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栖南枝[先婚后爱]》
1. 第1章
到底还来不来?
宋槿禾靠坐在水榭的美人靠上,目光时不时掠过水面望向回廊尽头。那里始终空荡荡,只有风扫过廊檐下悬着的风铃,叮叮当当惹得人心烦。
听奶奶说季斯南今天会送季奶奶来家里小住,她坐在水榭里等了大半个下午,左等右等不见人来。
手绷上的白兰从无到有渐渐成形,她却在收尾时刺偏了一针。
心乱,手法也跟着乱,她烦躁地将绣绷丢到一边,干脆趴在栏杆上逗起了池塘里的鱼。
都说鱼儿的记忆只有七秒,但宋槿禾却觉得自家池塘里的鱼儿甚是亲人。
她抬手将手臂悬在水面上空,手指在水面上游走,便能轻易引来一群金红交织的锦鲤。
终于被这群小生命逗笑,打算用桌上的鱼食犒劳犒劳这群小家伙。
转身间,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
男人双手抱在胸前,倚靠着白墙,薄唇含笑,歪着头懒洋洋盯着她看。
来了!
她抬手的动作僵在原地,眼睛也睁大了几分。
如今的季斯南褪去了少年时的青稚。身材高挺,衬衫袖口被随意地挽至肘间,领口的扣子散开两颗,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商务装扮,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几分慵懒。
一双眼睛明亮又深邃,鼻梁高挺,轮廓比记忆中还要俊朗。
这场重逢对她来说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精心安排。
她特意穿了新制的浅绿色旗袍,奶奶说这一身最是衬她;特意坐在这里等他,这里是那年他们最常待的地方。
许许多多的刻意,却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仍然慌乱。
“好久不见……季斯南。”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起身,说话的声音比池水还要柔。
季斯南闻言直起身走向她,黑色皮鞋碾过木廊,每一步都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他在她面前站定,淡淡开口:“好久不见。”
目光扫过石桌上的鱼食,兀自拿起来走到池边喂起了鱼。修长手指轻扬,引得池鱼在水里翻腾,比刚才更佳鲜活。他头也不抬,扬着嘴角问:“还是喜欢躲在这里?”
宋槿禾站在原地一瞬恍惚,这画面太过熟悉,渐渐与七年前重叠。
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宋家庭院里却白幡肆意,哀乐低回。
她的父母在参加刺绣展览的途中,遇上醉酒驾驶的货车司机,双双殒命。十七岁的她缩在奶奶怀里泣不成声,嘴唇干枯,惨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泱泱,你这样下去不行的啊,要吃点东西呀。”老人声音沙哑,轻抚着孙女的后背,满是心疼。
泱泱是她的小名,父母希望她如泱泱江水一般奔流不息,勇敢无畏。可那时的她,只觉得世界一片漆黑,畏缩在角落里不敢踏出一步,说不出一句话,就只是哭。
“老太太,季家人到了,您宽宽心”,一位绣坊的师傅红着眼睛走进灵堂,身后跟着风尘仆仆赶来的季家人。
宋季两家是世交,季老太太和宋老太太更是闺中蜜友,一个嫁进了富商季家,一个在家招了赘婿。
季老太太本就身体弱,此刻眼眶湿润,被儿子儿媳搀扶着走进灵堂。看到屋内的一老一小彻底忍不住,走上前抱住两人大哭:“兰畹啊,节哀,以后我的儿子儿媳就是你的儿子儿媳,我们就是一家人。”
季夫人见状,忙将宋槿禾搀扶起来,柔声劝道:“泱泱,伯母带你去吃点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住的。”
她浑浑噩噩地被带出去,低头喝汤时,泪水砸进碗里。
一只手递来一方素帕,指节修长,皮肤白皙。
她头也不抬地接过,哑声道谢。
季夫人轻拍她的背,细声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季斯南,你们小时候见过的,比你大一岁,你就喊哥哥。”
宋槿禾努力让自己平静,可身体却忍不住地抽泣,终是从嗓子缝里挤出一句“嗯。”
看着小姑娘抽泣的身体,季夫人实在是心痛,也跟着红了眼眶,伸手擦着小姑娘脸上的泪水,哽咽地安慰道:“泱泱别怕,还有伯母呢,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会照顾你和奶奶的,别怕。”
那些日子,她沉浸在悲痛之中,少年人也寡言,两人鲜少交流,葬礼进行了几天,他就陪了她几天,盯着她吃饭,陪着她看鱼。
大多数时候都在这个亭子里。
“现在的鱼比当年肥。”男人忽然开口,打断她的回忆。
宋槿禾低头沏茶,茉莉花香随着蒸汽氤氲而起,“前两天刚换过一批,当然长得好。”
她将青瓷茶盏递到他面前,“喝吗?”
季斯南本想拒绝,可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时,又鬼使神差地接过,“谢谢。”
“什么时候回来的?”女孩坐下继续泡茶,手上的动作娴熟。
“上个星期。”季斯南坐在她对面把玩着桌上的茶具,她一抬眼便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依旧好看。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
“嗯。”季斯南点头。
宋槿禾又倾身为他续了一杯,“是该回来好好陪陪伯父伯母还有奶奶了。”
“嗯,在国外常听他们提起你,这些年多谢你替我照顾他们。”
“应该的……”她抬起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那眼神看得宋槿禾心里发虚,“他们对我很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她轻笑着点头,心里却泛起莫名的酸涩。
这七年来,季斯南出国读书,后来又被留下来处理公司在海外的项目,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趟家,她反倒成了季家的常客。
他的父母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别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她有的只会比她们更多,季奶奶更是对她疼爱有加。时间久了,她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不知不觉间她真的把那里当成了家。
而现在,季斯南的话仿佛在将她与季家割席,话外之音像是在说“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我回来了就不需要你了。”
她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在得知季斯南要回国接手公司的那晚,她盯着天花板想了一夜。
担心和季家疏远,害怕再也融不进那个家,更害怕季斯南哪天带回一个漂亮又讨人喜爱的女孩,代替她在季家的一切。
她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只觉得如果和季斯南结婚的是她,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那一晚,她将夜熬穿,反反复复地思考和季斯南结婚的利弊,似乎是百利无一害的。
毕竟放眼整个江城,季斯南绝对是最优质的结婚对象。
季斯南喜欢热闹,鲜少这样安静地待着。这个亭子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像18岁那年一样,让他待多久都心甘情愿。
晚饭后,季斯南驾车驶离小镇。宋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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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挽着两位奶奶站在门口送他,看着他的尾灯渐行渐远,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大概在整个江城,只有她一个人不希望季斯南回来。
这念头让她感到羞愧,却又无法控制。
入夜,屋外的蝉鸣此起彼伏。
两位老人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端着果盘吃得津津有味。季奶奶话锋一转,突然歪着头看着她问:“泱泱今年要25了吧?跟奶奶说说谈男朋友了没有?”
宋槿禾刚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突如其来地发问让她险些咬到舌头,抬头对上季奶奶的视线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没有呢奶奶,不急。”
季奶奶长叹一口气:“兰畹啊,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一个样,斯南也是,每次一提这事就说工作忙。我们俩大半个身子入土的人,想看到他们结婚生子,难咯!”
一句话看似是好姐妹间的抱怨,眼睛却紧盯着宋槿禾,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宋槿禾挽上宋奶奶的手臂,轻靠在老人肩上,“不急嘛,两位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宋奶奶笑着轻敲孙女的脑袋:“看到你身边有个可以照顾你的人我才能安心。”
一旁的季奶奶连忙抓住机会继续说:“要我说我们两家作亲家最好不过,泱泱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斯南的为人你也知道,都是好孩子。”
宋槿禾手里的西瓜“啪嗒”掉在白色睡裙上,她手忙脚乱去擦,完全没想到两位奶奶会有这样的心思。
“奶奶!我还在呢!”她声音都变了调。
季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瞧瞧,我们泱泱害羞起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宋槿禾埋着头一秒钟八百个假动作,却听见自己奶奶补刀:“我是很满意斯南,泱泱觉得呢?”
她将头埋得更低,擦拭裙子的纸巾被她揉成一团握在手里,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摸不准她的心思。她缓缓开口,“斯南哥很好啊……”
一听这话两位老人瞬间来了精神,齐刷刷看向她,异口同声地问:“这是点头了?”
“奶奶!”她猛地抬头,炸毛的模样逗得两位老人笑作一团。
她点到为止,借着换衣服的由头躲回了房间。
夜里,思维却越来越活跃,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瞪大着眼睛又盯着天花板,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计划可行性极高,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本以为这个小假期还能持续几天,能在老家多陪陪两位奶奶。可一大早接到房东的电话,她闭着眼睛将手机放在耳边,对面的声音却异常急切:“宋小姐!你在哪啊?家里发大水了知不知道?”
一句话让她瞬间清醒,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太快,引得头一阵眩晕,但不等她开口,房东尖锐的声音继续传来:“物业说楼下602住户天花板都在滴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点回去处理一下。”
“我在老家,马上回去!”宋槿禾光脚踩在地板上,急急忙忙开始收拾东西,走的时候连早餐都没来得吃。
驾车离开时季奶奶还一脸担忧地嘱咐她:“斯南现在也在江城,你有什么事自己一个人办不成的尽管找他,别怕麻烦他,你们年轻人多联系联系。”
宋槿禾乖巧的朝两位奶奶摆手道别,“我知道的,你们别担心我,快进屋吧!”
她踩着油门一路疾驰,三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缩短了半小时。
2. 第2章
智能门被推开的瞬间,宋槿禾整个人僵在门口。
木质地板被泡发,天花板接缝处正不断往下滴水。上个月刚买的苏绣靠枕不幸被浸湿,茶几上的设计图纸也被泡成了半透明的浆糊状。厨房里更是夸张,水滴从天花板滴落,在料理台上积成一个小瀑布。
原来出问题的并不是她家,她也是受害者。真正的源头在楼上,她头顶上的那户。
从她家的光景不难推出楼上的惨状,她果断拿出手机,简单地向物业说明了情况。
等物业的人着急忙慌赶来时,她正徒劳地拿着水盆接水,“宋小姐,弄清楚了!是802的水管爆了,业主正在国外出差,我们已经派人去维修了,802的业主表示所有物品损失都会全额赔偿。”
宋槿禾皱着眉,无奈地看着门口的人,心里烦得很。这哪里是钱不钱的问题,那些被毁的绣样才是真的让她心疼。
但事实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是徒劳,只能点头要了楼上住户的联系方式。
物业继续说:“房子的硬装部分我们会尽快安排人来,楼上楼下的防水都要重新做,这大半个月怕是不好住人......”
她轻“嗯”一声,抬头环顾着四周,不断渗水的天花板,处处鼓包的墙壁,泡在水里的木质地板……每一处都看得她头疼。
晦暗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她灵机一动,谁说这不是因祸得福呢?
等物业的人走后她便给季伯母打去了电话,对面很快接通,说话的声音甚至比她更加急切:“泱泱,我正准备打给你,听奶奶说家里水管爆了?还好吗?”
“伯母,没事。”宋槿禾踢了踢脚边的水洼,“是楼上的水管爆了……”
“那还能住人吗?”沈颐芳打断她,“不能住的话来家里住啊,你都好久没来了。”
宋槿禾低笑道:“我正这样打算的,又要来打扰伯母了。”
“说的什么话!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好斯南也回来了。”
沈颐芳见她不说话,继续极力劝说,“你收几件衣服就过来,你的房间一直都有人打扫,很方便的。”
宋槿禾顺势应下,心里又被那份归属感填满。
季家老宅坐落在江城最幽静的梧桐区,四层楼高的西式洋楼。第一次住进去时,宋槿禾只觉得外观好看,装修别致,在江城上了大学才知道,那里的每一栋洋楼都价值不菲,而季家的最为气派。
车辆行驶在古朴的街道上,两旁的石砖与古木在岁月里沉淀出历史的厚重感,这条路她不知走了多少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的车刚到,高大的铁门便自动打开,一条笔直的车道直通车库,两旁的绿植总是四季常青,被园丁们精心修剪。
宋槿禾停好车,拖着行李箱往主楼走,刚踏上台阶,高大的雕花木门便从内打开。
季斯南拿着文件袋站在门内,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两人视线相撞,他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又立马恢复如常。
“来了?”他先开口。
“嗯。”宋槿禾紧握着行李箱拉杆,“公寓出了点问题,来借住几天。”
他微微点头,快步走下台阶,帮她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处。不等她开口道谢,他便转身离开,行色匆匆。
“泱泱来了?”季伯父的嗓音从客厅里传来。
她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推着行李往里走,“伯父今天也在家呀。”
见她来,立马便有人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送去她的房间。
“公司的事慢慢让斯南接手,我也清闲了不少。先上去收拾收拾,你伯母在你房间。”
宋槿禾点头往楼上走,她的房间在三楼,就在季斯南的对面。她刚踏上三楼,就听见了季伯母的声音。
“泱泱来啦?”沈颐芳从房间里探出身朝她招手,“快过来,正和王阿姨给你换新的床品,快来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她小跑着穿过走廊,一进房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治愈。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床品是新换的淡粉色,梳妆台上整齐摆着全套的护肤品,连她从前随手放在床头的刺绣图册,也依然摆在原处。
沈颐芳笑着拉过她的手:“看看还需要什么?”
“已经很好了,谢谢伯母。”
安顿好后,她抽空看了眼隔壁的书房,和她上次离开时没什么差别,她的绷架依旧摆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只是如今书桌上除了有她的几本图册资料外,还摆满了季斯南的工作文件。
季斯南一直到很晚都没回来。宋槿禾端着水杯回房间时正好和从楼上下来的沈颐芳碰上,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一叠照片,宋槿禾心中一紧,顿时警报长鸣。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是为季斯南备选的相亲对象。第一张照片上的人她认识,浩宇老总的掌上明珠,老来得女,从小骄纵惯了,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她不明白伯母为什么会将这样的女孩介绍给季斯南认识。
尽管心里急得团团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本就不擅长和男生打交道,更何况是多年没见的季斯南。
说来也奇怪,两个人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甚至打开房门就能看到对方,却一连两天连人影都没见上。
她起得晚,工作室平时也是九点之后开门,她每天都是慢慢悠悠的去上班。季斯南却是早出晚归,就算哪天回来得早也是垮着脸往书房里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让她完全找不到机会搭话。
所以第三天她特意早起了一个小时,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找准时机打开门为的便是和季斯南迎面撞上。
他站在门边,明显一愣,一只手还握着门把上来不及收回。
季斯南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个点撞见她。女孩穿着白色睡裙,皮肤白皙,红润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头发微微凌乱的样子像刚睡醒的小猫。
他下意识绷直了脊背,哑着嗓音开口:“早。”
“早啊。”宋槿禾仰头笑着回应,说完又从房间里走出来,并不宽敞的走廊上两人面对面。她轻快地发出邀请,“一起去吃早餐吗?”
“不了,我直接去公司。”季斯南本能地拒绝。但说话时女孩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让他觉得自己的拒绝有点太不近人情。
被拒绝的宋槿禾微微皱起眉头:“不吃早餐?”
“习惯了。”
“还是吃点吧,对胃不好。”她转身走在前面。步子缓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扬起嘴角,走快了些。
餐桌上,她时不时瞥向季斯南,他吃东西也是细嚼慢咽,斯斯文文的,就像十七岁那年见到他一样,用君子端方来形容他最好不过。
她想,如果结婚的话……应该也是一个可以相敬如宾的好丈夫。
她突然开口打破沉默,“王阿姨的早餐做得很好吃,你以后要多吃。”
季斯南点头,“确实,这个粥不错。”
两个人坐在餐厅里的这一幕正好被进来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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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沈颐芳撞见,她一脸惊讶地看着季斯南问:“今天怎么肯吃早餐了?”
