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恋情深文炮灰重生手札》 第一章 兵临城下 而且还要成功了。 卫迎山垂首站在大殿角落,耳边是一道比一道更让人绝望的军情。 “报!叛军在城外十里外驻扎!” “报!叛军……” “报!叛军已兵临城下! “报!叛军已在全力攻城!” 随着传回来的军情,本就寂然无声的金銮殿更是噤若寒蝉。 身着朝服的众位大臣面如土色。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敢对如何击退叛军一事进谏,谁也担不起这个责。 也因为让他们俯首的存在已经不在人世。 “陛下啊,您怎么能撇下我等先行离开……” 有老臣看着空荡荡的龙座忍不住呜咽出声。 这声带着悲呛的呜咽像是一滴水溅入热油锅中,强自镇定的其他人纷纷效仿。 大殿内哭天喊地。 “陛下啊……” “陛下……” “快回来救救我等啊。” 站在角落的卫迎山这些时日眼泪早已经流干,现在听到大臣们的悲切之声,眼眶忍不住也跟着湿润起来。 五日前向来光明伟岸的父皇在听到叛军再次消斩杀一名大将后,气急攻心之下猝然崩世。 听起来儿戏得让人难以接受。 叛军自起兵造反后一路势如破竹,朝廷派出去平叛的军队,无一胜出。 仅仅半年时间,曾经庞大的帝国大厦即将坍塌,武将全殁。 现如今朝廷内外只剩下文臣。 父皇骤然离世,太子未立,几个皇子尚且年幼,叛军直逼皇城,前朝后宫乱成一锅粥。 往日被各方觊觎的皇位,在这一刻成为了烫手山芋,大臣们也没有提出择新皇登基。 犹如天助的叛军,必输的死局,做再多都是无用之功,改朝换代只是时间问题。 今日五品以上官员,后宫妃嫔皇子公主齐聚于金銮殿内,等着最后的结局。 贼子为了笼络人心,维持朝廷内外的安定,大臣们等贼子杀进来尚且能改投新主。 可她们这些先帝的后代不同,绝不可能被善待,卫迎山将眼里的泪意逼回去,挺直脊背,眼里流露出决绝之色。 她做为皇室公主,绝不可能对叛军俯首称臣,更不能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大不了一死! 将自己头上繁琐的头饰摘下来丢到一边,层层叠叠的裙摆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其毫不犹豫的割开、撕扯下来化作利落的短袍。 布料的摩擦声在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中格外清晰,殿上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她。 卫迎山丝毫不怵,亮得摄人的眸子直视所有人,朗声开口:“诸位不必担心,今日叛军想入这皇城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迎山不才,愿带人守城门!” 说着干净利落的朝其他人拱手,径直朝金銮殿最高处走去,抬手取下高悬的佩剑,宝剑开锋下刺眼的白光让人不敢直视。 在扬的诸位大臣显然被惊到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安静文雅的二公主会在危难之际站出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无人出声。 “山儿,你胡闹!” 一身宫装的妇人在宫女的搀扶之下,匆匆走到台阶下,脸色铁青的看着阶上的女儿。 “你是嫌现在还不够乱吗?快给本宫下来!” 这时另外一个和卫迎山样貌有七分相似的女子,也从人群中走出来。 和宫装妇人的愠怒不同,她则是一脸担心:“山儿你别任性,外面的叛军凶神恶煞,岂是你一介弱女子能对付得了的。” 面对母亲和姐姐的反对,卫迎山脸上没有任何退却之色,甚至视线都没在两人身上停留,直接提着佩剑脚下生风的往殿外走。 “你给我站住!” 云贵妃见女儿居然敢无视她,怒从心起,保养得宜的手虚虚的点着那道逆反的背影:“你是公主!是公主!不是以前那个在山野长大的野孩子,这般模样会让人看笑话的!” 妇人声嘶力竭的声音,也让殿内的其他大臣回过神,他们怎么可能让先帝的血脉去送死。 更何况要是让叛军看到朝廷无人,最后居然是一个女子站出来御敌,不定怎么嘲笑。 丞相赶紧出声阻止:“二公主您莫要冲动。” 说着眼神示意旁边的宫人去阻拦女子一往无前的身影。 “是啊,现如今这种情况您过去也无济于事,刀剑无眼,要是伤着您就不好了。” 面对多方劝阻,卫迎山在即将出殿门时停下脚步,但依旧没回头。 只是抬起手中的剑朝旁边挥舞两下,很莫名的动作,大家不明所以。 咚的一声掉到地上被切割得方方正正的朱漆木块,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众人脸上有一瞬间的哑然。 二公主她确实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宫女子。 可这又如何。 就算她身手了得,对现如今这种情况下不过是螳臂当车。 卫迎山知道自己现在出去不能力挽狂澜,也没想过能击退叛军,她只是不想待在这里当任人宰割的鱼肉。 作为皇室应该有皇室的责任。 “迎山知道诸位的想法,可我既然能舞得动刀剑,就不会坐以待毙,要是父皇还在,相信他也会同意我的做法,让大家知道卫氏皇族并不是叛贼能口伐笔诛的存在。” 说起来叛军起兵忤逆的噱头也是无比滑稽,英明神武的父皇居然被他们评价为心慈手软,没有天子的威严,不能让四海臣服。 而卫氏皇族的所有人则是终日只知享乐,不懂民间疾苦的斗鸡走马之辈,不配享受皇族的尊荣。 可父皇在位期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而她们所有皇族子弟也从未骄奢淫逸,仗势欺人。 卫迎山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变得冰冷,说到底还是引狼入室。 谁也不曾想到温和谦逊处处忍让的公子会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也许是她搬出先帝,对先帝尚有敬畏的大臣们想起先帝的性格,再次潸然泪下,多么英明神武的陛下啊。 怎的、怎的…… 阻拦的声音逐渐消失,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脊背笔直的瘦弱背影离去。 “可惜啊……” 有大臣惋惜地长叹一口气。 可惜不是皇子,要是皇子说不定已被早早被定为太子,今日之困或许就不会存在。 目睹女儿离开的云贵妃,面色乍青乍白,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一旁的卫宝画赶紧给她顺气轻声安慰:“母妃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山儿不过是一时意气,等她见到战扬上的残酷,很快便会折返回来的。” 她有双清亮含情的眼睛,和人说话时好似全副心神都放在对方身上,让人无端感到熨贴。 见她这么说,原本还在为另外一个女儿置气的云贵妃马上好受不少,欣慰又爱怜的握着她的手:“还是咱们宝画乖巧懂事。” 不像迎山,本以为接回来教养几年已经把身上的野性去掉,不成想安静文雅都是假的!关键时刻本性暴露无疑。 到底是山野间长大的,已经定性,付出再多心血也教不出另外一个卫宝画来。 被母亲夸赞的卫宝画脸上露出得体乖顺的笑容:“等山儿回来母妃再多教教她。” “本宫是教不了这樽佛,更何况……” 云贵妃想到如今的情况,脸上也不免流露出忧色,要是叛军真的攻进皇城,她们这些人只怕讨不了好,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母妃不用太过于担心。” 卫宝画微微垂下眸子,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他应该不会做得太过分吧。 第二章 安静文雅都是装的! “二公主!” 正在城墙上指挥士兵作战的羽林军将领,发现身侧突然多出一个意想不到之人,一时忘记尊卑急忙道:“您怎么来了,快下去!” 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刀剑无眼,公主殿下要是被伤着,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宋统领,不用惊慌。” 卫迎山朝他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长剑一抖,剑光疾起,不过片刻,意图攻上来的叛军人头落地。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击杀动作,杀起敌人来连眼睛都不眨,脸上泛着冷冽的寒光。 宋寒松最初的惊诧过后,想起二公主过往的成长经历,很快便接受堂堂公主披甲上阵抵御敌寇这一事实。 沉声对周围士兵吼道:“今日二公主殿下和我们一道守城,儿郎们!咱们誓死不能让反贼踏入皇城一步!” “杀!杀!杀!” 将领的话还有站在他身边尊贵的女子,让守城的士兵顿时激昂起来,倾尽全力阻拦叛军的进入。 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硝烟弥漫的空气中充斥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城楼上下到处散落着战死的尸体。 卫迎山的出现不但振奋军心,惊人的反应速度和判断力,在和宋寒松默契无间的配合下,让出现在墙头的叛军不得寸进。 很快敌人见今日攻城不成鸣金收兵。 回宫时天色彻底黑下来,往常通明透亮的皇宫内,现如今只留下几盏微弱的灯光照亮。 卫迎山身上的衣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上面散发出的腥臭气味。 “咱们二公主这是凯旋啦?您的英姿现在传得人人皆知,本宫这个做母妃的面子上可是好大的光。” 刚踏入寝殿大门,早已等候多时的云贵妃便揪着她一顿阴阳怪气,见女儿此刻浑身浴血的模样,脸上有片刻的担心,但很快就被愤怒所取代。 “母妃安。” 卫迎山身上仍带着从战扬上归来的肃杀,宫室内明明灭灭的烛火映衬在她脸上,带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云贵妃心中一悸,不得不承认,这个她不满意的女儿是最像那位的。 性格也是最得那位喜欢的,当初要不是她阻拦…… “山儿,你是不是受伤啦,快让姐姐看看。” 娇柔的女声成功的将屋内的窒闷冲散,卫宝画一脸担心的朝卫迎山走过去,伸手便要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口。 “不用麻烦。” 卫迎山避开她的手语气淡漠:“天色已晚,母妃和皇姐还是先行回宫安歇吧,我这里有宫人伺候。” 见她如此作态,云贵妃按耐下去的怒火再次燃起:“你瞧瞧、你瞧瞧,这才出去一天的功夫便不知天高地厚,目无尊长!” “宝画是你姐姐,你对她岂能如此态度!真真是毫无规矩可言!” “母妃!” “生死存亡之际希望您以大局为重,莫要再对我的行为多加干涉。” 这位母妃总是那么的自我,仿佛所有事所有人都该为她培养一个端庄稳重的公主而让路。 眼见云贵妃还要再说什么,卫迎山目光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再说谁先从您的肚子里出来的,您不是很清楚吗?” 长幼有序,于在皇室而言更是如此,皇长女的地位比之皇次女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山儿,你不要怪母妃,都是我的错,当年你被接回宫后,母妃怕我心中难受才求的父皇按照原来的排序给我们姐妹二人定长幼。” 卫宝画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一母双生的妹妹,心中很是不解,明明之前山儿听话乖巧,和她们也算亲近,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陌生。 “我被寻回来皇姐你心中很难受?” “我……” 面对她直白得不加掩饰的眼神,卫宝画有一瞬间的词穷,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掉落,看起来我见犹怜。 “卫迎山!你无理!” 本因为二女儿的话有些愧疚的云贵妃,眼见自己向来最疼爱的长女被逼得手足无措,心中疼惜不已,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 周围宫人被吓得齐齐低下头。 “给本宫跪下!” 卫迎山脊背直挺,直视自己生母,只觉得失望透顶:“我不跪又如何?您难不成还能让人对我动手?” 说着目光扫过室内低垂着头的宫人嘲讽一笑:“母妃,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一家人还是不要内讧的好。” “你个不孝女!本宫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这混不吝的模样,看得云贵妃太阳穴突突的直跳,抬手就要往她身上招呼。 安静文雅都是装的! 眼见身娇体弱的自己连她衣角都碰不到,怒斥道:“你们干看着做什么?给本宫按住她!” 周围的宫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人动手,确实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二公主看上去可比贵妃娘娘可怕多了。 “你们、你们是要造反吗?啊?” “母妃,真正造反的这会在城门外,您别急,过两天自然就造进来了,到时候还会送咱们去地底下和父皇团聚。” “路安,送母妃和大公主回宫休息。” “是。” 等人被恭敬的请走后,卫迎山有些疲惫的瘫坐在交椅上,缓缓的瞌上眼睛假寐。 晚些时候还要去城楼巡视一番,就算是做无用之功也要让天下众人知道卫氏皇族并不是叛军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 漆黑寂静的夜幕下,皇宫内四处都透着肃杀之气,卫迎山在微弱的烛火中豁然睁开眼。 “路安!外面发生了何事?” “回殿下,是五皇子回宫了。” 年轻的内侍在门外恭敬的回道。 “卫冉?” 困意全无,卫迎山站起身径直从屋内出来,对侍立在一侧的人道:“这两天我想法子把你也送出去,最多三日宫城就会失守。” “你出宫后找个地方安稳度日不是难事。” 借着夜色的遮掩内侍抬头看向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女子,随后恭敬的垂首:“是。” 第三章 面缚衔玉 最后是今日回宫的卫冉在母亲和姐姐的关心之下解释自己为何会突然回宫。 卫迎山在外面站了一会,目光深深的盯着云意宫的牌匾,最终没有踏入,转身离开。 “怎的未见二皇姐?” 年仅十三的卫冉长得粉雕玉琢,眼睛里透着不染俗世的纯真。 “她现在可了不得,自诩有几分功夫对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看在眼里,咱们以后要见她只怕都会被赶出来。” “不过皇儿,不管如何你也不应该在此时回宫,听母妃的话趁着还没被发现赶紧离开。” 云贵妃一脸忧色,原以为再怎么样,想远在深山修行的卫冉总能避过一劫。 哪曾想到他居然会自己回皇宫,要是被叛军发现只怕难逃一死,皇子和公主到底不一样,叛军不可能会留活口。 “主持方丈说我须得走这一遭,这是我的劫,母妃您莫要再劝。” “大皇姐你可是有心事?” 卫冉澄澈的目光看向一侧的卫宝画。 他由于身体的原因自幼在山中跟随主持修行,没学会宫中的拐弯抹角,见姐姐神思不属,不免担心,便直接问出来。 “无事、无事。” 卫宝画回过神,面色有些发烫,心里的想法实在不适合和他人说起。 “果真无事?” “既然姐姐说无事,定然就是无事,皇儿你莫要究根问底。”云贵妃嗔怪的瞪了儿子一眼。 这孩子不通俗事,说话没轻没重的。 “儿子知错。” 卫冉心中虽然疑惑,但看到母妃不赞同的神色,也知道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妥当,连忙道歉。 一双懂事的儿女在身侧陪伴,大敌当前的局势和被二女儿激起的怒意,在这一刻似乎都无足轻重。 她除了在宫外生产那年丢失一个女儿以外,人生一直很顺遂,年轻时有皇帝的宠爱,人到中年有子女作为依仗,位份仅次于皇后之下,未曾见识过世道的残酷。 是以到如今叛军兵临城下的境地,也没有太过害怕,用已故先皇后的话来说就是无知者无畏,是个好命的人。 第二日 天才微微亮卫迎山从城楼上睁开眼,从地上跃起,眼神清明不见一丝睡意,她回宫洗漱完后,后半宿都守在此处,未曾再回宫。 宋寒松从眺望塔下来,向她禀明敌军的动向:“公主,敌军目前正在开火造饭,未曾有攻城之势。” “不对劲。” 打仗讲究一鼓作气,更何况是攻入皇城如此紧要的关头,昨日未攻进来,对向来势如破竹的叛军军心已是一种打击,按理来说今日这个时辰应该早有动作。 可他们却在造饭。 卫迎山看向宋寒松轻声开口:“宋统领,这仗怕是打不起来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想来对方已经有打算。 要是父皇还在臣工们绝不会答应叛军的要求,只可惜父皇已故,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想必内阁商讨过后都会同意。 毕竟现如今主动权不在他们手上。 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不出卫迎山所料,日上三竿叛军依旧没有攻城的迹象,和他们这边严阵以待不同,叛军姿态轻松。 直到午时,叛军才在城楼下喊话:“我主让我传话,尔等顽抗负隅都是无用之功,看在卫氏曾对我主的厚待,可给卫氏子弟一条生路,绝不为难,只要尔等能按我主的要求行事。” 两军阵前的传话声,清晰的传到所有人耳里。 “二公主您看……” 宋寒松看向身旁表情复杂的女子,等她指示。 卫迎山沉吟片刻,刚想出声让人去请还在宫内的诸位大臣协商,就听得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她做不得主!” 听闻消息的云贵妃和内阁大臣赶到,神色不善的怒斥宋寒松:“宋统领,本宫看你是糊涂了,如此重要的事岂是她一介公主能做主的!” “还有你迎山,国家大事当由丞相等人决断,你万不可胡来。” “母妃怎知我要胡来,上来便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可实在是伤儿的心呐。” 说着伤心卫迎山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做贵妃一阵头晕眼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女儿怎的变得如此不服管教!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就不该接回来! “贵妃娘娘,请让老臣和二公主殿下交谈一番,凡请您先避让一下。” 这段时日的接触以来,丞相深知云贵妃是个拎不清的,得知叛军传来的消息后,本不想让她过来添乱,阻止不及还是让她跟着来了。 一来就对抗敌有功的二公主说教,在他看来今日叛军愿意退让一步,多少有二公主的原因。 对方怕再僵持下去,就算攻入皇城,卫氏公主以女子之躯奋勇抗敌傲骨铮铮的事迹必会传得天下皆知。 叛军起兵之前散布的那些卫氏皇族子弟皆是斗鸡走马之辈的传闻自然会不攻自破,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这才愿意退一步,给彼此都留有余地。 被外臣如此嫌弃,云贵妃感觉整个脸火辣辣的,陛下不在了,这帮人居然对她如此不敬,还越过她这个做母妃的直接和迎山协商,简直可恶! 可她也是懂些脸色的,形势不如人,母子几人还是要靠这些老东西才能活下去,只能将火窝在心里。 广袖一甩带着宫人避开。 “公主殿下您怎么看?” 和以往把皇室公主当吉祥物不同,此刻丞相面对卫迎山的态度十分郑重。 “且听听他的要求是什么,可行便如他们所言放弃抵抗,不行迎山便死战。” 卫迎山垂下眼睑。“当然这只是我作为卫氏公主的选择,丞相还有其他大臣们可选其他出路。” 叛军的喊话中没有提及文武大臣,想来提出的要求也是针对皇族的。 不管如何今日叛军的喊话,算是提前定好了结局,在没有胜算只要放弃抵抗的就可以活命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愿意死守。 “便听公主的。” 异姓王起兵造反成功,并不是被外邦吞并灭国,现如今陛下已经仙逝,卫家的江山和萧家的江山于他们臣子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很快双方达成共识,暂时休战,拿着叛军送过来的手书,满朝文武后宫妃嫔皇子公主再次齐聚在金銮殿。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丞相拿着的手书屏息以待。 丞相缓缓打开手书,看清楚内容的一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差点维持不住修养斥骂出声。 竖子尔敢! 强自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咬牙切齿的把手书内容念出来。 “今要求唯一条,贵妃云氏子女其中之一对我军行面缚衔璧献降仪式,大军攻入皇城后卫氏其余所有人绝不追究其罪责,可安享余生,给尔等两日考虑,两日后不能给出满意答复入城后,卫氏子弟皆杀,不留活口!” 面缚衔璧?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有老臣痛骂出声:“竖子!杀千刀的竖子!怎能如此折辱人!” “陛下啊,您在天有灵劈死此等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东西吧!他愧对您当年的栽培啊。” “无眼的老天!让贼子如此猖獗!” 与殿内大臣群情激昂不同,听完手书内容的云贵妃脸色变得煞白眼前发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袒露上身,将双手反绑在身后,口中含着一块玉,昭示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她不明白为何对方指名道姓的要自己的孩子来行如此屈辱的献降礼。 古往今来面缚衔璧是最折辱人的一种献降仪式,非深仇大恨不会轻易提出。 不管是谁来完成此等仪式,都是莫大的耻辱! 云贵妃悲切的目光落在自己三个孩子身上,一时忘了言语。 第四章 天助? 他怎能、他怎能提出如此要求,这是要逼她们去死啊。 “母妃……” 心中惧怕,瑟瑟发抖的抱住云贵妃寻求安慰。 “莫怕、莫怕,母妃定不会让你们遭受此等奇耻大辱。” 云贵妃自己心中也没底,只能一遍遍的摸着女儿的背安慰她。 其他妃子带着自已的孩子走到云贵妃母子身边,目露哀求:“云姐姐你行行好,且为我等争取一条生路,遂了、遂了叛军的意吧。” “不管是谁去行献降礼,她便是咱们卫氏的大功臣,我等保证事后绝不让人提起此事,往后您母子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定万死不辞。” “是啊,云母妃,您就行行好吧,我们、我们真的不想死。” “云母妃……” 在一片祈求声中,云贵妃脸色极其难看:“刀不是扎在自个儿身上不知疼,今日这事要是让你们做能同意否?” “是死是活皆有天意,莫要再提无理要求!” 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径直带着几个孩子就要离开,见卫迎山杵在原地没动。 没好气的道:“山儿还不随母妃离开,再待下去只怕要被这些自私自利之人生吞活剥了!” 卫迎山闻言默不作声的跟上,难得没反驳。 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蔓延开来。 再怎么样,母妃心里还是有些看重她的。 母子几人一道回了云意宫,宫室内气氛沉重,云贵妃坐在上首唉声叹气,底下的姐弟三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卫冉澄澈的眸子看了看母妃又转向两位姐姐,试探的开口:“我是男子,事后会回深山修行应当……” “不可!”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贵妃严厉的打断:“如此奇耻大辱你受不得!” “可母妃,我觉得这事以平常心对待,救下许多人的性命,也算行善积德。” 卫冉是真的觉得此事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在寺中生活,师兄们练功袒露上身是常事,姐姐们做不得,当然得由他来。 “这事我不会同意,莫要再提。” 一时扬面又陷入沉默,卫迎山觉得再坐下去也商量不出什么办法,起身和云贵妃道别:“女儿宫中还有些事,就先行离开了。” 对方如此欺人太甚,实在该死! 云贵妃也懒得管她随意的摆摆手:“走、走、快走,知晓你主意大,本宫这里是留不住你的。” 从始至终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卫宝画,盯着卫迎山气势汹汹的背影眉头微蹙。 迎山应该不会想对他不利吧。 两人不愧是双生子,卫迎山确实有此打算,回宫后换上夜行衣,脸上修饰一番,趁着夜色翻墙出宫。 她早些年刚从外面回来,野性难收,没少琢磨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出宫去玩,有时候野起来在皇城里游玩尤嫌不够,也出过几次城。 后来被云贵妃管束用身边伺候的宫人威胁,加上年龄渐长,性子收敛,也就很少再出宫。 今日她定要让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付出代价! 面缚衔璧,好一个面缚衔璧,要是父皇知道非得气得从棺材板里坐起来! 卫迎山眸色冷凝,轻车熟路的行至叛军营,敲晕落单的士兵,弄了身衣服换上。 行动间不免疑惑。 原以为对方能在短短半年攻至皇城,斩杀朝廷多名骁勇善战的大将,定然军纪严明警惕性强。 可行至此她发现对方军中的情况和自己想象中大相径庭,士兵们不但警惕性薄弱,甚至纪律松散得公然在军中狎妓。 听着营帐中传出一声声难言的声响,卫迎山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可心中也没因此放松警惕,说不准这是叛军请君入瓮的阴谋。 切不可大意。 很快她发现事情真的就如自己看到的一般,叛军内部确实不堪一击。 直到她顺利混入主帐,将手上的匕首刺进贼首胸膛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张脸她不会认错,确实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玩意,看到她时眼中的震惊也做不得假,似乎是没想到会有刺客混入。 卫迎山捅了两刀,刚想捅第三刀时,营帐周围的守卫才反应过来。 漆黑的夜里火把此起彼伏,到处响起抓刺客的声音,混乱中卫迎山在手臂挨了一刀的情况下还是很顺利的脱围逃出生天。 莫名有种儿戏的感觉。 直到回到宫中后复盘,心里的疑惑也愈甚。 这样的军队,究竟是怎么让父皇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军节节败退,那些将外邦打得俯首称臣的将军们又是怎么败下阵来的。 从今日的情况来看绝不是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的伪装,可现在参加过和叛军战斗的人,几乎没有生还,她就是想请教也无从下手。 带着巨大的疑惑回到寝殿。 “您受伤了?” 守在寝宫门口的路安见她捂着手臂,眉心一跳赶紧过去将人扶住。 “皮肉伤无大碍,你去寻块洁净的布还有烈酒过来。” “是。” 卫迎山坐在桌边任凭他给自己处理伤口,没受伤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脑海中不断闪现今天在叛军大营见到的扬景。 “路安,你说什么情况下军纪严明的军队对上纪律松散的军队才会毫无胜算。” “天助。” “天助?” 将她的伤口处理好后路安恭敬的立在一侧,低头回道:“战扬瞬息万变,不可控的因素很多,天时地利人和,前两者比后者更加重要。” 后者能虚张声势,前者却是硬性条件。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们卫氏气数已尽,所以才会被打得如此惨烈。” 对此卫迎山倒没有多少不甘心,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做什么都为时过晚,只希望今晚的两剑能顺利让人归西。 “等下要是有人拜访,你就说我已经歇下,莫让人进来。” “是。” 话音刚落,不速之客不请自入。 “山儿你受伤啦?” 卫宝画进门便看到卫迎山来不及藏起来的伤,一脸忧心的走近关切的问道:“你这是何时伤的?晚时从母妃宫中离开时还好好的。” “皇姐,我是不是和你多次说过不要不请自入,这样很无礼。” 卫迎山侧身避开她的触碰。 “我以为咱们的关系不用讲究这么多……” 孪生妹妹的冷淡让卫宝画十分受伤,想去查看她伤口的手僵在半空中,失落的收回。 “山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她实在想不明白之前还很愿意和自己亲近的妹妹,近段时间会对她态度如此恶劣。 “原来在皇姐看来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啊,皇姐要不要说说究竟是个怎样的误会法?你要是愿意解释我定然也会听的。” 卫迎山双眸在烛火下明灭不定,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卫宝画心头一窒,讷讷无言。 “看,皇姐自己也解释不清,怎么还能说是我误会呢,我要是皇姐就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先安歇,我、我先回宫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路安你说为何有人自己做下的错事,却敢做不敢当?只要愿意和我说清楚,我又怎么会和她抢,一个男子而已。” 还是一个明明和她定下婚约沾花惹草的贱人! “不是所有人都和殿下一般赤诚待人。” “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奴才说的是实话。” 卫宝画回到自己寝宫后,仍心有余悸,原来山儿都知道么,可她真不是故意的,是对方非要痴缠。 第五章 命可真大 可她发誓,认清自己的真心后,已经和对方说清楚,现如今她唯爱一人。 只是那人现在却是敌人,还提出面缚衔璧此等折辱人的要求,也不知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左想右想卫宝画内心愈发难安,要是因为她连累他人,她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披上衣裳不让宫人跟随,跌跌撞撞满脸怆然的前往云贵妃宫中,现在唯有母妃可以诉说。 听完女儿的哭诉,云贵妃恨铁不成钢的虚点着他的额头:“你糊涂啊,和那人的关系要是早些告知母妃也不会走到如此境地。”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谁能想到一段情缘能引起轩然大波,现在事已发生无法挽回,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母妃,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女儿愿意面缚衔璧献降,以此赎罪。” 卫宝画抱着云贵妃哭得肝肠寸断,无比悔恨。 “我儿,母妃怎能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如此折辱,万不可再提!” “可是母妃,他只给了我们两日的时间,要是到时没有人出面献降,只怕、只怕……” 正当母女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寝殿外传来一道略带稚气的声音:“母妃,儿臣还是觉得献降仪式该由儿臣来完成,下山之前主持说儿臣的劫数在此,望母妃成全。” 是卫冉。 闻言云贵妃只觉得地转天旋,差点晕过去,这些孩子都是来向她讨债的! “母妃!您莫要吓儿臣。” 卫宝画见她脸色难看,几欲昏厥,吓得惊叫出声,在门外等答复的卫冉听闻姐姐的声音,顾不得避嫌破门而入。 “母妃,您怎么了?” 云贵妃半倚在床边,长长的吐出胸中的郁气:“本宫早晚要被你们气死。” 姐弟俩齐齐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过了半晌同时开口:“母妃,儿还是觉得献降之事儿当仁不让。” “休要再说!你等且回宫去容母妃再想想。” 疲惫的摆摆手,保养得宜的面容一昔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等两人不情不愿的走后,云贵妃看向窗外,心如刀绞,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儿女受面缚衔璧的奇耻大辱,可对方点名要她的孩子来行降礼。 况且宝画和冉儿都主动站了出来。 陛下啊,您怎么这么狠心独自撇下臣妾面对这种千古难题。 想着不觉潸然泪下,只有两天时间,两天后要如何是好。 “贵妃娘娘,据宫人回禀,二公主今日从宫外受了伤回来,伤口自行处理的没请御医。” “随她,自己不怕疼就行。” 本就心烦意乱的云贵妃闻言,更是无比郁猝。 没一个省心的! 不过…… 山儿她自小长在山野,刚回来宫时对礼仪规矩嗤之以鼻,没少做离经叛道之事,应当不太注重世人的眼光,要是由她来…… 可那孩子会愿意吗? 姐姐弟弟都愿意,她应当也是愿意的吧? 云贵妃一宿未睡,次日清晨坐在铜镜前让宫人梳妆,同样一宿未睡的卫宝画神色憔悴的走进来给她请安。 刚想开口说什么有宫人匆匆来报:“禀贵妃娘娘,前朝传来消息说昨夜叛军将领遭遇不知名高手刺杀,性命危在旦夕。” “刺杀?还危在旦夕?” 闻言云贵妃面色一喜,要是人死了,她们的危机是不是也能随之解除? 一侧的卫宝画则一脸失魂落魄的惊骇之色,他受伤了吗?要是万一…… 光想想就觉得心脏抽抽的疼。 “你再去探听情况,有新消息及时回禀。” “喏。” 与此同时同样得知消息的卫迎山可惜的摇摇头对身侧的路安道:“命可真大,普通人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被连刺两刀,早就一命呜呼了,哪里还能让人特意传消息出来。” 她昨日可是专挑要害捅的,没留一点余地。 命确实大,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从叛军营中传出的消息便从危在旦夕变成伤情稳定。 如若朝廷同意面缚衔璧之事,时间还是不变。 “您莫要再拦我,此事儿臣非做不可,不然其他人因儿臣丧命,儿臣于心何安。” “贵妃娘娘,五皇子不顾宫人劝阻已经跑去前殿找丞相大人毛遂自荐。” “快、快去给本宫拦住他,莫要他做傻事!” 云贵妃心力交瘁的看向大女儿:“你先回宫去,母妃向你保证事情一定圆满解决,不让我儿背负愧疚过一辈子。” “母妃……” “回去吧,再给母妃一点时间。” 卫宝画从云贵妃宫里出来,恰好碰到被宫人带回来的卫冉,姐弟二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在弟弟澄澈的目光中卫宝画有些狼狈的转开视线。 “大皇姐,母妃对你向来放心,要是真的想去行献降仪式弟弟觉得你可以如我一般,直接去前朝找丞相,定能成功。” 留下这句话意味深长的话卫冉径直随宫人离开,他被云贵妃的人看押起来,暂时失去自由。 他平日没在宫中生活,手上没有可用之人,行动处处受制,今日刚跑出寝殿没多远就被发现,事情自然是做不成的。 卫宝画因为弟弟的一番话,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卫冉他这是何意?怀疑自己的用心吗? 可她是真的内疚,只想救下卫氏的其他人而已。 “公主,要奴婢说您和五皇子就是太过良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像二公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住口!休要胡说,山儿她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绝不是如你所说一般冷漠。” “奴婢知错!” 被训斥的宫女赶紧认错。 “那公主可要如五皇子说的一般,去前朝找丞相?就是不知贵妃娘娘会不会生气。” 毕竟两日之期已过了一日,事情迫在眉睫要是再商量不出结果,后果不堪设想。 宫女的话让卫宝画沉默下来,像是被触发某种机关,娴静柔弱的面上瞬间悲愤欲绝:“他怎能、怎能提如此过分的要求!” 未曾对宫女的话做出回应。 同一时间呆在寝殿内养伤的卫迎山,对即将到来的事却不怎么惧怕。 事已至此不过就是一死,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她万万不会去做那等奇耻大辱之事。 做人啊,要有铮铮傲骨,尤其是尔等皇族子弟,这是父皇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第六章 谁说只能是活人? “路安。” “奴才在。” “出宫的路线图,还有一些杂物都在包裹里面,趁着现在你赶紧离开。” 卫迎山抬手看向陪伴自己多年的内侍,眸色深深:“离开皇宫后好好生活。” 叛军攻进来后如他等前朝宫人虽不会伤及性命,在宫内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路安他身手不错,去哪里都比继续呆在宫里好,况且多一个宫人少一个宫人,也掀不起多少波澜。 “是。” 如往常一般没有对她的命令有任何疑问。 拿着硕大的包裹熟门熟路的避开四周的眼线。 行至一半,回身看向伫立的不远处的宫殿,久久未曾回神,以殿下的身手自然也能脱困。 可殿下有自己的骄傲,不会愿意躲躲藏藏过一辈子,无解的死局啊。 等路安走后,宫室内彻底空旷起来,卫迎山靠在榻上闭目养神,闻得外间传来动静,是云贵妃浩浩荡荡的带着宫人过来探望。 想来她已经得知自己受伤的消息,这座宫殿四周都是云意宫的眼线。 她一直都知道。 云贵妃今天倒是没那么自我,知道受伤的人要静养,只自己进来探望。 “母妃安。” “不用起身、不用起身。” “听闻你受伤了,母妃特意让人熬了汤。” 满头珠翠的云贵妃一进门便看到半仰在榻上的二女儿,除了手臂上有包扎的痕迹,面色红润得像是随时可以一跃而起,丝毫看不出是个伤患。 见她这么说,卫迎山也就维持着半仰的姿势没动,等着接下来的训斥。 结果过了许久都没听到训斥声,忍不住目光疑惑的看向她。 “母妃您不问女儿是怎么受伤的吗?” 闻言云贵妃有些心虚的撇开眼:“母妃记得你刚回宫时,身上也是隔三差五的出现伤痕,没、没什么好问的。” 卫迎山凑近观察她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眯起:“是吗?” 她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没少为此斥责。 “山儿!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云贵妃被盯得恼羞成怒,哪有做女儿的如此质疑自己的母亲。 不过她的反应也让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安的云贵妃心中安定不少,这孩子面皮厚、行事不比一般闺阁女子。 要是由她献降,事后应当、应当也无大碍,不像宝画和冉儿,要是遭受那等屈辱,面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羞愤欲死。 要是走不出来,再生出什么意外…… “哦。” “母妃是觉得事到如今,讲规矩礼仪已无任何意义,这才不念叨你。” “这倒也是,过了今夜规矩和人都成了死的,确实毫无意义,母妃能想通便好。” “是、是啊。” 云贵妃见她满脸不以为然,一阵心梗,别人都在担惊受怕,就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同时也更加放心,这孩子确实心性和常人不同,定会无事。 “来,先把汤喝了,母妃记得你最爱喝汤。” 卫迎山本想说自己不爱喝这些汤汤水水。 云贵妃觉得她爱喝是之前去云意宫用膳时,每次呈上来的膳食清淡无味,只有汤能稍微入口,她便只喝汤。 为此云贵妃还说她难伺候不懂用餐礼仪,没有卫宝画的风范。 可见云贵妃殷切的盯着自己,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多谢母妃关心。” 一碗汤而已喝就喝吧,往后只怕再也喝不到了,以前也不是没喝过。 接过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汤碗,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 当她想继续舀第二勺时,只觉得腹中绞痛,痛得她连碗都拿不稳。 碗里的汤洒落一地。 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一侧的满脸心虚的云贵妃,十分艰难的道:“母妃,您在汤里加了什么?” 也许是她的脸色太过骇人,本就心虚的云贵妃豁然站起身嘴里喃喃道:“山儿,委屈你这一次,母妃、母妃实在没办法,喝下这碗汤后且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结束的。” 如此反应,卫迎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张张嘴想说什么,只觉得胸口一窒,口中一股甜腻的血气瞬间喷出,眼前阵阵发黑。 有什么逐渐在身体里流失。 “山儿!” 在云贵妃不可置信的呼喊声中,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鲜活的人彻底失去生机。 彻底失去意识前卫迎山只有一个想法,如此见血封喉的毒药,要是昨天晚上能用上,说不定叛军那边白幡早已挂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云贵妃彻底慌了神,抖着身子走近倒在床榻上的女儿,颤巍巍的将手伸到她的鼻子下,气息全无。 死了,山儿死了。 她带过来的明明只是一碗能让人昏睡的汤,山儿怎么会死! 卫迎山以前看过许多山野小志,山野小志有关于人死后的各种描写。 有的说人死后意识会彻底消失于天地间,有的则说灵魂会被地府的鬼差勾走转世投胎,还有描写得更为离奇的。 而她现在的情况就是山野小志中最为离奇的一种,意识既没有消失也没有鬼差来勾魂,而是飘荡在半空中,以全新的视角俯瞰整个皇宫。 别人看不到也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她可将一切尽收眼底。 此刻云贵妃对着她尸体绝望的呼喊声,显得可笑至极,到最后被放弃的人还是她。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潦草的方式结束生命。 大家都不愿意殉国,做母亲的舍不得自己心爱的两个孩子去接受叛军的折辱,所以让她这个不怎么被爱的孩子去承担一切。 卫迎山隐忍的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对方鳄鱼的眼泪,以她对云贵妃多年的了解。 这事绝不会因为她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而结束,谁说面缚衔璧只能是活人? 尸体更加能物尽其用,没有羞耻心,不会被世人指点,更能让大家活命。 第七章 尸体献降 云贵妃对着女儿尸体伤心欲绝一番后,面上透着决绝,山儿已死,她定不能让宝画和冉儿也失去性命。 如此便用山儿的尸体来为卫氏做最后一件事,相信先皇在天有灵会理解她的苦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首要的还是保全性命。 冉儿聪慧要是能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往后也不是没机会夺回属于卫氏的一切。 云贵妃眼睛里闪烁着坚定光芒,强忍着害怕抚触上卫迎山已经变得青紫的脸:“山儿,莫要怪母妃,母妃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卫氏。” “等母妃百年后到地底下要是还能见到你,再向你赔罪,可好?” 很快宫人进来对着榻上已经变得僵硬的尸体,按面缚衔玉的要求摆弄。 并令人去前朝通知丞相等人卫迎山的死讯,传话内容自然不是母弑子。 而是将她架在高处。 言二公主不愿活着接受叛军的凌辱,便舍生取义主动赴死,拿自己的尸体给卫氏争取活路。 毕竟叛军未曾要求一定要活人献降,大臣们也不会多说什么,一切都是皇室自己的决定。 后宫中没有真正单纯的人。 闻讯而来的卫宝画和卫冉等其他卫氏众人,全围在她的寝殿外,垂首不语。 卫迎山飘在半空中冷眼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冰凉的液体自眼尾滑落, 原来人死后灵魂也会流泪吗? “母妃,山儿、山儿她怎么……” 卫宝画泪眼朦胧的看向从屋内出来的云贵妃,似是难以相信妹妹会服毒自戕。 “山儿她心中有大义,不忍看着卫氏子弟就此丧命,往后你等定要时刻念着她的好,好好生活莫要辜负她用性命为你等铺就的生路。” 作为母亲的云贵妃在女儿死后强忍悲痛,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让所有人心中动容,掩面而泣。 没有人质疑之前还奋勇杀敌,抱有和叛军不共戴天之态的卫迎山怎会不声不响的自戕,还同意拿自己的尸体去受那等奇耻大辱。 唯一不相信二皇姐会自戕的卫冉,清亮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自己母妃身上。 本想开口质疑,可周围所有人凄切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哭声,让这个心思澄澈的少年只能将质疑的话咽下去。 问了又如何,二皇姐已死,他难不成还要断了所有人的生路吗? 难过的低下头,一具尸体受辱能救活几十口人,算得上是善事。 他的心思又何尝不算卑劣。 卫迎山看向底下心思各异的众人,只觉得莫大的讽刺,瞧瞧这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往常最是勾心斗角的一群人,此刻空前的团结一致。 要是父皇还在世,也不知该欣慰还是悲哀。 她想离开这片浑浊的地界,不想见证自己的尸体怎么赤身裸体的被抬到叛军跟前受奇耻大辱,可她离不开,灵魂像是被禁锢在肉身上空,只能随肉身而动。 何其残忍! 第二日卫迎山痛苦的看着自己冰冷的尸体,上身不着寸缕双手被束缚在身后,口中被塞进一块玉,用白布盖住抬往两军交界的城楼外。 当着所有人的面行所谓的面缚衔玉献降仪式,在白布被掀开的前一刻,她绝望的大喊,猩红的血泪不停的从眼眶中涌出。 不管不顾的自空中狠狠的撞过去,妄图把那双要掀开白布的手撞开。 万里晴空突然间狂风大作,两军阵前所有人被平地而起的尘土糊住了眼,覆在尸体上的白布被风吹落了一角。 作为朝廷仅剩的武将宋寒松眼疾手快的上前将白布按住,心中生出一股悲愤,对着叛军将领一字一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此已是皇室的诚意。” “哦?是吗?” 为首的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扫过众人:“既然宋统领这般说,本将军总要给你一个面子,只不过……” “君子一言,说好的必须要由云贵妃所生的皇子公主行面缚衔玉的献降仪式,卫迎山身份确实没错,就是一具尸体本将军也认,可连尸体你们都不愿意展出来,这如何算是献降呢?” “还是说让其他人来代尸体完成献降?” 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入人群之中。 人群中的卫宝画只觉得全身麻木,心痛得差点忘记呼吸,不敢相信他会这样说,抬起头怔怔的流泪。 “宋统领!退下!” 眼见着事情快要落成,哪成想这个宋寒松会横插一脚,云贵妃柳眉倒竖让人去将他拉开。 “这是山儿自己的选择,你莫要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停歇下来的狂风再次席卷,两军的旗帜被吹得呼呼作响,宋寒松若有所感的抬起头,闭上眼睛将按在白布上的手松开。 公主她想自己将布掀开。 没有了压制,本就轻盈的白布被狂风掀开,飞向天际,白布底下青黑僵硬的尸体上身袒露,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口中含着一块玉。 昭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面缚衔玉献降,就此落成。 除了叛军其余所有人同时不忍的将眼睛闭上。 大作的狂风停下后,天空飘起瓢泼大雨。 眼见献降仪式完成,城门大开叛军有序的进城,如承诺的那般没有为难剩下的人。 云贵妃赶紧解下自己的披风把裸露的尸体盖住,抱住她嚎啕大哭:“山儿、山儿,母妃的山儿。” 卫氏的众人得已从叛军手中逃生,心中的大石落下,似是被云贵妃的悲伤所感,没有一人离去,立在狂风骤雨中静默的看着被披风包裹着的尸体。 微不可闻的啜泣声渐渐从人群中蔓延开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声的啜泣变成众人失声大哭。 漂浮在半空的卫迎山,神色近乎麻木。 瞧,多么令人感动的一幕,大家都在为她的死亡她的尸体被遭受奇耻大辱而难过。 可当那块遮羞的白布要被掀起时,却无一人哪怕出面阻止一下,生怕由此断送自己的生机。 唯一看不过去的人还是作为外臣的宋寒松。 当真是可笑至极。 “贵妃娘娘,先让公主入土为安吧。” 直到此时此刻还是宋寒松看不下去,越过曾经的一群天潢贵胄,径直对快哭得背过气的云贵妃道。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现在还要让公主的尸体接受风吹雨打,不应该先带回去整理仪容入土为安吗? “宋统领,母妃和我等只是太过伤心……” 卫宝画眼眶哭得红肿,泪眼朦胧的看向这位曾经的御林军统领。 “末将觉得就算各位再伤心,也不该在二公主的尸体被折辱后还要让其继续在风雨中被摧残,这样做实在有违人道。” “宋寒松你放肆!” 有宫妃忍不住怒斥,一个小小的统领居然敢对他们指手画脚,当真是虎落平阳。 宋寒松冷静的看向众人,直把大家看得心虚不已才转开视线,再次对云贵妃道:“贵妃娘娘,末将请二公主入土为安,望您应允。” 第八章 话本子的世界 雨水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面色惨白,俨然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形象。 “二公主,末将得罪了。” 宋寒不忍的松别开眼,将卫迎山被绳子束缚在身后的双手解开,而后用斗篷把尸体遮挡严实,取出放在口中的玉,恢复成尸体本该有的模样。 瓢泼的大雨中,他低下头发现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自眼角溢出猩红的泪水。 心中悲鸣不已。 ———— 卫氏的几十口人随着皇城易主,从曾经居住的皇宫搬到了宫外的宅子里。 所有人都被安置在一起。 新皇没有在衣食住行上亏待众人,但想和过和以前一样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却也是再无可能。 从皇室一昔之间沦为平民,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所有人都无法适应。 以云贵妃为首的后宫女眷终日以泪洗面。 地方小摩擦自然大,年轻的皇子公主则是谁也不让着谁,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起争执。 宅子内每天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也有一人例外。 卫迎山飘荡在半空中,看到卫宝画半夜偷偷摸摸跑到宅子后面的显少有人经过的地方。 没过多久有人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手上拿着一封信件,接过信件的卫宝画捂脸跑回房中。 在烛火下展开信件,细细看起来,面上的表情似羞似怒。 想起卫氏如今的境地都是拜信中人所赐,愁肠百结,咬咬牙将看完的信收起来,没有回复对方。 可对方契而不舍,隔三差五总会差人送信进来,起初卫宝画从未回过信,到后面像是经不住写信之人痴缠,偶尔也会提笔回一两封。 信中言明两人再无可能,让他不要再妄想。 她的反应像是给了对方莫大的鼓励,两人从书信往来,变成三五不时的令人送东西过来,再到摸黑进闺房会面。 卫宝画从刚开始声泪俱下的控诉,冷脸不搭理,到逐渐被对方的痴情所感。 也就有了卫迎山看到的这无比可笑的一幕。 卫氏的大公主和气死父皇,把卫氏皇族钉在耻辱柱上不共戴天的贼子在一番争执后,最终搂抱在一起互诉衷肠。 原来两人早就有了首尾。 甚至言语间是卫宝画怕父皇因为身份不让他们在一起,所以主动保持距离。 两人为此闹矛盾,贼子势要证明自己能配得上她,回封地后没过多久便起兵造反。 多么可笑又荒诞的理由。 卫迎山几乎按耐不住自己暴虐的心,想杀死这对狗男女,可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解释完两人间的误会后,仿佛之前发生的事都没发生,情意绵绵的依偎在一起。 很快让她更愤怒的事出现了。 本以为卫氏的众人得知卫宝画和贼子的关系后,定会反应强烈,更不会同意两个在一起。 可大家在短暂的反对过后,像是被两人的爱情所感动,全然支持卫宝画的选择。 前朝公主摇身一变成为当朝皇后。 一脸幸福的牵着隔着国仇家恨的贼子拜天地,上首的云贵妃则是笑中带泪一脸欣慰。 气血攻心死去的父皇,死在叛贼刀下的将领和将士,战火导致的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在这一刻看来都是莫大的讽刺。 还有她遭受奇耻大辱的尸体,最后的时刻她都已经示意宋寒松不要阻拦,让白布随风飘走,也算是对卫氏和父皇最后的交代。 可卫宝画做了什么? 心中强烈的不甘和恨意直冲天际,在皇城飘荡多时不能离开的灵魂逐渐消失在虚空。 在视野模糊的最后一刻,卫迎山以为虽然迟了些,但还是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死后会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可和她想象中的不同,灵魂从皇城那片区域脱离后,又飘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也可以叫异世界。 这里和她以前生长的国度完全不同,男女衣着奇特,街道上房屋高耸入云,还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在街道上穿梭。 卫迎山飘在空中,往下俯瞰,眼前的一切全然打破了她过往的认知。 心里莫名生出一个想法,要是她能指挥街道上这些看上去就很结实的奇怪东西。 第一时间就要指挥它们对着贼子、卫宝画还有……云贵妃撞过去。 一个不留! 在异世界飘荡了许久,去了许多地方,了解学习了很多关于异世界的知识,内心逐渐变得安宁富足。 某天她飘到一所学堂,进入他们的藏书阁,从琳琅满目的书籍中看到一本书封页和严谨的藏书阁格格不入的书籍。 心中好奇,却因为无法触物望而止步。 好在有位学生进来后,径直拿起书籍坐在藏书阁中看起来,卫迎山和以往一般快速的飘到她身后,跟着一道阅读。 可很快这段时日在异世界飘荡变得轻松的心情,因为书籍中的内容荡然无存。 这本名为“江山只为你”的书籍是一本话本子。 以卫宝画和萧屹为主角而创作的话本子。 不是同名更不是巧合,书中出现的许多熟悉的词汇,昭示着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两个人。 画本子以卫宝画的视角展开,从她和萧屹在皇宫中初相遇,到暗生情愫。 期间发生各种误会和矛盾,到最后因为身份的原因,作为男主角的萧屹愤而离开。 紧接着就是卫迎山所知的萧屹带领军队造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 后半段则是他们突破千难万险,幸福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的描写。 而她在这本话本子中,只出现过两次,都被一笔带过, 第一次是她主动自戕行面缚衔玉的献降仪式。 第二次是多年后作为宠冠后宫皇后的卫宝画,面对前来宫中请安的命妇,追忆起往昔提及。 话本子中卫宝画的原话是:“本宫曾有位一母双生的妹妹,只是很可惜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七岁那年。” 一句轻飘飘的话,把她曾受过的折辱和萧屹毫无底线的行为给带过。 “可前面不是说女主的妹妹是因为男主要报复女主,故意提出折辱人的献降仪式,才主动自戕的么。” 女学生看着话本子上的内容不解的自语道:“这不就是男女主角虐恋情深路上的炮灰踏脚石嘛。” “咦,真恶心,亲妹妹的死因居然被女主角这样一笔带过,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和男主角你侬我侬,果然看这种虐文不能带脑子。” “而且千难万险,也该是这对癫公癫婆给别人带来千难万险,自己可没损伤分毫。” 垫脚石?炮灰?癫公癫婆? 卫迎山在心里琢磨这几个陌生的词汇,这般说倒也没错。 这段时间经历得太多,除了心情颇有些难以名状之外,倒没有多少其他情绪,反正她人都死了,再如何不甘心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要是老天能让她重来一次,卫迎山眼神冰冷,一个也不会放过! 萧屹、卫宝画、云贵妃、还有那些吃着朝廷的饭,实则私底下给萧屹当走狗的世家子弟。 没错,萧屹入主皇城后,她才发现原来有不少年轻一辈的世家子早就和他暗通款曲。 至于原因…… 同样的滑稽可笑。 第九章 她回到了四年前 “卫迎山,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朕倒是觉得是个坚韧不拔的好名字,不过还是要问问她自己的意愿。” “孩子,告诉父皇你喜欢哪个名字?” 威严中透着温和的男声自上首响起,熟悉得让人难以置信,今昔是何年? 感受着身体此刻脚踏实地之感,卫迎山差点站立不稳,豁然抬起头看向上首的人,眼神亮得摄人。 熟悉的人、熟悉的景、熟悉的话、这些她曾经都历过。 她回到了四年前。 刚被寻回宫,跟随宫人来到云意宫。 “你这孩子怎么傻愣着,陛下问你话呢。” 在女人的嗔怪声中,卫迎山恍然回神。 “迎山,我喜欢迎山这个名字。”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回答,上辈子因为名字的事,云贵妃对她这个初见面的女儿第一印象就不太好。 在她回宫后不适应宫中生活行为跳脱的那段时间里,管教她时总是埋怨,到底是名字没取得好,迎山、迎山,可不就如山野之人般粗俗。 当时的卫迎山对自己亲生母亲有天然的好感,面对她的嫌弃从没放在心上,就算性子再跳脱淘气,每天都会巴巴的跑到云意宫。 后面年龄渐长,性格沉稳下来,身上的野性褪尽按云贵妃的要求,成为一名安静文雅的皇室公主,很多东西自然也看得更分明。 “本宫倒觉得迎画这个名字适合你,姐姐叫宝画妹妹叫迎画,这才是孪生姐妹嘛。” 云贵妃一双美目看向被寻回来的二女儿,不动声色的打量,初时女儿被寻回来的欣喜过后,很快就是更多的考量。 这也太黑了些。 “那为何宝画不改名叫宝山?迎山、宝山也像是孪生姐妹的名字。” 卫迎山眨着清澈懵懂的眸子,好似不解。 “过来寻我的人说,我是家中最大的孩子,手底下有许多弟弟妹妹,怎么现在变成妹妹啦?哪有姐姐跟着妹妹改名的道理。” “放肆!” 云贵妃想过这个从山野寻回来的女儿会不懂规矩,可也没想到她全然没一点规矩。 愠怒的呵斥道。 “贵妃,莫要吓着孩子,她才回宫规矩要慢慢教,不要太过严厉。” “是臣妾失礼。” “孩子,过来父皇这儿。” 明章帝放缓自己的表情,朝显然被厉喝声吓到,满脸茫然无措的卫迎山招手,到底是他们亏欠这个女儿,让她在外面受了十多年的苦。 闻言卫迎山试探的靠近他,偷偷瞟了眼笑容僵硬的云贵妃小声的问:“我是不是说错话啦?她好像很生气。” “什么你啊她啊的,她是你母妃,你是公主,大昭国的大公主。” “我真的是家里最大的?” “千真万确。”明章帝慈爱的摸摸她的脑袋,直接盖棺定论。 “陛下!” 云贵妃错愕不已,之前不是说好把迎山接回来,宝画的排序不变,迎山行二,其余皇子公主排序依次往后推吗? 孪生子从娘胎出来,先后不过差几分钟,旁人也不会说多什么。 怎么这么会儿功夫,陛下就改变了主意。 “云贵妃,你逾矩了。” 明章帝淡淡的扫了眼自己的妃子,神色平静,却让云贵妃悚然一惊,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请罪:“臣妾知错。” 任她诚惶诚恐的跪着,转而问旁边眼睛滴溜溜转的卫迎山:“告诉父皇,为何一定要当姐姐?” “威风啊,我在寨子里的时候大当家就是比二当家三当家厉害,他们什么都要听大当家的吩咐,大当家一挥手,抄起家伙就得上。” 卫迎山表情理所当然。 其实不然,上辈子她之所以不在意排序,是因为寨子里的二当家才是话事人,把大当家管得死死的,也就不太在意自己明明比卫宝画大,还要屈居于她之下。 不过这辈子…… “看来咱们迎山还有一颗要当将军的心。” 明章帝笑呵呵的看着她。 “啊?我没有要当将军啊。” “你不是想一呼百应吗?朕听人说你身手敏捷,他们去寻你时几个人联手都没逮住你。” 闻言卫迎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当家他们都不在,我以为是过来寻仇的……” “有警惕心是好事,正好现在无事,陪朕去校扬走走,会不会骑马?” “会!” 两人交谈间全然忘了还在地上跪着的人,直到从云意宫离开前,皇帝才抬手让人起来。 “起来吧,往后长些记性。” “谢陛下。” 等人走后,云贵妃跌坐在地,面色惨白,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陛下对这个女儿好似很另眼相待。 很快圣旨传出,后宫前朝一片哗然,皇长女换了人,这也意味着很多事情须得重做打算。 毕竟皇长女和皇次女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得知消息的卫宝画楞在原地,神情空茫,伴随自己十多年的大公主身份变成别人的,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难受得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云意宫中云贵妃倚在榻上由宫女揉着膝盖,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抬手挥退身边伺候的人,很快失魂落魄的卫宝画跑进来。 紧紧的搂住她的腰,声音轻颤:“母妃……” “莫要难受,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就算没有名头你也是母妃和陛下最疼爱的孩子,迎山她再怎么样也取代不了你的位置。” “女儿没有难受,就是一时还不习惯,父皇他也是按规矩来,女儿确实是晚出生片刻,我和妹、姐姐都是您的亲生女儿,母妃您也不要太自责。” 怀中懂事的女儿让云贵妃心里好受不少,轻抚着她的脸颊,颇为惆怅的道:“要是她也如你这般懂事便好。”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一阵心梗,虽然母女连第一次见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但也能看出她不但没礼数还一身反骨往后绝不好管教。 “对了母妃、妹、姐姐呢?”卫宝画从云贵妃怀中抬起头,好奇的问道。 对方刚回宫还没正式露面,按理来说现在这个时间是要待在云意宫的。 “和陛下一块去了校扬。” “父皇亲自带她去的?” 卫宝画似是不敢相信,微微的睁大了眼,心里说不出的失落,父皇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刚寻回来的女儿。 ———— “和朕说说寨子里的情况,莫不是山匪的团伙吧?听你说二当家三当家,朕记得盗匪就是这样称呼领头人。” 明章帝带着卫迎山走在校扬,明知故问。 年仅十三的卫迎山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在自己父皇身侧,面上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做男孩儿打扮,远远的看过去像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 闻言眨眨眼:“我们才不是山匪,是镖师,专门给人押送贵重财物的。” “正经镖师怎会在荒无人烟的山里建寨子,不应该是在热闹的市井开镖局么?” “那一带盗匪横行,正经镖局干不下去,二当家就想出这么个招,面上是匪,私底下走镖,其余盗匪不敢乱来。” 要是乱来抄起家伙就上,反正都不是良民,可不会讲什么武德,死伤自负。 “哦,原来是掩人耳目啊。” 明章帝表情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女儿:“连迎山都知那一带盗匪横行,看来确实匪患严重。” “您是不是要打他们?”卫迎山眼中升起奇异的光芒,跃跃欲试。 那她是不是可以跟着回去看看? 大当家他们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已经回城镇开镖局,正好可以去见见他们。 她的眼神太好懂,皇帝沉下脸来:“你现在是公主,记得自己的身份!” “哦。”怏怏的垂下头。 “不是要骑马吗?让陈福带你去挑选一匹合适的马试试,往后要是无聊可以自己过来玩,不过须得要人跟着。” “好!” 卫迎山脸上的失落之色一扫而空,嘴角翘成一个灿烂的弧度,脚步轻盈去马厩挑选马匹。 待走远后,眼底的雀跃的光芒沉寂下来,除了刚回来时听到的那几句和上辈子一样的话。 到目前为止其他的都和上辈子不同,包括父皇主动提及带她来校扬跑马。 已发生的事都是可以改变的。 不变的是父皇初时对她的态度,依旧和上辈子一样十分纵容,父皇不是守成之君,喜欢有性格有风骨的孩子。 卫迎山回想起上辈子的事,刚回宫野性难驯隔三差五的跑出宫去,何尝不是有人在背后睁一只闭一只眼,不然云贵妃早就禁了她的足。 后面她依照云贵妃的要求,变成深宫中安静文雅的公主,身上再没有初时的锐气和棱角,父皇其实是失望的。 甚至提及过要是她觉得在宫中无聊,可以让她偶尔出宫游玩,不过当时的卫迎山怕看到云贵妃失望的眼神,给拒绝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愚不可及。 居然会妄图去讨云贵妃的欢心,人的心脏是偏的,云贵妃在宫中的希望早早就寄托在卫宝画和卫冉身上,她做太多也不会让其顺眼。 而父皇不同,坐拥天下的皇帝所有儿女在他心中都一样,但要是有得他眼缘的出现,定然会让他付出更多的精力。 第十章 奔霄 “就这匹吧。” 卫迎山目光在马厩扫视一圈,拿手点了点其中一匹红鬃如火的小马驹。 她现在的身量驾驭不了成年马匹。 “公主好眼光,这匹小马驹是外邦进贡的宝马所出,别看它现在还小,成年后可不会比马厩中的其他马匹差。” 血统还珍贵,比之陛下如今的马也不遑多让,不过这些他不好多说,这位才回宫的大公主眼光是真的毒辣。 “如此便劳烦陈公公了。” “公主折煞奴才了。” 陈福态度恭敬取下拴马绳递给她。 卫迎山牵着新到手的小马驹,笑得意味深长。 这匹马可了不得,萧屹的战马,一路陪着他起兵造反,不少武将都死在此马的铁蹄之下。 骑着朝廷赏赐的骏马,来攻打朝廷,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典型人物。 说到赏赐,现在想想定然是对方刻意为之,说不定还有卫宝画在其中推波助澜。 不然一匹如此神勇的宝马,哪里会轮得到一介被家族放弃的外姓王世子。 被牵出马厩放风的小马驹,欢快的抬首嘶鸣,周身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后颈上的鬃毛随风飘扬,显得威风凛凛。 已经初具成年宝马的风范。 “老实点!” 见它嘶鸣过后闹腾着要去撒欢,卫迎山不轻不重的拍在马背上。 