然是刚刚吵了一架。 毛玉堂眼神飘忽不定,喉结上下滚动,干咽了几口唾沫,眼神时不时飘向桌子上的褐色葫芦。 聂怀仁倒是淡然,他端着茶杯,从容不迫。 “误会,都是误会。”毛玉堂见楚域进来,连忙拱手,“楚掌柜可是回来了,你瞧瞧,这都闹出误会了。” 他义正言辞道,“少东家,飘香楼虽然和千味楼是对家,咱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不是,飘香楼可不曾在背后坑过千味楼吧?” 他又指了指葫芦,“老夫进来的时候可没带葫芦,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想坏了咱们两家的和气,太气人了!” 吴伙计指着王大厨,“王洪全起先可是千味楼的大厨,千味楼还没关门,他就去了飘香楼,难道不是飘香楼使诈?” “放你娘的屁!”王大厨暴喝一声,“少血口喷人!老子可从没做过对不起千味楼的事,反倒是千味楼看不到老子的苦劳,让一个毛头小子当掌柜!” 聂怀仁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起身,“所以这就是你带着千味楼的招牌菜去了飘香楼,在飘香楼摸黑千味楼的原因? 千味楼的招牌菜虽是你功劳最大,难道其中没有孙师傅和周师傅的付出?你凭什么据为己有?单是这一点,本公子就足以将你告到县衙。 今日来千味楼,本公子可说了什么?伙计恭敬招待,王师傅还有何不满足?” 王大厨闭了嘴,无话可说。虽然他很想反驳,可事实的确这样。 聂怀仁的话让楚域投去诧异的目光,还以为这富家公子是个傻白甜呢,原来是扮猪吃老虎啊。 楚域走到前边,他身着玄色长衫,身量又高,在众人当中鹤立鸡群,他拿起葫芦,修长的手指打开葫芦塞子,放在鼻下嗅了嗅,“既然是一场误会,还请二位解释一下,葫芦里装的骨汤为何与千味楼一模一样?” “这……”毛玉堂语塞,两撇小胡子抖动着。 “还是说,是我千味楼故意陷害毛掌柜?若是如此,那楚某必定是要报官的,千味楼可容不下故意陷害别人的小人!”楚域将葫芦重重放在桌上,葫芦与桌子碰撞发出“嘭”的声音,惊得毛玉堂一哆嗦。 “楚掌柜有心便好,报官就不必了,此等小事没必要,没必要。”毛玉堂推了推王大厨,“王师傅,你说呢?” 他使了个眼色,王大厨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算是同意了。 “既然如此,老夫就告辞了。”毛玉堂看了葫芦一眼,眸中的不舍和不甘却没能躲过楚域的眼睛。 楚域伸手拦住两人,“留步。毛掌柜大人有大量,楚某眼里却容不得沙子。毛掌柜来我千味楼吃饭却被冤枉,若是传出去,千味楼的名声毁于一旦,商人重信,没了信誉,这生意便没法做了。” 楚域将拦的动作变成了邀请,“还请毛掌柜随楚某去一趟县衙吧,请知县大人定夺。” 楚域在堵,堵飘香楼背后的靠山不是赵锦程。 果然,毛玉堂变了脸,“姓楚的,不要欺人太甚!” “楚某只是想还毛掌柜清白,怎么成欺人太甚了呢?”楚域惋惜摇头,“毛掌柜实在是不是好人心哪……” 倏然,他身形一转,陡然逼近,居高临下的睨着毛掌柜,“还是说,毛掌柜在贼喊捉贼?” 那强大的气场,压的毛掌柜几乎喘不过气来。 “ 没话可说了吧?”吴伙计斜着眼看他,阴阳怪气起来,“有些人啊,就是好偷。” 毛玉堂没生气,王大厨反而怒了,他一撸袖子,大肚子一挺,“你再说一遍!” 吴伙计也不是好惹的,“再说就再说,葫芦里的汤底是谁装的,你敢对天发誓,跟你没关系?吃着千味楼的饭,还来砸千味楼的锅,我就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说完,还冲王大厨“呸”了一口。 王大厨本就脾气暴躁,经不起激,他顿时怒气上头。 “你们不仁,还怪老子无义?汤底就是老子装的,怎么了?有本事把老子送官啊!” 此话一出,毛玉堂变了脸,“王洪全!” 王大厨惊觉自己失言了,脸色由红转白,实在是不好看。 “他都承认了,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吴伙计一脸得意,他早就看不惯王大厨了,好不容易抓到他的把柄,可不能放过。 毛玉堂狠狠剜了王大厨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紧紧咬着后牙,腮角的横肉一抖一抖的,“你待如何?我毛玉堂可不是吓大的,想动飘香楼,也得问问东家答不答应!见官又如何?赵锦程能奈我何!” 果然,飘香楼的靠山不是赵锦程,单凭赵锦程一人,怕是惹不起飘香楼背后的人。 楚域理了理袖子,他将吴伙计挡在身后,“毛掌柜无需上火,伙计嘴拙,不会说话,毛掌柜不要放在心上。今日这事,可大可小。咱们各退一步,如何?” 毛玉堂冷哼,眼睛虽然不屑上瞟,态度明显软了。 “王大厨今日这事的确做的不地道,千味楼也不追究了,飘香楼三年内不得推出铜锅。” “不行!”毛玉堂差点炸毛,铜锅如此赚钱,飘香楼必须分一杯羹,否则他如何向东家交代。 楚域也不恼,“铜锅虽好模仿,可汤底难熬。若是没有方子,便是用上千百种食材,也难以熬制出来,更遑论酱汁了。便是飘香楼勉强推出,有千味楼的铜锅珠玉在前,飘香楼只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毛掌柜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眼珠溜溜转。 楚域趁机道,“三年的后,毛掌柜自然可以在千味楼的铜锅上研究新品,到时候千味楼自然不会与飘香楼争利。” 分清利弊,毛掌柜同意了。 怕他反悔,楚域趁机跟他签了契书。 “哼!”毛掌柜一甩袖子出了千味楼。 路上,他便对王大厨没了好脸色,“王师傅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怕是惹的一身祸!再有下回,飘香楼也容不下了!” 王大厨又恨又怕。 﨔 第68章搬家 毛玉堂离开后,楚域召集了千味楼的众人,“飘香楼定然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这段时间定要仔细把关,无论是食材还是食客,免得生乱子。” 聂怀仁眉头紧皱,“楚大哥,你是说飘香楼会来捣乱?” “防人之心不可无。”楚域话没说得太直接,飘香楼背后有靠山,毛玉堂一定会请靠山拿主意,若是这靠山磊落些,那自然好办,若是这靠山有权有势,行事不择手段的话,千味楼定然生乱。 周大厨率先开口,“少东家,楚掌柜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 众人散去,楚域眉头依然没有抚平。 他看向宁蘅,“阿蘅,给我几根银针吧。” “你怕他们下毒?”说话间,宁蘅从药箱里取出几根银针,针尖闪着寒光。 “有备无患。”楚域将银针交给宁芙,“阿芙,每日菜肉进入厨房后,先用银针验毒,包括后院的水井。” 聂怀仁看在眼里,暗道楚域心思缜密,佩服道,“楚大哥想得周全,必然会万无一失了。” 楚域却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的防贼的啊,当前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喉间发痒,他轻咳了一声,对上宁蘅担忧的目光,他心尖一颤,“只是近日劳累罢了,不要担心。” 千味楼的铜锅一时间风靡乐清镇,不管有钱没钱,镇上人都来尝了尝鲜,哪怕单纯点了一杯奶茶,纷纷赞不绝口。 大街小巷里议论最多的便是铜锅和奶茶了。 千味楼几天的收入,便赶得上以前半年的盈余了。 眼红的人也不在少数,也有不少酒楼饭馆纷纷模仿,然而味道总不如千味楼,一向和千味楼打擂台的飘香楼,这次却悄无声息,不少人明里暗里打听,却始终没有探听到。 朱秀才前日带着儿子又来千味楼吃了一次锅子,顺便将房牙子更改好的房契带了过来,寒暄了几句,楚域便将余下的银子给了他。 今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积雪莹莹生光,檐下冰棱渐消。街巷间行人缓步,孩童嬉闹追逐,笑声清亮。 聂怀仁架着马车再次抵达竹溪村,小厮马车未停稳,他便急急跳下马车,“楚大哥,我来了,你们收拾好了吗?” 得知宁蘅一家要搬到镇上去,姚芸和柳大娘带着两个孩子来帮忙。 姚芸动作麻利,“衣裳带哪些?” “只带棉衣和贴身衣物,其他的留下,天暖和了我们还回来。”宁蘅忙接手,将衣服收拾好,姚芸装进包袱系起来。 “你们这才住了几个月,又要走,少了阿浔这个小宝贝,还真是不舍得啊。” 宁蘅笑道,“我们只是这个冬天在镇上住,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这座房子是我和楚域分出来的家,我们才不舍得呢。” 听她这么一说,姚芸拍了拍自己的嘴,“也是,瞧我胡说八道了。” 宁蘅说,“说起来,还要麻烦大嫂,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家里呢。” “你又见外了,说啥麻烦呢,”姚芸嗔了宁蘅一眼,“邻里间不就是互相照料么,良平安装自来水赚了那多银子,我们还没谢你呢,又说这些见外的话。” 宁蘅妥协,笑道,“好好好,不说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收拾,很快就把要带的东西打包好了。 聂怀仁指挥着小厮搬到马车上,将东西拉到了桐花巷。 家里还剩下些食材,虽说冬天坏得慢,也终是留不住,送给姚芸一家,怕是他们又不收,宁蘅便张罗着请他们来吃火锅。 小厮顺路从千味楼带了汤底来,宁芙接过厨房的活计,切肉片。 这段时间她跟着孙大厨学艺,可谓是进步神速,尤其是刀工,已经很不错了。 将铜锅摆在桌子上,聂怀仁自己泡了一杯茶,半眯着眼睛,惬意的喝了一口。 宁蘅看得牙酸,“怀仁,阿芙在厨房里忙活,你就不能去帮帮忙?” 聂怀仁平静摇头,“宁蘅姐,君子远庖厨,这是聂家祖训,在下虽然不成才,也不能违背。” 宁蘅,“……” 楚浔好几日没见到刘天磊兄妹了,一见面就跟着两人跑了出去。 雪还没化,三个小家伙在雪地里玩疯了。 院外的空地上,三个雪团子立在其上。 “娘亲!娘亲!”楚浔兴奋的跑进来,扑到宁蘅腿上,“阿浔和哥哥姐姐堆雪人了!” 宁蘅摸了摸他的后背,没有汗,放了心,“娘亲还在忙,吃了饭,再去看阿浔的雪人,好吗?” “好!”楚浔重重点头,又叫着跑了出去。 看着宛若小疯子一样的儿子,宁蘅无奈扶额,这乡下是不是有什么魔力,一到这里的孩子,就能解放天性,简直是控制不住啊。 “阿浔弟弟,咱们再捏个小鸭子吧!”刘天磊提议道。 “好!”月牙和阿浔很捧场。 “咱们去那边,那里雪白。”刘天磊作为大哥,说话可谓是“圣旨”,两个小的坚决服从。 一进树林,楚浔拉着刘月牙的衣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 “阿浔弟弟,你怎么了?”刘月牙抬眼看去,只见宁家旺藏在树后瞅着几人,几双眼睛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莫名的十分渗人。 刘月牙兄妹倒是不怕宁家旺,但是想到宁家旺多次欺负楚浔,三个小家伙不再往前走。 刘天磊挡在楚浔面前,攥着拳头,“不要再欺负阿浔,不然我打你!” 宁家旺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几人看。 刘天磊心里毛毛的,小步子后退。 “阿浔!回来吃饭了!”宁芙的声音在林中回荡,也越来越近。 见三人傻站着,宁芙走过去,牵着楚浔的小手,“阿浔,回家了。” 楚浔依旧没动。 宁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她没想到,再见这个“血浓于水”的亲弟弟,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宁家旺小脸枯黄,脸颊生了冻疮。棉袄虽然厚实,一看就是去年没有翻新的,袖口锃亮,还有棉絮露在外面。 他不是张春芳的心头肉么,怎么会这个样子? 从张春芳卖了她的那一刻,宁芙就与他们没有关系了。他们好也罢,落魄也罢,她是宁芙,也只是宁芙了。 宁芙心里掀起了丝丝涟漪,她移开视线,低声对阿浔道,“阿浔,跟姐姐回家了。” 楚浔也回神,紧紧靠着宁芙,几人离开了树林。 﨔 第69章搬到镇上 “菜来了!”姚芸吆喝着,“小心烫!” 众人侧身,让她将菜端上桌子。 铜锅早就咕嘟咕嘟地闹着热气,柳大娘满眼惊叹,“乖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吃这等稀罕物。” 姚芸坐下后也感叹道,“真不知阿蘅这脑袋咋长的,怎么能整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柳大娘给大家分好碗筷,此时宁芙也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孩子们快来。” 刘天磊兄妹欢呼一声,撒腿跑过去,挨着姚芸和柳大娘坐下。 楚域留在了镇上没跟过来。 楚浔坐在宁蘅边上,情绪不高,宁蘅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打算吃完了饭再问。 肉香味从汤底中蔓开,宁蘅率先捞起一块肉片,聂怀仁随后,众人这才下了筷子。 姚芸和柳大娘仿佛吃到了人间美味,咀嚼的动作都加快了,“太好了!” 刘天磊和刘月牙也好吃得眯起眼睛,“娘,还要!” 聂怀仁吃过很多回了,已经能淡定了,他笑眯眯的看着姚芸一家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他自己第一回吃铜锅的模样,不由得汗颜。 宁蘅一边喂楚浔一边叮嘱刘天磊兄妹俩,“月牙,慢点吃,别烫着,管够。” “嗯嗯。”两人点头应声,吃得不抬头。 楚浔吃了几片肉便扭头不吃了,宁蘅也不强迫他,拍了拍他的背,一手环着他,一手吃饭。 同样跟楚浔一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宁芙。 宁蘅不由挑眉,出去一趟,姐弟两人都跟中邪了一样。 众人吃得酣畅淋漓,姚芸吃辣锅嘴都麻了,还是一下接一下。 准备的食材吃了个精光,姚芸半躺在椅子上,母子三人如出一辙的揉着肚子,柳大娘拍了她的胳膊一下,嗔道,“注意形象。” 姚芸不在意,“阿蘅又不是外人。” 柳大娘压低声音,“还有聂公子呢。” 姚芸一个鲤鱼打挺坐正了,她尴尬一下,吃得太满足了,差点忘了,幸好聂公子忙着喝茶,没有看到。 众人休息了一会儿,姚芸和柳大娘抢着收拾残局。 宁蘅抱着楚浔进来卧室,“阿芙,你也来。” 她坐在椅子上,神色柔和,“阿芙,你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就心不在焉的?阿浔也是,发生了何事,跟姑姑说说。” 宁芙低着头抠手指,“姑姑,我看到宁家旺了。” 宁蘅了然,低头问楚浔,“阿浔也看到家旺哥哥了?” 楚浔埋头往宁蘅怀里钻,算是默认了。 “宁家旺又找你们麻烦了?”宁蘅烦躁起来,这张春芳母子,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没有没有!”宁芙局促摆手,声音小如蚊呐,“他跟以前不一样,我……我就是没想到会这样……” “阿浔呢?”宁蘅又问他。 楚浔趴在宁蘅怀里,侧着小脸说,“眼睛黑黑的,吓人。” “阿浔不怕,天黑我们就走了,吓不到阿浔了。”宁蘅话语温柔,“要是再碰上他,阿浔要是害怕,就来找爹爹娘亲。” 安抚了姐弟两人,宁蘅让宁芙陪着楚浔午睡,自己则去找了姚芸。 “大嫂,跟你打听个事。” 姚芸心大,“啥事?” 宁蘅深吸了口气,“我大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这一家子,姚芸唏嘘起来,“你大哥出去打工后,再也没回来过。许是直到村里人都烦了他们一家,张春芳也很少出来了。倒是宁家旺经常在村头游逛,也没有孩子跟他玩了,怪可怜的。” 姚芸说完,陡然一惊,“她又来找你麻烦了?” “没有。”宁蘅叹了口气,“阿芙和阿浔刚刚看到了宁家旺,两人回来后情绪不好,我就想问问情况。” 姚芸道,“既然你们分了家,你大哥家的事就别管了,免得惹一身骚。” 一想到这个冬天不便相见,姚芸就拉着宁蘅把村里的八卦讲了个遍,一直说到日光黯淡。 “宁蘅姐,咱们能走了吗?”聂怀仁在院子里扬声喊道,“东西都装好了,再不走就天黑了。” 将门窗锁好,姚芸不舍的挽着宁蘅的胳膊,眼圈泛了红,“你这一走,往后谁陪我唠家常啊?” 宁蘅安抚道,“来年春天我就回来了,要是想我了就去千味楼,请你吃锅子。” 姚芸伤感顿消,她一拍宁蘅的胳膊,嗔怪道,“胡说八道!每个正形!”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出小院。 将铜锁挂在锁环上,咔哒一声,竹溪村的几个月生活光景,便都锁在了这座小院中。 宁蘅登上马车,姚芸挥手送别。 车轮吱呀转动,渐行渐远,车轮卷起雪沫子在寒风中打着旋,落在空荡荡的院门前。 直到马车转过弯,消失在村头,姚芸拢了拢衣衫,这才回了家。 马车一路驶进乐清镇的桐花巷,听到声音,楚域早早在门外等候。 宁蘅下车,他牵过那双略带凉意的手,“怎么这么晚?” “跟姚大嫂多聊了几句。”宁蘅解释了几句,从车里抱出楚浔,塞在他怀里。 聂怀仁跳下车,宁芙紧随而下,几人一趟一趟将马车里的东西搬到小院里。 东西搬完,宁蘅留聂怀仁吃饭。 聂怀仁拱手拒绝,“入冬后,我爹身体大不如前,我不太放心,今日就不留了。” 他吩咐小厮调转车头,登上马车后,突然探出头来,“宁蘅姐,若是有功夫,可否请你帮我爹看看。” 他问过大夫,大夫只说是老毛病,可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千味楼稳定下来,我们便登门。”宁蘅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 “告辞。”聂怀仁关上车门,马车哒哒,驶离了这青石小巷。 楚域抱着儿子,拥着娇妻进家门,宁芙已经麻利的将很多东西归置了。 宁蘅卷起袖子加入,带来的东西并不多,绝大部分是重新置办的,姑侄两人很快就收拾好了。 晚上,宁蘅趴在楚域怀里再次叹气,刚攒下的钱,又花干净了。 可能老天看他们在现代挥金如土,让他们来这里体验赚钱不易吧。 﨔 第70章 乞丐抢肉 冬至以后,天越来越冷。寒风渐劲,枯枝在风中瑟瑟作响。街上的行人缩着脖子疾走,呼出的白气转眼就被北风撕碎。 千味楼的生意越发红火,钟情于红锅的食客越来越多。 然而,飘香楼的生意却是日渐萧条,这个月的盈余居然只有二百两,前两天东家来信,虽没有斥责质问,但毛掌柜知道,若是本月盈余再上不去,他这个掌柜算是做到头了。 这几天,毛掌柜急得嘴上起了燎泡,一碰火辣辣的疼。 他转去后厨,先前忙碌不堪的厨房,此刻竟然闲着无事可做。 他板着脸训斥,“东家来信,要是这个月再亏损下去,大家都别干了,喝西北风去吧!” 其他厨师讪讪的,王大厨自恃资历深厚,不服道,“食客都被千味楼招去了,我们便是食神下凡,也无计可施。” 毛玉堂背着手,神色不虞,“三天内,一人研制一道新菜!不然就想法子,把食客从千味楼抢过来!” 众人敢怒不敢言,三天研制一道新菜,那可是难如登天,更何况冬天缺东少西的,怎么可能研制出来。 王大厨吸了一口气,大肚子也随之起伏,“怕是异想天开吧。” 毛玉堂一拍桌子,怒从中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东家若是发怒,咱们人头落地就行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东家还能杀人呐? 王大厨不为所动,“便是飘香楼关门,东家也没道理杀人!” 毛玉堂咬牙,要不是这姓王的手艺在乐清镇属头筹,他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他眼珠一转,在王大厨耳边低语了几句,王大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天塌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离开千味楼到飘香楼,是找到了真正赏识自己的人,殊不知竟然自己跳进了狼窝。 他嘴唇哆嗦着,“我想想办法。” 毛掌柜的视线从众人脸上审视而过,突然高高在上起来,“咱们东家可是盛京城的勋贵,若是惹恼了东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一个个把皮子紧起来,过年前东家必然来飘香楼查账,若是东家不满意,掉了脑袋可别怪本掌柜没提醒你们!” 袖子一甩,背着手离开。 众人又惊又惧,纷纷看向王大厨,“王师傅,这可如何是好?” 王大厨攥拳捶了一下桌子,暴躁起来,“老子怎么知道!” 飘香楼人心惶惶,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 日落时分,王大厨找到毛掌柜,两人关在屋子里密谋了许久,半个时辰后,毛掌柜开门出来,他招呼一个伙计过来,“王大厨身体不适,去请杏林堂的庄大夫过来。” 伙计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过去。 太阳一沉下去,天立刻黑了下来。 庄伯阳提着药箱来到飘香楼,待了不到半个时辰,留了一副药就离开了。 王大厨虽然怨恨千味楼,可从没做过昧良心的事情,他看着桌子上的药瓶,不安道,“真要这么做吗?” 毛玉堂一脸凶狠,“若是飘香楼盈余保不住,东家来了,咱们一样没有好下场!再说,又不让你亲自去做,还能找到你头上?就算东窗事发,凭着东家还能保不下你?” 王大厨一想,的确是这个理,他猛地起身,“我去找人!” 翌日清晨,千味楼后门的巷子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他蜷缩着一动不动,脏乱的头发糊了一脸。 送猪肉的屠户马上就来了,吴伙计便在门外迎着。他看到那个老乞丐,眉头皱了皱,“这里一会儿有板车要来,你上一边去,别挡路!” 老乞丐仿佛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吴伙计用脚踢了踢他,拔高了声音,“醒醒,听到了吗?” 老乞丐不为所动,浑不吝道,“这巷子是你家的?这里背风暖和,老子躺在这里犯法啦?再动老子,老子要喊人了!” 吴伙计气得不轻,他正想撸起袖子跟老乞丐理论,轱辘轱辘的板车声响起,屠户推着猪肉来了。 他忙打开门,帮着屠户推板车。 老乞丐突然翻身,直挺挺的躺在了巷子中央。 “嘿!你这老叫花子——”吴伙计放下板车,拉着他的胳膊让他闪一边。 老乞丐杀猪似的叫起来,“千味楼的伙计打人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趿拉着露出脚趾的破布鞋子就往板车这边窜,吴伙计生怕他碰到板车,忙着拦他,哪知老乞丐却突然扑在屠户脚下,双手抱着屠户的腿吆喝。 屠户吓了一跳,一脚踢过去,把老乞丐踢翻。 老乞丐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板车左右摇晃着,吴伙计飞快跑过去扶着板车,板车这才没倒。 老乞丐突然掀开板车上的布,抱着一块猪肉就跑了。 吴伙计拔腿就追,老乞丐大概是被人追惯了,左闪右躲很快就跑出了巷子,一下子窜到大街上找不到人了。 “这……”屠户显然也是头一回经历这事,他六神无主的等着吴伙计回来。 吴伙计扶着墙大喘气,“我去请掌柜来。” “肉被乞丐抢了?”宁蘅想过飘香楼会来捣乱,怎么也没想过乞丐抢东西。 吴伙计懊悔道,“先前也有乞丐在附近,可是从来没抢过东西,今日是我疏忽了,这可怎么办?” 屠户说,“被抢的这肉也不大,权当我不小心路上丢了吧。” 千味楼跟他做生意十分厚道,再说是他疏忽造成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楚域跟屠户结了账,又让吴伙计仔细查验了猪肉,没有问题便抬到后厨了。 屠户将板车上的木桶提下来,“楚掌柜,这是一些猪下水,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留下吧,算是结了善缘。” 送走了屠户,宁蘅看着楚域,“你说,这是不是飘香楼做的?” “有可能。”楚域眉头微蹙,薄唇抿成一条线,“今日中午先用昨天剩余的猪肉。” “那些猪肉怎么办?”一整头猪呢,浪费了可太可惜了。 “先煮一些让吴伙计拿回去给他家的狗吃,若是没问题,再切片上菜。” 楚域目光沉静的望向远方,若是飘香楼正大光明的竞争,他还会给它留一条退路,若是为了竞争草菅人命,那就没有必要开门了。 﨔 第71章 实话实说 吴伙计将大黄牵到了千味楼,众人看着它吃了早上的猪肉片,一直到下午,它都活蹦乱跳的。 昨日的肉已经卖光了,晚上的猪肉还没着落,看着那一大扇猪肉放在砧板上,孙大厨提议,“楚掌柜,大黄既然无事,咱们就切了这肉吧。” “若是药性慢呢?再等一天,明日早晨大黄还好的话,就给客人吃。”这年头没有检测手段,防不胜防,既然他们已经做了准备,就不能功亏一篑。 孙大厨忧心忡忡,“那晚上怎么办?” 猪肉比羊肉便宜,食客们还是点猪肉居多。 楚域沉吟片刻,“实话实说。” 孙大厨不同意,“这是咱们酒楼的纰漏,食客们会对咱们酒楼留下不好的印象。” 哪里有商家把自己的过错展示给顾客看的。 “非也。”楚域倒是不赞同,“商人诚信经营,顾客有知情权,我们把问题公开,食客们反而更信任我们。若是咱们藏着掖着,万一食客吃出问题,那咱们不就成奸商了。” 众人一听,是这个理。 楚域又说,“若是有人点猪肉,将今日的事情如实告知就可以。” 果然,到了晚饭时间,不少食客一来,先点了猪肉。 吴伙计赔着笑,“客官,不好意思,今日猪肉卖完了……” 他将早晨乞丐抢肉的事情说了一遍,食客听了,非但不恼,反而竖起了大拇指,“楚掌柜地道啊,不像那些奸商,那给我来一盘羊肉吧!” “好嘞!”吴伙计唱和起来,“一盘羊肉!” 很快,铜锅和羊肉都端上了桌,楚域招吴伙计过去,“再去给食客送一杯奶茶。” “这……一杯奶茶十文钱呢……”吴伙计有点舍不得。 楚域颇为好笑,“十文钱换得一个铁杆顾客,哪个合算?” 吴伙计这才去了后厨拿奶茶。 “客官,咱家掌柜说了,今日耽误了您用餐,特意送上一杯奶茶聊表歉意。” 食客顿时笑容满面,欣然接过奶茶,起身向楚域遥遥拱手,“楚掌柜果真年少有为。” “客官您慢用!”听着食客夸楚域,吴伙计心里美滋滋的,简直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果然听楚掌柜的真没错。 点猪肉的食客果真不少,伙计们一一解释,大家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非但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千味楼的口碑反而在食客中越发高大。 亥时关门打烊,楚域叮嘱几位伙计,“明日一早去通知屠户,换个时辰来送肉,并且告诉他,每天送肉的时辰都不一样,免得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交代完了,众人才回了家。 孙大厨和吴伙计住在同一条胡同里,孙大厨感慨道,“原以为楚掌柜年轻,无法胜任酒楼的掌柜。谁知我们都看走了眼,他不但能让千味楼起死回生,还尽是奇思妙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吴伙计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就拿今日这事来说,要他们早就冒失的给顾客上猪肉了,要不就藏着掖着不说,哪里想到还能跟顾客明说呢。 千味楼有楚掌柜在,他们算是不用担心关门了。 照东家这大方的性子,千味楼今年赚了钱,年底怕是要给个不小的红包了。 今年定能过个好年了。 吴伙计充满了期待。 楚域一家回到桐花巷的小院里,一家人很快收拾好躺下了。 楚浔人小,忘性大,早就把竹溪村宁家旺抛到脑后了,此刻正小脚踩在楚域的背上,帮他踩背呢。 楚浔踮着脚,笨拙地爬上楚域的后背,肉乎乎的小脚丫在楚域背上踩来踩去,小奶音软乎乎的,“爹爹,阿浔踩的舒服吗?” 楚域半眯着眼睛,四肢放松的舒展着,“舒服。阿浔再用点力。” 被爹爹夸奖了,楚浔更卖力了。谁知一个不稳,“噗通”从背上滚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楚域慌忙起身,楚浔不哭不闹,坐在床上咯咯直笑,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他拍拍小屁股自己爬起来,又手脚并用的往楚域身上爬,“爹爹,再来,再来。” 楚域心头一软,又趴在了床上,让楚浔能够轻松爬上来。 “小心可别摔下来了,让你娘亲看见,又该心疼了。” 楚浔仿佛没听到一样,小脚丫踩的欢实。突然一个踉跄,“咚”地一声滚了下来,小屁股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宁蘅恰好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衣服,见楚浔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模样,连忙把他搂在怀里,心疼的揉着他的小屁股,“摔着没有?让娘亲看看。” 楚域再次翻身坐起来,无奈凝在眉心,楚浔在宁蘅怀里扭来扭去,眼泪还没掉下来就破涕为笑,小手指着楚域告状,“爹爹是乌鸦嘴。他说掉下来,阿浔来掉下来的。” 宁蘅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拍了下楚浔肉嘟嘟的小屁股,“小淘气,还敢怪爹爹?” 随即转头瞪了楚域一眼,“你也是,任由阿浔胡闹。” 楚域帮儿子背了黑锅,又不敢反驳,无奈笑了一声,将两人一起搂在怀里,捏了捏楚浔的小鼻子,“捣蛋鬼,净坑爹爹。” 楚浔趁机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糊了他一脸口水。 黏腻可感觉让楚域十分嫌弃,他在心里默念:亲生的亲生的。 下床找了帕子擦干净,再回来时,母子二人相互抱着,只留给了他一个后背。 吹了灯,楚域将宁蘅搂在怀里,大手不老实起来。 楚浔还没睡着,宁蘅扭头狠瞪了他一眼,这才收敛起来。 楚域将母子二人一起拢在怀中,楚浔蜷成小小的一团,脸蛋红扑扑的,宁蘅的发丝散在枕上,与楚域的发丝交缠。 月光穿过窗棂,如轻纱般覆盖在他们身上。楚浔在梦中咂了咂嘴,嘴角慢慢扬起,仿佛做了什么美梦。 屋外霜雪凛冽,寒风呼啸,而这一方暖衾里,连月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﨔 第72章 闹事 第二天一大早,千味楼照常开门。 临近午时,依旧人声鼎沸,座无虚席。伙计们端着热气腾腾的铜锅穿梭其间,大堂里弥漫着酒香菜香。 楚域正在柜台后核对账目,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 “就是这家黑店!我兄弟昨儿吃了你们的锅子,上吐下泻,到现在还躺着呢!”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脚踹踹倒门口的方桌,身后跟着几个吊儿郎当地痞模样的男人,抬着一个面色蜡黄的瘦子,直挺挺的躺在门板上,哼哼唧唧地呻吟着。 大堂里的食客们纷纷停下筷子,面面相觑。 楚域眸光一冷,放下账本缓步上前。 果然,千防万防,还是来了。 他右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一身气势威严十足,“这位客官,不知令兄昨日吃的是什么锅子?吃了何物?何时用的餐?可有请大夫看过?” 那壮汉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镇定,随即梗着脖子吼道,“少废话!赔钱!否则今日砸了你这破店!” 他身后的同伙立刻起哄,有人甚至抄起了板凳。食客们慌忙避让,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楚域眼神一凛,在地痞挥起长凳的瞬间,他突然扣住对方的关节,反手一拧,地痞惨叫一声,他顺势将地痞按在了方桌上。 众人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手中竹筷倏然飞出,“咚”的一声钉在了壮汉面前的方桌上。 带头闹事的壮汉顿时噤了声,那躺在门板上的“病号”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楚域收了手,理了理衣摆,“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何时来吃得锅子?” 想到刚到手的十两银子和事成后的五十两,壮汉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昨日晚饭时候!” 楚域上前走了一步,壮汉立即后退了一步。 “吃得何物?” 壮汉煞有其事,“一盘羊肉片一盘猪肉片!” 他身后的人纷纷附和,“就是!当天夜里我兄弟就上吐下泻!” “放屁!”吴伙计一听,一口“呸”过去,“昨日晚饭的时候,千味楼根本没卖猪肉片!” 吴伙计此刻对楚域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掌柜真的是未卜先知啊。 食客们也回了神,明白了估计是有人看千味楼生意好,来找茬了。 “我能作证,千味楼昨日晚饭时根本没上猪肉片。” 壮汉红了脸,粗声粗气的吼,“我记错了,是昨日中午!” “是吗?”楚域踱步上前,壮汉的脑门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却突然蹲了下来,按着躺在门板上的病号,“这位兄弟可不像是吃错了东西的模样啊。” 宁蘅掀起门帘从后面出来,左手提着药箱,右手捏着一根两寸长的银针。 “巧了,本姑娘正是大夫。” 壮汉拦在她面前,结巴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宁蘅指着门板上的病号,“给你兄弟治病啊。” 银针幽幽闪着寒光,“本姑娘医术很好,放心,免费给你们治,不收钱。” “我家夫人可是百善堂的大夫,口碑好着呢,有她给你们治,便宜你们了!”吴伙计将毛巾搭在肩膀上,扬着下巴冲壮汉说道。 “住手!”壮汉作势要拦,楚域往前一步,他吓得连连后退。 素手一扬,银针稳稳的扎进了腹部脐下三寸,病号起先蜡黄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哎呦——” “看来疼得不轻啊,”宁蘅摇摇头,“得剖腹检查了。” 她从药箱里取出手术刀,作势就要掀起他的衣服划下去。 他起先还在赌宁蘅只是做样子,银针下去的时候硬忍着,这回一看,居然是来真的。 冷汗顿时顺着鬓角躺下来,他猛的坐起来,“不疼了!不疼了!” 宁蘅笑起来,“本姑娘还没治呢……” 病号从床板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就要往外冲,宁蘅突然喝道,“拦住他!” 今日不把他们收拾怕了,来日还有来找茬的。 吴伙计眼疾手快的抄起门后的扫帚扑过去,病号被打了个正着。 有好事的食客冲上去帮忙按住他,跟断手的地痞一起压在了桌子上。 宁蘅宛若恶魔一般,“他不是说吃了千味楼的猪肉呢,本姑娘就把他的肚子剖开看看,究竟有没有猪肉。看完了再给缝上,保证死不了。” 吴伙计和食客把病号翻了个面,让他半躺在桌子上,还贴心的掀起了他的衣服。 宁蘅侧着刀刃,冰凉的触感滑过肚皮,病号“嗷”地叫起来,裤裆瞬间湿了一片,“饶命!饶命!” “说!谁派你们来的?”吴伙计一脚踢在他的腿上,病号绷不住了,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是王洪全!” 宁蘅用手扇了扇风,散去鼻间难闻的气味,看向为首的壮汉,“飘香楼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壮汉依旧嘴硬,“什么飘香楼?我不知道!” 宁蘅挑眉,都这个时候了,见了棺材还不落泪。 楚域站在她身后,“送官府吧。” “我不去官府——”病号嚎叫起来,“王洪全给了大哥十两银子,让我们来千味楼闹一场,最好把千味楼闹臭了,事成之后再给五十两银子!” “你——”壮汉咬牙,恨不得把病号打一顿。 “钱呢?”宁蘅伸手。 “你待如何?” 宁蘅话语凉凉,“你们这一捣乱,耽误我们多少生意?收点损失费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有食客跟着起哄。 几个食客一拥而上,把壮汉压住,郑伙计不是何时过来了,在壮汉胸前摸出了一个脏兮兮的荷包。 打开一看,赫然是十两银子。 “楚掌柜,怎么处理他们?”郑伙计问道。 “送官吧!” 壮汉终于怂了,声音发颤,“掌柜饶命,小人再也不敢来了。” 他们前段时间刚从牢里出来,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他可是再也不想进去了。 “回去告诉毛掌柜,再敢闹事——”楚域声音骤冷,“本掌柜亲自送他蹲大牢。” “滚!” 壮汉带着几个地痞连滚带爬地逃了,连“哎呦”叫的病号都跑得比兔子还快。 大堂里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食客们的喝彩声。 “楚掌柜好俊的身手!” “飘香楼也太不是人了!” “幸好楚掌柜昨日跟咱们说得明白,不然就说不清了!” …… 千味楼经此一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﨔 第73章 雪梨 地痞们连滚带爬的从千味楼出来,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拔腿就跑。 “掌柜的,不好了!”他神色慌张的冲进飘香楼,“熊壮他们被千味楼赶出来了!” 毛玉堂连忙放下毛笔,从柜台后转出来,“怎么回事?” 伙计大喘了一口气,连比带划的将事情说了一遍,“钱猴子还把王大厨供出来了。” 毛掌柜愤愤的骂了一句,摆手让伙计下去。 他半眯着眼睛,一抹狠厉的冷光一闪而过:若是千味楼紧追不放的话,那他就只好牺牲王洪全了。 想了想,他快步回到柜台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吹干墨迹,将信装到信封里,他招来伙计,“将信送到盛京。” 楚域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滑溜得跟泥鳅一样,怎么都抓不到他的小把柄。 毛玉堂紧捏着毛笔杆子,手指骨节都泛白了,若是东家同意了他的做法…… “哼!”他冷冷一哼,“老夫看你嚣张到几时!” 千味楼有躲过一次暗算,来吃锅子的食客更多了。 伙计们忙个不停,却个个面带笑容。 楚域忙起来了,给楚浔启蒙的任务就落在了宁蘅身上。 午后空闲的时候,她还把宁芙也抓了过来一起认字。 郑伙计跑进来说道,“夫人,有人找你。” 宁蘅抬头,“谁?” “一个姑娘。”郑伙计说,“看样子,像个丫环。” 宁蘅拧眉思索,她并不认识大户人家的小姐啊。 “我去看看。”她不忘交代两个小家伙,“不可偷懒,等我回来,可是要考教的,答不上的明日可就没有奶茶喝了呦。” 楚浔眼见的苦了小脸,“娘亲坏。” 就知道用奶茶威胁他。 宁芙也是皱着一张脸,无精打采道,“知道了姑姑。” 她做饭在行,可识字读书,她还不如楚浔这个小娃娃呢,姑姑这不是故意刁难她么。 宁蘅出来后,站在旁边的丫环立刻上前,“宁大夫,我家姑娘有请。” 丫环有点面熟,可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家姑娘是?” 丫环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牡丹姑娘。” 宁蘅恍然,“找我何事?” “姑娘说,请您去了就知道了。” 宁蘅抱着手臂不为所动,“一句你家姑娘有请就让我跟你走?我可是跟醉红阁有恩怨的,万一你把我骗过去,醉红阁对我发难,怎么办?” 丫环着急了,“宁大夫,跟醉红阁没有关系,是我家姑娘私下请你过去。而且也不去醉红阁,是去我家姑娘的私人小院。” 宁蘅仔细审视丫环,见她并不像撒谎的样子,“等着。” 她进了千味楼,跟楚域交代了一声,提着药箱出门。 牡丹的私人小院在榆钱巷,这里人员杂乱,三教九流都有。 “就是这里了。”丫环推开门,“宁大夫请进。” 听到动静,牡丹面带焦急,连忙出来,“宁大夫,您可算是来了。” 将人请进屋,牡丹福身行礼,“宁大夫,奴家有礼了。” 一串眼泪顺着脸颊滑下,牡丹“扑通”跪在地上,“求你救救雪梨吧!” “姑娘!”丫环忙去搀扶牡丹。 雪梨蜷缩在床角,凌乱的黑发粘在青白的脸颊上,嘴角干涸的血迹像一道狰狞的裂痕。单薄的衣衫被撕扯成布条,落楼的皮肤上布满紫黑的淤痕,手腕处深陷的勒痕已经泛出坏死般的灰白色。 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偶尔颤抖的身子证明她还活着。 牡丹握着宁蘅的手,“宁大夫,求你救救她!” 雪梨的样子,一看就是被人虐待亵玩造成的。 宁蘅指节捏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成为医生后,她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伤,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让她如此生气。 她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底燃起冰冷的怒火,一字一顿道,“怎么弄的?” 牡丹哭哭啼啼,“前些日子,冀州知府家的二公子来乐清镇,来醉红阁喝花酒,看上了雪梨把她带走了,今日小厮把雪梨扔到醉红阁门口就走了,妈妈怕得罪崔二公子,就让人把雪梨丢在了乱葬岗……” 雪梨还有知觉,宁蘅走过去,她的身子剧烈一抖。 “别怕,”宁蘅仿佛觉得嗓子里好像有什么堵着一样,“我是宁蘅,是牡丹姑娘请来的大夫,我一定治好你的。” 她单膝跪在床上,试探性的轻拍雪梨的背,“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雪梨身子一僵,在她的安抚下,又有些放松。 “备热水,煮碗安神汤。”宁蘅压低了声音吩咐,她需要脱下雪梨的衣裳,她怕雪梨还在应激中,先让她睡过去更好些。 很快,丫环端着安神汤来。 “雪梨姑娘,咱们躺下,好不好?”宁蘅刻意放轻了语调,温柔得宛若春日里的风,“喝点安神汤,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雪梨果然慢慢放松了身体,在宁蘅的帮助下,平躺在了床上。 牡丹又哭又笑,“还是宁大夫有办法,奴家和小桃用尽了法子,雪梨仍是缩在墙角。” 听到了牡丹的声音,雪梨的睫毛颤了颤,牡丹以为她要清醒,急忙喊她,“雪梨,雪梨——” “条件反射罢了。”宁蘅道,“喂她喝安神汤。” 牡丹接过瓷碗,用汤匙盛了一勺吹凉送到雪梨唇边,药汁却从嘴角滑落。牡丹急得眼圈发红,“她喝不下去……” 宁蘅俯身托起雪梨的后颈,贴着她的耳畔道,“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姑娘,知府公子不是人,难道你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吗?只有养好身子,才有机会……” 汤药终于缓缓渗入唇缝,牡丹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 雪梨彻底睡了过去,宁蘅用帕子蘸水,一点点擦净她身上的血污。 那些淤青在苍白的皮肤上狰狞宛若鬼爪,后背有两道血痕深可见骨。 大腿更是伤痕累累,尤其是私处,那鲜血淋漓的样子,仿佛要把她的眼睛灼伤。 小桃吓得脸色苍白,牡丹更是哭得不能自已,“这帮畜牲!” 宁蘅没说话,眼底凝了一层霜,她熟练的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将雪梨身上所有的伤口清理完。 她盯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唇角绷成一条锋利的线,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如此草菅人命,他们怎么敢! 﨔 第74章 救治雪梨 天刚蒙蒙亮,晨色迷离着,宁蘅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拍门,“宁大夫——” 她把脑袋在楚域怀里拱了拱,语带沙哑,“好像有人敲门。” 在敲门的瞬间,楚域就醒了。不过见怀中人还在安睡,他没动罢了。 拍门声越发清晰,宁蘅捏捏眉心,眸中迷糊褪去,她坐起来,“好像是小桃。” 能让小桃天刚亮就跑来找她,定是雪梨情况不好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捞过搭在架子上的衣服穿好,一抹凝重浮在眉梢,“雪梨怕是情况不太好,我去看看。” 楚域随着下来,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他扣住宁蘅的手腕,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到了唇边化作了一声叮咛,“小心点。” 宁蘅转身,扶着他的胳膊,踮脚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抚了抚他精致的眉眼,“我知道。” 雪梨是知府崔公子玩弄的,把人折腾成这样,不是崔公子本身变态,就是雪梨撞见了不该见的人或事,崔公子又无法直接杀人灭口,便想了这样残忍的法子吧。 若真是第二种情况,怕是她自己都会惹上麻烦。 可她身为医生,真的无法看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她面前命丧黄泉。 “保护好阿浔。”宁蘅勾起一抹浅笑,“我很快就回来。” 她提起药箱,走出房间。晦暗的天色中,那抹浅色的背影宛若天山上的雪莲,越发圣洁。 楚域手背身后,如玉的手指攥成拳,因为过于用力,骨节泛着白色,他目送着那抹倩影消失在晨光中,幽邃的眸底闪过一缕冷锋,宛若刀剑出窍。 “吱嘎”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小桃差点没收住力,一巴掌拍在宁蘅身上,她稳住身体,焦急道,“宁大夫,你可算是出来了。雪梨半夜高热,接着就开始说胡话……” 宁蘅神色不变,“带我去看看。” 其实,她早已预料到了。全身皮开肉绽,细菌病毒入侵,定然是会发高烧的。 只不过她昨日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出了桐花巷,宁蘅从药箱里取出一张药方,“去百善堂让许大夫配药,若是许大夫方便的话,也让他一齐过来。” 小桃接过药方,跑得飞快。 虽然还没见到雪梨,但宁蘅的心沉到了谷底。 牡丹一夜未睡,手中的帕子被她揪得皱的不成样子,眼眶红红的,一看便知道没少哭。 “宁大夫,雪梨她……”话语一出,牡丹哽咽着语不成句。 宁蘅径直进入内室,雪梨头上覆着一块雪白的冰帕子,却遮掩不住那烧得通红的面颊。 锦被下的身躯不断发抖,冷汗浸湿了素白的中衣服,两颊烧得酡红,干裂的嘴唇起了一层皮,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不……不要过来……”她摇晃着脑袋,连呻吟都透着恐惧,气若游丝,像是被踩点翅膀的雀儿。 宁蘅重新给她换了一块帕子,“她这样多久了?” “两个时辰了。”牡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宁大夫,雪梨她……她还能……” 宁蘅解开雪梨的绷带,用烈酒重新擦拭清洗伤口,“阎王受不了她!” 祸害还遗臭万年,凭什么好人不长命! 宁蘅胸口堵着一口气,她从前总觉得自己情绪淡漠,便是生死也难以勾起她的情绪起伏,可现在床上的女子,只看一眼,她就有种想把那群祸害剁碎了喂狗的冲动。 重新将伤口清理完毕包扎起来,宁蘅觉得但是烈酒消毒效果怕是不够,若是有碘伏或是酒精就好了。 酒精! 念头一闪而过,她神色坚定起来。 通过蒸馏烈酒获得酒精,只要酒精含量达到百分之七十五,就可以消灭绝大多数细菌,雪梨的感染就有救了。 “有纸笔吗?”宁蘅转身,双眸异常明亮,神采飞扬。 牡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有了这样的转变,结巴道,“有……有……” 说话间,将纸笔取出来放在了方桌上。 宁蘅也不解释,提起毛笔沾满墨汁,黛眉微微颦蹙,思索了片刻,在纸上画了起来。 牡丹立在一旁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不由得急躁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小桃带着许宜年来了。 牡丹搅着帕子迎上去,诧异道,“许大夫。” 她没想到,许大夫竟然来了。视线落在宁蘅身上,是宁大夫让小桃请的吗? 牡丹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宁大夫果真跟这世上的人不一样,对她们这些风尘女子她没有偏见,在她心里她们也是一条鲜活的命…… 宁蘅也画好了图纸,她交给小桃,“去千味楼找楚掌柜,让他准备这些东西,说我要急用。” 小桃连气都没喘匀,接过图纸又跑了出去。 宁蘅问许宜年,“药配好了吗?” “配好了。”许宜年从药箱里取出来,宁蘅接过塞进牡丹手里,“冷水煎药,煎一刻钟。煎好后即刻端过来。” 牡丹不敢耽搁,连忙去煎药。 “许大夫,雪梨梦魇的厉害,需要你银针渡穴,让她安神。”宁蘅带着他进来内室,“她的样子很惨烈,你要有数。” 许宜年温声道,“姑娘放心。” 然而,当宁蘅掀开被子的那刻,许宜年瞳孔骤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会这样?” 晦暗从眼底蔓延开,宁蘅咬牙切齿,“那群畜牲!” 雪梨的呓语拉回了两人的神思,许宜年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他放下药箱,银针稳稳的刺入雪梨的各大穴道。 雪梨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变得绵长。 她终于沉入无梦的黑暗,睫羽如敛翅的蝶,不再惊飞。 若非双颊的酡红泄露了她此刻的脆弱,她仿若是酣然而眠的千金小姐。 半个时辰后,牡丹端着汤药进来。 宁蘅接过来,用汤匙盛了一点,送到雪梨唇边,慢慢的喂了进去。 她松了口气,能喝进药去,还不算太坏。 她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喂雪梨喝完药,她自己后背出了一身汗。 﨔 第75章 宁蘅的决心 喝下了退热的汤药,雪梨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 牡丹红了眼眶,跪在宁蘅面前。 宁蘅将她扶起来,她却制止了,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宁大夫,世人看不起奴家这些风尘女子,可沦落风尘也不是奴家愿意。” 她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宁大夫也奴家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把我们当人看,不枉奴家活了这一遭。宁大夫先是不计前嫌救了奴家,今日又救了雪梨,来日若是有用的是牡丹的地方,牡丹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牡丹姑娘请起。”宁蘅握着她的手扶起来,“世人同命不同运,牡丹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女子不比男子差,他日老天开眼,我们女子也会撑起一片天。” 许宜年诧异侧目,他原先以为宁蘅只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女子,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时间,他觉得宁蘅仿佛是来自雪山之巅的神女,遗世独立于人世之外。 牡丹擦去眸中溢出的泪,“奴家送两位大夫。” 宁蘅和许宜年分别之际,她蓦地顿住脚步,眉目间染上一抹凝重,“许大夫,雪梨之事要保密,万不可对人提起,否则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许宜年吓了一跳,“宁姑娘莫非在开玩笑?” “雪梨被冀州知府家的二公子带走,回来后便被饮香妈妈扔在了乱葬岗……”宁蘅点到为止,许宜年是聪明人,自然能想明白。 后怕攀上脊背,他的脸色惨白起来,“这……” 宁蘅用了男子的作揖礼向他道歉,“许大夫,很抱歉将你牵扯进来,可雪梨危在旦夕,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没法看着她送命。” 许宜年沉沉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 事已至此,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了。 两人在巷口分别,宁蘅望着许宜年单薄的背影,心头涌上了些许不忍。 是她将无辜之人拉入这个旋涡,若是他日真的招致了祸端,她甚至无法保全他。 宁蘅头回觉得,在这世道上,无权无势竟是如此令人无能为力的一件事。 到千味楼时,她眸底黯淡无光,整个人仿若雨水打落的海棠,透着颓败的失意。 楚浔抱着她的腰,仰着小脸担忧无比,“娘亲怎么了?” 宁蘅揉揉他的脑袋,“娘亲无事,阿浔自己去玩,可以吗?” 楚浔还未曾见过如此沉寂的宁蘅,他吓得想哭又不敢哭,跑去找楚域。 扑在楚域怀里的那刻,眼泪宛若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了,从眼眶里一颗一颗坠落。 “爹爹去看看娘亲。” 先前宁蘅让小桃送来的“蒸馏釜”图纸,他便知道事情不简单,难道看个病真有这么棘手? 宁蘅斜倚在窗边,往日清澈灵动的眸子失了神采,连垂落的睫羽都透着倦意。 “想什么?”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双手环在她的腰上,宁蘅仿佛卸了力般,任由自己靠在背后宽厚的胸膛上。 她的声音很低,仿佛被寒风吹碎了,“女子就只能任人摆布,身不由己吗?” “不会!”楚域的声音低沉且坚定,“终有一天,女子也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终有一天……几年?几百年?几千年?雪梨能等到那一天吗?” 他们所处的时代,女子彻底解放,也是经过了上千年,可经历了美好的时代,在这个皇权至上、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她承认她很脆弱,她看不得女子的悲惨。 楚域没有说话,他无法给她准确的答案。 时光的洪流啊浩浩荡荡,不会因为他们的意愿而改变。 一滴滚烫的泪滴在手上,楚域觉得仿佛有火在灼烧。 他的阿蘅啊,心太软了。 若这是她的愿望,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于尘世中渺小如尘埃,他也会助她实现愿望。 至少,让雪梨脱离苦海,做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 千味楼打烊后,在楚域的陪同下,宁蘅又去了榆钱巷。 雪梨虽然还没清醒,好歹高热退了下来,脸色也好了很多。 牡丹的心也放在了肚子里,“宁大夫,雪梨好多了,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她又忧心忡忡起来,“奴家是借口身子不适才躲了这两天,明日若是再不去醉红阁,饮香妈妈怕是要过来了。” “姑娘放心,我会照顾雪梨的。”既然这趟浑水蹚了进来,她也没打算全身而退。 “奴家谢过宁大夫。”牡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进宁蘅手里,“宁大夫跑了几趟,分文没收不说,还搭上了不少药材,这是奴家的一点心意,希望宁大夫收下。” 荷包沉甸甸的,少说也得有五两银子。 宁蘅本想拒绝,又怕伤了牡丹的心,只好收下。 她又给雪梨清理了伤口,换了药包扎好,这才离开。 夜浓如墨,无月无星。枯枝在朔风中簌簌作响,远处偶尔传出一声犬吠撕开寂静,转瞬又被黑暗吞没。 楚域牢牢的牵着宁蘅的手,两人如同寂寂黑夜中的独行者,一直走到黑夜的尽头,朝着远处那一豆灯火走去。 无论夜色多么深沉多么黑暗,总有一缕光明。 宁蘅的心宛若湖水般平静,让女子掌控自己的命运,那就从她开始好了。 宁芙提着油灯在门口翘首盼望,“姑姑!” 唇角漾开一抹笑,宁蘅眼神越发坚定: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一程了,不是吗? 虽然这段路还短,也算是好的开端了,不是吗? 﨔 第76章请取出来 年关越来越近,镇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集市从天蒙蒙亮就开始上人,一直到落日才散场。 千味楼的生意越发红火,对比的飘香楼则有些萧条起来。 上次让人栽赃千味楼失败后,他一直憋着一股气,气愤又忐忑。 再过几天,东家年底就要来查账了,若是看到账簿上这几个月的盈亏,怕是要问责了。 可前段时间在楚域的逼迫下签了三年内不上铜锅的契约,实在是被楚域的算无遗策弄怕了,怕弄巧成拙,他又不敢硬着头皮直接推出铜锅争利,说不准楚域直接一纸诉状告到县衙。 虽然飘香楼背后靠山不小,可靖安知县赵锦程的来头也不小,万一赵家跟东家不对付,给东家惹了麻烦,东家怕是会扒了他的皮。 短短几天的时间,毛玉堂急得胡子白了一半。 他换了身衣裳,悄默声的溜达到了千味楼。 这回他学聪明了,没有直接进去,躲在千味楼对面的馄饨摊上伸长了脖子往里瞅。 这人来人往的,羡慕得他眼都红了。 下半晌,小桃挎着篮子进了千味楼。 毛玉堂眼尖,瞅得真切。他半眯着眼睛,手指捏着一缕胡子,“这不是醉红阁头牌牡丹的丫环么,她来千味楼作甚?” 他可不认为一个青楼里的丫环有闲心有银子来吃锅子。 小桃虽然不是来吃锅子的,她却是来买奶茶的。 雪梨前日醒了过来,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宛若行尸走肉,小桃想着千味楼的奶茶喝了能让人心情变好,便想买来让雪梨尝尝。 小桃说明来意,宁蘅特意交代宁芙,“糖不利于伤口愈合,少放糖便好。” 宁芙答应着,重新熬了一小锅奶茶,装在了陶罐里。 宁蘅有些担忧雪梨,便问小桃,“雪梨怎么样了?” 小桃四处看了看,欲言又止,纠结了半晌,她付在宁蘅耳边小声说,“私处还是血淋淋的,有时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宛若青山的黛眉蹙成了山峦,宁蘅叹了口气,“怕是感染了。” 这里没有消毒水,烈酒的消毒效果不达标。 幸好她已经让人去制作蒸馏釜了,若是制作成功了,到时候蒸馏出酒精就好了。 “我去看看雪梨。”她进了内室,拿上自己的药箱,跟楚域交代了一句,便跟着小桃出去了。 毛玉堂一直没有离开,看到宁蘅跟着小桃出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就跟了上去。 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遮掩视线,一路上竟然没有被宁蘅发现。 两人进了榆钱巷,毛玉堂没有贸然跟进去,他从墙角探出身去看,见两人进了一座小院,他警惕的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这才蹑手蹑脚的靠过去。 他猫着身子扒在门缝上看,然而小院里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哼!”他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好啊,跟青楼女来往,老夫看你这回怎么收场!” “呸!”他冲着木门吐了一口唾沫,顿时挺直了脊背,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榆钱巷。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得好好利用起来。 毛玉堂喜色难掩,回到飘香楼时甚至哼上小曲。 “去找王大厨来!”他拿起柜台上的大肚茶壶,用手背试了试温度,直接用茶嘴喝了起来。 王大厨从后厨出来,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进了包间。 “老夫今日发现,宁蘅那小娘们和醉红阁有来往,”毛玉堂道半眯着眼睛,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你去找几个人,到千味楼和醉红阁挑拨离间,把千味楼的名声搞臭了。” 王大厨本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上次污蔑千味楼偷鸡不成蚀把米,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回终于有了机会,他十分痛快就答应了,“我这就去!” 这回不整死千味楼,他就不叫王洪全! “这可是本掌柜好不容易来抓到的把柄,可不能搞砸了!”毛玉堂连胡子都抖起来,“再过几日东家就要来了,若是东家生气,本掌柜可保不住你!” 王洪全心惶惶的,惴惴不安的出去找人了。 榆钱巷。 雪梨斜倚在床上,像是一尊蒙尘的人偶,眼神空茫茫的看着前方,连呼吸都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小桃放下篮子,“雪梨姑娘,宁大夫来了。” 雪梨的眼神闪过一丝波动,宛若石子投入湖水,涟漪消散很快又归于沉寂。 小桃倒出一小碗奶茶,“大家都说千味楼的奶茶很好喝,姑娘特意让我给你买些,快尝尝。” 浓郁的奶香味逸散出来,雪梨不为所动。 小桃像是习惯了这样的雪梨,十分平静。 倒是宁蘅,眸底闪过一抹痛楚,她觉得喉间仿佛哽着什么东西,“她一直这样吗?” “从醒了就这样。”小桃用勺子喂雪梨和奶茶,“姑娘说是心病,要雪梨姑娘自己走出来才行。” 奶茶喂到唇边,雪梨也会慢慢咽下去,可她的手始终攥着拳,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宁蘅审视着,心中慢慢有了答案。 “小桃,你再去百善堂找许大夫配些金疮药,我给雪梨姑娘瞧瞧伤。” 小桃不疑有他,放下奶茶提着篮子出去了。 宁蘅坐在了床边,她凝视着雪梨,“雪梨姑娘,此处无人,我就不打哑谜了。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雪梨依旧没有动,若是仔细看的话,那双宛若死水的眸底仿佛又什么在翻涌。 宁蘅也不气馁,“姑娘可是怕连累牡丹?” 雪梨手指动了动,不语。 “姑娘本是一片好意,可你有没有想过,”宁蘅顿了一下,说出的话宛若锥子一样扎进雪梨的心,“那就是一群禽兽,即便你装疯卖傻,他们若是起了心思,牡丹依旧躲不过。” 胸口剧烈浮动,雪梨苍白的脸上被恐惧淹没,她抓着宁蘅的手,指甲甚至都戳进了肉里,“宁大夫!他们是禽兽!是恶魔!” 宁蘅将她抱住,“我知道,我知道,难道你不想让这群禽兽下地狱?” 恨意缠住雪梨,她的双眸赤红,“他们官官相护,我只是一介青楼女子,怎么怎么能……” 她哽咽起来。 “可以的。”宁蘅握住她的手,“现在不行,以后定然可以。女子也是人,难道天生就是男人的玩物吗?” “宁大夫,你……”听到这样的话,雪梨震惊不已。 宁蘅站起来,眉目决绝凛然,“雪梨姑娘,宁蘅有一愿望,愿有生之年看到女子能够独立,不再依附于男子,不再做男人的玩物,同样是人,谁道女子天生低男人一等。虽然我一人力量微小,蚍蜉尚且能撼动大树,若天下女子团结起来,拼上性命,也能为自己踏出一条自有之路。” 这些话宛若惊天霹雳一般,把雪梨惊得魂不附体。 好半天她才回神,似是被宁蘅所感染,坚定凝在眉心,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猛地抬头,眼底燃起决绝的光。 她褪下裤子,躺在床上,“宁大夫,雪梨私处有东西,请取出来。” 﨔 第77章 只要能活着,雪梨不怕! 一块长约一寸的方印取出,表现被血污沾染,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宁蘅丢到水盆里清洗干净,竟是一个青玉色的雕刻着螭纹的私印,底部用篆书刻着“琅玕”二字。 指腹轻捻着那两字,她低声呢喃,“琅玕……” 雪梨一脸怨愤,“琅玕是那人的表字,崔二公子对他言听计从。” 这么说来,那位“琅玕”,身份不低啊,能让知府公子言听计从,怕是盛京的世家大族吧。 “雪梨姑娘,这私印是个催命符,若是他们查到私印在你这里,怕是……”宁蘅没有说下去,想必雪梨能够预料到。 雪梨缓缓坐起来,想起了当日的场景,眸中恨意翻涌,她咬着牙说,“私印因为他们太放肆了,不小心弄丢了,他们以为是我们几个姑娘偷了,当场活剖了几个姑娘,每个人他们都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不想却是掉在了桌角下的地毯上,被毛线缠住了,我趁他们不注意藏了起来。 死了好几个姑娘,他们也不敢做的太绝,只好把我们折腾个半死,送回了原来的青楼。” 宁蘅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她原以为是纨绔子弟玩弄女子,不想却是一场惊天阴谋。 她的神色凝重起来,怕是那位琅玕,不找到私印,不会善罢甘休了。 “雪梨姑娘,离开乐清镇吧。” 雪梨手指扣在床边,因为过于用力泛起了白色,惨白的笑绽在嘴角,“他们权势滔天,孙大圣纵有万般神通,不也没逃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么。 宁大夫,雪梨只是一个若女子,能逃到哪里?” 宁蘅深吸了一口气,“假死!” 雪梨一怔。 “若想活命,假死是唯一的法子。” 沉默半晌,雪梨抬起头来,坚定道,“宁大夫,我想活!我想亲眼看着那群畜牲下地狱!” “好。”宁蘅眼底闪过一抹不忍,“我需要将你的伤口重新撕裂,你吃下毒药,造成死亡的迹象,以假乱真才能把人骗过去。”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唇瓣咬得渗出血丝,字字铿然有声,“只要能活着,雪梨不怕!” 她主动解开身上的纱布,将半愈合的痂揭开。 结痂的伤口被她一寸寸撕开,新鲜的血珠涌出,冷汗瞬间从额角沁出,唇角却绽放着笑,眼睛宛若当空皓月般明亮。 宁蘅不忍直视,她提笔写了药方,“这是一些相生相克,却不会要命的药材。今夜服下,呼吸若有若无,两个时辰后与死人无异,等药效丧失,呼吸会再恢复。” “这出戏需要牡丹姑娘帮忙,”宁蘅说,“你想跟她说明真相吗?” 雪梨缓缓摇头,“什么都不知道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我去配药。”宁蘅走出小院,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只觉得冷意浸入了骨髓。 这里的冬天真冷啊。 在这个吃人的时代,不知道她能熬过几个寒冬。 寒风卷着衣摆烈烈作响,宁蘅决绝地走在风中,那瘦削的背影纹丝不动,仿若天地间遗世独立的冰雪女神。 抵达百善堂,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宁蘅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自己脸上,她从未像此刻一样神思清明过。 百善堂内,许宜年正在问诊,宁蘅跟她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径直去了药房让药童配药。 药童抓好药,满脸疑惑,“宁大夫,这药……” 可都是相生相克啊。 宁蘅淡淡一笑,“我自有用处,做成药丸吧。” 她本想熬制汤药的,转念一想,汤药味道大,而且药渣需要特别处理,还是药丸方便一些。 药童满腹疑问,奈何宁蘅不愿解答,他便没有深究,嘟囔着制作药丸。 很快,药丸做好,将药丸装在了瓷瓶里,宁蘅付了药钱,没有过多停留,又回了榆钱巷。 小桃跟宁蘅走岔了,宁蘅回来的时候,她也回来了,正在厨房里煎药。 宁蘅趁机将瓷瓶放在雪梨手中,“现在服一颗,晚上再服一颗,明日就有症状了。” 雪梨十分信任宁蘅,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褐色药丸在手心里,她没有犹豫,送到唇边,仰头吞下去。 感谢的话已经说过很多了,雪梨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宁大夫,那枚私印如何处理?” 那是个烫手山芋,宁蘅说,“若是雪梨姑娘信得过我,便交给我吧。” “雪梨正有此意。”既然决定换个身份重新活下去,那就将过去断个干净。 “雪梨姑娘,药来了。”小桃用托盘端着刚刚煎好的药推门进来,“趁热喝吧。” 雪梨看向宁蘅,仿佛在问,这药会不会影响药丸的药性? 宁蘅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雪梨放心地端起药碗,用勺子搅动汤药放凉。 冬日天寒,刚刚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不过片刻就凉了下来,她放下勺子,端起药碗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看着雪梨重新恢复活力,小桃高兴的收拾药碗,“我家姑娘看到雪梨姑娘恢复,定会高兴坏了。” 天色不早了,宁蘅叮嘱了雪梨和小桃几句,背着药箱离开了榆钱巷。 牡丹在醉红阁待了两天,实在是不放心雪梨,便去央求饮香妈妈,“妈妈,奴家今夜身体不适,可否回家休息?” 饮香妈妈视线宛若利刃,上下打量着牡丹,将她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牡丹,前些日子你说身子不适,妈妈可是放你回去休息了,这才两天,又不适了?妈妈这里可不是慈善馆,妈妈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庄公子点名了晚上要你陪呢!” 牡丹顿时脸色惨白,她不安地搅动着帕子,心扑通跳得飞快,“妈妈,我今日不能陪庄公子……” “牡丹啊,妈妈对你如何?”饮香妈妈失了耐心,双眼如同钩子一样紧盯着牡丹,像是要窥探出什么来。 “妈妈对牡丹自是极好。”牡丹深吸一口气,她可是醉红阁的头牌,是极为赚钱的,饮香妈妈对她自然不错。 可若是她失去了价值,下一个雪梨就是她。 “既然如此,为何还总想着离开妈妈?”饮香妈妈陡然靠近,眼神突然射出冷光,她一把抓住牡丹的手腕,疾言厉色起来,“说!榆钱巷有什么人?是不是男人?” 牡丹普通一声跪在地上,眸中粉泪点点,我见犹怜,“牡丹不敢。” “不敢?不敢你三番两次借口回去?”饮香妈妈见惯了楚楚可怜的女子,根本不吃这一套,“说实话!” 牡丹只好实话实说,“雪梨在榆钱巷。” 饮香妈妈倒吸了一口冷气,涂着大红色指甲的手戳着牡丹的额头,“混账!崔二公子扔出来的人,你居然敢招惹那个贱蹄子!不要命了?” “牡丹跟雪梨情同姐妹,实在无法看着雪梨死啊……妈妈,求你让牡丹回去看看雪梨吧……”牡丹一五一十的交待。 “来人!”饮香妈妈瞪眼,厉喝,“把牡丹关起来,没有老娘的允许,谁也不准她出来!” 身着青衣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架着牡丹的胳膊把她拖回房间,牡丹哭得不能自已,“妈妈,让牡丹回去看看雪梨……” 饮香妈妈没想到看似听话柔弱的牡丹一下子给她惹了这么一通麻烦,起得胸脯起伏着,焦急不安在脸上蔓延开,她摇着帕子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雪梨被崔二公子扔回来,表面上是要饶她一命,实际上就是让她死。 牡丹天真单纯看不透,她可在这场所里混迹多年,怎么能看不透这其中的门道? 一抹狠厉从眉眼深处溢出来,饮香妈妈右手捶打左手,下了决心,“雪梨不能活!” “来人!跟老娘去榆钱巷!” 﨔 第78章假死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急了些。 太阳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西山沉了下去,墨色便争先恐后着翻涌着铺满天际。 很快,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雪从午后就下了起来,直到入夜依旧没停。起先细碎的雪花仿佛膨胀了一般,变成了鹅毛大雪。 醉红阁门前的红灯笼幽幽亮起,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昏光映着飘落的雪片,像溅开的血珠,给惨白的街面添了几分妖艳的色调。 饮香妈妈裹着厚厚的狐裘,带着一群青衣青帽的打手悄无声息的去了榆钱巷。 雪梨瞒着小桃服下了第二颗药丸,药效发作,她只觉得浑身发烫,昏昏沉沉的,就连呼吸都似有似无起来。 小桃在屋内不安的踱步,姑娘先前说今夜会回来的,怎么到这个时候了还没来,怕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雪梨一眼,想跑着去找姑娘,又怕两人岔开,也不放心雪梨一个人。 砰! 一声巨响,木门轰然倒地,小桃吓得浑身一抖。 她伸着脖子往外看,只见几个黑影踏着碎雪闯进来。 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左右环顾,抓起顶门棍挡在胸前。 饮香妈妈走在最前边,她左边的青衣男人一脚踹翻晾衣架,脸上的疤痕狰狞得宛若露出獠牙的野兽。 在这群人面前,屋门脆弱得仿若纸片一般,一群人毫不费力地闯了进来。 小桃吓得不敢大口喘气,她闭着眼,举起棍子打过去,“我跟你们拼了!” 青衣男人一把握住棍子,随手一甩,小桃被甩在了地上,撞到了一边的椅子。 “雪梨那小贱蹄子呢?”饮香妈妈踩在小桃身上,凶神恶煞的问。 那一摔,小桃浑身剧痛不敢动,她咬着牙,“不……不知道……” “贱蹄子!”饮香妈妈“啐”了一口,胖手一挥,“跟老娘进去!” 小桃抱着饮香妈妈的腿,“妈妈,不能进去!” “滚开!”饮香妈妈一脚踢开小桃,带着一群男人冲进了内室。 她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床边,果然看到雪梨躺在床上。 “好啊,贱蹄子命还真大!”饮香妈妈一把掀起被子,“净给老娘招惹麻烦!” 雪梨一动不动,宛若死了一般。 饮香妈妈毫不留情的“啪啪”两巴掌扇在雪梨脸上,小桃踉跄着跑进来,挡在雪梨面前,“妈妈求你放过雪梨姑娘吧!” “老娘过后再收拾你!”饮香娘子怒喝,“把她拉开!” 一个青衣男子上前,拖着小桃丢在了院子里,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味道。 刀疤青衣男上前,在雪梨身上上下摸索着,眉宇间的狰狞狠厉被诧异所取代,“妈妈,死了。” “真死了?”饮香妈妈讶然,牡丹把人捡回来好几天了,居然死了? 刀疤男肯定的点头,“呼吸没了,身上也凉了。” 饮香妈妈松了口气,“死了倒是省事了,扔乱葬岗去吧!” 刀疤男一挥手,一个精瘦的青衣男人将粗鲁的将雪梨卷在被子里,抗在肩膀上,走进了漫天风雪中。 饮香妈妈吩咐刀疤男,“看看有什么不该留的东西。” 雪梨已是弃子,死了无所谓,她目前还指望着牡丹赚钱,牡丹可不能有事。 刀疤男带着几个人在屋里乱翻一通,什么都没发现,他对饮香妈妈摇了摇头。 “走!”饮香妈妈裹了裹狐裘,率先走进了风雪中。 一群人来去匆匆,一切动静都被风雪掩盖了。 小桃被摔在雪地里晕了大半天,雪花在她身上落了厚厚一层。 她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冰裹住了,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 手指动了动,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不能死!她还要去救雪梨姑娘!她还要去通知牡丹姑娘! 挣扎着爬进屋里,小桃本想扶着桌椅站起来,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论怎么活动,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一动不动,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她绝望地趴在了地上。 子夜时分,宁蘅倏然睁开眼睛。 楚域本就浅眠,她一动,楚域跟着也就醒了。 “怎么了?”手臂收拢得紧了些,两人贴的更近了。 宁蘅拍拍他的手臂,坐起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却充满了坚定,“救人!” 这个时候,饮香妈妈怕是让人把雪梨扔到乱葬岗了。 雪梨身子本就虚弱,她的速度必须要快,不然单是这寒夜,也能要人命。 楚域跟着她起床,“我陪你一起。” 宁蘅本意也是如此,她的胆子虽然不小,却也做不到深更半夜一个人去乱葬岗。 她倒是不怕妖魔鬼怪,有时候活着的人比妖魔更可怕。 两人快速穿好衣服,宁蘅从箱子里取出一件黑色的披风披在楚域身上,“天冷,裹好。” 楚域也不推辞,主要是不想让她担心。 楚浔睡得酣然,小嘴微微张着,小脸红扑扑的。 宁蘅用被子裹着他,把他送到了宁芙的房间里。 听到动静,宁芙揉着眼睛起来,“姑姑……” “姑姑有事出去趟,天亮前就回来,你和阿浔好好睡觉,姑姑没回来前,谁也不要出去,也不要给别人开门。” 宁芙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听到这话顿时清醒,“姑姑要去哪里?” 宁蘅揉了揉她的头发,便是黑暗也遮掩不住她晶亮的眸光,“姑姑要去救人。” 一听救人,宁芙不疑有他,放了心,将楚浔抱在怀里,重新睡了过去。 若是她知道,她姑姑所谓的救人是去乱葬岗,而且所救的这个人日后掀起了滔天巨浪,她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﨔 第79章 从此做你自己 乱葬岗离着乐清镇只有十里路。 很多穷苦的百姓买不起棺材,仅用草席一裹,忍痛将人扔到这里;那些大户人家死于非命的仆从,也多数被扔到这里。 这里成了孤魂野鬼的聚居地。 风雪越来越大,夜风卷着宛若梨花瓣大的雪花扑在脸上,那凉意瞬间刺入骨髓。 楚域牵着宁蘅,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留下一串晚宴的脚印,很快被风雪淹没。 路本就不好走,加上夜黑如墨,两人走的很慢,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 前方有黑影隆起,寒风裹挟着难闻的气味扑来,楚域轻咳一声,“到了。” 便是有了心理准备,等他们走近看,残破的裹尸布在枯枝上猎猎狂舞,像是招魂的幡。几点幽绿色的磷火在墨黑的雪幕里忽明忽灭,风声中隐约夹杂着呜咽,不知是鬼泣,还是冻僵的手在扒土。 宁蘅握着楚域的手陡然用力,惨白的脸色藏在了夜色里。 楚域轻笑,“怕了?” 她嘴硬,“谁怕了?” 知道自己的妻子爱面子,楚域没有戳穿他,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火把。 火焰在夜风中乱跳,将这诡异的方寸之地照亮。 “快找人吧。”敛去心头的恐惧,宁蘅四处张望着,雪梨本就重伤未愈,又吃了相生相克的药,身体代谢正处于极端微弱的状态,若是救治不及时,怕是难以挨过这漠漠冬夜。 此处的乱葬岗很大,楚域先是接着火光查看,说,“人应该就在外围,先从外面找吧。” 雪花掩盖了大部分的尸体,两人找起来很困难,需要拂落雪花一一翻看。 “雪梨!雪梨!”宁蘅边找边压低声音呼唤,她期盼着雪梨能应一声,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夜风的怒吼。 他们不知道雪梨是从哪个方向被扔过来的,只能盼望着幸运之神眷顾他们。 两人找了半个时辰,宁蘅手脚冰凉,她搓着手,试图让手指暖和灵活一些,夜风吹得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再找不到人,单是寒冷也把人冻死了。 楚域站直身体,呼出的气息在火光中凝成一团白雾,“看雪。哪里雪薄一些,就去哪里找。” 雪梨毕竟是活人,体温高一些,雪花堆积没有那么快。 有了目标,两人继续翻找。 命不该绝的人有上天眷顾,宁蘅随意选了个方向,盯着雪薄的地方随手一拂,雪梨苍白的容颜在火光中宛若瓷器一般泛着冷光。 “找到了!”宁蘅大喊,声音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楚域连忙过来,两人一起拂落雪梨身上的雪花,宁蘅解下披风裹住雪梨,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对上那双不容置疑的双眸,“穿上。” “她体温太低了,必须要保暖。” 楚域解下自己的披风,“用我的。届时我背着她,披风能把我们两人一起裹住。” 宁蘅不再跟他争辩,她扶着雪梨放在楚域的背上,一步一个脚印的离开了这处诡异之地。 风雪怒吼着将脚印抚平,今夜的一切,都埋葬在风雪之中,再也无人可知。 两人没有回镇上,而是带着雪梨回了竹溪村。 因为风雪呼啸,到了卯时天色依旧漆黑。 借着夜色遮掩,两人悄悄进了村。 竹溪村还在睡梦中,偶尔犬吠在夜色中回荡,无人知道他们回来了。 将雪梨放在床上,甚至来不及暖暖身子,宁蘅摸了摸雪梨的脉搏,虚浮微弱。 雪梨衣着单薄,在极寒天气中待得时间久了,有些失温,必须立刻保暖恢复体温,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顾不得楚域苍白的脸色了,宁蘅将棉被盖在雪梨身上,“楚域,你去烧热水!” 攥在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楚域转身去了厨房。 他们许久没回来,厨房里蒙了一层尘,水缸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用菜刀将冰层破开,楚域将水盛进锅里,冰水刺骨,竟然一下子冷到了心窝子里。 他不敢耽搁,点火烧水。 宁蘅将楚域没有吃完的灵芝取出来捣碎成粉末,等热水烧好后化开,给雪梨喝下。 她在屋里点了火盆,很快温度就慢慢地升上来了。 雪梨虽然还没醒,脸色已经不像先前一样透着死气,虽然还是惨白,双唇已经有了血色。 楚域喊道,“阿蘅,水烧好了。” 宁蘅装了一茶壶,“你将热水盛进盆里,然后送到屋里。” 话音落下,她便转身,在走出厨房的瞬间,她突然扭头,“楚域,对自己好一点。我是想救雪梨,但更不想让你生病。” 浅淡的笑浮在眉梢眼角,楚域开口,“阿蘅,我没事,别担心。” 宁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口。 罢了,他就会用我没事来敷衍自己,她还是尽快救活雪梨,再来管他吧。 瞪了楚域一眼,宁蘅走出厨房。 莫名挨了一记瞪,楚域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眼底的温柔再也藏不住了。 还是什么都瞒不住他的阿蘅啊。 楚域老老实实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心里暖了片刻,随即装了一盆热水送到了屋里。 宁蘅扶起雪梨,将灵芝水喂给她。 “雪梨,喝一点……”她话语温柔,充满了力量,“我们已经成功骗过了小鬼,只要再瞒过阎王,你就能做你自己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话,雪梨的嘴唇动了动,汤池里的灵芝水一点一点入喉。 “真棒!再喝一点。“宁蘅像哄孩子一样,一勺一勺的喂了下去。 纵是风雪威力再大,也挡不住天明的步伐。 黑暗很快褪去,天边渐渐泛起了白色。 卯时很快就过去了,辰时即将来到。 灵芝水喝完,宁蘅用热毛巾擦拭雪梨的脖颈和手臂肩窝,血色渐渐的浮上来。 片刻后,雪梨突然咳嗽了一声,宁蘅丢下毛巾,惊喜道,”你醒了!“ 长长的睫毛宛若蝶翼般颤动了几下,雪梨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似有水光荡漾。 ”宁大夫……“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不可置信,”我逃出来了?“ 宁蘅拥抱她,”恭喜你,从此做一个自由人,从此做你自己了。“ 雪梨突然掩面而泣,应该说是喜极而泣。 从此,她再也不是醉红阁人人轻贱的风尘女了,她是雪梨,也只是雪梨。 﨔 第80章 阿蘅,可不许反悔 为了不引人注意,雪梨醒了后,楚域和宁蘅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竹溪村。 竹溪村的家里还有一些米面,楚域烧完水后趁机蒸了一锅米饭,以便雪梨醒来后吃一点。 大雪天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寒风呼啸追逐,卷着雪花嬉闹。 明明是她想救人,却偏偏要拉着楚域一起,宁蘅有些负罪感,她踩着楚域走过后留下的脚印,“楚域,对不起。” 楚域倏然停下,宁蘅只顾着低头看路,没有看到前面的人停下,撞在了他的背上。 瘦削却又宽阔的背撞的她脑门疼,“怎么停下了?” 楚域转身,披风的帽兜遮住了他眸底的深邃,“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身体不好,天寒地冻的还要随我折腾……”声音渐低,慢慢地淹没在风雪中。 “宁蘅,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丈夫?。楚域的声音有点冷,“我以为,在这里我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我会慢慢地走进你心里,在里面生根发芽,可是到现在,你还对我说对不起,还在把我当成外人!” “宁蘅,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样都捂不热吗?” 宁蘅怔住了,她没想到楚域反应会这么大,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不是……”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觉得你身体不好,让你陪着我,我有点过意不去。” 楚域抚摸她的脸,眸中的深情宛若皎皎皓月,“阿蘅,你会对你自己说对不起吗?” “不会。”宁蘅摇头。 “那也没有必要对我说。”楚域叹息一声,循循善诱,“阿蘅,我是谁?” 宁蘅不明所以,“楚域。” “我是你的什么人?” 宁蘅脸色微红,“我的丈夫,我的夫君。” “对。”楚域的深情藏不住,“夫妻本是一体,你不会对自己说抱歉,又怎么能对你的丈夫说呢?” 宁蘅,“……” 楚域又叹息一声,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话语颇有几分委屈的味道,“阿蘅,我的心可能被你冻伤了,需要温暖一下才能缓解。” “楚域,你够了。”宁蘅无奈,“我没有把你当外人,是你自己想多了。所以,你没有必要如此……” 她没有直说,可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楚域却是勾唇一笑,“没有必要如此矫情吗?” 宁蘅,“……” 她从不知道,她的丈夫,居然有一天能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哄人,她实在是不擅长。 怕某个男人在雪地里闹起来,宁蘅暗中咬了咬牙,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楚先生,我为自己的不当语言道歉,可以了吗?” 楚域蹬鼻子上脸,“这么敷衍的道歉……” 宁蘅瞪他,“你别太过分啊!大雪天你还想怎样?法式热吻还是深情拥吻?你不冷吗?楚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回去再探讨好吗?” 楚域抵在她耳边,“今晚不许拒绝我,我就原谅你。” “想得美!”这男人居然趁火打劫,她宁蘅是被吓大的吗? 楚域的眉梢突然耷拉下来,在漫天风雪中,整个人透着一股萧瑟的凄凉感,“世上还有比我更凄惨的男人吗,明明每天娇妻在怀,却依旧过着和尚一样的生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风雪把我埋了,免得惹得妻子生气……” 话音落下,他突然倒在雪地里,宁蘅吓了一跳,忙去看他,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 “快起来!”宁蘅拉他,纹丝不动。 大雪有渐停的趋势,辰时已经过半了,再不回去就要被人发现了。 “我答应!答应行了吧!”宁蘅咬牙,剜着耍赖的男人,那视线仿佛利剑一般。 “风雪为我作证,阿蘅,可不许反悔。”楚域握着她的手,借力顺势起了身。 “无耻!”宁蘅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脚,大步往前走。 望着前面气呼呼的背影,楚域心情好到了极致。 他这算是革命成功了吧。 这场雪下的大,一夜的时间,雪已没过了脚踝。 宁蘅步子迈得艰难,身形不稳,踉跄不已。 楚域摇头,他追上去,握住宁蘅的手,他握得紧,宁蘅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就随他去了。 宁蘅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天地间唯一的暖意在这交握的掌心传递。 身后,两行脚印留在雪地里,那是他们温暖彼此的证据。 抵达乐清镇,两人分开了。 宁蘅回桐花巷去看两个小家伙,楚域则去了千味楼。 她回家的时候,宁芙和楚浔已经起床了,两人吃了早饭,正想去千味楼。 楚浔耳尖,听到宁蘅回来,小人跑进了院子里,“娘亲!” 怕雪灌进他的鞋子里,宁蘅快步走过去,接住即将冲出来的人。 楚浔把小脸埋在宁蘅肩窝里,依恋道,“娘亲去哪里了?” 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小脸,宁蘅含笑道,“娘亲救人去了。” 听说去救人,楚域瘪了瘪小嘴,这才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她不松手。 宁蘅的裙摆和鞋子上沾满了雪花,宁芙知道她救人去了,虽然心疼,却无法说什么,只是问道,“姑姑,吃饭了吗?” 宁蘅摇头,宁芙放下手里的活计,“我去给姑姑做饭。” 宁蘅忙制止她,“不用忙活了,等中午一起吧。” “姑姑天天叮嘱我要吃早饭,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遵守了呢?”宁芙谴责她,“姑姑也要爱惜自己。” 宁蘅,“……” 今天是最无语的一天了。 宁芙动作麻利,又心疼宁蘅,不过一刻钟就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自从跟宁蘅生活在一起,虽然依旧觉得鸡蛋金贵,但她已经能够坦然的每天吃一个鸡蛋了。 趁着宁芙做饭的间隙,宁蘅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热气腾腾的面香扑鼻,宁蘅食欲大开。 她吃完面条,又给楚域收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三人这才往千味楼去。 﨔 第81章 火锅底料 千味楼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楚域来得晚了一些,众人只当做是大雪天路不好走,没有多想。 今日的雪实在是大,都没过了脚踝,因此来吃锅子的人少了许多。 时至中午,才零零散散的数十个人,跟以往门可罗雀的情景可是差远了。 吴伙计招呼完了客人,托着下巴跟郑伙计道,“自从上了锅子,咱这可从没如此清闲过,突然清闲下来,还颇不适应呢。” 郑伙计懒懒的掀了掀眼皮,“谁说不是呢!” 先前虽然忙碌,可到手的工钱那也可观,他不由得担心起来,千味楼不会再回到以前的样子吧? 把这个想法甩出去,郑伙计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有楚掌柜这个经商好手在,那好点子一个接一个,不怕引不来客人。 宁蘅抱着楚浔进来,吴伙计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接过楚浔抱着,“夫人,这么大的雪,你咋来了?” 郑伙计则是去倒热茶。 宁蘅轻笑,“今日不是去医馆的日子,索性闲来无事,过来瞧瞧。” 她环视一周,“今日客人不多啊。” “雪太大了,住得远的客官不会来了。”郑伙计话语间尽是惋惜,一天能少赚好多银子呢。 楚域不在大堂,宁蘅问道,“楚域呢?” “掌柜在后厨呢。”郑伙计将热茶递给宁蘅,“说是要推出锅子礼包,方便过年走亲访友。” 宁蘅了然,这是要研究火锅底料了。 她家楚先生,可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放下茶杯,宁蘅牵着楚浔来到后厨。 火锅底料研制看来不顺利。 厨房里油烟混着辣椒的呛味直冲鼻腔,人影憧憧,看不真切。 “咳咳——”楚浔咳嗽起来,“娘亲,辣辣——” 他松开宁蘅的手不再往前一步,“阿浔不去。” 宁蘅叮嘱他,“那阿浔只能在大堂里玩,不能出门。” 小脑袋宛若小鸡啄米一般,宁蘅无奈笑笑,手掌在鼻前扇风,走了过去。 “怎么样?”她出声,楚域闻言,陡然回头,笑意顿时凝在她的眉梢,手指着楚域哈哈笑起来,“楚先生,你这是兔子成精了吗?” 在她进来之前,楚域刚止住咳嗽,被熏的通红的双眼还没褪色,倒是给了她嘲笑的机会。 宁芙进来的早,刚好经历了最呛人的那阵,听到宁蘅的笑声,她谴责道,“姑姑,不要笑了。快想想办法吧!” 宁蘅这才止住笑声,只不过眉梢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不过,做饭这事,你们问我,是认真的吗?”宁蘅对自己很没信心。 周大厨放下勺子,“众人拾柴火焰高,夫人尽管说说看。” 宁蘅探着身子往锅里看,“我记得,熬制火锅底料,用的是牛油吧。” “问题正出在这里。”楚域无奈道,“耕牛在官府都有备案,不能随便杀,牛油无处可得。” 宁蘅耸肩摊手,“我无能为力了。” 倒是宁芙若有所思的盯着锅里红灿灿的的红油,她灵机一动,“用猪油行吗?” “对啊!”周大厨一拍大腿,“猪油冷却后可以凝固啊!楚掌柜,要不再试试?” “试吧!” 若是成功了,千味楼在乐清镇再也没有竞争对手了。 除非飘香楼背后的靠山动用强权,若是那样的话,飘香楼怕是在乐清镇会引起众怒。 周大厨在宁芙的帮助下重新刷锅熬油,下入葱姜香料,香气很快飘出来,辣椒放进去,刺鼻的辣味霸道的冲击着味蕾,周大厨和宁芙一脸喜色。 直到灶台熄了火,周大厨才停止了搅拌,他抹去脑门上的汗,“成了!冬日天冷,抬到外头去很快就能冷了。” “我去喊人来。”宁芙跑到外面喊了两个伙计过来,几人抬着大锅慢慢放在了后院里。 一个时辰后,宁芙出去看,她兴奋的叫起来,“成了!成了!” 周大厨宛若百米冲刺般跑出去,因为跑的急,踩在雪上还差点摔跤。 原本雪白的猪油因为辣椒的浸染成了鲜艳的红色,辣椒和花椒等香料扎在红油中,周大厨激动得满脸通红,“成了!丫头,快去叫掌柜过来!” 宁芙兴冲冲的跑到前头,“姑姑!姑父!快来!” 两人一起到了后院,便见周大厨和宁芙一老一小手舞足蹈。 “阿芙,切一块,做个锅子尝尝味道。”楚域也是喜色难掩,有了这火锅底料,何愁生意做不大啊。 铜锅里倒入清水,宁芙切了方寸大小的底料放在里面,随着温度升高,红油在锅底融化,香味慢慢散发出来,跟普通的红油锅别无二致。 楚域用筷子挑起一片羊肉烫入锅中,送到宁蘅唇边,“味道如何?” “不错。”宁蘅点头,“并无异样。” 周大厨闻言,也吃了一片肉。 果然如此。 “阿浔也要!阿浔也要!”楚浔跳着,拉着楚域的胳膊。 楚域捏了他的小鼻子一下,“太辣了,阿浔吃不了。” “哼!爹爹偏心!”楚浔控诉他,“爹爹光疼娘亲,不疼阿浔了。” 这几日因为雪梨的事情,宁蘅和楚域陪伴楚浔的时间太少,小家伙闹起了脾气。 周大厨呵呵笑起来,“夫人最近太忙了,小娃娃居然跟娘亲吃醋了。” 楚域抱起楚浔,“爹爹哪里也不去了,陪着阿浔可好?” 楚浔把脸埋在他怀里,小手指着宁蘅,“娘亲也要。” 宁蘅说不出是好笑还是心疼,一个劲儿的答应。 吃了午饭,周大厨和宁芙把红油底料切割成方寸大小的小块,用油纸包起来,那一锅居然包了三百个。 “周师傅,红油底料咱们做出来了,要不要也做骨汤和菌子汤的?”宁芙考虑得很周全,“有些人吃不了辣,咱们不做的话,不就丢了一批客人?” 周大厨投去赞赏的目光,“阿芙不愧是楚掌柜的侄女,这生意经尽得楚掌柜真传啊。” 宁芙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周师傅净打趣人。” 两人说了几句,有了熬制红油底料的经验,材料准备好后,很快就熬出了骨汤底料。 直到天黑,才把底料切成小块包了起来。 在楚域的指点下,一群人又将底料五个小包装成一个大包,用油纸包起来。 包了三种类型,一种全是红油底料,一种全是骨汤底料,一种是混合包装,能够满足不同人的需求。 “掌柜,一包多少钱呢?”吴伙计问出关键。 楚域沉吟了片刻,“一大包四百五十文,一小一百文。” 定下价格,在大堂里摆好,一切准备就绪后,众人这才打烊回家。 﨔 第82章 生意红火 腊八节转眼便到。 街头飘着腊八粥的香味。 宁芙一大早就起床了,在厨房里熬了腊八粥,红枣、桂圆在浓汤里浮沉。 她盛进碗里端到屋里,招呼宁蘅几人,“姑姑,今日是腊八节,我熬了腊八粥……” 宁蘅抱着楚浔笑眯眯的过来,“我家阿芙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宁芙被夸得不好意思,腼腆的低头笑了。 