季斯南没理她,端起瓷碗大口喝着剩下的粥。宋槿禾敏锐地察觉到母子俩之间的不对劲,忙笑着起身拉着沈颐芳在自己身旁坐下,端起碗给她盛粥,“王阿姨的手艺这么好,斯南哥不吃可太亏了。”
一旁的季斯南正拿着餐巾纸擦嘴,纸巾恰巧挡住嘴角的笑意。没想到宋槿禾还有两幅面孔,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季斯南”“季斯南”的叫,原来在长辈面前也会喊“斯南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们慢吃,我先走了。”季斯南丢下一句话便一溜烟地离开,留下宋槿禾和沈颐芳抿着嘴笑。
沈颐芳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你厉害,他听你的话,我天天喊他吃早餐理都不理我。”
宋槿禾埋头喝粥,顺势问出心中的疑惑:“伯母,我怎么感觉斯南哥这次回来很奇怪,一看到你和伯父就一脸不高兴,是有什么误会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沈颐芳却笑得合不拢嘴。“没什么大事,闹点小矛盾,你不用放在心上。”
宋槿禾识趣地没继续问,心里却觉得终究是没把她当自己人。
之后的日子工作室开始忙碌,平常能和她一起分担的好朋友兼合伙人又正巧出差,宋槿禾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没有心思去和季斯南搞好关系。
只是没想到两人会在工作场合遇见。文化投资论坛上,宋槿禾作为非遗代表上台宣讲。
台下,尽管季斯南穿着最常见不过的黑西装,但他的外形和气质实在太出众,从她的视角看过去,耀眼得一眼便能看见他。
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停顿了一瞬,朝他微微点头。
季斯南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会场灯光打向她时他也很惊讶。她身穿一件月白色苏式旗袍,说话时自信又从容,和家里那个秀静的她判若两人,令他眼前一亮。
“在座各位可能更熟悉国外奢侈品牌的丝巾。”她开口时唇角带着浅笑,“但早在南宋时期,中国工匠便掌握了将蚕丝劈出64股的技术,并应用于顶级丝织品生产。”
大屏幕亮起显微摄影,展示着苏绣中“一绒八丝”的绝技。季斯南不自觉地前倾身体,看着台上那个吸引全场目光的身影。
“去年我们与全国众多苏绣工作室合作,尝试了上千种丝线折射光线的效果。”她切换幻灯片,展示出一幅在阳光下回随着光线渐变色彩的牡丹绣品,“这让传统苏绣在奢侈品市场的溢价空间有了巨大提升......”
发言结束后,宋槿禾被一众投资商团团围住,她游刃有余地和每一个人交谈。不知人群中有人说了什么,她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这是季斯南今天第一次看到她露出熟悉的表情。
人群缝隙间,宋槿禾的目光与他相遇。她穿过人群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
“怎么样季总?对我们的工艺感兴趣吗?投不投?”她抬着头,表情中透露出一丝小得意。
季斯南被她逗笑,“当然投。”
“回家给你详细介绍。”她笑得更加明艳。
“改天吧,今晚还有事。”季斯南又一次拒绝她。
“约会?”
季斯南浅笑道:“不是。”
她也识趣地没继续问,但她不相信。这段时间他必然有在接触的人,只是对方是谁,相处到了什么程度,她不知道。
可事实上,季斯南真没骗她。
3. 第3章
纯兄弟局。
借着陆骁的生日,季斯南和学生时代好兄弟又聚在了一起。四个人打小就认识,穿一条裤子长大,闯祸相互兜着,有福也毫不吝啬,出国这些年也时有联系。
陆骁自小便是四人中人脉最广的,爱玩,朋友也多,这一点倒是这么多年都没变。
豪华的私人游艇上,灯光随着音乐有节奏地闪烁,男男女女在露天甲板上举杯狂欢,音乐震耳欲聋,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但本该一起在甲板上热闹的四人,此刻却窝在船舱里寻安静。
说是寿星,陆骁今天的情绪却不高,坐在沙发里喝闷酒。没什么别的原因,上船之前和女朋友大吵一架,通话以一句“再找你我就是狗”结束。
这位女朋友季斯南还没见过,听陈珩宇介绍说是分分合合了无数次却怎么也分不开的一对。季斯南本来心情不错,听好兄弟的狗血爱情故事也是稍有兴致。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
他犹豫下还是选择接听。一个尖锐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他和这声音的主人算不上太熟,见过两面,在双方长辈的撮合下。
他现在一想到这事就烦。电话里的女人不是他妈推给他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之所以能见两面,完全是因为她有个好爹,浩宇建材是季氏多年的合作伙伴,怎么着也得给双方留点体面,不能闹太僵。
“斯南哥……”
季斯南实在是没耐心,对方话还没说完,他便皱着眉把电话挂断。
陈珩宇正好坐在他旁边看完了这场热闹,将电话里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尖着嗓子在季斯南耳边喊:“斯南哥~”
季斯南二话不说朝他踢了一脚。懒得搭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珩宇仿佛找到了今晚唯一的乐子,不死心地追问,“谁啊?女朋友?这么想不开?”
季斯南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女朋友我是这反应?”
本来还在为自己的事伤心的寿星敏锐地捕捉到两人的对话,一下来了兴趣,侧身看着季斯南问:“什么女朋友?这可太稀奇了!详细说说?”
季斯南苦笑,借着酒劲一吐为快,“刚刚打电话的是浩宇建材的千金,问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家里天天在安排我相亲。”
他不怕他们笑话,也是实在没人可说,
话一出,原本在嬉笑的两人笑得更加放肆。三个人一直待在国内,都是一起玩的一般人,对那位大小姐略有耳闻。听说上个月刚被她爹逼着和男模男朋友分手,但人家不仅不难过,挥霍着钱转头又有了新欢。
陆晓拍着季斯南的肩膀奋力憋着笑,“自求多福吧兄弟。”
只有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叶宥安开口安慰:“也不用排斥所有人,相亲也不都是不好的,你看看我……”
陈珩宇立刻嫌弃的“啧”了一声:“已婚人士打住!就你那爱情故事我耳朵都要听起茧了。”
他本还想继续嘲笑一番季斯南,扭头却发现他脸色不好看,这才收敛了些,开始装模作样地跟着安慰:“唉,不就相亲嘛,不至于不至于。”
季斯南听了那位大小姐的做派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好母亲难到是想毁了他不成?他想不通。
叶宥安还在问些不合时宜的问题:“相亲对象里就没有一个看对眼的?”
季斯南又是一杯酒下肚,不想再深聊这个话题,没意思。
陆骁嬉笑间恍然发现了整个事件的逻辑漏洞,一拍桌子,“不对啊,你爸妈干嘛安排你相亲?家里不是住着一个未婚妻吗?”说话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
季斯南被烈酒呛到,皱着眉疯狂地咳嗽起来,许久才能开口说话,“你说的是中文吗?哪门子未婚妻?”
“走外面大家都在传啊,你家里住了个未婚妻,不是吗?不信你问他们,大家都这么说。而且你妈在外面从没否认过,不然也没人敢传你们家的闲话。”
季斯南不敢置信地看着另外两人,“还有这事?”
另外两人闻言也连连点头。
季斯南知道说的是谁,但是,“我们两家是世交……算是妹妹。”
“哪门子妹妹?”陆晓第一个站出来质疑,“有一次去你家看奶奶,见过一次,漂亮是真漂亮,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人,阿姨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季斯南也看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有好几年没聚得这么齐了,举着酒杯喝到凌晨,喝多了就在陆骁安排的房间里睡下。
而季家别墅里,沈颐芳因为季斯南的夜不归宿一整晚都没睡好。夜里打了几通电话没人接,一大早就去楼上看,床上空空如也。
急忙跑下楼催着丈夫把儿子叫回来,“他不会真和哪家姑娘在外面过夜了吧?你快问问他在哪?”
季宏谦冷“哼”一声,“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哎呀!你快打。”沈颐芳急得不行,“我想着不应该啊,我安排的都是性格乖张,哪里都不没有咱们泱泱好的啊,他眼睛瞎了?”
季宏谦慢悠悠地拿出手机,“要我说我们都别瞎掺合了,让两个孩子慢慢相处,爱情是相互吸引,我们这样来硬的是没用的。”
“反正我不管,我只要泱泱做我的儿媳。再说了,我这哪里是硬的,我这不是想让他快点知道泱泱的好吗?泱泱也是一个慢性子,总不能让泱泱一个人主动吧。”沈颐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凑到丈夫耳边说起了悄悄话,“而且妈说了,她这次去宋家探了探泱泱的口风,泱泱愿意的!宋老太太也满意!”
“意思就是说,只要斯南点头,这事就成了?”
“对啊!”
两个人边说边笑得合不拢嘴。
电话被接通。季斯南的声音传过来,嗓子哑得不行,“爸,什么事。”
沈颐芳在一旁使眼色,季宏谦伸出一只手安抚,立马问:“在哪呢?”
那边传来被子摩擦的声音,“在陆骁这儿,昨晚在一起喝了点酒。”
沈颐芳凑过来,“你一个人?”
季斯南突然冷笑,“不然还有谁?您想有谁?李小姐还是陈小姐?”
季宏谦最是看不惯儿子这幅样子,立马严声制止,“怎么和你妈说话的!妈妈也是担心你。”他向来不惯着他,语气严肃地继续叮嘱,“上午还有个会吧?收拾收拾早点过去。”
季斯南轻嗯一声,挂断了电话。
季宏谦放下手机又开始笑着安慰妻子,“至少我们知道他眼睛没瞎,现在排斥得不得了,再加把火候?”
沈颐芳朝丈夫的手臂轻锤,“现在不说我出馊主意了?”说着起身往厨房走,“我去要王姐煮点醒酒汤,让泱泱给他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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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槿禾带着保温盒抵达季氏停车场时,季斯南也刚好从会议室出来。
她本想直接上去,最终还是犹豫了,拨通了季斯南的电话。不等季斯南开口,她先解释:“伯母让我来给你送解酒汤,你看是要助理下来拿还是我送上去?我在停车场。”
季斯南沉默片刻,目光盯着面前的助理,“他现在走不开,劳烦你跑一趟。”
总裁办在最顶层,宋槿禾刚从电梯出来,便看到林助理在门口迎她。林助理以前是季伯父的助理,她在晚宴上见过,现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季斯南的助理。
林助理帮她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时,季斯南正低头处理文件,听到动静,抬头将目光移到她身上,眉宇间的倦意明显淡了几分。
宋槿禾笑着将保温盒放在他桌上,“伯母怕你不舒服特意要王阿姨熬的。”
季斯南掀开盖子,热气裹着淡淡的药香飘散出来,他微微皱起眉。
宋槿禾见状连忙补充道:“里面加了陈皮和蜂蜜,偏甜口,伯父每次喝了酒也喝这个,身体会舒服些。”
“谢谢。”季斯南拿着汤勺低头喝汤。
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宋槿禾坐在办公桌前,目光落在他手边的黑咖啡上。她忍不住轻声道:“宿醉还喝咖啡,身体会受不住的。”
季斯南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她迎上他的视线,眼神干净又坦荡,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试探,只是很自然地表达关心,轻易地让他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不是待在宋家水榭里让他放松,而是和她待在一起让他放松。她不会刻意制造话题,也不会用夸张的情绪填补沉默,可偏偏就是这份不疾不徐的从容,让他感到莫名的平静,甚至鬼使神差地很愿意顺着她的话。
“嗯,下次不了。”
宋槿禾点点头,看了眼腕表,便起身要离开,她下午还约了云锦博物馆的人谈展出细节,他们想展出那副牡丹。季斯南见她起身也立马站了起来,将她送到电梯口。
电梯门慢慢关上时,她还真有点想多待一会,想着只要多说一句话季斯南便会多记她一分,多记一分,离她的目标就多迈一步。
两人分开后,一整个下午她忙得不可开交,浑然不知季斯南因为她跳进了沈颐芳的圈套里。
临近下班,沈颐芳给他发了一个餐厅的位置。他第一反应便觉得肯定又是介绍哪家的姑娘让他认识,毕竟每次都是这幅操作,想也没想就回了个“不去”。
可谁知沈颐芳发来一大段语音,说只是听说这家餐厅好吃,一家人去吃个便饭,泱泱也在。他将信将疑,但还是赌他妈再怎么样也不会拿宋槿禾当借口,便开着车去了。
可推开包厢门见到的不是他爸妈,也没有看到宋槿禾,又是一个陌生女人。
他甚至没细看里面的人长什么样,“砰”的一声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木门上,连门都没进,转身就走。
他站在餐厅走廊里,死死地握着手里的手机。毫不犹豫拨通沈颐芳的电话,那头刚接起来,他便冷声道:“您什么意思?”
沈颐芳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惊讶:“怎么了?我和你爸被堵在路上了,你到了吗?先进去坐坐,妈妈还约了……”
“您什么意图,您心理清楚,非要我随便找个人结婚就满意?别逼我。”季斯南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4. 第4章
他被气得昏了头。
开车回家的路上,车速也在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仅有的一丝理智促使着他调转车头往高速上开。
大家心里都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出生就拥有了很多人翘首以盼的东西,总要失去什么的。就像叶宥安,依稀记得他在被家族安排结婚的前夕也是痛苦得极近疯狂。
可那段时间他忙得焦头烂额,接到他打来的跨国电话时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敷衍地安慰着,出着不切实际的主义。
说到底,事没落到自己身上,永远没办法真正共情。
现在反倒有些羡慕叶宥安,他是幸运的少数,联姻对象和他步伐一致,相互吸引。再看看他妈给他安排的那些人,他知道自己没那运气,他甚至不奢求太多,能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季斯南不自觉地踩下油门,黑色马丁在高速上疾驰。引擎的轰鸣释放得心里的不满,窗外的景色化为虚影,时速表的指针不断向右偏移,120、160、180……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他才失魂落魄地回家。家里留着灯,沈颐芳躺在床上听到上楼的动静才敢安心地睡下。
回房间时,宋槿禾房间的灯还亮着,光透过门底的缝隙照出来。他在门口站了好久,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敲响她的房门。
宋槿禾刚洗完澡,打开门时,苍兰香冲进他的鼻腔。她站在门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么晚了,有事吗?”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地板上,“可以进去说吗?或者去书房。”
宋槿禾侧身让他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季斯南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如果一定要找个人站在身边,一个让他舒适且不排斥的人,一个能让他妈停止这场闹剧的人,他暂时只能想到宋槿禾。
可此刻面对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要求提出来有点太强人所难,也太疯狂。
宋槿禾见他脸色不好,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什么事?”
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字字恳切地说:“泱泱,我有个不情之请。”
一句话字字都拖着,说得很没有底气,可宋槿禾却为此乱了心绪。
泱泱。
曾经很多人都这样叫她,却没有谁能像他一样,叫得勾人心魄。声音清润而有磁性,极为好听。
那一刻宋槿禾想,无论他现在提什么要求她可能都会点头答应。可他说完又低下头,死死地盯着手里的水杯,半响不再有任何动作。
宋槿禾静静地等他开口,心里也忐忑得不行。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找她帮什么忙,但她知道这是季斯南第一次向她开口,表情又这般严肃,她怕自己根本帮不上他,白白浪费了一次献人情的好机会。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数秒。见季斯南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她才又主动说:“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她直直地盯着他,希望他抬头的一瞬间就能看到她的眼睛,能看到她的真诚。
季斯南握着水杯的力度加重了几分,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有男朋友吗?或者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说完,他的心跳猛地加快。慌乱中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胸口又是一阵抽痛。他八成是疯了才会敲响这道门,他但凡还有一丝理智也不敢把主义打到她身上。
见她久久不说话,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明显是被吓到了。季斯南更加慌神,端起水杯大喝一口水。温水沿着干燥的喉咙滑进胃里,猛烈跳动的心脏在此刻才好像得到了一丝平静,“抱歉,是我唐突了。”他放下水杯就准备起身。
可还没等他站起来,极轻微的一声“没有”钻进了他的耳朵。她的声音太小,幸亏房间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起身的动作僵在原地,而后又坐回去,重新看向她的眼睛。
宋槿禾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根本来不及仔细思索,她只知道或许她的机会来了,她要抓住。
“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她在他的注视下慎重地又说了一遍。
季斯南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涌上心头。
“那......”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清了清嗓子,“能不能请你假扮我的女朋友,就一段时间。”
宋槿禾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可脸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季斯南的请求来得太过突然,却又正中她的下怀,她原本就想接近他,而现在,他亲手递来了机会。
哪有不接的道理?只是……仅仅假扮女朋友吗?
