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之蜀道难》 第一章搬家 今天是赵玉筱的生辰,往年这个时候爹和娘亲都会为她做些好吃的,庆贺她长大了一岁,但今年是个例外,前不久赵玉筱的父亲才刚过世,留下孤儿寡母一双,赵母还记得今日是女儿的生辰,才算有了些精气神。 早前遣散了大半奴仆,剩下这些人也都收拾好了行李,预备着不日离府,而今家中已然无人使唤,赵母便想着自己出去走走,给闺女带根糖人回来就算过了今年这个生辰。 这刚把糖人交到闺女手中,随身侍候的王婆婆过来说孩子舅爷到了,赵母摸摸女儿的脑袋,一声不吭地跟着走了。 赵玉筱也察觉到了,自从爹爹离世,娘亲就很少开口说话,赵玉筱舔着手里甜丝丝的糖人,看着娘亲萧条离去的背影。 小伙伴翠翠站在她的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里的糖人直流口水,赵玉筱知道翠翠很快也要走了,只看翠翠的娘最近愁容满面,便知她们在这府上也留不长。 “小姐,我们都走了,这么大的宅子,你们娘俩住得过来吗?” 翠翠一边说,一边拨弄赵玉筱的手臂,企图能从她手中分走一点糖人,赵玉筱却没有了往日的和善,不厌其烦地甩开她的手,对她的问话更是爱答不理。 翠翠仍是不愿就此放弃,不死心地站在旁边,贪婪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糖人,妄图能等到一星半点。 糖人眼看着吃剩下了一角,这时主母身边的王婆婆过来了,看到小姐被糖汁糊满了的手,利索地将糖人抽走,顺手就又塞给在旁守株待兔的翠翠。 小翠接过糖人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急忙将糖人塞入口中,生怕又叫小姐抢了回去。 赵玉筱不甘地嘟着嘴,就这样被王婆婆一把抱起,寻着母亲一看,母亲貌似哭了一场,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整个人更显憔悴。 赵玉筱安安静静地窝在娘亲的怀里,不经意间地一抬头,看见舅舅正一脸可怕地瞪着她,好似即刻就要活吃了她。 她常听人说舅舅是将军,手下领兵的可是杀过人,家中人提起舅舅没人是不怕的,即便这是她亲舅舅,赵玉筱也未能免俗,只觉得舅舅那双眼睛活像是神庙里的神像,浑圆的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来了,吓得人心里一哆嗦。 可怖的舅舅就这样冲着她张开双手,似是要抱她过去,吓得赵玉筱眼中的泪花一颗接一颗地往外滚,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裳不松。 见这对母女不肯有所表示,梁邵元手掐着小孩的腰,要把孩子从自己亲妹妹的怀抱里强行抱走。 小姑娘禁不住这般的恐吓,立时张开大嘴嚎啕大哭,嘴里叫得惨烈,“娘亲娘亲!!” 赵母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下,呼救一般低叫着:“不……” 铁石心肠的梁邵元不顾妹妹如此的哀求,收紧了手指要用蛮力扯过妹妹怀里的孩子,这一举动吓得赵母是失声大叫,活像要当场晕厥,吓得梁邵元赶忙松了手。 “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的孩子!!!” “哥不会把她怎样的,只是把她带出去藏好!” “不!你休想!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虽然赵玉筱怕自己这个舅舅,可娘亲是从不怕的,往日的俩人还十分亲厚,娘亲从未像今日这样冲着舅舅大叫。 梁绍元大喝一声:“宛元!” “除非我死!不然你休想带她走!”赵母梁宛元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只管一个劲地嘶吼,脸色苍白如纸。 梁邵元直立在原地,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开口:“你这样,只会让你们两个都不好过。”说完,他脸上没了犹豫,毅然决然地扯过赵玉筱的手臂。 “不!!!” 梁邵元不再怜惜自己这个妹妹,两条铁臂将母女俩撕开,梁宛元毫无抵抗之力,情急之下张嘴咬着哥哥的手臂,再次将女儿夺了回来。 赵玉筱被这场面吓得惊哭不止,眼泪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梁宛元心痛的同时,这个自小娇弱的女子,露出此生最坚定的表情来,“我不会让筱筱离开我的。” 娘亲之后对着舅舅说了好多话,赵玉筱沉浸在惊慌之中,只顾着把头埋在娘亲的怀里,对于娘亲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知道后来舅舅不再抓她了。 当天晚上,母女俩躺在床上依旧惊魂未定,赵玉筱不敢问娘亲,舅舅为什么要抓她?她只知道躲在娘亲怀里哭,甚至不敢跟娘亲说一句“千万不要把我送出去”这样的话。 梁宛元听到女儿在怀里止不住地哭,心中同样不好受,一遍遍安抚着女儿说:“别怕别怕,没事儿了都过去了。” 自那天起,舅舅就在他们家里住下,娘亲坚持要遣散家里的奴仆,很快家宅里变得死寂一片,连翠翠都不在了。 舅舅倒是时常出现在她们面前,赵玉筱不得不整日面对这个可怕的舅舅,她能感觉得出来,舅舅也是不太喜欢她,每次一看到她,就阴恻恻地瞪着她。 没过多久,她们自己也要准备搬家了,娘亲说要搬到舅舅的大宅子里去,饶是娘亲把那个宅子说得像宫殿一样气派,但赵玉筱就是提不起兴趣,还以为是娘亲要把自己送出去,吓得她又是好一顿哭,任娘亲怎么保证都没用。 这关乎到她们往后的日子,梁宛元当然不会任由女儿胡闹,继续筹备着搬家,这期间赵玉筱总觉得娘亲变得怪怪的,时常盯着她发呆,还总拉着她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一次娘亲在收拾她们的衣物时,赵玉筱发觉她的那些衣裳娘亲竟一件也没带,赵玉筱并未觉得奇怪,以为娘亲是最后才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便自顾自拿起自己的衣衫,学着娘亲的样子放进箱子里,可那衣裳又被娘亲从箱子里拿了出来。 “不带了。” 赵玉筱并未多问,扭过头继续找别的事做,这时娘亲轻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娘亲问着:“筱筱,你喜欢漂亮衣裳吗?” 察觉出娘亲语气不对,赵玉筱像是害怕什么的,赶忙撇清说:“我不喜欢!” 小孩子拙劣的谎话是骗得过大人眼睛的,梁宛元轻笑着继续说:“如若筱筱往后都不能穿这些漂亮的花衣裳了,筱筱会不会怪娘亲?” “不会!”连日来,赵玉筱都沉浸在随时被娘亲送走的恐惧里,连忙搂住娘亲的脖子说:“只要娘亲别把我送走!就是让筱筱不穿衣服都行!” 话毕,赵玉筱把刚才自己仔细折叠过的衣裳抓了起来,狠狠摔到地上,整个人还蹦上去补了几脚,做完这些又邀功般看向母亲。 