楚域净手后坐下,腊八粥的香浓勾起了他的食欲,端起碗喝了一口,他突然开口,“腊八节居然到了呢!” “嗯嗯。”楚浔头也不抬地喝粥,只是习惯性的应和老父亲,宁芙也不明所以,冬至过后,腊八节很快就来了,连孩子都知道,姑父为何这么说? 虽然满腹疑惑,宁芙并没有多问。 倒是宁蘅感慨道,“是啊,过了腊八就是年,我们今天要在这里过年了呢!” 他们来到古代已经小半年了,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视线从楚域身上落在埋头喝粥的楚浔身上,宁蘅眸中闪过一抹不忍。 楚域从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拇指捏了捏她的手背,在无声的安抚。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只要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好。 揣着满怀心事,宁蘅第一个放下喝粥碗,她清了清嗓子,给两个小家伙扔下一个当头霹雳,“等来年开春,天暖和了,阿浔和阿芙得要去私塾了。” 宁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姑姑,我不是读书的料,就不去浪费钱了。” 这些日子她跟着阿浔弟弟一起读书,简直要了她的命啊。 “读书才能明理,姑姑也不要你考状元,至少识得几个字,明白圣贤道理,做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就可以了。”宁蘅无情的驳回宁芙的诉求,“所以必须要去。” 宁芙,“……” 向楚域投去求救的视线,楚域面无表情地移开。 乖侄女,姑父说了不算啊。 楚浔倒是没反应,虽然他也不喜欢读书,但书中不少故事还是很有意思的。 吃了早饭,一家人相携着抵达千味楼。 大雪一停,气温陡然降了下来,来吃锅子的人瞬间多了起来。 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连准备好的火锅底料都没机会推销。 楚域这个掌柜只好亲自出马。 他将油纸包整齐的摆在柜台上,还特意取了两块红彤彤的底料摆在盘子里,有食客前来结账,好奇的问,“楚掌柜,这是何物?” “这是火锅底料。”楚域放下毛笔,将盘子送到食客面前,“将此物放在清水锅里煮沸,就是红油汤底。” 食客送到鼻尖闻了闻,香辣味跟他刚刚吃完的锅子一模一样,“这样说来,在家自己就可以做锅子了?” “是这样。”楚域淡笑。 食客惊喜不已,自从吃过这个红锅,他便爱极了这个味道,几日不吃便馋的不行,奈何天天吃锅子又囊中羞涩,若是有了这锅底,在家自己做…… “这个……锅底怎么卖?” “可以单卖,也可以大包卖。”楚域微笑道,“这一小块便可以做一锅底汤,一块一百文。这一大包是五块,四百五十文。” 一百文一块,只有方寸大小,食客脸上的喜色褪去,“楚掌柜,有点贵了。” 楚域摇头,“熬制底料可是用了上好的香料,成本极高。而且在家自己吃的话,只要汤底没有变味,可以多煮几次,很是划算。” 一听可以重复煮,食客十分痛快,“来一包!” 楚域招呼伙计来打包,“客官稍等片刻。” 后厨熬制的腊八粥刚刚出锅,孙大厨放下勺子,“楚掌柜。” “有客人要走,用食盒给客人装一大碗腊八粥,算是今日腊八节的福利。” 宁芙闻言,麻利的盛粥打包。 食客付了钱,看到宁芙提着食盒过来,不解,“这是什么?” “今日是腊八节,这是千味楼给客官的腊八粥。”宁芙解释道,“腊八粥刚刚熬好,客官来吃得早,不赶巧,这粥就只能让您带回去了。至于这食盒和粥碗,您有空时送来就行。” 一听是免费粥,食客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楚掌柜可真是个实在人。”原先还觉得底料有点贵,这么一来,他恨不得再买一包。 接了食盒,食客美滋滋的离开了。 楚域写了一块牌子让伙计立在千味楼门口:今日腊八节,凡是来千味楼用餐的食客,每人免费送一碗腊八粥。 一传十十传百,千味楼又免费送吃食的消息在乐清镇传开了。 便是有些人没钱吃锅子,也跟着其他人一起来凑热闹。 看到门口摆放的底料,纷纷好奇的询问。 楚域干脆让宁芙在门口给众人解释,那些吃过锅子人不可置信,“真和店里的锅子一个味道?” 宁芙道,“客官不妨试试,不一个味不要钱。” “行!”那人咬了咬牙,掏出一百文买了一小块红油底料,“要是不一个味,我可是要来退钱的!” 宁芙从桌子上拿了一张字条给他,“到时候凭这张字条可以来退钱。” 字条上的墨迹还没干,是宁芙让宁蘅写的,她怕有些人浑水摸鱼,故意来找茬。 当她提出这个想法时,宁蘅惊讶得不行。 她这侄女,竟然有如此经商的头脑。 若是在现代,经过专业培养,一定能成为商业女强人。 宁蘅越发坚定了让宁芙去读书的心。 大雪消停的第一天,千味楼单是中午那一阵,就赚了将近千两银子。 这可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掌柜的!不好了!”飘香楼的伙计匆忙跑进来,“那千味楼在免费送腊八粥呢!” “他们送咱们也送!”毛玉堂头也不抬,他可是抓住了千味楼跟醉红阁的把柄,等他亲自带人抓个正着,就看千味楼还有什么话可说。 伙计一跺脚,“他们还推出了什么……什么锅子底料,据说,自己在家就能做锅子了!” 毛玉堂一拍桌子,“什么?” 姓楚的这小子,花花肠子可真多,真不好对付啊! 他咬牙,“你去榆钱巷守着,要是看见姓楚的娘子去,赶紧跑回来喊人!” 他一拳捶在桌子上,“老子让你翻不了身!” 﨔 第83章 虚惊一场 下午,宁蘅用篮子装了一些粮食和猪肉,一手牵着楚浔,宁芙随行左右,大大方方的从千味楼出去。 雪梨一个人在竹溪村,她不放心。 有时候却是小心遮掩,越发露出马脚,因此她行事光明正大。 千味楼附近的摊贩跟她混得熟了,看她牵着阿浔提着篮子,笑着和她打招呼,“楚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昨日不是下了一场大雪么,我回老家看看。” “是该回去看看,这雪太大了,扫扫雪,免得压塌了屋子“” 宁蘅笑着接话,“谁说不是呢!” 寒暄了几句,几人到了集市尽头,家里有牛或是驴的人,就会在闲暇时间套上板车接送客人赚些钱补贴家用。 且今日腊八,虽然下了大雪,依旧挡不住人们想要过年的喜悦。 有钱人直接到镇上买年货,没钱的先把家里的东西卖了,赚的钱再买。 人人脸上洋溢着笑,过年怕是乡下人一年最有盼头的时候了。 集市尽头尽头停着一辆牛车和一辆驴车,因为天冷,赶车的人戴着厚厚的毡帽,缩着脖子,把脸埋在了腿上。 宁蘅宛若风吹竹林般的声音响起,“请问,有去竹溪的吗?” 牛车上的人猛然抬头,看清来人,他讶然惊呼,“宁蘅姐!” “富贵!”宁蘅也很惊讶,没想到居然遇到熟人了。 “你这是……”看她大包小包的,还带着两个孩子,刘富贵还以为她跟楚域吵架了要回娘家,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等宁蘅说话,楚浔就抢着接话,“我们要回去看家。爹爹说雪太大,会把老屋爷爷压弯腰,阿浔要回去帮老屋爷爷扫雪……” 楚浔的话惹得刘富贵发笑,他忍不住捏了捏楚浔圆鼓鼓的小脸,“原来是这样啊……” 也是,这么大的雪,他家也是早早就把屋子上的雪扫下来了,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刘富贵微微红了脸,“阿蘅姐,快上车吧!天不早了,怕是没人了,咱们这就走吧。” 宁蘅担心雪梨,也没有过多客套。 几人上了车,楚浔窝在宁蘅怀里,宁芙挨着宁蘅坐着,刘富贵鞭子一扬,老黄牛哞哞叫了两声,板车吱呀一声,车轮缓缓动了起来。 刘富贵没认出宁芙,“阿蘅姐,你这是买丫环了吗?” 托姚芸的福,没少在村里夸宁蘅,竹溪村村民知道宁蘅在镇上当了大夫,个个以为她发达了,纷纷羡慕不已。 “嗨!我哪有钱买丫环啊!”宁蘅颇为好笑,“这是宁芙,我侄女!” 刘富贵扭过头去眯起眼睛看,当他看清后,不由得惊呼起来,“宁大丫!” 宁芙不高兴地瞅他,“什么宁大丫?我叫宁芙!别乱叫!” 宁大丫早被她娘卖了,死在醉红阁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大丫被春芳嫂子卖了吗?”刘富贵感觉自己一头雾水。 宁芙跟着她回竹溪村,早晚会被张春芳知道,瞒也瞒不住。 与其让张春芳来找茬,不如直接堵住她的退路。 于是宁蘅把张春芳做的恶心事说了一遍,刘富贵看向宁芙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几人一路上说着话,回到了竹溪村。 宁蘅付钱,刘富贵不收,“阿蘅姐,都是乡里乡亲的,这钱我不能要。” 宁蘅直接塞进他怀里,“大冷天的不容易,收下吧!不然下次不坐你的车了!” 推辞了一番,刘富贵无奈收下。 到了宁家小院,宁蘅取出钥匙开门。 铜锁与门板撞击的声音,让屋内的雪梨寒毛竖起。 她踉跄着从床上下来,四处看了一下,抓起顶门的棍子躲在门后。 难得回来,楚浔兴奋极了,不等宁蘅牵着他,迈着小腿兴冲冲的跑进院子里,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兴奋地叫嚷着往屋里跑。 小手按在门板上,用力一推。 砰! 木门撞在了墙上又反弹回来,他进了屋。 雪梨听到动静,没等看清来人,她举着棍子就打了下去。 幸好这是她头一次打人,吓得没敢睁眼,棍子打偏了,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闷哼声。 “哇——”楚浔也被吓哭了,小脸惨白,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滚下来。 雪梨也被这哭声吓住了,没想到进来的居然是个小娃娃。 “你……”她想去安慰人,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伸了伸手,又收了回去。 听到哭声,宁蘅和宁芙连忙跑进来。 见到宁蘅,雪梨宛若见到了救星,“宁大夫,这……” 瞥见躺在地上的棍子,雪梨一阵局促,“我……这……我以为是那群禽兽找来了……” 宁蘅抱起儿子,楚浔没有被打到,她松了口气,“没关系,是阿浔没出声,不怪雪梨姑娘。” “好了,没事了。”擦去楚浔脸上的泪水,宁蘅蹲在地上与他平视,趁机教育他,“你看,做事毛毛躁躁,是不是容易受伤?所以阿浔以后要小心。阿浔突然进门,没有打招呼,姨姨还以为是坏人,所以阿浔不能怪姨姨……” “宁大夫,没关系。” 楚浔从宁蘅怀里出来,“雪梨姨姨,对不起。” 从来没有人跟自己道过歉,雪梨感动得红了眼眶。 眼角沁出一滴泪,她抬手抹去,“没关系。” 这么一个小插曲,在楚浔的道歉中结束。 天快黑了,家里没有男人,宁芙提前锁了门。 宁蘅帮雪梨诊了脉,她诧异挑眉,雪梨一阵担忧,“宁大夫,如何?” “恢复得很不错。”顿了一下,宁蘅补充道,“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要好。” 她以为怎么样也得七天才能好,一天一夜,就好了不少。 雪梨喜难自胜,“真的吗?” 她怕自己身子太差,给宁蘅添太多麻烦,等她身子好了,她悄悄离开,找个小山村隐姓埋名生活,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来帮助宁大夫。 雪梨跪在地上,“雪梨多谢宁大夫救命之恩。” 宁蘅把她扶起来,“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过几日等路好走些,我让人送你离开靖安县。” 﨔 第84章 雪梨身世 宁蘅也没想刻意瞒着街坊邻居,晚间点灯做饭。 姚芸发现了亮光,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瞧。 “阿浔弟弟!”刘月牙惊喜的叫起来,几个小伙伴许久没见,高兴地抱在一起。 “娘亲,阿浔可以和月牙姐姐一起玩吗?” 宁蘅拍拍他帽子上的虎头,“可以,不过只能玩一小会儿,姐姐马上就做好饭了。” 三个小伙伴欢呼着跑进雪地里。 姚芸随宁蘅进了屋,听到说话声,雪梨忙局促地起身,见屋里还有人,姚芸诧异的打量她。 雪梨不安地搅动着手指,怕自己身份暴露给宁蘅带来麻烦。 “大嫂,这是凝霜,跟阿芙一样的苦命人。家里遭逢不幸,只剩她一个人了。”宁蘅叹息了一声,“等身子好利落了,便去幽州府投靠亲戚了。” 姚芸心善,向她雪梨投去同情的目光,“凝霜妹子,安心在这里住下,有啥难事找大嫂就成。” 雪梨感动不已,福身,“多谢大嫂。” 两家人许久没见了,宁蘅留姚芸吃饭,姚芸摆手拒绝,“凝霜姑娘身体不好,孩子们吵闹不安,别扰了凝霜姑娘养病。” 柳大娘做好了晚饭,隔着墙壁招呼姚芸和孩子回家吃饭,姚芸向宁蘅告辞,又去门外喊着两个孩子回了家。 小伙伴回家了,楚浔也回了家。 晚饭是宁芙做的,“凝霜姐姐,尝尝看。” 雪梨双手接过来,温婉而笑,“谢谢阿芙妹妹。” 吃着吃着,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雪梨哽咽着,“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亲人的关怀。” 在她心目中,宁蘅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的家人。 对此宁芙深有感触,“凝霜姐姐,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抬手抹去眼泪,雪梨破涕为笑,“瞧我,白比阿芙虚长了好几岁,还不如阿芙看得通透呢!” 楚浔是个小暖男,小手抓着馒头给雪梨,“姨姨不哭,多吃饭饭身体棒棒!姨姨好了,阿浔带姨姨堆雪人。” 稚嫩的童言童语让雪梨感动得差点掉泪,“谢谢阿浔。” “姨姨,吃肉肉。”得到鼓励,楚浔越发殷勤了,没一会儿就把雪梨的盘子堆成了小山。 “阿浔自己吃,姨姨吃不下了。”雪梨拦住楚浔,向宁蘅投去求救的目光。 宁蘅接过儿子手里的食物放在自己碗中,“姨姨吃这些就饱了,阿浔自己吃。” 吃过晚饭,宁蘅忽悠儿子,“阿浔,姐姐一个人洗碗好累啊,阿浔能去帮忙吗?” “好!”像是得到了圣旨一般,楚浔连忙跑到厨房。 宁蘅倒了茶,推到雪梨面前,“姑娘可有打算?” 一抹哀愁从眼底流出,雪梨垂下了眸子,“雪梨本是靖安县人士,从祖父起便经营着一家酒馆,以酿酒买酒为生。奈何兄长不成器,被人骗进赌坊下了套,欠下了高利贷……” 说到此处,那双美眸里怨恨丛生,雪梨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那群畜生当着我爹娘的面砍了兄长的双手,一把火烧了酒馆,爹娘也死在了大火中,把我……把我卖进了醉红阁……” 宁蘅沉沉叹了口气,但凡有一条生路,也没有女子会沦落风尘,成为男人的玩物。 “进入醉红阁,雪梨本想一死了之,又不甘心!”雪梨突然平静了下来,宛若一汪死水般,“活着才有机会给父母报仇,可我一个弱女子,连醉红阁都出不去,最终……最终死了心……” “天无绝人之路。”宁蘅其实不太会安慰人,“即便是无法报仇,姑娘好好活下去,你爹娘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宁大夫,我还有机会吗?” 宁蘅很坚定,“有的!” 顿了一下,宁蘅说,“等你身子好了,我让人把你送到幽州府,幽州民风开放,在那里重新开始,你可愿意?” “雪梨愿意!” 宁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先前你说,你家祖上是酿酒的?你可会酿酒?” “会!”雪梨眸中划过一抹神采,“我七岁便跟着祖父学习酿酒,酿出的酒比爹爹还要好。” “幽州苦寒,那里百姓多喝烈酒暖身,也许在那里,姑娘会干出一番事业。” 雪梨起身,向宁蘅行了一个大礼,“雪梨谢过宁大夫。” 宁蘅扶起她,“若是姑娘不嫌弃,喊一声宁蘅姐吧!” “阿姐在上,请受小妹一拜。”雪梨很郑重。 “雪梨这个名字,一听就是风月场所的艺名,你可想改名字?”宁蘅提议,“若想堂堂正正做人,得先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 雪梨沉吟片刻,“雪梨这条命是阿姐救的,就随阿姐姓宁吧。阿姐先前告诉姚大嫂说我叫凝霜,把凝改宁,就叫宁霜吧!等我报仇沉冤的那天,再改为我原来的名字。“ 宁蘅赞叹不已,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好!“ 雪梨,不,宁霜果然没让她失望。 ”这几天你现在这里养好身子,过几天我给你送路引来,愿你在幽州浴火重生,扶摇直上!“ ”宁霜多谢阿姐!“ * 榆钱巷。 小桃昏迷了一天一夜,她终于醒了过来。 顾不得寒气入骨,冷得发抖,她踉跄着冲入这冰天雪地中。 牡丹姑娘没回来,一定是被饮香妈妈关起来了,那雪梨姑娘呢? 她虽然只是个小丫环,却十分聪明。 这个时候去醉红阁找牡丹,一定会自投罗网。 千味楼! 对!找宁大夫! 一路上,她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她咬着牙爬起来,甩去脑袋中的昏沉,看到千味楼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救星。 此时,千味楼刚刚打烊。 吴伙计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正要关门。 小桃扑过来,扑通跪在地上,”宁大夫!救命啊!“ 吴伙计吓了一跳,想去扶人又碍于男女有别,”救命去医馆啊!这里可是酒楼!“ 小桃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抓着吴伙计的衣摆,”小哥,求你了,让我见见宁大夫!“ 楚域掀起帘子从后厨出来,”怎么了?“ 吴伙计宛若看到了救星,”掌柜的,这姑娘要找宁大夫……“ 认出了楚域,小桃跪着向前挪,”楚公子,雪梨姑娘被饮香妈妈带走了,求你救救她!“ ”抱歉,这是醉红阁的家务事,在下管不了。“楚域叹息一声,”要救人的话,得去找知县大人。“ 小桃惨然一笑,”他们不会管我们的……楚公子,能让我见见宁大夫吗?“ ”不巧,阿蘅回竹溪村了。“ 小桃绝望了,她爬起来往外走,身子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在了台阶上。 ”楚掌柜,这……“吴伙计傻眼了,这算碰瓷吗? 楚域说,”把人送到医馆吧。” 今天千味楼没有女子在,留下小桃对谁都不好,送医馆最合适。 吴伙计忙叫上郑伙计,两人一起把小桃送到了百善堂。 﨔 第85章再闹事 翌日一大早,宁蘅就带着楚浔和宁芙回了乐清镇。 吴伙计一边擦拭桌子一边绘声绘色地讲着昨夜的事情,宁蘅无语扶额,她只顾着救雪梨了,把小桃忘了。 ”小桃怎么样了?“ 吴伙计说,”许大夫说冻伤了身子,好歹来得及时,没有性命危险。“ 宁蘅松了口气,”那就好。“ 若是因为她的疏忽间接害了小桃的性命,那罪过可就大了。 ”过后我去百善堂看看她。“亲眼看看小桃,她才能放心。 抓着两个小家伙读了一会儿书,让两人学写大字,宁蘅这才得空出来,然而不等她出门,裹着一身狐裘的毛玉堂带着三个人大摇大摆的来了。 宁蘅抬头看了看天,”呦,今儿刮起了什么风,竟把毛掌柜吹来了?“ 毛玉堂冷哼一声,见大堂里坐满了客人,他背着手转了一圈,义正词严道,”诸位客官,老夫今日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的!“ 来者不善啊! 宁蘅双手抱胸,”什么消息啊,说出来一起听听。“ ”就是!就是!“ ”别卖关子!“ 食客们纷纷起哄。 毛掌柜胖胖的手指指着宁蘅,”这小娘们可不检点啊,跟醉红楼的妓子来往频繁!谁知道她把什么脏病带回来了!“ ”什么?“食客们大吃一惊。 性子急的食客甚至摔了筷子,”岂有此理!“ 毛玉堂得意洋洋,”千味楼如此风雅的用餐场合,岂能让那等肮脏低贱的东西沾染了?“ 吴伙计急了,作势就要把毛玉堂赶出去,”老东西,胡说什么?“ 毛玉堂带来的三个壮汉连忙拦住吴伙计,他理了理衣服,”看!被老夫说中,理亏了,恼羞成怒了吧?“ ”真他娘晦气!“有食客起身,一脚踢开凳子,”老子再也不来了!“ 眼见挑拨成功,毛玉堂更加卖力了,”不是老夫故意来污蔑千味楼,实在是老夫不忍心诸位上当受骗啊。前日老夫可是亲眼看到宁蘅去了榆钱巷,大半天没有出来呢!还有昨日,醉红阁头牌牡丹的贴身丫环小桃可是来了千味楼,一直没见出来呢!“ 榆钱巷是乐清镇三教九流的聚居地,什么人都有,一听说宁蘅到那里去,众人纷纷先入为主了。 ”赔钱!“摔筷子的食客叫嚣起来,”若是老子染了脏病,老子弄死你们!“ 毛玉堂捏着自己的小胡子,继续煽风点火,”诸位可得去医馆看看,才能放心些。“ ”亏得毛掌柜好心告诉咱们,不然就让这黑心肝的东西骗了!“众人义愤填膺起来。 ”诸位稍安勿躁!“宁蘅拔高了声音,然而大家此刻愤怒上头,已经听不进去了。 毛玉堂一挥手,”抓住这小娘们游街示众,让镇上的人都知道千味楼骗人!“ ”好!“众人一哄而上。 吴伙计挡在宁蘅身前,”夫人先躲起来!“ 若是宁蘅被他们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宁蘅铁青着脸,她没想到毛玉堂居然当众煽动大家闹事。 一群汉子的力气不可阻挡,吴伙计被他们按在桌子上,宁蘅转身就跑,一只手扣在了她的肩膀上,宁蘅吃痛的惊呼一声,她扣着那人的手腕,下意识给人一个过肩摔。 不知道是谁从背后一脚踢过来,宁蘅身体前倾,就在她即将触地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环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雪松气息笼罩而来,她仰头正对上楚域紧绷的下颌线。 ”小心。“低沉的声音擦过耳畔,楚域将她挡在身后。 接着,他脚尖一勾,一条长凳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奔着冲在在前面的几个人的门面咋去。 顿时一片哀嚎响起。 ”知县大人判案还得讲究认证物证俱全,单凭毛掌柜几句话,诸位就给千味楼定罪了?简直荒谬至极!“楚域的声音不大,却如暮鼓晨钟一般撞入众人耳中,众人纷纷怔住。 毛玉堂见状不好,”姓楚的花言巧语,大家别听!“ ”千味楼便是有罪,也得由知县大人判决,毛掌柜难道代了知县的责任,可以给人判罪了不成?“楚域压迫感十足,一身气势凛然,此话一出,毛玉堂陡然变了脸色,“姓楚的少血口喷人!” 这年头当官的岂能和平头百姓混为一谈?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楚域手臂微抬,指着地上的狼藉,“既然毛掌柜不是代替知县大人而来,那给千味楼造成的损失,可怎么办?” 跟着闹事的人纷纷白了脸色,他们倒是头脑一热,可当面临赔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钱了。 “毛掌柜,可是你说的宁大夫跟妓子来往密切,咱们这都是拥护你啊,你可不能不管啊!”有人开了头,众人纷纷附和。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谁也不愿意吃亏。 “姓楚的少偷换概念!”毛玉堂冷静下来,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老夫可是亲眼看见宁蘅去了榆钱巷,难道有假?” “楚掌柜,解释一下!” 宁蘅这会儿镇定下来了,她与楚域并排而立,反问道,“若是毛掌柜不去榆钱巷,又怎会看见我去?这算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老夫是跟你去的!”毛掌柜红了脸。 “听听这话……”宁蘅摇头,“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跟着我干嘛?诸位,你们说,无缘无故跟着一个姑娘,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怕是变态吧!” 众人看向毛玉堂的眼神变了。 毛玉堂气得胸口大起大伏,这群墙头草! “那小桃来千味楼,怎么说?” “毛掌柜怎么确定小桃在千味楼?”宁蘅挑眉反问。 毛玉堂身后的伙计上前,“我亲眼看见的!她昨夜来了,然后你们就关门打烊了!” “放屁!”吴伙计跳起来怒视那伙计,“我们早就把人送到医馆了!” “空口无凭,谁信?”毛玉堂像是抓住了把柄,咬紧了不放。 众人又看向楚域。 “这样吧,请诸位看官做个见证。”楚域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若是小桃在千味楼,毛掌柜所说的一切,我们都认了。若是小桃不在,毛掌柜屡次挑衅,楚某也不打算息事宁人了,见官如何?” “好!” “好!” 食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答应。 毛玉堂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此刻他又骑虎难下,便给伙计使眼色。 伙计可是亲眼看着小桃进了千味楼,他分外自信,向毛掌柜点头。 毛玉堂咬牙,“好!老夫看你还什么话可说!” 﨔 第86章 警醒 人群中,最先闹起来的那个人主动出来,“我去看!” 宁蘅抬手,“也请一位女子出来。” “我来!”一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女子上前。 人选好了,楚域后退一步,右手前伸,“毛掌柜,请吧!” 吴伙计打头,带着众人一间房一间房的查看。看到一半,毛掌柜脸色就不对了,先前那信誓旦旦的伙计,也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毛玉堂脚步放慢,他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的伙计,两人暗中使眼色。 殊不知,两人的眉眼官司都被楚域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 还剩下三个房间就看完了,吴伙计趾高气昂起来,“还有三个房间,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毛玉堂越走越慢,走在了人群最后。 似是看穿了他的小伎俩,楚域转身等候,“毛掌柜,可要跟紧看仔细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毛玉堂,毛玉堂暗骂了一声,讪笑着跟了上来。 “看吧!哪里有人!”吴伙计推开最后一扇门怒视着众人。 宁蘅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语气凉凉的,“毛掌柜,可还有话可说?” 先前闹事的男人脸色也不好看,这会儿他也明白了,自己被毛玉堂当了枪使,却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性子急,不等千味楼解释,就先入为主了。 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于是开口道,“此事是在下唐突了,楚掌柜想如何解决,在下一定支持!” 楚域的视线落下毛玉堂身上,把皮球踢给了毛玉堂,“毛掌柜怎么说?” “误会!一场误会!”他干笑起来,一巴掌拍在自己的伙计头上,怒喝,“瞎了你的狗眼,没看清就胡说八道,冤枉了千味楼的损失,你自己赔偿!” 宁蘅简直叹为观止,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商人,短短几句话就把责任推给了伙计,弃车保帅用得可真顺手。 伙计也顺着毛玉堂的话痛哭流涕,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脸上,“都怪小人鬼迷心窍,请楚掌柜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一回……”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到大堂吧,其他食客还等着交代呢!”宁蘅可不给他们机会,既然当着众人的面闹事,那也得到众人面前忏悔。 “楚夫人说得对!”毛玉堂接着改了口,先前还是宁蘅小娘们,一看局势对自己不利,立马变了。 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不过宁蘅可不打算放过他了,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姓毛的三番两次找茬,真当他们是软柿子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到大堂。 众人本就翘首盼望,连铜锅都没心情吃了。见大家回来,有好事者忙问道,“如何?” 中你女子摇了摇头,再看毛掌柜那青中透黑的脸色,众人顿时明白了,不由得勃然大怒。 感情这毛掌柜,没有真凭实据就信口开河,拿他们开涮呢! “既然小桃不在千味楼,那就见官好了。”宁蘅冷哼,“我们心善,可不是软柿子!” “对!报官!”吴伙计嗓门大,“这可是先前说好的,毛掌柜可是同意了的,还有这么多客官见证呢!” “掌柜的说话,伙计插什么嘴!”毛玉堂怒斥道。 楚域打断他,“先前飘香楼的伙计信誓旦旦污蔑千味楼时,毛掌柜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轮到千味楼的伙计为千味楼说话,毛掌柜就变了脸呢?做人可不能太双标啊!” 见楚域站在自己这边,吴伙计感动极了。 “这回真是误会一场,老夫也是信了小人的谗言,”毛玉堂向楚域拱手赔礼,又向众人道歉,“诸位见证,老夫从此不再踏入千味楼一步,如何?” 宁蘅上前一步,“不如何。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毛掌柜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千味楼生事了,老话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还是见官吧!” 见宁蘅不松口,毛玉堂又看向楚域。 哪知楚域突然后退一步,淡淡一笑,“楚某家户主是夫人,大事夫人说了算。”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楚域的眼色各有不同,风光霁月宛若世家公子的楚掌柜,竟然是入赘的,太不可思议了。 毛玉堂也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宁蘅悠然一笑,“见官!” “好嘞!”吴伙计向毛玉堂呲牙。 毛玉堂没想到宁蘅油盐不进,铁青着脸,“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人不要太绝!” 宁蘅不以为意,“放虎归山只会让老虎吃了自己,毛掌柜还是担心自己吧!这几日可不要出远门啊,等着知县大人传召吧!” “走着瞧!”毛玉堂一甩衣袖,愤愤的哼了一声,离开了千味楼。 两位伙计招呼着客人重新坐下,楚域站在大堂中间的戏台上,他扬起声音,“诸位,把食客放在首位是千味楼的立身之本,请各位不要轻易听信谣言,若是千味楼有任何对不起客人的事,千味楼自然会百倍赔偿。若是诸位因为听信小人谗言,来此闹事,千味楼也必定会追究到底。 稍后楚某便在门口贴出公告,希望诸位广而告之。 鉴于今日是头一回,此次楚某便不追究了。 希望各位在千味楼能用餐愉快。” 闹得最欢的汉子一听说本次不追究了,他起身,双手作揖,深深的鞠了一躬,“楚掌柜有君子之风,是在下狭隘了。” 夸赞声一句接着一句,吴伙计与有荣焉。 楚域信步从台上下来,宁蘅上去,“诸位客官,我想问问大家一句。”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看着她。 “众所周知,我是一个大夫,若是有人来求救,我是救还是不救?” “当然要救!”有个汉子高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若是求救的是青楼女子呢?” 那人变了脸色,不再说话。 视线从众人面上扫过,宛若当空皓月般清亮,“试问,青楼女子是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众人沉默不语。 “大家都看不上青楼女,觉得肮脏,可她们的脏,是谁造成的?是她们自己吗?”宁蘅的话,仿佛一把刀子扎进了那些男人的心里。 “那些小小年纪就沦落风尘的女子,是她们自愿的吗?”宁蘅的质问一句一句,“有谁生来就是风尘女?不都是被身边的人和事逼得吗?” “我们只看到了她们的肮脏,却从不去想,造成她们千夫所指的原因,这也太可悲了。” “她们也是人,她们也有活着的权利,既然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我救她们,为何要被千夫所指?” 宁蘅话音落下,大堂里一片沉寂。 他们从来都是把妓子看作脏东西一般,却从未想过她们也是人,也有活着的权利啊。 宁蘅的一番话,警醒了一些有良知的人。 﨔 第87章帮宁霜立女户 古代诉讼惯例与现代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需先写诉状,呈递至县衙,然后等县衙通知受审。 虽然楚域和宁蘅在现代都是高材生,可两人在这方面都是一知半解,况且这里的诉状还得用文言文,这不是为难他们么。 于是两人决定找专门的状师写诉状。 经过毛玉堂这么一闹,千味楼的名声反而在乐清镇传开了。 一大早宁蘅和楚域就雇了一辆牛车去了靖安县城,一进城就碰见了聂怀仁。 远远的聂怀仁就打招呼,“楚大哥,宁蘅姐!” 他一路小跑过来,笑起来,“真是你们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视线落在楚浔身上,“小阿浔,好久不见。” 楚浔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聂叔叔。” 寒暄了几句,聂怀仁回到正题,“楚大哥,你们怎么来靖安县了?有事吗?” 楚域没接话,聂怀仁也不恼,楚大哥本就话少,他就是多余问。 宁蘅接过话来,“有事,此地不宜说话,找个地方,还得请怀仁帮忙。” “去我家吧!”聂怀仁难得听说宁蘅找他帮忙,比天上掉了馅饼还高兴。 几人轻车熟路的到了聂家,聂怀仁本想让小厮告诉聂员外,宁蘅制止他,“不过一件小事,就不必惊动员外了。” 聂怀仁吩咐小厮奉上茶水,“宁蘅姐,所为何事啊?” 宁蘅把千味楼的事情说了一遍,聂怀仁少年心性,嫉恶如仇,他气愤得捶桌子,“飘香楼可恶至极啊!宁蘅姐做的对,就该报官!” 宁蘅笑起来,“麻烦怀仁帮忙找个靠谱的状师写一纸诉状呈上去。” 聂怀仁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 “还有一件事,”宁蘅斟酌着言辞,“我要送一个姑娘去幽州做生意,需要一张身份证明和路引……” 聂怀仁不疑有他,“这好办,我让管家带着人去县衙找县丞办即可。” “这人身份有些特殊……”宁蘅端起茶喝了一口,“这姑娘是贱籍,身亡后被人扔了出来,我恰好碰见发现她还有气,就把她救了。” 她说的半真半假,虚虚实实的,聂怀仁根本分辨不出来。 她本想告诉聂怀仁实话,又怕他涉世未深被人套了话,到时候不论是雪梨还是他们一家,都有生命危险。 聂怀仁眉头皱在了一起,“我先让管家去探探口风。” 几分兵分两路,聂怀仁去请状师了,宁蘅一家便在聂府管家的带领下直接去了县衙。 在门外说清来意,衙役不耐烦道,“老县丞身子不适,前些日子辞官了。新来的朱县丞可跟赵知县一般,铁面无私!朱县丞今日不在,快走吧!” 老管家费劲口舌,衙役态度很坚决。 宁蘅碰了碰楚域的胳膊,两人四目相对,宁蘅眼波流转间,似是在问他怎么办。 “走走走!”衙役推搡着老管家,“说了朱县丞不在,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衙役撸起袖子准备动粗。 楚域一手抱着楚浔,一手扣住衙役的胳膊,生怕他伤了老管家,“官爷息怒,我们这就走。” 老管家愧疚不已,“楚公子,老朽无能,没帮上忙。” “无妨。”楚域没放在心上,“车到山前必有路,管家不必担忧。” 既然进不去,楚域便不再执着,几人打算离开。 刚走下县衙的高台阶,一个惊喜又诧异的声音响起,“楚公子,宁姑娘。” “朱秀才!”宁蘅也颇觉意外。 朱秀才拱手作揖,楚域将楚浔交给宁蘅,回礼。 “二位在县衙作甚?” 宁蘅未语先笑,“家中有个妹子要去幽州做生意,需要身份路引,本想找县丞开一个,奈何衙役说朱县丞不在……” 说着说着,宁蘅恍然大悟,“新上任的朱县丞……难道是你?” 朱秀才含笑拱手,“正是在下。” “恭喜先生高升。”宁蘅眉目含笑,向朱秀才道喜。 “诸位随我来。”朱秀才一伸手,请几人跟上。 老管家抬起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汗,默默地跟了上去,难道这就是楚公子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县衙日常办公的地方。 朱秀才带着众人去了一间简朴的小屋,里面摆满了文书。 他坐在了主位上,细细的询问是怎么回事。 宁蘅一一详说,朱秀才低低叹息,“宁姑娘,这事理宁霜姑娘亲自过来办理。” “不敢欺瞒先生,宁霜身子还没好利落,怕是来不了。”宁蘅沉沉感叹,“我这妹子也是个凄惨的,大雪天被人丢在路边,若不是我和夫君意外撞见,怕是要在雪地里冻死了……” 人人都有难言之隐,想到先前宁蘅对自己儿子的恩情,朱秀才沉吟片刻,“罢了,这次我先破例给二位开上路引,等宁霜姑娘身体痊愈了,再来县衙过个明路,免得让人抓住把柄。” 宁蘅和楚域同时作揖,“多谢先生。” 老管家目瞪口呆,他以为就算能拿到路引,也得免不了孝敬一番,宁姑娘费了几句口舌,就拿到了…… 老管家揉了揉眼睛,他怕是在做梦吧。 朱秀才动作麻利,翻出乐清镇户籍,以宁霜的名字重新开了一个女户,盖上靖安县户籍印章,女户便落成了,接着开出路引,盖章。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完成了。 “楚公子请过目。”朱秀才递给楚域,楚域为了表示信任,看到没看直接塞进了袖子里,“先生大义,楚某欠先生一个人情。” 见楚域的动作,朱秀才暗自点了点头,不枉他破例一次。 “伯伯,小哥哥呢?”楚浔仰起头,扯了扯朱秀才的袖子,那双明亮的眸中仿佛盛了满天繁星。 朱秀才摸了摸楚浔的脑袋,闻声道,“哥哥去学堂了。” “娘亲说,过了年阿浔也要上学堂呢。”少年不识愁滋味,楚浔喜滋滋的说,“到了学堂,是不是就能见到小哥哥了?” 不忍心给小娃娃泼冷水,朱秀才笑道,“阿浔可要加油呢!” 楚浔鼓着包子脸,“阿浔会的!” 童言稚语,惹得众人发笑。 事情办妥了,楚域便提出告辞。 朱秀才将人送到门口,楚域将一个荷包悄悄塞给楚浔,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楚浔便向朱秀才走去,“伯伯,这是阿浔给小哥哥的礼物,请伯伯帮阿浔给小哥哥。” 朱秀才不疑有他,笑着收下。 等几人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敛去笑,叹了口气,人情债啊,最是难还。 今日来得不是楚域一家,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破这个例。 朱秀才暗暗叹息,也罢,今日算是把人情还了。 他捏着手里的荷包坐在了椅子上,摇头失笑,楚域夫妻俩是个人精,这小娃娃也是人精。 “我倒要看看,小娃娃之间能送什么?” 怀着好奇的心情打开,里面只有薄薄的两张纸。 朱秀才明白了,小孩子送礼是假,给他是真。 这对夫妻,可真是精明到家了。 将荷包塞进袖子里,朱秀才抛去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处理起了手头的文书。 﨔 第88章偶遇赵锦程 既已决定将飘香楼和毛掌柜告上公堂,楚域和宁蘅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诉状写好后,翌日就递交到了衙门。 朱秀才接到了诉状,仔细地翻看,“衙门有流程,需等知县大人看过卷宗,等放告日才能审理,你们需要等一等。” 楚域拱手,“有劳先生了。” 朱秀才祖籍便是乐清镇,刚来靖安县不久,对镇上的人事更是如数家珍。 千味楼和飘香楼的恩怨,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飘香楼此番的确不地道。”朱秀才道,“楚公子回去留好人证物证,等候衙役传召,赵知县清正廉洁,定然不会包庇,飘香楼和毛掌柜必然是要被罚的。 至于如何判罚,得等赵知县当堂宣布了。” 楚域再次谢过朱秀才,从县衙离开。 年关将至,千味楼人满为患,楚域和宁蘅打算回去坐镇,等千味楼和飘香楼的官司解决了,再来县城好好逛逛。 若是有合适的私塾或者学堂,把两个小家伙送进去。 聂怀仁本想跟着去乐清镇的,奈何聂家的生意也需年关查账,他跟着聂员外忙得不可开交,只好遗憾作罢。 虽然无法一同前往,聂怀仁慷慨的把自己的马车贡献了出来,让这一家三口舒舒服服的回去。 马蹄哒哒,车轮辚辚。 楚浔虽然坐过好几次马车了,却是第一次和爹娘一起坐。 他坐在爹娘中间,一会儿靠在爹爹怀里,一会儿趴在娘亲身上,宛若一只兴奋的小虫子般扭来扭去。 宁蘅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阿浔,坐好。” 小家伙捂着小屁股向楚域告状,“爹爹,娘亲欺负阿浔。” “娘亲怎么欺负阿浔了?”宁蘅捏着他的小鼻子,“小坏蛋,污蔑娘亲。” 楚浔把头埋在楚域怀中,小屁股又被爹爹拍了拍。 于是,小家伙委屈极了。 两条淡淡的眉毛皱成了毛毛虫,“爹爹娘亲坏!” 搂着胖乎乎的小家伙,宁蘅捧着小家伙的嫩嘟嘟的小脸,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 “哈哈——”小家伙笑起来,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 母子两人闹做一团,楚域无奈扶额,“阿蘅,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母子两人对视一眼,向楚域做了一个鬼脸。 楚域,“……” “吁——”行至半路,车夫突然拉紧了缰绳,马车骤然停住。 宁蘅抱着楚浔因为惯性向前摔去,楚域眼疾手快的将母子二人抱在怀里。 一抹不悦从眼底闪过,他掀起帘子,话语疏淡,“怎么了?” 车夫马鞭前指,“公子,前方有人挡路了。” 一架马车横亘在马路上,车身倾斜,应该是车轮陷入坑中,雪天路滑出不来了。 “去看看。”楚域吩咐,“若是需要,可以搭把手。” 对方挡着路,他们也过不去,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车夫小跑着过去,楚域也紧随其后下了车,他伸出手,“下来吧。” 驾车的人不在,在车上反而更加危险,不如下来。 楚域先将楚浔抱下来,宁蘅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借着力道纵身一跃,稳稳的被他接在怀里。 四目相对,淡淡的温情在其中流转。 “我也去看看。” 宁蘅抱起小家伙,“一起吧!” 反正就在前面。 走近一看,果然是马车陷入了雪坑,几个随从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推出来。 见楚域几人过来,为首的随从上前一步,佩刀横握,凶煞尽显,“来者何人?” 一个温润却颇有威严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赵灿,不得无礼!” 声音十分熟悉。 宁蘅和楚域对视一眼,两人似是猜到了车中人是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打手撩起车帘,玄狐裘领簇着一张熟悉的容颜。 果然是赵锦程赵知县。 见赵锦程要出来,赵灿将车辕上的长凳放在地上,虚扶着,“大人小心。” 皂靴踏在雪地上,白雪咯吱作响。 夫妻两人眼底同时滑过一抹无奈,又要行礼了。 两人心有灵犀的选了拱手礼,“见过赵大人。” 赵锦程眉峰微蹙,脑海中记忆复苏,很快就想起了两人是谁。 也是,他来靖安县三年了,从没见过如此清贵的夫妻,虽然一身粗布短衣,比起他这世家公子,那一身的风华不遑多让。 “是你们二位啊。” “大人可是遇到了难处?”宁蘅明知故问。 赵灿挡在赵锦程身前,紧张地盯着宁蘅二人,生怕他们对赵锦程不利。 赵锦程抬手一挥,示意赵灿后退,“这二位是乐清镇百姓,不必惊慌。” 视线落在宁蘅身上,赵锦程道,“大雪盖路,车夫一时不查,车轮陷进了雪坑,出不来了。” 说完,他苦笑了一下。 依照惯例,过年前他要到靖安县下辖的镇上去视察一番,没想到出师不利,第一天就在路上栽了个跟头。 楚域不卑不亢的开口,“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在下兴许能帮上忙。” 赵灿打量了楚域一番,见他披风裹身,面色苍白,身形瘦削,脱口而出,“你这病秧子能行吗?可别添乱了!” 他们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抬出来,一个病秧子能抬出来,简直是异想天开。 赵锦程虽然没说话,但他没有制止赵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楚域倒也不生气,话语依旧平淡,“有时候很多事情靠蛮力是行不通的,各位大哥也累了,不如让在下试试,车轮出来了是好事一桩,出不来也没损失,不是吗?” 赵灿刚想反驳他,赵锦程道,“试试吧!” 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有何能耐。 楚域解下披风给宁蘅母子裹上,跟宁蘅耳语了几句,信步走向马车。 赵锦程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深思起来。 他出身书香世家,上达天听下至乞丐,他都见过,此子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态度,跟市井百姓简直是天差地别。 虽然在礼节上挑不出任何差错,但他能察觉到,这对夫妻不想对他行礼,或者说是抵触。 难道这对夫妻是盛京某个家族的公子? 可他没听说盛京有公子在外啊。 﨔 第89章 抬马车 楚域在马车旁仔细查看,发现是因为车轮卡在了两个石头缝隙之中,车轮悬空在石缝中无法着地,随着车轮的摩擦,积雪融化,便更加滑了。 黑色的骏马不安的打着响鼻,马蹄哒哒的踏着地面,马尾甩来甩去,也焦躁不安起来。 楚域停在骏马身侧,他先是拍了拍马头,顺着马背轻抚,黑色大马很快安静下来。 他吩咐车夫,“劳烦大哥将我们车上的踏凳取来。” 车夫虽然满腹疑问,自从知道了这是知县大人的车,生怕惹恼了大人物,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 车夫小跑着取来踏凳,楚域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接着他眼神一暗,对赵灿道,“借刀一用!” 不等赵灿反应过来,他抽出长刀高高扬起。 刀锋借着雪色,寒光刺人眼。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刺眼光芒闪过,“咔嚓——” 碎裂之声响彻耳际。 踏凳的四条腿齐齐断裂。 赵灿不可置信的盯着看,好高深的内力! 无视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楚域将踏凳的断腿塞进悬空的车轮下,让车轮有了借力点。 随后将凳面放在车轮前方,防止车轮与雪水接触。 他将另外的几根断腿放在车轮后,对车夫道,“大哥,你来这里,一会儿我喊号子,大家一起用力。” 车夫不敢耽搁,连忙过来。 一切准备就绪,楚域拍了拍手,“各位大哥,这次应该能行了。” 看着车轮旁一堆杂乱的木板,差役们很是不屑,碍于赵锦程在场,没有人当面说出来罢了。 拖拖拉拉的过来,楚域让他们一一站在马车的不同位置上。 赵灿被楚域那一刀震惊了,对楚域很是佩服,他问道,“公子,我们先前什么法子都用过了,这样做真有用?” 楚域淡淡一笑,“试试就知道了。” 他离开马车,到前面牵着缰绳,再次拍了拍马头,“赵大哥,你力气大,你来喊号子,大家跟着号子节奏一起使劲。” 赵灿深吸了一口气,浑厚的声音宛若钟鼓撞击般从胸腔里迸出来。 “一二三——推!” 其他人跟着一齐用力,甚至因为有人过于用力,脸色涨得通红。 “嘶——”骏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楚域趁机拉着缰绳向前,马儿后蹄奋力一蹬。 马车终于猛地一颤,木板在车轮下发出脆响,车厢像头受伤的野兽般被生生拽出了雪坑。 惯性让推车的人们跌做一团,赵灿脚下一个趔趄,敏捷的扶着车厢勉强站稳了,倒是其他差役没有防备,脸栽进了雪里。 雪的冰凉与脸的温热对抗着,大家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呸呸”吐着钻进嘴里的雪沫子。 赵锦程看着那道有膝盖深的雪坑,车辙歪斜地延伸到远处的山路中,像道刚刚愈合的伤疤。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落在不远处那道身长玉立的身影上。 这个楚域,一定不简单。 他上前,拱手,“多谢楚公子。” “大人客气了。”楚域回礼,“大人来到靖安县后处处为民着想,是靖安县的青天大老爷,今日大人有难,在下怎么能不帮忙。” “大人,走吧!”赵灿将马车修整好,摆好了踏凳,过来请赵锦程。 将赵锦程送上马车,楚域慢慢走到宁蘅身边。 “咱们也走吧!” 踏凳碎了,楚域仗着腿长,一步跨上车,他接过楚浔,又向宁蘅伸手。 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微微用力,宁蘅便借力上了车。 握着楚域冰凉的手,宁蘅不满道,“你指点他们怎么做就行了,怎么还亲自动手呢?瞧,这手凉的跟冰块似的,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唇角噙着一抹笑,楚域的眸中盛满的温情。 宁蘅一抬头撞入了那双含笑的眸中,她娇嗔似的拍了他一下,“笑什么?” 楚域但笑不语。 宁蘅有点恼怒,将那双冰凉的手塞给楚浔,“阿浔,快给你爹爹暖暖手。” 小胖手搭在那双白玉手上,楚浔苦恼的两条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娘亲,爹爹手太大啦,阿浔包不住。” 宁蘅,“……” 重新将手塞进宁蘅手中,楚域宛若一只偷了腥的狐狸,惬意地靠在车厢上,“有劳夫人了。” 这时,车夫在外面问,“楚公子,可以走了吗?” “走吧。”敛去了笑意,只剩下清淡如水的声音。 马车辚辚,一路摇摇晃晃,很快就到了乐清镇。 行至半路,楚浔的兴奋劲已经过去了,今日起得早,这会儿困得睁不开眼,便趴在楚域怀里睡着了。 车夫将人送到千味楼,“楚公子,到了!” 楚域抱着楚浔下车,宁蘅紧随其后,车夫挥着马鞭问,“楚公子,还有吩咐吗?若是无事,小人这就回靖安县了。” “等等。”似是想到了什么,宁蘅跑进千味楼,很快提着一个油纸包出来,“这是千味楼的火锅底料,你带回去给怀仁,告诉他靖安县的酒楼,也可以新上了。” 车夫恭敬接过来,对宁蘅行了礼,驱赶着马车慢慢离开。 宁芙从里面跑出来,“姑姑,你们回来了?” 宁蘅揉了揉她的头发,点了点头。 小姑娘跟着她这一个月,因为吃得好了,营养跟上了,头发不再像枯草,乌黑油亮十分顺滑,原本瘦的皮包骨头,如今小脸上也有了肉感,整个人都灵动了不少。 宁芙眨眨眼,调皮道,“姑姑,那毛掌柜好生不要脸,昨日又来了,还厚着脸皮往里闯,幸好吴大哥把人赶了出去。” 吴大哥就是吴伙计。 “他还说,飘香楼的东家过几日就来,东家亲自跟姑父谈一谈,叫咱们别太过分呢!” 说到这里,小姑娘捏着拳头气愤不已。 两人边走边说,宁蘅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诉状已经递交到县衙了,毛玉堂没机会了。” 宁芙拍手,“太棒了!” 﨔 第90章暗访 积雪覆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哒哒前行。 马车两侧各有两个佩刀差役骑马随行,这一行人赫然是靖安知县赵锦程。 腊八过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赵灿一手拉着缰绳,一手送到嘴边呵气。 “大人,后日就是腊月十五了,前日朱县丞来信,说是千味楼状告飘香楼,诉状已经递到衙门了。” 赵锦程手捧暖炉,半眯着眸子养神,“可是聂家有事?” 聂家的官司他略知一二,若不是顾念着聂家对靖安县的贡献,他早就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二房那群蛀虫了,哪轮得到他们上蹿下跳。 “不是靖安县的千味楼,是聂家发家前留在乐清镇的千味楼。”想起了千味楼的红油辣锅,赵灿咽了咽口水,“据说千味楼的辣锅,还是从乐清镇传过去的呢。” “去瞧瞧吧!”赵锦程端坐着,平视着前方,他们本就是往乐清镇去,也算是顺路吧。 马车行至乐清镇,正当日中。 “大人,午时了,可要去哪里用餐?”赵灿十分贴心。 赵锦程掀起帘子往外看,长街上处处都是小摊贩,百姓们却衣着朴素,来往匆匆。 眉心的刻痕形成了一个“川”字。 乐清镇虽然比不上清河码头富裕,同在靖安县的范围内,这差距也太大了。 连赵灿也看出了不同,他压低了声音,“大人,这乐清镇不太对劲。” 沉吟片刻,赵锦程吩咐道,“让大家把刀收起来,随机应变吧。” 赵灿挥手示意,差役们纷纷将佩刀解下,藏在了马车后的暗格里。 赵灿下马,他随意到一个小摊贩前打听,“大哥,我家公子是幽州府的富商,想来乐清镇谈一笔生意,还请大哥告知,这乐清镇的衣食住行可有什么讲究?” 摊贩是个热情的性子,闻言如数家珍地说起来,“衣裳啊当属戴掌柜的成衣店,那生意可是红火的不行,吃食么,千味楼的铜锅可谓是令人津津乐道,飘香楼的招牌菜也是不错的……” 摊贩将手掩在唇边,示意赵灿靠近,压低了声音道,“近日千味楼和飘香楼可是闹的很不愉快,听说千味楼都报官了。” 赵灿明知故问,“为何?” 摊贩摇头叹息,“千味楼来了一个新掌柜,尽是奇思妙想,飘香楼争不过,净出阴招,每回都被千味楼抓住把柄,千味楼的掌柜忍无可忍便报官了。” 说到这里,摊贩啧啧道,“不过,我可不看好千味楼。” “为什么?”赵灿疑惑不解。 摊贩四处看了看,缩着脖子声音更小了,“公子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飘香楼背后的东家可是盛京的大官,到时候官官相护,千味楼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胡说!”赵灿气愤不已,“赵知县可是清正廉洁的好官,可从没冤枉过一个人!” 摊贩撩起眼皮瞅他,“你一个幽州府的知道什么?赵知县再大,能大过知府?能大过盛京的?那飘香楼的毛掌柜可是放出话了,赵知县见了他们东家都得跪安磕头……” “他敢!”赵灿拔高了嗓门,“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 “吹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摊贩小声嘀咕着,“哪里来的二愣子……” 赵灿将打听到的消息说给赵锦程,“大人,咱们怎么办?” “去飘香楼。”赵锦程倏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眸中一抹寒光闪过,他倒要去会会这个毛掌柜,看看飘香楼的东家是何方神圣。 一盏茶后,马车停在了飘香楼门口。 赵锦程下车,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袖,不疾不徐的进了飘香楼。 自从在千味楼吃了瘪,毛玉堂将行事不顺的由头扣在了伙计身上,借口扣了他一个月工钱,伙计怨气冲天,又不敢跟毛玉堂对着干,只好偷奸耍滑起来。 伙计懒懒掀了掀眼皮,托着长调子,“客官里面请。” “嘿!你这伙计……”赵灿作势就要抬手,赵锦程拦住他,“无妨。” 伙计嘿嘿笑起来,“客官息怒,里面请里面请。” 见来人不是好惹的,伙计连忙变了态度,“客官要吃点什么?” 赵锦程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听闻飘香楼的招牌菜十分有名,就上几道招牌菜吧!” “好嘞!客官稍等。”伙计将抹布搭在肩膀上,唱喏着离开。 将菜报到后厨,又窝到一边躲起懒来。 毛玉堂恰好看见,他一脚踹在伙计的腿上,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在老子眼皮底下躲懒,活腻了?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伙计嬉皮笑脸的告饶,不知他说了什么,毛玉堂眯着眼睛看向赵锦程,“去打听打听那人什么来头。” 乐清镇可没有这号人物,可别是什么大人物。 伙计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此人是幽州府的富商,来做生意的……”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毛玉堂自恃有靠山,向来看不起商人。 飘香楼最近入不敷出,这幽州府的公子,在他眼里简直就送送上门的大肥羊。 吃饱喝足,赵灿高声道,“伙计,结账!” “客官,共计二百两!” “什么?”赵灿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一拍桌子起身,“你再说一遍!” “共计二百两!” 赵灿一把揪住伙计的前襟,“一顿饭二百两,抢劫啊!” 伙计梗着脖子,“客官,小店就是这个价啊,不信您去问问。” “你们掌柜呢?叫你们掌柜来!”赵灿嗓门洪亮,“盛京最豪华的酒楼吃一顿也用不了五十两,区区镇上的酒楼,张口就二百两,还有没有王法!” 毛玉堂背着手慢慢走过来,“客官有所不知,飘香楼可是乐清镇最好的酒楼了,就跟杏林堂一样,只接待上等人,二百两已经算便宜了,若是过几天我们东家来,怕是还会涨价。” “是吗?”赵锦程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毛掌柜继续道,“我家东家可出自盛京大家族,客官若是在乐清镇多留几日,说不定还能见我们东家一面,若是东家高兴,带着公子到盛京做生意都是可能的。” “敢问你们东家是谁?” 毛掌柜与有荣焉,“说出来怕是吓死你!” 他得意洋洋,“我家东家姓徐。” 说完背着手离开。 手指轻敲桌面,赵锦程若有所思。 盛京徐家? 狭长的眸子陡然眯起,他攥拳轻捶桌面,徐家! 怪不得一个掌柜,就敢狐假虎威,不把知县放在眼里,原来是背靠徐家啊! 他倒要看看,徐家是怎么把手伸的这么长的! “赵灿,付钱。” “公子,这……”赵灿有些不解,这明摆着就是坑人,怎么还付钱呢? 赵锦程道,“不先让他们得意一会儿,怎么让他们更痛苦?” 赵灿,“……” 他家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腹黑啊。 﨔 第91章 自作自受 赵锦程在乐清镇停留了两天,数次经过千味楼,赵灿道,“大人,进去吗?” 赵锦程摇头,“不了。” 非常时刻,可不要给飘香楼留下把柄。 “走吧,去清河镇。”放下车帘,赵锦程吩咐道。 清河镇是这次年前巡视的终点,若是没有问题,处理完县衙这几日积攒的文书和诉状,便可封笔准备过年了。 腊月十八。 千味楼刚开门,聂怀仁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前。 他一反翩然温润的常态,不等进门就高呼起来,“楚大哥!县衙来人了!你们快收拾收拾,跟我去县城!” 宁蘅擦着手出来,聂怀仁忙说,”衙门一大早就贴出了告示,一到镇上就碰到了衙役,他先去了飘香楼,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话音落下,一个身着青灰色衣裳、手持佩刀的衙役大马金刀的进来,”楚域何在?“ 楚域微微颔首,”在下便是。“ 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衙役高声道,”知县大人今日升堂,速到衙门!“ ”多谢差役大哥。“ 消息送达,衙役马不停蹄的离开。 ”事不宜迟,咱们快走!“聂怀仁抱起楚浔往外走。 不知审案要多久,宁蘅叮嘱宁芙带些贴身的东西,若是天晚了直接在县城住一晚。 楚域事无巨细的交代了孙大厨一番,孙大厨年纪大资历深,他不在时便让孙大厨先管着千味楼。 一家人很快上了马车。 车夫马鞭一甩,马儿哒哒跑起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宛若踏在了众人心头。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 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怒视着众人,宁芙挽着宁蘅的胳膊,缩在她身边。 来了县衙好几次了,她依旧害怕得不行。 “走吧。”楚域抱着楚浔走在最前边,几人紧随其后拾级而上。 不能几人走上台阶,飘香楼的马车疾驰而来。 毛掌柜从后面追上来,有意无意地撞在了聂怀仁身上,把人撞得一个趔趄。 “咱们走着瞧!”他丢下狠话,腆着肚子大摇大摆地有恃无恐地进了衙门。 聂怀仁怒目圆睁,指着毛玉堂,“太嚣张了!” 宁蘅倒是没把毛掌柜放在心上,“恶人自有天收。” 一行人分为两派,分别立在衙门外两侧。 今日升堂,不少闲来无事的百姓守在外面看热闹,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 “肃静!”衙役厉呵,炯炯有神地瞪着百姓,百姓们宛若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片刻后依旧伸长了脖子探头往里看。 赵锦程一身暗红色的官袍裹身,头戴乌纱帽,衬得他越发威严霸气。 他一拂衣袖,坐下,手持惊堂木,重重一拍。 啪—— 水火棍咚咚杵地作配。 宁芙小脸惨白,身子一颤。 宁蘅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无声的安慰她,慢慢的宁芙平静了下来。 “堂下何人?”赵锦程明知故问,“见官为何不跪?” 宁蘅和楚域对视一眼,撩起衣摆跪下。 终究还是逃不过。 靠山还没来,毛玉堂也十分顺从的跪下。 “原告所谓何事?”惊堂木拍下,赵锦程威严的声音入耳,“原告细细说来!” 虽双膝跪地,楚域腰身却挺直,他不卑不亢,将飘香楼和毛玉堂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毛玉堂俯首贴地,“大人,冤枉啊!” “大人,毛掌柜的所作所为,千味楼的食客均能作证。”楚域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分量,“人证物证俱全,还算冤枉的话,敢问大人,如何才能定罪?” 赵锦程再问,“毛玉堂,你可还有话说?” 毛玉堂眼珠一转,换了法子,哭号道,”大人,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千味楼欺人太甚,抢走了飘香楼的食客,飘香楼入不敷出了,草民不得不降低菜价吸引食客……“ ”哦?“赵锦程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不知毛掌柜,将菜价降了多少?“ 抬起衣袖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百姓人人吃得起的价,二两银子就能吃一顿,可比千味楼便宜多了。“ ”一顿饭二百两银子,百姓的确吃不起。“赵锦程突然开口。 毛玉堂一听不对劲,知县大人的耳朵怕是不好使吧,他说得是二两银子啊,怎么听成二百两了。 ”大人听岔了,是二两银子。“毛玉堂低着头回答。 啪—— 惊堂木震得毛玉堂心尖发颤。 ”那为何毛掌柜收本官二百两银子?“ ”大人,冤枉啊!您就是借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啊!“毛玉堂趴在地上。 赵锦程严肃的声音从上而下传来,”毛掌柜,你抬起头来,看看本官可否眼熟?“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毛玉堂颤颤巍巍的抬头,他逆光看去,明镜高悬的牌匾下,赵锦程宛若地狱的判官,当即把他吓得瘫在地上。 ”大人饶命啊——“毛玉堂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饶命啊——“ 宁蘅看向楚域,不明所以。 不应该是千味楼和毛掌柜对簿公堂么,怎么成了知县大人独审毛掌柜了? 还是说毛掌柜做了什么蠢事,不偏不倚惹到知县头上?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目瞪口呆,这情景怎么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赵锦程怒道,”本官你都敢坑,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千味楼呈上的证据,本官早就一一核查了,这些年飘香楼在乐清镇一家独大,暗中害了多少酒楼,你以为本官不知道?毛掌柜,你还有话可说?“ 赵锦程扬手一挥,一叠写满字的纸飘到毛玉堂面前,”这都是证据,看看吧!“ 宁蘅接了几张一目十行看完,满目讶然。 飘香楼还对不少酒楼饭馆使了下三滥的手段呢。 啪!惊堂木再次拍下,赵锦程判决道,”责令飘香楼赔偿千味楼白银二百两,在千味楼门口贴上飘香楼的道歉告示三十日,半年内不得开门营业!“ ”退堂!“ ”威——武——“ 送走赵知县,楚域扶着宁蘅起身,聂怀仁居高临下的睨着毛玉堂,”多行不义必自毙,毛掌柜好自为之吧!“ 没一会儿飘香楼的伙计跑进来搀扶着毛玉堂出去,”掌柜,东家来了。“ 毛玉堂双腿更软了,”在何处?“ ”就在外面。“ ”扶我过去……“ 衙门外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毛玉堂挣脱伙计,快走几步,扑通跪在了马车边上,”东家明察——“ “蠢货。”淡淡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不变喜怒,“上车。” 毛玉堂上车的同时,楚域一行人离开。 车中人撩起一角车帘,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视线落在了楚域身上。 指腹不自觉的捻着车帘,若有所思地目送着楚域远去。 﨔 第92章 聂家二房聂怀旭 马车上,聂怀仁高兴道,“千味楼跟飘香楼对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赢得这么痛快。本少爷今日高兴,请大家吃饭去!” 宁蘅和楚域也不是矫情的人,两人欣然答应。 马车停在了凤鸣轩外,聂怀仁跳下来道,“凤鸣轩是靖安县首屈一指的酒楼,据说里面的大厨家里有人在皇宫做御厨,尤其是那道鸳鸯炸肚,简直能鲜掉舌头。” “聂公子来了——”伙计笑着迎上来,“楼上包间请。” 宁蘅似笑非笑的揶揄他,“聂公子,常客啊。” 聂怀仁挠挠脑袋,嘿嘿笑起来,“这不是自家酒楼的饭菜吃腻了,换换口味么。” 几人到包间里,宁蘅便四处看起来,“这凤鸣轩的来头怕是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聂怀仁一脸懵。 楚域指着木架上的红梅花瓶,“这花瓶,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真的假的?”聂怀仁窜过去看,楚浔紧随其后,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眸中的清澈天真如出一辙。 “一个普通的包间摆上价值连城的花瓶,并且还不止一个,只能说凤鸣轩的东家来头不小。” 聂怀仁只是吃惊了一瞬,很快就释然了,“管他呢!饭菜好吃就行了,反正跟千味楼没竞争。” 确实,凤鸣轩走的是高端路线,随随便便一道菜就几十两银子,反之千味楼做的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意,两家没冲突,这么多年倒也平安无事。 菜很快上齐,尤其是那道鸳鸯炸肚,肚片蜷成琥珀色的云朵,鸭胗绽出松针般的裂纹,红椒明艳如戏袍,芫荽碎洒落似散场后的彩屑。 聂怀仁迫不及待的一筷子戳下去,脆响隔着雾气都能听见。 他放在楚域碗里,“楚大哥,快尝尝!” 楚域慢条斯理的夹起来,尝了尝,“的确不错。” 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宛若剑锋般的眉头蹙成了山川。 他从未吃过这道菜,为何觉得熟悉? 疑问萦绕在心头,见大家兴致勃勃,很快被他敛去。 “娘亲,阿浔也要吃。”楚浔眼巴巴地盯着那红绿相间的炸肚,仿佛一只可怜的小狗。 宁蘅尝了一口,觉得略微带些辣味,“儿子,有点辣。” 小包子鼓了鼓小脸,犹豫片刻,看大家吃得爽,好奇得不行,“阿浔不怕!” 宁蘅给他夹了一筷子,小嘴包住油汪汪的炸肚,霎时瞪圆了黑葡萄似的眼睛,脸蛋“腾”的烧成了晚霞。 小舌头“哈哧哈哧”吐着气,睫毛上挂了两颗泪滴。 “哈哈哈——”聂怀仁笑得大声,“小阿浔,跟你说是辣的了,被辣到了吧!” 宁芙忙给他倒水,剜了幸灾乐祸的聂怀仁一眼,“阿浔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笑话他,咋这么没同情心啊。” 笑声戛然而止,聂怀仁,“……” 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是故意笑的,实在是很好笑嘛。 就着宁芙的手,楚浔“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才压下那股辣意,随即眼睛亮晶晶的,“娘亲,阿浔还要。” 宁蘅笑问,“不怕辣了?” “不怕!好吃!”三岁的小娃娃头一回体会到吃辣的快乐,实在是欲罢不能。 宁蘅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吃完这些可不能吃了。” 小娃娃肠胃脆弱,又是头一回吃辣,吃太多会引起肠胃炎。 “嗯嗯。”楚浔忙不迭点头,一次偶尔的用餐,从此打开了楚浔的吃辣之旅,自此楚浔变成了一个无辣不欢的小娃娃。 吃完饭,几人满足的往外走。 聂怀仁扭头跟楚域说话,一个令人讨厌的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呦,这不是我那三堂弟吗?” 那人一身宝蓝色绸缎衣裳,头发高高竖,一把折扇摇来摇去,满身的油腻快要溢出来了。 他慢慢靠近,视线落在楚域身上,看到楚域朴素的衣着,不屑道,“又跟你那群穷鬼朋友一起呢!” 聂怀仁瞬间收敛了笑,“大哥,注意口德。” 聂怀旭嗤笑,不在意,“怀仁啊,不是大哥说你,咱们聂家在靖安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崔二公子你不去讨好,净跟些泥腿子混,聂家早晚败在你手里。” 这话可谓是难听极了。 “你——”聂怀仁黑脸,他不会骂人,不知该怎么反驳。 “哪里来得黑乌鸦在此处叫唤?”宁蘅一开口,就戳中了聂怀旭的肺管子,“崔二公子是你爹还是你娘,你这么讨好他?” “哪来得小娘们,有你说话的份?”聂怀旭折扇一闭,玉坠子“啪”地打在腕骨上。 方才还长在头顶的眼睛,此刻却被宁蘅那清绝的眉眼晃了眼。 聂怀旭直勾勾的盯着宁蘅,“姑娘叫什么?” 聂怀仁上前挡住他赤裸的视线,“大哥,宁蘅姐成亲了。” 听到成亲二字,聂怀旭眼底闪过一抹嫌弃,瞬间又被惊艳所取代,他一把推开聂怀仁,作势就要去抓宁蘅的手。 半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截住,楚域声音冰冷,“聂公子,请自重。” “你算哪根葱!”聂怀旭被迷了眼,无所畏惧。 “在下正是宁蘅的夫君。” 聂怀旭这才正眼瞧他,眼前之人虽衣着朴素,那一身清贵的气质,宛若世家大族中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 聂怀旭向宁蘅抛了一个媚眼,“姑娘可要想好了,跟了本公子,本公子保你穿金戴金,吃香的喝辣的。” 宁蘅嫣然一笑,“本姑娘就爱吃糠咽菜。” 聂怀仁脸色难看了几分,“不识抬举!本公子跟崔二公子可是好友,知道崔二公子吗,那可是知府二公子!” 宁蘅眼尾一扫,“你又不是崔二公子,有什么值得好炫耀的。看你那一身孔雀色,怕不是要随时开屏求偶吧!” 那一身宝蓝色映衬得聂怀旭脸色黑如炭色,“你——” 宁蘅声如清泉,出口的话却如利剑,扎进了聂怀旭的心头。 “劳烦聂公子回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尊容,本姑娘爱美,怕是看不上聂公子。” 聂怀旭气得浑身发抖。 “走吧。”楚域揽着宁蘅的肩膀离开,宁芙抱着楚浔跟上,聂怀仁紧随其后。 出门的瞬间,楚域微微侧身扭头,眸底宛若千年寒冰,聂怀旭生生打了个冷战。 﨔 第93章 离开 千味楼的众人得知知县对飘香楼的惩罚,一个个喜笑颜开。 吴伙计快言快语,“赵知县真是青天大老爷。” 食客们听说了以后,也纷纷竖起大拇指,对千味楼和楚域高看了一眼。 普通老百姓向来都是能不跟官府打交道就不打交道,楚域说报官就报官,此等魄力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孙大厨和周大厨自告奋勇,为众人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庆祝。 吃饱喝足后,楚域将人叫到一边,将聂怀仁准备好的红包发给大家。 “这是少东家给大家准备的过年红包,诸位为了千味楼劳心劳力,少东家都看在眼里。” 众人欢喜接过,郑伙计说,“请少东家和掌柜放心,咱们一定把酒楼当做自己的家!” 众人纷纷附和。 楚域微笑,“我跟少东家商量了一下,千味楼小年停业,这几天大家清理一下库存,用完的肉菜就不再进了,若有食客需要,好好解释一下,给食客几分优惠,不要惹出乱子。” “掌柜放心,咱们晓得!”大家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下午,宁蘅带着宁芙回了竹溪村。 趁着前年商队往来,把宁霜送到幽州府,以免夜长梦多。 宁芙贴心地准备了细软,还做了一些易带的糕点,“姑姑,这些够吗?” 宁蘅看了一眼,“够了。带够银子就行了,其他的可以到了幽州再买。” 一个女子出门带太多东西容易招惹麻烦。 宁霜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今日离开靖安县,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有些怅然,有些不舍,有些迷惘,更多的是对前途的期待和向往。 “阿姐,走吧!”她不舍的看了一眼这个仅住了几天的农家小院,这次离开,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宁蘅将路引给宁霜,“收好了,可千万别丢了。” 宁霜小心的揣在怀里,她郑重点头,这是她在幽州安身立命的根本,她会把它视作生命。 若是丢了,她也没颜面再活了。 去幽州府有两条路,一条是走官道,需要两天的时间,但是得经过冀州府衙,若是碰上崔二公子的人,万一宁霜被认出来,那就功亏一篑了。 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走水路。 走水路要到清河码头坐船,乘船到幽州府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但冬天走水路颇为受罪,北风呼啸迎面,扑在脸上宛若刀割一般,潮湿的水汽仿佛能浸透厚厚的棉衣,直直钻进骨缝里,那种冷简直无法言说。 船还没到,三人立在码头,望着茫茫河面,寒风吹起了裙摆飒飒作响。 沉默片刻,宁蘅开口,“到了幽州,凡事三思而后行,常写信回来。” 宁霜转身,握住宁蘅的手,“阿姐放心,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比谁都珍惜这条命。若无要事,宁霜不会给阿姐传信,从此山高水长,还请阿姐多保重。他日宁霜归来,必将在幽州留下宁氏女子的名号。” 宁蘅将宁霜抱在怀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保重”。 天边出现一豆黑点,缓缓洇开。 宁芙眺望着前方,“姑姑,船来了。” 那黑点渐行渐近,船头破开清波,船帆和着风声,仿佛在提醒众人船已到达。 当船停稳的刹那,嘈杂声立刻沸腾起来。 船员的吆喝声,码头工人的劳作声,船客的相见欢呼声和送别叮咛声,交织成人间百态的生活场景。 船在码头停靠半个时辰,船员站在船头大声吆喝,“开船了!开船了!” “阿姐,我走了,你们多保重!”宁霜接过包袱背在肩头,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裙,宛若屹立不倒的青山,坚韧又顽强。 她转身踏上船板,背影挺得笔直。 江风卷起她半旧的罗裙,她却始终未回头。 船缓缓驶出码头,载着那抹孤影,没入寒风深处。 从此,天高路远,望君多珍重。 直到船再也看不见了,宁蘅转身,“阿芙,咱们也走吧!” 飘香楼。 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把玩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此人正是飘香楼的东家——徐宴之。 毛掌柜跪在地上,“东家,真要在千味楼门前贴认错书吗?” 若是贴了,飘香楼可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蠢货!若不贴,你还有办法?”徐宴之眼神阴鸷,“短短几个月,给本公子捅了这么大篓子,还有脸问本公子!” “公子饶命!”毛玉堂狂磕头,“实在是那楚域花花肠子太多了,小人斗不过他啊!” “楚域?”徐宴之抛下玉佩坐直身子,“你说千味楼的掌柜叫楚域?” 毛玉堂抬起头,“小人不敢撒谎!” “这个楚域……他是何时到千味楼的?”徐宴之若有所思。 毛掌柜想了片刻道,“秋末冬初,大约四个月前吧。自从他到了千味楼,飘香楼便处处受打压了。” “这楚域是哪里人士?” “就是乐清镇竹溪村人。” 毛掌柜抹了一把汗,心里窃喜,幸亏他提早打听了。 徐宴之没说话,他盯着毛掌柜,把他盯得浑身发毛。 四年前太子在幽州府遇刺失踪,可偏偏冀州府出现一个跟太子同名同姓的人,难道是巧合? 楚域若是太子,为何不回盛京,反而在穷乡僻壤当泥腿子? 徐宴之眼神暗了暗,看来是要好好查查了。 室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毛掌柜不明白东家为什么听到楚域的名字突然不说话了,他试探着开口,“东家,小人要如何做?” “当然是按知县判的去做!” “是是!小人这就去写认错书。”毛掌柜忙不迭答应。 他正要出去,徐宴之突然喊住他,“送上拜帖,本公子要见楚域。” 他倒要看看,这个“楚域”,究竟是李逵还是李鬼。 﨔 第94章 跟太子殿下确实像 当天下午,毛玉堂放低了姿态,亲自登门拜访。 “楚掌柜,毛掌柜带着认错书和拜帖来了。”吴伙计郁闷的将东西拿给楚域,他快烦死飘香楼了,净整些幺蛾子。 楚域接过,仔细看了一下,“将认错书贴在门口,拜帖回绝了吧。” 吴伙计得令,麻利的跑了出去。 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楚域若有所思。 飘香楼的东家邀他见面,怕是一场鸿门宴。 宁蘅牵着楚浔过来,见他眉头紧锁,不禁问道,“怎么了?” 楚浔宛若一只猴子一样,爬到他的怀里,小手抚着他的眉头,“爹爹皱眉不好看了。” 楚域轻笑,“无事。飘香楼东家邀请见面,让我回绝了。” “他为何突然想见你?”宁蘅不解,“恐怕不单单是为了飘香楼吧!” “嗯。”楚域应了一声,握着楚浔的小手,“只要他不用强权,便不必理会。” 毛玉堂回到飘香楼,在门口来回踱了好几趟,迟迟不敢进去。 东家交待他的任务,他又没做好。 三番两次在楚域这里吃瘪,毛玉堂在心里把楚域问候了无数遍。 躲又躲不过去,他攥了攥拳,终究进去了。 “东家,姓楚的那小子不识好歹,他拒绝了。” 徐宴之倒是很平静,他猜到了。 若楚域真是太子,凭太子的性子,又怎会轻易见无关之人。 可若不见见楚域,他又不甘心。 徐宴之沉吟片刻,“罢了,明日去千味楼定一个雅间,本公子亲自去会会这位楚掌柜。” 罢了,山来不就他,他便去就山。 翌日,徐宴之早早的到了千味楼,吴伙计笑着迎上来,“客官要雅间还是大堂?” “雅间。” “客官这边请。”吴伙计唱喏着,将人请上二楼。 楚浔读书读累了,趁着宁蘅不再,悄悄溜了出来。 灵动的大眼睛四处望了望,他撅着小屁股,靠着楼梯,慢慢倒退着走。 突然,“咚”的撞上了一堵墙,楚浔扭头一看,这哪是什么“墙”啊,分明是人的腿。 意识到自己冲撞了客人,楚浔理了理自己的小袍子,站起来,“叔叔,对不起,阿浔撞疼你了吗?” 视线落在楚浔身上,徐宴之瞳孔骤然紧缩。 眼前粉妆玉琢的小团子,竟然跟太子有八分像。 徐宴之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开口,“你是哪家的小团子?” 吴伙计很疼楚浔,生怕楚浔冲撞了客人,忙解释道,“客官息怒,这是我家掌柜的娃娃,孩子还小,别跟他一般见识。” 楚浔童言童语,“吴叔叔,阿浔道歉了。” 徐宴之突然俯身,跟楚浔对视,撞进那双清凌凌的眸里,他抬手捏了捏小团子肉嘟嘟的脸颊,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小团子,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楚浔人小,听不懂话里的弯弯绕绕,还以为在说他和楚域,十分自豪的说,“阿浔和爹爹像!” 徐宴之突然抱起他,“小团子,叔叔很喜欢你,你能陪叔叔说会话吗?” 楚浔纠结了一会儿,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好吧。” 徐宴之抱着楚浔进了雅间。 见客人没生气,楚浔自己同意了,吴伙计没再阻止。 点好菜,吴伙计连忙跑下楼找楚域,宁芙说,“姑父刚刚出去了。” 宁蘅恰好进来,见吴伙计焦急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吴伙计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宁蘅说,“我去看看。” 二楼雅间是半开放似的,一到二楼,就听到楚浔宛若林籁泉韵般的童言童语。 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宁蘅敲了敲门,“进来。” 推门进入,便见楚浔坐在小凳上,托着下巴和男人聊天。 见宁蘅来,他跳下凳子抱着宁蘅的腿。 笑意在唇边绽放,宁蘅说,“小儿给公子添麻烦了。” 徐宴之被宁蘅惊艳了一瞬,很快回神,他起身,“阿浔很可爱。” 宁蘅没接话,静静的看着徐宴之。 眼前这男人,虽然待人温和,可骨子里却又一种高高在上蔑视一切的狂傲。 虽然他极力掩饰,宁蘅还是有种莫名的感觉。 此时,郑伙计端着锅子上来,宁蘅抱起楚浔,“不打扰公子用餐了。” 热气腾腾的铜锅上来,勾起了徐宴之三分好奇,“有趣!有趣!” 偌大的盛京没人想出这种吃法,区区一个乐清镇居然先出现了。 用筷子挑起一片羊肉放入滚烫的锅中,直到羊肉翻滚着变了色,徐宴之才挑出来,他没有着急吃,而是问江风,“江风,你说这楚域是不是太子?” 江风躬身抱拳,“属下不敢妄言。不过看这孩子,跟太子殿下确实很像。” “是啊。”徐宴之将羊肉送入口中,慢条斯理的咀嚼,“若说楚域不是太子,本公子怎么都不相信呢!” 铜锅沸腾的声音在雅间里越发清晰,徐宴之端起奶茶喝了一口,醇香的口感让他忍不住挑眉,他又怀疑了。 楚域真是太子? 一个久居盛京,从不考虑衣食住行的人,能研究出这么多与众不同的吃食? 有趣!实在是有趣! “查!”放下奶茶,徐宴之眉眼冷厉,“本公子倒要看看,这个楚域究竟是人是鬼!” “是!”江风抱拳。 下定了决心,徐宴之便专心用餐。 难得碰上新鲜的吃食,尤其是这火辣辣的铜锅,颇合他的胃口呢。 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个时辰,直到铜锅中的木炭熄灭,徐宴之才满足的放下筷子,捻起帕子擦了擦手,起身,“走吧。” 江风结账后,吴伙计笑着将人送出去,“欢迎客官下次再来。” 徐宴之嗤笑一声,无知小民。 若是他直到自己的身份,还能笑得如此开怀吗? 回到飘香楼,一只鸽子扑簌簌飞来,江风接在手里,取下纸条查看。 “公子,出事了。”将纸条呈给徐宴之,“三皇子的私印丢了。” 素手接过纸条,徐宴之一目十行看完,随手将纸条丢在了火盆里,阴鸷蒙在眉心,“废物!” 江风立在一旁不语。 “明日去靖安县!”徐宴之吩咐,“掘地三尺也要将私印找出来!” “楚域可还查?” “查!” 若那人是太子,盛京怕是要变天了。 徐宴之负手立在窗前,眸子幽邃深远。 盛京的波涛暗涌中,徐家早已无法独善其身了。 﨔 第95章有钱也不能败家啊 腊月二十三,小年到了。 千味楼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一年的忙碌到了尽头。 楚域将千味楼过年停业的告示贴在门口,又将红包发给众人,“诸位辛苦了,提前祝大家新年顺遂。” 大家喜笑颜开,纷纷接过,吉祥话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 “咱们正月初七上工,万望各位记牢。” “掌柜放心,咱们晓得,不会耽误的。”吴伙计拍着胸脯保证,“要是忘了,小的挨着去叫。” 欢笑盈满室,一年光景盼团圆。 一家四口踏着星光回家。 宁蘅将手送到唇边哈气暖手,“明日趁早买年货,后日就回竹溪村吧。” 虽然乐清镇也很好,但她对那间破旧的茅草屋,格外有归属感。 大概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家吧。 因此,在这里的第一个新年,她想在那里过。 两个小家伙向来是无条件支持宁蘅,楚浔拍着小手小大人似的率先支持,“阿浔同意!” 镇上没有小伙伴跟他一起玩,他就早想回去了。 到时候跟着虎子哥,月牙姐他们一起玩,那得多幸福啊。 似是看穿了小家伙的心思,宁蘅捏了捏他的鼻子,宠溺道,“你是想跟天磊他们一起玩吧?” 小心思被娘亲戳穿,楚浔害羞的把小脸埋在了爹爹的肩窝里。 一路欢笑仿佛驱散了冬夜严寒。 行至巷口,楚域倏然顿住脚步,视线宛若利刃,楚域凝视着街头的影子深处,他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们。 极目望去,不见半点人影,只有一片黑暗在月光下越显黯然。 宁蘅侧目,“怎么了?”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他并无把握,不愿让宁蘅担忧,楚域收回视线,“无事。” 取出钥匙开门,借着皎洁月色,一家人洗漱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半夜,楚域突然睁开眼睛。 屋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瓦片被踩动的轻响。 来人并不想惊动他们,片刻后便离开了。 楚域睁着眼睛,大脑飞速转动。 他们来到这里,除了飘香楼,从没跟任何人结仇,谁会半夜上门? 若是飘香楼的人来,不可能仅仅是看看就走吧? 那会是谁? 饶是楚域绝顶聪明,一时也难以猜透究竟是谁要夜探自己家。 直到动静彻底消失,楚域给身侧的娇妻小儿掖了掖被子,这才抱着宁蘅重新入睡。 许是知道百姓们最盼新年了,老天爷很给面子,一连几天都是大晴天。 天色青透如冰,暖阳斜照,屋檐下麻雀难得探出了头,叽叽喳喳的在院子里蹦跳着。 长街尽头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惊得谁家竹竿上的腊肉微微摇晃,散出淡淡的年味。 楚浔身着红色小袄,头扎两个冲天揪,宛若年画出跳出来的胖娃娃。 虎头鞋踏在门口的小石头上,脆生生的笑难掩兴奋,“爹爹娘亲,快点!” “来了。”宁蘅应声,正想嗔怪,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珍珠眼,那点郁气烟消云散,顿时忍不住跟小娃娃一起催促起来,“楚域,阿芙,快点。” “来了来了!”宁芙小跑着出来,对上母子两人如出一辙笑盈盈的眸,很快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楚域锁好门,一家四口慢悠悠的上了街。 宁芙牵着楚浔走在前面,楚域牵着宁蘅跟在后面。 小家伙突然停下来,“爹爹,糖葫芦!” 宁蘅秒懂,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给楚浔,一串给宁芙。 “姑姑,我不吃。”宁芙摆手拒绝。 “小孩子怎么能不吃糖葫芦呢?”不容分说塞到她手里,宁蘅笑意浅浅,“没有糖葫芦的童年是不完整的,阿芙还能补救。” 宁芙,“……” 过了年她就十三岁了,还有两年就及笄了,姑姑总是拿她当孩子。 哎——真是甜蜜的烦恼。 过年买年货,无非就是一些吃食和新衣裳。 这年头吃食不如现代那么丰富,无非就是米面肉类和糕点,宁蘅打算每样都买一些。 楚域有先见之明,背着竹筐出来了,不然还真拿不了。 “老板,再来一斤蜜饯。”宁蘅很是大气,什么都是一斤一斤的要,糕点铺老板简直乐的合不拢嘴。 短短半个时辰,竹筐已经满了。 宁芙对姑姑这种进货似的买法也很无语,这是恨不得要把整条街搬出去的节奏么? 反倒是楚浔抱着宁蘅的腿,因为人小够不到柜台,一跳一跳的,宁蘅买什么,他就捧场的拍手配合。 “姑姑,差不多了吧。”宁芙拉住宁蘅,“竹筐满了。” “啊?这就满了啊……”宁蘅颇为惋惜,“我还有好多没买呢……” 她掰着手指数起来,宁芙汗颜,“姑姑,不用买这么多,咱们吃不了的。再说了,初七咱们就回来了,吃完了可以再来买。” “你说呢?”宁蘅选择权交给楚域。 姑侄两人一起看向楚域,楚域只觉得压力山大。 竹筐里塞的满满的,楚域决定站在宁芙这边,“阿芙说的对。” “好吧。”宁蘅这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离开糕点铺子,宁蘅又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成衣店。 打扮小孩什么的最有趣了。 成衣店人也不少,掌柜甚至雇了两个伙计。 见楚域和宁蘅来,十分热切的迎了上去,“二位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们,这不脱不开身。” “戴掌柜有事跟我夫君说吧,我今日是带两个孩子来买衣裳的。”说罢,拉着两个孩子进了店。 “这套红色的怎么样?”她拿着衣服在宁芙身上比划,“喜庆。” 说着,塞到宁芙怀中,“去试试。” 又拿了一套浅蓝色的小袍子,“阿浔穿这件,可以吗?” “可以。”楚浔对自家娘亲的决定,向来很支持。 “等姐姐出来,阿浔再去试。” 片刻后宁芙出来,红色衣服衬得她越发明眸善睐。 “好看。”宁蘅不吝赞美,又将一套绿色的衣服塞过去,“绿色的清新淡雅,再试试。” “姑姑,一套就可以了。”宁芙没想到她姑姑简直就是个“败家女”啊。 “女孩子怎么能说一套就行呢?”宁蘅将她推进去,“姑姑有钱,买多少都可以。” 宁芙,“……” 姑姑,有钱也不能败家啊。 奈何胳膊扭不过大腿,宁芙只好又去试。 﨔 第96章真的拿不了了 宁芙试了三套衣裳,无论宁蘅再说什么,她怎么也不试了。 惋惜的叹了口气,宁蘅转头看向楚浔,宛若欺骗小红帽的狼外婆,“阿浔,试试这件蓝色衣裳,好吗?” “好吧,”楚浔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小手接过衣裳,“可是阿浔自己穿不上呢。” 以前他都能自己穿衣服了,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他又不会穿了,每天早晨还得爹爹娘亲帮忙,楚浔很是苦恼。 “娘亲帮你啊。” 哪知楚浔却板着包子脸拒绝,“男女授受不亲,娘亲是女的,不行呢。” “谁跟你说的?”宁蘅纳闷,小团子才三岁,哪里来的男女观念。 “书上啊。”小小年纪的团子,今天叹得气格外多,“还是娘亲让阿浔看的呢。” 宁蘅,“……” 这算不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时,楚域回来了。 宁蘅指着他道,“让爹爹帮你,行吗?” “好吧。”小团子勉强同意了。 还没进入状态的楚先生,就被宁蘅推进了换衣间。 片刻后,小团子出来。 藏蓝色的小袍子衬得小团子越发玉雪可爱,宁蘅捧着脸,“不愧是我家的团子,真好看啊。” 宁芙点头附和,“阿浔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 于是姑侄两人一头扎进童装堆里,挑选了好几套衣裳,一股脑塞给楚域,“快,给阿浔换上。” 楚域给儿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第一套是黑色的,小团子宛若武将公子般英气逼人;第二套是白色的,小团子仿佛是仙山上下来的仙童,仙气飘飘;第三套是红色的,衬得小团子热情似火…… 一连试了六套,楚浔终于没了精神,他怏怏的抱着楚域的腿,“娘亲,阿浔没力气了……” “阿蘅,不要太过分了。”楚域好心提醒宁蘅,“阿浔还小,长得快,买这么多衣裳穿不过来。” “行叭,那就这些吧。”宁蘅遗憾的罢手,“付钱。” 楚浔抱着楚域的腿彻底松了口气。 娘亲啊,再试下去,阿浔就要累趴下了。 新年新气象,新衣裳每个人都要买。 给两个小家伙买了衣裳后,楚域和宁蘅一人挑了两套,将衣裳装在竹筐里,宁蘅去付钱。 戴掌柜喜笑颜开,“楚夫人,共计十六两三百文,收您十六两吧。” “什么?”宁蘅睁大了眼睛,她随随便便就花了古代的一套房。 “我买了这么多吗?” 戴掌柜掩唇笑道,“可不是么,楚公子对你可真好啊,买这么多衣裳都舍得,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听着别人夸楚域,宁蘅心花怒放,矜持道,“还行吧。” 戴掌柜觑了她一眼,打趣道,“楚公子一表人才,又会赚钱,还疼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完美的男人,你还不知足。” 调侃完,她突然凑过来,“你猜这个月,咱们成衣店分给你们多少钱?” “五十两?”宁蘅没有数,估摸着说了个大概。 “单是分给你们就六十两,扣除成本,这个月我净赚了一百二十两啊。”戴掌柜对楚域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说楚公子这脑袋咋长的,怎么这么会赚钱呢。” “许是跟正常人不一样呢。”宁蘅半真半假的说。 戴掌柜嗔了她一眼,正色道,“过了年,我打算到靖安县开分店了。” 难得一个女掌柜有如此魄力,宁蘅也认真了起来,“确定了?” “店铺都买好了。”戴掌柜信心十足,“就在县衙不远处的大街上,位置可是一等一的好,到时可得让楚公子去看看。” “没问题。”宁蘅爽快答应,赚钱这事,不积极的是傻瓜。 “娘亲,好了吗?”楚浔在门口提醒宁蘅,“我们要走了呢。” “来了。”宁蘅高声应和,跟戴掌柜匆匆告别。 一路上,两个小家伙看什么都好奇,只要两人看一眼,宁蘅就买下来。 直到宁芙手里再也拿不了了,她再也不敢乱看了,哭丧着脸,“姑姑,真的拿不了了。” 宁蘅意犹未尽,好久没有享受花钱如流水的感觉了,她还没买够呢。 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楚域扶额轻笑,“夫人,放过我们吧。若是还想买,明天再来,可以吗?” 宁蘅这才看向几人,额头上划出几道黑线。 每个人手里都塞满了,就连楚浔脖子上还挂了一个。 只有她自己两手空空。 宁蘅不禁反思自己,她好像真的过分了。 从宁芙手里接了几样东西,宁蘅泄了气,“回家吧。” 今天买的,足够他们过一个丰盛的年了。 回到桐花巷小院,几人瘫坐椅子上不想动。 休息了好一会儿,宁蘅才将东西从竹筐里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 “都分好了,是谁的,谁带走。”拍了拍手,宁蘅说,“今晚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咱们就回竹溪村。” 众人没有异议。 谁知,宁蘅突然一拍手,“咱们只买了过年自己要用的东西,还没买送人的呢!” 过年期间,邻里邻居的串门,总不能空着手吧? “的确是个问题。”楚域显然也想到了。 宁芙真的不想再来一次,她忙阻止道,“姑姑,你忘了?咱们庄户人串门,拿几颗饴糖糕点就行了,不讲究的。” 宁蘅,“……” 她不是忘了,她是不知道啊。 讪讪笑了一声,宁蘅若无其事道,“哎呀,这不是过糊涂了么。” 宁芙没再纠结,时间不早了,她起身去做午饭。 吃了午饭,几人纷纷收拾东西。 楚浔人小,他的东西是楚域帮忙收拾的,自己不甘心看着爹爹收拾,主动帮忙打下手。 打开柜子,一个褐色的荷包放在边上,他好奇的拿出来,“爹爹,这是什么?好像一颗糖啊。” 楚域接过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枚私印。 很显然这枚私印不是宁蘅的。 琅玕—— 将印章攥在手心里,楚域忍着想把宁蘅打一顿的冲动,压下心头的无奈,对楚浔道,“阿浔,叫你娘亲过来。” 楚浔拉着宁蘅过来。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长指捏着私印,楚域深吸了一口气,“解释。” 宁蘅挠挠头,干笑,“雪梨意外顺出来的,当时只顾着救她了,忘了跟你说了。” 楚域,“……” 深吸了一口气,楚域正色道,“阿蘅,前些日子有人夜探了咱们家,对方没有露出马脚,我也只当做不知道,怕是来者不善啊。” “难道是为了它?”宁蘅指着印章。 “不无可能。”将印章重新放在荷包里,楚域沉沉叹息,“希望是福不是祸。” 﨔 第97章 阿蘅,面子不能当饭吃 翌日一早,又是大晴天。 宁蘅将带回竹溪村过年的东西装了满满三个大竹筐,主要是衣裳和食物。 