她思考片刻,问道:“是不是伯母在给你安排相亲?我有看到一些女生的照片。”
季斯南苦笑着点头,“回国之后就没让我消停过,我是真的烦了。”
宋槿禾也轻笑,抬手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不瞒你说,我的处境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加紧迫。”
“我妈也给你安排相亲?”季斯南一脸不可置信,说话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
“当然不是。”宋槿禾被他的反应逗笑,“是我奶奶,她甚至希望我快点结婚,她说她年纪大了,我不安定下来她永远不能安心。”宋槿禾说到后面,鼻腔酸涩,声音也变得哽咽。
“所以,我们能不能谈更加深度的合作,比如……假结婚?”她试探性地发问。
季斯南震惊得往后仰,整个人靠在沙发椅上,“你这样随便找个人结婚,奶奶会更不放心。”
宋槿禾摇头,“我奶奶很满意你。”
季斯南盯着她,眸色深沉,像在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假。
空气一时凝滞。
她又补充道:“只是假结婚,我们可以签协议,各方面白纸黑字约定清楚。到时候要分开,我们就说是性格不合,三观不合,努力磨合了,但好聚好散。”
季斯南一直沉默着。见他不说话,宋槿禾心跳如擂,却仍然维持着镇定,甚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很为难的话,也能按你说的来,假扮男女朋友,我这边能缓冲一下也是好的。”
“那倒没有,只是这个事怎么说都是你更吃亏。”
“我们各取所需罢了,或者说是你在帮我,毕竟我现在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宋槿禾始终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话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神色平静地仿佛在向他汇报一份商业提案。
看着她严肃的神情,季斯南却忽然笑了,“你也是我最合适的人选。”他的笑意很浅,但足以让紧张的气氛稍稍松动。
宋槿禾闻言弯了弯唇角,语气却依旧认真,“那......考虑一下?”
“好。”他几乎是一秒应下,而后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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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一只手伸到宋槿禾面前,“合作愉快。”
宋槿禾仰头看他,眼里又惊又喜。说实话,她没想过会这么顺利,搬进季家的那天还一筹莫展,谁曾想季伯母阴差阳错地给她创造了天大的机会。
“合作愉快。”她站起来伸手与他相握。
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相视一笑。
送走了季斯南之后,宋槿禾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她觉得自己完成了人生大事,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轻松了不少。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骗婚,毕竟她没想过要和季斯南离婚。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哪天他真遇到了喜欢的人,藏在外面也好,带回来也罢,甚至搬出去住都行,她只管睁只眼闭只眼,季家人只会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更加好。
她这样……和那些令他厌烦的相亲对象实质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她一样不纯粹,满心算计又自私。但是她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选择,大不了以后遇事让让他,对他好一点。
清晨,闹钟未响,阳光先把她唤醒。
宋槿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晚的对话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恍惚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像往常一样洗漱更衣,挑了件纯白缎面长裙完美地修饰着她的曲线。推开房门时下意识看了眼对面,不出意外地房门紧闭。
慢悠悠往餐厅走,到门口时脚步却猛地顿住。
季斯南正坐在餐桌前,低头看着平板,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今天没有穿繁琐的商务西装,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简单的棉质白T,头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理,发丝随意搭在眼前。
自从他回国,宋槿禾几乎没见过他这样随性的打扮,仿佛又看到了18岁的爽朗少年。
“早。”他抬头,目光平静地望过来,“今天是三明治和牛奶,不对,你是燕麦豆浆。”
说到燕麦豆浆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宋槿禾这才看见桌上摆着的两份早餐,“你在等我吗?我以为你去公司了。”
季斯南一只手将身边的椅子拉出来,示意她坐下,“今天公司没什么事,等会去接奶奶回来。”
她刚坐下,一杯温热的豆浆放在她面前。“王姨说你不能喝牛奶?”季斯南问。
“嗯,奶制品过敏。”宋槿禾边嚼着嘴里的三明治边回答,说着又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去接奶奶?能不能等我去趟工作室安排点工作,我也想回去看看奶奶。”
“可以,不急。”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又低着头吃早餐,王阿姨的煎蛋总是煎得刚刚好,豆浆也是她喜欢的味道。不敢想象这段时间吃惯了王阿姨的手艺,再回到家要用什么满足她的胃,每次都要戒断好一阵。
她专心吃着,季斯南专心处理工作,两个人都不说话,偌大的餐厅里安静又空荡。
宋槿禾突然将椅子往季斯南身边挪,左看看右瞧瞧,确认没人后才凑到他旁边小声问:“昨晚说的事......不变了吧?说定了吧?”
季斯南看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但依旧配合着她,也放低了声音,“后悔了?”
“我当然没有!我怕你想反悔。”
“合同已经安排律师在拟了,你不放心的话,要不趁今天都有空把证领了。”
宋槿禾被他的一句话惊掉了手里的叉子。
5. 第5章
季宏谦和沈颐芳挽着手走进来时正好看见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沈颐芳激动得朝丈夫疯狂使眼色,两人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
季斯南俯身帮她捡钢叉,顺势又凑近了几分继续问:“去不去?”
他每次的提议都打得她措手不及,却又无一例外地次次都在给她递机会。宋槿禾刚想开口应下,不料沈颐芳突然开口,吓得她猛地和季斯南拉开距离,慌乱中差点带翻面前的豆浆杯,多亏季斯南伸手稳住。
“你们两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沈颐芳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背后。
“没、没什么。”
宋槿禾心虚的样子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
沈颐芳笑眯眯拉着她坐下,目光在她和儿子之间来回打量,“脑袋都要粘一起了还没说什么。”
“和你没关系。”季斯南还在气头上,冷着脸没好气地打断沈颐芳的追问。
宋槿禾被他突然的态度转变惊到,以为是自己没有立马应下他惹他不悦。可他起身帮她换干净的刀叉时,动作又是那么的温柔,对上她的视线时眼神也柔和不少,只是那眼神好像还在追问她的意思。她只好无奈点头,借着视线盲区轻扯他的衣摆让他坐下。
她心虚得不行,迅速啃完面前的三明治,找着去上班的借口逃离餐厅。刚踏上楼梯,季斯南又跟了上来,不为别的,只是问她领证需不需要换一套正式点的衣服。
她怎么会知道?她也只是见过别人的结婚证,穿衬衫、T恤、西服的什么都有,她哪里知道。但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她也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穿西装好看。
出门的时候两人是一起走的。沈颐芳坐在客厅里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满脸欣慰。一个长发垂腰一袭长裙美得不可方物,一个西装革履玉树临风,怎么看怎么般配,她真想一狠心做一回恶人,绑着两人领证结婚。
季斯南为此第一次去了宋槿禾的工作室。她要处理工作,他便在等她的间隙参观个遍。
原以为她的工作室会像18岁时在宋家看到的绣坊一般,传统老派,里面的绣娘也多为中年妇人。当然,这也是他对于苏绣的刻板印象。
可宋槿禾的工作室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坐落在充满艺术气息的园区里,一座独栋小楼,现代化又不失古韵的装修。
一楼有专门的展区摆放各种作品,品牌联名、空间装饰、文创开发......涉足领域之广。往里走有两间教学体验室,听工作人员介绍这里每天的预约都是满的,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来尝试。
二楼是核心的制作工坊,他一眼望去,居然是年轻人占多数。在那里他近距离的看到了她在视频里展示的劈丝手艺。
一切都如同她在台上说的那般,传统工艺正在新鲜血液的加持下,探索更广阔更长远的未来。
“怎么样季总?选择我们没错吧!”
他看得出神,却被宋槿禾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不错。”他肯定地回答,而后故作惋惜地说:“那天晚上该好好听听你的介绍。”
宋槿禾抿着嘴笑,“现在走吗?还是你要再看看?”
季斯南点头,跟着她下楼。
车内,两个人又恢复了来时沉默。直到宋槿禾发现车辆行驶的方向不对劲,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问:“这好像不是高速的方向,我们去哪里?”
“民政局。”季斯南淡淡道。
宋槿禾猛地扭头望向他,“不先接奶奶?”
“我怕等我们回来民政局下班了。”季斯南解释。
他说的是事实,宋槿禾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一路望着窗外,双手却紧紧握着身前的安全带。
“害怕了?”等红灯时,他突然问。
“嗯。”她答得诚实,声音很低,“真到了这个时候还真有点。”
“前面路口可以调头。”他的声音很平静,“怎么说也是你的大事,或许我们应该先回去见奶奶,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是我欠考虑了。”
“没有!”宋槿禾急忙否认,“不是的,合作对象是你我很安心,你又不会坑我,我们随时可以离婚,我只是有些紧张。”
季斯南被她逗笑,“其实我也紧张。”
得知不是她一个人紧张便安心了很多。民政局里人不多,他们很快就排到了号,填表、拍照、宣誓,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钢印盖下时,两个人并排坐着,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活像两个等待老师发小红花的小朋友。
“噗——”宋槿禾突然笑出声。
季斯南偏头看她,眉梢微微挑起。
“上次坐这么端正还是在幼儿园。”她倾斜着身体,压低声音,眼角还漾着未散的笑意。
季斯南的嘴角跟着松动,调整着坐姿让自己放松下来。
“恭喜二位。”工作人员微笑着将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递给他们,结婚证上还有两根编着同心结的红绳,同心结两侧用金线缠绕着,一旁的银色吊牌上刻着今天的日期,“这是我们民政局的小礼物,祝二位永结同心。”
两个人像极了分配商业利润的合作伙伴,自然地将属于自己的一份拿在手里,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的那一份。
从民政局走出来时,宋槿禾整个人依旧是蒙的。
“接下来去接奶奶。”季斯南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点头应下,小心地将结婚证和红绳放进包里,连带着季斯南的那本。虽然婚姻是假的,但这个红本本确是货真价实的。有它在,便没有人能抢了她在季家的位置。
三小时后,车子驶入宋家宅院。
她刚下车,就看见两位奶奶迎了出来。
“奶奶!”宋槿禾一路小跑。直到在老人面前站定,又乖巧地向季奶奶问候,“季奶奶好!”
“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宋奶奶嘴上责备,眼里却满是笑意。她的目光越过宋槿禾,落在后面的季斯南身上,“斯南快进来,你奶奶盼了一上午了。”
“宋奶奶好。”季斯南礼貌地问候,“上午被别的事情拖住了。”
宋奶奶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宋槿禾,“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
“我想你了嘛。”宋槿禾挽着两位奶奶往屋内走。季斯南提着礼品走在后面。
客厅里,两位老人还沉浸在见到孙子孙女的喜悦里。宋槿禾和季斯南交换了眼神,将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摆在老人面前。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做了决定,这次回来就要将结婚的消息告诉两位奶奶,瞒谁也不能瞒着两位奶奶,不管真真假假,在奶奶面前都要表现得恩爱非常。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紧张得不行,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坐得如此端正。紧张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担心两位奶奶不相信,然后追问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不早点跟家里人说?怎么自己就把决定做了?而他们答不上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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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拿着结婚证前前后后仔细的看,担心的只有结婚证是不是假的,其他的一点不关心,预想中的追问一个也没有。
下一秒,季奶奶突然拍了下膝盖,“好!”这声中气十足的喝彩惊得宋槿禾一颤。
宋奶奶已经戴上老花镜,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钢印,“真好......真好......”老人眼眶泛红,抬头时眼睛却眯成一条缝,“我就说这两个孩子有缘分。”
宋槿禾和季斯南同时愣住,准备好的解释卡在喉咙里。宋槿禾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不觉得我们太突然?”
“突然什么?”季奶奶利落地摆手,“你们打小就认识,不看对眼我们才会想不通呢,这么般配!”
“就是,多登对。”宋奶奶抹着眼角,突然起身往厨房走,“我去要小张早点做晚饭,怎么着也得吃了饭再走,今天高兴。”
两位奶奶越是高兴,宋槿禾的心里反倒越发的愧疚不安。她扭头看向季斯南,眼睛里在向他求助。季斯南也立马看穿了她的心思,抬手在她后背上轻拍,似是在安抚。
这些小动作落在季奶奶眼里却是两人十足的恩爱,这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饭桌上老老小小其乐融融,两位奶奶夹的菜在宋槿禾碗里堆成小山。
“说起来,”季奶奶抿了口药酒,突然放下酒杯,“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我们怎么完全不知道?”
宋槿禾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还好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
季斯南面不改色地给她换了一双新的筷子,“去年我回国确定的关系。”
“你去年还回国了?”宋奶奶眼睛发亮,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是有这回事,我去年住院他回来了一趟。”季奶奶作证,“只是没想到你还去见了泱泱,你们俩藏得太深了点。”
宋槿禾心虚地端着水杯喝水。事是真事,只是那时候她不在江城,没能和季斯南见上面。
季斯南还在继续说:“其实我们一直都有联系。有段时间因为海外的项目迟迟无法推动,压力很大,泱泱安慰了我很多。”
两位奶奶笑眯眯地盯着他们。季奶奶欣慰地拉着宋奶奶的手,“兰畹啊,我们真是瞎操心了,两个人有他们自己的缘分啊!”
宋奶奶却还是有些疑惑,开口问宋槿禾,“泱泱,那前段时间我们问起你对斯南什么想法,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
“那时候……还没打算告诉家里人……”宋槿禾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问题。
季斯南挑眉,直直地盯着她看。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想逗逗她,于是转头问两位奶奶,“她怎么说我的?”
两位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异口同声地说:“她说啊,你好得很!”
宋槿禾的脸一瞬间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时不时地就会冒出一个问题。还好季斯南反应快,都被他一一含糊过去,那演技简直能拿小金人。
临走时,宋槿禾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看着奶奶一个人站在门口的身影,心里莫名难受。他们走了,这个家里又只剩下奶奶一个人,冷冷清清。
犹豫再三,她终于还是走上前,声音在夜风里微微发颤,“奶奶,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宋奶奶站在门前的青石板上,身后是亮着暖黄灯光的宅院。老人摆摆手,“我才不去呢,我一个人住在这自在得很。”
6. 第6章
宋槿禾眼眶发热,“季奶奶走了,我怕您一个人突然不适应。”
“谁说我一个人?”宋奶奶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你张婶不是人啊,隔壁陈奶奶不是人啊,还有李医生每个星期都会过来,放心吧。”
她了解自己奶奶的脾气,说不走就怎么也不会走。最后也只能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朝奶奶挥手,“我有空就回来!”
宋奶奶站在门口挥手,点头,脸上挂着笑意。
车子驶离时,宋槿禾把额头贴在冰冷的车窗上。后视镜里,老宅门前的灯笼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光点。
季斯南默默加快了回城的车速,尽管如此,抵达季家别墅是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扶着季奶奶往屋内走,季斯南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
刚进门就听见季伯母的声音,叹息中带着羡慕,说朋友的儿子今天结婚,比季斯南还小两岁。
宋槿禾闻言回头看季斯南,两人视线相撞,季斯南挑挑眉,一脸无奈。
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沈颐芳拿着手机走过来迎接,未息的屏幕上还是别人用来官宣的结婚证。
此刻看到站在门口的季斯南,心情很不美妙。于是一迎上季奶奶,嘴里就又开始念叨:“妈,你看现在的小年轻结婚就是不一样,民政局还给发小礼物,我们那时候可没有。”
季斯南在车上就跟奶奶交代了,让她回家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要说,让他们自己来说。因此此刻的季老夫人面对儿媳酸溜溜的话语也只是抿着嘴笑,顺着她的话说:“就是啊,我们那个时候很多人连结婚证都没有呢。”
沈颐芳闻言连连叹气,扶着老夫人往客厅走。人刚在沙发上坐下,立马又将手机递到老人面前,“妈,您看这红绳戴在手上多好看,我听说是奉子成婚,比斯南还小两岁呢,您看看。说着还不忘分出目光上下打量季斯南,叹气声一声接一声。
那眼神里满是嫌弃,惹得宋槿禾笑出了声。沈颐芳寻着笑声看过来,决定一个也不放过,“泱泱也是,也该谈个男朋友了。再不谈,你两凑一对算了。”
宋槿禾立马收敛了笑意,转而看向季斯南。季斯南却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不为所动。
也是难为季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还要陪着两位小年轻演戏,憋得心里的一口气怎么也不顺。张开嘴刚想揭穿,季斯南先她一步开口。
他走到沈颐芳身边,“妈,给您看个东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绳。
沈颐芳正低头看着手机,闻言随意瞥了一眼:“什么东西?买根红绳干嘛......”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抢过季斯南手里的红绳和照片里别人手上的仔细比对。
同心结,金线缠在同心结两侧,银色小吊牌上清清楚楚刻着今天的日期。
“你怎么也有!路上扫码领的?”沈颐芳的声音开始发抖。
季斯南摇头,“民政局领的。”
沈颐芳想起季斯南那天在电话里说的气话,说是要随便找个人结婚。她顿时觉得胸闷气短,怒气直冲天灵盖。手机一扔,站起来就指着季斯南鼻子质问,“你和谁结婚!”