她看到母亲又哭了,虽然眼睛里流出的是泪水,但嘴角却是翘着的,娘亲忍俊不禁道:“娘亲怎么会让你不穿衣服呢?那不成了野人了?” 看到娘亲笑了,赵玉筱确认自己做对了,便扑到娘亲怀里一起笑。 最终她的衣裳一件也没收起来,娘亲反倒给她找了一些男娃穿的衣服,赵玉筱不以为然,不能穿女娃的衣服,那当然就只能穿男娃的衣服。 等到她们走出宅子,彻底告别这里的那一天,娘俩坐在马车里,娘亲又问她:“筱筱,你告诉你娘亲,你是男娃还是女娃。” 赵玉筱不假思索道:“是女娃。” “假如娘亲告诉你,往后你只能当男娃,不能再当女娃了,你可愿意?” 赵玉筱纠结得眉心皱起一个小疙瘩,当男娃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便简单地点着小下巴,“嗯!筱筱愿意!” 她们在舅舅的大宅子门口落了地,赵玉筱从未来过舅舅的家宅,不过显然母亲对这个地方是十分怀念的,打进了这个宅子就红了眼睛。 赵玉筱不关心舅舅的家宅有多大,她自始至终都紧紧抓着娘亲的手臂,怕娘亲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娘亲好像真的打算在舅舅家住下了,从家里带出的那些行李,没几日便通通添置了下来,明显是要在此常住的意思,赵玉筱见此才肯彻底放下了心,不再整日抓着娘亲的手害怕被丢下了。 舅舅的家宅虽大,却不如她原来的家有趣,这里没有秋千没有漂亮的花朵,更没有有趣的画本,这里什么都没有,赵玉筱只能看着地上的蚂蚁来解闷。 赵玉筱向母亲吐露自己的苦恼,母亲却告诉她,过两天舅舅会给她挑选几个同龄的玩伴,到时她就不寂寞了。 没几日舅舅就带了三个人到赵玉筱跟前,都跟她差不多大,向她磕头请安的时候,叫的还都是“小少爷”,这可把赵玉筱吓住了,看了眼舅舅黢黑的脸庞,羞得恨不得撒腿就跑。 假扮男娃娃这个游戏,不是只有她和娘亲知道吗?怎么连舅舅都知道了? 娘亲不懂她的窘迫,把着赵玉筱的肩膀,对她说:“快叫她们起来吧。” “嗯……你们起来吧。” 第二章进学 赵玉筱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还好几个孩子的耳朵尖,听话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旁面无表情的舅舅继续发话:“给她们起个名字吧?” 舅舅这话是对母亲说的,可是母亲却看向了她,问:“筱筱给她们起吧?” 给下人起名字,赵玉筱也是第一遭,茫然无措地站着,然而母亲却不是在同她开玩笑,鼓动着她:“以后她们就跟着你了,你喜欢什么就给她们起什么名字。” 看着母亲仍旧温和的双眸,赵玉筱平静了下来,她喜欢糖人冰糖葫芦,还喜欢头花,可这些都不能当作人的名字,一时陷入苦思当中。 赵玉筱再次看向母亲,她记得爹爹跟娘亲念过一首情诗,可惜那首诗她记不全,就记得开头两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你叫纤云。” 赵玉筱指了一个瘦高的女孩,把纤云这个名字给了她,又指了个子低矮些的叫弄巧,剩下那个笑盈盈的就叫飞星。 这几句诗也勾起了赵母的回忆,她不动声色地拭去脸上泪水,迎着女儿明亮的眼眸,笑着说:“起得好,好听又好记。” 纤云是她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为人较为成熟,母亲很放心她,弄巧是个温吞的性子,飞星很会卖乖,赵玉筱最喜欢的就是飞星。 多了这三个玩伴,赵玉筱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不过很快她就没这么多闲工夫了,娘亲给她置办了笔墨纸砚等物,还有一些书籍,娘亲说不日就送她进私塾,让她提前温习这些书籍。 娘亲自有娘亲的安排,赵玉筱只得乖乖地照做,可拿着那些书,她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知道书怎么拿才是正的。 “纤云她们知道你是女娃吗?” 娘亲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赵玉筱有时会跟纤云她们一起洗澡,她们当然知道她就是假少爷,赵玉筱对着母亲点了点头。 母亲又问:“那你怎么回的她们?” “我自然是女娃了?”赵玉筱把当时自己说过的话,大差不差地转告给母亲,这显然是母亲不愿意听到的回答:“你可告知她们不许到外面传?” 赵玉筱不得不感到奇怪,苦恼道:“娘亲,你为何一定要筱筱当男娃?你喜欢男娃吗?” 娘亲摸了摸她的头,“娘亲不管筱筱是男娃女娃,只要是我的筱筱娘亲就喜欢。” 赵玉筱再次扑到娘亲的怀里,可娘亲的神色又变得忧愁,唉声叹气的,“但筱筱只能是男孩才能陪在娘亲身边,筱筱,你想离开娘亲吗?” “不要!”筱筱头都摇成了拨浪鼓,紧紧搂着她的娘亲不松手。 “那筱筱就记好了,一旦让外人知道你是男孩,你就会被别人掳走,以前知道你是女娃的人都让娘亲赶跑了,如今除了纤云她们几个,再没人知道你是女孩儿……你明白娘亲的意思吗?” 赵玉筱转着眼珠,老实回道:“不能再让别人知道筱筱是女娃娃了?” 赵母又问:“那到私塾里去念书呢?” 赵玉筱脑瓜子活,迅速理解了母亲的意图,“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可惜即便她猜对了娘亲的意思,娘亲还是愁容不解的模样,母亲对她伸着小拇指头说:“那以后,咱筱筱就是男孩子了,可能做到?” 赵玉筱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跟娘亲的手指勾在一起,斩钉截铁地答:“能!” 梁宛元扳过女儿幼小的身体,紧紧塞在自己怀中,不让孩子看到自己落下的眼泪,字字浸泪地说:“答应娘亲,千万记得,你以后就是个男孩了,长大了也是个男子汉,再不是个小姑娘了。” 赵玉筱还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似懂非懂地点着脑袋,反正只要别让别人知道她是女孩子不就行了? 私塾是舅舅领着她过去的,递了礼物行了拜师礼,她就算是正式开学了。 学堂很严厉,要求学子们行得正坐得直,一个松懈就要挨板子,谁若大声哭闹,就会被赶到堂外罚站,不哭了为止才可进入学堂继续读书。 赵玉筱也挨了板子,可她奇迹般地忍住不哭,只是眼角闪着点零星泪花,小声抽泣着,仍旧努力挺直发软的后背,害怕先生的板子再次下来。 教书先生说:“你们的脊背软,自然直得辛苦,若肯把心思倾注在书本上,身体上的酸痛自可消退。” 抹去泪花,赵玉筱手臂拄着案桌,挺了挺后背,目光注视着这自上课以来、她就没心思看的课本上,这是教人识字的书籍,上面画着图写着字,赵玉筱就当是看画了就这么看了进去。 家塾里的学子有大有小,学习进度参差不齐,先生得先分批教学,大的先温习课书本,先生先教他们这几个刚来的小娃娃识字,认识了差不多两页的纸,再教他们写下来,在他们书写的过程中,先生再回过头去教那些年纪稍大的学生。 