除了楚浔,每个人背了一个。 到了街头,雇了一辆牛车,花了半个时辰,晃晃悠悠地回到了竹溪村。 临近过年,村里仿佛跟平时不一样了,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村头的打谷场上,一群小孩在疯玩。 虎子年纪大,带头放爆竹。 楚浔看见了,眼热的不行,拉着宁蘅的衣袖撒娇,“娘亲,阿浔也想跟虎子哥哥玩。” 宁蘅也知道这段时间在镇上,楚浔每日与书本做伴,没有小伙伴玩耍,实在是憋狠了,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去吧。” 楚浔欢呼一声,撒腿就跑,边跑边喊,“虎子哥哥,阿浔来了。” 许久不见楚浔,虎子也很兴奋,“阿浔弟弟!” 两个小伙伴跑向对方,激动地抱在一起跳着。 宁蘅摇头失笑,“阿芙要去玩吗?” “姑姑,我都十二了,是大人了。”宁芙拒绝了,“许久没回家了,回去打扫打扫过年了。” “打扫卫生有我跟你姑父呢,去玩吧!” 宁蘅扣着宁芙的竹筐,强硬地摘了下来,“去吧,玩到中午,带着阿浔回家吃饭就行。” 宁芙站着没动。 楚域含笑说道,“听你姑姑地,去吧。” 说着,接过她的竹筐提在手里,大步往前走。 宁蘅轻轻推了她一下,追上楚域,主动抓住了竹筐的另一侧。 楚域侧头一笑,四目相对的刹那,仿佛有粘腻的丝线缠绕其中。 回到家,将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宁蘅卷起衣袖,准备打扫卫生。 过年打扫本就是件费时费力的事情,再加上他们一个多月没住,灰尘积了厚厚的一层。 鸡毛掸子一拂,灰尘在空中跳舞,楚域闷声咳嗽起来。 宁蘅无奈叹了口气,“楚先生,咱能先出去吗?” “可我想陪你一起。”楚域走过去,头垂得很低,两人的鼻尖若有若无的碰在一起,气息如兰缠绕着,“阿蘅,夫妻不就是这样吗?” “虽然说要有难同当,可这不是难啊,楚域,你在强词夺理。” 楚域却揽住她的腰,低头吻住了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宁蘅推他,他却抱得更紧了。 亲吻渐渐深入,宁蘅推搡的力道渐渐变轻,最后双臂环绕在楚域的脖子上。 笑意和温柔从眸底涌起,楚域轻轻地咬住她的唇角,气息宛若蛛丝般缠绕,“阿蘅,闭眼。” 红云爬上脸颊,宁蘅羞愤得轻捶了他一下。 “不要脸。” 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欲色,“我还有更不要脸的,夫人想见识一下吗?” 然而,不能宁蘅开口,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吻犹如炽焰烧灼而来。 如果说第一个似水温柔,那么这一个就像火灼热。 宁蘅觉得,她连心跳都是炽热的,整个人好像要融化了一般。 呼吸被掠夺了,宁蘅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搁浅的鱼,再继续下去她就没法呼吸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域终于放开了她,低低的叹息从唇间溢出,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笑,“阿蘅,呼吸。 大脑昏昏沉沉的,宁蘅只看到楚域的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她媚眼如丝,声音娇媚婉转,“你说什么?” 那双眼睛勾魂摄魄,楚域只觉得浑身如火。他一手揽着宁蘅的腰,一手覆住那双眸,他怕青天白日的控制不住,白日宣淫倒是没什么,万一孩子中途回来就不好了。 纵然心里渴望得不行,楚域依旧强忍着,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宁蘅唇角,“今晚不会放过你了。” 宁蘅娇嗔着捶了他一拳,“流氓……” 楚域轻笑,作势就要亲上去。 见门没关,姚芸风风火火的跑进来,“阿蘅,你——” 余下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姚芸脸色骤红,“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门“砰”的关上,姚芸落荒而逃。 直到跑出院子,姚芸才拍着胸口,羞愤又恼怒,“真是的,夫妻亲热开着门作甚!” 姚芸捂着脸,哀嚎一声,“没脸见阿蘅了。” 宁蘅一把推开楚域,绯色灿如晚霞,“都怪你,我以后还怎么见姚大嫂?” 楚域倒是没放在心上,淡然自若道,“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的自然就是别人。阿蘅,面子不能当饭吃。” 宁蘅愤愤然,“谁像你一样不要脸啊!” 楚域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宁蘅仿佛被电到了一样,猛地抽回来,“别太过分了啊!” 楚域,“……” “你出去!”宁蘅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人推了出去。 拍了拍仿佛着火一般的脸颊,宁蘅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她突然捂脸,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她内心果然不够强大,做不到楚域那般不要脸呐。 心理建设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做人不能太放纵啊,宁蘅暗自告诫自己,以后白天楚域再贴上来,她一定把他打飞! 楚先生不知道,就放纵了这一次,以后的福利全都被收回了。 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宁蘅重新卷起袖子收拾了起来。 两人这么一折腾,也临近中午了。 本想问问宁蘅中午吃什么,考虑到她此刻正在恼羞成怒当中,楚域决定看着办了。 厨房里食材丰盛,做了千味楼的掌柜这么长时间,凭着好使的脑袋,学了不少菜式,厨艺不可同日而语。 挑选食材,洗菜,切菜…… 短短半个时辰,就做了三菜一汤。 两个小家伙怕是玩疯了,日中了还没回来。 楚域慢慢踱出小院,沿着蜿蜒的小路,寻孩子回家吃饭。 宁蘅做事麻利,很快也将正屋的卫生打扫干净了。 饭菜在餐桌上冒着热气,却不见一个人在。 她丢下抹布,正想出去找人,楚浔宛若风铃般清脆的笑声被寒风送了进来,这寒冬的风似乎都温暖了几分。 宁蘅迎出去,暖阳下高高矮矮的身影,让她心里暖成了一片。 﨔 第98章找你爹爹去 乌龟缩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姚芸才厚着脸皮又来宁蘅家。 进门前,她先是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瞅,只有宁蘅一个人在院子里,她拍了拍脸颊,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胆,这才敲门。 姚芸在心里直犯嘀咕,被坏了好事的人是宁蘅,尴尬的怎么是她呢? 若是知道姚芸此刻的想法,宁蘅一定会来一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阿蘅——”姚芸边敲门边喊,健康的小麦肤色上隐约透着几分红晕。 宁蘅仿佛没看到一般,笑起来,“姚大嫂,有事吗?” “村长家明天要杀年猪,很多人都去吃杀猪菜,我来问问你去不去?” 杀年猪的习俗在现代已经没有了,宁蘅根本不知道。 姚芸这么一提醒,她才明白,“去。” 随后,她又道,“大嫂,你也知道,以前都是我大哥大嫂管着这些事,我没掺和过,这杀年猪,有什么讲究吗?” 说起这个,姚芸侃侃而谈,最后补充道,“咱们村老辈子里杀年猪时是不让女人围观的,但是杀猪菜又得女人来做,尤其是接猪血的时候男人们总是弄得乱七八糟,后来发现女人做活细致弄得好,慢慢的就让女人参与了。” 宁蘅暗自叹了口气,果然古代的女子地位低下啊。 就连普通的过年,很多习俗都将女人排除在外。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啊。 心里的压抑没有表现出来,宁蘅点头,“我知道了,明天咱们一起去。”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姚芸说完就走,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又叮嘱道,“可别空手去啊。” “知道了。”宁蘅扶额无奈轻笑,这是把她当做小孩子了吗? 这种人情世故,她不至于不懂。 楚域正从外面回来,撞见姚芸,“姚大嫂。” 那翩翩公子的温润模样,简直和上午的登徒子判若两人。 “回来了。”姚芸不敢跟他对视,草草应了一声,脚步飞快的离开了。 跑出宁家小院,姚芸抬头望天:老天爷啊,救救她吧! 她什么时候才能正常注视宁蘅两口子啊。 宁蘅狠狠剜了楚域一眼,楚域摸不着头脑,拿手摸了摸鼻子。 “阿蘅,怎么了?”他好像没招惹她啊。 “你还好意思问!”宁蘅叉腰气笑了,“没看到姚大嫂都不好意思了吗?” 楚域,“……” 他也没想到,都大半天了,姚芸还耿耿于怀呢。 果然,古人的思想还需解放啊。 夫妻交流感情这等稀松平常的事,在这里就好像犯了天条一样不可饶恕。 自从回到竹溪村,楚浔快玩疯了。 除了中午吃饭,一天了没见到人。 “阿浔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宁蘅跟楚域吐槽,“小孩子果然不能拘得太紧了,玩起来没头了。” 楚域坐在竹凳上,有感而发,“阿蘅,我很庆幸,我们来到了这里。” “为什么?”宁蘅不解,虽然他们的感情从这里开始,即便这样也不至于庆幸吧。 楚域看着她,目光灼热,“第一,我们的感情从这里开始;第二,阿浔可以不用像在现代一样,三岁就要接触各种课程,在这里阿浔可以有个快乐的童年。” “第三呢?”宁蘅问他。 “第三,阿浔想要一个妹妹。”正经不过三秒钟,楚域耍起了贫嘴。 宁蘅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不正经!” 楚域轻笑,宛若阳光穿透山间云雾,骤然明朗起来。 得知宁蘅一家回到了竹溪村,一大早刘富贵就将楚域请去了。 临近中午,姚芸就在外面喊宁蘅,楚浔听见了,“娘亲,姨姨叫你做什么呀?” “村长伯伯家杀猪,娘亲要去吃杀猪饭呢。”宁蘅从不因为楚浔人小就敷衍他。 “阿浔也想去。”甜甜的小奶音黏腻得拉丝,阿浔撒起娇来,“好吗,娘亲。” “今天不跟虎子哥哥玩了?” “虎子哥哥去镇上买年货了,不在家。”楚浔颇为遗憾,不然他才不会在家呢。 宁蘅捏了捏他的鼻子,“快去穿鞋子,喊上姐姐,咱们一起去。” 楚浔欢呼一声,鞋子上的老虎头一甩一甩的,“姐姐——” 清脆的声音穿云裂石。 带着两个孩子去吃饭,东西自然不能带少了。 宁蘅拿了半斤饴糖,一包糕点和一斤大米。 饴糖和糕点对庄户人家来说是稀罕物,但是冀州府地处北方,主食以面粉为主,大米也算是稀罕物了。 见宁蘅提着这么多东西,姚芸正想说她败家,转眼见宁芙牵着楚浔出来,恍然大悟。 真是白担心了。 “大嫂没带天磊兄妹吗?”刘天磊活泼爱热闹,有这等事早就缠着来了。 “婆婆带他去镇上了。”姚芸舒了口气,“两个熊孩子一走,耳朵可算是清静了。” 宁蘅掩唇笑,不论古今,熊孩子的威力堪比原子弹啊。 幸好她家阿浔不是熊孩子,不然她得少活好几年。 到了刘村长家,年猪已经杀完了。 刘村长的媳妇张红梅端着一盆红艳艳的猪血喜笑颜开的进了厨房。 一群汉子围在一起说话,刘富全正拿着开水往猪身上浇。 楚浔又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娘亲,为什么要往猪猪身上浇热水啊?” 这可触及到宁蘅的知识盲区了,她半天无语。 宁芙偷笑,一涉及做饭事宜,她姑姑就跟三岁孩童一样,啥也不知道。 “为了给猪脱毛,然后吃肉呀。”宁芙解释道。 “为什么不用凉水呢?” “因为凉水没有用。” “为什么没用?” 楚浔问题一个接一个,宁芙也回答不上来了。 宁蘅捂着他的嘴巴,“阿浔,你该闭嘴了。” 宝宝委屈。 见楚域站在一旁,宁蘅推他,“找你爹爹去。” 楚浔,“……” 楚浔算是看明白了,每当他娘亲烦他了,都让他去找爹爹。 娘亲,阿浔不是你最爱的小宝宝了吗? 委委屈屈的抱着楚域的腿,楚域揉揉儿子的脑袋,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无奈如出一辙。 﨔 第99章那是因为阿蘅手笨 刘村长请楚域来写了一副对联,早早地贴在了门楣上。 刘富全熟练的脱下猪毛,然后开膛破肚。 开膛的刹那,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楚浔捂着鼻子躲在楚域身后,刘富贵觉得十分好笑,逗他,“阿浔捂鼻子干啥?” 楚浔小小年纪就颇为龟毛,“臭臭。” “一会儿还得用臭臭的肉给做饭呢,那阿浔吃不吃?” 紧闭着小嘴巴,眉头拧成了毛毛虫,楚浔纠结起来。 娘亲说中午要来伯伯家吃饭,可伯伯家吃臭臭的肉,他不想吃啊。 纠结了半晌,龟毛战胜了饥饿,楚浔摇着小脑袋,“阿浔不饿。” 儿子被忽悠得找不到北了,楚域决定帮帮他,“富贵哥哥跟你开玩笑的。” 把脸藏在楚域身后,楚浔探出小脑袋看着刘富全将猪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丢在了一个木桶里。 李娟娘主动请缨,提着木桶到河边处理下水。 姚芸带着宁蘅进了厨房。 将东西拿给张红梅,姚芸便说道,“张大嫂,你家的猪养得真好,那膘雪白雪白的,可是羡煞人了。” 张红梅捂着嘴笑,“又胡说了,竹溪村谁不知道柳大娘是养猪的一把好手啊,你家的猪哪一年不这样,说这话也不怕拉仇恨。” 姚芸嘿嘿笑了两声,张红梅还没见过宁芙,见她站在宁蘅身边,好奇的使劲盯着她看。 “阿蘅身边那姑娘是谁啊?怪眼熟的。”张红梅拉着姚芸到边上,小声问她。 “阿蘅的侄女,宁芙。” “她啥时候有这么个侄女了?”张红梅一头雾水,“她不就一个宁大丫一个侄女吗?” 张红梅声音高了一些,宁芙听到了。 她主动过去,很坦然的承认,“我就是宁大丫。” “什么?”张红梅声音陡然拔高,“你就是大丫?” 眼前这姑娘,一身淡绿色的衣衫,白白净净的,跟城里的姑娘似的,哪像那个面黄肌瘦,跟个猴子一样的宁大丫啊。 姚芸唏嘘着,将宁芙的事情说了一遍,张红梅看了宁芙好几眼,对宁蘅竖起了大拇指,“阿蘅是这个!” 兄嫂对她不仁不义,她还把兄嫂的女儿养在身边。 “宁老头果然没救错人,阿蘅是个知恩图报的。” 有大娘在边上小声说道。 宁蘅仿佛没听到一样,她上前道,“红梅大嫂,我们一家人都来叨扰了。” 让宁芙把东西拿给张红梅,宁蘅说道,“东西少,还请大嫂多担待。” 闻言,众人盯着宁芙手里的篮子看。 张红梅接过来,嗔怪道,“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呢!” 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含糊,她接过来,掀开篮子一看,立马对宁蘅高看了一眼,连忙盖上,笑容越发灿烂了,“阿蘅你也真是的,这年头都不容易,还带这多好东西。” 宁蘅笑了笑,没说话。 正是因为这年景不容易,他们更不能占别人便宜了。 大家纷纷好奇的看着篮子,有大娘心直口快,问道,“红梅,阿蘅带了什么让你这么藏着掖着?” 张红梅掀起布,大大方方的让大家看。 看到篮子里的东西,众人纷纷“嘶”了一声,看向宁蘅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羡慕。 有人酸溜溜的开口,“阿蘅到镇上发财了?” 宁蘅瞥了她一眼,“不过是挣个辛苦钱罢了,比不上婶子家那十亩良田赚钱。要是我和楚域会种地,我们才不去镇上谋生呢,看人脸色讨生活哪里来得种地好啊。” “也是。遇上不好的东家,可不得生气么。” 众人纷纷附和。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此时竹溪村的女人来了大半。 大家各存心思,谁和谁有恩怨,说话夹枪带棒的,只不过碍于村长的面子,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罢了。 很快,李娟娘提着木桶回来了。 冬日河水刺骨,她的手冻的通红。 宁芙倒了一碗热水给他,“大娘暖暖手。” 李娟娘倒是认出宁芙了,她知道宁家的那些腌臜事,没有当着宁芙的面说,只是夸了她一句。 “时候不早了,做饭吧!” 作为东道主,张红梅一声令下,各位婶子大娘有条不紊的忙活了起来。 大家各司其职,边做活边说话,家长里短的聊起来,气氛还算和谐。 宁蘅作为厨房白痴,她插不上手。 李娟娘调侃她,“要说啊,咱们村的女人,还是阿蘅最有福气。” “怎么说?”有人好奇询问。 “咱们家的男人谁进过厨房啊?不个个跟大爷一样,饭得端到手上才行,我可是听说阿蘅家,可是楚域做饭呢!” 作为知情者,姚芸最有发言权了,“那是因为阿蘅手笨。” “阿蘅那双手,救人不在话下,怎么笨了?”李娟娘可是宁蘅的忠实粉丝,听不得有人说宁蘅一句不是。 姚芸看了宁蘅一眼,笑着说道,“当初阿蘅可是差点把厨房烧了,煮个米汤还半生不熟……” 糗事一出口,大家不可置信的看向宁蘅。 宁蘅蓦地红了脸,干巴巴的为自己辩解,“人无完人,我只是不擅长厨艺罢了……” “我们懂!我们懂!”张红梅笑着打哈哈,“我们阿蘅可是出色的大夫呢!” 宁蘅,“……” 红梅大嫂,你还不如不解释呢! 为毛她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杀猪饭就做好了。 刘富全和刘富贵合力也将猪解体了。 将猪肉分成了大小均匀的肉块,放在了一旁的板车上。 今天做饭用了一整条前腿,还剩下很多,一家人吃不了这么多,便有很多没养猪的来买猪肉。 楚域又被刘村长抓着当了记账先生,楚浔将下巴抵在桌子上,看着伯伯叔叔们手起刀落割肉,他叹了口气,为猪猪感到心疼。 “饭好了——”张红梅吆喝了一声,“准备吃饭了!” 姚芸带着宁蘅架起了桌子,大娘婶子们端菜。 桌子摆了两张,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楚域问楚浔,“阿浔跟着爹爹还是娘亲?” 然而,不能楚浔开口,刘富贵接话了,“楚大哥,阿浔可是男子汉,当然要跟我们坐一起了。” 楚浔没明白刘富贵话中的意思,只听明白了“男子汉”三个字,小脑袋重重点下去,“跟着爹爹。” 楚域,“……” 他天真的傻儿子呦! 﨔 第100章 守岁 有男人们吃饭的地方,喝酒是免不了的。 为了今天的杀猪饭,刘村长特意到镇上买了酒。 清冽的酒香刺激着男人们的味蕾,刘富全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长叹一声,“爽啊!” 众人纷纷举碗碰杯。 刘富贵逗弄楚浔,“小阿浔,你看男人桌上都喝酒,不喝酒的可不是男子汉。” “阿浔还小,不能喝酒!”小包子皱着眉,时刻牢记宁蘅的叮嘱,“阿浔不喝酒也是男子汉!” 楚浔攥着拳头一脸坚定。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笑这个稚气的小娃娃装大人。 刘富全给楚域倒上酒,“阿浔不喝酒,那就得让你爹爹替你了。” “好!”小包子重重点头,“爹爹是大人,可以喝。” 楚域,“……” 坑爹的玩意儿。 楚域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大家都知道楚域身体不好,玩闹也有度,只是逗了几句,就放过了他。 “吃菜吃菜!”刘村长乐呵呵的第一个下了筷子,众人这才纷纷跟着夹菜。 吸满了油水的白菜格外好吃,大家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停不下来,就连楚浔都吃得小嘴油汪汪的。 一顿饭吃得主客尽欢。 直到午后才散席。 一家四口慢慢走回家。 楚域牵着楚浔走在前面,宁蘅和宁芙跟在后面。 宁蘅望着前方,话语平淡,“阿芙,过年了,还去看看你爹吗?” “不了,姑姑。”宁芙态度很坚决,“从小到大,我爹基本上当我不存在,既然他们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们了。” “姑姑是怕你被人说闲话。”宁蘅说出自己的担忧,人言可畏,她怕宁芙小小年纪被人戳脊梁骨。 三人成虎,流言可畏,闲言碎语也能让一个人崩溃。 “姑姑,我不怕。”她好不容易跳出火坑,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去。 若是有一天,宁长林真的养不活自己了,那个时候她会管,但除此之外,她绝不会再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绝不! 楚域很欣赏宁芙的决绝,赞赏道,“姑父支持你。” 宁芙抿着唇笑了。 楚域喝了点酒,有点昏沉,被宁蘅强制着休息,姑侄两个便商量着做些与众不同的吃食。 主要是宁蘅出主意,宁芙动手。 红豆糕出锅的刹那,香味飘到了隔壁的刘家。 刘月牙站在墙边,像是小狗一样鼻子一耸一耸的,“哥哥,好香啊。” 刘天磊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脸遗憾,“别想了,娘不会让我们要的。” 就在两人馋的不行的时候,楚浔拿着红豆糕来了。 “给!”十分大方,毫不藏私。 刘月牙不可置信,“阿浔弟弟,这是给我们的?” “嗯。”阿浔重重点头。 刘天磊咽了口口水,“阿浔弟弟,你可真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 “阿浔才不是虫子呢!”楚浔不乐意了,虫子多恶心啊,他才不喜欢呢。 “不是不是!”刘天磊眼巴巴的盯着红豆糕,“阿浔弟弟,真是给我们的吗?” 楚浔塞在他的手里,刘天磊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好吃的他闭上了眼睛。 三个小伙伴一人拿着一块红豆糕高高兴兴的出了门,到打谷场上,馋着其他孩子直勾勾的盯着,别提多么神气了。 竹溪村对楚浔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每天睁开眼就有小伙伴带着他玩耍,爬树掏鸟蛋、雪天抓鸟、放鞭炮……除了下河捉鱼没去过,能玩的都玩过了。 一晃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天刚亮,就有零星的爆竹声炸响。 家家户户准备上坟祭祖。 宁蘅和楚域身为天外来客,在这里如同浮萍一般,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晌午过后,宁蘅只好挎着篮子,拖家带口给宁老头上坟。 照理说上坟本该是男人的事,可楚域是上门女婿,宁蘅亲自去也是合理的。 上坟回来,天色渐晚。 爆竹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楚浔一改往日的活泼劲,黏黏糊糊的抱着宁蘅不松手。 揉着儿子的脑袋,宁蘅柔声问,“怎么了?” 把脑袋埋在宁蘅怀里,楚域没说话。 楚域进来,宁蘅指了指怀里的小鸵鸟,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楚域将母子二人抱在怀里。 小家伙偷偷看了爹爹一眼,小手捂着嘴巴咧了咧。 直到天擦黑,他才从宁蘅怀里起身。 “阿浔怎么了,告诉娘亲好吗?” 好好的儿子,怎么上了个坟就蔫吧了呢? 饶是宁蘅这个无神论者,经历了全家穿越的事情,不得不往那神神叨叨的方面想了。 小家伙抓着宁蘅的胳膊,小声道,“以前放鞭炮的时候,娘亲都不在,只有阿浔和爹爹。” 心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宁蘅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原来,那三年,最受伤的,是她的阿浔啊。 一抹愧疚从眼底浮现,宁蘅抱紧了楚浔,“以后每个放鞭炮的时候,娘亲都陪着阿浔,好不好?” “好。”小家伙笑了起来,“也陪着爹爹。” “都陪着!”宁蘅答应着,往后余生,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的生命,一个是她的灵魂,缺一不可。 楚域喉结滚动了一下,将全世界抱在怀中。 无论以后如何,他们一家三口,从此再也不分离。 年夜饭是宁芙做的,十分丰盛。 饭桌上,宁蘅拿出两个大红包,“阿芙一个,阿浔一个。” 宁芙拒绝道,“姑姑,我是大人了,不要了。” “只要没嫁人,在姑姑眼中,就是小姑娘。”宁蘅不由分说塞进她手中,笑道,“还是说阿芙想嫁人了?” “姑姑!明天我才十三呢!”宁芙羞愤不已,跺脚。 宁蘅坏笑挑眉,逗小孩真好玩。 楚域也给宁芙红包,“祝阿芙一切顺遂。” 收下了宁蘅的红包,对于楚域的红包,她也坦然接受了,“谢谢姑父。” “娘亲,阿浔有吗?”小包子眨巴着眼睛问。 “阿浔当然有了。”将另一个红包给楚浔,“愿娘亲的阿浔健康长大。” 小包子给了娘亲一个香吻。 “爹爹……” 楚域也送上红包,“希望阿浔早日成才。” 楚浔,“……” 成才是什么?宝宝听不懂呢! 吃了年夜饭,一家人围着火盆守岁。 楚浔人小熬不住,夜深了就靠在楚域怀中睡了过去。 宁芙困得一点一点的,宁蘅心疼她,“阿芙,带着阿浔去睡觉吧,姑姑来守岁。” 拗不过宁蘅,宁芙抱着楚浔躺下了。 一时间,偌大的正屋里,只剩下了夫妻二人面面相对。 楚域不动声色的靠了过来,当宁蘅察觉到,那只那不安分的手已经扣在了她的腰上。 宁蘅生生气笑了。 﨔 第101章男孩子太黏娘亲不好 自从来到这里,宁蘅和楚域很少有时间独处。 两人挨得极近,脑袋若有若无的碰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说着悄悄话。 火光描摹着容颜,此刻的宁蘅温柔得不像话。 楚域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一会儿捏捏指骨,一会儿轻轻摩挲,玩得不亦乐乎。 玩着玩着,身体遍燥热起来,手渐渐不老实了。 捏着宁蘅腰上的软肉,宛若触电一般,宁蘅身体一颤。 啪! 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那只作乱的手上,宁蘅在他腰上反手捏回来,警告他,“别太过分了!” 楚域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贴在宁蘅身上,双手所过之处如星火燎原。 “阿蘅……” 喉结滚动间溢出沙哑的喘息,尾音像是浸了蜜的钩子,在耳膜上暧昧的碾磨。 宁蘅身体发软,微微喘息着。 这男人平时清冷若谪仙,此刻就像妖精一样勾人。 原来,男人妖娆起来,真的没女人什么事啊。 宁蘅的思绪跑偏了。 到这个时候她居然走神了,楚域心下不满,指腹突然加重力道掐住她的后颈,喘息陡然沉了三分,黏腻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委屈,“阿蘅,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吸引力吗,这个时候你居然走神了……” 宁蘅,“……” 捧着那张勾人的俊脸,宁蘅重重的亲了他一口,“妖精!” 楚域轻笑,灼热的唇若有若无的擦过颈侧,“阿蘅,角色反了,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砰——啪—— 爆竹接二连三的炸响,楚域低沉的声音也在宁蘅耳边炸响,“阿蘅,子时了,新年快乐……” 唇瓣流连落在宁蘅的唇上,唇齿相抵的瞬间,她在他灼热的吻里融化,化作一汪春水。 月光漫过交叠的身影,将喘息与爱意都酿成蜜,直至夜雾浸透缠绵的潮声。 昨夜宁芙睡得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楚浔窝在她身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她看得心软,指尖轻轻戳了戳,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印记。 楚浔动了动,宁芙猛地缩回手,她心虚的盯着楚浔,果然楚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大眼睛里一片迷茫,楚浔揉了揉眼睛,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爹娘,反而是姐姐,小奶音里充着几分委屈,“娘亲呢?” 宁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阿浔也跟着她睡过几回,但是半夜姑姑都会把他抱走啊,今天居然没有,难道出什么事了? 宁芙起床穿衣,打算去看看。 楚浔拿过衣服,慢腾腾的自己穿上,“姐姐,能帮阿浔拿鞋鞋吗?” 姐弟两人互相帮助,摸黑穿好了衣服。 外面偶尔有零星的爆竹声响彻天际,宁芙牵着楚浔到了正屋。 屋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零星的光点在屋内跳动着,勉强可以视物。 宁芙压低了声音,“姑姑应该还没醒呢。姐姐去做饭,阿浔在屋里等等,好吗?” 楚浔勉强答应了。 坐在小椅子上,小脚一晃一晃的,红色虎头鞋上的流苏跟着跳动。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爹爹娘亲出来,楚浔出溜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在屋里跑来跑去。 宁芙和楚浔一进正屋,楚域就听到了。 昨夜宁蘅累坏了,此刻在他怀中睡得正香,温香软玉在怀,他只想抱到天荒地老,于是遍没有起床。 这会儿楚浔在屋里跑来跑去,楚域怕他突然进来,侧身勾过凌乱的衣裳给宁蘅穿上。 折腾了一夜,宁蘅累的不行,这会儿楚域又动她,她以为楚域不知餍足,心里恼得不行,暗中积蓄力量,一脚踹在了楚域的腰上。 “姓楚的,你太过分了!”美眸半眯着,盛怒的声音因为沙哑平添了几分魅惑。 宁蘅迅速翻身,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滚到了最里边。 楚域没想到宁蘅会一脚踢他下床,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他起身,坐在床边扶额无声低笑。 摸了摸鼻子,楚域眸光温柔,昨夜的确是他不知餍足,一时没控制住,谁让他的妻子太美味了呢。 这也不能怪他,不是吗? 天光泛着晦暗的白色,楚域不打算睡了,正想穿衣出去,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知道来的人是谁,怕小家伙把宁蘅吵起来,他干脆穿着中衣坐在床边,等着小家伙自投罗网。 果然,不出片刻,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的探了进来,还知道踮着脚走路。 楚域抱着胳膊,看着做贼一样的儿子,只觉得好笑极了。 楚浔自以为动作很轻,殊不知老父亲早就等着他了。 悄无声息的摸到床边,他撅着屁股就往床上爬。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楚浔小短腿在空中扑腾着,“放窝……” “下来”二字还没出口,就被老父亲捂住嘴吧提了出去。 出了卧室,将人放在地上,楚浔转头就往里跑,“爹爹,阿浔要去看娘亲。”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娘亲怀里醒来,都习惯了,臭爹爹拦着不让他见娘亲,小家伙白生生的脸蛋皱成一个小包子。 “你娘亲昨晚累着了,不要去打扰他。”慈父变成了不通情达理的严父。 楚浔一听,担忧不已,“娘亲干什么了?阿浔去看看娘亲……” 老父亲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又有些自豪,急忙拦住孝顺的儿子,“你娘亲没事,睡醒了就好了。” “那阿浔去守着娘亲,就像娘亲守着阿浔一样。” 楚域毫无商量的余地,“不用你守着,我的夫人我自己守。” “阿浔还是娘亲的儿子呢。”楚浔毫不退让。 楚域试图跟他讲道理,“阿浔,男孩子太黏着娘亲不好。圣贤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你都三岁了,是大孩子了,早就应该一个人睡觉了,整天缠着娘亲像话吗?” “可是……可是娘亲说阿浔还是小宝宝啊……” “那是你娘亲溺爱你。”楚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溺爱容易成为纨绔子弟,溺爱不好。阿浔想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以后让你娘亲天天伤心吗?” 楚浔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想。” “那就不能缠着娘亲,要学着长大。”楚域忽悠起儿子,那简直一套一套的。 果然小家伙被忽悠的找不着北了,“阿浔是大人了,阿浔帮姐姐做饭去!” 小家伙攥着拳头,一脸坚定。 老父亲一脸慈笑,“乖,去吧。” 﨔 第102章 过年 将楚浔忽悠出去,楚域穿上衣服,在宁蘅额头亲了一口,也出去了。 他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习俗,万一有来串门的,两个大人还没起床,实在是不像话。 大年初一吃饺子是北方的习俗,宁芙包好饺子,天刚微微亮。 楚域在院子里挂鞭炮,等人齐了一起祭拜祖先,放完鞭炮就算过完年了。 “姑父,饺子包好了,什么时候煮啊?” 楚域说,“你姑姑起来就煮吧。” 楚域进了卧室,宁蘅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楚域在她侧脸亲了一下,话语温柔无比,“阿蘅,起来吧,煮饺子过年,吃完后再睡,行吗?” 宁蘅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眼睛微眯,“不吃了……” 楚域含笑亲吻她,疏淡的吻印在唇角,“阿蘅,今天不一样,不能睡。” “你好烦啊!”宁蘅推开他的脸,语气不耐,“起起起!” 她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整个人恹恹的没有精神。 楚域把她抱在怀里,“阿蘅乖。” 说话间,他拿过衣服,帮宁蘅穿上。 “伸手。”宁蘅烦躁的伸手,在楚域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楚域又将她的鞋子拿过来,半蹲在地上,握着她的脚穿鞋。 宁蘅本来还有些迷糊,直到楚域单膝跪在地上,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微微叹息了一声,她说,“楚域,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阿蘅,不要有负担。”楚域起身,弯着腰跟她平视,“我喜欢这样。” “吃饭去吧。”楚域牵着宁蘅出了卧室,楚浔跑过来,扬起小脸,“娘亲,看阿浔包的饺子。” 小脸上抹了一道面粉,好像一个小花猫。 宁蘅帮他擦去面粉,笑意浅浅,“阿浔真棒!” 宁芙拿着勺子出来,“姑姑,我要煮饺子了。” “煮吧。”宁蘅进了厨房,饺子整齐的摆在案板上,一个一个仿佛胖元宝般,另外有几个歪歪扭扭的饺子缩在一边,是楚浔的杰作。 宁蘅忍不住笑起来,楚域不知何时进来了,“阿浔的手艺比你强。” 宁蘅白他一眼,愤愤的出了厨房。 洗漱后,宁芙把饺子煮好了。 将饺子盛到碗里,端到桌子上,楚浔兴奋的跑进来,“爹爹,放鞭炮!” 楚浔牵着楚浔点了香,叮嘱屋里的人,“要放鞭炮了,记得捂住耳朵。” 宁蘅没有回应他,楚域直直盯着她看,“阿蘅……” “知道了。”宁蘅不知道为什么好冷的楚域变得如此啰嗦,吐槽他,“楚域,你好像个老嫂子啊。” 楚域不明所以。 “像个老嫂子一样啰嗦。” 楚域,“……” 好心叮嘱还成了他的错了,楚域无奈一笑。 楚浔躲在屋檐下,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爹爹,阿浔想点。” “阿浔还小,大了再点。”楚浔果断拒绝,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要是出了意外,他得心疼死。 怕是宁蘅也不会放过他,他们夫妻关系好不容易破冰,可不能因为这些意外再生事端。 “捂住耳朵,爹爹要点了。”楚域叮嘱道,将火折子凑近引线。 呲—— 他急忙跑过来,片刻后鞭炮落地,“啪”的一声炸开,留下一串火花。 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连串响起。 楚浔兴奋得直拍手。 直到鞭炮放完,小家伙意犹未尽的开口,“爹爹,什么时候再过年啊,阿浔还想放鞭炮。” 楚域,“……” 好伟大的梦想,想到昨夜的好事,楚域想,他也想天天过年。 “吃饭了。”宁蘅喊父子两人吃饭,楚浔哒哒跑进来,“娘亲,阿浔饿了。” 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一家四口吃起了早饭。 早饭过后,姚芸一家来串门。 “阿蘅,过年好。” 宁蘅将红包分给刘天磊兄妹,姚芸忙拒绝道,“小小孩子拿什么红包。” “这不是红包,是压岁钱。”宁蘅不容分说塞进刘天磊怀里,“祝愿天磊和月牙健康成长。” 姚芸无可奈何,“阿蘅,你让我咋说才好。” “那就不要说了,来吃糖。”捻了一块饴糖塞进姚芸嘴里,宁蘅这才招呼着大家坐下。 刘良平踏实嘴笨,都是姚芸在带话题,宁蘅符合,楚域偶尔符合两句,气氛倒是很和谐。 三个孩子在院子里要疯了,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 姚芸说,“大年初一不走亲戚,今天去我家吃饭吧。” 宁蘅欣然答应。 邻居不正是这样吗,你来我家我去你家。 商量好了,在姚芸的提议下,两家人去刘村长家串门拜年。 刘村长威望高,去他家的人多,正月初一不干活,你一句我一句聊着,不知不觉就中午了。 众人这才告辞离开。 姚芸和刘良平先回了家准备,宁蘅和楚域也回了家。 登门做客不能空手,这是规矩。 宁蘅出手大方,带了不少东西,姚芸当即心下一梗。 又不能把东西扔出去,姚芸只好收下。 乡下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楚域说,“姚大嫂年后可有什么想法?” 姚芸摇头。乡下女人除了农忙时忙活地里,其他时候都是缝补衣裳或者做绣活补充家用。 “大嫂可愿到千味楼?”楚域抛出一个惊天大馅饼,砸的姚芸夫妻晕头转向。 刘良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楚兄弟,这可不兴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楚域很认真,“姚大嫂能言善辩,又煮得一手好菜,若是有人加以指点,做酒楼掌柜,那是绰绰有余的。” 姚芸蒙圈,楚域说的是她吗?她有这么厉害? “不……不……我不行……”反应过来,姚芸拒绝。 宁蘅按着她的手,不赞同道,“大嫂,你还没试试呢,就说不行?谁说女人一定不如男人了?先去千味楼试试,若是行就就在千味楼,若是不行再回来也不迟麻!” 姚芸不说话了。 试试? 她想试试。 做一个普通的乡下妇女,是她无可奈何的选择。 若是有机会,她也想试试。 “好!”姚芸目光坚定起来,“我试!” “那就说定了。”宁蘅拍板,“正月初七上工,到时候大嫂直接去千味楼就行。” 若干年后,姚芸成了靖安县首屈一指的女掌柜,她无比感谢宁蘅给她的信心,楚域给她的机会。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女人不比男人差!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103章卡鱼刺 在竹溪村待到正月初五,当天晚上吃饭时,宁蘅说,“明日咱们回乐清镇吧。” 年过完了,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了。 楚浔撅着小嘴不情愿,“娘亲,可不可以不回去?” 他还没玩够呢,回去又要念书了,哎—— “不可以!”宁蘅无情的戳穿了他的小梦想,“回去该找先生念书了。” 知道自己逃不过了,楚浔怏怏的趴在了桌子上,宛若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楚域也正有此意,千味楼已经步入正轨,短时间内飘香楼也掀不起风浪,他可以将千味楼交给宁芙或者是姚芸,若是可以的话,他想从靖安县发展自己的商号。 无论古今都一样,只要有了钱,就可以有权。 即便这里商人地位低下,但是金钱可以铺出一条锦绣大道。 别人或许不行,对他来说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 年味还没散,乐清镇处处喜庆。 街上来往的行人大多面露喜色, 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 楚域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戴掌柜的成衣店。 跟戴掌柜详谈了一个时辰,戴掌柜笑盈盈地送他离开,“楚公子放心,我晓得,店铺已经看好了,到时候请楚公子也一起掌掌眼,若是可以就定下来。” “辛苦戴掌柜了。”楚域拱手,风度翩翩。 戴掌柜掩面笑起来,因为上了年纪,眼角的皱纹堆成了一朵菊花。 嗨呀!又是羡慕宁大夫的一天。 得夫如此,清贵俊逸,容颜绝世,关键是会赚钱,简直让人羡慕啊。 从成衣店回家,楚域转道去了糕点铺。 先前买的糕点大部分送人了,自家没吃多少,正好买些回去,若是宁芙能研究研究,在县城开个糕点铺子,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楚浔在院子里跑着玩,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宛若一个小炮弹般冲出去。 楚域接住他,声音含笑,“慢点,当心摔跤。” 楚浔小鼻子耸了耸,“甜甜的,爹爹买什么了?” “糕点。”跨进家门,楚域说,“喊娘亲和姐姐一起来吃。” “好的。” 然而,不等楚浔跑进去喊人,小院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少年的疾呼,“宁大夫在吗?” 楚浔探出小脑袋,“哥哥找我娘亲吗?” 来人正是百善堂的药童。 药童面露焦急,连语速都比平时快,“有个孩子让鱼刺卡喉咙了,杏林堂的大夫拿不出来,孩子的喉咙都出血了,无奈去了咱们百善堂,许大夫让我来请宁大夫……” 宁蘅在屋里听到了,背着药箱出来,“走吧!” 卡鱼刺可不是小事,若是喉咙戳破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爹爹……”楚浔担忧不已,楚域抱起他便跟了上去。 宁蘅担心那孩子,走得快了些,药童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楚浔窝在楚域怀中吐槽,“娘亲像飞一样……” “阿浔忘了娘亲是什么人了?她是大夫,人命关天的事,当然要快了。” 在很多事情上,楚域和宁蘅从不把楚浔当做一个三岁的孩子,有些道理他们会直白的告诉他,因此楚浔小小年纪知道的道理比很多十来岁的少年还要多。 到了百善堂,一个衣着较好的妇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鲜血顺着孩子的嘴角慢慢流下来,不知是疼的还是窒息,孩子面色苍白,胸口大起大伏。 妇人紧紧抱着孩子,泪流满面,“许大夫,宁大夫何时到啊?” 话音落下,药童连忙呼喊,“宁大夫来了!” 顾不得寒暄,放下药箱,宁蘅抓着妇人的手,“我看看!” 从药箱里取出压板,她捏着孩子的下巴,话语温柔却令人信服,“孩子,张开嘴巴,让我看看。” 闻言,孩子张开嘴巴,牙齿被鲜血染红了。 宁蘅用压板压着孩子的舌头,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 “宁大夫,怎么样?”妇人担忧不已,“杏林堂的庄大夫试了好几种法子没拿出来,鱼刺反而余越扎越深……” 妇人说着说着崩溃了,“我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宁大夫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鱼刺虽然卡的深,不过可以取出来。”她拿出镊子,对妇人道,“抱紧孩子,不要让他乱动!” 妇人顾不得仪态了,用袖子抹去眼泪,坐在椅子上,双腿夹着孩子的腿,双手抱着孩子的手,将孩子紧紧固定在自己怀中。 “你是个坚强的男子汉对不对?”宁蘅柔声安抚孩子,“相信姨姨,一定能把鱼刺取出来的。跟着姨姨的话去做,好吗?” 孩子含着眼泪点头。 “真棒!”宁蘅夸奖他,“闭上眼睛,张大嘴巴。” 孩子乖乖照做。 宁蘅紧盯着孩子的喉咙深处,她试探着慢慢往里深入镊子。 压板压住舌头,镊子越深入,孩子的表情渐渐痛苦起来,他下意识的用手去阻止,幸好被妇人及时抱住。 “再坚持一下,姨姨已经看到鱼刺了。”宁蘅说着,用镊子夹住了鱼刺的尾部,鱼刺已经扎进了肉里,只能拔出来,“姨姨要拔出鱼刺了,会有一点点疼,小小男子汉要坚持住……” 男孩闭着眼睛,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宁蘅捏着鱼刺,慢慢的拔出来。 鱼刺约莫有一寸长,镊子夹出来的那刻,许宜年倒吸了一口冷气。 “怪不得会出血,鱼刺太长了。” 妇人一阵后怕,她起身拉着宁蘅的手,又哭又笑的道谢,“谢谢宁大夫,若不是有你在,只怕我也活不下去了……” 宁蘅没说话,她仔细检查了孩子的喉咙,虽然出血了,幸好没扎破咽喉。 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对妇人道,“这几日吃些软的好消化的东西,多喝些水润喉……” 妇人对宁蘅无比信服,忙不迭点头。 孩子窝在妇人怀中,眸中恐惧难掩。 回过神来,妇人询问道,“宁大夫,诊金多少?” 宁蘅看了许宜年一眼,“没有拿药,就付三百文吧。” 妇人不是个差钱的,很痛快就付钱了。 “那杏林堂非但没帮我儿取出鱼刺,还收了我一两银子,以后再也不去了。” 对宁蘅和许宜年又行了一礼,妇人牵着孩子离开。 第104章 姚芸入千味楼 随着年味变淡,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了起来。 千味楼年后重新开张,第一天就有不少人本着奶茶而来。 锅子年前买了底料,过年间没有间断,大家没有那么馋,反倒是奶茶,看着不起眼,十来天没喝,便想得不行。 这不,千味楼一开张,不少人就排起了长队。 刘良品陪着姚芸过来,看到这壮观的长队,两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姚芸吃惊道,“乖乖,这样子一天得挣多少钱啊!” 怪不得商人有钱呢,这样子能不挣钱吗! 夫妻俩人看了一会儿,手动合上了自己因为吃惊张大的嘴巴,进了千味楼。 吴伙计忙着上菜上奶茶,郑伙计招呼客人,见姚芸两人进来,迎上去道,“二位客官,请外面排队。” 姚芸未语先笑,“这位小哥,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是你们楚掌柜让我来的。” 郑伙计闻言,眉头顿时舒展,“二位里面请。” 早晨上工时,楚掌柜交待了,说今日会有人来,来了让人去后厨找他就行。 听到动静,楚域掀起门帘从后厨出来,“姚大嫂来了。” 很少到酒楼这些地方,姚芸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面上却始终带着笑。 楚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对姚芸的表现十分满意。 将人带到后厨,楚域拍了拍手,示意众人过来,“这是我新招来的帮厨,大家来见一见。” 孙大厨和周大厨不是争名夺利的人,十分热情的欢迎姚芸。 楚域说,“周师傅,姚大嫂手艺很不错,可以让她给你打下手。你先带她几天,等熟悉了千味楼的章程,我有新的安排。” “听东家的。” 认了人,众人各自忙活起来。 姚芸对楚域道,“楚域啊,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你这藏着掖着的,我心里实在没底啊!” “大嫂放心,过几日上手了,我会跟你说的。”楚域淡淡一笑,他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姚芸会打退堂鼓。 刘良品拱手道,“楚域,你大嫂大大咧咧的,没见识,若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多担待些。” “大哥放心,我相信大嫂。”楚域对姚芸很有信心。 将两人带到柜台边,楚域将千味楼的待遇告知姚芸,“普通伙计的工钱是一月一两银子,若是生意忙,会有额外的奖励,逢年过节东家会有红包……” “待遇也太好了吧……”姚芸有点不敢相信,整个人被“馅饼”砸得昏昏沉沉。 “千味楼打烊晚, 伙计们都在镇上,可以随时回家。那大嫂怎么办?”楚域点出最主要的问题。 若是他日姚芸接手千味楼的话,自然不能每日回家了。 姚芸和刘良平显然也觉得这是个难题,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决。 每天来回跑是不可能的,可若住镇上不回家,那也不现实。 刘天磊兄妹还小,需要娘亲照顾。 可一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她得做多少绣活才能赚到啊。 “大哥大嫂你们商量好了跟我说一声。”将空间留给夫妻二人,楚域去看楚浔了。 半个时辰后,姚芸找到楚域,眉目间十分坚定,“我们在镇上租个房子,我干了!” 眸中溢出几许赞赏,楚域点点头。 刘良平帮着姚芸适应了半天,见她能上手了,匆匆离开千味楼,去了牙行租房子。 他虽然没文化,但他能看出来,楚域有意抬举姚芸,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他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别的不说,只有能有余钱让天磊读书了。 他也不指望着天磊考上状元,识得几个字,考个秀才,他们刘家就是竹溪村头一份。 想到这里,刘良平的脚步越发坚定起来。 年后一开张,千味楼就有条不紊的步入了正轨。 楚域收到了聂员外的来信,说是请他到靖安县千味楼一叙。 正想到靖安县探查探查,他便答应了下来。 年前的那场大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天又阴沉得不行,寒风呼啸着,仿佛妖魔怒吼。 怕楚浔路上着凉,靖安县也不远,一天就能赶回来,楚域和母子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一个人前往。 乐清镇上没有马车,楚域雇了一辆牛车,慢慢悠悠的赶往靖安县。 牛车没有车厢,人只能坐到板车上,寒风直吹,简直凉到了心窝子里。 目送着楚域离开,宁蘅想,还是得买辆马车。 她低头慢走,在心里盘算起来:一匹好马得要三四十两银子,搭一个车厢也得十两银子,加上喂马的草料,杂七杂八的东西,少说也得五六十两银子。 宁蘅“嘶”了一声,抬头望天。 来到这里,她就没有发财的命啊。 罢了,生活标准不能降低,有些钱该花就得花。 宁蘅在心里安慰自己。 姚芸在千味楼干得像模像样了,楚域便将采买的任务交给了她,让两位师傅能够安心研究菜式,好参加厨艺大赛。 宁芙也沉浸在制作糕点中不可自拔,甚至有种走火入魔的感觉。 就连楚浔这个爱好甜食的小娃娃,一看到宁芙端着盘子出来,立刻跑得飞快。 一天三顿饭,顿顿是糕点。 楚浔表示他接受不了。 楚域坐着牛车抵达靖安县时,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一点冰凉落在鼻尖,楚域用指腹点去这抹凉。 抬头看了看天色,他没做停留,径直去了千味楼。 聂员外披着大氅,手持暖炉,亲自在门外迎接他。 “楚公子,聂某失礼了。”聂员外将姿态放得很低,“楚公子,里面请。” 楚域紧随其后。 二人进了雅间,聂员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楚域倒了一杯茶推过去,聂员外缓了好一会儿,接过茶喝了一口,“让楚公子见笑了。” 楚域眸色沉沉,没有接话。 他应该是知道聂员外想做什么了。 刘备托孤? 真把他当成诸葛亮了。 可惜他没有诸葛亮那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心。 聂员外叹了口气,愁容满面道,“如公子所见,老夫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怀仁性子软,撑不起偌大的聂家。公子怀瑾握瑜,有孔明之智,老夫愿意奉上聂家半数家产,恳请公子护住怀仁。” 聂员外起身,向楚域深深一揖。 第105章冒充太子可是死罪 楚域从靖安县千味楼出来,雪花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银霜。 黑色狐裘裹着瘦削的身体,他微微仰头,任由冰雪落在脸上。 接触到皮肤的刹那,六瓣冰晶瞬间融化成水滴。 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里他想独善其身,怕是身不由己了。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踏出一条康庄大道。 寒风卷着风雪钻进了衣领,楚浔收回了思绪,他裹紧了狐裘,在银霜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聂员外本想派马车送他,不过他拒绝了。 他今日来并非只是应聂员外所邀,还与戴掌柜商量好了,要来看铺子。 不像来往行人那样匆匆,他走得不快,反而有种闲庭信步的淡然,苍茫风雪中,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一辆豪华的马车迎面驶来,楚域往边上靠了靠,给马车让路。 车里的人正是徐宴之。 三皇子的私印丢了,至今仍未找到,为了这事,今年他甚至没有回盛京过年。 面上蒙着一片阴霾,徐宴之脸色不豫。 车人擦肩而过的刹那,风雪卷起了一角车帘。 徐宴之漫不经心的抬眼,却在茫茫雪幕中瞥见一道孤影—— 虽然只是侧脸,那一身清贵的气质,整个大楚无人能模仿得出来。 那人居然是失踪四年的太子楚域! “停车!”徐宴之略失方寸,他从车上一跃而下,疾步追上前面的人。 江风不明所以,提着狐裘追上,“公子!” 徐宴之恍若未闻,隔着一段距离,他扬声道,“公子留步!” 楚域闻言转身,定定的看着身后追来的人。 一身华服裹身,虽然面色不豫,却难掩那身矜贵的气质。 徐宴之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当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瞳孔还是不由自主的骤缩。 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震惊之余,徐宴之很快敛去异样,恭敬行礼,“明远见过太子殿下。” 楚域神情不变,淡然无比,“冒充太子可是死罪,公子认错人了。” 微微颔首,楚域抬步离开。 徐宴之忙上前挡在面前,“明远不会认错人,可否结步一叙?” “在下不知公子为何如此笃定,”楚域眉眼疏淡,“也好,说清了,公子也可死心。” 恰好街边有座茶楼,楚域随手一指,“就那里吧!” 徐宴之落后半步,一起进了茶楼。 雪天茶楼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个伙计百无聊赖的望着雪景。 见两人进来,脸上堆起笑迎上去。 徐宴之穿着华丽,伙计很会察言观色,当即问道,“客官,要雅间还是大堂?” “雅间。”无论真假,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太子之事,总归不好。 雅间里,两人相对而坐。 风雪拍打着窗棂,茶炉咕嘟作响。 徐宴之执壶侦察,白雾氤氲了眉目,“殿下失踪四年,盛京便明争暗斗了四年。昭渊王咄咄逼人,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楚域指尖摩挲杯沿,“在下乃一介布衣,公子所说,离着在下属实遥远。” “明远不知殿下为不回盛京,可您是太子殿下,是毫无疑问的。”徐宴之十分笃定。 楚域神色不变,反问道,“公子说在下是太子殿下,有何证据?” “你与太子殿下一模一样。”徐宴之十分笃定,“且周身气度,举手投足间自成一派风气。” “大千世界,人有相似很正常,这一点不能令在下信服。”楚域很谨慎。 他不知这位“明远”是何人,若是贸然承认身份,此人不是坏人便罢了,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在这里他没有任何倚仗,他赌不起。 楚域放下茶杯,起身道,“若是公子只想对在下说这些,在下明确告知公子,在下不是公子要找的人,告辞。” “留步!”徐宴之拦住他,“敢问公子名讳是何?今年贵庚?” 楚域眼眸微眯,不辨喜怒,良久他才说,“在下楚域,今年二十又八。” 他说的是现代的年龄,也不算说谎。 事实上,他没有原身的记忆,不知道这具身体几岁了。 “二十七?”徐宴之喃喃自语,似是不太相信,“不可能……” 楚域不再停留,颔首之后离开。 徐宴之从二楼窗户上看到风雪中的那一抹背影,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楚域为何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但他万分笃定,那人就是太子。 “楚域……” 看来该要仔细查查了。 “江风!” 江风抱拳,“公子。” “千味楼的掌柜是不是叫楚域?”似是想到了什么,徐宴之问道。 “是!此人应该就是千味楼的掌柜。” 徐宴之转身,视线扎在江风身上,“应该?” “公子恕罪!”江风单膝跪下,“属下失职!” “查!”徐宴之语气微冷,“否则提头来见!” “是!” 双手扶着窗台远眺,徐宴之心思千回百转。 先前他所言不假,自从太子失踪,盛京处于明争暗斗之中。 圣上病弱,在朝政上有心无力,三皇子楚琅呼声最高,九皇叔昭渊王虎视眈眈。 大楚王朝看似国力强盛,实则虎狼环伺,内忧外患不断。 太子楚域少年英才,文治武功样样出色,在他的治理下朝堂稳定了不少,奈何四年前从幽州府返回盛京之际遭遇埋伏,自此下落不明。 各个势力派别蠢蠢欲动起来,时至今日已经拿到了明面上。 大楚朝堂,以三皇子楚琅为大,昭渊王紧随其后。 若是太子殿下回朝,怕是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徐宴之突然道,“江风,写信回朝!” 江风奉上纸笔,徐宴之提笔笔走龙蛇。 一只白色信鸽停在窗台上,片刻后飞入风雪中,与风雪融为一体。 盛京的水啊,搅浑吧! 第106章暖暖就好了 戴掌柜选的铺面离着县衙只有一条街,而且在街头,四通八达,位置很不错。 “楚公子,位置如何?”戴掌柜看着很满意,“铺面也够大,只不过价格实在是不便宜。” 楚域转了一圈,点头道,“可以。” 这里可以算是靖安县的黄金地段了,若是在现在,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了。 得到肯定,戴掌柜高兴道,“一会儿我就去定下来。” “若是可以,最好买下来。”楚域淡淡道,“以防日后生意红火,房东眼红涨价。” 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还是楚公子有远见。”戴掌柜赞同道,随后一脸肉疼,“买下来怕是得二百两银子了。” “无妨。我来出也行。”对楚域来说,这些根本不是事,虽然他也没钱。 没钱只是一时的,铺子开起来,他有把握,三个月内必定回本。 想赚钱,就不要怕投资,畏手畏脚只会耽误他赚钱的速度。 戴掌柜对楚域那可是无比信服,见楚域态度坚决,也不纠结了,当即就跟房牙子谈了起来。 毕竟做了大半辈子生意,戴掌柜也是砍价的一把好手,生生砍掉了三十两银子。 房牙子捂着胸口一脸心疼,磨磨蹭蹭的写了房契,摁了手印。 趁着这个功夫,楚域在铺子里审视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铺子如何设计他便成竹在胸。 借着房牙子写房契的纸笔,当即画出了设计图。 戴掌柜没有打扰他,站在一边静静地看,越看越心惊。 她无比庆幸,当初跟楚域签了契书,若是楚域是她的对手,怕是过不了多久她就关门大吉了。 放下毛笔,楚域对戴掌柜解释道,“铺子足够大,可以将铺子分成四个区域,除了分成男装女装和童装外,还要划出一块区域,可以为顾客量身定做衣裳。这个区域可以不用太大,只为部分人服务就可以了。” 若是戴掌柜有现代知识,她就会知道,这是高级定制的前身。 戴掌柜一一应着,将一些事情记了下来,不明白的地方随时询问。 两人在铺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戴掌柜说,“择日不如撞日,等雪停了,我就找人重修一遍,定制一些木架。” 楚域点头答应。 随后,他补充道,“县城不比镇上,有钱人多,这样的人要求也高,在招伙计的时候,找些伶俐聪明有耐心的。” “我晓得。”戴掌柜暗自感叹楚域想得周到。 一个大男人比她一个女人心思都细腻,十分难得。 时间不早了,楚域跟戴掌柜交待了一些事情后,决定离开。 雪虽然不下了,天色依旧昏暗着。 现在出发,赶在天黑前还能到家。 若是在现代,他顺势也就住在这里了,自从心里有了牵挂,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想回到那个温暖的小家。 大雪天,街上专门送客的牛车都少了。 无奈之下,楚域只好去聂家求助。 聂怀仁驾着马车正要出门,撞见楚域,惊喜地喊道,“楚大哥!真的是你啊,我以为认错人了呢?” 说话间他四处张望,“宁蘅姐和阿浔呢?” 他们一家四口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聂怀仁想当然的以为,他们都来了。 “他们在乐清镇,没有过来。”楚域没瞒着他,“我是来靖安县看铺子的。” 聂怀仁惊讶道,“看什么铺子?楚大哥你不打算在千味楼做掌柜了?” “乐清镇毕竟只是个镇,镇上连个像样的学堂都没有,阿浔也启蒙了,天暖了就要念书了。”楚域实话实说,“我们决定搬到靖安县来。” “真的?”聂怀仁高兴的叫起来,“那可是太好了,咱们可就能天天见面了!” 楚域微微点头,但笑不语。 聂怀仁果然是少年心性,听到楚域说搬到县城来,不去考虑乐清镇的千味楼日后命运如何,反而高兴他们能够随时见面。 楚域暗自摇头,怪不得聂员外向他托孤呢! 商场如战场,这样的傻白甜,在商场上会被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眸中滑过一抹怜悯,楚域兀自轻笑出声。 高兴了好一会儿,聂怀仁才问道,“楚大哥,你来我家要做什么?” 他可没自恋到认为楚域是来找自己的。 “天色不早了,我想借用员外的马车送我回乐清镇。” “楚大哥,你宁愿找我爹也不找我,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聂怀仁委屈极了,“太让人伤心了。” 楚域,“……” 你的心是玻璃做的,这么脆弱吗? 跟宁蘅母子生活了一段时间,楚域的心也柔软了不少。 难得安慰起了受伤的少年,“不找你爹了,找你,行吗?” 聂怀仁一秒变脸,“上车!本公子亲自送你回家!” 把车夫赶下了车,聂怀仁拿出了富家少爷的架子,“去告诉我爹,就说我去乐清镇了。” “公子不可!员外知道了会打断小人的腿,还是小人去送吧!”车夫哀求道。 “少废话!”聂怀仁生气时,还是很有气势的。 车夫不敢再多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聂怀仁坐在了车辕上。 聂怀仁敢送,楚域不敢坐,他惜命。 “怀仁,雪天路不好走,车夫有经验,让他驾车,你若是想跟着去乐清镇,就坐车里吧。” “听楚大哥的!”聂怀仁欢欢喜喜的钻进了车厢。 楚域,“……” 车夫一甩马鞭,马蹄踏碎雪沫,车轮辘辘前行。 到达乐清镇,天刚刚擦黑。 宁蘅牵着楚域在千味楼门口张望,母子二人如出一辙的担忧不曾遮掩。 “娘亲,爹爹怎么还不回来?”楚浔耐不住性子,踮着小脚伸长了脖子看,空荡荡的街道上不见一个人。 宁蘅的担忧一点也不少,安慰儿子说,“快回来了。”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夜里十分清晰。 楚浔挣脱宁蘅的手跑下去,“爹爹回来了!” “阿浔慢点!”生怕楚浔磕着,宁蘅紧紧跟上去。 马车停下,楚域跳下来,楚浔宛若一颗小炮弹一般冲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小脸在他的腿上蹭了蹭,满脸的依赖的孺慕。 宁蘅难得主动握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眉头紧皱。 “无妨,暖暖就好了。”楚域话语温柔。 抱起楚浔,揽着宁蘅的腰,一家三口进了千味楼。 看着头也不回的三人,聂怀仁幽怨极了。 他巴巴的过来,接过人家把他当成空气。 真就—— 气人!委屈! 小阿浔要是不哄他,他就不跟他说话! 第107章天生一对难夫难妻 聂怀仁厚着脸皮蹭到了楚家的饭桌上。 在门口被无视的不愉快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兴致勃勃的问道,“楚大哥,你先前说要搬到靖安县,是真的吗?” “是真的。”楚域不打算隐瞒他,“天暖和了就行动。” 到那个时候,姚芸也能独当一面了。 “太好了!咱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聂怀仁兴奋的红了脸,他忍不住捏了楚浔的小脸一下,“小阿浔,你高兴不?” 楚浔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自己揉了揉小脸。 怀仁叔叔都是大人了,怎么比他还幼稚。 宁蘅喝了一口汤,“我们去靖安县,千味楼可就没掌柜了,你就不担心?” 聂怀仁摆摆手,混不在意,“我相信楚大哥一定会安排好的。” 毕竟千味楼赚钱,不仅仅是给聂家赚钱,他们可是有分成的。 “你倒是心大。”宁蘅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听不出夸奖还是嘲讽。 挠了挠后脑勺,聂怀仁嘿嘿笑了两声。 千味楼打烊后,聂怀仁死皮赖脸的跟着回了桐花巷。 宁芙满腹牢骚的给聂怀仁铺床,“我们家简陋,比不上聂家华贵,聂公子可否住的惯?” 不知是听不出宁芙话里的嫌弃,还是根本没放在心上,聂怀仁一个劲儿点头,“住的惯住的惯!” 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宁芙小声嘀咕,“憨货!” 聂怀仁拱手道谢,“多谢阿芙姑娘。” 宁芙,“呆子!” 她如此嫌弃他,他还道谢,缺心眼还是装傻? “在下好像没得罪姑娘吧?”聂怀仁有些摸不着头脑,直愣愣的问,“姑娘怎么还骂人呢?” 深吸了一口气,宁芙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放着舒适的客栈不住,非来我家这简陋的小院,不是呆子是什么?” “多谢姑娘关心,怀仁只是想跟楚大哥谈谈生意。楚大哥白日太忙了,怀仁不好打扰他,只能等晚上空闲时间了。” 宁芙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冷哼一声转身走人。 望着宁芙气鼓鼓的背影,聂怀仁摸了摸鼻子,他好像没得罪宁芙姑娘吧? 聂怀仁拉着楚域聊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楚浔睁不开眼睛了,这才恋恋不舍的放楚域回去睡觉。 躺在床上,楚域双手枕在脑后。 刻意压低的声音越发深沉,“阿蘅,今日在靖安县遇到了一个人,他说我是当今太子殿下。” 宁蘅半晌无语。 她曾经想过楚域的身世不一般,却也没往太子身上去想。 “你自己觉得呢?”宁蘅翻身,面对着楚域。 楚域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没承认,但是阿蘅,我觉得可能是真的。” 世上有巧合,若是所有的巧合都集中到一起,那便是真相。 宁蘅问他,“谁跟你说的这事?” “那人自称明远,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飘香楼的东家。” 那人如此笃定他是太子,一定见过太子,而有些知县都不一定见过太子,普通富商更不可能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来自盛京,且是盛京的世家大族。 符合这一点的,只有飘香楼的东家了。 “阿蘅,那人说太子殿下四年前回盛京的时候遇伏失踪,若是那人把我们的身份传回盛京,咱们怕是要不安生了。”楚域担忧不已,他一个人倒是不怕,他的娇妻幼子,他赌不起。 宁蘅抱着他,故作轻松道,“虽然我不会阴谋诡计,也没有人能轻易伤到我,现代的那些宫斗剧不是白看的。” 楚域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阿蘅,对不起。” 本以为他们能过上普通安稳的日子,奈何平地起波澜。 轻轻捶了楚域的胸口一下,宁蘅娇嗔道,“胡说什么!你忘了我的身世也不简单了?到时候谁连累谁还说不准呢!说不定我还得需要你的太子身份庇护呢!” 那块玄色令牌,始终是悬在宁蘅头上的一把利剑。 楚域难得开起了玩笑,“这么说,我们还是天生一对呢!” “天生一对难夫难妻!”宁蘅轻笑,“车到山前必有路,天塌了还有高个子的人顶着呢!快睡吧!” 话音落下,窝在楚域怀里闭上了眼睛。 虽然她安慰楚域,自己的心里却是杂乱不已。 她自己的身世还没明白,楚域又成了大楚太子。 明日去百善堂制作一些药粉防身,她不能让自己成为楚域的软肋。 夫妻二人相拥而眠,各自心有忧虑。 一夜无话,天将明未明。 一大早,宁蘅去了百善堂,楚域则拖家带口去了千味楼。 千味楼生意一如既往火爆,而到百善堂看病的人也多了不少。 宁蘅十分诧异,她拉着一个大娘问道,“大娘,先前大家不都去杏林堂吗,怎么突然都来百善堂了?” 大娘认识宁蘅,抓着她的手就说,“托你的福啊!” “为何?”宁蘅不解,她一月就来两天,怎么就跟她有关了。 大娘滔滔不绝的讲起来,宁蘅恍然大悟,竟是先前取鱼刺的事惹的。 “那杏林堂是真黑啊!”大娘打开了话匣子,“要不是林娘子说百善堂医者仁心,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呢!” 宁蘅笑了笑没接话,她望向不远处的杏林堂,只觉得眉心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飘香楼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她心尖一颤,得提醒提醒许大夫了。 大夫若是利欲熏心,可是会要人命的。 跟大娘道别,宁蘅进了百善堂。 见宁蘅来,药童双眼发亮,“宁大夫,快来帮帮忙!” 他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宁蘅二话不说,帮着药童上药抓药。 忙碌了将近两个时辰,人才少了一些。 坐在椅子上,宁蘅问道,“最近每天都这么多人吗?” 药童随口答道,“是啊。” 宁蘅只觉得不对劲。 乐清镇就这么多人,天天这么多人来问诊,想想就不现实。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许宜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宁蘅说出自己的疑惑,“许大夫,问诊的人也太多了。” 长指捏了捏眉心,许宜年苦笑,“不瞒宁大夫,来问诊的多数人都没有病。他们仗着百善堂药价低,开些补药回去。若是不给他们开,他们就闹。冬天药材本就少,他们这么一闹,很多急需药材救命的人,反而没了药材。” “有人在搞鬼!”宁蘅一拍桌子,气愤的站了起来。 许宜年叹息,“我心里也猜测过,可是没有证据。” 宁蘅,“……” 第108章保命的 宁蘅眼眸微眯,“许大夫可怀疑过谁?” 许大夫拱手,“在下不敢妄言。自家父在时,百善堂从未与人结过怨,在下更小心谨慎,未曾做过出格的事情。” 正如先前所说,没有证据不能断言,即便宁蘅心里怀疑杏林堂,她也不会直接说出来。 宁蘅思忖了片刻说,“许大夫,店里的药材还够几天?” “若是照这样下去,怕是只能用三天了。” “三天够了。”宁蘅悠然一笑,“我有个主意,不知许大夫同不同意?” 许宜年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欣然道,“愿闻其详。” 宁蘅说,“在医馆门口挂上告示,将馆中详情告知百姓,只给有急症或者真正有病的看诊,那些没病没痛的人若是来闹,直接报官。” 许宜年双眼一亮,“宁大夫果然冰雪聪明。” 宁蘅有些无语,不是她冰雪聪明,而是许宜年太君子了,不曾将人性想得太复杂了。 她生于豪门,见惯了利益牵扯下人们丑恶的嘴脸,她平时虽然对这些事情不屑一顾,不代表她不会这些手段。 许宜年让药童清点药材,当即写了一封告示贴在医馆门口。 突然灵光一闪,宁蘅陡然开口,“乐清镇的百姓大多不识字,若是有人打着这个借口来闹事的话,也很麻烦。” “那该怎么办?”淡淡的愁绪再次攀上眉梢,许宜年又惆怅起来。 “好办!”宁蘅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找几个孩子到集市上传播一下就行。” “我这就去做。”许宜年将告示贴在医馆门口,亲自去找人了。 宁蘅本是想来配些药的,这么一折腾,大半天就过去了。 这大半年,在她刻意学习之下,她的医术也算是突飞猛进了。 虽然比不上那些赫赫有名的神医,问诊配药不在话下了。 她配药主要是用于自保,迷药见效最快,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毒药的话,她本意不在害人,想了片刻就不打算配了。 痒痒粉、软筋散…… 零零散散配了五六种。 药童好奇的问,“宁大夫,这些药粉是做什么的?” 宁蘅粲然一笑,“保命的。” 她取出银钱放在桌子上,“走了。” 药童挠挠头,收起钱继续清点药材。 * 许宜年的动作很快,大半天的时间消息就传遍了乐清镇。 很多在千味楼吃饭的客人津津乐道的讨论这件事。 见宁蘅进来,有常客问道,“宁大夫,百善堂这事是真是假?” “这种事情还能有假?”宁蘅停下脚步,跟食客聊起来,“大雪封路,商队来不了,冬天百姓又没法上山采药,若是百善堂的药材耗尽,可怜的是穷苦百姓啊……” “大家不都是去杏林堂问诊么,怎么突然都去百善堂了?”有食客突然加进来,发问直击要害。 “这事我知道!”有知道内情的食客说道,“起因还是因为宁大夫呢!……” “宁大夫医术高,这是好事啊……”有人不赞同,“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宁蘅默默听着食客们讨论,不动声色的引导着大家的思绪。 突然有食客冒出了一句,“会不会是杏林堂做的?” 宁蘅抬眸看了食客一眼,“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啊!” 食客振振有词,“也不算是乱说,飘香楼不就干过这样的缺德事吗?” “对对……”大家纷纷附和,“还真有可能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分析起来,分析得头头是道。 有好事者说,“明日咱们去百善堂看看,说不定真能抓到几个鬼呢!” 宁蘅怕他们坏事,告诫道,“看看可以,可千万别掺和啊,医馆可是关系人命的,别扯上人命官司。” “多谢宁大夫提醒。”食客们纷纷道谢。 宁蘅离开后,大家还在讨论着。 目睹了大堂里的一切,楚域无奈摇头,刻意在楚浔的小书房外等着宁蘅。 他抱着手臂斜倚在廊柱上,“夫人三十六计学得不错啊。” “过奖了。”宁蘅笑眯眯的走过去,“楚先生教得好。” 楚域揽着她的腰肢,将人箍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略有些沙哑,“我可不记得教过夫人这些。” 宁蘅傲娇的哼了一声,“耳濡目染学的,不行吗?” “行。”话语饱含宠溺,“请问夫人,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跳梁小丑罢了,本大夫能应付。”宁蘅素手一挥,捧着楚域的脸亲了一口,“楚先生好好赚钱,本夫人要去看儿子了。” 话音落下,屋内传来轻微的动静。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无奈从眼底滑过。 屋里的小家伙在摸鱼。 “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事,一会儿再来看阿浔。”宁蘅故意扬说道,对着楚域眨眼示意。 秒懂她的意思,楚先生欣然配合。 宁蘅站在原地没动,楚域走路时刻意加重了力度。 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没一会儿便听不见了。 楚浔竖着小耳朵听得仔细,即便声音没了,他也没轻举妄动,而是等了好一会儿。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依旧没有动静,小家伙渐渐放松了警惕,挺直的小腰弯了下来,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了桌子上。 “唉——”一声稚嫩的叹息传出,“怎么会有念书这么令小孩讨厌的事呢!” 宁蘅听得好笑,她甚至可以想象楚浔说这话时不情不愿的小模样。 她轻咳了一声,“怎么会有打孩子这么令大人高兴的事呢!” 说话间,宁蘅推门进去,楚浔张着小嘴看着进来的人,控诉道,“娘亲使诈!” “这叫兵不厌诈。”捏着小家伙的包子脸,宁蘅伸出手,“写的大字呢,给娘亲看看。” 小家伙皱着眉头犹豫道,“娘亲,可不可以不看?” “不可以!” 磨磨蹭蹭的拿出来,宁蘅一看,顿时两眼一黑。 纸上黑乎乎的一片,那是洒的墨水吗? 深吸了一口气,宁蘅咬着牙,“楚浔,你能告诉娘亲,这是写的什么吗?” 见娘亲脸色不豫,楚浔也不敢耍宝了,小声说,“人之初,性本善……” 宁蘅只觉得血压蹭蹭上涨,她拿着那张大字就走,边走边喊,“楚域!楚域!” 楚浔捂着小屁股,仰天长叹,“我命休矣!” 第109章还想救人就把嘴闭上! 百善堂贴了告示后,问诊看病的人果然少了。 看着大堂里零零散散几个人,药童小声对许宜年说,“宁大夫果然神机妙算。” 时至今日,许宜年也看透了,他无可奈何的苦笑,嘱托道,“少说话,多做事。” 药童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晌午时分,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扶着一个病恹恹的老婆婆来了。 “大夫!大夫!”一进门壮汉就喊起来,“快来看看我娘!” 彼时,许宜年正在吃午饭。 听到呼喊声,他放下碗筷,随手捡起帕子,擦着手出来。 “将大娘扶到软榻上躺好。” 老婆婆脸色蜡黄,胸口剧烈起伏,一看就像是喘不上气来。 许宜年严肃起来,手指搭在老婆婆手腕上诊脉。 越诊越觉得不对劲。 脉搏跳动有力,这脉像不是有问题的…… 可观老婆婆面色,又像是病入膏肓之兆…… “婆婆可有什么不适?” 老婆婆捶着胸口,有气无力道,“胸闷,喘不上气,浑身疼……” 许宜年起身,“婆婆得罪了。” 翻看了老婆婆的眼皮,没有任何问题。 许宜年颇为头疼,他实在是没看出任何病症,“抱歉,在下才疏学浅,没法看出婆婆身患何病。” 壮汉一把揪住许宜年的衣领,“你个庸医,前些日子我娘就是在你这里拿了一副药喝了,然后就这样了!” 许宜年文弱,在壮汉手里宛若小羊羔一样,毫无反手之力。 “公子息怒,容在下再问问婆婆。” 壮汉甩开他,指着他的鼻子怒喝,“要是我娘出了问题,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君子正衣冠,许宜年整理好衣襟,详细的询问道,“婆婆,何时来的百善堂看病?看的何病?” 老婆婆抓着衣领,张大了嘴巴,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下一口就要上不来了。 “快给我娘治啊!”壮汉看到老娘如此痛苦,忍不住推了许宜年一把。 “治病得望闻问切,要对症下药啊。”许宜年也着急,“随便开药,那不成庸医了。” “公子还记得婆婆是何时来看得病吗?”老婆婆算是问不出来了,许宜年转而问壮汉。 壮汉是个孝顺的,不敢再耍横,想了片刻说,“应该是半月前。” “看得何病?” “风寒咳嗽。” 许宜年生怕自己看错,再次诊脉,得出的结论跟先前一样。 “婆婆这样,不是风寒。”他慢慢说,“倒像是肺痨。” “胡说!”壮汉拔高了声音,“我娘身体向来康健,从没有任何痨病,就是半月前在你这里买了药,吃完了才出问题的!” “庸医!跟我去见官!”壮汉揪着许宜年的衣领往外拽。 药童连忙拦住,“许大夫!” 药童被壮汉推得一个趔趄。 壮汉干惯了力气活,浑身是劲,许宜年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拉得动他。 将人拉出医馆,不少人围过来指指点点。 许宜年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只觉得臊得脸红。 挣不开壮汉的钳制,他只要用袖子遮住半张脸。 药童是个机灵的,一看事情不对,撒腿就跑着去找宁蘅。 所幸千味楼离着百善堂不远,宁蘅赶过来的时候,壮汉拉着许宜年走了不远。 “公子留步!”宁蘅拦住他,“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先救婆婆要紧。” 宁蘅扣着壮汉的手腕,略用巧劲,将许宜年解救了下来。 在壮汉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几人又一起回到百善堂。 老婆婆喉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塞着一样,时不时发出“嗬嗬”的声音。 若是此刻有听诊器就好了…… 宁蘅暗自惋惜,她趴在老婆婆的胸口仔细的听着老婆婆喘气的声音,根本不像是风寒咳嗽引起的。 宁蘅帮老婆婆抚胸顺气,“婆婆,您半月前吃了百善堂的药,还吃了什么?” 壮汉一听,顿时怒了,“你们是怀疑我娘故意讹你们?” “闭嘴!”宁蘅的脾气也上来了,“还想救人就把嘴闭上!” 老人意识不清本就很难问话,他还在添乱。 许是宁蘅的顺气起了作用,老婆婆呼吸顺畅了一些,浑浊的眼睛睁开了,她慢慢地说道,“就是一日三餐,别的没吃什么了。” “您再想想……”宁蘅循循善诱,婆婆脉搏有力,根本不像是本身生病的样子,反而像是吃错了药中毒了…… 中毒! 宁蘅灵光一闪,她猛地站起来,看向许宜年的双眼发亮,“许大夫,会不会是中毒!” 许宜年沉声道,“有可能!” 有些时候可能会一叶障目,略一提醒,就会恍然大悟。 许宜年绕到另一边,详细的检查老婆婆的身体。 “我娘连水都很少喝,怎么可能乱吃中毒呢!”壮汉双手抱胸,一脸气愤。 说话间,他自己也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大喘气起来。 宁蘅心细,她仔细地观察着壮汉。 意识到宁蘅在看自己,壮汉神色不豫,瞪她,“看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体不适?”宁蘅指着胸口,“尤其是这里……” “老子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壮汉扯着嗓子就喊。 药童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后退好几步,宁蘅倒是不惧,她心平气和道,“你现在的样子跟婆婆一样,只不过婆婆症状重些,你轻些罢了。” “胡说八道!”壮汉不信,“一群庸医!” 壮汉虽然嘴上不信,却下意识的一手抚胸,心脏剧烈跳动,喉咙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吞了吞口水,壮汉态度软了不少,他主动伸出手,“劳烦大夫帮我看看。” 许宜年诊脉,眉目间一派凝重。 良久,他说,“脉象一样。” 宁蘅问道,“近日可吃过什么东西?” “前几日我都在外面做工,没在家吃过饭。昨天晚上回家看到我娘这样,才带她来的医馆。”壮汉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 “那就不是饭的问题……”宁蘅托着下巴,望着桌上的茶杯发呆,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惜她没有抓住。 “有没有可能是水?”许宜年突然开口。 壮汉顿时激动不已,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对!我昨天回家太渴了,喝了一大壶水!” “去你家取点水来!”宁蘅吩咐壮汉,“要快!” “那我娘……”壮汉生怕自己离开,老娘出问题。 宁蘅说,“婆婆暂时没有危险,只有查出所中何毒,才能对症下药!” 壮汉不再耽搁,跑回去打水。 第110章知县大人到 老婆婆实在难受,许宜年用银针渡穴帮她缓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然而不等壮汉回来,又有一对衣衫褴褛的老夫妻相互搀扶着走过来。 药童最先看见,“许大夫。” 扶着人坐下,许宜年耐心询问,“二位老人家有何不适?” 老大爷抚胸弯腰,面带痛苦,“喘不上气……” 老妇人症状轻些,点头附和道,“昨日就有症状了,还以为是累的,缓缓就好了,谁知今天早晨一动就喘得厉害,老头子到现在,不活动也喘不上气了。” 说完,老妇人张大了嘴巴狠狠吸了口气。 宁蘅和许宜年分别诊脉,两人同时叹了口气,“脉象一致。” 老妇人惊恐不已,“两位大夫,我和老头子这是怎么了?” “二位应该是中毒了。”宁蘅没瞒着他们,她指了指躺在软榻上的老婆婆,“你们的症状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老妇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哭了起来,“我们啥也没吃过,怎么就中毒了呢?” 宁蘅安慰两位老人,“二位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有了线索,耐心等一会儿吧!” 老夫妻相互搀扶着坐在椅子上,忧虑不减反增。 他们安分守己,从来不争不抢,每天吃着最简单的一日三餐,怎么就中毒了呢? 浑浊的泪在眼眶里打转,老妇人抬起袖子轻轻拭泪。 没一会儿有个妇人抱着三四岁的女娃娃跑过来,“许大夫,求你救救我女儿……” 女人一进来就将孩子塞到许宜年怀中,孩子小脸涨红,小嘴微微张着,仿佛一条搁浅的鱼。 “什么症状?”许宜年心沉了下去。 “喘不上气……”女人哭哭啼啼的,“昨日睡觉前就喊疼,今日一早喘不上气,还浑身抽搐……” 像是为了验证女人的话,女娃娃在女人怀中抽搐起来。 宁蘅当即立断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塞进了女娃娃口中,“以防她咬到舌头。” “许大夫,救救我女儿……”女人作势就要跪下。 “将孩子放下,我看看。”许宜年接过孩子放在案桌上,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半晌,他抬头起,对宁蘅说,“一样。” 宁蘅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个人中毒,可能是无意中吃了什么东西。 可如今,这么多人出现了同样的症状,那就不是无意了,怕是有人故意使坏! “许大夫,报官吧!”宁蘅话语坚定,“这已经是谋财害命了,如果不把幕后黑手查出来,便是我们救了人,还是有人中招。” “好。”许宜年点头,“小童,你去报官,就说人命关天,来不及写诉状了。” 小童正是百善堂的药童。 小童应了一声,拔腿就跑。 宁蘅喊住他,“去千味楼,让聂公子用马车送你去县城。” 大雪天的靠两条腿跑,不得把腿冻掉啊。 “多谢宁大夫。”小童向宁蘅作了一揖,不再停留匆匆跑了出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壮汉提着木桶跑来,“水来了!水来了!” 跑得急,一进医馆他就大喘气。 起先还半信半疑,经过这一遭,壮汉彻底相信了。 他的身体向来很好,挑着担子跑大半天都不带喘气的,这会儿只跑了两个胡同,就喘得不行。 将木桶放在地上,他扶着桌子喘气。 许宜年舀了一瓢水,先用银针试了试毒,银针依旧光亮如新,没有任何变色。 宁蘅说,“银针试毒只能试出砒霜,对其他的毒无用。” 砒霜的主要成分是三氧化二砷,会跟银发生化学反应,因此才会变色,古人不知道化学原理,以为银针能试毒,殊不知银针的作用十分有限。 就在两人研究水中有何毒药时,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医馆。 不少人没地方坐,直接坐在了地上。 来的人穿着都不好,大多是乐清镇的穷苦百姓,他们手中没有多余的银钱,自然不会去杏林堂。 宁蘅忧心忡忡,“这毒虽然一时半会儿不会要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请杏林堂的大夫过来,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找出是何毒。” 许宜年点头,“我去请人。” 目送着他出去,壮汉忍不住问道,“许大夫干什么去?” 不会扔下他们跑了吧? 宁蘅解释道,“许大夫去请杏林堂的庄大夫了,也许庄大夫有头绪。” 壮汉不再多说,只要不是跑了就行。 大家眼巴巴的看着门外,希望许宜年回来时就能带着解药。 比起百善堂的人满为患,杏林堂显得十分清冷。 庄伯阳老神在在的坐书案后,听着药童来报,“大夫,许宜年来了。” “请他进来。” 许宜年进门便放低了姿态,鞠躬作揖十分周到,“晚辈见过庄大夫。” 庄伯阳面露意外之色,起身道,“今儿刮得什么风,竟把许大夫吹来了。” “实不相瞒,今日不少百姓气喘胸闷来问诊,晚辈怀疑他们中毒了……”许宜年语带惭愧,“晚辈才疏学浅,无法断定他们所中何毒,特来请前辈去看看。” “哼!”庄伯阳捋了捋胡子,转身又坐下,“他们来的不是杏林堂,老夫为何去看他们?”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恳请前辈去看看他们吧。”许宜年态度十分诚恳,“这等多数人中毒,定是有人暗中搞鬼,晚辈已经报官了,知县大人定会追问到底,宵小之辈怕是在劫难逃。” 闻言,庄伯阳神色暗了暗,很快又回复了正常。 他起身,“也罢,老夫就随你去看看。先说好,老夫的杏林堂可不是善堂,若是需要药材,可得花钱买。” “那是自然!”许宜年面露微笑,“前辈请。” 一会儿这个哭喊,一会儿那个哀嚎,宁蘅忙得分身乏术。 老婆婆喘得越发厉害了,壮汉暴躁起来,“许大夫究竟去哪里了?还能不能治?” 宁蘅正想安抚他,门外响起一声铜锣声。 咚—— 响亮的声音震得心尖发颤。 “知县大人到!” 第111章身体虚的汗还是心里虚的汗? “让让!”差役手持佩刀在前面开路,赵锦程一身暗红色的官服大步进来。 地上的人挪动着向后,有大胆的人伸手拉扯赵锦程的官袍,“大人,救救我们呐……” “大胆!”差役大声呵斥,将赵锦程挡在身后。 赵锦程抬手示意差役后退,他沉声道,“各位放心,本官一定会救你们的!”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百姓们磕头谢恩。 “大夫何在?”差役扬高了声音,“知县大人到,速来迎接!” 宁蘅正在为一个大喘气的婆婆顺气,听到动静忙出来,“见过赵大人。” 没想到这里的大夫是宁蘅,赵锦程十分诧异,“楚夫人为何在此?” 宁蘅微微欠身,“不瞒大人,宁蘅是一个大夫,平素就在百善堂看诊,许大夫去请杏林堂的庄大夫了,一会儿便回来。” 赵锦程点点头,正想询问事情如何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许大夫回来了!” 原本是庄伯阳走在前面,一进百善堂,他就退到了后面,低着头不敢去看赵锦程。 许宜年跪地行礼,“草民见过知县大人。” 庄伯阳顺势也跪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多人中毒?所中何毒?”赵锦程端坐着,神情严肃的问出一连串问题。 “回禀大人,草民只知百姓们是中毒了,至于所中何毒……”许宜年顿了一下,“草民惭愧,没诊断出来。” 宁蘅趁机说道,“正是如此,我们想着杏林堂的庄大夫医术高明,见多识广,特意请他来看看。” 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庄伯阳不好缩在后面了,他挪到面前,“见过大人。” 赵锦程挥手,“起来吧!人命无小事,想方设法把人治好!” “是!”庄伯阳连连应声。 知道是因为喝水中毒了,许宜年将壮汉打来的水抬到了前面。 将病人的症状一一说明,许宜年拱手,“还请前辈赐教。” 庄伯阳盛了一碗水,用指尖点水放在舌头上尝了尝,随后“呸呸”吐出来,一脸严肃道,“大人恕罪,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是没能尝出来。” 赵锦程沉了脸色,“确定百姓们是喝了水才中毒的?” “确定。”宁蘅很坚决,“先前我问过大家了,他们家大多在乐清镇北面,那里只有一口井,平时吃水都到井里去打。这些中毒的人,都是昨日喝了水的。” 没想到宁蘅能想到这一层,赵锦程高看了她一眼,起身道,“去水井看看。” 赵灿在前面开路,一行人簇拥着他离开。 走了几步,赵锦程突然停下,转身道,“楚夫人也一起吧!” 赵锦程虽然出身世家大族,知晓当家主母在家族中的作用,他从不看轻女子,既然宁蘅聪慧,带上她也无妨。 宁蘅大半天没回去,又听闻百善堂出事,楚域不放心,抱着楚浔来找她。 正巧碰上赵锦程带着大批人浩浩荡荡出门。 楚域本想避让,见宁蘅也随行左右,便跟在了后面。 赵锦程看见了,他知道楚域非池中物,让赵灿请他到前面来。 事发地离着百善堂不远,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到了。 听闻井水有毒,巷子里有威望的老人还派了两个人在井边守着。 见知县大人过来,两人扑通跪在地上。 赵锦程眸如鹰隼锐利,沉声问道,“可曾见过可疑之人?” 两人吓得浑身哆嗦,“回……回大人,不……不曾……” 市井百姓向来是躲着官府走,头一回面见知县,不害怕才怪呢! “走吧!”赵锦程不为难两人,一摆手,两人连滚带爬的离开。 在井边巡视查看,他看得十分仔细。 很遗憾,没有任何发现。 他吩咐道,“打桶水上来。” 有差役将桶抛进井里,转动辘轳,很快提上了一桶水。 “大人!” 赵锦程点了一点送到鼻尖嗅了嗅,赵灿生怕他中毒,连忙制止,“大人不可!” “几位来看看。”招呼几个大夫过去,赵锦程后退一步,“可看出什么了?” 这水跟壮汉提到百善堂的一模一样,无色无味,凭着肉眼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宁蘅说,“大人,怕是找到毒药才能解了。” 能够引起胸闷气短的药物实在是太多了,若不能对症下药,说不定还会引发药物相克,会更严重。 赵锦程捻动手指,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不辨喜怒,“也就说要先破案了。” 宁蘅不卑不亢,“辛苦大人了。” 听闻知县大人来了,不少百姓虽然不敢靠近,却在远远观望着。 一时没有头绪,赵锦程看向楚域,“楚公子有何高见?” 将楚浔放在地上,楚域牵着他上前,“大人,可先让人在周围搜一搜,说不定会有蛛丝马迹。” 赵锦程微微颔首,他正有此意。 不过,又有一个难题。 雪地覆盖,便是贼人不小心留下些什么,也不容易发现。 只盼着贼人做贼心虚,慌乱中留下证据了。 赵灿带着差役从井沿细细的搜索,“都搜仔细了,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赵锦程召了两个百姓过来询问,一群人各司其职,倒是楚浔,小脑袋如同拨浪鼓一样,左摇右晃。 庄伯阳躲在最后,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伯伯,你很热吗?”楚浔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一只手摸着自己冰凉的额头,一只手指着他的脑门,声音中满是不解。 众人循声齐齐看过来。 庄伯阳掩耳盗铃似的抬起袖子匆忙的从脑门上抹了一下,干笑道,“小娃娃看错了,大冷天的怎么会出汗呢?” 那一推,触碰到了楚域逆鳞。 他家的小宝贝自己都舍不得碰,外人推搡是怎么回事? 抱起小家伙,楚域的声音宛若冰雪一样冷,“阿浔没说你出汗,庄大夫为何要这么说呢?” 顿了一下,他步步逼近,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庄伯阳,“庄大夫听说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吗?” “怎么没听说过……”庄伯阳干笑起来,声音都发颤了,“老夫年纪大了体弱,出点虚汗是正常的,还是快找证据吧……” 楚域盯着他,“是吗?是身体虚的汗还是心里虚的汗?” 第112章曼陀罗粉 一番对峙引来了赵锦程。 他面色严肃,“楚公子,为何与庄大夫争执?” 庄伯阳截住楚域的话,堆着笑,“老夫跟小娃娃开了个玩笑,楚公子以为老夫欺负了小娃娃。” 小手指点着脸颊,楚浔摇摇头,他诚实惯了,不会撒谎,当即就说,“伯伯没有欺负阿浔,阿浔看伯伯出汗了,以为伯伯很热,就去关心伯伯了。” 他虽然人小,说话条理清晰,众人听得分明。 纷纷看向庄伯阳,刚刚擦去的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庄伯阳腿肚子都软了,要不是硬撑着,此刻怕是要瘫在地上了。 