季斯南故意吊着她的胃口,表情平淡,迟迟不说话。
沈颐芳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抬手对着儿子又捶又打,“说啊!你就算是为了气我你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结了啊!”
看到局面逐渐不可控,宋槿禾和季老夫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季老夫人连忙拉住儿媳的手,“好了好了,是和泱泱结婚了。”
听到这话,沈颐芳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夫人,又看向宋槿禾。直到宋槿禾从包里拿出两本红色小本递给她,她才整个人像泄了气一般瘫坐在沙发里。
沈颐芳的指尖刚碰到封面,一滴眼泪便直直打下来。看到内页的照片后,又踢了季斯南一脚,“臭小子!你真的吓死我了。”
季斯南看到沈女士急得团团转,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态度便软了下来开始安慰,“您朋友有的,您现在也有了,不发个朋友圈?”
沈颐芳拿着结婚证反复打量,笑着抬手擦干眼角的泪花,“我才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学她。”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三人都笑个不停。
“你们这两个孩子!”沈颐芳突然拍了下沙发,“这么大的事就这么随便......”话没说完突然转向宋槿禾,“泱泱,是不是斯南让你应付我?”
宋槿禾被问得手足无措,“啊?没、没有。”
“那怎么这么突然?不会也......奉子成婚!!”沈颐芳的目光直接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没有!”宋槿禾耳根通红,急忙捂着肚子否认。
季老夫人憋不住笑出声:“颐芳啊,你儿子哪有那本事。”
沈颐芳这才放下心来,“我是太高兴了......就是太突然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抓着宋槿禾的手问:“你奶奶知道吗?”
宋槿禾乖巧点头,“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两位奶奶。”
由于消息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害的沈颐芳完全忘了楼上的丈夫。她三步并两步冲上楼梯,嘴里不停喊着:“老公!天大的喜事!”
活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宋槿禾看着伯母风风火火的背影,忍不住抿着嘴笑。转头却发现季斯南正盯着自己,眼神复杂。
“怎么了?”她小声问。
季斯南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奶奶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他指的是“没那本事”的调侃,不小心捂着嘴笑了出来。这一笑让季斯南彻底来了劲,又坐近了些不停追问,非要从她嘴里问出个答案来。
等沈颐芳和季谦宏再次下楼时,手里多了一个平板,里面是季家在江城各处房产的户型图。
她将平板递给宋槿禾,让她挑选。
宋槿禾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却始终没有点开任何一套房的详情。她抬头看向沈颐芳,眉眼弯弯,“伯母,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没有必要搬出去住。”
沈颐芳惊喜地握住她的手:“真的?你们愿意和我们一起住?”
“当然愿意。”宋槿禾乖巧点头,“一家人住一起也热闹些。”
话音刚落,就感觉腰间被轻轻掐了一下。季斯南往她身边挪了挪,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我劝你还是挑一个。”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她强作镇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借着放杯子的动作往旁边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听到了当作没听到,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她为什么要搬出去住,搬出去能有这么热闹吗?搬出去能吃到王阿姨的手艺吗?傻子才要搬出去住。
沈颐芳见小年轻愿意和长辈们住一起,高兴地合不拢嘴。立马将她手里的平板夺走往茶几上一扔,拉着宋槿禾的手又是好一阵亲热。从宋槿禾的十七岁聊到二十四岁,从高中毕业讲到大学毕业,每一个重要节点她都参与,但仍害怕给她的不够,于是想送房送车送更多的珠宝首饰,红着眼睛抱怨宋槿禾总是拒绝她。
每每拒绝,她都在想,是不是不把他们当家人,是不是和他们不亲近,害怕她始终无法从当年的痛苦中走出来。
现在好了!以后是更加亲密的一家人了。
不知是聊了多久,回房间时两个人都是眼泪汪汪。宋槿禾也是在此刻才知道,在这个家里,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小心翼翼,大家都一直在默默照顾着她的敏感。
可分开还没多久,她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正拿着毛巾擦拭发尾,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泱泱,你们睡了吗?”沈颐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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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从门外传来。
宋槿禾一愣,连忙放下毛巾,快步走过去开门。
沈颐芳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伯母,怎么还没休息?”她一脸疑惑。
沈颐芳却笑容温和,晃着手中的盒子,“我来给你送个小礼物。”
宋槿禾侧身请她进来。
沈颐芳走进房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视一圈,发现房间里只有宋槿禾一个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将盒子递给宋槿禾,语气柔和:“这是我当年结婚的时候你季奶奶送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
她顺势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翠绿的翡翠镯子。宋槿禾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推脱着不肯要。
不料沈颐芳却板着脸突然问:“泱泱,你跟我说实话,你和斯南是真的结婚吗?”
她呼吸一滞,抵着盒子的手不知道是继续推开还是接下。忐忑地将在奶奶那里的一套说辞又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可沈颐芳依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盯着她的眼睛,“可你们看起来......不像交往很久的新婚夫妻,平时看着也只会让人以为你俩不熟。”
宋槿禾喉咙发紧,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房门突然被推开。季斯南穿着睡衣走了进来,神色自然,“妈,您怎么在这儿?”
沈颐芳扭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我睡觉,我怎么来了”
沈颐芳本想套他的话,没想到完全不上钩,只得狐疑地继续打量着他。
季斯南走到宋槿禾身边,将两人手中的盒子往她面前推,语气随意,“妈送给你,你就拿着。”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将她整个人环住,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抬眼看着对面的沈颐芳。
直到这里,沈颐芳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但仍不死心,“你们真的不是演戏给我看?”
季斯南低笑一声,忽然扭头在宋槿禾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看向沈颐芳:“您觉得呢?”
宋槿禾整个人僵住,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抹绯红从耳尖延到脖颈。
沈颐芳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站起身:“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早点休息。”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看靠在一起的两人。
等人一走,房门一关,原本还恩爱有加的两人瞬间弹跳起来,一个看天花板一个看地板,就是谁也不看谁。
房间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季斯南尴尬地摸着后劲在沙发上坐下,“那个......抱歉,情况特殊,不这样我妈不会死心。”
“没事没事!我理解。”宋槿禾连连摆手,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就是......那个......头发还湿着,我先去吹头发了,你随意。”
季斯南点头,目光飘向窗外,“嗯,你快去。”
浴室里,宋槿禾疯狂用冷水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可一闭上眼睛,唇瓣擦过脸颊的温热触感又清晰浮现,让她心跳再次失控。
浴室外,季斯南正襟危坐,盯着手机屏幕出神。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被自己刚刚的行为扰乱了心绪,不明白为什么会鬼使神差亲上去。
沈颐芳将两人搅得心烦意乱,自己却兴高采烈地回房间。一进房间,季谦宏就放下手里的财经杂志,好奇的看向妻子问:“探得怎么样?”
“看不明白,但管他真的假的呢,结婚证是真的没错了。”说着笑嘻嘻地往被子里钻。
季谦宏撇这嘴摇头,“八成是假的。”
“哎呀,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嘛,刚刚那臭小子还当着我的面亲了泱泱一口呢。”沈颐芳越说越开心,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真的?”
“千真万确!”
二楼的两位笑得合不拢嘴,关了灯,盖上被子安安心心的准备睡觉。三楼的房间里却鸦雀无声,只有浴室里的吹风机嗡嗡作响。
7. 第7章
宋槿禾吹完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沙发上的人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坐着。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床头的丝绒盒子放在他面前,“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季斯南看着手机,头也没抬地将盒子往她面前推,“给你的你就拿着。”
“我毛毛躁躁的,弄丢了或者打碎了可赔不起。”宋槿禾依旧不要。
季斯南轻啧一声抬起头,语气却依然平淡:“碎了就碎了,给你了就是你的。”
“这可是要送给你未来老婆的。”她睁大眼睛,“很珍贵的。”
“不就是你吗?”季斯南站起身,修长的身影笼罩着她,拿起盒子重重地塞回她手里,“放心收着,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看看他们睡了没。”
宋槿禾点点头,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看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开门,半个身体探出门外,确认没有一点动静之后又转身轻轻带上门。全程像做贼一样,惹得宋槿禾忍不住发笑。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盒子,就像将整个季家也牢牢攥在手里。
第二天清晨,她刚下楼便闻到了餐厅飘来的香气,快步走过去,王阿姨正在往餐桌上端刚出炉的小笼包。见她来了立刻笑眯眯地打招呼:“泱泱早啊,新婚快乐呀!”
一句话让一抹绯红又挂在了她的脸上。她微微颔首,快步走到餐桌旁坐下,“谢谢王阿姨。”
小笼包还太烫,夹在碗里冒着腾腾热气。好不容易等碗里的两个能够入口,她夹起一个正打算往嘴里塞,便听见沈颐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泱泱起来啦?”
她立马放下筷子回头,沈颐芳正走向她,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昨晚睡得好吗?怎么没见斯南?”
她心虚地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他一早就去公司了,说是有个早会。”说完埋头喝起了面前的豆浆,她哪里知道季斯南去哪里,只是正常来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公司了,她便随便找了个由头。
“这孩子又不吃早餐,”沈颐芳叹着气走到宋槿禾对面坐下,“泱泱,你以后可要监督他吃早餐,别看现在年轻,以后有他受的。”
“我会的,伯母。”宋槿禾答得乖巧。
“还叫伯母?”沈颐芳的注意力一秒被转移,佯装生气地板起脸。
宋槿禾耳根一热,张了张嘴,那个称呼却怎么也叫不出口。正苦恼着,本不该出现的人却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谁曾想季斯南不仅没去公司,甚至起得比她更晚。此刻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下一片乌青。
见她惊讶地望着自己,季斯南愣了片刻,说了句“早。”
他神态自若,浑然不知自己早已犯了大错。
沈颐芳从季斯南出现在餐厅门口的那一刻就睁大了眼睛,此刻板着脸放下筷子,看向宋槿禾问:“你不是说他去公司了吗?敢情你们俩昨晚没睡在一起。”
宋槿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苍天啊,她是做了坏事骗人结婚,但如果要惩罚她,请不要在大早上好吗?她只想安安静静吃完早餐去上班。
她欲哭无泪,侧着头向季斯南求助。季斯南一瞬间了然,立马开口接话,“妈,我昨晚在书房工作太晚,泱泱睡眠浅,我怕吵到她,就在自己房间睡了。”
沈颐芳脸色更加难看,“这像什么话!哪有新婚夫妇就分房睡的?王姐!”
王阿姨立马从厨房探出头来:“夫人?”
“你安排人把斯南的东西全部搬到泱泱房间去,今天就要搬完!”
“妈……”季斯南还想说什么,却被沈颐芳一个眼神制止。
宋槿禾死死埋着头,她能感觉到沈颐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泱泱,”沈颐芳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些,“妈不是要干涉你们,但新婚夫妻哪有分开住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妈”?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在她面前用这个称呼了,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是思念,是委屈,是高兴。她依旧低着头,努力眨着眼睛不让泪花泛出眼眶。
这个场景像极了那年,圆桌上,有她,有季伯母,也有季斯南。
她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好了,就这么定了!”沈颐芳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给二人腾空间,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今天都下班早点回家,一起聊聊婚礼的事。”
等沈颐芳离开餐厅,宋槿禾才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完了……”
季斯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突然轻笑出声,“现在懂我昨晚为什么劝你挑一套了吧。”
“你为什么不多劝我一下。”宋槿禾哭丧着脸,她真的后悔了。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
“还能怎么办?中午抽空去看看锦苑的房子,你满意的话我们明天就搬过去,离你工作室不远。”
“我其实挺想住在这里的……”
“那我们一起住?”季斯南勾着嘴角问。
她连忙摆手,笑得尴尬,“还是算了吧。”
很难想象如果继续住在老宅,以后的日子该多担惊受怕,多煎熬,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两人正吃着,她灵机一动,“其实……如果搬出去住的话,你挑你方便的住处就好,我住自己的公寓,应该没关系吧?”
季斯南放下手里的咖啡,侧身面对她,“你还不了解我妈吗?本来就不相信我们,现在绝不会放我们单独出去住,肯定会找借口安排人跟过去作她的眼线。”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餐厅门口,“不住一起,我们这出戏撑不过三天。”
宋槿禾彻底放弃挣扎,点头答应,如今走到了这一步,这是她必须面对的。
中午十二点,她刚整理完设计稿,一旁的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是季斯南。
季斯南:【我的车停在你工作室门口,你忙完了就下来。】
她立马收拾好东西,拿上手提包就走。
楼下,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门口。车窗紧闭,深色玻璃完美隔绝了外界视线,只能隐约看见后座有一个挺拔的身影。
宋槿禾推开工作室的玻璃门,一眼便认出了那辆车。她快步走过去,司机立马下车帮她拉开车门。
她弯腰钻进后座,皮革混着淡淡的木香扑面而来。季斯南正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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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文件,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钢笔,西装笔挺,浑身的气质矜贵又散漫。
“忙完了?”他合上文件,抬眼看她。
“嗯。”宋槿禾点点头,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你昨晚没睡好?”
季斯南无奈,“昨晚真的在书房待到后半夜。”他示意司机开车,然后递给她一个平板,“先看看锦苑的户型,不喜欢还能去看看海蓝湾,独栋别墅,只是位置没这么方便。”
宋锦禾并不在意住在哪,随意滑动着户型图,“就锦苑吧,我们俩住平层就够了。”
车子驶入锦苑地下车库,从车库里停放的豪车便能看出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电梯直达28楼,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双开大门一推开,宋锦禾就决定住下了。
整面落地窗外,不仅能将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阳光也能毫无保留的洒进来,她喜欢这样明亮的采光。阳台也极为宽敞,尽管没有住人,阳台的花草依然被打理得生机勃勃。
主卧和次卧被书房阻断着,每一间都配备着独立的浴室和衣帽间,整套房子仿佛就是为这对假结婚的小夫妻量身打造。
“怎么样?”季斯南问。
宋槿禾看得连连点头,满意得不得了。
“你住主卧,我住次卧,明天安排人把东西搬过来。”
“我没意见。”宋槿禾巴不得今晚就搬进来,但是季伯母的脾气她了解,要想彻底解除怀疑顺利搬出来,今晚的同住是怎么也躲不过的。
从锦苑出来时已近下午两点。阳光正好,季斯南抬手看了眼手表,“饿了吗?”
宋槿禾这才想起两人都还没吃午饭,胃里适时地发出抗议。她尴尬地按住腹部,“有点。”
季斯南嘴角轻扬,对司机报了个餐厅名字。车子驶入主路,他将刚刚手里的文件递给宋槿禾,“看看这个。”
婚前协议。
宋槿禾低头翻阅,条款比她想象中简洁,主要列明三点:第一是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双方财产独立;第二是私人生活互不干涉;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没有固定期限,任何一方提出终止,关系即刻解除。
“这个......”她的指尖停在期限条款上,“你确定?”