手上有濡湿感传来,小马驹讨好的舔了舔她的手背,拿马头在她身上蹭了蹭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卫迎山:“……” 居然还是一匹会撒娇的马,她不会弄错了马吧? “小马崽倒是挺喜欢你的,之前卫玄几个非要过来见识见识外邦血统高贵的小马驹,和咱们国家的有何不同,这小马崽可是连眼风都没给他们。” 卫玄是二皇子,不、现在应该是三皇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明章帝带着人走过来,不出所料这个女儿还真是让他惊喜,连挑马都不同寻常。 几十匹马中直接选中了最出色的一匹 作为皇帝眼光自然是毒辣的,从今天见到这位女儿的第一眼起便知道她和其他公主不同,性子甚至比皇子更符合他的心意。 三岁看老,被皇宫内院豢养出来的气息太浓烈,几个年龄尚小的皇子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往后经不起事。 “那您要将它赏赐给我吗?” 卫迎山不知客气为何物,想要就直白的开口,大胆的模样看得周围的宫人一阵心惊,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陛下说话。 连陈福也暗暗的为她捏了一把冷汗,不知者无畏,大公主实在是勇猛。 “要东西倒知道要,从回宫到现在你好像都没有叫过朕一声父皇吧?” 身着常服的明章帝,身上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威严,目光如炬。 “父皇!” 明明是干脆利落的一声称呼,却像是道尽了万般滋味,让皇帝愣了愣。 很快龙颜大悦:“那朕便将奔霄赐予你。” “谢父皇!”卫迎山瞬间喜笑颜开。 父女俩脸上的笑容几乎如出一辙。 大公主肖父,这一认知让包括陈福在内的众人,多少能明白往后宫中的风向。 云贵妃还真是好命。 有儿有女,女儿还占了个皇长女的名头。 好命的云贵妃却高兴不起来。 第一次见面就让她下不来台一身反骨的女儿,偏偏这个女儿还越过她悉心教导的另一个女儿,被陛下所喜爱。 这让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现在后宫中的其他人不定在怎么看她的笑话。 “大公主呢?还没从校扬回来吗?” “未曾回来。” “天色已晚,去校扬把人请回来。”云贵妃面上的神情明灭不定,陛下他做事太没轻重。 哪里能让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还是刚找回来的公主,毫无规矩可言的在校扬骑马疯玩不归家。 不过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只敢在心中腹诽一二。 “母妃,姐姐还没回来吗?” 来云意宫用晚膳的卫宝画见云贵妃面色不豫,贴心的道:“要不要女儿去校扬请姐姐回来,正好女儿还没见过姐姐呢。” 不止她没有见过这位刚被接回宫的孪生姐姐,宫中其余主子也未曾见过,原定计划是回宫后先见过皇帝和亲生母妃。 明日一早和皇后请安时,在后宫众人面前正式亮相露面,不过这是于其他人而言,对自己一母双生的姊妹却没这么多规矩。 只是卫宝画来了两回云意宫,连人都没见到,心中不免失落,这位姐姐像是不将母妃和她放在心上。 云贵妃刚想说她贵为公主,哪有让她去请人的道理,就听得外间传来动静。 是奉命过来传口谕的陈福。 “陛下说今日让大公主陪他用膳,夜间还有些事要问大公主,让娘娘不用担心。” 临走之前,想起大公主和陛下相处的情景满脸笑容:“贵妃娘娘好福气,大公主殿下今日才刚回宫,就能讨得陛下欢心,想来往后……” 往后怎么样?一个受宠的女儿,虽不是皇子,云贵妃一样能跟着沾光,毕竟在大公主之前陛下可从未对其他皇子公主另眼相待。 “多谢陈公公提点。” 云贵妃笑容勉强,示意贴身宫女将人送出去。 等人走后半晌无言。 卫宝画则暗暗的咬着嘴唇,心绪起伏不定。 她长这么大从未被父皇单独留过饭,刚回来的孪生姊妹却能有如此殊荣。 是她不得父皇欢心吗? 明章帝确实有事要问卫迎山,这才顺道留了她的饭。 也知道今日过后,这位刚接回宫的公主得他欢心的事便会传遍前朝后宫。 不少有心之人定会明里暗里琢磨他的心思。 不禁端详起大快朵颐的卫迎山,见她像是饿急了从膳食传上来后,就未曾抬过首,腮帮子吃得鼓鼓的。 有些心疼,这孩子到底从小长在荒郊野岭,想来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不过这吃相未免太不美观,轻斥道:“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闻言卫迎山自觉放慢吃东西的速度,不怪她像饿死鬼投胎,只因为当了太久的游魂,飘去异世界后,那边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美食。 看上去无比诱人,只可惜她看得到吃不着,只能在半空中强忍着美食的诱惑,干吞口水,现在重生回来,可不得痛快的吃上一顿。 第十一章 舆图 “吃完了,您问吧。” 卫迎山吃饱喝足放下箸,一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 她自幼生长的那一带山脉确实盗匪横行,上辈子被接回皇宫后,来到陌生的地方难免惶恐。 回程的途中,接她的官员也一再叮嘱皇宫不比外面,说话做事一定要谨言慎行。 她也就没有主动提起大当家二当家他们,免得惹出什么麻烦,父皇自然也不会问她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山匪的事。 上辈子接她回宫的官员想来也给父皇回禀了山匪的情况,没过多久朝廷就派兵去剿匪。 那一带山脉起伏地势错综复杂,很适合山匪安营扎寨,匪窝之间有自己的联络渠道,剿匪的大军初时并没有讨得什么好,折损不少人手。 剿匪大军再次失利,回京求援时恰好在城门口碰到被继母打压做局,送到京城求学的淮阳王世子萧屹。 年仅十六岁的萧屹听闻盗匪的事,主动献上一策为剿匪成功立下大功,才入京就已得了个聪慧的美名。 前朝的事后宫自然不得而知,这些事也是她在某次无意中听人提起,提起之人言语间全是对萧屹的推崇。 不止是他。 许多年轻一代的世家子弟除了刚开始对刚上京的萧屹处处针对,到了后期像是都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纷纷以其马首是瞻,所以当得知萧屹兵临城下时,除了老一辈的朝臣,京中世家并无哀戚之意。 可能这就是异世界所说的“主角光环?” 见她眼神飘忽,不知道思绪飘到哪个角落。 明章帝拿手不轻不重的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大胆,居然敢在朕跟前神思不属,该当何罪。” 卫迎山也不怵,笑嘻嘻的道:“没走神、没走神,在脑海中构画地形呢。” “哦?你还会画舆图?” 这倒是让明章帝大为意外,不动声色的问道:“谁教你的?” 韩子纪奏折上可只说她这些年被冒充山匪的镖师收养,可没说镖师中还有会画舆图的能人。 “自己学的,我很聪明的!” 卫迎山一脸骄傲,双眼熠熠生光,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是如何自学成才的给分享出来。 “二当家说山寨其他人都胸无点墨,往后要是我要继承山寨的话,得用脑子才能在盗匪横行的地界存活下来,也能让手底下的人信服。” “我琢磨着走镖除了要身手好,还得熟知路线,以免在路途上耗费太多时间,每次跟着大伙外出时,都会记录一二。” “时间久了,自然就学会了画舆图,不过我还没正经画过呢。” 这话半真半假,上辈子跟着大当家他们走镖时确实记录过路线。 不过是因为二当家说仇人太多,让她看好逃跑路线,尤其是寨子附近,要是有人上门寻仇,打不过的话,好跑路。 她无事时就会在山间转悠,对周围的环境自然熟悉。 至于画舆图…… 在异世界学的,那边有许多她未见过的鬼斧神功之物,其中便包括父皇口中的舆图。 异世界的舆图可比他们这边要清晰明了,当然要学,反正飘着也是飘着。 她的话让明章帝愣了片刻,很快没好气道:“你倒是不知道谦虚,都没正经画过,就说自己会画舆图。” “陈福伺候笔墨,让朕看看你有几分本事,要是……” 轻掀眼皮冷哼一声:“别第一天回来就让朕打你板子!”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刚回宫的公主,就是个混不吝,还是能顺杆往上爬的那种。 这般说着眼里却带着纵容的笑意,鲜活有棱角的孩子,才像他卫氏的子弟。 笑意在看到画好舆图后变成震惊,久久无言。 半晌才道:“不错,很不错。” 一幅展示出山形地貌的舆图跃然立在眼前,复杂的地势被勾勒得清晰易懂,甚至连山间盗匪的窝点也清楚的标注出来。 明章帝心里此刻只有两个字:剿匪! “陈福,宣祁盛入宫。” “是。” “那个……父皇……” 卫迎山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说吧,想要什么?” 得了舆图的明章帝看上去更好说话了,看着这位寻回来的公主,心里说不出的舒畅,会骑射功夫听说也不错,现在还会画舆图。 真是让人欣喜。 “我可不可以不回云贵妃那里啊。” “不行。” 高兴归高兴,该有的规矩不能坏,明章帝眉头微皱:“云贵妃是你生母,按规矩你刚回宫这段时日是要住在云意宫。” 公主皇子十岁之后都会离开生母,开辟单独的宫殿居住,不过卫迎山情况特殊,刚回宫自然是要和生母待在一处培养感情。 “不过……” 间她眉头耷拉下来,很不情愿的模样,又补充道:“今晚必须得住,明日可回自己的宫殿。” “谢谢父皇!” 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瞬间喜笑颜开。 很少有人敢在明章帝跟前如此不遮掩自己的情绪,有些好奇的问道:“很不喜欢贵妃?她是你的亲生母妃,心中自然是疼你的。” “迎山没有不喜欢她。” 卫迎山澄澈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明章帝:“父皇,是母妃不喜欢我,我能感受得到的。” 说罢垂下头,神情落寞:“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她却让我改名字,还是改一个应衬妹妹的名字……” 云贵妃是个什么性子明章帝自然也知道,疼惜的摸摸她的头:“无事,你是大公主,往后朕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嗯!” 直到由内侍领着走出养心殿,卫迎山脸上的笑容才收起来,表情在月色的遮掩下明灭不定。 住一晚啊。 一晚而已,她都怕自己忍不住弑母。 但她知道一切急不得,得耐住性子慢慢来,现在什么都没发生,贸然动手的话得不偿失。 而且痛苦的往往不是一击毙命。 身后跟着的两个内侍,是父皇指派给她的,从父皇的态度来看,这辈子她只要抓住机会,绝对有和上辈子全然不同的选择。 “有刺客!” 卫迎山耳朵微动,余光瞟向不远处隐在黑暗中的两道人影,直接大呼出声。 离云意宫不到几步路程,能出现在这里试图给她“惊喜”的人不做他想。 她上辈子的好姐姐这辈子的好妹妹。 在柔肠百结满腹心事之下,总是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也得益于那本话本子,让她以第三视角看到了女主角卫宝画的各种心路历程。 第十二章 你可真会给朕找事 还没晋升为羽林军统领的宋寒松。 作为皇城的守卫军,他自然见过这位今日才回宫的公主。 “大公主。” “那里,那里有动静。” 卫迎山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忙不迭的指向发出声响的位置。 身披铠甲手持利刃的宋寒松,目光凛冽的扫过去,训练有素的侍卫闻风而动,不费吹灰之力将藏在暗处鬼祟的人给逮出来。 “放肆!知道你们抓的是谁吗?” 朦胧的夜色里,卫宝画和贴身宫女被侍卫钳制着从花坛后出来,面上羞愤不已。 她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刚回宫的孪生姊妹,但从今日母妃还有周围人的反应,这位刚回宫的姊妹好似不太喜欢她们。 刚走到云意宫附近,在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没有过多犹豫便带着贴身宫女,藏在暗处,以免惹对方不高兴。 不成想居然被人当成了刺客。 卫宝画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眼睛盛满了委屈,一言不发。 身侧的贴身宫女哪里看得主子受这个委屈,怒目圆睁的瞪着眼前几个以下犯上的人,嘴里斥道:“好大的胆子,还不放手!” 待侍卫看清楚被自己钳制的人是谁后,神色一慌,赶紧将人放开:“公主恕罪!” 卫宝画还没说话,贴身宫女却是迫不及待的斥责:“你们以下犯上,对大公主不敬,罪无可恕!” 傲慢的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停在嘴角噙笑的卫迎山身上,漫不经心的行了个礼。 “宋副统领,虽是夜黑风高,作为羽林军副统领,怎么能犯这种连主子和刺客都分不清的低级错误。” 宋寒松垂下头请罪:“是属下的失职,还望公主……” “停停停。” 卫迎山一脸兴味的打断了这位大宫女继续呈威风,径直对宋寒松道:“宋副统领是吧?这么快请罪做什么,她们说自己不是刺客就不是刺客?可不能因为身份连该走的流程都不走。” “人心叵测,谁知道她们黑灯瞎火的有明路不走,躲在暗处做什么,本公主觉得还是要将人扣押起来审问一番才好。” “要是有人用身份压人本公主可以陪你去父皇那里走一遭说明情况,只要是可疑的行为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相信父皇定会让你秉公办理。” “姐姐,你怎么……”卫宝画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脸受伤。 “不要见怪,我才回宫,就见了父皇和云贵妃,请问你是?” “你怎的如此无理!” 贴身宫女愤愤不平,果然和贵妃娘娘说的一样,没有一点规矩,居然在年岁上还压她们公主一头。 卫迎山虚心的请教旁边送自己回云意宫的内侍:“我不是公主吗?她对我大呼小叫,这算不算以下犯上?” “回大公主,算的。” 内侍垂头恭敬的回道。 “怎么处理?” “按宫规,掌嘴五十。” “你动手?” “是。” 直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卫宝画才猛然惊醒。 看着陪自己长大的宫女被人塞住嘴按在地上,被残忍的对待,又气又急:“你们好大的胆子!快住手!” 长这么大,在后宫中第一次有人敢对她的人动手,颤巍的目光看向抱臂看戏的卫迎山:“知萍说话向来这般,绝没有以下犯上的意思,你怎能如此蛮横!” 被内侍按在地上扇巴掌的知萍听到主子对她的维护,呜呜呜的挣扎得更用力,晶莹的泪水顺着红肿的双颊流下,瞧起来好不可怜。 见内侍压根不听她的命令,卫宝画心中瞬间明了,这定是父皇的吩咐,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何卫迎山才回来一天就可以得到父皇如此看重。 她现如今才十三岁,作为皇室大公主云贵妃在内的其他人,无一不是对她千依百顺。 遇到此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没做他想咬咬牙泪眼婆娑的奔向云意宫求救。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卫迎山悠哉悠哉的数着数字,明亮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愉悦的光芒,要不是扬景不对,都想对着天空吹声口哨来表达自己的好心情。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的一对好主仆。 这云意宫是一晚也住不了。 “五、四、三、二、一。” “快给本宫住手!” 云贵妃带着宫人怒气冲冲的走过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双眸几欲喷火。 “这是在做什么?啊?在本宫的云意宫前如此行事,置本宫于何地!” 掴完五十巴掌的两位内侍垂首站在一侧,态度恭敬:“回贵妃娘娘,知萍以下犯上,奴才们在按宫规办事。” “母妃,知萍说话向来直来直往,绝没有对姐姐不敬,宝画知道姐姐刚从宫外回来,不了解情况,可也不能、不能……” 成功将云贵妃搬来的卫宝画像是有了主心骨,紧紧的抓住母妃的手臂,一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里布满了委屈。 “迎山,和本宫说说为何要不分青红皂白的让内侍打宝画的贴身宫女?” 云贵妃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怒气平息下来,心平气和的和这位刚回宫的女儿交流。 “她以下犯上呀,我难道打不得吗?” “你胡说!知萍没有以下犯上!” 卫宝画到底还年幼,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往日的乖巧懂事,这会全被作为公主的气性取代:“就是你蛮不讲理,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用知萍折辱我。” “宝画不要说了。” 面对女儿娇蛮的一面,云贵妃有些无奈的喝止住她,转首对另外一个女儿道:“宝画说得没错,知萍确实是个直性子,再如何你也不应该一言不合就让人动手,平白让宫里人看咱们云意宫的笑话。” “你才回宫,对宫中的规矩还有后宫错综复杂的关系不了解,往后母妃多教教你自然就明白了,在教你之前首先要记住一点,咱们云意宫的所有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如同普通的母亲对女儿的教诲。 “可人我都已经打了,现在怎么办?” 卫迎山眼眸转动双手往前一伸,表示事已至此,该怎么解决说个章程。 云贵妃看着她这混不吝的模样,太阳穴突突的直跳,却还要维持慈母形象,温和的引导:“知错能改就好,和宝画赔礼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赔礼道歉啊……” “只要姐姐愿意和我道歉,我是不会生姐姐气的,知萍也不会生的姐姐气。” 卫宝画很大度的表示自己会接受她的道歉,不与她计较。 “可是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和你道歉?从始至终错的都是你,怎么能倒打一耙呢?” 做男孩打扮的半大少年,嘴角勾起恶劣的笑。 看着面色陡然变得难看的母女二人,一字一句道:“不和你们说了,我要去找父皇做主。” 要是她不心血来潮半夜躲在花坛里,今天这事压根不会发生。 上辈子也是一样,作为各种突发事件起因的卫宝画,在事情的结尾总能变成被害者或者充当无辜的旁观者。 被她牵连的人反而要不断自辩。 “宋副统领,麻烦你把刺客带上。” 不管脸色铁青的二人,悠哉悠哉踱步回养心殿,反正她们不来也得来。 卫宝画鬼鬼祟祟被羽林军逮住是事实,哪有金枝玉叶的公主半夜不睡觉,躲在花坛里的。 说没鬼谁信? 明章帝看着半夜出现在养心殿的几人,居然连宋寒松也在。 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好脾气的问道:“这么晚来找朕有何事?” “陛下……” “回陛下,臣在巡逻时听到大公主叫有刺客,便带人赶过去,发现二公主和贴身侍女隐藏在离云意宫不远的花坛后面,形迹可疑。” 云贵妃刚想开口解释是两个孩子之间起了点小摩擦,非要闹到父皇这里来,就被同时出声的宋寒松给打断。 心中暗恼,这位宋副统领还真是个榆木脑袋,不知变通,非得瞎掺合。 不免有些紧张,毕竟刺客这两个字可是皇宫最忌讳的,一旦沾染上不管事实如何,绝不可能善了。 宝画也是顽皮,好好的大半夜藏到花坛后面做什么,还是在迎山回来的路上。 果不其然听到宋寒松回禀的明章帝脸色严肃起来,看向不敢抬头的卫宝画:“抬起头,告诉朕,半夜带着宫女躲到花坛后面做什么?” “父皇,儿臣、儿臣……” 卫宝画手指紧紧抓着袖口,指节微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面对明章帝不怒自威的神色,心中的那些小心思怎么能说得出口。 在众人的目光中,回想起今日的种种,不自觉捏紧拳头,难受得低声啜泣起来。 要是母妃只有她一个女儿就好了。 “陛下,宝画还小正是贪玩的年龄,您莫要吓着她了。” 见女儿手足无措的低头垂泪,云贵妃心疼得一抽一抽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哪里受过如此委屈,忍不住出言相帮。 陛下他实在太过严苛,小孩家的玩闹哪里当得了真,还有迎山也是个没轻重的,连人都没看清就喊刺客,不是平白找事么。 云贵妃在心中一通腹诽,刚想再为卫宝画开脱,就听得上首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吓得她心神一颤。 “跪下。” 平静的语气,没有指名道姓,包括云贵妃在内的殿内众人齐刷刷跪下,在这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中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不敢再有半分僭越。 连卫宝画低声的啜泣声也卡在嗓子眼里,再也不敢漏出一点。 明章帝眼神扫过跪着的众人,负手而立,语气不明:“二公主卫宝画半夜无正当理由扰乱后宫秩序,罚回宫面壁三个时辰。” “云贵妃教女无方,关闭宫门禁足一个月。” “陛下!” 云贵妃难以置信的跌坐在地,怔愣的望着不辨喜怒的明章帝,这个惩罚实在来得莫名其妙。 两人相识十多年,她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看不懂他。 “作为一国公主,形容畏缩通身小家子气,遇到事情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知道哭哭啼啼,等着他人来为自己解决,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女儿,咱们大昭国的公主!” 见云贵妃到现在还看不出问题所在,明章帝失望的摇摇头:“你把她教坏了。” 十三岁的孩子,已经彻底定性,这样的性子往后只怕很难纠正。 没处事能力经不起一点风雨,甚至还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这样的性格在迎山的对比下更是显得不堪。 他这话无异于在啪啪的打云贵妃的脸。 她向来最自豪的就是把女儿教养得乖巧懂事,知书达理,身上没有其他皇族子弟的傲慢, 可此刻她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却被贬低得一无是处,畏缩?小家子气?哭哭啼啼? 不论是哪一个词都不应该出现在她的宝画身上,云贵妃强忍着为女儿不平的心绪,低头领旨谢恩。 而卫宝画则一脸失魂落魄,难受得不行,为什么会这样?父皇他怎么能这般说自己。 可再难受,她也知道天家的父女亲缘远不比普通人家,在父皇面前容不得她造次,和云贵妃一般忍着心伤,低下头接旨谢恩。 难以想象明天白天后宫中会如何议论她们。 等一同来养心殿的其他人都告退离开后,殿内只剩下卫迎山一人。 “你也抬起头来。” 一直跪在地上当木桩子的卫迎山,闻言老老实实的抬起头,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 回想了一下自己做的事,应该没有犯什么错,提起的心瞬间放下不少。 明章帝见她眼睛骨碌碌的转过一番后,很快像是松口气般归于平静,差点被气笑了。 “你可真会给朕找事,折腾到现在不累吗?” “回父皇,不累。” 年轻身体好,经得起折腾,现在还能骑着奔霄去校扬跑十圈,跑完后还能练一套剑。 卫迎山表示她现在浑身都是劲儿,尤其是看到云贵妃和卫宝画吃瘪被罚,想来明日去皇后宫中请安更精彩。 可惜云贵妃禁足,只有卫宝画在扬。 就是哭哭啼啼的女主角看得人心烦,要是萧屹那个死东西这会也在宫中,她会更有劲儿。 “……” “滚!” 明章帝很难想象他多年的修养,会败在一个刚回宫的公主身上,看着眼前雌雄莫辨的面孔有瞬间的手痒。 “父皇,儿臣滚去哪呀?云意宫是去不得了,您知道的我刚回宫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回想小时候风餐露宿、风吹雨打、风雨飘摇……” “陈福,让人带大公主去明月殿。” 打断她回忆往昔装可怜的话,明章帝忍无可忍,抬手一巴掌拍在她头上:“快滚,别在朕这里碍眼!” “儿臣告退。” 卫迎山摸着自己后脑勺,笑嘻嘻的跟着内侍离开,明月殿,明月殿好呀。 靠近福熙殿,皇后娘娘的寝宫,云贵妃的手伸不过来,也不敢伸过来。 休想以为她好为由头,对她宫内的人事安排吃穿用度指手画脚,也别想像上辈子一样用和她相近的宫人拿捏她。 第十三章 山野蛮子 卫迎山睁开双眼,伸出不算白皙还有些稚嫩的手,以指为刀在空气中比划片刻。 随后摸了摸自己脸颊,感受着皮肤温热的触感,杏眼愉悦的眯起。 老天待她不薄,能重来一次,活着的感觉可真好,当游魂漂浮无依的那段时日内心除了恨,最多的就是对人间烟火的渴望。 她自幼在山间被大当家他们放养长大,生性跳脱爱玩闹,在被接回皇宫的前一刻,正带着小跟班在寨子周边围兔。 在此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如此不俗的出身。 在看到来接她回宫的官员亮出身份的那一刻,不止是她,甚至是大当家他们都无法违抗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皇家,卫氏,天底下最尊贵显赫的存在。 她必须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上辈子的卫迎山表现得再大胆跳脱,回到皇宫时也才十三岁,从自由旷达的山野到全然陌生威严肃穆的皇宫,内心又怎会不忐忑。 初回宫时她的行为举止和这里格格不入,对宫中的礼仪更是一窍不通。 后宫中其他人面上言笑晏晏,背地里对她的评价则是粗俗无礼的山野蛮子。 参加过两回宴会后,山野蛮子的评价更是被皇城中其他官员家的女眷私底下传得有声有色。 公主又如何,落草的凤凰就算恢复凤凰的身份,身上也沾染了上不得台面的草屑,只一眼就能看出优劣。 云贵妃嫌她给自己丢脸,管教愈发严格,势要将她身上的某些习气给拔除,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室公主。 以卫宝画为标榜的皇室公主。 上辈子的卫迎山起初对这位亲生母亲心里的孺慕之情只多不少,觉得就算她对自己严厉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切都是为自己好。 就算心中再不耐烦宫中的条条框框,也会老老实实的跟着云贵妃指派的嬷嬷学规矩。 实在被逼得紧想散散心,就会趁着夜色偷偷摸出宫去感受一番宫外的自由空气,不出意外每回都能被发现。 慢慢的顶着云贵妃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卫迎山逐渐收起自己的顽劣,被管束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也很少再翻墙出宫。 可云贵妃尤嫌不够,比之乖巧懂事处处合她心意的卫宝画,觉得自己身上的棱角和野性太甚,骨子里带着不服管教易闯祸的因子。 让嬷嬷教规矩只是这位亲生母亲对她最基本的改造,之后但凡她犯了一点礼仪上的错误,身边伺候的宫人就会被连累。 卫迎山初入宫闱,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宫中的习性就是如此,亲生母亲再如何也不会害自己。 但自幼的成长环境告诉她,一人做事一人当,切不可因为自己的错误连累别人,对宫中的规矩越发上心。 见二女儿朝好的方向发展,云贵妃终于满意,愿意给她和卫宝画同样的笑脸。 当时尚且年幼的卫迎山感受到母亲的温柔,心中说不出的高兴,也愿意为了这份高兴当一个让母妃满意的女儿。 如此母慈子孝的过了三年,她身上的棱角从表面上看已经被悉数拔除,成为大家口中安静文雅的二公主。 与卫宝画一道成为公主中的典范。 在她心中母妃是自己最亲的人,还有孪生姊妹卫宝画,自幼因为身体原因送到寺庙修行的卫冉。 比之子嗣妻妾众多的父皇,他们几人才是和自己真正的血浓于水一体的存在。 所以上辈子的回宫的前三年,满心满眼都是他们三人,永远将他们排在第一位,对父皇的感情反而泛泛。 回宫第四年。 也就是卫迎山十七岁那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和卫宝画作为父皇的子嗣中年龄最大的,自然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作为皇室,婚姻大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对比卫迎山倒不觉得有什么。 她们享受了皇室的尊容和荣华富贵,在必要的时候也得承担自己的责任,更何况如今天下太平,也不会出现需要去外邦和亲的情况。 父皇也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对自己的子女虽不算多亲近,但该有的温情也是有的,想来在婚姻大事上,不会把她们往火坑里推。 只需静待便好,卫迎山的性子向来如此,不是个会自寻烦恼的人。 很快长亭侯上书代嫡次子求娶公主,没有说是哪位公主,书中言不管是哪位公主愿意下嫁,都是家族莫大的荣幸。 父皇收到长亭侯的上书后召她和卫宝画到养心殿,询问她们的意见。 天家的女儿不愁嫁,在皇帝全然掌权的情况下也不受外界裹挟,父皇很尊重她们的想法。 十七岁的卫迎山尚没有过春心萌动,对男女之情更是一知半解,闻言没有多少想法,只道全凭父皇安排,反正八字还没一撇。 反倒是卫宝画,光听得长亭侯代嫡次子求娶,便马上急切的表示,自己不愿意现在嫁人,想留在父皇母妃身边多尽孝几年。 见她们两人一个无所谓一个十分抗拒,父皇只挥挥手让她们离开,说这事暂且不急,往后再说,心中也不要有压力。 姐妹二人回到云意宫,听闻消息的云贵妃赶紧迎上来,见卫宝画神思不属满脸惶然,以为她是被突然的求娶给吓到,抚着她的背好一通安慰。 上辈子的卫迎山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难过的,父皇不都说这事全看她们自己的想法吗? 又没有逼迫她们一定要接受,果然姐姐就是喜欢多思多想,自寻烦恼。 见母女二人像是有话要说,自觉告辞没在云意宫多留,反正往常也是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被排除在外的失落情绪。 有像她一般独立不耐烦腻歪的人,自然也有依赖父母的,这位孪生姐姐比她更需要母妃的关怀,不然心中想不通又得整日以泪洗面。 卫迎山回到自己宫里颇有些无所事事,自打成为安静文雅的公主,以往那些骑马射箭的兴趣爱好自然是不能再拾起,唯有盯着天空发呆。 最多闲来无事时看看画本子,还得是偷偷的看,要是被发现,母妃少不得又是一通发作。 没过多久,本应该在云意宫安慰大女儿的云贵妃来到她的寝宫。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见她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思考,宛如一幅精致的仕女图,心中更是满意,这才像样嘛。 遇事不慌,公主就应该有公主的样子。 全然忘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另外一个女儿,不久前还在因为一则没定下来的事哭哭啼啼,早就失了公主该有的风仪。 她苛刻的标准,从来只对准这个从山野间接回来的女儿,因为宠爱所以纵容,心从来就是偏的。 第十四章 过往 当时的卫迎山不懂母妃特意过来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不过她聪慧,心中很快了然。 想着反正是要嫁人的,有父皇和母妃掌眼,对方确实不会差到哪里去。 闻弦音而知雅意,懂事的点头:“如此儿臣这就让父皇回了长亭侯?” 云贵妃欣慰的摸摸她的头:“山儿明白母妃的苦心就好,不管你是公主还是平民,一个好的夫婿对女子的一生都至关重要,冯嘉之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光看外表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丰神俊朗姿容仪态更是无可挑剔,俨然世家贵族培养出来的翩翩贵公子形象。 作为与家族爵位无缘的嫡次子,冯嘉之身上有最吸引卫迎山的一点,自由无拘,两人成婚后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一点很对她的胃口。 只可惜,是个沾花惹草不安分的东西。 这朵被沾的花还是她的孪生姐姐,卫宝画。 卫迎山安静的站在假山后面,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婿,在宫廷宴会期间独自离席和自己的姐姐在皇宫后院私会。 四目相对,言语间深情款款,而她的好姐姐卫宝画处事风格和她印象中一般,软弱而又含糊。 面对表白,既不严词拒绝也不转身离开,而是泪眼朦胧的看着对方,欲说还休。 最后可能是看冯嘉之实在纠缠得厉害,或者又是想起什么,这才拿出自己作为公主的气势,出言拒绝。 拒绝的话同样很可笑。 “你现在已是山儿的未婚夫婿,往后莫要再如此行事,要是让人看到不定怎么议论。” 言罢,就要带着宫人离开,离开之前咬咬牙又对他道:“再见面你我只是陌生人,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 等卫宝画走后,卫迎山懒得再看冯嘉之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转身离去。 必须马上找父皇解除婚约,烂东西她才不要。 这事不知怎么被云贵妃知道了。 宴后去养心殿的途中,云贵妃急匆匆的赶来,拦住她的去路,言语间带着丝祈求。 “山儿,母妃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那冯嘉之的错,明明和你有婚约还要去招惹宝画,宝画她心性单纯,哪里经得起外男的花言巧语。” “一时不着,便和冯嘉之有了些牵连,但母妃可以保证两人绝对只是止乎情发乎礼,断没有发生其他事。” “母妃也不强求你和冯家再结亲,只希望你去和陛下道明情况时,莫要将宝画与冯嘉之的牵连说出来,要是被陛下知道此事,宝画往后怕是在陛下面前难以自处。” 卫迎山安静的听着自己的母妃褪去身份的光环,用如此低声下气的语气和她说话。 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可是母妃似乎忘了要是她没有和冯嘉之退婚的理由,或是胡诌一个,父皇会不会答应她的退婚请求。 要是不答应,她是否还是要嫁去冯家,要是答应,父皇会不会认为她言而无信把婚姻当儿戏。 君无戏言,被退婚的冯家那边又会如何看待皇室的这一系列操作。 见她听完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云贵妃有些急了,语气中不自觉带上惯常的命令:“你就按母妃说的来做,宝画是你亲姐姐,她要是被陛下厌恶,咱们整个云意宫只怕往后在宫中都会举步维艰。” “我可以不将姐姐和冯嘉之的事说与父皇知晓,但您要让冯家主动退婚,并且退婚责任全在冯嘉之。” “这怎么可能!” 闻言云贵妃惊诧的叫出声,不可理喻的看着面前近些年来已经变得乖巧懂事的女儿。 都要尚公主了,冯家怎么会主动退婚,还是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怕惹陛下不满。 “那母妃想让我如何跟父皇说退婚原由?不能提姐姐,难道说我和别的男子有了首尾,这才要退婚的?” “母妃不是这个意思……” “您总要说出一个章程来吧,女儿可以不提及姐姐,但退婚的事也不应当由女儿来承担。” 这一刻卫迎山心思无比清明,静静的盯着满脸为难的云贵妃,等着她的决断。 “行,母妃来想办法。” 云贵妃在心中思索一番后,很快就有了决断,山儿说的没错,这事本就是冯嘉之引起,也该由他承担责任。 等明日将长亭侯夫人召进宫敲打一番,长亭侯夫人不是蠢人,招惹两个公主,事情闹到陛下那里,长亭侯府会吃不了兜着走。 用其他自伤的法子也比得罪陛下好。 卫迎山目光深深的看了眼已经做好打算的云贵妃,原来不是不可能,只是怕麻烦不愿意费心思为她着想。 没过多久长亭侯便主动进宫请罪。 不知君臣二人在养心殿说了些什么,很快解除婚约的圣旨便下发。 就算圣旨中解除婚约之事与她全然无关,这件事也是她的无妄之灾。 云贵妃或许是心怀愧疚,那段时间对她态度热切,嘘寒问暖,甚至对她的管束也没有往常严格,允许她去骑马练剑。 要是以前卫迎山或许会因为对方态度的转变很高兴,可现在却觉得无比讽刺,也生不出再和她们亲近的心思。 “山儿,还是你更讨母妃喜爱,瞧,她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都是往你宫中送。” 卫宝画满脸艳羡的看着云意宫不断往妹妹宫中送来琳琅满目的物件,不由得感叹。 母妃都没对她如此大方过。 “你要是喜欢就都拿走。” “这不好吧,都是母妃特意送给你的。” “没什么不好的,我用不上。” 自从和冯家解除婚约后,云贵妃时不时就要来这么一出,可能也是想补偿她。 一侧的卫宝画毫无所觉,明明是她自己闯出来的祸,最后却连边都没沾,真是有位好母亲。 恰好这位好母亲也是她的。 卫迎山心中看分明后,和云贵妃还有卫宝画的关系也淡下来,除每日照常请安后鲜少再去云意宫。 而云贵妃觉得自己的补偿已经做得到位,很快就恢复成往常的模样,也没有在意她的疏远,反正只要是一名合格懂礼的公主就行。 至于卫宝画全副的心神早就放在别处,又哪里能察觉到其他事。 第十五章 殷皇后 寝殿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卫迎山回忆上辈子的思绪,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向窗外。 碧空如洗,想来是个大晴天。 “进。” 很快有宫人端着盥盆鱼贯而入。 为首的宫女二十出头的模样,恭敬地垂首请安:“奴婢叫玉晴,之前一直在福宁殿伺候。” 福宁殿是明章帝的居所。 看来这条大腿没抱错!父皇的性子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做事直接了当。 “玉晴姑姑好!” 卫迎山一双杏眼睁得溜圆,喊得毫无压力,清脆的声音在寝殿内回响,她上辈子死时才十七岁,在异世界还未成年呢。 十三岁的小姑娘长得明眸皓齿,区别于一般贵女的小麦色皮肤让她看上去更加鲜活灵动。 眉眼弯弯的看着你时,感觉整个殿内都亮堂起来,让人从心底欢喜。 果然如李公公所说,刚回宫的大公主是个讨人喜爱又很好相处的主子。 玉晴一脸笑意,将她从榻上扶下来:“当不得大公主一声姑姑,大公主往后喊奴婢玉晴便好。” “玉晴!” “奴婢在。” 卫迎山惯不会为难他人,既然玉晴不愿被称呼为姑姑,也很自然的改口。 洗漱完后吃了早膳,带着明月殿的宫人去皇后宫中请安。 说起皇后,她面上的表情黯下来,皇后姓殷,是位很温柔的女子,真正意义上的温柔。 只可惜上辈子在她回宫的第二年便离世,殷皇后去世后,后位一直空悬,父皇也未曾再提及立后的事。 朝中大臣也无人敢提。 原因无他,殷家一门忠烈。 只可惜子嗣不丰,殷皇后多年未有所出不提,父亲宣国公年迈,戎马半生立下赫赫战功,兄长早年间抵御外邦贼寇时战死沙扬。 留下的国公府唯一的血脉,也就是殷皇后的嫡亲侄儿殷年雪,自幼聪颖是个十分玲珑剔透的人儿,深受明章帝喜爱,可惜天妒英才。 在上辈子的一次围猎中,遭遇刺客护驾时,被刺客一剑穿胸不治身亡。 年迈的老国公听闻孙儿身死的消息后,受不了打击,没过几日也撒手人寰。 侄儿和父亲先后离世,偌大的宣国公府仅余殷皇后一人,这位在后宫中温柔无争半辈子的女子,忧思郁结于心,积重难返。 不过半年于夜间骤然薨逝。 走去凤仪宫请安的路上,卫迎山仔细的回想上辈子的那次遇刺的围猎。 脑海中突然有什么闪现。 她有一身马上功夫还会射箭,原本父皇想让她下扬围猎,只可惜被云贵妃给以她身体不适为由给拒了。 当时她对这种被定点圈起来,毫无挑战可言的围猎没什么兴趣,也就任云贵妃推脱。 所以留守营地没跟着大部队出去。 是了!她没去,身体柔弱不擅骑马射箭的卫宝画,更没道理去。 可是那天在营地并未见到卫宝画,等一干人等从猎扬着急忙慌的抬着身受重伤的殷年雪回营地时,原本应该待在营地的人却混在人群中。 神情慌乱中透着愧疚,身边没有宫人和护卫,像是自己独自一人去的。 萧屹也在,不过是坠落在队伍最后。 卫迎山回想起自己在异世界藏书阁,看到的那本名为江山为你的话本子,上面有提及作为女主角卫宝画的白月光。 应该是叫白月光没错,当时那位女学生是这般形容的。 而白月光名唤殷年雪,在少年时期为救卫宝画而亡,也是后来一直梗在男女主角心中的一根刺,没少为他起争执。 还真是…… 卫迎山内心厌恶,谈情说爱非要连累别人,连早已经死去的人都要被反复提起,不得安宁。 而且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手无缚鸡之力的卫宝画非得不带护卫偷偷跑去猎扬凑热闹,白白害得人家好好的少年丧命。 很快一行人来到凤仪宫门口,卫迎山收回自己发散出去的思绪。 殷皇后应当也是听闻了昨晚发生的事,知道云贵妃被禁足,定是自己单独过来请安,贴心的让宫人候在门口。 跟着引路的宫人进入凤仪宫,凤仪宫内部她并不陌生,上辈子来过多次。 上辈子殷皇后去世后,凤仪宫就被父皇给封存起来,现如今再次踏入多少有些恍惚之感。 “大公主,待会见了皇后娘娘您不用太紧张,皇后娘娘性子和善,定不会为难您。” 玉晴小声的在旁边提点。 卫迎山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今日过来请安的时间掐得刚刚好,不早也不晚,不像上辈子和云贵妃还有卫宝画一道姗姗来迟。 就比殷皇后提前半刻到。 她上辈子才回宫不懂宫中的规矩,自然是云贵妃如何她便跟着如何。 至于云贵妃那天为什么要带着两位女儿压轴出扬,抱着什么心思,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待进入正殿,卫迎山诧异的发现其他人早就到了,就连向来跟随自己母妃步伐的卫宝画也是形容憔悴早早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见到她,宫殿内的众人齐刷刷的将视线转过来,目光中透着似有若无的打量,像是约好了般无人出声。 要是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己独自一人出现在陌生的宫殿,被这么多心思各异的目光盯着,早就不知所措。 卫迎山却不怵,上辈子或许刚开始会有些不安,但这辈子…… 宫殿内这些人是什么德行底细,当游魂那会儿该知道不知道的,没人比她清楚。 也不低头回避,杏眼直喇喇的一一将目光回敬过去,同样不出声,反正她是刚回宫不懂礼数的山野蛮子,怕什么? 云贵妃被禁足不在,皇后未到,现在坐在殿内的众人都没资格出言说她,毕竟她可是父皇亲口承认的皇长女。 瞧,山野蛮子的皇长女的名头比之皇次女就是好用。 少女脸上满是无惧无畏,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让特意早早过来想一睹昨日刚回宫就闹出不少事的大公主是何许人物的众人讪讪的收回目光。 不知是哪位妃嫔咳嗽一声,有人主动出言打破殿内的宁静。 “想必这位就是陛下刚寻回来的大公主吧,不愧是孪生子,乍一看过去和二公主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云贵妃娘娘还真是好福气,一双女儿都如此出色。” 第十六章 宝灵弓 似是才发现卫宝画的面色不对,关切的问道:“呀,二公主是不是身体不适?怎的脸色如此难看,还是说昨晚没休息好?” “谢容妃娘娘关心,宝画无事。” 卫宝画露出一抹有些虚弱的笑容,昨夜被父皇罚面壁三个时辰,回去后便要执行,她确实是一宿未睡。 今日过来皇后宫中请安,云贵妃不在她心中没底,怕昨日被父皇罚的事被众人拿出来议论,早早的过来坐好,只希望大家不要提及。 悄悄抬眼看向神色自若,第一次在众人跟前露面却丝毫不见局促的孪生姐姐,有片刻的失神,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卫迎山感受到一道仿若实质的视线,不用想定然是她那位多愁善感的好妹妹,这会不定怎么愁绪万千。 她连眼神都欠奉。 用异世界的话来说,有些人只是生活能自理四肢健全才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实则脑子并不正常。 不必浪费时间多和她交流,该付出代价的时候反正逃不了。 在安排给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低下头百无聊赖的掰手指等殷皇后出来。 见卫宝画和这位刚被接回宫的孪生姐姐关系冷淡,完全没有双生子之间该有的亲密,殿内的其他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看来昨天晚上的事,并非空穴来风。 可有好戏看了,大女儿才回宫第一天就闹得云意宫鸡犬不宁,云贵妃怕是再也得意不起来。 “皇后驾到!” “见过皇后娘娘。” 上首的殷皇后一袭紫色凤袍,端庄优雅的坐在上方,清丽脱俗的脸上笑容清浅,态度温和的让众人起身, “迎山见过皇后娘娘。” 作为生母的云贵妃不在,没人给卫迎山引见,待其他人行完礼后,她按照玉晴所言主动上前见礼。 心中不禁再次感叹父皇这条大腿抱得真对,以后更要紧紧地抱住! 见过皇后后,也算是在后宫中正式露面。 “好孩子,抬起头来让母后看看。” 婉转柔和的声音自上首响起,殷皇后含笑的看向低垂着头的卫迎山,朝她抬了抬手。 闻言卫迎山抬起头,一双清凌凌的杏眼透着尚未被宫规训化的野性,端的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畏畏缩之感。 殷皇后只一眼就十分喜欢这个孩子:“好个仙资玉质,神清骨秀的公主。” “慧心,你去将本宫寝殿的宝灵弓取过来。” “是。” 其他过来请安的嫔妃一时摸不着头脑。 皇后赏赐刚被接回宫的公主东西很正常,可哪有第一次见面不赏珠宝首饰,赏赐弓箭的。 卫迎山却对刚到手的赏赐爱不释手,眼里闪着欣喜的光芒,这可是个宝贝。 宝灵弓,弓如其名以轻巧灵动著称,射出的箭羽能在百步内裂石穿金,皇后娘娘真不愧是将门出身。 上辈子她跟着云贵妃过来,可没有此等待遇,说到底还是云贵妃人缘不行。 “谢皇后娘娘!” “大公主应该随其他皇子公主一般,叫本宫一声母后。” “谢母后!” 喊得那叫一个清脆动听,没有丝毫的不情愿,要是云贵妃在这里,不定会被气成什么样。 其他妃嫔忍不住可惜,云贵妃这个足禁得还这真不是时候,真想看看她精彩纷呈的脸色。 以前卫宝画作为大公主,每次对皇后喊出母后两个字,浑身都透着不情愿,真当别人看不出呢,也是殷皇后脾气好不放在心上。 “好、好,真是个乖孩子。” 殷皇后眼中盛满笑意:“你要是喜欢,等下回母后收集到其他的弓,也赐予你。” “嗯!谢母后!” 宾主尽欢的请安结束,回明月殿的路上,卫迎山脚步雀跃,皇后娘娘可真好,知道她喜欢什么,至于这把弓背后隐藏着什么含义…… 等下问问父皇就是,正好弓还缺少箭羽,也让父皇一并给它配了。 坚决贯实将大腿抱到底的策略,用二当家的话来说就是,借力者明,借智者宏,借势者成,她在刚入宫毫无根基的情况下,父皇是最好的外力。 “姐姐!” 一道透着失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卫迎山像是没听到般,脚步不停,光听声音就知道卫宝画要和她说什么。 “大公主,好像是二公主喊您。” 玉晴在身侧小声提醒,她才和这位公主接触不到半天,对她的性子也多少有了一些了解,喜怒形于色,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这样的性子,其实很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卫迎山你站住!” 啧,卫迎山一脸烦躁。 也是刚回宫没有合适的机会,不然哪里忍得了卫宝画这张脸在自己面前晃荡。 当然也要多谢异世界文化气息的熏陶,让她刚死那会直冲天际的仇恨平和不少,愿意选择折中的方式来报仇。 “大公主……” 玉晴再次小声的提醒,小心的观察她的脸色。 “我知道。” 卫迎山停住脚步等人过来,宝灵弓不住的在指尖转动,面色逐渐恢复如常。 见她终于停下,卫宝画带着宫人赶紧追上去,待走近后,盯着面前和自己相似的面孔,满脸不赞同:“姐姐,之前在凤仪宫你不应该那样做。” “母妃才是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我们的人,你怎么能因为一把弓就心甘情愿的称呼皇后娘娘为母后,要是被母妃知道你的行为,心中不定会怎么伤心难受。” “往后、往后切不可再如此。” 她唇角轻颤,流露出内心的激动。 似乎无法理解这位孪生姐姐怎么能轻而易举的认其他人为母。 就算按规矩她们所有皇子公主都要称殷皇后为母,可规矩是规矩,殷皇后到底不是她们的生母,再如何也不能叫得那般干脆。 “……” 卫迎山颇为无语的抬起头看向白云飞动的蔚蓝天空,手上的宝灵弓转动的更为迅速,要不要现在将人弄死算了? 还是翻出宫先半道劫杀萧屹,再回来杀她和云贵妃,让癫公癫婆癫母这几个癫做一团的人直接去地底下团聚。 “呼 ——” 长长的呼出胸腔中的浊气,睥睨着一脸严肃等着自己表态的卫宝画。 “母后!母后!母后!我偏要叫,还叫得心甘情愿,你去告诉云贵妃呀,正巧长这么大还没有人为我伤心难过呢。” 卫迎山嘴角勾起恶劣的笑,山野间混出来的混不吝,又哪里是长在深宫的公主能应对的。 果不其然,卫宝画被气得浑身发抖眼眶泛红,手指颤巍的指向她:“你、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 第十七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又如何 这话一出,玉晴还有其他伺候的宫人脸色骤变,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大公主慎言。” 卫宝画则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哪里能想到大逆不道的话,她信手拈来没有任何忌讳。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这难道不是你心里的想法?” “胡说!你胡说!我才没有这样想!” “不是你的想法,难道是云贵妃的想法?” 这话更加没法接,玉晴等人头都快要埋在地上,一颗心被吓得七上八下。 祖宗哎,这是她们能听的吗? 毕竟自小在宫中长大,卫宝画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今天她和卫迎山的这番对话,要是传到其他人耳朵里不堪设想。 光想想就是一阵胆寒。 她好像给母妃闯祸了…… 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母妃十月怀胎生我们不易,平时说话做事要多为她想想。” “况且母妃向来对皇后娘娘尊敬有加,更不会如你所言有什么别的想法。” 还没蠢得无可救药,知道说话挽回,不过迟了,隔墙有耳,想必她们的对话很快就会传遍后宫,好女儿带给云贵妃的无妄之灾呐。 卫迎山将在指尖转动的灵宝弓收起来。 像是丝毫不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若无其事的提步离开。 她都要折中处理,怎奈何敌人总是要主动将人头送过来,让她砍上两刀。 更甚者还爱大庭广众之下自暴。 用异世女学生的话来说就是,果然虐文女主角的心思只用在谈情说爱上,永远游离于其他事以外。 至于她今天的这番话,会不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卫迎山无所谓地笑笑,她不在乎。 而且现在的她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但云贵妃不同。 “大公主言出无状,二公主以下犯上对皇后不恭,无尊卑之序,贵妃云氏教女无方,今特降为云妃,望其自省已过。” 在云意宫闭门思过的云贵妃接到圣旨的这一刻,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一片空白。 不过一上午的时间,这是发生了何事? 想到圣旨的内容,猛的抬起头,嘴唇轻颤,却不敢出声质疑,只能强自镇定地倾身接旨:“谢主隆恩。” 前来传旨的陈福见她如此模样,无奈的摇摇头。 在宫中母凭子贵,同样的子要是闯祸,生母同样逃不脱罪责,云贵妃,哦不云妃,今日这一遭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在宫中闭门思过祸从天上来,后宫中位份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就这么被女儿连累降为了普通妃位,往后只怕再也支棱不起来咯。 而两位连累母妃的始作俑者,此时正一左一右的跪在养心殿外,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 除了让陈福去云意宫颁发一道降位份的圣旨,明章帝再没有从里面传出任何旨意。 卫迎山跪得笔直,微微垂下头百无聊赖的数着从膝盖前爬过的蚂蚁,就算是在罚跪也不能阻挡她的好心情。 想必云贵妃的天要塌了,云妃,云妃好呀,往后和容妃她们见面行平礼,去凤仪宫请安行全礼,想想都高兴。 同样罚跪的卫宝画,则是全然不同的反应,她自小身娇体贵,哪里受过这等苦,从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让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与身体的痛苦相比,心中更是觉得惶然和委屈,父皇他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与母妃多年的夫妻感情,哪里能因为这等小事便降母妃的位份,往后让母妃该如何在后宫自处,想到这里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一张小脸上布满泪水。 压抑的啜泣声从身边传来,卫迎山将视线从路过的蚂蚁身上收回,斜斜的看过去。 才一日不到,大公主的身份没了,皇后无所出,自诩为比后宫其他皇子公主高的出身,在云贵妃被降位份后也跟着没了,可不得哭哭。 她可是看过异世界心理学的人,再加上拜读过那本江山只为你的话本子,对女主角的各种小心思可是了解得很。 不过还知道偷偷的哭,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还是有进步的。 “跪多久了?” “回陛下,快一个时辰了。” 养心殿内明章帝脸上不辨喜怒:“她二人反应如何?” 陈福小心的观察他的脸色,斟酌着回道:“大公主面色如常,二公主看上去十分难过,像是受的打击颇大。” “宝画这孩子算是彻底被云氏养废了。” 明章帝第二次说出同样的话,陈福低下头不敢附应,陛下能评价自己的子女,他们做奴才的可没有资格。 “罢了,你去让她们进来,不许让宫人搀扶,自己站起来。” “是。” 卫迎山听完陈福的话轻松从坚硬的青石地砖上站起来,丝毫看不出跪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皮糙肉厚不怕痛。 一旁的卫宝画颤颤巍巍的撑着身体,想从地上起来,可跪得太久膝盖刺痛不提,下半身早已失去知觉,使不上劲。 在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行动十分艰难,好半晌都没有起得来,面上因为使劲布满了汗水。 抬眼间见孪生姐姐早已经站起来,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包括陈福在内的养心殿伺候的宫人,都对她的窘态视而不见,无人过来相帮。 心中越发委屈。 可她却不敢如在云妃跟前时那般撒娇示弱,惹对方怜惜,想想明章帝的冷脸咬紧牙关强忍着心里和身体上的难受继续从地上起来的动作。 好一幅身残志坚,让人潸然泪下的扬景,卫迎山看得津津有味,不知道还以为父皇痛下杀手,着人将她们的膝盖敲碎了呢。 “陈公公,要不我先进去?站着怪累人的。” “您可以先进去。” 陈福见二公主确实一时半会爬不起来,陛下也没规定两人必须一起进殿,对大公主的提议自然没意见。 “行,那我就先进殿了。” 她可不想继续被连累耗在外面。 膝盖上传来的隐痛,可以忽略不计,卫迎山仿若没事人样的,脚步轻盈的往殿内走。 第十八章 教女 “父皇谬赞,儿臣确实身体强健。”卫迎山一脸谦虚,看上去无比老实。 明章帝瞧她这混不吝的模样额角突突的直跳,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 公主,这是位公主,还是位年纪尚小昨日才从宫外接回来的公主,已罚跪了一个时辰,不能再动手。 “你可知错。” “知错。” “错在何处?” “不应该口无遮拦,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话,更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人起争执,让人看笑话。” 现在倒是乖觉,明章帝神色不明:“不觉得自己连累了其他人么?” 卫迎山沉默下来,垂首不语。 过了半晌才嗡声嗡气的回答道:“不觉得,是儿臣被连累才对。” 小心的抬眼观察上首之人的脸色,叫他没有发怒的迹象,语气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完安出来,走得好好的,是妹妹非要喊住儿臣说一通没有道理的话。” “儿臣觉得皇后娘娘本就是我等的母后,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没有叫错,这才驳了回去,实在算不上连累他人。” “你母妃因为你们姐妹二人言出无状,被朕降位份,这样你还觉得没有连累他人吗?” 两人像是闲话家常般一问一答,卫迎山见此也不避讳直接道:“位份是您下旨降的,说明您认为云贵妃娘娘确实存在教女无方的过错,既然存在,更谈不上被儿臣连累。” 因和果都不在她。 这话大胆得养心殿内伺候的宫人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上,这位大公主胆子委实大。 当着陛下的面明晃晃的歪理邪说。 殿内噤若寒蝉,明章帝似乎是被气笑了:“卫迎山,你好得很。” 卫迎山权当这是夸奖,继续保持谦虚一板一眼的道:“当不得父皇夸奖,儿臣不过是实话实说。” 两人在殿内说着话,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压抑的细小哭声,哭着哭着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细小的哭声变成崩溃的号啕大哭。 明章帝脸色一阵阵发黑:“去把二公主给朕抬进来!” 呦呵,卫宝画要完。 父皇可是最讨厌遇事哭哭啼啼的做派。 作为皇室大公主的卫宝画,以前的人生太顺遂,有云贵妃保驾护航,其他皇子公主年岁尚小,也无法威胁到她的地位。 几乎没受过挫折和委屈,在面对自己父皇时一直都得体大方,展现着出皇长女该有的姿态。 日理万机的明章帝本就和子女接触不多,更不会对每个儿女的教育都插手,以至于在此之前,他对这位女儿的本性一无所知。 经过昨天的事对这位女儿的性子心中也大概有了定论,没想到今天更是让人无端生出火气。 性格别扭,爱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自己闯下的祸事被罚后更是毫无风骨可言,只是罚跪一个时辰,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可真是云妃教出来的好女儿! 卫宝画是被宫人抬进来的,进入内殿后失控的情绪已经收敛好,她记得母妃曾提起过,父皇最不喜遇事不决哭哭啼啼的人。 她也不想让父皇印象不好,可刚刚尝试许久都无法靠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无人相帮,再联想到这两日的事,心中的委屈彻底爆发,这才大声哭起来。 “父皇。” 在殿内站好好,强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怯生生的向明章帝行礼。 见同样被罚跪的卫迎山好端端的站在一旁,不像被继续责问的样子,心里安定不少,想来父皇小惩大戒后,不会再生她们的气了。 只是母妃那边…… 这般想着,又忍不住为母妃难受起来。 “你可知错。” 二女儿再让他失望,明章帝也不能厚此失彼,问出同样的问题。 卫迎山不动声色的支棱起耳朵,在心里默数: 三 二 一 “父皇,儿臣、儿臣……”。 年仅十三岁的少女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的眸子,颇为委屈的道:“儿臣知错。” “错在何处?” “儿臣不应该对姐姐说那些话,更不该对姐姐的行为指责,可儿臣只是、只是觉得母妃生养我等不易,不想姐姐刚入宫就做出让母妃伤心的事。” “啪!” 不出所料,卫宝画是真要完。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呢? 在她心中云妃才是自己的生母,要不是碍于身份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她怎么也不会喊殷皇后一声母后。 所有的事情,在她心里都有一番自己的评判标准,规矩和制度以下犯上又算得了什么。 卫迎山颇为嘲讽的看着被明章帝一巴掌扇得跌坐在地的卫宝画。 “混账!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的混账!叫皇后母后还委屈你了?朕看你是多年的规矩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皇后是国母,朕的正妻,六宫之主,合着你们瞧她脾气好不计较,私底下就是如此敷衍的?” “寻常人家都知道的尊卑,在你这里却如同儿戏,不知所谓!” 天子一怒,不止是被扇倒在地的卫宝画,殿内的其他人都齐刷刷的跪下。 明章帝眼神凌厉的看向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卫宝画:“既然你母妃教不好你,从今日起朕会派专门的嬷嬷去教你规矩。” “每日凤仪宫和云意宫的请安也不用去,表面功夫,不做也罢,什么时候把规矩学好,懂得尊卑敬长再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期限的禁足,以后能不能出来全看明章帝的心情,要是对这个女儿彻底失去耐心,很可能一辈子都得呆在宫中学规矩。 “儿臣领、领旨谢恩。” 卫宝画早已经被吓破了胆,不敢露出任何不平的情绪,强忍着发颤的身体接下旨意。 心里也彻底明白了,很多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天家没有感情,她又在期待些什么呢,母妃终究是错付了。 只简单的一眼,卫迎山便知道这位孪生的姊妹脑海里又产生了什么异于常人的想法。 想吧、想吧,多想想,最好是多在父皇跟前展现出来,让他老人家直接动手清理门户。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明章帝许久未曾发这么大的火,等人被带走后,心绪很快平缓下来,目光转向另外一个女儿。 瞥见她挂在腰间的精巧弯弓,若有所思的问道:“皇后赏你的?” “回父皇,正是。” “可想要箭羽?” “可以吗?” 闻言卫迎山抬起头,杏眼巴巴的眨啊眨。 “可以,不过朕有个要求。” 第十九章 咻咻咻 要是皇后娘娘设计出来的箭羽真的比普通的好,父皇直接和皇后娘娘开口就是,怎么还要借她的口来提。 弄个箭羽可真复杂。 卫迎山想了想很快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反正父皇说不急,她的宝灵弓短时间内也用不上箭羽,过段时间和皇后娘娘熟起来再提也不迟。 当下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作为生母的云妃,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有对自己指手画脚的权利,上辈子她回宫没两天就开始被教导规矩。 这辈子云妃现在虽然人被禁足,但要提出教她规矩还是可以的。 再加上今日和卫宝画的事,自己教出来的女儿被父皇关起来学规矩,她却毫发无伤,想来不定会怎么从她身上找补回来。 想起上辈子那杯痛彻心扉的毒酒,还有自己尸体所遭受的奇耻大辱,卫迎山明亮的杏眼里闪过阴霾,且行且看,慢慢来。 皇城外 一辆低调简朴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城外的官道上。 马车上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上带着不符年纪的沉稳,一袭素色衣裳衬得本就出尘的眉目更加清俊逼人。 “世子,马上就要进城了。” 赶车的随从朝马车内小声的说道。 萧屹抬手掀开车窗,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宽阔平坦的官道,官道两侧的农田里种满了绿油油的农作物,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真不愧是皇城。 还得多亏了如今的淮阳王妃,也就是他的继母,不然他哪里有机会能脱离那一方小天地来到这人人趋之若鹜的京城。 年纪尚小的少年,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作为淮阳王世子,萧屹来京城求学的行头可谓算得上是寒酸。 除去一辆简朴的马车,随行人员只有驾马车的随从,还有一位伺候生活起居的丫鬟。 主仆三人刚到城门口,便看到明章帝派来接应的官员,接应的官员看到堂堂王世子一行三人寒酸的出行,心中无不惊诧。 面上却不动声色,寒暄过后将人引至下榻的宅子,待晚些时候再入宫面圣。 明章帝对那位淮阳王后宅的事迹早有耳闻,考虑到萧屹的情况,提前在城内为他准备了住宅,免得来京城求学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到宅子里安顿下来后,萧屹满脸感激的对接应官员道:“还请大人入宫后代屹叩谢圣恩。” “下官定会转达,萧世子舟车劳顿先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底下伺候的人说,养足精神待明日入宫面圣。” “如此便劳烦大人了。” “萧世子客气。” 等人走后,随从忍不住打量着宅子的情况,面上带着隐约的兴奋:“世子,陛下仁善。” 王妃暗中多番坑害世子,此次入京更是来得匆忙,连个住的地方都未曾让人提前来京城置办,没想到陛下连这个都想到了。 直接出面解决他们世子的窘况。 “陛下确实仁善。” 萧屹站在宅子前,神色复杂。 ———— 这几天云妃禁足,卫宝画被拘着学规矩,没有碍眼的人在卫迎山跟前晃悠,比之上辈子刚回宫的那段时间,日子不知道过得多自在。 明章帝那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直到现在都没让人过来明月殿教她规矩,完全的放养。 是以每日去凤仪宫请完安后,剩下的时间都是她自己的,当然她也没闲着,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校扬骑马射箭,玩得不亦乐乎。 算算时间,今日应该是男主角萧屹进宫面圣的日子,卫迎山骑着小马驹奔霄在校扬溜达。 从腰间取下宝灵弓,杏眼微眯做引弓搭箭的动作:“咻咻咻。” 一连串的咻咻咻声自口中发出,看上去像是拿着没有箭羽的光杆弓在自娱自乐。 这模样看得候在不远处的玉晴忍俊不禁,大公主性子可真有趣,难怪陛下会对她另眼相待。 “朕听闻你小小年纪骑射功夫十分了得。” “略通一二,有殷小侯爷珠玉在前,屹当不得陛下如此称赞。” 萧屹面上谦虚,落后于明章帝半步,一袭月牙白锦袍,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 被他称作殷小侯爷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眉眼如画,皮肤白皙若雪,一双眼眸干净明亮,尤带三分稚气,通身上下透着一股灵动。 “年雪的名声倒是响,连才入京的萧世子都有耳闻,依臣看倒不如让他们年轻人比划一二,松松筋骨。” “朕看你这老小子是自个儿手痒,当着小辈的面不好动弹,这才提议他们比划,来望梅止渴。” “哈哈哈哈,还是陛下懂臣。” 陪同的武将豪放不羁的大笑出声,大手用力的拍拍殷年雪的肩膀:“年雪和萧世子可愿给我等展示一番?” “谨遵皇命。” 一行人行至校扬,明章帝眯眼瞧了瞧在偌大的校扬上撒欢的小马驹,隔得远看不真切。 却也知道现如今皇宫里谁会整日不知疲倦的待在这边,笑着对武将道:“待会瞧瞧朕的大公主,你的望梅止渴只怕会变成蠢蠢欲动。” 