他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为了在知县和百姓面前挣个面子,把自己搭进去了。 “大人,有发现!”赵灿高声喊道,一群人暂时放过了庄伯阳,一股脑涌了过去。 庄伯阳松了一口气,扶着墙角站着才没让自己瘫倒。 一张老脸惨白如纸,甚至连胡子都泛着灰白色,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把棉衣浸湿了。 “大人,请过目。”赵灿呈上半张纸,纸上沾着一层白白的粉末,因为被雪水浸湿了,粉末格外清晰。 众人心下一喜,“会不会是毒药?” 赵锦程说,“两位大夫看看。” 许宜年接过来,用食指沾了一点粉末,先是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沾了一点尝了尝,随后惊喜道,“是曼陀罗粉!” “许大夫确定?”赵锦程诧异挑眉,生怕判断错了。 “大人,不会错的。”许宜年敛去喜色,恭敬道,“草民三岁起就跟着父亲认识草药,草民的父亲还特意让草民认识了一些毒草毒花,曼陀罗正是其中之一。” 宁蘅虽然做不到像许宜年一样通过尝一尝就能识别出来,这段时间她也读了不少医书,什么毒草毒花能引发什么症状,她还是知道的。 “曼陀罗花中毒就是喘气困难,喉咙仿佛有异物堵塞一样。” 庄伯阳竖起了耳朵使劲听,奈何隔得远了些,众人的声音又嘈杂,他什么也听不到。 先前的心虚褪去,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他暗自揣度,难道世谦留下把柄了? 不!不会的! 他不能自己吓唬自己,不能露出马脚。 庄伯阳面上坦然起来,他主动凑过去,询问道,“各位官爷,有何发现?” “庄大夫见多识广,劳烦庄大夫看看,这是何种毒药?”宁蘅大大方方的将纸张给庄伯阳。 庄伯阳的心“咯噔”一跳,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世谦谦小心谨慎,还是留下证据了。 他咬着牙,装模作样的接过来,动作与许宜年如出一辙,“回大人,是曼陀罗粉末。” “庄大夫可要看仔细了。”楚域突然来了一句,“人命关天,可容不得马虎。” 似是被挑衅了权威,庄伯阳气愤道,“老夫行医三十年,区区曼陀罗粉末能看错?竖子休要小瞧人!” “好了。”赵锦程打断二人气拔弩张的对峙,“许大夫可有把握救人?” 许宜年拱手,“请大人放心,草民有把握。” 赵锦程作势要走,许宜年突然喊住他,“大人,前些日子草民的百善堂遇到了些事情,馆中药材怕是不够用了。” 庄伯阳闻言,立马上前,“大人,老夫有药材,老夫可以出药材。” “草民去请庄大夫时,曾经承诺,若是用到药材,不会白用杏林堂的药材。”许宜年跟宁蘅相处的时间久了,有时也会腹黑一下。 庄伯阳先前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若说这次的中毒事件跟杏林堂没有关系,他怎么都不相信。 但是说话做事得讲求证据,他也不能信口开河,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诈一诈庄大夫。 庄伯阳面上虽然在笑,心里快要把许宜年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了。 大义凛然道,“许大夫说笑了,都是为了百姓,老夫也不赚这不义之财,需要什么药材尽管从杏林堂取,老夫分文不收。” 宁蘅抬举他,“庄大夫高义,宁蘅佩服。” 两人一唱一和,把庄伯阳架到了高位上,想下也下不来,只能咬着牙吃了这个哑巴亏。 “中毒百姓等不得,即刻配药施救。”赵锦程一甩衣袖,大步向前走,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吩咐赵灿,“将证据留好,务必抓住下毒之人!” “是!”赵灿应声,收好包毒药的纸,跟随赵锦程离开。 知县离开,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散去。 宁蘅一行人不敢耽搁,回到百善堂配药解毒。 幸好发现的早,及时将水井围住了,中毒的人数控制了下来。 百善堂的人听闻有了解毒的法子,一个个高兴的不行,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许宜年。 许宜年配药,宁蘅留下来,对众人道,“医馆里药材目前不多了,等解药熬出来,先让孩子老人和中毒严重的人喝下,等庄大夫将杏林堂的药材带来,再为其他人解毒。” 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大家都是乐清镇土生土长的人,对镇上的门道都心知肚明。 有人担忧起来,“宁大夫,杏林堂的药,我们怕是吃不起啊……” 宁蘅微笑,“各位放心,庄大夫可是跟知县大人保证了,杏林堂免费给大家熬解药。” “真的?那可太好了!” “杏林堂可算是做了一回好事!”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起来。 庄伯阳回到杏林堂,不见庄世谦,板着脸训斥药童,“少爷呢?” 药童习惯了他的动辄呵斥,麻木道,“少爷出去了。” “赶紧找他回来!”庄伯阳不敢多说什么,转头对差役赔笑,“二位官爷稍等片刻,老夫这就去配药。” 差役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炯炯有神的盯着他,“快点!” 进了药房,庄伯阳再也维持不住笑容,脑门上的汗不受控制的拼命流出来。 第113章厚着脸皮当叔叔 中毒的人喝下解药,不久呼吸就顺畅了。 最先来的老婆婆,都能坐起来说话了。 壮汉拉着许宜年一个劲儿道谢,“许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啊,许大夫救了我娘,以后有需要说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宜年被壮汉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对上义气十足的壮汉,简直是无计可施。 他决定“祸水东引”,“公子严重了,都是宁大夫出的主意。” “宁大夫的确是女中豪杰!”壮汉毫不吝惜的赞叹道,许宜年十分赞同的点头。 这大半年幸亏有宁蘅来,百善堂才不至于关门大吉。 虽然中间也有不少“惊心动魄”的事,他也算是体味到了人生百态吧。 临近黄昏,庄伯阳提着配好的解药来了。 壮汉自告奋勇当起了药童,给众人盛汤配药。 直到全部百姓吃下解药,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百姓们向庄伯阳道谢,把杏林堂夸成了一朵花,庄伯阳强颜欢笑,“都是乡里乡亲,应该的应该的。” 真是面上笑嘻嘻,心里估计问候大家祖宗了。 若不是碍于差役还在,庄伯阳早就甩脸走人了。 宁蘅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腰肢,肚子饿得发起了抗议。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中午没吃饭呢,怪不得这么饿。 赵锦程也没回县衙,一直在乐清镇北边走访。 整个镇子几十人中毒之事,决不可随意处置,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对全镇的百姓交代。 冬日天黑得早,太阳落山后,夜色迫不及待就降临了。 千味楼里,楚浔等着娘亲吃饭,左等右等不见人,便坐不住了。 跳下凳子,他抱着楚域的腿,“爹爹,娘亲怎么还不回来呀?阿浔饿了……” 宁芙心疼姑姑,提着食盒从后厨出来,“姑父,我装好晚饭了,给姑姑送去吧!” 楚浔拉着楚域,急不可耐的催促,“爹爹快走。” “既然送饭,自然不能只给娘亲送。”楚域宠溺地捏捏楚浔的小鼻子,“阿浔忘了,赵知县和差役们都没吃呢!” 明知靖安县的父母官在查案,却视而不见,他日他们到了靖安县落户,还怎么求赵知县庇护? 宁芙心思活络,听楚域这么说,又去装了三个食盒。 聂怀仁还没走,听到几人说话,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从宁芙手里提过食盒率先走在前头,“走啊,别让宁蘅姐饿着。” 宁芙,“……” 车夫将马车驶到门口,聂怀仁跳上马车,“小阿浔,叔叔拉你上来。” 宁芙小声嘀咕,“明明就比我大不了几岁,还厚着脸皮当叔叔。” 索性她的声音小,聂怀仁没听见,否则铁定跟她掰扯几句。 此时天色浓黑如墨,街上的行人几乎不见了踪迹。 马车很快到了百善堂,原本人满为患的医馆,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中毒严重,服了解药还没缓过来的病人。 楚浔跑进屋里,“娘亲!娘亲!” 充满活力的清脆童音给沉闷的医馆平添了几分生机。 宁蘅闻声出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接住冲过来的小团子,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陪娘亲吃饭饭。”楚浔拉着宁蘅坐下,转身对宁芙说,“姐姐快点。” 将饭菜摆到内室的桌子上,宁蘅问,“爹爹呢?” 小家伙口齿清晰,“爹爹给赵知县送饭啦!” 宁蘅摇头失笑,她多虑了。 楚域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想不到这一层呢! “阿芙,去叫许大夫一起来吃点。” 从早晨忙到星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许宜年早就饿得受不了了,他孤家寡人一个,没人来送饭,本想着扛一扛,等病人都走了随便对付一口,宁蘅喊他,他也不推辞了。 几人都饿狠了,吃起来也顾不得形象了,就连楚浔都吃得小嘴油汪汪的。 楚域和聂怀仁到镇子北边的时候,赵锦程刚从一户人家出来。 马车停下,楚域下车拱手,“赵大人,冬日严寒,在下略备了些薄酒,请大人吃些饭食,暖暖身子。” “楚公子有心了。”赵锦程没推辞,“正好,本官有些事想请教楚公子。” “大人请。” 聂怀仁将食盒递出来,“差役大哥们辛苦了。” 赵灿接过食盒,随手给了身后的人。 马车重新驶回了千味楼,一行人到了二楼雅间。 聂怀仁沏上热茶,“大人想吃什么?” 赵锦程本意不在吃饭,随口道,“入乡随俗,聂公子安排吧!” 天寒,最适合吃锅子了,于是他让伙计上了两种锅子,担心赵锦程吃不惯,又上了好几道千味楼先前的招牌菜。 赵锦程喝了一口茶,“楚公子对百姓中毒这事,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觉得其中有些蹊跷。”楚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前些日子很多人到百善堂看病,百善堂的药材兜售一空。许大夫在阿蘅的建议下,贴了告示,没出两天,便出现了中毒事件。” 赵锦程沉默着,没接话。 这两件事接连发生,要说是巧合,实在是牵强。 “还有呢?”他继续追问。 “大人可曾想过,为何投毒的水井在镇子北边,那边可都是些穷苦人家。” 赵灿猜测道,“也许凶手认为,穷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有门道查清……” “无论穷人富人,身体不舒服了,定会看大夫。”楚域不赞同他。 赵灿转念一想,的确如此。 突然,灵光一闪,他开口,“不对!不对!” 赵锦程和楚域齐齐看向他。 赵灿顾不上尊卑了,“大人,照理说百善堂药材不足,百姓们要去也得去杏林堂啊,怎么都一股脑去了百善堂?” 楚域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赵锦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楚公子可知原因?” “大人有所不知,杏林堂做的是富人的生意,问诊拿药费用极高,镇上的穷苦百姓,多去百善堂,即便百善堂药材不足,他们轻易不会去杏林堂。” “竟有此事?”赵锦程不太相信。 “大人一问便知。”楚域没再说什么。 聂怀仁想起断腿的时候去杏林堂,大夫只看了一眼,就收了他五两银子的事,便对赵锦程说了起来。 赵锦程也不知信没信,眼眸微阖,一时间雅间里只余锅“咕嘟”沸腾的声音。 第114章绿茶赛道不适合你 从千味楼出来,赵锦程并未回靖安县,在乐清镇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他坐在桌前盯着从井边找到的那张沾着曼陀罗粉的纸沉思。 赵灿端着水盆进来,关切道,“大人,夜深了,先休息吧。” “赵灿,楚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赵锦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两家医馆为何要把界限分得如此鲜明?究竟是谁起的头?为何突然间大批人要去百善堂看病?为何要把毒投在穷苦人聚集的地方? 各种问题犹如线团一般千头万绪,赵锦程拧眉思索,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就像要破土而出的嫩芽,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冲破土地的束缚。 赵灿伺候着赵锦程洗脚,将擦脚毛巾放在一边,随口说道,“他的夫人宁蘅在百善堂坐诊,百善堂和杏林堂可是竞争对手,说不定是他故意引导大人。” 杏林堂! 赵锦程眸光一亮,一拍桌子,“杏林堂!” 迷雾终于被冲破,答案浮出水面。 赵灿一头雾水,“杏林堂怎么了?庄大夫今天也帮着救人了,药材还没收钱呢!” 抓住了线头,抽丝剥茧,赵锦程慢慢理清了杂乱的线索。 “赵灿,你忽视了一点,杏林堂看似无辜,可百善堂每一件事情背后,都有杏林堂的影子。” 赵灿糊涂了,挠挠头,有吗? 赵锦程一条一条理顺,“百善堂什么时候突然有一群人去看病,导致药材不足?” 这件事情,赵灿去打听了,“一妇人带着儿子先去了杏林堂取鱼刺,没取出来,又去了百善堂,取出来后妇人到处说百善堂大夫妙手回春,几日后就有不少人去看病……” 说着说着,赵灿突然停了下来,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这是巧合吧!” 赵锦程反问,“百善堂贴出告示,说药材不足,接着就有人中毒呢?” 赵灿语滞,答不上来。 “为何中毒之人都是到百善堂看病的穷苦百姓,而不是到杏林堂问诊的富贵之家?” “这……”赵灿彻底无语了,“难道这事真跟杏林堂有关?” 赵锦程慢条斯理的擦干脚上的水,起身脱下外袍,“明日你带着人去调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是!” 赵灿将水盆端出来,赵锦程摩挲着大拇指,他总觉得还有什么忽略了。 不经意一瞥,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沾满了曼陀罗粉末的纸上。 那黄麻色犹如火星吉溅如干草堆,“腾”的一下照亮了盘踞心头已久的死结。 他突然想起,今日发现那张纸时庄伯阳心虚的样子。 “赵灿!” 赵灿急急忙忙进来,“大人。” 赵锦程指着桌上的纸,“去查这张纸的来源,顺藤摸瓜,能不能摸到杏林堂!” 乐清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整个镇上只有两家医馆,若不是百善堂自己贼喊捉贼,那这贼人与杏林堂便脱不了干系。 且乐清镇并不富裕,能读书的人家寥寥无几,镇上卖纸笔的铺子,仅有一家。 赵锦程捏紧了拳头,不是杏林堂便罢了,若真是他们下毒,身为济世救人的大夫,却干起了草菅人命的勾当,简直不可饶恕! 经此一事,镇上安静了不少,生怕官府查案查到自己身上,连那些流连青楼的浪子都安分了。 宁蘅累了一天,晚上回家洗漱完了倒头就睡,直到天光大亮依旧没醒。 楚浔趴在床边,小手戳着宁蘅的脸,“娘亲,太阳公公晒屁屁了,羞羞脸。” 楚域把人抱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别吵你娘亲。” “娘亲懒懒。”楚浔撅着小嘴巴,“她还整天说阿浔是小懒猪。” 点了小家伙鼻尖一下,楚域为自己夫人说话,“你娘亲累了一天,晚起一会儿怎么了?小心爹爹告诉你娘亲,让她打你屁屁。” 楚浔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哀怨的瞅着爹爹。 “爹爹坏!” 楚域笑得优雅,“你娘亲觉得不坏就行了。” 楚浔,“……” 所以父母是真爱,我是捡来的,对吗? “哼!”冷哼一声,小家伙气冲冲的跑了出去,向姐姐告状去了。 其实宁蘅在楚浔戳她的时候就醒了,只不过懒懒的不想动弹。 小家伙赌气跑出来,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慵懒的靠在床柱上,调侃道,“楚先生,不怕将来阿浔拔你氧气管啊?” 楚域有恃无恐,哼笑一声,“夫人会拦着,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宁蘅跟他开起了玩笑,“说不定我们母子俩会一起拔呢!” 上前抱着她,楚域把脸埋在了她的肩窝里,印下若有若无的一吻,声音闷闷的,宛若失意的小狼狗般,“阿蘅,你忍心吗?” 宁蘅咬牙,若是小狼狗一样的楚域,她的确不忍心啊。 明明一个雷厉风行,冷若冰霜的大总裁,整天跟个小狼狗一样,太犯规了! 推着脑袋把人推开,宁蘅警告道,“一会儿赵知县估计会派人请你,你悠着点啊。” 悄无声息的念了一句植物,楚域哀怨的起身,“阿蘅,你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可要补偿我啊。” 宁蘅气笑了,送了他一个字,“滚!” “瞧瞧,儿子还没长大呢,就对夫君没了兴趣。”楚域摇头,茶言茶语,“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阿蘅?” 在某位先生哀怨的目光中,宁蘅淡定的穿上衣服,“楚先生,请记住自己的人设,你是一位霸道总裁,绿茶的赛道不适合你,真的。” 楚域一秒破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姑姑,官爷来了。” 两人携手出去,来人正是赵灿。 “楚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楚域不疾不徐的叮嘱宁蘅,“记得吃早饭。” 说完,跟着赵灿离开。 “楚公子跟夫人感情真好。”赵灿羡慕不已。 楚域笑了笑,没说话。 在外人面前,楚域一向高冷话少,只有在宁蘅面前,他的话才会多一点。 楚域离开后不久,聂怀仁也来了。 宁蘅今日还要去百善堂,带着楚浔不方便,正好来了看孩子的。 将楚浔塞到聂怀仁怀中,“阿浔,今日跟着你怀仁叔叔和姑姑,不许乱跑,娘亲晚上去千味楼接你,知道吗?” 楚浔乖巧点头。 第115章透心凉 非常时刻,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众人都夹着尾巴做人,格外小心谨慎,尤其是庄伯阳,恨不得自己挖个洞钻进去,生怕被赵知县盯上。 然而,有一人却例外。 杏林堂内,日光朗照也驱散不了庄伯阳心头的阴霾,他不安地踱来踱去,“少爷还没回来?” “还没。”药童木着脸回答。 庄伯阳暴躁极了,“去找啊!” “少爷在醉红阁。”药童语调没有起伏,“我们让少爷回来,少爷把我们踢出来了。” “这个逆子!”庄伯阳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老夫亲自去请他!” 庄伯阳背着手出门,连背影都气鼓鼓的。 他刚出门,赵灿便带着两个差役来了。 “庄大夫要去何处啊?” 庄伯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显,笑道,“逆子不成器,惹了夫人生气,我回家看看。” 赵灿不给他机会,“我家大人请庄大夫走一趟,至于贵公子,我家大人也请了他,你们父子二人到来福客栈见面吧!” “大人为何要见老夫?”庄伯阳抬起袖子拭了拭了额角,“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赵灿自小就跟着赵锦程,骨子里虽然五大三粗,也学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这不,鬼话张口就来,“庄大夫多虑了,大人感谢庄大夫慷慨救济百姓,特意设宴款待庄大夫。” 庄大夫稍微放了心,他们没有发现就行,心里巴不得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大人太客气了,都是老夫应该做的。” “请吧!”赵灿不再接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两个差役原本并排跟在后面,一个差役悄无声息的慢了下来,渐渐地跟他们拉开了距离。 跟赵灿使了个眼色,一眨眼的工夫就混迹在了人群里。 醉红阁在跟来福客栈在两个方向,差役不敢停留,顺路去纸笔铺子喊了帮手,直奔醉红阁。 醉红阁。 庄世谦鼾声震天,睡得宛若死猪一样。 牡丹挣脱他的钳制,嫌弃的将人推开,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桃。” 小桃从房间里出来,“姑娘,水备好了。” 牡丹点了点头,随手将荷包丢在了梳妆台上。 她褪去衣裳将整个人泡在水里,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 若是细细瞧去,便可窥见她的双手微微颤抖。 上午时分,正是醉红阁最安静的时刻。 差役推门进去,饮香妈妈打着哈欠出来,见是差役,迷离的神情顿时精神抖擞,帕子一挥便笑起来,“二位官爷,有何贵干啊?” “庄世谦可在?”差役根本不吃这一套,冷着脸凶神恶煞的直接问道。 饮香妈妈可是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庄世谦摊上事了。 奈何庄世谦昨日点的可是醉红阁的头牌牡丹,她不管庄世谦如何,可别牵扯到她的摇钱树。 “官爷,这庄世谦犯了何事?”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借着帕子的遮挡,塞进了差役的手里。 差役在手里掂了掂,表情温和了不少,“跟醉红阁没有关系,官府办案,少打听!” 闻言,饮香妈妈放了心。 “来人!”肥胖的腰肢一扭,带起一股浓郁的脂粉香,“带二位官爷去庄公子的房间。” 砰! 一脚踹开房门,巨大的响声都没能惊醒庄世谦。 “醒醒!”差役一脚踹在庄世谦的屁股上,庄世谦被踹得一颤,犯了个身继续睡。 差役没了耐心,“把人叫醒!” 饮香妈妈招呼青衣小厮上来,无论怎么叫喊怎么摇晃,庄世谦依旧鼾声如雷,晃得狠了,还向人丢枕头。 “官爷,这……”饮香妈妈没了招。 “打水来!”差役可不惯着他,“凉水!” 青衣小厮连忙跑下去打水,满满一盆凉水,上面还漂着几块冰碴子。 差役声音冰冷,“泼!” 小厮不敢犹豫,一盆凉水泼了过去。 冷水兜头浇下,窒息般的冰凉瞬间贯穿四肢。庄世谦呛咳着弹跳起来,水珠模糊了视线,只听得耳畔的喝声和铜盆咣当落地的巨响。 寒意和恐惧仿佛一只无情的手攥住了心脏。 抹去脸上的水,庄世谦宛若一只落水狗般,站在床上叫嚣,“谁泼了本公子?” “庄公子醒了?”差役佩刀一横,“知县大人有请,庄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庄世谦浑浑噩噩的,还没反应过来,“大胆!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跟我们走一趟!”差役没了耐心,“唰”地抽出佩刀,刀锋泛着冷光,横在了庄世谦的脖子上。 此刻,庄世谦的酒彻底醒了,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床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官爷饶命啊……” “走!”差役手上用力,佩刀锋刃紧贴在庄世谦脖子上,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线。 “小人这就走!这就走!”庄世谦抓着佩刀,“官爷手下留情……” 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间,差役才将刀收进刀鞘。 醉红阁里温暖如春,庄世谦还不觉得冷,然而一出大门,寒风一吹,顿时冻得他瑟瑟发抖,上下牙齿不安分的打起架来。 经此一事,他知道差役不好说话,也不敢要求穿一件衣服了。 醉红阁离着来福客栈很远,走到半路,庄世谦冻的嘴唇发紫,四肢僵硬,走起路来好像僵尸游街一样。 两个差役对视一眼,生怕把人冻死了,恰好途经千味楼,跟聂怀仁借了一件大氅给庄世谦裹上,这才顺利抵达来福客栈。 即便如此,庄世谦也冻得半死不活了。 来福客栈的掌柜也是个人精,得知知县大人要在乐清镇审理中毒案件,连夜将大堂里的桌子撤了出去,摆了案桌,弄了个小型的审案大堂。 赵锦程此次出来带的差役不少,一个早上的时间,人证物证已经找的差不多了,只等着庄伯阳父子到达,准备审理了。 庄伯阳一踏进来福客栈,心就怦怦跳,奈何楚域也在,他便忐忑的站着,没有开口。 客栈门突然打开,庄世谦踉跄着跌进大堂。 看清来人,庄伯阳眉心一跳,惊恐不已,“世谦!” 第116章幽州来信 赵锦程身着官服端坐在主位上。 “大人,这是何意?”庄伯阳抱着庄世谦,气愤控诉道,“身为父母官,大人竟纵容手下伤害百姓!” “大胆刁民,竟敢对大人无礼!”赵灿站在庄伯阳身后,“见到知县,还不跪下!” 差役们手持佩刀,迅速站在两侧。 赵锦程一拍桌子,“庄伯阳,你可知罪?” 庄伯阳顾不上瑟瑟发抖的庄世谦了,趴在地上大呼冤枉,“大人,草民一向遵纪守法,最多逆子私德不修,何来罪过啊?” “水井投毒,难道不是你所为?”赵锦程直接点明。 庄伯阳身体一僵,随即开口,“大人明察,草民不敢!” “没有证据,本官不会用此手段。”赵锦程指了指地上的庄世谦,“五日前,庄世谦到纸笔铺买了一刀黄麻纸,可有此事?” 纸笔铺子掌柜跪在地上,“回禀大人,确有此事。那天生意清冷,庄公子带着一个虬髯大汉去的,小人隐约听到两人在说百善堂,至于其他的,小人就没听清了。” “大人,草民的确买过黄麻纸,也说过百善堂,”庄世谦牙齿打颤,“那是草民的朋友,那天草民多喝了两杯,便跟朋友吐槽了两句,草民不敢撒谎。” “到了第二日,就有不少年轻力壮的汉子去百善堂问诊,二位又如何解释?”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直呼冤枉。 “本官查到,那汉子是清河码头的船工,问诊的人都是清河码头的水手,他们可是说受了庄公子的托付,到百善堂问诊的。” 赵锦程将包着曼陀罗粉的纸张扔到庄家父子面前,“请庄大夫解释解释,纸上的曼陀罗粉从何而来?” 冷汗湿透了脊背,庄伯阳还想狡辩两句,庄世谦破防了,“大人饶命啊!” 庄伯阳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面如土色,没了精气神。 一拍桌子,赵锦程呵道,“从实招来!” 眼见证据确凿,庄伯阳失了心神,一五一十的交代起来。 楚域临时顶了县丞一职,将证词一一记录下来。 跟他想的如出一辙。 “杏林堂大夫庄伯阳水井投毒,草菅人命,念在无百姓伤亡,判庄家父子流放千里!” “多谢大人!”庄伯阳老泪纵横的趴在地上。 赵锦程一挥手,四个差役上前,将庄家父子拖了下去。 本以为十分棘手的投毒案,哪想在楚域的提醒下,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 赵锦程爱惜人才,向楚域抛出了橄榄枝,“楚公子才华横溢,可愿随本官入县衙?” 不用功名就能在县衙当值,对普通人来说,那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多谢大人厚爱,在下粗人一个,怕是无法胜任。”楚域拒绝的十分干脆。 赵锦程没想到会被拒绝,眉头皱得比苍山还要高,“楚公子可想好了?” 楚域拱手,“楚某想得很清楚。” “也罢。”赵锦程不再多言,人各有志,他也不愿强迫人。 只不过有些遗憾罢了。 他能看得出来,楚域非池中物,若有机会踏入官场,定是一方权臣。 然而,大楚盛京水深,若无家族庇护,单凭一介布衣,怕是会成为权力博弈的牺牲品。 不当官也好。 顺利结案,赵锦程当天就回了靖安县。 楚域回到千味楼坐镇,不多时宁蘅也从百善堂回来了。 百善堂和杏林堂数年之争,自此落下了帷幕。 庄伯阳无法行医了,杏林堂的药材也没了用武之地,在赵锦程的判决下,百善堂用市场价买了杏林堂的药材,也算是给杏林堂的妇孺们留了一线生机。 短短几个月内,乐清镇一家酒楼一家医馆上了官府的黑名单,一时间掌柜们纷纷夹紧尾巴做人,纷纷为百姓让利,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出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又下了一场雪。 百姓们高兴地手舞足蹈,尤其是姚芸,差点拉着宁蘅出去疯跑。 看着外面飘飘飘扬扬的白雪,姚芸笑得合不拢嘴,“瑞雪兆丰年,今年定是一个丰收年。” 宁蘅附和笑道,丰收,怕是百姓们最殷切的期盼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姚芸在千味楼能独当一面了,千味楼的生意依旧红火,在楚域的描述下,宁芙又研究出了各种小吃。 千味楼如今可是雅俗共赏。 时间一晃又过了一个月,北方进了三月。 春天悄无声息的来了。 乡野沟壑间残冰泛白,坡上的杏树爆出淡红色的花蕊。田垄泛黑,麦苗探出针尖般的嫩叶。 早晚寒风料峭,午后的阳光已然温暖。棉衣虽然未脱下,早有讲究之人在袖口别朵早开的蒲公英。 就在楚域将千味楼彻底交给姚芸的前一天,宁蘅收到了一坛特殊的“酒”。 一个脚夫模样的人进了千味楼,“请问,蘅娘子可在此处?” 彼时,宁蘅正在跟姚芸说话,她应声,“我就是。” 脚夫从包袱里取出一坛酒,“这是幽州府的蘅芜酒馆老板娘托我送来的。” 宁蘅道谢,送走脚夫,将坛子抱进了内室。 脚夫一说幽州府,她心里便有了计较。 迫不及待的将坛子打开,浓烈、尖锐的酸涩味炸开,她差点没拿稳。 居然是酒精! 先前她虽然将蒸馏釜的图纸画了出来,奈何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蒸馏出的酒精并不纯,用于皮肤表面的消毒还好些,若是以后万一实行外科手术,很容易出问题。 这酒精,来得真是时候! 宁蘅无比庆幸,冒着危险救了雪梨。 将坛子重新密封好,宁蘅把它当作珍宝一样收了起来。 在这里,也许这一坛酒精,就是救命的灵丹妙药。 喜悦劲过了,这才发现,脚夫只送了一个坛子来,心里不禁埋怨起宁霜,也不留个只言片语,也不知道她在幽州府过得怎么样。 怕他们离开乐清镇,宁霜联系不到人,宁蘅当即就叮嘱了姚芸,若是以后幽州府来信,务必要通知她。 千味楼,也算是一个中转站了吧。 第117章娘亲,这里有人欺负小孩了 三月十八,宁蘅一家搬到了靖安县。 这次搬家是早有计划的,住所楚域早就找好了,就在县衙附近。 因为是从镇上搬来,一家四口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聂怀仁架着马车亲自来帮忙搬家。 宁芙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亲自端了茶来,“聂公子,请喝茶。” 聂怀仁简直受宠若惊。 他忙接过茶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结结巴巴道,“多谢阿……阿芙姑娘。”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两颊略红,显然是害羞了。 “呆子。”宁芙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再理会他。 新家位置好,出入方便,就连房间也宽敞明亮,甚至还能空出多余的房间设置一间书房。 楚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的跑进跑出,跑累了抱着宁蘅说,“娘亲,阿浔喜欢这里。” “娘亲也喜欢。”宁蘅很接地气,宽敞的大房子,谁不喜欢。 虽然小房子很温馨,但从小住惯了大别墅的她,还是喜欢大房子。 说她俗也好,说她拜金也罢,反正她就是喜欢宽敞。 新家还没收拾好,中午没法开火做饭,宁蘅决定带着一家人下馆子。 靖安县他们来过很多次,可吃过的酒店餐馆却是寥寥无几。除了聂家的千味楼和凤鸣轩,他们没去过别处。 宁蘅虽然不太会做饭,但她嘴巴很挑剔。为了避免踩雷,众人决定再去凤鸣轩。 吃饱喝足,宁蘅满足的喟叹道,“凤鸣轩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贵了。隔三差五满足尝尝味还行,天天吃那得家里有矿才行。” 楚浔一个劲儿点头附和,娘亲说什么都是对的。 家里还没收拾完,吃完了饭众人没有停留,打算直接回家。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冤家路窄。 手摇折扇故作风雅的人,不是聂怀旭又是谁? 宁蘅翻了个白眼,对楚域瘪瘪嘴,“出门没看黄历。” 然而,聂怀旭却没像第一次一样贴上来,而是高昂着头,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 “三弟,今日凤鸣轩可是有贵客在,少带着你那些穷酸朋友来!” 视线从楚域身上一扫,接着不屑的滑过。 “你——”聂怀仁气得上前理论,被宁蘅扣住手腕,“不要跟傻子一般见识。” 唰! 折扇合上,聂怀旭眉眼不善,“小娘们说话注意点!小心小爷收拾你!” 宁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劳烦让让,好狗不挡道!” “你敢骂小爷是狗!”聂怀旭气急败坏,举手就要打人。 楚域旋身一转,闪到宁蘅身前,不知他何时出手,将聂怀旭那只手截住。 微微用力,聂怀旭宛若煮熟的虾米一样弯下了腰,嘴里叫唤着,“哎哟——轻点轻点——手断了——” 楚域嫌恶一甩,聂怀旭登时摔在地上,好巧不巧,门牙磕在门槛上。 剧痛顿时席卷全身,他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宁蘅几人不再看他,径直离开了凤鸣轩。 这时,一个身着墨绿色华服,宛若孔雀开屏般的富贵公子醉醺醺的下楼,正看到宁蘅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垂眸又看见聂怀旭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聂二少爷这是亲自逗本公子开心呢?” 聂怀旭哭丧着脸,“崔二公子,小的是被人欺负了……” “何人敢欺负你?”崔泰好似没骨头一般靠在楼梯上,斜着眼睛瞅他。 “还不是我那好三弟,带了几个穷酸的泥腿子来吃饭,简直是目中无人。”聂怀旭添油加醋的说起来,他凑到崔泰身边,顾不得门牙疼了,挤眉弄眼道,“那个姓楚的泥腿子,他娘子可是小的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了……” 崔泰眼皮没抬,懒懒道,“有多好看?比醉红阁的牡丹还好看?” “那女人就好像月宫仙子一样,牡丹跟她比,可差远了。” “哦?”崔泰来了兴致,“本公子还没玩过月宫仙子呢!” 聂怀旭搓着手,奸笑两声,“要是二公子玩腻了,可否让小人也……” “没问题!”崔泰大手一挥,“等送走了徐家那位,咱们将人带到冀州府,玩个痛快。” 聂怀旭宛若哈巴狗一样跟在崔泰身后出了门,“小的提前谢过二公子。” 离开凤鸣轩,宁蘅就将聂怀旭抛到了脑后,殊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聂怀仁本想跟着宁蘅继续帮忙的,他的小厮行色匆匆的跑过来,“少爷,老爷找您有事,让你赶快回家。” 聂怀仁下意识的向前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拱手,“楚大哥,宁蘅姐,我……我先回家,有事尽管到聂家找我就行。” “快走吧,别让你爹等急了。”宁蘅摆摆手,不甚在意。 她本身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何况都认识这么久了,就不必那么计较了。 一家四口慢悠悠的回到家,各人忙着收拾各人的东西。 楚域将楚浔抱在角落里,父子俩打起了商量。 “阿浔,圣人说儿大避母,男女三岁不同席,你都三岁了还跟娘亲睡在一起,不妥当。” 小小的翻了个白眼,楚浔奶声奶气的说,“爹爹,我是小,不是傻。圣人说的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不是三岁。” 见儿子不好忽悠,楚域换了话术,“都一样,总之男孩子大了,就不能缠着娘亲了。” “爹爹你都快三十了,还缠着娘亲呢!”小家伙有理有据的反驳。 “爹爹缠的可不是娘亲,是夫人。你要是有夫人,也可以缠着,爹爹没意见。” 楚浔,“……” 娘亲,这里有人欺负小孩啦! 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楚浔戳破爹爹的小算盘,“爹爹不想阿浔跟娘亲一起睡就直说,阿浔明白,没必要来忽悠小孩。” 楚域也不藏着掖着了,居高临下的盯着还没到自己腰间的小家伙,“你明白就好。知道该怎么跟你娘亲说吗?” “知道。”小奶音拖长了,“就说阿浔大了,要一个人睡觉觉了。” 老父亲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大手在小家伙脑袋上拍了拍,“乖,爹爹去给你收拾房间。” 目送着老父亲离开,楚浔眼珠子一转,小手捂着嘴巴笑得像只小狐狸。 第118章财神爷下凡 晚上,楚域以为能够独占夫人,心情美妙的回到卧室。 一掀被子就对上了一双清泉般的眼睛,无语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这算什么? 他堂堂海城楚家家主,被自己三岁儿子儿子摆了一道? 说出去真没面子啊。 楚域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宁蘅推门进来了。 楚浔露出小脑袋,拍着枕头,“娘亲,快来,阿浔暖好被窝了。” “阿浔真贴心。”没察觉到父子两人之间的暗流,宁蘅搓热了双手,抱着暖乎乎的儿子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楚域,“……” 哀怨的视线被人忽视,楚先生那叫一个心塞啊。 罢了!罢了! 他堂堂楚家家主,不跟小娃娃一般见识了,谁让是自己的儿子呢。 心情郁闷的钻进被窝里,楚域抱着宁蘅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宛若一只大狼狗一样蹭来蹭去。 宁蘅被他蹭的心烦意乱,“你要是不想睡,出门右拐,书房还空着,要是想睡,就老老实实睡觉。” 楚域,“……” 一晚上无语的时刻,加起来比他最近一个月都多。 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生怕被赶出去,楚先生不敢折腾了,郁闷的抱着夫人闭上了眼。 睡着前,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碍事的小家伙赶出卧室。 夫人是他一个人的! 翌日是个大晴天,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连心情都舒畅了。 搬家无论搬多少东西,想得多么周到,到了新家总觉得缺这个少那个。 一家四口决定今日将缺少的东西买齐了。 靖安县在赵锦程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还算是富庶。 其实今日逛街,不单单是买东西,一家四口想要体验一下靖安县的风土人情,顺便看看哪里有医馆。 让宁蘅整天在家相夫教子她也做不到,不如找家医馆坐诊,既能赚钱还能打发时间。 一路走来,单是县衙大街上,就有两家医馆,更不用说藏在巷子里的小医馆。 得知宁蘅的想法,楚域提议,“不一定非要去别人的医馆坐诊,我们可以自己开一家。” 宁蘅有点不自信,“治病救人我在行,可经营一家医馆,怕是不行。” 楚域牵着她的手,两人慢慢的走着,“阿蘅忘了,有我呢。” “我想想吧。”宁蘅有点心动,没有头脑一热直接答应。 聂员外托他接手聂家的生意,这事已经很耗费心血了,医馆刚开始经营,肯定要投入大量的心血和精力,他体内的青丝缠是个不定时炸弹,她不想他太劳累了。 戴掌柜新开的成衣店,宁蘅还没来过。 经过此处,戴掌柜远远的招呼他们,“楚公子,楚夫人。” 宁蘅讶然,“戴掌柜?” 戴掌柜笑起来,热情的请两人进店。 “宁夫人来瞧瞧 ,这家成衣店如何?” 巡视一圈,宁蘅点头,“很不错。” 除了装修古香古色外,其他的跟现代的大型衣服店没什么区别了。 不用说,肯定又是楚域的手笔。 戴掌柜亲切的挽着宁蘅的胳膊,拍拍她的手,“你家相公,真是财神爷下凡啊,十分有远见。当初他说将铺子直接买下来,我还犹豫。果然不出一个月,房东眼红极了。不瞒夫人说,我单是在这里当掌柜,一个月分到的银子比在镇上赚的都多。” 这家店铺是楚域出资,戴掌柜只是代为经营罢了。 通俗来讲,楚域才是幕后的老板,戴掌柜只是个高级打工人罢了。 宁蘅与有荣焉,他家楚先生,可不就是财神爷么。 宁芙带着楚浔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楚域牵着宁蘅正想离开,在门口跟赵灿撞了个满怀。 “楚公子。”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楚域,赵灿惊讶极了,“你们也来买衣服?” 宁蘅没说实话,“昨日刚搬到县城,先到处逛逛。” “你们来县城住了?”赵灿看向两人的目光越发惊讶了,县城的房子可不便宜,这夫妻二人说来就来,怪不能够面不改色的拒绝大人的邀请呢。 宁蘅点点头,话锋一转,“赵大人是来买衣裳?” 赵灿憨憨一笑,“帮我家大人来拿衣裳。” “不打扰赵大人了。”微微欠身,宁蘅拉着楚域离开。 走了些许距离,宁蘅眉眼弯弯的看向楚域,“楚先生可以啊,连知县大人的生意都做了。” “夫人过奖了。”楚域灵光一闪,“夫人也可以跟知县大人做生意。” 侧目看他,宁蘅有些不解。 曲起手指敲了敲宁蘅的额头,楚域宠溺道,“跟知县大人合作开医馆,怎么样?” “大楚律法规定,官府不得与民争利。”宁蘅有些犹豫,“赵大人能答应?” 楚域有些语塞,他的夫人真是天真过头了。 “律法是这样规定,可是阿蘅,大楚的达官显贵哪一家没有铺子庄子?” 单凭微薄的俸禄,如何养得起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 沉默片刻,宁蘅才开口,“也是……” “所以,过段时间,我跟赵大人谈一谈,看看赵大人可愿加入?” 楚域想得深远,赵锦程出身世家大族,即便根基不在冀州府,有了他的庇护,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也会有所顾虑。 而且,他有预感,靖安县并非他们最终的定居之地。 “娘亲!”楚浔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小脸红扑扑的,拉着宁蘅就走,“快来!” “阿浔慢点!” 来到一个捏泥人的摊子面前,两个小孩子跟着爷爷在捏泥人,楚浔眼热极了,他还没捏过泥人呢。 “娘亲,阿浔也想要。” “要!”宁蘅大手一挥,“老伯,能捏出我们一家四口吗?” 老伯抬眼看了一下,一家四口仿佛神仙下凡一下,顿时笑开了花,“能!” 得到肯定的回答,楚浔兴奋的直拍手,“爷爷把阿浔捏的好看一点。” 楚域没眼看,小小年纪就爱美,也不知道随了谁。 老伯在两个孙子的帮助下,很快就捏出了四个泥人,放了木盒子里,楚浔欢喜的抱着,“娘亲,等阿浔去了学堂,就把它们摆在桌子上,好像娘亲一直陪在阿浔身边一样。” 宁蘅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她家阿浔怎么这么贴心啊。 第119章 楚浔过生日 四月初四,风虽裹着凉意,但杨柳抽出了新芽,远看如烟。天高云淡,偶有雁阵掠过,杏花凋零,春寒未尽。 楚浔四岁的生日到了。 楚域一早便去了聂家,打算晚上回来为儿子过生日。 聂家的生意他了解的差不多了,聂家二房跟崔二公子勾结,将聂家生意抢了不少过去,幸好聂员外将聂家最赚钱的酒楼和粮铺攥在手里。 大半个月来,聂怀仁跟着两人在冀州府跑了多日,这才明白他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聂员外消瘦得厉害,年前还胖乎乎的,现在脸色蜡黄,夸张的说有点皮包骨头了。 聂怀仁心疼的不行,从冀州府回来,便不许聂员外管生意了,掬着他在家休养。 可怜了楚域早出晚归,连儿子过生日都没法在家陪着。 吃了午饭,宁芙便在厨房蒸花糕,又亲手揉面,捏成了小兔小狗的模样,搁在笼屉里用文火煨着。 楚浔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闻着香味了,跑进厨房,小鼻子耸了耸,“姐姐,你在做什么呀?好香啊……” 宁芙捻了一块花糕塞进他嘴里,“给阿浔做好吃的。” 宁蘅这几日在跟着房牙子看铺子,等天暖和了,就把医馆开起来。 知道今日是楚浔的生日,晌午过后就匆匆回来了。 楚浔听到动静,跑到门口迎接她,献宝似的将宁芙蒸的花糕给她吃,“娘亲,姐姐给阿浔蒸的花糕,可甜了。” 宁蘅咬了一小口,“阿浔乖,娘亲去帮姐姐。” 这是大半年来,宁家人头一个生日,且是小宝贝阿浔的,宁芙格外重视。 除了花糕和各种各样的小馒头,还准备了不少硬菜。 宁蘅换了身衣裳进了厨房,“阿芙,姑姑来帮你。” 宁芙额头上生出一道黑线,话语无奈,“姑姑,在外跑了大半天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别到时候帮倒忙,收拾的还是她自己。 “那好吧!”宁蘅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听劝的离开了厨房。 招呼楚浔过来,抱着小家伙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发顶扎了个“哪吒”头,活像年画上的散财童子。 宁蘅满眼笑意,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把阿浔这可爱的样子拍下来。 太阳擦着西山将落未落,楚域回来了。 “阿浔呢?”拂去肩头的浮絮,抬眼便见宁蘅正在往案桌上摆果盘,青瓷盘里堆着桑葚和樱桃,还有蜜渍的杏干和青枣。 宁蘅抿唇一笑,“跟着阿芙在厨房里添乱呢!” 小娃娃仿佛长了一对顺风耳,“阿浔才没添乱呢!” 扑到楚域跟前,眼尖的瞅见楚域手中的木盒,伸手便要去够。 楚域起了逗弄儿子的心思,故意抬高了手,楚浔脚下宛若装了弹簧一般,一跳一跳的,就是够不着。 宁蘅捂着嘴巴笑起来,“阿浔加油!” 收到了小家伙埋怨的眼神。 宁蘅一秒钟严肃起来,“楚先生,你多大了,还欺负你三岁的儿子?” “娘亲,阿浔今天四岁了!”楚浔叉着小腰,纠正道。 将木盒子放在楚浔怀里,楚域抱起他,“我家阿浔今天四岁,是男子汉了!男子汉要不怕黑,该一个人睡觉了。” 楚浔,“……” 他爹爹还不死心呢! 小家伙默默的想,要是爹爹送的礼物合他的心意,他就满足爹爹的心愿吧。 楚浔挣扎着下来,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是一个木头做的魔方和九连环。 现代的残存的记忆还没完全消散,小家伙兴奋地叫起来,“魔方!” “喜欢吗?”老父亲略显期待。 小家伙重重点头,抱着老父亲亲了一口,“喜欢!” 楚域心满意足了,不枉费他百忙之中抽空亲手做了这个魔方。 春日的夕阳虽然极力赖着不愿走,奈何力气不足以对抗嚣张的夜色,很快淹没在了黑幕之中。 宁芙忙碌了一下午,将一道道美食端出来,摆在了圆桌上。 一家四口围着圆桌坐下,忽听见敲门声响起。 宁芙动作快,“我去看看。” 大门打开,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宁芙皱着眉,不悦道,“你怎么又来了?” 天天往这里跑,真当成自己家了? “身为小阿浔的叔叔,自然是给他过生辰来了。”聂怀仁无视宁芙的不满,探着身子往里挤,“阿浔,聂叔叔来了,快来迎接。” 宁芙推他,“我们一家人过生日,你个外人掺和什么?” 这人简直一点分寸都没有。 “不是外人。”聂怀仁笑着说,“阿芙姑娘过生辰,我也是要来的。” 宁芙蓦地红了脸,“不要脸!” 她的声音小,聂怀仁没听清,“你说什么?” 然而,不能宁芙回答,楚浔闻声跑了出来,“聂叔叔,你是来给阿浔过生日的吗?” “是啊!”聂怀仁趁机进门,牵着楚浔的手进了饭厅。 聂怀仁从不当自己是外人,挨着楚浔就坐下了。 满桌丰盛的菜肴让他惊叹出声,“哇!阿芙姑娘好厉害啊!” 宁芙紧随而来,恰好听到这句夸赞,还未褪去的绯色越发浓艳了。 宁蘅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她没有戳穿。 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会更好。 聂怀仁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长命锁挂在了楚浔的脖子上,“希望小阿浔健健康康长大,长命百岁。” 楚浔看了宁蘅一眼,见宁蘅点了点头,这才笑嘻嘻的说,“谢谢聂叔叔。” 聂怀仁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壶酒,“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不醉不归。” 难得高兴一回,宁蘅也不扫兴,“我去拿酒杯。” 清冽的酒水透着醇香,三个大人喝酒,两个孩子喝水,“干杯!” 楚浔踩着凳子,非要跟大人一起碰杯。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聂怀仁酒量浅,几杯清酒下肚,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宁蘅做主留他在客房休息。 月上柳梢头,小院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宁蘅抱着楚浔回卧室睡觉,哪知小家伙却奶声奶气的拒绝,“娘亲,阿浔是四岁的男子汉了,要一个人睡觉了。” “好吧,四岁的男子汉!”将他送到自己的小屋里,盯着小家伙天真的睡颜,宁蘅久久不愿移开视线。 她的阿浔,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第120章楚浔上学 悬玉书院是靖安县最大的书院,专门设了一个启蒙班,城里有点家底的人家都把孩子送来了。 毕竟这古代,读书入仕才是最好的出路。 楚浔生日的第二天,楚域和宁蘅便提着束脩去了书院。 若不是书院不收女子,宁蘅定会把宁芙也带来。 经过门房引进,一家三口顺利的见到了书院先生。 书院的先生姓俞,名唤俞声白,是崇明八年的进士。后来因为郁郁不得志,干脆辞官还乡,在靖安县开了这家悬玉书院。 楚浔一身天青色的小袍子,白白嫩嫩的,格外精神。 俞声白一见他就暗自点头,依照惯例询问,“三位是哪里人士?” 楚域拱手作揖,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雅之态,“不瞒先生,在下正是靖安县乐清镇人士,月前刚搬到靖安县。” 俞声白捋了捋胡子,“娃娃,你叫何名?” “回先生,窝叫楚浔,爹娘都喊我阿浔。”楚浔学着爹爹的样子作揖,小包子脸紧绷着,故作严肃的模样惹得俞声白不由自主的露了几分笑意。 “可识字了?”俞声白接着询问。 “他娘亲教他读了《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了,识得几个字了。”楚域把功劳都归到了宁蘅身上。 俞声白诧异的看了宁蘅一眼,只是点头,考校起楚浔来。 楚浔虽然人小,却一点也不怯场,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回。 俞声白满意的点点头,“小娃娃,还不拜师。” 在爹娘的鼓励下,楚浔跪在地上,行了标准的拜师礼。 奉上束脩,俞声白乐呵呵的道,“老夫头回见到如此聪慧的娃娃,这孩子将来不可限量啊。” “先生谬赞了。”哪个家长不乐意听别人夸自家娃啊,楚域也不例外,难得缓和了神色,对俞声白道,“先生桃李满天下,只盼着小儿不要给先生丢人便罢了。” 十二岁以上的大孩子,若是家远,一般都住在书院里。 楚浔还小,需要每日回家。 宁蘅也不放心把楚浔丢在书院,自是欣然同意。 领了书院统一的“校服”,宁蘅帮楚浔换上,俊俏的小公子变成了白嫩嫩的小包子。 宁蘅忍俊不禁,爱不释手的捏着儿子胖嘟嘟的脸蛋。 一切安排妥当,楚浔正式开始了学校生活。 回到家,楚域写了拜贴送到县衙,开医馆的事势在必行了。 若是赵锦程愿意,最好不过,若是他不愿,他们顶多开得艰难一些。 当天楚域就收到了赵锦程的回信,三日后午时约他在千味楼见面。 三日后,楚域和宁蘅相携到了千味楼。 赵灿早早在大堂等候,见宁蘅一同前来,没有丝毫诧异。 宁蘅跟普通女子不同,这是有目共睹的,何况医馆开起来,更是宁蘅在负责。 “大人在二楼雅间,二位请。” 农历四月,乍暖还寒时候,铜锅争当受欢迎。 两人略微见礼,赵锦程便示意两人坐下,赵灿依旧在门口当门神。 赵锦程亲自斟酒,楚域起身接过来,“大人客气了。” 赵锦程也不打官腔了,开门见山问道,“楚公子有何高见?” 将提前写好的计划书拿给他看,楚域不紧不慢道,“医馆利国利民,但靖安县的医馆大多由大夫自己开设,和平日子便罢了,若是遇到天灾人祸,百姓看不起病会引发动乱。” “楚公子有远见,医馆如此,那粮铺呢?”不愧是躬身基层的知县,赵锦程一点就通。 “粮铺也是如此。”楚域举杯,“总是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相对于医馆来说,粮铺更是关系到百姓生计。 但是靖安县的粮铺都被富商把持着,普通人想要分一杯羹,怕是不容易。 思忖片刻,赵锦程说,“本官可以跟楚公子合作,但是本官有三个条件。” “大人请讲。” “一、医馆粮铺同时开,并且在新粮下来之前,将粮铺屯满。”靖安县毗邻清河河头,若是清河决堤,粮铺可以救急,至少撑到朝廷赈灾。 “二、若是有机会,将粮铺开到冀州府。”冀州知府崔中伏是三皇子党,太子失踪这些年,三皇子独大,崔中伏越发嚣张了。 “本官在靖安县的任期还有两年,两年后不出意外的话,本官要调任盛京,到时请楚公子一同前往。” 这三个条件,正合楚域心意,他十分痛快的答应了。 宁蘅趁机开口,“大人,宁蘅有一无伤大雅的要求,恳请大人满足。” “楚夫人请讲。” 宁蘅说,“这年头,女子生存不易,宁蘅想女子到医馆当学徒,哪怕是学些皮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宁蘅人微言轻,若是主动招揽的话,怕是会得罪人。恳请大人从县衙发布告示,为女子撑腰。” 赵锦程有些为难。 宁蘅这要求,普天之下还是头一次。 男主外女主内,几千年来一直如此。 女子到医馆学习已经是前所未闻之事了,还要官府发布告示,简直是骇人听闻。 宁蘅也知道自己的提议对古代人来说不亚于惊涛骇浪般的冲击,万事开头难,如果不去做,女子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大人只发布告示,不用强制要求。”宁蘅补充道,“宁蘅本意也不是找富家女子,而是让穷苦人家的女子来,既能学些本领,还能给家里添个进项,可谓是一举两得。 女子有了本事,自然不会再被爹娘当成货物一样卖来卖去了。” 赵锦程叹了口气,“本官试试吧。” 宁蘅起身,素手端起酒杯,“大人一心为民,宁蘅敬佩。” 说罢,一饮而尽。 时至今日,赵锦程才真正的认识宁蘅,“楚夫人有此胸襟,天下怕是独一无二。” “宁蘅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宁蘅苦笑一声,淡淡的落寞在眉间浮现。 显然,赵锦程也想到了宁芙的事情。 殊不知,宁蘅有此襟怀,宁芙之事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天下女子苦命久矣,总有人要来打破这个僵局,不是吗? 那就由她当这个人吧! 第121章女学徒 医馆的位置选好了,赵锦程就在县衙贴出了公告。 “真的假的?女人要去医馆学徒?” “女人能学出什么来?” “赵知县吃错药了?” …… 不少识字的百姓围着告示议论纷纷,甚至有几个壮汉义愤填膺,激动得红了脸。 一个挑着扁担的老人的路过,听着大家的议论,围上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各位好汉,这……上面说了什么?难道又要征收赋税了?” “不是!说是衙门开了一家医馆,招女子学徒……简直瞎胡闹……” “不是征收赋税就好……”老人松了口气,正想离开,听着围观的人议论,心里多了几分计较。 他试探着问,“这位好汉,这医馆真是县衙开的?” 那汉子瞥了他一眼,“告示上写着呢!” “真让女子去当学徒啊?得拜师交银子吧?”老人问得很仔细。 汉子不耐烦了,“去去去!自己去颐元堂问去!” 老人挑着扁担出来,踌躇了许久,一路打听着去了颐元堂。 颐元堂正是宁蘅新开的医院,离着县衙只有一条街,是那条街上最大的铺子。 牌匾是赵锦程亲自题字,已经挂上去了。 因为还没招到药童,赵灿带着差役亲自忙碌着。 靖安县的百姓都认识赵灿,知道他是知县大人的随从,见他在医馆里忙活,纷纷停下脚步好奇的张望。 看到差役,老人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悬着心,见宁蘅从医馆里出来,他以为宁蘅是招来的学徒,忙上前,“姑娘。” 宁蘅态度温和,“老伯,有事吗?” 老人放下扁担,试探着问道,“姑娘,这里面真的招女子学徒吗?” 宁蘅点头。 老人笑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又小心起来,“收钱吗?” “不收。”宁蘅笑起来,宛若清风拂过林梢,“老伯,颐元堂除了为百姓们看病,招女学徒就是想让女子们也有一技之长,不至于活不下去。” “真的?”老人简直不敢相信,“姑娘是……” “我正是颐元堂的大夫,宁蘅。”宁蘅给老人吃了定心丸,“要是老伯不信,问问赵灿赵大人便知。” 老人嗬嗬笑起来,缺了两颗牙齿,显得越发颓唐。 “老朽的孙女,能来不?” 宁蘅说,“您孙女多大了?我们这里只收十二岁以上的女子。” 虽然她有心拯救苦命女子,医馆毕竟不是善堂,女子来了也是要自给自足的,太小的女孩子没法照顾自己,自然不行。 老人高兴起来,“她十三了。” “明天让她来吧。” “好好。”老人高兴得手颤抖起来,再次确认,“真的不收钱?” “真不收!”宁蘅有些无奈,也有些悲哀。 富家小姐千金买一簪,穷苦人家的女儿想学门手艺,还要担心付不起学费。 何其悲哀啊。 老人再三道谢,挑着扁担离开,扁担随着老人的步伐有节奏的摇晃着,老人腰肢仿佛挺直了几分,背都没有那么驼了。 还以为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让女子来医馆,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宁蘅心情不错,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进了医馆。 聂家商队提供药材,不过几天的功夫,医馆就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开业了。 宁蘅还是有些担心的,百姓们没见识过她的医术,再加上招了女子学徒,这毕竟不是乐清镇,县城的医馆有好几家,她真担心开业后一个病人都没有。 翌日,老人果然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来了。 小姑娘穿着洗得泛白的旧衣裳躲在老人身后,局促不安的搅着手指,时不时掀起眼皮偷偷瞄一眼,又很快垂下去。 老人拉着女孩进了医馆,找到宁蘅,“姑娘,这是我家孙女,你看看她行吗?” 宁蘅态度温和,“姑娘叫什么名字?” 老人拽了女孩一下,女孩抬起头来,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大声的说,“我叫香兰,冯香兰。” 是个胆子大的,看上去也不小家子气。 女孩的表现让宁蘅挺满意的。 “随我进来登记一下,今日就留下吧。”宁蘅做事痛快,将学徒要求说了一遍,老人惊喜不已,“还有银钱可拿?” 宁蘅有些汗颜,实习生还得给工资呢,她又不是周扒皮,给钱很正常吧。 冯老汉叮嘱冯香兰,“香兰啊,这么好的东家,你得好好学好好干,可别偷懒啊。” “爷爷放心吧。”冯香兰重重点头。 送下冯香兰,冯老汉离开了。 有了冯香兰这个活招牌,不少穷苦人家带着姑娘前来打听。 短短一天的时间,就有四个女孩留下了。 宁蘅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即便她很想帮助姑娘们,一时间也没办法,颐元堂就那么大,能不能顺利开起来还另说,招了五个女孩,再来的人就不收了。 看着失望而归的人,宁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若是她再强大,再有用一些就好了。 行医救命不同于其他,需得先识字,认药材,才能问诊开方子。 这念头,女先生几乎没有,宁蘅便亲自教姑娘们识字。 教了三天,宁蘅只觉得头大。 冯香兰和林霜降在识字上颇有天赋,学得还算比较快,另外两个姑娘简直就是学渣,左耳进右耳出,比学渣还有学渣,学了三天,仅仅认识了自己的名字。 三个姑娘不安的看着宁蘅,生怕宁蘅把她们退回去。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医馆要开业,等不到姑娘们学成了。 深吸了一口气,宁蘅决定,白日在医馆认药材,晚上识字,让两个学得快的教另外三个学得慢的。 宁芙也被宁蘅拉来干起了临时先生的活计,可以说是人尽其用了。 如此培训了五天,宁蘅决定开业。 第122章义诊 颐元堂开业的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大早赵灿就持刀站在门口,以防有宵小捣乱。 整个县城都知道颐元堂是县衙所开,又是女大夫女学徒的,那些自恃医术高明的大夫,纷纷嗤之以鼻,没看在眼里。 不过,该看的热闹还是要看,有些大夫亲自来围观,有些自恃身份的,便派了自家医馆的药童来看。 五个姑娘穿着统一的天青色衣服,个个面带微笑,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三个男药童穿着灰色的衣裳,格外精神。 楚域和赵锦程都来了,两人在内堂的雅室里喝茶,没有露面。 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在地上炸开,围观的人们捂着耳朵不禁后退。 鞭炮炸完,人群嘈杂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宁蘅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好,我是颐元堂的大夫宁蘅,今日颐元堂开业,义诊三天,不拘男女老少,如有需要均可过来。” “女人看病?简直笑掉大牙!”有人趁机起哄,“还是回家看孩子吧!” 闻言,众人哄堂大笑。 宁蘅也不恼怒,平静的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位公子没找我看过病,怎知我不会?既然公子不信,不如让我给你诊诊脉,如何?” 年轻男子嗤笑着,挤到前边,混不吝的伸出手,“诊吧!” 宁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些话,公子希望私下说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说?” 年轻公子笃定了宁蘅什么也看不出来,十分不屑道,“直说吧!让大家看看,我们靖安县唯一的女大夫,有什么本事!” “对!”看戏不嫌事大,众人纷纷附和。 “脉搏虚浮,眼圈发黑,起夜频繁,口干舌燥,喝水多也不解渴……”宁蘅每说一句,年轻男人脸色便难看一分。 他抽回手,不屑道,“这些症状,只要是个大夫,都能诊出来。” 宁蘅没有反驳他,而是绕着他走了一圈。 “公子是风月场所的常客吧?”虽是问句,语气无疑是肯定的。 男人冷哼一声,袖子一甩,“哪个男人不风流?” “再风流下去,命就没了。”宁蘅也不惯着他,直接说,“看公子这样,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吧?” “怎么?有问题?” “不到三十,头发已经脱落……”宁蘅指着男子头上的秃斑,“公子真要我明说?” 年轻男子不复先前的咄咄逼人,不安起来。 “公子嘴里,可有泛白的硬块?症状跟上火一样,不疼不痒?” 年轻男人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好几下,却没说出一句话。 众人也明白了,症状对上了。 尤其是那几个看热闹的大夫,此时看向宁蘅的脸色都变了。 年轻男人拉着宁蘅的胳膊,“宁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随我进来。”宁蘅说道,正要进医馆,有人吆喝起来,“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到里面去说?这公子怕不是托吧?” 宁蘅冷眸直逼那人而去,“颐元堂绝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每个人的病症都是他自己的隐私,别人没必要知道。” 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医馆,年轻男人紧随其后。 “大夫,大夫,我到底怎么了?” “精气被掏光了。”宁蘅犯了个白眼,“而且怕是染上病了。” 男子一听,扑通跪在地上,“大夫救命!” “从现在开始,不要去秦楼楚馆,每天早睡早起,多锻炼,配合汤药食补,看看能不养回来吧。”宁蘅唰唰开上方子,“切记!不要再去风月场!” 年轻男人家里有点小钱,千恩万谢道,“多少钱?” “今日义诊,不收钱。”宁蘅再三嘱咐,“若是继续鬼混的话,染上脏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不会不会!”男人讪笑着,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保证不去了!” 宁蘅白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希望他真的能做到吧! 见男人提着药出来,众人拉住他询问。 得知是真的义诊不要钱,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不少人涌了进来。 眼看就要乱了,宁芙一嗓子吆喝出来,“来我这里取号排队!捣乱的人赶出去!” 有心浑水摸鱼的人一看赵灿还在,缩着脖子去排队。 整整一个上午,宁蘅忙得连口水都没喝上。 直到午时,大家凑够了热闹,回家吃饭了,宁蘅才彻底歇下来。 宁芙端来茶水,心疼不已,“姑姑,那些人根本没病,都是来凑热闹的,你还给他们看什么呀?” “行医救人跟做生意是一样的,都是要一诺千金,不然难以服众。”宁蘅喝了一口水,眸光平和的望向远方。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时不时有驴车马车经过,叫嚷声欢笑声交织成众生百态图。 “姑姑,吃饭吧。”宁芙没法给宁蘅提供太多的帮助,只能让她吃得好一点。 环着宁芙的肩膀,宁蘅笑着说,“我家阿芙真贴心啊,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宁芙“唰”的红了脸,娇嗔着,“姑姑……” 她家姑姑有时候真是口无遮拦。 两人还没走到内室,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让开!让开!”聂怀旭大喊,“马失控了!” 众人纷纷躲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冲过来,马蹄翻飞间踢翻了小摊…… 一时间,街上人仰马翻。 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失控的马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拦。 闻声,宁蘅急忙跑了出去。 崔泰坐在大马上,紧紧拉着缰绳,马蹄高高扬起。 一个小孩捧着冰糖葫芦从路边出来,宁蘅瞳孔骤然紧缩,“危险!” 惊呼落下,冰糖葫芦咕噜噜滚到一边,孩子蜷缩在地上。 “驾!”崔泰扯着缰绳,马儿纵身一跃,从孩子身上踏了过去,纵跃远去,只留下一片血色的糖葫芦和杂乱的闹市。 “我的孩子!”一个妇人冲了出来,抱着小娃娃嚎啕大哭。 妇人六神无主,一个劲儿的抱着小娃娃哭。 “快去医馆!”有好心人提醒,“颐元堂就在对门,快让大夫看看!” “别动!”宁蘅跑过去,“把孩子放在地上,我先看看。” 孩子情况不明,贸然移动,可能会伤得更严重。 赵灿闻声出来,持刀立在边上,“后退!” 第123章楚某以夫人为荣 宁蘅抱起小娃娃检查了一下,小娃娃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又仔细的摸了摸身上的关节,同样没有受伤。 宁蘅眉头皱的更紧了,能看到的外伤比内伤好治多了,她担心小娃娃有内伤。 “大夫,我家孩子怎么样啊?”妇人哭得不能自已,哀伤仿佛要把她淹没了。 “先别着急。”宁蘅一边回她,一边俯身贴在小娃娃的胸口听呼吸声。 居然没有呼吸! 心里“咯噔”一跳,宁蘅立刻把小娃娃平放在地上,仔细检查。 小娃娃并没有被踢到,也没有撞到,不可能当场就没气了。 肯定有什么原因忽略了。 倏然,一抹鲜红在路边蒙尘,是那串糖葫芦。 宁蘅灵机一动,拇指和食指捏在小娃娃的颈侧,果然摸到了一颗圆圆的珠子样的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颗糖葫芦。 围观的人屏息凝视,生怕打扰她救治,连呼吸都放平缓了。 “后退!”宁蘅冷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她抱起小娃娃,将他竖在胸前,胳膊横在娃娃的胸腔上,做起了“海姆立克”急救法。 古代人哪里见过这种救人方法,一个个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小娃娃都没气了,这大夫是在干啥?拿着孩子撒气吗?”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了众怒,大家纷纷指责宁蘅。 宁蘅恍若未闻,妇人扣着她的胳膊,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救人!”宁蘅用力甩开妇人,声音仿佛如冰雪冷漠,“不想你儿子死,就别碍事!” 好事者瘪嘴,“怎么说话呢?” 宁蘅冷睨那人一眼,对妇人道,“相信我,孩子一定能没事。” 妇人扣着她的手,泪眼婆娑。 听到街上的动静,楚域和赵锦程一起出来,看着乱糟糟的人群,赵锦程眉头一拧,“发生了何事?” 赵灿连忙将事情解释了一下,赵锦程说,“先救孩子要紧,大家要相信宁大夫。” 听到知县大人发话,围观的好事者讪讪的闭了嘴。 妇人后退让开,看着宁蘅施救。 小娃娃的脸色透出青紫色,手脚不自觉的抽搐着。 宁蘅不敢再耽搁,双臂用力挤压小娃娃的腹部,娃娃单薄的身躯在她的双臂间猛的向上耸动,喉间发出沉闷的“呃”声。 众人眼睛不敢眨,尤其是妇人,生怕孩子出什么意外,不安的搅动着双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孩子抢过来一样。 强烈的冲击让小娃娃的头颅痛苦的后仰,青紫色的面容痛苦的扭曲着。 就在妇人忍不住想要把孩子抢过来时,宁蘅陡然用力—— 噗!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如同石子投入死水一般。 一颗沾满着黏腻唾液、裹着融化糖霜的破了皮的山楂,像被无形的手猛地弹射出来,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吧嗒”一声砸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远。 死寂。 仿佛天地初开,没有任何生灵一般。 若有的质疑声都仿佛被神之手生生扼断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哇——娘——” 小娃娃的胸腔猛地扩张,他贪婪地吸入一大口空气,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哭声。 妇人仿佛被这哭声惊醒,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呜咽,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失而复得的孩子死死搂进怀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滴在孩子的额头,身体如筛糠般抖得厉害。 宁蘅紧绷着的弦陡然放松,身体脱力般的摇晃了一下,大家的视线都聚在那对母子身上,没有注意到宁蘅的异样。 楚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单手揽着她的腰肢,眉眼柔和,隐含担忧,“没事吧?” 扶着他的胳膊,宁蘅摇了摇头。 妇人缓过神来,抱着孩子跪在宁蘅面前,感激涕零道,“多谢宁大夫!” 宁蘅忙把人扶起来,“大夫本就该救死扶伤,不用谢,孩子没事就好。” “谢谢!谢谢!”妇人不停地道谢,“多少银子,奴家好付诊金。” 宁蘅微笑,“今日是颐元堂开业,算是义诊,不收钱。” “这……”妇人有些不安,紧紧的抱着孩子。 赵锦程上前,“这位大嫂,今日义诊,确实不收钱,快带孩子回家吧。” 妇人抱着孩子向赵锦程和宁蘅分别鞠了一躬,慢慢的混迹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 楚域环着宁蘅的肩膀正想进医馆,不知是谁起头,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女子能有此魄力,真不多见。宁大夫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令人钦佩。” 宁蘅转身,脊背挺得笔直,等掌声落下,她才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不高,却仿佛穿云裂石一般,惊得众人心头震颤。 “比起男子,我们女子只是力气小了一些,在其他方面,我们不比男子差,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女子为何要妄自菲薄? 相反,男子虽然看不起女子,可离了女子尚且不行,男女本就是互补的,没有谁是谁的附庸这一说。 假如这世道给女子机会,女子定能闯出一番天地,大家相信吗?” 许是第一回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众人面露错愕,甚至有不少女子精神恍惚。 就连赵锦程也诧异的看着宁蘅,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楚域微微侧眸,眼底宛如春风般温柔,“我夫人说的对,女子有手有脚,为何比不上男人。在楚某家里,楚某甚至认为夫人比楚某更优秀,楚某以夫人为荣。” 宁蘅眼底流光乍泄,两人四目相对间,仿佛有什么在其中翻涌。 楚域心疼她忙碌了一上午了还没吃上饭,牵着她的手进门,“去吃饭。” 两人旁若无人的离开,原本热闹的长街上一片寂静,比先前宁蘅救人时还要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荒谬!简直荒谬!” 也有人眸中含泪,看向颐元堂的目光包含热切和希望。 今日这番话,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投下了一颗炸弹。 有些人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如沸水一样翻腾着。 第124章走走过场罢了 有人当街纵马行凶,虽没造成百姓伤亡,大街上人仰马翻的,纵马之人得惩罚。 赵灿奉命调查,很快就查明了真相。 聂怀旭当街喊的那一嗓子,就是铁证,遑论还有不少人亲眼看到。 靖安县百姓可能不认识崔泰,一定认识聂怀旭。 “大人,纵马之人是……”赵灿欲言又止,“是冀州知府二公子崔泰。” 赵锦程神色不虞,“他又来靖安县了?” 赵灿压低了声音,“过年前盛京那位来靖安县,丢了什么东西,到现在还没找到,崔二公子便借口寻物,三天两头过来。” 赵锦程手指轻扣桌面,“可打听到丢了什么?” 赵灿遗憾摇头,“他们瞒得紧,属下一无所获,只知道当时死了好几个青楼女,还有一个是乐清镇人士。” 眉宇间涌出一抹厌恶,赵锦程对这些靠家族荫庇的纨绔子弟烦不胜烦,奈何无法跟他们硬碰硬。 他不禁叹息道,“太子殿下再不回来,大楚王朝怕是被这些蛀虫弄得乌烟瘴气了。” 赵灿也十分惋惜,太子殿下霁月风光,文治武功皆为上等,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大人,还查吗?”赵灿有点拿不定主意。 “查!”赵锦程态度坚决,“传聂怀旭到县衙。” “那崔泰呢?” “一同传唤!”赵锦程攥拳捶了桌子一下,“本官就不信了,他崔二公子敢无视大楚律法!” 赵灿瘪嘴,在心里嘀咕,别说,他还真敢。 思虑片刻,赵锦程说,“给冀州知府写信,把崔泰在靖安县做的好事告诉他,探探他的口风。” “是。”赵灿不敢耽搁,赶紧去干活。 崔泰酒醒后得知闯了祸,立刻返回了冀州府。 他虽然不将赵锦程放在眼里,此等节骨眼上,他也不敢惹事。 把聂怀旭丢下背锅,骂骂咧咧地回了冀州府。 走之前,他拍着聂怀旭的肩膀保证,“聂兄,本公子打听了,那孩子没死,姓赵的也不敢做的太过,到县衙顶多赔点银子,走走过场罢了。 姓赵的要是不识抬举,你就搬出我爹的名号,本公子保你无事。” 聂怀旭哭丧着脸,“二公子可要说话算话啊,要是小的死了,可就没人给公子付钱了。” “放心!放心!”崔泰不甚在意的摆手,“等本公子把徐家那位送走,即刻回来找你喝酒。” 不给聂怀旭再开口的机会,崔泰翻身上马,马鞭好好一扬,“驾!” 马儿嘶鸣一声,马蹄卷起尘埃,一瞬间奔驰出数十米。 随从紧跟着离去,徒留下聂怀旭孤零零的站在城门口,吃了一嘴的烟尘。 “走!”他理了理衣裳,故作镇定的返回城里。 还没到家,就被赵灿截住了,“聂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聂怀旭虽然耀武扬威惯了,却从没跟县衙打过交道,瞬间心虚得不行。 “聂公子,崔二公子呢?”赵灿明知崔泰已经跑了,故意问道。 聂怀旭清了清嗓子,神气道,“二公子日理万机,被知府大人召回冀州府了。” “还日理万机?”赵灿冷嗤一声,“日理万机是他能用的?草包就不要卖弄学问了!” 聂怀旭唰的红了脸。 他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小时候被他爹打着,勉强认了几个字,整天拿着一把折扇装风雅,也难以掩饰他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事实。 “带走!”赵灿不再废话,一挥手,差役用抵在聂怀旭的后背上,推着他往前走。 见赵灿带着人进了县衙,不少百姓凑过去围观。 “大胆聂怀旭,有人告你当街纵马行凶,你可知罪?”惊堂木一拍,聂怀旭浑身一颤。 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大人冤枉啊!”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喊冤?” “大人明鉴,小的喝了点酒,神志不清,不是故意的。”聂怀旭想起崔泰说的话,顿时挺直了腰杆,“崔二公子可以为小人作证!小人听说孩子没事,小人愿意赔钱。” “大胆!”赵锦程气愤不已,看吧,区区富商之子,有了后台,也不把知县放在眼里。 “好!”赵锦程话语幽冷,“既然聂公子认罪,那本官就判你赔偿苦主白银五百两,杖三十!” 一听要挨打,聂怀旭慌了神。 崔二公子可没说过这啊,“大人,冤枉啊!” 赵锦程恍若未闻,抽出红色令牌扔在地上,惊堂木一拍,“行刑!” 差役们立刻上前,将聂怀旭按在地上,水火棍高高举起,不掺任何水分,重重落下。 “啊——” 杀猪似的叫声传的老远。 聂怀旭宛若砧板上的鱼肉,被打得嗷嗷叫。 围观的百姓看得那叫一个解气,姓聂的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在靖安县耀武扬威,得了不少人的厌烦。 赵锦程此举,可谓是大快人心。 三十棍打完,聂怀旭出气多进气少了,差役们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托着他扔到了衙门外。 百姓们纷纷后退一步,指指点点。 他的小跟班们立刻围了上来,担忧地叫着,“少爷!少爷!” 聂怀旭掀了掀眼皮,哎哟了两声。 有机灵的小厮说,“快!把少爷抬回家,再去找大夫!” 一行人兴师动众地把聂怀旭送到聂家二房,聂二老爷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得半死不活,又心疼又气愤,咬牙切齿道,“姓赵的简直欺人太甚!” “爹——”聂怀旭哭嚎起来,“疼啊!你要为儿子报仇!” “旭儿放心!”阴鸷蒙了聂二老爷的脸,他阴测测的说,“爹不会让你白挨打的!” 聂二老爷就聂怀旭这么一根独苗苗,平时像眼珠子一样护着,聂怀旭哪里受过此等委屈。 回到书房,他立刻写了一封信,招来小厮,“去!把信送到冀州府,就说老夫愿双手奉上聂家,把姓赵的拉下来。” 聂二老爷抬手一拂,将桌子上的茶杯扫到地上。 “赵锦程……敢伤我旭儿,老夫跟你势不两立!”聂二老爷背着手站在窗前,“大哥,别怪二弟不仁义了,要怪就怪你跟那姓赵的走得太近了!” 第125章谁给你的狗胆? “好消息!好消息!”聂怀仁一改往日的温润稳重,兴冲冲的来到宁蘅家,“宁蘅姐,聂怀旭被赵大人打了板子,半死不活的在家哼哼呢!” 宁蘅早有预料,崔泰跑得快,赵锦程又不能从冀州府把人抓人,总得逮一个人平息百姓愤怒,聂怀旭自然就成了这个替罪羊。 也算是杀鸡儆猴了吧。 把其中的弯弯绕绕说了一下,宁蘅扶额叹息,“赵大人此举虽然大快人心,怕是戳了知府大人的心窝子了。” 然而,宁蘅没想到,赵锦程做的更绝。 冀州府府衙。 管家拿着信进来,双手奉上,“大人,赵知县来信。” “哦?”崔必成诧异的捋了捋胡子,“赵锦程的信?拿过来。” 他多次拉拢赵锦程站在二皇子这边,奈何赵锦程每次都四两拨千斤的挡回去,这会儿来信,是想通了? 崔必成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一把将信纸拍在桌子上,满是褶皱的老脸红中透黑,“赵家小儿太狂妄了!” 管家缩了缩脖子,试探着开口,“大人,赵知县说什么了?” “无知小儿!”崔必成冷哼一声,“泰儿呢?” “二公子昨日刚从靖安县回来,半个时辰前在后院陪着夫人。” 崔泰起身,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去,把二公子叫来!” “是!”管家不敢停留,跑得飞快。 崔泰不知道父亲找自己作甚,笑嘻嘻的推门进来,“爹,你找我啊?” 话音落下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顺势翘起来,嬉皮笑脸的模样让崔必成气不打一处来。 他抓起书桌上的茶杯向崔泰扔过去,“看你做的好事,让人家找上门了!” 崔泰根本不将崔必成的怒气放在心上,脚丫子晃动着,“爹,我做的好事多着呢,你说的是哪件?” 崔必成胸脯剧烈起伏,“你在靖安县做了什么?” 提到靖安县,崔泰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眉目间滑过一抹阴鸷,“姓赵的说什么了?” 崔必成吐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什么都说了。” 将脚放下来,崔泰无所畏惧道,“年前那事你就别管了,徐家那位都摆平了。至于纵马一事,又没死人,聂家那个定罪了。” “糊涂!”崔必成指着崔泰,手都气哆嗦了,“赵家乃书香世家,从赵家门下出去的读书人不知凡几。二皇子都不敢轻易招惹赵家,你倒直接跟赵锦程杠上了,谁给你的狗胆?” 崔泰浑不在意,“姓赵的要真这么厉害,他早就来冀州府抓人了。” “无知!”崔必成恨不得把这个惹事精绑起来,“近日你别出去了,在冀州老实待着!” 崔泰哪能待得住,在靖安县看上的那个小娘子还没弄到手呢,他怎么甘心。 老爹的命令又不能违抗,崔泰只好脱着调子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心里却琢磨着,到时候去磨磨他娘,自然就能出去了。 这时,管家又来了。 “大人,靖安县聂二老爷来信了。” 崔必成烦不胜烦,“拿进来。” 崔泰一把夺过来,拆开看完,哈哈笑起来,“爹,这可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崔必成看完,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爹,你真是越老胆子越小。”崔泰又瘫在了椅子上,捞起茶壶对着壶嘴喝了口茶,“聂家可是靖安县首富,整个聂家得有多少钱?再说这钱可不是我们主动要的,别人白给的,我们为什么不要? 至于赵锦程,到时候找人直接……” 崔泰做了一个手抹脖子的动作,“靖安县天高皇帝远的,谁来查?就算有人来查,直接做了就是了。 咱们助二皇子登上皇位,那可是从龙之功,倒时谁还敢揪着这点小事不放?” “这……”崔必成虽然还犹豫着,显然动了心。 崔泰直接站了起来,“爹,您要是不放心,就别插手了,这事儿交给儿子来办。” 说完,崔泰心情很好的开门出去。 崔必成就这一根独苗,生怕他出意外,忙追上去喊,“小心行事,别让人抓到把柄。” 崔泰挥了挥手,从府衙离开。 他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还别说,这聂家二房真对他胃口,要是事成了,他一定给聂怀旭一个官当当。 不过这事急不来,得好好算计算计,看怎么做最好。 “小娘子,我来了……”崔泰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猥琐的样子让迎面而来的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人忙闪开,不由在心里感叹:不知道又有哪个姑娘要倒霉了。 宁蘅当街救人,妙手回春的美名当即传遍了整个靖安县。 义诊三天,每天都人满为患。 最后一天结束,累得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第一次看到如此蔫吧宁蘅,楚域心疼坏了,直接打横抱着她回家。 “放我下来……”绯色蔓上双颊,宛若晚霞般艳丽,连娇嗔中也透着些许羞涩,“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见不好。” “又不是见不得人,有什么不好。”楚域手臂收紧,抱得越发稳当,“大家只会羡慕你有个贴心的夫君。” “不要脸,往自己脸上贴金。”宁蘅把脸埋在楚域怀里,上翘的嘴角宛若夜空新月。 回到家,楚浔被宁芙接回来了,见宁蘅被楚域抱着进门,小家伙担心的问,“娘亲,你不舒服吗?” “你娘亲累了,少缠着你娘亲。”楚域无情的驱赶着儿子,妻子和儿子的地位,一目了然。 将宁蘅放在软榻上,楚域摸了摸她的小脸,“我去打水给你擦擦脸。” 老父亲一走,楚浔靠过来,“娘亲,阿浔给你捏捏腿。” 白嫩的小手在宁蘅的腿上捏起来,软软的痒痒的,宁蘅觉得贴心极了。 楚域端着水盆,将小家伙提到一边,浸湿了帕子,轻轻的擦了她宁蘅的额头和颈侧,又握着她的手泡在水盆里,慢慢的揉搓。 宁蘅唇角含笑,直直地盯着楚域。 在他抬头的瞬间,她俯身,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楚域笑了,宛若昙花盛开。 “娘亲,我也要亲亲!”楚浔跳来跳去,试图引起娘亲的注意。 将宁蘅的手擦干,楚域摁住上窜下跳的儿子,“男女授受不亲,忘了?爹爹亲你。” 敷衍的一吻落在楚浔的脸颊上,楚域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抱着儿子出了房间。 关门转身的那刻,他对屋里的人说,“休息一会儿,吃饭时我来叫你。” 第126章雨夜出事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颐元堂也步入了正轨,有条不紊的运行着,几个姑娘成长很快,尤其是冯香兰,虽不能独立问诊,但帮受伤的病人消毒包扎,已经不在话下。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四月匆匆而过,一下子进入了六月。 天气渐渐燥热起来,雨水也多了起来。 雨脚渐密,急急地打在屋檐上。檐角青瓦成排,雨水便沿着瓦当上兽面的纹路泻下,汇聚成线,由线而坠,琤琤敲着阶前青砖凹凼里的积水,漾开圈圈涟漪。 宁蘅抱着手臂站在窗前,望着青石板长街上汇集的水流,担忧不已,“今年的雨来得早了些。” 冯香兰接话,“雨水多不好吗?免得引水浇地了。” 他爷爷年纪大了,天旱的时候用扁担挑水浇地,肩膀磨得通红,她可心疼了。 宁蘅叹息了一声,解释道,“冀州地处北方,正常的雨季是在七八月份,今年六月份就下雨,她担心雨水过多,会引发洪水啊。” 宁芙从内室出来,恰好听到她的话,抿着唇轻笑,“姑姑,这是赵大人操心的事,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宁蘅笑着调侃她,“我家阿芙会用成语了,真厉害。” “姑姑!”宁芙小脸微红,跺跺脚,娇嗔。 这么一插科打诨,宁蘅心里的忧虑抛到了脑后。 这雨一下就是大半天,天色渐暗,该去接楚浔了,雨神像是忘了收起法术,大雨依旧如故。 宁蘅不放心宁芙一个人接人,披上蓑衣,撑着油纸伞,一同进入雨幕。 雨水普通断了线的珠子,从伞上坠落。 悬玉书院门口,不少人撑着伞翘首盼望。 咚!咚!咚! 沉重的钟声响了三声,悠远绵长,宁芙小声说,“终于散学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宁蘅让楚浔带了一把伞,应该不会淋着。 大约一刻钟后,斋夫打头领着一串小娃娃出来了。 宁蘅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楚浔。 小娃娃费力的举着一把伞,努力的往右侧倾斜,右侧伞下还藏着一个小豆丁。 宁蘅来得早,站的靠前。孩子们一出来,楚浔就看到她了。 “娘亲!”小奶音兴奋的叫着,“娘亲,你看,是小哥哥。” 宁蘅定睛一看,竟是朱秀才的儿子朱宗垚。 朱宗垚行了一个标准的君子礼,“宁姨。” 大雨天不是寒暄的时候,宁蘅正想问他谁来接,就见朱秀才打着伞站在一边。 “阿浔把小哥哥送过去。”宁蘅说,“娘亲在这里等你。” 将人送到朱秀才伞下,楚浔跑过来,“娘亲。” 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淋湿,宁蘅松了口气,“回家。” 将楚浔的跑收起来,宁蘅用蓑衣裹住楚浔,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他往回走,宁芙跟在旁边。 雨天的路实在不好走,等回到家,宁蘅和宁芙的鞋袜湿的能淌水了。 雨天,天黑的早,宁芙点上蜡烛,屋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爹爹还没回来吗?”楚浔在屋子里跑了一圈,没见到楚域。 “怕是有事耽搁了吧。”宁蘅倒是没在意。 这段时间,聂家二老爷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变着法的折腾,聂员外碍着亲兄弟的面子,没有撕破脸,只是辛苦了楚域,每天绞尽脑汁跟聂二老爷勾心斗角。 怕是今天楚域又被缠住了。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楚域依旧没回来。楚浔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说,“娘亲,阿浔饿了。” 宁蘅瞅了一眼大雨不止的黑夜,心里担心得不行,在这里又没法打电话问问,她也只能干着急。 对上儿子皱巴巴的小脸,宁蘅说,“我们先吃饭吧。” 晚饭吃完,楚域还没回来。 宁蘅有些坐不住了,自从到了这里,楚域只要晚回,都会让人来说一声,而且也从没这么晚回来过。 怕两个孩子跟着一起担心,宁蘅极力保持着平静。 戌时末,楚浔困得睁不开眼了,宁蘅抱着他洗漱睡觉。 小手扯着宁蘅的衣服,“娘亲,爹爹还没回来吗?” 宁蘅心里暖得一塌糊涂,她拍拍楚浔的背,“就快回来了,阿浔先睡吧,爹爹回来娘亲就叫你。” 小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楚浔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跟他下棋去了。 宁蘅坐立不安,在屋里来回转悠。 越想越不安,她拿上伞准备出门。 突然,“砰砰砰”的砸门声响起,宁蘅心头一颤,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一时间她竟不知到底是砸门声还是她的心跳声。 宁蘅连忙撑伞出去。 “楚夫人,出事了!”是个陌生的声音。 宁蘅心生警惕,“你是谁?” “老夫是聂府管家,楚公子出事了!” 宁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连忙扶着门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楚夫人!楚夫人!你还在吗?”老管家声音中透着焦急。 宁蘅拉开门,果然是聂府的老管家。 “楚域呢?他出什么事了?”宁蘅扣着老管家的胳膊,激动地问道。 “今日有一批货到了清河码头,突然有一群黑衣人杀人截货,楚公子去码头查看,被人敲了闷棍落水了,虽然被救上来了,可是到现在还没醒……”老管家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 宁蘅脚步虚浮,差点没站稳,她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楚域人呢?” 看着宁蘅那担忧恐惧的模样,老管家心有不忍,“还在清河镇。” “带我去!”宁蘅抹去落在脸上的雨水,清绝的眉眼一派坚定。 老管家慢了半拍,随后反应过来,“哦……马车就在外面。” 宁蘅大步出门,一脚踩在车辕上,正想上车,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跃跳下车,匆忙返回屋里。 她去了宁芙的房间,匆忙交代了一下,随即抓起药箱,登上了马车。 老管家爬上来,一扯缰绳,马儿的哒哒跑起来,嘶鸣声淹没在雨夜中。 第127章你是谁? 天又黑,雨下的又大,路实在不好走。原本一个时辰就能到清河镇,硬生生走了大半夜。 到楚域所在的医馆时,天已经微微放亮了。 宁蘅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整个人狼狈不堪。 心里记挂着楚域,车还没停稳,她就急急跳下车,匆忙跑进医馆,踩在医馆的地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泥脚印。 有药童在忙碌,宁蘅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飞奔过去扣着他的胳膊,语气焦急,“楚域呢?” 药童一愣神,不知道楚域是谁。 老管家这时跟了进来,忙问道,“聂员外送来的小哥呢?” “在内室。”药童这才反应过来。 宁蘅顾不得道谢,松开药童的胳膊就往内室冲。 聂怀仁听到动静,正想出来查看,在玄关处和宁蘅撞了满怀。 看清来人,失落的眸中放出一道光,“宁蘅姐!” “楚域呢?”宁蘅快要按捺不住了,见不到楚域,她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在里面。”聂怀仁带着宁蘅进了内室。 楚域躺在床上,额头上包着纱布,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他苍白的面容,宛若沉睡的王子一般。 “宁蘅姐,对不起。”浓浓的愧疚仿佛海水一样把聂怀仁淹没了,他语带哭腔,“楚大哥是为了救我,才被人敲了闷棍。宁蘅姐,你骂我打我,我绝无怨言。” 宁蘅满眼满心都是楚域,“事已至此,我骂你打你楚域就能醒来吗?楚域既然帮你挡了伤害,说明这是他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聂怀仁愧疚地低着头不敢看宁蘅的眼睛。 宁蘅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夫说楚大哥后脑遭到重击,脑里有个血块,要是能醒来就没什么事,要是醒不来……”聂怀仁说不下去了。 宁蘅坐在床边,握着楚域的手,“我们要相信他,一定会醒来的。你也累了一夜了,我来守着,去休息一会吧。” 聂怀仁不放心楚域,不肯走。 “听话,你楚大哥既然选择救你,肯定不想你受伤,你要是倒下了,不就白费了他一片心意了?” 聂怀仁攥了攥拳头,“我去休息两个时辰,一会儿来换你。” “好。”宁蘅没有回头,视线落在楚域苍白的面容上,心疼的仿佛在滴血。 她抬手轻轻摩挲着楚域的侧脸,指腹落在他的眉眼上,宛若羽毛般轻柔,“楚域,你听到我的心在剧烈跳动了吗?