这可不代表他们年幼的就能松懈,练字时背亦不可弯曲,这下赵玉筱更撑不住了,她感觉后背都变成木板了,已经在发出木头的吱呀声,甚是辛苦。 到了这个时辰,堂上的孩子们多半都是如此,有的已经在向先生求饶,可惜先生的严厉前所未见,根本不管他们年不年幼辛不辛苦,他只要你的后背挺直,垮了照样挨打。 见先生如此铁石心肠,赵玉筱打消了求他怜惜的奢望,眼睑含着饱满的泪水,拿起毛笔在纸上勾画了起来。 毛笔正龙飞凤舞之际,赵玉筱余光瞥见先生竟然就站在她身后,更不知站了多久了,猛地把身体扑在案桌上,挡住自己那满是图案的纸张上。 先生毫不犹豫地给她来了一板子,喝道:“坐好!” 赵玉筱赶忙挺直自己的小脊背,战战兢兢地等着先生的斥责,还好先生只是让她继续写字,并未过多指责。 年幼的学生放课比较早,熬过漫长的课业,赵玉筱终于能解脱了,忍着飞奔的欲望,彬彬有礼的从堂上退了下来。 早上还生机勃发的孩子们,此时一个比一个蔫,排排坐在廊下,少有几个心大的,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折腾不起来了。 一个女娃娃好奇地凑到赵玉筱面前,这是家里的私塾,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只有她一个是外来的,那女娃娃就问她:“你是姑娘吧?你怎地穿着小子的衣裳啊?” 赵玉筱瞪大着眼睛,暗自抓紧自己的衣裳,紧张地连句分辨的话都说不出,女娃娃对她左看右看,扭回头继续晃荡着脚说:“我回去也让我娘给我做身小子的衣服穿。” 赵玉筱牢牢记得她娘的嘱咐,刚要分说自己不是女娃,她面前这女娃娃因为想到了自己的娘亲,说哭就哭了,哪里肯理会她。 这可由不得她闹,赵玉筱是绝不会让人把她带走的,她不能离开娘亲!想及此处,站起来冲着那女娃娃大声叫着:“我不是!” 那女娃娃噎了一下,呆望着赵玉筱,赵玉筱气恼道:“我不是女的!我是男的!” 对面那女娃娃哭得更厉害了,大有不停歇之势,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汇聚过来,赵玉筱这才后知后觉地怕了。 “喂!新来的!” 有个明显大她几岁的高个子男娃,跟他们小娃娃没隔多久就下课了,气势汹汹地来到她面前,这帮小孩彼此之间沾亲带故,她一个外人刚来就惹哭了一个小女孩,落在旁人眼里可想而知,没人会愿意接纳她。 “第一天就欺负人?” 高个子来到她面前,逼得赵玉筱连头都抬不起来,高个子说:“问你呢!说话!”高个子不止问,还用手指狠捣着赵玉筱的肩膀,见赵玉筱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便扭头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方才旁观的小娃娃如实相告:“是阿梨说他像姑娘,然后他就火了。” 赵玉筱盼望这个高个子能讲点理,这个叫阿梨的哭了真的不关她的事,可惜这高个子是个不讲理的,“嘁!说你像姑娘说错了?我看啊!你就是个小姑娘!半天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就是姑娘家都没你这么肉的!” 这一段话下来,赵玉筱脸都气红了,还是憋不出一个字来反驳他,高个子得意地笑了笑说:“我看往后大家就叫他小娘子好了!” “你!我不是小娘子!”岂能让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赵玉筱站到那大个子面前,想证明自己不是姑娘家,但她能如何证明?只能用嘴巴干巴巴地说自己不是小娘子。 “你就是你就是!不是小娘子,你有本事把裤子脱了给大家看看?” 第三章新教书先生 这下赵玉筱呆住了,她如何能当众脱裤子?她又不是真正的男子,想及此处,那一身的气势说不见就不见了。 对方可不会因为她退缩了就轻易饶过她,步步朝她紧逼:“你脱啊?不是女的就脱了裤子给大家看看啊?” “你做甚?”赵玉筱见这男孩朝自己走过来,难免胆颤。 这男孩笑得瘆人,“你不脱!我们几个帮你!都过来!” 几个小孩应声跳过来,眨眼间就将赵玉筱团团围住,赵玉筱泪花都被吓出来了,可当下她孤身一人四下无援,只能任人宰割。 这几个人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赵玉筱便受不住地放声大哭,几个小孩扯来扯去的,很快就把大人给招惹过来了。 心惊胆战之后,赵玉筱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任大人们如何哄劝皆不受用,赵玉筱只管吵着回家,这家人无奈,便让梁家跟过来的小厮,将赵玉筱送了回去。 今天是赵玉筱过得最惨的一天,课业上有苦说不出便罢,老师还总打她的板子,下了课更是被人伙着欺负。 在梁府大门口下轿,第一件事就是想迫切地飞扑到母亲的怀中,然而她这第一面先见的竟然是舅舅。 她这眼泪早已飞溅得不成个样子,刚好扑到母亲的怀中惹母亲怜爱,可如今面对的是舅舅,舅舅是一向不喜爱她,赵玉筱哪敢在舅舅面前放肆,脸上挂满了泪水,还得乖乖站住脚。 “怎地回来了?” 梁昭元自然不高兴,这林家的家馆算是他求来的,这上午刚把人送过去拜了礼,怎料这女娃娃如此不争气,不过半日就受不住了,浑身狼狈地逃回家来。 领着赵玉筱的小厮讲道:“小少爷与那家的哥几个起了冲突,小少爷气……” 小厮话还没说完,梁邵元怒从心中起,呵斥道:“好个废物,竟是一点苦都吃不得?给我送回去!” “这……”小厮为难地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少爷,再怎么心疼,梁邵元才是他的东家,俯下身子哄着小少爷回马车。 赵玉筱回身,看着大门外停着的马车,只觉得那是去往地府的鬼轿,说什么也不上去,趴在地上扒着大门的门槛,小厮越使劲拉扯她便哭闹得越厉害,看得梁邵元脸色越难看。 这时梁宛元终于出现了,快步扑到滚得一身狼狈的赵玉筱身旁,将女儿抱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回来了?” 赵玉筱只管哭闹,说不了一个字,母亲将她抱回到院子里好生安抚,赵玉筱渐渐止住了泪水,带着哭腔询问:“我为何一定要当个男娃子?” “今日你可是因此才受了委屈?” “嗯!他们不信我是男娃,要脱我的裤子!” 梁宛元一时无言,见母亲不说话,赵玉筱继续委屈地将脑袋埋在母亲的怀抱里,母女就这样抱在一起温存,就在赵玉筱昏昏欲睡之际,娘亲缓缓开口:“筱筱不想当男子吗?” “娘亲……” “筱筱若实在不愿,为娘明日就将你送出去。” 娘亲的语气骤然变冷,赵玉筱大感不妙,可还不等她有所表示,娘亲就将她从腿上放了下去。 “娘……” “娘不勉强你,你走吧。” 说落,赵玉筱就见娘亲站起身来,跨步向门外走去,似乎是真的要抛下她,赵玉筱眼冒泪花,赶忙扑上去抱住娘亲的腿,哭喊着:“娘……” “撒手!” 娘亲的语气中没有半分往日的柔情,吓得赵玉筱哭声更高,唯恐娘亲真的狠心,就此不再要她了,“我当男人!我当!呜呜呜……娘亲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娘!