季斯南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既然是合作,总要给彼此留条退路,总不能被这个期限框死。”
这句话莫名地让宋槿禾心头一刺。这岂不是意味着这段关系极其不稳定,或许两年,或许一年,又或许今年,他们随时可能终止。
她故作轻松地往后翻,补充道:“我们虽然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但也请你不要太张扬,多少顾及一些彼此的脸面。当然,我也会注意。”
季斯南扭头看她,“那是自然。以前没有恋爱的打算,以后自然也不会有,不然我不会找你。明面上辜负你的话,我家里人会先把我的腿打断,然后净身出户,断绝关系。”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彼此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就像季斯南当时笃定他妈不会拿宋槿禾当借口一样,辜负谁也不能辜负彼此。
宋槿禾对各项条款没什么异议,毕竟她图的不是季家的钱,而是季家的人。
8. 第8章
两人签了合同,吃了午饭,分开后又开始各忙各的。回得一个比一个晚,将沈颐芳早晨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宋槿禾开车回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一进门便看到三位长辈整整齐齐地坐在客厅里等她。
更确切地说是等她和季斯南。还好季斯南回来得比她更晚,挨骂也有人陪着。
走进客厅她先认错,态度诚恳,“对不起,被工作室的事拖住了。”
“你们这么忙怎么行?这么忙怎么培养感情?”沈颐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过来,说完又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怎么提升感情?”
“是筱筱这段时间在外地谈合作,工作室现在就我一个人管理,等她回来我就会轻松许多。”宋槿禾解释。
她站在客厅中央接受着三位长辈的目光,内心正祈祷着季斯南快点回来拯救她,玄关处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转向门口。
季斯南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微微松开,俨然一副回到家要好好放松的姿态。他抬眼看到客厅里的阵仗,脚步明显放慢,“这是怎么了?”
沈颐芳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呀!”
季斯南一脸茫然地走到宋槿禾身边站定,两人的手臂不经意间碰在一起。
“有个应酬。”他简短地解释,仍然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直到目光扫过茶几上的婚礼策划册,才恍然想起来还有这件事,于是明知故问,“在讨论婚礼?”
“就等你们了。”季奶奶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两人坐下,“来看看喜欢什么风格?”
宋槿禾和季斯南对视了一秒,默契地在沙发上坐下。
沈颐芳翻开婚礼策划册,指着其中一页道:“泱泱,看看这个欧式城堡风格的喜不喜欢,可以在玫瑰庄园办,场地大……”
“伯母。”宋槿禾打断她,意识到不对又立马改口,“妈……我和斯南商量过了,一切从简就好。”
“从简?”沈颐芳声音陡然拔高,“季家娶儿媳怎么能从简。”
宋槿禾悄悄往季斯南那边靠,手肘抵着他,压低声音,“你说!”
他立马清了清嗓子:“我们觉得家里亲近的人在一起吃顿便饭就好了,我们打算等这阵忙完了旅行结婚。”
“胡闹!”一直沉默的季谦宏突然开口,“季家的婚礼必须大操大办,该有的一个也不能少。”
沈颐芳也在一旁附和,“就是,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别的女孩子有盛大的婚礼,漂亮的婚纱,我们泱泱没有,你说像话吗?”
季斯南哑了口,这确实是他欠考虑了。手肘轻碰宋槿禾,“要不你选一个喜欢的风格,嫌麻烦的话就交给长辈们敲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再推脱,“那就在玫瑰庄园办吧。”
她恍惚间觉得,这场假结婚逐渐变得无比真实。
“那就这么定了!”沈颐芳兴奋地拍手。
宋槿禾暗暗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往沙发背上靠,可季斯南不知什么时候将一只手撑在她身后,斜靠在沙发上。她这一靠,整个人不仅压住季斯南的手臂,头也刚巧落在了他的胸前。那姿势太过亲昵,她的身体在一瞬间紧绷,刚想起身便又对上了季奶奶的视线,便只得若无其事地硬着头皮继续靠着。
捕捉到两人的动作,季奶奶立马笑眯眯地开口,“时间不早了,你们今天累了一天,早点上去休息吧。”
沈颐芳闻言转过头,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姿势,连忙起身附和,“对对对,快去休息。”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楼上,“斯南的东西已经搬去泱泱房间了。”
宋槿禾从耳尖一直红到脖子根。季斯南倒是神色自若,拉着她的手起,“那我们先上去了。”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宋槿禾任由他牵着往楼上走。走到一半他又突然转身,“妈,我们打算明天搬去锦苑,您明天安排人把东西送过去。”
“好好好。”沈颐芳已经高兴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答应。
两人走到楼梯转角,确认脱离了长辈们的视线后,宋槿禾立马抽回自己的手,低着头一前一后继续走。
推开门,宋槿禾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她的房间已经大变样,床头柜上多出了几本明显不属于她的商业杂志,衣帽间里,季斯南的西装和衬衫整齐的挂在新增的衣架上,洗漱用品并排摆放在浴室洗手台。
“伯母动作还是太快。”宋槿禾苦笑着看向季斯南,却见他也同样错愕,眉头紧锁。
他转身去开自己房间的门,里面空荡荡,床上连一个枕头都不曾留给他。再次回来时一脸无奈,声音压得极低,“今晚我睡沙发。”
宋槿禾抬手指着窗边的单人沙发,看看沙发又看看他,“你是说这个?”
“……”季斯南平静从容的脸上少有的黑脸。
她抿着嘴叹气,“要不……睡床?”
季斯南挑眉。
“我是说,我们分开被子睡。”她慌张地解释。
季斯南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从衣帽间里抱出一床被子放在床上。宋槿禾见状以为他同意她的提议,没想到他却说:“我去我房间凑合一晚,明天醒了我过来。”
她其实是担心他会睡得不舒服,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那你先去洗澡。”
季斯南在衣帽间拿出睡衣便往浴室走。等他再出来时,西装换成了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拿着毛巾边走边擦头发。
他抬眼便看见宋槿禾抱着睡衣缩在沙发椅上,目光与他相触的瞬间像受惊的小猫,惊慌失措地躲开。见他朝她走去,又立马抱着睡衣逃进浴室。
季斯南低头轻笑。
浴室里还残留着季斯南留下的水汽,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苍兰香,莫名让她耳根发烫。深吸一口气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打在身上,她努力想让自己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浴室外安静得没有任何动静,她暗暗在心里盘算着季斯南应该已经离开。
可一开门,又愣住了。
季斯南不仅没走,正坐在沙发椅上敲着笔记本键盘。听到动静,抬头看她,随即又低下头,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玻璃杯,“我妈刚刚送来的,我没让她进来。”
杯里的白色液体像是牛奶,她不确定,于是走过去弯着腰凑近了看。
熟悉的香味再一次探入季斯南的鼻腔,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牛奶?”宋槿禾一脸不敢置信,“给你的?”
季斯南摇头,“说是给你的。”
“怎么可能。”她声音放得极低,“伯母怎么可能给我送牛奶。”
“所以她来的意图很明显。”季斯南耸耸肩。
两个人无奈地对视一笑。
按照两人对沈颐芳的了解,八成要接着取杯子的由头再上来一趟。
季斯南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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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着走,继续留在她房间处理工作,她坐在化妆桌前护肤。两人在这方面的默契没得说。
可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敲门。季斯南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打算抱着被子去自己房间,却突然停下动作,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死死盯着房门。门外的脚步声极轻微,在地毯上几乎微不可闻,但那脚步声季斯南太熟悉了。他朝宋槿禾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门口,用口型无声地说:“我妈。”
宋槿禾睁大双眼,立马走到他身边小声问:“怎么办?”
季斯南放下手里的东西,贴在她耳边低语,“不看见我们做点什么她是不会罢休的。”
宋槿禾的脸一瞬间红得滴血,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怎么做?
季斯南目睹了她红温的全过程,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以前实在不知道她脸皮这么薄,可偏偏就是脸皮这么薄的人,拉一下手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人,却大着胆子和他提议假结婚。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轻揉她的头发,“想什么呢?你去床上,我把她送下去。”
宋槿禾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小脸更红了,立马转身躲进了被窝,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季斯南将本就松垮的睡衣解得更开,然后开始自己掐自己,狠心地在脖颈处掐出几块红。似是下手失了轻重,不小心将自己掐痛了,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像吗?”他问。
宋槿禾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偷笑,肯定地点头,“头发弄乱一点。”声音闷闷的。
季斯南听话地揉乱头发,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双手撑在床边,小声叮嘱:“等会你帮我把被子枕头放过去,我就不进来了。”
突然起来的靠近吓了她一大跳,看着一张帅气的脸只顾得上一个劲地点头。
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宋槿禾将自己整个人藏进被子里。他这幅样子被人看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么的如狼似虎,她是没脸见人了。
毫不意外,沈颐芳正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季斯南突然打开门,抓个正着。见她咧着嘴干笑,季斯南也不拆穿,陪着她演戏,露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妈!您怎么在这?有事吗?”
沈颐芳一眼便看到他脖子上的红痕,再打量着他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刚刚屋内有多激烈。她打着哈哈继续圆,“害!没什么事,牛奶喝完了吗?我来拿杯子。”说着还不忘往床上瞟,却被季斯南侧着身体挡住视线。
“没事,您不用管,泱泱口渴,我去给她倒杯水。”季斯南反手带上门,推着沈颐芳往楼下走。
沈颐芳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高高兴兴地任由他推着。那画面她光是想想就口干舌燥,确实该口渴,确实要喝水。
而另一边的宋槿禾在房门关上的瞬间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脸颊烫得像是发了高烧,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没脸见人了……”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小声哀嚎。
但害羞归害羞,正事不能忘。她放下床,小心翼翼地将季斯南的被子枕头送过去,得亏两个人的房间挨得近,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一晚。
她熄了灯,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竖起耳朵听着季斯南回到隔壁房间,关门的声音听得几乎听不见。
宋槿禾长舒一口气,拿过被子盖住半张脸,她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季斯南揉乱了头发衣衫不整的模样。
9. 第9章
天还没亮透,宋槿禾便被一阵细微地响动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季斯南正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怀里抱着昨晚的被子。
他显然还没清醒,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半眯,摸索着往沙发走。随后抬手将被子随意一扔,整个人重重地陷进被子里,蜷缩着长腿很快又闭上眼睛。
宋槿禾翻了个身,借着微弱的天光,一只手撑着脑袋,细细地打量他。碎发搭在眼睛上,呼吸均匀而绵长,整个人都显得温顺乖巧了许多。
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眉头微蹙,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时两人四目相对,宋槿禾慌忙躺下身。
“早……”她干巴巴地打招呼,声音因为刚睡醒还有些沙哑。
季斯南揉了揉眼睛,声音里也是带着浓浓的睡意,“吵醒你了?”
宋槿禾摇摇头,“没有,我睡眠浅。”
“还早,再睡会。”季斯南翻了个身背对她,声音慵懒又疲惫。
他的床被搬得就只剩一个床垫,昨晚肯定是睡不安稳的,现在蜷缩在一个小小的沙发上更是睡不好。宋槿禾看着他缩成一团的身影,突然觉得很罪恶。原本能舒舒服服睡个觉,却碍着她的关系,可怜地缩在这里,从昨晚到现在一句怨言也没有。
一两个小时罢了,她去沙发上小眯一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犹豫再三,最终坐起身问:“你要不要来床上休息?”
季斯南没作声,但身体却很实在。或许是真的睡不舒服,他竟一秒也没犹豫,眯着眼起身,抱着被子绕到她身后躺下。她的床并不算大,但季斯南贴着床沿,却也让两人之间留下很大一片空隙。
宋槿禾见状也背对着他躺下,很快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身边空荡荡。季斯南的被子已经收走,人也没了踪影。不知是他动作太轻还是她睡得太沉,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她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下床,径直走向衣帽间,打算换件衣服再去洗漱。可等她扒开推拉门,看到的却是一整片赤裸的上身!宽肩窄腰,背部肌肉随着穿衣的动作微微起伏,转过身时,腹肌一览无余。
季斯南怎么还在?!
她大脑一片空白。没等里面的人开口,她便立马转身关上门。
“对、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门内的人却没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笑,她一瞬间从耳尖红到脖子根,逃也似的跑进浴室洗漱。
冷水拍打在发烫的脸颊上。她自诩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上次苏筱带她去男模店消费时她明明无动于衷,看了也就看了,但怎么遇上季斯南就这么不镇定?因为是熟人还是因为身材更好?平时穿着衣服没看出来,只知道很有力量感,衣服之下......更是别有一番光景!
等她磨磨蹭蹭出来时,季斯南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等她。
他坐着,仰头看她,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脖颈上。刚刚没细看,昨晚掐出来的几处红痕竟还依稀可见,尤其是他下重手的那一处。
季斯南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脖子,突然勾起嘴角,“效果不错吧?”
“你下手也太狠了,糊弄糊弄家里人就好。你这样怎么去公司?”她小声嘀咕。
“老板已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一脸无所谓,宋槿禾听了撇撇嘴,不想和他深究这个话题。已婚确实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那种事确实很见不得人。好在公司的人不会联想到她,还没有那么见不得人。
“你等一下,我去换衣服,很快。”宋槿禾说着往衣帽间走,走到门口时,季斯南叫住了她。
“泱泱。”
“嗯?”她回头。
季斯南靠在沙发上,冲她晃了晃手机,“妈发信息说,让你多睡会。”
???她本不明白伯母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看到季斯南不怀好意的笑便什么都明白了,立马关上门不去理他。
季斯南却走到门边轻轻叩响,“我先下去了,你慢点来。”
她只得无奈同意,就当是演戏演全套了,演员的职业操守罢了。
季斯南笑着下楼,领口处的红痕若隐若现。走到餐厅时,沈颐芳端着果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脖颈处的“证据”,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早。”他面不改色的打招呼,修长的手指刻意地整理了下衣领。
“泱泱起了吗?”沈颐芳笑眯眯地问。
“在换衣服。”季斯南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泱泱脸皮薄,您在我面前说说就得了,等会别在她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臭小子,”沈颐芳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还用得着你说,我不比你了解泱泱?”
宋槿禾下来时,一家人罕见地到齐了。季斯南正低头看平板,听见脚步声,抬眸看过来,顺手拉开身旁的椅子。
季伯父正站着给季奶奶盛粥,见她来,眼睛一亮,“泱泱来啦?快来吃早餐。”
宋槿禾乖巧地应了一声,走到季斯南旁边坐下。刚拿起筷子,就听见沈颐芳意味深长地问:“昨晚睡得还好吗?”
“咳咳——”宋槿禾差点被果汁呛到,满低着头吃东西,不敢接话。
季斯南倒是神色自若,顺手递了张纸巾给她,又对沈颐芳道:“妈,您别逗她了。”
沈颐芳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看着你们俩这么好我们就放心了。从今以后你们小两口就要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有空就回来吃顿饭。”
“知道了,等会安排几个人把我们俩的东西送过去。”季斯南再次提醒。
“要不要安排一个保姆过去啊?给你们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让王姐过去怎么样?”
宋槿禾下意识地看向季斯南,两人交换了眼神。说什么来着?绝对要在他们身边安排一个眼线。
“妈,”季斯南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我们刚结婚。”
沈颐芳眨了眨眼:“你们忙起来哪有时间做饭?回到家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沈颐芳不解。
季斯南伸手握住宋槿禾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您说有什么不方便?”
宋槿禾在沈颐芳的注视之下瞬间红了脸颊,悄悄地在桌下踢了一脚季斯南。
“唉哟,那照这么说我今年是能抱上小孙女或者小孙子咯?”沈颐芳笑着打趣。
季斯南拒绝得干脆又直接,“没这计划!”
季奶奶一直不说话,看这小两口心里却乐开了花,“行了颐芳,他们小年轻有小年轻的活法,就依他们,这么大人了总不能饿死。”
一顿早餐,宋槿禾只得埋头苦吃,小脸一阵白一阵红。还好有季斯南,不然她可不知道怎么拒绝,有些话季斯南能不留情面的直接说,她却不好说。
走出餐厅时,季斯南的手虚抚在宋槿禾腰后。直到确认脱离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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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们的视线,她才长舒一口气,却发现那只手依然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护在她身后。
“今晚能睡个好觉了。”季斯南低声说,声音里还带着疲惫。
宋槿禾瞥了他一眼,轻笑道:“终于不用天天演戏了。”她的目光又不自觉落在他脖子上的红痕上,“不过你这个真的不遮一下?”
季斯南挑眉,“你怎么这么在意?”