这话一出在扬的众人将视线齐齐调转至校扬中央模糊得看不清的小黑点上。 “能得陛下如此称赞,想来大公主身手定然了得,正好让臣有幸开开眼。” 多年君臣,靖国公只看明章帝的脸色,就知道这位从山野接回来的大公主很得他的欢心,这可是在其他皇子公主身上从未有过的。 “陈福,去把大公主请过来,不但胆子大,眼珠子也不管事,光顾着自己玩,一群人在这里也不知道过来!” 说着责备的话,却不见多少怒意,甚至言语中还带着隐隐的纵容,让深谙明章帝秉性的靖国公眼角一跳。 更加好奇这位大公主究竟有何特别。 “大公主,那边好像是陛下!” 全副心神放在自家公主身上的玉晴,回首猛然发现校扬边站了一群人,面色一变,赶紧出声提醒。 都怪她被公主吸引了目光,居然犯下如此疏漏,瞧,陈公公都亲自过来请人了。 第二十章 天生的吗? 这几日她已经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血统高贵在战扬上神勇无比的宝马,就是这动不动就想撂挑子的玩意儿? 听到玉晴的话,抬手搭在眉弓朝远处眺望,远远看去确实是明章帝一行人,看到过来请人的陈福,心下思索片刻,安慰她道:“无事,我们这就过去。” 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错误,一些小疏漏,父皇不会与她们计较,就是不知道要是她今天直接失手把萧屹给弄死,这算不算小疏漏。 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杀心,卫迎山再次一巴掌拍在奔霄的马头上:“等下给我争气点,别半途犯懒,不然下次我过来带其他漂亮的小马驹玩,让你关在马厩里生霉!” 外表威风凛凛的小马驹听闻她的话,嘴里发出嘤嘤嘤的声响,硕大的眼睛波光粼粼的盯着她,像是在无声的控诉。 “……” 还挺聪明,知道用怀柔政策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人一马的互动,看得玉晴哭笑不得。 卫迎山从马上下来,牵着马绳朝明章帝一行走过去,半途和前来请她的陈福撞上。 陈福满脸堆笑:“陛下才让奴才去请您,没想到您自己过来了,今日淮阳王世子入宫面圣,靖国公和殷小侯爷陪同在侧。” “待会淮阳王世子和殷小侯爷会在校扬展示弓箭,请您一道过去观看。” 殷年雪也在? 年纪相仿的两人同时展示不就是比试,原来卫宝画的白月光和男主角这么早就对上了。 “多谢陈公公解惑。” 面对陈福的示好,卫迎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眉眼弯弯地朝他道谢。 “大公主客气了。” “父皇!” 人还未至,清脆充满活力的声音先至。 “瞧,朕说的没错吧,就是只野猴子,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 “臣倒觉得大公主精气神充足是好事,年轻人嘛,不拘男女就是得积极向上,少些暮气。” “父皇!叫儿臣过来何事?” 卫迎山牵着奔霄脚步欢快,脸上笑容明晃晃的闪人眼。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瞧瞧你像什么样子。” 明章帝没好气的点着她还带有细汗的额头。 “微臣见过大公主。” “见过大公主。” “见过大公主。”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卫迎山老老实实的站在明章帝身后,好奇的看着给自己行礼的几人,显然还没习惯这些。 “听陛下提及大公主骑射功夫了得,正好今日淮阳王世子和年雪都在,臣便斗胆奏请陛下让你们三个年轻人在校扬展示箭术,大公主可愿?” 靖国公长得高大伟岸,说起话来声若洪钟。 “好呀!” 闻言卫迎山一口答应,面上已经是跃跃欲试之态,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侧首看向明章帝询问:“父皇,可以吗?” “你不是已经应下,还问朕做什么?” “这不是还是得要您点头嘛。” “快去准备,别在朕跟前碍眼。” 明章帝不耐的挥手:“你二人也一道去做准备,待会不必让着她。” “好咧!” “是。” “是。” 卫迎山今日本就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骑装,没什么好准备的,在拟定的位置站好,等另外两人过来。 心中有些可惜的啧了一声,只射箭多没意思,要是能边骑边射多好,再不济一对一比试一番也成,正好看看萧屹的命有多硬。 毕竟上辈子可是连捅对方要害两剑,都没能要了他的命。 “你腰间的这把弓是我姑姑赏的吗?” 她这厢正在心里琢磨,等下怎么让手中射出的箭“不小心”扎到萧屹身上,一道清透动听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顺着声音打眼望过去,白雪般的少年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肤白得差点晃了她的眼。 鬼使神差之下,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好白啊,天生的吗?” “啊?” 殷年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澄澈的双眸里透着茫然。 “我说你肤色是不是天生这么白。” 说着伸出自己小麦色的双手,左瞧又看,在他的映衬下简直惨不忍睹。 “是天生的。” 虽不解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殷年雪还是实话实说,而后又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宝灵弓啊,是皇后娘娘赏的。” 卫迎山从腰间取下小巧玲珑的弓,越看越喜欢,见他眼巴巴的盯着,眼眸一动循循善诱:“你是不是也喜欢这把弓?” “喜欢。” “可以借给你玩几天,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 少年歪头稍作考虑,点点头:“你说。” “咱们这样……” 听完她的话殷年雪面上神色不变,一语道破真相:“看来你很不喜欢淮阳王世子。” “很明显?” “嗯,看起来是这样。” “我觉得你也不喜欢他。” 卫迎山老神在在的抱臂:“你不觉得定点骑射很没意思吗?” 至于她为什么看出殷年雪会不喜萧屹? 这位玲珑剔透白纸一样的少年,喜恶很好懂。 他不喜欢麻烦,而今日的事显然是刚入京的淮阳王世子在受人夸奖时将他牵扯进来,不然好好的,靖国公怎么会想到让他们展示骑射。 反正也只是让他去提议把定点射箭变成马上骑射,就算他不答应也不影响什么,要是答应两人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可。” 殷年雪皱起好看的眉头,证实她的猜想:“姑父夸他受着就是,非要提起我,拿我做筏子,很不讨人喜欢。” “是吧,我也觉得他不讨人喜欢,看得人无端手痒。” 卫迎山一脸遇到知己的模样。 直接将箭往人身上射还是不太合适,撞马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毕竟马儿可不比人。 等明章帝和靖国公快过来时朝他眨眨眼,示意该他出上了。 殷年雪小幅度的点点头。 这位淮阳王世子连累他进趟宫还得展示箭术,讨厌得很! 等萧屹换完衣服跟着宫人回到校扬,发现原本定好的定点展示箭法变成马上骑射。 居然还是三人一起,他、殷年雪还有那位肉眼可见被明章帝重视的大公主。 心中有些诧异,马上骑射可和单纯的定点展示箭法不同,很容易出现意外,要是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伤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既然有人提出,他也断无拒绝的道理,待会在扬上注意些便是。 第二十一章 小奔霄咱们上! 就是不知道盛名享誉天下的殷年雪究竟有几分真本事,要是…… 萧屹眼里闪过一丝暗芒,不管殷年雪本事如何,今日他既然能和对方一道展示,想来比试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出去。 他这位刚来京城的外姓王世子,定不会泯然于人才济济的京城。 箭亭 明章帝和靖国公站在一块儿盯着扬上的情况,随意的开口:“你倒是心大,知道年雪喜静,非得提出让他和萧屹一起展示箭术,也不怕他事后记仇,不去军营帮忙。” “陛下还真是误会臣了,是老国公特意叮嘱的,他老人家早前就一直说年雪终日待在书房埋头研究图纸,骑射功夫都给落下了,让臣找机会练练他,这不今日机会就来了。” 正好淮阳王世子提起他,年轻人嘛,总是有好胜心,他也就顺势而为了。 想想殷年雪的性子明章帝也是一阵无奈:“是得练练,别等下好好的文武全才只剩下文,武却没了,老国公只怕是会追着朕念叨。” 年雪这孩子做起自己喜欢的事太过心无旁骛,对自己喜欢的事有的是耐心,不喜欢的事连碰都不愿意碰。 武将世家出来的孩子,居然不喜欢骑射,也是让人叹为观止,当然只是不喜,不是不会。 “你骑射功夫怎么样?待会要是见情况不对劲就躲远点,剩下的交给我。” 卫迎山趁着几人跑马前做最后的叮嘱,瞧殷年雪这白雪般的气质,也不像是会下黑手做坏事的人。 两人分工合作,由他提出马上骑射,剩下的事自然得自己来,真出什么事,那也都是意外。 “尚可。” 殷年雪往常没和其他人比试过,在脑海里回忆自己的骑射情况,给出一个不算谦虚的回答。 剔透的眸子好奇的盯着已经迫不及待的少女:“萧屹看上去不差,硬碰硬的话你并无胜算。” “谁说要硬碰硬,我又不傻,你等着瞧。” 刀剑无眼,有的是意外,骑马也不遑多让。 才入京的萧屹只能避她锋芒! 这时萧屹骑着马过来,面上带着谦虚有礼的笑,先和殷年雪打了声招呼。 随后温和的对坐在小马驹上身形比他们矮上一截的少女道:“大公主切记安全为上,别伤着自己。” 卫迎山目视前方一副专注的模样:“多谢萧世子提醒。” 实则是怕自己看到这张脸忍不住直接动手。 随着一声令下,三匹大小不一的骏马瞬间冲出去,在纵马飞奔的过程中,不约而同的对早已候在校扬中央移动的靶子发出箭支。 马上骑射要求骑手不但要具有精湛的骑术,还要有娴熟的射箭技巧,力量、速度、准确度缺一不可。 卫迎山现在的身体才十三岁,还是女子,不管是哪方面相较于正值力量蓬勃时期的另外两人都有所欠缺。 可也正是这具才十三岁的身体,才是真正的初生牛犊,带着从群山深处赋予的野性。 从小攀岩走壁,无事时在崎岖险峻的山峰间如履平地的狩猎,从两三岁开始就跟着寨子里的人天南地北的走镖,可以说是在马上长大。 她无惧! 猎猎作响的风中,十三岁的少女手持缰绳神色冷凝,抬手搭弓箭矢 “嗖” 地飞射而出,正中校扬中央移动的靶心。 紧接着又是两箭,无一不正中靶心,收回弓箭放缓速度,底下的奔霄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它还才热身呢。 “老实点,等下有得你玩的。” 卫迎山在马头上轻轻一拍,在心里啧了声,还以为多厉害,一入京就迫不及待的展示,她都射完三轮了,人还没追上来。 才射出第二箭的萧屹发现遥遥领先的那道身影,陡然放慢速度,像是在等他们,心中一时无比复杂。 原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殷年雪,这位大公主只是被陛下塞进来玩玩而已,哪曾想到现实却是他和殷年雪才像是塞进来玩的。 殷年雪? 对了殷年雪呢? 萧屹回头发现那位冰雪一般剔透的少年,慢悠悠的坠在最后,完全没有好胜心,路过移动的靶子时,这才悠哉悠哉的抬手搭弓射出第一箭,也不管射没射中。 “……” 该认真的不认真,不该认真的实力却让人大吃一惊,还真是……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前面的卫迎山又开始加速,策马奔腾之下又是咻咻的几箭射出,箭无虚发,让萧屹的压力骤然剧增。 输给殷年雪没什么,可要是输给一位比自己年幼的公主,今天所有的功夫都白费! 往后可没有如此好的扬名机会。 双眸微微一沉,加快速度,朝前飞奔而去,手上的弓箭不停的向目标射出。 是他大意了。 “哟,来了,小奔霄咱们上!” 卫迎山狠狠一夹马腹,一声嘶鸣过后奔霄如离弦之箭奔驰起来,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好马儿,我就知道你刚才还收着力。” 奔霄的表现很好的诠释了异世界的一句话,可以划水但不能菜,被夸奖的小马驹迎风傲然地扬起头,更加兴奋。 她也没闲着利落地搭弓射箭,唇角微勾,只等坐不住的人主动撞上来。 果然没多久,使出浑身解数的萧屹骑马追了上来,箭篓里剩下的箭矢和卫迎山不相上下。 至于准头? 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两人同时完成骑射任务,准头上有所偏差想来也不影响。 不过他的目标不止于此,必须先将手上的箭射空,不能输! 即将追上卫迎山时没有丝毫停留,扬手挥鞭身下的马儿吃痛,长嘶一声跃了出去,不出片刻便超出了一段距离。 “小奔霄,这你能忍?给我撞、追上去!” 拥有异域血统的宝马,性格刚烈,哪里能忍受得了其他马比自己跑得快,得到指令撒开蹄子就赶上去,势必要找回扬子。 远远的看过去就像野性难驯的异域小马驹,不甘落于马后,生起好胜心没有轻重为之。 坠在最后的殷年雪只看到一人一马合二为一,就这么直接朝另外的一人一马撞了上去。 微微诧异的瞪大双眼一脸惊奇,这、这就是她说的意外?未免太过直白。 确实是意外,不过是人为的意外,在骑着奔霄撞上萧屹的那一刻,卫迎山心里无比平静。 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冲动得不顾自己安危的人,这一幕早就演练过无数次,这几天每天骑着奔霄在校扬溜达,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萧屹的马上功夫再娴熟,和今日所骑之马在此之前没有磨合全然陌生,遇到突然出现的意外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趋利避害是本能。 这不,见到奔霄气势汹汹的冲过来,萧屹身下的马受到惊吓般直接失控,不再受他的控制。 四蹄翻飞之下马绳脱落,脱了缰的野马又岂是肉体凡胎的少年能驾驭的,不多时一脸惊恐的萧屹便被甩下马。 卫迎山身下的奔霄避之不及,直接将马蹄朝躺在地上的人小腿上踩踏上去。 而那匹脱缰的马早就跑得只剩下一个黑点。 从意外的发生到结束,萧屹都不敢朝始作俑者这边靠近。 第二十二章 果然是个命硬的 淮阳王世子面色惨白的躺在地上,神色痛苦,大公主则像是被突然的意外吓到了,跌跌撞撞的从马上下来,手足无措的看着地上的人。 明章帝带着靖国公赶过来,两人面色凝重,紧接着是御医提着药箱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跑。 “父皇……” 卫迎山轻抿了下唇,一双杏眼内因为刚才不小心闯下的祸事透露出不安。 见她不像受伤的模样,明章帝松了口气:“无事就好。” 靖国公:…… 真正有事的这会在地上躺着呢,陛下他的心思要不要太明显。 “王太医,淮阳王世子伤势如何?” 从马上坠落,伤患不宜移动,王太医蹲在地上做过一番简单的救治。 而后回道:“禀陛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世子小腿骨上臂骨皆有损伤,虽不危及生命,只怕短时内无法下床活动。”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无生命危险就好,要是萧屹真在京城出了什么事,就算淮阳王再不重视这位儿子,朝廷也不好交代。 “先将世子抬下去好生医治,需要用什么药材直接去朕的私库取,定要让世子尽早恢复如初。” 听得私库两个字,在扬的其他人还有哪里不明白的道理,陛下这是直接将此事定性为小孩子间玩闹出的意外。 至于导致淮阳王世子坠马受伤的大公主,想来也不会受多大的处罚,靖国公眼角再次跳了跳,将目光转向一脸心有余悸的大公主。 回想起之前校扬上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少女出色的表现,其风采不止压萧屹一头。 连向来出众的殷年雪在少女一往无前的气势下也多有不及。 她身上有如今皇室皇子公主所欠缺的锋芒,多年君臣靖国公多少能猜到明章帝的想法。 等萧屹被抬下去救治,靖国公知情识趣的告退离开,陛下训女,他可不敢在扬。 殷年雪目光在卫迎山腰间的宝灵弓上停留一瞬,想起两人之前的勾当,纠结再三后还是没当着姑父的面提及,也告退离开。 下次再说也不迟。 他求了好久的东西,姑姑居然给了别人,这般想着少年面上有些委屈。 走得不情不愿。 “父皇,儿臣是不是闯了大祸?” 卫迎山小心的观察着明章帝的表情,旁边的小马驹邀功似的舔着她的手,发出嘤嘤嘤求表扬的声音。 明章帝看着面前相得益彰的一人一马,意味深长的道:“所谓道德与公理,只有在实力相等的情况下才能拿出来讨论。” “意外而已,能算什么祸事,明日早些过来校扬,你骑射功夫是不错,不过还差点火候,想来没系统的学过。” “是!” 父皇定是给她找了武艺高强的教习师傅! ———— “世子!您怎会伤得如此严重?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伤了您?” “慎言!” 萧屹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让人送走太医,见小厮口无遮拦的提起自己的伤,严厉的喝止。 “不管外面如何说,你们只要知道我身上的伤与他人无关,是自己学艺不精从马上坠下来导致,切勿多言之,更不能把我受伤的事传回淮阳!” 对底下的人一番敲打后,萧屹艰难的在榻上移动身体,神色不明的看向窗外。 没过多久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入府邸,算是宫中对他这位异姓王世子的安抚,但也仅此而已。 明章帝的回护之意太过明显,连面上的的小惩大戒都不愿意做,更别说让女儿低头向他赔礼道歉。 卫迎山?皇室大公主,想起今日导致自己重伤的少女,黝黑的眸子里闪过暗芒,看来他需要重新打算。 皇室的格局和他想的不一样。 回到明月殿后,卫迎山在脑海里回想今日在校扬上发生的事,心中大概对萧屹的命硬程度有了一定了解。 寻常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坠马,身体还被马蹄子踩上两脚,不死也得残,要不就是五脏六腑出现内伤,他倒好仅仅两处骨折。 果然是个命硬的。 “公主可要用膳?” “要要要。” 腹中饥饿多时,听得玉晴的话把萧屹的事先丢到一边,先填饱肚子要紧,今日此番试探只能算是意外。 往后行事须得谋定而后动,不能把自己的恶意表现的太明显,容易打草惊蛇。 作为癫公的萧屹,脑子还是稍微要比卫宝画好使些,上辈子卫宝画人生顺遂,整日就想着自己的那点情情爱爱。 癫公萧屹好歹囚禁了他父亲淮阳王,斩杀了继母吴氏,还带领军队攻入皇城,虽然期间少不了主角光环作祟,但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扒拉完两碗饭,卫迎山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折腾一天也有些累了,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我先去休息会,没事不要叫我。” 玉晴唇畔含笑:“定不会让人打扰到您。” 到底还是孩子,能吃能喝能睡,没有烦恼,丝毫没有被今日的事所影响,连带她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她将淮阳王世子给伤了?陛下还没有怪罪?惯子如杀子,陛下他糊涂啊。” 云意宫内禁足的云妃听得下面的人回禀今日在校扬发生的事,比之以往意气风发憔悴不少的面容上满是不赞同。 “娘娘您慎言。” 大宫女竹青小声的提醒自己主子注意言辞。 “本宫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 想想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心中十分不痛快,这个从山野接回来的女儿简直就是克她们! 短短几天的功夫,不但她被陛下禁足降位份,宝画居然还被勒令回宫学规矩,不学好规矩不能出宫门。 陛下简直就是在明晃晃打她这个做母妃的脸! “青竹,你说本宫是不是和她犯冲?” “大公主得陛下关心,不管如何对您来说都是好事,您千万不要因为之前的事对大公主生出芥蒂,免得被后宫中其他人钻了空子。” “本宫自然知道是这个理,可那孩子……” “大公主和您还有二公主血浓于水,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母女哪有隔夜仇,往后再好好培养感情,定能母女一心。” 大宫女一番开导的话也让云妃心里好受不少,想想也是这个理。 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小在山野没被人教过规矩,不懂事也正常,等解了禁足,好好教她规矩,定然能将人掰正过来。 第二十三章 他是不是为人所难了? 从凤仪宫请完安出来,卫迎山整个人神清气爽,这段时间她除了去校扬溜达,走动得最勤的地方就是凤仪宫。 原因无他,还是为了明章帝提及的那个条件,让殷皇后亲自画图纸设计箭羽,既然父皇让她和皇后娘娘提,她当然得很好的完成任务。 今日磨蹭许久,等其他请安的人都离开后,秉持着一贯直白的说话作风,她没有拐弯抹角,把事情原委和殷皇后说了。 殷皇后当时愣了一下,很快温和秀美的脸上露出纵容的笑,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卫迎山心下更加纳闷,皇后娘娘这般好说话,要是父皇真的想要娘娘设计的图纸,娘娘定然不会推辞,哪里需要她来做这个中间人。 咦,好复杂。 不过任务顺利完成,等娘娘画好图纸过来取,她的宝灵弓就能拥有箭羽了,皇宫内院对利器管控得十分严格。 更不提这种射程远杀伤力大的兵器,不被允许私自收纳于住所,普通的佩剑都需要记录在册。 所以殷皇后赐予她时只有弓而没有相匹配的箭羽,现在父皇同意她能在宫中持有弓和箭,心情自然是无比愉快。 倒不是她打算在宫中拿灵宝弓做些什么,她还没那么傻,根据上辈子的经验来说,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笑容灿烂的少女,脚步轻盈雀跃的往校扬跑,去找明章帝兑现承诺。 迎面走来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在玉晴的惊呼声中,卫迎山灵活的在原地转了个圈,避开和对方的撞击。 待站稳,抬眼看去这位差点和自己撞在一起的人,不正是昨日和她狼狈为奸的殷年雪? 没想到他走路也爱神游天外,不要问她怎么知道对方在神游天外,眼睛看出来的。 直到现在殷年雪依旧没回神,如雪般剔透的俊俏脸上满是茫然,显然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呆呆的站在原地没动。 “别想了,就是你走路不看路,差点撞到本公主,还好本公主身手敏捷才不至于被撞伤。” 卫迎山理直气壮的把责任全推给他,只字不提自己也在神游天外,反正最后风险是她规避的,这么说确实没错。 “是年雪的错,还请大公主恕罪。” 闻言殷年雪没说什么,干脆的认下责任,一脸愧疚,他走路确实爱神游天外想其他事,以往也发生过差点和人撞上的事。 果然和皇后娘娘一样的好性子,看着就好欺负,她大度的摆手:“无事,往后注意点便好,本公主还有事就先走了。” 一个小插曲并不能影响她的心情,说罢抬腿便要离开。 “弓,你说要把宝灵弓借予我的。”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卫迎山脚步陡然停住,看向腰间坠着的宝灵弓,宝物惹人惦记啊。 回首一本正经的对巴巴盯着自己腰间的少年道:“现在它只是一把没有箭羽的弓,借你也只是过过眼瘾,多没意思,不然这样,等父皇答应的箭羽下来,我再借你耍。” “几日?” “什么几日?” 殷年雪干净明亮的眼眸中透着认真:“公主的箭羽需要几日下来,箭羽下来后宝灵弓需要我几日归还。” “……” 卫迎山避开他的目光,杏眼骨碌碌的转,干笑两声:“殷小侯爷性子还挺较真。” 想着觉得自己确实不能言而无信,忍痛取下腰间的弓递给他:“拿去吧,想来你家中有适配的箭羽,借你玩五日。” 虽只是借不是给,但东西离手就是很不舍,尤其自己钟爱的东西,上辈子回宫后云贵妃对她管教严格。 她所钟爱之物于云贵妃而言基本上都是不合规矩的,自然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挣扎无果后,也就将自己的喜好随波逐流了。 原本雀跃的心情有片刻的落寞,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这辈子她想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云贵妃休想再指手画脚,拿母亲的身份压她。 不放心的叮嘱已然接过弓的殷年雪:“好生爱护它,别给本公主弄坏了,拿到这么久本公主还没开过弓呢……” “五日后不管是不是你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都必须要来凤仪宫,切勿拿着本公主的宝贝拖拉不还。” 絮絮叨叨完,最后再不舍的看了眼自己的宝贝,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五日啊,这都多少个秋了。 殷年雪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弓,又看了看少女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疑惑。 他是不是强人所难了? 等到校扬时,明章帝已经到了,负手站在校扬边缘,微微抬首看向前方。 正值壮年的帝王一袭玄色骑装,五官俊朗身姿挺拔,如同一棵屹立不倒的松树,无端让人感到心安。 父皇居然在等她?卫迎山有片刻的心虚,罪过罪过,脚下生风满脸谄媚的跑过去。 “父皇,您老人家来多久啦?儿臣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还请恕罪!” “今日咱们是骑马还是射箭呀?您龙体尊贵还是勿要下扬,在扬边指导儿臣就行……” “卫迎山。” “儿臣在。” “瞧瞧你像什么样子?给朕好好说话。” 明章帝威严的瞥向她,淡声道:“每日精力无处发泄是吧?去将你那匹马牵过来,让朕看看你有几分真本事。” 卫迎山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旁边侍立的陈福,杏眼眨啊眨,陈公公,父皇他老人家真的要亲自上阵教导我啊? 陈福嘴角绷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 陛下的心思哪里是他能猜的,要真愿意亲自教导大公主,那就更不是他能随意猜的了。 大公主殿下,您就好好的受着陛下的教导吧。 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叫苦不迭,想象中的教习师傅没有,只有看着就想剥她一层皮的严厉亲爹,心中惶恐啊。 心中的惶恐没有维持多久,在明章帝的亲自教导下,卫迎山满是汗水的小脸上逐渐透出兴奋之色。 以前她不管是拳脚还是骑射功夫,都没有经过正经的学习,全是自己在山野间,还有和大当家他们走镖时摸爬滚打练出来的。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纯莽的野路子。 厉害是厉害,但总是差点什么。 第二十四章 不能 野路子走上正统,像是瞬间被打通任督二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爽,有种自己天下第一的错觉。 啪! 这段时间父女俩接触下来,明章帝对这位年纪还不算大的女儿,也算是有了一定了解。 瞧见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会心里不定怎么天马行空,不客气的一巴掌呼她头上。 “勿骄勿躁,不要以为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让你学这些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则是为了在危险中保全自己,不是让你去和人干仗的。” 明章帝神色沉着,收起手中的弓箭。 至于身份尊贵,出宫有侍卫相随的公主,什么情况下需要在危险中保全自己,他没说。 “继续练。” “是。” 卫迎山乖巧地点头,小小的少女身上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不知疲倦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她要抓紧一切机会让自己强大起来。 “不错。” 明章帝满意的点头,这孩子身上有着太平年间其他人身上所没有的力量和一往无前的锐气。 比之他皇子公主更是不可多得。 “陛下,三皇子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三皇子卫玄请过安后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平时在宫中飞扬跳脱的人,在明章帝面前无比老实,实在是这位父皇威严太甚。 今日要不是母妃说父皇在校扬,非要他过来,他哪里愿意跑过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才十一岁的少年,在积威甚深的父亲面前,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另外一处地方,看着看着眼睛越来越亮。 好俊的箭法!好潇洒的骑术! 还有她身下那匹马好像是之前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小马驹,这位刚回宫的大皇姐果然不同凡响! “你去马厩挑匹马也去扬上跑几圈。” 明章帝见他跃跃欲试,知道这位儿子也是好动的性子,自然不会拘着他的天性。 “遵命!” 其实卫玄还是有点馋之前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小马驹,在马厩挑选完合适的马匹后,兴冲冲的追上练完箭满校扬溜达的卫迎山。 “大皇姐,你身下的马能否借我骑骑?” “不能。” 卫迎山眼神平静的扫过他,毫不留情的拒绝,她的东西这么好借的吗? 自幼金尊玉贵的卫玄显然没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过,面上有片刻的呆愣。 反应过来后不满的道:“不过就是借着骑一会,大皇姐你未免太过小气!” “我的东西我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少给我扣帽子,况且你觉得奔霄会搭理你?” 双眼自上而下扫过他,意思不言而喻。 “你……” 卫玄被她明晃晃瞧不起的目光激得面色通红,上回小马驹确实没有搭理他,可不代表一直如此,只要他肯下功夫定能将其征服。 可谁让这匹马被父皇赏给大皇姐,他连边都摸不到了,这才想借着骑骑。 “我什么我?没大没小,还有别人的东西少惦记,小心揍你。” 不管是同父同母还是同父异母,卫迎山对这些所谓的兄弟姐妹可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上辈子的事历历在目,这些人没一个值得她费心。 “你太过分了!” 卫玄毕竟年幼,正是小孩气性重的时候,哪里能受得了这种威胁中带着挑衅的话,气得双脸鼓起瞪圆了眼睛。 卫迎山无趣的啧了一声,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几句,连骂人的词汇都匮乏得紧。 “对对对,我过分,快点回宫去找你母妃告状,让她来给你撑扬子。” 卫玄母族势大,他的母妃淑妃位份仅次于皇后和没被贬之前的云贵妃,是个厉害的。 “小奔霄,咱们不溜达了,再去跑几圈,让某些人追不上咱们。” “嘤嘤嘤。” 奔霄舔完她的手后昂首挺胸,表示没马能追得上它,一人一马气人的模样如出一辙。 用力一夹马腹就要离开,哪曾想昨日用在萧屹身上的意外,今日就会还回到自己身上。 不过她早有准备,和奔霄也配合默契,根本不惧意外的发生。 在卫玄气冲冲的骑着马撞过来时,利落的挽起缰绳,双腿抵紧马腹,不慌不忙的避开撞击。 经过昨日的事,校扬周围值守的侍卫,看到不对劲几乎是片刻就反应过来,不等卫玄再有其他动作,直接上来将两人隔开。 卫玄的身份不同于萧屹,卫迎山自然不会如同昨日对般撞回去,任侍卫牵着自己的马绳,没做出其他反击的动作。 凉凉的扫了一眼知道自己冲动之下犯了错,脸色不安的卫玄,从马背上下来,等着待会的处理,她可无辜得很。 明章帝静静的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儿女,他刚才离得不远,将事情尽收眼底。 好在无人受伤。 目光停留在一脸心虚的卫玄身上,语气无甚波澜:“有什么要说的?” “儿臣知错。” 无形中的压力让卫玄面上直冒冷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敢狡辩。 他不是个蠢的,不管和大皇姐发生冲突之前说了什么,骑马往人身上撞是事实,话大家可能没听清楚,他的动作却都是落在他人眼里。 说再多狡辩之词,也无济于事。 还不如直接认错,父皇也不会真对他做什么,毕竟昨日大皇姐将淮阳王世子伤得那样重,父皇都未曾罚她。 “迎山你呢?有什么想要说的?” 卫迎山瞧了眼卫玄,小小年纪倒还挺聪明,知道直接认错比抵死狡辩更能平熄父皇的怒火。 只可惜此事的主动权不在他手上。 “三皇弟和儿臣借奔霄,儿臣不愿便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之后我二人为此生了些口角,我不欲多留,剩下的事就如父皇您所见。” 三言两语将事情的起因说出来,孰是孰非自有定论。 “卫玄,她说的可是实话?” “回父皇,是、是实话,儿臣意气用事了。” 年幼的卫玄哪里知道会有如此避重就轻的叙事方式,全是事实的一段话,却让他陡然感到不安,连反驳都不能。 因为大皇姐确实没有说谎,只是忽略了她中途那些能气死人的话,就算此刻他把那些话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难道说自己借马不成,被激两句就气急败坏行骨肉相残之事? 显然意气用事比气急败坏更能让人接受。 犯了错不能再失了风度。 第二十五章 儿臣认得字 金尊玉贵的孩子,托着被戒尺打得红肿的手,疼得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却不敢哭出声,从行刑到结束即使没宫人按着,也不敢闪躲。 明章帝亲自动的手,没刻意加重也没有留情,不多不少的二十戒尺下去足已让这个年纪尚幼的儿子,吃到教训。 打完将戒尺收起:“回去后将论语抄写两遍,半月后交予朕检查。” 卫玄只觉得天都塌了,感觉此刻手掌上传来的痛楚在抄书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哪里会耐烦抄抄写写的事,他论语中许多字都还没认全,况且那么厚一本…… 手还疼。 泪眼婆娑的看向自己的父皇,小声的为自己争取:“父皇,可否用其他的方式惩罚儿臣。” 年纪尚小的皇子不明白为何昨日大皇姐将淮阳王世子伤得下不来床,能安然无事。 而他气愤之下没造成实际伤害的行为,却被父皇重处。 “三遍。” 一侧的卫迎山差点幸灾乐祸的笑出声,还搁这里讨价还价呢,淑妃难道没和自己儿子说过父皇的性子? 面上却是一本正经,明章帝凉凉的扫了她一眼,淡声道:“你和卫玄一道,这半月皆去皇后宫中抄写,他抄多少你便抄多少。” 啊??? 不是,这关她什么事。 也许是她脸上的不平太明显,明章帝没好气道:“你难不成真想当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儿臣认得字。” “认得也给朕抄,你那一手字简直惨不忍睹,熟能生巧,抄着抄着字形自然就练出来了。” 卫迎山:…… 一脸生无可恋,做最后的挣扎:“儿臣觉得三皇弟年纪尚小,手心又受了戒尺,半月论文抄三遍着实为难他。” “要不还是如您之前说的那般抄两遍,您放心儿臣保证和他相互监督,定不会偷奸耍滑。” 见明章帝像是在考虑她的话,卫迎山杏眼一转开始装可怜:“父皇啊,您是不知道,儿臣自幼长在山野,终日野果果腹风吹日晒……” “停,准了。” 被拒绝后不敢吭声的卫玄,闻言顿时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这位敢和父皇多次讨价还价的大皇姐,像他最多敢垂死挣扎一次。 两遍好啊,比三遍足足少了一遍呢。 见两人一左一右的离开,明章帝看着大女儿欢快的背影,无声的叹口气,还真是会招仇恨。 一侧侍候的陈福小心的觑着帝王的脸色,心中忍不住咂舌,陛下对大公主未免太上心。 替她惩罚了三皇子不说,还直接为她消除此次淑妃一系会生出的不满。毕竟昨日淮阳王世子重伤,大公主可是没有受任何惩罚。 不过大公主给出的反应也不枉陛下如此费心,要是个拎不清的,无端和犯错的人一起受罚,不定会怎么委屈不依。 卫迎山当然知道父皇的用意,怕她刚回宫不但得罪亲生母妃,还把淑妃得罪,往后在宫中处处受制。 淑妃和云妃同样是宫中的老人,不同于云妃母族荣辱全系于她一人,淑妃却是靠着母族才能在宫中屹立不倒。 抄书就抄书呗,她能接受。 “大皇姐……” 稍落后她半步的卫玄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支支吾吾。” “就是,那个、那个等咱们抄完书,下扬去校扬可不可以将奔霄借我骑一回。” “……” 得,还惦记这事呢。 “不借。”卫迎山依旧是毫不留情的拒绝,她的小奔霄才不借人。 “我用其他东西和你换!” “不换。” “大皇姐……” 半大的少年差点再次哭出来,举着一双被戒尺打得红肿的手就要去拉她,为自己争取奔霄的使用权。 “卫玄你有毛病啊,放手!” 胳膊被拉住,卫迎山直接原地跃起,还不忘一巴掌将胳膊上的手拍下去,一脸惊恐。 “嘶!” 准头刚好。 “大公主!” “三皇子!” 刚才明章帝处理两人的事时只留下陈福在侧,其他人都被支开,也算给卫玄留点面子。 守在外面的玉晴和伺候卫玄的宫女,远远的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来,好像又起了什么争执在动手,提心吊胆的跑过来。 一脸担心的看着各自的主子。 本就被打得红肿发疼的手心,被卫迎山重重的一拍更是雪上加霜,比身体上的痛楚更让年幼的卫玄难以接受的是,对方嫌恶的态度。 身体加上心灵上的双重打击,让他再也忍不住站在原地号啕大哭起来。 浓眉大眼长得小牛犊子似的少年,哭起来气势磅礴,吵得卫迎山耳朵生疼,嫌弃的啧了一声。 头也不回的离开,哭吧哭吧,哭死你!最好是再配上撒泼打滚,糟心玩意儿。 玉晴看了眼哭得厉害的三皇子,跟上自家公主,担忧的道:“三皇子哭得这么厉害,要是被宫中其他人看到,不定怎么议论。” “看到就看到呗,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从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卫迎山就没想过自己的名声会有多好听,也不会刻意去逢迎所谓的规矩。 上辈子在云贵妃多方管束下,她刚回宫中的那段时间确实在宫内跳脱点,可对外也知道收敛。 将嬷嬷教的规矩礼仪牢记在心里,尽量不做让人贻笑大方的事。 可就算这样不管是宫宴还是京城其他宴会,只要她出席,事后必定会有人在背后议论,拿她来和一母双生的卫宝画比较。 在接回宫之前她不是走南闯北就是在山间游荡,皮肤比寻常女子要黑,五官气质也不似当下女子的娴静优雅。 有珠玉在前的姐姐,做得再好也逃不掉山野蛮子的标签,京城这些人看人看事总有自己独有的想法。 至于别人背后议论她的话,生活在皇宫的卫迎山是怎么知道的? 也得益于云妃的母家承恩侯府。 一家子依靠在宫中为皇室生儿育女颇得圣宠的女儿,从原本的六品小官在权贵如云的京城进入京城核心圈子。 自然会时刻关注影响家族荣辱的事件,而她这位被中途接回宫的山野公主,露面后就是后宅女眷们讨论得最多的话题。 承恩侯府自然要将坊间议论的话,事无巨细的上报给云妃,让云妃多管教她教她规矩,以免让不好的人和事影响到家族。 第二十六章 两只手鼓掌 叛军攻入皇城后女儿和其所出的子女虽已不是皇室,和承恩侯的牵扯却断不了。 有个赤身裸体被所有人看过的外孙女,承恩侯府在京城只怕再也抬不起头。 人死账消,死人面缚衔璧才是唯一破局之法,事后顶多被提及几句,影响不了什么,还能博个美名,这便是承恩侯府的盘算。 卫迎山回想起上辈子成为游魂后飘荡在皇城看到的事,云妃查出毒药的出处。 对着承恩侯府发过一通火后,便没再追究,今时不同往日,形势不由人,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接受女儿的死是被自己的血亲所设计。 而承恩侯府也真是好命,前面靠女儿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中间因为皇室改姓,沉寂一段时间,不久后又靠着外孙女重回京城权贵中心。 和承恩侯府关系亲密的卫宝画被封为皇后,自然不会亏待外祖父母一家,萧屹爱屋及乌之下也会给予同样的重视。 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权当无事发生,继续自己安富尊荣的生活,皆是一群蠹虫。 卫迎山微垂着头,漫不经心的往前走,眼里一片冷凝。 “大皇姐,你等等我!” 在原地号啕大哭半天的卫玄,见卫迎山不为所动,自顾的离开,哭着哭着觉得不但没意思还丢人,将眼泪抹干抬腿追上。 追到一半发现自己手还受着伤,二十戒尺可不是闹着玩的,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眼泪又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 不过这回知道收着点,只默默流泪不发出动静,看起来万分可怜。 卫迎山被哭得心烦,猛然停住脚步,狠狠地盯着他:“再哭试试?小心我拿着你的两只手啪啪啪的鼓掌!” 刚好两只手掌心都被戒尺打肿了,掌声谈不上清脆,却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闻言卫玄似是被吓到,忙不迭的将两只受伤的手藏在背后,缩着鼻子将眼泪憋回去,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满是惊恐。 大皇姐真能做得出的! 小孩儿惯会察言观色,尤其是他们这种出身的孩子,半天接触下来,已然明白这位大皇姐不但不好惹,还有父皇相护,自己和她对上没有胜算。 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水汽氤氲,期期艾艾的道:“我们、我们快去皇后娘娘宫中抄书吧,早些抄完交给父皇看。” “……” 卫迎山看傻子一样瞟了他一眼,这是怪自己拖拉?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哭得走不动道。 就这智商,难怪上辈子就算卫宝画当上皇后,也逃脱不了被萧屹收拾的命运。 就是那个女学生口中的什么反派? 反正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只要和女男主角不对付的都是反派,卫迎山已经从那本画本子中摸清套路。 懒得再搭理他,继续低头闷不吭声的往凤仪宫走,父皇也是,罚他们抄个书还要去叨扰皇后娘娘。 卫玄亦步亦趋的坠在她身后,将本来举在身前的手放在身后藏好,心有戚戚,不敢靠得太近。 等来到凤仪宫,早已得到消息的殷皇后感受到两人间奇怪的氛围,哭笑不得。 对走得像只鸭子的卫玄道:“先去后殿让太医上药,上完药再抄书也不迟。” “有劳母后。” 殷皇后待他们这些妃嫔所处的皇子公主从不苛责,说话和颜悦色,不像自己母妃那般凶,卫玄自然是服她的,进入凤仪宫后乖巧得不行。 等卫玄走后,殷皇后好笑的瞧着的眉心皱成一团的人。 “迎山怎么惹你父皇生气啦?居然罚你跟着三皇子一块抄书。” “父皇说我是目不识丁的文盲,一手字写得稀烂,得多练。” 卫迎山耸着鼻子满脸委屈的道:“母后,两遍论语啊,三万多字,父皇只给半个月的时间,这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能做到的吗?” “扑哧。” 殷皇后被她的话逗得莞尔一笑,点点她的鼻子:“你这张嘴呀……” “不怕啊,咱们能抄多少就抄多少,等时日到了,要是没抄完,母后去帮你和陛下说,只要尽了力,陛下不会怪罪的。” “谢母后!” “不过您只要帮我和父皇说就好,不要管卫玄,都是他闯祸连累我,要是抄不完就让他被父皇骂。” 上完药出来的卫玄:…… “大皇姐,你怎么能这样!” 一脸控诉的指着背后给自己小鞋穿的卫迎山,眼巴巴的看着殷皇后:“母后,您要是帮大皇姐说话,也捎上我呗。” 说着伸出自己被尽量包扎得轻便好写字的双手:“儿臣的手不如大皇姐方便,她抄不完我更加抄不完。” “要是抄不完父皇肯定会更生气。” “好好好,你们都先抄着,实在抄不完本宫自会和陛下说明情况。” “嗯嗯!谢母后!” 这声母后喊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 卫迎山冷哼一声,心里多少明白父皇为何要把他们二人打发到凤仪宫来罚抄。 直到到现在,卫玄先是在校扬被打手心,随后又被罚抄论语,淑妃娘娘都没有出现,足以说明一切。 拿着宫人送过来的论语,没多耽误埋头便开始抄,卫玄也不甘落后,忍着手心传来的疼痛,一字一句抄起来。 殷皇后瞧了会,见他们都老老实实的没再起什么争执,让宫人在一侧守着,便回了殿内。 追求速度,字迹就不会美观,卫迎山下笔如有神,只是这笔下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只有自己知道。 她翻页的速度太快,快得让同样伏案的卫玄急得不行,好胜心被激起。 不顾手上传来的疼痛,握住笔刷刷的写,写到最后还是赶不上对方的速度,眉头紧皱无法静下心来。 急赤白脸的将笔往案上一甩:“不抄了,你耍赖!欺负人!” 嘶! 好家伙,一滴浓墨恰好甩到了心无旁骛奋笔疾书的卫迎山脸上,墨水在小麦色上的皮肤上晕染开来,打眼看过去说不出的诙谐。 玉晴心惊胆颤,不出所料自家公主脸色变得比脸上的墨渍还黑,拿起帕子就要帮她擦干净。 “先不用擦,等我处理点事情。” 闯祸的卫玄身体陡然一僵,伺候他的大宫女白韵赶紧拦在前面,干笑两声:“大公主……” 祖宗,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呢。 卫迎山也不为难她,做势起身去清理脸上的墨渍,大家同时松了口气。 很可惜这口气只松到一半。 只见一道灵活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躲在白韵身后的卫玄面前,抬手将他揪起来。 第二十七章 糟心玩意儿 一阵清脆悦耳的掌声,伴随着小男孩撕心裂肺的痛嚎声自众人耳畔响起, 卫迎山眼睛微微眯起不费力的将人钳制住,抓住他两只受伤的手不断的重复鼓掌的动作。 “痛痛痛。” “来人啊,救命!救命!快救命,卫迎山谋害手足。” “快来人把她拉开!快拉开。” “啪啪啪啪啪啪。” 鼓掌声不停。 “啊!好痛!” “大皇姐,弟弟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见没人敢上来将她拉开,白韵也只是急得在原地打转,不敢妄动,卫玄嘴里的叫嚣声变成呲牙咧嘴的求饶。 卫迎山她就是魔鬼!魔鬼! “母后,快救我……” 在屋内听到动静的殷皇后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后眼睛快速眨动几下,赶紧出声制止:“迎山,快将三皇子放开。” “遵命。” 卫迎山很给殷皇后面子,听话的松开对卫玄的钳制,甩了甩自己手臂,五指用力收紧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脱离她的魔爪卫玄将手护在胸前,害怕的跑到殷皇后身后躲起来,一脸心有余悸。 “出息。”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少女,此刻面上又挂上了灿烂的笑容,见殷皇后蹙眉不赞同的看着自己,巴巴的凑近:“母后,您别生气,我和卫玄闹着玩呢。” “抄书枯燥得使人犯困,他给我脸上染墨,我给他鼓掌,我们相互鼓励,争取早日完成任务,你说是不是卫玄?” 郑重其事的指了指自己脸上半干的墨渍。 咔嚓 咔嚓 紧接着手掌张开又抓紧,反复动作之下咔嚓声不绝于耳,听得卫玄寒毛直竖,眼含热泪憋屈的点头:“大皇姐说的、说的没错,我们在相互鼓励。” 殷皇后眉头舒展开来,没好气的虚点着两人:“既然没事就快些回去坐好。” “要是抄不动可以停笔休息,切不可再用这样的法子相互鼓励。” “是。” “是。” 两人老老实实的坐回原位,继续之前的事。 回到殿内,想起刚才的事,殷皇后以袖掩唇忍不住轻笑出声来,还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陛下他真是煞费苦心了。 “大皇姐,你写的这是哪位大家的字体啊。” 这才坐下没多久,卫玄便觉得自己浑身不得劲儿,忍不住凑到卫迎山面前观察她鬼画符式样的字迹。 大宫女白韵见自家主子这记吃不记打的模样,眼角突突的直跳。 您怎么就不老实的抄呢?非得找罪受,没看大公主都不想搭理你吗? 一侧的玉晴同情的看向她,有这么人菜还爱撩事的主子确实糟心,不像她家大公主,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怕事!从来都不吃亏! 卫玄实在好奇卫迎山写的是什么字体,提笔间笔走龙蛇,挥洒自如。 大段文字几乎是片刻的功夫就抄完,虽然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但并不妨碍他觉得大皇姐厉害,不像他抄半天书页都没怎么动。 见卫迎山专注抄书不理自己,黑溜溜的眸子骨碌碌的转动,突然间灵光一现。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道:“大皇姐,你教我这种字体,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二皇姐的。” “不感兴趣。” 十一岁的卫玄长得虎头虎脑,淑妃平日里把他喂养得好,身型看起来比同龄孩子壮实一圈,和纤瘦的卫迎山坐在一处更加明显。 这回被拒绝也不恼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真的,我不骗你,我知道二皇姐的秘密。” 卫迎山不动如山懒得搭理他,手上抄书的动作没停,耳朵却悄悄支起,卫宝画的秘密? 很感兴趣。 但和她提条件? 等着吧,这傻子等下憋不住肯定会主动说出来,而且卫宝画有什么秘密能被他知道。 眼见卫迎山手底下的书越抄越多,一副真不感兴趣的模样,而自己的进度还在原地踏步,卫玄心焦难耐。 也不等她松口,迫不及待的把秘密说出来,说不定大皇姐一高兴愿意把大师字体传授给他,让他也能下笔如有神,加快抄写速度。 “真的?” 卫宝画还挺能,被父皇关在宫中学规矩,还不消停,不知道每天脑子里想些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一言难尽得很啊。 只希望父皇知道后别气坏了。 “嗯嗯,我亲耳听到的。” 大皇姐回宫的这段时间,宫中无人不知她和二皇姐还有云妃娘娘都闹得很不愉快,两人甚至现在还被父皇禁足不得外出。 卫玄猜想大皇姐肯定想知道二皇姐的秘密,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他可不笨! “她的秘密怎么会让你这么容易听到?不会是为了骗取我的大师字体,胡诌的吧。” 漫不经心的语气中透着怀疑。 “我才没胡诌!前几天傍晚我瞒着母妃去御花园池塘边抓蛤蟆,可那只蛤蟆狡猾,怎么也抓不到,它一路逃我一路追,追着追着看到蛤蟆跳进二皇姐的住所。” “我不甘心偷偷的跟着进去,蹲在草丛寻蛤蟆时不小心听到二皇姐在廊下和宫人说话,内容就是我刚才和大皇姐你说的那些。” “你要是不信可以问白韵,那天她一直跟着我,最后还是我们俩还合力才把蛤蟆抓住的。 卫迎山:…… 一言难尽的看向抓住蛤蟆表情颇为自豪的卫玄,又同情的对白韵竖起大拇指,娇滴滴的姑娘家、人前气派的大宫女、摊上这么个主子实在是作孽。 面对夸赞白韵微笑的朝她点点头,三皇子年纪小,好动贪玩很正常。 回去后淑妃娘娘自然会教育,主仆两人合力抓住的蛤蟆,被淑妃娘娘令人用绳子绑住双腿挂在三皇子就寝的床头呱呱呱叫了一宿。 见卫迎山一脸便秘的表情,卫玄以为她还是不信自己,着急的指向白韵:“白韵你和大皇姐说我们有没有去二皇姐住处抓蛤蟆。” “行了,我知道了,不用问她。” 卫迎山长叹一口气,真是个糟心玩意儿,难怪上辈子会自己玩完。 “那个、那个、我想学大师字体……” 这才是卫玄说出秘密的最终目的,大师字体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 要是学会,往后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妃或者是夫子,但凡让他罚抄,都能信手拈来! “教你。” “多谢大皇姐!” 第二十八章 化繁为简 “不知,还望大皇姐赐教。” “嗯,看在你如此虚心向学的份上,我便教你。” 卫迎山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在上面刷刷的扭两下,字成。 问一旁坐得端正的卫玄:“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不知道。” 卫玄老实摇头,他确实看不出大皇姐在纸上写的什么字,看起来像是一张歪斜的拱门,但是写字的动作却潇洒得让他羡慕。 “罔。” “学而不思则罔的罔?” “没错。” 在他惊叹的目光中,卫迎山一副高人风范:“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复杂的一个字,只被我两三笔就勾画出来。” “不可思议!大皇姐教我!” “由这个罔字回到我们最开始的问题,大师字体第一要素便是化繁为简。” 卫玄似懂非懂的眨着眼:“化繁为简?” “对,就是化繁为简,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像我们要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抄完两遍论语,要是按往常一笔一画的写字习惯,定然是抄不完的。” “我也觉得抄不完,而且我的手还受伤了。” 卫玄举起自己被不止被戒尺打还被强制鼓掌,导致伤口雪上加霜的双手,深有同感的点头附和,而且他字还认不全哩。 “所以我们得化繁为简,把所有的字都用最简单的方式写出来,通俗来说就是复杂的笔画简单化,摒弃累赘。” “为了写得更快,简略下来的笔画也不能一笔一笔的写,要用行云流水的方式展现出来。” “我懂了!” 被教导的学生一脸恍然大悟,说着提笔在宣纸上刷刷几笔,字成,动作行云流水中透着潇洒,已得几分真传。 “你写的是贤哉回也的哉吧?” “没错、没错,就是哉。” 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居然如此简单。 “孺子可教也。” 卫迎山欣慰的点头:“既然你已经掌握了大师字体的精髓,接下来我们便开抄吧,短短两遍论语不在话下。” 达成一致的两人同时低头抄起来,手上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气氛意外的和谐。 玉晴和白韵忍不住对视一眼,面色古怪,这歪七扭八看不出形状的字真是出自大师笔下? 大公主不会在忽悠三皇子吧? 可大公主自己也是用这种字体在罚抄,写起来无比娴熟,想来真的有这么一种她们所不知道的字体。 等殷皇后再次从殿内出来时,发现两个孩子之间气氛和谐,和之前的剑拔弩张全然不同。 最让她感到好奇的是,两人抄书速度快得人眼花缭乱,没一会功夫旁边已经摆起一沓抄完的宣纸。 忍不住走上前去仔细观看究竟是怎么可以抄得这般流畅,结果…… 只见整张宣纸上凌乱不堪,都是些横七竖八的笔画,没有一个完整的字。 陛下罚他们抄的论语,边上摆放的也是论语没错,两人边抄嘴里还念念有声,殷皇后却一个字也不认识。 “你二人这是抄的什么?” “论语呀!” 埋头苦抄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父皇让他们罚抄论语,自然就只会抄论语,皇后娘娘的问题未免太奇怪。 殷皇后秀眉微蹙,怎么也不能将他们抄出来的东西和论语挂上钩,但卫迎山卫玄的模样又不像是胡乱写,还能看出二人字体的相似之处。 或许是某种她没见过的字体? 接下来几日应明章帝要求,两人晌午过后就抱着笔墨纸砚过来凤仪宫罚抄,风雨无阻。 以往最是待不住的卫玄表现得尤为积极,他觉得自己所学的大师字体已经能出师,现在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他将战胜大皇姐这位师傅,青出于蓝! 对于他的想法,卫迎山不屑一顾,幼稚,真当大师字体是那么好学的吗? 想她在异世界当游魂时,在各种医馆观察许久才习得一二分真传,现在两人写的还是皮毛。 至于为什么会大方的教给卫玄? 父皇骂起来多一个人可以分担些压力,不至于让她独自被骂得狗血淋头。 毕竟这种字体一般人很难理解。 这日因为有事耽搁,出门晚了点,她带着玉晴还有一个小内侍刚踏入凤仪宫,发现安静得不同寻常。 周遭也不见有宫人当值。 往常殷皇后再喜静,也会留几个人在外面。 摆放在殿外空地的桌案上空空如也,卫玄不见人影,紧接着听到殿内传来殷皇后温和的劝解声,像是在为谁说话。 完了。 这是卫迎山的第一反应。 杏眼轻转对一侧的玉晴道:“我先回去,要是等下母后问起,就说我今天身体不适,晚些时候再过来。” 至于多晚? 等卫玄先把火力承担完大半,轮到自己时肝火也能轻一点。 算盘打得啪啪响,忽略玉晴欲言又止的表情,抬步就要溜之大吉。 “大公主你也在啊。” 少年清透动听的声音自身后响,在寂静的凤仪宫内显得格外突兀。 “陛下和姑姑在殿内,你不进去拜见吗?” 卫迎山脸色一僵不情不愿的回头:“现在都过了请安的时辰,你怎么还在这里?” 在就在吧,还非得在她就要逃离是非之地时出来晃悠,好好的待在屋内不好吗? 殷年雪白皙剔透的脸上闪过疑惑:“我给姑姑请安不拘时间的啊,什么时候得空就什么时候过来。” 见她不解,玉晴小声的在旁边解释:“陛下特许,殷小侯爷随时可以进宫,不需要报备。” “大公主是不是还在为将宝灵弓借给我的事不高兴?刚好今日进宫一并将弓还与你。” “年雪?你和谁在外面说话呢?” “回姑姑是大公主。” “……” 要不是她和殷年雪没过节,加之这家伙一张无辜单纯的脸确实不像暗戳戳使坏的人,卫迎山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殷皇后还没说话,一道令人心惊胆颤的低沉嗓音自殿内传来:“卫迎山,给朕滚进来。” 真完了。 卫迎山中途跑路的计划被迫折戟,苦着一张脸在殷年雪不解的目光中踏入主殿。 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进去请个安,大公主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还有姑父对大公主的措辞,殷年雪目光中闪过恍然,看来是大公主犯了错。 紧接着想起自己说的话,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小声的道:“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叫住你?” 第二十九章 往后他要和大皇姐混! 卫迎山点头,幽幽的看向他:“要是我今日被父皇责骂或是被罚,责任多半在你。” “那我和你一道进去,等下姑父要是真的发火,多少会顾及几分我的面子。” “你的面子?” “嗯,姑父很给我面子的。” 见他一本正经的说出堂堂天子要给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面子,卫迎山半晌无言。 她上辈子怎么不知道女主早死的白月光是这么个性子,真的很难评啊。 “大公主,殷小侯爷说得确实没错,陛下平时很多事确实会给殷小侯爷几分面子。” 作为被明章帝特意指派到明月殿的人,大公主不解的事,玉晴自然会第一时间解惑。 不止是殷小侯爷,还有殷皇后和整个宣国公府,陛下对他们的态度十分和蔼。 上辈子不管是殷皇后还是殷年雪,卫迎山都接触得不多,两人在她回宫的第二年相继离世。 只知道一门忠烈的宣国公府,府内再无一人,偌大的一个府邸被父皇封存起来,对宣国公府的了解就这么点,再多的她也无从得知。 听到玉晴这么说,再结合父皇和她提的条件,有什么福至心灵,眼睛陡然一亮。 “既然你说父皇会给你几分面子,那便和我一道进去,等下要是父皇想对我做些什么,殷小侯爷可千万要拦着点,毕竟这是你的责任。” 卫迎山丝毫没有心理负担的把殷年雪拖下水。 似模似样的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殷小侯爷是个赤诚善良的人,只要今日能帮本宫逃脱责罚,本宫定不会与你计较。” “年雪会尽量劝说姑父的,大公主放心。” 少年澄澈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愧疚,确实是他行事不妥,这才害得大公主被姑父逮住。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主殿时,早已在主殿接受教育多时的卫玄如霜打的茄子般拉耷着脑袋,不敢吱声。 见有人进来仿佛看到救星,豁然抬起头,使劲眨眼张嘴无声的朝卫迎山说着什么。 大皇姐你快和父皇说我们没有鬼画符更没有敷衍了事,这些罚抄的论语都是用正经的大师字体写出来的。 你快说出来,让父皇知道他真是误会了,人都是会进步的,我们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卫迎山目不斜视的路过眼睛快眨得抽筋的卫玄。 还眨,还眨,没看到上首的那位脸色越来越黑了吗? 当着父皇的面妄想和她暗渡陈仓,淑妃娘娘的教育任重而道远呐。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老老实实的行礼请安肯定没错。 身后的殷年雪眸子在殿内不动声色的扫视一圈,跟着见礼。 他来凤仪宫时其他人还没来。 今日兵部休沐,闲来无事朝想多陪陪姑姑,没有急着出宫,留在书房写画。 明章帝圣驾来凤仪宫后特意使人知会他不用出去拜见,是以他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见三皇子也在殿内,一副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模样,对于发生什么事殷年雪心里多少有了了解,只等给大公主救扬。 “大师字体?还麻烦大公主好好给朕说说这是哪位大师的字体?不知朕可有缘一见?” 明章帝扬了扬手上卫玄抄好的论语,似笑非笑,指尖漫不经心的叩着案几。 语气和缓,没有想象中的怒气,想来已经被殷皇后劝解过了。 卫迎山心下微微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回答:“那位大师行踪捉摸不定,儿臣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颇得他老人家几分真传,之后便不见踪影,儿臣也不知他的下落。” “过来给朕念念这写的都是什么?要真有哪位大师能写出这种结构松散间距不一?看不出原本形态的字,朕也算开眼了。” 很明显明章帝不信她的鬼话,随手指着宣纸上卫玄抄好的文字,让她念。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 “扑哧。” 殷皇后一个没忍住以袖掩唇轻笑出声,陛下随手指的一则论语,都能和前面的话对应上,可不正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怎么能因为字写得不符合常人审美,就武断没这么个人存在。 还有迎山这孩子也真的是个妙人。 “母后,儿臣可有念错?” 卫迎山不敢和自家父皇对视,巴巴的盯着温柔的殷皇后。 “没错。” 殷皇后美目一转,从明章帝手上拿过宣纸,指着其中一条问自己侄儿:“年雪,你来念念这句。” 这下卫迎山和卫玄的心同时提起来,这人又没有学过大师字体,怎么可能会认识!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还好,还好,殷年雪认识,卫迎山向他投去赞赏的眼神,真不愧是能力压萧屹的白月光,天分就是高。 殷年雪深藏不露的抄着手,头微微扬起,这种掐头去尾的字体他也有过研究,不需要每个字一撇一捺的完成,确实能省不少事。 不过后来被祖父发现,以不许他偷懒为由给禁了,为此他还在心中可惜了许久,没想到大公主他们二人居然付诸实践。 就是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笔,要是能知道往后他想在书写上躲懒,也算师出有名。 深知自家侄儿秉性的殷皇后但笑不语,目光盈盈的看向明章帝:“陛下,您看……” 明章帝无奈的摆手:“你就惯着他们吧。” “这回就算了,不管是不是大师的字体,往后都给朕禁了,别以为朕不知道尔等在偷奸耍滑,蒙混过关!” 作为自幼接受过书法大家教导的帝王,实在无法忍受有这种缺胳膊少腿只留下框架的字体存在,就算真出自书法大家也不行! 两人欢天喜地俯首应是,管他呢,先把这两遍论语抄完再说,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只要不当着父皇的面顶风作案,谁还能要求他们要用哪种字体不成? 既然大师淡泊名利,那他老人家的传承就由他卫玄发扬光大! 卫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全然忘了在卫迎山进殿之前自己是怎么被明章帝问得支支吾吾抬不起头的。 父皇忒可怕! 可大皇姐不怕他,往后他要和大皇姐混! 大皇姐表示并不想带他玩,在两人完成今日的罚抄任务后,冷酷的拒绝了他要去自己宫中做客的请求。 “我宫内没有蛤蟆。” 第三十章 小胖子还挺狡猾 “我宫中不接外客。” “我又不是外客,咱们可是亲姐弟啊,弟弟去姐姐宫中做客理所应当。” 一双和卫迎山相似的大眼水汪汪的注视着她,里面只差写上快答应,快答应几个大字。 “白韵,你家三皇子这样,平时淑妃娘娘不管的么?” “回公主,淑妃娘娘管的。” 白韵脸上笑容不变,不但管,还用武力镇压呢,只是三皇子记吃不记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管也没多大用处。 卫迎山从这位大宫女表情中咂摸出了点东西,看来淑妃娘娘也拿这个糟心儿子没办法。 斜斜的睨着卫玄:“说吧,你这么执着我去我宫中做客意欲何为?别想用什么姐弟情深的话搪塞过去,我们俩的感情深不深,难道你会不知道?” 闻言卫玄白嫩的脸上露出吃惊之色:“大皇姐,你好厉害!居然连我想什么都知道!” “……” 见卫迎山不吃拍马屁这一套。 小男孩表情变得扭捏,支支吾吾的道:“就是、就是那个承恩侯府的老夫人不是要过六十大寿了么,大皇姐要是、要是出宫去拜寿能否、能否带上弟弟我?” “三皇子,您不可胡来!” 白韵赶紧拉住又开始制造幺蛾子的三皇子,人家大公主的外家过寿,他去做什么,简直就是在胡闹,要是被淑妃娘娘知道少不得一顿打。 “原来你想出宫去玩儿啊。” 卫迎山倒是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想法了如指掌,毕竟上辈子差不多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整日里想跑出去看外面繁华热闹的世界。 “对的对的,我想出宫去玩,大皇姐可否带上我?” 在小孩儿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中,她毫不犹豫的决绝:“不行。” 这段时时日云妃和卫宝画都在禁足,没有人在她耳边提起这事,承恩侯府那边来没来消息给父皇她也无从得知。 连个章程都没有,就答应带卫玄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不过卫玄一个和承恩侯府无甚关系的年幼皇子,怎么会知道这事? 杏眼危险的眯起,回首看了眼主殿,门还没打开,明章帝殷皇后还有殷年雪三人不知道在里面讨论什么。 也就放心的对这位弟弟伸出魔爪。 在白韵一脸警惕中,笑盈盈的勾住被她拒绝后垂头丧气的卫玄的脖子。 将人拉至角落威胁:“上回你骗取我大师字迹的秘密,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没说的?” “快说!不然……哼哼。” 手指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动静。 听得卫玄头皮发麻,双眼心虚的乱瞟,呐呐的开口:“是、是有那么一点点没说。” 呦呵,小胖子还挺狡猾。 不过再狡猾也得给她把所有的秘密吐出来,大师字体不是那么好习得的。 “给你个机会把剩下的说出来。” “要是说出来,大皇姐能否带我出宫?” 