不要让我担心了,今天就醒来,好吗?阿浔还在家里等你,昨天为了等你还不肯睡觉……” 宁蘅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琐事,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流下,她抬手抹去,把脸贴在楚域的手背上,亲昵的蹭着。 整整一个上午,楚域依然没醒。 聂怀仁扶着聂员外来看他,聂员外满是歉意的鞠躬,“楚夫人,老夫对不起你们。” 宁蘅忙起身,托着他的手扶他起来,“聂员外,不怪你们,要快就怪那些作恶的人。” 聂员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都是我聂家做的孽啊……” 他虽然还没查明真相,心里却大致有数。聂二老爷前些天来找他想跟冀州知府联手,被他拒绝了,昨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宁蘅没有心思想其他的,她现在一心牵挂着楚域,就想让楚域醒过来。 聂员外也看出了宁蘅没心思应对,又说了几句话,便让聂怀仁搀着离开了。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大雨在傍晚时分终于舍得停了下来,夕阳有气无力的挂在山头,橘色的光微弱黯淡的照着地面的水洼,留下一个个光点。 宁蘅守了楚域一天,滴水未进。 “楚域啊,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没睡够吗?”宁蘅舔了舔干涩的唇,把帕子浸湿,轻轻的给楚域擦了擦脸和脖颈,“你是要学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等王子来吻醒吗?” 将帕子丢在水盆里,宁蘅亲了亲他的唇角,“你看,宁王子行不行?” 话语轻柔,饱含深情,说话间又在他的侧脸落下一吻。 楚域还是一动不动,宁蘅的心仿佛被一只小手抓着,搅得生疼,声音却满是柔意,“楚公主,宁王子都亲你了,还不醒,是对宁王子不满意吗?” 宁蘅目不转睛的盯着楚域,却忽视了那微微一动的手指。 “宁蘅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来吃点饭吧。”聂怀仁端着晚饭放在桌子上,“你要是倒下了,万一楚大哥醒来,得多心疼啊。” 聂怀仁硬拉着宁蘅坐下,将筷子塞进她手里,宁蘅心不在焉的夹了几粒米,仿佛味同嚼蜡一般。 聂怀仁像个小丫环一样端茶倒水,要不是碍于男女之别,怕是直接喂宁蘅吃饭了。 宁蘅也不想让大家担心,她要是倒下了,楚域怎么办? 即便没胃口,她还是硬着头皮吃起来。 聂怀仁转转悠悠,到床边守着楚域。 刚过去,就发现床上的人睁着眼睛,他惊喜的叫起来,“楚大哥,你醒了!” 筷子“吧嗒”一下掉在桌子上,宁蘅猛的站起来,因为动作过大,甚至把椅子都撞倒了。 宁蘅跑过来撞见楚域苏醒的视线,触电般一缩,难以置信。 下一秒,狂喜冲破迟疑,她扑回床边,滚烫的泪珠砸在楚域手腕上,哽咽道:“楚域,你醒了!” 指尖紧攥那真实的脉搏,泪水一滴一滴落下。 聂怀仁也惊喜的凑过来,“楚大哥,你终于醒了,快吓死我们了。” 宁蘅坐下握着他的手,语带哭腔,“楚域,你吓死我了。” 楚域迷茫了一阵,他挣扎着坐起来,脸上面无表情,整个人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抽回手,一句话把宁蘅打进了万丈深渊。 他说,“你是谁?” 第128章恢复记忆 宁蘅脸色煞白,比荒原上的雪还要白。 身躯摇摇欲坠,绝望把她淹没了,她直直的盯着楚域,仿佛要在他的脸上盯出一朵花来,“我是宁蘅,是海城宁蘅,也是乐清镇竹溪村宁蘅。” 幽邃的眸子回望着他,楚域眉头微微拧起,“姑娘,你说的乐清镇,在下知晓,至于海城,在下从未听说。” 宁蘅仿佛被一道霹雳集中,她站都站不稳,摇晃着踉跄了几步,双腿软得撑不住,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 聂怀仁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宁蘅姐!楚大哥刚醒来,你可不能倒下!” 艰难的扯了扯唇,宁蘅的声音低如蚊蚋,“我不会……” 在楚域把她记起来之前,她绝不会倒下。 她不相信楚域会失忆! 假的!都是假的! 她推开聂怀仁,抓着楚域的手,因为过于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跳动着。 “宁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不好。”楚域试探着抽回手,宁蘅抓得更紧了。 眸中隐含泪水,她却倔强的不让泪水流出来。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的人流泪,楚域觉得心慌得不行。 他下意识抬手想抹去宁蘅眼角的泪水,手伸到一半,又犹豫着缩回来。 宁蘅一把握住,捧在自己的脸上,“楚域,你真无情。” 她平淡的诉说着,毫无起伏的话语,却像一根针一样扎进楚域的心。 “姑娘,在下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楚域语气温和,眸子虽然幽邃,其中却涌动着让人看不起的浮光。 “有。”宁蘅语带哽咽,“你始乱终弃,抛妻弃子。” 楚域,“……” 他记得自己还没成亲啊,何来抛妻弃子这一说。 “姑娘说笑了。”楚域微不可见的扯了扯唇角,“在下今年二十有三,还未成亲。” 宁蘅猛地站起来,大眼睛瞪他,语速飞快,“楚域,你不想负责就明说,扯这种荒谬的借口!还二十三,你都二十八了,老男人!” 楚域,“……” 他就睡了一觉,凭空长了五岁? 楚域摊手耸肩,“姑娘不信也没办法,在下说的都是实话。” 宁蘅抬手扶额,头疼。 她不死心的问道,“那我喊你楚域,你为何不反驳?” “在下姓楚名域,乃大楚王朝太子。”楚域不知是不是刚醒来,脑子不好使,直接交代了底细。 “胡说八道!太子殿下四年前在幽州府失踪,冒充太子,也不怕杀头!”宁蘅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楚域动作一僵,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问,“现在是何时?” “崇明二十四年。” 楚域彻底僵住了,连温润的表情也遮掩不住他的僵硬。 他记得自己崇明十九年秋到幽州府慰问三军,回程遭遇劫杀,坠入清河,失去了意识。 难道他被眼前的姑娘救了,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不得不说,楚域脑洞大开,竟然猜到了事实。 宁蘅跟楚域朝夕相处,不说能够百分百看透他的心思,至少能察觉到此刻他仿佛被雷劈了的无语感。 心里的绝望顿时消散了不少。 宁蘅故意板着脸,做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实则看到楚域身体无大碍,从来不信鬼神的她,此时无比感激菩萨保佑。 失忆而已,她总会让他想起来的。 楚域虽然醒了过来,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见他精神不好,宁蘅将他按倒在床上,“我希望等你睡醒了,会想起自己是谁。” 楚域幽深的眸子盯着她,宁蘅将手覆在他的眼上,睫毛在手心里颤动着,一如她的心,动乱不堪。 楚域本想撑着等宁蘅离开,奈何精神实在不济,最终抵不住周公的召唤,跟他下棋去了。 给楚域掖了掖被子,宁蘅在他的额角落下一吻,眸中清冷被深情取代。 “楚域,我等你醒来。” 守了好一会儿,宁蘅才觉得腹中饥饿,她揉了揉肚子,决定去吃饭。 她不能倒下! 聂怀仁一直没走,在外面等着宁蘅,见她出来,连忙过去,“宁蘅姐,楚大哥怎么会失忆呢?” 宁蘅也很头疼,在楚域面前不敢露出害怕,此刻在聂怀仁面前,她抬起颤抖的手,像是在跟聂怀仁说,也像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他不会失忆,总会想起来的!” 楚域本就是失忆,此刻应该是受到冲击,之前的记忆突然涌出,把这段时间的记忆覆盖了,需要时间恢复。 只是宁蘅不知道,这个恢复时间需要多久。 宁蘅吃了饭,端着白粥重新回到内室放在了桌子上。 楚域昏迷了一天一夜,不能吃得太油腻了。 宁蘅趴在床边,耐心的等着楚域醒来,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楚域一觉醒来,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先前的混沌也都散去了。 想到最初醒来时跟宁蘅的对话,让他哭笑不得。 微微侧身看清趴在床边的人,楚域眸底盛满了温柔。 那般情况下,他的阿蘅坚强得让他心疼。 轻轻地摩挲着宁蘅苍白的小脸,楚域心疼坏了,本就不胖的人,仅仅一天的功夫,又清减了不少。 楚域小心翼翼地下床,轻轻抱起宁蘅,将她放在床上,俯身在她的眼睛处落下一吻,“阿蘅,等我。” 他悄悄地走了出去。 一出内室,楚域脸上的温柔瞬间被冷厉取代,额上的纱布也遮不住一身的冷漠。 此次受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没想到居然想起了以前的记忆。 怪不得飘香楼东家说他是太子,他果真是太子。 明远—— 徐宴之…… 趁他失踪这几年,二皇子居然把手伸到了冀州府。 楚域负手而立,望着漆黑幽深的夜色,眼底翻涌的墨色比夜色还要黑。 盛京应该乱成一锅粥了,也罢,越乱越好,越乱,浑水摸鱼才会更容易。 “楚域!”宁蘅醒来,发现楚域不在,顿时慌乱不已,只觉得手脚发软,下床时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 哐当! 椅子撞倒,案桌上的碗筷撞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听到动静,楚域连忙进来,他将宁蘅抱起来,宁蘅抓着他的衣襟,语带哭腔,“楚域……你去哪里了?” “就在外面。”楚域心疼得不行,“阿蘅,别担心,我在。” 宁蘅紧紧抱着他不松手,身体还隐隐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缓过来,猛然抬头,眸中惊喜乍泄,“你想起来了?” “让你担心了。”楚域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 “你吓死我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宁蘅捶打他的胸口,“楚域,你混蛋!” 第129章好一个烫手山芋! 楚域将他失忆前的经历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宁蘅靠在他怀里瞪大了眼睛,“你还真是太子殿下啊!” 楚域摸了摸鼻子,无辜道,“我也没想到。” 先前徐宴之说他是太子,他还以为徐宴之别有用心,没想到事实果真如此。 若是以后回到盛京,再见徐宴之,那得多尴尬啊。 宁蘅抚掌叹息,语气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本想招个上门女婿,却招来了一国太子,莫名其妙的成了太子妃……”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猛然起身,大眼睛眨了眨,“听说太子殿下乃中宫嫡子,若是回到盛京,皇后不会看不上我这个农村妇女,引发婆媳矛盾吧?” 楚域无奈扶额,“阿蘅,你太杞人忧天了。” 宁蘅持不同意见,“小说电视剧都这么演的啊。” 她虽然很少看电视剧,当初在医院时,没少听那些小护士们讨论,久而久之也知道了不少。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楚域话语坚决,婆媳矛盾的产生归根结底是男人没有担当,没有平衡好妻子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在现代他没让这件事发生,在古代也不会让它发生。 然而,饶是楚域智商再高,也没想到古代的婆婆,习惯了高高在上拿捏媳妇,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 夫妻夜话到很晚,宁蘅抵不住困意,渐渐酣眠,楚域抱着娇妻也入睡了。 一大早,两人齐齐醒来。 宁蘅给楚域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脉搏还算平稳,这次受伤没有引起青丝缠复发,她彻底松了口气。 放心不下家里的两个小家伙,夫妻两人决定今天就回靖安县。 聂员外和聂怀仁亲自送两人离开清河镇,聂员外满脸歉意,“楚公子,此事老夫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如此,多谢了。”楚域拱手,随即登上马车。 聂员外的一片心意怕是要被辜负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聂二老爷和崔家勾结的那天,就注定了聂员外被啃得骨头都不会剩下。 回到家,就见两个小家伙相互靠着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的看向远方。 宁蘅心里又感动又心酸。 “我们回来了。”宁蘅跳下马车,对两人张开手臂。 “娘亲!”见到亲人的那刻,楚浔再也绷不住了,哇哇哭着跑过来扑在她怀里。 “娘亲去哪里了?是不是不要阿浔了?”楚浔打着哭嗝,眼泪糊了一脸,狼狈极了。 他只有四岁,一觉醒来,爹爹娘亲全都不见了,即便还有姐姐陪着,也有被抛弃的感觉。 “姑姑……”宁芙也啜泣着,她知道事情始末,还算是淡定,“姑父没事吧?” 楚域慢慢下车,脸色还有些苍白,“阿浔,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哭什么?” 楚浔靠在宁蘅怀里看他,“阿……阿浔才……才四岁,不……不是男……男子汉,可可以流泪……” 说完,把头扭到一边,不知是害羞了还是生气了,就是不看楚域。 无论宁蘅怎么哄,就是不把头转过来。 楚域伸手抱他,楚浔扭着身子不让他碰,还时不时发出一声小小的“哼”。 楚域无奈笑起来,他家阿浔还挺有脾气的。 “先回家吧!”宁蘅抱着楚浔进家门,却被宁芙拦住,“姑姑,等等!” 宁蘅不解,“为什么?” 宁芙没回她,跑回家取出一把艾草和一碗水,蘸水在宁蘅和楚域脚前洒水,“去去晦气。” 宁蘅侧身小声对楚域说,“阿芙还挺迷信。” “姑姑,我能听见。”宁芙无奈道,“这不是迷信,是咱们竹溪村老辈上流传下来的习俗。” “好好……”宁蘅投降,“请问宁芙姑娘,现在可以进门了吗?” 宁芙侧身让开,抿唇羞涩的笑起来,“姑姑大人请。” 为了庆祝楚域安全回家,宁芙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以往这个时候,总有“不速之客”来蹭饭,然而今天大门十分安静。 宁芙有些心不在焉,宁蘅盛了一碗汤,“阿芙,想什么呢?” 甩去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宁芙摇摇头,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想什么。” 楚浔从饭碗中抬起头来,小大人一样开口,“以前每次姐姐做好吃的,怀仁叔叔都来,今天没来呢!” 红晕不由自主的爬上眉梢,宁芙给楚浔夹了一筷子菜,“小孩子胡说什么,多吃饭才能长高!” 宁蘅和楚域对视一眼,了然了。 少女怀春了。 不过想想也是,宁芙今年虚岁十四了,这段时间生活好张开了,犹如出水芙蓉一样,走在街上引得大家频频侧目。 而且这里大部分都是十四相看,及笄后就成亲。 宁蘅总是适应不了这里的早婚早育,总觉得宁芙还是个初中生,没往这方面想过。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入乡随俗。 她托着下巴盯着宁芙看,聂怀仁品性不错,又知根知底,若是跟聂家结成秦晋之好,不失为一桩美谈。 宁芙被宁蘅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姑姑,你看什么?” “没什么。”宁蘅淡定的收回视线,“就是觉得阿芙长大了。” 一家人各怀心事的吃完饭,宁蘅让楚浔去午睡,下午去书院上学,小家伙软磨硬泡不答应,眼睛里噙着两包泪,能把人萌化。 奈何老母亲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楚浔没法,只得看向老父亲。 老父亲很记仇,“阿浔还生爹爹气吗?” 楚浔,“……” 撅着小屁股一头埋在被子里,楚浔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心如寒冰的感觉。 要是在现代,他绝对来一首“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这两天楚浔也没大睡好,趴着睡着了。 将小家伙放好,宁蘅亲了亲他,贴着躺在一边。 夫妻俩人没有睡意,宁蘅一拍脑门坐起来,“你还记得宁霜带出来的那枚私印吗?” 说风就是雨,宁蘅跳下床,从柜子底部拿出一个盒子。 “你现在恢复记忆了,知道这是谁的印章吗?”宁蘅取出私印,放在楚域手里。 只是看了一眼,楚域就说,“三皇子楚琅,字琅玕。” 宁蘅愕然。 好一个烫手山芋! 好一条大鱼! 第130章宁蘅身世 木盒里除了那枚私印,还有宁蘅的那两枚令牌。 楚域拿起那枚玄色的虎符反复查看,随后又拿起那枚刻着“蘅”字的玉佩。 宁蘅凑过去一起看,“有印象?” 楚域说得很慢,“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枚虎符应该是定远军的虎符。” “你知道?”宁蘅抓着他的手,有些急切的问。 这两枚令牌关系到她的身世,万一回到盛京,有人用她的身世作妖,她也好有应对之法。 “定远军本是是定国将军宁镇岳的亲兵,昭和十八年漠北大雪,漠北王朝活不下去了,侵入幽州抢掠,宁将军率兵抵抗,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大败漠北军。 漠北不死心,多次入侵幽州,均被宁将军击退。 大楚边境越来越安定,参军的人也越来越多,慢慢的宁将军带的兵,被当地人成为定远军。 后来漠北称臣,宁将军班师回朝。奈何宁将军边境之名大盛,功高震主,引起了昭和帝的忌惮。 昭和二十年,定国将军府以通敌罪名满门抄斩。 显赫一时的定国将军府自此没落,而定远军虎符自此下落不明。骁勇善战的定远军也四分五裂。 宁家灭族后,昭和帝当年年末也薨了。崇明帝登基,称崇明元年。” 今年是崇明二十四年,宁家覆灭时宁蘅还不满周岁,跟宁老头捡到她的时间正好能对上。 楚域虽然说得简单,宁蘅仿佛感受到了定国将军府的惨烈。 一国将军府,显赫的贵族世家,少说也得上百人口,满门抄斩的鲜血,怕是能把街头染红吧。 楚域握着那枚白玉佩,语气笃定,“阿蘅,你是定国将军的后代。” 宁蘅一时没说话。 她想过自己的身世,也想过还有家人在,却从没想过,这具身体的亲人一个都不在了。 许久,像是要打破沉寂一般,她开玩笑似的说,“咱们现在是仇家。” 楚域十分无语。 “你看,是昭和皇帝下令杀了宁家满门,你又是昭和皇帝的孙子,我是宁家后代,这不妥妥的血海深仇。”说话间,宁蘅脑补了一部狗血大戏,男女主角因为家族仇恨相爱相杀,最后天人永隔。 楚域只是叹了口气,“阿蘅,少胡思乱想。” “这怎么能是胡思乱想呢?”宁蘅不赞同,“要不是咱俩都是从现代来的,这要是土生土长的宁蘅和楚域,这两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还能过下去?” 楚域语塞,好像是这样。 将令牌重新放到盒子里,楚域将宁蘅抱在怀里,“别想了,睡觉吧!” 一家三口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未时末。 还是楚域先醒了,他起身悄悄出去,宁芙拿着一张纸过来,“姑父,赵灿大人送来的,让你醒了后去县衙一趟。” “我知道了。”楚域接过来,打开一看,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 “一会儿阿蘅醒了跟她说一声,晚饭我就不回来了。” 宁芙点头,送楚域出去,“姑父小心一点。” 楚域微微一笑,“回去吧!” 县衙书房,赵锦程一反常态没有坐着,而是站着等他。 “楚公子。”他拱手,语气越发恭敬。 “赵大人这是作何?”楚域有些疑惑,一县最大的官给他一个平民百姓作揖,这是唱哪出? 赵锦程从袖子中取出一封信,视线落在楚域身上,“不瞒楚公子,赵家来信了。” 楚域没接话。 赵锦程接着说,“自从徐宴之回到盛京,太子殿下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就说太子殿下在靖安县……” “大人以为呢?”楚域反问道。 “无风不起浪,”赵锦程说,“锦程以前忽视了,太子殿下名讳跟楚公子重名,锦程不认为这是巧合。” 楚域轻笑一声,“既然赵知县已经认定了,楚某便是磨破嘴皮也没人相信了。” 话语虽然隐晦,也算是变相承认了。 赵锦程撩起衣摆单膝跪下,“靖安知县赵锦程见过太子殿下!” 楚域亲自扶起他,“四年前孤坠河失忆,也是近日才恢复记忆,孤既然决定从靖安县起手,就不会半途而废,孤的身份,还请赵知县保密。” “谨遵殿下命令。”赵锦程从善如流,任谁能想到,太子殿下流落靖安县多年,他还跟殿下共事好几次。 赵锦程暗自松了口气,幸亏他当初没有因为楚域的身份为难他。 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了。 既然身份已经戳穿了,有些事楚域也不打算瞒着了。 “聂家二老爷和冀州知府勾结,想要侵占聂家的家产,前几日在清河码头抢了聂家一批粮食,且出手很辣,伤了好几个人。” 赵锦程严肃起来,“殿下宽心,属下这就派人彻查。” “六月了,春小麦就要收获了,粮铺已经开起来了,利用这个机会,将粮仓囤满,以备不时之需。” “是。”赵锦程拱手应答。 “孤此次从清河码头回来,注意到清河水位高涨,今年雨水较往年多,注意清河决堤。” “殿下高瞻远瞩,属下这就派人时刻盯着清河。”楚域一提醒,赵锦程也意识到了。 今年雨水来得早,而雨势大,若是不加抵挡,很有可能会措手不及。 “既然有心准备,那就准备齐全。”楚域说,“粮食药材都要备好,若是决堤,百姓往哪里转移……” 赵锦程连忙提笔写下来,以往只听闻太子贤明,胸中有丘壑,今日接触,赵锦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人洽谈了很久,直到黑夜降临才结束。 赵锦程让赵灿送楚域回去,被楚域拒绝了。 他现在还是一个平民百姓,劳烦知县送回去是何道理? 回到家,宁蘅还没睡,披着衣裳在客厅里等他。 见他全须全尾的回来,松了口气。 自从知道了两人的身份,宁蘅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四年前楚域遭到截杀,凶手还不知道是谁,他们在明,凶手在暗,万一再来截杀一次,谁也不能保证还有上次的好运气。 第131章你是我算计这些的动力 盛京。 三皇子府邸。 楚琅端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着徐宴之和一众幕僚。 楚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问道,“皇兄失踪多年,突然出现,各位有何看法?” “属下觉得,趁着太子失忆,殿下派人迎太子回盛京,趁机在太子面前卖个好处。” “属下倒是觉得,既然太子失踪这么多年了,不如让他彻底失踪。” “属下同意!现在盛京本就不平,昭渊王虎视眈眈,若是太子回来,殿下就更没胜算了。” …… 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楚琅看向徐宴之,“明远有何高见?” 徐宴之不疾不徐地开口,“明远倒是觉得,殿下什么都不要做为好。” “为什么?”有幕僚不解,问道,“此时行动才能抢占先机,若是太子回京,就不好动手了。” 视线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圈,徐宴之慢悠悠道,“诸位适才还提到昭渊王,难道这会儿就把他忘了?” “对啊!”幕僚起身一拍手,“让昭渊王出手,咱们在后面坐收渔利。” “还是徐世子有远见。” 楚琅放下茶杯,“就按明远说的办吧!” “是!”幕僚们起身,对两人行礼后离开了书房。 徐宴之没走,他对楚琅说,“殿下的私印时至今日还没找到,太子又在靖安县,要警惕私印落在太子手中。” 楚琅心里咯噔一跳,面上看似平静,心里慌得不行,“明远觉得,本皇子该怎么做?” “若是昭渊王行动顺利,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失败,太子回到盛京,以太子的谋略,鹿死谁手未必可知了。” “本皇子明白了。”楚琅点头,“这事交给别人本皇子不放心。” 楚琅起身,拍了拍徐宴之的肩膀,“相信明远不会让本皇子失望。” 徐宴之没推辞,自从徐家开始支持三皇子,早已不能独善其身了。 无论谁最后登上高位,徐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无论如何,三皇子都要问鼎帝座。 从三皇子府离开,徐宴之回了徐府。 “哥哥!”一个娇俏的女声喊住他,接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俏女子跑过来,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哥哥,太子殿下真的还活着吗?” “徐夕月,收起你的小心思,先不说太子已经成亲生子,就凭徐家的立场,可不可能让你嫁给太子。” 徐夕月跺脚,嘟着嘴不乐意了,“我不!皇后娘娘喜欢我,为什么不可能?再说了,万一三皇子失败了呢……” “慎言!”徐宴之厉喝打断她,“来人!把小姐带回去,不要让她出来!” 两个嬷嬷过来,扣着徐夕月的胳膊将她带走。 徐夕月奋力挣扎着,奈何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是粗使嬷嬷的对手,硬生生被拉走了。 徐宴之捏捏眉心,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妹妹,也十分头疼。 那个清绝雅致的身影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徐宴之摇摇头,苦笑一声,将那不可能的念头甩去。 靖安县清河码头。 赵灿亲自带着人查案,从水里打捞起了十三具尸体,一一摆在码头上。 那些尸体,有八具是聂家商队的船员,三具是清河码头的搬运工,还有两具身着黑色夜行衣,像是杀手。 赵灿仔细检查了一番,对赵锦程说,“大人,那些普通船员和搬运工,均是一刀致命后落水。” “另外两个呢?” “另外两人虎口有茧,筋骨强健,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是死士。” 赵锦程站起来,“顺着这条线索查,看看是冀州知府出来的,还是江湖买凶。” “是!”赵灿领命,接着去吩咐收下。 大楚江湖前些年在太子殿下的打压下,一直式微,跟大楚朝堂那是井水不犯河水。 赵锦程暗自琢磨,这两个死士,应该是来自官府内部。 他神情陡然凝重,若是真是官府的人,很有可能来自盛京。 饶是冀州知府再厉害,培养死士的手段,跟盛京的世家大族,那可是天壤之别。 难道盛京有人掺和进来了? “来人,准备笔墨!”赵锦程突然吩咐道。 差役端上笔墨,他提笔写了两封信,叮嘱赵灿,“这封送到盛京,这封送给楚公子。” “是!”赵灿转身就走。 “等等!”赵锦程喊住他,“给楚公子带句话,叮嘱他务必小心!” “是!”赵灿虽然答应,心里却犯嘀咕,他家大人什么时候跟楚公子感情这么深厚了? 天阴晴了两天又阴沉下来,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让人十分压抑。 马上就收麦子了,各地官府都在修缮粮仓。 靖安县也不例外。 赵锦程到清河码头查案,便把此时交给了朱秀才和楚域。 粮仓修缮容易,难的是如何屯粮。 楚域从县衙到颐元堂接宁蘅回家,整个人都郁郁的,满腹心事。 “楚先生,又遇到什么难题了,说来听听。”宁蘅故意逗他。 楚域握着她的手,“阿蘅,赵锦程来信,说是聂家那事跟盛京脱不了干系,让我们注意安全。” 笑意维持不住了,宁蘅严肃起来,“你是说会有杀手?” “有可能,狗急跳墙的情况下,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楚域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了。”宁蘅说,“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楚域抱着她,“阿蘅,你不是累赘,你是我算计这些的动力。” 如果没有她,他便不会淌这趟浑水,怎么都能潦草的度过这一生。 “阿浔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亲自接送了。”想到楚浔,夫妻两人心里都软成了一团。 那个小娃娃,是他们夫妻能和好的关键,有了他,他们的家才完整。 宁蘅点头,两人一起去书院接楚浔。 今天雨下的小,楚浔没有打伞,冒着雨一路小跑着出来,不知边上的小娃娃说了什么,逗得他哈哈笑起来。 那清亮的笑声,仿佛银铃一般,在这阴郁的时候,让人心里亮起了一道光。 第132章雨夜惊魂 六月中旬,姚芸来信,要回竹溪村抢收麦子。 庄稼就是农人的命,家家户户都指望着收了麦子能吃顿饱饭。 姚芸一家也不例外。 楚域在靖安县脱不开身,乐清镇的千味楼又不能没人,一时间犯了难。 聂怀仁得知此事后,特意跑来,说要去乐清镇的千味楼坐镇。 他毕竟是聂家少东家,跟那里的伙计也熟识,他去是最好的。 宁蘅想了想说,“阿芙也一起吧!遇到事情后你俩有商有量,总比一个人当无头苍蝇强。” 聂怀仁挠挠头皮,想去看宁芙又不好意思,局促的样子颇为好笑。 “晓得了,姑姑。”宁芙向来唯宁蘅马首是瞻,“我去收拾东西。” “趁着天还早出发吧,路上注意安全。”宁芙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宁蘅不放心的叮嘱她。 天公作美,这几天都是大晴天,农人们趁机抢收晾晒,一个个晒的面红耳赤,却个个笑容满面。 姚芸和刘良平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两人用了三天的时间收完了麦子,两天晒干,收到了粮仓里,只等着差役上门征收赋税了。 到了晚上,一道霹雳划破夜空,照得黑夜宛若天明。 姚芸赶紧坐起来,她推醒刘良平,“当家的,打雷了。” 刘良平披上衣服下床,拉开门便见闪电一道接着一道。 “我去村长家瞧瞧。” 打谷场若是有人抢收,他还能帮帮忙。 显然姚芸也想到了这一茬,爬起来穿衣服,“我也去。” 麦子要是被雨水泡了,这一年就白干了。 打谷场上果然都在抢收。 刘良平和姚芸连忙加进去,帮着那些年纪大的人收粮。 伴着雷声忙碌了大半夜,赶在下雨前终于收完了。 刘村长喘着粗气对姚芸说,“幸亏你们来了,不然真完蛋了。” 话音落下,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的脸生疼。 “下雨了,快走!”大家相互吆喝着,扛着家什往家跑。 刘村长站在屋檐下,抽了一口旱烟,望着雨幕感叹,“这场雨,怕是要来灾了。” 乐清镇风调雨顺多年了,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雨啊。 果然,一语成谶。 倾盆大雨一连下了两天,兰溪的水湍急的奔腾着,时不时把岸边的石头卷入水中。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粮食都入仓了,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靖安县亦是如此。 赵锦程坐立不安,生怕清河决堤。 赵灿为了安抚他,自告奋勇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属下带人到清河巡视一番,若有异样,即刻回来禀告。” 赵锦程当即允了。 宁家,宁芙去了乐清镇的这段日子,楚域又当上了家庭煮夫。 楚浔捧着小碗吃得勉强,“娘亲,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呀?” “怎么?你爹爹做的饭不好吃?”宁蘅睨他一眼,拆穿了他的小心思。 楚浔呲着小白牙一笑,“阿浔只是想姑姑了。” 宁蘅也是食不下咽,没办法,胃口被宁芙养叼了,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啊。 不过想到辛苦做饭的某人,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去。 “一会儿爹爹回来,不许绷着脸,不许让爹爹看出来。”宁蘅踢了踢儿子,警告道。 “没问题!”小包子还是很给他爹爹面子的。 一家三口吃完饭,楚浔托着下巴问,“娘亲,大雨什么时候停呀?” 他都好久没出去玩了。 “不知道啊。”宁蘅有些心焦,再下下去,容易出事啊。 半夜时分,大雨无情的敲打着瓦片。 楚域突然睁开眼,他喊醒身边的人,“阿蘅,醒醒!” “怎么了?”宁蘅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 “有人来了!”楚域起身穿上衣服,把宁蘅和楚浔的衣服也拿过来,抱起楚浔给他穿上。 宁蘅瞬间清醒。 她飞快的穿上衣服,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数十个白色小瓷瓶,这是她上次在乐清镇制作的保命毒药,今天终于用上了。 正当她塞给楚域一半时,“轰”的一声,木屑与断闩在狂暴的劲气中四散炸裂。 八个漆黑湿冷的人影,裹挟着屋外冰冷的雨水和浓烈的杀意,硬生生撞破门板,涌入堂屋。 黑衣人没想到屋里的人已经起来了,冷嗤伴随着刀剑的寒光,直直向楚域劈过来。 瞳孔反射着银光,宁蘅下意识的想要挡在楚域身前。 楚域这具身体本就武功高强,加上他这段时间有意练习,早已将武功运用自如。 他侧身一转,扣住黑衣人的手腕,用力一折,黑衣人松手,他趁机将长剑夺了过来。 为首的黑衣人出师不利,其他人一拥而上。 “躲好!”楚域厉喝一声,跟黑衣人缠斗起来。 楚浔被打斗声惊醒,被宁蘅死死的抱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血腥的场景。 猛虎也怕猴群,饶是楚域身手再好,在八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的围攻下,渐渐落了下风,胳膊上被划了一刀,渗出了鲜血。 即便如此,他牢牢的将母子二人护在身后,没让他们收到一丝伤害。 楚域长剑一横一劈,一个黑衣人倒下了。 然而,他的胳膊上又被划了一道。 原本整齐的堂屋里一片狼藉,桌椅杯盘散了一地。 宁蘅脱下外衫蒙在楚浔头上,严肃的叮嘱他,“阿浔,娘亲要去帮爹爹,你自己躲在桌子下边不要出来,娘亲不回来,不能取下头上的衣服,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奶音带着哭腔,坚强的让人心疼,“娘亲小心。” 从怀里取出瓷瓶,将药粉倒在手心里,宁蘅深吸了一口气,向最外围受伤的黑衣人冲去。 她会现代的防狼术,不至于上去送人头,只要能近黑衣人的身,她就有把握放倒一人。 轻敌是大忌,黑衣人此刻便是如此。 看到宁蘅冲过来,他轻蔑一笑,漫不经心的刺去。 谁知宁蘅旋身一闪,来到黑衣人身后,右手快如闪电,捂在在了黑衣人的嘴上。 黑衣人挣扎两下,很快失去了意识。 宁蘅脸色惨白,咬牙将人拖到一边。 她捡起地上的短剑,手颤抖着,眼睛一闭,将剑扎进了黑衣人的心脏。 她做了无数外科手术,对人体各个器官的分布极为清楚,当剑刺进去的那刻,仿佛能够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宁蘅看着自己染血颤抖个不停的双手,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抽去,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这双手救人无数,今天竟也杀人了。 第133章得救 宁蘅失神的片刻,一柄泛着寒芒的利刃刺到面前。 “娘亲!”楚浔不知何时把蒙在头上的外衫扯了下来,凄厉的呼喊淹没在暴雨和厮杀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磐石,又似瞬移,猛的横亘在冰冷的刀锋之前。 刺啦—— 长剑与钢刀碰撞,划出朵朵火花。 眸底刚毅如山,宁蘅突然向杀过来的黑衣人撒了一把药粉。 白色的粉末在空气中逸散,黑衣人下意识后退,楚域趁机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 鲜血“噗呲”迸溅,一滴血红落在了宁蘅的眉心,仿佛点上了一颗朱砂痣,决绝又妖冶。 八个黑衣人倒下了四个,另外四个见势不对,相互对视一眼。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躲在角落的楚浔,剑锋一转,直直向楚浔而去。 楚浔吓得哭都哭出来了,蜷着小身子缩在桌子底下,眸中的恐惧仿佛要把他淹没了。 黑衣人速度快,楚域的速度更快,甚至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到桌子前的。 “阿浔,闭上眼睛。”原本温润的声音因为厮杀多了几分冷厉,“不要怕,爹爹一会儿就来抱你。” “爹爹小心!”楚浔小手扣着桌腿,害怕又担心。 黑衣人一刀劈过来,楚域横剑抵挡。 然而,清脆的一声响,长剑断裂。 楚域旋身躲闪,长刀落在了桌子上。 咔嚓—— 桌子应声碎裂。 楚浔暴露在黑衣人的刀光下。 见此,又有两个黑衣人围了上来。 失去长剑的楚域落了下风,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 宁蘅艰难的跟另外一个黑衣人缠斗,也只是保证自己不落败罢了。 长刀擦着楚域的脸颊而过,血迹瞬间渗出,楚域宛若地狱而来的修罗,他出手越发凌厉,奈何长时间的缠斗,他只觉得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马上就要炸裂。 青丝缠虽然不会发作,但会导致身体虚弱,如此长时间打斗,血液循环很快,气血翻涌起来。 楚域咬牙坚持,额角的青筋跳动着。 宁蘅也发现了他的异样,知道是青丝缠作祟,可她又没有解决的办法。 楚浔也急得不行,又不敢乱动。 突然摸到口袋有一颗硬硬的圆球,掏出来一看,是小哥哥送给他的小木珠。 他把木珠放在地上,小手拨动,木珠悄无声息的滚到了“战场”中。 “爹爹,脚下!”他突然出声提醒,楚域半躺在桌子上一翻一躲,黑衣人不察,一脚踩在了珠子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楚域猛的咬牙,身体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他无视胸口的剧痛,右手成拳,狠狠砸向黑衣人的太阳穴。 同时扣着黑衣人的手腕向后一折,长刀不偏不倚的扎进了另一个举刀的黑衣人胸口。 他转身拔出刀,不给那人反应,又是一刀扎进那人腹部。 宁蘅体力不支摔在地上,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楚域快速抱起楚浔,将人塞进宁蘅怀里,趁着剩余的两个黑衣人调整身姿的功夫,将宁蘅推到门外。 “快走!”楚域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一般。 宁蘅眸中含泪,她抱紧了楚浔,决绝和不舍交织着,“自己小心!” 宁蘅抱着楚浔进入雨幕,黑夜和大雨将母子两人遮掩起来,宁蘅的脸上一片濡湿,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娘亲,爹爹……” 楚浔再也忍不住了,小声的哭了起来,小手紧紧抓着宁蘅的衣襟。 “爹爹会没事的,我们相信他!”宁蘅抱着楚浔安慰道,这话实则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不敢想象,若是楚域出事,她会崩溃成什么样。 宁蘅脚步虚浮,即便身体快撑不住了,她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向县衙跑去。 幸好,她家离着县衙不远。 一刻钟的功夫,终于看到了县衙门口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 灯笼在风雨中摇晃,那点微弱的灯光,仿佛给了她莫大的希望。 艰难的爬上台阶,“哐哐”拍着大门,宁蘅声音嘶哑,“赵大人,救命啊!” “赵伯伯,救救爹爹!”楚浔也哭喊起来。 亏得赵灿听力好,听到动静,披上衣服来门口察看。 开门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他抱起楚浔,惊讶的问,“宁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宁蘅抓着他的手,“救救楚域!” “他在哪里?”赵灿匆忙穿好衣服,神色冷冽。 “在我家!”宁蘅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赵大哥了,快去!” “好!”赵灿放下楚浔,施展轻功冲进了雨幕中。 宁蘅脱力似的趴在门槛上,抱着楚浔又哭又笑,“阿浔放心,赵伯伯去救爹爹了,爹爹会没事的……” 楚浔抹去宁蘅脸上的泪水,重重点头,“爹爹没事!” 母子两人相互抱着靠在县衙门口,狼狈极了。 有执勤的差役听到动静出来,看到母子两人,连忙跑到后院喊赵锦程。 赵锦程披着衣服匆忙而来,这才让人扶着母子两人进了县衙。 楚域手执断剑,单膝跪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没让自己摔倒。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也身受重伤,大口喘着粗气,三人对峙着。 “报上你们的名来!”楚浔的声音很冷,仿佛来自地狱一般,“是谁派你们来的!” “少废话!”黑衣人杀红了眼,“死人不需要知道主子的名字!” 楚域明白了,这些人应该是世家大族豢养的死士,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他撑着断剑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残忍嗜血的弧度,“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楚域的命,没人能拿走!” 内力灌注到断剑之中,断剑好似流星一般,直中黑衣人的咽喉。 “你……”喉咙中发出“嗬嗬”嘶哑声,黑衣人手扣着喉咙,直直的倒了下去。 一口鲜血喷出,楚域彻底没了力气。 为首的黑衣人举刀的瞬间,赵灿宛若鬼魅一般窜出来,一刀捅进黑衣人的心口。 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的刀刃,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抽出长刀,赵灿蹲下察看楚域,“楚公子,你没事吧?” 楚域眼皮动了两下,终是没有睁开。 此时的楚域,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鲜血染的衣服甚至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赵灿不敢耽搁,背上楚域回了县衙。 若是不及时救治,但是流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第134章发现 县衙。 冯香兰和林霜降给宁蘅包扎伤口。 冯香兰心疼得直流泪,“这群天杀的,阿姐这么好的人,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酒精擦拭伤口引起的剧痛,让宁蘅直哆嗦。 她死死咬着唇瓣,直到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来。 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七处,主要集中在手臂和前胸。 “大人,赵头回来了。”有差役跑进来报信,浑身湿淋淋的,抹去脸上的雨水,“楚公子情况不太好。” “爹爹……”楚浔哭起来,想从赵锦程怀里挣扎下来。 赵锦程搂紧了他,起身问,“人在哪里?” “在客房。”差役眸中划过一抹不忍,“大人,凶手穷凶极恶,下手狠辣,刀刀致命,但凡楚公子身手差些,早就没命了。” “本官去看看。”赵锦程问楚浔,“阿浔要去看吗?” “去!”楚浔眼里含着一包泪,爹爹送他和娘亲出来时那决绝的眼神,仿佛一根钢针,扎进了他的心头。 不看到爹爹,他不放心。 楚域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全是伤口,因为淋了雨水,伤口发白,甚至有几道深的伤口外翻着,十分狰狞骇人。 “爹爹……”楚浔扑到床边,想碰碰楚域又生怕弄疼他,小手举在空中哇哇大哭。 “大夫呢?”赵锦程攥着拳,声音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一样。 差役拱手道,“有兄弟去请了,大人,雨太大了,大夫怕是来得慢一些。” 赵锦程眸中怒气翻涌,“赵灿,查!” 究竟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对太子殿下下手! 得知楚域被赵灿带到了县衙,她彻底坐不住了,匆匆套上衣服就跑了出来。 林霜降在后面追她,“阿姐,还没包扎完呢!” 宁蘅充耳不闻,沿着回廊前行。 路上有差役端着水盆迎面而来,宁蘅扯住他,“楚域在哪里?” “在客房。”差役正要过去,“楚夫人随我来。” 一个老大夫正在为楚域包扎,宁蘅推门进来,看到浑身是血的人,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老大夫叹了口气,拱手道,“大人,这位公子腹部的伤太严重了,老夫无能为力啊……” “我来 !”宁蘅斩钉截铁道。 赵灿挡在她身前,“楚夫人,你还是不要看了。” “让开!”宁蘅推开他,力气大得推得赵灿一个踉跄。 “赵灿,让开吧!”赵锦程慢慢开口,“不让楚夫人看,她会更担心的。” 楚域胳膊和大腿上的伤口,老大夫已经包扎起来了,只有腹部的伤,因为太深了,还在不停的流血,老大夫不敢下手。 “赵大哥,劳烦你去霜降那里,把我的药箱取来,让冯香兰来帮我。”宁蘅冷静的开口。 腹部的伤,单纯包扎愈合太慢了,得需要缝合。 赵灿连忙跑去喊人。 自从那次宁霜送来酒精后,每隔半个月都会让商队给宁蘅送来一坛。 宁蘅将棉花泡在酒精里,用镊子夹着棉花在伤口消毒。 剧烈的疼痛如火山般喷发,楚域在昏迷中皱起了眉头。 宁蘅发现了,心疼得不行。 许是幸运之神眷顾,腹部伤口虽然深,却没伤到器官。 宁蘅松了口气,小心的将血水擦拭完,她冷静的吩咐,“镊子、针。” 冯香兰将泡在酒精里的镊子和针递给她,眼睁睁的看着宁蘅在人的身体上穿针引线。 赵灿虽然听说过宁蘅会缝合伤口,今天是第一回见,他龇牙咧嘴的,仿佛这针是缝在他身上一样。 宁蘅聚精会神的缝了半个时辰才彻底缝合,抹去额头的汗水,脚下虚浮的踉跄了两步,霜降很有眼色的搬了椅子过来,“阿姐坐下。” “谢谢。”有气无力的道谢,宁蘅扶着椅子坐下。 “楚夫人,楚公子怎么样了?”赵锦程上前问道。 宁蘅痴缠的看着楚域,“大多是皮外伤,但腹部的伤需要修养好一阵了。” “是何人想要杀你们?”赵锦程又问。 宁蘅摇了摇头,自从来到这里,他们一家唯一得罪的就是飘香楼和杏林堂,然而单是这两家,他们根本请不来这么多厉害的杀手。 赵锦程将楚浔放在地上,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可以去找娘亲了。 楚域一头扎进宁蘅怀里,“娘亲,爹爹……” 摸着儿子白嫩的包子脸,宁蘅目光柔和了不少。 “阿浔别担心,爹爹会没事的。” 母子两人抱在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昏迷不醒的楚域。 差役冒着大雨将黑衣人的尸首运到了县衙,一个老差役跑来禀告,“大人,有发现!” “什么发现?”赵锦程看了宁蘅一眼,带着赵灿离开。 老差役双手奉上一块赤色的令牌,“这是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发现的。” 令牌约莫巴掌大小,通体赤色,反面雕刻着上古凶兽梼杌,正面用篆文刻着一个古体“渊”字。 “渊……”赵锦程喃喃自语,“昭渊王……” 整个大楚王朝,只有九皇叔昭渊王以梼杌为图腾,擎赤色旗以施令。 难道杀手是昭渊王派来的? “大人……”赵灿折返回来,“杀手脚底都有梼杌刺青。” “将尸首烧了吧!”赵锦程思索片刻,留下尸首反而容易徒生事端。 盛京城里啊,果然有人沉不住气了。 赵锦程将令牌拿给宁蘅,“是昭渊王的人。” “昭渊王是谁?” “当今圣上的九弟,九皇叔楚桀。” 看着手中的令牌,宁蘅突然想起了家里的令牌。 家里的令牌绝对不能暴露,否则来刺杀的人,就不仅仅是昭渊王了。 宁蘅突然起身,“赵大人,帮我看着楚域和阿浔,我回去一趟!” 楚浔在楚域身边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会哭出来。 宁蘅忍着心疼把他留下,一个人冒雨回了家。 尸体运走后,经过大雨的冲刷,院子里的血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若不是室内的狼藉见证着这场厮杀,宁蘅只觉得恍然如梦一场。 绕过桌椅的断臂残肢,宁蘅顺利的找到了盒子。 盒子里的令牌完好无损,她扣上盒子进了厨房。 在厨房一角费力的抠出了一块地砖,把盒子藏了进去。 第135章云萧然 楚域一昏迷就是三天。 楚浔趴在他的床头,无论谁劝也肯离开,非要等着爹爹醒来。 母子两人轮流守着,任谁看了都无比动容。 大雨下了三天终于停了,天依旧阴沉沉的,宁蘅觉得心慌慌的,说不出的难受。 赵锦程忙完公务来探望楚域,刚坐下还没说几句话,赵灿一脸凝重的过来,“大人,出事了!清河决堤 ,清河码头被淹了!” 赵锦程倏地起身,“百姓呢?” 赵灿说,“大雨的第二天,码头附近的百姓就冒雨转移了,但是有一个村村民不听劝,被困在洪水中,已经淹死好几个人了!” 来不及跟宁蘅道别,赵锦程急匆匆的离开。 一改往日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形象,赵锦程此刻说出的话无情残忍,“让差役带上佩刀救人,扰乱救人者,格杀勿论!” “是!” 赵锦程呦吩咐道,“你亲自去清河指挥,本官上书朝廷,请求赈灾。” 洪水后救灾,不仅仅是把人救出来这么简单。 口粮,药材,洪水退后清点人口…… 哪一项都得要银子。 靖安县的库银简直杯水车薪。 消息传到盛京后,早朝时分,崇明帝一脸严肃,“靖安县洪灾,众爱卿有何良策?” 楚琅说,“儿臣愿去赈灾,为父皇分忧。” 云阳侯世子云萧然说,“启奏陛下,听闻太子殿下在靖安县,微臣提议,让太子殿下带领赵大人赈灾,灾情结束,请太子殿下回朝。” 对太子失踪耿耿于怀的老臣们纷纷附和,“臣等附议。” 崇明帝看向三皇子和徐宴之,“老三觉得呢?” “儿臣觉得甚好。皇兄流落在外多年,是该回来帮帮父皇了。” “九弟有何想法?”崇明帝又问楚桀。 楚桀面色发黑,“皇兄决定就好。” “好!”崇明帝起身,“云萧然接旨!朕命你为赈灾钦差,拨白银五十万两,赈灾结束后,带太子回朝,不得有误!” 云萧然单膝跪地,“臣遵旨!” “退朝!”大太监尖利的嗓音传到整个大殿,崇明帝率先起身离开。 回到勤政殿,崇明帝叹息,“来福啊,朕不知让域儿回来是对还是错啊!” 九弟虎视眈眈,三子也蠢蠢欲动,那些个臣子满腹心思,处处算计,他这帝王做的,实在是窝囊。 来福捏着嗓子说,“殿下足智多谋,回来了陛下就能松快些了。” 崇明帝冷哼一声,“怕是不见得。” 楚域失踪时已经二十又三,如今五年过去,一国太子还没立太子妃,皇后绝不会答应。 若是楚域回来时带着那对母子,怕是皇后又要闹了。 想起这些烂摊子,崇明帝就觉得头昏脑涨。 来福贴心的帮崇明帝按摩,放低了声音,“殿下从小就有分寸,陛下就放宽心吧!” 崇明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靖安县衙。 “娘亲,爹爹怎么还不醒啊?”楚浔眼泪汪汪的,“爹爹不想要阿浔了吗?” 宁蘅满眼哀伤,紧紧的抱着楚浔没说话。 楚域,你真的不想要我们了吗? “爹爹怎么会不要阿浔呢?”楚域突然出声,母子两人眸中惊喜乍泄,楚浔宛若一只小兽一样欢呼一声,“爹爹你醒了!” 楚域挣扎着坐起来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剧痛让他眉头微微拧起。 “别动。”宁蘅按住他,“小心伤口。” 扯出一抹笑,楚域慢慢坐起来,“不要紧。” 将母子二人搂在怀里,楚域这才觉得心被填满了。 不等一家三口享受温情时光,赵锦程又来了。 衣摆上沾了泥浆,皂靴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眉宇间疲惫难掩。 赵锦程拱手,“殿下,盛京来人了。” 宁蘅诧异挑挑眉,这么快? 楚域问,“来人是谁?” “云阳侯世子云萧然。” “他在何处?” “刚到清河镇。”赵锦程一五一十道,“云世子此次除了赈灾,还要带殿下回盛京。” “娘亲,盛京是什么?”楚浔小声问宁蘅。 “盛京是爹爹的家。” 少年不识愁滋味,楚浔拍着小手兴奋道,“阿浔也要一起去!” 宁蘅眉目染上愁绪,回了盛京,有些事情怕是要身不由己了。 楚域和赵锦程谈了很久,最后楚域道,“等云萧然忙完了,就带他过来吧!” “是!”赵锦程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第二天傍晚,云萧然来了靖安县。 “殿下,萧然来迟了!”云萧然单膝跪下行礼。 “盛京之外,不讲虚礼。”楚域抬手,示意他起身。 “殿下伤势如何?”云萧然担忧不已。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楚域没瞒着他,两人当初一同在军中历练,表面上是君臣,实则是兄弟。 “昭渊王狼子野心,居然对殿下痛下杀手!”云萧然气愤不已,“回去后定要参他一本!” 楚域但笑不语。 两人多年未见,说了好些话。 “爹爹,娘亲问你饿了吗?”楚浔推门,探进小脑袋来,简直萌翻人。 楚域招手让他进来。 “殿下,这是……”云萧然震惊不已,虽然早知道殿下已成亲生子,但在他心里根本看不上乡下这对母子。 “阿浔,这是爹爹的朋友云叔叔,喊人。” “叔叔好。”楚浔糯糯的声音,让云萧然既开心又惶恐。 云萧然解下腰上的玉佩塞到楚浔怀里,“叔叔来的匆忙,见面礼回盛京再补上。” 楚浔看向楚域,“收下吧。” “谢谢叔叔。” 云萧然抱着楚浔出去,宁蘅正端着饭菜进来,微微颔首,笑意浅浅,“云世子。” 云萧然挑眉,乡下女子都这样? 行为举止并不比世家千金差。 云萧然不知该用什么来称呼宁蘅,取了一个折中的称呼,“夫人。” 楚域听了,不满意,“萧然,孤此生只有一个夫人。” 云萧然郑重行礼作揖,“萧然见过太子妃。” 宁蘅福身见礼。 云萧然第一次来,照理说应该单独宴请他,然而非常时期,楚域把赵锦程也叫来了。 五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娃娃围在了饭桌上。 赵锦程习惯了,奈何云萧然瞥见宁蘅和楚浔,几次欲言又止,看到楚域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只能将话咽下去。 第136章救灾 楚域没清醒前,宁蘅没心思想其他的。 此时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饭,赵锦程和云萧然讨论起洪灾的事宜,宁蘅突然开口,“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洪水褪去后此时定要提上日程。” “太子妃何出此言?”云萧然不甚赞同,“疫病发作哪有这么容易……” 赵锦程倒是很信服,“请太子妃指导。” 宁蘅说,“洪水涌来,定会淹死很多牲畜,此时正值夏季,牲畜腐烂容易滋生病菌,若是人们喝了被病菌污染的水,那么疫病自然就来了。” 她说得有理有据,赵锦程频频点头,云萧然也收起了轻视,郑重道,“可让人不喝水,那也不可能啊!” “将水烧开后再喝。”宁蘅给出答案,“赵大人,喝开水对于预防疫病非常重要,千万不能图省事,否则会得不偿失。” “光是喝开水就能预防疫病吗?”云萧然又问起来,他总觉得不靠谱。 “当然不能。”宁蘅淡淡一笑,“还需将淹死的牲畜和百姓全都集中起来处理。” “如何处理?”赵锦程总是一针见血。 “深埋或者是焚烧。”宁蘅也不隐瞒,“最好是集中焚烧。” 云萧然眉头皱在一起,大楚也遭过几次洪灾,从来听说要集中处理尸体。 太子妃怕是在胡说八道吧,殿下难道任由太子妃折腾? “殿下……”云萧然看向楚域,小声道,“能行得通吗?” 楚域说的高深莫测,“试试不就知道了。” 云萧然,“……” 民生大事还能试试? 殿下,你这宠妻也太没下限了。 云萧然满腹牢骚,又不敢当面发作,只好猛灌了一杯酒。 在靖安县待了一天,赵锦程和云萧然一同回到清河镇。 赵灿骑马到镇头迎接,神色十分凝重,“大人,没粮食了。” 赵锦程掀起车帘,“怎么回事?本官临行前聂家来信,说是粮食昨日就到,粮食呢?” 赵灿看了云萧然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赵锦程说,“云世子不是外人,直说吧!” 赵灿这才说实话,“聂员外是答应送粮,并且粮食也装车了,但是聂二老爷趁着聂公子在乐清镇没回来,楚公子受伤,带人抢了粮食……” 赵锦程不虞,“粮食有差役护送,聂二老爷哪里来的人手?” 赵灿悄悄瞥了云萧然一眼,“是冀州府的人……” “岂有此理!”赵锦程气得失了文人风骨,“聂二老爷简直是狗胆包天!” 骂了聂二老爷一顿,还是得解决问题,赵锦程问,“现在的粮食还够吃几天?” “还够明日一天。”赵灿实话实说。 “够了。”云萧然说,“本世子回靖安县运粮,本世子看看,那个狗胆包天的聂二老爷,敢不敢拦本世子的人!” 云萧然底气十足,他来时怕灾民暴乱,特意带了京郊大营的一万士兵。 “如此,多谢云世子。”赵锦程道谢,“世子回靖安县后,找太子妃,靖安县的粮仓和医馆,都是她亲自开起来的。” “赵大人不要开玩笑了。”云萧然摇头笑笑,“本世子承认,太子妃跟盛京贵女不一样,这些事情可不是凭着女人就能做成的。” 赵锦程也不多解释,“世子回靖安县一问便知。” 事不宜迟,两人不再耽搁,到了清河镇中,云萧然点了一千士兵,浩浩荡荡的直奔靖安县城。 清河镇洪水已经褪去,但是淤泥积了将近三寸,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 赵锦程带着差役和当地的壮劳力们一点点清理淤泥,街道上的青石板渐渐露出了真颜。 “大人,这里有很多死老鼠!”一个差役大叫起来。 赵锦程心里“咯噔”一跳,连忙过去察看。 宁蘅跟他说过,老鼠是引起疫病的罪魁祸首,一定要谨慎处理。 死老鼠东倒西歪的散在墙角,少说也得有几十只。 一个汉子伸手就去捡,赵锦程看得心惊,厉喝道,“不要动!” 汉子弯着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尸体不要用手碰,小心染上疫病!” 汉子吓得后退一步,后怕地拍拍胸口,“幸好幸好!” “大人,那该如何处理?” 赵锦程说,“用铁锹铲起来装到麻袋里,然后到镇外一把火烧了,回来后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在烈酒里泡上一个时辰。” 众人吃了定心丸,有人找麻袋,有人去推车,很快就把死老鼠铲干净了。 清河镇外大火熊熊,尸体焚烧的焦味让百姓们人心惶惶。 饶是经验十足的大夫,也没见过此等防治疫病的法子,奈何这是知县大人亲自要求的,大家只敢在背后窃窃私语,谁也不敢当面多说一句。 赵灿带人挨村通知不要喝凉水,一定要烧开了再喝。 有人小声嘟囔,“我们喝了一辈子凉水,怎么这个时候非得喝开水?哪里来得柴火烧水啊!” 赵灿眼神一凛,那人立刻讪讪的闭了嘴。 “若是日后喝了凉水得了疫病,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们!”赵灿不欲多啰嗦,带着人离开。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有人嫌麻烦,照例我行我素。 云萧然返回靖安县,私下里见了楚域,了解了聂家的事情,直接带兵去了聂府。 聂员外本就拖着病体运粮,被聂二老爷这么一气,当即倒了下去,卧床不起。 云萧然先是去见了聂员外,从聂府出来,直奔聂二老爷家。 聂怀旭被赵锦程打了之后一直在家养伤,近日才能下床活动。 “少爷,不好了……”小厮跑来报信,“士兵把咱家围起来了!” “谁敢!”聂怀旭不相信,“我爹把粮食扣下了,姓赵的都无计可施,哪里来的士兵?” 小厮急得不行,“真的,带头的人就在门口。” “去看看!”聂怀旭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本少爷倒要看看,谁敢在本少爷家门口撒野!” 云萧然一身黑色劲装,银色长枪斜立身后,听到聂怀旭的话,嗤笑一声,“云阳侯府世子在此撒野,聂公子要如何?” 聂怀旭腿肚子一软,要不是被小厮搀住,怕是要摔在地上了。 云萧然亮出令牌,“本世子乃京郊大营将军,奉陛下命令前来赈灾,陛下有令,若有人阻挡赈灾,可格杀勿论! 聂二爷拦下赈灾粮食,经本世子查明,情况属实……” 云萧然一挥手,“拿下!查抄!” 聂怀旭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37章抄家 因为路不好走,聂二老爷截下的粮食还没运出去,全都在家中堆积着。 “大人,聂家的生意已经被聂二爷抢了大半了。”副官从书房里搜出了账本,“且大部分都变卖换成了银钱。” 也就是说,偌大一个聂家,靖安县的首富,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 “哦?”云萧然挑眉,“聂二老爷有这么大本事?” 他可是听说,这大半年来,聂员外可是将聂家的生意交给了太子殿下打理,纵然聂二爷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太子殿下手里赚到便宜。 副官说,“这聂二爷也是个人物,他是趁着清河洪灾,殿下受伤无法理事,联合冀州知府,用强权把生意抢过来的。” 云萧然嗤笑,“聂二爷人呢?” “听仆从说去冀州府了。”副官指着地上的聂怀旭,“家里除了丫环小厮,只有他一个人。” “随本世子去冀州府抓人。”云萧然勾唇一笑,颇有几分狡诈,“顺带问候问候崔必成崔大人。” 这些年崔必成跟在三皇子身后耀武扬威,没少捞好吃,趁着洪灾这个机会,怎么也得让他吐出一些,不然撑死了那就罪过了。 “那他呢?”副官指着地上的聂怀旭问。 云萧然白他一眼,“你背着他吧!” 副官,“……” 他家世子就爱阴阳怪气的损人。 “来人!”副官一挥手,两个士兵上前,“将军!” “将此人压入靖安县衙大牢,等世子回来后再审!” “是!” 聂怀仁的眼皮颤动了两下,被士兵拖着胳膊拉起来的瞬间,彻底不动了。 洪水褪去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赵锦程在清河镇待了两天回到靖安县城,向楚域报告救灾详情。 楚域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腹部的伤口基本都愈合了。 云萧然从冀州府来信,说是抓到了聂二老爷和崔二公子,问楚域如何处置两人。 楚域将信拿给赵锦程看,“赵大人有何建议?” 沉吟片刻,赵锦程道,“扣着聂怀旭,让聂二爷把粮食送回来。” 聂二老爷不顾百姓死活的做法惹恼了他,必须得杀鸡儆猴,以防别有用心的人见样学样。 楚域却摇了摇头,“赵大人此举不甚妥当。” 楚域分析道,“聂二爷本就因为上次之事对县衙怀恨在心,这次再这么做,怕是会狗急跳墙。” “依殿下的意思……” 楚域轻咳了一声,“直接抄家,斩首。” “会不会太狠了?”赵锦程有些犹豫,按照律令,其实聂二爷罪不至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楚域的话有些残忍,“聂二爷本就不君子,他这回可以跟崔必成勾结,焉知下次会不会勾结外敌?” 赵锦程一怔,随即道,“殿下思虑深远,锦程佩服。” “等萧然从冀州府回来,立即着手审理,免得夜长梦多。”楚域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举手投足间一派风雅。 两人又说了清河镇的一些情况,楚域道,“明日孤随你一同去清河。” 赵锦程不赞同,眉头皱成了小山,“殿下千金之躯,不可冒险。” 楚域淡然一笑,“富贵险中求嘛。” 他难得开起了玩笑,唇角染上些许笑意,风华无限。 赵锦程想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去找宁蘅说了这事,想让宁蘅劝劝。 哪只宁蘅却说,“身为太子,他的确应该亲自去清河看看。” 领导下基层,可是现代收获民心的一大法宝。 她也想去清河看看百姓的身体情况,不亲自去一趟,她也放心不下。 “唉……”赵锦程沉沉叹了口气,这夫妻二人…… 劝不动啊劝不动。 赵锦程摇摇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得知爹娘要去清河镇,楚浔嘴巴撅的可以挂油瓶了。 “阿浔也要去。” “不可以,你还要上学。”宁蘅残忍的拒绝。 “阿浔跟先生请假。”小包子鼓着脸,丝毫不退让。 “没有商量的余地。”宁蘅毫不通融。 清河镇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小孩子抵抗力弱,万一生病,她承受不住。 “爹爹……”娘亲这边行不通,楚浔又看向楚域,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惹得楚域父爱满满。 老父亲虽然父爱爆表,依旧无情的拒绝他,“不行,阿浔不能去。” “为什么?”小包子黏糊糊的抱着楚域,他知道楚域的伤还没好,只是虚虚的抱着,不敢用力,“阿浔不想和爹爹娘亲分开。” 楚域受伤昏迷多日,在他小小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摸着小包子的脑袋,楚域耐心的跟他讲道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小包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宁蘅和楚域对视一眼,两人暗自叹了口气,深知上次的事情给小包子的伤害太大了。 可清河镇不比其他地方,他们实在不敢冒险。 小包子执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动。 无论两人怎么劝说,楚浔就是不松口。 宁蘅再次叹气。 也不知宁芙在乐清镇怎么样了,要是她还在,他们可以毫无负担的扔下小包子悄无声息的出发,现在也只能想想了。 “娘亲……”磨完了楚域,楚浔又黏腻腻的贴在宁蘅身上,“娘亲带着阿浔吧,阿浔保证听话。” 宁蘅被他缠得头疼,没好气的说,“带带带……” “娘亲最好了!”小包子欢呼一声,一口亲在宁蘅脸色。 楚域无奈摇头,看吧,这回心软的可不是他了。 小包子的糖衣炮弹,没人能抗住啊。 天微微亮,宁蘅就醒了。 她推了推楚域,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起身穿衣。 临行前,宁蘅给楚浔盖了盖被子,毫不留情的转身关门。 赵灿已经架着马车在门口等候。 一个差役从车上跳下来,楚域向他道谢,“劳烦大哥帮忙看看小儿,等他醒了,买个包子给他吃,然后送到书院。” 给了差役半两银子,差役推辞不收。 赵灿将银子塞进差役怀里,“收了吧!” 宁蘅和楚域这才顺利上马车。 第138章拜见太子殿下 天光大亮,楚浔睡醒了。 小手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喊人,“爹爹,娘亲……” 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从床上溜下来,自己穿上小鞋子跑出去,在家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小嘴一瘪,顿时红了眼眶。 “坏爹爹坏娘亲……”小珍珠顺着脸颊流下,楚浔抹去眼泪,“阿浔讨厌你们……” 差役买包子回来,看到楚浔蹲在门槛上抹眼泪,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可怜极了。 见差役进来,他起身像个小大人一样询问,“差役叔叔,我爹爹不在家。” 差役被他萌的心都要化了,刻意夹起了嗓音说话,“叔叔知道,你爹爹跟我说了,叔叔给你买包子了。” 楚浔瘪了瘪小嘴,“叔叔知道娘亲和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差役还真不知道,他揉揉脑袋,憨憨的说,“办完事就回来了。” 楚浔,“……” 罢了。 反正爹爹娘亲已经走了,他哭闹也无济于事,臭爹爹,阿浔这回哄不好了! 小包子哼唧一声,坐在了小凳子上啃包子。 吃完早饭,差役将楚浔送到了悬玉书院,特意将宁蘅和楚域跟知县去了清河镇的事情跟俞声白说了。 俞声白本就十分喜爱楚浔,闻言更是乐呵呵地摆手,“无妨,让阿浔留在书院便可。” 书院里有大学生留宿,自然也有厨师做饭,总之饿不着这个小包子。 再说了,他爹娘去清河镇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学子们读书不也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么,都是殊途同归。 差役叮嘱了楚浔好一阵,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临着上课还有半个时辰,先生还没来,楚浔一个人坐在课室里,读着读着书又红了眼眶。 俞声白没走远,看着楚浔抹眼泪,心疼得不行。 他敲敲窗户,向他招手,“阿浔,来。” 偷偷抹去眼泪,楚浔跑过去,行了一个学生礼,“先生。” 俞声白摸摸他的头,慈祥道,“阿浔可会下棋?” 诚实的摇了摇头,楚浔一本正经的说,“阿浔还不会。” 俞声白捋着胡子,“琴棋书画乃雅人四好,君子必学之技艺,先生教你。” “多谢先生。” 来到棋室,楚浔学着俞声白的样子坐下,奶呼呼的小娃娃故作老成,惹得俞声白开怀大笑。 这边算是其乐融融,清河镇却是哀鸿遍野。 赵灿架着马车抵达清河镇,便见刚刚清理完淤泥的路边躺着不少人,手捂着肚子哀嚎不停。 “怎么回事?”赵锦程疑惑不已,他走之前百姓还好好的,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怎么就这样了? 宁蘅看出了异样,话语严肃,“赵大人可否将不能喝凉水之事告知百姓?” 赵灿听见了,立刻说,“说了,还是属下亲自带人传达的!” 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敲打,楚域一语道破,“百姓们怕是阳奉阴违了。” “为何?”赵灿很生气,“咱们好心告诉他们防治疫病的法子,他们还不听,活该得病!” 楚域轻笑,“你可知他们为何不听话?” 赵灿语滞,想了半晌没想明白,“请殿下赐教。” 楚域步步发问,“不喝凉水的前提是要烧水,烧水需要什么?” 赵灿宛若小学生一般回答,“柴!” “柴哪里来?” “上山砍或是买。” “现在能卖到吗?” “不能……”赵灿恍然大悟,“官府给百姓们施粥分粮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要是再给他们烧水喝,也忙不过来啊,再说了……再说银子也不够了。” 朝廷虽然拨了五十万两赈灾白银,却是杯水车薪。 等洪水完全褪去,清河镇下面的村子,得需要一笔不小的安置费。 马车停在路中央,惹得百姓频频往这边看,却又没人敢过来。 “咱们下车吧。”楚域率先下车,眉头微微一动。 宁蘅睨他,“扯到伤口了?” 楚域淡淡一笑,讨饶的意味不言而喻。 一行人慢慢在街上走,赵灿驾车跟在后面,泥水很快浸湿了鞋子,三人仿佛没感觉。 来到镇中心,躺在地上哀嚎的人越来越多。 见赵锦程过来,村长连忙上前,“赵大人,这……这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就……”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双手攥着肚子,疼得脸色发白,额角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 “我是大夫,别怕,让我看看。”宁蘅蹲下来,扣着小姑娘的手腕把脉,她的声音温和,十分亲切,“告诉姐姐,你现在什么感觉?” “疼……”小姑娘一开口就带着哭腔,“肚子里好像有虫子在咬一样……” “是一直疼还是一阵一阵的疼?”宁蘅问得十分仔细。 “刚开始是一阵一阵的,还老想如厕,今天早晨就一直疼……”小姑娘抽泣声越来越多,“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宁蘅手按在她的胃部,“这里疼吗?” 小姑娘摇摇头,“不是太疼。” 手往下移,按在了肚脐周围,不等她用力,小姑娘便哆嗦起来。 宁蘅了然,她越问越仔细,甚至连如厕后的排泄物是什么样的都问了。 问了小姑娘,她又问了好几个人,都是一样的症状。 “楚夫人,如何?”楚域没有主动暴露身份,赵锦程便又称呼宁蘅为楚夫人。 宁蘅直起身子,四处环顾一周,看到躺在地上的老老少少,眸中的悲悯仿佛要溢出来一样,她叹了口气,“症状都一样,皆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引起的。” 村长听了,青灰色的脸顿时通红,随后又蒙上了一层黑色。 “赵大人,求你救救他们,喝凉水是小人的主意,要杀就杀小人一个吧!”村长跪在地上,向赵锦程砰砰磕头。 楚域把人扶起来,“老先生先起来,赵大人来此,就是为了救大家。” 村长看看楚域,不敢相信他,又看向赵锦程。 楚域给赵锦程使了个眼色,赵锦程会意,对村长道,“还不谢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村长好像一座冰雕一样僵住,瞳孔瞬间放大,吸进半口的气悬在喉间,连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冻结在了脸上。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小人拜见太子殿下!” 听见村长的呼喊,那些还能动弹的人纷纷跪在地上,“拜见太子殿下!” 第139章徐夕月 太子殿下来清河镇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了。 赵锦程让赵灿带人将村长们召集过来,村长们人心惶惶。 有村长忐忑不安地问道,“大人,太子殿下召见小人所为何事?” 有人面露惊恐,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我们没照官府的要求做,太子殿下要降罪?” “这可怎么办?” 大家漫无边际的猜测,一个个脚步沉重。 赵灿走在前边,分明听到了村长们的议论,却故意不理人,摆明了要给这些不听官府号令的无知百姓一个教训。 清河镇中心的医馆里,宁蘅和几个老大夫在商量着如何用药。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说,“自古疫病用药,得需人试药,不如多找些染病的青壮年来。” 另外几个大夫有附和的,有不同意的,最后大家看向宁蘅,“太子妃有何意见?” “试药是必须的。”宁蘅说,“但不能只由青壮年来,孩童少年壮年老年都要人。” “太子妃说的是……”一众人纷纷附和。 宁蘅说,“请人来试药,一定要自愿,不可强求。” 众人纷纷点头。 “老夫这就跟赵大人说。” 正在此时,赵灿带着几个村的村长来了。 楚域和赵锦程两人一起出来,村长们惶恐的跪拜,“草民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赵大人。” “起来吧!”楚域虽然面色冷漠,态度还算温和。 赵锦程面上隐隐有怒气浮现,他一甩衣袖,冷哼一声。 赵灿心里门清,他家大人又要演戏了。 “大胆刁民,官府的告示当做耳旁风,现在百姓身染疫病,该当何罪!” 刚刚起身的村长们“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啊!” 讨饶一声接着一声,村长们磕得头砰砰作响。 宁蘅于心不忍,扭过头去不愿意看。 这就是无知愚民啊,别人好言相劝,却当成驴肝肺一样,自己撞了南墙,知道头疼了,又痛哭流涕的求人。 简直可悲。 “赵大人暂且息怒。”楚域开口说话了,“这样吧,再给几位村长一次机会,若是他们能抓住机会,官府再救治百姓,要是他们不珍惜,官府也不管了。” 赵锦程软了态度,“听太子殿下的。” 几位村长相互对视一眼,趴在地上大呼,“多谢太子殿下!” “赵大人有何要求尽管说,草民一定照做!” “赵灿!”赵锦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事无巨细的跟各位村长说一说,再出意外,本官唯你是问!” 赵灿领命,将要求一一告知各位村长。 临了,他问道,“诸位可有疑问?” 村长们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没有!” 就是有也不敢说有了。 赵灿说,“两个时辰内,把病人送到这里来。另外带着没病的壮年煮艾水,沿街洒扫消毒。” “是。”村长们连连答应,得到敕令后纷纷跑到村里找人。 医馆里一下子空荡了不少,赵锦程对楚域拱手行礼,“殿下,清河镇太危险了,请您即刻离开。” 楚域充耳不闻,只是喝茶。 “殿下……”赵锦程苦口婆心的劝说,楚域无动于衷。 他没招了,只好找到宁蘅,“太子妃,殿下在清河镇太危险了,请您劝他离开。” 宁蘅摸摸鼻子,“赵大人,我无能为力。” 楚域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 再说了,云萧然还在冀州府,他即便回到靖安县,也只是干着急罢了。 倒不如在清河镇,至少得民心。 夫妻两人一个鼻孔出气,赵锦程劝不动,黑着脸离开。 出了医馆,他喊住赵灿,“你亲自带人保护殿下,若是殿下出了事,本官亲自摘了你的脑袋。” 赵灿欲哭无泪,这算什么?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吗? 靖安县悬玉书院。 楚浔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大人们将小娃娃一个一个接走,自己的爹爹娘亲迟迟不来,小手抠着地上的小草,眼睛里含着两包泪,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臭爹爹,臭娘亲……” 差役在衙门忙得团团转,早就把接楚浔的事抛到了脑后。 小娃娃们都被接走了,只余下楚浔一个人。 俞声白正要出门,看见楚浔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坐在台阶上,可怜的小模样让人心疼极了。 “小阿浔,在这里作甚?” 楚浔起身见礼,“学生见过先生。” 俞声白牵着楚浔,“走,随先生去茶楼喝茶。” 反正爹爹娘亲把他忘了,他也不要爹爹娘亲了! 小包子生气了,让他们找不到自己才好呢! 师生二人到了茶楼,说书先生正拍下抚尺,“书接上回……” 楚浔第一回听说书,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俞声白捋了捋胡子,见小娃娃那痴迷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半个时辰的说书结束,楚浔意犹未尽。 俞声白乐呵呵的说,“阿浔,说书好看吗?” 楚浔使劲点头,“好看好看!那个伯伯会发出各种声音,好厉害!阿浔也要学!” “好!”俞声白笑着点头,“阿浔今年考核拿个甲等,先生就让你学。” “阿浔会的!”小包子鼓足了尽,十分坚定。 天色渐渐昏暗,楚域和宁蘅依然没有出现,楚浔便知道,不靠谱的爹娘真的不来了,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俞声白也不放心楚浔一个人回家,便牵着他的手回了书院,“阿浔啊,今日先生要住书院,阿浔可否陪着先生?” 楚浔用力点头。 一大一小踏着暮色走在街上,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迎面驶来,马车停下,丫环玉藤从车上下来,“老人家,请问楚域楚公子家怎么走?” 楚浔顿时警铃大作,警惕的盯着玉藤,小手攥紧了俞声白的手,稚嫩的声音满是抵触,“我们不认识楚域。” 视线落在楚浔身上,玉藤瞳孔骤然一缩,说话结巴起来,“你……你……” 俞声白知道楚域遭到刺杀的事情,心知楚浔这是应激了,拍拍他的小脑袋安抚,随即道,“姑娘去别处问问吧。” 见玉藤迟迟没动静,徐夕月不耐烦了,“还没好?” 玉藤这才回神,她爬上马车,惊恐不已,“小姐,我……我好像看到太子了……” “真的?在哪里?”徐夕月惊喜的四处张望。 玉藤拍拍胸口,“不是太子……” 徐夕月掐着玉藤的胳膊,“贱蹄子,耍本小姐呢?” 玉藤忍着痛道,“是那个小娃娃,长得跟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在哪里?”徐夕月再次往外看,楚浔和俞声白已经不见了。 她泄了气,“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找不到域哥哥,小心本小姐扒了你的皮。” 第140章阿浔好想你啊 聂怀仁和宁芙在乐清镇收到信后,两人急忙赶回靖安县。 聂怀仁记挂着聂家和聂员外,宁芙担心宁蘅和楚浔,两人再也顾不上千味楼了,匆匆交待了一声就往回赶。 原本驾车一个时辰就能到,因为大雨道路泥泞,两人生生走了一天,到最后还是抛弃了马车,只身跑回来的。 一进县城,两人便分道扬镳。 聂怀仁回聂家,宁芙回宁家。 宁芙回到家后,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姑姑,阿浔……”她的心跳个不停,空荡的家里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宁芙脸色煞白,“姑姑,阿浔,姑父……” 连裹满泥浆的鞋袜也来不及换下,宁芙跑着去了颐元堂。 幸好颐元堂里有人,见冯香兰在捣药,宁芙跑过去抓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问,“我姑姑姑父呢?” “阿姐随赵大人去清河镇了。”冯香兰像是见到了救星,“阿芙你可算是回来了,阿浔已经两天不肯回来了,我跟霜降劝了他好久,小家伙就是不肯回来。” “阿浔在哪里?”宁芙打算带他回来。 “就在书院里头。”冯香兰想到楚浔坐在台阶上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书院里,小娃娃们都散学了,楚浔撅着小屁股在帮斋夫打扫卫生。 宁芙说明来意,出声喊道,“阿浔。” 好几天没见到亲人了,楚浔扔下小扫帚跑过去,紧紧地抱着宁芙的腿,宛若小鸭子一样,“姐姐,姐姐,你来了……阿浔好想你啊……” 宁芙的心都快化了。 姐弟两人抱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宁芙牵着楚浔的手,“阿浔,咱们回家吧。” 哪知楚浔小脸一变,“阿浔不回去!” “为什么?”宁芙不解,难道书院比家里舒服? 楚浔鼓着包子脸愤愤道,“爹爹娘亲丢下阿浔,阿浔才不回去呢!” 除非他们来哄阿浔! 小包子气性可大着呢! 宁芙语塞。 劝不走楚浔,宁芙没招了,书院不收女学生,她又没法留下来照顾他。 “可是阿浔不走,姐姐没法照顾你啊。” “阿浔可以照顾自己。”楚浔铁了心不回去,其实他觉得书院里安全,又有先生和许多同窗在,爹爹娘亲在外面也能放心。 他早就知道先生给爹爹写信了,要不然爹爹才不会让他在书院里住这么多天呢! 宁芙不死心,又问,“你真不走?” “不走。”小包子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姐弟两人一见面,俞声白就看到了。楚浔不走,在他意料之中。 宁芙垮下脸,无比失落的转身。 俞声白背着手走过来,“宁姑娘回去吧,阿浔在书院里很安全。” 宁芙福身行礼,“多谢先生了,要是阿浔有什么问题,请先生托人及时告诉我。” 俞声白朗声笑起来,满意地点点头。 送走宁芙,俞声白捋着胡子看楚浔,“阿浔可要随先生再去听书?” 小包子眼睛一亮,“走!” 一老一小难得有了志同道合的爱好,两人背着手,迈着如出一辙的轻快的步子再次来到茶楼。 楚浔轻车熟路的坐下,拖着下巴痴迷的听着。 楚浔跟着俞声白在书院的第三天早晨,颐元堂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姐,就是这里。”玉藤小声说道,“奴婢打听到,这家医馆的东家正是太子殿下。” 徐夕月理了理衣服,摆出小女儿娇羞的模样来。 “请问,楚公子在吗?” 林霜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姑娘找错人了,我们这里没有姓楚的公子。” “怎么会?”徐夕月剜了玉藤一眼,“我家丫环说,医馆的东家姓楚啊。” 林霜降笑得很和善,“姑娘怕是听错了,颐元堂的东家姓宁,并且和赵知县是朋友。” 徐夕月狠狠瞪着玉藤,玉藤快哭了,急忙摆手,“奴婢特意打听的,这家医馆的东家姓楚名域,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听到楚域的名字,林霜降面上不动声色,却暗暗想起了宁蘅的叮嘱,若是有人来找楚域,一律说没有这人。 徐夕月掐着玉藤的胳膊,面容扭曲起来,“小蹄子,竟敢骗本小姐!” 玉藤疼得缩着脖子,想躲又不敢躲。 主仆二人从颐元堂离开,一无所获。 林霜降拍拍胸口,对冯兰香说,“阿姐真是神机妙算啊。” 冯兰香点头,望着离去的主仆二人,“那二人不像是咱们靖安县人。” “你咋知道?”林霜降不解。 “口音不一样。” “臭丫头,现在去哪里打听域哥哥?”徐夕月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素日里琐事皆由嬷嬷管家安排妥当,自己从未操过心,听到太子在靖安县的消息后,她偷跑出来找太子,打听不到太子的消息,便六神无主起来。 “小姐,要不直接亮明身份去县衙吧!”玉藤提议道,“知县肯定知道太子殿下的消息。” “好。”徐夕月提着裙摆,拉着玉藤就往县衙跑。 两人到了县衙,玉藤亮明了身份,徐夕月缩着下温婉而笑。 差役态度还算恭敬,“赵大人去清河镇了,不在县衙,徐小姐请回吧。” “那楚公子呢?”徐夕月性子急,草草询问。 差役上下打量着两人,“楚公子也不在县衙。” 徐夕月气得跺脚,大小姐脾气上来了,“本小姐命令你,让赵知县回来。” 差役嗤笑一声,“先不说大人的行程我们管不着,大人去清河镇是赈灾,就是盛京大官也不能叫大人回来,你区区一个官家小姐,开口就让大人回来,谁给你的胆子!” “你……”徐夕月自小被人宠惯了,在徐家说一不二,被一个小小的差役反驳过。 “信不信本小姐让人砍了你的脑袋!”徐夕月刁蛮的性子上来了,指着差役的鼻子骂道。 “呦!徐小姐好大的威风啊!”云萧然啪啪鼓掌,阴阳怪气的开口。 “云萧然?”徐汐月冲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本世子问你吧!”云萧然斜眼看她,“为了太子殿下来的吧?本世子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哼!域哥哥才不会呢!”徐汐月十分自信,“本小姐一定会是域哥哥的太子妃。” 云萧然冷笑,“做梦吧!” 第141章不能让小妖精把我抢走 “盯着云萧然,他一定知道域哥哥在哪里。”徐夕月冷哼一声,“到时候咱们悄悄跟着他,一定能找到域哥哥。” 玉藤有点退缩,“小姐,这不好吧?” “本小姐的话你敢不听?”徐夕月拧着玉藤的耳朵,“信不信本小姐卖了你?” 玉藤哭着求饶,她信,因为小姐上一个丫环,不得小姐心,小姐就把人卖了。 跑了一上午徐夕月累了,她揉着酸痛的小腿,“本小姐先回客栈休息,你盯着云萧然,有消息来通知我。” “是。”玉藤答应着,送走徐夕月,自己躲在县衙外的大狮子旁。 云萧然随意一瞥,就看到了鬼鬼祟祟躲着的玉藤,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玉藤连忙跟上。 然而,一个丫环哪能跟上一个身手敏捷的武将,不出意外,连两里路都没跟上,人就不见了。 玉藤登时傻眼。 蔫蔫地回到客栈,徐夕月兴奋地凑过来,“怎么样?找到域哥哥了吗?” 玉藤摇摇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到了,“小姐,云世子跟丢了……” “没用!”徐夕月变了脸色,“滚出去再打听,要是打听不到,今晚不许吃饭!” “是。”玉藤低着头,慢慢地走出客栈。 靖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姑娘,即便亮明了身份,也没有人在意,大半天的时间,连口水都没喝,更是一无所获。 玉藤哭丧着脸蹲在茶楼门口,想回去怕徐夕月打骂,捂着脸轻声啜泣起来。 俞声白牵着楚浔又来听书,看到茶楼门口哭泣的玉藤,小包子用手指指人,仰头道,“先生……” 俞声白拍拍他的脑袋,和蔼道,“去吧。” 君子爱人,心怀百姓社稷,楚浔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心,俞声白十分满意。 “姐姐,你哭什么?” 糯糯的声音仿佛清泉流淌,玉藤只觉得心里的害怕被抚平了。 她慌忙抹去眼泪,抬头就笑。 当她看清面前的小包子,笑便僵在唇角。 “你……”玉藤喃喃自语,“殿下……” “姐姐你在说什么?”小包子从荷包里掏出两块荷花酥,“姐姐,请你吃,可好吃了。” 玉藤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丫环了,很快就收敛了震惊,接过荷花酥,“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窝叫……”楚浔龇着小白牙一笑,警惕心一下子上来了,“姐姐再见。” 俞声白没跟过来,见楚浔跑过来,一下子牵着他的手,“怎么了?有人撵你?” “那姐姐问我叫什么?”楚浔小大人似的说道,“娘亲说了,不认识的人问名字,不能跟他们说。” 俞声白眯着眼看了玉藤一眼,认出了她是大户人家的丫环,赞赏道,“楚浔真棒。” 楚浔摇头晃脑的进了茶楼,从荷包里掏出荷花酥,献宝似的送给俞声白,“先生,这是阿浔姐姐做的,可好吃了,先生尝尝。” 宁芙怕楚浔在书院吃不好,见天的给他送些糕点。 俞声白咬了一口,“嗯,不错。”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就吃完了。 玉藤躲在角落里,直到两人出来。 她远远地跟着两人,一直跟到悬玉书院门口,看着两人进了书院,她匆匆跑回客栈,中途摔了一跤都没觉得疼。 “小姐……小姐……”玉藤气喘吁吁的冲进房间,“奴婢又看到那个跟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孩子了。” “死丫头还敢骗本小姐!”徐夕月瞪眼,根本不信。 “就在悬玉书院,奴婢亲眼看到他进去的。”生怕徐夕月不相信,玉藤举起手来发誓,“奴婢不敢撒谎!” 徐夕月懒懒地扣了扣手指,“本小姐饿了,明日再去找人。” “奴婢让小二上菜。” 云萧然从靖安县衙出来,直奔清河镇。 他找到楚域,幸灾乐祸道,“殿下,你猜猜我在靖安县看到了谁?” 楚域不理他。 “猜一猜嘛!”云萧然径自倒了一杯茶,“绝对意想不到。” 楚域不上他的当,“既然意想不到了,还猜他作甚。” “没劲!”云萧然砰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也不卖关子了,“徐家那位小姐。” 楚域动作一僵,头疼起来。 他不知何时入了徐夕月的眼,在盛京时就缠着他,他都失踪五年了,她居然还没成亲,这徐家小姐今年也得双十年华了吧。 在这里二十还没成亲,怕是老姑娘了吧! 突然不想回盛京了。 云萧然贱兮兮地说,“太子妃好像还不知道徐家这位呢,殿下,小心后院着火……” 楚域,“……” 不再理会云萧然,楚域找宁蘅去了。 百姓的疫病治得差不多了,幸好发现及时,没有大面积爆发。 宁蘅清闲了不少。 得知太子妃亲自帮他们治病,清河百姓们十分配合。 晚上,楚域黏糊糊的抱着宁蘅,“阿蘅……” “热……”宁蘅推他。 “楚夫人,自从来到清河镇,你都多久没关心你夫君了?”楚域蹭着她的肩窝,“阿蘅,心疼心疼我吧!” 宁蘅翻身,挣脱他的钳制,视线落在他受伤的腹部,“你行吗?” 不行,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行不行,楚夫人试试不就知道了?”楚域握着她的手往下,宁蘅“蹭”的红了脸,“我说的是你的伤!” “伤早就好了……”楚域含糊不清的说,声音仿佛带着蜜糖的钩子,腻得宁蘅手脚发软。 半推半就之间,楚域得逞了。 一阵深入交流之后,宁蘅累得不想动,昏昏欲睡的,楚域从背后抱着她,“阿蘅,我跟你说个人,你不要生气好吗?” 宁蘅只想睡觉,应付道,“不生气,说吧……” “徐夕月来靖安县了,她可能有点毛病,喜欢缠着人……” “知道了,到时候你躲在我身后……” 楚域在她耳边吹了口气,“那可说好了,阿蘅要保护我啊,不能让小妖精把我抢走。” 宁蘅翻身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知道了!睡觉!” 太子殿下目的达成,身心都满足了,抱着娇妻一夜酣眠 第142章错过 清河镇洪灾处理得差不多了,染了疫病的百姓大多痊愈,宁蘅和楚域打算回靖安县。 宁蘅叹息道,“咱们把阿浔一个人丢下,小家伙怕是得闹脾气了。” 楚域也很担心,他家小包子脾性可不小。 两人长吁短叹起来。 云萧然牵着马过来,见夫妻两人没有收拾,诧异道,“殿下,今日不走吗?” “走。”楚域敛去异样,又恢复了素日的温雅,“萧然,孤可否请你帮个忙?” “殿下这话说的!”云萧然拍着胸口道,“咱俩虽说是君臣,在本世子心中,殿下更是兄弟,别说帮忙了,为朋友两肋插刀都没问题!” 眸底狡诈一闪而过,楚域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什么忙?”云萧然迫切询问,这可是殿下第一次求他呢! “回靖安县再告诉你。”楚域悠然一笑,卖了个关子。 云萧然上头了,“好!” 宁蘅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走吧。” 他们来时轻装上阵,走时也没有太多的东西。 马车就停在医馆门口,两人登上马车,马蹄哒哒,车轮缓缓转动起来,云萧然骑马随行。 百姓不知从何处得知太子殿下要离开清河镇,纷纷前来送行。 几个村长带头跪在地上高呼,“恭送太子太子妃!” 一时间呼喊声震耳欲聋。 宁蘅嘴角噙着一抹笑,“也许,那些心怀百姓的执政者,为的就是这一刻吧!” 楚域点头,“民贵君轻,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宁蘅掀起车帘,楚域跳下马车,对百姓们深深一揖,“诸位都是我大楚百姓,孤为大楚太子,接受百信供奉,自然要心系百姓。诸位请起。” “殿下千岁!”百姓们越发激动的高呼。 云萧然侧身,半挡在楚域身前,“各位起来吧!” 村长们带头起身,楚域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清河洪灾大家失去了家园,孤深感痛心。朝廷的赈灾银两已经送到,赵知县会核对人口发放赈灾银两,到时大家到县衙领取便可。” “多谢殿下!” “殿下要回靖安县处理公务,择日将回盛京。”云萧然一挥手,数十个士兵不知从哪里出来了,挡在车前,将百姓和马车隔开。 百姓们一看到士兵,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很快就让出了一条路。 楚域重新上车,马车很快驶出了清河镇。 本次回靖安县十分高调,云萧然骑马开路,上百士兵随行,赵锦程身着官服在县衙迎接。 靖安县的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个个好奇围观,却又噤若寒蝉,大家相互使眼色。 有消息灵通的人小声说,“我有个亲戚是清河镇的,听说太子殿下亲自在清河赈灾……” “难道来人是太子?”有人大胆猜测。 “能让知县大人亲自来接,十有八九就是了。” …… 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 马车停下,楚域率先下车,随即转身扶着宁蘅下车。 “宁大夫!”有人认出了宁蘅,“难道不是太子?” 云萧然下马,带着士兵齐齐跪拜,“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赵锦程也跪下,“参见太子太子妃!” 百姓们闻言,纷纷跪下。 相互之间眉眼交集:宁大夫是太子妃!宁大夫的相公就是太子! 他们居然让太子妃看过病! 楚域亲自扶起赵锦程和云萧然,牵着宁蘅的手一同进了县衙。 本来这是见楚域最好的机会,徐夕月煮主仆两人却蹲在悬玉书院门口等楚浔。 两人早饭都没吃就来等,直到中午,依旧不见人影。 因为不是学生们的亲戚,又不知道楚浔的名字,守门的仆从不让两人进门。 没办法,两人只好蹲在小台阶上等着。 六月末的太阳火辣辣的,徐夕月肌肤娇嫩,半天的时间,原本白嫩的脸蛋晒得又红又痒,她忍不住抓了几下,没想到越抓越痒。 “臭丫头,你真确定那孩子在这里?”徐夕月捧着脸,焦躁地跺脚。 玉藤十分肯定,“奴婢亲眼见到他们进来的。” 徐夕月一咬牙,“继续等!” 