你别不要我,我不走!” “你听着,你若不愿意当男孩子,现在就走。” “我愿意我愿意!” 赵玉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梁宛元还是不忍心,终于肯软着语调安慰:“乖,你千万要听娘的话,你听话,娘不能让你一辈子当男人,等你大了,肯定想办法让你做回姑娘!” 赵玉筱早已是泣不成声,一个劲地哭嚎,嚎得梁宛元心里直滴血。 吃了顿迟来的午饭,梁宛元哄着惊魂未定的女儿入睡,自个儿坐在床边出神,王婆婆在旁做着针线活,看到夫人这样子也是直叹气。 “咱们筱筱做闺女确实蛮气有余,可真当做少爷啊……唉!” “她还小,慢慢来。” 王婆还想再劝什么,可是该说的话之前不是没说过,眼瞅着夫人已下定了决心,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梁邵元应付完林家找过来的人,便来到妹妹的院子里,原本是打算直接把小娃娃扛到林家里去,可看到妹妹守着闺女失魂落魄的模样,梁邵元无奈至极。 “你若真想让她当个男娃,自身先要正,把她当作男娃子养,如此方能培养孩子的心性,外边的人才会信,你这样娇养着她我看事难成。” 若按梁邵元自己的性子养儿子,必定给她丢进武馆里去,谅她是个姑娘,这才费尽心思替她找了个读书的家馆,不想这货连读书的苦都不能吃,若真是个男娃,他早把人吊起来打了。 梁宛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儿,缓缓说道:“请个教师在家中吧。” 这是还没听进去,梁邵元站起身来,早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放在你眼皮子底下读书?她今日吃了点亏,回家哭一哭你就心疼成这样,若来日在你眼皮子底下吃苦,你更了不得了,还不如放到外面眼不见为净,也好好打磨她的性情,和那些毛头小子混在一起,说不定男娃子性情就给熏陶出来了。” 梁宛元继续摇头,依旧平静道,“她还小,装不了男孩很正常,与其在外给人瞧出破绽,还是放在家里安心些,请个先生严格教习,有了样子再放出去也不迟。” “唉!”梁邵元坐回到凳子上,思量许久,觉得这话还算是有些道理,没一会就妥协了,“行吧,听你的,到时候人教书先生来了,你可别过分心疼孩子,让人家先生难做。” 第二日,赵玉筱都准备好继续去林家读书了,却被纤云告知不必去了,急得赵玉筱边哭边要娘亲,还以为娘亲铁了心要把自己送走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只是说她不用再去林家读书了,舅舅会在家给她请个先生,那敢情好啊!既不离开娘还不耽误读书,更不会有其他孩子欺负她了。 娘亲郑重其事地叮嘱:“我们会跟先生说,你是个男娃,你可懂为娘的意思?” 赵玉筱点了点头,说:“我一定能做好男孩儿的!” “记得,男孩子不会喜欢头花也不爱哭,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男孩子都不会喜欢,一定要在先生面前做好男孩。” “嗯!” 当天下午,赵玉筱坐在池塘边乘凉,这是舅舅整个家宅里唯一有趣的地方了,飞星拿着风筝过来叫赵玉筱一起玩,赵玉筱刚要迎过去,忽地记起早上娘亲的话来。 “纤云,男孩子会喜欢风筝吗?” 纤云大不了她几岁,但是已经会点针线活了,坐在旁边缝着什么东西,闻言抬头看着她,想了想说:“喜欢啊?街上玩风筝的还是男娃子多呢。” 可赵玉筱还是不敢玩,坐着不动,飞星见弄巧都跟上来了,少爷还是不动,喊着:“少爷!快来啊!” 赵玉筱闷闷不乐地摇着头,少爷?这几日她还是不习惯别人这么叫她,以往听的都是别人叫她小姐或是玉丫头,但是在舅舅的府中,人人都喊她少爷。 她听得不习惯,纤云几个叫得也别扭,可有一天飞星知道她是小姐而非少爷后,次日就改口叫她小姐,被王婆抱下去一顿打,自那以后纤云三个谁也不敢叫错了。 看着纤云在布料上熟练地挽着针法,赵玉筱惊叹着:“真厉害,你学了多久啊?” 纤云羞涩着:“这有什么?你若上手了你勾得也快,少爷想学吗?” 赵玉筱赶忙摇头,绣花这一看就是姑娘家的活儿,她可不能学,纤云还以为她是害羞,贴过来小声说:“这附近没人,少爷想学纤云给你把风!” 既然叫了她少爷,又喊着让她绣花,赵玉筱就是想绣也没心情了,于是依旧摇头。 “少爷!你快来啊!你看风筝飞得多高!” 飞星在不远处锲而不舍地叫着,风筝飞得很高,看得赵玉筱心痒痒,原本就是个贪玩的性子,这下更忍不住了,拿起飞星先前带过来的风筝,跟她们一起放去了。 疯玩了没几日,蒙师先生终于请来了,干瘦的身躯死板的表情,双手背后一派严厉,姓殷名字赵玉筱没记住。 见这先生第一眼,赵玉筱什么小动作都没了,递了拜师茶行了礼,身旁相随的娘亲便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来面对这个可怕的先生。 第四章出门 “先前可读过什么书吗?” “读过三字经。” “背来听听。” 赵玉筱大概背了三十个字就卡住了,战战兢兢地等着先生的回复,先生手捻着胡子,看不出喜怒,“可都会写?” 赵玉筱诚实地摇了摇头,侧着身子站了半天的先生,终于肯正过脸来,打量自己这个学生,指了指凳子说:“坐。” 虽然只上过一天的家塾,但是规矩没敢忘,赵玉筱坐得笔直,这才让先生缓缓点了点头,“学识虽浅,倒是不缺礼数,可上过私塾?” “上过一天。” 半天的课下来,赵玉筱的脊背都快断了,一点不比之前的私塾轻松,以前的先生盯一帮学生,现在的先生就盯她一个人,唯一值得开心的,是这先生没有爱打人的毛病。 虽则才过半日,但是赵玉筱想念娘亲想得厉害,只要到娘亲怀里抱一抱,她什么疼都没了,人刚冲出院落,就被门外吃菜的小厮拦住了,小厮说老爷吩咐了,只能到晚间下课她才能出院子。 舅舅这人对她不亲厚,如今娘亲不在赵玉筱没了依仗,只得含着眼泪退回到院子内,吃过了饭,脊梁酸痛得更加厉害,还得接着上课。 好不容易熬到晚间,一见到母亲慈爱的面庞,赵玉筱一天的委屈顷刻迸发,一顿大哭,却半个苦字都不肯说,害怕娘亲嫌她没用就想把她送走。 但是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自己这一通哭,能惹得娘亲心疼,再免了她的课业就更好了。 娘亲边替她擦眼泪边给她喂饭,一句关于她先生的话都没说,见此情形赵玉筱也只能认命了,次日起床,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院子。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稻梁菽,麦黍稽。” “你这书背的是何意思啊?卖熟鸡?” 赵玉筱苦闷道:“不知,先生还没教到这儿呢,只让我先把书背完,但肯定不是你所说的卖熟鸡!” 看着飞星悠闲地擦着桌子,赵玉筱心里羡慕得很,不禁发出感叹:“我要也是丫头就好了,我就不用背书了!” 飞星不解地望向她,“你可真能说笑,外头多少人想读书还读不成呢!” “为啥?”赵玉筱就爱听飞星讲外头的事,记忆中,她只跟着家人坐着马车出去过,还得是很久之前的事儿,算下来,她可以说对外界一无所知。 “没钱呗?” “没钱……” “对啊,我家就是没钱,才把我卖给人家当使唤丫头的。” “卖了多好?你卖到我家,肯定比你自己家好。”赵玉筱说道,飞星摇头说:“又不是人人都像你家,主人好管家也好,有的大户人家把丫头小子打死的都有。” 赵玉筱郁闷地叹了口气,“我真想出去看看。” “好啊?等那天你出去了,我带你上我家那边玩玩儿啊?” “真的?” “嗯!” “你家那边啥样啊?” “有很多人,还有我的伙计们,街上卖的都是好吃好玩……” 赵玉筱被飞星说得心痒痒,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满脑子都是飞星说的热闹街景,搅得困乏的纤云也不得入睡。 可怜如今的她早已与母亲分房睡了,好不容易盼到天亮,穿上衣服就往娘亲院子里使劲拍门。 王婆刚把门打开,赵玉筱伸着脖子从王婆嘎吱窝里钻进门去,穿过屏风,看到母亲也刚睁眼,整个人飞扑过去重重砸到母亲的床上,“母亲母亲!我想出门去看看!” 母亲搂着她单薄的身子,答非所问:“怎么没穿好衣服就跑来了?” 王婆体贴地拿过来件外衫,披在赵玉筱身上,“筱筱别着凉了。” 赵玉筱任性地把衣服从身上抖落下去,撒娇说:“娘亲!我想出门看看去!” 母亲并不恼她,语气平和地说:“你还太小,等你再大些。” “不嘛!我何时才算长大啊?” “听话。” 眼见母亲神色骤冷,赵玉筱不敢任性,乖巧地由着母亲为自己披上外衣,一脸委屈地被娘亲拉到被窝里。 她那热情经过一晚上不仅不见消停,反倒越烧越燥,不是一盆凉水就能随便浇灭的,赵玉筱仍是不肯就此罢休,小声撒娇着:“娘亲……” 见娘亲一言不发,赵玉筱忽然想到自己不是女孩,是男子汉了,这么些天,周围人都在叫她小少爷,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儿。 赵玉筱抬起头来,认真望着娘亲的容颜,开口:“娘亲不是总说筱筱是个男孩儿吗?难道其他人家的男孩总窝在家里?” 这是她第一次向母亲承认了自己男孩的身份,希望娘亲能因此开心,就准许她出门的要求了,可奇怪的是娘亲反倒是沉默不语。 赵玉筱以为这事彻底落空了,不由感到沮丧,眼泪都要冒出来了,又听母亲在她头顶缓缓说着:“只是你如今请了先生,能不能放假还得先生说了算,娘亲也不能做主。” 一听母亲语气有些松动,赵玉筱还是不依不饶:“嗯~先生那么严厉,更不会准了!” 娘亲不为所动,说:“这就是你的事了,你若课业用功,先生岂会不嘉奖你?” 赵玉筱灵机一动,有点明白娘亲的意思了,问:“那到时先生若是同意了?娘亲就不再阻止我了?” “当然。” 得了娘亲准许,今日一上课,赵玉筱不再害怕先生的眼睛,直言面讲了自己的诉求,先生更是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讲明:“三天之内背完这三字经,就允你一日自由!” 赵玉筱傻眼了,她最近用了这十来天,才背了小半部分那不知所云的三字经,如今让她三日内背完全本,赵玉筱隐隐有些觉悟,这殷先生是不是根本不想放她的假? 可她是真心想出去看看,刚张口欲求先生再宽限几日,先生板着脸不苟言笑,要她坐好,“开课了!” 赵玉筱无奈妥协,每日课业占去那么多时间,课外更有书写作业,留给她背书的时间少之又少,这简直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 因此,到了晚间用饭的时辰,赵玉筱端着小小的脑袋,抱着书本子背得认真刻苦。 娘亲见她背得跟顺口溜似的,笑着说:“你这么背,哪会把书给读进去?” “谁让先生只给三日?”赵玉筱停下叽里咕噜的背书,抽出空来抱怨了这么一句,后又端起书来开始念咒。 “快停下吧,吃口饭。” 看到她像是入魔了般,一有时间就拿着三字经背诵,嘴里不停歇跟念经似的,连纤云也说:“那是先生不让你出去,你怎么就不明白?” 弄巧则说:“没准少爷就是聪明呢?” 赵玉筱背过身去,统统充耳不闻,不想被这周遭动静乱了她背书的思绪。 待到三日之期结束,先生下课欲走之时,赵玉筱跑过去拦在先生面前,“殷先生,您说过,学生要是三日之内背会了三字经,就许我一天假的,先生可还记得?” 殷先生很是诧异,学生既然把他拦住了,说明把三字经背得差不多了,这确实是殷先生自己也未料到的结果。 “先生。” 赵玉筱将那饱受磋磨的三字经递上,殷先生将信将疑地接过,赵玉筱稳了稳紧张的心跳,凭着顺嘴的感觉,实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背什么,就这样在先生面前背完了全本的三字经。 最后有一段赵玉筱背得有些错乱,殷先生将这些错处一一指出,可跟短短十几日就背会了三字经相比,这些错处无关痛痒,日后再慢慢纠正就好了。 眼见学生眼圈都红了,殷先生将书还给她,冷脸说:“三日内将整本三字经背完,可见你还算刻苦,便允你一天假吧。” 赵玉筱先是愣了愣,等意识到先生所言属实,激动得差点在先生面前失了礼数,赶忙连连鞠躬,大声谢着:“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道完了谢,嘴里发着尖叫声,张牙舞爪地跑出门去,途中正好遇到飞星,便抓着她一道来到母亲面前。 “娘亲!先生允了!明日放我一天假!” “哦?” 母亲对此结果存疑,赵玉筱则是坦坦荡荡道:“不信你问先生去啊?” 此话刚落,母亲对着王婆婆示意了一下,王婆婆说:“我这就去问问。” “娘亲!你可不许反悔啊?” “去是能去的,娘亲带着你一起去。” 活蹦乱跳的赵玉筱听到此话,立马蔫了,娘亲见状笑问:“怎么?人还不大就敢嫌弃娘了?” “我……我不要娘亲去,我要自己出去。”赵玉筱拉起母亲的手摇晃着撒娇。 “也行,你跟娘亲汇报汇报,你出去干什么要去哪儿?说出个由头来我听听,若是靠谱娘亲就不跟你出去。” 赵玉筱一时语结,歪头看向飞星,飞星见她看向自己,吓得浑身汗毛直立,赶忙错过视线假装没看到。 “说不出来?那就别怪娘亲不放你独自出去了。” 第五章担心 “以前跟着娘亲出去,娘亲你哪儿都不让我去,这不让看那个不让尝。” “那娘亲这次不管你那么严了,想去哪儿想吃什么,娘亲都陪着你。” 赵玉筱怎么都不肯妥协,撒娇着:“先生都同意了,你不能反悔!我想自己出去,你要不放心那让飞星跟着!” 娘亲沉默着不肯开口,赵玉筱是心急如焚,“娘亲~我肯定乖乖的!不走远!” 见女儿如此恳切,梁宛元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无论如何你都别想自己出去,我会给你找个小厮看着的!听到没有?” 一听,赵玉筱立马喜笑颜开,放开娘亲的腿,满屋子乱蹦着,叫着自己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飞星明日能出门了,招呼着纤云弄巧她们,有什么东西需要她从外面带回来,一伙人叽叽喳喳闹到了深夜。 次日天刚蒙蒙亮,赵玉筱从床上爬起来,拉起还在睡梦中的飞星,说:“快起床了!今天咱们要出门了!” 飞星一看外面的天色,蒙住头叫苦:“我的少爷啊!天还没亮呢!起这么早干什么去啊?” “明明亮了!”指着外面的晨光,赵玉筱很是认真,说:“咱们去找我母亲,尽早出门去!