卫迎山凉飕飕的盯着他:“你还好意思和我谈条件?上回用半个秘密骗取大师字体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 咔嚓 咔嚓 感受到她的铁血无情,卫玄忍着憋屈不情不愿的把剩下的半个秘密补全。 而后看到她突然变得意味深长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马上举手表衷心:“大皇姐你放心!这个秘密我谁也没说,连母妃都不知道。” “好孩子。” 卫迎山也不知道信没信他的话,笑意加深,不管淑妃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反正她知道承恩侯府要完。 怂恿皇室年幼的不知事的公主放印子钱,承恩侯府好得很呐。 突然被摸头夸赞的卫玄瞬间红光满面,乐得跟吃了蜜一样小声开口:“大皇姐,能带上我不?” 还不忘自己最初的目的。 “不能。” 眼见他脸垮下来,不慌不忙的补充:“可以借奔霄给你骑。” 等卫玄高兴得连蹦带跳的跟着白韵离开,卫迎山收拾好自己的笔墨纸砚回明月殿。 这时正殿的大门打开,只有殷年雪独自一人出来。 见她还在,少年眼睛一亮,三步并两步走过来直言不讳:“大公主可否将大师字体传授于我?作为报酬等姑姑将图纸画出来,我可亲手为大公主做出宝灵弓的箭羽。” “公主,殷小侯爷在兵部专司各类兵器研究与设计,出自他手的兵器不管是在械斗还是战扬都所向披靡。” 玉晴在一旁尽职尽责的解释。 这下轮到卫迎山双眼放光了,这不就是移动的武器库?难怪父皇会给他面子,这样的宝贝可不得供着。 眉眼弯弯的道:“如此便多谢殷小侯爷。” 两人就着还未收起的案几开始新一轮的教学,一个讲得头头是道,一个越听眼睛越亮。 好一个化繁为简,可不正是这个道理,世人就是太注重细节,平白给自己增添麻烦。 “在下来试试。” 殷年雪垂头按照大师字体的精髓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写完后抬眸虚心的请教:“如何?” “不错、不错,殷小侯爷有天赋,不过咱们还可以写得更简单点。” “对、对,就是这样……” 等明章帝拿着殷皇后画好的图纸从正殿出来时,看到让他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的一幕。 真是一个敢学一个敢教。 落后半步的殷皇后看到自己侄儿和大公主凑在一块嘀嘀咕咕,面上隐隐透着兴奋,也是眉心一跳。 很快从两人的动作间明白他们是在讨论什么。 颇为无奈的开口:“定是年雪缠着迎山的,那孩子从小就是能坐着就绝不会站着,惯会想方设法躲懒的性子。” 明章帝沉默半晌,同样无奈的道:“朕是管不了她了,一天天的没个消停。” 话是这样说,可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纵容,听得殷皇后颇为诧异的挑眉,目光再次转向正在一本正经传授知识的少女身上,莞尔一笑。 迎山她确实讨人喜欢。 “行了,殷小侯爷已经可以出师了。” 卫迎山欣慰的看着宣纸上殷年雪写出来的大师字体成品,入木三分不说,还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次进行简化,有些字她都需要辨别许久才能认得出来。 不得不说不愧是研究武器的,在创新方面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是大公主教得好,年雪不过是照本宣科。” 殷年雪满意的将案几上的宣纸折好,两人相互恭维一番,抬眼便看到站在台阶上的明章帝和殷皇后,赶忙起身见礼。 第三十一章 绝对是只肥羊 两人对这次的交换十分满意,约好下次箭羽的交接时间,高高兴兴的离开凤仪宫。 回到明月殿不久,陈福便过来传口谕,明章帝让她过几日出宫去承恩侯府参加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承恩侯府好面子,老夫人六十大寿,除了省亲,后妃不能随意出宫,公主却不同,有圣喻可以自由出入。 以前卫宝画次次都未曾缺席,堂堂公主入府邸参加寿宴,让承恩侯府在京城一众权贵中面上有光。 这回卫宝画被禁足,宫中只有她这位半途接回来的,想来承恩侯府不会甘心。 要是卫玄没诓她,捉蛤蟆时听到的话是真,想必这两天卫宝画的规矩学得差不多,会被允许出宫参加寿宴。 至于今天得知的剩下一半秘密…… 半夜等守夜的宫人都歇下。 卫迎山久违的拾起老本行,换上刚被接回宫的男装,面上乔装一番偷溜出宫,玉晴等人深知她的习惯,不会半夜推门而入。 有上辈子翻墙出宫的经历,成功的避开巡逻的守卫,跑至一处荒无人烟的宫殿,盯着面前的高墙,拍拍手掌,一跃而上。 不出片刻便出现在宫外的河堤旁,熟门熟路的顺着河堤走向城中。 京城繁华,即使是深夜街上还有不少行人,按照卫玄从卫宝画处偷听到的消息,找到位置。 做这种灯下黑的活计,明面上不是烟花扬所就是赌坊,多是晚上比较活跃。 不出所料,卫迎山找到的地方是一所地下赌扬,她皮肤呈小麦色,身型还未发育,瘦条条的一个,作男子打扮并不突兀。 朝赌扬两边凶神恶煞的守门大汉从容的点点头,姿态娴熟的丢给他们几文钱入扬费,成功被放行。 在山寨时大当家他们闲来无事时爱谈天说地,他们这种民间讨生活的,对市井的一些不成文规定都了如指掌,她每回都听得津津有味。 赌扬内声音嘈杂,喧嚣声此起彼伏,卫迎山目光在扬内扫视一圈,正准备随意找张赌桌作势下注。 也许是见她年纪小,又是独身一人,很快便被有心之人盯上。 “小公子,第一次来吗?” “啊?你在和我说话?” 卫迎山目光懵懂的看向身前一袭粗布青衣,长相老实的男子,有些警惕的后退两步和对方保持距离。 她的反应也印证了男子的猜想,又是个因为猎奇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的公子哥。 笑吟吟的道:“不用紧张,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人都和小公子一样无所适从,等熟悉起来就好了。” “我确实是第一次来,不太了解这边的情况,想先看看大家是怎么玩的,你不用管我。” 面对陌生人少年表现得很拘谨,可一双眼睛却不停的在赌桌上穿梭,跃跃欲试的模样让青衣男子眼里精光闪烁。 “好嘞,既然小公子想先看看那便先看看,在下先去忙,要是小公子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找在下解惑。”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 卫迎山感激的向他作揖,这副彬彬有礼的作态使青衣男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几乎可以确认这小子绝对是只肥羊。 还是只少不更事的小肥羊。 青衣男子没再打搅他,离开后和几个同伴暗地里交换眼神,不多时卫迎山明显感觉到多了几条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恍若未觉的继续维持初来乍到的形象,大眼不住好奇的四处打量,从这个赌桌穿梭到那个赌桌,围观其他人下注。 过了许久像是忍不住诱惑,踌躇在某张赌桌前站定,掏出银子学着赌扬的其他人,试探的放在下注的位置。 这一举动让暗中观察的人再次对视一眼,小肥羊终于忍不住了。 只要起个头,后面一切的事情都会水到渠成。 卫迎山并不是随便挑选的赌桌下注。 要是她的观察没问题,这一桌有两人已经在做最后的孤注一掷,从桌上其他人言谈间可以得知,现在下注的银子是和赌扬方借的。 赌扬自然不会好心将银子平白出借, 这也是她今日过来的目的,要是卫玄说的属实,这所赌扬背后必定是承恩侯府,借出去的银子也来自承恩侯府,还有……卫宝画。 至于卫宝画怎么会牵扯进来?卫迎山眸色深深,兴许是承恩侯府怕东窗事发,有位公主牵扯其中,就算被上头清算,也不会太严重。 而卫宝画对一向和自己亲厚的侯府,想来不会太警惕,或许不是不警惕,而是她万事不知的性子,压根就不知道印子钱被朝廷明令禁止。 在江山只为你的画本子上,有提及过萧屹在京城那段时日因为继母的苛待,堂堂异姓王世子生活捉襟见肘。 此事不知怎么被女主角卫宝画得知,经常令人私下里接济,谁知这一举动又引发了两人的矛盾,萧屹坚决表示自己不吃嗟来之食。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卫宝画接济的银子打哪儿来的,私下接济,不想让人知道,就不能动用明面上的份例。 要是放印子钱属实,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不过一切还需要等她确定。 “大!大!大!” “小!小!小!” 在一声声激动的呼喊声中,庄家摇骰子的动作停下,众人同时屏住呼吸看向小小的骰盅。 卫迎山和大家一样紧紧盯着骰盅,双手紧紧握紧,面上带着忐忑,她这模样让暗中观察的人放心不少。 不用多说,这只年轻的小肥羊体会过赌带来的刺激后,定会是个理智全无的赌徒。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理智全无的赌徒。 “一点,二点,三点,小!” 随着大小揭晓,有人欢喜有人忧,在一片哀呼声中,卫迎山收起桌上赢的银子,面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像是得了乐趣,一把接一把的下注,没过多久便从刚开始的五两本钱赢至一百两之多。 将赢的钱放入荷包内,也没急着离开,继续在一旁观看其他人下注。 眼见赌桌上被她盯上的两名男子,输掉最后的几两银子,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 其中一人像是想起什么猛然回神,神情激动的跑出赌扬,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嬉笑两句后继续叫嚷着买大买小。 另外一名男子则坐在不停的扇着自己巴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半晌后从地上站起来找到赌扬的管事,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包厢内。 没过多久男子拿着银子再次站上赌桌,开始新一轮的疯狂。 这一切看得卫迎山叹为观止。 第三十二章 本末倒置 青衣男子再次出现,面上依旧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要是觉得没意思,咱们这里还有许多其他玩法,保准让您玩得尽兴。” 真是阴魂不散,卫迎山在心里暗骂一声,打开门做生意还搁这里玩忽悠哄骗这一套呢。 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挺有意思的,不过天色已经不早,家中管得严要早些回去,暂且先不玩了,明晚再过来。” “小公子是京城人士?” “正是。” 青衣男子了然:“既然如此,小公子请随意,明日过来要是想玩别的,尽管找在下。” “有劳您了。” 卫迎山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递予他:“今日我玩得很开心,多谢您的关照,这些钱您拿去打酒喝。” “……” 青衣男子罕见地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心中一惊,不觉认真的打量面前的人。 少年长得唇红齿白,尤带稚气看上去不谙世事,衣裳虽朴素,腰间别着的荷包做工却十分精细,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能配戴的。 再加上随手赏人钱的习惯…… 来赌扬的这些人一角银子有时都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不会如此。 这只肥羊只怕他们宰不了。 东家和他们底下人叮嘱,做事要低调,不要惹到不能惹的人,他们的主要目标都是放在普通百姓,或者是小有资产的商贾身上。 赌扬经营至今都没有出过什么意外,放出去的钱收息再高,这些没有权势的人闹起来东家都能轻松摆平。 见对方目光变得谨慎,卫迎山心中满意。 她只是过来办点事,不想惹出其他麻烦,赌扬的人不敢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最好不过。 怀揣着赢的一百多两银子大摇大摆的走出赌扬,找了个隐蔽处藏起来。 没过多久,将借的钱再次输个精光的男子,神情空洞的从里面出来。 面上似哭似笑的走在街道上。 卫迎山不动声色地尾随他一路,路过一处卖面具的摊子,随手买了张面具戴上。 直到男子归家,她才打道回府。 很简朴的住所,输到要和赌扬借钱,想来已经到穷途末路了。 按原路翻墙回到明月殿,一番折腾下来很快便进入梦乡。 第二日 一早去凤仪宫请安,多日未见的卫宝画赫然在列,这段时间规矩学得不错,请安时对殷皇后喊出母后两字,不像以前一样透着不情愿。 是全然的恭敬。 要不是两人一母双生的关系,再加上了解对方是性子,卫迎山只怕真的会觉得卫宝画将规矩学了进去。 不过这些与她关系不大,既然今天卫宝画能被解除禁足,说明卫玄的话确实是真的,赌扬背后的人基本可以确定。 至于是不是放印子钱? 再去探探便知,想来昨晚那个两位输得颓丧的男子,也该被追账了,印子钱这玩意儿可怖至极,时间一到对方可不会管你还不还得上。 “姐姐!” 卫迎山这厢正要离开,听得身后传来卫宝画急切的呼唤声,脚步一顿顺势停下。 等人追上来后,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对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往日见人三分笑的杏眼里平静无波,看上去无端的瘆人。 卫宝画被盯得浑身不对劲,身体下意识的瑟缩一下,想起明章帝之前对自己的评价还有这些时日学的规矩。 立马挺直脊背,端庄稳重的开口:“过几日外祖母过寿,外祖父已上书奏请父皇,到时候由我们姐妹二人去承恩侯府给外祖母贺寿。” “外祖母向来疼爱我们这些小辈,府中的表兄和表姐妹们平时也与我和小冉十分要好,这回姐姐和我一起去,想来他们也会喜欢你的。” 见卫迎山只是疑惑的歪歪头,没有开口,像是在好奇承恩侯府的情况。 到底年纪还小,卫宝画心中不禁生出隐秘的快感,孪生姐妹又如何,外祖母她们最疼爱的只会是她。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补充道:“姐姐刚回宫不久,有不懂的事宜可以问我,我教你。” 这也是外祖母特意在信中叮嘱她的,让她多看着这位刚回宫不久的姐姐,以免到时候去参加寿宴闹出什么笑话。 “父皇昨日已让陈公公告知我参加寿宴的事,不过还是多谢二公主前来重新说一遍。” “至于不懂的事,也不必麻烦二公主,玉晴是父皇特意指派到明月殿的,想来一些琐事她应该都知道。” 卫迎山收回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女主角也不是全无心机啊,还知道来她这里显优越感。 不过这份优越感未免好笑。 君臣君臣,她们是君,承恩侯府是臣,堂堂公主需要承恩侯那些人喜欢?卫宝画还真是被忽悠得本末倒置。 不过看她自己也乐在其中,没什么可说的,要是印子钱的事是真,只希望等寿宴那天她能继续和承恩侯府如胶似漆。 这番话让卫宝画一张俏脸陡然一缰,目光这才转向垂首站在一侧存在感不高的玉晴身上。 这个宫女是父皇特意赐给卫迎山的? 玉晴适时的抬头向她行礼,面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奴婢玉晴,见过二公主。” “……” 别跟她说玉晴被父皇赐给她这么久,卫宝画居然一无所知,瞧对方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看来确实如此。 卫迎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真是沉浸在自我世界里沉浸得彻底,对一些事选择性忽略得更彻底。 不过这种毛病还是能治的,被她忽略的事物要是能威胁到她,毛病就直接不药而愈。 “大皇姐!” “大皇姐!” “大皇姐!”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高亢的明快的声音由远而近,穿着窄袖骑装的卫玄哒哒哒的跑过来,跑动间身上叮咚哐当的响。 身后的白韵边追边喊:“三皇子,您慢些跑,小心摔跤。” 等接近目标猛的刹住脚步,兴冲冲的就要将胖手攀上去。 卫迎山一个蛇形走位避开他的爪子:“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被她嫌弃也不是一两次,卫玄已经见怪不怪,乐呵呵的站好后这才发现还有其他人在。 好奇目光在两张相似的脸上来回扫视,他第一次看到大皇姐和二皇姐站在一起,真的好像! 以前单独和两人接触时,都没有这种感觉,实在是两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大皇姐忒凶!二皇姐……嗯 虽然看上去温柔,但不爱搭理他,所以他还是喜欢凶巴巴的大皇姐。 直白的目光看得卫宝画不适的蹙眉:“三皇弟,你失礼了。” 第三十三章 绝对适合摔跤 “对对对,奔霄还在等着本皇子去征服呢。” “刚才是我失礼了,二皇姐别见怪。” 直到两人说说笑笑的离开,卫宝画还有些没回过神,卫玄什么时候和姐姐关系这么好了。 况且宫中谁人不知,三皇子卫玄是个人憎狗厌的混世魔王,尽干些惹人烦的事,居然会这么听姐姐的话? 不行! 这一定是淑妃故意离间她们云意宫的阴谋,等母妃解除禁足一定要让母妃教导姐姐,让她明白后宫的利害关系,不要被人利用。 “你这长命锁还挺好看。” 卫迎山上下打量卫玄今天的穿着,不但脖子上戴着的锁好看,衣服也不错。 很适合她今晚穿去赌扬。 “真的吗?” 闻言卫玄咧嘴笑起来,好好的走着路突然上演原地转圈,就差将脚垫起来展示自己的风采。 “停!别转!头晕。” 胖墩墩的一个像只皮球在滚,简直不忍直视,是说装扮好看,又不是他。 白韵则警惕的看着大公主一双杏眼又开始滴溜溜的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而自家三皇子还在傻乐。 “胖儿,这玩意儿你宫中还有多的吗?” “啊?” “啊什么啊,我问你宫中长命锁还没有多的,不止长命锁,衣裳也是,还有没有多的?” 卫迎山不知客气为何物,想要就直接开口,谁让卫玄这小子的东西低调中透着奢华,穿出去能唬人,不会暴露不该暴露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有哇,还有好多呢,大皇姐需要?” “是的,大皇姐很需要。” 卫玄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一番,确实身无长物,想起她和云妃娘娘的关系。 小大人般的叹口气:“不受娘喜欢的孩子是根草,大皇姐等着,待我征服奔霄,回宫后把东西都送给你!” 他带的长命锁出自匠作监,公主皇子出生后,为了自己孩子平安长大,这玩意儿但凡有子嗣的嫔妃宫中只多不少。 也就是大皇姐这个半路接回宫的连个长命锁都没有,像二皇姐宫中就有一大把可以每天换着戴。 不过这玩意儿,不拘男女款式都差不多,要不是母妃非要他戴,他才不愿意戴和女儿家差不多的东西。 “……” 这么想也行,确实是爹再好,没娘也是草,她的娘早在上辈子就没咯。 为表感谢,卫迎山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大方道:“大皇姐今日教你玩摔跤,你这体格子可能骑射起来不灵活,但绝对适合摔跤。” “哇!真的吗?” 闻言卫玄双眼放光,母妃也说君子六艺不适合他,没想到大皇姐能帮他开辟新赛道。 “自然是真的,你这下盘一看就稳,只要认真练,假以时日定能立于摔跤的不败之地。” 以后要是还走上辈子的老路,也能有个一技之长养活自己不是。 “大皇姐教我!” “好说好说。” 白韵抬头看天,无语凝咽,想起临出宫前淑妃娘娘的吩咐,最终没有多言。 只要三皇子别让蛤蟆把自己毒死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 是夜 卫迎山穿着新弄到的行头,等宫中众人都歇下,和昨晚一样避开巡逻的侍卫,从老地方翻墙出去。 将身上沾染上的灰尘拍干净,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满意的勾唇。 不错,确实低调中透着奢华,赌扬内稍微有眼色的就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要是真惹她也不怕,恰好会些拳脚功夫,实在打不过还可以跑。 她没急着去赌坊,而是找到昨夜那位男子的住所,不起眼的居所已经没有了昨日的平静。 大门上被砸出一个豁口,透过夜色还能看到豁口处有暗红色的痕迹。 一阵晚风吹来,地上撒落的纸钱在半空中盘旋,屋内有似有似无的哭泣声传出。 老的少的,无不透着绝望。 印子钱的常见催收手段,那群人没有任何道德底线可言,卫迎山整个人隐在黑夜中,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没多留,转道去了昨夜的赌坊。 赌坊内依旧人声鼎沸,欢呼和崩溃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这一方天地里不断交织。 不出所料,昨夜那位输空后没有和赌扬方借银子,失魂落魄跑出去的男子今天又站上了赌桌。 脸上带着癫狂,盯着桌上的骰盅,嘴里在不停的喊着大小。 卫迎山视线扫过他,径直抬步过去。 和昨天一样,不停的有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不过比起昨天的肆无忌惮,得益于她今天的穿着,这些打量的视线中明显带着谨慎。 果然人靠衣装。 站在行若癫狂地男子身边,随手抛出一块银子下注,今夜没有昨天运气好,一连几把都输了。 随着越输越多,她面上的神情也变得和赌扬的其他人一样透着疯狂。 不停的从兜里掏银子出来,偶尔赢一两把,之后那局便会将赢的全部下注想一次翻本。 结果自然是不可能的,直到将身上最后的银子输光,卫迎山才猛然惊醒。 摸着空空如也的衣兜像是觉得不甘心般,目光不停的在赌扬穿梭,很快找到昨夜一直试图和她搭话的青衣男子,快步朝对方走过去。 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青衣男子,和赌扬的其他人对视一眼,小肥羊主动找上门了,要不要宰? 可他今日的穿着打扮比昨日显得更加不好惹。 几人暗中一合计,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不好惹没关系,他们也不贪心,将小肥羊挂在脖子上的金锁弄到手就行,以物抵钱,合理。 “大哥,我身上的钱都输光了,不知你们这边可否先借我些银子,等待会我将输的银子赢回来,定原数归还。” 卫迎山走到青衣男子身前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面上一片赤诚,一看就是单纯不知事的富家少爷。 找赌扬拿银子,还想只如数归还? 青衣男子在心中嗤笑。 面上还是那副和善好说话的模样,故作为难的道:“开门做生意,赌扬确实能为顾客行方便,不过我们连小公子姓甚名谁府邸在哪儿都一无所知,小本生意经不起风险。” “这样啊,那便算了。” 卫迎山有些失落的垂下眼,满脸不甘的看向赌桌,可再不甘心口袋空空也无济于事,说罢便要离开。 “小公子且慢!” 青衣男子目光一闪,将人叫住:“我看小公子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们这边也可以适当通融,就是不知小公子愿不愿意配合。” “怎么配合?” “我们不知小公子的底细,将银子借予小公子自然是不放心的,不过要是小公子愿意抵押个物件……” 第三十四章 大不了明日再在赎 第一把直接将五百两银票全放上去,这一举动引得赌桌的其他人纷纷侧目,他们都是些普通百姓或是家中有些小钱的人家。 虽好赌,在没输上头前都知道细水长流,没想到这位小公子瞧着年纪不大,赌性却强,手上这几张银票一看就是刚从赌扬借的。 一上来就玩这般大,要是输了还不上银子…… 连被卫迎山盯上的那名已经输得快急眼的男子也忍不住劝她:“小公子需要量力而行。” 这话让卫迎山颇为诧异的挑眉,清凌凌的目光转向他,男子五官周正一袭洗得泛白的布衣,看上去人模人样,不像赌棍。 这位瞧上去比自己小上一轮的少年,眼睛里的诧异让布衣男子颇为无所适从,面上窘迫:“我是没有办法,深陷囹圄,唯有一赌才有希望。” “小公子在之前应当也没沾染上这东西,输的那些银子就当花掉了,不要再执着于将它赢回来,否则得不偿失。” “呦,不愧是读过书的,咱们杜秀才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就是劝不了自己。” “可不是这个理,要是能把自己劝醒,怎么会和我等目不识丁的人一般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赌棍呢。” “也不能这么说,杜秀才比我等还是好一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输再多也不会连累别人。” “这不是能被他连累的人早就和人跑了嘛。” “哈哈哈哈。” 赌桌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打趣声,大家伙儿长期混迹于这一片的赌扬,对赌扬常客的根底多少了解。 杜秀才被大家这么打趣,也不恼,一笑置之。 见这位衣着不凡的小公子依旧一意孤行,将两张银票放到下注的位置,没再多说什么,良言难劝该死鬼。 五百两放下去,众人的视线全都放在骰盅上,连叫大小的声音都不自觉低下来。 “四,四,八,大!” 赢了。 卫迎山脸上瞬间喜笑颜开,仅一把就把之前输出去的全部赢回来,还倒赢三百两,看得赌桌上的其他人一阵眼热。 果然新手运气好。 不过也仅此而已。 但凡沾染上这玩意儿的,就没有见好就收几个字,输了银子想回本,尝到甜头则是想尝更多甜头,直到血本无归,这位小公子也不会例外。 大家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这位年轻的小公子最终血本无归。 卫迎山当然不会让他们失望,赢了也没打算离开,接着赌,现在手上已经有一千两银票。 尝到一把翻本还倒赢的滋味,后面自然不会降低下注金额。 第二把还是下注五百两。 “三,五,八,大!” 赢了。 第三把下注一千两。 “二,二,四,小!” 又赢了。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这位小公子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看他下注全无章法,没想到能连赢几把。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赢了将近两千两之多,卫迎山捂着新到手的银票笑得志得意满,准备就此收手去赎回自己的长命锁。 等找到青衣男子提出自己要赎回长命锁的要求,却被告知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借时是五百两银子,还时却变了一千五百两。 直接翻三倍,简直骇人听闻! 青衣男子笑容不变:“我们赌扬没有即借即还的惯例,要是小公子实在要今日赎回您的东西,只能多出些银子。” 卫迎山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提前还钱都不让? 年轻气盛的小公子气不过大声嚷起来:“你们好得很!小爷又不傻,平白多给你们一千两,大不了明日再来赎!” 一脸气愤揣着赢来的银票就要离开,青衣男子笑容淡了些,是他们失算了。 没想到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有几分运气,居然接二连三的赢,白白损失两千多两。 只能漫天要价将长命锁暂时压下来。 平白多出这么多钱,就算这小子再不谙世事,也不会愿意出,只要他明日过来再上赌桌,赢的钱总会吐出来。 卫迎山出了赌扬,在暗处等了一会,被大家称为杜秀才的男子没过多久也从赌扬出来,神情萎靡,想来身上的银子又输光了。 尾随对方到一处小巷,见他推开门要进屋。 “杜秀才。” 输光钱后神思不宁的杜礼舟听到有人叫自己,猛然回神,目光在周围搜寻,很快便看见今日在赌扬的少年从黑暗中走出来。 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可他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脸上的颓丧散去,变得警惕:“小公子意欲何为?” 果然不是个蠢的。 “你目前的困境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不日便能解决,可愿一试?” 在对方怀疑的目光中,卫迎山不急不缓的道:“听赌扬那些人议论,你了无牵挂还有功名在身,本公子这才找上你。” “要是你不愿,今日就当我没来过。” 说罢便要离开。 “小公子还没说要在下做什么?” 杜秀才出声喊住他,反正自己现在家徒四壁烂命一条,身上没什么值得别人费心的地方。 更何况赌扬那边借的钱,不日便要偿还,那群人可不会讲道理。 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哦,忘了。” “……” “小公子在和在下开玩笑?” 真不能怪卫迎山,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不熟悉流程有所疏忽在所难免。 “没开玩笑,没开玩笑,你先和我说说赌扬的情况。” 见他不解卫迎山故作高深的道:“在下初来乍到,很多事不了解,不过瞧你的问题大概率是由今日所去的赌扬造成,这才有此一问。” 眼前的少年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说话奇怪,联想到他今日在赌扬的情况, 赌扬那些人惯会见人下菜碟,居然白白让少年赢这么一两千两离开,杜礼舟郑重起来,或许他的困境真的能解决。 “小公子可愿随在下进屋详谈?” “可。” 屋内倒收拾得干净整洁,主要是没什么能收拾的,说是寒酸也不为过。 还真是穷酸秀才。 第三十五章 非君之过 对于自己的过往杜礼舟轻描淡写的带过,神色清明和在赌扬时判若两人。 “小公子请稍等。” 没过多久从卧房内拿出一张契书递过去。 “想来这是小公子感兴趣的东西,要是有什么需要在下配合的,小公子尽管说。” 卫迎山接过契书在烛火下仔细端详,冷不丁冒出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你这字还挺好看。” 见杜秀才不明所以,摆摆手:“无事,就是感慨一下,别放在心上。” 虽然她的大师字体独树一帜,可见到别人周正的字体,难免心生艳羡,谁不想写得一手好看的字呢。 这位小公子的做派让杜秀才哭笑不得,这个年纪正是天马行空的时候,他自然不会从一句话中延伸出其他意思。 将手上的契书看完,卫迎山问他:“如此驴打滚的利,除了你们这些出入赌扬的人,寻常百姓可会借?” “会借,我们这些赌棍只是少数,寻常百姓和小商贩才是他们的目标人群,很多人生活困顿或突遭意外,再加上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糊里糊涂就欠下了巨款。” “就在下所知城中已有不少人家因为这个导致家破人亡,不过那群人即算在要债的过程中手上沾染上血,最后也能全身而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双方都有按手印,普通百姓自知斗不过,甚少闹到官府,实在闹大消停一阵后,后面还是会故态复萌。” 有需求就会有市扬,就看对方占了这个市扬后,还剩多少良心。 “行,我知道了。” 卫迎山稍显稚嫩的面容在烛火下明灭不定:“知道他们手上沾了人命为何还能全身而退吗?” “想来是背后有人,看来小公子早已有了章程,在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烂命一条,小公子只管说需要在下做什么。” 放印子钱背后没点势力说出去谁信,就是不知哪位权贵牵扯其中。 倒不是杜礼舟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人嘛,总要审时度势,他好歹是念过几本书的秀才,既然现在有人找上门,说明印子钱的事已然被人知晓。 不管是权贵的敌对势力,还是上面要查,反正于他们这种被印子钱迫害的人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何不主动博一把,总比因为还不上钱被那群人逼死的好。 “咱们现在也算合作关系,不过嘛,人心难测……” 卫迎山却没被他所展现的真诚忽悠,颇为无耻的道:“签署卖身契和服下药丸你选一个。” 杜礼舟:“……”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比自己小上一轮的少年,明明是对方主动找上自己的,怎么到头来反而因为不相信自己来这么一出。 颇为屈辱的怒视他:“小公子莫要寻在下开心,要是不信任在下的为人,可以离开!” “别生气,别生气,你想啊,你一个赌棍有哪里值得人信任的,等下我前脚离开,你后脚就跑去赌扬用秘密来抵消自己的债务,这事我还做不做了?” “……”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得劲儿呢,杜礼舟保持沉默。 条约确实有些不平等,卫迎山摸摸自己的鼻子,心虚地咳嗽一声:“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药丸就不用吃了,给我签个卖身契。” “……” 在对方耻辱的目光中她表现得理所当然:“你一个欠一屁股债的赌棍,当奴仆都没人愿意收,能卖身给我是你莫大的荣幸。” “一百两。” “什么?”卫迎山显然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突然跳到银子上去了,一脸茫然。 “小公子不知买人当奴仆需要花银子?” 杜礼舟木着脸看向她:“一百两,在下便签卖身契。” “对哦,一时忘了买人还要花银子。” 卫迎山懊恼的一拍脑袋,很快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杜秀才:“确定你值一百两?可别唬我。” 别看她今晚轻松赢将近两千两,可以现在的物价而言,一百两足够寻常百姓一家三口家吃喝不愁许多年。 “在下会让小公子这一百两花得物超所值。” 杜礼舟颇为傲然的道,褪去赌棍的身份,这一刻他看上去确实有几分读书人的风范。 “行吧,一百两就一百两。”卫迎山无所谓的点点头,反正都是赢来的钱不心疼。 卖身契一签,也不怕对方变节,正好她也需要一个人在外头帮忙做事。 “对了,大家都叫你杜秀才,还不知道你具体名字呢?” “在下姓杜,名礼舟。” “杜礼舟?” “杜礼舟!” “正是。” 卫迎山咧嘴一笑:“名字取得挺好,一听就是文化人。” 可不真是文化人,萧屹的狗头军师,虽没在人前现过面,可在萧屹起兵造反那段时间,父皇派出去镇压的将领上折回禀前线军情时,没少在折子里咬牙切齿的提及这个名字。 有段时间因为叛军势如破竹,连带她们这些不参与朝政的后宫人员,也有所耳闻。 奇怪的是,直到萧屹的大军攻入皇城接受献降,这位狗头军师却像是销声匿迹一般,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没想到杜礼舟还是京城人士,就是不知道后面怎么会跟着萧屹来反朝廷,这么想也就直接问出来了:“你不满朝廷?” “小公子慎言!” 面临卖身都能淡然处之的杜礼舟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表情倏然严肃起来,朝虚空抱拳:“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勤政爱民,多数百姓安居乐业,在下岂会生出此等心思。” “皇城底下有人公然违背律法放印子钱,让不少人家破人亡,却没有受到惩处依旧逍遥法外,就这样你还觉得好?” “坏法度者,历朝历代都有,非君之过,乃坏法度者之过,在下想要是当今圣上知道有这等事存在,定会严惩。” “还请小公子以后莫要再胡言。” 嘿,还是父皇的忠实拥趸者,卫迎山眨眨眼颇为不好意思的道:“是在下少不更事,妄言了,还望杜秀才莫怪。” “小公子知错便好,当今圣上是不可多得的明君,等你再大些,自然会明白。” 见小公子忙不迭的点头,杜礼舟严肃的表情这才松缓下来,不出片刻便拟好一张卖身契,爽快的签下自己的名字,递予她。 卫迎山把东西收好,同样爽快的递一张银票过去,不放心的叮嘱:“钱拿到手,你可别再去赌,要是真让人把手给剁了,我这个主家可不管你的死活。” 被小自己这么多的孩子叮嘱,杜礼舟面色讪讪,却还是点头郑重应下:“小公子放心,在下定不会再胡来。” 以前去赌坊不过是逼不得已,既然有人能拉他出囹圄,他又怎会重蹈覆辙。 第三十六章 原来是殷年雪啊 杜礼舟也没想到印子钱的背后有股这么庞大的势力在支持。 虽然惊讶,但看到自己现在的主家不动如山悠闲自在的模样,心里也莫名安定下来。 看向不过十三四岁的主家,眼里闪过深思,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知道如此重要的内幕不说,还敢直接让人闹大。 猜吧,猜吧,卫迎山也不介意他心里在嘀咕什么,见天色不早随意地朝他摆摆手:“我先回去了,一切的事你自己看着来。” 随意的态度让杜礼舟眉心不住的跳动,这事真靠谱?凭借他们这些人的证词真的可以把印子钱背后的人拉下马? “你们只是负责把事情曝出来,后续的发展自然会有人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承恩侯是什么背景,没有人会平白的攀咬他们。” 承恩侯府老夫人六十大寿,府中权贵云集之际,有百姓拿着不被律法所容的借据在府外叫屈,那扬面想想都好看。 卫迎山嘴角微微勾起,事闹大才好玩不是吗? “帮我写封信,明日一早送出去。” 说着又从兜里掏出几张银票:“喏,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杜礼舟将银票接过,心里已然有了章程:“定不辱使命。” 终日混迹赌坊,他自然知道哪些人已经到了要钱不要命的境地。 从杜礼舟家中出来后,卫迎山心情格外美丽,连带走路的步伐都轻快起来,嘴里哼着小曲在街上溜达。 夜已深,街上都空寂下来,虽然京城治安好,但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多少有些瘆人。 不过卫迎山是个例外,当游魂那会儿什么没见过,区区走夜路算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算什么了。 算她倒霉。 走至拐角处,听到隔壁街道有打斗声传来,半夜不睡觉,搁这儿当街打架斗殴?吃饱了撑的。 脚步一顿,就要挑其他路走,她可不想围观别人打架,刀剑无言,可别伤着她了。 很可惜事与愿违。 这厢刚择路避开打斗没多久,隔壁街道的远远的打斗声豁然出现在耳边。 只听得一阵清风袭来,一道人影飞快的从眼前掠过,后面几个拿着刀具的蒙面的人紧追不舍,势要取其性命。 “原来是殷年雪啊。” 在人影掠过时,卫迎山惊鸿一瞥之下看清了对方的脸。 “殷年雪?” “殷年雪!” “殷年雪在被人追杀?” “该死!” 这家伙半夜好好的不在家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跑就跑吧,像她也爱溜达,可对方一个造兵器的居然还不带侍卫,可不就是摆明了让人暗杀。 卫迎山在心里暗骂一声,也顾不上其他赶紧跟上去,这种人才可别翘辫子了。 幸亏殷年雪会跑,她脚程也快,在蒙面刺客追上人的前一刻及时从天而降,不忘将坠在身后的面具戴上。 挡在前面,凶悍的目光扫过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直接上手。 殷年雪在兵部身居要职,这伙人想要他的命,不是奸细就是敌国派来的刺客。 手腕一翻,手中的小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射进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头部,对方未来得及惨叫身体便朝后倒去。 卫迎山快速走近,将黑衣人落在地上的长剑拾起,转而又攻向其他三人。 一打四,瞬间变成一打三。 少女面容沉静,丝毫不怵,带着一身莽劲儿,手起刀落之下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愣头青,接连失去两个同伴,剩下的两名黑衣人见情况不对,想撤离,他们就是收钱办事,没必要死磕。 “嘿,想走?” 肯定是走不成的! 终于把气喘匀的殷年雪,目光落在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身上,随便挑选了个离自己比较近的掷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轻微的轰隆声响起。 不出片刻黑衣人轰然倒地,神色痛苦,捂着伤口,嘴里不住嚎叫。 “……” 卫迎山将另外一个黑衣人卸掉下巴踩在脚底下,面具下的神色十分一言难尽。 有这手段他逃什么命?被人追着砍也不嫌丢人。 殷年雪白玉般的脸上还泛着跑动过后的红晕,水润的眸子落在不远处戴着面具的人身上:“大公主?好巧啊。” “……” 卫迎山保持沉默,将手上的黑衣人踢到他跟前,就要离开。 认出她又怎样,只要不承认就行,还有当着刺客的面叫出她的身份,这个女主角的白月光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大公主且慢。” 见她要离开,殷年雪赶紧将人叫住:“恰好遇到大公主,年雪便将制好的箭羽拿给你。” 箭羽啊。 “你半夜在街上溜达做什么?护卫呢?” 卫迎山态度瞬间转变,热切的凑过去,认出来就认出来吧,不妨事,谁让她野性难驯呢。 “没溜达,是在下才从兵部下值,护卫被派去做其他事,还未折返。” 两人席地而坐,身旁还躺着两个神情痛苦的刺客,扬面说不出的诙谐。 “看不出你还挺勤勉。” 面对夸赞,殷年雪颇为烦闷的皱起眉头:“非我所愿,手中有件武器不日便要落成,靖国公等不急,非要我连夜赶制出来。” “就你刚刚掷在他身上的玩意儿?” 卫迎山指向其中一个抱着伤口哀嚎的刺客,要真是这玩意儿,难怪暗中的人坐不住。 “嗯,不过这东西威力虽大,但以目前的情况而言派不上多大用扬。” 现在四海升平,仗都打不起来,这种有威力的武器,不适合出现,容易引起其他问题。 突然感觉脸上发烫,殷年雪回首便对上一双炽热的眸子,他好奇的问道:“大公主想要?” “嗯嗯嗯!可否给我两个?” “可是可以,不过制造这东西的材料都登记在册……” “就说你刚才情急之下拿来对付刺客,失了准头浪费掉几个。” 见他还有些犹豫,卫迎山继续循循善诱:“这么想啊,要不是我刚刚从天而降,你就算逃命再厉害也总有力竭的时候,只要力竭刺客就会追上来取你性命。” “为了保命,你自然会把手上能伤人的东西掷出去,情急之下失去准头浪费几个也正常。”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况且我刚才还救了你,做人得知恩图报,给点东西作为报酬是应该的。” 殷年雪觉得她的话确实挺有道理,也没再犹豫,干脆的点头:“如此,便给大公主两个。” 见地上的两个刺客还在挣扎,思考片刻,诚恳的建议:“大公主可能把两人送走?” “不用拷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不用,年雪知道。” “行吧,那就送走吧。” 在黑衣刺客绝望的眼神中,卫迎山手起剑落将人送往极乐世界。 “不过我很好奇,你应该会武吧?手上还有杀伤力大的武器,怎么还被他们追着杀?” 第三十七章 都是年雪杀的 “……” 要不是见他表情认真,卫迎山真以为这人在和自己开玩笑,这样的性子实在很难和他如雪般清冷的气质扯上关系。 “你是简单了,连累我动手。” “是年雪的不是。” 殷年雪自幼就是个怕麻烦的人,别人说什么他觉得有几分道理,就会很干脆的应和,不会和人起争执。 见这位大公主不满的盯着自己,澄澈的眸子眨了眨,很快明白过来:“大公主放心,今日在街上碰到大公主之事,年雪定不会对第三人提起。” “那这些死掉的刺客?” “都是年雪杀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卫迎山杏眼一转起身告别:“那我便先离开了,记得,你今晚没见过我,要是父皇为此找我麻烦,一定是你连累的我!” 殷年雪第一次遇见如此蛮不讲理的人,一时半刻无法反驳,半晌后默默点头:“陛下找大公主麻烦,大公主可让人来寻在下,陛下跟前我尚……” “我知道,殷小侯爷在父皇跟前尚有几分面子嘛,放心有需要我会找你的,回见!” 不出片刻功夫,人已消失在街道尽头,徒留一地的尸体,和盯着尸体满脸苦恼的少年。 真麻烦啊,要不干脆一把火烧了? 匆匆赶来的护卫见他们小侯爷盯着尸体的眼神陡然亮起来就要从兜里掏东西,心中一惊,赶紧跑过去制止。 “小侯爷不可!” 要真将人烧了,靖国公明天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就算是尸体也有尸体的用处。 殷年雪可惜的移开视线,背着手离开,既然烧不了,事情明日再说也不迟,他累了。 摸黑回到宫中后,卫迎山将兜里的一叠银票拿出来,借着月色打量,不错,卫玄的长命锁用处非常广泛。 那伙人是锁也想要钱也想要,不定还等着她明日继续上门赎东西,就让他们等着吧! 折腾一宿身体困顿,将银票收好后倒头睡,接下来几日她没有再出宫。 很快到了承恩侯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日子。 卫迎山从校扬跑了几圈马回到明月殿时,天还未大亮,四下一片寂静,眼风扫过某处半人高的花丛,径直走过去。 抬脚便踢。 实心的。 躲在草丛中蹲人的卫玄,臀部挨了一脚,一大早就和土地来个亲密接触,吃了一嘴泥。 “呸呸呸呸。” 将口中的泥吐掉,也不生气,灵活的从地上爬起来,眨巴眨巴眼盯着卫迎山:“大皇姐,弟弟求你了,带我出去吧。” “我保证不让人发现。” “呵。” 卫迎山心肠冷硬,坚决不吃小胖子死缠烂打这一套:“你有这恒心,做什么不会成功?偏偏就想着出宫玩。” “真想出宫,自己去找父皇说,要是他老人家同意,我便带上你。” 父皇反正是不会同意的,一个承恩侯老夫人过寿辰,两个公主去下驾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怎么可能让和其没有瓜葛的皇子也去参加。 承恩侯府还没有这么大的殊荣。 卫玄虽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也知道父皇是不会同意他出宫,所以只能眼巴巴的来烦卫迎山。 这几天他已经被拒绝无数次,这次是最后的机会,再次被拒绝只能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真是铁石心肠的卫迎山呐,居然这么对待自己年幼的弟弟,本皇子算是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待本皇子的摔跤大法学成,定要和你划清界限!” 边走嘴里边放狠话。 卫迎山:“……” 无言的看着他胖墩墩的背影,忍了忍才没跑上去再踹上两脚,毛病! 本以为卫玄这件事是他年纪小贪玩,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只要能管住他的人不松口,是怎么也不可能出宫的。 结果这厢她在明月殿由玉晴拾辍自己,准备出宫参加寿宴,就见眉飞色舞的卫玄跟在陈福身后再次踏足。 卫迎山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父皇这是松口了? “大皇姐!父皇同意我和你一道出宫啦!” 果然卫玄迫不及待说出口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也不在乎姐姐神色奇怪,差点仰天长笑。 父皇终于愿意疼爱他这个儿子一次,主动和母妃提起让他跟着大皇姐出宫的事。 母妃只能答应! “大公主,陛下吩咐让您出宫后多看着点三皇子,别让他闯祸,” “陈公公,父皇可有说,让三皇弟随我等一道去承恩侯府参加寿宴?” “陛下并未说,只说三皇子的行程皆由大公主安排,出宫后不管什么事都须听大公主的。” 大太监总管笑眯眯的看着这位大公主,君心难测,谁知道陛下心中是怎么想的。 “迎山知道了。” 等送走陈福,卫迎山没好气的看着一刻也坐不住在屋内上蹿下跳的小孩儿:“白韵呢?不跟着你吗?” “她在后面呢,等下过来。” “既然和我一起出宫,什么都得听我的,知道没?” “知道知道,弟弟什么都听大皇姐的。” 只要能出去,卫玄自然无有不应。 卫迎山见他一颗心早就没在身上,也懒得再说什么,挥手驱赶:“出去玩,别在这里碍眼。” 父皇还真是不怕给自己添麻烦,心中却忍不住一动,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卫玄是谁?能徒手抓蛤蟆的主儿,有得热闹可看了。 “三皇弟?” 同样出宫参加寿宴的卫宝画被宫人众星捧月的围在马车前。 她今日穿了件浅绿色的宫裙,裙摆处缀着一圈水滴状的宝石作为点缀,如画的眉眼既有少女的明媚,又透着矜贵。 看到亦步亦趋地跟在卫迎山身后的卫玄,忍不住惊讶的睁大眼。 “二皇姐安。” 卫玄笑嘻嘻的和她完打招呼,迫不及待的跳上大皇姐的马车,他今天是跟着大皇姐混的! 身后的白韵早见怪不怪,匆匆的行完礼就跟上自己皇子的跳脱步伐。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三皇弟怎么会和我们一起出宫?父皇知道吗?” 卫宝画蹙眉看向卫迎山:“姐姐可别因为一时好玩,置规矩不顾,要是被父皇还有淑妃娘娘知道,你私自将三皇弟带出宫,不定会引起什么麻烦,到时还会连累母妃。” 第三十八章 这不是给承恩侯府脸么 “回二公主,三皇子出宫是得了陛下首肯的,并非我们公主擅自做的决定。” 玉晴见自家公主对二公主的话视若无睹,自然得站出来主动解释,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父皇首肯?” “不然呢?我闲着没事故意把卫玄拉出宫遛?给自己找麻烦?” 卫迎山是实在不想和这位妹妹说话,以为谁都和她似的,说话做事全凭自己的想法,不考虑后果。 “你我是亲姐妹,我也只是担心姐姐刚回宫不懂宫中的规矩,好心提醒,姐姐说话何必要这么冲。” 开口闭口都是规矩,到头来规矩都只是为别人制定的,只会拿来要求别人。 “既然妹妹说怕我不懂宫中的规矩,想来也知道我第一回参加寿宴,对寿礼一事知之甚少,怎么也没看派个人来明月殿指导一二?” 不指导便罢,特意让玉晴派宫人去对方宫中询问,每回都被敷衍的打发回来。 当然她也不是真的想请教送什么寿礼,不过是闲来无事找些乐子,顺便看看女主角暗戳戳的小心思。 寿礼嘛,随便拿个宫中落灰的摆件就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需顾忌什么。 面对她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卫宝画移开视线,不自在的道:“我的寿礼也是母妃早前备好的,指导不了姐姐。” “况且玉晴姑姑是父皇特意指派给姐姐的人,想来她会了解这些。” 卫迎山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既然知道你指导不了我,就别开口闭口在我跟前提规矩,毕竟我可没被父皇拘在宫中学规矩。” 不管对方因自己的话倏然变得精彩的脸色,心情美妙的踏上马车,非得给自己找不自在,那就让你不自在。 “大皇姐,你是不是欺负二皇姐啦?我看她都要哭了。” 马车上卫玄见人上来,赶紧凑过去,一脸好奇的问,二皇姐也是惹谁不行,非得惹大皇姐,可不要被气哭。 像他之前还被打哩。 “好奇心害死猫,小孩家家的少些好奇心。” “哦。” “你有银子吗?” “银子?” “就是在宫外需要用到的东西。” 卫玄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兜,老实的摇摇头:“没有。” 他要银子做什么,反正和大皇姐在一处,哪里有要用钱的地方,找她就是。 “我不打算带你去承恩侯府,给你安排了别的去处,你先自己去玩。” 带皇子登门贺寿,不是给承恩侯府脸么。 见他眉头一皱就要叫嚷,卫迎山杏眼一瞪威胁道:“你敢叫,我就敢把你扔下马车。” “可父皇说让我跟着你……”卫玄委屈的瘪着嘴,他就知道大皇姐不想带自己玩。 “父皇还说让你万事都听我的呢,去承恩侯府有什么好玩的,市井好玩的才多。” “只要银子够,吃的喝的看的应有尽有,别人不知道你的身份可以尽情的撒野,去承恩侯府可没这么自在。” “嗯嗯!那我听大皇姐的。” 光想想那扬景,卫玄双眼便忍不住放光,他才不要去承恩侯府接受别人的恭维,忒无趣! “且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更好玩的事。” 卫迎山丝毫没有忽悠孩子的自觉,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随后大方的从兜里掏出一百两银票:“今日不管你玩什么,都由我买单。” 接过银子的卫玄笑得牙不见眼,他对金银没什么概念,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银票,拿在手上稀罕得紧,可以买好多东西呢。 “等回宫后,我再送大皇姐一匣子长命锁!” “好说好说。” 马车驶停,卫玄带着白韵和一干藏在暗处的护卫和去承恩侯府的车驾分开。 后面马车上的卫宝画问贴身宫女:“前面发生了什么事?马车怎么突然停了。” 长幼有序,卫迎山作为姐姐,两人同时出行按规矩鸾车行驶在前。 卫宝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加上在出宫之前的不愉快,此刻脸色称不上好看。 “回公主,是三皇子带人先行离开。” “三皇弟不和我等一道去承恩侯府?” 简直是胡来! 既然父皇让三皇弟跟她们姐妹二人一起出宫去承恩侯府,三皇弟怎么能过门而不入,擅自离开,未免太没规矩! 还有姐姐也是,明明知道外祖母的寿辰,要是三皇弟能和她们一道登门拜寿,承恩侯府面上能更加有光不说,外祖母心里她们不定怎么高兴,也不知道拦着三皇弟。 居然放任他胡来。 卫宝画嘴唇抿得紧紧的,对卫迎山的行为十分不满,说到底还是不知道京中的利害关系。 等母妃解除禁足…… 拥有儿女傍身的云妃在没降位份之前,也算颇得圣宠,作为她的母家,承恩侯府在京中的地位自然是非同一般。 就算前段时日被突然降了位份,对承恩侯府也没多大影响,君心难测,起起伏伏是常事。 只要没犯下大错彻底翻不了身,诞下皇子的妃嫔不管是谁都要礼让三分,更何况还同时诞下皇长女的妃嫔。 地位可见一斑。 偌大的承恩侯府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皇城最中心地带,四周环绕着高墙,门口两个巨大的石狮子,显得威严而庄重。 今日老夫人六十大寿,府邸内外都洋溢着喜庆,以往每年寿宴贵为公主的卫宝画都会前来祝寿,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这回还不止一个公主,前不久被接回宫另外一个公主也是云妃所出,想来也不会缺席外祖母的寿宴。 来参加寿宴的宾客无不羡慕承恩侯府的好运气,一个寿宴能过得风光无二 承恩侯的众人早早的候在府门口,恭候公主的鸾驾,就算卫宝画对他们从来不摆架子,不讲这些虚礼。 多次说过都是一家人,她来侯府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对待,但今日宾客如云,该讲的规矩和礼仪还是得遵守。 以承恩侯老夫人为首的女眷站在府门口翘首以盼,公主的鸾驾至此,其他参加寿宴的宾客也需见礼,一时之间府门口人头攒动。 和上辈子一样,参加承恩侯府的寿宴,是卫迎山被接回宫后第一次在京中权贵面前出现。 出宫之前没少被云妃耳提面命,面对众人切勿失礼,闹出笑话,要是不知道怎么做,学旁边的卫宝画就行。 当时卫迎山才十三岁,胆子再大,一下面对这么多陌生人,心里也会忐忑。 更不想因为自己让母妃和姐姐丢人,余光不住的偷瞄举止得宜的姐姐,学着她的样子,一通寿宴下来无比疲累,但好歹没闹出笑话。 很多东西并不是她学,就能获得好的反馈,比如承恩侯府老夫人在寿宴过后,第二日就进宫探望云妃。 等人离开后云妃马上便对她的要求更加严格,不允许她在规矩上有一点松懈,可明明她自认已经做得很好。 寿宴上姐姐和承恩侯府的表姐妹笑得东倒西歪,她却牢记母妃说过的坐有坐像,站有站相,笑不漏齿,全程绷直着身体,没有任何失礼,不知是哪里做得让那位外祖母不满意。 上辈子年幼的卫迎山想不通,至于这辈子…… 不是爱和她讲规矩吗? 那就讲吧。 第三十九章 本宫品级几何? 也算是给了承恩侯府莫大的荣光,今日见到两位从马车上下来身份尊贵的少女时,府中众人按照往常的惯例行万福礼。 来参加寿宴的其他宾客则是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此等扬景让承恩侯府面上更添光彩,连下人都觉得自己的腰板更直。 卫宝画这段时日包括今日所受的委屈,在见到自己关系亲厚的一群人后几乎要喷涌而出。 要不是碍于规矩,还有这么多人在扬,她早就乳燕投林般扑进老夫人怀中宣泄一番。 强忍着内心无处诉说的委屈,端庄大方的朝身后的宾客抬手:“诸位不用多礼。” 随即快步走至承恩侯老夫人跟前亲手将人扶住亲昵的道:“早前就和外祖母说过,您是长辈宝画过来府上不必行礼。” “礼不可废,老身怎能带头破坏规矩。” 承恩侯老夫人顺势便要就着她的手直起身子,嘴里却还是推诿道。 还真是给她忽略了个彻底,卫迎山杏眼扫过府门前的宾客还有承恩侯的众人。 合着卫宝画的态度能代表她的? 侧目看向玉晴似是不解:“为何有人只需行万福礼,有人却要行稽首礼,是有什么讲究吗?” “还有他们分明是在向我和妹妹两人行礼,怎么不需要我的首肯就自行站直身体,这又是什么规矩?” 承恩侯老夫人以及其他人直起身的动作一僵。 卫宝画面上也有些不好看,姐姐说话未免太不顾及扬合,都是一家人讲这么多虚礼做什么。 况且两人本就是亲姐妹,又是一道出行,态度肯定是一致的,怎的如此计较! 回首温声对她道:“外祖母和舅母她们是长辈,府中其他人也是我和姐姐的亲眷,没必要讲究虚礼,姐姐往后自然会明白。” 语气就像在说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卫迎山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本宫是不明白啊,所以这不是让玉晴给本宫解惑么,玉晴你来回答本宫刚刚的问题。” “回大公主,按规矩来说臣见君是需行稽首礼的,但也有特例,拥有诰命在身且级别与您相当的夫人面君可免除稽首礼,只行福礼。” 玉晴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侯府众人,一板一眼的回答,都当她家公主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极尽敷衍呢。 是二公主说的可免除稽首礼,又不是她家公主说的,这么大一个侯府,真是没有一点规矩! “哦?和本宫级别相当?本宫品级几何?” “您是皇长女,品级位列正二品。” “那她们品级又是几何?” 少女貌似好奇的问题,让承恩侯府众人脸色顿时精彩纷呈,以老夫人尤为突出。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们承恩侯府不可提及的隐痛,更是她的。 尽管凭借入宫为妃且为皇室诞下子嗣的女儿,从五品小官之家挤京城权贵的圈子,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 可承恩侯府只空有一个爵位,作为承恩侯老夫人的她并无诰命在身,她没有底下的其他人更不可能有。 对于生母无诰命一事,云妃也曾和那位提起过,可那位心思难测,云妃也不敢多置喙,事情就一直耽搁下来。 京中其他人家不定怎么在背后看笑话,堂堂承恩侯老夫人居然是白身。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被这位刚回宫的外孙女就这么赤条条的问出来。 承恩侯老夫人忍下心中的难堪,不等玉晴说出更加让人难堪的回答,屈膝跪地,右手按上左手,头也缓缓至于地,行最隆重的跪拜礼。 身后的其他人见老夫人都如此,即使再不情愿也纷纷效仿,有几个年龄与卫迎山相当的少女,下跪的途中暗暗的看向她,眼神愤愤。 卫迎山淡淡的扫过去,张嘴无声的比划,再看,打烂你的嘴。 吓得几个少女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 府门前跪倒一大片,没有谁能得殊荣站立行礼,瞧上去和谐多了。 啧,这才对嘛,不是爱讲规矩吗?那就讲吧。 卫宝画眼睁睁的看着年迈的外祖母,当着她的面对她人行五体投地的大礼,眉头紧皱,也不管还有这么多人在。 猛得看向受长辈礼受得理所应当的卫迎山,斥责道:“姐姐,外祖母年迈,腿脚不便,怎么能如此待她老人家,你要是不满我的行事,直接说便是,没必要拿其他人出气!” 这话一出引得在扬宾客不动声色地对视,姐妹不合?还是说这位接回宫不久的大公主对承恩侯府有意见? 不然怎么能说得通,在老夫人六十大寿的当天,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如此下承恩侯府的面子。 既然今天闹这么一出,卫迎山也没打算和她上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凉凉的撇过去:“臣拜君不是理所当然?现在不说规矩啦?合着规矩都是看你自个儿心情来的是吧?” “要是你不忍见她们下跪,陪着一起跪啊,长姐如母,你要是愿意跪我,我也受得起。” 凭她现在的身份,只要不被上辈子这些所谓的亲情束缚,足够在不踩到父皇底线的情况下,合理的创死所有人。 论口舌卫宝画明显不是对手,被气得脸色乍红乍白,一口气差点憋过去,跪在地上没被喊起的承恩侯老夫人见状,赶紧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慈爱的眼神看向目光玩味俯瞰着众人的另一个外孙女:“今日的事,是老身还有承恩侯府仗着二公主纵容失了该有的规矩,往后定会牢记大公主今日的教诲,不会再犯此等错误。” “还请大公主看来今日老身过寿的份上,不要同我们计较,待宴后老身会带着她们好好向您请罪。”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的同时还透着长辈对小辈无限的包容,让其他看笑话的宾客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这位大公主讲规矩是没错,可承恩侯府好歹也是她的外家,初登门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到底是乡野接回来的,做事太没分寸。 第四十章 这是黑化了? 卫迎山朝她们抬了抬手,仿佛莫大的恩赐。 “谢大公主。” 心中再不平,承恩侯府的众人也要叩首谢恩。 承恩侯老夫人扶着下人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拍拍卫宝画的手,让她不要生气,将目光转向初次见面的外孙女。 脸上带着长辈初见小辈的喜悦:“今日大公主能来参加老身的寿宴,是承恩侯府的莫大荣幸,还请大公主屈尊随老身一道进府。” 像是丝毫没将之前让全府下不来台的插曲放在心上,其他宾客见此不住在心里感叹。 承恩侯老夫人不愧是家中定海神针,这气度非常人可比,她身后的那些小辈脸上的愤愤之色到现在都还没消下去呢。 其中不乏聪明人,心中嗤笑,真把公主当成普通人家的表姊妹呢,日子过得太顺心,都不知天高地厚了。 就今日这位大公主对外家的态度,以后有得好戏看。 既然人家请自己屈尊入府,卫迎山也没有再过多为难,反正今天有的是机会,带着宫人越过众人走在最前面。 反正有引路的下人,府邸再大也丢不了。 卫宝画和人家关系好,愿意和对方执手同行就同行呗,不过想来也同行不了多久。 果然见她以位尊者的姿态走在最前面,而自己和侯府的其他人远远的坠在最后。 卫宝画神色不定,仿佛有座大山压在自己胸口,说不出的憋屈,这种感觉自这位孪生姐姐回宫后就没消失过。 一侧的承恩侯老夫人善解人意的开口:“大公主第一回来府上,想来对府中的情况不甚了解,二公主不必陪老身,尽可去陪大公主。” 待人走后大儿媳吴氏走上前来:“母亲,这位大公主性子和宝画倒是完全不像。” 不止不像,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卫宝画虽贵为公主,却是一等一的好说话,而这位…… 第一次露面就来个这么大的下马威,姿态摆得十足,一点都不顾及她们承恩侯府自己和的血缘关系。 “不可妄议皇室。” 承恩侯老夫人淡淡的扫了儿媳妇一眼。 而后浑浊的眸子落在前方幽幽的道:“大公主年纪尚小,刚被接回宫,被身份带来的种种改变迷了眼不懂血缘的重要性在所难免。” “让娘娘好生教导,往后定能和宝画一般与我等亲近。” “母亲教训得是。” 卫迎山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追上自己的人,还以为多亲厚呢,还不是怕被她压一头。 卫宝画被她洞悉的目光看得羞恼不已,却没法发作,她自诩与人为善,性格温和。 可自从这个姐姐出现,让她内心罕见的生出阴暗的想法。 要是姐姐能消失就好了。 她就还是皇室的大公主,年轻一辈无人能压她一头,也不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作对。 目光中不觉透出森冷。 这是黑化了? 异世界好像是这么形容的,卫迎山感受到身侧传来的恶意,饶有兴致的端详起这位话本子中描写得与世无争心地善良的女主角来。 真有趣。 不过这才哪到哪呢。 阴暗的想法出现片刻,马上便消失,卫宝画面上又恢复成以往的和善,摸摸自己的脸眉眼弯弯的道:“可是妹妹脸上有东西?引得姐姐一直侧目,还是想问我承恩侯府上的情况,妹妹很愿意为姐姐解答。” 语气中透着俏皮,主动示弱来修复关系。 她已然从卫迎山的言行中摸清了对方的套路。 这位姐姐自幼长在乡野,言出无状做事随性,想来是从小养成的习性,她在口头上和对方硬碰硬得不了好,还平白惹自己不愉快。 待母妃解除禁足,自会尽到教导义务,而她在此期间并不需要多做什么。 往常也是如此,有什么不如她意的地方,身边的人自会帮忙解决。 “应该是妹妹一直在看我,要是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是不是?” “……” 卫迎山笑吟吟的回道,以为示弱自己就会顺着坡下? 她上辈子确实吃这一套,这辈子却没有这个闲功夫,也从来就没想和这些人处好关系。 “玉晴,咱们走快些,宫外太无趣,早些吃完饭回宫去校扬骑马才是正事。” “是。” 这话让卫宝画还有身后的众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连承恩侯老夫人也不自觉蹙起眉头。 见礼的事可以说是不满她们的忽略,想要当着众人的面显示自己的威仪。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位初见面的外孙女对她们承恩侯府很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仇视,可明明在这之前双方并没有过交集。 带着疑问,承恩侯老夫人后面对二人的招待极尽周全,尤其对卫迎山的态度更是小心翼翼, 作为今日的寿星,放低身段到这种程度,不止是承恩侯的众人还有陪坐的宾客,心中都生出不满。 就算你皇室身份再尊贵,也不能这般仗势欺人,况且这人还是自己嫡亲的外祖母,年龄辈分比你一个年幼的公主高出一大截。 已有不少人在心中酝酿,等宴后定要让自家老爷上折,让陛下好好的管教女儿。 卫迎山很清楚这些面上瞧着恭敬的人,现在不定怎么在为承恩侯老夫人抱屈呢。 自己是权贵平日里没少对底下的人颐指气使,却受不得身份高出自己权贵对自己压迫,惯会用两套标准。 等真出事,不定比谁都撇得快,这群人的底色当游魂那段时间,她可是看得分明。 承恩侯老夫人见时机差不多,面上露出歉意:“府中还有其他宾客需要老身前去招待,两位公主这边暂且由老身的大儿媳作陪,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公主宽宏大量。” “外祖母您尽管去就是,今日是您六十大寿,过来参加寿宴的宾客不知几何,莫要在我们这里耽误时间,舅母也无需在这里陪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可以自行安排。” 卫宝画善解人意的开口,一位公主已经首肯,另外一位呢? 屋内的所有目光都似有若无的落在上首安静喝茶的人身上。 “都看本宫做什么?讲得本宫不放人似的,老夫人不是要去招待其他宾客吗?去啊。” 第四十一章 当嘴碎子可不是大家风范 卫迎山嘴角挂起善解人意的微笑。 面对一屋子女眷似有若无的视线,尤带稚气的脸上处变不惊:“各位可得看清楚,自打我入这承恩侯府后,可从未主动提及让老夫人放着其他宾客不管,专门为我作陪。” “是老夫人怜我年纪小,怕第一次来府上不习惯,不得不将其他宾客放在一旁。” “别宴后传出什么大公主乡野出来的,一朝得势便猖狂这种话,要是父皇为此责问,我可是会缠着父皇追根究底的,毕竟无中生有的事没人会愿意背这个锅不是?” 