她就不信等不到! 等得肚子咕咕叫,依旧不见一个人影。 两人晒着太阳,大汗淋漓。 “小姐,你的脸……”玉藤一扭头,看到徐夕月又红又肿的脸,惊呼起来。 徐夕月尖叫,“我的脸怎么了?” 玉藤惊恐的样子让徐夕月吓得不行,“镜子!有没有镜子?” 玉藤呆呆的摇头。 “大夫!找大夫!”徐夕月什么也顾不得了,对她来说,美貌的脸蛋是她成为太子妃的筹码,一定不能有事。 “小姐,那还等吗?”玉藤指着书院问道。 “死丫头,你想让本小姐毁容吗?”徐夕月恶狠狠地盯着玉藤,“还不去找大夫!” 玉藤哭丧着脸跑着去找大夫,徐夕月用帕子捂着脸回了客栈。 主仆两人这一遭,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两人刚离开不久,许久没见儿子的夫妻两人连午饭都没吃,一起来接儿子。 楚浔正陪着俞声白吃午饭。 斋夫来报,“先生,阿浔的爹娘来了。” 小包子双眼一亮,接着眼神又黯淡下来,傲娇的哼了一声。 “阿浔……”俞声白提醒他,“你爹娘可是等你很久了。” “阿浔还等了他们好多天呢!”小包子脾气可大着呢,他都在心里记着,爹爹娘亲走了八天呢! 昨夜,赵锦程特意派人来告知俞声白楚域的身份,俞声白可不敢让人在外面久等。 他轻轻嗓子,道,“请楚公子夫妻进来吧!” 楚浔哀怨的瞅着他,仿佛被背叛了一般。 俞声白捋胡子不敢看他。 小阿浔啊,实在是你爹娘身份不一般啊,先生没法站在你这边啊。 楚域和宁蘅携手来到饭厅,俞声白起身见礼,“楚公子。” 楚域回礼,“俞先生。” 俞声白引着两人坐下,示意楚浔拜见父母。 楚浔扭着脑袋,当做没看到。 那傲娇的小模样,看得宁蘅十分想笑,又怕惹得楚浔更加不高兴,只好拼命忍住。 “阿浔,娘亲来了,你都不想娘亲吗?” 楚浔小屁股挪了挪,又不动了。 宁蘅和楚域对视一眼,纷纷扶额。 第143章回盛京 宁蘅在哄楚浔,俞声白便和楚域下棋。 “阿浔,你就原谅娘亲吧!”宁蘅摇着楚浔的胳膊,语气中满是讨好,“娘亲保证,没有下次了。” 宁蘅举起食指和中指发誓。 楚浔一看那发誓的动作,抱着小胳膊靠在桌子上,冷哼一声,“骗小孩也不走心!那是发誓的手势吗?” 糟糕!被戳穿了! 宁蘅讪讪一笑,又加上了一根手指。 小包子翻了个不雅的白眼,又哼了一声。 “阿浔……好阿浔……”宁蘅把小包子抱在怀里,捧着他的小脸左右各亲一口,“原谅娘亲吧,行吗?” 软磨硬泡了好一阵,不知戳到了小包子身上哪个位置,小包子突然把头买咋宁蘅怀里,闷声闷气的喊了一声,“娘亲……” 母子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楚域和俞声白的棋局恰好结束,俞声白满是佩服道,“殿下胸中有丘壑,相信大楚在殿下的治理下,定能河清海晏。” 楚域起身,“先生谬赞了。” 宁蘅抱着楚浔过来,“多谢先生照顾阿浔。” 楚浔乖巧的向他行礼,“先生,学生要跟娘亲回家了,这些时日叨扰先生了。” 上了几个月的学堂,小包子说话不自觉的文绉绉起来。 俞声白亲自送几人出去,目送一家三口登上马车,他遗憾的叹气。 好不容易遇上楚浔这么个好苗子,教了几个月,这就要走人了。 “唉……”俞声白的气一声叹得比一声长。 宁芙再家等着几人吃饭,坐等又等等不到,急得她跑到门口张望。 马车停下,楚浔第一个跳下来,宁芙赶忙接住他。 “阿浔!” “姐姐!” 两人抱在一起由跳又叫。 宁蘅和楚域下车,宁芙抱着宁蘅,嗔怪道,“姑姑,你怎么能把阿浔一个人放在靖安县呢?” 楚浔一个劲儿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太不靠谱了!” “好阿芙,姑姑知错了,咱们进门吧!”宁蘅迅速求饶。 她可不想被两个小家伙再教训一顿。 一个月来,一家人再次围在一起吃饭。 宁蘅吃了一口菜,满足地眯起眼睛,“还是阿芙的手艺好啊。” “姑姑多吃点。”宁芙不停地给宁蘅夹菜,没一会儿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见老父亲孤零零的没人爱,楚浔把自己最爱的鸡腿分给了老父亲。 “爹爹,吃吧,你都瘦了。” 楚域那叫一个感动啊。 他还没哄儿子呢,儿子就先来先来关心他了,不愧是他从小带大的。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吃完后楚域主动收拾了餐桌,宁芙摆上了饭后甜点,宁蘅清了清嗓音,准备宣布大事。 “过几天,咱们要去盛京了。” “盛京在哪里呀?为什么要去?可以不去吗?”楚浔问道,他不想跟书院的小伙伴分开,还有先生。 “不可以。”宁蘅无情的反驳他。 楚浔,“……” 随后她看向宁芙,“阿芙有什么想说的吗?” 宁芙乖巧摇头,“姑姑去哪里,阿芙就跟着去哪里。” “很好!”宁蘅拍拍手,起身道,“那就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三日后准备出发。” 三日一晃而过。 云萧然带着大队人马在县衙门口集合,楚域一家一大早就到了。 百姓们纷纷夹道欢送。 冯香兰和林霜降抓着宁蘅的手,不舍道,“阿姐,你走了,颐元堂怎么办?” 他们还没完全学成,老师就走了,颐元堂真的要关门大吉吗? 宁蘅道,“放心,赵大人会派新的大夫接手的,你们一定要好好学,将来靠自己撑起一片天。” 两人一脸坚定,“我们会的!阿姐多保重!” 简单话别,一家人登上马车,赵锦程作揖送别,“殿下一路顺风。” 楚域颔首。 云萧然骑马来回检查了几遍,随后他到最前面,扬声喝道,“出发!” 赤色的京郊大营旗帜和玄色的太子旗帜迎风飘扬,马蹄齐齐踏动,百姓们跪地高呼,“恭送太子殿下!” 车厢内,宁芙白了脸色。 她靠在宁蘅身边,小心翼翼地攥着她的衣角,想问又不敢问。 太子殿下? 谁是太子殿下? 楚浔人小,无知无畏,他掀起车帘,好奇的张望着,“爹爹,他们为什么跪着? 先生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难道他们都不是男的?” 小包子的童言童语惹得楚域轻笑,云萧然骑马过来,正好听到,忍不住接话,“他们在跪你爹爹。你爹爹可是太子,是未来的君王。” “那阿浔呢?”楚浔问道,“阿浔是爹爹的儿子,将来是什么?” 云萧然,“……” 这个他可不敢乱说了。 要是你是独子,肯定是未来君王,要是你娘再给你生个弟弟,那就不一定了。 “我去前面看看。”云萧然骑马跑了。 楚浔靠在楚域怀里,问题一个接一个,声音中满是兴奋。 “姑姑……”宁芙却充满了担忧。 她姑父竟然是太子殿下,那姑姑会是太子妃吗? 姑姑农家出身,能被接受吗?万一有人要伤害姑姑怎么办? 宁芙把能想到的问题都想到了,最后下定决心,要是有人欺负姑姑,她就是拼上命也会保护姑姑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宁蘅握着她的手,“没事,姑姑会保护你的。” 宁芙灿然一下,“我也会保护姑姑的。” 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靖安县,宁蘅居然生出了些许不舍来。 他们一家三口意外来到这陌生的时代,恍然之间已经快一年了。 楚域握着她的手,无声的给她力量。 “三天才能到盛京,放宽心。” 说实话,宁蘅并不担心到盛京会怎样,无非就是皇室看不上她农女出身,嫌弃她身份低。 她堂堂海城宁家大小姐,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所以盛京的那些人,根本拿捏不了她。 她只是觉得有些唏嘘,有些感慨罢了。 因为脸受伤,在客栈躲了三天的徐夕月,终于忍不住出来了。 今日街上的人格外多,玉藤拉住一个大娘询问,大娘,今日是什么节日吗?怎么这么多人啊?” 大娘头回见太子这样的大人物,眉飞色舞地说起来,“今日是太子殿下回盛京,殿下简直就是那天上的神仙下凡,生得那叫一个好看……” “那太子人呢?”玉藤忙问。 大娘颇为遗憾道,“两个时辰前就走了。” “谢谢大娘。”玉藤连忙道谢,跑回去跟徐夕月说起来,“小姐,现在怎么办?” 徐夕月快要气死了,总是跟太子哥哥擦肩而过。 “回盛京!” 第144章皇爷爷是? 回盛京的路程一切皆顺利。 马车走的官道,晃晃悠悠走了三天,傍晚时分进了盛京城郊。 云萧然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身着盔甲,银枪横斜,少年将军英气逼人。 他一抬手,整个车队停下。 “殿下,天色渐晚,是今日进城还是明日进城?” 太子殿下回城,按照礼制,是需要文武百官迎接的。 然而城外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云萧然面色不虞,嗤笑一声,真不知盛京里那些人是装傻还是真傻。 “进城吧。”楚域抱着昏昏欲睡的楚浔,不欲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殿下……”云萧然不甚赞同,“按照礼制,他们应该……” 楚域打断他,“萧然,礼制规范的是君子,而不是戚戚小人。 楚浔还小,没必要跟他们置气。” 眸底冷光一闪而过,楚域唇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他们以为这是对他这个太子的下马威,殊不知这也是他日后清理蛀虫的借口。 副官带着步兵回了京郊大营,云萧然带着数百骑兵护送楚域进城。 橘色的日光洒在青瓦之上,屋顶的脊兽仿佛散发着神性的上古神兽,守护着古老的盛京城。 太子车驾一入城,世家大族、京城机构纷纷得到了消息,都在互相观望着,看谁沉不住气。 然而,谁也没想到,崇明帝亲自在皇宫正门迎接太子。 云萧然骑马,看得真切。 远远的便见崇明帝一身玄色龙袍,端坐在正门前,轻视着远方。 “殿下,圣上来了。”云萧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楚域诧异挑眉,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呢。 他握着宁蘅的手,“阿蘅,准备好了吗?” 宁蘅微笑,“时刻准备着。” 马车缓缓驶近,崇明帝站了起来。 楚域掀起车帘,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不等马车停稳,他就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跪在崇明帝身前,“父皇!” 眸中隐隐有流光闪动,真像多年未见的亲父子。 崇明帝扶着他的肩膀,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出声,“回来就好……” 父子两人抱在一起,父慈子孝的情景让人动容。 盛京的眼睛都盯着东宫,没一会儿暗中的人跑了个干净,纷纷回去禀告了。 好一会儿,楚域松开崇明帝,拉着他欣喜地介绍道,“父皇,这是儿臣的妻子宁蘅,这是小儿楚浔。” 崇明帝的视线落在宁蘅身上,激动欣喜瞬间收敛,帝王威严骤然倾泻。 “宁蘅见过圣上。”宁蘅微微福身屈膝,态度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崇明帝没点头也没应声,宁蘅明白了,这是看不上她呢。 去他的! “这小娃娃是谁?”崇明帝绕过宁蘅,注意到被宁蘅牵着昏昏欲睡的楚浔。 宁蘅用力握了楚浔一下,小包子顿时清醒。 “父皇,这是阿浔,儿臣和阿蘅的儿子。”楚域牵起楚浔的另一只手,“阿浔,拜见圣上。” “楚浔拜见圣上。”楚浔宛若一只小鹦鹉一样,迷迷糊糊的重复爹爹的话。 崇明帝不高兴了,“阿浔,应该喊皇爷爷。” 宁蘅低头嗤笑,这是只认孙子不认儿媳呢! 唱这么一出戏呢! 楚浔鼓着小包子脸,一脸天真,“皇爷爷是什么?姓黄的爷爷吗?” 崇明帝威严绷不住了,面皮抽搐,“爷爷是皇帝,所以叫皇爷爷。” 楚浔点点头,“皇爷爷你好。” 小包子被忽悠进去了。 楚域连忙说,“父皇,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家再说。” “好好。”崇明帝连连答应。 来福拂尘一甩,尖着嗓音喝道,“起架!” 宁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清亡了几百年了,她还能有幸见到太监总管,可真是够幸运的。 崇明帝牵着楚浔,楚域牵着宁蘅。 崇明帝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闪过一抹不明的意味。 宁蘅权当没看见。 她又没有受虐精神,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还要上赶着讨好,索性怎么高兴怎么来,反正楚域不会让她有事。 宁芙像个小鹌鹑一样低着头不敢抬,要不是这段时间胆子大了一些,见到皇帝的那刻,她早就跪下去了。 然而,不等几人踏进皇宫,闻询而来的世家官员,身着朝服匆匆赶来。 素日里好称病告假的老臣们,跑得一个比一个快,生怕自己落了后。 “老臣拜见圣上,拜见太子殿下!”不等靠近,一个个先扯着嗓子喊起来。 跑到跟前,一个个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臣等恭迎太子回宫!” 楚域权当没看见这些人,“父皇,阿浔人小不抗饿,咱们用膳吧。” 楚浔拍拍自己的小肚子,“皇爷爷,阿浔饿了。” “来福,快让人备膳。”崇明帝乐呵呵的笑起来,爽朗的声音不见半点威严。 云萧然将人送入皇宫,就在宁芙跟着进去的瞬间,他突然扣住宁芙的手腕,“宁姑娘,今日先随本世子住云阳侯府,等殿下安顿下来,本世子再将你送到东宫。” 目送着宁蘅几人远去,宁芙不安道,“可是姑姑……” “殿下会保护她的。”云萧然语气坚决。 皇宫不比其他地方,处处都是陷阱,她不能成为姑姑的累赘。 “好。”宁芙点头,“打扰云世子了。” 来福办事周全,晚膳就设在东宫。 崇明帝牵着楚浔边走边问,“阿浔,皇爷爷家怎么样?” “很大,很漂亮。”楚浔惊叹道。 崇明帝满意的点头,“那阿浔陪皇爷爷一起住,怎么样?” “爹爹娘亲在吗?” “爹爹在。”崇明帝不动声色的暗示。 “那不行哦。”小包子不往坑里跳,“爹爹娘亲都在,阿浔才住。” 崇明帝额角跳了跳。 小兔崽子还挺精明,不好糊弄。 宁蘅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快笑翻了。 仗着自己是皇帝就想抢她的男人和儿子,做梦去吧! 崇明帝暗自观察着宁蘅,发现她不像普通农妇一样胆小瑟缩,到了皇宫也不好奇的东张西望,对她改观了一点点。 第145章娘亲说…… 宫墙外。 大臣们刷存在感没刷成,还被圣上和太子殿下无视摆了一道,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徐国公,咱们该怎么办?”有人没了主意,当场就问起来。 徐国公可是两朝元老,徐世子又是三皇子的朋友,盛京的一举一动,都在这父子俩的掌控之中,跟着他们准没错。 徐国公头回这么没面子,脸色铁青,一甩袖子,“我怎么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有试探着说,“明日咱们该怎么对待太子殿下?” 他们可都是三皇子党,太子失踪,三皇子最有希望继承大统,可如今太子回京,圣上的态度不明,他们也很难办啊。 徐国公不理人,径自大摇大摆地走了。 宫门也没人了,他们也没必要留下了。 “明日早朝见机行事吧!”有人叹了口气。 察言观色可是他们的强项。 有人小声提议,“要不要探探那位的口风?” 那位,指的是昭渊王楚桀。 “算了吧!算了吧!”有人摇头拒绝,“圣上态度不明,太子殿下也不是好惹的,还是谨慎为妙。” “对!对!”大家纷纷附和点头,“明日见机行事。” 商量好了对策,大臣们作鸟兽散。 徐国公面色不豫的回府,问门房,“世子回来了吗?” “还没。” 前些日子,徐宴之又离开了盛京,至今还没回来。 徐国公沉沉应了一声,正要进门,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门口。 夜色迷离着,实在看不真切。 徐国公眯起眼睛使劲瞅,究竟是何人敢在国公府门口撒野。 正想让人呵斥,马车上的人跳了下来。 定睛一看,竟是徐夕月。 徐国公铁青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然而不能他开口斥责,徐夕月已经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爹爹,太子哥哥回来了吗?” 被太子下脸的火气瞬间压不住了,徐国公甩开徐夕月的胳膊,怒喝道,“你去哪了?” “哎呀!”徐夕月跺脚撒娇,“爹,你就别管我去哪了,你就告诉我,太子哥哥在哪里吧!” “太子太子!你眼里只有太子!”徐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徐夕月一顿痛骂,“你看看你哪里有千金小姐的样子?滚回去好好反省,再跑出来丢人现眼,老子打断你的腿!” “爹!”徐夕月被宠坏了,不依不饶,“太子哥哥带着那个乡下女人回来了……” 徐国公现在提起太子就一肚子气,偏偏徐夕月一口一个太子,他忍无可忍,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清脆的掌声让徐夕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红了眼眶,“爹,你居然打我……” 徐国公打完也后悔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粗声粗气道,“滚回去思过!” “小姐……”玉藤缩着脖子小声劝道,“小姐,国公爷正在气头上,你就别惹他生气了……”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徐夕月咬着唇,怨愤在眸中流淌,“本小姐就要嫁给太子哥哥!你们不让,本小姐偏要!” 东宫。 来福带着一众宫女上菜后,站在崇明帝身后布菜,“殿下这几年在外面受苦了,回家可得好好补补。” 崇明帝等了半天,不见有人落座,“都站着作甚,吃饭。” 楚域优雅道,“父皇,吃饭可以,今日儿臣刚回来,扫兴的话就不说了。” 崇明帝,“……”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挑剔话呢,都被臭小子堵回去了。 楚浔点着小脑袋附和,“皇爷爷,娘亲说了,吃饭得高兴,不高兴的话会消化不良,阿浔不想肚肚疼。” 得! 崇明帝板着脸,没好气道,“坐吧!” 这算是妥协了。 也罢,第一天就不惹儿子孙子不高兴了。有些话,总有机会说的,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说。 崇明帝想明白了,顿时阴转晴,拉着楚浔坐在自己右边,“阿浔挨着皇爷爷坐。” 楚浔不太乐意,“可是阿浔想挨着娘亲。” 崇明帝看向宁蘅,不满的眼神不言而,“来福,给她搬椅子,让她坐阿浔边上照顾阿浔。” 阿浔才四岁,吃饭正是需要人照料的年纪,亲娘照顾总比宫女来得妥帖,崇明帝如是想着。 “多谢圣上。”宁蘅不卑不亢的坐下,楚浔高兴的拉着宁蘅的手,“娘亲,你想吃鸡腿吗?” “想啊。”宁蘅也不掩饰,主打一个随性。 楚浔踩着椅子站起来,小手抓着筷子夹了一个大鸡腿,颤颤巍巍的放在宁蘅碗,小白牙一呲,“娘亲还想吃什么,楚浔帮你。” 崇明帝,“……” 眼前这一幕,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不应该是母亲照顾儿子么,怎么到这里反过来了? 然而,不等崇明帝弄明白怎么回去,只见楚域起身,对来福说,“劳烦公公将孤的椅子放在阿蘅身边。” 来福小心的瞅了崇明帝一眼,没有得到指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行动。 楚域捂着胸口咳嗽一声,“既然来福公公不方便,那孤自己搬吧!” 话音落下,楚域抓着椅子扶手费力的搬动,语气虚弱起来,“父皇,儿臣当年身中剧毒,前些日子又遭到刺杀,身子属实虚弱,还请父皇担待。” 崇明帝,“……” 这父子俩是来气他的吧! 崇明帝额角青筋跳了跳,对来福喝道,“狗奴才,一点眼力都没有!还不去帮忙!” “是!”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最终还是来福抗下了所有。 “用膳吧!”崇明帝见不得父子两人那不值钱的样子,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阿蘅,尝尝这个。” “娘亲,这个好吃。” 父子俩人殷勤的让崇明帝牙疼。 “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崇明帝沉着脸训斥道,“楚域,过了几年泥腿子日子,把储君之风都丢了?食不言寝不语,你的礼仪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不许骂我爹爹!”楚浔鼓着小脸护着楚浔,“娘亲说了,骂人不是好孩子,皇爷爷要当好人,不能骂人。” 娘亲说…… 娘亲说…… 崇明帝头疼的捏着眉心,你娘亲话真多,她是话痨吗?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崇明帝再也待不下去了,对楚域道,“明日不要耽误早朝。”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浔仰着小脸,骄傲地问,“爹爹,阿浔表现怎么样?” “棒极了!”父子两人兴奋击掌。 宁蘅摇头失笑,心里仿佛有暖流淌过。 第146章多谢九皇叔夸奖 虽然东宫算不上他们真正的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他们也能随遇而安。 晚上,一家三口躺在东宫的豪华大床上,楚浔清脆的笑声让沉静肃穆的东宫多了几分生趣。 “娘亲,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楚浔趴在翘着小脚丫问道。 “问你爹去,你爹说了算。”宁蘅打算甩锅摆烂。 小包子疑惑,“可是娘亲,咱们家不是你说了算吗?” 宁蘅捏着他的脸,白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包子,“这是你爹爹家,你爹说了算。” “哦。”楚浔自己揉揉脸,翻身窝在楚域怀里,“爹爹?” “阿浔喜欢这里吗?”楚域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换了话题。 小家伙想了想,说,“喜欢这里的大房子和好吃的,不喜欢皇爷爷。” 宁蘅语气夸张起来,“你皇爷爷对你可很好呦,你居然不喜欢他!” “皇爷爷只喜欢爹爹和阿浔,不喜欢娘亲,不喜欢娘亲的人,阿浔也不喜欢。”小包子稚嫩的语言,让宁蘅心里十分温暖。 “对,不喜欢娘亲的人,阿浔都不要喜欢。”楚域附和他,小包子使劲点头。 宁蘅从未觉得身边有这样两个人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楚域将母子两人抱在怀里,三个人说着话,渐渐睡着了。 这一夜,他们心无杂念睡得安稳,可盛京之中,却有无数人一夜难眠。 大楚早朝时间是卯时。 楚域头天回来,崇明帝怕他不适应,寅时就让来福来东宫候着。 寅时末,来福压低了声音在寝宫外喊,“殿下,该上早朝了。” 楚域瞬间清醒。 母子两人互相抱着睡得正香,楚域悄默声起床,将薄被给两人盖了盖。 他身着中衣出了寝殿,来福皱着眉头道,“殿下应一声,奴才们进去伺候便是,何苦出来呢!” 楚域怕打扰了母子两人睡觉,“将衣服送到偏殿,孤日后就在偏殿更衣洗漱。” “殿下,这……”来福有些为难,“于礼不合。” “没什么不合适。”楚域不吃这一套,“礼都是人定的,并非一成不变,孤说合适就合适。” 来福不再多言,打算将此事告知圣上。 他一挥手,宫女们鱼贯而入,将朝服和洗漱用具一一摆好。 “出去吧,孤自己来。” 他虽出身豪门,却也做不到古代太子那般,一切都让人伺候。 宫女们犹豫着不敢动,直到来福一挥拂尘,她们才如蒙大赦般,福神后离开。 大楚以玄色为尊,帝王和太子朝服,均是玄色礼服。 浓墨般的朝服底色深沉如渊,唯有暗金龙纹在烛火跳动间隐隐浮动,威严天成。 楚域金冠束发,腰悬玉带,垂落的佩绶纹丝不动。 他眉目沉静,通身气度如寒铁凝成,凛冽威严无声弥散,令人不敢逼视。 来福本以为,太子流落民间这么多年,怕是不能适应朝堂的威慑,没想到太子殿下的威严更甚。 看来圣上的担心多余了。 “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来福望了望泛着鱼肚白的天,捏着嗓子提醒道。 一众宫女太监随行其后,向着太和殿走去。 早起洒扫的宫女太监频频张望,小声的交流着,尤其是那些年岁小刚进宫的宫女,好奇的目送着楚域而去,“那就是太子殿下吗?” 老些的宫女目不斜视,送上忠告,“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免得送命。” 小宫女收回视线,时不时暗自瞟一眼,那伟岸威严的身躯,让她心生向往,直到那身影彻底了,小宫女才怅然若失的收起心思。 还差一刻钟到卯时,太和殿外已经站了不少臣子。 这些都是官职不够站在殿内的三品以下的官员。 好些人不认识楚域,但太子朝服,大家都认识。 见楚域到来,纷纷行礼,“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楚域微微颔首,并不停留,径直进了内殿。 得知楚域回来的消息,三皇子楚琅跟幕僚谋划了一整夜,也没谋出好计策。 楚琅决定按兵不动,先做一个敬重兄长的好弟弟。 至于太子的位置,他势在必得。 但是那个收拾楚域的出头鸟,一定要有人来做。 楚琅老神在在的算计,九皇叔楚桀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一夜未眠,他干脆早早的来到太和殿等候。 有官员上前跟他套近乎,“三殿下,太子殿下重新回朝,臣等该如何做?” 楚琅拱手笑道,“刑部侍郎这话说的,自然是继续效忠父皇,为大楚百姓某福祉了。” “那太子殿下……” 楚琅打断他,“皇兄是大楚储君,未来的帝王,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 “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楚琅义正辞严道,“大楚有父皇和皇兄在,还轮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插手!” “是是……”刑部侍郎堆着笑应和,“三殿下教训的是,微臣僭越了。” 楚琅那一番话,被楚桀听了个正着,“侄儿好宽的胸襟呐!” 楚琅像是没听懂楚桀的弦外之音,“多谢九皇叔夸奖,琅玕厚着脸皮应下了。” 叔侄俩一说话,臣子们很有眼色的后退了几步。 皇家秘辛,可不是他们这群小喽啰能打听的,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八卦可以听,但不能光明正大的听。 大臣们一本正经的向前看,却暗中竖起了耳朵听。 “侄儿可甘心?”楚桀问得直白。 楚琅装傻,“皇叔在说什么,侄儿听不懂。” 楚桀冷笑一声,“小子,就你那些小心思,你以为楚域看不出来?装傻充愣,小心楚域玩死你。跟楚域比,你还差得远!” 楚琅点头,“皇叔教训的是,侄儿定会把皇兄当做榜样,向他学习。” 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就是楚琅此刻真实的内心写照。 今日朝臣们来得整齐,一个称病告假的都没有。 来福身着大内总管服饰,手持拂尘站在最前面,扬声唱喏,“圣上到!太子殿下到!” 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身玄色龙袍的崇明帝身后跟着身着太子朝服的楚域走上大殿,众臣子齐齐跪拜,“微臣拜见圣上!拜见太子殿下!” 第147章那就等着吧 因着楚域的出现,本就暗流涌动的大楚朝堂,局势变得越发波跌诡谲。 那些所谓的肱骨大臣看到楚域回来,虽然个个欣喜若狂,可心里在算计什么,怕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唯一真正高兴的,只有云阳侯府了。 云萧然将赈灾事宜一一汇报,最后总结道,“启奏陛下,此次赈灾,幸亏有殿下在,清河镇才免了一场大疫。” 崇明帝面上不辨喜怒,“老三觉得呢?” 三皇子本来想装鹌鹑,奈何被圣上点名,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皇兄为国为民,当嘉奖。” “众爱卿呢?” “太子殿下当赏。” “好!”崇明帝大笑起来,“既然众爱卿意见一致,那太子楚域听旨——” 楚域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儿臣接旨!” “皇太子楚域赈灾有功,赏丹书铁券和尚方宝剑,上可守国门,下可斩佞臣。赏南海明珠一颗、西域美玉一对、前朝玉净瓶一对、玉如意一对……” 赏赐的东西越多,底下大臣们的神色越晦暗不明。 尤其是楚桀,连笑都不愿意笑了。 楚琅倒是沉得住气,“恭喜皇兄了。” 崇明帝赏赐完,缓了一口气,又说,“太子是储君,下朝后便到潜渊阁议政吧!” 潜渊阁是大楚内阁所在,让楚域到此议政,便意味着让他直接参与朝政了。 “皇兄,太子五年不曾参与朝政,到潜渊阁怕是不合适吧?”楚桀当即开口,“臣帝提议,先让太子在六部适应一段日子,再去潜渊阁也不迟。” “多谢皇叔关心,孤虽五年不曾理政,但打理朝政的手段不曾生疏,皇叔放心吧。”楚域云淡风轻的回应,“况且,云阳侯也在,孤倒是可以请教他。” 云阳侯跪地,刚毅的脸上满是忠诚,“老臣自当全力辅佐太子殿下。” “好!”崇明帝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云阳侯,朕可将太子交给你了。” “臣定当不负圣上所托。”云阳侯语气坚定。 楚域的去处定下后,楚桀腮帮子鼓胀起来,他冷哼一声,视线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直直刺向楚域。 “云阳侯世子云萧然听旨!” 云萧然上前跪地,“微臣在!” “云萧然赈灾有功,擢升京郊大营骠骑将军,统领京郊大营。另外赏赐白银万两,云锦十匹。” “多谢圣上,微臣领旨!”云萧然领旨谢恩。 太子入了朝堂,此事已成定居。 三皇子堆着假笑,腮帮子都笑酸了。 三皇子一派也纷纷向楚域道喜,唯独昭渊王楚桀,铁青着脸直到退朝。 朝堂上暗流涌动,后宫也掀起了一阵风雨。 东宫。 宁蘅和楚浔刚起床,就有宫女来报,“夫人,秦嬷嬷来了。” 太子妃的身份需要上太庙玉碟才被承认,宫女只好称呼她为夫人。 宁蘅也不在意称呼。 “秦嬷嬷是谁?” 宫女道,“秦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管事嬷嬷,宫里除了各位主子,最大的便是太监总管来福公公和秦嬷嬷了。” “知道了。”宁蘅丢下帕子,“随我去见她。” 秦嬷嬷身着暗紫色的宫装,用银线绣着牡丹花,发髻梳得油光水滑,一支赤金点翠扁方稳稳压着,那翠色鲜亮得如同初春新叶,一身装扮既不过分招摇,又透着十二分体面。 听到动静,秦嬷嬷转身,脊背挺得笔直。 虽然上了年纪,那一身仪态,比好些世家夫人还要得体。 宁蘅暗自琢磨,怕是皇后的下马威来了。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更何况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 宁蘅微微颔首,既矜贵又不失礼节,“秦嬷嬷。” 她在审视秦嬷嬷的同时,秦嬷嬷也在暗自打量她。 宁蘅不卑不亢的态度和恰到好处的礼仪,让秦嬷嬷有些讶然。 一个村姑能懂得这么多? 肯定是太子殿下提前找人教过了。 秦嬷嬷如是想着。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如湖水般平静,“听闻太子殿下带了一位姑娘回来,皇后娘娘怕东宫奴才怠慢了姑娘,特意让老奴请姑娘到凤藻宫走一趟。” “请嬷嬷带路。”宁蘅很痛快,在这里她是小喽啰,见见后宫的老大,能做到什么程度,她才有数。 宁蘅丝毫不慌乱,秦嬷嬷又是一阵诧异:这姑娘真是一个村妇? “听闻姑娘带了一个孩子来?”秦嬷嬷又开口,“那孩子是殿下的血脉,皇后娘娘想一起见见,请姑娘带着孩子一起吧。” 宁蘅有些不耐烦了,老妖婆事真多。 “阿浔还没醒,劳烦嬷嬷稍等片刻,我去喊他。”宁蘅不愿惹事,去寝殿喊楚浔。 楚浔刚醒,打着哈欠眼神迷离。 见宁蘅来,他伸出胳膊撒娇,“娘亲。” 宁蘅点了点他的鼻子,“好了,起床了。你爹爹的娘亲要见我们,派了一个很凶的嬷嬷来,要是阿浔赖床,那凶嬷嬷要训人了。” “阿浔不怕!”楚浔踩着床上拍着胸口,“阿浔保护娘亲。” “娘亲先提前谢谢阿浔了。”宁蘅一边帮他穿衣,一边长吁短叹,“阿浔一定要保护好娘亲啊。” 楚浔穿好鞋子,“娘亲放心吧!” 就在秦嬷嬷等得不耐烦了,母子两人牵着手出来。 娘亲清绝好似雪山神女,儿子软糯犹如善财童子,单是看母子两人的颜值,倒是十分出众。 秦嬷嬷等得时间久了,怕皇后生气,不悦道,“姑娘耽搁的时间太多了,从东宫到凤藻宫得走半个时辰,不要让娘娘久等。” 刚来就要走半个辰时? 宁蘅越发确定了,这老家伙就要给她下马威的! 她堂堂宁家大小姐可不是被吓怕的。 让她走半个时辰? 可以,没问题。 那四岁的楚浔能不能走这么长的路,她就不确定了。 皇后娘娘不是不想等吗? 可以,那就等着吧! 第148章小子,你这是在坑娘吗? 楚浔被宁蘅牵着,乖乖的跟着走。 走了一刻钟,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脚步没有起先轻快了。 他拉了拉宁蘅的手,小声说,“娘亲,阿浔脚疼。” 宁蘅也心疼,“阿浔坚持坚持好吗?” 她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秦嬷嬷能听得清楚,然而秦嬷嬷的步伐依旧,速度丝毫没减慢。 宁蘅牵着楚浔放慢了脚步,跟秦嬷嬷的距离越拉越远。 楚浔指了指秦嬷嬷,“娘亲,我们不去追……” “嘘——”宁蘅语带笑意,“阿浔脚疼,我们慢慢走。” 于是,母子两人放慢了脚步,在望不到头的宫道上闲庭信步一般走着。 秦嬷嬷虽然径直走在前面,一直在听着后面的动静。 距离越拉越大,也不见母子二人着急,反而如同在花园里散起步来了。 秦嬷嬷停了下来,不满道,“姑娘,娘娘还在等着,快点走吧。” 宁蘅一脸无辜,“嬷嬷,实在是阿浔人小,走不快。” “身为娘亲,五岁儿子走不快,难道你不能抱着她走?”秦嬷嬷威严起来,还是很吓人的。 奈何宁蘅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振振有词,“嬷嬷,此言差矣。男孩子要从小培养他的独立性,若是一遇到困难就求娘亲帮助,万一有一天娘亲不在,他要怎么办? 太子殿下说了,男子汉小时候吃点苦,长大了就会少流血。” “强词夺理!”秦嬷嬷眉心刻出了一道深痕,对宁蘅越发不喜,乡下女子果真上不了台面。 她有心给宁蘅点眼色看看,奈何皇后娘娘还在等着,耽搁不得。 “抬轿撵来。”秦嬷嬷妥协了。 很快,四个小太监抬着轿撵来了,秦嬷嬷不耐烦道,“小公子,快上去吧。” “娘亲坐。”楚浔谦让起来,“爹爹说,做人要尊老爱幼,娘亲坐吧。” 宁蘅揉揉楚浔的脑袋,“阿浔真乖。” 秦嬷嬷怕两人推辞起来没完没了,催促道,“请姑娘抱着小公子上轿撵吧,时辰不早了。” 殊不知正好跳进宁蘅挖的坑里。 她抱着楚浔羞涩一笑,“宁蘅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嬷嬷像吃了苍蝇一样,表情十分难看。 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眸底闪过一抹锐利,她真是小瞧这女子了。 母子两人顺利坐上轿撵,两人相视一笑,互相点点头。 母子齐心,谁也别想欺负他们。 有了轿撵,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不过半刻钟就到了凤藻宫。 凤藻宫是大楚历代皇后的寝宫,朱门金钉,有九重台阶。 金色琉璃瓦覆盖,蟠龙环绕着赤红色的柱子,殿内沉香缭绕,百鸟朝凤的屏风后,皇后沈含章头戴九凤衔珠冠,身着朱红色凤袍,宛若羊脂白玉的指尖把玩着一串上好的紫檀珠串。 秦嬷嬷恭敬福身,“娘娘,宁氏来了。” 沈含章凤眸微眯,“让她进来。” “是。”秦嬷嬷到殿外,“娘娘请二位进去。” 楚浔紧紧抓着宁蘅的手,小嘴巴抿着。 知子莫若母,宁蘅知道楚浔紧张了。 “阿浔不怕,里面的人是爹爹的娘亲,也就是阿浔的奶奶。”宁蘅安慰他,“没有人会伤害阿浔。” “那娘亲呢?”小家伙迫切询问。 宁蘅虽然在笑,心里却腹诽:想害她的人,那可多着呢! “阿浔会保护娘亲的,不是吗?” “对!阿浔保护娘亲。”小包子一脸坚定,拉着宁蘅主动走进大殿。 宁蘅莲步款款,举手投足间优雅尽显,就连世家贵女都不及分毫。 沈含章本想借题发挥,涌到喉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宁蘅见过皇后娘娘。”宁蘅福身行礼。 楚浔学着楚域以前行礼的样子,“阿浔见过皇后娘娘。” 沈含章看向秦嬷嬷,秦嬷嬷向她摇了摇头。 实在挑不出错来,沈含章捻动着紫檀珠串,眉目含威,“免礼。” 宁蘅,“多谢皇后娘娘。” 楚浔,“多谢皇后娘娘。” 沈含章,“……” 眼前这对母子,礼仪态度均挑不出任何错误,为何她却觉得十分憋屈? 视线落在楚浔身上,那张跟楚域如出一辙的脸,让沈含章心神一震。 先前她还怀疑楚域被骗,看到楚浔那张脸,实在是没法再怀疑了。 “本宫听说,你叫楚浔?”沈含章放轻了声音开口。 楚浔奶声奶气的回答,“回皇后娘娘,我大名叫楚浔,小名叫阿浔。” “你几岁了?” “阿浔四岁了。” 沈含章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松了几分,“你知道本宫是谁吗?” “你是皇后娘娘,是阿浔爹爹的娘亲。”楚浔一五一十的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沈含章如同逗弄小动物一般,来了兴致。 “娘亲告诉阿浔的。”提到宁蘅,楚浔话多了起来,“娘亲可厉害了,她什么都知道。” “是吗?”沈含章警告似的看了宁蘅一眼。 宁蘅,“……” 她又没开口说话,瞪她作甚。 果然,如果不喜欢一个人,连她呼吸都觉得有错。 宁蘅觉得,如果不是碍于楚域和楚浔的面子,皇后娘娘对她抽筋扒皮的心都有了。 沈含章又跟楚浔说了几句,被楚浔哄得见了笑意,“秦嬷嬷,给阿浔赐座。” 秦嬷嬷搬了椅子放在大殿中间,“小公子,请坐。” 楚浔拉着宁蘅,殷勤道,“娘亲请坐。” 宛若刀子一样的视线落在宁蘅身上,沈含章虽然没说话,那直勾勾的眼神仿佛是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 宁蘅觉得,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做人不能太嚣张,还是要给皇后几分面子。 她扯出一抹笑,“娘亲不坐,阿浔坐吧。” 楚浔又搬出了楚域尊老爱幼那一套,听得宁蘅眉心直跳。 小子,你这是在坑娘吗? “难得阿浔小小年纪有此孝心,”沈含章大发慈悲,“宁氏,坐下吧!” “多谢皇后娘娘。”宁蘅坐了下来,前有皇后视线如刃,旁有秦嬷嬷如狼般盯着,这椅子坐得,简直如坐针毡。 “秦嬷嬷,再给阿浔搬个椅子。”碍眼的宁氏坐着,她皇家子嗣却站着,沈含章再次开口,此次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明显的怒气,别人可能听不出来,伺候了她二十多年的秦嬷嬷却察觉到了。 这宁氏,要惨了。 秦嬷嬷得意的想,让她勾引太子殿下,活该! 第149章难道出身低微就是原罪? “宁氏,听闻你在乡下靠采药为生,可是事实?”沈含章美目寒意逼人,“大楚建国三百余年,历来太子妃皆出自世家大族,从没有乡下农妇,你可知道?” 沈含章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她直言不讳,让人十分不自在。 幸亏宁蘅不是真正的宁蘅,若是真正的竹溪村宁蘅,听闻这些话,怕是早就受不住了。 “知道。”宁蘅十分淡然,“以前没有先例是不假,盘古开天地是头一遭,女娲造人是头一遭,凡事都有第一次,皇后娘娘焉知我不是第一个农妇太子妃?” “大胆!”沈含章怒拍桌子,案桌上的茶盏因大力而跳动,“宁氏,你好大的口气!” 宁蘅始终淡笑着,“皇后娘娘,世家贵女有世家贵女的有点,农妇有农妇的长处,圣人说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众生皆平等,没有谁生来就是太子妃,没有谁生来不能做太子妃。” 沈含章顺风顺水了四十多年,头一回被人如此忤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伸手指着宁蘅,手都颤抖了,“你……你……” 秦嬷嬷连忙上前帮她顺气,“娘娘……” 沈含章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摔了手里的紫檀珠串,愤怒起身,“大胆宁氏!跪下!” 宁蘅也起身,她直视回去,“敢问娘娘,宁蘅犯了何罪,需要跪下?难道因为宁蘅的话,让娘娘不乐意听了?” 沈含章用拇指抵着额头,头中胀痛让她烦躁不堪,“秦嬷嬷!” “娘娘息怒,老奴这就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宁氏!”秦嬷嬷安抚好沈含章,怒气冲冲的走向宁蘅,伸手就要打人。 楚浔突然跑过去,拦在秦嬷嬷身前,“不许打我娘亲!” “宁氏忤逆皇后娘娘,目无尊长,该教训!”秦嬷嬷看着楚浔,“小公子请让开!” 楚浔张着手臂挡在宁蘅身上,寸步不让,“想打我娘亲,先打阿浔吧!” 秦嬷嬷为难了,她虽然看不上楚浔,可毕竟是太子的儿子,再卑贱也是皇室血脉。 沈含章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尖利,“把楚浔拉开!” 她今天非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宁氏一个教训。 秦嬷嬷得令,“老奴遵旨!” “来人!” 几个宫女推门进来,秦嬷嬷吩咐道,“把小公子报到一边。” 宫女立刻上前抱着楚浔。 “放开我!”楚浔在宫女怀里挣扎起来,“不要打我娘亲!” 宫女生怕弄伤了楚浔,不敢太用力,差点被楚浔挣脱,楚浔挣扎间在她身上留下了好几个小脚印。 宁蘅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盯着秦嬷嬷,清冷无波的视线,让秦嬷嬷只觉得浑身发冷。 秦嬷嬷高高扬起手,却在半空中被一只素手拦住。 宁蘅随手一甩,秦嬷嬷差点摔倒。 她唇角始终挂着淡笑,“皇后娘娘,宁蘅敬重您是楚域的母亲,对您恭敬有加。难道出身低微就是原罪?” 沈含章怒目圆瞪,根本听不进宁蘅的解释,“来人!来人!” 数十个宫女太监一起进来。 沈含章指着宁蘅,“给本宫拿下!” 宫女太监一拥而上。 训练有素的杀手她都对阵过,一群宫女太监,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宁蘅后退一步,“皇后娘娘,宁蘅得罪了。” 她抬腿一扫,将椅子踢到,几个宫女太监一时不察,被椅子绊倒。 富丽堂皇的凤藻宫大殿里顿时人仰马翻。 楚域下朝后刚回东宫,得知皇后请了宁蘅了楚浔来凤藻宫,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脚步匆匆赶来。 凤藻宫院子里值守的宫女太监一个都不在,楚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三步并作两步越入大殿,正好撞见秦嬷嬷带着人追宁蘅。 “住手!” 楚域厉喝一声,一群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同时停了下来。 楚域大步向前,将宁蘅挡在身后。 沈含章五年后第一次见儿子,顿时红了眼眶。 “域儿,你可算回来了……” 说话间,语带哽咽,沈含章慢慢起身,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见楚域将宁蘅护在身后,见到儿子的喜悦被愤怒取代,“域儿,你居然护着这个野丫头!” 说实话,楚域并非原来的楚域,对沈皇后没有太多的感情。 “母后,阿蘅刚随儿臣来盛京,她做错了什么,让您大发雷霆?” 沈含章控诉道,“域儿,宁氏目无尊卑,不敬重母后,还说些惊世骇俗的话,母后绝不同意她进东宫!” 楚域紧紧握着宁蘅的手,“母后,阿蘅是儿臣的结发妻子,儿臣绝不会辜负她。” 母子两人五年后第一次见面,就互不退让的对峙起来。 沈含章眸中含泪,捂着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域儿,你太让母后失望了。你是大楚太子,什么世家贵女配不上你,得要一个毫无教养的农妇,你要让满朝文武看笑话吗?” “在儿臣心中,阿蘅不输给任何人。”楚域句句维护,“母后派人到靖安县一查便知,阿蘅在靖安县治病救人,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尤其是此次清河疫病,可以说全因阿蘅才能顺利治愈。 敢问母后,盛京哪家贵女能够做到这些?” 沈含章已经听不进去了,捂着额头如西子痛心般,“母后绝不认可宁氏。” “母后不认可阿蘅也无妨,反正跟阿蘅共度一生的人是儿臣,对母后没有任何影响。 以后除了逢年过节,儿臣绝不让阿蘅到母后跟前,免得惹母后生气。” 楚域的话让沈含章越发痛恨宁蘅。 “母后好好休息,儿臣告退。”楚域拉着宁蘅离开凤藻宫。 有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转身道,“楚浔,你不走吗?” 这是楚域第一次喊楚浔的大名,把小包子喊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小包子身子一扭,挣脱开宫女的钳制,跑过去撞到楚域怀里。 一家三口走出凤藻宫,沈含章再也忍不住了,素手一挥将茶盏扫到地上。 “好个宁氏,本宫当她是个土包子,不想竟是个狐狸精! 好啊!好啊!” 沈含章气得浑身哆嗦。 第150章想拿捏就怎么拿捏 楚域一手抱着楚浔,一手牵着宁蘅,三人走在长长的空荡荡的宫道上,仿佛要走到天荒地老。 “爹爹,阿浔保护娘亲了。”楚浔抱着楚域的脖子邀功,“坏娘娘想打娘亲,阿浔帮娘亲挡着。” 楚域毫不吝惜的夸奖他,“阿浔真棒,是个保护娘亲的小英雄。” 楚浔咯咯笑起来,小眉毛一挑一挑的,神气极了。 宁蘅没有父子两人那么乐观,她略有担心,“阿域,皇后娘娘毕竟是你的生母,这样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楚域自然道,“皇后只要看中太子妃的身份,即便今日勉强敷衍过去,日后迟早撕破脸皮。 既然总是要翻脸,早晚都一样。” 怕宁蘅心有负担,楚域勾唇一笑,“请太子妃殿下放宽心,天塌下来,有太子殿下顶着,砸不到您。” 宁蘅扑哧笑起来,轻捶他,“少耍贫嘴。” “哎呀,太子妃谋杀亲夫了。”楚域装腔作势的叫起来,眉眼中的温柔藏不住,逗得宁蘅忍俊不禁。 三人说说笑笑回到东宫,殊不知宁蘅惹得皇后娘娘勃然大怒的事情,已经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了。 尤其是三皇子楚琅的母妃丽贵妃格外幸灾乐祸,“走,咱们给皇后娘娘请安去。” 后宫中的女人,除了围着帝王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宠爱,就是为了子女谋夺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整个后宫,斗得最狠的,当属凤藻宫和丽坤宫,其他的妃嫔则跟着前朝利害关系战队。 凤藻宫。 楚域带着宁蘅离开后,皇后便西子捧心,病殃殃地靠在了美人榻上。 “秦嬷嬷,将方才的事情给圣上递个信,就说域儿被狐狸精迷了心,忤逆本宫这个母后。” 秦嬷嬷贴心地给沈含章按压太阳穴,轻声道,“老奴已经让小太监去送信了,想必此刻圣上已经知道了。” 沈含章仰躺着,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秦嬷嬷,本宫想让域儿的路走得顺一些,让他娶个能助力的太子妃,本宫有错吗?” 秦嬷嬷说,“娘娘一腔慈母心肠,是殿下没感受到您的良苦用心。” 沈含章叹了口气,“丽贵妃那个贱人虎视眈眈,老三也不是省油的灯,域儿刚回朝可能不知道局势,本宫是他的亲生母亲,怎么会害他呢?” “殿下会明白的。”秦嬷嬷安慰道,“先让殿下冷静一下,过些日子娘娘请殿下来,好好跟殿下说一说,想必殿下会明白的。 殿下从小就孝顺聪明,殿下会理解您的。” “只能这样了。”沈含章放松了身体,让秦嬷嬷细细的按摩着,“都是那姓宁的狐狸精,本宫得想个法子,把人除去。” 秦嬷嬷正想附和,小太监进来通报,“启禀娘娘,丽贵妃来了。” 沈含章倏然坐起来,美眸中闪过一抹冷厉,“那贱人定是来看本宫笑话的!让她滚!” “娘娘不可。”秦嬷嬷开口阻拦,“娘娘此举正中丽贵妃下怀,不如让她进来,看看丽贵妃说些什么,若是她跟娘娘一条心,那是最好,若是来挑拨离间,娘娘正好借题发挥……” 沈含章思索了片刻,说,“还是嬷嬷想得周到,让丽贵妃进来。” 小太监跑出去通报。 没一会儿,丽贵妃带着丫环们入殿,她敷衍的微微福身,“妹妹见过皇后姐姐。” 沈含章一挥手,笑容立刻绽放,“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了?快请坐,秦嬷嬷,上茶。” 丽贵妃也不喝茶,直奔主题,“臣妾听说,姐姐一早召见了太子殿下带来的乡下姑娘,姐姐可还满意?” 虽然早就预料到丽贵妃会提起此时,谁想一开口就戳了她的肺管子,沈含章气得恨不得把她赶出去。 心里气得不行,面上却笑意盈盈,“域儿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了,哪像老三啊,娶得皇子妃知书达理,让人羡慕极了。” 此话一出,丽贵妃笑容顿时收敛。 整个盛京都知道,三皇子楚琅的皇子正妃是个妒妇,好几次大闹秦楼楚馆,让三皇子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 三皇子寻欢作乐,都借口处理公务,跑到别处去。 三皇子妃这才消停了不少。 丽贵妃冷哼一声,很快又笑起来,“要说农妇有农妇的好处,农妇没人撑腰,姐姐作为婆母,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臣妾倒是想耍一耍婆母的威风,奈何尚书府权势显赫,臣妾还得掂量着来,唉——” 这唉声叹气的模样,让沈含章差点把牙都咬碎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农妇好拿捏也就罢了,偏偏这农妇牙尖嘴利,她那不争气的儿子还像眼珠子一样护着。 沈含章心塞得不行。 作为宫斗的一把好手,沈含章掩唇一笑,计上心来。 “本宫瞧着御花园里的兰花和玉簪花开得正盛,宫里许久没热闹一番了,不若邀上盛京的夫人贵女,举办一场赏花宴,妹妹意下如何?” 丽贵妃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她欣然答应,“姐姐此意甚好,不如把世家公子也请来,说不定还能凑成几段美满姻缘呢。” 此话一出,沈含章心念微动。 反正那宁氏还没上玉碟,何不趁此机会,给楚域定下太子妃。 “那此事本宫就交给妹妹办了,”沈含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妹妹能否胜任?” 丽贵妃,“……” 搅动着帕子暗骂沈含章,丽贵妃应下,“承蒙姐姐看得上,妹妹定会把赏花宴办得漂漂亮亮。” 也会让你丢脸丢到姥姥家。 丽贵妃目的达到了,扭着柳腰肢起身,“臣妾这就回去拟定赏花宴章程,先告辞了。” 沈含章点头,秦嬷嬷将人送到殿外,“恭送丽贵妃。” “娘娘……”秦嬷嬷有些担心,她总觉得丽贵妃没安好心。 沈含章倒是淡定,“嬷嬷以为本宫没看出来?到时候谁丢脸还不一定呢。趁此机会给域儿定下太子妃,也算了了本宫一桩心事。 域儿今年二十八了,跟他一般年纪的世家公子,哪个还没正妻啊? 即便定不下太子妃,本宫也要把宁氏弄出去!” 第151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丽贵妃本就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又一门心思想看皇后的笑话,因此赏花宴操办起来格外用心。 拟定好邀请的世家夫人贵女和贵公子名单后,丽贵妃又大摇大摆的到凤藻宫,给皇后过目。 沈含章让秦嬷嬷审查了一番,秦嬷嬷对她摇摇头。 沈含章掩唇笑起来,“妹妹办事,本宫放心,今日就下帖子吧,三日后准时开宴。” 丽贵妃得令,笑意盈盈的离开了。 出了凤藻宫,她对着那高大雄伟的宫殿冷哼一声,“到那日,本宫看你怎么得意!” 随即她的声音冷了下来,眸中寒意森森,“都安排好了?” 李嬷嬷点头,“娘娘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丽贵妃满意地扭着柳腰,莲步款款,婀娜的身姿丝毫不像是年过四十的人,“走,去见见圣上。” 东宫。 管家找到宁蘅,“殿下,宫里来帖子了。” 宁蘅打开一看,诧异道,“丽贵妃举报赏花宴?” “丽贵妃是谁?”宁蘅这几天忙着理顺东宫事务,还没来得及了解盛京的其他事宜。 “丽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跟皇后娘娘是死对头。”管家顿了一下,继续说,“老奴打听到,此次赏花宴是皇后娘娘授意丽贵妃办的。” 宁蘅了然了。 赏花宴是假的,想要闹些幺蛾子是真的,并且还是冲他来的。 “知道了。”宁蘅淡淡道,“给宫里回信,我会准时赴宴。” 管家连连应答,“是。” 下午,楚域回来后,宁蘅将此事跟他说了。 楚域抱着她靠在美人榻上,“以后不必顾及其他,随心所欲便可。” 宁蘅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重重啄了一口,“太子殿下这是在纵容手下目无王法?” 楚域眉眼含笑,“手下不会纵容,夫人可以纵容。” 两人说着说着,亲到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宁蘅只觉得自己又成了一条搁浅的鱼,她无力的推着楚域,眉眼含春,比盛放的桃李还要艳丽。 楚域浑身燥热起来,他紧紧箍着怀中人的腰肢,恨不得将人融入到骨血中。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晨钟撞击般充满了磁性,“阿蘅,亲这么多次了,怎么还学不会呼吸……” 尾音若有若无,不满意的意味十分明显。 宁蘅轻捶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老色批?” 楚域抓着那只作乱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宁蘅只觉得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从手背直接烫到了心里。 她没有楚域那般厚脸皮,挣扎要起来。 楚域抱紧不松手,两人极限拉扯起来。 女人力气不如男人,正如胳膊拧不过大腿一般,宁蘅又被楚域按在怀里亲了好一阵,结束后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域心疼不已,又抱着她说了无数好话,这才勉强被原谅。 太子殿下暗暗松了口气,幸亏他反应快,不然今晚就得独守空房了。 两人温存了大半天,楚域突然想起来,宁蘅来到盛京,只顾着接手东宫庶务,还没来得及置办行头。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盛京都是一群看人下菜碟的人,谁的着装不得体,能遭人耻笑好一阵子。 尤其是那些所谓的世家贵女,整日无所事事,除了攀比吃穿,就没有别的爱好了。 虽然宁蘅不在意这些,但楚域不愿意让宁蘅在人前丢人。 “来。”楚域起身,对宁蘅伸出手。 “干嘛?”宁蘅虽然不解,还是十分信任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带孤的太子妃做衣裳去。”楚域微微用力,将宁蘅拉起来。 “衣裳够穿就行了,做太多占地。”宁蘅不太乐意,在现代时,她就很讨厌逛街,到了这里,依旧如此。 “嘘。”将食指放在她的唇上,楚域靠近她,“阿蘅,你该知道的,无论古今,这种宴会聚会都是在互相攀比,流言蜚语可杀人,不要掉以轻心。 再说,我们虽然是正式夫妻,但是在他们眼中,我们名不正言不顺,这个时候更不能给他们留下可以攻讦的把柄。” “好吧……”宁蘅叹了口气,“真麻烦……” 楚域,“……” 他也不愿意有这些麻烦,可麻烦来了,又不能置之不理。 老管家掌管东宫多年,很快就请了盛京最有名的绣娘来。 绣娘给宁蘅量体裁衣,楚域问,“何时能做好?” 绣娘恭敬道,“回殿下,最快需要五天。” “两天。”楚域拧着眉头,不容置疑,“孤只给你们两天时间。” 绣娘十分为难,“殿下,您这是在为难人,我们的绣娘从裁衣到绣花,三个绣娘日夜赶工,才能五天做一套,两天实在是做不完。” “这样吧,”宁蘅折中道,“两天内先送两套衣服过来,其他的可以缓些日子。” 绣娘想了想,不敢得罪太子,只好点头答应。 赏花宴算是比较正式的场合,贵女们多穿些端庄,宁蘅身为太子妃,虽然不能着太子妃礼服,必须得体现出尊贵来。 楚域说,“先送一套玄色礼服和大红色常服来。” 绣娘连连应答。 一切商量妥当,管家正要送绣娘离开,清风来报,“殿下,云世子来了,还带着一个姑娘,说是太子妃殿下的侄女。” “阿芙!”宁蘅一拍脑门,懊恼道,“居然把阿芙忘了!快让他们进来。” 清风出去请人。 宁芙生怕给宁蘅惹麻烦,便央求侯夫人教了她几日规矩,也算是把盛京的人际关系浅浅熟悉了一遍。 宁芙一进来,看到宁蘅,顿时绽放笑意,双手交叠放在左侧腹部,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宁芙参见太子妃。” 宁蘅皱着眉不满道,“宁芙,这是在做什么?一家人需要行这些虚礼?” 宁芙露出八颗牙齿,笑得恰到好处,“姑姑,我跟着侯夫人学的礼仪,过关了吗?” 宁蘅,“……” 额头上浮出几条黑线,宁蘅宠溺似的点了宁芙的额头一下,“鬼精灵。” 姑侄俩相互交换自己得到的信息,楚域则和云萧然聊起了三日后的赏花宴。 云萧然说,“女子宴会从没跟男子一起举办过,丽贵妃脑袋抽了哪阵风,想了这么一个缩招?” 楚域倒是淡然,“怕是冲着孤来的。” 云萧然不解,“殿下既然知道,为何还让太子妃去赴宴,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楚域斟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淡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152章试衣 楚域每日下朝回来,都抓着宁蘅给她介绍盛京复杂的关系。 比如,徐国公府是三皇子党,三皇子妃出身吏部尚书府,为人善妒,毫不吃亏,在盛京是出了名的泼妇,没人敢招惹。 再比如,皇后出自太傅府,太傅府树大招风,老太傅为了保全沈家,主动辞官回老家颐养天年了,显赫一时的太傅府只留下几个不成器的后代在盛京苦苦支撑着门楣…… 再比如,丽贵妃出身不显赫,却凭着美貌和手段在后宫荣宠不衰…… 这偌大的盛京,就像是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树根盘知错节,打断骨头连着筋,利益早就牵扯不清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哪个帝王敢轻易动世家大族。 宁蘅简直听得头大,她哀嚎一声趴在了桌子上,眼睛眨了眨,“楚先生,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楚域就越了解宁蘅,她眼珠一转,他就大致能猜到她的想法。 楚域拒绝得很果断,“不行。” 宁蘅泄了气,趴在桌子上不愿意起来。 楚域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心疼,他的阿蘅虽生于豪门,却从未经历过此等错综复杂的关系,真是为难她了。 “别担心,到时候我会帮你的。”楚域给她吃下定心丸。 “男女分席而坐,你怎么帮?”宁蘅瞪着他,眸光流转间清绝无限。 楚域卖了个关子,“山人自有妙计,夫人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 宁蘅气得不愿意理他。 瞪了他一眼,宁蘅起身走人。 楚域也不拦着,反正已经跟她说得差不多了,凭着宁蘅的聪慧,定是早就将盛京的人了如指掌了。 两日一晃而过,绣娘送了衣服过来。 宁芙用托盘送到了宁蘅的寝殿,“姑姑,衣裳送来了,要试试吗?” 宁蘅犹豫了半晌,说道,“试试吧!” 这种场合,衣裳必须合身,不然得让人笑掉大牙。 宁蘅先试穿了那套黑色礼服,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到身上,还没等宁芙把束带系好,她就出了一身汗。 “古代衣服真是折磨人!”宁蘅烦躁得不行,粗鲁地拉扯着带子,因为过于用力,差点把自己勒死。 “姑姑,你慢点。”宁芙也被宁蘅折腾出了一身汗,“成死结了。” 宁蘅这才松手,让宁芙折腾。 费了大劲,宁芙才帮她穿好衣服。 玄色衣服用金线镶边,绣上的凤凰仿佛在浴火重生中涅槃。 宁蘅转身一甩衣袖,那气场宛若女皇一般端庄霸气。 宁芙看呆了,“姑姑,你太……” 想了半天,没想出词来。 楚浔不知何时来了,他接着宁芙的话继续道,“娘亲太帅了!” “对!”宁芙一拍脑门,“就是帅!威武霸气!” 宁蘅被两个小家伙的马屁拍得心花怒放,试衣服的烦躁劲顿时烟消云散。 “再试试另外一套。” 宁芙连忙拿过来,她怕宁蘅不会穿,立刻道,“姑姑,你放着别动,我来帮你。” 有了先前的经验,清风也来帮忙了。 宁蘅一袭红裳似烈焰灼灼,衬得她欺霜赛雪的肌肤胜玉。 鸦鬓如云,朱唇一点,眼波流转间,满堂华彩皆黯然。 静立处,艳光摄魂,动魄惊心。 屋内的人,不论男女,不论大小,都被一身红衣的宁蘅惊艳了。 楚浔惊得张大了嘴巴,连眼睛都不眨了。 宁蘅手动帮他合上嘴巴,“看呆了吗?” 楚浔抱着宁蘅的腿,“你是老天爷爷送给阿浔的仙女娘亲吗?” 宁蘅心花怒放,“小嘴抹蜜了吗,怎么这么甜。” “姑姑,你穿这身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太美了。” 清风虽然没有说话,却一个劲儿点头符合。 楚域不知何时来了,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莫名的沙哑,却又格外磁性。 “阿蘅,你出来。” 宁蘅不疑有他,提着裙摆走过去。 楚域扣着她的腰肢,脚下一转,两人进了偏殿。 宁蘅捏他的胳膊,“你做什么?” 楚域声音沙哑,“你说我想做什么?” 他附在宁蘅耳边说了两个字,宁蘅蓦然红了脸,刚想斥他“不要脸”,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楚域的吻吞了下去。 楚域这次的吻格外用力,仿佛要把人吞吃入腹一般。 无论宁蘅怎么推他,都像钢铁一样钳制着,挣扎了片刻,宁蘅索性放弃了。 “娘亲!娘亲!”楚浔跑出来喊人,“你去哪里了?” 听到动静,楚域终于放开了她,两人额头抵在一起,气喘吁吁的。 “阿蘅,我们在结一次婚吧!”楚域突然开口。 宁蘅以为他在开玩笑,还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没发烧啊。 无论古今,我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没必要折腾。” 她不喜欢麻烦。 “可是阿蘅,现代我们结婚时,只是为了应付,我无情你无心,在竹溪村成亲的,根本不是我们。”楚域不死心,还想说服她。 宁蘅用上敷衍大法,“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吧。” 现在虎狼环伺,万一他们成亲,有人借机闹事,怎么办? 说服不了宁蘅,楚域决定先放一放,先过了赏花宴这一关再说。 崇明帝得知赏花宴的消息后,私下里问来福,“那丫头准备的怎么样了?不能给太子丢脸吧?” 来福公公惯会揣测圣意,“老奴听说,殿下帮宁姑娘准备了两套衣服,宁姑娘穿上后美若天仙,把东宫的宫女太监迷得不行。” 楚域做事,崇明帝向来是放心的。 “阿浔呢?” 来福顿了一下,小心道,“关于小公子,老奴倒是没听说……” “混账!”崇明帝拍案而起,“来福,让内务府先给阿浔做上十套衣裳,把朕私库里的南海珍珠给阿浔做弹珠玩。” “是……”来福颤巍巍的应道,小跑着去给楚浔赏赐。 楚浔小公子入了圣上的眼,日后怕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第153章她可期待今日的好戏了 赏花宴在皇宫御花园举办。 阴历七月天气正热,皇后娘娘体恤众位夫人小姐,特意将赏花宴改在未时末,并且让御膳房准备丰盛的晚膳,赏完花用了膳,直接回府休息。 此番做法可谓是破天荒头一回,那些早来的夫人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都在夸皇后仁善。 楚域牵着宁蘅走在前面,宁芙牵着楚浔跟在后面,清风明月作为宫女,随行最后。 一踏入御花园,一家人的高颜值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盛京的夫人小姐们虽然看不起宁蘅的出身,却又被她的绝美的容貌和清雅的气质所折服,嫉恨又羡慕。 “小姐,太子殿下来了。”玉藤小声提醒徐夕月。 “在哪里?”徐夕月猛然抬头,四处巡视。 自从徐国公知道她私自偷跑到靖安县找人,就大发雷霆,直接安排了数十个丫环婆子看着她,谁求情就一起罚谁,要不是宫里举办赏花宴,她还出不来。 “在御花园入口。” 徐夕月顾不得其他了,提着裙摆就跑过去。 楚域和宁蘅携手而来,一个身着玄色锦衣,一个身着红色华服,宛若天上的仙尊神女下凡。 徐夕月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呆呆地望着那对璧人,妒忌再也控制不住了,从心底喷涌而出。 她恨不得楚域牵着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徐汐月用力揪了两下帕子,心一横,跑过去一把推开宁蘅,自顾抱着楚域的胳膊,宛若自由的小鸟一样雀跃,“域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楚域顿时头疼不已,他板着脸将徐夕月的手拉下来,“徐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徐夕月恍若未闻,再次去抱他的胳膊,“域哥哥,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楚域后退一步,将宁蘅揽在怀里,“徐小姐请自重,孤的太子妃在此,孤不想让太子妃伤心。” “域哥哥,整个盛京都知道,宁蘅上不得台面,哪家夫人小姐能看上她?”徐夕月说出的话直接没经过大脑,直接得罪了一众世家夫人小姐。 大家看不上宁蘅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课谁也不会直接拿到台面上来说。 徐夕月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围观看戏的夫人小姐们,纷纷变了脸色。 御史夫人轻笑道,“徐小姐,此言差矣。宁姑娘虽然出身不显赫,那一身清华气质无人可比。 再说了,这夫妻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殿下夫妻两人的家务事,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外人插手呢?” 她慢慢的环视一周,问道众人,“不是吗?” 云阳侯夫人出身武将世家,向来快言快语,她也听见了徐夕月的话,轻蔑地瞟了她一眼,“人家夫妻俩的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置喙什么? 世家公子娶妻要娶贤,长舌妇可没人要。” 徐夕月倏地红了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太子哥哥……” 四个字,饱含深情,百转千回。 宁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将楚域挡在身后,“徐姑娘,你虽然跟楚域是青梅竹马,即便如此,也得讲究两情相悦。你一厢情愿的缠着楚域,不仅坏了自己的名声,还会惹得楚域不痛快,图什么呢?” “这是本小姐和太子哥哥的时,跟你没关系!”徐夕月宛若愤怒的小狮子,好像要把宁蘅撕碎。 楚域周身的气势陡然冷了三分,他正想发怒,云阳侯夫人说道,“宁姑娘好心劝慰你,你这小丫头一点都不识好人心。徐国公府的教养很一般呐。” 云阳侯夫人一句话,就将徐夕月和徐国公府牵扯到一起。世家大族向来重视颜面,一个姑娘的名声毁了,族里其他姑娘都捞不到好处。 徐夕月白了脸,她吞吞吐吐的解释起来,“我……我没有……” “行了!”云阳侯夫人失去了耐心,“等本侯夫人见到国公夫人,一定跟她好好说道说道,不能只顾着经营铺子,把姑娘们的教养放在一边。” 御史夫人符合,“对。” 被长辈说成没教养,徐夕月彻底没脸了,用帕子捂着脸哭着跑了。 扫兴的人走了,宁蘅这才跟云阳侯夫人见礼。 “多谢夫人亲自教导阿芙,给您添麻烦了。”宁蘅招呼宁芙,让她过来,“阿芙,快来见过侯夫人。” “阿芙见过夫人。” 云阳侯夫人爽朗的笑起来,“不过几句话的事,太子妃太客气了。再说了,阿芙这孩子聪明伶俐,还给本夫人做美食,算起来是本夫人赚便宜了。” 云萧然在不远处招手,楚浔看见了,他拉了拉楚域的衣角,“爹爹,云叔叔来了。” 楚域在宁蘅耳边低语了几句,抱着楚浔离开。 云阳侯夫人亲昵地握着宁蘅的手,“好孩子,你和殿下的事我都听萧然说了,不管其他人有何想法,云阳侯府无条件支持你们。 难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孩子,自己的生活需要自己去维护。 女子本就不易,要是有困难,就到云阳侯府找我。” 宁蘅十分感动,“多谢夫人。” “嗨,谢什么。”云阳侯夫人不甚在意地摆手,“殿下和萧然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皇后娘娘一时糊涂,本夫人支持你。”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云阳侯夫人话音刚落,就交沈含章坐着凤辇浩浩荡荡而来。 丽贵妃的轿辇落后几步。 众人纷纷跪拜,“臣妇臣女拜见皇后娘娘,丽贵妃娘娘。” 凤辇缓缓落下,秦嬷嬷扶着沈含章下来,“都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丽贵妃娘娘。”一众夫人小姐在嬷嬷丫环的搀扶下起身。 宫中的掌权人来了,夫人小姐们都收敛了性子,规规矩矩地入座。 照理说,宁蘅是太子正妻,位置应仅次于皇后,奈何没有入皇家玉蝶,算不上正经的太子妃,况且皇后对她极其不满意,若是一般人安排位子,也就把她安排在宴席末尾角落了,可丽贵妃是谁? 皇后不痛快,她就很高兴。 于是,宁蘅的位子就排在了皇后下首,紧接着就是徐国公府一家。 丽贵妃眸中含笑,得意极了。 她可期待今日的好戏了 第154章阿蘅的确很好 一群女人的宴会,无非就是风花雪月和家长理短的结合体。 三皇子妃上官静怡掩唇笑道,“娘娘,单纯赏花未免无趣了些,在座的夫人小姐皆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儿臣提议,既是赏花,不如行飞花令吧。” “这主意好。”丽贵妃拍手赞成。 沈含章也点头了,“允。” 丽贵妃拔下头上的白玉簪子,“飞花令获胜者,此为彩头。” 沈含章暗怪丽贵妃多事,又不好当众驳了她的面子,将手上的红玉手镯脱下来,“本宫也添个彩头,各位小姐们加油。” 世家夫人们心知肚明,表面上是飞花令,实则是皇后娘娘暗中为太子挑选正妃和侧妃。 太子虽然刚回来,却依旧受圣上器重,即便成不了太子正妃,入东宫做个侧妃,他日也是风光无限,还能光耀家族门楣,简直是一举两得。 贵女们脸上浮出几分激动和期待的神色,个个胸有成竹,跃跃欲试。 上官静怡是倡导者,并且她又不参与竞选,便开口说,“那就从我开始吧,请皇后娘娘赐花字。” 沈含章心里矛盾极了,既不想让宁蘅得利,又怕她给楚域丢脸。 沉吟了一会儿,她说,“今日御花园的兰花来得极盛,那就从兰字开始吧。” 拿到花令,上官静怡在众位贵女身上扫视一圈,随后笑道,“第一轮先简单一些。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丽贵妃纡尊降贵击鼓,鼓点咚咚咚,绢花从上官静怡手里传出去。 咚! 鼓声骤停。 绢花落在刑部尚书的二女儿乔钰耀手中。 乔钰耀起身,落落大方地扬起绢花,“兰生不当户,别是闲庭草。” “好!”丽贵妃拍手叫好,随即鼓点又响起来。 鼓点越来越快,留给贵女们思索的时间就越来越短,没一会儿绢花就在七个贵女手中传过。 大家顺利的接上诗句,留下的诗句越来越少,有不少贵女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咚! 鼓点再次停下,好巧不巧,这次绢花不偏不倚的留在了宁蘅手中。 “哎呀,本宫这手真不听话……”丽贵妃装模作样的拍了自己的手一下,“宁姑娘,本宫也不是故意的,你能行吗?要是对不上来,酒本宫替你喝。” 乡下女人没有文化,能认识几个字就很不得了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大家齐齐看向宁蘅,有为她捏一把汗的,有单纯看热闹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徐夕月开口就嘲笑,“宁蘅,实在不行直接喝酒吧,别丢人现眼了。” 沈含章铁青着脸,恨不得让人将徐夕月那张嘴给堵上,又觉得宁蘅让她丢了脸,对她越发不喜。 “我又没说不会,徐小姐着什么急。”宁蘅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眸色清亮,她慢慢开口,声音宛若山泉撞击石头般清冽动听,“兰在幽林亦自芳,岂因霜雪减清光。” “好!”云阳侯夫人拍手叫好,“好一个岂因霜雪减清光,宁姑娘好文采!” 徐夕月挑衅不成,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宁蘅顺利接上,又有云阳侯夫人帮衬,沈含章的黑脸好看了几分。 宁蘅看穿了丽贵妃的节奏,手指点着桌面,直到合适的时机才将绢花传出。 徐夕月经过刚才的事情,本就心不在焉,经过宁蘅刻意的计算,绢花稳稳的留在了她的手中。 “徐小姐,请吧。”宁蘅催促她。 以德报怨不是她的性格,有仇报仇才是。 徐夕月想看她笑话,先笑了自己再说。 徐夕月支支吾吾的没答上来,宁蘅主动倒上酒,“徐小姐,愿赌服输。” “喝就喝!”徐夕月一把夺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哼!她才不会让宁蘅看笑话。 宁蘅拍手微笑,“徐小姐好魄力,好酒量。” 徐夕月傲娇地哼了一声,“继续。” 沈含章看了宁蘅一眼,“那就以菊花为令吧。” 上一轮从徐夕月这里中断,菊花令第一句便从她这里开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丽贵妃玩上了瘾,咚咚咚地敲着鼓。 上官静怡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乔钰耀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李秋燕接,“遥怜故乡菊,应傍战场开。” …… 贵女们一句接一句,谁也不谦让谁。 咚! 鼓点停,绢花再次落在宁蘅手中,贵女们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徐夕月,洋洋得意起来。 不过这次她学乖了,没有急着出来当出头鸟。 宁蘅沉思了片刻,她眸中一亮,“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好!” “好!” 两个叫好声异口同声响起,一个是云阳侯夫人,一个是低沉浑厚的男音。 众人寻声望去,叫好的人竟然是崇明帝,身后还跟着一众世家公子。 沈含章起身,其他夫人小姐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圣上。” 沈含章亲自迎过去,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圣上怎么来了?” “宫里难得热闹一回,朕听来福说,贵女们在迎飞花令,热闹得很,朕就想来凑凑热闹。” 沈含章挽着崇明第坐下,笑意盈盈,“臣妾求之不得。” 案桌上当着一根白玉簪和一个血红手镯,崇明帝指着问,“这是?” 丽贵妃不甘心崇明帝的注意力都放在沈含章身上,娇嗔起来,“圣上,这是姐姐和臣妾给贵女们的彩头。” “哦?”崇明帝大笑起来,解下腰上的玉佩,“朕也添上一个。” 顿了一下,他又问,“谁领先了?” 沈含章有些尴尬,丽贵妃却不甚在意,“圣上,是宁姑娘。原来我们都看走眼了,宁姑娘虽然出身不显,也是饱读诗书呢!” 崇明帝转身对楚域道,“域儿眼光不错。” 楚域优雅一笑,“多谢父皇夸张,阿蘅的确很好,在儿臣心中,她是最好的。” 云阳侯夫人趁机道,“这么好的人可得牢牢看住,不能让人抢走了。” “域记住了。”楚域连连应声,有崇明帝在,大家只能笑着应和。 第155章跳舞还是作画? 有了皇帝和太子等人的加入,简单的飞花令已经无法满足贵女们的表演欲望了。 不知谁起了头,要当众表演一番。 贵女们跃跃欲试。 自从楚域来了之后,徐夕月的眼睛都快粘在楚域身上抠不下来了,丽贵妃自然是看到了,她给上官静怡使了个眼色。 上官静怡心下了然。 徐夕月身为徐国公府的嫡女,却一心想嫁给太子,奈何徐国公府却是三皇子党。 无论如何,丽贵妃也不会让徐夕月嫁给楚域。 上官静怡身为三皇子妃,虽然心里很不愿意徐夕月入三皇子府,却也同丽贵妃一样,更不愿意让徐国公府成为太子的助力。 她强忍着不悦,挤出一抹难看的笑,“父皇,儿臣听闻乔小姐画的牡丹可引来蝴蝶,不知今日能不能一饱眼福。” “哦?”崇明帝颇有兴致的挑眉,“竟有此奇事?” 崇明帝有了兴趣,其他人纷纷附和。 乔钰耀款款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那臣女就献丑了。” 随身的丫环连忙去帮她准备画纸和颜料。 既然在圣上和太子面前表演,乔钰耀打算摒弃枯燥的作画,将作画与舞蹈结合起来。 普通的画纸变成了空白的屏风。 楚琅好奇道,“不是作画吗?搬出屏风作甚?” 其他世家公子也议论纷纷,大家伸长了脖子,兴致全然被勾起来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宁蘅心知肚明。 这种把戏,在现代电视剧中可都演烂了,在这一众古人眼中,居然成了稀罕物。 悠悠丝竹声响起,只见乔钰耀穿着一身水红色的丝质舞服,宛若蝴蝶仙子一样翩翩而来。 水袖起落间,袖间沾染了些许颜料,旋转扭动间,水袖擦着屏风而过,素白的绢布屏风便染了点点墨痕。 徐夕月心有不屑,小声道,“这是跳舞还是作画?好好的屏风染成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了!” 的确,屏风上五彩的颜料杂乱无章,仿佛小儿信手涂鸦一般。 乔钰耀还在舞动,翩然的水袖扬起飘落,淡淡的芬香从周身散发出来。 贵女们心有不屑,公子们却被这曼妙的身姿引去了目光。 “爹爹,好香啊。”楚浔宛若小狗一样,耸了耸鼻子。 “糕点甜。”楚域随手捏了一块荷花酥塞进他的嘴巴里。 楚浔咬了一小口,“不是这个。” 父子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舞蹈的人,尤其是楚琅,半眯着眼睛陶醉其中。 上官静怡深知自己的丈夫是什么德性,看到楚琅这样子,手里的帕子都快搅烂了。 丝竹声高亢起来,乔钰耀的舞蹈也奔放起来。 原先的一根水袖变成了好几根,水袖仿佛游龙点水一般,沾染了颜料后在空中滑过一抹弧度,擦着屏风飞过,屏风好似有了生命一般转了起来。 水袖纷飞间,屏风越远越快,乔钰耀也像一只忙碌的蝴蝶,在屏风丛中穿梭。 丝竹音落,乔钰耀缓缓立住,水袖垂落身侧。 鼻尖沁出点点香汗,她微微喘着粗气,“臣女献丑了。” 屏风还在旋转,绢布上的残影看不分明,徐夕月冷哼道,“到底是跳舞还是作画啊,哗众取宠。” 乔钰耀并不反驳,而是立在原地,娉娉婷婷的分外吸引人。 屏风旋转的速度放缓,很快就停了下来。 众人原本不屑的眼神全都变成了惊讶。 四幅精美绝伦的水墨丹青跃然纸上。 第一幅是万里江山水墨图,那一轮升起的鲜红旭日万分鲜明。 第二幅是牡丹盛放图,在众人睽睽目之中,一只蝴蝶缓缓飞来,落在了那朵最大的牡丹上。 第三幅是御花园一景,第四幅是仕女图。 宁蘅满眼惊叹,不得不说,古代的世家小姐在琴棋书画方面,的确有两把刷子。 别说跳舞作画了,让她单独做一项,她都比不上这位乔小姐。 楚琅更是起身鼓掌,赞叹不已,“乔小姐可真让人大开眼界,此舞甚妙,审妙。” 乔钰耀微微福身,“三皇子谬赞了,都是些女儿家的消遣之事,等不得大雅之堂。” 沈含章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乔小姐不比妄自菲薄,此等画作此等舞姿,有些人一辈子也学不来。”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宁蘅。 宁蘅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些人天生适合搞艺术,有些人适合搞科研学术,而她恰是后者。 李嬷嬷搀着丽贵妃起身,围着屏风看了一圈。 手指戳向那只蝴蝶,蝴蝶却翩然飞远。 “呀!”她惊讶的叫起来,“这蝴蝶竟是真的!” 崇明帝来了兴致,也起身去看。 两人亲昵的靠在一起私语,沈含章眸底涌起一抹怨恨和嫉妒,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贱人!狐狸精! 大庭广众之下就勾引人,不要脸! 丽贵妃上前,握着乔钰耀的手,“乔小姐芳龄几何了?” 乔钰耀羞涩的不敢抬头,“小女今年十六了。” “好啊。”丽贵妃拍了拍她的手,“正值妙龄啊,花一样的年纪。” 她凑到崇明帝耳边低语了两句,崇明帝点了点头,丽贵妃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乔钰耀大出风头,眼看着众人的注意都落在她身上了,徐夕月不甘极了。 奈何没有借口表演,在座位上不安的扭动着,仿佛如坐针毡。 徐宴之自然是注意到了妹妹的焦躁,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 徐夕月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她来赴宴的目的就是为了太子,若是此刻不出风头,太子哥哥更看不到她了。 徐国公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她正想起身,就被扣住了手腕。 “安分点!”徐国公夫人压低声音警告她,“今日是什么场合,少丢人现眼了!” 自家女儿几斤几两的水平,徐国公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有了乔小姐珠玉在前,自家女儿只有丢人的份。 若是听话省心,那就不是徐夕月了。 不让她在太子面前表演,其他人也不行。 徐夕月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盛京的贵女们琴棋书画样样出彩,可宁蘅只是个泥腿子,她什么也不会啊。 第156章爆竹?火药? 无视徐宴之警告的视线,徐夕月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扬声说道,“乔妹妹可真是厉害。夕月听说,宁姐姐也是靖安县的奇女子,想必也有很出彩的绝活,宁姐姐可以让夕月开开眼界吗?” 此话一出,沈含章顿时黑了脸。 冷眸直看向徐夕月,又落在了宁蘅身上。 丽贵妃也适时开口,“对啊,还有宁姑娘呢!能让太子殿下倾心的人,定有过人之处。” 你一言我一句,把宁蘅架到了高处。 若宁蘅真是没见识的农女也就罢了,想让她丢人,也有点难。 “爹爹,娘亲……”楚浔担忧无比,来到盛京这些日子,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是为难人了。 娘亲就正在被人为难。 楚域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沉静道,“阿蘅是东宫的女主人,让太子妃给表演,你敢看吗?” 丽贵妃脸色一僵。 她虽然是贵妃,可到底还是个妾。宁蘅虽然没上玉蝶,只要楚域护着,就没人敢招惹她。 徐夕月跺跺脚,仿若小女孩一样撒娇,“太子哥哥,夕月可是听说了宁姐姐很多事情呢,太佩服宁姐姐了,真的很想跟宁姐姐学一学嘛!” “徐夕月,不得无礼!”徐宴之出声喝止,又拱手向楚域和宁蘅道歉,“殿下,宁姑娘,明远教妹无方,代夕月向二位道歉。” 宁蘅轻笑一声,“七八岁的女孩做些刁蛮的举动是可爱,十八岁的姑娘刁蛮任性,那就是没教养了。” 视线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宁蘅继续道,“宁蘅出身虽然不如在座的各位显赫,琴棋书画也不如乔小姐精通,不过,宁蘅会的,各位不一定会。” “宁姐姐,那就让我们开开眼嘛!”徐夕月看向上官静怡,“三皇子妃想看吗?” 上官静怡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阿浔,来帮娘亲一下。”宁蘅向楚浔招手。 谁知楚域直接抱着楚浔过来了,“阿浔太小了,还是孤来帮太子妃吧!” 两人忽然对视一笑,默契十足。 “圣上,宁蘅听闻漠北蠢蠢欲动,今日宁蘅送您一个大杀器,可保边疆无虞。” “何物?”崇明帝挑眉,威严十足,“若是能守卫边疆,朕便承认你的身份。” 贵女们的表演,崇明帝只是单纯的欣赏,作为一国之君,能守卫边疆的东西,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东西。 “你说能守卫边疆就能守卫边疆?”徐夕月瘪瘪嘴,“大话我也会说。” 沈含章冷了脸,“宁氏,不要逞强。” “母后焉知阿蘅不行?”楚域视线凛然,“到时只希望母后也能承认阿蘅的身份。” 沈含章没说话,崇明帝开口道,“若让朕满意,朕亲封宁氏为大楚太子妃。” 楚域道,“希望父皇说话算话。” 条件谈好,宁蘅说,“圣上,请让人准备一些硫磺、硝石和木炭,还有粗细长短不一的竹子。” 贵女们窃窃私语,“这都是些什么呀?竹子能守卫边疆?” 徐夕月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比起贵女们的不解,公子们却仿佛知道些什么,心头好像蒙着一团雾,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却又说不上来。 作为一个现代理科生,虽然最后学了医,可数理化毕竟不分家,大学那会儿学的知识,还没还给老师。 冷兵器时代,两军交战,谁拥有了火药谁就有了主动权。 内务府很快就准备了东西,宁蘅带着东西在御花园一角。 毕竟是危险之物,没有实验好,不能在人群中展示。 “一硝二硫三木炭……”宁蘅小声的念叨着,小心的按照比例配起来。 一家三口分工合作,楚浔递材料,宁蘅配比例,楚域组装。 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奈何层层遮挡,什么也看到清。 楚域先将火药装在了一个拇指粗的竹筒里,“先试一下。” “爹爹,我们在做鞭炮吗?”楚浔好奇的问。 “小小的叫鞭炮,做大了可以炸出大坑,那就不是鞭炮了。”宁蘅解释道。 “那是什么?” 楚域接话,“火药。” “火药可以炸伤人,可能保卫边疆,有好处也有坏处。”宁蘅点着阿浔的鼻子,“所以,火药不能随便用。” 楚浔点着头,“阿浔知道了。” 楚域引线拉得长长的,掏出火折子,楚浔自告奋勇,“娘亲,阿浔去点。” “去吧!”小鞭炮威力有限,伤不到人,宁蘅很放心。 引线“呲”一声冒起火星子,楚浔连忙跑开,躲到楚域怀里,伸长了脖子去看。 砰! 竹筒炸开,细小的火星子在地面上烧出了一片焦黑。 宁蘅神色一喜,“成了!” 楚域也很高兴。 有了火药,边疆将士就可以少一点牺牲了。 楚域决定组装三个不同威力的火药桶。 小一些的竹筒有手腕粗,大一些的有大腿粗,最大的那个没有用竹筒,而是用牛皮和油纸包起来的。 半个时辰后,一家三口一人带着一个火药桶回到御花园。 三皇子楚琅开玩笑道,“皇兄可让我们好等啊。” 言下之意就是,还以为你们夸下海口然后跑路了呢。 三人将东西一一摆在地上,崇明帝走过去,问,“这是何物?” “皇爷爷,这叫火药哦。”楚浔从左到右指着说。 “什么火药,不就是爆竹吗?”徐夕月不屑道,“用爆竹守卫边疆,宁姐姐在开玩笑吗?” 沈含章沉下脸,训斥道,“域儿,你也跟着宁氏胡闹!” “各位先不要忙着质疑,试一试火药的威力再说。”宁蘅取出火折子,将最小的火药放在中间,又让小太监抬了一块百斤左右的大石头,“圣上,威力有些大,请大家后退一下,免得伤了人。” “圣上……”丽贵妃贴着崇明帝站着,看向自己的儿子楚琅。 “都退后!”崇明帝眸色沉沉。 众人迅速后退,宁蘅说,“再退!” 又退了数十米远,楚琅说,“够远了吧,再退就看不见了。” 原始火药爆炸的威力有限,主要是炸碎石头,飞溅的石子可能会伤人。 不过有假山作掩体,应该会好一些。 “我来点。”楚域接过火折子,对宁蘅道,“带着阿浔躲好。” 宁蘅抱着楚浔来到崇明帝身边,楚域点着引线。 砰! 巨大的响声宛如霹雳,一阵火光闪过,巨石崩裂,飞溅的碎石带着雷霆之力飞向四周。 “哎呦——” 一个看热闹的小太监离得近了些,躲避不及时,被碎石炸伤大腿,鲜血淋漓。 第157章此乃神器! 小太监受伤,鲜血淋漓的腿,让一众夫人小姐们花容失色。 沈含章白了脸,怎么也没想明白,她向来稳重的儿子,会当着圣上和盛京一众有头有脸的人面,纵容一个乡下村妇胡闹。 “楚域!”沈含章厉声喝道,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你怎能在宫里胡闹!” “宁姑娘,你居然当着大家的面伤人……”徐夕月对小太监充满了同情,“玉藤,快去宣太医。” 其他夫人小姐虽然没说什么,可眸底的谴责之意不言而喻。 宁蘅只觉得好笑。 她明明早就提醒大家离远点了,总有人不听,出了事就开始怨天尤人。 云阳侯夫人冷哼一声,“受伤了能怪谁?殿下早就提醒大家离远些,好言难劝想死的鬼,自己找死,就不要怪这个怨那个!” 闻言,众人悻悻的闭了嘴,沈含章也无言以对。 “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徐夕月觉得自己有理,还想说些什么,被徐宴之截住了话,“云阳侯夫人说得对,殿下早就提醒过,出了事怪不了别人。” 徐夕月张张嘴,徐宴之一记冷眼扫过去,“夕月,后退!” 徐夕月不敢跟徐宴之顶嘴,跺跺脚,不甘的闭上了嘴。 比起夫人小姐们的大惊小怪,一众世家公子却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尤其是武将出身的公子们。 云萧然亲自蹲下身查看,百斤的石头被炸成了碎片,这得有多大的威力啊。 他又去检查小太监受伤的腿,发现仅仅是碎石子炸伤,可有几颗石子入了皮肉,甚至嵌到了骨头上。 兴奋和激动从眉宇间浮现,云萧然捡了几块石子到崇明帝面前,“圣上,如有此物,我大楚何惧漠北铁骑!” 其他的公子们也纷纷附和道,“圣上,今年冬天,咱们的将士一定能将那群漠北饿狼赶出去!我大楚百姓再也不用担心漠北狼烧杀抢掠了!” “真有这么厉害?”崇明帝总觉得不敢置信,“能炸碎石头,就能拦住千军万马?” “自然不能。”宁蘅话语平静,“火药的杀伤力有限,真正有威力的,是火药爆炸时产生的冲击力,将石子竹片等飞溅出去,这些石子竹片就好像灌注了内力的暗器,杀人于无形。” “那也太血腥了吧?”徐夕月忍不住插嘴。 “漠北饿狼屠城的时候就不血腥了?”宁蘅回怼她,“徐小姐在盛京这个富贵窝里,上有父母呵护,下有奴仆伺候,泡在蜜罐子里长大。边疆百姓却时刻担忧着能不能活过明天,将士们不奋力杀敌,不血腥残忍,谁来守护边疆?靠惊鸿舞?靠琴棋书画吗?” “我……你……”徐夕月一句话也接不上。 “域儿,另外两个火药呢?”崇明帝激动坏了,“最小的这个都有如此大的威力,那两个大一些的,威力如何?” 楚域依旧不疾不徐的说,“回父皇,这两个得要到郊外试一试了。” “到郊外?”云萧然失了态,“那得多大的威力啊!” 楚域淡笑不语,楚浔拉着崇明帝的手,仰着小脸说,“皇爷爷,娘亲说,凡事都要亲自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咱们也去试试吧!” “好!”崇明帝抱起楚浔,爽朗道,“来福,摆驾出宫!到城外试试火药!” “奴才遵旨!”拂尘一甩,来福立刻小跑着安排出宫之事。 赏花宴举办时已经迫近黄昏,此刻天色已经擦黑了。 然而大家的注意都被火药吸引了,没有一个人提出要离开。 夫人小姐们也跟着一起出宫了。 京郊大营。 云萧然的副将周济正在看舆图,手下来报,“将军,圣上带着一群人来了。” 周济连忙起身,“怎么回事?” “将军没说,只送信让您接驾。” 周济抓起佩刀,大步走出营帐,“点兵点将,随本将军到大营外迎接圣驾!” 马蹄踏踏,卷起的尘土映着夕阳最后的光芒在空中飘散。 周济极目远眺,浩浩荡荡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来了多少人?”周济自言自语,“难道盛京出乱子了?” 随即他又摇摇头,苦笑一声,自己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玄色的豪华马车行在最前面,另外两架略微小一些的马车紧随其后,马车后面跟着数十个骑马而来的世家公子。 原本夫人贵女们也想跟着来的,被云阳侯夫人劝回去了。 如果火药真是跟漠北交战制胜的关键,那么越少人知道越好。 再说了,军营重地,女眷止步。 圣上态度虽然不明,可没有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看热闹。 所以不能出城,夫人贵女们的马车纷纷调转车头,各回各府了。 跟随而来的女眷只有宁蘅、沈含章和丽贵妃。 马车刚刚停稳,周济大步上前,单膝跪下,“末将参见圣上,圣上万岁!” 来福搀着崇明帝下车,摆摆手,“周将军,将京郊大营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要放进来。” “是!”周济不明所以,嘴上虽然应答着,却偷偷看向云萧然。 云萧然拍拍他的肩膀,“好事,日后再跟你说。” 很快,一众人到了京郊大营外的练兵场。 “域儿,开始吧!”崇明帝无比期待。 楚域将胳膊粗的竹筒火药放在空地上,拉出引线点燃。 须臾间,一声巨响在空荡的山谷中炸响,竹片石子宛若流星一样,带着雷霆万钧之力飞出很远。 待浮尘烟雾散去,一个两米大坑赫然出现在眼前。 “此乃神器!神器!”有人拍着手叫起来,“有了此物,漠北何惧!漠北何惧啊!” 崇明帝双眼发亮,“域儿,再试试另一个。” “父皇,待儿臣稍微改动一番,威力会更大。”楚域托着牛皮包裹住的火药,“父皇可让人在空地上放些猪羊,效果自是一目了然。” 崇明帝拍着手道,“还是域儿想的周到。来福,去准备!” 很快,几十只山羊咩咩叫着,在练兵场上杂乱无章的狂奔。 楚域这次没有用引线,而是在手里点燃后,将牛皮包注入内力投掷了出去。 火药包不偏不倚落在了羊群中。 羊儿不知那是何物,用羊角顶了顶,扬起蹄子跑起来。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心悬到了嗓子眼。 不知是为了羊儿还是为了其他。 轰——砰—— 火光顿时大盛,声音犹如霹雳炸响,脚下的大地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原本咩咩叫着乱奔的羊群,瞬间没了动静。 直到烟雾散去,羊群躺在地上,鲜血淋漓流淌,原本雪白的羊儿不见一丝白。 众人瞳孔骤然紧缩,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第158章不怕朕砍了你? 云萧然再也按捺不住了,不等硝烟散净,连忙跑到校场上。 楚琅心里犹如翻江倒海般震惊,就一个小小的包裹,竟然有开山裂石的威力。 他半眯着眸子看向楚域,眸底涌动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 见云萧然冲进校场,武将世家的公子们也跑了进去。 一个个激动得不能自抑,大喊大叫起来,失了往日的分寸。 “殿下,明远也去看看。”徐宴之略略拱手,提着衣摆走向校场。 路过宁蘅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视线仿若不经意间从宁蘅面上滑过,异样很快就被他敛去。 远看只觉得心惊,当他真正站在校场时,只觉得眼前一切仿佛是修罗场。 区区一个方寸大小的爆竹,就能炸翻一群羊。 他细细的查看那些倒地的羊群,只有几只还在苟延残喘,绝大多数直接毙命。 徐宴之闭了闭眼。 此等神器,用在漠北身上,定能保大楚安稳。 可若为了那个位子跟太子对上,徐宴之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可他们筹备多年,若要放弃? 哪能甘心呐! 此时此刻,真是进退维谷。 云萧然查看完回来,脸上的兴奋怎么也遮掩不住。 “圣上,有了此物,微臣今年定能踏平漠北王庭!” “哈哈哈……”崇明帝仰天大笑,“好!好!” 沈含章难得露出笑脸,“臣妾恭喜圣上得此神物。” 丽贵妃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她挽着崇明帝的胳膊,担忧地说,“圣上,此物虽好,可杀伤力太大了,会不会有伤天和啊? 万一上天降罪,那就不好了。” 楚琅点头附和,“母妃说得有道理。” 笑意从崇明帝脸上褪去,“域儿,你怎么看?” “父皇,此物为神物还是杀器,单看怎么用了。”楚域勾勾唇角,“滥用伤人,自然是有违天和。可若是为了守卫边疆百姓,那自然是国之利器。 