我都等不及了!” “夫人肯定也在睡呢!”飞星夺过自己的被子,蒙住脑袋不再理她。 赵玉筱不死心地推了飞星几把,见她完全不理自己,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穿好自己的衣服出门去了。 朦胧的晨光把院落的景致照得跟平时不一样,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远处有零星几个人活动,跟平日里热闹景象相比,这样的院子令赵玉筱感到新奇有趣,她还从未体验过如此安静的时间,一时也是趣味颇多。 就这么闲逛着,很快满院子的人都醒了过来,赵玉筱来到母亲房门前一看,王婆婆已经起床了,母亲却还未从床上起来。 王婆婆看着她惊叫:“哎呦我的少爷!怎么起这么早?” “我想快点出去玩。” “你起得早也没用,夫人还得找人跟着你出门呢,怎么也得吃过早饭才能找人。” “啊?”赵玉筱发出不满的声音,泄气地说:“怎么要这么久啊?” 说完赵玉筱转身往外走去,晃晃悠悠地来到池塘边坐着,冷不防就看到舅舅自前方迎面走来,赵玉筱立马魂归体内,站起来身想躲过去。 “站住!” 可惜舅舅已经看到她了,这个地方离她娘的院子里近,不用猜也知道她是从她娘的地方过来的,“大早上的,你又去你娘那里转了?” 舅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赵玉筱不敢吭声,僵硬地点着脑袋,舅舅果然恼了,冲着她厉声斥责:“整日往你娘那里跑,这天还没亮又蹭过去了!没了你娘你活不了是吧?你娘欠你什么连个好觉都捞不着睡!” 赵玉筱缩着脑袋,心里只喊今日时运不济,净走霉运,没一件事顺她的意。 王婆婆从后面撵上来了,王婆是母亲身边伺候的亲近之人,见到她过来,舅舅这才收敛了一些,不过这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瞪着赵玉筱寒毛直立。 “宛元醒了?” 婆婆回道:“早醒了,只是还没起呢!” 舅舅点了点头之后快步离去,见赵玉筱满脸委屈,王婆心疼说:“可是你舅舅骂你了?” 赵玉筱直接掉眼泪给她看,王婆婆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别怪你舅舅,你们娘俩无依无靠的,都是靠着你舅舅养活着的,在舅舅面前要多多恭顺知道吗?时间长了,你舅舅就认可你了。” 王婆把她领到母亲屋里,来时的路上王婆叮嘱过:“到了你娘跟前,记得不要跟娘亲说舅舅的坏话,徒惹你娘亲烦恼,在舅舅底下生活就更不容易了。” 赵玉筱通通应下,到了娘亲跟前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吃过早饭母亲给她穿好衣服,找了个瘦高的人陪同,本来娘亲是不愿多带飞星一个的,还是赵玉筱坚持,母亲这才从了她。 他们从小门出去,陪同的人问:“小少爷想上哪儿去?” 赵玉筱则看向飞星,飞星想了会儿说:“先到大街上转转吧?” “夫人,邵哥来了。” 宛元应声抬起头,正好看到自家哥哥,笑问:“哥哥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日放她出门了?” 闻言,宛元笑得骄傲:“不是我,是她自己有出息,在先生那儿自个儿挣来的这出门的机会。” 梁绍元坐在王婆婆搬过来的凳子上,斟酌片刻后方才开口言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殷先生说,筱筱有些读书的根苗,我想让她读书。” “读书?考功名?” 宛元笑道:“还远呢!” “我看挺好的,既然让她藏就让她藏一辈子!” 闻言梁宛元笑得有些勉强,说:“她怎么能读一辈子?她终究是个姑娘……” “那不若现在就送她走!” 梁宛元这下彻底没了笑脸,沉默着不再说话,梁邵元也跟着不说话,俩人一时沉默无言,许久后梁绍元道:“你明白哥的意思,这事儿可不好半途而废,到时你想恢复她的姑娘身,你看孩子会不会过得惯?男不男女不女的,想嫁人都嫁不出去。” 听着听着梁宛元再也禁不住了,俯身趴在桌上掩面痛哭,梁邵元看妹妹如此痛苦,心疼地说:“你别哭,是哥不好哥不逼你。”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不能眼看着筱筱离开我,她还那么小,这些时日刚活泼了些,先前怕我送走她,在我面前一直谨小慎微不敢惹我生气,看得我心疼,我怎么舍得让她走呢?” “快别哭了,哥又没说非得送走她,只想着让你心里有数就成。” 梁宛元抬起挂满泪珠的苍白脸庞,凄苦道:“哥的话都在理,再大些吧,筱筱现在太小了,等她大些再送她走,做回姑娘。” 梁绍元叹了口气说:“宛元,哥不想逼你,只要你好,哥都会尽量替你办的。” 望着邵哥苦闷的背影,王婆说:“邵哥打小就护着你,这么多年这感情从未疏远过,如今夫人有难处,将军更不舍得为难你了,小姐你就放心吧!” “我就怕他太心疼我了,害了筱筱。” 吃过了午饭,梁宛元心里怎么都难以安稳,午觉都睡不着,顶着太阳在大门外张望着,想着筱筱怎么还不回来。 王婆婆看得分明,劝说着:“小少爷头一次自个儿去外面,看什么都新鲜,怕是要玩上一天呢,这会子还回不来!” “就是新鲜,她一个小娃娃也早该累了,这都是睡午觉的时辰了,不至于不回家啊?你说筱筱头一回出去,会不会走丢了?” “不能!夫人你不是还派了个人跟着吗?这大太阳的别把你给晒着了!” “站在檐下有什么晒的,我再等等。” 眼见是等不回来了,梁宛元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就怕她的筱筱是在外面遭遇了不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快!快去找哥哥,让他派人出去找找!” 夫人这胆战心惊的模样,仿佛即刻就要晕过去了,王婆婆不敢不依从,招了个小子速传话给邵哥,不多时梁绍元就赶了过来。 看着虚弱的妹妹,梁绍元紧皱着眉头劝说着:“我已叫人去找了,骑着马很快就找到了,你别在这站着了,回屋等着吧?” “不碍事,我不累。” 妹妹盯着街口方向望眼欲穿的样子,梁绍元看在眼里,便明白妹妹不看到孩子回来,是绝不肯离开的,见劝不动,回身吩咐下人:“搬几张椅子过来。” 梁宛元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着,反反复复坐立难安,终于把人给等回来了。 “快看!是不是回来了!” 随着王婆婆惊呼,梁宛元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果然看见长街口跑来匹马,伸着脖子往前迎去,随着马匹越跑越近,她这才看清马匹上是坐着一个孩童,看大小就是筱筱的个头。 “是她!是小少爷!” 梁宛元只觉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捂着心口直流泪,看着马匹越来越近,梁邵元挡在妹妹面前嘱咐:“小心着点儿!” 赵玉筱果然是玩累了,在马匹上颠婆着也能睡着,被官兵从马上抱下来时已然昏睡多时了,王婆婆过去将孩子背起来。 “这下你可放心了?” 梁邵元看向妹妹,果然孩子一回来,梁宛元立马就活了过来,喜笑颜开地说:“孩子没事就好!” 官兵上前来给将军汇报:“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后面呢,属下怕将军等急了,就先带小公子回来了!” “嗯,回去吧。” “是!” 梁绍元看着赵玉筱睡眼惺忪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在这儿站了半天,连口茶都不肯喝,这小畜生倒是睡得安稳。” 梁宛元的眼睛已经黏在闺女身上了,闻言才看向她的哥哥,低眉顺眼道:“你别这么说她,本来没事的,是我太多事了。” 第六章挨训 将困倦的赵玉筱放在床上,王婆婆麻溜地给夫人沏了杯茶,梁宛元却无心喝水,一眨不眨地盯着闺女,只觉得心里头前所未有的安定,什么都满足了。 “说是让玩一天,这半道给找回来,筱儿醒来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她若还想出去,我陪着她就是。” “筱儿怕是不肯。” 梁宛元没再回答,说:“筱筱还是婴孩在我怀里啼哭的样子,我记得可清楚了,一眨眼都到了管不住腿的年纪了。” “是啊,孩子嘛长得都可快了!” “你说她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梁宛元回头望向王婆婆,王婆婆就是看着她从姑娘长到了夫人。 王婆婆想着年幼的宛元小丫头,不像如今的筱儿浑身透着机灵劲儿,那时候痴痴傻傻的,总是被下人的崽子们哄骗。 哪成想长大了嫁了人,人却变得颇有成算,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丈夫死了那就是天塌了,可是宛元却能支撑下去,保护自己和孩子,不顾外面的流言毅然决然搬回娘家居住。 如此这般,她可不敢再对孩子轻易下结论了,王婆婆对夫人摇摇头,她无法回答。 “我原本想着,我们筱筱小时候就长得跟朵花似的,长大了必是个大美人,定会有桩好姻缘,时常陪着我绣花妆画,可是如今……不知筱筱还有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那也说不准,你看筱筱如今就不似寻常姑娘家安静,不照样活泼讨喜?” 可谁知道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呢?梁宛元说道:“我真怕我会毁了她,筱儿长大了会不会怪我?” “咱们筱儿如今读上书了,迟早是要明理的,到时不如姑娘自己去问问她。” 赵玉筱醒来之后乖得很,半天时间她早就玩累了,再不闹着要出府,跑去跟她的那些小伙伴们待着去了,到了晚间用过饭后,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了。 次日起床,想到又要上课赵玉筱就萎靡不振,垂头丧气地去了她的小学堂,继续她那枯燥无味的课业。 不苟言笑的先生,从不过问她课业的娘亲,以及格外严格的舅舅,加上每日繁重的背书写字等作业,这些就是赵玉筱日复一日的生活。 这么一过,就是四个春秋风雨无阻,赵玉筱的个子拔高了不少,虽是女子,却比身边的几个丫鬟长得都要高。 有些小子的豁达气,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小姑娘的样子,可细看下来还是有些女气,梁邵元觉得是赵玉筱那张白生生的脸之缘故。 故而改了她每日的课程,给她请了个教武的师傅,要她下午匀出两个时辰来习武,闹得赵玉筱苦不堪言。 她原本就怕自己这个舅舅,平时没事都要绕着他走,哪敢有一点错处叫他抓住?更遑论逃课,还是逃舅舅本就看重的武课。 可怜她每日课业的辛苦不说,还要在院子里扎马步费力气,先生压根不管她还有什么功夫课,课业还是照旧地多。 赵玉筱每次回到自己院子里,都是呼天喊地地叫疼,最近这武练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纤云正往她身上擦着药酒,嘴里替她叫苦:“这什么日子?比咱们当丫头的还累。” 手上破了皮,擦着药酒更疼,赵玉筱边抽气边说:“谁说不是呢?真想跟你们换换,我干房里的杂活肯定比你们有劲儿。” 飞星给她支招:“要不跟夫人说说,不是咱们少爷吃不了苦,实在是牲口都要隔三差五的歇一歇呢!” “不了。”赵玉筱摇摇头,一提到娘亲,赵玉筱再不吵着叫苦了,这些年娘亲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养病还养不过来呢,哪好为了这点小事惹她心疼。 察觉到赵玉筱的惆怅,屋里一时陷入沉寂,纤云开口道:“夫人心慈是个大善人,上天一定会保佑她长命百岁的。” 这时,弄巧急匆匆地冲进来,惊慌道:“将军!我看到家主朝咱们院子来了!” 房中一时之间兵荒马乱,赵玉筱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撂下裤腿,纤云则把药酒收起来藏住,听着门外舅舅那沉重的脚步声,几人在屋内战战兢兢。 舅舅从不进入她的屋子,而今也只是站在门外冲她喊:“滚出来!” 好一声气吞山河的威吓,吓得赵玉筱当场腿就软了,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最近可惹出过什么祸?怎么把舅舅这么个催命的招来了? 无措地抓着衣服,赵玉筱畏畏缩缩地走出房门,一抬眼就看到舅舅紧皱着眉头,心下更是胆颤不已。 “舅舅……” “站直了说话!” 赵玉筱应声撑起脊梁来,抬起脑壳仍是不敢直视舅舅的眼睛,绝望地等待着舅舅向她问罪,虽然她根本不知自己罪在何处。 察觉到舅舅在向她靠近,赵玉筱绷紧身体,舅舅绕到她的身后,不待赵玉筱有所思量,立即朝着她腿窝狠踹了一脚,赵玉筱眼前一黑,痛呼着趴倒在地上。 她的那些随身女使,站在房门口噤若寒蝉,没一个敢上前来扶她,舅舅低喝着:“就这么娇气?让你在太阳底下站站还站出伤了,还用上药酒了!” 赵玉筱哪敢接话,强忍着膝盖上的剧痛,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饶是她如此任打任骂,舅舅还是不满意,看着跪在地上的她,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说:“从明日起,每日武课做不完就没有晚饭!” 一听这话,赵玉筱的膝盖更疼了,不过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向舅舅发问,她能做的只能继续沉默。 “起来,你娘找你呢。” 赵玉筱知道舅舅不喜欢她娇气,因此强忍着才没有露出难看的表情来,等到舅舅喊了一声“走!”,她这才像得了赦令一般,逃也似的从舅舅身前快步走过。 第七章穿裙子 一进娘的院落,赵玉筱惊喜地看到娘竟能从床上下来了,当下正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冲着她招手。 