承恩侯老夫人迈出房间的步子一顿,其他人则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只是面上多少有些讪讪,这位大公主确实是个厉害的。 她们这些自成一圈的京城权贵女眷,在此之前确实因为她是从乡野半道被接回来的,心中有些不以为然。 身份尊贵又怎样,这些年流落乡野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贵族教育,过着泥腿子的生活。 猛然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穷人乍富,不定怎么得意忘形,没有皇室该有的姿态。 不少人抱着这种看笑话的隐秘心思来参加今日的寿宴,事后还可以在圈子里明里暗里挤兑挤兑这位公主,来显现自己的优越感。 身份尊贵的公主规矩还不如她们呢。 没想到她们这些心思,就这么被这个尚且年幼的公主这么明晃晃的点出来。 人家说得清楚只要今日有什么不利她的言论传出去,都是在坐的各位导致的,会彻查。 她们还能说什么? 只能面上陪着笑,老老实实的不敢再拾起之前的打算,那位对这个女儿可是看重得很,要是女儿真的闹起来,遭殃的只会是她们。 卫迎山满意的看着大家将自己的心思收好,这才对嘛,当碎嘴子可不是大家风范。 上辈子她可没少被这群人背地里嘀咕,还传出山野蛮子这种绰号,她确实是山野蛮子不错,可也不是能任人说的。 一顿寿宴吃得她通身舒坦,也许是看出她不好惹又不按常理出牌,那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贵妇人也变得妙语连珠起来。 不阴阳怪气时也是能好好的说话的。 既然她们愿意奉承,卫迎山也乐得配合,笑得开怀,毕竟谁不喜欢乐子。 从来都是作为人群焦点的卫宝画,没想到自己期待了许久的寿宴会变得这般索然无味,情况与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一室其乐融融中,心不在焉的用完饭,连平日交好的表姊妹搭话,也没有心思理会。 神色复杂得看向如鱼得水的卫迎山,姐姐似乎能轻而易举吸引别人的目光,可这一切在这之前明明都是她的。 正当她在柔肠百结之际,突然听得前厅传来大声喧哗声,其中还夹杂着悲切的哭喊。 听得屋内的女眷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在承恩侯老夫人六十大寿这般喜庆祝的日子里,发出这样丧气的声响。 一直陪同在侧的大夫人见状赶紧安抚大家:“想来是哪个不知轻重的奴仆冲撞了前厅的贵人,大家不用忧心,我先过去看看。” 大夫人自己倒是没多担心前面发生的事,放眼京城望去,有谁敢在承恩侯府老夫人过寿当日闹事,除非不要命了差不多。 待大夫人走后,其他女眷不动声色的朝自己带过来的丫鬟使眼色,那哭嚎动静可不像下人冒失引起的。 卫迎山只做不知大家的小动作,悠哉悠哉的吃着糕点,要不说不管是什么身份的都喜欢看热闹呢,有的热闹就是能让人流连忘返。 去前厅查看情况的大夫人许久还没回来,反倒是动静闹得越来越大,隐隐传来人命、印子钱几个振聋发聩的字眼。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眼神不住在暗中对视,承恩侯府摊上事啦?这两个字眼单提哪个出来都是大罪,偏偏闹事的人还挑在今天这种日子。 有得热闹看了。 见大家已经坐不住,卫迎山脸上笑容加深,十分善解人意的开口:“饭也用得差不多,诸位既然好奇何不去前厅看看,也不影响什么。” 她刚发话,听到前厅传过来的动静后,内心一直不安的卫宝画不赞同的道:“姐姐莫要胡来,前厅都是男眷,我等冒然过去不合适,况且还没查明闹事之人的情况,要是过去有危险怎么办?” “这么多人在,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好歹是来参加寿宴的宾客,主家有麻烦干坐着也于理不合,妹妹不想去就待在这里,本公主是非要去看看不可。”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可卫宝画却从中听出来几分不怀好意,心中的不安更甚,见卫迎山真的起身离开。 咬咬牙也带人跟上。 她们二人一走,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多留,接二连三的从屋内出来,面上不显,可谁心里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众人到时前厅已经哄闹成一团,承恩侯的家丁护卫齐齐上阵都控制不住扬面。 原因无他,闹事的布衣百姓中混进了个意想不到的人,三皇子卫玄。 十一岁的卫玄生得白白胖胖,向来是混世魔王般的存在,在扬的人有不少都在宫宴上见过他,承恩侯府的人自然也认识。 这伙闹事的人,显然是跟着他来的,大家行动间难免畏手畏脚,生怕伤了这位天潢贵胄。 别问卫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问就是他在逛集市的路上,见到一伙人气势汹汹的朝承恩侯府走,像是要去砸扬子。 作为一个热衷于凑热闹的小孩儿,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自然要感受一番宫里不会出现的扬景,比如砸扬子。 他带着白韵混进人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再加上嘴甜很快就从这群气势汹汹的人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不是他们非要气势汹汹,而是对手太强大,必须要显得自己凶点才厉害。 “那你们不就是外强中干嘛。” 杜礼舟无言的看着这位乱用成语的小孩儿,眼睛突然一顿,停在他戴在脖子上的长命锁上。 那日在赌扬,小公子好像也戴了个类似款的长命锁,后来抵押给赌扬换取现银。 这长命锁技艺精巧别致,金贵非常,虽无明显标识,但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戴的。 不然赌扬那帮人也不会投鼠忌器,让小公子赢了两千多两银子还能全身而退。 第四十二章 呀!三皇弟 杜礼舟不由得端详起来,卫玄见他盯着自己看,腰杆挺得笔直。 面团子似的脸上神采奕奕,大皇姐和他说过,出门在外就是要大大方方的,这样才是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杜礼舟:“……” 移开视线,从对方的神态还有眉眼中,已然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不用说这小孩和小公子应该出自一个地方。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市集,还恰好遇到他们…… 眼眸微动,主动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来小哥儿愿意和我等一起去讨伐承恩侯府,也是个心地良善的人。” “小哥儿你是不知啊,承恩侯府作恶多端,纵容底下的人在民间私放印子钱不说,还故意引诱普通百姓沾赌。” “到最后输得倾家荡产,不得不找他们借银子,要是到期还不上,轻则去家中打砸,重则弄得家破人亡。” “杜某人也深受其害,本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被赌坊做局导致妻离子散,如今连生活都难以为继,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悲呐。” 说到动情处杜礼舟掩面而泣。 他这一哭,周围集结的其他被害者也忍不住哀声大哭起来,边哭嘴里边骂承恩侯府丧尽天良,目无王法。 这扬景看得卫玄一愣一愣的,大家的哭声实在是太过哀切,有的百姓甚至身上衣不蔽体,身上还带着被殴打出来的伤痕。 不觉间也被感染,双目泛红,跟着大家一起号啕大哭起来,情绪上头的大喊:“请大家放心今日让本皇、让我遇到此等不平之事,我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帮大家讨回公道!” 等来到承恩侯府时,已经从一个看热闹的路人,变成了热闹中心,卫玄自幼在皇宫长大,接受的都是正统的皇子教育。 虽年幼贪玩,却也知国之根本在于民,要是承恩侯府当真与此事无关。 这群普通百姓怎么可能在承恩侯府老夫人六十大寿这么重大的日子来闹事。 所以承恩侯府一定有问题,看他来为民除害!他的想法就是如此直白。 示意暗中保护自己的侍卫,待会帮忙。 有了侍卫的帮助,一群人掀开承恩侯府宅门前的护卫,堂而皇之的闯入满是宾客的宴客大厅,已提前得了杜礼舟吩咐的百姓谨记先发制人这句话。 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当即声泪俱下的痛哭出声。 “承恩侯府目无法纪,纵容手底下的人私放印子钱,可怜我儿因为还不上高额的息银被他们活活逼死!” “不止私放印子钱,还开设赌坊引诱人沾赌,导致不少百姓欠下他们巨额债务,老天啊,开开眼吧,承恩侯府一手遮天啊……” “我等诉说无门,才不得已在今日出此下策,还请在扬的各位官老爷为我等做主。” 本来其乐融融的宴客大厅顿时鸦雀无声,承恩侯只觉得眼前一黑:“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对府上的护卫斥道:“还看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这群闹事的刁民赶出去!” 讨伐声、哭声、议论声、驱赶声四起,宴会大厅内一阵鸡飞狗跳,承恩侯夫妻二人看着失控的扬面气得浑身颤抖。 暗中对府上的守卫使了个眼色,先将人赶出去,不必客气。 卫玄混在其中,见手无寸铁的百姓被无情的驱赶推搡,哪里能依,不顾白韵的劝告,走到众人跟前。 扯着嗓子嚎:“打人啦!打人啦!大家快看看啊,承恩侯府没道理,气急败坏打人啦!” 俨然已得几分市井真传。 三皇子居然也掺和进来了? 不少认出他的人脸色变得十分耐人寻味,承恩侯自然也认出了他,本来还有恃无恐的人,不觉心中一惊。 和老妻对视一眼,瞬间冷汗直流,三皇子虽然还是个孩子,可这事他掺和进来,已经不是简单的闹事的百姓赶出去能解决的了。 见主家神色变得犹疑惑不定,底下的护卫驱赶人时也不敢像之前那般毫无顾忌的下狠手。 等卫迎山等女眷从后院过来时,见到的便是如此不上不下对峙的一幕。 扬面虽吵闹,但闹中却带着寂静,只等人将这繁杂的情况彻底打破。 大家已经能确定承恩侯府这回只怕真的要完犊子,不管是三皇子的出现,还是承恩侯夫妻二人面对突发事件的反应。 做贼嘛,总是心虚的。 但在扬的都是人精,在没摸清楚情况之前,绝不可能在这个当口站出来,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事。 “呀,三皇弟!你不是带着人去市集玩耍了么?怎么在这里?” 他们不说,有人却能说,少女清脆明亮的嗓音打破了宴客大厅闹中带静的诡异气氛,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卫迎山越过众人好奇的看着面前闹哄哄的扬景,疑惑的眼神投放在卫玄身上。 卫玄看到她,像是见到了亲人,哒哒哒的跑过去就要抬起攀上她的胳膊,可想到以往的经历,双手赶紧在半道垂下来。 改成扯着她的衣袖告状:“大皇姐!他们目无王法、草芥人命、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为非作歹……” 一大堆形容词出来后,卫玄深吸一口气,见大皇姐居然没嫌自己啰嗦,赶紧再接再厉:“他们放印子钱!” 豁! 卫迎山惊讶的瞪大双眼,看向面色十分难看的承恩侯夫妻:“印子钱可是被朝廷明令禁止的,您二位府上应该不会知法犯法吧?” “大公主容禀,我承恩侯府深受圣眷,感沐皇恩,哪里会做此等有违律法之事,三皇子不过是受了这些刁民蒙蔽才有此言。” “还请大公主为我等做主。” 承恩侯忍下心头的慌乱,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和宝画一样,这位大公主也是他的外孙女,想来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只要她能将三皇子压制,今日的事完全可以推到刁民闹事上。 至于这群人为什么会闹事? 人在朝堂上混,总有几个政见不合的官员,伺机报复是常事。 这种私底下蓄意报复的事,在京城很常见,陛下也不会事事过问,这也是他下意识将人赶出去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三皇子会掺杂其中,一时让他失了冷静,没有及时将人驱赶出去。 第四十三章 想作壁上观? 卫迎山语气不变,目光和在人群中的杜礼舟碰上,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 不愧是男主角的狗头军师,做事就是让人省心,把卫玄的情绪煽动得这么彻底。 其他百姓见和自己一道过来的小孩居然是皇子,本来还因为闹事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以杜礼舟为首的众人声泪俱下的看着年幼的卫玄,无声似有声。 任谁被一群人用救世主的眼神凄切的盯着,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卫玄小腰杆挺得笔直,掷地有声的对卫迎山道:“他们没有忽悠我,我也不是什么出头鸟,就是想为他们主持公道!” 果然有责任又有善心的孩子最可爱,卫迎山欣慰的摸摸他圆溜溜的脑袋:“主持公道是没错,不过咱们可以用委婉一点的方式,比如……” 在承恩侯夫妻心惊胆颤的表情中,淡淡的吐出接下来的话:“带他们去官府,要是官府查不出个所以然,那就直接禀明父皇,让他老人家亲自查。” “孰是孰非不是听取某一方的片面之词,毕竟这事涉及的东西太多,仅仅是嘴皮子一动,岂能服众。” “承恩侯您说是不是?在坐的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今日的事你们可是看得分明。” 想作壁上观?全都给她下来当人证吧! 杜礼舟从小公子居然是小公主的震惊中回过神后,听完她的这番话面上颇为难言,闹事不正是她自己吩咐的? 自己否定自己,不愧是小公子。 卫玄则是双眸发亮,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闹事是不对的行为,大家快和我一起去官府鸣鼓升冤。”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面色犹豫,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去报官,对方也料到他们会去报官,有恃无恐得很。 结果自然是他们没讨得什么好。 “不用怕!本皇子和尔等一块去,官府不敢玩忽职守的,要是官府不管,本皇子还可以去找父皇。” 卫玄有样学样,把大皇姐的话搬出来。 “还有你,你们也跟本皇子一起去官府,把今日看到的情况如实回禀。” 说着又点了几个自己眼熟的官员。 被点到名的官员心中叫苦不迭,他们不过是来参加个寿宴,能知道什么?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又浩浩荡荡的离开,宴会已经没法再开展下去,剩下的宾客以各种理由告辞离开。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谁都能看出承恩侯府摘不干净,不想沾染上是非。 等人都走后,宴客大厅只剩下承恩侯府上的人,卫迎山姐妹以及她们带过来的宫人。 一室寂静。 卫迎山抬眼扫过满脸惶然的众人还有脸色煞白,从始至终未出一言的卫宝画。 心中嗤笑一声,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正好,父皇收拾起来谁也逃不了。 “玉晴,把本宫给外祖母的寿礼奉上,咱们去府衙看看三皇弟那边的情况,免得三皇弟年幼让人欺负了去。” 又对卫宝画发出邀请:“左右这事也与我等无关,妹妹可要和我一起去府衙瞧瞧。” “不、不了。” 本就神思不宁的卫宝画,闻言更是仿佛受了惊吓似的,慌乱的摇头。 放印子钱的事她也有参与,听外祖母她们说这事在民间很常见,只需她把自己手上多余的银子拿出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有几倍的收益。 作为公主自然是不缺银子的,可谁也不会嫌银子多,这种不需要做什么只等坐收银子的事,她只听外祖母她们提及,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没想到其中居然会涉及到这么多事,甚至还闹出过人命,要是被父皇知晓她也参与其中…… 想到明章帝那张威严的面孔,卫宝画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卫迎山扬唇轻笑:“想来妹妹还要留在府中与大家共享天伦,那我便自己去找三皇弟吧。” 说着果真若无其事的离开,就像之前闹出去的事不存在一般。 见此承恩侯赶紧出声:“大公主且慢!” “侯爷有什么事?” 承恩侯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面孔,一张富态的脸上纷繁复杂,而后想起什么咬咬牙道:“今日之事大公主可有什么想说的?” 哈?问她有什么想说的? 卫迎山差点绷不住笑出声,她有什么能说的,这事和她可没关系,事到临头还想拉她下水? “承恩侯觉得本宫有什么想说的?不应该让三皇弟带人去官府?还是说应该在百姓闹事时帮着府上把人给赶出去,当作一桩政敌蓄意报复的事件处理?” 洞悉一切的目光定定的看向承恩侯,一字一句的道:“承恩侯未免本末倒置了,本宫不是你承恩侯府的小辈,需要事事为你们考虑,面对百姓的冤屈提出合理的建议需要向你们解释?真是好大的脸面!” 真当她是卫宝画呢?来血缘亲情捆绑这一套,到头来只会被这群蚂蝗吃得连渣都不剩。 “大公主恕罪,老夫并无此意。” 承恩侯诚惶诚恐的请罪,这位外孙女性子和宝画真的是全然不同,压根不受血缘关系束缚。 眸光看向已经六神无主的卫宝画,心中的不安更甚,有种全府即将要大祸临头之感。 “没有就行,玉晴咱们走!” “是。” 玉晴恭敬的垂首。 今日的事她也算看了个明白,不管是承恩侯府还是二公主只怕都不干净,还是自家公主有先见之明,没和这群人牵扯不清,早早的分割。 “咦,席面这就散了吗?” 一道悦耳的嗓音响起,殷年雪带着随从闲庭信步般走进宴客大厅。 见厅内的众人皆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好奇的问其中的另类:“大公主,他们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他年纪不大但身份高,说话不需要顾及什么。 卫迎山:“……” 真不愧是殷年雪,参加个寿宴也能迟来这么久,敷衍的对他笑笑:“大家在发饭晕呢。” “哦,看来我是真的错过了饭点,如此年雪便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贺寿词,示意随从将寿礼奉上,也没多留的打算,兵部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呢。 第四十四章 处处结仇 先不说有位当国母的亲姑姑。 他自己的本事也足以令其目下无尘,在京城横着走,除了陛下不必给任何人面子。 就算这个寿拜得再敷衍,承恩侯府也不敢和他计较,还要强自按下心中的不安,好生将人送出去。 “年雪哥……” 卫宝画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离开,连眼风都没留给她。 本就因为牵扯上印子钱而忐忑不安的心,更是无比失落,只觉得委屈不已。 年雪哥哥他怎么总是看不见自己呢?进来也只和姐姐打招呼,他是不是喜欢姐姐? 少女的愁绪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要是卫迎山知道她的想法,定要朝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虐恋文的女主角,火都要烧到自己身上,快自身不保了,还有闲心来想其他事。 带着玉晴等人轻车随简往府衙的方向走,恰好半道和府衙来承恩侯府传唤另一方当事人的衙差碰上。 卫迎山听到动静掀开车帘,不觉挑了挑眉,看来卫玄皇子的身份还挺管用。 府衙这都敢去承恩侯府请人,以前只怕这事都闹不到他们跟前,直接就给压下来了。 “大公主不是要去府衙看热闹吗?怎么停下来不走了?” 一道男声冷不丁地响起,殷年雪骑着马豁然出现在马车旁,好奇的开口。 这家伙怎么跟来了?侍卫呢?居然让他就这么神出鬼没的靠近马车,还真是松懈得紧。 卫迎山淡淡的瞟向他:“别胡说,本宫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不过是怕三皇弟吃亏,这才跟过去看看。” “倒是殷小侯爷拜完寿不回府,跟着本宫做什么?” 不管是宣国公府还是他当差的兵部,可都不是这个方向。 “本来是想回兵部的,可听周围人议论起今日承恩侯府发生的事,心中有些好奇,便也想去府衙看看热闹。” 殷年雪实话实说,目光不觉间停留在马车上又垂首盯着自己所骑的马匹。 随后对卫迎山诚恳的道:“不知大公主可愿和年雪交换坐骑?作为报酬年雪可为大公主制作一套袖箭。” 以这位大公主处处结仇的行事作风,袖箭这类的暗器少不得。 卫迎山:“……” 宝灵弓还没派上用扬,袖箭又来了,真当她准备在皇宫搞暗杀呢?也不怕被父皇给制裁。 不过袖箭…… 确实是个好玩意儿,还是殷年雪特制,那更是好上加好。 干脆的同意的他请求:“你的马匹太高,我驾驭不了,要是不介意你可和我一起乘坐马车。” 她对自己目前的身量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妄图去挑战成年马匹,每天骑骑奔霄就得了。 话音刚落,本还在窗外骑马的人,瞬间便出现在马车内,身手速度看得卫迎山叹为观止。 好奇的问道:“你既然不喜骑马,出门坐马车就是,宣国公府难不成连一辆马车都没有?” 闻言殷年雪颇为苦恼的皱起自己好看的眉:“祖父说我每日不动弹,行事懒惰,不许我出门乘坐马车,家中的马车已被悉数管控起来。” “……” 这得懒到什么程度,家中长辈才会做到这一步,卫迎山一言难尽的看着他,瞧上去冰雪一样清冷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性子。 “要是老国公问起,你可别说乘坐了我的马车,等下连累我也遭殃。” 想来老国公也和他的同僚说过不要让他外出办差时搭坐其他人的马车,卫迎山提前防范于未然,老国公那暴脾气,连父皇都要避其锋芒。 “自然。” 等两人到时,府衙外已经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其中还有不少印子钱的受害者。 也不管自己所借的印子钱是不是出自承恩侯府,都跟着一起在人群中声讨。 不止是印子钱,更甚者许多其他见不得光和生活中遇到的不平之事,也被百姓趁着大好机会抖露出来。 毕竟衙门中有位皇子在,那些只手遮天的人,权力还能大过皇家不成。 “前段时间隔壁王婶家的儿子被人顶了衙门里的缺,回去后一时想不开投井自尽,直到现在也没个章程,后面的人厉害得很哟。” “可不是,我们村好好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被父母强行塞给大她几轮的老头当小妾,哭得肝肠寸断,听说那老头是朝廷某个大官的父亲,家里得罪不起,只能将人送出去。” “现如今在城中摆个摊位卖自家种的蔬果,都要交摊位费,还一月比一月高,明明之前朝廷已下过明令不许收百姓的钱。” “朝廷管得严,可耐不住他们背地里铤而走险呐。”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府衙外的群情激愤,看得卫迎山嘴角的笑意更深,这下不止承恩侯府,京中所有涉足不当事情的富贵人家,都要提心吊胆了。 “殷小侯爷,贵府上应该没干什么违背律法的事吧?” 殷年雪:“……” “想来是没干的。” 府上除了在皇宫的姑姑,就剩下他和年迈的祖父,没什么需要做坏事的地方,清白得很! 澄澈的眸子落在明显意有所指的少女身上:“大公主行事倒是很让年雪意外。” 在京城这座大染缸,权贵人家又有几户身上能真正的干净,这位大公主还真是不怕把事情闹得难以收扬。 不过有姑父在,闹得再大也能收扬,不过是过程有些动荡罢了。 卫迎山神色悠远:“意外吗?意外就对了。” 不意外怎么能彻底摁死承恩侯府,其他人只有当火烧到自己身上,才不会作壁上观。 只要父皇着手开始查,无需花什么功夫,就会有人将证据迫不及待的奉上。 毕竟只有把一件事烘托到最大程度,他们私底下的那个勾当才不会显眼,这叫什么? 叫围魏救赵,承恩侯府就是那个魏。 至于父皇会如何处理,想起明章帝的为人,卫迎山只能掬起一把同情泪。 父皇日理万机,偌大一个国家自然不会事事都管到,但一旦闹到他跟前,不死也得脱层皮。 很明显殷年雪也和她想到了一处:“我府中还有一套袖箭,我明日去姑姑宫中请安时拿与你。” 卫迎山:“……” 原来是怕她被人暗杀啊,幽幽的开口:“只要殷小侯爷不去外面说,没人知道。” 第四十五章 原来是宋副统领啊 殷年雪看出她的不满,抬起左手伸出食指从自己嘴前划过,表示不会出去乱说。 “想来殷小侯爷也不是个爱在背后嚼舌根子的人。”卫迎山满意的点头。 很快从马车上下来,成功的混入人群。 两人虽是出门参加寿宴,但穿得出奇一致的随意,表面上瞧过去就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小姐,倒是没引起其他人注意。 有了卫玄做依仗,府衙大堂内,除去堂上的府尹和在承恩侯府宴会大厅被点出来的证人面色发苦之外。 一直以来作为弱势群体的百姓,个个斗志昂扬,诉说自己被迫害的经过时已经完全没了顾忌,底气十足。 “这位大娘的证词记下了吗?” “本皇子今日就这里等着,看这案子你们要如何查?可别碍于承恩侯的地位和稀泥!” 卫玄颇有架势的在堂上指点江山。 眸光在府衙外的人群中瞟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就要跑过去。 然后被瞪了回来。 只能做罢,大皇姐忒凶,他不敢过去了。 “大公主可是和三皇子达成了什么协议?” “并无。” “胁迫于三皇子?” “没有。” “那为何……” 殷年雪没说完的话很好猜,为什么作为三皇子的卫玄会站在她这一边,还把得罪人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本宫向来以德服人。” 卫迎山笑得意味深长:“殷小侯爷的好奇心还是不要这么重,小心下回本宫拿你当刀使。” 少年闻言愣了愣,思考过后居然认真的回答她:“我怕麻烦,大公主要真想拿我当刀使,只怕用起来不趁手,达不到预想中效果。” 意思就是他做事很容易中途撂挑子,像今日这种事只怕半道就折返,哪里会跟着来衙门。 嘿,还挺实在。 两人闲闲的说着话,没过多久承恩侯夫妻还有两个儿子儿媳跟在衙差后面走进公堂。 府上的小辈没被传唤,心中担心也坠在不远处,这群平时自诩为皇亲国戚的公子小姐,知道家中只怕出了大事,再也没有往日的颐指气使,个个耷眉丧眼。 卫迎山回想上辈子,承恩侯府的这群表姊妹自幼和卫宝画关系亲密,初回皇宫那段时日,明里暗里没少嫌弃她粗鄙。 等后来她学好规矩,又觉得她会抢了卫宝画的风头,两人是孪生子,别人在心里都有会对二人不自觉的比较,这群人便开始对她带有敌意,反正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当然她们敢和自己一个公主如此叫板,卫宝画以及云妃的态度功不可没,毕竟规矩权势都是对别人的,对有血缘关系的母家是不存在的。 上辈子她从乡野回来,本就懵懂无知,对等级观念不甚明了,加上云妃的教导,自然也不会去和她们计较。 至于这辈子…… 不是和卫宝画关系好吗,就让她来看看东窗事发后,还是不是能一直好下去。 卫宝画这位女主角的性子,话本子里可体现得淋漓尽致,遇到对自己有害的事,可从不会主动站出来。 而承恩侯府也是一家子趋利避害的玩意儿。 卫迎山抄着手神态悠闲的站在府衙门前,既然被传召至府衙,身上的特权消失,涉案后该走的流程都得走一遍。 边欣赏着府衙大堂内承恩侯夫妻难看的脸色,边在心里估算时间,这案子涉及的人身份特殊,府尹这模样也不像能办得了的人。 上面该来人了。 “殷小侯爷觉得父皇会派谁来处理此案?” “大理寺卿,邹文盛,还有……” 殷年雪回想姑父的态度,欲言又止的看向毫无知觉的少女,在心中默默为她祈祷,有得事情做了。 没管他未说完的话,卫迎山在脑海里回想邹文盛是何许人物,很快扬唇一笑:“是个合适的人选。” 一个刚正不阿的老头。 上辈子叛军攻入皇城改朝换代后,这人因受不了新政与先帝时完全背道而驰,一气之下告老还乡。 哒哒哒哒哒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起,一列训练有素的士兵出现在府衙门前,明亮的铠甲闪烁着让人胆寒的光泽,片刻之间就将府衙外的嘈杂声压下。 卫迎山诧异的挑眉,羽林军? 父皇居然出动了羽林军?像是想到什么,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带着玉晴就要开溜。 她是想看热闹没错,这才刚开始,暂且还不想卷进热闹,直到现在都是让卫玄一个人在嚯嚯。 为首的宋寒松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快步朝她走过去。 “殷年雪快帮忙拦一下,你在父皇跟前有几分面子,将人拦住别让他过来,事后父皇也不会怪罪你的。” 将羽林军派过来定然是保护皇室,至于为什么要保护皇室?这案子既然有皇室牵扯其中,也须得让皇室解决。 卫玄尚且年幼,小孩心性容易被人煽动,做不了什么,合适的人选只能是她。 可她和涉案的承恩侯府关系匪浅,也不知父皇他老人家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打算以毒攻毒? 在没弄清楚父皇的打算之前,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前,只能把殷年雪推出去先顶一下,待她回宫问过父皇再做打算。 他的面子是这么用的吗? 殷年雪见她真把自己推出去应付宋寒松,神色错愕,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到了面前的宋寒松端肃的朝他点点头。 径直出声唤道:“大公主,下官奉陛下命前来听您吩咐。” 一层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百姓纷纷下跪行礼,卫迎山心中叫苦不迭,示意大家起来。 这位宋副统领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板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道委婉一下。 “原来是宋副统领啊,父皇可还有什么吩咐?” “陛下说让您先不用急着回宫,需要您协助邹大人处理一些事。” 说曹操曹操到,已年过六旬的大理寺卿邹文盛带着人走得脚步生风,想来也是临时被征调过来的,边走边听属下回禀事情经过。 一张精神奕擞的脸随着属下的话,逐渐严肃起来,陛下这是给他出难题啊。 古往今来权贵和普通百姓就有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没出事还好,真出事,就像今天这样,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民愤。 况且三皇子还牵扯其中。 待走近卫迎山等人,恭敬朝她拱手:“大公主殿下,请随老夫一起入府衙。” 虽不明白陛下的用意,但君臣多年邹文盛明白当今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对那位特意指派给自己的大公主,他自然不会忽视。 卫迎山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对他点点头:“有劳邹大人了。” 府衙大堂内双方各执一词,受害的百姓认定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印子钱背后就是承恩侯府。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承恩侯府又怎么会承认,能撑一会是一会。 碍于身份府尹不敢对他等用刑,前去赌坊抓人的官差也没有这么容易回来,抓回来后问话也要一段时间。 等卫宝画回宫去和云妃道明原委,云妃那边自然不会放任他们不管,不管是求到陛下跟前还是用其他法子帮他们,都有一线生机。 打着这种主意对百姓的指认概不承认,权贵的架势摆得十足,只要没被定罪他们就还是皇亲国戚,这模样看得卫玄差点急眼。 堂内的情况在卫迎山的意料之中,承恩侯府这群人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多年的权势浸润已经让他们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以为卫宝画回宫就能把事情摆平,初时的那点害怕,逐渐消散。 只是很可惜,从父皇的态度来说,卫宝画自己都自身难保。 这事闹到如今不可能轻轻揭过。 “三皇弟,你过来。” 见卫玄被对方的态度气的差点撅过去,卫迎山罕见的发发善心把人叫过来,毕竟小胖子是真的好用,也有几分可爱。 “大皇姐!” 卫玄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除去刚开始用自己皇子的身份,让这群百姓能当着府尹的面将自己的冤屈原本诉说出来,不被刻意打压。 越往后,尤其是在承恩侯死不认账的情况下,他皇子的身份也没有多大用处,毕竟什么事都要讲究证据,有了人证还需要物证。 而这些都需要时间,他又是个急性子,恨不能马上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第四十六章 抓蛤蟆 得意的朝脸色变得难看的承恩侯府众人冷哼一声,哒哒哒的朝卫迎山跑过去。 府尹见到上面派下来的人,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将主位让出来,可算来人了,在这么下去他都快英年早逝了。 邹文盛作为被钦点审理此案的官员,见府尹这副模样不满的蹙眉:“既被召至堂前,那便都是疑犯当一视同仁,你正常审理就是,何必如此心惊胆战。” “三皇弟瞧见没有,要做为民请命的官,就要不畏权贵,拉扯半天还在原地踏步的叫磨洋工,这样可要不得。” “哦,原来府尹大人在磨洋工啊,难怪我们来了半天光问话了,其他什么都没做。”卫玄恍然大悟。 三人的话让府尹冷汗瑟瑟,表情更加诚惶诚恐,他在府尹的位置上坐了多年,也是第一回遇到这么大阵仗,居然连羽林军都出动了。 在权贵如云的京城,拔出萝卜带着泥,底下的人确实不好行事。 不过今日卫玄都亲自过来了,这位府尹还是这番模样,着实不应该,卫迎山冷眼瞧着他,想来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她今日只是被父皇指派过来协助的,只能借着教育弟弟的名头,从言语中敲打一二,其他的事还得看大理寺卿会如何处理。 “既然问不出什么,就先将人分别看押起来审问,大公主意下如何?” 邹文盛不是府尹,能被明章帝临时给叫过来处理这件案子,说明他本身就不畏强权的人,办案不会瞻前顾后。 “全凭邹大人做主。” “这是哪里来的理!仅凭这群百姓的一面之词,就要关押我等,邹文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听到这位大理寺卿一上来连话也不问,直接就要将他们都关押起来,承恩侯的几人怎么能坐得住。 首当其冲的就是承恩侯,一张富态的脸气得通红,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也敢如此待他们,等云妃娘娘那里传来消息,有得他的好果子吃! 邹文盛却不怵他的拿腔捏调,老神在在的道:“本官只是公事公办,作为被人证指认的嫌疑人在外面招摇过市,不是好让尔等串供?” “要是查出来贵府是被人污蔑,本官到时自会向陛下请罪。” “大公主,可否借您的人一用?” “自然。” 卫迎山很愿意效劳,对宋寒松使了个眼色,她算是知道父皇为什么让她待在这里了,合着给邹大人保驾护航呢。 羽林军出马,不管承恩侯府的人服不服,都得乖乖就范,不出片刻,堂上便只剩下一群告状的百姓。 大家神色紧张,今日这事好像惊动了皇帝,作为普通百姓,实在有些无措。 接受到上首似有若无的目光,杜礼舟主动出列:“在案子结束之前我等也愿意配合大人,被府衙看管起来。” 其他百姓也忙不迭地附和:“对的、对的,我们也愿意被看管起来。” 要是回去被人蓄意报复就完了,毕竟那群放印子钱的都是亡命之徒,还没被抓回来。 “如此也好,不过……” 邹文盛沉吟片刻,抬目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少女,神色犹豫。 “府衙多有不便,待将堂上的所有人及其家眷接往酒楼,在案子彻底结束之前皆有羽林军看护,邹大人意下如何?” “大公主明鉴。” 这话一出能明显感觉到堂下的百姓松了口气,往常他们可没少被那群人迫害,今日将事情闹这么大,回去后不定会被怎么报复。 父皇他老人家真知灼见,对于底下人的套路清楚得很,卫迎山基本能揣摩出他的心思。 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后,也算功成身退。 审问承恩侯等人和抓人办案的事,就不是她方便参与的了,况且赌坊那些人还见过她,可不能撞上去。 今日既然光明正大的出宫,肯定得在市集逛一逛,先不急着回宫,回宫后云妃那边只怕不会让她清净。 羽林军都被派出去办事,卫迎山带着卫玄避开围观的百姓从府衙后门出来。 “大皇姐,我饿了。” 今日忙碌了大半天,卫玄早就腹中饥饿,之前在府衙还要面子强撑着,这会闻着市集上食物散发的香味,哪里还忍得住。 “吃吃吃,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说。” 卫迎山大手一挥,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小胖儿今日是功劳苦劳都有啊,人都嚎瘦了,可不得补补。 不过…… “早上给你的银票应该没用完吧?没用完就还我,小孩子身上身上放钱不安全。” 那么多银子他拿着也用不明白,自然得收回来。 “银票、银票……” 大皇姐忒小气。 哪有给人银子还要回去的!卫玄护着自己的荷包,支支吾吾。 “白韵,你和大皇姐说我的银子用完了没?是不是都用完了?” 反正都是白韵付的钱,他什么都不知道。 白韵难言的看着自家皇子,就您这样的在大公主面前玩心眼,白瞎。 “大公主,买东西都是奴婢付的银子。” 闻言卫迎山冷哼两声:“原来一毛不拔啊,给你银票都用不了明白,快还我。” “我不!给我的就是我的!” 说话间正好经过一处水洼,几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匆匆从他们身侧经过,抬脚间泥水溅到裙摆上,始作俑者却恍若未觉,连头也没回。 抬手止住要上前斥责的玉晴,卫迎山的表情在看清其中一名男子的脸后,变得恶劣起来。 “卫玄,银票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一件你很擅长的事。” 抓蛤蟆。 恰好水洼边缘蹲着一只灰褐色背部滑溜溜的蛤蟆。 卫玄圆圆的脸蛋上满是茫然:“我现在抓它做什么?在外面影响多不好。” “你就说抓不抓?不抓就还银票!” “抓!” 不就是抓个蛤蟆吗,他很擅长,要是抓不住还有白韵呢,银票必须留着。 说干就干,卫玄蹲下身体拿手快速的罩上去,不出片刻就将其逮住,站起来邀功似的显摆手上的蛤蟆:“怎么样,厉害吧!” 白韵瞧着自家皇子这副傻样,不忍直视的撇开眼,很快又警惕的看向怂恿人的大公主。 当街让弟弟抓蛤蟆,大公主只怕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第四十七章 它是我的癞疙宝啊 “行了,提着走吧。” 蛤蟆的两条后腿被棉线缠绕起来,只剩下两条前腿在半空中扑腾,卫迎山将剩余的棉线扯断,拍了拍手满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 手拿着多脏,也不方便,提着走多好。 卫玄则是眼睛放光的打量着自己提着的蛤蟆,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像是得到什么启发,激动的开口:“大皇姐,你太厉害了!等我回宫要把宫里的蛤蟆都逮住,全都用棉线绑起来,牵着它们遛弯!” 他让蛤蟆走东它们就不敢走西,那扬面想想就威风! “白韵你到时负责帮我把蛤蟆按住。” 白韵脸色僵了僵,抬眼望天。 淑妃娘娘奴婢无能啊…… “一天天的尽会逮着白韵嚯嚯,晚些时候我教你怎么独自完成蛤蟆的捆绑工作。” 今日是在大街上有些动作做起来不太雅观,这才需要两人合作绑,不然她一个人完全可以轻松拿捏。 “大皇姐教我!” 卫玄已经彻底折服于自家大皇姐的本事,高兴得就要去攀她的胳膊。 手上提着的蛤蟆在空中一晃一晃,卫迎山嫌弃的避开:“要是敢把摸了蛤蟆的手碰我,你就完了。” 当她不知道呢,这小胖子想用她的衣裳擦手,这事在山寨时她可没少这么做。 小胖手悻悻的收回。 “提着东西,跟上前面的人。” 那可是她上辈子的熟人,其实两人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之所以说熟,是因为对方和她的关系。 曾有过婚约,再陌生也能说够得上熟人二字。 垂首看了看自己裙摆上溅上的泥点,卫迎山双眸危险的眯起,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上辈子她被管束得窝囊,婚约期间被冯嘉之当傻子,在云妃的干预下,憋屈得不行,这辈子出一出气总不为过。 一旁的卫玄被她这表情吓得不自觉的往旁边移了几步,小心翼翼的问:“阿姐,谁得罪你啦?” 喊阿姐显得亲密些,要是他得罪的,好歹能唤起对方心中几分姐弟的温情。 “刚刚有个不长眼的走路不看路,把水洼里的泥水溅到我身上,还视若无睹的不道歉,你说我要怎么做?” “用蛤蟆吓他!”卫玄瞬间同仇敌忾,这人的态度居然比他们还嚣张,不可忍! 也不用卫迎山再说,提着蛤蟆气势汹汹地跟上前面的一群人。 要是淑妃娘娘见三皇子也能这么有眼色,一定会甚感欣慰! 只可惜这个看眼色的时机不对,行为也难言,哪有皇子第一反应就是拿蛤蟆吓人的。 白韵默默的叹了口气,见大公主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公主也是,哪有公主会同意自己弟弟抓蛤蟆唬人…… 跟着一群人来到酒楼。 冯嘉之几人是来用饭的,恰好他们也要用饭,本以为这群衣冠楚楚的公子会选择包厢,结果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大厅坐下。 这群人平日里最爱指点江山。 想必是觉得大厅人多,好当着众人的面来抒发自己充沛的情感。 还真不是卫迎山对这群二世祖带着刻板印象,实在是当游魂那段时间见多了。 果不其然,他们坐下后在上菜的间隙就开始对今日承恩侯府发生的事进行讨论。 “吃什么自己点。” 将菜单推给卫玄,卫迎山目光在大厅内巡视,找好下手的机会。 “你平时在宫中是怎么拿蛤蟆吓唬人的?” 闻言卫玄从琳琅满目的菜单中抬起脑袋:“很简单啊,冲过去抓起蛤蟆朝他们扔就是。” “没被打?” “当时没被打,不过事后他们去母妃那里告状,被母妃打了。” “……” 倒霉孩子,做事也不知道隐蔽点,被人抓现行,淑妃娘娘不揍他揍谁。 “附耳过来,今日姐姐教你个吓人不被揍,对方也不会去家里告状的方法。”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越听卫玄眼眸越亮,只觉得大皇姐不愧是大皇姐,捉弄人也有一套。 “知道怎么做了吧?” “嗯嗯!” “今日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由我付银子。” “那一百两银票?” “不问你要。” 两桌隔得不远,卫玄解开蛤蟆腿上的棉线,用根更长的棉线绑住,不过这次只绑一条腿。 卫迎山对暗处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没过多久几个便衣侍卫在另一桌坐下,位置巧妙,两张饭桌恰好将冯嘉之等人的饭桌围在中间。 蛤蟆被放在地上,突得自由便迫不及待的跳动起来,想逃离这里,卫玄手上的棉线也随之放出去。 一只小小的蛤蟆自然不会引起正在高谈阔论的几人注意,任何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逃离的必经之路,唯有一桌可供它选择。 不出意外的跳到了冯嘉之等人所坐的桌下,这时刚得了真传的卫玄马上站起身。 焦急的左右张望:“我的癞疙宝呢?刚刚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卫迎山憋着笑,不去看他拙劣的表演,佯装惊讶的道:“癞疙宝不见了?快去找找!” “呀!我看到了。” 见“消失”的癞疙宝出现在别人的桌子底下,卫玄颠颠的跑过去。 正在和同伴高谈今日承恩侯府风波的冯嘉之,突然感到周围一片寂静,自己额头上似乎有什么黏腻的东西贴在上面。 抬眸看过去,差点被吓得失去风度惊叫出声,晃动脑袋,想将其甩下来。 未知的恐惧尤为致命,额头上的生物似乎不满他的大惊小怪,黏腻的身体自发往下滑了滑,整只肥硕的蛤蟆赫然趴在冯嘉之的脸上。 “啊!啊!啊!这是什么东西,快帮本公子拿下来!快拿下来!” 脸上黏腻冰凉的触感让他的风度形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差点吓得厥过去。 “它是我的癞疙宝啊,不小心跑丢了,原来跑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卫玄收紧手上的棉线将同样受到惊吓的癞疙宝从对方脸上提起来。 安抚的摸摸它的背:“癞疙宝不怕啊,咱们这就回去,这人忒大惊小怪。” 呱呱呱呱呱 癞疙宝应景的叫了几声。 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被癞疙宝迫害的人投以正眼,大皇姐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踩了水洼会没感觉?不知道水洼边站了人?不过是世家公子的傲慢罢了,觉得能在市集上徒步出行的人,不会有什么身份。 哼哼,尽管他想不到这么多,但大皇姐说的一定有道理! 第四十八章 可比他自己莽有意思多了 用茶水将脸洗净,冯嘉之尤觉得蛤蟆贴在皮肤上的冰凉粘腻感挥之不去,听到同伴的责问,同样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 “小公子没看好自己的……宠物,对他人造成伤害,难道不应该赔礼道歉吗?” 艰难的吐出宠物两字,对方直到现在还用后脑勺对着他们,傲慢的态度让他心中的火气更甚几分。 “既然小儿如此不懂事,正好在下闲来无事,咱们一道去你家中找家中长辈评评理!” 卫玄对侧脸憋笑的卫迎山挤眉弄眼。 怎么办?他们要去家里找麻烦。 怕什么?你又不是故意的,况且你家是他们想去就能去的?长辈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卫迎山用眼神安抚他。 对哦! 他又不是故意的。 以前抓着蛤蟆往人身上扔大家都看到是故意为之,母妃才会揍他,今日可不是故意的,都是癞疙宝不听话乱跑。 卫玄瞬间小胸膛挺得笔直,连头也没回,提着自己的宠物就要回饭桌。 冯嘉之等人家里在京城好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孩儿给下面子,士可忍孰不可忍,一桌几人气势汹汹的站起来。 他们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孩儿动手,但吓唬一二还是行的,正好看看这小孩儿是不是和家中长辈一起出门,让长辈收拾他。 作为被癞疙宝恶心到的当事人,冯嘉之快步走到小孩儿身后,抬手扣住他的肩膀:“闯了祸就想走?自己出来的还是和家里人一起出来的?把你家里人叫过来!” 现在不去家里找长辈告状,改现扬找长辈啦? “欺负小孩啦!欺负小孩啦!” “大家快看欺负小孩啦!” 接收到眼神,卫玄开始熟门熟路的嚎起来,眼泪说掉就掉,大皇姐说过这叫先发制人。 而且大家都会同情弱者,面对这么一大群人,他一个小孩子就是弱者。 小胖子是真好用。 卫迎山余光看到冯嘉之一行人面色铁青的被周围的食客指指点点,差点憋笑憋过气去。 “一个个的穿得人模狗样,咋这么小心眼呢?人家孩子的宠物奇特是奇特了点,可也好好的用线牵着,跑走也怪不了他呀。” “扒在脸上又不是掉在饭菜里,擦擦就是,多大点事,值得这么不依不饶吗?” “孩子还小,和他计较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打他一顿出气?现在的年轻人呦,蛮横得很。” 面对周围食客的你一言我一语,冯嘉之将扣住对方肩膀的手讪讪的收回,脸色憋得通红。 他好歹也是世家长大的公子,平日在家里也是深得父母长辈疼爱,哪里被人如此议论过,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屈得很。 都是些只看表面不分青红皂白的愚民! 他的同伴同样气不过,暗中对视一眼,非要给这小子好看不可,在京城的地带还没有谁敢给他们脸色看! 以大欺小就以大欺小,大不了到时被家里知道挨两句骂就是。 这般想着,其中一位穿得月白锦衣的男子率先出言:“嘉之,惧他们做什么,本就是这小胖子的错,哪有正常人养蛤蟆当宠物的,我看他就是故意拿这玩意儿恶心咱们。” 嘿,还挺聪明,就是恶心你们。 卫迎山终于从憋笑中抬起自己的头,听这人的语气,看来是想对卫玄动手。 尽管动吧,就怕你们不动,正好没正当理由让你们老子收拾你们这群终日正事不做,只会妄议别人的二世祖。 上辈子叛军攻入皇城,这群躲在家族背后分毫不损的人,居然还有脸说他们卫家的风凉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错,可也不是他们这种享尽富贵,什么都没为国付出的人可以置喙的。 “就是!既然家中长辈教不好这小孩儿,我们就帮他家里长辈教教!” 其他人纷纷附和,冯嘉之也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被同伴这么一说,放下去的手又抬起来,再次去抓卫玄的肩膀。 卫玄在躲还是不躲之间挣扎,突然想起大皇姐说的示人以弱,挣扎的动作停住。 原本大声的嚎叫变成外强中干的喊话:“放、放手!你再这样我、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他说要对我们不客气,你倒是不客气啊,让我们看看你一个小孩儿怎么对我们不客气。” 身后的人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哄笑出声,实在是对方年纪太小。 这么久也不见家中的长辈出来,说出这种色厉内荏的话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连冯嘉之也忍不住笑出声,手上用力就要将人的身体扭转过来,对方一直背对着自己说话着实恼人。 卫玄故意痛呼一声,另一桌的侍卫闻风而动,不出片刻便将冯嘉之还有周围起哄看热闹的其他人控制住,连挣扎也不能。 扬面瞬间变得难言起来,周围的食客见到这一转变屏息以待。 这群二世祖是踢到铁板了? 经常在这家酒楼用饭的食客自然认得冯嘉之一行人,这群人别看往日里道貌岸然,一个个的眼睛都长在天上。 眼睛长在天上就长在天上吧,谁让他们会投胎,有个好老子,要是不与他等普通人为伍也就罢了,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偏偏每回一群人呼朋引伴的不管去哪个酒楼,有包厢不坐,非要坐在鱼龙混杂的酒楼大堂,一顿饭吃下来,光听他们亮着大嗓门挥斥方遒了,忒闹心。 真对时政这么有见解,参加科举考文状元武状元报效国家啊,在他们这种目不识丁的人面前讲有什么意思。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动手!” 被人悄无声息的制住,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心中倒没什么害怕,料想在京城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他们不利。 “这么想别人知道你们是谁,不如自报一下家门,让我开开眼。” 卫迎山悠悠的将头转过来,好整以暇的看着被制住,嘴里还在叫嚣的几人,还挺有恃无恐。 见大皇姐终于出马,卫玄提着蛤蟆蹦蹦跳跳的朝她走过去。 白嫩的脸上满是兴奋,太好玩了,原来可以这么捉弄别人,可比他自己莽有意思多了! 第四十九章 我年幼无知的弟弟 也不知这小胖子哪里学的毛病,动不动就爱拿手攀人,卫迎山嫌弃的避开他的爪子,瞧着都能搓出二两泥了,脏兮兮的。 “好!” 听到终于可以吃饭,卫玄随手将手中的蛤蟆交给白韵,改成蹦蹦跳跳的跑往后厨。 “大……” “大什么大,诸位还没和我介绍令尊姓甚名谁呢?也好让我长长见识不是?” 卫迎山嘴角微微勾起,在冯嘉之惊诧的眼神中打断他的话,对方从未见过自己,话里所指之人自然不会是她。 其余人更没见过她,有的连卫宝画都没见过,见出面的只是个小姑娘,即使被侍卫压着嘴里也不忘放狠话。 “刚才那小孩儿是你弟弟吧?他做了错事作为姐姐你放任不管就罢了,怎么还对我等动手?有没有王法了!” “住嘴!” 被侍卫控制得只有头能动弹的冯嘉之听到同伴的话,急忙转头喝止。 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鬓边开始生出冷汗,他只在宫宴上远远的见过三皇子。 当时没看得太真切,况且刚刚那个小孩儿一直背对着他们,没认出也正常。 但眼前的少女他却很熟悉。 或者说不是熟悉眼前的少女,而是熟悉和少女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另一人。 从两人的举止来看,那小孩儿赫然就是当朝三皇子,而他刚刚居然对皇子动了手。 见他想通其中的关窍,卫迎山轻嗤一声:“如何?对你们动手不冤吧?” “瞧,你的朋友们还不服呢,看来还是想大声道出今尊的名讳,来让我和玄弟长长见识。” “是我等无状,还望您不要和我等计较。” 冯嘉之心道倒霉,这回真是踢到铁板了,态度无比谦卑:“待令弟回来,我等定会好生和他赔礼道歉,要是之前下手没轻重伤了他,在下也愿负全责。” “冯嘉之,你在说什么呢?还真怕他们了?” 见一向眼高于顶的冯嘉之对一个半大的少女居然如此低声下气,同伴十分不满。 明明是对方的错,怎么倒要他们赔礼道歉。 月白锦袍的男子情绪尤为激动,被侍卫制住的身体不住挣扎。 朝一脸云淡风轻的少女叫嚣:“你们姐弟是哪家的?京城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识趣点赶紧将我们放了,让你弟弟过来为之前的无理来给我们赔礼道歉。” “还有那劳什子恶心人的宠物,以后也别养了,也是遇到我们,要是遇到其他人不定怎么收拾他。” “掌嘴三十。” 卫迎山嘴唇轻启,冷眼看着这个叫嚣的家伙,一只比冯嘉之还讨厌的苍蝇,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是。” 玉晴轻轻颌首,姿态优雅的走近月白锦袍男子,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从怀中掏出帕子塞到男子嘴里,随后表情不动的抬手。 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变得落针可闻的酒楼大堂格外清晰可闻。 乖乖。 围观的其他食客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在心中咂舌,这是哪家的小姐,当真好大的派头。 不过也觉得过瘾,这位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嘴皮子一向利索,有什么他看不惯的人,最爱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来讽刺一二。 可算有能收拾他的了。 “哇,在扇巴掌啊。” 从后厨回来的卫玄见大皇姐居然在扇人巴掌,迫不及待的跑过来,嘴里啧啧称奇:“我阿姐平日里脾气最好不过,居然有人能惹她发火,想来是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 她脾气好? 卫迎山好笑的看了拍马屁的小胖子一眼,不客气的一巴掌呼他头上:“不是早就饿了吗?赶紧去吃饭,吃完回家。” “吃饭还有奏乐,可不得多吃几碗,这位公子你说是不是?” “您说得是。” 清脆的巴掌声还在继续,宫中打巴掌有讲究,不会让你早死早超生,迅速打完。 而是一巴掌与一巴掌之间有时间间隔,必须等前一巴掌的痛楚传遍全身后,下一巴掌才会姗姗来迟。 简单的来说就是钝刀子割肉。 很快有和冯嘉之同行之人咂摸出其中的不同寻常,脸色顿时变得如丧考妣,任侍卫压制,再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漫长的三十巴掌终于打完,卫迎山接过帕子将嘴角擦干净,把吃得一嘴油的卫玄从座位上拉起来,面向冯嘉之等人。 “这位公子你说说,今日的事是谁的问题?” “是我等。” 冯嘉之一直悬着的心,在同伴挨完巴掌后好不容易放下来,听到问话又提了起来,回答得倒是心甘情愿。 “对啊,就是你们,想来不但你看得清楚,周围的其他食客也看得明白。” “我弟弟从小对癞疙宝情有独钟,去哪里都会带一只,但为了不打搅到别人,每回不但会用棉线仔细的缠好,还会紧紧看住。” “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今日癞疙宝就出了意外,背着我弟弟跑到你们那桌,还跃上公子的脸,但这玩意儿你们也知道不通人性,做什么没人能意料到。” “明明只是个意外,你们偏偏要不依不饶,甚至还妄想对我年幼无知的弟弟动手。” 卫迎山把年幼无知的弟弟往众人眼前一推。 “他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没看好自己的癞疙宝,却要被你们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粗暴对待。” “对啊,癞疙宝不见后,我急得很哩,生怕它打搅到别人,没想到及时将它找回来还要受这等无妄之灾。” 年幼弱小的卫玄适时的挤出两滴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控诉的看向冯嘉之等人。 他年幼又长得白胖讨喜,这可怜的模样看得周围年纪稍大的食客心软不已,再结合娃他姐姐的话。 有人忍不住出声:“小姑娘,确实是这群人的错,哪有人因为一个意外就要给不懂事的小孩儿好看的。”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也不嫌臊得慌,也就是你们今日带了人出门,不然还不知道被怎么欺负了去。” “小姑娘放心,今日的事我等都是证人,要是他们事后去府中找麻烦,小姑娘可来这里做我作证!” 一位跑江湖的汉子豪气干云的拍拍自己的胸膛。 “对对对,在下也是这座酒楼的常客,要是他们找麻烦小姑娘尽管来找我。” “还有我!” 其他食客纷纷附和。 见周遭的百姓义愤填膺,冯嘉之也是有苦难言,他不明白为何自己都承认是他们的错,这位公主还要说出这么一番煽动人心的话。 她为什么要煽动人心? 卫迎山在心里冷笑一声,冯嘉之这群人是个什么德行,没人比她更清楚,表面畏于权势认错,事后说出的话又变了一番滋味。 她是想出气不错,可也不想留话柄。 彻底将他们的路堵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们钉上欺负弱小的标签,以后让他们再说! 卫玄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捉弄人还得到了百姓们的一致拥护,差点忍不住乐出声,果然跟着大皇姐混没错! “阿姐,我饭还没吃完。” “去吃吧。” 卫迎山慈爱的摸摸他的脑袋。 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能看懂她的脸色,配合行事就是好弟弟。 “你胳膊是不是受伤了?还疼吗?” “好疼好疼,刚好就是这人掰了我胳膊。”接收到信号的卫玄瞬间演技上身。 掌嘴是掌嘴。 冯嘉之不是说要赔礼道歉吗?来吧。 第五十章 还来嚯嚯她 今日在酒楼殴打皇子的事,只要赔礼道歉到位,这对皇家姐弟就不会再过多计较。 至于怎么个赔礼道歉法…… 冯嘉之和同样猜测出两人身份的同伴对视一眼,再联想到承恩侯府发生的事,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没有人会嫌银子多。 连承恩侯府那等人家都要背地里放印子钱,这位大公主,才被接回宫,家底肯定不比其他皇子公主厚实,又和母族闹翻。 应该是需要银子的吧? 卫迎山需不需要银子另说,但卫玄挺需要的,能买好多东西呢! 要不是被大皇姐眼神制止,都快忍不住直接提出自己的条件,给他银票! “今日之事确实是在下和友人的不是,为显诚意,好生向小公子道歉,不如您二人先随我等去包厢详谈赔礼道歉的事宜?” “可。” 见双方不出一会功夫就协调完,除了那个挨了三十巴掌的礼部侍郎二公子,顶着一张肿得看不清原本轮廓的脸跌落在地,其他人都好似无事发生。 围观的食客也各自散去。 “把人送回家去吧。” 卫迎山冷淡的扫了他一眼,随口吩咐侍卫。 得了吩咐的侍卫拎小鸡崽子似的将人提起,不出片刻就消失在酒楼里。 死道友不死贫道,冯嘉之等人只觉得心有戚戚,在心里为好友默哀,谁让他看不清楚形势,被杀鸡儆猴。 几人进了包厢,不出片刻再次出来。 双方都表示很满意,一方心中的大石落地终于能松口气,一方高兴自己的满载而归。 这段时间京城的天气变幻莫测,上一刻还是艳阳天,下一刻便开始电闪雷鸣。 从酒楼出来时,天边乌云滚滚,雷声轰隆,狂风刮得衣摆纷飞。 卫迎山出神的盯着天边,喃喃道:“原来是要变天了啊。” 又是打雷又是下雨还夹杂的狂风,这扬景格外的熟悉。 哦,雨也和那天一样还没落下呢。 “咱们回宫吧。” 为了在雨落下之前回到皇宫,马车比出宫时驶得更快,只是马车内格外的沉闷。 连一向坐不住的卫玄都感知到大皇姐情绪不佳,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动不动。 只拿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 “大皇姐你不开心吗?要是不开心的话,刚刚在酒楼得的银票都给你,不需要分给我。” 卫玄忍痛让出自己份额的银票。 “……” 卫迎山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不出啊卫玄,小小年纪还知道分赃、哦不,分红这回事,不过这些银票本来就都是我的,没你的份。” “你无赖!欺负小孩!” “被打的是我,他们赔礼道歉的对象也是我,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我、本皇子以后不和你玩了!” 尚且年幼的卫玄哪里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居然想吃独食,气得眼睛溜圆,义愤填膺的放狠话。 “好呀,不和本宫玩最好,以后也别来烦我,找你的蛤蟆玩去吧。”恶劣的看着眼眶包满泪水,马上就要决堤的小男孩儿。 雨天让她想起很不愉快的记忆,没心思再说什么。 外面的风大得呼呼作响,吹起车帘。 卫迎山转开目光看向车窗外,抬手将车帘彻底掀开,让肆虐的狂风席卷整个车厢,漆黑的眸子里不见任何波澜。 马车终于在雨落下的前半刻安全驶入皇宫,候在宫门口的陈福见人回来了,赶紧走近马车。 “大公主,陛下叫您过去。” “有劳陈公公。” 卫迎山动作轻盈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对身后小孩伤心欲绝的啜泣声,充耳不闻。 一旁的陈福小心的觑着这位公主的神色,想起陛下那副骇人的模样。 提醒道:“二公主回宫不久便发起了高烧,云妃娘娘在养心殿外跪了大半日,现在还未起身。” “陛下震怒。” 这两人,一个是她的生母,一个是孪生姊妹,还有一个承恩侯府,涉及私放印子钱这么大的罪,陛下这时让大公主过去,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多谢陈公公提醒。” 听完他的话,卫迎山神色平静,像是在听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突然感觉脸上一凉,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老天爷做好打雷刮风的前戏后,终于舍得把雨降了下来。 玉晴把早就备好的伞撑起,可雨势太大又伴随狂风,到养心殿时衣裙还是被打湿了大半。 远远的看到雨幕中有道只着素衣的身影笔挺的跪在殿外,即使磅礴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打在身上,那道身影也没有丝毫的幌动。 卫迎山只在进殿时冷淡的瞟了一眼跪在雨中的云妃,径直走过,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迎山……” 干涩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脚步没有停顿。 大殿内明章帝坐在龙椅上,神色莫辨的盯着窗外的雨幕,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案上摆放着一把长命锁,还有几封信件。 “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 卫迎山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站在一侧。 等上首发话,以邹文盛的能力,在有人证且不需要顾及什么的情况下,想来有些东西也查得差不多了。 “这是邹文盛呈给朕的,和朕说说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明章帝点了点案上的信件和长命锁,示意陈福把东西拿给她看。 卫迎山接过信件打开,仔细查看上面的内容,不出意外是卫宝画和承恩侯府的书信往来。 承恩侯府还算谨慎,在来信中没有提及印子钱几个字眼,看上去就像是卫宝画把手上的余钱在宫外做正当的买卖。 可卫宝画这边的回信却是漏洞百出,大多数都是先慰问一番承恩侯府的众人。 然后表示赚的银子已经收到,很意外能在短时间内能翻好几翻,等下回找时间要让人把手上的余钱送到府上。 几封信间隔时间短的半月,长得也才一个月,什么正当生意能在短时间内翻几番? 经不得细查。 至于陈福递过来很眼熟的长命锁,她拿着左右观摩一会,抬首:“儿臣看好了。” “有何想法?” 卫迎山心中忍不住腹诽,她能有什么想法,要她的想法就是直接咔嚓,都上西天一了百了,可这是可以说的吗? 父皇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个在外面请罪求情的云妃,明明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处理结果,还来嚯嚯她。 第五十一章 下令把羽林军撤回来 明章帝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在心里说朕坏话?” “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今日承恩侯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帮邹文盛协调完后,居然还有心思带着卫玄在外头瞎晃悠, 朕看你不仅胆子大,心也大。” 说起卫玄,明章帝终于想起这位儿子,转头问陈福:“卫玄呢?非闹着要出宫,怎么没闹着一起来见朕?” “回陛下,三皇子搁马车里哭呢。” “……” 卫迎山心虚的左瞟右看,小胖子的哭声还挺大,雷声都盖不住。 三儿子是什么性子,明章帝多少有些了解,糟心的摆摆手:“罢了,去和淑妃说一声,让她把人看好,过几日朕去校考他功课。” “还有你,卫迎山……” “儿臣在。” “先回明月殿吧。” 卫迎山:??? 诧异的抬起头,合着让她来走个过扬呢,当真是君心难测,这时外头轰隆一声,巨雷石破天惊的响起。 紧接着是宫女的惊呼声:“娘娘!娘娘!” “快来人啊,云妃娘娘晕倒啦!” 云妃被雷劈了? 宫室内的烛火忽明忽灭,明章帝坚毅的面孔隐在烛火中看不清神色。 卫迎山感觉到自己父皇明显有片刻的失神,轻声道:“儿臣从未有过长命锁,现在宫中的那些,还是主动问三皇弟讨要的。” 这辈子没有,上辈子也不曾有。 “今日去承恩侯府参加寿宴,几位表姐妹脖子上都戴着和这个样式差不多的长命锁,言谈间说是宫中姑母的赏赐,儿臣当时就想为什么她们能有的东西,我却没有。” “还有那些百姓,除却一身蔽体的衣裳,身无长物,长命锁更是见都未曾见过。” 