三弟觉得呢?” “皇兄说得在理。”楚琅硬着头皮附和,不敢把火药贬得一无是处。 宁蘅说,“此物用途甚为广泛。退可守卫边疆,进可开山凿渠,造福百姓。 此物危险,必须将此物收归朝廷,严禁私人制造,更不能传到漠北。” “太子妃说得对!”云萧然已然平复了心情,“圣上,今日见过火药的人太多了,万一有人透露了风声,不幸传到漠北的话,那我们就失了先机。” “那可怎么办?”沈含章不由自主插话,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她抛到了脑后。 火药是她的儿子制作出来的,可不能为别人做了嫁衣。 徐宴之缓缓开口,“微臣提议,将此物收归兵部统一管辖,并且制定相关律令,违令者一律杀无赦。 火药的制作方式绝不外传,由圣上和殿下亲自派人督造,以防泄密。” 云萧然看了徐宴之一眼,“圣上,徐世子言之有理。” “好!”崇明帝沉声道,“回宫后即刻着急内阁和兵部拟定章程,太子亲自督办,出了问题,绝不姑息!” “是,父皇!”楚域领命。 “圣上,琅儿……”丽贵妃不甘心自己的儿子排之在外,正要开口争取,楚琅轻轻扯她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 丽贵妃虽然心有不甘,不得不闭了嘴。 回宫的路上,崇明帝特意让宁蘅上了他的马车。 沈含章正要登上自己的凤驾,崇明帝开口,“皇后也过来吧。” 丽贵妃快要妒忌疯了,她拉着楚琅的手,话里话外酸的不行,“同样是儿子,你父皇凭什么只让楚域上车? 琅儿,咱们母子二人就好像外人一样,他们一家团聚,留下咱们孤儿寡母的……” 楚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攥着拳头道,“母妃,这只是暂时的。筹谋至今,儿臣的胜算也很大,乾坤未定,不要太过焦虑。” “好,母妃听你的。”丽贵妃愤愤的瞪了那辆玄色马车一眼,愤愤的登上了自己的车。 楚域难得贴心一回,“父皇,让阿浔自己坐着,您休息一下吧。” 沈含章也附和道,看向楚浔的视线中多了几分慈爱。 “无妨,朕不累。”崇明帝爽朗的笑起来,话题落在了宁蘅身上,“宁氏,告诉朕,这火药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域儿想出来的?” 楚域抢先开口,“是阿蘅。” 自己那宛若谪仙一般的儿子,怎么一到宁蘅面前,就变成了这副不值钱的模样。 崇明帝看得牙疼,没好气道,“朕问宁氏,你别插嘴!” 沈含章慈爱地轻拍了楚域一下,示意他不要插嘴。 楚域,“……” 宁蘅落落大方,半真半假地说,“关于火药的制作方法,我在查阅医书时偶然发现的,只不过各种火药的比例是我和阿域一起研究出来的。” “火药的威力难以控制,若不是今日骑虎难下,我也不会公布出来。” 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崇明帝点了点头。 “朕派人到靖安县查过,百姓对你十分爱戴,比朕这个皇帝地位还要高。”崇明帝突然开口,沈含章吓了一跳,慌乱解释,“圣上,百姓愚昧……” 崇明帝警告似的看了沈含章一眼,余下的话卡在了嗓子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在百姓眼中,皇帝只是离他们无比遥远的天上仙,远不如近在咫尺让他们能过上好日子的普通人。 谁让他们吃饱穿暖不生病,在他们眼里,谁就是活菩萨。” 崇明帝哼了一声,“当着朕的面说这些话,不怕朕砍了你?” “圣上既然当面问,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宁蘅只不过是把圣上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罢了。” 沈含章白着脸,差点去捂宁蘅的嘴。 真是乡下来的村妇,毫无分寸感。 “哈哈……”崇明帝大笑起来,“域儿,你眼光不错。” 楚域握着宁蘅的手,自豪道,“可不是!幸亏儿臣下手快,阿蘅才没被别人拐走。” “不然就没有阿浔了。”楚浔忍不住刷存在感。 “对!”崇明帝捏了捏楚浔的小鼻子,“不然皇爷爷就没阿浔这个乖孙子了。” 楚浔,“……” 他怎么觉得皇爷爷好像在骂人? 第159章请父皇册封宁蘅为太子正妃 回到盛京城内,崇明帝协同太子和三皇子,连夜召集兵部和内阁商讨关于火药的事宜。 宁蘅则带着楚浔回了东宫。 凤藻宫中,沈含章用完晚膳,斜倚靠美人榻上,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满腹心事。 “今日宁氏拿出的火药,可不输任何一个世家小姐,想必圣上也是满意的,娘娘为何还是忧心忡忡?” 沈含章慢条斯理的卸下护甲,叹息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宁氏有些小聪明是不假,可她没有出色的家室,如何镇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日域儿需要助力,宁氏帮不上忙。” 为何世家结亲讲究门当户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互相帮衬。 秦嬷嬷小心的伺候着,轻声说道,“太子妃之位不合适,那太子侧妃呢?” “本宫先前也想过侧妃之位,可本宫那儿子肯吗?”说起这个,沈含章就一肚子气。 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看似温润谦和,实则从小就主意大,自己认定的事,便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娘娘让圣上帮着劝一劝。” 沈含章半眯的眸子倏然睁开,冷哼一声,“ 嬷嬷没见今天圣上的样子,区区一个火药,就软了态度。 嬷嬷等着看吧,不出三天,圣旨就到东宫了。” “既然圣上认可了宁氏,那娘娘不如也随了圣上吧。”秦嬷嬷小心的提议道,“至少圣上和殿下不会让您太难堪。” “是本宫不想认吗?”沈含章语气急切,眸底宛若大海般深沉,“朝堂上暗流涌动,域儿的太子之位看似稳当,可老三在后面虎视眈眈,这几年了老三拉拢了多少大臣啊,就连徐国公府都被拉拢去了,还有哪个世家能支持域儿? 沈家自父亲致仕后,本宫娘家的那几个子侄,没有一个能立起来的,沈家不给域儿拖后腿本宫就谢天谢地了。” “让娘娘为难了。”秦嬷嬷不再说话,贴心地伺候着沈含章。 东宫。 马车哒哒而来,宁芙小跑过去,“姑姑,你回来了!” 皇宫宴会她又去不了,只得在家提心吊胆的等着。 这会儿宁蘅回来,她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姐姐,接着阿浔。”楚浔蹦哒着从马车上往下跳,宁芙吓得脸色都白了,“阿浔不要!” 她忙上前去接,楚浔稳稳地落在她的怀里。 宁芙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小坏蛋,跳车危险,以后不许跳了!” 楚浔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宁蘅从车上下来,捏捏宁芙的脸蛋,笑道,“姑姑没事,阿芙不要担心。” “姑姑吃饭了吗?”宁芙贴心的问道,她姑姑一向在吃食上得过且过,她要是不时刻提醒着,姑姑就好像修仙一样,打算辟谷不食了。 清风布膳,一家人坐下后,楚浔兴高采烈的将赏花宴上的事情跟宁芙说了。 宁芙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小小爆竹真有那么大的威力?” 挺着这一大一笑稚嫩的言语,笑意宛若春花在宁蘅脸上绽放。 “姑姑,还用给姑父留饭吗?”楚域没回来,宁芙心细,询问道。 “不用。”宁蘅说,“今晚他应该不回来了。” 翌日早朝,在楚域的主持下,就将关于火药的制作使用定制的律法宣布了出来。 关于火药的威力,那些文臣们纷纷怀疑。 武将们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一听有可以对抗漠北的大杀器,一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就试验一个看看。 奈何这东西不是说做就能做出来的。 就在众人喋喋不休的争吵之际,云阳侯突然出列,道,“圣上,太子殿下刚回朝就带来国之利器,理应赏赐。” 跟云阳侯交好的人纷纷应和。 “皇兄,这火药威力如何,仅凭太子一张嘴,臣等如何相信?”昭渊王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眉宇间盘踞着一抹褪不去的阴鸷,“总得让臣弟开开眼吧?” 云萧然不卑不亢道,“昭渊王此言差矣。火药之威,臣等亲眼见过,足以将山头炸平,殿下的功劳是实打实的。” 昨日参加赏花宴的将门公子上前一步,“臣等支持殿下。” 昭渊王冷哼一声,气愤的甩了一下衣袖,本就阴鸷的脸色更是蒙了一层阴霾。 崇明帝乐呵呵地笑起来,“太子想要什么赏赐?” “父皇,阿蘅不仅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又发现了火药,儿臣斗胆为请求父皇,为阿蘅证明身份,册封阿蘅为太子正妃。” “太子可想好了?”崇明帝语气深沉,不辨喜怒,“朕的承诺只有一次,你确定要给宁氏讨赏?” 楚域突然单膝跪下,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顿道,“请父皇册封宁蘅为太子正妃!” “好!朕满足你!”崇明帝神色莫测,令人窥探不出喜怒。 文武百官一个个缄默不语,生怕自己成了父子斗法的牺牲品。 崇明帝沉着脸离开,来福唱喏道,“退朝!” “殿下,册封太子妃之事,实在是操之过急了。”云萧然不甚赞同,“徒惹了圣上不悦,莫给三皇子等人制造机会。” 楚域根本没将崇明帝的冷脸放在心上,他拍了拍云萧然的肩膀,笑着说,“孤是太子了,朝政要事已经把控在手,若是趁此机会要来军权的话,父皇该睡不着觉了。” 云萧然一怔,云阳侯从背后拍他,“臭小子,殿下说的是。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咱们世家都知道树大招风,有些事情要避其锋芒,殿下身为太子,更是如此。” 云萧然恍然大悟,还是叹了口气,总觉得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走吧,随孤去东宫,孤带你看样好东西。”楚域大步走在前面,云萧然收敛心神跟了上去。 第160章册封太子妃 七月阳光正盛,热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庭院里的草木蔫头耷脑的,宁蘅却手握锄头,在小花园里刨土坑。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她不甚在意地抬手抹去,就连脸上蹭上了一点泥土也没注意道。 “姑姑,你在做什么?”宁芙端着冰镇瓜果过来,心疼地劝她,“天太热了,吃点果子解解暑吧!” 宁蘅扔下锄头,不顾手上的泥土,捻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瞥见她手上的泥土,宁芙皱眉叫起来,“姑姑!有泥!” 宁蘅笑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宁芙,“……” 以前有丁点脏东西都不行的姑姑去哪里了? 短短几个月,姑姑就如此不注细节了呢! 吃了几颗葡萄,宁蘅又拿起锄头忙活了起来。 清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因为跑得急,小脸红扑扑的,她喘了一口气,大声道,“娘娘,圣旨到了!” 宁蘅挑了挑眉,没动。 “姑姑,快点啊!”宁芙着急了,将果盘塞进清风手里,从宁蘅手里夺过锄头,推着她走,“快去洗洗脸接旨,别耽误时辰。” 在宁芙眼中,圣旨降临那可是天大的事情,耽搁了可是对圣上不敬,是要杀头的。 宁芙无奈摇摇头,进屋净手净面,随即到东宫正殿接旨。 来福亲自带着小太监来宣旨。 见宁蘅进来,来福双手托举着圣旨,尖着嗓音说,“宁蘅接旨!” 深吸了一口气,宁蘅跪地,“宁蘅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乾坤定位,风化肇始于闺门;家国攸基,伦序莫先玉伉俪。 咨尔靖安宁氏阿蘅,秉德恭温,悬壶济世,夙著慧淑之声,允协珩璜之度。姆训素娴,动循礼法。 兹册封尔为皇太子域之皇太子妃,谨修妇道,以事储君;克勤内则,以襄国政。 永绥福履,用光懿范。 钦此!” 来福一口气念完,重新合上,走到宁蘅面前,“太子妃殿下,接旨吧!” “宁蘅接旨!吾皇万岁!”她挺直了脊背,双手接过圣旨。 来福将她虚虚扶起来,笑得脸上得褶子聚成了一朵花,“恭喜太子妃了。” “公公辛苦了,请上座。”宁蘅将圣旨收起来,“阿芙,给公公上茶。” 来福推辞不去,“不了,圣上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呢!” 清风塞给悄无声息的塞到宁蘅手里一个荷包,宁蘅又塞给来福,“公公是大忙人,就不留公公了,公公请笑纳。”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来福推辞着不接受,“太子妃是殿下在朝堂上为您求来的,老奴可没出力,无功不受禄,不受禄。” “天气炎热,公公跑这一趟也不容易。”宁蘅不容分说塞给他,“日后宁蘅要是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还请公公提点一下。” 眼看推辞不下,来福只好收下,恭敬的向宁蘅拱了拱手,来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老奴不打扰太子妃殿下了,老奴告退。” “管家,送公公出去。” 老管家侧身,右手前伸,“公公,请。” 送走来福,宁芙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跳了起来。 “姑姑,太好了!你终于成太子妃了!有了身份,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欺负了。” 宁蘅好笑道,“难道你姑姑就天天被人欺负?” “昨日的赏花宴,那些夫人小姐们都看不起我们。”宁芙撅着嘴巴,“要不是后来姑姑打了他们的脸,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人呢!尤其是徐国公府的小姐,太让人讨厌了。” “还有阿浔,他以后就是太子姑父的嫡长子了,谁也不能说他了。” 自从来了盛京,因为他们出身低,可没少受人白眼,宁芙为姑姑和阿浔感到委屈,要不是云阳侯夫人再三叮嘱她,她早就跟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吵起来了。 宁蘅摸摸宁芙的小脸,语重心长道,“咱们来盛京,不是为了受气的,我们不惹事,也不能受欺负,要是有人找茬,给姑姑打回去,出了事,姑姑给你担着。姑姑的阿芙可是顶顶好的姑娘,姑姑都舍不得打骂,凭什么外人来欺负我们?” 宁芙抱着宁蘅,亲昵的在她怀里蹭了蹭, “姑姑……” 揉着小姑娘的头发,宁蘅话语很轻,却有千斤重,“只要姑姑在一天,阿芙就可以随心所欲一天。” 即便她不是太子妃,她也要为她的宁芙撑起一片天。 她的阿芙是最乖的姑娘,值得最好的一切。 楚域和云萧然恰好在东宫门口碰上来福。 云萧然诧异挑眉,“来福公公怎么在此?” 来福笑呵呵的,“老奴恭喜太子殿下得偿所愿。” 云萧然云里雾里,“什么愿望?” “太子妃在等您,老奴告退。”来福一甩拂尘,身后一众小太监连忙跟上。 “那老家伙什么意思?”云萧然眉头拧到了一起,“喜事还藏着掖着……” 喜色从眼底蔓延出来,爬到眉梢绽放,楚域心情好到了极致,他拍拍云萧然的胸口,“孤今日心情好,请你吃饭。” 云萧然,“咱们不是来谈事的吗?” “大喜之日,不谈工作。”楚域大步进门,徒留下云萧然茫茫然不知所以。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老管家乐呵呵的迎接,“太子妃在院子陪着小殿下玩耍呢!” “嗯。”楚域应了一声,脚步不自觉加快。 “云世子也来了。”老管家引路,“世子这边请。” 宁蘅正陪着楚浔在做竹枪,母子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讨论着。 “不是不是……”楚浔摆着小手,“应该这样……” 宁蘅没有反驳,而是按照楚浔的要求,将各个零件安装好。 “爹爹,看阿浔做的!”楚浔献宝似的拿给楚域看。 他对准了远处的一片树叶,落下环扣,枪膛里的竹剪带着雷霆之力宛若流星一样飞出。 欻—— 竹箭穿透树叶,刺入枝干,入木三分。 云萧然又震惊到了。 “小阿浔,你这是什么?能给云叔叔看看吗?” “这是阿浔和娘亲做的竹枪。”楚浔拿给云萧然看,“可要小心一点,不要给阿浔弄坏了,娘亲说就做这一个呢。” “嗯嗯,知道了。”云萧然痴迷的摆弄着,头也不抬。 第161章烧烤 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楚域提议吃烧烤。 楚浔虽然在现代生活了三年,却从没吃过烧烤。 他仰着小脸问,“爹爹,什么是烧烤?” 楚域言简意赅的解释,“烧烤就是将肉和菜放在火上炙烤,烤熟后撒上调料。” 宁芙来到盛京后,很少动手做饭,除了最初学规矩,每天都闲的不行。 听楚域一说,她顿时来了兴致,细细的询问了一番,“我去准备食材。” 尝试一种新鲜吃食,她还是很愿意的。 其实烧烤食材准备起来很简单,洗净切好,然后用竹签串起来就行。 接着就是点木炭。 木炭这种东西对普通人家来说是珍贵的,可对于东宫来说,那就是最寻常的。 楚域指挥着管家用青砖砌了一个简易的炉灶,将木炭点燃放进去,宁芙也端着准备好的食材出来。 楚域挑起了烧烤的大梁。 风景秀丽的东宫庭院顿时烟熏火燎起来。 云萧然正在下风口,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竹枪,慢慢踱过来,“这是什么?” “烧烤。”楚浔很热心的解答,“好吃的。” 在靖安县时,楚域已将厨艺练出来了。 很快,他就烤了十几个肉串。 “阿浔,可以吃了。”他笑着招呼楚浔,“给娘亲拿去。” 羊肉滋滋冒着油光,热气还没散去,楚浔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嘶——” 小嘴被烫了一下,宁蘅关切道,“快吐出来。” 羊肉的香味裹着调料,鲜香刺激着味蕾,楚浔不由自主的囫囵吞了下去。 他张大嘴巴,“娘亲,吃下去了。” 宁蘅笑着点他的鼻尖,“慢一点,小心烫。” “嗯嗯。”楚浔欢快点头。 云萧然眼巴巴的看着宁蘅手里的肉串,宁蘅问,“云世子吃吗?” 云萧然十分不客气的接过来,先是闻了一下,随后咬了一大口。 他的注意力顿时从竹枪上拉了回来,双眼冒光,“好吃!好吃!” 宁芙一边吃一边看楚域烤,看了好一会儿,她小声道,“姑父,我来试试。” 楚浔拍着椅子,“爹爹,快来坐。” 楚域坐下,云萧然也坐下,吃得满足极了。 “殿下这几年虽然在靖安县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日子过得很不错嘛!”云萧然嘴巴不停,含糊不清地说道,“靖安县的火锅和奶茶,今天又弄了所谓的烧烤,还有什么稀罕物,全都拿出来吧!” 楚域根本不搭理他,只顾着跟宁蘅说话,“阿蘅,你说咱们在盛京开一家烧烤店,怎么样?” 盛京人有钱,冬天卖火锅,夏天吃烧烤,这跟白捡钱有何区别。 “可以啊。”宁蘅十分支持,“到时候让阿芙去当掌柜。” 靖安县百姓楚域,钱够花就行了。 大楚太子殿下楚域,不仅要有钱,还得有很多钱。 夫妻两人商量起来,云萧然凑过去插嘴,“别光在盛京开铺子啊,也让其他地方的百姓尝尝味么!” “也是。”宁蘅点头,“不能光逮着一只羊薅羊毛,其他地方的有钱人也不少。” 尤其是幽州府,紧挨着漠北,开个烧烤铺子定会十分红火。 宁蘅和楚域两人都是行动派,当即喊了管家过来,让他在盛京买铺子,准备开业。 至于开在其他地方的,楚域收下有专门打理生意的人去操心。 楚浔人小,吃了几个肉串就饱了。 楚域把他叫过来,“阿浔,想不想给皇爷爷送些烧烤去?” “皇爷爷没吃过吗?” “没有。”楚域拿了食盒来,各种肉串都装了三串,“好东西要学会分享,说不定皇爷爷一高兴,会把自己的好东西也分给阿浔呢!” “阿浔去!” 宁蘅说,“顺便也给皇奶奶送些,不能厚此薄彼。” 皇后虽然不喜欢她,但对阿浔不错。 阿浔跟皇后关系好,若是日后有什么意外,皇后还能尽心护着。 楚浔提着两个大食盒,压得他脸都红了。 清风抿唇笑着接了过去,陪着楚浔进了宫。 小娃娃一走,三个大人谈起了正事。 云萧然正色道,“今日朝堂上,看昭渊王那样子,对火药之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谨防他搞破坏。” “的确不得不防。”楚域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多年来,皇叔一直对父皇心怀芥蒂,暗中的小动作不少,父皇碍于兄弟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五年前,孤在幽州府遇袭,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不过也能知道是谁。” “昭渊王楚桀?”云萧然说得很慢,语气虽然不太确定,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楚域没有正面回应,却也没有反驳。 人人都羡慕皇家天潢贵胄,锦衣玉食,殊不知皇家亲情稀薄,亲兄弟间满是算计。 几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气氛骤然沉闷了下来,只有宁芙烤串时微弱的动静偶尔响起。 过了一会儿,云萧然叹了口气,“前两日,探子来信,漠北已经有一月滴雨没下了,草原上不少河流已经干枯了,很多地方的草场裸露出了地皮……”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干旱再持续下去,怕是等不到冬天,漠北就要到幽州抢粮了。” 大楚和漠北之间的战争,原因也很简单。 无非就是游牧民族的生产无法满足生活,只好凭借蛮力抢劫大楚百姓,大楚不甘心被抢,便出兵抵抗。 战争便由此爆发。 说来说去,还是资源的争夺。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宁蘅丢下竹签说,“自古以来,战争最容易下黑手了。既然已经有了预料,那就应该先手准备。” 尤其是粮草,押送困难,油水又很足。 粮草一旦跟不上,十万大军就会不战而败。 “说得倒轻巧啊。”云萧然将手枕在后脑上,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得有钱才行啊。” 清河赈灾,国库拨出五十万两白银,每年还有很多部门很多地方哭穷要钱,大楚看似强盛,实则国库空虚,根本没有太多钱,钱都在世家手里。 宁蘅问,“如果跟漠北开战,需要多少粮食能够?” “一个士兵一月吃一石粮食,十万大军就是十万石,如果要开战,至少要三个月。” “三十万石。”宁蘅神情凝重起来。 三十万石,不是个小数目啊。 “未雨绸缪吧!”楚域淡淡道,“孤已经派人到各地买粮了。” 自从靖安县的粮铺建好后,楚域和赵锦程就来陆陆续续屯粮了,一个五万石的粮仓已经屯满了。 这五万石,一旦开战,仅仅是杯水车薪而已。 第162章帝后吃烧烤 楚浔提着两个食盒来到皇宫。 彼时,崇明帝正在御书房批奏折,来福悄悄进来,“圣上,小殿下来了。” “阿浔?”崇明帝放下毛笔,言辞之中满是意外,“他怎么来了?域儿也来了?” 来福笑着说,“听小殿下说,是太子殿下做了一些烧烤,特意送给圣上尝尝。” “是吗?”崇明帝来了兴致,不打算批奏折了,起身亲自到御书房外见楚浔。 “皇爷爷,阿浔请皇爷爷吃烧烤哦。”楚浔献宝似的提着食盒跑过去,因为食盒太大,他提得有些艰难,走起路来想只小鸭子一样一拐一拐的。 崇明帝露出了几分笑意,来福十分有眼色的接过来,“小殿下,老奴来拿。” 楚浔累得不行,赶紧将一个食盒给来福。 “那个食盒里装的什么?”崇明帝指着另一个食盒问道。 楚浔说,“这个是给皇奶奶的。爹爹说,皇奶奶也没吃过烧烤,让她也尝尝鲜。” 想了一下,楚浔又说,“娘亲说,不能厚此薄彼。” 崇明帝忍不住笑起来,“算你爹有孝心。” “来福,赶紧接过来。”崇明帝笑起来,“今日就去凤藻宫用膳吧!” “是!”来福接过另一个食盒,“老奴这就去传旨。” 凤藻宫。 秦嬷嬷躬身问道,“娘娘,传膳吗?” 沈含章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有气无力道,“本宫没胃口,算了吧!” 秦嬷嬷还想再劝,殿外小太监禀告,“娘娘,御书房来信,圣上要来用膳。” 沈含章坐直了身子,“真的?” 小太监低着头恭敬道,“已经往这走了。” 沈含章抚着自己的头发,整理仪容,“嬷嬷,赶紧传膳。” “是!”秦嬷嬷高兴的应答,喜色难掩。 自从殿下失踪后,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圣上来凤藻宫留宿,平时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今日突然来用膳,沈含章简直受宠若惊。 整理好仪容,沈含章便端坐着等待。 最初的惊喜过后,她突然不安起来,“嬷嬷,圣上怎么突然想起来凤藻宫用膳了?难道圣上想要敲打本宫?” 秦嬷嬷安慰道,“殿下在朝中如日中天,圣上又器重殿下,娘娘怕是想多了。” 沈含章叹了口气,“希望是本宫想多了。” “圣上到,小殿下到!” 听到通传声,秦嬷嬷扶着沈含章到殿外迎接。 沈含章眸底闪过一抹诧异,圣上竟是牵着楚浔来的。 唇角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她松开秦嬷嬷行礼,“圣上。” “皇奶奶。”楚浔松开崇明帝,向沈含章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 “阿浔也来了。”沈含章的笑意更加和蔼了。 崇明帝哈哈笑了两声,“域儿捣鼓了一种叫做烧烤的美食,让阿浔送来给咱们尝尝。这不,朕就带着阿浔来凤藻宫了。” 一听是楚域专门让楚浔送来的,沈含章心里就像照进了一束阳光一样,觉得熨帖极了。 祖孙三人进了殿,来福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将里面的烤串拿出来装在碗中。 “这是烤肉吗?”沈含章忍不住问道,她吃过烤全羊烤鹿肉,都是一整只烤,边烤边吃,将肉切成小块串在竹签上,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崇明帝也觉得十分新鲜,等来福试了毒,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串羊肉。 “阿浔,该怎么吃呢?” “这样吃。”楚浔说不明白,直接拿起一串示范起来。 沈含章皱着眉头,“这样多不雅观啊。” 直接撸串,她可下不去嘴。 崇明帝没有那么重的偶像包袱,学着楚浔的样子吃了一大口,羊肉的膻味被调料掩盖了大半,只余下鲜味在口中蔓延。 “好吃!好吃!”一连吃了两口,忍不住赞叹道。 “皇后也吃啊!”见沈含章迟迟不动口,崇明帝催促她。 沈含章扭着着,“圣上,这……太不雅了……” “爹爹说了,什么食物有什么食物的吃法,烧烤就是要撸着吃才香。” “又没外人看着,皇奶奶试试嘛!”小包子撒起娇来。 崇明帝捏着楚浔的小脸,对沈含章说,“阿浔说的对,又没有外人,端着作甚?” 沈含章盯着肉串看了片刻,做足了心里建设,闭着眼睛咬了一口。 弯弯的柳叶眉不自觉的挑动了一下,她看着手中其貌不扬的肉串,觉得自己以貌取物了。 崇明帝揶揄道,“皇后觉得如何?” “好吃。”得了趣味,沈含章也不端着了,胃口也打开了,跟崇明帝一起,两个大楚朝最尊贵的人,你一串我一串,竟将两个食盒的烧烤全部吃完了。 秦嬷嬷看得心惊,有心提醒,又怕扰了主子的兴致,提心吊胆的让宫女准备消食健脾的丸子去了。 “爹爹说了,烧烤边烤边吃更好吃哦。”楚浔将下巴抵在桌子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皇爷爷,你去阿浔家,让爹爹烤给你吃吧!” 崇明帝漱了口,笑呵呵道,“改天皇爷爷一定去。” 楚浔伸出小拇指,“拉勾。” 崇明帝勾上他的小拇指,难得有了童心,“拉勾。” 沈含章含笑看着祖孙二人,心里满足极了。 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已经下了,沈含章暗自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已经改不了了,有阿浔这个活宝也挺好,大不了选几个家室好的侧妃吧。 用完膳后,崇明帝跟沈 含章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又回到御书房批折子去了。 楚浔被沈含章留了下来。 楚浔嘴甜会哄人,虽然只有四岁,学识不输那些八九岁的公子少爷,沈含章对宁蘅的不满,又少了一分。 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不见心不烦,随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第163章 屯粮 宁蘅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消息很快就在盛京世家中传开了。 徐夕月抱着徐国公夫人哭哭啼啼,“娘,我就要嫁给太子哥哥,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徐国公夫人向来宠爱这个女儿, 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样子,自己也心疼的不行。 可圣旨已下,她也没有办法。 只好言相劝,“夕月,咱们家跟太子不是一路,你爹不会同意你嫁给太子的。再说了,太子殿下能不能登上那个位置还另说呢,听话,娘给你找个更好的公子,好不好?” “不好不好!”徐夕月抓起茶杯摔在地上,“我就要嫁给太子哥哥!” 徐国公夫人没了办法,悄悄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 徐宴之听说了徐夕月发脾气,来到她的院子,正好看到她在摔东西。 “徐夕月!”他厉喝出声,声音仿佛裹着一层霜雪,把徐夕月的动作冻住了。 她举着首饰盒,迟迟没敢摔下去。 徐国公夫人仿佛见到了救星,抓着徐宴之的胳膊,“明远,快劝劝你妹妹。” 徐宴之拍了拍徐国公夫人的手,示意她安心,他上前一步,面容冷峻,冷若冰霜的说,“徐夕月,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跟太子不可能。再任性,我就让人把你送到老家!” 徐夕月顿时白了脸,将首饰盒重重放下,赌气似的坐在绣凳上,“不能嫁给太子哥哥,我宁愿不嫁人!” “不嫁人也行。”徐宴之丝毫不惯着她,“不嫁人咱们徐家也养的起,省的嫁了人整天惹是生非。” “哇——”徐夕月哭得像个烧开水的壶,“娘,你听听大哥说的话……” 徐国公夫人打心底里赞同徐宴之的话,她却不愿意戳女儿的心窝子,只好委婉的说,“夕月放心,只要有娘在,就没人敢欺负你。” 好不容易安抚了徐夕月,徐宴之搀扶着徐国公夫人离开。 “明远,你妹妹这事,可怎么办啊?”徐国公夫人担忧的开口,她自己的女儿她了解,从小就被惯坏了,想要什么从来没失望过,虽然看似消停了,恐怕在憋着什么招呢! “娘放心,”徐宴之不疾不徐的说,“我跟爹商量过了,让她嫁给三皇子做侧妃。” “侧妃……”徐国公夫人有点不乐意,“凭咱们徐家,就是皇子妃也当的,怎么就做侧妃呢!” “夕月在盛京什么名声,有哪个世家大族想要?”徐宴之毫不留情的说,“嫁给三皇子做侧妃,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徐国公夫人欲言又止,“太子侧妃也行啊……” 既然免不了做侧妃,还不如遂了夕月的愿呢。 “娘,夕月拎不清,你也糊涂了?”徐宴之言辞不善,“咱们家早就跟三皇子绑在一起了,夕月给太子当侧妃,到时候咱们该支持谁? 脚踏两条船? 谁赢了站在谁那边?” 徐国公夫人不说话了。 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丈夫和儿子就认准了三皇子,她一个妇道人家说的话也没人听,只好长长叹了口气,“娘累了,先回去了。” 徐宴之送走了徐国公夫人,微微仰头望天,炽热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也不愿意把头低下。 光阴如流水,半月一晃而过。 八月初八,是千秋节。 今年是崇明帝六十岁大寿,这次千秋节礼部办的十分隆重。 在外任职的臣子,接着千秋节贺寿的机会,纷纷回到盛京。 从八月初,盛京就各位热闹。 赵锦程也特意回来了。 除了为崇明帝贺寿,更是有事要跟楚域密谈。 东宫书房,赵锦程见礼后,直接开口道,“殿下,出事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交给楚域,“冀州崔必成秘密买了大批粮食,经过清河码头转运的时候,被意外发现了,现在运到了幽州府。” 楚域一目十行的看完密信,神情高深莫测,“可崔必成察觉了?” 赵锦程说,“不曾。探子发现后并没打草惊蛇,一直暗中跟着。” “让人盯着。”眸底滑过一抹冷厉,楚域的声音比寒风还要冷,“要是发现他把粮食运出幽州,必要时可寻求幽州守军拦截。 要是他跟漠北人做生意,冒充匪徒抢了。” 这批粮食,无论如何也不能送到漠北手中。 “是!”赵锦程应声,“可是殿下,幽州知府卫停云是纯臣,微臣怕他不配合。”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桌面,楚域沉思的片刻,道,“那卫停云是孤外祖父的得意门生,外祖父致仕后,他才成为纯臣的。 届时你带上外祖父的亲笔书信,他应该会伸援手。” 若是卫停云靠不住,他就亲自到幽州一趟 。 总之,这批粮食绝不能出幽州。 谈完了要事,赵锦程突然说,“殿下,这是聂公子给你的信。” “怀仁来信了?”楚域惊讶不已。 当初离开靖安县走得匆忙,并没有好好跟聂怀仁道别。 “聂家现在怎么样了?”楚域一边看信一边问道。 赵锦程如实回答,“聂二老爷伏首后,聂员外又将聂家的生意收了回去,手把手教聂公子做生意,虽然不及以前,也算是有了起色。” 楚域松了口气,“那就好。” “这是聂公子托微臣交给殿下和太子妃的。”赵锦程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放在桌子上,“是千味楼的分成,还有成衣店的分成。” 银票面额是一千两的,少说也得有二十多张。 楚域将银票推了回去,“赵大人用这些钱买粮吧。” 赵锦程蹙眉,不解,“靖安县的粮仓已经囤了五万石了,粮铺里少说也有两千石,还要再买?” “漠北大旱,以防万一。”楚域没有说得太明白,然而仅仅一提,赵锦程顿时了然。 他神色凝重起来,“微臣明白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靖安县离着幽州近,是屯兵屯粮的最佳位置。 一旦发生战事,既能快速将粮食运到前线,又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仅仅是屯粮事件,便可以看出太子殿下的高瞻远瞩。 第164章 孤就喜欢黄脸婆 千秋节这天,皇宫张灯结彩。 因着晚上会放烟花,因此将寿宴安排在了晚上。 午膳过后,清风就捧着太子妃礼服来了,“殿下,该换礼服了。” 宁蘅正在捣鼓各种小药丸,解酒丸、解毒丸、痒痒粉等各种各样的药丸。 凡是大型宴会,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情,比如落水啊、下药啊…… 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有备无患嘛。 黛青色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寿宴还早,现在就换,是不是早了点?” 清风摇头,“不早了,换好礼服,还得梳头化妆呢!” 宁蘅小小的抵触了一下,“麻烦……” 大楚以玄色为尊,太子妃礼服底色为玄,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十分端庄大气。 不过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让宁蘅十分烦躁。 八月份,天热还热着。 光是穿了这一身衣裳,她就惹出了一身汗。 坐在椅子上,宁蘅随手抓起了一把扇子扇风。 “娘娘再忍忍,太阳下去天就凉快了。”清风抓着梳子帮她梳头。 午膳后就没见到父子二人,宁蘅问道,“楚域和楚浔呢?” “殿下带小殿下换衣裳去了,说是一会儿就过来。”清风动作麻利,宁蘅黑色柔顺的长发在她手中十分听话,很快就梳成了流云髻。 铜镜映着她绝美的容颜,清风忍不住赞叹起来,“娘娘真是奴婢见过的最美最有气质的女子了。” 宁蘅抿着唇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少拍马屁。” “奴婢实话实说,整个盛京的夫人贵女,没有人能比得上娘娘。”清风拿起胭脂就要往宁蘅脸上涂,宁蘅扣住她的手腕,“描描眉就行了,这个就算了。” 古代的胭脂全是重金属,她可不敢用。 清风还想再劝,镜中的人唇红齿白,即便没用胭脂也分外美丽,便歇了心思。 即便简单的装扮,也用了一个多时辰。 父子两人也换好衣服过来了。 “娘亲!娘亲!”楚浔未到先喊。 宁蘅起身迎接他,楚浔一进殿,急急刹住脚步,愣愣的看着站着的人。 “这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吗?”夸人的话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清风,快看,这是阿浔的仙女娘亲啊!谁家娘亲是仙女啊?是我家的!我家的!” 宁蘅捏着他的鼻子,“行了,少拍马屁。” 楚浔嘿嘿一笑,作势就要去抱宁蘅的大腿。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衣领,小家伙用上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法往前一步。 一瞬间可怜巴巴的仰头,“有魔王想要跟阿浔抢仙女娘亲了,仙女娘亲救命!” 宁蘅装作看不见,父子两人闹腾了好一会儿。 一盏茶后,管家来报,“殿下,宫里来人了,让您带着太子妃和小殿下先去凤藻宫。” 宁蘅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看向闹得正欢的父子二人,“行了,别闹了,走了。” “遵命,夫人!”楚域赶紧松开楚浔,过去牵着宁蘅的手。 楚浔也不甘示弱,牵着宁蘅的另一只手,“遵命,娘亲!” 宁蘅,“……” 很快,一家三口到了凤藻宫。 秦嬷嬷亲自在门口迎接,见三人到来,笑着上前,“见过殿下,太子妃,小殿下,娘娘在宫里等着呢!” 楚域点点头,牵着母子二人进去。 一见到楚浔,沈含章顿时笑意满满,“阿浔来了,快让皇奶奶看看。” 自从上次送了烧烤,沈含章对楚浔彻底改变了态度,亲热得不行。 “见过母后。”楚域和宁蘅行礼。 沈含章冷淡的“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楚浔又笑容满面。 祖孙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楚浔把沈含章逗得哈哈大笑。 沈含章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出来了,“秦嬷嬷,快带阿浔到后殿去看看小金。” 小金是凤藻宫养的胖锦鲤。 支走了楚浔,沈含章一秒冷脸。 “宁氏成了太子妃,也算是全了你们的心愿了。”沈含章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道,“大楚太子不能只有一位太子妃,侧妃也得指定了。” 沈含章一挥手,宫女立刻送上了几张画像,“这是本宫挑出来的世家小姐,选两位立为太子侧妃吧!” “母后,儿臣说过,这辈子只有阿蘅一位妻子。”楚域面无表情道,“就算您让这些女子进了东宫,也只是摆设而已。” 沈含章怒气顿声,猛的一拍桌子,“楚域!纵观古今,哪个太子二十八了只有一个太子妃?你要让人笑话吗?” 楚域丝毫不惯着沈含章,“母后,什么时候用情专一成笑话了?难道陈世美那样的负心汉才值得推崇?” “歪理!”沈含章说不过自己的儿子,转向宁蘅,“宁氏,你意下如何?” “母后,儿臣眼里容不下沙子。”宁蘅态度坚决,“说儿臣是妒妇也好,悍妇也罢,如果太子侧妃进门,即便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儿臣也会带着夫君和儿子离开。” “你……”沈含章气得不轻,“放眼整个盛京,哪家不是三妻四妾,更遑论是一国太子!” 楚域挡住了沈含章的视线,“母后,阿浔天资聪颖,儿臣后继有人,要那么多儿子作甚?儿子多了夺嫡争权,弄得家宅不宁,这样了好了?” “再说了,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母后就不要插手了。” “滚!”沈含章再也忍不住了,将画像丢在楚域身上,“本宫没你么没出息的儿子!” 楚域也不恼,接着画像卷起来,“儿臣告退。” 沈含章扶着额头靠在凤椅上,闭着眼不再看两人。 直到两人出门,她才睁开眼睛,“本宫到底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秦嬷嬷闻言出来,劝道,“娘娘息怒,殿下跟太子妃刚成亲,感情正浓,这会儿让他纳侧妃,定会不愿意。等过段时间,两人感情淡了,自然就成了。” “悬呐。”沈含章摇了摇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出了凤藻宫,宁蘅从楚域手里拿过那几张画像展开。 “楚先生,这可是真真的古代仕女啊,你亏大发了。” 楚域抱着她亲吻,“楚夫人还挺遗憾的?” “我是为你遗憾。”宁蘅啧啧两声,“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比我这个二十好几的黄脸婆可强多了。” 楚域哼笑一声,“孤就喜欢黄脸婆。” 说着扣着她的腰肢亲了下去。 第165章 献礼 夕阳悬在宫墙上,好奇的看着皇宫里的盛大场面。 千秋宴在太和殿举办。 文武百官和命妇们身着朝服,沿着玉阶两侧鱼贯而入。低品阶的官员们则没有资格进入大殿,只能在殿外的广场上贺寿。 以皇太子楚域和昭渊王楚桀为首的皇子亲王,昂首立于百官之前。 两人皆目视前方,谁也不看谁。 反倒是楚琅,站在楚域身后,小声道,“皇兄,父皇生辰,你备了什么贺礼?” 楚域声音很淡,“三皇弟等着看就是了,现在说出来就没惊喜了。” 楚琅又笑嘻嘻的问楚桀,“皇叔呢?” 昭渊王冷哼一声,权当没听见。 楚琅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气,跟徐宴之使了个眼色,便老老实实站着等候。 圣上还没来,楚域便在人群中巡视,一眼就看到了牵着楚浔站在命妇最前面的宁蘅。 眸中的冷厉退却了几分,浮上了几分温柔。 正式入宴是以家族安排的位子,此刻正在拜寿,是按照品阶安排的。 等贺寿献礼结束后,再回自己的位子上。 “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高亢锐利的唱喏,如同利剑划破凝固的空气,刹那间压下了所有的细碎声响。 九重宫门次第敞开,发出沉闷而悠长的轰响,仿佛天地为之缓缓开启。 御道上,崇明帝身披十二章纹冕服,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在玄色底料啥昂粲然生辉。 他牵着身着同样冕服的沈含章缓缓而来。 御道两旁的太监们齐齐躬身,动作整齐划一,护送着帝后登上大殿最高处。 来福手执拂尘,伸长了脖子,尖利的嗓音拉长了语调: “跪——” 文武百官、朝廷命妇如同提线的木偶一般,整齐划一的跪在地上。 就连楚浔,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跪下。 “臣等恭贺吾皇圣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贺皇后千岁,千千岁!” 崇明帝双手前伸,手心向上,朗声道,“众爱卿平身!” “谢圣上!” 朝臣命妇们再次伏首跪拜后,一边抚平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起身站立。 礼毕起身,献寿的华章才真正展开。 内侍们拖着长调,高声唱诵着各地进献的寿礼名录: “昭渊王,献珊瑚宝树一株,高九尺,赤红如血!” “徐国公府,献南海夜明珠一对,暗室生辉,灿若星河!” “云阳侯府,献海东青十对,神骏非凡,可搏云中鹏!” 小太监们或捧或抬着奇珍异宝呈现在崇明帝面前,众人无不目露惊叹。 单是献礼,就足足进行了一个时辰。 直到夕阳被月亮赶走,献礼才堪堪结束。 沈皇后献上亲手做的龙袍,“臣妾恭贺圣上,千秋万代,既寿永昌!” 崇明帝满意极了,亲自扶着沈含章起身。 接着是丽贵妃献礼,也是亲手做的衣服,只不过是中衣。 “爱妃有心了。” 崇明帝春风得意的笑起来。 昭渊王突然开口,“皇兄,臣帝好像没见到太子和三皇子的献礼呢,莫不是两位侄儿没准备吧?”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两人。 楚域依旧淡定,三皇子脸色略微有些黑。 他拱手道,“父皇千秋,儿臣怎会没有寿礼?” 他拍了拍手,人群中寂静了片刻,其中一个幕僚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人群。 “儿臣为父皇准备了六匹汗血宝马,希望父皇和大楚事事顺遂,六六大顺。” 没一会儿,六匹骏马飞驰而来。马儿纵越跳过门槛,侍卫们拉紧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仰天嘶鸣。 随即六匹马齐齐落地,格外整齐。 赤焰般的鬃毛飞扬,汗珠如血珠般滚落。骨骼嶙峋如刀劈斧凿,筋肉虬结,四蹄修长有力,仿佛下一刻就要踏破金络脑,裹挟着 灼热的风奔入云端。 琥珀色的眸子,燃烧着不羁的野性。 “好!”崇明帝起身,对汗血宝马十分感兴趣。 他下了台阶,亲手抚摸着汗血宝马,又重重拍了楚琅一下,笑声爽朗,“老三有心了!来福,将马养在御园里。” “让父皇满意,儿臣就满足了。”三皇子沾沾自喜,丽贵妃也向他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 欣赏了神骏宝马,崇明帝重新回到龙椅上。 战马在大楚本就稀缺,更何况是宝马。汗血宝马是西域的宝马,大楚几乎没有。 这六匹汗血宝马,至少价值十万两黄金了。 三皇子可是下了血本了。 “三皇子送宝马,不知太子殿下准备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楚桀憋着一肚子气,可不打算放过任何人。 楚域依旧云淡风轻的,“侄儿刚回盛京,可没有三皇弟那么富裕。” 楚域向龙椅上的崇明帝拱手,“父皇,儿臣刚回盛京,还比较穷,这寿礼,是儿臣和阿浔一起做的,还希望父皇不要嫌弃。” 闻言,三皇子一党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只有徐宴之紧皱着眉头。 凤椅上的沈含章变了脸色。 大庭广众之下,一国太子说没钱,贺礼还是自己做的,简直丢人。 没钱买贺礼,为何不跟她这个母后说? 沈含章气坏了。 云阳侯抚着胡子,不可置信,他掐着云萧然的胳膊,咬牙切齿道,“臭小子,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说?” 殿下当众说没钱,这成何体统! 云萧然很无辜,“爹,我也不知道啊!” 殿下从来没跟他说过。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 看热闹的暗中幸灾乐祸,惋惜的在心里偷偷叹息。 无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楚域脊背挺得笔直,“阿浔,过来。” 楚浔抱着一个竹筒,小跑着到楚域身边,“爹爹,给。” 双手高举竹筒,楚域声音洪亮,“父皇,儿臣献礼。” “扑哧——” 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声来,崇明帝冷眸一瞪,那声音很快消失了。 “来福,呈上来。” 来福接过竹筒,呈给崇明帝。 打开竹筒后,里面竟是一根一根的奇形怪状的竹子。 沈含章在旁边看着,心慌得不行,为楚域解释起来,“圣上,域儿怕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第166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奶奶,爹爹和阿浔没有开玩笑哦。”楚浔松开楚域的手,跑上台阶,“皇爷爷,阿浔做给你看。” 将竹条倒出来放在地上,楚浔先是拿了一根最粗最长的竹,然后将一个个竹条安装起来。 一盏茶后,居然组装出了一把竹枪和一把竹弩。 将最后两根竹箭放上去,楚浔把竹弩给了崇明帝,把竹枪给了沈含章。 “皇爷爷,按这里,然后‘嗖’一声,箭就射出去了。” 崇明帝刚把手指放上,楚浔连忙制止他,“爹爹说了,不能对着人射。” “真的乖孙真善良。”崇明帝听了进去,起身走到大殿外,站在御道上,抬起竹弩,向空旷的御道射去。 大臣们跟在他身后,看着竹箭宛若一道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沈含章站在一边,楚浔踮着脚尖拉着把她的手放在扳机上,“皇奶奶,按这里。” 沈含章下意识按了下去。 竹箭依旧宛若流星一样,带着雷霆之力,飞了出去。 跟随而来的武将们顿时双眼冒光。 “这……这……”云阳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何物?射程居然如此远?” 照理说,竹子制作的弩箭,射程也就五十步,这弓弩射程怕是有两百步了吧? 其他武将也纷纷讨论起来。 “去!”云阳侯推了云萧然一把,“把竹箭捡回来,并且丈量一下射程!” 云萧然不敢耽搁,当即用上轻功。 楚桀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楚域。 这小子,五年不见,越发不好收拾了。 一炷香后,云萧然回来,面上喜色难掩,“圣上,竹弩射程二百五十步,竹枪射程二百三十步。” 这就是那天在东宫吃烧烤时,太子妃和楚浔玩弄的东西。 他当时还以为太子妃在陪着孩子玩耍呢,原来就在折腾好东西啊。 云萧然酸了,他的夫人怎么就不能折腾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云阳侯哈哈大笑,“圣上,竹子做的弓弩有这样大的威力,如果用榆木和铁打造出来,射程怕是得有五百步。” 武将们欣喜若狂,“当真?” “哈哈!”云阳侯捋着胡子,双眼冒光,“这可是守卫边疆的神兵利器,老夫犯得着说谎吗?” “今年粮食丰收,又有火药等神器,今日太子殿下又做出了神弩和神枪,大楚军队简直如虎添翼!” “今年再也不怕漠北饿狼来犯了!” “圣上洪福齐天,今年一定能把漠北狼赶回草原腹地!” “臣愿意领兵,杀他个片甲不留!” “臣愿带兵,杀漠北狼片甲不留!” “臣愿带兵……” 有了带头的,武将们一个接一个,纷纷跪在地上请命。 崇明帝满面春风,“好!好啊!有众儿郎们,大楚必胜!” “大楚必胜!大楚必胜!” “明日早朝再议!”崇明帝振臂一挥,“如此良夜,不可辜负!回殿!” 一行人簇拥着帝后重回太和殿。 经此献礼,气氛彻底热烈了起来。 崇明帝心情好得不得了,也不顾君臣之别了,走下龙椅牵着楚浔在众大臣之间显摆起来。 果然,炫耀孙子这事,无论古今,都让人恨不得打两拳。 奈何这人是大楚最尊贵的人,大家只好讪笑恭维着。 宁蘅撇过头偷笑,恰好被沈含章看了个正着。 连忙敛去笑意,她板着脸坐端正。 沈含章,“……” 难道她真是个母老虎,能吃了她不成? 整个太和殿数百人,除了云阳侯府一家,宁蘅谁也不熟悉。 在局势明朗前,她也没打算跟世家贵族们交好,一个人百无聊赖的端坐着,没一会儿觉得困得不行。 就在她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徐夕月端着酒杯来了。 “阿蘅姐姐,以前是夕月不对,夕月给你道歉了。” 宁蘅,“……” 这是在唱哪出? 迷途知返还是鸿门之酒? 宁蘅直直的盯着徐夕月,没有接。 徐夕月泫然欲泣,“夕月真的知道错了,阿蘅姐姐真的不原谅夕月吗?” 宁蘅了然了。 不是迷途知返,也不是鸿门宴,而是茶精附体了。 “皇嫂,夕月既然知道错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吧!”上官静怡笑着劝说,随即给徐夕月使了一个眼色。 徐夕月端着酒杯上前,一杯推给宁蘅,一杯送到自己唇边,“阿蘅姐姐,夕月干了。” “皇嫂……” 宁蘅冷眼看着,并没有接徐夕月的酒杯。 徐夕月能有这么好心,酒里铁定放东西了。 明知道酒里有东西她还喝,她就是大傻子。 “夕月妹妹的心意本宫领了,至于这酒,本宫不胜酒力,就不喝了。”宁蘅淡淡一笑。 “皇嫂,一杯酒而已……”上官静怡还想再劝。 宁蘅打断她,“那不如弟妹帮本宫喝了吧!” 上官静怡,“……” 她脸色微变,想发作又生生忍下了。 “阿蘅姐姐……”徐夕月的眼泪说来就来,“夕月知道自己以前太过分了,你不原谅夕月也是应该的,夕月真的知道错了,这杯酒夕月……夕月替阿蘅姐姐喝了……”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徐夕月眼角含泪,向宁蘅一福身,“夕月就不打扰太子妃殿下了。” 话语落下,提着裙摆转身跑了。 “小姐,等等奴婢!”玉藤赶紧追上去。 “皇嫂,你也太谨慎了。”上官静怡语带埋怨,“夕月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当众丢了面子,怕是很难做人了。” 宁蘅冷睨她一眼,“弟妹心胸宽广,不如本宫把人喊回来,弟妹替本宫喝了那杯酒吧! 再者,本宫是太子正妃,岂容得一个小小的千金小姐逼迫?” “说得好!”云阳侯赞叹道。 两人齐齐转身,身后除了云阳侯夫人,还有沈含章和丽贵妃。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母妃。”上官静怡赶紧行礼。 宁蘅只是略微福了福身,“母后,丽贵妃。” “嗯。”沈含章应了一声,冷眸落在上官静怡身上,“一个臣女敬酒罢了,这个面子皇家还能驳得回。” 沈含章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让上官静怡顿时低下了头。 丽贵妃黑了脸。 “太子妃,随本宫来。” 宁蘅赶紧跟上。 目送着两人离开,丽贵妃对着上官静怡咬牙切齿,“成事不足败事有!” 第167章 谁是凶手? 大殿里人多眼杂,沈含章带着宁蘅到了殿外。 太和殿后面是静心湖,崇明帝心烦了就去湖边散散步。 沈含章便引着宁蘅来到湖边。 宁蘅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沈含章没有开口,她也缄默不语,只是默默地跟在沈含章身后。 “宁氏,跟本宫说实话,太子纳侧妃,你是如何想的?” 宁蘅了然了,这是打算曲线救国了。 她恭敬道,“母后,今日在凤藻宫,儿臣的想法已经很明朗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儿臣的底线。儿臣不反对楚域纳侧妃,但侧妃进东宫的那一天,儿臣会带着阿浔回靖安县。” 再次听到这样的话,沈含章反而不生气了。 她只是沉着脸说,“哪个世家子弟不是三妻四妾?” “可是母后,三妻四妾只是满足了男人的面子,最后扰得家宅不宁。”宁蘅有理有据的分析,“母后,哪个世家后院是安宁的?” 沈含章不说话了,只是慢慢的往前走。 她知道宁蘅说的是对的,只是她从小就被灌输了女子要大度的思想,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这些天,本宫虽然对你谈不上十分了解,也知道你有胆识有谋略,不是普通村妇,”沈含章望着漆黑的湖面,“域儿是太子,就算他有心跟你一双人,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后宫虽说是帝王的后宫,跟前朝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身不由已啊……” “儿臣知道,让母后担心了。”宁蘅话语柔和,“母后,女子进宫,有几人是心甘情愿的?与其让他们进了东宫蹉跎一生,还不如儿臣和楚域来当这个恶人。 女子在世上生存本就不易了,儿臣不想当这个迫害女子的刽子手。 儿臣想着,如有一天,女子能够走出后宅深院,用自己的双手,给自己撑起一片天。 这是儿臣的夙愿。” 沈含章侧目看向宁蘅,没想到一个村妇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语气冷然,“这些话在本宫面前说说就罢了,出去不要胡说八道。” 这世道,是男人的天下。 女人,即便再惊才绝艳,也只能笼罩在男人的阴影之下。 太惊艳的女人,会红颜薄命。 “是。”宁蘅低下头,没有反驳沈含章。 两人一时间沉默起来,秦嬷嬷跟在两人身后,大气不敢出。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呼声渐行渐远。 沈含章神色骤冷,“秦嬷嬷,去看看。” 人都在大殿里,怎么会有人落水呢? 没一会儿,秦嬷嬷悄无声息的回来了,“娘娘,是徐小姐和乔小姐。” “救人!”沈含章微微眯着眸子,“走,去看看。” 一行人不疾不徐的赶过去,已经有不少宫女太监在水边围着了。 “救——救命——”徐夕月在水中扑腾着,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 乔钰耀要好一点,抱着湖中心裸露的石头大口喘粗气。 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赶来,徐国公夫人哭天喊地,“夕月……快救人……” 太监宫女们一个接一个跳下去救人。 宫女托着徐夕月的腰肢把她送上岸,徐国公夫人立刻用外袍把人裹起来。 “夕月,你怎么会落水呢?” 乔钰耀这时也被人救上来了,窝在自己娘亲怀里瑟瑟发抖,听到徐国公夫人的话,愤愤的看向宁蘅,“这就要问太子妃了!” “娘……”徐夕月开口就哭,“是太子妃把我推下去的。” “徐小姐,你说本宫把你推下水,可有证据?”宁蘅冤枉极了,她可是一直跟皇后在一起,哪有作案的时间啊。 乔钰耀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臣女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宁蘅,“……” 徐国公夫人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求皇后娘娘给小女做主,臣妇就小女一个女儿,虽说她缠着太子殿下不对,可太子妃明知小女不会水,还把她推到水里,这摆明就是杀人!” 沈含章看了宁蘅一眼,“秦嬷嬷,先带两位小姐换身衣裳,不要着凉了。” 顿了一下,她又说,“至于是谁把两位小姐推下水的,本宫定会查清楚。” 崇明帝听说了此事,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来福,怎么回事?” 来福把事情小声说了一遍。 “太子妃推的人?”崇明帝心情不悦道。 “两位小姐说是亲眼看到太子妃推的,可据皇后娘娘那边的丫环说,当时娘娘和太子妃在一起。” “哦?”崇明帝挑了挑眉,“两个太子妃?有意思!” “父皇,怕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吧!”楚域牵着楚浔过来,声音中透着一丝薄凉,“阿蘅为何要针对徐夕月,吃饱了撑的吗?” 崇明帝斜着眼瞅他,“你想如何?” “揪出幕后黑手,给阿蘅和徐国公府一个交代。” “行,去吧!”崇明帝丝毫没有因为意外破坏了千秋宴而生气。 将楚浔交给崇明帝,楚域吩咐道,“封锁宫里各个出口,天亮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出。” “圣上,这……”来福有些担心。 崇明帝摆摆手,“随他去吧!朕倒要看看,谁在朕的千秋宴上生事。” 凤藻宫中。 换好衣服的徐夕月和乔钰耀跪在地上,将落水的事情说了一遍。 乔钰耀眸中含怒,“娘娘,臣女不敢撒谎,那人的确是太子妃。” 宁蘅哼了一声,“乔小姐有证据?” “臣女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乔钰耀没想到,宁蘅竟然还跟她要证据。 “都亲眼所见了,太子妃还不承认?”夫人小姐们又小声地说起来。 “各位着什么急啊!”宁蘅扫视一周,“不过是换装易容的小把戏,就想栽赃陷害,未免太小儿科了。” “宁氏,你说什么?”沈含章略有担忧,“你有把握找出真凶?” “母后,封锁宫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去,天亮前儿臣自然能找出凶手。” “孤已经派人守住了。”楚域大步流星的进来,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周,“孤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夫妻二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又让一众人心生疑惑。 难道真不是太子妃推的? 沈含章说,“事发当时,太子妃一直跟本宫在一起,所以乔小姐,你真的看清楚了?” “回禀娘娘,臣女发誓,绝对没有撒谎!”乔钰耀也糊涂了,难道真不是太子妃? 第168章 如花也能化成貂蝉 宁蘅围着乔钰耀转了一圈,“乔小姐说,凶手跟本宫一模一样,穿着一样吗?” “一样!”乔钰耀福身,“臣女不敢撒谎。” “好!”宁蘅一拍手,“母后,这朝服便是证据。既然已经封锁了宫门,想必凶手也出不去,找到衣服,便能真相大白。” 沈含章立刻吩咐,“秦嬷嬷。” “不劳母后了,孤已经派人搜查了。”楚域细细地盯着殿内的每一个人,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父皇已知道此事,御林军已经介入了。” 乔钰耀不再说话。 徐夕月窝在国公夫人怀里,小声的抽泣着,不敢抬头。 “母后,儿臣借您的宫女一用,可否?”宁蘅突然开口。 “你要作甚?” 宁蘅悠然一笑,“送给大家一个太子妃。” “什么?”众人一头雾水。 宁蘅只是浅笑,不再解释。 沈含章一挥手同意了。 宁蘅在人群中随手拉了一个宫女,将人推到众人面前,“大家仔细看看这位姑娘,记住她的样子。” 随后将人拉到了偏殿,“清风也来。” 宁蘅将太子妃礼服脱下来,对宫女道,“换上。”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太子妃饶命,奴婢不敢!” 宁蘅将人扶起来,“本宫需要你穿上衣裳,把凶手引出来。” 宫女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哆嗦着换上衣裳,因为害怕,手脚冰凉不知该往哪里放。 清风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太子妃殿下心善,不是滥杀之人,不会为难你的。” 宁蘅按着宫女的肩膀让她坐在凳子上,“清风,给她梳一个跟本宫一样的发髻。” 清风应了一声,将宫女的头发拆开,很快就梳了一个流云髻。 “给她上妆。”宁蘅说,“模仿着本宫的妆容来。” 清风化妆,宁蘅指点,很快妆容就画好了。 宁蘅拿着铜镜过来,“看看。” 宫女蓦然睁大了眼睛,“这……” 清风也感觉不可置信,她只是听着太子妃的指点化妆,怎么好好的宫女,就被她化成了另一个太子妃呢。 “太神奇了……” 化妆术,可是现代四大邪术之一,如花也能化成貂蝉。 “准备好了吗?”宁蘅温声问宫女。 宫女紧张的点点头。 “不要怕,大大方方出去。”宁蘅托着宫女的后背,让她挺直,“现在你就是太子妃,出去不要说话,看看大家能不能认出来。” 清风带着宫女出去了。 站在大殿中,果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楚域挑了挑眉,“太子妃呢?” “不是在这里么?”沈含章疑惑不已。 “母后好好看看,这人不是阿蘅。”此话一出,众人骤然惊呼。 云阳侯夫人围着宫女转了一圈,仿佛见到了天地奇观一般,“天呐,这是刚才的宫女吗?殿下若不提醒,臣妇还真没看出来!” 沈含章也惊讶得不行。 宁蘅换上常服出来,站在宫女身边,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众人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乔钰耀,再也不敢信誓旦旦的说就是太子妃推的了。 “所以,现在相信本宫了吗?”宁蘅莞尔一笑,“伪装成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那究竟是何人所为?” 宁蘅淡淡开口,“很快就有结果了,稍等一会儿吧!” 众人不再说话,凤藻宫中顿时安静下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有御林军在殿外禀告,“启禀殿下,有发现!” 楚域连忙出去,御林军拱手抱拳,“殿下,属下在听雨轩发现了太子妃礼服。” 听到动静,一群人紧跟着出来。 太监用托盘端着的,赫然就是太子妃礼服。 “真是栽赃陷害?” “抓到凶手了吗?” “谁会陷害太子妃?” …… 大家一言一语的猜测着。 乔钰耀上前,“是臣女误会太子妃了,请太子妃恕罪。” “无妨。”宁蘅并没放在心上,“真相大白就好了,当前最重要的是抓到凶手。” 宁蘅视线一转,落在宛若鹌鹑一样缩在徐国公夫人怀里的徐夕月身上,“徐小姐,你说是吗?” 不曾想宁蘅会突然点自己的名字,徐夕月愣了一会儿才点头,“是……” “查!”沈含章眉目一凛,“在圣上千秋宴闹事,查出来绝不轻饶!” “听雨轩是女眷们换衣服休息之地,查查哪些人出入,便可锁定凶手。”云阳侯夫人提醒道。 “对!”有夫人附和道。 “孤带人去查!”楚域带着御林军离开了凤藻宫,宁蘅却在人群转了一圈,她站在徐夕月面前,“徐小姐,你的贴身丫环呢?” 徐夕月脸色一僵,连忙把脸埋在徐国公夫人怀里,“我……我不知道……” “是吗?”宁蘅语带不满,“身为贴身丫环,在主子落水的时候居然不见人影,该罚!” “徐国公夫人,您说是吗?” 徐国公夫人讪讪一笑,“臣妇管教不严,让太子妃见笑了。” 宁蘅微微眯着眸子,“本宫记得,徐小姐跑出去后,玉藤姑娘好像跟着一起出去了吧?” “太子妃想说什么?”徐国公夫人拍着徐夕月的背,直视宁蘅。 “没什么,本宫只是想问问玉藤在哪里。” 都是千年的狐狸,没有一个蠢人。 宁蘅的用意,大家都明白了。 身处内宅后院,谁没用过腌臜手段? 只是这徐小姐,当真让人陷害太子妃? 这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就在众人心生疑虑间,御林军来了,“皇后娘娘,圣上让您去听雨轩。” 沈含章又带着一众夫人小姐到听雨轩。 崇明帝坐在椅子上喝茶,上官静怡和玉藤跪在地上。 丽贵妃叫嚷起来,“圣上,三皇子妃犯什么错了?您让她跪着?” 崇明帝恍若未闻,楚域冷眸直视丽贵妃,“不如您自己问她?” “母妃,儿臣只是一时糊涂……”上官静怡跪着爬到丽贵妃面前,拉着她的裙摆哭泣,“儿臣看玉藤可怜收留了她,没想到是她陷害了皇嫂……” “是一时糊涂还是蓄谋已久?”楚域声音冷若冰霜,“阿蘅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帮着外人算计她?” “父皇,儿臣冤枉……”上官静怡绝不认罪,她知道自己一旦认罪,谋害太子妃的罪名,轻则降分位,重则被休弃,甚至还会连累上官家。 无论哪一个,她都承担不起。 第169章 惩罚 楚琅不知从何处而来,撩起衣摆直直跪在崇明帝面前,“父皇,儿臣发誓,静怡不会陷害皇嫂的!” 他跪地磕头,神情坚定,“求父皇明查!” 崇明帝把皮球踢给楚域,“太子,你如何看?” “三弟妹有何证据,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谁主张谁举证,拿不出证据,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楚琅和上官静怡两人白了脸,他们的确没有证据。 “父皇,是这丫环……”上官静怡指着玉藤,愤愤道,“她抱着太子妃礼服跑进了听雨轩,而且还梳着流云髻!” 宁蘅勾唇一笑,“三弟妹此前不是说,此事与你无关吗?怎么?这是亲眼看见了?说话前后矛盾,这样可没有说服力啊! 且身为皇家儿媳,看到丫环抱着太子妃礼服,不上报皇后娘娘,反而帮着隐瞒,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宁蘅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仿佛冰凌刺入骨髓,凉得上官静怡心尖发颤。 “三皇子妃,解释一下吧!”沈含章不咸不淡的开口,语气中的压迫感十足。 “儿臣……儿臣……”上官静怡吞吞吐吐,语不成句。 上官静怡被楚域抓住了把柄,丽贵妃恨不得臭骂她一顿。 奈何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也不知道三皇子究竟有没有掺和进去,强忍着不悦开口,“不如好好审审这丫头,看看是何人指使。” “丽贵妃说的是。”沈含章看向崇明帝,“圣上……” 崇明帝点点头,沈含章美眸微眯,“秦嬷嬷,带下去。” 两个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架着玉藤拖走。 玉藤浑身发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惨白如纸,眼睛瞪大,恐惧犹如洪水般流淌出来。 她看向徐夕月,希望小姐能够救救她。 然而徐夕月此刻正躲在徐国公夫人身后,根本不敢露面。 眼看着玉藤就要被带走了,她陡然用力,挣脱了宫女钳制,跑到徐国公夫人面前,跪在地上,“夫人,求你救救奴婢!” “大胆贱婢!胡乱攀咬什么!”徐国公夫人一把推开玉藤,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花容失色的丫环,“国公府待你不薄,注意你的言辞!” 这话暗含警告,玉藤不傻,她能听出来。 这是要抛弃她了。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玉藤瘫软在地上。 “哈——”她又哭又笑起来,国公府待她不薄? 小姐对她非打即骂,这叫不薄? 一抹决绝从眼底滑过,玉藤抹去眼泪,突然转身跪向沈含章,“皇后娘娘,奴婢全招!” “娘,不能让她说话!”徐夕月拉着徐国公夫人的胳膊,眸底的恐惧不言而喻。 知女莫若母。 徐国公夫人顿时了然,陷害太子妃一事,就是徐夕月干的。 “别说话!”她压低了声音,话语就像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一会儿看娘的眼色行事。” 徐夕月哆嗦着点头,瞬间出了一身汗。 “奴婢名为玉藤,是徐小姐的贴身丫环。小姐想趁着今夜人多眼杂给太子妃下药,奈何太子妃不上当。她就让奴婢扮成太子妃的样子,把她推下水,陷害太子妃。恰好被乔小姐看到了,奴婢想着,乔小姐是现成的证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乔小姐也推了下去。” “你说夕月指使你,可有证据?”徐国公夫人不愧是宅斗的一把好手,当着帝后的面,还镇定无比。 玉藤知道今天活不成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口气全都交代清楚了,“小姐让奴婢扮成太子妃的时候,三皇子妃看到了。” 上官静怡看向丽贵妃,却撞见对方隐含怒火、格外不满的眸子里,她知道,若是此事拉了三皇子下水,她这位荣宠不衰的母妃,怕是容不下她了。 上官静怡磕头认错,“父皇,是儿臣嫉妒皇嫂受父皇宠爱,一时糊涂隐瞒不报,求父皇惩罚。” 上官静怡一承认,徐国公夫人也没了招。 她踉跄着退了一步,跪在地上,“圣上,夕月也是受人蒙骗才犯下大错,臣妇就夕月一个女儿,请圣上看在国公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圣上从轻发落。” 丽贵妃也跪下,“圣上,今日之事,说来说去只是小女儿争风吃醋罢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今日又是千秋宴,别让区区小事坏了好心情。” “皇后,你怎么看?”崇明帝看向沈含章,帝王的精明一览无余。 此事发生在后宫,的确该由皇后处置。 况且这事涉及到太子和三皇子,太子一派和三皇子一派,向来明争暗斗,分寸若把握不好,朝堂容易不稳,当成后宫之事来处理,是最恰当的。 “此事受委屈的是太子妃,”沈含章说道,“让徐国公府给太子妃道歉,徐小姐尽快相看人家出嫁吧!” 宁蘅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即便真相大白,也只是小惩大诫一番。 谁让她人微言轻,没有后台呢! 她刚要点头,楚域握着她的手上前,“母后,受委屈的是阿蘅,您这般处置,有失偏颇。” 沈含章快烦死这个恋爱脑儿子了,“你想怎样?” “把徐小姐送出盛京,无事不得回京。”楚域毫不退让,“徐小姐再到孤和太子妃面前晃悠,孤亲自送她到尼姑庵出家。” “太子殿下,这……”徐国公夫人还想再驳斥,楚域冷眼一扫,“养女不教父之过,还是说国公夫人想跟着徐小姐一起离开?” “清河水灾时,徐小姐在靖安县惹了不少乱子,孤没有追究,已经给足了徐国公府面子,国公夫人好生珍惜吧!” 徐宴之拦住徐夫人,谢恩,“谢殿下宽恕。” “三弟妹知情不报……”楚域顿了一下,直视三皇子,“三弟说该怎么办?” 楚琅说了个不轻不重的惩罚,“罚三月份例,禁足半年。” “阿蘅,满意吗?”楚域看向宁蘅,眸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宁蘅淡淡一笑,“殿下做主就好。” “父皇,就这样吧。”楚域得寸进尺,“阿蘅大度不愿追究,儿臣虽然不甚满意,却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了。” 崇明帝快被气笑了。 就这样了,他还不满意,他怎么不上天呢! 不过,三皇子和徐国公府,最近风头太盛,是该敲打敲打了。 这般结果,正合他的心意。 崇明帝挥了挥手,“散了吧!” 众人行礼告退。 第170章 太子妃好好考虑孤的建议 盛大的千秋宴在一场闹剧中结束。 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乔小姐因为徐夕月的妒忌之心莫名躺枪,为了安抚她的父亲,崇明帝赏赐了大量的珍宝。 三皇子一家回府禁足,楚域则带着宁蘅和楚浔回了东宫。 翌日,来福亲自来了东宫。 六个小太监齐齐站定,每人捧着一个托盘。 来福掀开托盘上的红布,笑意盈盈,“太子妃,昨日您受委屈了,圣上从私库里找了几个小玩意儿,希望太子妃能喜欢。” 南海夜明珠、西域夜光杯、琉璃灯盏…… 这些东西叫做小玩意儿? 皇家人果然财大气粗。 “劳烦公公转告父皇,宁蘅很喜欢,父皇费心了。”说实话,昨夜的处理结果,宁蘅还是很满意的。 把徐夕月送出盛京,是她没想到的。 再者,上官静怡被罚,也令人出乎意料。 然而昨夜的处理结果,虽然看似对东宫有利,实则东宫成了众矢之的。 来福微微躬身,陪笑道,“太子妃殿下,圣上说,让老奴带小殿下入宫。” 宁蘅不明白,阿浔怎么就入了崇明帝的眼,吩咐清风,“清风,带阿浔过来。” 见到楚浔,来福向宁蘅道别,“太子妃殿下,老奴告退。” 来福带着楚浔离开后不久,秦嬷嬷带着几个宫女来了。 宁蘅扶着额头叹息,真是没完没了的应付。 “老奴见过太子妃。”秦嬷嬷恭敬行礼。 宁蘅虚虚扶起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秦嬷嬷,母后有何吩咐?” “娘娘说,太子妃昨夜受委屈了,特意让老奴来宽慰一番。”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秦嬷嬷说道,“老奴也不知道太子妃喜欢什么,自作主张选了几样女子适用的物件。” 她一摆手,宫女们将东西送上来。 点翠金钗、紫霞云锦、粉色珍珠…… 各个价值连城。 宁蘅麻木了。 她木着脸挤出一抹微笑,把对来福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劳烦嬷嬷转告母后,宁蘅很喜欢,母后费心了。” 秦嬷嬷说道,“娘娘说,若是小殿下得空,让老奴把小殿下带到凤藻宫。” 宁蘅彻底无语了,她家小宝贝短短几天就成万人迷了,怎么这么招人稀罕。 “半个时辰前,父皇让来福公公把阿浔带走了。” 秦嬷嬷惋惜地说,“真是不巧,老奴这就回去禀告娘娘,老奴告退。” 送走秦嬷嬷,宁蘅仿佛被抽去了全身力气,躺在美人榻上长吁短叹。 楚域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嘴角不由自主地噙上了一抹笑,悄无声息地靠过去,“谁又让孤的太子妃连连叹息了?” 宁蘅把脸埋在她的怀里,因为不透气,所以声音闷闷的,“是你的宝贝儿子。” “阿浔又怎么了?”楚域在心里琢磨着,阿浔从不调皮捣蛋,在同龄人中算是听话了吧。 宁蘅翻了个身,枕在楚域的腿上,“太招人喜欢了,又被父皇叫走了。” 楚域失笑,低头俯身,两人鼻尖若有若无的触碰着,“吃醋了?” “那倒没有……”宁蘅捧着楚域的脸,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就是觉得自己混得还没一个小包子好,有些不平衡罢了……” 细细的吻落在她的眉眼处,楚域的声音比春风还要和煦,“我的阿蘅也很招人稀罕。” “只是招你稀罕吧!”宁蘅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闷闷的笑声从胸腔里震颤出来,楚域扣着宁蘅的腰肢,将人抱在怀里,“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阿浔也总有离开我们的一天,执手到老的还是我们两个罢了,现在算是提前适应吧。” 宁蘅皱眉,“这适应的也太早了吧!” 楚域眉峰一展,他突然贴到宁蘅耳边,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阿蘅,我们生个二胎吧!” 宁蘅抬手摸着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将额上的素手取下,楚域吻了她的手心一下,“我是认真的。古代的孩子成熟的早,再有几年阿浔就跟我们疏远了,在生一个女儿,阿浔长大了,还有一个孩子在身边,多好。” “哼!”宁蘅冷哼一声,“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楚域黏糊糊的贴着她,“难道你不喜欢吗?” 宁蘅,“……” 这让她怎么说? 虽然有时候他挺过分的,她恨不得一脚将人踹开,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挺舒服的。 要是她说出来,她保证,眼前的男人一定会变本加厉。 宁蘅哼唧了一声,没有直接回应。 就在两人耳鬓磨丝的时候,管家小心翼翼的敲门,“殿下,三皇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宁蘅借力起身,诧异挑眉。 “装模作样来了。”楚域扬声道,“让他去正厅,孤这就去。” 楚域按着宁蘅狠狠亲了一口,“太子妃好好考虑孤的建议,晚上开始行动。” 说罢开门离去。 那高大挺拔的身躯,总有种春风得意的恣意之感。 宁蘅拍了拍脸颊,从美人榻上起身。 来了盛京两个月了,她只顾着勾心斗角了,将自己的初衷都抛掷脑后了。 行医济世的老本行要捡起来了。 一国太子妃开医馆,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这事要好好琢磨琢磨。 宁蘅想着,实在不行,先去太医院挂个职。 可太医院的御医都是男子,她非要去的话,影响不好。 宁蘅托着下巴思索,突然灵光一闪,宫中女眷众多,她为何不开设女子医馆,就专攻妇科问题。 转到书桌后,宁蘅提笔将计划写了下来,并且直接写了两份。 吹干墨迹,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并无不妥之处。 就是不知道这份计划能不能得到帝后的支持。 哪怕不能在宫里开设女子医馆,在宫外开也行啊。 第171章 宏愿 翌日一早,宁蘅便去了凤藻宫。 秦嬷嬷来报,“娘娘,太子妃来了。” 彼时,沈含章刚刚用完早膳,正捻着帕子擦拭唇角,她跟宁氏可是两相生厌,宁氏来找她,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让她进来吧。” 秦嬷嬷引着宁蘅进殿,宁蘅福身行礼,“见过母后。” “坐吧。”沈含章不跟她客套了,“找本宫何事?” 宁蘅将提前写好的计划书拿给她看,“母后,儿臣想着宫里女眷众多,太医又都是男人,总有些病症不太擅长,且一些私密问题也不太方便,儿臣在医术方面小有心得,就想招一些女弟子,专门为女眷问诊。” 看完了计划书,不紧不慢地将纸张折起来,沈含章的视线落在宁蘅脸上,如同X光一般,仿佛要把她看穿。 许久,她才开口,“要是本宫不同意呢?” “那儿臣就当今天没来过。”宁蘅将想法说出来,“儿臣想过,宫里如果行不通,就在宫外开一家医馆,专门招收女弟子。 一来可以让女子有医可看,二来也可以让一些女子有一技之长,给她们一条生存之路。” 沈含章从不知,乡野出身的女子,竟有这样的宏愿。 竟然心系天下女子! “宁氏,你是何时有这种想法的?”沈含章审视着她,想看透她究竟是做戏还是真的心系天下女子。 清凌凌的眼眸如同一泓清泉,宁蘅回望着沈含章,“不瞒母后,儿臣在靖安县也有一家医馆,也招了几个女弟子,若不是来盛京来得匆忙,儿臣相信,在儿臣的教导下,那几个女弟子定能成为一方妇科圣手。” 宁蘅的态度很诚恳,沈含章也看在眼里。 她虽是皇后,可后宫涉及到的利益太多了,贸然招收女弟子,会引发前朝动荡。 沈含章摇摇头,“你虽有心,可有些事情得从长计议。” “儿臣知道了。”宁蘅有些失望。 就在她打算告辞时,沈含章说,“虽然太医院不行,本宫支持你在宫外开设女子医馆,先从普通百姓开始,赢得身后之名,本宫再借东风,让圣上在太医院分出一个女子医馆。” 喜色顿时爬上眉梢,宁蘅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多谢母后。” 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含章难得露出笑意,“本宫让秦嬷嬷帮你,医馆开业那天,本宫亲自坐镇。” “儿臣这就去选医馆,招女弟子!”宁蘅按捺不住了,跳起来就要往外跑。 “不急!”沈含章拦住她,“医馆好开,最重要的是要先解决药材供应。” 盛京的医馆,药材供应大多数被几个医药世家垄断着。 想要在盛京占据一席之地,就要先解决药材问题。 “请母后放心,儿臣有自己的药材来源。”宁蘅说,“靖安聂家的商队遍布大楚,太子跟聂员外有协议,聂家的商队可为我们所用。” 沈含章点头,“本宫不方便出宫,若遇难事,可请云阳侯夫人帮忙。” 宁蘅再次谢过沈含章,风风火火的出了凤藻宫,直奔云阳侯府。 云阳侯夫人一听,格外支持,当即就拉着宁蘅外出找医馆铺面。 盛京铺子虽然价格高,两人都不是差钱的主,当天就定下了。 就在朱雀大街和玄武大街交汇的十字路口处。 云阳侯夫人握着宁蘅的手说,“太子妃放心,招收女弟子交给我来,殿下只管准备药材。” 主要是她对药材也不精通,万一奸商们以次充好,那就得不偿失了。 分好工后,宁蘅和云阳侯夫人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一连忙碌了七天,才准备得差不多了。 宁蘅回到东宫,累得往美人榻上一躺,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好几天没跟娘亲亲热了,楚浔抱着宁蘅缩在她怀里撒娇,“娘亲,你理理阿浔。” 宁蘅坐起来捏着他的小脸,“娘亲怎么不理你了?是你整天跟着皇爷爷,不理娘亲吧?” 小包子一时词穷,无言以对。 好像是这样的。 “那阿浔不去找皇爷爷了,陪着娘亲。”小包子声音甜得腻人,“娘亲,咱们去外面玩吧!” 宁蘅一阵晃神。 来到盛京后,楚域忙着在朝堂上夺权,楚浔像个社交达人一样不着家,她又忙着开医馆。 一家人好像很久没有在一起了。 宁蘅说,“趁着天气不冷不热,咱们去城外踏青吧。” “好啊好啊!”小包子兴奋的拍手,“爹爹和姐姐也要一起。” “那是当然了,咱们一家人都要去。”提到宁芙,宁蘅有些愧疚。 到了盛京,他们各自忙碌着,很少关注宁芙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宁蘅宣布了这个消息。 宁芙开心不已,仿佛连眉头都舒展开了。 顾不得吃完晚饭,她高兴的起来,“我去收拾东西。” 宁蘅哭笑不得,拉住她,“不急于一时,咱们下午才去,先吃饭。” 原本还有些沉闷的气氛,因为这一消息,彻底活跃了起来。 楚浔和宁芙两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尤其是楚浔,把这几天跟崇明帝一起做的事手舞足蹈的说了个遍。 “阿浔还跟着来福爷爷打拳了呢!”楚浔扎着马步比划起来,“来福爷爷说,阿浔以后会是个大将军。” 宁蘅失笑,“阿浔想当大将军吗?” 少年不识愁滋味,四岁的小男娃对守卫边疆的军人无比崇拜。 “阿浔还跟着皇爷爷去看将军了呢!好威风好威风的。” 宁蘅用胳膊肘碰了楚域一下,“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楚域放下筷子,声音有些低沉,“父皇没去京郊大营。” 守卫盛京的驻军地有两个,一个是京郊大营,由云萧然掌管。 一个是暗卫营,由皇帝亲自掌控。 “父皇什么意思?”宁蘅心生不悦,“难道想让阿浔进暗卫营?” 暗卫营,可以说是在刀尖上舔血,朝不保夕。 说得好听些,是帝王亲卫。 实则就是皇家死士。 “等我去探探父皇的口风。”楚域眸色深沉如墨,若是崇明帝起了这种心思,他会毁了暗卫营。 第172章 漠北进犯 盛京的八月,已然凉爽了很多。 中秋节过后,更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 一家四口乘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城外。 雨季还没完全过去,江水浩荡奔涌,把江边的碧草漫透,仿佛水中的藻荇在随波招摇。 不等马车听闻,楚浔欢呼着跳下来,矫捷利落的动作,让宁蘅大吃一惊。 “阿浔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楚域摸了摸鼻子,颇为心虚,“不知道啊。” 他们这当父母的,对儿子的关心也太少了吧,连儿子什么时候变厉害了也不知道。 “可能是父皇让来福教的吧!”楚域猜测道,来福可是顶尖的高手,他小时候也跟着学过。 出来玩,不能让这些小事扰了兴致。 宁蘅很快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追着楚浔跑过去。 “娘亲,好多鱼啊!”楚浔蹲在江边,拿着一根小木棍戳来戳去,望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目露金光,“娘亲,咱们抓鱼吃吧!” “好啊!”母子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脱掉鞋袜下水。 看到这一幕,宁芙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姑姑!女子怎么能当众脱鞋呢!” “你姐就是个小古板……”宁蘅小声跟楚浔吐槽,“不脱鞋怎么能下水呢?” 楚浔小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姐姐也一起来呀!” “阿浔快上来,水里太凉了,小心着凉。”宁芙站在岸边,盯着水里放荡不羁的母子二人,好像两人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母子两人全当没听到。 “娘亲,鱼儿咬阿浔脚脚了。”楚浔站着不敢动。 宁蘅卷起袖子,“阿浔别动,娘亲来抓!” 她小碎步挪着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插入水中用力一抓。 她快,鱼儿更快。 鱼尾一扫,从手中迅速窜出,停在了一棵摇动的水草下。 见母子两人不理人,宁芙没了招,对着楚域告状,“姑父,你看姑姑……” “抱歉阿芙,姑父说了不算。”楚域淡淡一笑,“咱们家,你姑姑做主的。” 宁芙,“……” 气鼓鼓的跺了跺脚,帮着楚域准备餐食了。 母子两人的嬉闹声被秋风带着飞出很远。 宁芙听着,抿着唇笑了。 她姑姑即便成了太子妃,也还是原来的姑姑。 阿浔和姑父也没有改变。 真好。 “娘亲,阿浔抓到鱼了!”楚浔举着一条巴掌大的小鱼,笑得十分张狂。 宁蘅顿时化身吹吹娘亲,彩虹屁不要钱似的一句接一句,“阿浔好厉害啊! 阿浔是最厉害的小娃娃了!” 小包子被娘亲夸得找不着北了,捧着小鱼上岸,“爹爹,烤了给娘亲吃。” “光有娘亲的,没有爹爹的吗?”楚域捂着胸口逗小包子,“爹爹好心寒啊!” “阿浔再去抓!”楚浔伸出三根手指,“再抓三条,一人一条!” 楚域忍不住笑起来,捏了捏儿子鼓鼓的小脸,“去吧,注意安全。” 楚浔叫嚷着跑开,一时间整个边江仿佛飞来了无数小麻雀,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晚饭除了自己带来的食物和糕点,就是楚浔抓的那条小鱼。 “爹爹,阿浔没抓到鱼……”小包子夸下的海口,最终没有视线。 “无妨,等阿浔长大了就能抓到了。”楚域琢磨着,要不要培养培养儿子的野外生存能力啊。 嗯,此事得好好计划一下。 秋日的白天一下子短了不少,太阳很快就没了力气,悬在西山上却又不愿离去。 温暖的光芒染上了颜色,红光铺洒在江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 很快,夕阳没了下去。 “阿浔,回家了。”楚域向楚浔招手。 小家伙恋恋不舍地扭头看向江面,“爹爹,阿浔还想再玩一会儿。” “过段时间我们再来玩。”楚域揉着儿子的脑袋,温声说道。 在靖安县的悬玉书院里,楚浔还有同龄人一起玩耍。 到了盛京这几个月里,除了偶尔被崇明帝和沈含章喊去,他几乎很少离开东宫。 想到这里,楚域无比心疼小家伙。 晚上,楚域抱着宁蘅,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沙哑,“阿蘅,阿浔在这里一个玩伴都没有,真是太可怜了,我们再给阿浔生个弟弟妹妹吧!” 宁蘅无语至极。 真是贼心不死啊。 居然把阿浔拉来当借口了。 宁蘅推着他的下巴,“生孩子是没问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们三个是魂穿过来的,万一有一天又回来了,这个孩子怎么办?” 楚域身体一僵,随即把脸埋在宁蘅的肩窝里。 “我们还能回去吗?” 宁蘅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他们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在医院里躺着还是被家人直接火化了? 可要回去,又该怎么回去? 这个问题一出来,两人顿时意兴阑珊起来。 宁蘅枕在楚域的胸口,半眯着眸子,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楚域抚着她的头发,在她的发顶上落下一吻,“不要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总归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宁蘅闷闷地点了点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夜里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直到早朝时依旧大雨如注。 “殿下醒了吗?”管家轻扣窗扉,“宫里来人了,请您即刻进宫。” 楚域起身,给宁蘅掖好被子,转到偏殿,边换衣服边问,“何事这么着急?” 老管家一脸凝重,“说是漠北抢了幽州边陲重镇苍山镇,要不是幽州去及时,差点就屠城了。” 楚域的动作很快,须臾间换好衣服,打着伞冲进了雨幕。 他料想过漠北会进犯,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云阳侯和云萧然父子二人得到消息,正往太和殿赶。 在宫门口,三人相遇。 云阳侯说,“事态紧急,先见圣上再说。” 大殿里,文武大臣已经来全了。 大家神色凝重,不少武将义愤填膺的撸起袖子,因为气愤而脸色涨红。 崇明帝坐在龙椅上,“漠北大旱,草原上的牛羊都被渴死了,漠北抢了苍山镇,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战!”云萧然声如洪钟,“臣愿领兵,将漠北饿狼打回沙漠腹地!” 第173章 儿臣想带兵出征 自从楚域有意无意拿出了火药和弩箭,大楚的武将们个个踌躇满志,士气昂扬。 就连那些迂腐的老文臣,听到云萧然战意凛然的话,罕见的没有出声反对。 倒是昭渊王楚桀突然开口说,“皇兄,臣弟以为,现在应战不是最好的时机。 漠北虽然大旱,粮食还算充足,此刻正是他们士气最高的时候,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饿狼,穷凶极恶,这个时候交战,咱们太吃亏了。 再过一个月,漠北的粮食消耗的差不多了,此时再战,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取胜。” “皇叔的设想很好,可皇叔有没有想过,这一个月,漠北军会屠杀边境多少百姓?”楚域声音很冷,“儿臣恳请父皇,即刻下旨出兵应战。 儿臣愿意亲自带兵,将漠北赶回沙漠。” 崇明帝问道,“徐国公,你意下如何?” 徐国公先是看了楚琅一眼,上前一步,有些犹豫,“老臣觉得昭渊王言之有理。” “荒谬!”云阳侯怒喝,“所谓兵贵神速,一月的时间,漠北能将整个幽州屠城,还等?等什么?” 云阳侯直直跪在地上,“老臣请圣上下旨出兵!” 武将们纷纷跪地,“臣等请圣上下旨出兵!” 视线从大臣们身上一一扫过,崇明帝突然起身,“来福!拟旨!擢云阳侯为北征兵马大元帅,云阳侯世子云萧然任骠骑将军,即日开拔北征漠北!” “臣领旨!”父子二人齐齐磕头跪拜。 “兵部户部保证粮饷到位,任何人敢借北征贪墨,格杀勿论!” 昭渊王本就不豫的脸色黑得仿佛要滴墨了。 “退朝!” 文武大臣跪地,“臣等恭送圣上。” 出征在即,云阳侯父子和楚域说了两句,便回复收拾行装。 送走二人,楚域去了御书房。 来福躬身道,“圣上,太子殿下来了。” 崇明帝并不意外,“让他进来。” 楚域略略行礼,开口直言,“父皇,漠北突然出兵,儿臣觉得太蹊跷了。” 这几年大楚虽然内忧外患,除了清河水灾,各地几乎风调雨顺,粮食富足,兵强马壮,漠北即便想动手,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 崇明帝沉沉叹息,“域儿,你久不在朝,有些事可能还不知道。 两年前,漠北和西疆签了一项盟约,西疆盛产宝马,两家怕是想趁此机会从大楚分一杯羹了。” 来福很有眼色的展开舆图,楚域负手站在舆图前,盯着舆图上划定的疆域界限。 大楚地处中原腹地,漠北位于大楚北部,跟幽州府相邻,西疆地处西北,与雍州接壤。 而雍州…… 是昭渊王楚桀的封地。 长指从舆图让一一掠过,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青丝缠! “父皇,西疆应该不是两年前就跟漠北结盟了。”楚域神色凝重,眉峰蹙然如山峦,“儿臣五年前在幽州遭到劫杀,照儿臣的身手,本能顺利逃脱,却突然身体无力,坠落悬崖……” “后来儿臣发现中了青丝缠,此毒正是出自西疆。” 青丝缠毒性不强,是一种慢性毒药,但是他抵抗杀手时运用内里,毒性才会迅速扩散,因此才毒发。 因此他推断,在盛京时就中毒了。 崇明帝目露担忧,“域儿,你的毒……” “父皇放心,三年无忧。”楚域扯了扯唇角,“平定漠北后,儿臣打算入西疆解毒。” 若是此次西疆也掺和进来的话,正好趁此机会把西疆变成大楚的州府。 崇明帝当了二十多年皇帝,帝王心术也不是盖的。 短短几句话,他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起来了。 “青丝缠来自西疆,能悄无声息的进入盛京,自然有人在背后遮掩。”崇明帝慢悠悠的说,“西疆紧挨着雍州……” “儿臣想,派探子到雍州走一趟。”楚域提议道,此事究竟跟昭渊王有没有关系,探子一去便知。 崇明帝绕过御桌坐在了龙椅上,从暗格里拿出了一块暗金色的令牌,“这是暗卫营调令,见令如见朕。” 楚域双手接过,“儿臣定当不负父皇所托。” 崇明帝又走下龙椅,拍了拍楚域的肩膀,难得眉眼柔和,“域儿,盛京人鬼参半,一定要多加小心。 你是父皇亲自带大的,父皇对你寄予厚爱。 即便你失踪这些年,父皇也从没想过换人。老三势大,是父皇放纵的结果,可域儿,盛京的势力需要制衡,此消彼长,绝不能让一家独大。” “是,儿臣记下了。”父子两人难得推心置腹,楚域便试探着问道,“父皇,您还记得定远军吗?” 定远军? 崇明帝一阵恍惚,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怎么突然提起定远军了?”崇明帝眸色幽深,语气沉沉,“定远军在你皇祖父时,随着宁家灭门,部分被坑杀了,部分逃跑了,渐渐的就没人提了。” “父皇,关于定远军,您怎么看?”楚域直视着崇明帝的眼睛,“您觉得定远军真的通敌叛国了吗?” 