天知道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娘亲了,大约半年前,娘的病情突然加重,往后的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下不来,而今不仅能下床,精气神看着也好,像是这病有要痊愈的迹象了。 “娘!” 赵玉筱笑着冲到娘亲的面前,赵母笑着答应了一声,伸出双手将她拥在怀里,赵玉筱喜笑颜开地问:“娘,你今儿不难受了?” “娘今天好多了!”娘亲把盛有糕点的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询问:“可吃东西了?来!看娘给你备了什么?” “谢谢娘!” 看着赵玉筱大快朵颐地吃着糕点,梁宛元心里也高兴,便问起她今日课业:“课上得怎么样?先生教得可好?” “听说你舅舅还给你找了个习武的师傅?怎么样?练着辛不辛苦?” “累累怕什么?累着我睡得更香!” 赵玉筱在娘亲跟前是绝口不提自己的委屈,跟娘的心情比起来,那么点小委屈根本不值一提。 “怎么着?今晚在娘这儿睡一觉?咱娘俩多久没好好亲近亲近了?” 赵玉筱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王婆,不是她不想,只是她如今是大孩子了,在外人看来又是个男孩,不适合再跟娘睡一起了。 不过看王婆婆没有任何不赞同的表情,难得娘亲跟她提一次要求,赵玉筱自然不会拒绝,“好啊!” 赵玉筱再次看向娘亲,发现娘亲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样,用一种陌生的眼神,赵玉筱摸着自己的脸颊,还以为方才把糕点沫子沾脸上了,“怎么了?” “筱筱……” 筱筱,娘亲都好久没这么叫过她了,赵玉筱突然也是鼻头一酸,一股悲伤之情油然而生。 娘亲伸出手来,带着浓重药味儿的手摸着她的脸颊,问到:“筱筱,穿一次裙子给娘亲看看,好不好?” 赵玉筱一时难以回答,裙子?她还能穿裙子吗?连自己都觉得,如今的她已经跟裙子搭不上边儿了,从没想过还能穿上裙子,不免再次看向王婆婆。 从王婆婆脸上并无看出不妥,赵玉筱迟钝地点着脑袋,王婆婆随即冲她招手说:“跟我进屋,你娘都给你准备好了。” 娘亲给她准备的是一条很漂亮的裙子,赵玉筱从未见过那么光彩夺目的裙子,要是飞星她们在的话,必定当场就叫出声了。 可也是因为这裙子太漂亮了,才让赵玉筱心生了退意,下意识觉得自己怎么能穿这样的裙子? 王婆婆把迟疑的赵玉筱一步步推过去,解下她的腰带,剥下早已穿习惯了的男装,换上那条陌生的漂亮裙子。 裙子一层层地套起来,赵玉筱到底是个女孩子,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衣服的,赵玉筱将其穿在身上,忍不住转了两圈,笑着说:“我穿得像个唱大戏的!” “漂亮吧?你娘特意让人给你做的。” “娘怎么突然想到给我做裙子穿?” “你娘想着你那么小就扮男装了,都没正正经经地穿过一次花衣裳。” 王婆婆说着把她拉到梳妆台前,让她坐下,梳妆台前早已准备好了许多漂亮的首饰,赵玉筱满目欢喜的一个个瞧着。 “这么多发簪?我戴得下嘛?” “哪能都戴了,不得挑选着合适的?”王婆婆说着解下她的发带,散下她蓄长了的头发,拿起木梳沾着头油开始梳理她的长发。 自从扮了男装,赵玉筱连镜子都很少照了,别说穿裙子了,就是对她自己的样貌都开始陌生了。 镜子里的她长发披肩,身着华丽亮彩的衣裙,还真有了些女孩的样子,赵玉筱抚摸着衣服上精致的吊坠,问:“这么好看的衣服,肯定不便宜吧?” “难得穿一次女装,你娘不得挑最华贵的?” “就怕我是牛粪上插花难登大雅之堂。” 王婆婆低笑了几声,“都是哪儿学来的话?” 等了半晌,王婆婆终于梳好了她的头发,赵玉筱觉得自己像个鸡毛掸子,头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簪子坠子,步摇上的流苏在她耳边直晃荡,闹得她不敢大动作,唯恐一个用力,王婆婆小半晌的努力就毁了。 “我怎么感觉,你把我打扮得像个新娘子啊?下一步是不是要盖上红盖头啊?” “净说些傻话,你离出阁还早呐,到时你娘另有嫁衣备给你!” 这最后一步就是上妆,赵玉筱从不知王婆婆还会这门手艺,她虽不懂,但能感觉到王婆婆的上妆格外讲究。 “婆婆你这手艺真好,啥时候教教纤云她们?以后没活干了专给新娘子开脸,肯定饿不着。” “去!正经点,别乱动。” 上完了妆,赵玉筱看向镜子时,镜子里的人被布置的光彩夺目,晃眼的很,都不敢认里面坐的人竟是自己,这不就是书上说的明眸皓齿娇俏可爱的女孩家?赵玉筱不由地再次感叹王婆婆的手艺真精。 “咱们筱儿打小就美,婆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赵玉筱学着女儿家扭腰做礼:“婆婆实在是过谦了!” “快出去,你娘该等着急了。” 头上挂满头钗,这路都不会走了,赵玉筱让王婆婆撑着,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真是让母亲好等,这会儿已经倒在软榻上睡着了。 “都给我娘等睡着了。” 王婆婆先是扶着小姐走到软榻前,接着叫醒浅睡中的夫人,“快醒醒,筱儿打扮好了,你快看!” 梁宛元缓缓睁开眼睛,顺着王婆婆的指引看过去,几步外站着一个身着华服容貌俏丽的小美人,再盯着这小美人仔细一瞧,越瞧越眼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小美人竟是她的筱儿。 “筱筱?” “娘,我好不好看!”赵玉筱张开双臂,慢悠悠晃了一圈,摆弄着自己一身的行头。 梁宛元从软塌上坐起来,上下打量着她的女儿,不觉间眼泪已经浸湿了眼眶,“真好看,我闺女真漂亮!” 赵玉筱见娘又掉眼泪了,牵起娘的手无声安慰着,娘亲很快便又扬起笑脸来,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后盯着她一个劲看,“快!让娘再好好看看!” 赵玉筱意图说些俏皮话,盼望着能哄娘亲笑,便道:“我刚还跟婆婆说,穿这么漂亮跟嫁新娘一样,娘这一哭更像了!” 娘亲果然忍俊不禁地笑了,“你这孩子,还早着呢!” “我知道,婆婆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娘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声说:“真想把我这么漂亮的姑娘画下了。” 赵玉筱记得娘亲以前在赵府的时候,会自己画些画像,娘亲若想画她,她就是不睡觉也要满足娘亲的要求。 只是如今娘亲常年因病卧榻,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作画的工夫可是相当损耗人的,娘亲不好再为此劳神。 “等娘亲身体好了,想画我还不简单?我在你院子里站一天让你画都成!” 娘亲没有异议,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