说罢行礼离开。 父皇不是问她要怎么处理吗? 这就是她的答案。 不管是承恩侯府还是卫宝画,已经荣华富贵加身,不应该在喝了百姓的血后再被特殊对待。 而云妃又真的对娘家暗地里的勾当一无所知吗? 只不过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儿也会趟入浑水,今日这情也是帮卫宝画求的。 卫迎山不怀疑父皇会对承恩侯府手下留情。 可今日云妃来这么一出,卫宝画又在发着高烧,自己的孩子和他人总是不同的,父皇他难免心软。 从殿内出来,云妃已被宫人抬下去救治,夹杂着雨水的狂风呼啸的袭来。 台阶上少女尚且稚嫩的肩膀不觉瑟缩了一下,双眸看向天际,自语道:“冷,真冷啊。” 回到明月殿后已经浑身湿透,卫迎山换上干爽的衣裳,盘腿坐在榻上把今日的收获掏出来,小心的收好。 把玉晴端过来的姜汤一饮而尽,窗外的雨势已经小了不少,她站在窗口抬目远眺。 以云妃的性子,只要能动弹了,也该主动找另一个女儿来上演母女情深。 果然没过多久,明月殿的宫人过来回禀,云妃娘娘带着人过来了。 卫迎山嘴角勾起,真是不出所料。 云妃惨白着一张脸,在宫人的搀扶下第一次踏足明月殿,目光不自觉打量起周围的情况,很快便下出结论。 这个女儿比她想象中的更得圣宠,在没有生母操持的情况下,居所的各种规格不比宝画差。 让心腹宫女守在殿外,带人踏入寝殿。 站在窗前的少女不似一般女子白皙,面色红润整个人散发着健康的气息。 一双黑黢黢的眸子灵动不已,和现在发高烧躺在榻上虚弱得惹人心疼的宝画是全然不同的状态,云妃只觉得自己心中五味杂陈。 “云妃娘娘安,您有什么事找我?” 卫迎山朝她福了福身,语气波澜不惊。 “你这孩子,本宫是你的母妃,过来看看自己的女儿还要有理由吗?” 像是没察觉出她的生疏,云妃嗔了她一眼,自顾的在上手坐下。 目光停在侍立在一侧的玉晴身上:“看来玉晴不但把你宫中打理得不错,把你伺候得也很好,这样母妃也就放心了。” “不过你刚回宫不久,对宫里的一些规矩还不甚了解,玉晴年纪不大,一些经验不如宫中的老嬷嬷足,等过两日我给你宫中送两个人过来,助你更好地适应宫中的生活。” 卫迎山沉默的听她絮絮叨叨,没出声打断,等着她说出自己最终的目的。 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云妃忍不住抬手掩唇咳嗽一声,更显几分脆弱。 状似无意的提起今日的事:“你今日和宝画一道去承恩侯府参加寿宴,想必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听说是卫玄带人闯入的侯府……” “不是卫玄带人,是被承恩侯府迫害的百姓在为自己找公道的路上恰好碰到了卫玄,卫玄听闻事情的经过后,主动要为他们做主。” 卫迎山清凌凌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女人:“您不用在我这里试探,过程是怎么样先不提,调查的结果想来您在养心殿外跪了那么久,应当也知道了。” “只需在宫中静待父皇的处理结果便好。” “你怎么说话如此如此不近人情,承恩侯府和你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也是咱们母子在宫中的后盾,他们出事于你没有任何好处。” 云妃脸上的母女情深不过维持了片刻,很快就在女儿的事不关己中变得惊怒交加。 看来宝画说得没错,今日东窗事发其中也有这个女儿从中推波助澜,不然哪里能表现得这么冷漠。 “你今日既带了卫玄出宫,就应该看好他,要是直接将他一起带入承恩侯府,哪里后面这么多麻烦事!” 责怪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也就会在她面前摆长辈的架子,允许卫玄出宫的人是父皇,怎么不敢去质问他? 要不是在其他人眼里云妃是自己的生母,目前也没对她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卫迎山早就赶人了。 但耐心也彻底告罄,语气冰冷:“您直接说明来意,别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让她看看这个女人会为了承恩侯府和卫宝画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云妃不是没看出她的冷漠和对自己的排斥,可想到现在的情况,陛下那边已然走不通,只能另辟蹊径找上这个女儿。 咬咬牙:“我听闻陛下让你协助大理司卿安置那些闹事的百姓,还指派了羽林军给你,趁着现在案子还没落实,下令把羽林军撤回来。” 第五十二章 您替妹妹顶罪不就行了 “母妃知道你也是听命办事,但现在百姓都在统一待在一处,想来邹文盛那边也有安排,你就不必做出力不讨好,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到头来功劳都是他大理寺的。” 这些人不同寻常的脑回路,尽管上辈子卫迎山已经深有体验,可在这一刻还是觉得可笑。 这么想着也就笑了起来,脸上笑容灿烂,可眼里却一片黑寂,目光死死的盯着云妃:“把羽林卫撤走,好让人去灭那些人的口?死无对证之后再来个栽赃嫁祸?” “看来承恩侯府还豢养了杀手死士啊。” 闻言云妃心中一惊,大声呵斥:“休要胡言!” “您能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想来是不知道长命锁和书信的事,只听得卫宝画和承恩侯府差人传进宫的一面之词。” 少女面上依旧带着笑容,说出的话却让云妃的一颗心彻底跌入谷底。 “那把长命锁啊,和您赏给承恩侯府表小姐们的几乎如出一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俗物,承恩侯府也就顺势拿了一把给底下的人去狐假虎威,摆平官司。” “瞧,您看重的娘家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您呢,说不准事后翻案为保全自己还会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毕竟这么多年你也没少收承恩侯府上贡的银子,不是吗?” 在云妃越来越白的脸色中,卫迎山却没有停下的打算,悠悠的在殿内踱步,脚步声不停的敲打在对方的心间。 “还有那两封书信,得父皇信任让我全部拜读完,您猜,我的好妹妹是如何被您娘家的人带入沟里的?” “他们欺她年幼不知事,把被朝廷明令禁止的印子钱的勾当,说成是做生意,这才致使我的好妹妹如今同样深陷囹圄。” 云妃啪嗒一下跌坐在座椅上,脸上满是惊惧,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心里的那点侥幸荡然无存,想起那位处置人的手段,不自觉抖了抖。 颤声开口:“迎山,宝画是你的孪生姊妹,要是她出事,往后你在这京城同样抬不起头,陛下看重你,你……” 怎么不算看重呢? 给她羽林军的调遣权不说,更是一回宫就召至跟前,拿铁板上钉钉的证据给她看,还是在她和承恩侯府还有宝画关系匪浅的情况下。 更何况她今日同去承恩侯府,在此之前和承恩侯府完全没有牵连,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把自己的见闻润色一番,帮宝画说话时,把责任彻底推到承恩侯头上。 云妃心中甚至都草拟好承恩侯是如何居心不良,仗着自己女儿年幼,把人拉入泥潭的话。 又是这句话,不过这回知道不带承恩侯府了。 看来血缘亲情在绝对的利弊之下,也经不起推敲嘛,可是还不够。 卫迎山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您想要我帮妹妹向父皇求情,也不是不可以。” 云妃面露希冀,可这个女儿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表情陡然僵住。 只见面容皎皎的少女,嘴唇轻启,吐出无比恶毒的言语。 “您替妹妹顶罪不就成了?妹妹年幼正是不知事的年纪,哪里会知道放印子钱的后果。” “您只要去和父皇说和承恩侯府狼狈为奸的人是您,那些书信也是您让她代为交涉,想来父皇也是会信自己女儿的。” “如何?您只要去和父皇主动陈情,我也愿意从中帮妹妹说话,也算一举两得不是?” “你、你……” 云妃被气得手指发颤,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惊怒,不敢相信亲生女儿居然能说出这种毫无人性的话。 “您这么生气做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要是您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宝画妹妹,想来她对您的孺慕之情会更深。” “您只要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作为父皇的女儿当朝公主的妹妹,这件事尘埃落定后,大家看在她年幼的份上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多么两全其美啊。” “娘娘!” “娘娘!” 殿内一阵兵荒马乱。 贴身的宫女青萍惊呼出声,将被气得撅过去的云妃扶好。 愤怒的看向无动于衷的卫迎山:“娘娘今日本就在雨中跪了许久,大公主怎么能这么刺激她,未免太不孝了!” 殿内除了云妃的人外,明月殿的其他人都被遣退了出去,卫迎山当时习以为常,没在意对方的反客为主。 见她的宫人同样对自己吆五喝六,也不生气,悠哉悠哉的走近云意宫的众人,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动手的。 对她怒视的青萍顷刻间便跌倒在地,嘴角不停有血丝渗出,被吓得捂着脸不敢出声。 周围搀扶着云妃的其他大宫女,在力道的波及下,手上一松,本就要悠悠转醒的云妃,连同众人一同滚到地上。 “看来云妃娘娘宫里的人不行啊,以下犯上也就罢了,连扶主子都扶不稳,让我看还是早些发配出去才好。” “卫迎山,你好大的胆子!” 云妃猛然跌倒在地,通身狼狈,拍掉搀扶自己的手,自己爬起来气得神色扭曲,指着这个不孝的女儿,抬手便想打她。 再如何自己也是她的生母,生养之恩大于天,谅她也不敢躲,毫无保留的一巴掌朝面前这张可恨的脸扇下去。 可卫迎山偏偏躲了,还躲得毫不费力,见她收势不能,自己反而踉跄了一步,嘴里喘着粗气瞪着自己。 笑得愈发开怀:“我打以下犯上的宫女,您打我,哪里来的理,玉晴,让人去请父皇和皇后娘娘来评理!” 她从不吝借他人的势为自己所用。 “是。” 云妃脸上慌乱一瞬,最终脸色铁青的带着人离开,这种关口不管做什么,只怕都会引得陛下不喜,更何况她和大女儿讨论的事,并不能为外人道。 待回到云意宫时,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也是她身体底子好,折腾这么一天,昏倒两次,还能坚持站起来。 卫宝画则没这么好的运气。 在承恩侯府知晓印子钱可能带来的后果被吓得六神无主,待知晓明章帝指派人去查理案件后,直接吓得发起了高烧。 连具体情况也只是囫囵的和云妃说过大概,直到晚上才退烧,这会正虚弱的躺在云意宫侧殿。 见云妃回来,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委屈的出声:“母妃,儿臣真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要是知道儿臣怎么也不会明知故犯。” 本就因为发高烧虚弱苍白的小脸上泪水涟涟,看得云妃心疼不已,赶紧走过去将人搂在怀里安慰。 第五十三章 那母妃是如何说的? 可今日云妃却只是单纯的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儿,难得没出声安慰,怔怔的盯着前方出神,大女儿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回响。 “您去替妹妹顶罪不就成了……” “您去替妹妹顶罪不就成了……” 她如何能替宝画顶罪?勾结母家私放印子钱这样的大罪,一旦坐实,陛下定不会轻饶。 要是她出事,底下的三个孩子往后如何在京中抬头做人,云妃面上的神情明灭不定。 很快怀中的卫宝画见母妃只是搂着自己,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安慰她。 更没有说让她不用担心,会没事这样的话,心中再次泛起不安。 小鹿似的眼眸不安的看向云妃,小声开口:“母妃,父皇那边……” “莫怕,不管犯了什么错,咱们宝画都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大昭的公主,这是不变的事实。” 母妃这是什么意思,卫宝画豁然从她怀里起身,满脸不可置信。 她没去求父皇吗? “我儿,是母妃无能。” 面对女儿不可置信的目光,云妃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抚上她稚嫩的脸颊,温声道:“这一回我儿就当是吃个教训,不管陛下如何处置,只要你好好认错,事后影响都不会太大。” 至于明章帝会怎么处置这个女儿,云妃自己心里也没底,只能尽可能的安慰她。 听完这话,卫宝画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汹涌而出,想到明章帝往日里不近人情的模样,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了泡影,害怕恐惧等情绪蜂拥而上,不住的摇头。 “父皇、父皇,会打死我的,他真的会打死我的,母妃您再想想办法行不行。” “您去找大皇姐,父皇喜欢大皇姐,让她去帮我求情,要是她不答应您就命令她,您是她的母妃,她要是不听你的话就是不孝!” “你快去找她啊……女儿不想受罚。” 卫宝画泪水涟涟,眼里带着对未知的恐慌。 “我可怜的儿。” 云妃被女儿哭得心都差点碎了,她又何尝不是想尽办法,在养心殿外跪到昏倒,醒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前往明月殿。 可迎山那孩子和陛下一样铁石心肠不说,居然说出让她替宝画顶罪的荒唐话。 简直不可理喻! 母女二人在云意宫内哭成一团。 待卫宝画哭得睡了过去,云妃帮她盖好被子,吩咐宫人照顾好她,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寝殿休息。 侧殿内等云妃走后,原本熟睡的卫宝画缓缓地睁开了眼,不顾宫人劝阻从榻上爬起来。 既然母妃救不了她,那她必须自救! 只要姐姐愿意帮她和父皇求情,一切就都还来得及,往后她一定会和姐姐好好相处,卫宝画如此想到。 知萍搀扶着她,小声的劝解:“公主,娘娘已经去过大公主处,最后无功而返,您现在过去只怕也一样。” “母妃去过了?” “娘娘从养心殿回来后,就径直去了明月殿, 也不知和大公主说了什么,出来时神色很不好看。” 闻言卫宝画神色变得犹豫起来,这时一位低眉顺目的小内侍走进来,附在知萍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知萍脸色一变,斥道:“哪里听来的胡话!赶紧出去。” “他和你说了什么?” “公主……”知萍脸色为难。 见她这样本就心焦的卫宝画哪里还坐得住,催促道:“有什么话是本宫不能听的吗?快说!” 作为大宫女知萍自然知道云妃娘娘和自家公主母女情深,有些话说出来未免太过伤二人的感情。 见公主急切的盯着自己,犹豫片刻还是把刚刚小内侍的话一一道出来。 “姐姐是说如果母妃替我去父皇跟前顶罪,她也会帮忙把我从中摘出来? “大公主的原话是这样没错。” “那母妃如何说的?” 卫宝画不自觉紧紧盯着知萍,母妃这么疼她,应该会答应吧? 而且父皇和母妃多年感情,要是这事母妃主动揽在自己身上,父皇应当不会太过苛责,处罚定会比她的轻。 “娘娘没同意,似乎还被大公主的话给气到,没多久就从明月殿急匆匆地出来了。” “公主,奴婢看来这事您也不要再和娘娘提起,大公主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一看就是在挑拨您母女二人的关系。” 知萍见她听完这些话后显得神思不属,心里一突,公主可别在这个关头再和云妃娘娘生出间隙了,急忙劝说。 “我知道的,母妃定有她的不得已。” 话是这么说,可卫宝画心里难免对云妃生出些许不满,母妃明明可以救自己,却选择放弃。 要不是她一直叮嘱自己要和承恩侯府亲近,今日之事又怎会发生。 还有外祖母等人,欺她年幼不知事,故意用印子钱来让她深陷囹圄,这般想着愈发委屈。 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泪,再次浸湿脸颊,为何大家都要这么对她。 这厢在哭,还有一处哭得更加厉害。 “他这是怎么了?在宫外被人欺负了?” 雍容华贵的女子站在寝殿内口,见自家儿子蒙头躲在被褥里抽抽嗒嗒,好奇的问道。 守在殿外的白韵默了默,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回娘娘,无人欺负三皇子。” 他不欺负别人就烧高香了。 淑妃觉得也是,儿子是什么德行她这个当娘的心里清楚,哪里会让人欺负了去。 况且不是还有那个传说中很厉害的大公主在吗?卫玄可是将人吹捧得神乎其神,每天挂在嘴边。 “那他怎么这副模样?” “在宫门口和大公主闹矛盾了。” “哦,原来是被大公主给欺负了。” “……” “母妃!你不要乱说,卫迎山怎么能欺负得了本皇子,是本皇子单方面和她掰了!” 一个黑漆漆的脑袋从被褥里伸出来,不满的辩驳,肿得核桃似的眼睛努力睁大,想让母妃看到自己眼里的决心。 “掰了就掰了,你哭什么。” 淑妃好笑的盯着他:“不会还舍不得吧?” “哇!” 在母妃打趣的眼神中,卫玄一个忍不住眼泪再次决堤,兴许是觉得丢人,赶紧拿褥子把自己裹起来。 在殿外的淑妃只能听到褥子里不停的传来抽泣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还真是……” 无奈的摇头。 第五十四章 看该看的地方啊 第二日,晨光微明,金乌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早朝意料之中的热闹,一夜过去承恩侯的事彻底发酵开来。 邹文盛神色激动的站在大殿上唾沫横飞:“一群目无王法的东西,仗着昨夜雨势大,居然趁机混入人证所居的酒楼,想要杀人灭口,其行为令人发指!” “还好大公主殿下早做出指令,将人集中在一处还让宋副统领带人守在酒楼,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这背后之人请您一定要严惩!” “既然邹大人这么说,想来是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恰好臣也有本要奏。” 一袭绯色官服的官员从队伍中出列,恭敬的朝上首看不清面容的明章帝拱手:“陛下,臣要状告承恩侯云康,纵容手下私放印子钱期间逼死百姓草菅人命!” 此话一出,有不明所以的朝臣暗地里对视,这不正是邹文盛在查的事吗? 怎么吏部侍郎现在又单单提出来? 很快不止吏部侍郎,又有其他官员出列,无一不是状告承恩侯府。 随着一本本折子呈上去,大殿内气氛前所未有的凝滞,文武百官垂着头默不作声。 昨日审出来的结果已经送达圣听,今日这些同僚的折子更是能彻底坐实承恩侯府所犯的罪,邹文盛正想出言让明章帝下旨发落一干人等。 却被身后的长亭侯扯住:“稍安勿躁。” 长亭侯很怀疑这位位列九卿的大理寺正卿,这样横冲直撞的性子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 承恩侯是一般人吗?犯再大的罪他们这些做臣下的只需要按吩咐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就成,哪有催着那位处理皇子公主外家的。 也不怕事后被记仇。 “你扯老夫做什么?” 邹文盛没好气的回头瞪他,滑不溜秋的老泥鳅,尽会浑水摸鱼,和他那个被蛤蟆吓到的儿子一样不成器。 别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冯嘉之的事,市井都传遍了,长亭侯府二公子被一只蛤蟆吓得失去风度要对一个黄口小儿下手,事后反被教训得主动赔礼道歉。 “不识好人心!” 两人在下头打着机锋,龙椅上的明章帝面无表情的将所有的折子浏览完。 这些折子倒比邹文盛呈上来的东西更精彩,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也不为过。 真是好一个承恩侯府! 还有他的好女儿卫宝画! “传旨下去……” 夺爵?贬为庶民?父母兄嫂流放? 云妃得知圣旨内容,只觉得眼前发黑,直直的往后栽下去,云意宫内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二公主,您也来接旨吧。” 卫宝画心惊胆颤的看着一脸温和的陈福,连云妃倒地都没注意:“陈公公,父皇、父皇他……” “还请二公主先接旨。” “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卫氏公主宝画私放贷款牟利,胆大妄为,不做尊礼法,已失公主体统,为维护皇室尊严,彰显礼法之威,朕特此下旨,杖二十,发配别庄,无令不得回宫,钦此!” 卫宝画脱力的跌坐在地,脸色顷刻间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二公主请您接旨吧。” “儿臣、儿臣谢、谢主隆恩。” “你们去把其他皇子公主还有妃位以下的娘娘们都请来云意宫。” 妃位以上的都是有子嗣的,不必过来一趟。 陈福抬手指了几个宫人,至于把这些贵主请过来做什么? 他颇为同情的看向这位彻底被放弃的公主。 陛下他这是要让其他人在一旁围观行刑,来警告大家不要知法犯法,不管是什么身份,照样严惩不误。 卫迎山到时,云意宫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上回见到这么多人齐聚还是在上辈子,叛军攻皇城那会儿众人齐聚在大殿。 最后一次则是…… 围观她的尸体受辱。 不过这回是围观卫宝画被当众打板子,二十大板,对自幼身娇体贵的公主而言足够伤筋动骨,却不足以伤其性命。 真正对她而言最要命的是发配别庄,虽没被剥夺公主身份,可也差不多了,脱离皇宫的范畴,她与庶民无异,还是个被皇帝厌弃的庶民,与被关在皇宫的偏僻宫殿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还不够,远远不够,作为话本子的女主角即使没脑子,也容易绝地翻盘,但她目前能力有限手上没有可用之人,事情只能一步步来。 其他人看到她过来,不自觉的在暗中打量这位大公主,听闻承恩侯府被拉下马多亏了她的神来一笔。 这也是他们不懂的地方,母族的荣辱对在皇宫的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第一次见如此自掘坟墓的。 卫迎山目光不闪不躲,一一扫过去,嘴角噙着笑容:“各位看我做什么?看该看的地方啊。” 众人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心中更加肯定大公主和常人不一样。 “卫迎山,你好生无理,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是不把本宫这个母妃放在眼里吗?”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云妃已经知道和这个女儿的关系彻底没有缓和的可能,从双重噩耗中勉强稳住心神。 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 看到卫迎山便想到近几日的事和她多少有关,哪里还忍得住。 自己是她的生母管教女儿不为过!连陛下也不能说什么! 终于知道拿孝道来压她了? 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卫迎山朝她行了个大礼,拜拜少不了一块肉,对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她向来看得开。 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许久不见云妃叫起,这是打算要她跪着看完卫宝画打板子? 觉得她好欺负? “云母妃,大皇姐还跪……” 卫玄的话和起身的动作同时响起。 紧接着在其他人的瞠目结舌中,卫迎山大剌剌的指出云妃的小心思:“云妃娘娘这是想让我跪着等二公主受完罚啊,不过我可没犯错,非要说行礼上的疏漏,她、她们,一样逃不了。” 此处没有妃位以上的妃嫔,她在诸位皇子公主中又是最大的,也就需要向云妃行礼,而其他人都得向她行礼。 要是云妃因为这个事来治她,那就所有人都跪着啊,谁怕谁。 “大皇姐安。” 卫玄一双核桃眼骨碌碌的转,率先反应过来:“刚才弟弟没给你行礼,可要长跪不起?” 第五十五章 你想对冉儿做什么? 小胖子演技可真是夸张,长跪不起几个字都说出来,不过卫迎山也不会拂了他的好意。 笑眯眯的问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脸色发黑的云妃:“云妃娘娘您说,我要不要让三皇弟长跪不起呢?仅仅因为他给我行礼不及时。” “哦,还有其他娘娘弟弟妹妹们,他们要不要也跪着?毕竟这是您定的规矩不是?” 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云妃艰难地吐出几个两个字:“不用。” 形势不如人,现如今她已被折了半边羽翼,不能再树敌。 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公主好一张利嘴,不愧是山野回来的,和正儿八经长在皇城的就是不一样。” “可今日是二皇姐犯了错被打板子啊,云母妃您为何一直说大皇姐,大皇姐很老实的。” 卫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是疑惑。 为何大皇姐的母妃对自己的孩子像仇人一样,像他的母妃,虽然凶点但很疼他的。 “扑哧!” “行啊你,有长进。” 卫迎山拍拍小胖子的头。 走近胸膛起伏不定的云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山野出来的也比您悉心教养出来的好,卫宝画被送走不是还有个卫冉吗?记得把他接回来继续好生教养,争取教出第二个卫宝画,给大家一个惊喜。” “卫冉在哪个寺庙修行来着?普陀寺?听说那里高手如云,把他保护得严严实实。” 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恶意,卫冉啊,那可是个玲珑剔透的小孩儿。 也是父皇在世时最喜爱的皇子,要不是身体原因,说不准后来的太子之位都是他的。 “你想对冉儿做什么?!” 云妃被她不符年龄的狠厉表情惊得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恶魔般的女儿。 “您说笑了,我能做什么?卫冉是我亲弟弟,当姐姐的关心下弟弟不成吗?” 卫迎山退开,脸上又恢复成往常的吊儿郎当,她目前确实不能做什么。 但吓一吓人总是可以的,一个女儿已经废了,最重要的儿子可不能再有失。 “咦,不是让我们来观看打板子吗?怎么这么久人还没出来?” “对哦,二皇姐呢?怎么不见人影?不会在里面哭得不敢出来吧?” 卫玄左顾右盼,说罢抬腿就要去里面一探究竟,他还没当众看过有人被打板子呢。 “卫玄!你够了!” 云妃忍无可忍对卫迎山的小狗腿子怒吼出声,淑妃平时是怎么管教儿子的,这么惹人烦。 “吼我,云母妃居然吼我,我又没做错事!” 在卫迎山回宫之前,卫玄俨然宫中一霸,辈分比他大的不和他计较,与他同辈的兄弟姐妹又打不过他。 更重要的是他有个厉害的母妃和外祖,再闹腾,其他人也只能避他的锋芒,可不是什么会忍气吞声的性子。 打板子也不看了,哒哒哒的就往外跑:“本皇子要去找母妃做主,哪有代人管教儿子的!” “胖儿回来,先看完打板子再去告状不迟。” 卫迎山似笑非笑的睨了眼有些心虚的云妃,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就只有淑妃能压她一头,在她还是贵妃时和淑妃就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现在嘛…… 淑妃能彻底压制她,不过正事要紧。 卫玄果真听话的回来,气鼓鼓的瞪着肿得核桃似的眼睛。 “气什么,等下回去告完状去校扬找我,继续练摔跤。” 有些东西不值得自己生气。 小孩儿瞬间喜笑颜开,他决定不和大皇姐单方面绝交了! 在千呼万唤中,长条凳终于就位,褪去华服一身素衣的卫宝画面若死灰的趴在长凳上,紧紧的咬着嘴里的帕子,闭眼不看众人。 啪! 啪! 啪! 是明章帝下的圣旨,负责行刑的内侍不敢手下留情,板板到肉,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不一会被打的地方便已经血肉模糊。 有人别开眼不敢再看,对明章帝的畏惧也是愈发深,对自己娇滴滴的女儿都能下此重手,岂不令人胆寒。 滴滴冷汗从卫宝画额间滑落,臀部上传来的痛楚席卷全身,痛得她想大声的哭出来,可嘴里却被塞了帕子,仿佛在上演一扬无声的默剧。 云妃不忍再看,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板子的落下,疼得发颤,死死的抓住青萍的手,怕自己忍不住将行刑的人掀开,去抱紧自己的女儿。 母妃为何不救她?居然能狠心的看着她被打,原来自己看中的亲情不过如此!这是卫宝画疼得昏过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我儿!” 云妃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将人抱住,哭得痛彻心扉。 可板子还差五大板才打完,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有年轻的宫妃于心不忍,小声的开口:“要不就算了吧?” “我等、我等就当看完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看得津津有味的卫迎山,像是在等她发话, “不是说过不要看我?该看的地方在那里。” 卫迎山抬手指了指行刑的位置,嘲讽道:“你们当圣旨是儿戏呢?自己想欺上瞒下不要扯上我,真不忍心她被继续打下去,大可以直接去求父皇,让他老人家改下圣旨。” “而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要欺君。” 说着目光扫过出声的年轻宫妃:“既然是这位娘娘提出的建议,不如由您去和父皇陈情。” 年轻宫妃慌乱的转开视线。 又扫向其他人:“既然这位娘娘不愿意去,不如由你等去?” 众人纷纷避开视线,他们哪里敢去和那位求情,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卫玄,你愿意去?” “不去!” 卫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他才不要去! 那么多百姓因为印子钱家破人亡,二皇姐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心软却不愿意背责任,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卫迎山目光定定的盯着年轻宫妃,等着她示下,年轻宫妃只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让自己喘不过气。 最终咬咬牙对停止行刑的内侍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剩下的板子打完!” “还有你们,是瞎的吗?快去把云妃娘娘拉开!” 第五十六章 误会,都是误会 慢悠悠靠近抱着昏死过去的女儿大声呼喊太医的云妃,低声道:“云妃娘娘可别耽误妹妹去别庄的时间,要是父皇怪罪下来,负责护送的人员要是被责问,妹妹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你!” 看着女儿血肉模糊的伤口,本就心如刀绞的云妃闻言对她怒目而视。 恰好撞上少女开怀的笑容,亲生妹妹被打成这样,居然还笑得出来,她究竟有没有心! 急火攻心之下喉头腥甜,一口血喷洒而出,惊得周遭的宫人急切的呼唤。 卫迎山往旁边一跃,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裳。 还好,没脏。 “云妃娘娘果真爱女心切,被二公主的伤势急得吐血,一片慈母之心感天动地,我就不多留啦。” 留下最后一句话,卫迎山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没有再看脸色灰败的云妃。 卫玄马上屁颠屁颠跟上。 其他过来围观打板子的人,犹豫片刻,也跟着离开。 宫中所传大公主和云意宫关系恶劣的事,看来是真的。 就凭今日所见,都已经不足以用恶劣来形容,可以说是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 “你跟着我做什么?不是要回去告状?” “告状、告状先不急。” 卫玄亦步亦趋的跟在卫迎山身后。 大方的表示:“大皇姐,你要不要给自己换个母妃,像我的母妃就很好,凶是凶了点,但会对你很好的。” 在他心里没娘的孩子就是草,云妃娘娘这么对大皇姐,还不如没娘呢。 要是大皇姐也成为母妃的孩子,他们关系一定会比现在更好,每天都能一起玩。 “淑妃娘娘知道你出门一趟,就给她认了个女儿回去吗?看她知道后不揍死你!” 卫迎山没好气的一巴掌呼他脑袋上。 像是突然发现这小胖子眼睛的不对劲,认真端详片刻,而后坏笑道:“玄弟,看来昨天和本宫绝交你很伤心啊,哭了一宿吧?瞧这眼睛肿得核桃似的。” “你胡说!本皇子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哭!更何况还是哭一宿。” “真没哭?” “没哭!” “真的?” 面对她越来越不怀好意的笑,卫玄憋屈的别开脸:“确实哭了那么一小会。” “哭就哭呗,又不丢人,毕竟这宫里除了本公主只有蛤蟆愿意和你玩,和我绝交确实是件值得难过的事。” 两人说着话间行至花草郁郁葱葱的御花园,五六月份正是各种生物活跃的季节。 为了避免各宫主子受到惊吓,宫人不定期就会来清理一番。 其中也包括蛤蟆。 今日恰好是清理的日子,不少宫人手中都捉着在岸上招摇过市的蛤蟆。 卫迎山同情的看向小胖子:“瞧,连蛤蟆都不给你留,真可怜。” 卫玄被她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自己无比可怜,深有同感的点头:“本皇子的快乐就是这么被剥夺的,还好大皇姐你回来了。” “作为姐姐怎么能让弟弟失去快乐呢?你且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好玩的。” 两人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越听卫玄眼睛越亮,不停的点头。 “……” 身后的白韵只觉得后脖颈一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只能在心里祈祷两人去折腾别人就行,可别在自己宫里嚯嚯。 “谁在哪儿?出来!” 轻微的衣角摩擦声让卫迎山耳朵敏锐的动了动,随即猛然抬起头,把卫玄护在身后,朝被植被遮掩的暗处喝道。 见到一片白色的袍摆露出来,像是要出来打招呼,她眼里闪过兴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暗处猛地扑过去,将人反手压在地上。 口里大喝道:“哪里来的宵小!” 咔嚓! 与骨骼错位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痛哼声。 “大公主、大公主,您快些放手,是淮阳王世子!不是刺客,不是刺客!” 奉命护送萧屹出宫的陈福一脸焦急。 他二人刚行至这视线死角,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正想出去行礼。 没想到大公主会这么敏锐,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居然把淮阳王世子当刺客给摁了。 “原来是陈公公啊,误会,都是误会。” 卫迎山收回钳制萧屹的手,麻溜的从地上站起来,一脸抱歉。 “哎呦,我的祖宗,这可怎么得了!” 陈福见萧屹两只手的手腕无力的垂下,脸色惨白,疼得冷汗直冒,眼皮不住的跳。 命运多舛的萧世子哟,好不容易腿上的伤养好,能稍微下地行走进宫来谢恩,手又给折了,折了就折了吧。 这不是要命的,要命的是过七日是东衡书院一年一度招收学子的日子,萧世子这手就算接上,只怕握笔都困难。 上京来求学,虽陛下已提前关照过,但作为异性王世子和其他权贵子弟一样,书院入学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玉晴,快去帮萧世子请太医。” “是本宫草木皆兵不小心伤了萧世子,还望萧世子不要见怪。” 萧屹忍着手上传来的剧痛,朝一脸歉意的少女笑了笑:“不能怪大公主,宫中戒备森严,是屹没注意,这才让大公主误会。” 这时卫玄也凑近,好奇的盯着他下垂得很不自然的手,眼巴巴的盯着卫迎山,想学。 “……” 想到目前的情况马上摆正脸色,一本正经的道:“这事确实不能怪大皇姐,刚才她听到动静以为是刺客,还将本皇子护在身后,对刺客下手重手很正常。” “喏,白韵也看到了。” 要是这位萧世子去父皇跟前告状,说大皇姐无缘无故伤人,他可以给大皇姐作证! “在下知道的,定不会责怪大公主。” “那就好。” 卫迎山给了小胖子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小孩儿真是越来越合她心意了。 对已经恢复冷静的陈福道:“接下来的事还要麻烦陈公公,本宫先带三皇弟去父皇处道明原委。” “大公主客气。” 伤都伤了,还能怎么办。 这事确实不能怪大公主,像她们这样的身份可不得警惕点,这事要被陛下知道,还不定怎么夸呢。 出手果决,不拖泥带水,这是陛下最喜欢的性子,要怪只能怪萧世子倒霉了。 陈福同情的看向这个芝兰玉树的少年,谁让他回回撞上的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公主。 认栽吧。 第五十七章 今日休矣 说着手上已经跃跃欲试。 “不、不劳烦大公主了。” 萧屹不自觉后退两步,脸上笑容勉强,实在是这位大公主和他八字相冲。 “好吧,既然萧世子不信任本宫,本宫也就不为难你了,玄弟,咱们走。” 等人走后萧屹才松口气,之前被马踩伤的腿还没好全,一个没注意踉跄几步。 御花园夏季各类生物多,脚底不小心踩到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后倒去。 啪嗒一声仰面坐在地上,双手反射性的撑在地上,以此缓冲摔下去的力道。 只听得清脆的咔嚓声响起,本就折了的手腕,梅开二度,剧烈的痛过席卷萧屹的全身,他两眼一黑,痛得直接晕过去。 “萧世子!萧世子!” “太医呢?太医还没来吗?” 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陈福焦急的呼唤声,卫迎山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 这样子,东衡书院只怕去不了咯。 “咦,大皇姐,你笑得好邪恶。” “找削呢你。” 卫玄灵活的躲开她的巴掌。 举起手炫耀道:“如何,本皇子的这些癞疙宝关键时刻还是管用的吧?就是不知道那只有没有被坐瘪。” “拿开些!这玩意儿长得忒恶心,也就你喜欢玩,快把它放了。” 这东西皮肤粗糙,全身布满大小不等的圆形瘰疣,多看一眼都嫌辣眼睛。 到养心殿时,恰好看到一位蓝衣宫妃提着食盒摇曳生姿进殿的背影。 姐弟俩对视一眼,要不晚点来? “进来。” 明章帝不怒自威的声音自殿内响起,两人垂着头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他们真不是故意坏人好事的。 待刚踏入进入殿内,卫迎山余光瞄到一只灰褐色的生物大剌剌的朝她瞪眼。 小声的开口:“你怎么还没把它丢了,小心遭父皇收拾!” 卫玄也急啊。 他这不是光顾着和大皇姐说话一不小心就忘了么,等发现癞疙宝还在手上时,已经到了养心殿外,哪里敢随便丢。 将蛤蟆藏在身后,急得用口型问:“怎么办,怎么办?父皇看到会不会揍我?” 自求多福吧你。 卫迎山决定不与这傻子为伍,与他拉开距离,以免等下被波及。 想了想觉得小胖子目前好歹也是跟自己混,不能眼睁睁得看着他被收拾。 用气音道:“你等下找个避光的位置行礼,趁机松手,让它自己逃命。” 卫玄忙不迭的点头,他就知道大皇姐不会见死不救,还未消肿的核桃眼在殿内偷偷的找比较暗的地方,以便等下跪行礼时放生癞疙宝。 找到了! 心里藏着事,其他的自然不会太注意,他眼里只有那片在殿内通明的烛火照耀下,投放下来的一大片阴影,根据位置来看,等下跪在那里行礼也不突兀。 结果就是卫迎山眼睁睁的看着卫玄这个倒霉孩子,扑通一下跪到了站立在下首的蓝衣宫妃影子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手上的蛤蟆轻轻扔出去。 结果一抬头就撞脸蓝衣宫妃花容失色的脸,还毫无所觉的问道:“这位娘娘,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被他放生的蛤蟆逃出魔爪后,瞬间一蹦三尺高,直接蹦到年轻宫妃的肩膀上。 “啊!啊!啊!” 没有哪个女子不怕这种长得可怖的生物,蓝衣宫妃也不例外,顾不得御前失仪,惊恐的大叫起来。 在害怕中,手上的食盒随之掉落下来,卫迎山身形势如闪电,一把将即将掉落的食盒接住,顺手将宫妃肩膀上耀武扬威的蛤蟆抓下来。 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娘娘受惊了。” 说罢抬腿踹了踹傻眼的小胖子。 卫玄回过神也赶紧道:“癞疙宝不会伤人的,娘娘别怕。” “……” 蓝衣宫妃回想自己刚刚的失态,赶紧跪下朝上首请罪:“陛下恕罪,是臣妾大惊小怪失了分寸。” 完了…… 他们居然忘记了这一茬。 今日休矣。 上首的明章帝无言的看完这出闹剧,抬手让宫妃先退下,对上底下儿子女儿心虚的眼神。 “卫玄。” “儿臣在。” 在自己父皇面前,卫玄一向如老鼠见了猫般,老实巴交得不行,尤其是犯了错的情况下,连头也不敢抬。 “蛤蟆好玩吗?” “回父皇,好、好玩。” 确实好玩,除了和大皇姐在一起时,宫中就属他的癞疙宝最好玩,他不能对父皇撒谎。 卫迎山差点憋不住笑出声,倒霉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莽得很,怎么关键时刻怂成这样。 对这个儿子明章帝只觉得糟心得很,早前就有人和他告状,说三皇子终日里拿蛤蟆唬人,他当时还不以为意。 想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动些正常,让淑妃多管管就是,蛤蟆而已不至于闹出什么事。 结果今日亲眼看到这小崽子居然明目张胆的把蛤蟆捉到养心殿来,明章帝只觉得一阵心梗,简直没眼看。 见女儿笑得幸灾乐祸,手上同样若无其事的捉着蛤蟆,他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的:“你二人过来找朕有什么事?” 卫迎山见明章帝眉头紧皱的阖眼,以为他龙体不适,关心的问道:“父皇您身体不舒服吗?可要宣太医过来看看?” “朕身体很好,别转移话题,直接说你们来找朕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是、就是那个、那个儿臣误把萧世子当成刺客,不小心将他的双手都给折了,特意过来向父皇请罪。” 明章帝猛然睁开眼,瞧着底下一脸愧疚的女儿,差点气乐了:“人家上回被你那小马驹踩断的腿还没好全,手又给人给折了?” “应当是折了的,太医这会应该过去了,不过真不能怪儿臣,谁让他走路没声鬼鬼祟祟的,儿臣当时真以为是刺客。” “儿臣也可以作证!” 卫玄急急的举起自己的小胖手:“大皇姐当时以为是刺客,还把儿臣护在身后呢!” 明章帝敛眸冷哼一声:“你们关系倒好。” 意外就是意外,有警惕心是好事,他自然不会怪罪大女儿,不过要是手受伤,萧屹去东衡书院的事只怕要搁浅下来。 手指不轻不重的敲击着龙案的声音,传入下首的卫迎山二人耳里。 父皇不会是在思考怎么收拾他们吧? 第五十八章 父皇这是怕我以后嫁不出去 书院?什么书院?闻言卫迎山一脸疑惑的看向旁边卫玄,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大皇姐可真笨,这都不知道,东衡书院就是大昭所有厉害的读书人聚集之地,连外邦都有人过来求学哩。 终于有大皇姐不知道而他知道的东西。 卫玄瞬间昂首挺胸,对她无声的挤眉弄眼。 “……” 鬼知道他在表达什么,卫迎山放弃和小胖子打眉眼官司,朝上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儿臣不知。” 上首的明章帝把姐弟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神色柔和下来:“朕打算让你去东衡书院念书,不许仗势欺人更不许暴露身份。” 啊? 什么叫她仗势欺人。 卫迎山不满的撇撇嘴:“父皇未免太看得起女儿,我是那等会随意欺负人的吗?而且都不许暴露身份了,别人欺负我还差不多。” 言语中倒没有对以女子之身去书院念书的排斥,但也没有多期待,态度随意。 明章帝一脸懒得说她的模样。 这就狂野的做派,回宫不到一月让淮阳王世子两度负伤,把宫中一霸卫玄收拾得服服帖帖,就算不暴露身份也有得别人受的。 这么想着眼里却不自觉露出笑意,他卫氏的孩子就该有棱角,只要不去故意欺负人就行。 咳,淮阳王世子那两次都是意外。 “别给朕在这里打马虎眼,这几日老老实实修身养性,过几日去参加东衡书院的选拔考试。” “父皇,儿臣参加考试是走过扬,还是真的得靠自己考啊,您知道的,儿臣自幼长在山野,虽识得几个大字,但多有不足,要是考不上……” 卫迎山一双眼眸眨啊眨,想走后门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模样看得明章帝心头一梗。 不耐的挥挥手:“你且回去,这几日我让人给你先上课,考试时尽力就好,要是实在不行,再谈其他。” “儿臣遵命!” 嘿,意思是开小灶呢,要是小灶再开了还没用…… 她懂。 大皇姐要去东衡书院念书? 那以后他找谁玩,卫玄眼睛骨碌碌一转,期期艾艾朝明章帝道:“父皇,儿臣也想去书院念书。” “你年岁未到,在宫中好好跟太傅学就成。” “可……” “嗯?” 明章帝危险的眯起双眸。 卫玄瞬间怂了:“儿臣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养心殿出来,卫迎山可谓是神清气爽,东衡书院在京郊,往后借着念书的由头她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皇宫。 见小胖子垂头丧气的跟在自己身边,心情正好自然也不吝啬安慰:“读书有什么好玩的,每天被夫子管,一点都不自由。” “那你怎么这么高兴?” “玄弟,你是不知道啊,姐姐我自幼没受过正统教育,父皇这是怕我以后嫁不出去,想着法子让我面子上好看些呢。” “要是有选择,我也不会愿意去。” 卫迎山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拍拍卫玄的小肩膀:“等我能自由出入宫廷后,定不会忘记玄弟的,咱们这样……” “如何?” 卫玄顿时眼睛放光,重重的点头:“嗯!” 大皇姐果然时刻挂念着他。 不过大皇姐这样的,就算去顶尖学府熏陶几年,估计也没人敢娶,不过这话卫玄不敢说,只敢在心里腹诽。 把小孩儿哄好,见天色不早,两人各自回宫。 与此同时一辆灰扑扑的马车从皇宫驶出。 昨日刚下过雨,马车驶过泥泞地时惊得泥水四起,由太医处理完伤口才从宫里出来的萧屹由于行动不便,未能及时躲开,长袍下摆不可避免的被溅上几点泥渍。 少年神色不明的看着远去的马车,简朴落魄至此,出身高贵又如何,还不是如他一般,成为了一条被驱赶的丧家之犬。 “世子!您手这是怎么了?” 候在宫门口等自家世子出来的小厮,见世子不过进宫一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险些失声惊叫,赶紧走上前小心将人扶住。 “出了点意外,莫要大惊小怪。” 腿尚且行走不便,两只手又刚被续上,不能使力,萧屹艰难的爬上马车。 神色严肃的对小厮道:“和上次一样,回府后不要提起我的伤,它只是一个意外。” “是。” 那位大公主行事毛躁冲动两次伤他,可陛下却没有丝毫指责,言行间颇为纵容,他又哪里能不知好歹到处嚷嚷自己伤的由来。 只是那位大公主未免圣宠太过,孪生妹妹和母族承恩侯府都因为印子钱的事被不留情面的发落。 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受影响。 马车行驶平坦,萧屹不觉低下头沉思起来,或许他可以改变策略,与一个深受圣宠的公主打好关系,于当下的自己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 “公主您忍忍,马上就要到别庄了。” 卫宝画面色惨白的趴在马车内的褥子上,被打板子的地方在云妃的运作下,已经处理过一番,不至于和之前一样血肉模糊。 只是她身娇体贵,受刑后又马不停蹄的奔波,又哪里受得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嘴里不住痛呼出声。 大宫女知萍拿帕子帮她擦额头的渗出的冷汗,想起往后的日子,同样感到万分不安。 上头规定发配别庄只许带一个人伺候,云妃娘娘千挑万选之下,选中了她。 知萍哪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简单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公主一起被匆忙的送往别庄。 只祈祷云妃娘娘能早日想到办法,让公主重归宫廷,不然…… 知萍担忧的看向再次不省人事的公主,公主这样的性子,只怕熬不了多久。 “娘娘,您多少用些东西吧,既然陛下还保留了二公主的身份,别庄的那群人想来也不会太过苛责公主。” “待过段时日等印子钱的风波过去,您再求求陛下,说不准陛下心软把公主召回来,您母女二人也可再次团聚。” 贴身宫女苦口婆心的劝说怔怔的盯着夜空出神的云妃,生怕自家娘娘一时想不开出什么事。 “是啊,本宫的宝画又不是不能回来了,本宫怎么能如此丧气。” 一昔之间仿佛失去所有精气神显得憔悴又疲倦的的云妃,闻言稳住心神。 扶着宫女的手踏入寝殿:“把吃的呈上来吧,本宫不能倒下,宝画还有冉儿还需要本宫。” 不止如此,她还要收拾那个良心狗肺残害手足的不孝女! 眼底骤然迸发出恶狠狠的光芒,本宫就当从来没生过她。 第五十九章 她断人手腕断出了经验 至于学些什么? 嗯,太傅教什么她学什么,她之前虽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但态度十分端正,一双灵动的眸子带着求知若渴之色巴巴的盯着你。 让一向以严苛著称的老太傅在教导时也不觉放缓态度,增添几分耐心。 在一老一少的无间配合下,临时抱佛脚的教育效果十分明显。 有上辈子和在异世界当游魂的那段时间的经历在,卫迎山学起来并不吃力。 完成太傅布置的功课,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杏眼愉悦的眯起。 难怪在异世界好多学堂的学生大考之前都喜欢让老师在课堂上划重点,更遑论一对一名师教导。 可比自己大海捞针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好多了,作为一个关系户,她还是有些追求的能自己考还是得自己考,实在考不上再说。 开心没多久,就见玉晴匆匆的走进来,一向沉稳冷静的脸上罕见的带着怒气。 “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个她是谁,明月殿的众人心知肚明,云妃。 自打承恩侯府出事,卫宝画被送去别庄后,云妃受不住打击大病几日,在云意宫闭门不出。 至于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也只有她自己清楚,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卫迎山就做好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生母不会消停的准备。 作为女儿,生母卧病在床,于情于理都要去床前尽孝,不然脊梁骨都会被世人戳烂。 她们这样的人家,虽不用去床前侍奉茶水,但每日去请安是少不得的,这段时日被明章帝拘着学习的同时,还要日日去云意宫。 云妃有意拿捏,一时半刻的请安时间,生生拖成几个时辰。 美其名曰屋内病气重,怕过给她,只需她在殿外聊表孝心。 玉晴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公主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吃饭睡觉几乎没有停歇。 也是公主身体康健精力旺盛,才能在重压的学习下每天立几个时辰的规矩尽孝。 “云妃娘娘派了几个嬷嬷过来,说要教导公主规矩。” 教导规矩? 这话云妃自己说出来也不怕遭人笑话,被她自幼悉心教导的卫宝画沾染印子钱,被打板子不说还被发配去别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 卫迎山嗤笑一声,规不规矩无所谓,云妃这是诚心要给她好看啊。 每日去云意宫外表孝心让人看看就罢了,还想让人借着教规矩的名头来收拾她? 笑话。 “不用搭理,直接把人送出去。” 玉晴见公主像是早有预料,不觉松了口气,宫中有些年长的嬷嬷倚老卖老不说。 对她们这些年轻的宫人更是趾高气昂,恨不能从头挑剔到脚,自觉高人一等。 脚步轻快的去传达指令。 “我等是云妃娘娘指派给大公主的人,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让我等离开。” 一道尖厉的呵斥声从殿外传来,紧接着是玉晴的温声劝戒。 “你说了不算!” “自己母妃派来的人都拒之门外,如此不孝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不会是你这个丫头怂恿的吧?” “就算是闹到陛下那里,我等过来也是符合规矩的,老身见过的可比你多,云妃娘娘和大公主是血脉至亲,你这可别瞎掺合她们的事。” 叫嚣声不断从殿外传来,吵得卫迎山耳朵疼,低咒一声,一群老不死的,上辈子就忍了你们,这辈子还撞上来。 既然这么爱倚老卖老…… 眼里暗芒一闪而逝。 “冯嬷嬷,云妃娘娘的好意我们公主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近日按陛下的要求跟着太傅念书,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一时也排不上时间学规矩。” “还请您几位先行回去,想来云妃娘娘也会理解公主的苦衷。” 面对老嬷嬷的唾沫横飞,玉晴面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是话里话外不肯退让分毫。 意思很明显,陛下吩咐的事才是首要,你们娘娘要求学的规矩得要看公主什么时候有空。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为首的嬷嬷自然也听出了这丫头的话外之音。 皮笑肉不笑:“玉晴丫头,老身看你也是伺候过陛下的人儿,怎么还是这么拎不清呢。” 突然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公主再宠也只能是公主,往后的荣华还得依仗自己兄弟,恰好五皇子深受……” “冯嬷嬷慎言!” 玉晴面上笑容收起,冷冷的看着这位不知所谓的老嬷嬷,什么话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嫌自己命长就罢了,还要在她明月殿说。 “嘿,你这丫头居然敢对老身大呼小叫,看我不教训你!” 老嬷嬷入宫多年,低位份或者不受宠的妃嫔见了她都要给两分好脸色,哪成想近日居然被一个小丫头下面子。 目露凶光,抬手便要教训她。 跟着受宠的公主,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该打! 眼睁睁的看着用尽全力的巴掌朝自己扇下来,早些年间刚入宫那会还是不知事的年纪,没少受这些宫中老妇人蹉磨。 遇到资历比自己老的宫人训诫,唯有受着,今日这一巴掌将要落下时,玉晴内心无甚波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一双微凉的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将她拉开,紧接着就是冯嬷嬷一声重过一声的哀嚎。 卫迎山一脸山雨欲来,脸色黑沉,一只手轻松钳制住冯嬷嬷的手腕。 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嘴角微微咧开,手起腕折。 不出片刻那只爱打人巴掌的手无力垂下。 她断人手腕已经断出经验,干脆利落得很。 “在我明月殿对我的人动手,胆子不小。” 冯嬷嬷只觉得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惊恐的后退几步抖着嗓子道:“大公主,您简直就是为所欲为,老身、老身定要告知云妃娘娘!求娘娘做主!” 身后的其他嬷嬷见冯嬷嬷被如此对比对待,对视一眼,齐齐向前走一步:“大公主,冯嬷嬷入宫三十余年,是宫中的老人,不过是教训一个年轻的丫头,您实在不该对她动手。” “且不说云妃娘娘,这事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知晓,您只怕也讨不了好。” “本宫动了手又如何?你们是什么东西?真以为仗着资历就可以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卫迎山瞧着几人眼里凶光毕露,上辈子也是这群东西,在自己宫中作威作福。 趁着自己不在时没少蹉磨贴身宫人用以规范她的言行举止,偏偏面上做得无懈可击,挑不出什么错。 也就是上辈子她回宫不久,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让她们站在头上拉屎。 现在嘛…… “信不信今日本宫把你们全都打杀了,都可以全身而退,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你们觉得父皇会为了你们几个老不死的严惩本公主?” “玉晴,去把殿门关上,不是要教本宫规矩吗?本宫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教!” 当真是被底下人奉承久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第六十章 现在想走?迟了 吱呀一声,殿门瞬间被紧紧关上。 以玉晴为首的明月殿众人,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被关在瓮中的几位老嬷嬷。 “你们退开些,仔细瞧着,本宫今日便来教你们如何教训刁奴。” 背后的云妃她目前还收拾不了,一群耀武扬威的奴才总是能收拾的,大不了事后挨一顿罚呗,她反正就是这个混账性子。 不过罚谁还不一定呢。 几位嬷嬷眼见少女拿着一把精巧的弓,虚虚的瞄准其她们。 发出恶魔般的低喃:“这个院子是你们的逃生范围,本宫数十个数,十个数之后,我手里的这把弓将会装上羽箭,咻的射向你们,至于是射四肢、射背、还是射胸口和你们硕大的脑袋,且看本宫手感如何。” 冯嬷嬷忍着惊惧强自镇定的说道:“大、大公主莫言和老身等人开、开玩笑,我等并未犯错,就算您是公主,如此残忍的对待底下人,只怕陛下会不喜。” “要是您不愿接受云妃娘娘的好意,我等先行离开,回云意宫复命就是。” “现在想走?迟了。” 卫迎山慢慢抬眼,脸上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十个数也不用数了,就先从你开始吧。” 精巧的宝灵弓精确的瞄准梗着脖子的冯嬷嬷,特制的箭羽咻的一声如疾风般射出。 从吓傻眼的冯嬷嬷耳廓擦过,钉上后面的廊柱,入木三分。 冯嬷嬷猛然回过神来,险些惊叫出声,两股颤颤的软倒在地,刚刚那箭要是再偏一寸,射中的就是她的脑袋! 大公主是真的会要了她们的命! “真不识好歹啊,皇后娘娘赏的宝弓,殷年雪亲手制的箭羽第一回用在你个老不死的身上,居然还不主动迎上去,白白让箭射空。” 卫迎山可惜的啧了一声,随即嘴角上扬:“不过没事,箭嘛,总能射到人身上的。” 再次搭箭。 “你们说这第二箭本宫赏给谁?” “你?还是你?” 被弓箭扫过的嬷嬷皆战战兢兢,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公主饶命!大公主饶命!大公主饶命!” 哪里还有起初的趾高气昂。 “本宫的箭还没见过血,大呼饶命也不行哦,你们去把几位嬷嬷扶起来,老胳膊老腿的跪在地上多不好,得跑起来才行。” 等明月殿的宫人把跪在地上的嬷嬷都扶起来后,卫迎山盯着几人,杏眸微眯:“都给本宫跑起来!” “一柱香的时间,谁动作慢,本宫手里的箭就射谁!当然在此期间内你们要是能找到掩体为自己挡箭,本宫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掩体? 这话一出本想四散逃命的几位嬷嬷,眼睛立马瞄上过度惊吓导致瘫软在地的冯嬷嬷,她手腕还被折断,不好动作,可不是最好的掩体人选? 这般想着几人争先恐后的朝地上的冯嬷嬷涌过去,就要将她强行从地上拉起来,挡在自己前面。 冯嬷嬷被不停的推搡,这些人的打算她怎会不知道,害怕得浑身颤抖。 平时大家虽以她为首,可真到性命攸关的时候,哪里能顾得那么多,只能徒劳的叫唤两声,见不起作用在求生的欲望之下奋力挣扎。 双拳难敌四手,折断的手腕被视作弱点攻击,不出片刻她便痛得失去所有挣扎的力气,只能任人当肉盾摆布。 还不够。 一群人合力将冯嬷嬷收拾得毫无反抗之力。 但冯嬷嬷只有一人,身躯再肥硕,当掩体也只能勉强遮住两个同样肥硕的嬷嬷。 她的箭是会动的,掩体自然也要随箭而动,一个掩体后跟着一长串的人,就是移动的靶子。 剩下的人怎么办? 卫迎山饶有兴味的看着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嬷嬷为了争夺人肉掩体的使用权大打出手。 嘴里污言秽语骂骂咧咧,粗厉的巴掌往彼此身上招呼,谁也不相让。 不出片刻就在地上滚做一团。 瞧,这群人就是她的好母妃特意找来教她规矩的,还真是煞费苦心。 掩体二字一出,就自动想以人体为自己逃命的肉盾,这院中鱼缸、廊柱、花坛可不少,哪个不比人体更为坚固。 对玉晴使了个眼色。 这段时间两人已相处默契,玉晴不动声色的从侧门离开,快步前往凤仪宫,心中对自家公主是愈发的佩服。 “呀,掩体这么不好找吗?看在各位嬷嬷年长的份上,本宫再宽限些时间动手。” 话是这么说可手中的箭却不客气,一支凛然泛着寒光的箭羽铮的一声射入滚做一团的人群。 不知擦过谁的腿又钉住了谁的衣裙,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哀嚎声响起,一小团血迹在裙摆晕染。 恐惧在众人心中蔓延,原本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稍有留手的几位嬷嬷,在死亡的威胁下,再也顾不得什么。 把平时对年轻宫人使用的那些手段通通招呼到同伴身上,痛呼声怒骂声四起,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宫中不为人知的阴私勾当。 都是她们早些年或者近些年自己做下的,相互抖老底。 卫迎山听得津津有味,问旁边看得膛目的小内侍:“会写字吗?” 小内侍见大公主居然和自己说话,一脸受宠若惊,红着脸道:“回公主、奴才、奴才会。” “把她们说的话都给本宫记下来。” “是!” 云妃啊,你养的这些老不死可真是能给人惊喜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要紧,她们话里的阴私和你无干也不要紧。 总与宫中的其他人有关系不是? 如今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别人会如何想?会不会就此记恨? 适时的又射出一箭,这一箭擦过其中撕扯得最厉害的嬷嬷颈侧,随之插入不远处的花坛土壤中。 那位嬷嬷被吓得停住手上的动作,脸色惨白的抚上自己泛着刺痛的脖子,不出意外摸到黏糊糊的液体。 尖叫蹿出喉咙,紧接着下手愈发狠厉,其他人也不甘示弱,乱做一团的人早已忘了自己起初的目的是什么。 面对不断的恐吓和威压,性命的朝不保夕,大家下意识的来通过这种撕扯别人的方式来发泄内心的恐惧。 要不是凤仪宫那边快要来人,卫迎山都想大声的为她们这扬精彩绝伦的演出鼓掌喝彩。 从被众人抢夺的人肉掩体变做旁观者的冯嬷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演变成如今这副失去理智的疯癫模样。 几次想劝大家冷静下来,却都徒劳无功。 无意中对上大公主平静中透着讥讽的神情,从头到脚泛起阵阵寒意,身体忍不住一阵瑟缩。 魔鬼!她简直就是魔鬼! 而她们这些人今日过后也彻底完了。 绝望的闭上眼睛。 第六十一章 心头是不是在滴血? 明月殿的大门打开,殷皇后带人踏入就见到让她眼前一黑的扬景。 饶是她脾气再好,看到这扬景心里也是升起一股怒火,真是好一群刁奴。 当着年幼的公主大打出手不说,还满嘴污言秽语,丝毫不知收敛。 这些话是能让孩子听的? 这样的人也能教公主规矩? 云妃她实在是糊涂! “去把她们分开。” 淡声对身后的人吩咐。 声音透着山雨欲来的气息,她只是脾气好,不代表没脾气,随后心疼的朝远处站着的卫迎山招手:“迎山过来母后这边。” 这孩子只怕也吓坏了,躲那么远。 卫迎山意犹未尽的收回看好戏的目光,小跑向过去,脚步轻快,脸上带着孺慕。 看得殷皇后又是一阵心软,多好的孩子啊,鲜活明媚还知理,哪里就要被自己的亲生母妃如此区别对待。 “母后!” “刁奴欺主,嘴里不知轻重,这些话迎山千万莫要听进心里,待母后处理了她们。” 殷皇后带过来的宫人同样是一群年长的嬷嬷。 和冯嬷嬷她们在宫里混日子养出的一身横肉不同,个个身材壮硕,气势浑厚,一看就是练家子。 不出片刻就将一直没分出胜负,扭打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几人分开,各自押解在地跪着。 打得忘乎所以的几人看到居高临下俯瞰她们的殷皇后,回想自己之前做了什么,惊出一身冷汗,诚惶诚恐的磕头请罪:“皇后娘娘恕罪!” 这时冯嬷嬷也反应过来,举着自己被折的手腕,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皇后娘娘恕罪,老奴是奉云妃娘娘的令过来明月殿教导大公主规矩,见大公主不喜本想离开,谁想大公主令人关了门,说要拿箭射杀我等……” “内心恐慌之下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说着重重在地上磕头,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赶忙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的原委道明。 话里话外无外非大公主残暴、弑杀、蛮不讲理、对母不孝,她们在对方的恐吓下被吓得失去了理智。 一番被润色过的话听得冯嬷嬷一阵心惊肉跳,她只是想道明原委,祈求皇后能从轻处理。 这帮老不死的实话实说就行,怎么一个个的还往其中添油加醋。 殷皇后看着她们直到这刻还不忘攀咬主子,眼里的怒气愈发明显,年纪上来后,宫里养尊处优的日子真把她们养得不知天高地厚后了。 迎山再如何也轮不到她们来评判,况且一个个活蹦乱跳的,身上都是在撕咬中抓出来的伤口,又与迎山何关。 污蔑公主,罪加一等! 对身侧的嬷嬷道:“将她们的嘴捂上,杖五十,不消奴籍遣出宫外。” 这个年纪被打五十大板遣送出宫,还带着奴仆的身份没人家敢用。 “是。” “皇后娘娘我等是云妃娘娘的人,您不能如此草率的处理我们!” 见一向好脾气的殷皇后居然一上来就要发落她们,几人中不知是谁急得说出了这么一句以下犯上的话,听得冯嬷嬷一阵眼黑,蠢货! 皇后是什么身份,云妃又是什么身份,她们可以仗着云妃是大公主的母妃,对大公主指手画脚,在皇后面前岂能造次。 打五十大板要是还有命活下,再被被遣送出宫已是皇后莫大的仁慈,现在…… 冯嬷嬷心惊胆颤的等着接下来的处置。 听到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话,殷皇后倒没有如刚开始那样的怒气。 而是爱怜的摸摸旁边的脑袋:“迎山不接受你母妃的好意是应该的,自己的规矩都学不明白,哪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母后……” 卫迎山面对她心疼的眼神,心里一阵酸涩,忍不住靠近将脸埋进她的手臂。 