眸底犀利一闪而过,崇明帝微眯着眸子,“你想说什么?” “苍山镇本没有驻军,为何能挺到幽州守军到来?” “你是说,苍山镇有定远军?”崇明帝语调沉了几分。 楚域拱手,“儿臣只是猜测,不敢妄言。” 叹了口气,崇明帝说,“宁家的案子是你皇祖父亲自判的,并且将案卷一把火少了,临终前下令不许任何人追查,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了。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苍山镇即便有定远军,也都到了天命花甲之年了,大战在即,提了定远军,反而动摇军心。” 楚域突然单膝跪地,“父皇,儿臣想带兵出征。” 崇明帝大惊,诧异得连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太子怎能带兵?” “父皇,帝王御驾亲征的都不在少数,儿臣是太子,亲自带兵,更能鼓舞士气。” 崇明帝板着脸,“朕不同意,此事不要再提了!” 他亲自带出来的皇太子,怎能葬身战场? 第174章 出征前夕 宁蘅本来跟云阳侯夫人约好去医馆的,天刚亮云阳侯夫人就让人来传话,说是计划有变,改日再约。 宁蘅找来管家询问。 老管家说,“今天早上宫里来信,说是漠北进犯幽州,殿下天不亮就入宫了。” “情况如何?”心陡然一沉,宁蘅眉头拧在了一起,“打还是和谈?” 老管家道歉,“殿下,老奴不知。” 宁蘅挥了挥手,老管家躬身告退。 宁蘅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坐立难安起来。 她虽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和国度里,可战争的残酷,她也了解。 尤其是冷兵器时代,人肉搏杀才是取胜的关键。 受伤、流血、死亡…… 更是不可避免。 粮食,药材,更是重中之重。 粮食先前囤积了一些,足以应急。可药材,单靠靖安县颐元堂的那些,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当务之急要先买药材。 想通之后,宁蘅跑到书房,提笔写了两封书信。 一封是给靖安县颐元堂和聂怀仁的,让他们在靖安县囤积药材; 一封是给幽州宁霜的,让她务必保重身体,如有机会,囤积药材和粮食。 给幽州的信很快就送了出去。 给靖安县的信,宁蘅有些犹豫。 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去靖安县一趟。 宁芙恰好过来,见宁蘅眉头紧皱,一副火烧眉毛的模样,不禁问道,“姑姑,出什么事了?” 宁蘅也不瞒她,直白的说道,“漠北进犯,我正在想着要不要去靖安县买些药材。” “姑姑,你是太子妃,不能轻易离开盛京。”宁芙想了想说,“要不,我替姑姑去吧!颐元堂的人我都认识,而且还有聂怀仁帮忙,一定没问题。” 宁蘅没有直接答应。 其实,她也想过让宁芙去靖安县,奈何宁芙年纪还小,她怕不安全。 这事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不会太顺利。 “阿芙,太危险了……”宁蘅摇摇头。 “姑姑多给我派几个护卫就行了。”宁芙抱着宁蘅的胳膊,“姑姑总说咱们是一家人,为家人做事阿芙不怕危险。” 宁蘅犹豫不定。 宁芙知道,自己姑姑最受不了撒娇了。于是她抱着宁蘅的胳膊撒娇,“姑姑,阿芙长大了,总不能生活在姑姑的庇护之下,天地之大,总有一些风雨需要阿芙自己去经历,姑姑,你就答应吧!答应吧!” 宁蘅依旧犹豫。 宁芙趁热打铁,“姑姑总说女子要有一技之长,不要依靠任何人,这是阿芙独立的好机会啊,要是阿芙成功了,说不定以后也是女富商了呢!” “姑姑……”宁芙拉长了语调,让宁蘅的心软成了一片。 她把宁芙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姑姑的阿芙长大了。” 雏鹰总会离开巢穴,阿芙也要成长。 如果有一天他们突然离开,阿芙只能在这古代一个人生活。 此行虽然危机四伏,不失为成长的好机会。 脑海里一番天人交战,宁蘅终是答应了,“今天准备一下,姑姑明天送你出城。” 楚域中午回了东宫。 宁蘅找到他,跟他说了宁芙要去靖安县的事情,让他找几个靠谱的护卫。 “去暗卫营找。”他拿出令牌,“父皇今天刚给我的。” 宁蘅靠在楚域怀里,“阿芙是替我去的,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楚域捧着宁蘅的脸,温声道,“她喊我一声姑父,我不会让她出事的,放宽心,好吗?” 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宁蘅又问,“情况如何?打吗?” “打,云阳侯挂帅,萧然一起出征。”楚域将早朝的决定说了一下,“阿蘅,父皇虽然不赞同让我也去,但我觉得我要去幽州一趟。” “为什么?刀剑无眼,你要去作甚?”宁蘅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她在害怕。 电视剧中的战争,多少人有去无回? 她很自私,她只想她的丈夫能够安安全全的。 “阿蘅,我怀疑定远军残部在幽州。”楚域直言不讳,“定远军是宁家旧部,这次苍山镇遇袭,我怀疑是定远军打退了漠北。” “怎么会?”宁蘅目露惊讶,“定远军不是全军覆没了吗?” “十万大军,怎么可能一个不留?”楚域叹了口气,“而且我怀疑此事应该还与西疆有关,漠北可能只是马前卒。” 若是漠北和西疆两面夹击,大楚就很被动了。 “我也去!”闻言,宁蘅心尖一颤,“定远军是宁家旧部,我是宁家血脉,我去最好!” “你留在盛京。”楚域按住宁蘅,“阿蘅,我把后背留给你,我只相信你。” “你……可是……”宁蘅还想再说什么,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唇上,“阿蘅,好吗?” 宁蘅点点头,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你要记得,我和阿浔在家里等你。” 楚域轻轻一笑,亲了亲她的唇角,“家里还有貌美如花的娇妻,任何艰难都阻挡不了我回家的路。阿浔还没有妹妹,咱们家还缺一个小公主呢!” 本是很严肃的话题,说着说着就偏题了。 宁蘅捶他胸口,似嗔似怒,“不正经。” 大军明日开拔,楚域决定一同前往。 下午,宁蘅陪着宁芙置办到靖安县的东西,楚域则去了凤藻宫。 母子两人不再剑拔弩张,楚域从凤藻宫离开的时候,沈含章红着眼眶,“我儿有担当,母后为你骄傲。 本宫会护着宁氏,域儿放心吧!” 楚域跪下,给沈含章磕了一个头,“母后也要保重身体。” 沈含章亲自扶起楚域,抹去眼角的泪水,点点头。 临行前,楚域将一个荷包塞给沈含章,“母后,儿臣在靖安县时意外得到了这枚私印,若盛京有意外,这枚私印或许可以保命。” 沈含章送楚域离开,取出荷包里的私印,倒吸了一口冷气。 琅玕—— 好啊,有了这私印,丽贵妃就翻不起风浪,三皇子就不敢借机生事了。 将私印塞回荷包,沈含章重新放回衣袖中。 域儿,放心去吧! 母后会护着宁氏和阿浔,等你平安归来。 第175章 出征 大军出征,崇明帝率文武百官亲自送行。 崇明帝身着玄色龙袍,眉目凛然如寒星,负手立在高高的盛京城墙之上。 云阳侯一身银色盔甲,手执长枪,骑在高大的骏马上。 马蹄不安的来回踏动,他竭力收紧缰绳。 大军整装待发,却迟迟不见楚域。 崇明帝眉头紧皱,不悦道,“太子呢?” 如此重要的时刻,一国太子不见人影,简直不像话。 来福也觉得不可思议,太子不像是不分轻重的人啊。 他压低了声音说,“许是殿下有事耽搁了吧!” 楚琅略显诧异,楚域没来,正好给了他机会,大义凛然的说,“皇兄也真是的,事情也得分个轻重缓急,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为三军送行要重。” 崇明帝用眼角瞥了楚琅一眼,没理会他,转头对来福道,“让人去找!” 话音刚落,来福指着城下正缓缓而来的一人一骑,惊得他尖利的声音都失真了,“太……太子殿下……” 崇明帝寻声望去,看到楚域骑马在停在云阳侯左侧,凝重的表情顿时龟裂,宽大的衣袖横甩,怒喝,“胡闹!来福,把人给朕叫来!” “圣上息怒,老奴这就去。”来福转身就跑。 “不用了。”沈含章突然出声,“太子出征,本宫知晓。”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圣上,域儿知您不同意,所以他决定先斩后奏。太子已经出现在众将士前,再被叫回来,日后有何颜面面对众将士。” 崇明帝的视线宛如利刃一般直直刺向沈含章,因为怒到了极致,声音仿佛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刀剑无眼,太子在战场上出事,会动摇根本!” “圣上千秋鼎盛,自然会稳住朝堂。”沈含章不疾不徐道,“域儿是臣妾的儿子,臣妾也担心,可圣上,这是域儿的选择。他是太子,他要为大楚的子民负责。” 太子亲自带兵,文武百官一个个缄默不语。 尤其是三皇子一派,更是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一样,生怕圣上将怒气撒到他们身上。 楚琅原本还想借此机会在父皇面前给楚域上上眼药,顿时不敢再说话。 城下,云阳侯骑马上前,声音从胸腔中发出,宛若穿云裂石般高亢,“微臣带十万大军向圣上辞别,不破漠北不还朝!” “不破漠北不还朝!” “不破漠北不还朝!” …… 将士们振臂高呼,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又像万马奔腾,震得的心尖发颤。 崇明帝双臂展开,手心朝上,示意众位将士安静。 他深深的看了楚域一眼,终是妥协了。 “众儿郎们,漠北饿狼侵我国土,抢我百姓,不可原谅。愿众儿郎们奋力杀敌,保家卫国。待众位凯旋之时,朕到城外亲自迎接各位!” 顿了一下,崇明帝继续道,“太子域代朕亲征,与诸位随行,共同浴血奋战。入了军营,他就是诸位的兄弟,一切听从兵马大元帅调遣!” 楚域调转马头面对众将士,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手举长枪横握,长枪红缨宛若鲜血一样夺目。 “恭迎太子入伍!” “恭敬太子入伍!” “恭迎太子入伍!” 将士们一连喊了三声,一声比一声洪亮,一声比一声有气势。 士气肉眼可见的高涨。 云阳侯像崇明帝拱手后,调转马头,楚域和云萧然一左一右随行两侧。 云阳侯高喝,“出发!” 大军缓缓出发。 城墙上的众人个个面容严肃,目送着将士们走远,久久不愿移开视线。 一滴热泪溢出眼角,沈含章不动声色的抬手拭去。 心里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宁蘅将楚浔紧紧抱在怀里,心也落在楚域身上,跟着他飞走了。 楚浔不识愁滋味,他捧着宁蘅的脸,语气中充满了兴奋,小声道,“娘亲,爹爹好酷,阿浔也想穿铠甲。” “等阿浔长大了就能穿了。”宁蘅摸了摸楚浔的头顶,视线始终没收回来。 十万大军先头部队早已出发,从盛京出发的这些,只是京郊大营的部队,只有两万人马。 很快,兵马不见了踪影。 崇明帝在众大臣的簇拥下回了城。 宁芙不在,没人看着楚浔了。 宁蘅想了想,赶在沈含章回宫前,把楚浔塞了过去。 “母后,儿臣要去医馆查收药材,辛苦母后带着阿浔了。” 沈含章亲自接过楚浔放到马车上,“去吧,在外注意安全。” “多谢母后。”宁蘅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那挺直的脊背宛若山涧挺拔的青松,一身风骨,满身风华。 沈含章叹了口气,目送着宁蘅走远。 她承认,当初是她看走了眼。 这宁蘅,虽出身乡下,才华和学识,远比很多世家贵女都要出色。 沈含章一瞬间觉得心空荡荡的。 楚浔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皇奶奶,你怎么了?” 敛去心头的怅然,沈含章摘下护甲,摸着楚浔的小脑袋,“阿浔想做什么?” 楚浔歪着脑袋想了想,“阿浔想读书,想练武,阿浔想跟爹爹一样。” “小殿下真懂事。”秦嬷嬷恭维道,“小殿下有太子殿下当年的风范。” 没有长辈不喜欢上进的晚辈,沈含章露出笑意,“阿浔先陪皇奶奶吃了午膳,然后皇奶奶送阿浔去读书。” 四岁的皇子,该要进学堂了。 崇明帝这一代,子嗣不丰,仅太子楚域和三皇子楚琅顺利长大。 至于孙子辈,楚浔是张子长孙,楚琅的嫡子还在襁褓中。 因此宫里的上书房暂时空着,沈太傅辞官后,一直没有太傅入职。 若是阿浔入学,定要寻新的太傅,再从世家中选取几个适龄的公子陪读。 “秦嬷嬷,来福递消息,就说本宫邀请圣上用午膳。”为了楚浔,沈含章一点也不含糊。 她的儿子为国出征,她要为孙子做好打算。 得知皇后要说楚浔入学的事,崇明帝想都没想,直接过来了。 两人一拍即合,崇明帝问楚浔,“阿浔,你想让谁当你的师傅?” 楚浔想了想说,“皇爷爷找吧!” 想了半天没有合适的人选,崇明帝留了一句,“朕再想想。” 出了凤藻宫,他问来福,“沈太傅可还健在?” 沈含章的父亲,为了保住沈家自请致仕。 “还在。” “下旨,请沈太傅还朝,来教阿浔。” 第176章 孤也不信 从盛京到幽州,一人骑马疾行,需四日左右。 大军行进,要运送粮食辎重,还有武器火药弩箭等,即便日夜不停,也得半个月才能到边境。 大军休整用饭时,云阳侯将舆图铺在地上,借着秋月的清辉和火光,指着图上的山峦说,“此处泗水山,是幽州的门户。南接冀州府,又与泗水相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山必要派兵驻守,若是幽州失守,这是守卫盛京的最后屏障。 而且要防止西疆从此处攻入,让幽州腹背受敌。” 云萧然神色凝重,“西疆不知在漠北扮演了什么角色,的确不容小觑。” 云阳侯看向楚域,“殿下怎么看?” “孤不曾带过兵,行军打仗你们是行家,孤听你们的。”楚域很是谦逊,术业有专攻,经商他在行,打仗真不一定行。 闻言,云阳侯眉头略略舒展,为将者就怕顶头上司不懂排兵布阵却乱指挥。 “咱们已经走了一半了,再有五日就能到幽州了,届时留下两万人马在泗水山驻守。”云阳侯合上舆图,抬头看了看天色,月明星稀,是难得的好天气,“本帅观天象,这几日不会下雨,正好趁此机会将辎重运到前线,万一下雨,道路泥泞,怕会延误战机。” 兵贵神速,在这冷兵器时代显得格外重要。 “让副将周济留下驻守泗水山。”云萧然提议道,“周济虽然年轻,在行军布阵方面也是个中翘楚。” “就这么说定了。”云阳侯拍板,他起身望着澄明的秋月,“殿下,明日行军速度要加快了,争取尽早到幽州。” “听元帅调遣。”楚域到幽州是为了定远军而来,他无意插手云家父子领兵。 商议定下后续事宜,楚域提笔写了一封家书。 来到大楚一年了,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 楚域想宁蘅和楚浔想得不行。 云萧然笑嘻嘻的靠过来,坏笑道,“写家书呢?” 楚域也不遮掩,大方的让他看。反正给宁蘅的已经写完了,这是给阿浔的,没什么肉麻的话。 “你不写吗?” “等到幽州再写吧,我娘知道还没到幽州,应该还不会担心。”云萧然仿佛是经历了无数次,十分熟稔且混不在意的说。 楚域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战争啊…… 残酷、残忍。 楚域不敢想,若是有一天,他马革裹尸,宁蘅和楚浔会怎样。 肝肠寸断还是悲痛欲绝? 他恍然失魂的模样,让云萧然十分不解。 顾不得身份尊卑,他推了推楚域,“殿下想什么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敛回发散的神思,楚域将家书折起来塞进信封,“没什么。” 云萧然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楚域不愿意说,他便换了话题,跟楚域说起了从前守卫边疆的趣事。 云萧然凌厉的下颌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柔和,“边疆生活虽苦,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要不是害怕云家重蹈宁家的老路,我早就常驻边疆不回盛京了。” 听到宁家二字,楚域心思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哪个宁家?” “定远军宁家。”云萧然转头,直直地看向楚域,甚至撞进了他眸底深邃的漩涡里,“宁家覆灭时,我爹也暗中查过,宁家满门忠烈,我怎么也不相信,宁家会通敌卖国。” 许久,楚域声音深沉,仿佛幽暗的夜里穿过的冷风,“孤也不信。” 说到这里,两人不再说话,任由山野的夜风拂面。 漫漫长夜如水,直到月头偏西。 云阳侯喊两人休息,两人这才沉默着回到营帐。 双手枕在脑后,楚域躺在行军床上,睁眼看着帐篷顶出神。 他不知道自己到幽州查探定远军的真相有没有意义,若宁家真是被冤枉的,定远军一定会重见天日,万一定远军对楚家新生怨恨怎么办…… 楚域思绪万千,脑海中的想法犹如风暴过境,扰得他不得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了动静。 是火头军早起做饭了。 他这才闭上酸涩的双眼养神。 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无论结果如何,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盛京。 从楚域离开后,宁蘅一边在医馆里问诊,一边借此收敛药材。 清风气喘吁吁地跑来,“太子妃殿下,太子来信了!皇后娘娘让您到凤藻宫去!” 宁蘅忙起身,身上的药渣随之落到地上。 “真的?”眉宇间的疲惫一扫而空,宁蘅跨过凳子,“快走!” 她大步登上马车,心早就飞出去了。 凤藻宫内,沈含章难得展露笑意,“来了?” 宁蘅匆忙行礼,“母后,楚域的家书呢?” “秦嬷嬷,给她。”秦嬷嬷笑着拿给她,“殿下贴心,每个人都写了家书。” 厚厚的信封仿佛还带着楚域的体温,宁蘅反而急着拆开了,将信封塞进了怀里。 沈含章状似不在意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看看?” 宁蘅莞尔一笑,“回家再看。” 她怕楚域写些肉麻的不要脸的话,她会忍不住红脸。 沈太傅三日前重返盛京,没有回沈家宅子,崇明帝重新赏赐了一座两进小院。 沈含章放下茶杯,问道,“本宫的父亲从老家回盛京了,你知道此事吗?” 沈太傅年逾七十了,重新入仕是为了教楚浔,这事宁蘅知道,而且她也很感激沈太傅。 “儿臣知道。”宁蘅正色道,“为了阿浔,让外公辛苦了。” “本宫已经跟圣上说了,今日上书房散学后,带你到沈家,让父亲见一见。” “儿臣听母后的。”宁蘅十分顺从,沈含章肯让她见沈太傅,代表着认可她了。 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沈含章给了台阶,她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宁蘅小心询问,“母后,外公喜欢什么,儿臣好准备一番。” “父亲一辈子风雅,对茶叶情有独钟。”沈含章说,又特意强调了一下,“就这么一个爱好。” 宁蘅,“……” 关键是她对茶一窍不通啊。 “儿臣对茶叶不太了解,还请母后帮帮忙。”宁蘅笑着说道,也不觉得丢人,真挚得让沈含章刮目相看。 沈含章也不逗她了,正色道,“本宫早有准备。” 能屈能伸是宁大小姐来到大楚后新学的本领,当即笑嘻嘻道,“多谢母后。” 沈含章剜她一眼,不再理会她。 第177章 沈太傅 楚浔上午跟着沈太傅学习四书五经和治国之策,下午被来福带着到暗卫营学武,时间安排的满满的。 宁蘅起初还有些心疼,现代四五岁的小娃娃正在幼儿园玩沙子,她的阿浔就要像个小学究一样一板一眼的学习了。 奈何楚浔乐在其中,宁蘅也就随他去了。 等到楚浔从暗卫营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刻了。 沈含章早就吩咐秦嬷嬷准备好了轿辇,等楚浔换了一身小袍子,祖孙三人直接启程。 沈太傅住在朱雀大街的松山居内,离着皇宫只有一刻钟的路程。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松山居门口。 秦嬷嬷扶着沈含章下车,宁蘅和楚浔随之跳下来。 母子两人如出一辙的“灵动”,让沈含章捏了捏眉心。 罢了,反正是自己亲爹门前,都是自家人,就不给宁氏难堪了。 秦嬷嬷亲自敲门。 门童得知皇后娘娘要来,直接打开大门迎接。 管家带着五个仆役跪拜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小殿下。” “起来吧!”沈含章举手投足间一派雅致,“父亲呢?” “太傅大人在客厅等候。”管家拘谨的开口。 秦嬷嬷扶着沈含章进门,宁蘅牵着楚浔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松山居面积不大,却格外雅致。 茂林修竹将青砖瓦房掩映其中,宁蘅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她虽然肚子里没有太多的文人墨水,却也喜欢附庸风雅。 等楚域回来,她也要买一座这样的房子,隔三差五住一阵,肯定美滋滋的。 沈太傅端坐在客厅中,手执一卷泛黄古籍,时不时捋一捋花白的胡子,看到精彩处不由自主的点头附和。 他虽然年逾七十,奈何心境豁达,看上去倒像是刚入花甲之年。 沈含章十分佩服自己的父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屈膝礼,“见过父亲。” 沈太傅这才放下古卷,苍老的双眸中不见浑浊,盛满了饱经风霜的智慧。 见到来人,原本严肃的表情多了几分和蔼,“一家人,不必多礼。” “见过太外祖父。”楚浔有模有样的作揖,沈太傅捋着胡子乐呵呵的笑起来,“阿浔来了。” 视线一转,落在宁蘅身上。 宁蘅落落大方的行礼,不卑不亢,“阿蘅见过外祖父。” “好好好……”沈太傅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是十分满意。 “都坐吧!”沈太傅摆摆手,眼角的皱纹聚成了一朵菊花,“老朽这里没有太多的仆从,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放轻松。” “多谢外祖父。”宁蘅笑着应道,随即将准备的茶叶拿出来,“外祖父,听母后说,您对茶叶情有独钟,这是父皇赏给楚域的茶叶,阿蘅只好借花献佛了。” 沈太傅双手接过,笑容越发和蔼了,“阿蘅有心了。” 他听说楚域失踪五年回来,早就想去东宫见一见他了,奈何时机不对,等他受召回京,楚域已经出征了。 楚浔乖巧地挨着沈太傅坐着,“太外祖父,娘亲会用茶叶做奶茶呦,可好喝了。” 说着,小舌头一舔嘴唇,那馋猫的小模样,惹得沈太傅哈哈大笑。 沈含章觑他一眼,嗔了一句,“是你想喝了吧?” 楚浔捂着嘴巴嘿嘿笑起来。 宁蘅无奈扶额,儿砸,真会给你娘亲出难题啊! 你娘亲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 真不怕娘亲把太外祖父家烧了吗? “什么是奶茶?”沈太傅好奇不已,沈家祖宅在荆州,奶茶和火锅还没传到那边。 “先把牛乳和茶叶煮沸,然后加入适量白糖的一众饮品。”宁蘅如实相告,“在靖安县时,楚域意外发明的。” “竟是域儿发明的?”沈太傅来了兴致,“怎么做?难吗?” 这一问,宁蘅了然了。 想喝了呗! “不难。”宁蘅羞涩一笑,“但是阿蘅厨艺不佳,怕做出来味道不正。外祖父若是想喝,阿蘅可以让秦嬷嬷帮忙。” 楚浔拉着沈太傅的衣袖,小奶音撒起娇来,“太外祖父,快尝尝吧,太好喝了,阿浔一口气能喝一大碗呢!” “秦嬷嬷,去做吧。”沈含章见不得楚浔撒娇,只觉得心都要融化成了一滩水。 宁蘅起身,“我去帮秦嬷嬷。” “坐下吧!”沈含章用眼尾扫了她一眼,“父亲的厨房可经不起你折腾。” 宁蘅老脸一红,“母后……” 沈含章暗自叹息,她属实没想到,出身乡野的儿媳妇,居然连做饭都不会,难为她儿子,堂堂一国太子,整天围着厨房灶台转悠。 说出去,真是没脸见人。 奶茶做起来简单,秦嬷嬷速度又快,很快就端来了四杯奶茶过来。 她一进客厅,浓郁的茶香和奶香融合着,沈太傅嗅了嗅,“好香甜的味道。” 楚浔溜下椅子,迫不及待的端了一杯奶茶,摇摇晃晃的送给沈太傅,“太外祖父,快喝,热热的更好喝。” 沈太傅接过来,揉了揉阿浔的小脑袋,送到嘴边,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小口。 浓郁的香味让他眉头一展,“好喝!” 沈含章喝过奶茶,没有沈太傅那么惊艳。 等奶茶不凉不热,沈太傅一口气喝了一杯。 “再来一杯!”胡子上沾了一点点白色,此时的沈太傅不像是一位经世大儒,反倒是像一位老顽童。 宁蘅看得眼皮直跳。 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这样喝奶茶那还了得。 她忍不住开口阻止,“外祖父,奶茶虽然好喝,但糖太多了,老年人摄入太多糖分,对身体不好,一天一杯就可以了。” 沈太傅,“……” “太外祖父,娘亲是大夫,管的可严了。”楚浔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小声的吐槽,“阿浔过得可难的……” 沈太傅哈哈笑起来,“为难阿浔了。” 宁蘅,“……” 今日的老脸,可让她的儿子给她丢尽了。 第178章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晚膳用的自然是羊肉铜锅。 考虑到沈太傅年纪大了,宁蘅让秦嬷嬷准备了鸳鸯锅,一边汤底白似雪,一边红似火。 得知铜锅也是楚域发明的,沈太傅更是食欲大开。 羊肉温补,老年人适当吃些羊肉对身体很好。 沈太傅吃得满意不已,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点头。 “此物好啊……尤其是这辣锅,吃了全身冒汗。”沈太傅吃上一口羊肉,满足的眯着眼睛,“荆楚之地湿热,当地人多食辣椒,辣锅若是传到荆楚,怕是万家齐乐。” 宁蘅茅塞顿开。 对啊,现代四川重庆一带火锅可是特色,将火锅传到南方,那得赚多少钱啊。 想到这里,宁蘅决定,一会儿回去就让人到南方开火锅店。 沈太傅就着辣锅多吃了一碗米饭,“秦嬷嬷,再给老夫盛一碗饭。” 宁蘅眼皮直跳,“外祖父,晚饭不宜吃太多,容易积食。您今晚已经吃了不少了,饭后半个时辰,我陪您出去打太极消食。” 宁蘅对沈太傅如此上心,沈含章满意极了。 “父亲,听阿蘅的吧。” 第一次将宁氏改为阿蘅。 小辈的关心让沈太傅觉得熨帖极了,虽然还没吃够,只好恋恋不舍的放下了碗筷。 秦嬷嬷带着下人收拾了残羹冷炙,楚浔围着三人耍宝,逗得沈太傅和沈含章笑个不停。 半个时辰后,宁蘅带着沈太傅到院子里打太极。 沈含章坐着看,上扬的唇角一直没有落下。 “秦嬷嬷,阿蘅跟世家女子不一样,本宫看走眼了。” 秦嬷嬷说,“太子妃性情率真,没有世家贵女那般心机。” 是啊,世上女子千千万万,难得遇上率真纯粹之人。 打完一套太极需半个时辰。 沈太傅第一回打,需要从头学起,宁蘅很有耐心的一点一点教。 一套打完,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外祖父,太极是我在一本医书中无意学来的,非常适合老年人强身健体,长期坚持下去,保证您长命百岁。” 要是先前宁蘅这么跟他说,他一定嗤之以鼻。 打完这一套,他只觉得全身通畅。 “好,老夫一定坚持下去,陪着阿浔长大。” 先前为了避其锋芒,保存家族,沈太傅主动致仕,沈家后代他没有亲自教导,因此沈家后背皆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原以为沈家会就此落寞,没想到圣上又将他召回来。 他本不想回来,圣上说教导楚域的嫡子,他考虑再三,还是回来了。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 急流勇退是没办法,谁不想家族长盛不衰? 哪怕没法亲自教导沈家后辈,教一教曾外孙,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愿了。 沈太傅此时比谁都想长命百岁。 他想陪着楚浔长大,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宽慰吧。 沈太傅将沈含章喊到室内,父女两人谈了好久,直到楚浔打起了哈欠,靠在宁蘅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秦嬷嬷正犹豫着要不要提示一下,沈含章打开门走了出来。 “走吧,回宫。” 轿辇到了皇宫便分道扬镳,沈含章回了凤藻宫,宁蘅和楚浔回了东宫。 将楚浔放在床上,宁蘅看着那张跟楚域如出一辙的眉眼,忍不住出神。 大军到哪里了? 幽州情形如何? 楚域生活得好不好?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宁蘅牵挂的不行。 把楚域寄来的家书拿出来又看了一遍,宁蘅忍不住将家书贴在心口,仿佛她靠在楚浔怀中一样。 “楚域,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她轻轻摩挲着楚浔的眉眼,喃喃自语。 来到这里短短一年,她学会了牵肠挂肚。 “楚域,原来牵肠挂肚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心里空落落的,宁蘅不愿再回到她和楚域的房间,便抱着楚浔睡着了。 幽州边境。 大军先锋部队今日刚刚抵达边境,幽州守军宇文空望和幽州知府牧元思就来了。 匆忙支起帅帐,一行人围着舆图商量了起来。 “先说说幽州当前的情况吧!”云阳侯作为元帅,第一个开口。 宇文空望说,“一月之中,漠北进犯了两次。一次是进犯苍山镇,没落着好处,被镇上的百姓打跑了。五日前又抢了平丹镇,杀了好些百姓,损失惨重。” 云萧然拧着眉头,“为何这样?” 同样是边陲小镇,难道苍山镇易守难攻? “苍山镇地形易守难攻?平丹镇开阔?”云萧然指着舆图上的两个镇说道,然而图上的地形恰恰相反。 牧元思抹了把脸,“苍山镇一马平川,反倒是平丹镇有平丹山阻隔,易守难攻。” “末将很是纳闷。”宇文空望苦笑了一下,四十多岁的汉子因为常年驻守边疆,风吹雨打之下看上去像过了天命之年,双眼却奇亮无比,格外刚毅。 “幽州城内怎么样?”楚域问道。 “回殿下,城内还好,”牧元思说,“百姓们还算安稳,但是有个别商家趁机囤积粮食,被微臣流放了,其他商人暂时不敢造次,但是商队来得少了。” “正常。”楚域话语温和,“做得不错,首先保证城内不乱,只要幽州城不破,就不允许产生流民。要是有附近村镇的流民入城,一定要妥善安置。” 牧元思拱手,“是,听殿下的。” 云阳侯又问,“漠北现在是什么情况?” 宇文空望如实道,“探子来信说,漠北越往西旱得越厉害,漠北王庭已经动移三百里了,离着幽州不到二百里了。 大群牛羊被渴死了,漠北各个部落之间,时不时产生一些冲突。” 众人神色凝重,没想到漠北的旱灾如此严重。 漠北情况越是严峻,漠北人越是凶狠,怕是会破釜沉舟。 “情况不乐观啊。”云萧然突然叹息道,“饿狼饿狠了,可是会吃人的。” “不仅如此,还要警惕西疆渔翁得利。”楚域指着地图上的西疆,“防止西疆和漠北联手,尤其要盯着雍州一带,以防腹背受敌。” 宇文空望想了想说,“雍州守军有五万,是上官将军领兵。” 云阳侯点头,“殿下说的有道理。给上官尧传信,警惕西疆入侵,必要时从漠北绕道支援幽州。” “末将这就去传信。”宇文空望出了帐篷,招来副将吩咐传信。 “牧知府先回城,明日让殿下住到城里。”云阳侯说,“殿下安抚好百姓,老臣才没有后顾之忧。” “好。”楚域没反驳,他来幽州,除了抵抗漠北之外,还要确认,定远军是否还有遗存。 第179章 惊弓之鸟 牧元思陪着楚域在幽州城内巡视。 城内还算安定,百姓们安居乐业,脸上不见战争前的慌乱。 楚域无比好奇,驻足问一个卖包子的大爷,“大爷,漠北多次入侵,为何大家还如此镇定?” 老大爷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好几颗牙齿的牙龈,“只要漠北杀不光苍山镇,幽州就破不了。” “为何?”楚域越发不解。 老大爷凑过来,还四下里看了看,粗糙的手遮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说,“老朽听说,苍山镇的大部分人都是定远军的后代。” 微蹙的眉头舒展了几分,楚域也学着老大爷的样子,“我怎么听说,定远军当初被坑杀了。” “坑杀的只是一小部分。”老大爷拉着楚域到了包子摊后,“当年定远军的老弱病残主动被坑杀,宁将军的亲卫遣散了一半的定远军,还有一些定远军战死沙场,总之定远军至少留下了一半……” “老伯,你怎么知道的?”楚域心里相信了一大半,嘴上却质疑道,“当年定远军一案,可是牵连甚广,宁家灭门后,圣上可是下令不许任何人谈论。” 老伯苍老的眸底愤恨一闪而过,他掩饰得虽然快,却没有逃脱楚域的眼睛。 老伯呵呵笑起来,“老朽观公子是君子,不瞒公子,老朽正是苍山镇人士,苍山镇家家户户都知道定远军。” 不等楚域继续询问,老伯的声音突然低了三分,还带着一分哽咽,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苍山镇前的大平川,就是定远军被坑杀的地方。” “多谢老伯解答,在下告辞了。”楚域辞别了老伯,继续前行。 牧元思欲言又止,多次纠结,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殿下,可要去苍山镇看看?” “不急。”楚域望着熙熙攘攘的长街,好一会儿才说,“先去平丹镇。” 牧元思说,“何时出发?臣下即刻安排。” “先回府衙,孤要看看舆图再做决定。”楚域吩咐道,“给幽州各知县传信,让他们来府衙。” 幽州府在九州中最小,下辖三个县,长山县地处边境,苍山镇和平丹镇都是长山县的。 牧元思突然顿住,拱手请罪,“殿下恕罪,长山县的马知县,在平丹镇被抢的那天,被漠北饿狼杀了。” “臣写了折子上报,但是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楚域神色一冷,“长山县现在群龙无首?” 牧元思惭愧的点头。 楚域当即决定,“去长山县。” “臣去备马!”牧元思提着衣摆,小跑着去备马。 两匹枣红色的骏马牵来,楚域拉住缰绳,飞身上马,玄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带起一阵凉风。 双腿一夹马肚,马儿嘶鸣一声,宛若一道闪电飞奔而去。 牧元思虽是文官,在幽州边城,可不能只当文官,虽算不上高手,也会些拳脚功夫。 他也翻身上马,直追楚域而去。 幽州地小,从府城到长山县,只需要半日。 烈日下,平丹镇郊外的农田化成一片焦土,偶尔有断裂的兵器斜插在土中,暗红色的血痕格外刺目。 断壁残垣间,白烟断续腾起,有一只骨瘦如柴的狗从废墟中探出头来,一杆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突然挣扎。 “殿下,这就是平丹镇。”牧元思目光沉痛,土地上还没褪去的血色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抹了一把脸,“玉米马上就要收获了,漠北饿狼却一把火全烧了。” 漆黑的焦土一眼望不到边。 此时此刻,楚域才明白,什么叫做满目疮痍。 “百姓呢?”他的声音沙哑,“他们吃什么?” “臣私自做主,将长山县的赋税先分给了百姓们应急。”牧元思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做得好。”楚域下了马,踩在了焦土上,“孤会想办法。” 牧元思哽咽着说,“臣替百姓谢谢殿下。” 他的折子递出去后没有回复,他以为朝廷放弃了平丹镇,是他以小人之心多君子之腹了。 “天下社稷,民为贵,君为轻。”楚域的声音明明很轻,却被秋风送到了牧元思的耳中,牧元思被这句话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域不再骑马,牵着马一步一步地踏着焦土,向那断续的白烟走去。 牧元思赶紧跟上。 许是焦土刺鼻,马儿忍不住打了个响鼻,却惊扰了正在做饭的妇人。 “漠北狼又来了!”妇人丢下勺子,抱头鼠窜。 “唉——”牧元思出声制止,奈何妇人跑得太快了,就连锅中的清粥都丢了。 顿时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伴着杂乱的吵闹哭闹声,就在几息之间彻底静了下来。 “殿下,这……”牧元思叹了口气,“百姓们都成惊弓之鸟了。” 楚域没接话,抿着唇入了城镇。 镇上情景好一些,房屋虽有残破,依旧能遮风避雨。 有人通过门缝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见两人不是漠北人,胆子便大了些。 “各位父老乡亲,孤是大楚皇太子域,孤来看各位了。”楚域松了缰绳,双手抱拳,对着空荡荡的街道,作了深深一揖。 牧元思拔高了声音,“本官是幽州知府牧元思,有人见过本官,请乡亲们出来吧,太子殿下亲自率兵讨伐漠北。” 木门悄悄打开了一道缝,一只眼睛附在门缝上,里面的人小心翼翼的问,“你真是太子殿下?” 楚域取出皇太子令牌,“此乃太子令,普天之下只此一枚,无人敢造假。” 越来越多的人趴在门缝上看,大家始终不敢开门。 直到有人叫起来,“真是牧大人!牧大人来了!” 认出牧元思的人打开门跑了出来,直直跪在地上。 “大人,您可来了。”那人抹了一把泪,“小人整天提心吊胆,就怕那群漠北狼再来,把大人分给我们的粮食再抢去。” 越来越多的人出来跪在地上,有胆大的人小心求证,“大人,太子殿下真来了?” “还不见过殿下!” 男女老少齐齐跪拜,“见过太子殿下!” 楚域仿佛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艰难出声,“大家起来吧!” “太子殿下亲自率领,定能将漠北狼打怕,咱们再也不用害怕了。”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咱们有救了!” 此话一出,大家欢呼起来。 楚域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怕自己愧对这群朴实的百姓的信任。 第180章 全民皆兵 一个大娘拉着楚域坐在小板凳上,拉着他的手,哽咽道,“民妇没想到殿下会亲自来看我们,有殿下在,咱们再也不用害怕漠北狼了,大伙说对不对?” “翠花娘说的对,有了殿下,咱们一定能把漠北狼杀个片甲不留!”一个中年妇人攥着拳头,慷慨激愤的说道,言辞之间充满了对漠北人的怨恨。 “大娘说的对,保卫家园,不仅需要幽州军,更需要我们自己努力。”楚域回握着翠花娘粗糙的手,真挚道,“孤会让人给大家发放兵器,让将士来教大家防身术,万一漠北狼再来,大家也能凭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家园。” 一个汉子插嘴,“这就是说书人说的,叫……叫什么来……” 他拧着眉头苦想,牧元思帮他说了出来,“全民皆兵。” “对!全民皆兵!”汉子右手成拳砸在左手手心,“就像长辈们说的,二十多年前的定远军一样!” 楚域不动声色的询问,“先生知道定远军?” 汉子挠挠头,嘿嘿一笑,“听俺爹说过,俺爷爷就是定远军,只不过死在战场上了。” 提到定远军,在楚域的有意引导下,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大多都是定远军的抗击漠北的美名,关于定远军覆灭的消息,几乎没有人知道。 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汉说,“苍山镇是二十多年前慢慢发展起来的,起初那个地方本是一片荒原,听说定远军被坑杀的地方就在苍山镇附近,说不定苍山镇就有定远军的后人。” “殿下找定远军,难道有人犯罪了?”有人面露惶恐,生怕定远军连累到自己。 虽然定远军守卫边疆,不知为何要通敌叛国。 但他们世代居住幽州,从没听说过定远军侵害百姓。 说实话,最初定远军通敌的消息传来时,他们是不信的。 奈何朝廷坑杀了部分定远军,他们也不敢再议论了,半信半疑的相信了。 再后来,随着宁家灭门,定远军渐渐没人提起了。 “前些日子,孤意外翻到了定远军的卷宗,发现案子有疑点,便想趁机查一查。”楚域半真半假的说道。 有些年纪大的人说,“定远军纪律严明,老朽不相信他们通敌叛国。” “说不定是被人陷害了,说书先生经常讲这样的故事。” “殿下一定要查明真相,还定远军一个清白。” …… 楚域听着百姓们的话,看了牧元思一眼。 牧元思秒懂,“微臣这就派人走访。” 这时,刚才在煮粥的妇人端着一碗清粥过来,“殿下,喝点粥垫垫吧。” “咱们这里都被漠北狼抢光了,没什么好东西,殿下不要嫌弃。” 楚域连忙婉拒,“你们粮食本就不富余,孤就不吃了。大家尽管吃,粮食不够了,去幽州找牧大人,吃饱了才能守卫家园。” 百姓们红了眼眶,“只要朝廷不放弃我们,我们就是吃树皮,也要把家守住。” 眼眶好像被火灼烧了一般,有什么东西仿佛要流出来。 “诸位保重,将士最晚明日就到。”做了保证,楚域怕自己流出眼泪,转身大步离开。 “恭送太子殿下。”百姓们齐齐跪下送别。 直到彻底看不见人了,这才慢慢起身。 楚域来之前,平丹镇百姓的脸上一片灰败之色,他走后,百姓们有了喜色。 战争,人心凝聚最重要。 即便漠北人再来,平丹镇的百姓哪怕不敌,也有了与之一战的勇气,不会任由漠北人宰割了。 “殿下,去苍山镇吗?”马儿跑出很远,牧元思才问。 楚域拉紧缰绳,飞驰的骏马慢了下来。 “先不去了,让萧然派兵到平丹镇,先做好战前工作。” 至于苍山镇百姓是不是定远军后裔…… 反正人就在那里,不急于一时了。 两人打马回到驻地。 云萧然正在练兵,见两人回来,诧异道,“殿下怎么回来了?” 楚域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小兵,边走边问,“元帅在吗?” 云萧然指了指大帐,追上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楚域也没瞒着他,“孤想派一队兵到平丹镇驻守,并且教那里的百姓防身术。” 云萧然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殿下出去了一趟,就有了这么一个全民皆兵的想法。 把事情跟云阳侯说了后,云阳侯久久不语。 云萧然真想说此事不可取,云阳侯就说话了,“此项主意甚好,但是殿下,咱们没有那么多兵器。” 百姓有防身能力固然好,但军中兵器向来紧缺,堪堪能满足军中所需,分给百姓怕是不够。 沉吟片刻,楚域说,“平丹镇临山,山上树多,可让百姓们砍树做弓箭,哪怕教会他们射箭也好。” 云阳侯双眼一亮,“臣这就去安排。” 到了晚上,宇文空望也来了驻地。 火头兵做好了晚饭,宇文空望倒上酒,“殿下,元帅,喝酒!” 戎马一生的男人,哪个不会喝酒? 云阳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犹如火在灼烧,他双眼晶亮,“好酒!” 宇文空望拎起酒坛子再次倒满,献宝似的说道,“年前幽州来了个小娘子,酿得一手好酒,天气寒冷那段时间,她的酒被抢疯了。 那小娘子也颇有头脑,雇了一支商队,专门跟漠北那群嗜酒如命的饿狼做生意,没少赚钱。 城里的酒肆都眼红不已,奈何酒没人家的烈,漠北狼不爱喝。” 楚域心念一动。 他好像知道宇文将军说的是谁了。 要是阿蘅知道宁霜在幽州混得风生水起,一定会开心的。 下次写家书,就把这件事告诉她。 三人酣然畅饮,直到月上梢头,喝了个痛快。 先头部队驻扎好了,后续的大队人马陆续抵达。 将边境零零散散的百姓迁到幽州城里,云萧然每日加紧练兵,宇文空望则带着斥候到处侦察。 楚域则亲自教将士们如何使用弩箭和竹枪,将火药安排了专人守卫。 将士们士气正高,只等着漠北在来,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第181章 没有那么多棉衣怎么办? 将士们枕戈待旦,楚域除了在幽州城处理公务,还跟着云阳侯学习排兵布阵,跟着云萧然练兵。 在边境几天,楚域就从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变成了刚毅坚韧的玉面将军。 盛京下了一场秋雨,天气渐渐转寒。 宁蘅牵着楚域站在长廊下听雨。 细雨如丝,落在池塘中荡起层层涟漪。 “天冷了,你爹爹的棉衣不知道够不够厚。”自从楚域出征,宁蘅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 “还有其他的爹爹呢!”在沈太傅的教导下,楚浔是肉眼可见的心怀天下。 宁蘅叹息道,“是啊,幽州苦寒,不知道将士们棉衣够不够。” 小家伙想得过于简单了,“娘亲给他们送点。” 宁蘅将手伸出,任由冰凉的雨丝落在手心。 “阿浔可记得爹爹离开那天,有多少人一起离开?”宁蘅循循善诱,她不希望她的阿浔成为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王孙公子。 “很多很多!”楚浔从没见过那么多人,队伍排了很长很长,他都没看到尽头。 摸摸儿子的发顶,宁蘅轻声说,“有两万人。而边疆的将士,有五个两万还多。” 楚域早就教过他乘法口诀,楚浔会简单的计算。 小家伙嘴巴张得可以塞下鸡蛋了,脸上的淡定被惊讶取代。 十根手指叉开,呆呆的说,“娘亲,好多呀……” 宁蘅被他这副呆萌的模样逗笑了,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阿浔还想给其他的爹爹送棉衣吗?” “想!”小家伙出乎意料的重重点头。 “可是没有那么多棉衣怎么办?”宁蘅也不想给儿子泼冷水,奈何现实很残忍。 楚浔歪着头想了想,“阿浔找皇爷爷和太外祖父帮忙。” 宁蘅攥拳给他加油,“娘亲给你加油!” 得到了鼓舞,楚浔再也按捺不住了,“阿浔找皇爷爷。” 宁蘅十分乐意,亲自吩咐管家将人送到宫里。 四岁的儿子心系边疆将士,身为太子妃,她也要有所表示。 棉衣交给儿子去头疼,万一将士们风寒感冒,所用到的药材,就交给她了。 母子两人分别行动起来。 其实,她一直在囤积药材,奈何盛京的药材大部分被世家掌控,能够囤积的数量有限。 宁芙去了靖安县已经半月了,七天前来了一封信,时至今日再也没有消息了。 宁蘅决定先给赵锦程写信问问情况,若是宁芙在靖安县,她就去荆州等地收买药材。 无论如何,也得在入冬前,将药材囤够。 在下雪之前,她要去幽州一趟。 宁蘅写好信,“清风,将信寄给靖安县赵大人。” 东宫有专门的传信手段,若是没有意外,三天之内就能收到赵锦程的来信。 她得提前做准备了。 东宫庶务她几乎没有接手,因此并不用跟管家交接,只需要点清人马,跟沈含章交代好就行。 沈含章不愿意她离开,奈何宁蘅铁了心,又是为了幽州将士,劝阻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最终,她叹了口气,“记得你还有个儿子在盛京,平安回来。” “母后安心,儿臣很爱惜自己的小命。”宁蘅半开玩笑的说,“楚域还说给阿浔添个弟弟妹妹呢,愿望还没实现,儿臣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辞别了沈含章,宁蘅回到东宫。 靖安县的信回得很快,宁芙和聂怀仁正在冀州府购买药材。 整个冀州府跑遍了,堪堪买了三车。 两人打算去雍州买,赵锦程给了两人一队护卫,近日就要出发。 宁芙买的药材,就在靖安县衙。 宁蘅放了心,打算明日就去荆州府。 崇明帝得知宁蘅要去荆州,从暗卫营调了一队暗卫给她。 出发那日,楚浔亲自送她离开。 小家伙抱着宁蘅不松手,眼泪汪汪的,“娘亲,阿浔舍不得你。” 爹爹走了,娘亲也要走,小家伙有种陪抛弃的孤独感。 宁蘅捧着楚浔的小脸亲了一口,“阿浔乖,你为了别人的爹爹能穿上棉衣正在努力,娘亲也是为了别人的爹爹不生病,咱们一起加油,好吗?” 小家伙被劝住了,噙着泪点头,“娘亲要快回来,阿浔会想娘亲的。” 宁蘅的心化成了一滩春水,“下雪前娘亲就回来了,等娘亲回来,娘亲就带阿浔去看爹爹。” 小家伙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 宁蘅也用小拇指勾住,大拇指按在一起,“娘亲盖章了。” 宁蘅用力抱了楚浔一下,将人放下,狠了狠心上了马车。 “走吧!”暗卫轻甩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哒哒跑起来。 “娘亲——”小家伙喊得撕心裂肺,宁蘅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掀起车帘摆手,“在家听皇爷爷的话,娘亲很快就回来了。” 马车越跑越远,很快就看不见人了。 眼泪宛若泄了闸的洪水,不受控制的流出。 清风掏出帕子,“殿下,擦擦吧。” 宁蘅接过来胡乱擦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出门在外,喊我一声夫人吧。” “是。”清风从善如流。 荆州地处南方,从盛京到荆州,乘马车日夜不停得需要四日。 她的身体倒是能扛得住,但她还带着好几位上了年纪的大夫和掌柜,这些人是购买药材的主力,千万不能倒在路上。 因此,太阳一落山,宁蘅就吩咐暗卫找地方休息住宿。 能进城就进城,进不了城就找客栈。 总之,一路上还算顺利。 六日后,宁蘅一行人终于到了荆州府。 荆州府是沈家祖籍所在地,沈含章本想让宁蘅住在沈家祖宅里,宁蘅怕泄露身份,拒绝了。 暗卫买了一座小院,一行人住了进去。 虽然到了荆州,宁蘅并不着急购买药材,而是让那些老大夫和掌柜们两人一组,到各个医馆去就诊买药,先摸底调查,看哪家医馆的药材好,哪一家医馆仁义。 宁蘅则带着清风在街上看似漫无目的的游逛,实则在察看当地百姓的生活。 荆州地处南方,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粮食有盈余,粮铺的大米价格十分便宜。 宁蘅顿时决定,不仅要买药材,还要买些大米,以备不时之需。 第182章 找三叔要钱 给爹爹送棉衣的想法深深的印在楚浔的脑海中。 就连上课也在思索这件事。 沈太傅讲完了文章,正打算提问,就发现小家伙托着下巴神游太虚。 握着戒尺走到桌边,敲了敲桌面,“上课不仔细听,想什么?” 楚浔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说,“娘亲临走前,阿浔说要给爹爹送棉衣,太外祖父,阿浔没有那么多棉衣。” 沈太傅一头雾水,楚域一个人能穿多少啊,值得这小子愁眉苦脸嘛! “普通百姓一件棉衣能穿好几年,你爹爹是太子,十件足矣。”沈太傅耐心道。 阿浔摇着小脑袋,“不是阿浔的爹爹,是其他人的爹爹。” “谁的爹爹?”沈太傅一时没明白过来。 “跟阿浔爹爹一样去打仗的爹爹。”小家伙说得颠三倒四,沈太傅却是很快就明白了,“阿浔是说边关将士?” 楚浔点头宛若小鸡啄米,伸出十根手指头,“娘亲说需要十万件。” 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沈太傅摸摸楚浔的小脑袋,“心怀天下,有君子之风。” “君子之风能有棉衣吗?”小家伙摇头晃脑的问。 沈太傅语滞,“没有。” “阿浔只想要棉衣。”顿了一下,补充道,“给爹爹们。” 曾外孙难得有如此胸襟,沈太傅高兴极了,“哈哈哈——走,跟太外祖父见你皇爷爷去。” “皇爷爷会有吗?” 沈太傅老神在在,“也许会有。” 就是没有,也得想办法有。 御书房。 崇明帝皱着眉头批折子。 来福悄默声进来,“圣上,小殿下和沈太傅求见。” “哦?两人不上课,来朕这里作甚?”崇明帝放下朱笔,“请进来。” 一老一小恭敬行礼,“见过……” 崇明帝摆手,“免了。沈太傅,来朕这里作甚?” 沈太傅呵呵一笑,“是阿浔有事找圣上帮忙。” 楚浔拱手弯腰,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楚域,“皇爷爷,阿浔想给边关将士送棉衣,请皇爷爷帮帮阿浔。” 崇明帝起身,站在楚浔面前,“这是大人的事,阿浔不用操心。” “娘亲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小包子脸颊鼓鼓的,奶声奶气的说着大道理,“娘亲给生病的人将士买药,阿浔也想让将士们穿暖了不生病,这样阿浔爹爹就有人保护了。” “这话是谁教你的?”崇明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还不到自己腰间的小包子,小小年纪有这么多心思。 “太外祖父教的。”小家伙喘了一口气,“太外祖父念得书上的。” 崇明帝高兴的抱起楚浔,“皇爷爷很想帮你,可是皇爷爷也没有那么多棉衣。” 闻言,小包子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好吧,阿浔找皇奶奶帮忙。” “你这小家伙……”崇明帝捏着他的鼻子,宠溺道,“皇爷爷虽然没有,但是皇爷爷又没说不给你想办法。” 小家伙双眼一亮,“皇爷爷跟阿浔说。” “此等利国利民的好事,后宫也应出一份力。”沈太傅赶在崇明帝开口之前说,“不如让皇后娘娘也来,算是给大楚积福了。” 崇明帝点点头,“咱们去凤藻宫用膳。” “娘娘,圣上和沈太傅来了。”秦嬷嬷快步入殿禀告,“说要在凤藻宫用午膳。” 沈含章微眯的眸子陡然睁开,“准备接驾。” 此时,外面起了风,凉风一阵一阵钻进衣领中,秋天彻底来了。 崇明帝来得突然,午膳来不及准备了,沈含章当即决定吃锅子。 几人围着铜锅坐下,楚浔便迫不及待的说起了棉衣之事。 崇明帝吃了一片羊肉,说道,“漠北大旱,说不定入了冬会有大风雪,今年粮食充足,但是国库空虚,怕是买不起棉衣,阿浔的提议很及时啊。” “国库没钱,世家有钱。”沈太傅直言不讳,“哪怕一家出一千两银子,买棉衣也够了。” 楚浔眨巴着大眼睛,“跟世家要钱吗,他们给吗?” “皇后有什么建议?”崇明帝问道。 “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懂前朝之事。”沈含章十分谨慎,生怕崇明帝给自己下套,儿子儿媳不在,她必须要明哲保身,守着楚浔。 “朕恕你无罪。”崇明帝瞥了她一眼,“朕来凤藻宫,就是希望皇后能率领后宫贡献一份力。” 有了敕令,沈含章优雅的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慢悠悠道,“棉衣是给边关将士御寒的,不拘泥新旧,保暖即可。圣上可以下旨募捐,出钱也行出棉衣也行,总之要让世家自愿。” 沈太傅补充道,“既然募捐,就不能仅限于世家,商户也得捐。唇亡齿寒,不仅盛京,其他府州也得有钱出钱,没钱出衣。” 沈含章忧心忡忡,“臣妾担心,世家不会轻易募捐。” “这事好办。”崇明帝眉头舒展,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朕给阿浔五十个暗卫和一队御林军,就从老三开始,让阿浔跟自己三叔要钱给爹爹买棉衣。” 只要三皇子出了钱出了衣,世家们不出也得出。 “丽贵妃那边……”沈含章欲言又止。 小家伙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皇奶奶可以让丽贵妃娘娘一起募捐嘛!” “阿浔说的对。”沈太傅喝了一口茶,“为将士募捐棉衣可是好事,娘娘将荣誉让给丽贵妃,到时候让圣上给丽贵妃下旨嘉奖。” 赢得身后名,让三皇子口碑更上一层楼,丽贵妃怕是求之不得。 “臣妾明白了。”沈含章抿唇微笑,“圣上放心,臣妾定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 楚浔一口将小碗里的羊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房爷爷,阿浔次饱了就去找三叔要钱……” 楚浔临出发前,沈含章把他叫到内室,细细的叮嘱了一番。 甚至将三皇子的私印画下来塞进了他的小荷包里。 “要是三皇叔不给你钱,你就给他看这副画。” 楚浔捂着荷包,“皇奶奶,阿浔记住了。” 第183章 三皇叔,求你了 下午,楚浔带着御林军和暗卫到了三皇子府。 皇子府中,楚琅正百无聊赖的趴在长廊上喂鱼。 “三殿下,小殿下来了。”听到门房来报,楚琅愣了片刻,“小殿下?” 他儿子还有五个月才能生出来呢。 门房小心道,“是太子家的小殿下。” 楚琅随手扔掉鱼食,拍了拍手,眉头挑动,“哦,本皇子的侄儿来了?本皇子跟这个侄儿,应该不熟吧?” 门房缩着脖子不敢接话,想到门外那看不到头的护卫。 门房想,岂止是不熟啊,小殿下估计把三皇子府当成龙潭虎穴了。 楚琅大步跨下台阶,“请他进来吧!” 门房应了一声,小跑着去请人。 楚琅喜滋滋的坐在会客厅里喝茶,等着侄儿上门。 楚浔也不眼生,带着御林军大摇大摆的穿过花园,径直来到会客厅。 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向楚琅行了一个大礼。 “侄儿见过三皇叔,三皇叔安康。” 楚琅放下茶杯,勾着嘴角,“什么风把本皇子的侄儿吹来了?” 楚浔嘿嘿一笑,理了理小袍子,站直了身子,“是侄儿想三皇叔的风呗。” 楚琅,“……” 嘴角抽了抽,这小子竟然如此油嘴滑舌。 楚琅故意晾着楚浔,也不说让他坐下,觑他一眼,“侄儿来皇叔这里作甚?” 楚琅才不信,这小子是真的想他了。 在楚琅的注视下,楚浔慢条斯理的爬到下首第一把椅子上坐下,两只小脚丫晃动着,顾着包子脸向楚琅甜甜一笑,“三皇叔,外面起风了。” 秋风吹得枝头摇晃,他又不瞎,自然看到了。 “起风怎么了?”楚琅问道。 小包子抱着胳膊缩成一团,“起风了,天冷了。” 楚琅斜眼,“所以呢?” 小包子笑得像只小狐狸,“该买棉衣了。” “那就买啊。”三言两语,精明的三皇子不知不觉跳进了小包子挖的坑里。 “可是阿浔没钱。”小包子委屈得不行。 楚琅指着他,差点破口大骂,“堂堂大楚皇长孙,你跟本皇子说你没钱?” 小家伙从椅子上溜下来,翻出自己的小荷包,里面空空如也。 “爹爹走的时候,把家里的钱带了一半,说要给边疆的叔叔们买粮食。” 楚琅托着脸没接话,暗自琢磨此话的真假。 十万大军出征,再加上幽州本来的守军,国库拨出的二十万两白银,根本不够。 所以楚域带了东宫的银子,是可能的。 “还有一半呢?” 小家伙叹了口气,“娘亲说天冷了,边疆的叔叔们容易着凉,拿着另外的一半买药了。阿浔都吃不上饭了,天天去皇爷爷那里蹭饭。” 楚琅嘴角抽搐。 这太子和太子妃,真是慷慨无私啊。 楚琅面无表情的开口,“那你怎么不让皇爷爷给你买棉衣?” “嘿嘿……”小包子抠了抠手指,“娘亲说,羊毛不能只从一只羊身上薅,会把羊薅秃的。为了以后还能去皇爷爷那里蹭饭,棉衣就不能跟皇爷爷要了。” 真是信了他的邪。 楚浔小碎步挪过去,小手抓着楚琅的袖子,眼泪汪汪的,“三皇叔,阿浔可是你的亲侄儿,你忍心看着你的亲侄儿冻得瑟瑟发抖,成为地里的小白菜吗?” 楚琅,“……” 又不是他的亲儿子,他忍心。 “三皇叔……”小家伙拖长了调子,声音又娇又黏,“三皇叔,可怜可怜你的亲侄儿吧……” 楚琅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域两口子是怎么教孩子的? 堂堂皇长孙撒娇居然如此恶心人。 楚琅猛的后退一步,楚浔连忙贴过来,拉袖子改为抱大腿,“三皇叔,求你了……” 楚琅恨不得一脚将人踹飞。 脚尖动了动,生生将念头压下了。 踹飞这恶心的小家伙,他父皇会把他踹飞。 “三皇叔答应你了!”楚琅提着楚浔的衣领,将人丢在地上,“不许靠过来,否则不给你买了!” 小家伙甜甜一笑,“三皇叔是世界上最好的三皇叔了。” 一个彩虹屁吹出来,楚琅心里的恶心感顿时消散了。 他心情舒畅的坐下,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给。” “一千两,三皇叔真大方!”笑眯眯的接过来塞进荷包里,楚浔狗腿地端起茶杯,“三皇叔,喝茶喝茶!” 楚琅痛快极了。 他从小被楚域压着,现在楚域的儿子给他端茶倒水,美哉! 小手握成拳头给楚琅捶腿,“三皇叔,我爹爹和娘亲还没棉衣穿呢!” “臭小子,得寸进尺?”将茶杯放下,楚琅推开小包子,板着脸训斥道。 “没有没有,阿浔是心疼爹爹娘亲。”楚浔捏着小荷包,“要是以后三皇叔没钱了,阿浔也会给三皇叔的。” 画大饼,小家伙跟着娘亲学的炉火纯青。 “不管。”楚琅铁了心,他跟楚域可是死对头,给他儿子算他心地善良了,还要给死对头买棉衣,真当他三楚琅是冤大头了。 “三皇叔当真不给?”小包子收起了贱兮兮的表情,一本正经起来。 “不给!”说破了天也不给。 “那侄儿只好给三皇叔看个好东西了。”楚浔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不看!本皇子不敢兴趣。”小屁孩的字画能有什么好看的。 楚浔贴心的展开,双手举着送到楚琅面前,“三皇叔真不想看?” 余光一瞥,楚琅脸色大变。 他一把揪起楚浔的衣领,将人提到了空中,“印章哪里来的?” 见楚浔有危险,暗卫和御林军齐齐冲了进来。 “三皇子手下留情!” 见到暗卫和御林军的那一刻,楚琅才明白,自己是被谁算计了。 眼前这个小屁孩,只是个马前卒罢了。 “好啊!好啊!合起伙来算计本皇子!”楚琅将楚浔丢出去,随手将茶杯摔在地上。 暗卫接住楚浔,“三皇子请注意分寸。” “好!”楚琅应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来人!再拿两千两银子!” “三皇叔,”白玉般的小手指摇了摇,楚浔接下来的话,让楚琅恨不得捏死他,“是两万两哦!” “你——”楚琅胸口剧烈起伏,眸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好!本皇子给你两万两,不过你得告诉本皇子,印章哪里来的!” 下人送来两万两银票,楚浔检查好塞进自己的小荷包,实话实说,“爹爹跟皇奶奶说,这是他在靖安县捡的。” “靖安县!楚域!”楚琅咬牙切齿。 小包子继续火上浇油,“不过爹爹从来没用过哦。” 把楚琅刺激的不轻,小包子功成身退,“三皇叔,侄儿告退了。”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三皇叔家要是有不穿的旧棉衣,可以送到阿浔家,阿浔不嫌弃哦。” “滚——”伴随着怒喝声,还有杯子落地的碎裂声。 出了三皇子府,楚浔心满意足,“走!下一家,徐国公府。” 第184章 皇爷爷,给你 暗卫将楚浔跟三皇子要钱的经过写下来传到皇宫。 崇明帝看了后哈哈大笑,“不愧是朕的长孙,古灵精怪的模样跟朕小时候一模一样。” 孙子坑了儿子,崇明帝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叮嘱暗卫,“一定要护好阿浔,阿浔有丁点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是!”暗卫垂首退出御书房。 盛京没有秘密,楚浔从三皇子府要了两万两银子,美其名曰给侄儿买棉衣,实则带着不少护卫去的,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要说崇明帝不知道,御林军和暗卫哪里来得? 摆明了就是国库里没钱了,想让世家给边关将士补贴军饷,一国之君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便让黄口小儿出面。 徐国公在家跟徐宴之吐槽,冷笑道,“咱们的圣上,可是好计谋!” 殊不知,此事还真不是崇明帝想的,他顶多算是顺水推舟罢了。 徐家父子相互商量对策的时候,门房来报,“国公爷、世子爷,小殿下来了。” 徐国公脸色黑如锅底,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徐宴之缓缓起身,语气不见愤怒,“父亲,带孩儿去打发了他。” “不妥。”徐国公拦住他,捋着胡子道,“圣上铁定知道楚浔来徐国公府了,连三皇子都给钱了,咱们徐国公府不给,那不给人留下把柄吗?明天参奏徐国公府的折子怕是放不下了。” 徐宴之略一思索,还真就这么回事。 国公府再高贵,能高过楚氏皇族吗? 还是不要落人口舌了。 “儿子去请人进来。”徐宴之理了理衣摆,左手负在身后,不疾不徐的前往门口。 楚浔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扬起,好一个贵公子的模样。 “微臣见过小殿下。”徐宴之勾唇微笑,君臣之礼恰到好处,丝毫没有因为楚浔是个小娃娃就怠慢他。 “免礼。”楚浔跨上台阶,一瞬间又像个正常孩子一样,言辞之中充满了天真,他指着富丽堂皇的国公府,伸长了脖子好奇的往里看,“阿浔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好看的大房子呢,阿浔能去你家看看吗?” 徐宴之侧身让开,“小殿下请。” 一进门,楚浔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小嘴巴就没合拢过,看到什么都好奇的张大嘴巴,“哇”声一片。 “徐大人,你家真好看啊!”楚浔一会儿跑到花园里,一会又趴在池塘边,“真想住在这么好看的大房子里啊。徐大人也太幸福了吧!要是阿浔有这样的房子,做梦都会笑醒的。” 小家伙声音可不小,说着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 没一会儿,不知哪里戳到了小家伙的敏感处,再抬头的时候,小家伙眼眶红的像兔子一样。 他吸吸鼻子,故作坚强的说,“皇爷爷说,等爹爹回来,就让我们一家三口再回靖安县,阿浔再也没有大房子住了。徐大人,阿浔可怜吗?” 这话明显就是胡说八道了。 楚域的太子之位本就坐得稳如泰山,他又主动带兵抵御漠北,若是此仗打胜,除非楚域谋反,否则不可能被废黜。 倒是徐家支持三皇子多年,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道理虽然如此,话还得顺着说下去,“小殿下的确很可怜。” 打蛇随棍上,楚浔小小年纪练得如火纯情。 “那徐大人不如给阿浔一点点银子,好让阿浔攒钱买大房子……”楚浔用手指比划了一点,可怜巴巴的说,“阿浔也不贪心,一点点就行。” 徐宴之看着眼前努力卖惨的小家伙,觉得好笑不已。 “来人,给小殿下支两万两银子,算是本世子给小殿下买大房子的添项。” 很快,管家就拿了两万两银票来。 楚浔笑得像个弥勒佛,“徐大人,你真大方。等以后阿浔买了大房子,第一个请你喝酒。” “微臣祝贺小殿下早日如愿。”徐宴之一本正经的拱手。 目的达到,小家伙失去了逛园子的兴致。 小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都怪三皇叔拉着阿浔说话,害得阿浔没睡午觉。徐大人,阿浔要回家睡觉了。” “恭送小殿下。”徐宴之亲自把人送出去,亲眼看着楚浔被暗卫抱上马车。 马车调转车头,楚浔又突然探出头来,“徐大人,你家里有没有不穿的旧棉衣啊?阿浔爹爹都快穿不上衣服了,送给阿浔吧!” 徐宴之嘴角忍不住抽搐。 真不知这楚浔是谁教的,小小年纪歪理一套一套的。 三皇子能被他坑两万两银子,只怕不冤。 “微臣这就让下人收拾,收拾好了给小殿下送去。” 楚浔终于心满意足的走了。 出师顺利,楚浔捏着荷包里地银票,笑得像只小狐狸,“去见皇爷爷。” 今天累了,先把钱给皇爷爷,等他想想明天去谁家,跟皇爷爷商量商量。 崇明帝早就得到消息了,早早的在凤藻宫等着楚浔。 楚浔小跑着进来,举着荷包炫耀,“皇爷爷皇奶奶,阿浔有钱了。” 入秋了楚浔跑出了一身汗。 沈含章心疼的拉过他,用帕子擦去他脑门上的汗,“皇奶奶的乖孙太厉害了,快坐下,喝口水。” 秦嬷嬷贴心的端上水杯。 楚浔渴坏了,捧着杯子一口气喝了两大杯,才把荷包塞到崇明帝手里,“皇爷爷,给你。” 崇明帝欣慰极了,“这可是阿浔好不容易要来的,真舍得给皇爷爷?” “皇爷爷买棉衣,爹爹们就更喜欢皇爷爷了。”小家伙稚嫩的言语,让崇明帝觉得心里有火在烧,温暖极了。 他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后宫数不清的妃子,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熨帖。 这大孙子,没白疼。 “明天阿浔再去跟别人要,要够十万两,皇爷爷就能一人一给一件棉衣了。” “好!”崇明帝突然抱起楚浔,“皇爷爷等着!” 沈含章含笑看着玩闹的祖孙二人,突然觉得眼中有什么在流淌。 她默默拭去眼角的温热,笑得更温柔了。 平民百姓家的天伦之乐,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体会到。 真好啊! 第185章 儿臣这么做,那就叫不要脸了 这几日,盛京的世家和有钱的商户,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皇长孙不知什么时候,就带着护卫大摇大摆地来了。 反正三皇子和徐家都掏钱了,他们也不是不能掏。 只是皇长孙要钱的借口,实在是让他们觉得难受。 一时间,软萌乖巧的小殿下,成了整个盛京最不受欢迎的孩子。 崇明帝听着暗卫来报,在御书房里哈哈大笑,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藏不住了。 到了早朝,还要装模作样的安抚一下受伤的世家。 祖孙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盛京的有钱人恶心的不行。 要不是碍于皇族权威,世家们恨不得在门口竖上一块牌子,写上“楚浔与狗不得入内”。 短短几天就筹集了八十万两白银。 崇明帝欢心之余,又十分心塞。 大楚国库空虚,朝廷赈灾打仗关系民生的事,办的扣扣搜搜,这世家大族,指缝里随便漏下一点,就能抵得上国库大半年的收入。 不过,薅羊毛也得有节制,不能把羊羔薅疼了,反过来被羊蹄子踢飞,那就得不偿失了。 崇明帝合上折子,“来福,告知沈太傅,这几天让他拘着阿浔点,不要去世家面前转悠了。” 再继续下去,小家伙该被人套麻袋了。 来福喏喏应声。 盛京的羊毛薅得差不多了,还有其他州府呢。 “去,把老三叫来。” 三皇子被楚浔坑了一把,火气郁结了好几天,正要找个地方释放一下,就得到消息,父皇宣他进宫。 “儿臣拜见父皇。”楚琅战战兢兢的行礼,拼命回想最近有没有做什么让父皇生气的事。 除了私印意外落在了楚域手里,这段时日他可是十分安分,就连秦楼楚馆都没去。 想到这里,楚琅站直了身子,连脊背都挺直了。 崇明帝掀起眼皮看他,“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吗?” 楚琅惶恐道,“儿臣不知,请父皇明示。” 崇明帝哼笑一声,“你可知阿浔最近为何跟世家和商户要钱?” “儿臣略知一二。”楚琅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父皇嫌弃他给钱少了? “父皇,儿臣……”楚琅慌忙解释,被崇明帝打断了,“琅儿可知,阿浔此次筹集了多少银子?” “儿臣不知。”楚琅还真不知道。 崇明帝抛出一个惊掉下巴的数字,“八十多万两。” “什么?”楚琅的惊讶遮不住了,“居然相当于国库大半年的收入了。” 崇明帝从龙椅上起身,跟楚琅并排站着,叹息道,“人人羡慕楚氏皇族天潢贵胄,殊不知世家贵族掌控了世间大部分钱财。” 他和蔼的拍了拍楚琅的肩膀,“琅儿,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太子率兵出征,他四岁的儿子都知道为将士们买棉衣,身为大楚三皇子,也应为边关将士和黎民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百姓们记得咱们大楚皇族的好,才会心甘情愿的臣服。” “请父皇吩咐,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为黎民谋福。”楚琅被崇明帝说得内心澎湃,恨不得此时自己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崇明帝朗声笑起来,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阿浔跟世家要钱的法子学会了吗?” 楚琅嘴角抽搐了一下,“会了。” “那好,你即日出发,去南方的几个州府要钱。”崇明帝的话,让楚琅怀疑自己听错了。 “父皇,侄儿撒泼卖萌要钱,那叫不懂事,儿臣这么做,那就叫不要脸了。”楚琅不太想干,他可不想丢人,“咱们皇家的颜面何存啊。” 崇明帝有点恨铁不成钢,“丢脸只在世家中丢脸,在百姓中可是为自己立威。” “可是……”楚琅还是犹豫。 “朕问你,一个国家的基石是什么?” 楚琅答得干脆,“百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上位者为了百姓豁出脸面,百姓会怎么想?”崇明帝循循善诱。 “心生感激。”楚琅答得飞快。 “那不就得了。”崇明帝又画下大饼,“到时候,朕会写下告示贴到每一个县城,告知百姓们,此次抵御漠北,何人有哪些贡献,谁出钱了谁出力了……你说,受到拥护的是谁?” 楚琅不说话了,内心挣扎起来。 太子出征,太子妃为将士囤积药材,他要是什么都不做,太子的威望就更高了。 哪怕丢脸呢,至少能够得到百姓的支持。 再说了,楚浔都把盛京的世家得罪了,说不定世家们早就把账算在太子身上了,他在民间声望高的话…… 如此一想,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儿臣定会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 “好。”崇明帝满意的点头,给了他一块令牌,“这是暗卫营土字队的令牌,带上护卫,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 见自己的待遇和楚浔一模一样,楚琅也不骂崇明帝偏心了,美滋滋的接过令牌,“父皇,儿臣这就出发。” 打发走了楚琅,崇明帝眉宇间的喜悦怎么都遮掩不住。 雷霆雨露都是恩泽,还是雨露好使啊。 “来福,去凤藻宫。” 凤藻宫内,沈含章带头募捐,也筹集了三万两银子。 丽贵妃本来想做铁公鸡,得知自己的儿子出了两万两,生怕给儿子拖了后腿,咬着牙掏了两千两,可把她心疼坏了。 后宫的银子就没有世家给的银票那么整齐了,多数是散银和珠宝首饰。 沈含章让秦嬷嬷将银钱放在一口大箱子里,足足有一整箱。 正想给崇明帝送去,就听到通报了。 出殿迎接,夫妻两人同样面带笑容,沈含章亲昵的挽着崇明帝进门,“圣上,后宫的妹妹们慷慨解囊,秦嬷嬷点了一下,少说也有两万两。”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崇明帝说,“朕刚派了老三到南方筹钱,此次出征,定然不会因为军饷影响士气了。” “臣妾提前恭喜圣上,咱们的将士们旗开得胜。” 崇明帝高亢的笑声飘出凤藻宫。 第186章 托我的福,你有那福气吗? 荆州。 七天中,宁蘅收了三车药材,正打算沿途北上,边收药材边返回盛京。 马车刚出荆州城,就跟楚琅的车队打了个照面。 “夫人,是三皇子。”清风表情略有凝重,“他不会想趁机做坏事吧?” “别胡思乱在。”宁蘅语气很平静,“有御林军跟着,父皇肯定是知情的,也许是帮父皇处理公务。” 清风胡乱点头,掀起一点车帘偷偷瞄一眼。 楚琅下车走了过来,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衬得他芝兰玉树。 不得不说,楚家皇族外貌气质都很不错。 “皇嫂。”他略微一作揖,翩翩公子的气质一览无余。 清风扶着宁蘅从车上下来,两人寒暄起来。 宁蘅问道,“三皇子怎么在这里?” 楚琅意味深长的看了宁蘅一眼,“托了皇嫂的福。” 宁蘅挑眉,不咸不淡的堵回去,“我记得,好像没招惹过你吧?托我的福,你有那福气吗?” 楚琅一时语塞,不再阴阳怪气,直言道,“本皇子的侄儿,在盛京可是把世家得罪了个彼遍,父皇担心侄儿来南方被世家套麻袋打一顿,让本皇子代替侄儿来了。” “胡说八道也要靠些谱,阿浔只有四岁,话还说不利落,能得罪整个盛京的世家?”宁蘅虽然嘴上反驳楚琅,在心里却信了一大半。 她临出发前,阿浔要给边关将士买棉衣,国库空虚的话,自然就只能跟世家要钱了。 楚琅眉峰一挑,“皇嫂不信?” 宁蘅莞然一笑,没接他的话,“我要回盛京了,就不耽搁三皇子了。” 说完,她登上马车。 楚琅也不生气,扬声道,“恭送皇嫂。” 目送着宁蘅的马车离去,楚琅也登上马车,“出发。” 四岁的小侄子筹了八十多万两,他怎么也得筹集个一百万两,总不能被侄子比下去,不是? 楚琅托着下巴思索着。 突然,他一拍大腿,轻松的神情被阴郁所取代。 私印! 宁蘅肯定知道! 忘了问这件事了。 他急忙掀起车帘往外看,宁蘅的马车已经消失在秋风里了。 楚琅懊悔的一拳打在车厢上,很快他又释然了。 反正他又没做什么谋逆之事,顶多是玩了几个青楼女而已,这次把事办好,直接跟父皇请罪,再要回来就是。 大不了多给太子一些银子。 楚琅放松了身子,靠在车厢上,老神在在的想着。 得知楚浔在盛京可能做了不少“好事”,虽然知道有崇明帝护着,可天下哪有母亲不牵挂自己孩子的,原本计划沿途北上慢慢囤积药材的,宁蘅不得已临时改了计划。 宁蘅将舆图平铺在车内的小几上,指着荆州北面的几个州府说,“咱们沿途只去徐州、兖州和青州,每州只停三天,让大家尽力而为,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吧。” “是,夫人。”清风应得干脆,他们在荆州就呆了七天,再加上赶路的时间,这一趟少说也得出来一个月了。 等他们回到盛京,怕是要入冬了。 有了在荆州买药的经验,那些老大夫和掌柜们做起来轻车熟路。 第一天投石问路,探查各个医馆和药商的口碑,第二天验货谈价签契书,第三天收药装车,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在徐州三天,就收了两车药材。 一直到青州,药材已经装了十车了。 药材装在木箱里,都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十车排成一列,犹如蜿蜒浩荡的巨龙,在官道上飞驰。 宁蘅抵达盛京这天,正好是立冬。 楚浔由秦嬷嬷陪着,在城门口亲自迎接她。 远远看着那裹着玄色狐裘、宛若包子一样白白嫩嫩的小脸,宁蘅的心不由自主的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家阿浔,暖心得让人想哭。 见马车缓缓驶近,小包子不复之前的稳重,跳着挥起手来。 “娘亲!娘亲!” 一声声孺慕的呼喊,让宁蘅再也坐不住了。 她也探出身子挥起手来,“阿浔——” 到了城门口,不等马车停稳,宁蘅扶着车辕纵身一跃。 “太子妃!”清风吓得脸色苍白,生怕宁蘅摔着。 楚浔如同幼鸟投林一般,扑在宁蘅怀里。 “娘亲,阿浔好想你啊。”黏腻腻的小奶音让宁蘅母性爆发,“娘亲也想你啊。” 她捧着阿浔的小脸,左右亲了一口,亲得阿浔咯咯笑,随后又左躲右闪,一本正经的“教训”起她来,“娘亲,男女授受不亲。阿浔长大了,不能随便亲了。” 宁蘅哼笑一声,捏着他的小脸,“你就是在大,也是娘亲的孩子。” 母子相见,这感人的一幕,让秦嬷嬷红了眼眶。 “太子妃殿下,皇后娘娘知您辛苦了,特意让老奴来接您去凤藻宫用膳。” 宁蘅笑意温婉,“走吧,别让母后久等。” 楚浔黏着宁蘅上了轿撵,凤藻宫里,不仅沈含章在,崇明帝也来了。 沈含章难得露出笑意,开起了玩笑,“咱们的大功臣来了。” 宁蘅一愣,没想到这话是沈含章说出来的。 “母后折煞儿臣了。”她洗了手坐下,“儿臣不过是买了些药材,比不上父皇和母后辛苦。” 沈含章亲自给宁蘅夹菜,语气柔和,“以前是母后心里有偏见,不知到你是一个好孩子。” 宁蘅觉得怪怪的。 从前对她不假辞色的婆婆,突然变得让人如沐春风起来,怎么回事? 不会又憋着什么坏水吧? 想给楚域纳妾? 宁蘅大脑里思绪翻涌,面色却一派淡然。 一家人寒暄了几句,崇明帝把阿浔在盛京做的“好事”绘声绘色的讲给宁蘅听。 宁蘅一脸吃了苦瓜一样的表情。 怪不得三皇子说阿浔被人套麻袋呢! 她要是世家当家人,她也给阿浔套麻袋。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崇明帝说,“前些天,云阳侯来信,漠北下了一场小雪,当天夜里,漠北就去幽州抢劫,被幽州军击退,漠北军来势凶猛,不少士兵受伤,说带去的药材怕是不太够,正要跟朕要呢,阿蘅你就买来了,真是及时雨啊。” “朕决定,明日就让人送到幽州。有什么东西给域儿吗?朕让人捎带。” 第187章 您 幽州驻地。 在云阳侯的指挥下,将士们成功把前来抢劫的漠北军赶跑,算是首战告捷。 虽然十几个兄弟战死,数百人受伤,总之算得上是一场胜利,将士们这几天走路都带风。 到了边关,楚域彻底丢掉了太子的身份,跟将士们打得火热。 此时,他正在练兵场上跟一个高大威猛的士兵较量。 楚域内力深厚,身形灵活,而那士兵全凭一身蛮力和高大的身材,两人居然势均力敌,一时间竟没能分出胜负。 围观的将士们呐喊助威,有为楚域加油的,也有给士兵呐喊的。 场面十分热闹。 士兵打着赤膊,谨慎的围着楚域绕圈。 突然,他犹如猛虎一样扑上去,楚域纵身一跃,脚尖点着士兵的肩膀翻身跃到另一边。 士兵敬佩无比,“殿下好速度!” 楚域回道,“阁下好力度!” 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一个如猛虎,一个似雄鹰,战意凛然。 其他人看得热血沸腾。 云萧然溜达着过来,抱着手臂在旁边看。 有士兵撺掇云萧然,“将军,不上去试试?殿下居然能跟大力打成平手,你呢?” “笑话!”云萧然哼了一声,“本将军当然能打过了。你没看出来,殿下没用全力么!” “没看出来。”士兵很诚实,诚实得让云萧然黑了脸。 当年太子殿下可是盛京第一高手,只是后来中毒,功夫慢慢的荒废了。 即便如此,收拾一个空有蛮力的士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萧然看了一会儿,唇角扬起坏坏的笑,“太子殿下,本将军收到了盛京来的书信,好像有东宫的家书。你要是落败了,本将军可就将家书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 “殿下加油!” “大力加油!” 围观的士兵们顿时添油加醋起来。 楚域身形一顿,接着旋身一转。 众人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大力犹如巨石一样,“砰”地砸在地上,溅起阵阵烟尘。 “拿来!”楚域来到云萧然面前伸手。 云萧然装傻,“什么。” 楚域面色渐渐变黑,“家书!” 生怕心黑的太子殿下生气暗搓搓的折腾自己,云萧然连忙举手做出投降状,“在元帅那里。” 楚域头也不回的离开。 云萧然嬉皮笑脸地追上去,“殿下,我爹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孤想让你把嘴闭上。”楚域烦不胜烦。 在盛京的时候,云萧然还算正常,到了边境,嘴巴碎得恨不得让人给封起来。 帅帐内,云阳侯面带笑容,见两人进来,起身,忙不迭开口,“殿下,好消息。” “侯爷请说。” “太子妃和小殿下为边关将士准备了买了足够的药材和棉衣,今年再也不怕有人冻死了。” 云阳侯现在还觉得这事不是真的,他打了这么多年仗,国库什么时候有钱给足药材和棉衣了。 “坏消息呢?”楚域开口问道,成功让云阳侯变了脸。 他把崇明帝的书信递给楚域,“殿下自己看吧。” 看完信,楚域忍不住嘴角抽搐。 楚浔…… 希望他回家的时候,他儿子没有缺胳膊少腿。 “这是太子妃给殿下的家书。”云阳侯又笑起来,“本帅明日派信差送信,殿下不要耽误了。” 将家书揣在怀里,楚域点点头。 最近都是好消息,云阳侯拍着云萧然的肩膀说,“去野外猎点野外,今晚好好犒劳犒劳。” 云萧然很是乐意,带着副将骑马就出发了。 楚域回了自己的营长,迫不及待地拆开家书。 宁蘅和楚浔都写了。 关切的话语宛若一股股暖流,让楚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母子身边。 将信封贴在胸口上,楚域靠在椅子上,眉宇间的温柔宛若夜空皓月。 他喃喃自语,“阿蘅,边关的月色很美。” 古代没有电话,书信是最质朴的表白。 怪不得木心在《从前慢》中写道: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楚域眸中春水荡漾,仿佛有春风拂过,惊扰了一池的萍碎。 心中有无数话想说,可当他提笔的那刻,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笔尖悬于纸上,直到墨水滴落,洇染了大片的墨迹。 楚域才换了张纸,堪堪落笔。 最终,偌大的纸上,只写了一个“您”字。 你在心上。 对于楚浔,就没那么纠结了。 没一会儿便洋洋洒洒写了两大页,无非就是叮嘱儿子好好照顾娘亲。 可谓是双标到了极致。 将家书撞拿给云阳侯时,不见云萧然的身影。 楚域随口一问,“萧然呢!” “打猎去了,今晚咱们好好吃一顿。”云阳侯很是兴奋。 楚域也很感兴趣,“我去找他。” 大军驻地在平丹镇和苍山镇中间,要打猎的话,只能去山里,楚域不作他想,带着几个随从去了平丹镇。 平丹镇附近的山林范围很大,且紧挨着漠北。 翻过山丘,就是漠北那一望无际的荒漠草原,而这边则是幽州茂密的林木。 漠北第一个抢劫平丹镇,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很快楚域就打了不少猎物,将猎物挂在马上,徒手翻上了山。 大山那边,漠北的荒凉尽收眼底。 以往总有零星几个漠北牧民或是士兵骑着马在附近游逛,可今日却不见一个人影。 楚域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脸色沉郁,下山后飞身上马。 随从紧追而来,“殿下,怎么了?” “漠北情况不太对劲,赶紧回去,让斥候兵探查一下,免得他们夜袭。” 闻言,随从脸色也变了。 打马的力度增加了不少。 楚域跑进帅帐,将情况跟云阳侯说了,云阳侯神色凝重起来,立刻派了斥候出去。 冷风卷着沙粒吹进帐篷,天边一片昏黄,像是天塌地陷一般。 马场里的战马焦躁不安起来。 云萧然还没回来。 楚域负手而立,望着土黄色的天空,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这样的天气,要不是有大风雪,就是有大风沙。 而无论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第188章 夜袭 边塞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快,也特别早。 起初,天地间仿佛被土黄色染透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黑色淹没了土黄色,占据了主导。 北风追着枯败的残叶嚎叫,尘沙按捺不住想要加入这场追逐,悄无声息的跟着北风行进。 连空气中都是风沙的土腥味。 战马越来越焦躁不安,在马厩里不停地打着响鼻,偶尔用力拽着缰绳,仿佛马厩要拦不住它们了。 宇文空望和楚域都在帅帐中焦躁不安的等着云萧然。 天色彻底黑下来,云萧然才回来。 胳膊上被利器划了一道伤口,整个人狼狈极了。 “臭小子,去哪里了?你这怎么回事?”云阳侯一看到儿子受伤,着急的问道。 云萧然嗓子仿佛要冒烟了,他来不及回应云阳侯,端起茶壶也不把水倒进水杯了,直接对着茶壶喝了起来,一口气喝了满满一壶。 擦去流下的水痕,他才缓了一口气,“我和副将进山本来打了不少野味的,结果不小心跑到了山的另一面,漠北的地盘上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很奇怪,就悄悄摸到了漠北腹地。” 云阳侯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除了漫天黄沙,方圆百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宇文空望说,“这是好事啊。” 漠北往西搬迁,来抢劫幽州的概率就小了。 云萧然嗤笑了一声,“我本来以为也是好事,正当我们准备回来的时候,周然不小心摔到了黄沙丘后,无数帐篷驻扎在那里,漠北狼们正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周然是副将周济的弟弟。 周济驻守泗水山,周然便跟在了云萧然身边。 周然突然抛出一句,“漠北都快断粮了,怎么舍得让士兵们敞开肚子吃肉?” 宇文空望陡然睁大了眼,心里有了想法,却不敢说出口。 楚域帮他说了出来,“最后的晚餐。” 看来漠北扛不住了,想让将士吃饱喝足了,背水一战。 再加上今夜可能会有大风沙或者大雪,对漠北来说,占尽了天时和地利。 “今夜不太平了。”宇文空望叹息道,“咱们也不知道漠北会抢哪个镇,元帅,怎么防守?” 云阳侯站在沙盘前,指着平丹镇说,“平丹紧挨着漠北,翻过山就到了。平丹得布防。苍山镇一马平川,适合骑兵冲杀,也是重要城镇。另外泗水山,以防漠北和西疆里应外合,其他的城镇都在幽州内部,漠北狼想要冲进幽州,必须从本帅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话,可谓是军令状了。 “云萧然听令!”云阳侯突然严肃喝道。 云萧然单膝跪地,“末将听令!” “着云将军带两万人马,驻守平丹镇,不死不退!” “宇文将军听令!” “末将在!” “带一万人马死守泗水山,不得有误!” “楚将军听令!” 楚域虽然没跪,却拱手弯腰接受,“末将在!” “带两万人马驻守苍山镇,人在镇在!” “是!” 一连串的军令下达,几位将军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带着军令即刻点兵点将。 兵贵神速,他们必须在漠北军到来之前,到相应的位置做好布防。 云阳侯望着高挂的舆图,苍老的眸却十分明亮。 通往幽州的官道,就由他亲自驻守。 他在,幽州便在! 亥时,果然起了大风。 沙粒中卷着雪沫子,砸在脸上犹如针扎一般。 大力跟着楚域到了苍山镇,跟在楚域身边做了他手下的小兵。 “殿下,天这么黑,漠北狼会来吗?” 他伸出手指,放到眼前都看不见。 楚域望着前方不见丝毫亮光的黑夜,沉声说道,“早晚会有这一战,今夜来,总比打一个措手不及强。” 楚域侧目,道,“叮嘱将士们今晚提高警惕,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是!”大力拱手倒退,化身为临时驻地的监督员。 风沙越来越大,一张口就灌一嘴沙子。 两个士兵抱着刀缩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这么大的风沙,又什么都看不见,漠北狼能来吗?将军怕是想多了吧!” “小声点!”另一个士兵戳了他一下,“不来正好,不来顶多虚惊一场,要是真来了,不得拼命啊。这样的话别说了,让将军听见,少不了一顿军棍。” 发牢骚的士兵讪讪的闭了嘴。 战前最忌讳说一些动摇军心的话,往轻了说要挨军棍,往重了说杀了祭旗都是可能的。 可守夜实在是太无聊了,第一个士兵又忍不住吐槽起来,“今年这鬼天气,刚入冬就冷得不行,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呢!” “今日给元帅送饭时,听说盛京来信,太子妃和皇长孙买了不少药材和棉衣,正在送到边疆。” “切!”那士兵不屑道,“你真信啊!等药材和棉衣到幽州,还能剩下吗?” 两人顿时垮了脸。 前两年,这样的事并不少见。 所幸没有大战事,也没有恶劣天气,他们才侥幸活到现在。 “行了行了,别说了。”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风沙中。 天气越来越冷,一个士兵抱着胳膊颤抖着起身,“老子去撒泡尿。” “快去快回。”另一个人叮嘱他。 然而,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那人还没回来。 士兵拄着长枪起身,循着第一个士兵离开的方向找过去。 走了不远,脚下踩到了一个十分有弹性的东西。 士兵被绊了一跤,下意识的摩挲起来。 是个人! 他极力的睁大了眼睛去看,发现是先前的士兵。 “醒醒!”士兵焦急的喊起来,胡乱的摇晃他,摸到了一手冷冰冰的液体。 心里顿时咯噔一跳! “漠北狼来了!”他惊呼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冲向营地报信。 想到太子殿下让他带了一个烟花,他哆嗦着从腰间摸出来,拉响。 砰! 烟花绽放的绚丽也被风沙吞没了些许。 藏在黑暗里的漠北狼怒骂,“被发现了!随老子杀进去!杀光大楚人,幽州就是我们漠北的了!” 一瞬间,漠北士兵举着长刀冲出来。 “杀!杀!” 第189章 黑夜激战 士兵惊慌失措的叫嚷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将士们。 大家同时打了个激灵,抓起武器就冲锋陷阵。 楚域骑着骏马一马当先的冲了出来,长枪泛着冷光,振臂横劈之际,一个漠北士兵便倒在马下。 “兄弟们,冲啊!为了守卫家园,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把漠北狼赶出去!”楚域策马冲进混战圈里,嘶哑着声音喊道,喊的时候甚至用上了内力,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在凄风骤雪的寒夜里,犹如点了一把火,让将士们热血沸腾,战意凛然。 “冲啊!保卫家园!” “杀!杀死漠北狼!” …… 喊杀声震天响。 大力手舞两把大斧,围绕着楚域作战。 他力大如牛,斧头一举一挥,一个漠北兵就被他砍倒了。 “给各个将军传信,说漠北偷袭!”说话间,楚域长枪一挥,又是一个漠北兵被他斩于马下。 大力抡圆胳膊,大大喘了一口气,“殿下,发了信号了。” 一发现漠北兵,守卫就发信号了。 可是风雪这么大,几位将军能不能看到,就说不准了。 楚域心里也清楚,只是心里还抱着几分期待。 风雪吹得将士们眼睛都睁不开,大家只是凭着感觉厮杀。 漠北士兵也是一样。 “睁大的你狗眼,砍到老子了!” 战场上,这样的对话时不时发生。 这场偷袭厮杀了一个时辰,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有漠北军,也有幽州军。 大力砍得斧头都钝了,他靠向楚域,大声喊道,“殿下,漠北来了多少人啊,怎么不见少?” 楚域的心也在渐渐下沉。 漠北人本就少,虽然全民皆兵,最多也就二十万人。 可此次偷袭苍山镇的人,天太黑虽然看不清,人数一定不少。 楚域在心里猜测,漠北至少来了五万人马。 又鏖战了半个时辰,大力似乎有些力竭,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腿上的一道口子深可见骨。 他喘着粗气,宛若犁地的老黄牛一般,“殿下,漠北人太多了,咱们扛不住了。” 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见,又没法使用火药。 漠北人凭着自身的优势,士气大盛。 “不能退!”楚域一枪刺穿大力身后的漠北士兵,“咱们的背后是苍山镇,若是我们后退,漠北杀进镇中,会有什么后果?” “烧杀抢掠,然后屠城。”大力咬着牙回答,“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他挥舞这大斧又冲进了人群。 楚域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 经常一脚踩在倒下的尸体上,也不知踩中的是漠北兵还是幽州军。 “幽州军向孤靠拢!”楚域飞身上马,立在马背上,长枪斜在身后,枪尖上还在滴血。 越来越多的幽州军靠拢过来,楚域立即下令,“三人一组,背靠背战斗!” 迅速变换阵型,略显颓势的幽州军士气再次旺盛。 “大力,漠北将领在何处?” 说实话,楚域并没亲自进过漠北将军,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即便漠北将军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一定认识。 而大力参军多年,又多次跟漠北军交过手,自然能认识漠北将军。 而且,能带着这么多人夜袭的,一定是个大将。 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漠北将军,自然能取胜。 “冲啊!幽州兵不多了,漠北勇士们随本将军杀他个片甲不留!”人群中,一个粗噶的男声宛若狼嚎一样,被夜风卷着送进众人的耳中。 大力连忙道,“殿下,此人就是漠北大将拓跋霆。” 拓跋霆是个彪形大汉,身高跟大力差不多,也有一身蛮牛一样的力气。 两把大刀挥舞着,说话间就砍倒了两个幽州军。 楚域足尖一点,长枪前指,从马上飞身而下。 赶在拓跋霆的大刀砍在幽州军身上之前,银色的长枪一挑,磨起了层层火花。 “哪里来的小子?”拓跋霆后退一步,怒目圆睁。 “拓跋将军,久仰大名,请赐教!”话音刚落,长枪就刺了过去。 拓跋霆连忙挥刀抵抗。 许是一时轻敌,他竟后退了好几步。 “小子,你是谁?”拓跋霆双腿叉开,下盘稳稳当当的立在地上,宛若一座小山。 “将军不妨猜一猜。”楚域卖了个关子,毫不手软的刺过去。 拓跋霆边躲边说,“玉面银枪云萧然!” 楚域哈哈一笑,没承认也没反驳。 “狂妄小儿,老子横扫漠北时,你还在玩泥巴呢!”拓跋霆突然暴怒,“吃老子一刀!” 楚域力气不如他,速度却快到了极致。 拓跋霆怎么砍杀,都摸不到他的衣角。 顿时怒气翻涌。 脸上的横肉抖动着,就连喘气都呼哧起来。 楚域宛若斗牛一样,左闪右躲,就是不跟他直面冲突。 “小子,是个男人就跟本将军堂堂正正打一场!”拓跋霆吼声如雷,“老子要把你砍成肉酱!” “只怕拓跋将军没有那个本事!”楚域嗤笑一声,故意从语言上激怒拓跋霆,“漠北堂堂拓跋将军,居然连幽州云萧然都打不过,别带兵了,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吧! 拓跋将军,廉颇老矣,还能饭否?” “狂妄竖子!”拓跋霆的招式果然不像先前那么流畅了,一挥一砍乱了分寸。 挡下他的攻击,楚域利用速度优势闪到拓跋霆身后,顺势将长枪反刺,枪间不偏不倚刺在了拓跋霆的胸口上。 胸口的剧痛让拓跋霆动作突然顿住,他怒目圆睁不可置信的胸口的长枪,鲜血顺着红缨落到地上。 眼睛瞪得圆圆的,直到彻底没了呼吸。 “儿郎们,漠北将军拓跋霆被孤诛杀,大家冲啊!”楚域用长枪撑着拓跋霆不让他倒下,好让所有人看清楚。 “冲啊!拓跋霆死了!” 幽州军们更加凶狠了,原本见底的体力瞬间爆满。 “将军被杀了!”漠北军群龙无首,顿时慌乱起来。 “冲啊!把漠北军杀个片甲不留!” 幽州将士们宛若打了鸡血一般,大刀狠狠的看下去。 漠北军溃不成军,狼奔豕突地逃窜起来。 “兄弟们,追啊!”幽州军摇旗呐喊,扛着长刀追击。 “退兵!”楚域用上内力将声音穿出去,“穷寇莫追!” 天太黑了,风雪又大,万一漠北有埋伏,便得不偿失了。 “鸣鼓收兵,违令者军法处置!”楚域扬声道,“将拓跋霆提到营地,清点伤亡人数,天亮打扫战场!” 一连串命令下达,将士们退回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