宋槿禾加快脚步走上前,留下一个背影给他,“我是怕影响季总形象。”
季斯南两三步追上她,“放心,没人敢问。”
两人在车库里分开,她走到自己的白色保时捷前,手指刚打上门把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鸣笛。
季斯南的车缓缓在她车前停下,他单手搭在车窗上,身体微微往外探,“开车注意安全,晚上一起吃饭
宋槿禾点点头,“好。”
车窗缓缓升起,隔断了季斯南带着笑意的目光。宋槿禾看着那俩迈巴赫平稳驶出车库,尾灯在拐角处消失,这才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她没去工作室,而是直接开往机场接苏筱。她这次去南城出差,谈成了和度假古村的合作,将合作推出景区联名款苏绣产品、设立苏绣体验工坊等,借助景区的流量宣传她们的品牌,是工作室的大功臣。
机场到达大厅人来人往,宋槿禾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找,久久没见到人。等这一批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看见苏筱才推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出来。
一见她,立马小跑着抱上来,“有没有想我?”
宋槿禾被撞得后退半步,嬉笑着回应她,“完全茶饭不思,怎么这么慢?”
“刚刚和一个人拿错了行李,也是服了,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行李箱都不认识!”苏筱抱怨着。
宋槿禾挽着她往停车场走,“还好及时发现了,不然有得折腾。等会想吃什么,我们大功臣辛苦了。”
“这一趟值了。”苏筱松开她,眼睛亮晶晶的,“古村那边特别满意我们的方案,而且南城很好玩,到时候派人过去教学展示你可以去玩玩。”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往停车场走,有说有笑。回程的路上,宋槿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将结婚的事告诉苏筱。
她清了清嗓子,双手抓着方向盘犹犹豫豫开口,“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苏筱本侧着头看窗外,听得这话立马扭头看向宋槿禾,“什么事?”
宋槿禾深吸一口气,“我和季斯南结婚了。”
“什么?!”苏筱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声音尖锐得让宋槿禾耸着肩膀往一旁躲,“什么时候的事?我出趟差你就把自己嫁了?”
“就前几天。”宋槿禾握紧方向盘补充道:“是假结婚。”
车里一瞬间安静下来,苏筱瞪大眼睛,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疯了吗?”
宋槿禾将车停在路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这样。”
苏筱沉默了很久,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痛!”宋槿禾拍开她的手,“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苏筱的表情罕见的严肃,“我知道你很依赖季家人,但是结婚是你和季斯南两个人的事,是你的终身大事,季斯南如果是个正人君子还好,万一是人渣你后悔一辈子。”
“我们随时可以离婚的。”宋槿禾极力想让她宽心。
10. 第10章
“呵。”苏筱冷笑,“到时候死皮赖脸非拖着你,看你怎么办!”
“他不是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渣男。”宋槿禾说这话时心里也没底,她对于季斯南过去的二十六年一无所知,日子倘若真过到了非要离婚的地步,只希望大家都体面一点,不要让长辈们为难。
“最好是。”苏筱靠回座椅,“我要去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
“现在?”
“现在。”她斩钉截铁,“以后情况紧急,我也能冲过去救你。”
“噗——”宋槿禾被她逗笑,“想什么呢!他哪有那么可怕,更何况现在房子还没安顿好,改天吧。”
“也行啊,改天叫上他一起吃个饭,不管你们是真的假的,我得看看他是不是个能住一起过日子的人。”说着轻敲宋槿禾的脑袋,“孤男寡女住一起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宋槿禾照样地敲打回去,“你多余担心了,我们俩对彼此都没心思。”
直到在苏筱脸上再次看到一丝笑意,宋槿禾才重新发动了车子,驶向她指定的餐厅。两个人正吃着饭,南城的电话突然打进来。古村项目的负责人语气里满是歉意,询问现在还能不能修改设计图样。
苏筱瞬间吃不下饭,点开手机外放,朝宋槿禾使眼色。毕竟这事她拿不了主意,两人创建工作室以来,便形成了默契的分工,她负责在外面跑业务、谈合作,宋槿禾负责设计、刺绣、培训新人。所以设计这方面的,还是得看宋槿禾。
况且眼下最棘手的是签下合同后她就联系宋槿禾开始制作绣样,现在估计都完成了大半,设计图纸稍加改动他们的绣样可能就要重做。
宋槿禾见状放下手里的筷子,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思考片刻后朝苏筱微微点头。一个眼神苏筱便了然她的意思,立马说:“先看看具体要改哪些地方。”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松了口气,连声致歉,说会立马把修改意见发过来。
挂断电话后,苏筱咬着筷子尖,眉头紧锁,没好气地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当时明明再三确认。”
“先看看他们想怎么改。”宋槿禾淡定地喝了口茶,“如果是小调整,应该不会耽误太久。”
“大调整呢?”苏筱依旧一脸不高兴。
宋槿禾长叹一口气,手撑着脑袋,“那也没办法,既然是他们要求修改,那肯定要延长交货日期。”
修改方案很快发了过来,邮件里附着一张修改后的设计图和长长的说明。宋槿禾放大图片仔细看,他们想修改的是放在展厅中心的屏风隔断,想在原来古建筑旁绣上景区的百年银杏。屏风不算大,却是这次合作的主要作品,由她亲自绣。但这段时间忙于各种事,导致拉慢了进度,她还没有完成。
“这个改动......”苏筱凑过来看,“你左边这部分绣了吗?”
“开始了一部分。”宋槿禾若有所思,手指在屏幕上描绘新的线条,“问题不大。这样确实更好,这个银杏树是古村的重要名片,是我们忽略了。”她抬头看向苏筱,“告诉负责人,我们可以调整,但需要将我们已经绣好的部分与新设计做一些融合,没办法做到完全一样。”
“你确定?”苏筱瞪大眼睛,“这工程量可比之前大多了,按之前谈好的时间的话你可要加班加点了。”
“没事,不是很复杂。”宋槿禾的指尖轻轻点在屋顶的银杏叶上,“双方都是想要一个好的作品,而且......”她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们可以借机重新谈价。”
苏筱这才恍然大悟,立刻拿起手机:“我这就跟他们说!”
等她打完电话,宋槿禾已经在本子上画起了新的针法设计图。“搞定了!”苏筱兴奋地放下手机,“他们不仅同意加价10%,还说下次合作优先考虑我们。”
宋槿禾继续画着,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
两人回到工作室后宋槿禾便一头栽进去工作间,这一待便是整整一下午。好在她绣得不多,修改起来方便,融合方案很快就出来了,对方也很满意,表示很期待成品。
手中的银针在绣绷上穿梭,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忘了早上和季斯南约好一起吃晚餐的事,等她从刺绣中回过神,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糟了!”宋槿禾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季斯南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几点下班?】
【晚餐想吃什么?】
【四食椿怎么样?】
她急忙回了一条消息,针线也顾不上收拾,提着包就完外面走。
车子驶入锦苑停车场时,季斯南的车已经停在了车位上。她把车停在他的旁边,小跑着冲进电梯,心里满是对自己爽约的愧疚。希望季斯南已经在外面自己吃了饭,而不是等她等到现在,这样她的愧疚会少一点。
双开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浓郁的菜香扑面而来。她惊在门口,这意味着季斯南不仅没吃饭,还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等她。手艺居然还这么好?她不敢置信。
“回来了?”季斯南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宋槿禾寻着声音望去,他已经换上深灰色的家居服,领口微敞,脖颈上的红痕已经淡了不少。对上他的视线后又立马别来眼,心虚地不敢看他,只能借着换鞋的功夫低着头,轻声道歉:“抱歉,一下忘了时间。”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又被工作拖住了?”
她轻“嗯”一声,抬脚往客厅走。
“在等我吃饭吗?”她问。
季斯南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应该快了。”
宋槿禾没懂他的意思,他简直是答非所问,等就是等,没等就是没等,“应该快了”是什么意思?但越往客厅走,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便越明显,探头望去,一下了然,厨房里还有三位穿着厨师服的人正在忙碌。
原来这香味并不是出自季斯南之手,而是请了人,她就说嘛,季斯南怎么会有这好手艺。
“本来想带你去吃这家店,看你没回我,想着你应该在忙,干脆把厨师请到家里做一顿,没想到时间卡得刚刚好,你回来就能吃上。”季斯南解释,眼里是对自己合理安排的满意。
这也太干脆了。宋槿禾直直地盯着开放式厨房,隐约看到厨师服上绣着“四食椿”的标志,她瞬间睁大眼睛。四食椿是一家以苏帮菜闻名的特色餐厅,宋槿禾有时候想吃家乡菜了就会跑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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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是次次都能吃上。餐厅生意太好,每次不是要等很久的号就是根本没号,那时候就最希望在里面能有点人脉。
她扭头看向季斯南,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你把四食椿的主厨请来了?”
“我也想借主厨,没借到。”季斯南笑着站起身往餐桌走,目光扫过桌面,“妈说你喜欢吃他们家,要我带你去吃。”
宋槿禾跟着他的目光看向桌面,双手死死握紧包带,听着他的话鼻头突然有些发酸。她慌忙错开视线,唇角不自觉抿出小小的梨涡,喉间溢出一声“谢谢。”
季斯南背对着她俯身摆放碗筷,“这有什么可谢的?”说话的语气依旧平淡,“别站在那了,去收拾一下准备吃饭。”
宋槿禾转身往房间走。她站在门口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仿佛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等她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出来季斯南已经坐好,厨房里的厨师也已经离开。
见她来,他伸手帮她拉开一旁的木椅。餐桌很大,两人却紧紧挨着。
餐桌上的饭菜香气扑鼻,冒着腾腾热气。“厨师说这道文思豆腐要趁热。”季斯南用汤勺轻轻搅动乳白的汤羹,银器碰撞声里,豆腐丝在清汤中舒展成绽放的菊。
宋槿禾接过他递来的汤勺,埋着头尝了一口,确实是她想念的味道。整顿饭下来,她吃得专心,季斯南也不说话,偌大的房子里出奇的静,半点没有在季家洋楼里的生气。
整桌菜都是她爱吃的,说不说话的她一点都不在意,只知道埋着头吃饭,将季斯南给她盛的满满一碗米饭吃完后又自己盛了小半碗。吃饱喝足,才满足地放下碗筷,余光瞥了一眼季斯南。
“吃饱了?”他忽然抬头,正好撞上她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嗯,托你的福吃了近期最满足的一顿,谢谢你。”宋槿禾弯着眼角冲他笑。
季斯南也勾起嘴角,“这么喜欢?以后可以常去,叫家里来也行,下次我努努力把主厨借来。”
“你把主厨借来了人家还做不做生意了。”宋槿禾觉得他在说大话,百分百不会借给他。
“餐厅的老板是我朋友,以后介绍你们认识。”
一句话让宋槿禾哑了口,是她格局小了,他是真有人脉。
吃完后,季斯南起身收拾餐盘。宋槿禾也连忙站起来帮着他一起收拾。没想到季斯南的动作利落熟练,完全不像从小被保姆追着喂饭的富家子弟。
水流声响起,她挤了洗洁精在海棉上,忽然觉得身侧一暗。
“我来吧。”季斯南站在她旁边,单手撑在洗碗池旁。
宋槿禾稍一侧头就看到了那只长在她审美上的手,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六岁,她都觉得好看。此刻小臂延伸到手臂的青筋微微凸起,修长的指骨洁白如玉。
她往一侧挪了半步,让出一些位置给季斯南,“一起吧,既然现在是我们俩住着,家务当然要一起分担。”
季斯南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十分听话地拿起另一块海绵挤洗洁精。
宋槿禾挑眉看他熟练地冲洗碗碟,笑着调侃:“没想到季总做家务也是一把好手。”
“18岁一个人在国外,你说呢?”
11. 第11章
也是。
她忘了季斯南根本不是什么从小被保姆追着喂饭的公子哥。相反,季伯父从小就对他很严格,万事都要走在别家小孩前头。
季伯母每每和她说起小时候的季斯南,脸上是既骄傲又惋惜,随后将季伯父埋怨一通,说是他害得季斯南从小就是一个小大人,一点没有别人家小孩的天真烂漫。
她想起第一次进入季斯南书房的场景。那时她刚高考完,志愿填了江城的大学,季伯母便倚着熟悉环境的由头把她接来了江城。
站在书桌前被满柜子的荣誉震惊,她的成绩并不差,但远不及他,那是她第一次对“别人家的孩子”有了实感。后来无意间翻开他高中时的笔记,虽看不太懂笔记里内容,但上面的字迹秀逸挺劲,这又让她对季斯南有了新的认识,都说字如其人,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肯定不会差。
这段时间和他相处下来,更是觉得那话没错,无论是能力还是人品他都没得说。
收拾好厨房后,两人坐在沙发上,一时静下来突然不知道可以聊些什么,两人的经历重合的地方太少。
季斯南拿着电脑去了书房,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逃离的理由。
待他走后她反倒轻松,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灯火。隔着玻璃总是看不真切,她转身推开一旁的玻璃门打算去阳台,刚推开一条小缝,便被从缝里袭来的热浪劝退。
全球气温变暖,这夏天是一年更比一年热。如今才到六月,白日里的最高温度便轻轻松松冲到了骇人的三十,江城为了节能减排听说下个月将出台车辆限号出行的新政策,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买一辆新能源汽车。这么热的天气,没车出行,终归是不方便。
阳台的夜景没看成,空旷的客厅也没什么好待的,她关了灯干脆回了房间。心里一时间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如今这样她本该高兴的,可她总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令她不适。
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摸到床头的手机一看,才七点半。昨晚睡得早,这会格外清醒。她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去洗漱,等她收拾好从房间出来便不见季斯南的身影。
她给自己简单做了一个三明治,煎蛋的手法有些生疏,煎得太老。但她坐在餐桌旁看着窗外的白云出神,倒也没觉得东西难吃。
夏天热得出奇,才是早晨,太阳便已经烫得灼人。
宋槿禾将手提包往办公椅上一扔直接去了楼下的体验教室。她坐在教室最前排的绣绷前,指尖捏着银针为前来体验的女孩们演示着针法。教室的空调效果不好,总有人进进出出,她又怕热,此刻额头上已沁出一层薄汗,但丝毫妨碍不了她的专注。
直到课程结束,她才慢悠悠回到办公室。从包里翻出手机,被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吓了一跳,甚至还有一通是季斯南打的,他没事绝不会打她电话。
她先给沈颐芳回过去。
“泱泱……”电话那头,沈颐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奶奶……奶奶心脏病突发,现在在医院抢救。”
宋槿禾心跳漏了一拍,耳边嗡嗡作响,连沈颐芳后面的话都听不真切,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字眼,“中暑”、“血压骤升”、“抢救室”。
她抓起包就往外冲,车内的冷气开得极低,她的掌心却全是汗。她赶到时,季斯南正站在抢救室外的走廊上,背对着她,肩膀绷得笔直。季伯母坐在长椅上,眼眶通红,季伯父轻拍着她的肩膀似是在安抚。
宋槿禾脚步迟疑地走过去,颤着声音问:“奶奶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复发?”
沈颐芳抬头看她,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都怪我,都怪我……我太大意了。”
宋槿禾轻拍她的背安抚,望向一旁的季斯南,“究竟怎么了?”
季斯南走到她旁边坐下,声音有些哑,“奶奶闲不住,早上和园丁一起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天气太热了,血压一下子冲上来,心脏负荷了……”
沈颐芳带着哭腔立马接话,“奶奶开始说头晕不舒服,冒冷汗,我也没往那处想,以为是中暑,就把她扶进屋休息,差点就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这不是你的问题,妈这段时间好好的,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要太自责。”季谦宏忙在一旁安慰。
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时,宋槿禾的指甲已经在掌心留下了四个月牙形的红痕。医生摘下口罩推门出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也算送得及时,再晚点真就……老人年纪大了,家属要多上点心。”
沈颐芳连连应下,季斯南的肩膀也微不可查地松了松。
vip病房内,老人还没醒来。四个人讨论着今晚谁留下来陪床,沈颐芳还在自责中,说什么也要自己留下来。无论宋槿禾怎么劝她都不听,最后还是季斯南说他和宋槿禾一起留下来才换来沈颐芳点头。
入夜,房间里的灯光调得很暗,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规律闪烁。宋槿禾坐在陪护椅上,轻轻握住奶奶扎着留置针的手,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沉,监护仪发出警报声的一瞬间她猛地惊醒,肩上的外套滑落在地板上她也没注意到。监护仪的绿波在猛烈起伏,奶奶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季斯南!”她本能地喊出声。几乎同时,男人已经按响呼叫铃,另一只手稳稳拖住奶奶后劲。
护士和医生一起冲进来检查,“体位性低血压。”医生快速调整病床高度,“家属帮忙按摩一下四肢,促进血液循环。”
手忙脚乱的两人来不及思考,跟随着医生地指引按摩,“往膻中穴也按一下。”医生头也不抬的吩咐。
宋槿禾的手一时间悬在半空,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穴位,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这里。”季斯南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引导她的指尖落在正确的位置。
她的动作不规范,力道也不够,医生干脆让两人退到一边。宋槿禾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护仪,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直到绿色波纹渐渐平稳,她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宋槿禾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紧紧抓着季斯南的手臂。
“抱歉。”她慌忙松开。
季斯南没有立即回应。他先是确认奶奶的呼吸已经平稳,然后弯腰捡起掉落在一旁的西装外套,动作慢条斯理。
“道什么歉?”他在她面前站定,重新将外套放在她手里,“冷就披上,你的手很凉。”
宋槿禾接过,轻身道了句谢。这个房间的空调效果太好,她下午已经将温度调到最高,此刻手臂上的汗毛依旧冻得竖起,也怪她穿得太单薄。
“刚才的事不用告诉爸妈,免得他们担心。”季斯南坐上她刚才的位置,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好。”宋槿禾仍然站在床边。
季斯南身体后仰,目光落在奶奶脸上,没有看她,“后半夜我来守,你去沙发上睡会,别担心。”
“睡不着了。”宋槿禾走到窗边搬起一把椅子,“一起坐会吧。”
她将椅子搬到季斯南旁边放下,两人并肩坐着。窗外明月高悬,宋槿禾仰着头低声开口,“季斯南,我在想婚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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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季斯南转过头看她,“不想办?”
“也不是……”她始终盯着窗外,斟酌着词句,“现在天气太热,奶奶身体又不好,要不就延到秋冬?”
“听你的。”季斯南几乎是在一瞬间回答她。
“嗯。”她点头,一缕发丝滑落颊边,“等奶奶彻底康复,等天气凉快些……”
季斯南看着她,突然伸手,轻轻将那缕发丝别再她耳后,“好。”
宋槿禾心头一颤,扭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季斯南做完这个动作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微顿,而后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劲。
两人都不再说话。监护仪的滴答声与窗外的虫鸣交织,在静谧的月色里,两人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同频。
天光微亮,月亮还悬在空中,清晰可见。季奶奶的眼皮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宋槿禾的头正靠在季斯南的肩膀上,呼吸均匀。季斯南闭着眼睛,但眉头微蹙,显然只是在闭目养神。
似乎是感受到注视的目光,季斯南猛地睁开眼,正对上奶奶含笑的视线。
季斯南的眼睛瞬间睁大,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就要起身。
“嘘——”奶奶用手势示意,目光柔和地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人。
但宋槿禾睡眠浅,感受到枕头的动静,睫毛轻颤着醒来。她迷迷糊糊地抬头,正对上季斯南近在咫尺的侧脸,瞬间清醒过来,慌忙坐直身体。
“奶奶!”她惊喜地发现老人已经醒了,立刻俯身去按呼叫铃,“您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奶奶摇摇头,“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
“您以后可不能再逞强了,饮食上也要注意。”宋槿禾皱着眉严肃地叮嘱。
“以后医生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回不要跟你奶奶说,她知道了又要说我了。”季奶奶一副孩子模样。
宋槿禾勾着嘴角笑,“晚了,昨天您从手术室出来我就打电话回去了,知道之后又急又气,昨晚就要来的,我说今天派司机去接她,司机这会应该动身了。”
“哎呦!让她来干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折腾,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季奶奶一脸无奈,“不过也好,留你奶奶多住段时候,一起筹备你们的婚礼。”
“奶奶,我们决定将婚礼延期。”宋槿禾犹豫着开口。
季奶奶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宋槿禾连忙解释,“这天气太热了,玫瑰庄园又是室外,我们想着等入秋之后再办也不迟。”
“热也确实热,推迟也好,反正证都领了也不急这几个月。”季奶奶脸色缓和下来。
宋槿禾顺势蹲下拉起季奶奶的手,仰着脸笑,“是嘛是嘛,那爸妈那边能不能麻烦奶奶去说?”
季奶奶轻敲她的脑袋,“算盘珠子崩我脸上啦!”
宋槿禾眼睛弯成月牙,笑得更开怀,“婚礼就是要热热闹闹、舒舒服服的嘛。”
医生进来将季奶奶的身体检查了一遍,表示没什么大问题,但还需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季奶奶一听就沉下脸,“住什么院?我不住院,在医院待着憋得慌。斯南,你去安排,我要回家休养。”
季斯南弯下腰按住老人躁动的手:“奶奶,您刚还说要听医生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要是在医院里待着才会憋出病来。”见季斯南不同意,季奶奶脸色更沉,“我不管,我要回家里住,兰畹还能陪我解解闷,总不能让她一把年纪了天天在医院陪我吧。”
12. 第12章
季斯南最终妥协,“我去和主治医师商量家庭医疗方案。”
“这还差不多。”季奶奶满意地靠回枕头上,转头看向宋槿禾,“这会留你奶奶多住几天,来都来了。”
“好!那我也要回来住。”宋槿禾心里乐开了花。
“这可不行!把斯南一个人丢在你们新房里吗?”
季斯南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相谈甚欢的一老一小,晨光洒在她们身上,他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沈颐芳和季谦宏得知老人醒了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赶来。沈颐芳一进门就快步走到病床前,眼眶微红地握住季奶奶的手:“妈,您可吓死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心脏还痛不痛?”
季奶奶拍拍儿媳的手背:“没事没事,就是天气太热,一时没注意。”
“都怪我,早上应该拦着您去花园的。”沈颐芳声音哽咽,转头看向宋槿禾,“医生怎么说?”
宋槿禾拿起桌上的检查报告递过去,“各项指标都稳定了,但需要静养。”
“那就好那就好。”沈颐芳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你们守了一夜吧?辛苦了,快吃点东西。”说着从保温袋里取出还冒着热气的粥和小菜。
季斯南安排好一切走进来时宋槿禾正埋着头在小桌上喝粥,见他来,忙向他招手,让他坐下来一起吃。他慢悠悠走过去,一整晚没睡,头疼得不行,没有什么胃口,最终也只是简单应付了两口。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开着车回家补觉。
黑白汽车一前一后驶入地下车库。宋槿禾透过车窗望着熟悉的建筑轮廓,疲惫感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电梯里,两人沉默地站着。宋槿禾偷偷瞥了眼旁边的男人,发现他又闭着眼睛,眉心那道浅浅的纹路始终没有舒展。
“你快去休息吧。”一进门,季斯南就径直走向茶水台,“我喝点咖啡。”
宋槿禾皱眉,快步跟上去拦住他伸向咖啡机的手,“你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咖啡因。”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客厅走,“躺下。”
季斯南难得没有坚持,任由她将自己按在沙发上。他仰头靠着靠垫,喉结微微滑动,闭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异样疲惫。
宋槿禾轻手轻脚绕道他身后,指尖轻轻搭在他的太阳穴:“刚刚在医院就见你时不时揉这里,是不是头疼?”
她的指尖微凉,力道却恰到好处。季斯南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
“这里痛吗?”她拇指按在他眉心的位置,声音很轻。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嗓音沙哑。
宋槿禾的指尖沿着他的眉骨缓缓打圈,时而轻时而重。她能感受到掌下的肌肉渐渐松弛,季斯南的呼吸也变得绵长。
“你手法很好。”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睡意。
宋槿禾扬起嘴角,“有段时间奶奶也头疼,我去学了一下。”她的手指滑到他后脑的发根处,轻轻揉捏,“睡吧,我不吵你,就当是谢谢你昨晚给我当人形靠枕。”
季斯南轻笑一声,安心地闭着眼睛。
他的呼吸越来越轻,冷峻的轮廓在睡梦中变得柔和。宋槿禾的动作也渐渐放轻,最后抽回手。她将沙发上的毯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才回自己的房间补觉。
宋槿禾的睡眠质量很差,哪怕身体再疲惫,没到她平时睡觉的时间好像怎么也睡不着。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时睡时清醒,总之睡得很不安稳,好像还做了梦,梦里走了很多路,醒来仍觉得浑身疲惫。
翻身拿起手机,一条季伯母的信息弹出来,说是已经把奶奶接来了,要她睡醒就和季斯南回家。
她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发现沙发上的人已经不在,以为是回了房间,敲了几遍门也没人应。她小心翼翼地推开季斯南的房门,却发现床上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这才想到他可以是去了公司。
咖啡机被使用过,他估计又没睡多久。
宋槿禾一个人开车回了老宅,推开门没在客厅里看到人,一楼季奶奶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她小跑着过去,所有人都在季奶奶的房间,奶奶正坐在床边说话,一脸严肃。
“奶奶!”她跑过去挽起奶奶的手,“这是怎么了?”
奶奶见到她,脸色立马缓和,“你来得正好,快说说你季奶奶。”
“怎么了?”宋槿禾看向季奶奶,一脸茫然。
“刚刚在她房间柜子里发现了吃得只剩小半盒的桃花酥,你说该不该批评。”宋奶奶虽在和宋槿禾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季奶奶。
“奶奶!之前医生就说了您不能再吃甜食了,油盐都要少吃,您怎么能偷吃甜食!”宋槿禾瞪着眼,说得严肃。
“就是!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爱惜身体,偏偏家里这么多人也没发现。”宋奶奶说着将目光转到季谦宏和沈颐芳身上。
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季奶奶小声开口:“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不能吃点自己爱吃的......”
见人一点也没知错,宋奶奶提高了音量:“医生说了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那好啊!你留下来监督我,他们不敢管我。”季奶奶也提高了音量。
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人立马哑了火,宋奶奶没接话。
“是啊宋姨,来都来了,这次就多住段时间,你还没参观过泱泱和斯南的新房吧,等会一起去看看。”沈颐芳顺势挽留。
在几个人的软磨硬泡之下,宋奶奶终于是松了口,答应下来。
沈颐芳继续说:“就这么说定了!那我们吃完晚饭之后就过去看看,您和泱泱也有阵子没见了,去住一晚也行,我们明早去接您。”
见奶奶点头,宋槿禾心头一颤,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季斯南。
对方几乎是秒回。
【没事,交给我。】
【你在家安心吃饭。】
得到他的回复,莫名的心安。
傍晚十分,两辆车先后驶入小区。宋槿禾从后视镜里看见奶奶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小区环境,手心不自觉渗出一层薄汗。
一推开门,家里灯火通明,季斯南已经回家。提前把家里收拾了一翻,两人带着长辈们参观,突然增添的情侣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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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宋槿禾吃了一惊又一惊。偌大的家里,处处都是小夫妻一起生活的痕迹。
沈颐芳左看右看总觉得家里缺了点什么,最终一拍手,“虽然婚礼延期举办,婚纱照还是可以现在拍,家里一张你们俩的合照都没有。”
“好,等忙过这阵子就去拍。”宋槿禾应得乖巧。
转了一圈,沈颐芳满意地离开,留下宋奶奶在锦苑住一晚。沈颐芳刚走,宋槿禾遍挽住奶奶的手臂,“我今天和奶奶一起睡!”
“我才不和你睡。”宋奶奶拍开她的手,“我就想和你说说话,说完你该回哪睡回哪睡。”说着又看向季斯南问:“斯南没意见吧?”
季斯南轻笑,“怎么会。”
宋槿禾和奶奶躺在床上,其实也没说什么别的。奶奶说为她高兴,终于遇到了值得托付的人,以后要和季斯南好好过日子。
当说到自己年纪大了时,被宋槿禾捂住了嘴,“您还年轻着呢!您要保重身体再陪我好多好多年。”
宋奶奶抓住宋槿禾的手说:“我当然要爱惜身体,不能让我们泱泱无枝可依。”
“别说了奶奶。”宋槿禾红了眼眶。
“好了好了,人上了年纪就爱说这些,不说了不说了,回去睡吧。”宋奶奶笑得一脸慈祥。
“我就在这睡。”宋槿禾躺下身给自己盖好被子。
却被奶奶把被子掀开,“胡闹!我才不和你睡。”
宋槿禾撅着嘴走出房间,站在主卧门口却迟迟不敢进去。做足了心理建设后推开门,季斯南没在床上,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椅上看她的书,像是在等她。
见她来,缓缓抬头,“回来了。”
宋槿禾点头,看着一张大床迟迟不动。
“没事,衣帽间里我塞了两床被子,我打地铺。”季斯南说。
宋槿禾抿着嘴,思索半响,“还是一起睡床吧,一人盖一床被子,地板太硬。”
季斯南的指尖在书页上一顿,抬眼看向站在床边踌躇的人。
“好。”他合上书,声音低沉,“我去拿被子。”
衣帽间里传来窸窣的声响。宋槿禾爬上床理出一半的位置给他,自己盖上被子背对着他睡的方向。
床垫微微下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侧的重量。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如同楚河汉界。
微弱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两个僵直的身影上。
空调开得很低,宋槿禾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寻找热源。
她梦见自己走在寒冬的雪地里,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结成霜。忽然,前方出现了一处温暖的篝火,她本能的靠近,伸手环抱住那团热源,脸颊贴上去的瞬间,刺骨的寒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季斯南在六点准时醒来,生物钟像精准的闹钟。下一秒,若有若无的铃兰香飘进他的鼻腔,而怀里沉甸甸地压着一个人。
宋槿禾头枕着他的手臂,右手横在他腰间,一条腿还霸道地压着他的膝盖。季斯南的大脑一瞬宕机,僵在原地不敢动。怀里的人睡得安静,呼吸轻浅,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嘴唇微张着,泛着淡淡的粉,看起来极柔软。
13. 第13章
季斯南一瞬间失了神,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将她脸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宋槿禾。”他压低声音唤她,刚刚触碰到她的那只手此刻攥成拳,指节微微泛白。
可怀里的人毫无反应,反而往他胸口蹭了蹭,发出一声猫儿似的呢喃。
季斯南呼吸一滞。任她在怀里蹭,他的身体却僵直着不敢动弹。
几分钟过去,他闭着眼睛调整呼吸,最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拖住她的后脑勺,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指尖却意外陷入她蓬松的发丝里。
这个动作让怀里的人突然惊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黑眸。
“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往后撤,差点滚下床沿。季斯南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拽,两人顿时又撞作一团。
“嘶——”她的鼻尖磕在他的下巴上,疼得她瞬间红了眼眶。皱着眉抬头,却意外捕捉到季斯南通红的耳尖,将嘴边的抱怨顿时咽了回去,别开眼睛不去看他。
季斯南见状立刻松开手,迅速退到安全距离,嗓音微哑,“抱歉。”
见她神色微妙,又慌忙解释,“你压到我手了,我只是想抽出来。”
宋槿禾听到这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我?我怎么会压到你的手?”
“你还抱着我。”季斯南语气平淡。
“瞎说!我睡觉很老实的!”她仰着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
那理直气壮的摸样让季斯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晚上睡觉前不老实,硬将人往怀里拽。
心里没底,他也不愿打算去深究。突然感受到一股冷意,他抬头看了眼呼呼作响的空调出风口,“空调开太低了。”
“嗯......”宋槿禾裹紧薄被,小声嘀咕:“昨晚好冷。”
季斯南挑眉,好像有点明白昨晚究竟是谁不老实。他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那你再睡会,今天我准备早餐。”
时间确实还早,宋槿禾看了点点头又躺了回去。然而已经这一番折腾,睡意早已消散,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起床,收拾好后陪着奶奶在小区里散步。
她们出门时季斯南一个人在厨房里,回来时家里却多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和季斯南一起在餐桌边忙碌。
听见关门的声音,季斯南转头看向她,“回来了?正好吃早餐。”
那人也随着季斯南的目光看向她,立马抬手和她打招呼,“夫人早。”
林助理也没想到,称呼会变得这么快。上一次在公司见面还在称呼“宋小姐”,如今就变成“夫人”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让宋槿禾耳根一热,手足无措地点点头,快步走到季斯南身边,小声问:“这就是你说的准备早餐?”
季斯南正在摆盘,闻言解释道:“我想着奶奶不能跟我们一起吃三明治喝咖啡吧,结果打开冰箱一看什么也没有。”他无奈摊手,“只好让林助理买一些来。”
“那多麻烦人啊。”宋槿禾小声嘀咕,面上却对着林助理微笑。
“这家餐厅就在我家附近,不麻烦。”林助理立马接话。
“那林助理吃了吗?没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点?”她问。
林助理本想推脱,却看见自己老板在朝他点头,只好局促地坐下。
吃早餐的间隙,宋槿禾很想问一嘴林助理的工资,到底是有多高能让人这样随叫随到。终究是觉得有些冒犯,没好意思问出口。
吃完早餐,她先是送奶奶回了季家,安顿好奶奶后她才开车去工作室。
一到工作室她就一头扎进了工作间,南城项目的屏风又耽误了整整一天的工期,要紧赶慢赶才能将这一天补回来。
没绣几针却畏了难。银杏是临时加的,工作室此前并没有准备绣银杏的丝线,她在仓库里比对色卡,却发现现存的丝线多多少少都存在色差,没有满意的。
她换了三四种丝线,不是太亮就是太暗,始终找不到最接近银杏秋叶的那抹金色。
“怎么样?”苏筱推门进来,递了杯咖啡给她,“找到合适的了吗?”
宋槿禾摇头,将几缕金线并排摆在白纸上对比:“你看,这个太艳,这个又太暗,这个金色倒是接近,但光泽度不够。”
苏筱凑近看,“要不……我们联系下供应商?”
“我问过了,最快调过来也要三天。”宋槿禾活动着酸胀的脖子,“南城那边虽然给了延期,但主题屏风还是得按原计划完成。”
商讨一番,最终两人决定去其他的刺绣工作室碰碰运气,可两人顶着大太阳跑了一下午也没找到满意的,银杏叶的部分只好被迫搁置。
在工作室待着也是干着急,她破天荒地让自己下了个早班。回到家时季斯南还没回来,她瘫软在沙发里给供应商发送了消息,要他们尽量快些把那批丝线发来。
其实供应商手上的那批丝线她也没见过实物,只是通过视频对比过,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丝线还未可知。
但工期不等人,她不能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供应商的这批丝线上,明天还是得多去几个地方想想办法。
她没开灯,橘粉色的霞光透过偌大的落地窗洒进客厅,让屋内的一切都陷进柔和的光晕里。
突然来了兴致,起身走进厨房打算今晚自己做饭,可一打开冰箱发现季斯南说得没错,冰箱里只有几瓶矿泉水和一盒鸡蛋孤零零地摆在角落。
她叹了口气关上冰箱门,抓起钥匙就往门口走。心里估摸着现在去超市买食材正好能赶上季斯南回家,可谁知刚推开门,便撞上一堵人墙。
“小心。”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宋槿禾抬头,正对上季斯南微微挑眉的脸。
“你......下班这么早?”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会议提前结束了。”季斯南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购物袋上,“要出去?”
“嗯,去超市。”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冰箱里什么也没有,我打算......”她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几分,“做顿晚饭。”
季斯南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我叫了厨师,他们会带着食材来。”
宋槿禾有些失望,“你让他们别来了呗。”
女孩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和他商量,又像是在向他撒娇。季斯南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抬了抬,随即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我们一起去。”
“啊?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行......”
“你等会拿不动。”他已经转身按下电梯键,语气不容拒绝,“正好我也有些东西要买。”
宋槿禾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推辞。
超市里灯火通明,季斯南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间时,她才意识到他们竟然一起逛了超市,脑子里立马浮现出昨晚刷到的情侣必做100件事,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季斯南走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偶尔从货架上取下她需要的调料,时不时地低头询问她的意见。
“我也可以做几个菜。”他拿起一瓶橄榄油看了看,又放回原位。
“可以呀!”她往购物车里扔了一包青菜,“切磋一下厨艺。”
季斯南扬着嘴角“嗯”了一声,目光扫过生鲜区的鱼,“这个要吗?”
“你会做吗?”宋槿禾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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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蒸,红烧都会点。”
“我想吃清蒸鲈鱼!”宋槿禾仰着头,眼睛完成月牙。
他唇角微扬,示意工作人员处理了一条。
购物车渐渐堆满,经过零食区时,季斯南忽然停下脚步,从架子上拿下一包话梅糖。
“你也爱吃这个糖?”宋槿禾惊讶的看着他手里的糖果。
季斯南将糖果丢进购物车里,语气平淡:“帮你拿的,之前在你办公桌上看到过,老宅书房的抽屉里也有。”
宋槿禾微张着嘴一脸惊讶,“抽屉里的过期了吧?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了。”
季斯南低着头笑,“是过期了。”
宋槿禾也捂着嘴笑起来。狭小的过道里,两个人笑得甜蜜又腼腆。
结账时,收银员笑着问:“两位是新婚夫妻吧?真登对。”
宋槿禾耳根一热,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季斯南淡淡地“嗯”了一声,顺手接过装满食材的袋子。
开车回家的路上,暮色四合,路灯一盏盏亮起,季斯南默默加快了车速。
厨房里,暖黄的灯光照在大理石台面上。宋槿禾系上围裙,将购物袋里的食材一样样取出来,季斯南站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口。
“我来处理鱼。”他拿起那条已经清理好的鲈鱼,动作熟练地在鱼身上划了几刀,“你去洗菜?”
“好。”宋槿禾点点头,转身去水池边洗青菜。水流哗哗作响,她侧头偷偷瞥向季斯南。他低垂着眼睫,专注地在鱼身上抹盐和料酒,侧脸在灯光下格外好看。
“你经常做饭?”她忍不住问。
季斯南头也不抬,“也没有经常,偶尔兴致来了做一顿。”他顿了顿,嘴角轻扬,“大多数时候都累得不想动。”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偶尔手臂相碰,又很快分开。
“尝尝咸淡。”她突然舀了一勺汤,递到季斯南嘴边。
季斯南低头就这她的手尝了一口:“刚好。”
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让两人同时怔住。宋槿禾的手指一颤,汤勺差点掉到地上。季斯南眼疾手快地接住,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是有电流窜过。
“我、我去看饭好了没。”她结结巴巴地说,转身弯下腰就要去掀电饭煲的盖子。
季斯南见状,一个健步冲过去,伸手护住她的脸,“小心!”
从缝隙里涌出的热气喷在他的手背上,洁白的皮肤顿时一片红。
宋槿禾吓了一跳,忙捧起他的手查看,还好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吓人,“对不起,我一时忘了。”
季斯南将手抽出来,“没事,等会就好了。”
宋槿禾脸皱成一团,心里愧疚得不行,直到看到他手上的红痕淡下去,才稍稍从她的脸上按到一丝放心。
二十分钟后,三菜一汤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清蒸鲈鱼香气扑鼻,蒜蓉青菜翠绿诱人,还有宋槿禾拿手的辣椒炒肉和番茄蛋汤。
“尝尝?”季斯南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
鱼肉入口鲜嫩,宋槿禾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很好吃诶!”
季斯南满意地勾起嘴角,“和四食椿比呢?”
“差一点点。”宋槿禾歪着头故意逗他。季斯南也不在意,往他碗里夹了一块又一块。
窗外,夜色渐深,厨房里的烟火气第一次让这个冷冰冰的房子有了一丝家的样子。
宋槿禾洗完澡,换了一身棉质的睡衣。她站在季斯南的房门前,手里攥着一管烫伤膏,迟迟没有敲门。
脑海里浮现出季斯南手上刺眼的红痕,愧疚感又涌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抬手轻轻扣了扣门。
14. 第14章
“进来。”季斯南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又清晰。
宋槿禾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在窗边的沙发上找到他的身影,柔着嗓音问:“你的手还疼吗?”
季斯南低头看了眼手背,那片红痕已经淡了许多。他摇头,“不碍事。”
“还是涂点药吧。”她推门进去,边走边拧开烫伤膏的盖子想将药递给他,“不然明天可能会起水泡。”
季斯南盯着药膏看了几秒,没接,反而将手抬起来,递到她面前。
宋槿禾也愣住了。两人僵持几秒后见他仍没有要接的意思,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手腕在他身旁坐下。
“疼吗?”她边涂药膏边问,指腹轻柔地在他的手背上打圈。
“不疼。”季斯南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她的指尖很软,动作又轻又缓,痒意从手背蔓延到季斯南的每一寸肌肤,宛如一根根羽毛在他皮肤上轻扫。药膏覆在皮肤上传来一阵冰凉,却仍抵挡不了她指尖的温热。
季斯南终于忍不住,将手从她手中抽出。
手里突然落了空,她下意识地回抓,却只触碰到他的指尖,转瞬即逝。
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
季斯南对上她的视线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好、好了。”
他默默调整着呼吸,瞬间感觉这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宋槿禾点点头,将药膏放在他手心,“希望明天不要起水泡。”
灯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整个人柔软得不可思议。
“谢谢。”他低声说,嗓音微哑。
宋槿禾摇头,“是我要给你说谢谢,不然这红的一片就是我的脸了,我太大意了。”
季斯南极力安抚着,“这点小伤真不算什么。”
宋槿禾抿了抿嘴,“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
季斯南轻“嗯”一声,看着她起身,看着她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房门被轻轻带上,他望着手心的药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当晚,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失眠了。
宋槿禾倒好,一觉睡到天亮。她已经习惯醒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的日子,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做顿早餐,却发现季斯南早已准备好,温在保温盒里,还是昨天早上的那一家。
她有预感这又是他安排林助理买来的。宋槿禾一边低头喝粥一边看手机,一只手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给季斯南发消息,感谢他准备的早餐,顺便问问他的伤。
偌大的会议室里,季斯南正在听季度汇报。情况不乐观,有几个业务板块的盈利环比减少,他冷着脸看着面前的屏幕,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只钢笔,时不时在文件上勾画几笔。
几个板块的负责人坐在会议桌两侧大气不敢出。
季斯南的手机在桌面上轻轻震动。
他垂眸扫了一眼,屏幕上一连弹出好几条消息,宋槿禾的名字在上面格外醒目。他下意识拿起手机查看,手里的钢笔落在文件上,晕出一圈墨黑。
宋槿禾:
【谢谢你的早餐】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方便的话让我看看伤】
他单手拿着手机回复:【没事了。】
宋槿禾几乎秒回:【给我看看】
看到他在会议间隙回复消息,正在做汇报的高管立刻停下,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就在大家以为是什么重要项目时,自家老板却拿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手部特写。
他指尖轻点,将照片发送出去,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继续。”
高管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多问一句。
宋槿禾收到照片,眼睛瞬间亮了几分。照片里,那只她偷偷欣赏过无数次的手正随意搭在办公桌上,白皙的皮肤上还能看到淡淡的红痕。
她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起水泡。红痕看起来并不严重,此刻看着,反倒给这只手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手比脑子先动一步,等她回过神时手指已经无意识地长按照片,屏幕里出现了保存按键。只要她的手指轻轻落下,这张照片就会出现在她的相册里。
羞耻感让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慌忙把手机反扣在餐桌上,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喂甜粥。
吃完早餐她开着车去了老宅,丝线的问题不解决她去工作室也是干着急,不如过来陪陪伯母和奶奶们。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花房里,宋槿禾坐在藤椅上,看着两位奶奶和季伯母悠闲地喝着花茶,茶香混着花香在空气中漂浮。
“今天怎么有空来?”宋奶奶放下茶杯,慈爱地看着孙女,“不用上班?”
宋槿禾叹了口气,将丝线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所以现在屏风的进度卡住了,找不到合适的金线,银杏叶的部分根本没法绣。”
“说起金线……”宋奶奶若有所思,“我有位朋友那可能有。”
“谁啊?”宋槿禾和季奶奶几乎是同时问出来。
“老周那儿啊!”宋奶奶看着季奶奶答。
“周家?”季伯母眼睛一亮,“那个爱好收藏绣品的周老先生?”
“对,他痴迷苏绣几十年,收藏了不少珍贵丝线。”宋奶奶转向宋槿禾,“他前些年还特意收了一批老师傅手染的丝线,打电话来要我给他绣副作品,我说我眼睛不行了,最后才不了了之。”
宋槿禾瞬间坐直了身体,眼睛亮得惊人,“奶奶,那您能帮我问问吗?”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问问。”宋奶奶说着掏出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宋槿禾紧紧盯着奶奶的表情。几句寒暄之后,宋奶奶突然笑出声:“好好好,丝线她要是能用上,我肯定送上回礼。”
电话挂断,宋奶奶得意地冲孙女眨眨眼:“搞定啦!他让你下午直接去他家取。”
“奶奶!”宋槿禾激动地抱住老人,“您太厉害了!”
“别高兴太早,”宋奶奶捏捏她的鼻子,“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还点名要你亲自去,说是要看看宋家小辈的绣功退步没。”
宋槿禾眯起眼睛笑:“保证不给您丢脸。”
“第一次去家里拜访,带点心意过去,把你年前绣的那副双面绣台屏带过去吧,他会喜欢的。”宋奶奶最后叮嘱。
“好,那我现在就去工作室取。”宋槿禾慢慢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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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颐芳也跟着站起来挽留,“在家里吃了午饭再去嘛,反正是下午。”
“不了……妈,早点看到丝线早点安心。”她转身离开,心跳在一瞬间失了序,每次开口喊出那个称呼她的心都是一颤,那种感觉像失而复得。
她顶着大太阳,按照奶奶说的位置去了周家。正好就在海蓝湾,她和季斯南差点也在那里住下,位置有些偏,依山傍水,独栋的庄园别墅。
小区安保做得很严密。保安将她拦在门外不让进,问什么她也答不上来,最后只好麻烦奶奶再给周老爷子打了电话知会一声。
对方的电话还没打来保安室,一辆黑色迈凯伦停在了她的车旁。保安见了立马笑盈盈迎上去,弯着腰敲开车窗说了几句话。
随后又绕回来对宋槿禾说:“旁边那位正好是周老爷子的孙子,你让他认认。”
“他应该不认识我。”宋槿禾边说着边按下车窗,朝着对面礼貌微笑。
周俞赫本就烦得很,下午组好了赛车局,却被爷爷一个电话打回来。问有什么事也不说,反倒被扣了个不务正业的帽子。开车回来本就一肚子火,谁知到了家门口还不能进,莫名其妙被人拦了下来。
此刻一只手搭在车窗上,皱着眉看对面这个自称来周家做客的人究竟是谁。
车窗缓缓降下,周俞赫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里。
车内的人歪着头冲他笑,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一张精致白皙的脸上,唇边漾起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周俞赫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在看清她的瞬间愣住。
他见过太多美人,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连发丝都透着温婉。
“你好,我是宋槿禾。”她开口,声音清润柔和,“周老先生让我来取些丝线。”
周俞赫这才回神,眉间舒展,“……宋槿禾?”
这名字他没听过。
“对,我奶奶是宋兰畹。”她解释道,手指往身侧指了指,“保安说要确认身份。”
宋兰畹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过,爷爷经常提起的苏绣大家,家里还有不少她的作品。
“原来是宋奶奶的孙女。”他唇角微微扬起,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跟着我的车进去吧。”
宋槿禾点点头:“谢谢。”
车窗缓缓升起,隔断了两人之间的视线。周俞赫却仍盯着那扇车窗,直到后面的车按响喇叭,他才如梦初醒般才下油门。
驶入小区的那一刻宋槿禾就在暗暗庆幸,还好当初没选择这里。独栋庄园的占地面积不亚于季家老宅,可老宅人多,住在里面也热闹。住在这里,单单他们两个人,四处冷冷清清,她怕是连觉都不敢睡。
弯弯绕绕十多分钟,终于驶进了目的地。周俞赫先一步停好车站在一旁等她。
大抵是奶奶事先打了电话,周老先生正站在门口迎她。
“周爷爷好。” 宋槿禾站在台阶下礼貌叫人。
老人神采奕奕,见她来,目光炯炯地打量她,脸上仍挂着笑容。
“初次见面,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爷爷不要嫌弃。”宋槿禾将精心包装的礼盒双手奉上。
周老先生笑盈盈地接过锦盒,领着她在客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