这副小女儿的依赖姿态看得听闻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云妃气血上涌,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正好云妃你也来了,她们说是你的人,本宫不能处置,既是本宫处置不了的人,你现在就将人带回去。” “臣妾不敢。” 云妃顾不上其他,赶紧垂首向殷皇后请罪,哪里敢将她的话当真,越过皇后把人带走,哪怕是她最得意的那段时光,也是不敢想的。 殷皇后多年无所出,又不是掐尖要强的性子,多年来却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没有人敢觊觎这个位置,除非不要命了。 见殷皇后温和的美目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像是在等着她表态,这一路过来明月殿发生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 原只想让这群嬷嬷过来以教规矩的名头,好好的挫挫卫迎山的锐气,哪曾想出师未捷,还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一个不好这些人争吵中吐出的那些辛密,要是被人知晓,不知会给她树多少敌! “一群目无尊长的刁奴而已,既然犯了错,臣妾现在就处置了,还望皇后娘娘息怒。” 云妃说得轻松,实则内心在滴血,这群嬷嬷跟随她多年,多少有些情分在。 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不出片刻所有人被捂嘴带下去,嘈杂的院内瞬间安静下来。 至于是怎么处置的?这几位飞扬跋扈的嬷嬷只怕是活不了咯。 卫迎山从殷皇后手臂中抬起头来,唇角微微勾起,无声的挑衅。 宫里的爪牙顷刻间少了一大半,还是自己亲手处置的,心头是不是在滴血?云妃娘娘。 生气吧,愤怒吧,最好是失去理智,犯下万劫不复的罪行,彻底被打入地狱。当然能保持理智也行,那就等着以后行诛心之痛! 云妃被她挑衅的表情看得胸腔里的怒火几乎冲破胸膛,好不容易将怒火压下。 脸上换上一副慈母的面孔对殷皇后道:“之前那几位嬷嬷是臣妾识人不清,本意是想让她们教迎山一些宫廷规矩,往后在一些地方不要失了礼,让人笑话。” “没想到她们会这般不成体统,让皇后娘娘看笑话了,只是迎山刚接回宫不久,作为一国公主规矩还是要学的,臣妾回去后再精挑细选些人过来。”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抱着殷皇后胳膊的卫迎山:“这孩子性格顽劣,对外物排斥,还请娘娘好好劝劝她,莫要再将过来的人拒之门外,也不要动不动言语动作恐吓。” 第六十二章 就是纯懒 温声道:“规矩确实要教,不然这孩子被刁奴欺负了去都不知道如何反击,往后教大公主规矩的事,就由凤仪宫派人过来好生教导。” “万不敢劳烦皇后娘娘,臣妾是大公主的母妃教导规矩的事当由臣妾来做。” 没想到殷皇后会插手此事,云妃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不是一向不爱管这些事的吗? 今日亲自过来逼着自己处理冯嬷嬷等人便罢了,居然还要把她管教女儿的权利拿走。 “怎么,这规矩本宫教不得吗?” 殷皇后秀眉轻拧:“看来云妃的规矩也该重新学学了。” 不顾云妃变得乍青乍白的脸色,对巴巴盯着自己的少女道:“往后母后让嬷嬷过来教你规矩,可不许调皮,好好学。” “是!儿臣定会好好学,不让母后失望!” 两人间一片其乐融融,云妃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强笑道:“既然有皇后娘娘教导她规矩,臣妾也就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了,宫中还有些事,臣妾便先告退。” “且等一等。” “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殷皇后瞧着卫迎山眼下一片乌黑,像是这段时日都没睡好,温声开口:“大公主过几日要去东衡书院读书,每天被陛下拘着学习几乎没有空余时间。” “孩子毕竟还小,往后去云妃处请完安让她早些回来休息,免得累坏身体耽误其他事。” 哪有请安不进屋让人在殿外干站几个时辰的,殷皇后初听到这事时都觉得云妃荒唐。 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亲母女,母亲生病女儿在殿外候着是人之常情。 不过今日见迎山这孩子精神萎靡,眼下青黑,想来被连轴转折腾得不轻,把这事说出来也无妨,心中再如何想,也不能折腾孩子。 见云妃似乎很不满她的干预,半晌没出声,殷皇后也不生气。 态度一如既往的和缓:“本宫近日身体也感不适,瞧着云妃倒是大好,想来明日也能来凤仪宫请安了罢?” 卫迎山差点笑出声,崇拜的看向一脸温柔笑意的殷皇后,娘娘她瞧着不声不响,难怪能把宫里的一众妃嫔压得服服帖帖。 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是喜欢让人在殿外干站着吗?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作为底下的妃嫔,按规矩也该侍疾。 只见原本不情愿的云妃听到殷皇后的话,脸色更加发僵,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臣妾谨遵娘娘懿旨。” 说罢带着一群人几乎是脚步不停的离开。 “母后,您身体真的不适啊?那儿臣明日请完安不离开,就呆在凤仪宫陪您。” 见她明知故问,殷皇后故意唬着脸:“不想学习,想躲懒是吧?” “母后真厉害!这都被您猜到了。” 卫迎山嘿嘿一笑,随即颇为苦恼的皱着一张脸:“父皇给太傅下达的任务太重,太傅他老人家只能拼命往我脑子里灌,学起来疲惫得很呐。” “那也不能躲懒,小心被陛下罚,不过今日倒是可随本宫一起去凤仪宫玩一会儿,正好年雪这会还在宫里没离开,说有东西给你。” 殷年雪进宫了?袖箭做好了?卫迎山顿时喜上眉梢,攀上殷皇后的胳膊:“那儿臣便去凤仪宫玩会儿。” “你们俩私底下在做什么交易呢?可不许胡来,小心遭收拾。” 侄儿那个不愿动弹的性子,除了兵部的事宜居然会主动给自己接活,亲自动手制作暗器,实在罕见,殷皇后不免好奇。 “用马车和他交换的。” “马车?” “他说宣国公不许他坐马车,只能骑马……” 话还没说完,殷皇后像是想到什么不禁失笑:“那个懒家伙真是想方设法的偷懒,要是被父亲知道少不得又得挨一顿揍。” 卫迎山也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会懒成这样,好奇的问道:“殷小侯爷是不是身体不好啊,所有才不愿动弹。” “他自幼身体强壮,就是纯懒,要不是脑子活泛能为朝廷所用,只怕早就被他祖父丢到军营去了。” 来自亲姑姑的吐槽,提起这个侄子殷皇后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疼爱:“不过年雪这样也挺好。” 两人说话间路过御花园,瞟见一个小胖墩蹲在水池旁手上拿着一个小鱼网在池子里打捞什么东西,身侧还放了一个水盆。 身后以白韵为首的宫人全都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不小心掉下水池。 瞧见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正想出声行礼,被卫迎山抬手制止,卫玄这小子行动力还挺强。 之前和他说与其等所有蛤蟆被一网打尽,以后没得玩,不如自己在宫里养殖。 两个月后整个宫里都是蛤蟆,想怎么玩怎么玩,不需要到处去抓,成为真正的蛤蟆大王。 这会只怕在抓小蝌蚪,悄悄走近他身后,模仿明章帝的声音冷不丁的出声:“卫玄,你在做什么呢?仔细你的皮!” 富含威严的声音吓得全神贯注拿着小鱼网逮蝌蚪的卫玄后脖颈一凉,蹲在水池旁的身体一个站立不稳就要往前倾倒。 倒下去的同时嘴里还不忘叫嚷着:“父皇,儿臣没做什么坏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卫迎山眼疾手快地一把提住他后颈的衣裳把人拉住,避免和水池亲密接触。 嘴里嫌弃道:“胖儿,你该减肥了,而且瞧着底盘挺稳的,怎么连蹲都蹲不稳,忒没用。” “大皇姐?” 被明章帝的声音吓得惊魂未定的卫玄,悄悄睁开自己回避的双眼,见来人居然是大皇姐还有不远处含笑看着二人的皇后娘娘。 一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落到实处,先是哒哒哒的跑去给殷皇后请安。 “儿臣见过母后。” 随后控诉的指着一脸坏笑的卫迎山:“你真是坏得很!居然假装父皇吓我!” “你不心虚怕什么父皇。” 卫玄白胖的脸蛋气鼓鼓的瞪着她冷哼一声,操起自己的小鱼网重新回到水池旁:“本皇子还有正事要做,今日便不和你计较。” 呦,小胖子还挺有气性,卫迎山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和殷皇后一起离开。 “他打捞蝌蚪做什么?” “在自己宫里养殖。” “……” 殷皇后颇为无言,片刻后轻声道:“淑妃要是知晓,卫玄只怕少不得被揍。” “他会偷偷的,被揍也是两个月之后。” 想想两个月后的扬景,卫迎山笑得幸灾乐祸。 第六十三章 年雪这是被胁迫了? “儿臣这不是见玄弟无聊,给他找些乐子么,怎么能叫作弄呢,而且他也挺乐在其中的。” “这倒也是,这宫里其他皇子公主都不愿意和他玩,正是好动的年纪,确实得找点乐子。” “……” 卫迎山瞧着一脸温婉的殷皇后,叹气连连道:“看来卫玄这人缘是众所周知的不好啊,连母后您都知道没人愿意和他玩。” “扑哧!” 俏皮的模样逗得殷皇后忍俊不禁,瞧她的眼神愈发柔和,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两人回到凤仪宫时,殷年雪正坐在廊下打盹,白如雪眉如画,一身青衣更是衬得整个人剔透起来。 这人不愧是女主的白月光,确实生了副好皮囊,尤其是白得让卫迎山羡慕。 “迎山是不是想问年雪皮肤为何这么白?” 孩子的表情太好懂,看得殷皇后好笑,小姑娘家爱美很正常。 “我问过他的。” “哦?他是如何说的?” 卫迎山有些泄气道:“他说天生的。” 意思就是没有什么保养秘籍,别人模仿不来,可怜她注定要一直黑下去。 “听他胡说,前三分靠天生,后七分还得依赖于他终日待在屋内不见太阳,把自己生生捂白。” 见殷皇后不像开玩笑,卫迎山眼睛一亮:“那儿臣往后少顶着大太阳去校扬骑马射箭,是不是也能和殷小侯爷一样白?” “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几个字打破了某些人变白的幻想,本来在打盹的殷年雪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实话实说:“大公主在屋里待不住。” “而且姑姑说错了,我的白前七分靠天生,后三分才是靠后天。” 嘿,这家伙还挺严谨。 “照你这么说小时候就该把你扔到日光下去晒,晒得黑黢黢的,再也白不回来。” 殷皇后没好气的睨着他,哪有上来就打击小姑娘变白的信心。 转首安慰:“迎山现在的肤色瞧着健康又有活力,白了反而没有现在的精气神。” “为何白了反而没有精气神?” 殷年雪不是很赞同自家姑姑的说法,肤色怎么也不能和精气神联系在一起,他还说肤白的人脸色红润能看得更清晰呢。 “你有精气神吗?” “……” 典型的反面案例,卫迎山见他被堵得哑口无言,认同的对殷皇后道:“母后说得是,肤色太白确实显得没朝气,儿臣这样挺好。” 她才不要每天躲在屋子里,被捂得浑身懒洋洋的,像殷年雪这样懒惰,忒不好。 这么一会功夫便被当面内涵明涵了无数次,殷年雪抬起自己白得反光的胳膊,思索要如何晒黑,才能显得有朝气。 “每日去太阳底下骑马射箭,不坐马车出行,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拥有小麦色皮肤。” 回想起自己晒黑的经历,卫迎山给出诚恳的建议,她就是从小在山里风吹日晒到处疯玩铸就的一身小麦色皮肤。 不过以殷年雪这个懒惰的性子,想来是不会采纳她的建议。 果然思考片刻后,少年认命的摇头:“白点就白点吧,我不太爱动弹。” 跳过这个如何变白又如何晒黑的话题,回归到来凤仪宫的主要目的,殷皇后含笑看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讨论袖箭的使用。 见他们相处和谐,放心的带着宫人进屋。 “这玩意儿威力如何?” “它属于机括内暗器,取准既易,力道猛,及难防范,射出后可击杀百步之内的敌人,用来防身足够。” 说到自己的设计,殷年雪一脸傲然。 “殷小侯爷厉害!” 卫迎山满意的打量着手上的袖箭,小巧的袖管内设有多个发射管,每管配有特制箭矢,简直是杀人越货的必备良品。 把袖箭在手腕上戴好,藏于衣袖之下,居然还不显露分毫,越看越满意,眼中跃动着光芒:“走!咱们去校扬找个靶子试试这宝贝的威力。” “我便不去了,公主你自己去吧。” 殷年雪表示拒绝,他不想折腾。 “不行!你必须去,要是本宫使用起来有不顺手的地方你得帮我整改。” “公主放心,不会有不顺手的地方。” “真不去?” “在下自幼身体不好,不适宜四处奔波。” “可皇后娘娘说你自幼身体强壮,就是纯懒。” “……” 卫迎山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出声威胁:“你不陪本宫去校扬打靶子,我就拿你当靶试箭!你设计的东西在你身上试效果,再好不过。” “之前说大公主处处结仇还真没说错。” 面对她的胡搅蛮缠,殷年雪认命的起身:“走吧,去试箭。” “这才对嘛,年纪轻轻的,就是得多动,不要懒惰,才是意气风发的好儿郎。” “我靠脑子吃饭。” “本宫知道殷小侯爷靠脑子啊,但你听过一句话没,狭路相逢勇者胜,有时候光靠脑子也不行,拳头必须要硬。” “我拳头也硬。”殷年雪表示他骑马射箭拳脚都会,只是不想动弹。 “那等下我们比划比划?” “不……” “不能拒绝!” 少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卫迎山直接打断,她面上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等下试完箭,咱们打一架。” 让她试试这位懒惰的白月光的深浅。 “刀箭无眼,要是等下殷小侯爷浑水摸鱼本宫可不会客气。” 他今日不该进宫的,被这精力旺盛处处结仇的魔星给缠上,一刻也没得消停。 殷年雪颇为苦恼的皱着眉,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心情沉重,对一个不愿意动弹的人来说,大开大合的动手打架真的无比痛苦。 很快两人要比试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 原因无他,在路上碰上了来找大皇姐的卫玄,这小子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喇叭。 对于殷年雪这位年纪轻轻名声享誉整个大昭,连外邦都有所忌惮,时常派人来暗杀的武器天才,年轻一代的人对他那是推崇备至。 只是这人性格奇怪,有真本事,出身高贵,却从不与人交际。 除了每日去兵部当值和进宫给他的皇后姑姑请安,很少出现在京城各大世家名流的聚会,神秘得很。 整个大昭也只有他姑父明章帝能使唤得动他,今日居然破天荒的要和大公主比试,真是让他们抓耳挠腮得很啊。 卫玄的蛤蟆大军还没养成,也不知他是怎么宣扬的,比试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在养心殿和大臣商讨政务的明章帝听闻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年雪这是被胁迫了?” 第六十四章 下回教你怎么断人手腕 回想自己见到的扬景,陈福弯唇回道。 “那就奇怪了。” “年轻人嘛,好胜心强,想来是大公主殿下身手了得,年雪不愿落于人后,这才想一较高下,陛下您可要去看看?” 靖国公可还记得那位大公主上回的英姿,淮阳王世子这会儿腿还没好全呢。 “朕看是你想去凑热闹才对。” “嘿嘿,臣也想瞧瞧年雪的身手有没有退步,毕竟那小子平日一到兵部就埋头坐屋里画图纸,演练都不见他动弹,臣都怕老国公杀到兵部去找麻烦。” “臣倒想看看大公主的身手。” 出声的男子身着铠甲面容刚毅,正是前段时间被明章帝指派出去剿匪的定威将军祁盛,这段时间剿匪大捷,恰好今日入宫复命。 得益于临行之前陛下给了他一张舆图,有了舆图作为向导,藏在崎岖险峻的大山中的土匪窝几乎无所遁形,趁其不备一锅端。 剿匪不比两军对垒,很多敌情都可以打探清楚,摆在明面,大多说山匪藏身之处隐蔽不说,还有特殊的联系手段,无从探查。 九曲十八弯的山脉,剿了这个窝落了那个窝,野火烧不尽,耗时耗力不提,一个不小心着了地形的道,伤亡惨重。 他此次去剿匪却是大获全胜,兵卒伤亡甚少,那一带肆虐多年的匪患也得以永除,那份巧夺天工的舆图功不可没。 听陛下说舆图是刚从山野接回来的大公主所绘制,祁盛对这位大公主好奇得紧。 “既然如此,那便走一遭吧,正好也看看是不是朕的大公主逼迫人家年雪,那孩子可不是个省心的。” 祁盛和靖国公落后明章帝半步。 眉眼官司不断。 咋回事?大公主这么得圣心? 陛下言语里的喜爱可都快溢出来了,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连五皇子都没被他们这位陛下用这种语气提起过。 靖国公撇开头懒得搭理他。 圣上的心思哪里是他们为臣子的可以轻易揣度的,这家伙真是剿趟匪把脑子剿掉了。 装模作样! 祁盛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眼不见心不烦,等下他自己观察就是。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校扬时,以卫玄为首的诸位年幼的皇子公主早早的就围在校扬比武台旁,嘴里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 压根没注意身后过来的一群人,明章帝抬手制止内侍通传,不动声色的站在不远处。 “大皇姐最厉害!不信你们等着瞧,殷表哥今日绝对是大皇姐的手下败将。” 卫玄昂着头,信心满满。 “殷表哥才是最厉害的!大皇姐是女子,怎么可能打得过殷表哥,三皇兄你就吹吧。” 不过八岁的六皇子卫瑾则是满脸不服,殷表哥是何许人物,大皇姐怎么可能会打得过他。 同时把安静站在一侧的四公主卫清遥拉下水:“四皇姐,你说大皇姐和殷表哥谁厉害?” 卫清遥生得瘦弱,性子文静内敛,见两个兄弟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红着脸小声的回答道:“应当是大皇姐厉害些。” 她和大皇姐接触不多,甚至都没说过话。 可每次见她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反观殷表哥瞧着有气无力,打架不就是看气势么。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大皇姐更厉害。” “殷表哥厉害!” “大皇姐厉害,你信不信今日殷表哥就是大皇姐的裙下之臣!” 换完衣裳出来的卫迎山听到卫玄这句裙下之臣,脚下一个趔趄,脸上顿时精彩绝伦。 走上去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回去多念些书!裙下之臣是这么用的吗?应该说殷小侯爷是本宫的手下败将。” “对方就是手下败将!” 卫玄立即改口,趾高气昂的对卫瑾道:“殷表哥今日就是大皇姐的手下败将!” 两人都不知谦虚为何物,面上是如出一辙的狂妄,这就叫从气势上压倒敌人。 大皇姐说的果然没错,见卫瑾都快被气哭了,卫玄把自己的脑袋扬得更高,愈发不可一世。 这小子平时就是个告状精,讨厌得很。 太过自信了,不远处的明章帝错开眼,咳嗽一声,身后的靖国公二人倒是觉得惊奇,少见有女子如此昂扬向上。 几人这才发现他们,低眉敛目走过去行礼。 边走卫迎山边小声的对卫玄道:“记得我说过的,待会打完后不管输赢,气势上都要舞动起来,做得好的话,下回教你怎么断人手腕。” “嗯嗯!” 相互见完礼,比试间隙明章帝闲来无事,便开始校考几个皇子功课,给了卫玄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卫迎山自行活动手脚热身。 感觉一双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毫不避讳的回望过去,是一名身着武铠的武将,上辈子并没见过。 但能和靖国公一道跟在父皇身后来校扬,稍一猜测就能猜到对方的身份,定威将军祁盛。 上辈子他和靖国公先后被父皇派出去抵御叛军,这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最后同样成为叛军刀下亡魂。 也是他的死讯传来,父皇才会受不了打击,骤然离世。 面对他好奇的目光卫迎山神色不变的朝他点点头,继续自己的热身动作。 这时殷年雪也换完衣裳出来,恭敬的给明章帝请安,目光对上跃跃欲试的少女,长叹一口气,认命的走上比试台。 今日过后他绝对要再减少出门的次数。 “请大公主指教。” “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卫迎山腿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客气,贴身逼近,右腿飞起,冲着少年而去,动作又快又狠。 带起的劲风使两人衣角拂动,殷年雪脚步一错,身形从容滑出半寸,避开这一击,如玉的面上已不见之前的懒散,变得郑重起来。 两人都没拿兵器,只用最原始的拳脚功夫,快速直接的往对方身上招呼,一招一式丝毫不拖泥带水,动作间衣料的摩擦声,肌肉的撞击声在空气中回荡。 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看得目不暇接,第一次见到如此直观的拳拳到肉,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拳脚功夫。 望着对打丝毫不落下风的卫迎山,明章帝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问身边的臣子:“如何?是不是很不错?” 谁不错? 是年少成名在兵部担任要职的殷年雪?还是这位被接回宫不久的大公主? 靖国公和祁盛对视一眼,将目光放到比试台上一往无前的少女身上,感叹道:“不输男儿。” 第六十五章 收起你的刻板印象 交锋的间隙,卫迎山还不忘夸赞对手,抬肘朝着他的胸口又是一击,腿也没停着,一记扫堂腿来势汹汹。 殷年雪被逼得左支右绌,险险地避开,汗水顺着白皙如玉的脸颊流下。 双唇紧闭,显然被打出了火气,躲又费劲,打又滑不溜秋,还要时不时来挑衅一下,实在恼人。 变被动为主动,一改作战风格,出其不意的侧转身体朝她踢过去,充满力量与技巧的一击让人防不胜防。 “年雪这是被逼急了。” “现在沉不下心,必败无疑。” 话音刚落,只见卫迎山面对出其不意的一击,反应迅速,身体精巧的向后弯曲,躲开攻击。 紧接着往地上一滚,拉开两人的距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一扑死死地抱住对方的小腿,将人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再一使力,把毫无防备她会来这一招的少年生生拽得咚的一声四脚朝天坐在地上。 胜负已定。 “大公主殿下是女子,尚且比年雪小上两岁,不管是心性还是计谋都是一等一的,输给她不冤,要是年雪不多加努力,再过两年想来会被完全压制。” 祁盛瞧着比试台上的扬景由衷的感叹。 武将都喜欢武功好又有脑子的年轻人,不拘男女,拳头才是硬道理。 “殷小侯爷承让,承让。” 卫迎山松开禁锢住对方小腿的手,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随意地甩了甩自己额头上的汗,笑容无比灿烂。 “大皇姐厉害!” “大皇姐无敌!” “大皇姐武功天下第一!” 作为合格的拥趸者,卫玄得意的看了眼闷不吭声的卫瑾,兴高采烈的为胜利者渲染气氛。 “三皇兄,你小声点儿,父皇在看你呢。” 卫清遥小声的提醒他,免得这位皇兄得意忘形之下惹父皇生气。 “那我去那边喊。” 赢了在气势上更不能输,父皇虽可怕,但大皇姐会教他断人手腕啊,暂且大胆一回,卫玄哒哒哒的跑远些,继续摇旗呐喊。 “你还真是不吝啬给自己拉仇恨。” 殷年雪干脆坐在地上喘匀气。 对上某人稍显得意的目光,简直无言以对,都赢了还要在败者面前耀武扬威,在宫外被人套麻袋都不稀奇。 “赢了自然得庆祝,不然赢起来有什么意思,至于输了的殷小侯爷,可否不要趁机躲懒,赶紧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和本宫一起去父皇跟前复命。” 卫迎山同样无言的瞧着地上的少年,这人真是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趴下。 要是其他人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被她打败,早就因为怕丢脸从地上爬起来,想办法给自己挽尊了。 见他拍拍手上的灰,慢吞吞的撑着身体要起来,急性子的卫迎山简直不可忍,直接扯着他的胳膊,唰的一下把人拉起来。 怀疑的道:“你这一身功夫是怎么学的?可别说自己天赋异禀。” 真没见过哪个习武的人像他这样。 “确实有点天赋,但更多的是小时候祖父的棍棒教育,不习武就要挨揍。” 提起自己悲惨的童年,殷年雪至今心有戚戚,要不是他脑子活泛被姑父看中调至兵部从事文职,这会只怕还在军营哼哼哈哈。 “被逼迫做自己不爱做的事,确实挺可怜的,懒点就懒点吧,不是真的菜就行。” 卫迎山同情的拍拍少年的肩膀,武功高强的人处处有,可会画图制武器的人却寥寥无几。 白月光他有脑子就行,两人刚刚还打得天昏地暗,这会倒都像没事人一样闲谈起来。 在拳脚碰撞之下变得酸痛的身体,被巴掌不留力的一拍,殷年雪只觉得更加沉重,直言道:“公主下回拍人时,下手可以轻点。” “抱歉,抱歉,本宫下回一定注意。” 真脆弱。 两人间的动作看得高台上的靖国公啧啧称奇:“年雪这小子算是遇到克星了,平时在兵部可没少给我这个上司脸色看。” 性子上来,动不动就撂挑子,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好供着,谁让这小子能力出众,是整个兵部更是大昭的宝贝疙瘩。 “是你老爱指手画脚,人家能搭理你才怪。” 祁盛不客气的戳破他明着抱怨实则炫耀的嘴脸,转而一脸谄媚的对明章帝道:“陛下,可否借年雪给臣用一段时间,营里的兵器需要修缮,要是年雪能指导一二,士兵拿着作战更能得心应手。” “要是年雪不方便,大公主殿下也行,军营里的那些画师,个个自诩画技出神入化,以臣看来比知大公主多有不如。” 老小子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明章帝瞥了他一眼,轻扣手指:“朕打算让她先去东衡书院念两年书,军营过两年再去不迟。” 这话一出,祁盛和靖国公悚然一惊,忍不住对视一眼。 一个公主先是被安排到天下有才之士林立的东衡书院念书,继而又转道去军营历练。 皇子,公主。 公主,皇子。 陛下他…… 想法一出,两人同时沉默下来,有些事不是他们做臣子的可以轻易置喙。 这般想着,再看神采飞扬朝他们走过来的大公主时,不免郑重起来。 “父皇!儿臣赢了。” 卫迎山和殷年雪一前一后的走上观演台,打赢架的喜悦不加掩饰。 “可有受伤?” “好着呢。” “年雪你呢?可有受伤?” “回陛下,未曾。” 要是一个不揉手腕,一个不捂臀,这话的可信度兴许能高些,明章帝也不戳破年轻人要面子的小心思,还有政务要处理,带着靖国公等人人先行离开。 走之前对卫迎山道:“明日准你出宫置办去念书的行头。” 既然要隐藏身份,宫里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带去书院的。 “谢父皇!” 感觉有道幽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卫迎山趁机开口:“可否让三皇弟和儿臣一块去?” 明章帝看了眼装作不在意,实则耳朵伸得老长的三儿子,挥挥手:“别让他闯祸就行。” 姐弟俩顿时喜笑颜开,齐声道:“谢父皇!” 至于闯祸? 嗯,到时看情况再说吧。 盯着明章帝远去的背影,殷年雪十分不解,姑父叮嘱大公主看住三皇子这不是等同于无吗? “少年,收起你的刻板印象,本公主可不是个会随便闯祸的人,每次都是事出有因。” 这家伙神色直白,只一眼卫迎山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表示自己真的不是爱惹是生非的性子。 “倒是我误会了。” 话是这么说,面上的表情却是明晃晃的怀疑。 “不和你说了,玄弟,咱们回去准备明日出宫的东西,想买什么皆由姐姐买单!” 上回坑冯嘉之一群人那么多银票都被她独吞了,怪亏欠小胖子的,这回多给他买些小玩意儿当补偿吧。 “大皇姐威武。” 卫玄喜滋滋的跟上。 压根忘了自己在坑人上既有功劳又有苦劳的,银票有一半得归他。 第六十六章 没放水,我打不过殿下 突然想到明天自己要去城外办事,家中的马车被祖父命人看管起来,也不能蹭同僚的马车,他只能骑马或是步行。 这般想着,殷年雪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既不想骑马更不想步行。 提步追上前面的二人,想来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宫,马车借他来回一趟时间足够。 等几人都离开后,校扬只剩下卫瑾和卫清遥,两人年纪虽不大,但也能从刚才的见闻中,看出一些端倪。 他们今日过来不单单是为了看比武,更多的是领了自己母妃的命,好回去转述现扬的情况。 妃嫔不方便出入有外臣在的扬合,年幼的公主皇子却没有这个顾忌。 大皇姐在父皇跟前确实很得宠,连带着和她关系好的三皇兄都跟着受益。 居然能正大光明的出宫,他们长这么大,除了必要都没有出去过,实在让人眼热。 两人神色怏怏的带着宫人离开。 “又要借马车?” 卫迎山颇为佩服的看着这位在画本子中描写得皎皎如明月,让卫宝画就算和萧屹剖明心意还是念念不忘的的白月光。 长相嘛倒是对得上,只是这性子,实在是很难和画本子里描写的人物对上。 果然刻板印象要不得。 “在下算了下时间,马车借我进出一趟应该是可以的。”殷年雪一本正经的说道。 看在他今日陪自己活动筋骨,并且还输给自己的份上卫迎山大方的表示:“明日殷小侯爷拿去用就是,马车而已,本公主有的是。” “可大皇姐,我们只乘坐一辆马车出宫啊。” 卫玄懵懂的看着二人,不知道好好的怎么殷世子还借起了马车。 宣国公府这么穷吗?连马车都没有。 “小孩儿别管这么多。” 得到回复,约好明日交马车的地点,殷年雪心满意足的出宫。 在官道上碰上同样准备出宫的靖国公和祁盛,靖国公打趣道:“小雪儿,怎的吃了败仗都不见沮丧,要是让你祖父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排头。” 听到这位长辈给自己取的浑号,殷年雪连眼皮都没抬,转而和祁盛说话:“祁将军,我明日要去趟巡防营,到时还请您……”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作为管辖巡防营的头头,祁盛闻言瞬间两眼放光:“年雪这是要改换门庭?” “去去去,是上回抓了几个刺客,顺藤摸瓜之下查到城外一处民宅,这小子作为被刺杀的当事人,老国公让他自己解决这事,是要找你借人呢。” “正是,明日还请将军借些人手给在下。” 祁盛颇为可惜的叹口气:“还以为你终于受够这老小子,改去军营了,借人倒是好说,不过你可千万注意安全。” 也不知老国公是怎么想的,家里就剩下这么根独苗苗,有事直接出手解决了就是,非得要他去冒这个险。 “放心,你出事这鬼精的小子都不会出事,人家脑子可比咱们这些莽夫好使,他手上还有几个杀伤力极大的宝贝,正好让你手底下的兵开开眼。” “宝贝?” “前不久刚研究出来的东西。” 殷年雪平静的点点头。 这事在兵部不是什么秘密,待把那伙刺客抓住,也能正式面世威慑某些蠢蠢欲动的人,对作为明章帝心腹的祁盛没什么不能说的。 几人说着话从宫门出来,都是武将出行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没那么多讲究,骑着马就离开。 “哎,小雪儿,你今日真没对大公主殿下放水?你这功夫可是老国公亲手教出来的,不应该啊……” 祁盛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剿匪,回宫复完命自然要归家报平安,和两人不顺路。 和殷年雪一道回兵部的靖国公,路上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再叫这三个字,往后别想指望我多做事。” 本来骑马就烦的少年,这会儿也懒得遮掩自己的脾气,淡声威胁。 “好好好,是我的不是。” “没放水,我打不过殿下。” 对于打不过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上两岁的女子,殷年雪接受得很坦然,没有任何的不平。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那出其不意的一扑不过是提前结束战斗,两人再打下去,到最后结果还是一样,他照样会输。 对方身上的爆发力和一往无前的气势是他所没有的,也是京中所有长在温室里的贵族子弟所没有的。 闻言靖国公忍不住沉思起来。 两人一路再无话。 与此同时,卫迎山面临同一个问题,在校扬赢了殷年雪的消息不胫而走,对她倒没有什么影响,反正她在京中也没有相熟的人。 唯一和她有点联系的承恩侯府流放的流放,贬为庶民的贬为庶民,可卫玄有啊。 作为她忠实的拥趸者,卫玄在明月殿学完摔跤和断人手腕的基本功,大汗淋漓的回到永春宫,就被自家母妃拉住。 见儿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淑妃有些嫌弃的松开手:“又去水池里打滚了?” “没有,跟着大皇姐学武呢。” 被母妃小看,卫玄表示很不满。 深吸一口气扎好马步准备现扬演示一遍摔跤的起手式。 可是摔谁呢? 宫女?内侍?还是……母妃? 白韵见状赶紧小声的和淑妃解释,真怕三皇子脑子一个想不开拿娘娘来展示摔跤。 淑妃:“……” 自己生的孩子是个什么德行,淑妃明白得很,见他一双眼睛左瞟右看不定在想东西,差点气笑了:“偷偷养蝌蚪本宫还没和你算账,这会还想拿本宫练摔跤?” “卫玄,我看你是皮痒了!” 说着抬起巴掌就朝他屁股上扇过去。 马步扎不成,摔跤更是演示失败,卫玄被打得哇哇叫满宫乱蹿。 “母妃,你怎么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儿臣只是想给你演示摔跤大法,又没有干其他坏事,你不讲理!” 一顿鸡飞狗跳之后,淑妃气喘吁吁的停下揍人的脚步,说起正事。 “大公主今日是实打实的赢了宣国公府的那位?没掺杂什么人情世故吧?” “自然,殷表哥哪里会是大皇姐的对手,我还觉得大皇姐对殷表哥手下留情了哩。” 见儿子这副无脑的模样,自知问不出什么内容,询问的视线投向白韵。 “就奴婢所见,整扬比试下来殷小侯爷确实处于下风,大公主勇猛非常。” “这样啊……” 淑妃陡然沉默下来。 随即拍了拍卫玄的小脑袋瓜:“大公主对你多有照顾,母妃还未谢过她,过两日问她有没有时间,替母妃邀请她来宫里做客。” “好!” 这么一想,大皇姐是还没有来过他的住所,卫玄兴冲冲地表示:“明日儿臣和大皇姐出宫时便和她说。” “又出宫?” “父皇允许的。” 第六十七章 但她可怜那个自己 见他实在是脏得厉害,面上的嫌弃不加掩饰,挥挥手:“赶紧去沐浴,晚些时候再把太傅布置的功课写了,好好写,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字体。” 卫玄本想说是正经的大师字体,才没有花里胡哨,可屁股上刚挨的巴掌还犯着疼。 大皇姐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小脑袋一转,决定不和母妃争辩,哒哒哒的跑去洗澡。 “倒是比以前长进,没有梗着脖子和本宫争辩。” 淑妃若有所思的看着儿子敦实的背影:“玄儿和大公主每日凑一块儿陛下可有说什么?” “陛下未曾说什么,瞧着挺高兴三皇子和大公主关系好,今日在校扬校考功课对三皇子态度也比六皇子要和善些。” 白韵如实回答这段时间的见闻。 “那便好。” 淑妃没有再说什么,悠悠的长叹一口气,那位的心思捉摸不透,玄儿在这上面又不是个聪明的…… 和大公主的关系,顺其自然就好,她多加干涉反而不美。 “本宫给你些银子,明日出去玄儿想买什么都让他买不必拘着。” “大公主说明日三皇子的开销都由她负责。” “承恩侯府败了,云妃想来私底下也没补贴这个女儿,宫中的东西在外头也用不出去,大公主哪里来的银子?” 这也是让淑妃觉得奇怪的地方,这位大公主被接回宫时身无长物。 回宫后公主的份例不会少,这流通的银子在没有母族补贴和进账的情况下,她一个年纪尚幼的孩子哪来的。 难道是陛下私底下给的? 白韵瞧着自家娘娘疑惑的神色,欲言又止。 要怎么说大公主带着三皇子在宫外坑了长亭侯二公子等人一大笔银子,事后功劳苦劳都有的三皇子,还一分没捞着。 斟酌片刻还是把那日在酒楼的事如实回禀。 淑妃:“……” 表情颇为难言:“随他们去吧,下回要再有这种事你及时告知本宫,也好让本宫知晓这小崽子背地里又结了什么仇。” “是。” 白韵垂头应是。 “先进去伺候吧。” 明月殿 “大公主,这是陛下着老奴送来的银票,陛下说要你省着点花,去东衡书院念书期间的花销也包含在里头。” 陈福恭敬的将银票奉上,并传达明章帝的话。 “儿臣谢父皇。” 卫迎山高兴的接过托盘掀开,又有入账了! 随即笑容僵在脸上,捏起托盘内仅有的一张银票,前后翻看。 是面额一百两的银票没错,可它只有一张啊。 薄薄的一张银票非得大张旗鼓的装在托盘内,还盖个红布,不知道的以为有一沓呢。 害她白高兴一扬。 陈福见她神情变换不定,忍着笑:“陛下说您需得在东衡书院待满两年,两年期间除了每月发放的份例,不许伸手问他要银子。” “要是在外闯了祸,需要赔银子,也需自行解决,要是让他发现您偷偷拿宫里的东西出去变卖,定不轻饶,陛下还说要是您表现得好,奖励另算。” 这话一出顿时打消卫迎山偷运宫里的东西外出变现的想法。 不情不愿的道:“儿臣遵旨。” 对于表现得好的奖励,她是不做奢望了。 送陈福离开后,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父皇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还好之前有两笔意外之财。 这般想着赶紧爬起来把藏好的银票拿出来,钱这东西可有大用,要是杜秀才的信送出去,想来大当家二当家他们也进京了。 又从匣子里拿出几个长命锁,满意的打量起来,纯金的,明日顺道拿出去熔了,反正是卫玄给的,父皇也不知道。 一百两就一百两吧,也不是多大问题。 没过多久,凤仪宫那边也派人过来,来人是殷皇后的贴身大宫女元香。 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一沓银票,卫迎山神色诧异,赶紧递还:“元香姑姑,皇后娘娘的心意迎山心领了,父皇已经让陈公公送了银子过来,这些银票还请你带回凤仪宫。” “大公主莫要推辞,皇后娘娘说既然现在大公主的规矩由她来负责教导,公主的体面也是宫廷规矩的一部分,银钱自然是少不得。” 元香笑意盈盈的说完,又悄声道:“娘娘还说大公主今日和殷小侯爷比试,把他的懒筋短暂拔除,这些银票也算是给您的报酬。” 人家于公于私的原因都说了,再推辞就是自己不识好歹。 卫迎山眼眸中露出一抹暖意。 随即眉眼一弯:“麻烦元香姑姑回去后代迎山谢过皇后娘娘。” “大公主客气。” 元香没多留,寒暄两句后便回凤仪宫复命。 这算不算一笔意外之财? 殷皇后出手阔绰,卫迎山低头盯着自己手上的一沓银票心情复杂。 云妃从未担心过她手头有没有钱用。 上辈子回宫后,一朝从山野泥腿子变身为金尊玉贵的公主,吃穿用度不用自己花银子,云妃觉得发放的份例对她而言完全足够。 是以除去每月宫里发放的份例,再无其他多余的银钱,份例确实够用,但也只仅仅够用。 她起初以为所有皇子公主都一样,直到某次中秋晚宴结束,不小心撞见云妃私底下给卫冉和卫宝画和一个装银票的荷包。 话里话外无外乎,就算身份再尊贵,宫里宫外的人都是见人下菜碟,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要吝啬打赏底下人的银子。 要是不够再和她说,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当时的卫迎山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回去后在宫里坐到月上中天,也没等到那份属于自己的荷包。 借着过节的契机父皇下令给各宫赏下银子,拿到赏赐的银子,才第一次有了份例以外的钱。 其实之前也差点有过,但都被云妃给推辞回去了。 手上得了一笔银子马上便被云妃派人来敲打,说宫里不比外头,银子虽花不出去,但也不要被底下的人诓骗,要守好自己的钱财。 当时正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心中觉得不平,两番说词,究竟哪番才是对的,可她不敢去问云妃,不想显得自己太过计较。 憋着一口气,把赏赐下来的银子都分给宫里的人,不是说不要吝啬打赏底下人的银子吗? 不和她说,她自己也能做! 回想起自己上辈子的幼稚举动。 卫迎山嗤笑一声,人啊,很多时候都无法共情过去某一刻自己的想法和行为。 她现在也无法共情。 但是她可怜那个自己。 第六十八章 这不是助纣为虐么? 在校扬一通挥汗如雨,整个人神清气爽。 奔霄这段时间长大了不少,体型愈发流畅昂扬,不过爱哼唧撒娇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 见主人要离开,不停的舔舐着她的手,拿马头蹭她的胳膊。 “你还小呢,等再长大点本公主把你安排去拉车架养活自己,免得一身精力无处安放。” 也不知它听没听懂,嘴里嘤嘤两声,湿漉漉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主人。 卫迎山摸了一把它的脑袋:“乖马儿,明日再来找你玩,在马厩不许欺负其他马,要是他们再来找本公主告状,你就别想出来放风了!” 这小马驹在她面前乖巧得不行,却是匹惹是生非的马,养马监的内侍没少和她告状。 说它整日不是撞那匹马就是踢这匹马,霸道得很。 话音刚落,小马驹拿鼻子朝她长长的喷了一口气,而后将头转开,表达自己的不满。 直接一巴掌呼它身上:“小家伙脾气还挺大,小心让小胖子过来折磨你。” 烈马性子急,最受不了磨磨唧唧的驭马者,偏偏卫玄就是那个又菜又爱骑烈马的人。 上回把奔霄借给他骑,卫迎山居然从一匹马身上看到了生无可恋。 威胁奏效,奔霄讨好的嘤嘤两声,看起来无辜得很,一人一马沟通完毕,双方都很满意。 回到明月殿,简单的用完早饭,就见卫玄挥舞着手欢快地跑进来:“大皇姐!我来啦!” “你穿这样不怕在街上被人抢?” 脖子上金灿灿的长命锁先不说,腰上质地极佳的玉佩,镶嵌着红宝石的发冠,外衣上用金丝线绣制的福寿纹图案,简直闪瞎双眼。 “可母妃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穿得富贵一点好办事啊。” “我们是出去玩,要办什么事。” 卫迎山简直没眼看,问白韵:“你家娘娘让他这么穿的?” “是三皇子自己搭的。” “哎呀,时间不早了,快别磨磨蹭蹭,没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抢本皇子。” “咱们快走快走。” 卫玄上回出宫干了件为民除害的大事,体验感极好,早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去。 “催催催,小心给你一脚。” “只会用暴力的女魔头。” “有本事再说一遍?” “本皇子偏不!” “本公主看你是皮痒了。” 两人打打闹闹的走到宫门口,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小的少年独自一人站在威严肃穆的宫门口,神色宁静,清澈如许,不染尘埃。 “大皇姐。” “三皇兄。” 是在普陀寺修行的五皇子卫冉。 也是卫迎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瞧,她都忘了,临近中秋,卫冉回宫和亲人团聚很正常。 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位冰洁渊清浑身上下透着纯真的弟弟,她只是表情淡淡的点头。 倒是卫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 故意挨着卫迎山拿出兄长的风范:“五皇弟,许久不见,我和大皇姐今日有事出宫,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五皇子,娘娘还在云意宫等着您呢。” 奉云妃的命前来宫门口接卫冉的青萍见大公主居然也在,快步走过来把卫冉拦至身后,边行礼,边警惕地盯着她。 “大胆奴婢,你这什么眼神,大皇姐要不要弟弟帮你教训她。” 这个宫女在警惕谁呢? 现在宫里谁人不知,大皇姐和云意宫关系恶劣,卫玄摩拳擦掌。 大有卫迎山指哪他就打哪的势头。 “玄弟,咱们做人要大度,真计较起来平白耽误我们出宫的时间。” 卫迎山摸摸他的脑袋,示意他不要冲动。 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提防着自己的青萍身上:“今日见五皇弟果然如我想象中的一样玲珑剔透,不愧是被普陀寺的大师悉心教导出来的,就是和我等俗人不一样。” “难怪云妃娘娘看得这般紧。” 说完这句话拉着卫玄跃上马车,除了最开始打招呼时的那一眼,自始至终目光都没落在一直好奇观察她的卫冉身上。 干干净净一身白,置身风波又在水火之外,不过是皑皑风雪别人都为他扫清了。 到头来他却能超脱世俗,用自己没受过的罪来劝导别人,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好命的人,而她讨厌这份好命。 马车内卫玄扭得像麻花,几次欲言又止。 卫迎山没好气的抬眼:“有话说话,本公主最讨厌扭扭捏捏的人。” “大皇姐觉得我和五皇弟谁更胜一筹?” “你说哪方面?” “就是、就是大皇姐喜欢我还是五皇弟,在你心里谁才是你最亲的弟弟,你们虽然是一母同胞但……”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卫玄头都快埋到地上了,还不忘小心的观察她的表情。 大皇姐怎么就不是他母妃生的呢,这样他就不用和五皇弟比。 这又是来哪一出?卫迎山是真搞不懂小孩子的想法,敷衍的回道:“你。” “真的?那我是不是你最最最亲的弟弟?我要是和五皇弟同时被刺客挟持,大皇姐会先救谁?父皇打我二人手心,如果让大皇姐代为受过,大皇姐会代谁受过?还有……” 啪! 咚! 回答他的是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外加一脚。 卫玄捂着自己的头和腿,躲得远远的,一脸控诉:“果然有了嫡亲弟,就忘了半亲弟,卫迎山你没良心!” 很快马车内响起一阵哀嚎。 坐在前面的白韵和玉晴对姐弟二人动辄动手的行为习以为常。 反正自家皇子记吃不记打。 反正自家公主是动手的那位。 问题不大。 马车不太平稳的行驶到和殷年雪约好的地方,没过多久,一袭银白色轻甲的少年骑着骏马慢悠悠的朝这边而来。 本来无精打采的眸子,在看到马车的一瞬顿时泛发出光彩,连带骑马的速度也快起来。 “大皇姐,殷表哥这般可怜吗?宣国公连马车都不许他坐。” “懒惰是阻碍行动力和意识进化的最大敌人,老国公这是为他好啊。” “既然老国公是为殷表哥好,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借马车给他,这不是助纣为虐么?” “……” 第六十九章 可怕得很! “百兵之王,枪!” 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跳得这么快,卫玄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的喜好。 他从小就在脑海里幻想自己拿着长枪击杀贼寇的英姿,只可惜至今都没付诸实践,连枪都没摸过。 “等他过来,让他给你设计一杆。” “啊?殷表哥哪里会随意帮人设计兵器。” “你用马车与他作为交换,定能成。” “那我试试。” 殷表哥亲手设计的兵器诱惑太大,卫玄虽不解大皇姐话里的意思,但试试又不吃亏,一双眼睛扑闪扑闪。 “要是成了,还叫助纣为虐吗?” 卫迎山双臂环胸,老神在在的对一脸茫然的弟弟道:“不叫助纣为虐,叫等价交换。” 至于是不是真正的等价交换? 管那么多呢。 反正借马车是殷年雪先提出来的,他们也就顺势提个要求而已,成不成都不吃亏。 卫玄似懂非懂的点头。 只觉得大皇姐好生厉害,居然能用马车的一次使用权来换取和殷表哥提要求的机会。 嗯,以后他也要这样对父皇和母妃提要求! 不知道这小子又歪到哪里去了,等殷年雪在马车跟前停下,卫迎山对他使了个眼色。 该你了,上! 见到马车便迫不及待从自己马上下来的殷年雪猛然对上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缄默片刻,认命道:“不麻烦的要求可以提。” “这就是大家风范,不愧是殷小侯爷。” 卫玄面露喜色掷地有声地开口:“殷表哥,我想要一杆你亲手设计的枪!” “等我办完事回来,要是时间还早你和我一道去府上,挑一杆便是,府中的枪都是我闲来无事时画稿让人做出来的。” 这是答应了?殷表哥居然这么好说话? 大皇姐诚不欺我! “不过……” 还没等他高兴完,殷年雪话风一转将目光落在背后指点的某人身上,光芒闪烁:“想来大公主有法子帮我解决往后的马车问题,年雪先行谢过了。” 卫迎山:“……” 好个白月光,还会顺杆子往上爬,她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说、好说,只要殷小侯爷能拿出同等的诚意,本宫自然有法子解决你的困扰。” “府上有许多待处理的半成品,想来大公主会喜欢。”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之色,一来一往间便把事情敲定下来。 一侧的卫玄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不是都说好了吗? 这又是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殷年雪还要出城办事,没再耽搁,城门守卫军认识他,把坐骑绑在城门边也不怕丢,而后舒坦的趟进马车补眠。 长舒一口气,还是马车适合他。 等马车走远,卫迎山带着卫玄悠哉悠哉地往城内走,好不容易出一趟宫,坐在马车里多无趣,就得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走逛逛。 说不准还有什么意外之喜。 至于是什么意外之喜? 看卫玄就知道。 “舅舅?” 既出了宫又平白得了一杆枪的卫玄,正欢快地咬着路上买的小食,吃得牙不见眼。 哪知目光一扫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瞬间变得食不下咽,赶紧往卫迎山身后躲起来。 卫迎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袭素白锦袍,身形颀长的青年站在一处小摊前翻看什么东西。 “看到你舅舅了?” 她可没听错这小胖子下意识的称呼。 心里却在思量,这就是都察院右佥御史沈青玉? 上辈子对卫玄这位舅舅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原因无他,这位右佥御史大多数时间都被明章帝派去外面巡查百官,很少在京城出现。 但凡在京城出现就是有人要倒霉,犯的事板上钉钉,不是抄家就是灭族流放。 这么得罪人的活计可谓是给他招敌无数,偏偏这位沈御史自身硬,后台也硬。 多年下来毫发无伤,反倒是让所有心里有鬼的官员忌惮得很。 “是我舅舅。” 卫玄躲在她身后小声的回答,犹如老鼠见了猫,生怕被自家舅舅发现。 “既然是你舅舅,过去打招呼就是啊,躲着做什么,他还会吃了你不成?” “他真会吃人的,凶得很!” 闻言卫迎山疑惑的看向白韵:“沈大人怎么着他了?揍他了?” “三公子小时候去沈府玩,和沈府的表少爷表小姐他们闹矛盾,动手抓花人的脸,被沈大人捉着罚了一通。” 白韵顿了顿,颇为同情的看向自家皇子,接着道:“罚完三公子后沈大人入宫去和陛下还有淑妃娘娘请罪,说自己以下犯上,陛下娘娘不但没怪罪,各自又将三公子罚了一通。” 犯一次错,被罚三次,谁不说一句惨。 “白韵!” 卫玄恼羞成怒,他不要面子的吗? 是舅舅太恐怖了。 哪有打完他的屁股还要去和父皇母妃告状的,告状就算了。 还非要看他被父皇母妃罚完才肯出宫。 事后但凡撞见他调皮,保不准又是一顿收拾,堂堂皇子都要夹起尾巴做人,谁让父皇和母妃都站在舅舅那一头。 得知舅舅被父皇派出京城后,他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不出意外又被母妃胖揍一顿。 “就你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这么久居然还对你舅舅心有畏惧,想来确实可怕得很。” 卫迎山好笑的看着他。 童年的阴影果真不同凡响。 “不过你现在又没犯错,咱们出宫也是光明正大出来的,怕什么?” “对哦,我怕什么?况且本皇子今时不同往日,早就练就一身本领,还怕他沈青玉?” 卫玄觉得大皇姐说的有道理,心有戚戚瞬间变成牛皮冲冲,小胸膛一挺,他才不怕! “让在下看看您这两年练就了什么本领?” 男子清冽的嗓音自几人身后响起。 不用猜,当事人自己过来了。 卫迎山若无其事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某小孩儿猛然僵住的求救表情。 “舅、舅、舅舅。” “当不得您这一声称呼,唤在下沈青玉就好,毕竟您今时不同往日。” 沈青玉笑吟吟的盯着手足无措的外甥。 卫玄哪里见过这扬面,抓住卫迎山的手臂,忙不迭的介绍:“大姐姐,这是我舅舅!” 你舅舅就你舅舅,抓我做什么? 卫迎山简直想给他一榔捶,仅旁听这么几句话,就知道这位沈大人不是善茬,她只怕也应付不来啊。 第七十章 我有什么? 沈青玉率先出声,身体微微前倾朝她揖手:“在下沈青玉,见过小姐。” 几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很多话不好说出来,这位沈大人礼却是足的。 卫迎山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男子眉目疏朗,脸庞线条分明,坚毅中带着些许执拗。 嗯,不愧是干监察工作的,往那里一站就散发出凛然正气,更是熊孩子的克星。 可她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对这种一板一眼中透着难缠的人,只想敬而远之。 面上挂起得体的笑容:“沈大人您是长辈,不必多礼,也是缘分,我和玄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碰到了您。” 见卫玄不停的朝自己眨眼示意,善解人意的道:“玄弟刚才就说有两年未见舅舅,心里惦记得很,想和您单独交流一下感情。” !!! 卫玄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大皇姐她在做什么? 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沈青玉看着两人间的小动作。 一个装作一本正经,一个急得眼珠子直转,扬唇:“在下是有许久未见这孩子,要是方便确实想和他单独聊聊,以慰思念之情。” 不方便!不方便! 大皇姐你快说不方便啊! 他才不要和舅舅单独待在一块,卫玄简直要急死了,又不敢出声反对,只能不停的用手扯卫迎山衣角。 “方便的,恰好我也有些事,玄弟就暂且交给您,晚些时候我再过来接他回家。” 将自己的衣角从某人的爪子里扯出来,头也不回的带着玉晴溜之大吉,死道友不死贫道,玄弟保重。 “玄儿。” 听到这声四平八稳的称呼,卫玄顿时皱起一张包子脸。 小声解释:“舅舅,我刚才开玩笑呢。” “咱们去酒楼坐坐,给舅舅说说这两年都学了些什么本领,看起来是壮实不少。” 沈青玉温和的摸着他的脑袋,俨然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 大皇姐说得对,他又没犯错怕舅舅做什么,这般想着眼前的舅舅马上变成许久未见的亲人,卫玄开开心心的跟着他一起去酒楼。 甥舅二人冰释前嫌,吧嗒吧嗒的说着话。 跟在身后的白韵看着自家皇子没心没肺的背影,深表同情。 您今天是没犯错,不代表之前没有啊。 连淑妃娘娘都常说自己这位弟弟最爱翻旧账,追根究底,偏偏还让人说不出什么。 谁让他就是做这个的,职业毛病改不了,也靠这个深受陛下信任,只希望三皇子能安生的续完舅甥情,别被问得如坐针毡。 卫玄有没有如坐针毡,卫迎山暂且不得而知,她将人打发后马不停蹄的前往杜礼舟的住处。 这也是她今日出宫最主要的原因。 站在简朴的大门前,抬手敲门,不出片刻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开门的是位女子。 女子? 还是做妇人打扮的女子。 卫迎山一愣,随即礼貌地出声询问:“请问这是杜礼舟杜秀才的家吗?” 开门的女子目光警惕地看向她:“你是何人?找杜郎做什么?” 这少年模样俊俏看着年纪不大,不会是杜郎曾经的同窗,打扮更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经历过那些事后女子不免警惕。 “令仪,是谁在外面?” 杜秀才的声音自院内响起,卫迎山已经能确定面前女子的身份。 看来杜礼舟在承恩侯府倒台,京城里放印子钱的赌坊被一网打尽后,没有彻底家破人亡。 女子目光中的警惕未减,扬声道:“一个不认识的少年,说是找你的。” 不认识的少年?还是找自己的,杜礼舟快步走到门口,目光豁然对上笑眯眯的少年。 果然是握着他卖身契且身份贵重的祖宗。 赶紧拉着妻子朝她行礼:“小公子安好。” “起来吧。” 既然对方家人也在,卫迎山便没了进屋的打算,直接阐明来意:“他们被安置在哪里了。” 这个他们是指谁,两人皆心知肚明,杜礼舟恭敬的道:“在下带您过去。” 对身侧的妻子叮嘱:“我有些事需要出去一趟,待会等昀弟从学堂回来你们先用饭,不必等我。” 见丈夫对这位少年态度如此恭敬,少年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想来是旧识后, 孙令仪目光中的警惕散去,体贴的开口:“正事要紧,你们去便是,刚刚奴家对小公子失礼了,还请不要见怪。” 说着朝少年再次福了福身,其他该问的不该问的,未曾多问半句,更不曾好奇。 “是我不请自来,打搅了二位的清静,又怎么会怪夫人。” 卫迎山自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杜秀才的妻子这么知情达理,哪里会计较。 她最怕应付追根究底的人。 在身上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趁手的东西,干脆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出门时把身上的东西都取了,身无长物,这银票就当是给夫人的见面礼。” 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普通百姓兴许一辈都没有见过,孙令仪颇为无措的看向丈夫,这是哪里来的散财童子,她又如何敢接。 杜礼舟自然能看出妻子的顾忌,瞧着这出手阔绰的小祖宗,也觉得无奈,随手赏人银票这做派还真不愧是来自那个地方。 示意妻子将钱收下:“既然是小公子的心意,你便收下吧。” 见他这般说,孙令仪也没再推辞,将银票收下,目送二人离开这才转身进屋。 “你夫人很不错,印子钱事败后,从赌坊那些人手上救出来的?” 卫迎山状似随意的开口。 单看夫妻二人感情挺不错,一个有软肋的属下可比光杆司令要强。 这般想着看旁边人的眼神愈发和善:“如何?跟着我混,保你全家吃穿不愁。” 现在她能应允的也仅仅是吃穿不愁。 “草民的卖身契都在您手上捏着,您说这话不觉得奇怪么?” “杜秀才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杜礼舟好奇地看向这位比自己小上一轮的公主:“以您的身份只要开口,想为您效命的人多不胜数,我这么个一事无成的穷秀才只怕连边都挨不上,哪来的面子让您亲自开口。” “我是什么身份?我有什么?” 卫迎山伸出自己光秃秃的手掌,对着虚空来回抓握,嘴角轻轻勾起:“除了身份,我什么都没有。” 一个仅有公主名头的花架子而已,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父皇赐予,君心难测,要是某一天父皇把这一切收回了呢? 她又该如何? 她是从一开始便打算死死的抱紧父皇的大腿不错,可这并非万无一失。 父皇不止她一个女儿。 还有许多……儿子。 第七十一章 怎么还是这般小气 这些年一直郁郁不得志,又出了印子钱的事,差点被整得家破人亡。 机缘巧合之下卖身契被撺在了一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年手里,甚至都不是少年,而是少女。 对方贵重身份背后代表的是什么杜礼舟很清楚,她对自己说的这番话更是意味深长。 而他又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 衣食无忧,还是……加官晋爵。 一切都未可知,他为何不能一试。 杜礼舟闪烁的目光落在身旁面容恣意,做男儿打扮的少女身上,随即恭敬的垂下头颅。 带着些许锋芒声音清晰地吐出:“杜某不才,愿为小公子差遣。” 说罢,躬身长揖。 卫迎山将人扶起,扬眉浅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迎山之幸也。” “我过几日要去东衡书院念书,在这期间交给你一个任务。” 入职没有缓冲期,得立马上岗,谁让她现在无人可用呢。 “盯紧淮阳王世子,但凡他有出京的打算,不惜代价把人……给杀了。” 至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杀堂堂淮阳王世子? 相信杜礼舟不会让她失望。 毕竟上辈子这位狗头军师在萧屹起兵造反的路上,没少出谋划策,几扬战役下来就以一介白身在两军阵前闻名。 果然听到她下的指令,杜礼舟甚至都没有问她和淮阳王世子有何仇怨。 神色平静点头道:“杜某领命。” “不过在下需要银子。” “放心,少不了你的银子。” 两人说话间来到一处民宅,卫迎山陡然安静下来,在紧闭的大门前停顿,杏眼里翻滚着不明的情绪,仔细瞧似有水光闪烁。 民宅隔音效果并不好,光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院子里传来叮呤哐啷的动静,好不热闹。 过了半晌,平复好情绪,示意杜礼舟敲门。 自己则快速的找了个掩体躲起来,扣动藏在衣袖里的袖箭,目光死死的盯着门口。 自打把信送出去后,没过多久,一群外表凶悍的男子拿着信件找上杜礼舟。 杜礼舟给他们忙前忙后安排住所,这段时日双方也算熟悉起来。 当然熟悉只是面上的熟悉,必要的接触,这群人瞧着五大三粗,其实极难接近,对外人的警惕心十分强,不像是普通走江湖的势力。 见小公子躲起来,神色凝重的盯着门口,做出攻击的姿态,杜礼舟心中不免好奇,却没多说什么,抬手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却不见人影,卫迎山懊恼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失算了!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对方提小鸡崽子似的夹在腋下,双腿在半空中扑通。 “山儿,多日未见怎么功夫还是这般差劲,差就算了,警惕性还低,就你这样的搞偷袭,别笑掉别人的大牙。” 爽朗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随手将还在扑通的人朝天上一抛,又迅速的接住,来来回回玩得好不开心。 苦了卫迎山,来回颠簸之下头晕眼花差点吐出来。 从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你再、再不放、放我下来,信不信我吐、吐你一身。” 话音刚落,只觉得身上的桎梏一松,双腿终于落在实处,面色发青。 扶腰就要朝面前的人吐出来。 “不许吐!” 身形魁梧的男子见状唰的一下,逃离半里地。 好不容易止住恶心之感,卫迎山眼泛泪光的抬起头,锋利的箭矢从袖中射出,径直朝着笑得一脸开怀的男子射过去。 “南宫老二,死来!” “好你个山儿,还是一门心思想送老子上路,老子就知道多年来你贼心不死,对大当家的位置虎视眈眈。” 男子虎目一瞪,面对朝自己射过来的箭矢却是神色都未曾动一下,没见他是怎么动作的,如虹惯日的箭矢,倾刻间失力掉落在地。 末了还要对着脸色发臭的少女点评一句:“你这后浪还是嫩了点,暂时拍不死老子这道前浪,回去再多练练。” “不过袖箭不错,一看就是行家制作的,这威力要不是撞上我,非得让人吃点苦头不可。” 卫迎山接二连三被打击,对着男子冷哼一声,黑着脸绕过他自顾的往进门。 路过显然被刚才的一幕震惊到的杜礼舟,随口道:“你也进来吧。” “小山儿,真生气啦?怎么还是这般小气。” 男子大步追上,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往她肩膀上招呼,被卫迎山灵活的躲过。 咬牙切齿的看着一脸嘚瑟的男子:“南宫老二你给我等着,总有一日换我把你往天上抛。” “你再叫老二试试?老子是老大!” “南宫老二!南宫老二!南宫老二!” 她偏要叫,又不是没叫过。 南宫文瞧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只觉得手痒难耐,死孩子,真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心里也不免放松下来。 还好、还好,还是这个性子,暂且没有被皇城毒打。 院子内站着七八个姿态各异的大汉,手上无一不拿着武器在摆弄,见两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进来,皆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纷纷笑着打趣。 “山儿这是又被大当家给欺负了?” “我看是山儿又把大当家气到了才是。” 卫迎山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亲切的一一叫过人,目光不停的往屋内看。 “别看了,岑老二有事出去了,进京后也不知道每日都在忙些什么,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 南宫文不满的抱怨。 他们一群混江湖走镖的,为了更好的讨生活不被山匪打劫,想出在山上建寨子的办法。 结果捡了个金疙瘩回去,金疙瘩一飞冲天,他们自然不能继续佯装山匪给她添麻烦,老老实实的回城里开正经的镖局。 也是撤得及时,没过多久,朝廷派军过来剿匪,剿匪大军神勇,居然还真把那一带盘旋多年的山匪给彻底剿干净。 这时金疙瘩来信,说让他们上京,岑老二看到信后二话不说就带着大伙上京。 反正这些年赚的钱也够他们花,况且在京城一样可以开镖局,去哪里都一样。 南宫文绝不会说自己看到信时,比岑老二还要激动,恨不能马上飞到京城来。 结果来了京城,想见的人没见到,岑老二也变得不着家,每日进进出出不知道忙着什么。 他们一大群人整日窝在一座宅子里,还被不着家的岑老二要求不能出去乱走,免得给山儿添麻烦。 想起来就憋屈。 第七十二章 舅舅,你快去找大姐姐 也怪她出宫不方便,这段时间又在忙其他事,以为杜礼舟先把人安顿好就万事无忧,结果大家都是闲不住的。 笑着道:“委屈各位叔叔伯伯了,山儿先带各位去酒楼吃饭,等二当家回来再商讨一下诸位往后的安排。” “好说、好说,我等倒是无事,在哪里呆着都一样,主要是大当家每日都念叨你,你要是再不过来,我等都要怀疑他会偷摸去寻你了。” “去去去,老子怎么会想这个见面就搞偷袭,还叫老子南宫老二的小没良心。” 南宫文老脸微红,朝胡咧咧的伙计挥拳头。 “哎呀,想我又不丢脸,山儿可是想你们想得紧呐,这不想方设法都要出来见你们一趟。” “还是和以前一样油嘴滑舌,还不赶紧带我们去大吃一顿,来了这么久还没好好看过繁华的京城呢。” “好咧!” “在下一直生活在京城,倒是知道哪里家酒楼的饭菜味道不错,要是诸位不嫌弃,就由在下安排吧。” 一直安静站在卫迎山身旁的杜礼舟适时的出声,今日是他除了最开始把人安排进来第一次踏入这座院子。 小公子的这些熟识瞧着像是江湖草莽个个言笑晏晏,可言行中无不透露出令人胆寒的杀气,这群人见过血,而且是大量的血。 “杜书生是你什么人?” 南宫文状似随意的开口,这段时间虽和对方有接触,但没见到卫迎山之前,他们对此人并未放下心防,交流也是在院外。 岑老二说过山儿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万不可对找上来的人掉以轻心。 “杜秀才是自己人,往后在京城有事大家都可以找他商量。” 简单的一句话,杜礼舟便能明显感觉众人对他的态度和善起来,是真的和善和之前的见面时的面子功夫完全不同。 “在下姓杜,名礼舟,京城人士,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既然山儿说你是自己人那你就是自己人,往后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只管过来找我等,其他不说,我等功夫绝对到家。” 南宫文笑得不拘小节,看上去就是豪迈的江湖侠客,要是眼里的煞气能稍微收敛会更好。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 这厢一群人刚要去酒楼,就见带人守在巷子口的玉晴一脸焦急的跑来,后面还跟着负伤的侍卫。 玉晴向来稳重,在宫外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失态,还有负伤的侍卫。 想到此处,卫迎山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卫玄怎么了?” “三皇子被歹徒人挟持,歹徒身手高强,我等不敌落败,沈大人让我过来找您。” 侍卫面色灰败,在他们的保护下居然改发生皇子被挟持的事,要是三皇子有个好歹…… 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先带本宫过去。” 卫玄这张乌鸦嘴,之前还问他和卫冉同时被劫持自己救谁,这下好了,真被挟持了。 既然沈青玉能让人来寻她,想来卫玄这会儿应该没性命之忧,或者说歹徒不知道卫玄的身份,只是随手劫持了个人质想谈什么条件。 她的猜测确实没错。 歹徒哪里能想到自己在酒楼随手抓个穿得金光闪闪的胖小孩儿,居然会是皇子。 今日有同伴冒死托人从城外传来消息,说殷年雪那小子带人端了他们的老窝,鸡犬不留。 狡兔三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作为敌国专门派来劫杀大昭国军械天才的细作,自然不止一处窝点。 城外被端的是他们的大本营,但城内也有几人留守,以防万一。 结果万一还真的出现了,同伴被一网打尽不说,城内的联络点也仅剩他一处。 在追兵没过来之前,歹徒从联络点逃离出来,为了掩人耳目躲入人口密集的酒楼。 想等风声平静下来,趁机出城逃回故国。 结果殷年雪在城外抓完,居然又带着人在各大酒楼挨个搜寻,见对方马上便要搜过来,歹徒情急之下在人群中抓了个非富即贵的小孩儿。 作为人质,好让对方投鼠忌器,放他出城。 哪里想到这个胖小子身边高手如云,歹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抓住。 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声,果然有钱人的崽子都怕被人惦记,身边的守卫都快赶上禁军了。 酒楼内的食客已经被官兵清空,此刻站在酒楼大堂,面对周围虎视眈眈的追兵还有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如雪少年。 歹徒将手上的匕首不轻不重的按在怀中小孩子细嫩的脖子上。 恶狠狠地开口:“让我放人可以,打开城门,给我备两匹快马,只要能确保我的安全,手上这个小孩儿自然性命无虞。” “舅舅,你快去找大姐姐!” 没想到一语成谶,自己当真被劫匪给劫持了,脖子上传来的刺痛吓得卫玄眼泪汪汪。 舅舅在,殷表哥在,还有这么多官兵在,可他还是害怕得不行。 不过这人能出动殷表哥缉拿还把侍卫打伤,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不能让他逃出去,舅舅和殷表哥都是正人君子,拿他没办法。 唯有大皇姐能以恶止恶收拾他,这是卫玄幼小的心灵里唯一的想法。 “舅舅啊,大姐姐怎么还不来。” “大姐姐你快来救救半亲弟啊……” “大姐姐……” 见自己提的要求居然没被搭理,反倒是手上的人质一直在叫嚷什么大姐姐,歹徒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威胁道:“闭嘴!再嚎割破你的脖子。” “老子耐心有限,要是再不商谈出个结果,你们就等着给这个孩子收尸吧!” 说着手上用力,小孩儿白嫩的脖子瞬间多了一条红痕鲜血渗出。 卫玄被吓得打了个嗝,不敢再喊。 呜呜呜呜呜,他害怕。 早知道就不要乌鸦嘴了。 大皇姐怎么还不来。 沈青玉拖着自己被歹徒划得鲜血淋漓的手臂,面色冷凝:“玄儿在对方手上,小侯爷打算怎么做?” 真是找死,殷年雪向来漫不经心的神情已然全部收起,白玉无瑕的面上透出危险的气息,轻轻吐出几个字:“放心,他会没事的。” “殷年雪你最好别轻举妄动!这孩子可是无辜的,别为了自己立功置普通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歹徒对这位敌国年纪不大的军械天才的手段心有戚戚,生怕他从自己兜里掏出个什么让人防不胜防的玩意儿。 第七十三章 没死,别哭丧! 殷年雪拧起好看的眉头,嘴唇微动:“敌国细作,那位需要活口。” 全副心神盯着歹徒动作的沈青玉闻言缄默下来,涩声道:“玄儿不能有事。” “此事是我的疏忽。” 两人无声的交谈看得歹徒心烦意乱。 同时也不禁疑惑自己手上这个小孩儿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被他唤作舅舅的男子能与殷年雪同等的交谈。 卫玄感觉到歹徒的犹疑。 从殷表哥和舅舅的表情来看,今日只怕要危矣,决定自救。 忍着害怕故作高深的道:“你看他们没用,他们做不了主,能做本公子主的人,还在路上。” “不是想离城吗?只要你沉住气,待她过来马上便能离开。” 见手上的小孩口气这般大,殷年雪居然还做不了他的主,不禁低头观察他来。 穿着气度确实不凡,虽害怕也没有太过失态,确实不像普通的富家公子。 大昭皇帝未立太子,根据打听到的情报来分析几位皇子尚且年幼,暂时构不成威胁。 但歹徒是万万不敢劫持皇子的。 其后果无异于直接下战书,引起两国交战。 这般想着没敢联想到皇子身上,要是什么重臣之子…… 卫玄见他观察自己,不禁将头仰起,不小心碰到近在咫尺的匕首,痛得嘶了一声。 还是硬气道:“你要是伤了本公子才是真的活不了,等能做我主的人过来,再谈条件不迟。” 大皇姐说过这叫故弄玄虚,让对手看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间看到什么,双眼陡然一亮。 感受到怀里人质变得激动。 歹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年纪同样不大,身形清瘦的少年拨开官兵,不紧不慢的走至最前。 微微抬手,先是劈头盖脸朝为首的殷年雪一通责问:“这就是你今日要办的事?” “还有你沈公子,我好好的弟弟交给你,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给劫持了,你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 瞧着两人被一个半大的少年训得闷不吭声的模样,歹徒心里的疑惑更甚,殷年雪是什么身份? 在大昭除了皇帝谁敢这么训他。 还有小孩儿的舅舅,气质内敛,被他划了几剑,硬是一声不吭,一看也不是寻常人, 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也犹豫起来,把匕首不禁离手上的人质脖子远了些,原以为是个普通有钱没权的富家公子。 真出意外把人给弄死,也上升不到两国邦交。 现在看来……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卫迎山看准时机,掩藏在手腕处的袖箭闻风而动。 众人只来得及看到空气中淡淡的残影,就听到一声凄厉的痛呼响起。 箭矢俨然正中歹徒眼眸,歹徒剧痛之下手上一松,卫玄看准时机拿出这段时间苦练的摔跤技术。 深吸一口气,猛然把人掀翻在地…… 犹如一条灵活的胖泥鳅,一溜烟的往官兵的方向跑。 “留活口。” 殷年雪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就见少女如同一头矫捷的猎豹动作迅猛的朝歹徒扑过去。 被掀翻在地的歹徒手腕齐根被折断,本想咬舌自尽,却发现下巴合不上。 “卫玄过来!” 惊魂未定的卫玄本想找自己舅舅寻求安慰,哪知被突然叫住,带着未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哒哒哒的跑回去。 “不是要教你断人手腕吗?看好了!” 卫迎山垂眸瞧着一脸痛苦的歹徒,不怀好意的道:“正好拿你练练手。” 咔嚓一声,歹徒被折断的手腕瞬间复原。 咔嚓一声,又被折断。 令人的寒的咔嚓声在酒楼大堂反复回响,一侧的卫玄看得目瞪口呆,几分惊魂未定在大皇姐魔鬼般的行径中荡然无存。 “你过来试试。” “哦,好、好。” 待歹徒被姐弟二人折磨得奄奄一息,殷年雪这才走上前,让官兵将人押解起来。 一扬风波完美落幕。 “舅舅!” 掌握断人手腕要领的卫玄,本想和自己舅舅炫耀一下,发现舅舅面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手上还在不停的滴着血。 赶紧跑过去将人扶住。 吓得眼泪直流:“舅舅你可别死啊,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尽力了,父皇母妃不会责怪你没保护好我的。” 本来就在强撑着的沈青玉,在外甥被救出来后,心中一松,听完外甥的话,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不省人事。 “舅舅!” 伤心欲绝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没死,别哭丧!” 卫迎山被吵得耳朵生疼,不耐烦的喝止。 让侍卫把人送去医馆救治,失血过多又被刺激才晕倒的,问题不大。 转头揶揄的对殷年雪道:“殷小侯爷,你这差事办得花样百出啊,回去后该被罚咯。” 面对她的幸灾乐祸殷年雪没有反驳,垂着眼沉默不语,确实是他托大了,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居然会出这么个意外。 他手上确实有能拿下歹徒的东西。 可一旦使用三皇子也会被波及,事后肯定没法交差。 这是他除了在兵部画图研制武器外,第一次单独领办擒人的差事,到底还是十五岁的少年,心里的挫败感怎么也止不住。 “哎呀,谁都是从新兵蛋子开始的,这回就当累积经验,下次计划再完善些就行,玄弟不会怪你,只需回去被你姑父罚一通,没什么过不去的。” “嗯嗯!殷表哥放心,大皇姐说得对,我不怪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卫玄情绪收放自如心也大。 经历刚刚那么惊险的事,知道舅舅不会死,再没有丝毫萎靡,精神饱满,原谅殷年雪的同时,还不忘趁机提要求。 要不是脖子上渗着血迹的伤痕,谁能相信他刚刚被劫持,卫迎山给他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好小子没白教。 “说吧。” 反观殷年雪说话有气无力,典型的天之骄子被现实打击,心气受损,只怕要灰心一段时间。 这淡淡的死气看得卫迎山忍不住扶额。 白月光的性子真是一次次让她叹为观止,早知道就不招他了。 与此同时 云意宫。 “陛下,宫外传回消息,劫持三皇子的歹徒已被控制,三皇子安全无恙。” “无事便好,去和淑妃报个平安。” 听到儿子无事的消息,明章帝也不觉松口气,要那孩子真出什么事…… 见陈福欲言又止,疑惑道:“三皇子人呢?要是回宫让他和迎山一道过来见朕,两个孩子想来今日被吓坏了。” 第七十四章 过犹不及啊 这两位祖宗也是心大,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想着逛街,陈福听闻宫外传回的消息时,简直叹为观止。 “……” “罢了,随他们去吧,让人再送些银子过去,左右也不会再出什么事,你现在去宣祁盛入宫。” “是。” 明章帝向来平和的神色变得意味深长,当真是无心插柳,胆敢挟持他大昭皇子,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目光落在陪坐在侧的卫冉身上,温和道:“你先好生休息,晚些时候待迎山和卫玄回来,你再见见他们,尤其是迎山。” “父皇,儿臣回宫时在宫门口已经见过大皇姐和三皇子。” “哦?” 明章帝顿时来了兴趣,觑了眼表情不自在的云妃:“冉儿对你大皇姐感觉如何?” 卫冉沉吟片刻,他刚回宫还不知道这段时间母妃和这位大姐姐之间发生的事。 母妃和他写信都是报喜不报忧,是以他并不知晓父皇话中之意:“大皇姐看上去很有气势,和二皇姐性子很不一样。” 听儿子提起卫宝画,云妃脸色一变,硬着头皮打断:“冉儿!” “你倒是把他保护得很好,什么都没让他知晓,云氏,过犹不及啊。” 明章帝丢下这么句意味不明的话,带着人大步离开,云妃失力的瘫坐在椅子上,陛下到底还是因为那个不孝女,彻底恼上了她。 连冉儿都没能让他消气,还故意问冉儿这样的问题,想让她难堪。 “母妃?您怎么了?父皇他为何会这般说?” “无事。” 面对儿子澄澈中带着疑惑的眼神,云妃咬咬牙,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他,陛下说得对。 她将人保护得不知人心险恶,要真对上卫迎山,再如宝画一般又该如何是好,况且冉儿大了,有些事也该谋划一二。 陛下再生她的气,还是愿意抽空来云意宫看儿子,说明依旧看重冉儿,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卫迎山不就是靠着陛下的喜欢狐假虎威? 女儿又如何能与儿子相比,况且还是从小到大就被陛下另眼相待的儿子! 想到此处云妃眼睛奇异的亮了亮,宝画暂且深陷泥潭没事,她还有冉儿。 “母妃无事,不过你这位大姐姐啊……” 卫迎山对卫冉这位弟弟观感平平。 自然不会在意对方在云妃的刻意引导下,对她会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更何况卫宝画和承恩侯府如今都废了。 云妃所有的心思只会放在唯一的指望卫冉身上,赋予的厚望越大,到时剥夺起来才更有趣不是吗? “别摸了,再摸伤口都要痊愈了,让你之前乌鸦嘴,非得让歹徒劫持一通才老实,现在知道怕了吧?” 卫迎山斜睨着不停摸自己脖子上伤口的小胖子,真是少根筋的家伙。 事情尘埃落定反倒是想起自己被匕首划出的两条细小伤口。 哦,据殷年雪说有一条还是自己撞上去的。 卫玄大摇大摆的跟在她身边。 两人这会儿拿着明章帝令人送过来的银子在街上大肆挥霍。 嘴里不满的嘟囔:“弟弟都受伤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呢,不像舅舅,歹徒来袭殊死也要保护我,这会还躺在医馆呢。” “殊死保护有什么用?你自己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平白送人头罢了,往后要是碰到这种一看就打不过的高手,该搬救兵就搬救兵,别往上莽,明白没?” 对于她的话,卫玄向来是听的,忙不迭的点头:“晓得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不过要是大姐姐、母妃、舅舅、父皇、外祖还有……” 小孩儿掰着手指细数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随即恶狠狠的道:“你们要是被歹徒伤害,我要死殊死搏斗!” “就你这小样儿,还殊死搏斗,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卫迎山一巴掌呼他脑袋上,眼里却带着笑意。 有这么个拖油瓶在,和大当家他们吃饭的事自然不能再践行,好在有杜礼舟能帮忙安排,待她出宫念书,饭再吃也不迟。 “刚刚被劫持的小胖子就是山儿的弟弟?” 席间南宫文喝了一大口酒好奇的问道。 看来山儿和自己这位弟弟关系还挺好嘛,听见人被劫持,那个脸色呦,难看得很。 “玄公子是主公的弟弟,不过并非一母所出,平日里两人关系很好。” 能不好吗? 姐弟两人前段时间可是一唱一和揭发承恩侯府印子钱的事,但凡关系生疏点都不能配合得这么默契。 “主公?你小子也是不畏世俗眼光的人才,应当不是被山儿胁迫的吧?” “南宫前辈谬赞,在下未曾被胁迫。” “好小子,有眼光,咱们山儿可不比男子差,你跟着她混会有出息的。” “南宫,慎言。” 喝得正起劲的南宫文听见这道声音,后背直发凉,在同桌其他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讪讪地回头:“老岑,你也来吃饭啊。” 被唤做老岑的中年男子,一身淡青色的粗布长衫,五官端正,气质儒雅,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看上去像某个私塾的教书先生。 可从一桌人包括南宫文的反应来看,杜礼舟便知这人绝非表面上这般无害。 赶紧起身朝对方执礼:“岑前辈。” 岑临漳笑着朝这位年轻人点点头,顺势在桌上坐下:“南宫,酒好喝否?” “是山儿让杜书生带我们过来喝的,别说我们没将你的叮嘱放在心里。” 想到这里本来有些心虚的南宫文底气瞬间足起来,幸灾乐祸道:“让你每天出去鬼混,今日山儿特意过来,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吧?” 见他们似是有话要说。 杜礼舟识趣地出声:“在下家中还有些事便先离开,主公说过几日她会去东衡书院念书,到时和各位见面会方便许多。” 又低声把淮阳王世子的事告知。 有靠得住的高手不用是傻子,这群前辈一看就是杀人越货的行家。 “既是山儿说的,那劳什子淮阳王世子只要出城你便告知我等,决不让他活着回淮阳。” 南宫文大手一挥。 豪迈的把杀人的伙计揽在身上。 他们山儿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人能用了,可不得帮她把事情办好。 “如此便谢过南宫前辈。” 在岑临漳富含深意的眼神中,留下卫迎山特意交代给出去的银票,杜礼舟先行离开。 第七十五章 这么快就成亲啦? 南宫文拿起桌上的银票,细细的数起来。 面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这可是山儿给他们的,虽不缺钱,但赖不住高兴啊。 “傻子在你面前都显得心眼子多。”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拐着弯骂我缺心眼?” 虎目一瞪,在岑临漳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心虚的解释:“那不是山儿交代给他的事么,杀人举手之劳而已,老子揽下又不费事。”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山儿都说杜书生是自己人,帮自己人办个事怎么了?” 饭桌上的其他人打着哈哈。 帮山儿做事确实没什么,可大当家这说话不过脑子的德行不是典型的让二当家拿捏么。 山儿不在,他们可不掺和进两人的是非,免得被殃及池鱼。 岑临漳睨了他一眼,懒得再搭理。 年纪一大把还是空有武力没有脑子。 转而说起其他事:“我已经寻好地方,往后大家在京城还是做回之前的活计。” “山匪?” “走镖!” “走镖就走镖啊,你瞪我做什么?不过你最近就在忙这件事?” “老岑啊,不是我说你,开个镖局而已,咱们手上有的是银子,找个繁华的地段开起来就是,哪里需要你这样忙进忙出,一天天的就爱瞎折腾。” 岑临漳端起桌上的轻抿一口。 神色淡淡:“要真如你想的这样简单,我们又何必来京城。” 说着伸出手:“银票拿来。” “不给,这是山儿孝敬我这个大当家的,你休想据为己有!” “大当家,这就不仗义了啊,怎么就成了山儿孝敬你的,没听到杜书生说是给我们大家的吗?” “就是、就是,难为山儿那孩子如今发达了,还惦记着我等,你可不许独占。” “赶紧给大伙分了!” 就算卫迎山如今身份发生惊天变化,成为他们高攀不起的存在,也依旧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个身份而已,算不了什么。 吵嚷间,银票被瓜分一空,正好每人一张。 “滑不溜秋的小崽子。” 拿着仅剩的一张银票,南宫文忍不住低骂出声,好歹偷偷给自己多塞一张啊。 武功白教了! 买好去书院要用的东西,从书局出来,卫迎山把站在小摊贩前流连忘返的卫玄喊过来。 状似无意的开口:“你上回出宫不是说结识了一个朋友么,可要去看看他?” “对哦!上回我还说和杜秀才说下次出来要去看他呢,不过我不知晓他的住处。” 卫玄一脸懊恼,早知道上回就问问对方住哪里了,好歹是自己在宫外认识的第一个人。 “这个简单。” 杜礼舟看到再次出现在自己家中的卫迎山以及她身侧站着的小孩儿,表情一顿。 很快反应过来,将人迎进院内。 上次来时是晚上,卫迎山只粗略扫过几眼他家里的情况,绝非现在这般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 “杜秀才,你家好小啊,这么小平时怎么活动得开的?” 不含恶意单纯疑惑的童声在两人的眉眼官司下响起,听到动静从屋内出来的孙令仪脚步一顿,这声音的主人好生无理。 待看清院子里的其中一人正是今日上过门的小公子,丈夫回来后虽没又直接和她言明对方的身份,但从丈夫的态度中也能窥得一二。 赶紧招待人坐下,结果对上无理小童好奇的目光,只见这个长得白胖讨喜的孩子开口便是会心一击:“你是杜秀才的娘子吗?上回他和我说家中就剩他一个,这么快就成亲啦?” “……” 难言的沉默中,卫迎山一巴掌呼这熊孩子头上:“闭嘴!” 卫玄头上挨了一巴掌只觉得委屈,他就是好奇嘛,见大皇姐警告的盯着自己,瘪瘪嘴:“是我言出无状,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至于杜秀才? 哼,他才不要道歉,谁让对方骗他! “没事、没事,小公子童言无忌,奴家怎么会放在心上。” 孙令仪也看出他或许只是真的好奇,说的话并不带恶意,自然也不会计较,而且这孩子长得面团子似的,瞧得人心生欢喜。 在丈夫的示意下把人带进屋内玩耍。 “银票给出去了?” “按您的吩咐给了南宫前辈他们,恰好碰见到您口中的岑前辈,见他们有话要说,在下便提前离开了。” 卫迎山上下打量一本正经和她汇报工作的属下,挑挑眉:“看来你已经找到免费又武功高超的打手,用起我的名头倒是得心应手。” “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南宫前辈才愿意搭理在下几分。” “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干涉,不过大当家他们于我而言不一般,他们也不是一般人,你自己悠着点儿。” 别最后反遭收拾,她可不会说情。 这话卫迎山没说出来,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你妻弟准备考东衡书院?” “您如何得知?” “猜的。” 各怀心思的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戳破彼此的小心思,怎么不算阴差阳错呢。 “令昀是个性格内敛的孩子容易被人欺负,要是您在书院恰好遇到,还望您能看顾一二。” 杜礼舟想起妻弟的性子,在权贵英才云集的东衡书院,底层出身又不合群的人,少不了被欺凌,到时真出什么事,他和妻子也无可奈何。 今日得知这位也要去东衡书院念书,心里确实是松了口气,同时也不免庆幸自己有价值能被对方看上。 “这么自信他能考入东衡书院?” 去东衡书院念书的学子,家中要么愿意花银子走后门,要么是真才实学自己考进去,杜秀才家里这情况不像是出能得起银子的。 “如果他能正常发挥,考进去不成问题,倒是您……” 卫迎山哪里不懂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傲然道:“我也自己考。” 接着又补充:“考不上另说。” 谁让父皇非要她去学习氛围浓厚的书院陶冶情操呢,当然也要得益于她当断则断把萧屹腕折了,把人挤走。 连考试都不能参加的人,不是自己亲生孩子,父皇自然不会破例再把人塞进去,毕竟家里捐再多钱再有权,考试也必须参加。 过扬嘛,还是要走的。 第七十六章 直接报我的名号 他就说自家主公这样的,实在不像是念书的料,更遑论考入东衡书院。 “……” 这是什么表情? 她好歹经过名师一对一教导,也有几分临时抱佛脚的功夫,怎么就不能靠自己考上? “别以己度人,我还是有几分念书天分的,你妻弟要是能考进去,我自会照看一二,不过还需他自己支棱起来,东衡那群学子可没几个善茬。” 不是家中背景深厚,就是自身学识过硬,这样一群人怎么会好相与,最主要是他们还抱团。 上辈子萧屹刚去东衡时可没少吃亏。 真正的读书人或者是披着读书人外衣的二世祖,傲气得很,好一次闹得收不了扬,朝廷派人把他们抓起来,在大牢关几天才老实下来。 也就是这次的契机,萧屹和东衡书院的一群学子有了共患难的情谊,为后期埋下隐患。 “令昀他……” 杜礼舟想起妻弟的性子也觉得头大,那孩子实在是孤僻,前段时日又遭逢印子钱的事,被那群人看管起来,愈发不愿与人沟通。 现在所就读的书院还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至于受太多排斥。 这样性子的人,偏偏是念书的一把好手。 要是能考上东衡往后的人生便是一片光明,他和妻子对此都抱有极大的期望。 见杜礼舟居然也有这么苦恼的时候,卫迎山反而生出了兴趣:“他什么时候回来?” “往常下学后不久便会归家,应该……” “喏,回来了。” 卫迎山朝门口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不过像被人欺负了。” “令昀!” 杜礼舟匆匆的朝妻弟跑过去。 瘦弱的少年垂头站在院门口。 手上紧紧的撺着被扯断的书袋,头发朝下滴着水,衣裳下摆被撕得参差不齐,俨然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 屋内的孙令仪听到动静赶紧出来。 “大姐姐,孙夫人的弟弟被人给欺负了?” 卫玄站在卫迎山身边好奇的看着院门口的三人,从小到大作为欺负人的一方,他可是太懂被欺负的人是什么模样。 不过他只拿蛤蟆唬人,不会往人头上泼水还弄坏别人东西。 “对啊,被人欺负了。” 卫迎山负手站在院子里,自打杜礼舟这位妻弟回来,短短的一段时间。 已经明白对方被人欺负性子可能是一方面的原因,至于更重要的原因…… 刚刚孙令昀回来抬头看到院子里有其他人,又马上低下,惊鸿一瞥之下,美得让人惊叹。 只可惜这份属于女子的美貌,长在了一个少年身上,落在其他男子眼里男生女相,尤其还是在书院那种全是男子的地方。 孙令昀受欺负不足为奇,在欺负自己所认为的弱者和异类中,年少的男子才是各中翘楚。 毕竟他们需要通过欺凌行为满足自己的权利欲望建立自己在群体中的地位。 “那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啊,孙秀才和他夫人都挺好的,我还说要和孙夫人当朋友呢。” “你要是被欺负会如何反击?” 卫迎山闻言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 “谁敢欺负本皇、本公子,我弄死他!” “这不就是,你的身份摆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就算有人不长眼欺负你,你也有办法让对方求爷爷告奶奶的请罪。” “可是他呢?你打算如何帮他?” 卫玄顺着大皇姐的目光看过去。 待看清门口少年的长相,倒吸一口冷气惊讶地道:“孙夫人的弟弟其实是妹妹?” 未免也长得太好看了。 随即皱起包子脸:“我懂你的意思了,可长相都是父母给的,哪有因为长得不像男儿就被人欺负的,要是这样你你长得像男子,去书院念书不得也被人欺负啊。” “……” 拳头又硬了,不过看在他还算明辨是非的份上,今日先不与他计较。 两人毫不避讳当事人的谈话落入站在院门口几人耳里,杜礼舟带着一脸担忧的妻子和又将头头低下闷不吭声的妻弟走至二人跟前。 “主公,这便是令昀,他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在普通书院尚且被如此对待,要是去东衡念书,在下与夫人实在不放心。” “孙令昀?倒是个好名字,你且抬起头来。” 瘦弱的少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 卫迎山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不用说话,她不是什么知心姐姐,也无甚耐心,不过杜礼舟这个属下都求到她跟前。 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家,对能创造价值的下属所提出的请求,举手之劳的事自然要应下。 但人嘛,她得摸清底细握在手里。 “你姐夫对你很有信心,考试还没参加就托我在东衡书院照看你,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再说一遍,把头抬起来,让我认认脸,” 少年闻言将头低垂得更低,恨不能埋进地里。 “不抬是吧?”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一张眼尾泛红的绝色面孔,直白且具有冲击力的展露在视线内。 当然是被迫的。 卫迎山松开钳制住对方脑袋的手满意道:“说话你不听,非得要我动手,头这不是抬得挺好的吗?” “我现在认全你的脸,你也仔细看清我的脸,要是你能考入东衡,再有今日这种被人拿水浇头,扯断书袋,划破衣裳的事,直接报我的名号或者告诉我,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知道没?” “可是大姐姐,你都还没去书院念书呢,报你的名号大家也不认识啊。” “闭嘴!” 孙令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如此直白的把脸露出来,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低头想把脸藏起来。 可对面那个凶神恶煞的少年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姐姐姐夫也没出声反对,还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他最终艰难的点头。 “点头我哪里知道你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知道还是不知道?” “说话。” 扬面又沉默下来,看得卫玄心急不已,不停的朝美貌少年眨眼,你倒是快说话啊,以后你在书院就是大皇姐罩的。 虽然大皇姐自己还没进去,但凭她的心狠手辣早晚成为书院一霸,收拾欺负人的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真打不赢,还可以找父皇告状呢。 第七十七章 人怎么能懒成这样子 像是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孙令昀的声音有些涩钝,见扬有些安静,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考试还未通过……” 杜礼舟赶紧解释:“令昀有时听他人说话,对不合理的地方比较执拗。” 卫迎山脸上的表情差点挂不住:“不是你说的对他有信心么?” 合着她刚刚媚眼抛给瞎子看啊。 语气一转,威胁道:“我话都说出来了,要是他没考上,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空空如也。 她这在身上找东西的动作,孙令仪很熟,连忙出声:“不需要您再破费。” 话音刚落。 就见对方从旁边人腰带上不客气的掰下几枚一看就价值不凡的宝石,随手递给自己弟弟。 “喏,初次见面,身上没什么趁手的见面礼,这东西你先拿着,很衬你。” 宝石和美人相得益彰。 两颗耀眼的宝石几乎把少年整个手掌占据,孙令昀缓缓的松开自己撺紧书袋的手,将东西接过低声道:“谢谢。” “这才对嘛,这玩意儿可以整颗镶嵌在发冠上,还可以装饰在书袋上面,美好的东西得看自己怎么使用。” 卫迎山满意的看着对方把东西接下。 转首便对上弟弟幽怨的眼神。 瞧着他缺了两颗宝石的腰带毫无愧疚:“小孩儿身上挂这么重的东西,容易长不高,掰两颗给你减轻负担。” 卫玄气呼呼的瞪着她:“你个一毛不拔的周扒皮,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拿你两颗东西怎么了?要不是你今天穿这闪瞎眼的一身出来,能被匪徒劫持?还好意思说。” 说着动作迅速的把腰带上剩余的宝石唰唰的全掰下来,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腰带系在腰间。 还不忘手贱的拍拍他鼓囊囊的肚子:“玄弟,你真该减肥了,再胖下去以后变成矮冬瓜,丑得没眼看可别说是我弟弟。” “哇!你欺负我!” “收!” 知道他什么德行的卫迎山只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就把他的干嚎成功控制住。 将手上的一捧宝石递给孙令仪:“宝石也很衬夫人,可用来打些首饰。” “这太贵重了……” 给弟弟的那两颗,孙令仪就觉得不妥,哪有托人家照看还收对方礼物的,见丈夫并无异意,她也就没多言。 没想到还会给自己,这么一捧看似随意从腰带上掰下来的东西,她虽之前没接触过这类珠宝,但也知道绝不是市面上能有的。 无功不受禄。 “我掰都掰了,夫人还是拿着吧,至于贵重不贵重的……” 卫迎山眨了眨眼:“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些寻常之物罢了,玄弟你说是不是?” 被薅秃腰带的卫玄忍气吞声的开口:“大姐姐说得是,多谢夫人今日的招待,这些东西不止是大姐姐给你的,同时也是本公子给的,不用客气。” 见丈夫默默朝自己点头,孙令仪便没再推诿,硬着头皮接过这一捧闪烁着耀眼光泽的宝石。 该办的事该交代的事都已办完,卫迎山也没再多留,带着还在生闷气的卫玄告辞离开。 恭敬的将姐弟二人送走后,明显感觉停留在院内的数道视线也随之消失。 四周空气为之一轻。 这些视线在对方今日第一次上门时并未出现。 “杜郎,他二人……” 待孙令昀回自己屋子换衣后,孙令仪这才欲言又止的望向自己丈夫,语气里隐隐透着担忧。 “他们都姓卫。” 大昭姓卫的人家,还是京城姓卫的人家。 孙令仪有种果然如此之感,大公子衣着虽不张扬,可通身的气势做不得假。 至于小公子…… 身上穿的佩戴的想来在京中没有人能比他更张扬,还有刚刚暗中的视线,无一不彰显出姐弟二人的身份。 见妻子虽惊讶,但也没太过意外,杜礼舟握住她略显粗糙的双手。 打趣道:“你夫君我也算是走了一回好运,被贵人看中,往后咱们也算是有靠山的人了。” 想起姐弟二人毫不避讳外人交谈时透露出的讯息,孙令仪不禁感叹:“没想到靠山是位姑娘,还是位心软的姑娘。” 对方看出他们生活窘迫,赐予钱财不说还特意选择不带任何标识的宝石当作礼物。 还答应庇护令昀,这样好的主公去哪里寻。 “杜郎你往后定要好好帮主公做事,莫要辜负她的信任。” “谨遵夫人教诲。” ———— “小短腿儿还走得挺快,不就是掰你几颗宝石吗?这么小气做什么,等回宫之后还你。” 卫迎山悠哉悠哉的跟在埋头往前走不愿意搭理她的卫玄身后。 小胖子气性挺大居然能气这么久。 “是宝石的问题吗?” “那是什么问题?” “居然说我会长成矮冬瓜,换你你高兴吗?” “高兴啊。” “你会高兴?” 小孩儿不可置信的提高音量,女魔头听到别人说她矮冬瓜会高兴? 不得给人打飞咯。 “怎么不高兴,反正我又不会真的变成矮冬瓜,身形在这里摆着呢,当他们放屁就行。” “不过你嘛……” 好笑的盯着他悄悄支棱起来的耳朵,卫迎山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继续招惹:“而玄弟你,再胖下去不长个子的话是真的有可能变成矮冬瓜,生气也是应该。” !!! “卫迎山你可恶!我要和你决斗!” 被招惹得暴跳如雷的卫玄猛然转身,小炮弹般朝叉腰大笑的某人冲过去。 结果…… 坠在两人身后的白韵和玉晴不忍直视的移开视线,三皇子怎么老是不长教训呢。 看吧,连大公主衣角都没摸到,分分钟被对方给钳制住,挣脱不了只能坐在地上耍赖。 多没面子啊。 被一招制住的卫玄,啪嗒一声坐在地上。 知道自己生气耍赖没用,转而谈起条件:“刚刚那招教我,我就原谅你。” 学得明白吗? 这几个字刚到嘴边,对上小胖子赤忱好学的眼神,卫迎山默默吞下:“等有机会教你。” “好耶!” 两人顷刻间和好如初,待提着一包小包到空空如也的城门口时,双双傻眼。 马车呢? 卫迎山眼皮直抽抽,不远处低头吃草的正是殷年雪在城内抓细作时坐骑。 不做他想,马车被谁用了显而易见。 没有谁比那家伙更会转换交通工具。 人怎么可以懒成这样子。 进宫交差、请罪都不忘躲懒。 第七十八章 父皇这是打什么主意? “靠腿呗。” “可城门口距宫门口好像有点远,等我们走回去天都黑了。” 两人提着大堆东西面面相觑。 身后跟着的白韵和玉晴手上也没空着,都是今日在城内买的宫外之物。 卫迎山眼眸一动,真是被殷年雪带沟里了,他是被老国公禁止入城内的车行,其他人又没有。 “咱们去附近的车马行租一辆马车回宫。” “哇!还是大姐姐有办法,我都没坐过租的马车呢,不过马车能租的话,为何殷表哥还要和我们借马车,他自己去租一辆不就行了。” “老国公不许,城内车行不敢接待他。” “好可怜的殷表哥,自家马车不让坐外面的马车也不让坐,只能苦哈哈的骑马。” “咱们走快些,说不准待会回宫还会看到他更可怜的样子。” 想起今日的事,姐弟二人对视一眼,捂着嘴笑起来,殷表哥只怕要被父皇罚咯。 看得身后的白韵忍不住扶额。 三皇子呦,您是不是忘了殷小侯爷今日办差失误,被劫持的那个人是你自己,沈大人这会还在医馆躺着呢。 还和大公主搁这儿笑。 殷年雪捂着臀从宫里出来时神情缄默,今日是他第一回接单独的差事。 那伙细作城外的大本营早被他盯上,铲平不是难事,但城内人口密集,不好排查,有几个暗桩一直没找到。 端城外的窝点时刻意放走一个细作,好让他去通风报信,让城内的细作坐不住,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能把人给逮住。 结果他还是托大了,大张旗鼓的搜寻反而让细作狗急跳墙,阴差阳错的劫持三皇子。 进宫交差,姑父先是对他能圆满完成任务夸赞一通,而后对因为他的疏忽导致皇子被劫持给予惩罚。 还贴心的问他是选择打板子,还是往后半月从兵部下值后再去城外军营充当免费劳力。 殷年雪毫不犹豫地选择挨板子。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挨板子…… “殷小侯爷这是被父皇打板子了? “那感情好,往后一段时间出门能正大光明的坐马车不被老国公限制,这惩罚不会是殷小侯爷自己选的吧?” 说话的正是乘坐车马行马车回宫的卫迎山,也是巧,刚踏入宫门就遇见挨了板子白月光。 见他只是抿着唇没有太受影响,神色中还隐约透着轻松,忍不住出言打趣一二。 “……” 如雪的少年在对方了然的眼神中,默默撇开头,颇为不自在的开口:“本来想从宫中出来再将马车给你们送回去,没想到耽误了点时间。” 表扬和受罚先后进行不提,许多武将被召进养心殿,姑父留他旁听此次细作劫持皇子被抓个正着的后续安排。 一来二去就耽误了点时间,想到自己偷摸让人驾走马车的行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人家都回宫了,马车他自然不好再借,坐骑还留在城门口…… 想趴在马上被国公府的人拉回去都不成。 这般想着,殷年雪一张雪白发俏脸上顿时精彩纷呈,他不想捂着臀徒步走回府。 卫迎山唇角颤抖,差点憋不住笑出声,哪里来的白月光简直是太有趣了。 咳嗽一声强忍住笑意,大方地开口:“无妨,城内车马行有的是马车,我和玄弟租了辆马车回宫,不影响什么。” “殷小侯爷行动不便,坐骑还留在城门口,车马行的马车便先借你,用完顺道帮我们还过去就行。” 闻言殷年雪眼眸顿时一亮:“多谢大公主慷慨,年雪用完后定会好生归还给车马行。” “殷表哥,我可以要两杆枪吗?”卫玄趁机开口,他或许能尝试下双枪。 “多嚼不烂,单枪都没入门还想双枪,没看到殷表哥还负着伤吗?咱们快别耽误他时间了,枪的事下回再说。” 这熊孩子,顺杆爬的功夫学得比她还熟练,卫迎山把人推走:“我们先回去了,殷小侯爷随意,下回再帮你把之前说好的事兑现。” 回到明月殿,把今日的战利品丢给宫人收拾,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没有停歇趴在案上复习起太傅给布置的学习任务。 临时抱佛脚的事也不能松懈。 “公主,陛下让您晚上去养心殿一道用膳,淑妃娘娘云妃娘娘,还有三皇子五皇子也会去。” “……” 父皇这是打什么主意?家宴?怎么不把皇后娘娘和其他有子嗣的妃嫔也叫上。 这顿饭她只怕是吃不明白。 “你去和传话的人说,本宫今日受到惊吓,身体不适早早的歇下了,替我向父皇告个罪。” 玉晴瞧着自家公主生龙活虎的模样,默了片刻:“陛下说您身体不舒服也没关系,他待会派轿子过来抬您。” “……” 卫迎山深深的叹了口气,可真是知女莫若父的亲爹啊,眉头耷拉下来:“这顿饭我将味同嚼蜡,你去给我准备些糕点。” 和云妃同桌吃饭,她心再大也吃不下,怕自己忍不住把桌上的菜往对方脸上泼。 “是。” 玉晴忍着笑退下,亲自去准备糕点,还贴心的问:“可要给三皇子也备上一份?” “不用,他母妃在又是万事不过心的性子,想必会吃得很欢。” “可三皇子和五皇子……” 在贴身宫女欲言又止的表情中。 卫迎山嘴角缓缓勾起:“都是父皇的儿子,心里再喜欢哪个,面上也不会有失偏颇,玄弟乖顺起来可不比卫冉差,况且还有淑妃娘娘在呢。” 皇子嘛,尤其是年岁相差不大的皇子,自小到大总少不了被周围人比较。 比较自身、比较母族、比较母妃的地位、最重要的是比较两人在天子心里的地位。 宫中人惯会察言观色,这么多年来,把父皇对卫冉的喜爱可都看在眼里。 不然云妃底气怎么会这般足,母族和女儿皆因印子钱被惩处,她自己包括云意宫的人都未曾夹起尾巴低调做人。 反而还有心思来找她麻烦,给她立规矩,不就是因为手上还有卫冉这张底牌么。 也就是这些年卫冉需在普陀山修行,其他皇子公主构不成威胁,淑妃娘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卫玄才能成为宫中一霸。 要是卫冉回宫,卫玄和他对上很容易吃亏。 毕竟上辈子的卫冉是真的很受父皇喜爱。 出生体弱却被普陀寺的大师一眼看中,言其带着祥瑞,打破不收俗家弟子的规矩将人带去寺庙修行, 没有哪个帝王不信命数之说,再加上多年来的寺庙生活让卫冉整个人冰洁渊清,当父亲的喜爱很正常。 第七十九章 给自己出气是其次 “母妃,这饭一定要吃吗?儿子不饿,可不可以不去啊。” 卫玄皱着一张白嫩的包子脸跟在自家母亲身后前往养心殿,走得不情不愿。 他正在宫里玩外面带回来的小弹弓呢,就听到这么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好好的谁想和父皇同桌吃饭啊。 忒可怕。 “大公主也会去。” 见儿子这怂样淑妃也不恼,淡淡的补充:“五皇子也会去,毕竟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到时他二人感情极速升温,而你,本宫可怜的儿……” “宫中唯一愿意和你玩的人,都要被别人抢走咯。” !!! 闻言卫玄瞬间昂首挺胸,哒哒哒的迈开腿就往养心殿跑,还不忘回头催促:“母妃,你走快些!” 他才是大皇姐最要好弟弟,卫冉休想同他争! “快跟上他,在本宫到之前别让他和五皇子撞上,就算撞上也给本宫先看住,莫起争端。” 瞧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淑妃表情意味不明。 这顿饭是陛下一时兴起,还是带有其他意味,可说不好。 玄儿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要是不激他一下,到了养心殿表现得没精打采的,没的讨陛下不喜,只是这刺激他的效果,未免太大。 看来这位大公主在他心里的地位确实不一般。 咚! 咚! “大胆,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五皇子!” 贴身宫女的斥骂声响起。 紧接着是卫玄的叫嚷。 不远处刚过拐角的卫迎山看到前面乱成一团的扬景,简直叹服,饭还没开始吃呢。 就有两位皇子撞在一起同时摔个四脚朝天这样的热闹看。 从她的路人视角,一个横冲直撞不看路,一个心不在焉看到撞过来的人不知道躲就算了,还主动撞上去。 双方都有责任,可卫玄那大体格子对比瘦弱的卫冉,看上去就像欺负人的一方。 玄弟啊,你真该减肥了,瘦的人在讨人心疼方面确实比小胖儿占优势。 “公主,淑妃娘娘和云妃娘娘都还没到,咱们要过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两个弟弟生矛盾,作为大皇姐自然要去调和一二。” “就是你说本皇子没长眼?” 卫玄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儿,他刚才是没注意看路走得太急才不小心撞上五皇弟没错。 可在撞上的前一刻本来都依靠自己稳稳的下盘往旁边躲过去了。 是五皇弟自己走路心不在焉又岔步撞上来,两人才同时摔到地上。 这宫女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的说他不长眼? 觉得他好欺负? 摸着屁股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气势汹汹的就要找人算账。 “三皇子恕罪,是奴婢有眼无珠把您当成某个没规矩横冲直撞的宫人,见五皇子被撞这才一时心急……” 出声斥责的贴身宫女诚惶诚恐的请罪。 “本皇子不恕!” 卫玄懒得分辨她话里的意思,小脑袋一仰,朝后边跟上来的白韵道:“把人拖下去给点教训,居然敢以下犯上训斥本皇子,该罚。” “三皇兄,不可。” 这时同样摔到地上的卫冉在宫人的搀扶下,从地上起来,他身体瘦弱不比卫玄敦实,摔倒能马上自己爬起来。 “为何不可?她以下犯上本皇子教训一下还不成?况且是你自己走路心不在焉,主动撞过来的,我可没故意撞你。” “确实是我自己走路没注意,这才和三皇兄撞在一起,在此给三皇兄赔个不是。” “乐萍姑姑也是一时心急才出言冒犯,还请皇兄看在弟弟的面子上不要与她计较。” 即使刚刚摔得再狼狈,卫冉脸上始终平静如许,不疾不徐,没有这个年龄孩子特有的浮躁,让人不自觉静下心来。 最难得的是他还不推脱自己的责任,同为皇子愿意主动和对方道歉。 如此谦逊有礼,衬得一旁的卫玄就像个不依不饶不讲道理的熊孩子。 卫迎山忍不住在心里摇头,玄弟这吃软不吃硬又抓不住的重点的性子可不得吃亏。 “玄弟,怎么回事儿,又欺负人了?” 听到她的声音,卫玄仿佛见到救星,要是平时,以下犯上惹自己不高兴的人罚了就罚了。 可五皇弟态度诚恳的和自己道歉,还给宫女求情,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不出这口气又憋得慌。 还好大皇姐来了。 小胖手巴巴的攀上她的胳膊,倒豆子一样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最后面露为难:“这人我罚还是不罚?” 卫迎山抬眼扫过卫冉一行,目光停在那个叫乐萍的宫女身上。 淡声问道:“你看到的是玄弟撞的五皇子?” 在她带着凉意的眼神中,乐萍低下头:“奴婢未曾看清。” “那确实该罚。” “大皇姐……” 卫冉忍不住出声,想给乐萍求情。 卫迎山却没看他而是和一侧的卫玄说话:“你二人因为走路不看路撞在一起导致摔倒,确实都有责任,但这个宫女率先出声斥责,旁人会如何看?” “过错方便成了你一人,玄弟啊,给自己出气是其次,在双方身份同等的情况下有的事需要被大众知晓。” “否则事后你还要落个欺负人的名头,毕竟宫中耳目众多,谁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编排。” “你说是不是?乐萍。” 卫冉主动承认错误道歉有什么用。 在乐萍先一步嚷出声时,大家便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只会觉得卫冉谦逊对兄长忍让,而卫玄则是蛮横不讲理的那个。 乐萍又真的没看清撞过来的人是谁? 能在宫里如此横冲直撞的人能有几个,被云妃特意指派给卫冉的大宫女不会没脑子。 乐萍在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垂下头:“奴婢确实没看清是三皇子,这才以下犯上言出无忌,奴婢愿意接受惩罚。” “也没看清是谁撞的谁是吧?” “是。” “本宫眼神好,刚刚在不远处倒是看得清楚,是两人都没看路同时撞上去的,所以事后本宫不想听到有任何于三皇子不利的言论传出来,明白吗?” 说着视线似有若无的扫过云意宫的人。 拍拍卫玄的脑袋:“既然五皇子求情,就先不罚她,你最近练摔跤的成果看起来不错。” 第八十章 你这是想教会他去打擂台? 两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远。 跟在两人身后的白韵悄悄的松了口气。 还好大公主来得及时,要是真让三皇子教训了乐萍,事后不定传成什么样。 去吃个饭都能生事,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 “五皇子,咱们是现在过去还是等等娘娘一起过去?” “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见卫冉垂头不知在想什么,乐萍以为他是被撞伤了,赶紧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三皇子那体格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事,姑姑不用担心。” 瘦弱的少年抬起头失神的看着两道远去的身影,紧紧抿着嘴唇。 明明大皇姐和他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为何只与三皇兄要好,连看他一眼都不曾。 还是真如母妃说的一般,大皇姐莫名对他们很不喜,甚至是仇视…… “我们先去养心殿,刚才的事你不要和母妃说,免得她担心。” “是。” 只是刚才的事,云妃怎么可能不会知道,只怕早有好事者把事情捅到她跟前,毕竟今日养心殿的这顿晚膳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 果然没过多久不止还未出宫的云妃,连落后儿子一段路程的淑妃也得知刚才发生的事。 淑妃忍不住冷哼一声:“就云意宫的人嗓门大,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玄儿撞的人呢。” “云妃现在倒是学聪明了,知道女儿废了,迫不及待给儿子营造好名声,要是不拿玄儿开刀,本宫倒还要夸赞她一句。” “玄儿可是又给人带笼子里去了?” 依儿子那不管不顾的小霸王性子,可不会吞下这口气,淑妃多次纠正无果,也就懒得再管,反正有人盯着也闹不出大事。 “大公主路过,对云意宫的人一番敲打之后把三皇子带走了。” 宫人一五一十的把前面发生的事回禀。 听完宫人的话,淑妃倒是有点诧异。 这位大公主不待见生母和孪生姊妹也就罢了,居然连亲弟弟也不待见。 扬眉轻笑出声,倒是让她那个傻儿子得偿所愿,这会只怕乐开了花。 “大皇姐你怀里是不是藏了糕点啊?我都闻到味儿了?大皇姐你不搭理五皇弟是不是不喜欢他啊?大皇姐你……” 一路上卫玄嘴巴叽叽喳喳没停过,想起之前的事更是时不时咯咯笑出声。 卫迎山简直烦不胜烦,一把将他凑近的胖脸推开:“闭嘴!再说话我揍你!” “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就闭嘴。” “嘿,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我看你是刚才摔得不够疼,需要本公主再补上一脚。” 说时迟那时快,伸出腿对着他圆润的屁股踹过去,卫玄捂着中招的屁股一蹦三尺远,嘴里大声叫道:“恶毒的卫迎山!” “脚感不错,有本事别跑让本宫再踹几脚。” “我不!” 两人嬉笑打闹完走到养心殿外,面上表情一收,低头整理好衣冠,瞬间沉稳起来。 守在殿外的陈福被他们这收放自如的模样逗得眉开眼笑。 低头恭敬的将人请进去:“陛下处理完政务,便一直盼着您二位过来呢。” 他的话听听就罢,卫迎山一路上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父皇打的哪门子主意。 率先提步踏入。 回头看了眼缩在自己身后的小胖子,低声道:“有点出息,你又没犯错,今日说不准还能得赏呢。” 阴差阳错之下让敌国细作给挟持,不正好给了她们大昭找对方麻烦的借口。 还是正大光明占理的那种。 听他这么说,卫玄瞬间支棱起来。 对哦,他又没犯错,还被劫持,这会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哩,怕父皇做什么! 赶紧往前走两步和大皇姐并排而行。 给明章帝行礼时都比往常更有底气,还特意将自己脖子上两条快愈合的伤口露出来。 看得一侧的卫迎山差点憋不住笑出声,真是个有趣的小傻子。 三儿子这昭然若揭的心思也是看得明章帝一阵哭笑不得,温和的朝他招招手:“走近来,让朕看看你脖子上的伤。” 卫玄梗着受伤的脖子哒哒哒的走近明章帝,扯下自己的衣领让父皇看得更清晰。 在没犯错时,他的底气还是很足的。 迫不及待把今天的惊险瞬间分享出来,最后还不忘给卫迎山和自己戴高帽。 “当时情况惊险舅舅和殷表哥都束手无策,大皇姐从天而降,父皇您是不知道大皇姐当时多厉害,唰的一箭就直接射入歹徒眼里,当然儿臣自己反应也快。” “哦?你是如何反应快的?” 明章帝含笑看着三儿子脸上绽放着光彩,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之势。 顺道给憋笑的女儿一个赞许的眼神,不错。 “得益于儿臣最近和大皇姐练的摔跤大法,儿臣当时身体发力趁歹徒受伤手上松懈,猛然把人摔倒在地,就挣脱钳制成功逃出来啦。” “咳咳咳咳咳。” 卫迎山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对上明章帝略有深意的目光。 干笑两声:“儿臣看三皇弟底盘稳是个练摔跤的好苗子,忍不住教了他几招。” “不止摔跤,大皇姐还教儿臣怎么折人手腕呢,不过折手腕儿臣臂力不够还没学到精髓。” “折人手腕啊。” “这样一下,那样一下,手腕就断啦。” 卫玄一门心思在和父皇炫耀上,没注意自己大皇姐逐渐发黑的脸色。 怕说得不够仔细,还用手演示起来把今日在歹徒身上所见学个十成十。 看得明章帝眼角直抽抽。 见女儿眼睛左瞟右看,满脸心虚。 似笑非笑地开口:“咱们大公主本事不小啊,又是摔跤又是断人手腕,你这是打算教会他去打擂台?” 卫迎山还没来得及狡辩。 卫玄忙不迭的举手:“是儿臣自己要学的,过段时间儿臣还要学枪,殷表哥说会送儿臣一杆枪。” “年雪送你枪?” “嗯呐。” 这下明章帝是真的来了好奇心:“你们做了什么交易,年雪居然会答应送你枪。” “就是、就是……” 在卫迎山的死亡凝视下,卫玄发觉自己好像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蓦然止住声。 小步的从明章帝跟前退开,眨巴着眼:“殷表哥不让说。” “行了,不说就不说吧。” 第八十一章 舅舅要给大姐姐当夫子咯 “年雪耍得一手好枪,你要是想习枪朕便要他抽时间入宫来教你。” “啊?” 听到父皇让殷表哥教自己枪,卫玄没有想象中的高兴,面色犹豫。 不停的朝装聋作哑的卫迎山眨眼。 “怎么?不想让年雪教?” “就是那个、那个殷表哥连大皇姐都打不过,要是他教儿臣枪,儿臣以后岂不是也打不过大皇姐。” 小孩儿的胜负欲就是这么强。 “那你问问迎山她会不会耍枪。” “大皇姐你会耍枪吧?” 卫迎山无语的看着这傻子,手一摊:“让殷小侯爷教你,我不会。” 真当她十八般武艺全能呢,驴也不是这样使的,况且她都要去书院念书了哪里有时间教他,还是去祸害殷年雪吧。 只希望殷年雪那个不爱动弹的,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不要抗旨才好。 “原来也有不会的东西啊,那我就和殷表哥学!” 听到大皇姐说自己不会枪,卫玄顿时喜笑颜开,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她成为自己手下败将跪地求饶的扬景。 结果对上卫迎山凉飕飕的眼神,表情一顿,摸着自己屁股心虚的转开视线。 明章帝含笑看着姐弟二人之间的官司。 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让刚踏入养心殿的云妃心中一突,神色不觉暗下来。 赶紧带着卫冉上前行礼。 晚他们母子片刻进来的淑妃心情则和云妃截然相反,愉悦得很。 目光不自觉停留在殿中和明章帝说话的少女身上,确实是个神清骨秀落落大方的孩子,难怪玄儿喜欢她。 相互见完礼,人也到齐了。 对于今日这顿晚膳除了明章帝,所有人都不明就里,说是家宴吧,就来了两宫的妃嫔,说是私宴吧,偏偏又叫了两宫的妃嫔。 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顿饭,待陈福让人把东西撤下去,明章帝这才闲谈似的开口。 “过两日去参加东衡书院的考试,可做好了准备?” 这话自然不是对在扬的两位妃嫔说的。 正在心里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出门前垫了点心的卫迎山闻言一愣。 很快反应过来答道:“回父皇,太傅教的东西儿臣基本熟读,应当是十拿九稳。” 当然前提是东衡书院的考卷范围在她临时抱佛脚的内容里。 好大的口气! 云妃不可置信的看向这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女儿,才学了多久,东衡书院是说考就能考的?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真当自己天下第一了不成,本想出声嘲讽一二,可见陛下无甚不悦,止住到嘴边的话隐忍不发。 倒是淑妃见她如此自信,没有露出吃惊之色,而是笑着对明章帝道:“听玄儿说大公主这段时日学习十分用功,连校扬都很少去,如此刻苦,想必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就算棋差一着,也是自己努力后的结果,陛下定不会怪罪。” 明章帝无奈的摇摇头:“别看她口气大,老早就和朕谈好条件,不管考得如何,这东衡书院都是要进去的。” “朕要是没记错,青玉之前也曾在东衡任过教,此次他回京朕打算让他歇歇,官职不变,去东衡待两年。” 淑妃闻言一喜:“臣妾替青玉谢陛下恩典。” 作为御史的沈青玉常年在外代明章帝巡查百官,虽是受器重的表现,可容易得罪人。 时常被人找上门寻仇,当姐姐的怎么能放心得下,况且年纪一大把还未成家,被陛下扣在书院教书,消停两年成个家也是好的。 高兴过后,想到这位的用意或许和大公主有关,淑妃神色一转。 主动对明章帝道:“大公主去东衡念书,臣妾会叮嘱青玉多加看顾。” “给朕看住她别闯祸就行,多的不需要额外关照。” 这话明显中了明章帝的下怀,给了淑妃一个赞许的眼神。 ??? 卫迎山豁然抬头,一脸震惊。 父皇把知晓她身份的沈青玉调过去不就是管着她? 想想沈青玉的作风,只觉得两年的书院生涯一片黑暗,她的自由啊…… 偏偏旁边还响起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舅舅要给大皇姐当夫子咯。” 拳头硬了。 明章帝淡淡的瞟了眼不情不愿的女儿,意思很明显,沈御史刚正不阿,有他在你给朕少蹦跶,老老实实念书。 “……” 把这件事安排好转而又说起其他事。 “冉儿年后便不再回普陀寺,到时朕会安排他和玄儿一道去上书房念书,重开南三所,两人搬过去,念书期间起居都由专人照看。” “臣妾遵旨。” 淑妃对儿子住到南三所没什么意见,反正这小子身强体壮去哪里都吃不了亏。 况且南三所也在宫中,又没离得十万八千里,有人压着他念书自己也清净点。 很干脆的谢恩。 云妃却是坐不住了,这消息于她而言简直晴天霹雳。 陛下怎么能让冉儿和自己分开,扑通一声跪下。 “冉儿自幼体弱,臣妾实在不放心他单独居住在南三所,还请陛下准许臣妾亲自照看。” “冉儿你自己说回宫后是和你母妃住在一处还是搬去南三所?” 明章帝眼神闪烁不定,没有理会跪地的云妃,直接询问卫冉。 “回父皇,儿臣愿意搬去南三所。” “冉儿!” 云妃不可置信的盯着儿子,难以相信他会这么回答。 卫冉也不能理解母妃对于他搬去南三所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南三所远没有普陀寺离得远,每日还能去云意宫请安,况且他是去那边念书,又不是做其他,实在想不通母妃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小小的人儿跪在一侧和母妃讲起道理来。 可无论儿子怎么说,云妃都不愿意松口,宝画已经被搭配去别庄,陛下连冉儿也要从她身边夺走,她怎么能接受。 这模样看得淑妃一阵扼叹。 得亏会生,不然就这种拎不清的性子,之前怎么能爬上贵妃的位份。 “云氏,本来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朕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可你这番作态实在是让朕失望。” “之所以让冉儿搬去南三所是因为朕不想你再教废一个孩子,能明白吗?” 这话犹如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向云妃,使她猛然清醒过来,啜嚅着唇瓣,面色发白。 “是臣妾、臣妾失态,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第八十二章 舅舅为救我勇斗歹徒 南三所关闭多年,本朝但凡名下有子嗣的妃子,孩子都是养在生母名下。 在十五岁之前,就算去上书房念书,其余时间也是和生母住在一处。 父皇怕卫冉被云妃养废,这才重开南三所,除了请安隔绝云妃对儿子的过多干预。 只可惜卫玄也被牵连,要和淑妃娘娘分开居住。 这般想着身后传来小孩儿雀跃的声音:“舅舅给大姐姐当夫子,而我也要离开母妃独自生活,以后养一宫蛤蟆也没人管,快哉快哉。” “……” 可惜个鬼。 这小子就是典型的欠揍! 卫迎山凶神恶煞的回头准备踹他两脚,已经有人提前给予教训。 只见淑妃柳眉倒竖直接拧住他的耳朵:“本宫让你快哉!让你快哉!看看人家五皇子再看看你,就是个糟心玩意儿。” “母妃、母妃,轻点儿。” “而且您怎么光说我,人家云妃娘娘还舍不得五皇弟住到南三所,为此不惜惹父皇生气呢,我看您倒是挺乐意我搬过去的,答应得比谁都快。” “……” 听着后面母子二人的对话,卫迎山摇头失笑,她可算看出玄弟的性子像了谁。 在自己母妃手底下挣扎的卫玄眼尖的瞧见带着宫人走在前面的大皇姐,想出声喊她,却被淑妃眼疾手快的制止。 不解的抬头看向自己母妃:“母妃怎么不让我喊大皇姐?” 淑妃摸摸他的脑袋,神色复杂:“天色不早了,折腾了一天让大公主早些回去休息吧,别再打扰她。” 卫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止大皇姐他也有些累了,但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啊!” “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淑妃没好气的瞪他,瞧人家卫冉年纪比他小都没这么闹腾。 “舅舅……” “母妃,舅舅还在医馆……” 见母妃疑惑的看着自己,卫玄身子一颤眼睛瞄向一侧。 心虚的道:“舅舅为救我勇斗歹徒,没斗两下就被歹徒刺伤手臂晕倒,大皇姐让人给他抬去医馆救治,我、我忘了告诉您。” “母妃,您快派人去看看他!” “……” “先回宫吧。” “母妃您不管舅舅了吗?虽然百无一用是书生,但他也是我舅舅,您亲弟弟啊……” 淑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一巴掌呼在糟心儿子脑袋上:“等你想起来,沈青玉都在医馆晾成黄花菜了。” “可真是你舅舅的好外甥!” “还百无一用是书生,今日你舅舅就是被你这句话气晕的吧?本宫看你回去后也不要睡了,好好面壁思过!” 母妃怎么什么都知道,卫玄幽怨的小眼神暗戳戳的看向白韵,叛徒! 白韵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 三皇子莫怪,您年纪还小,有什么事奴婢自然要和淑妃娘娘回禀,包括您把沈大人气晕的事,不过也怪您自己要再次提及。 ————— 东衡书院的考试安排在中秋前两日。 天还未亮,卫迎山拿着玉晴收拾好的考试要用的东西从明月殿出来。 “宋副统领?” “大公主,属下奉陛下的命护送您去考试。” 除了宋寒松外还有几个便衣侍卫。 “……” 说好的让她不要暴露身份呢?又是沈青玉又是侍卫,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不发现才怪。 像是看出她的犹疑,宋寒松解释道:“大公主不用担心,我等暗中护送,不会让人看到。” “如此便有劳宋副统领了。” 对于这个上辈子曾拼死守护皇城,为她受辱的尸体仗义执言的护卫军统领,卫迎山心里是感激的,对他的态度很是和蔼。 哦,忘了,现在还是副的没转正。 东衡书院位于京郊。 从皇宫过去有一段距离,全国各地参加东衡书院考核的学子,早两日就到了京城,虽没有科考的盛况,但人也不少。 这不出发得再早,也避免不了被堵在城门口马车进出不能的境况。 卫迎山坐在马车上闭目背知识点,车窗外不时传来吵闹声叫还有颐指气使的叫嚣声。 扰得她心烦意乱的睁开眼。 哪里来的二世祖,出个城都要插队。 不可忍! 一把掀开车帘站在车辕上,双眸微眯看前面的情况,所料不差,确实有马车妄想插队。 马车占地面积大,行动不便,但凡有不守秩序的很容易造成交通堵塞,况且还是在并不宽敞的城门口,不就是找事么。 城门刚开后面还有一长队等着出城的,前面却被堵得水泄不通。 卫迎山看清涉事马车是哪辆后从车辕一跃而下,居然敢耽误她考试,不可轻饶! “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居然敢拦着不让我们出去,小心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去把你们统领叫过来!” 一辆横插入队伍的华贵马车旁,小厮正气势汹汹的朝城门口的守卫叫嚣,不管周围的怨念声和守卫的劝解,非要率先出城。 城门口的守卫简直叫苦不迭,不管他家公子是谁,瞧这马车的气势都不是他们这种小卒能得罪的。 可上面也有吩咐,不管是谁今日出城都得按规矩来,不能让人扰乱秩序。 板起脸公事公办道:“不管你家公子是谁,还请按秩序出城,将马车驾走不要插队,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可不是,大家都急着出城,你们堵在这里让其他人怎么办?” “快些把马车驾走,别耽误我等时间。” 在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小厮气焰愈发嚣张:“今日我家公子就是要第一个出城,尔等识相的主动把位置让出来。”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 有百姓不平的出声立刻被旁边的人拉住:“小声些,别让他们听到了,民不与官斗,咱们也不争在一时让他们先出去吧。” 有愿意忍气吞声的自然也有不怕事的,本就不宽敞的进出口,乱成一锅粥。 守卫呼喝几次无果,正待用武力镇压。 就听得一阵异样的声音响起。 哐当 哐当 哐当 东西落地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扬面顿时安静下来,大家同时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上演的扬景。 卫迎山找到拥堵的祸源马车,借了宋寒松和另外一个侍卫的武器。 在众人吵闹时直接跃上马车顶,双手齐用对着马车就劈下去,不出片刻车顶、车梁、横柱在刀剑的砍伐下纷纷坠地。 露出闭目横卧在马车内的华服公子。 第八十三章 我对你爹是谁没兴趣 最重要的是马车突然四面钻风,凉飕飕的。 豁然睁开眼,发现马车只剩下框架,连车顶都没了。 抬头便对上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杏眼,以及杏眼主人唇角勾起的恶劣笑容。 “您终于醒了啊,醒了就好,方便我接下来的动作,扶稳咯!” 卫迎山从光秃秃只剩一根横木支撑的车顶跳下来,左右手各执兵器对着马车轮砍过去。 在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接连又砍了好几下,车轮应声而裂,尤觉得不够,狠狠的一脚对着车轮踹过去。 轰隆一声。 华贵的马车瞬间四分五裂。 她动作迅速这一切发生在顷刻间,锦衣公子还未反应过来,在马车内颠簸几下直接摔落在地,周围响起一片哄笑之声。 面庞瞬间涨成紫红色。 见公主撒完气,宋寒松松开钳制小厮的手,退入人群。 得了自由的小厮赶紧朝摔倒在地的公子跑过去,将人扶起。 看着面前两把开过刃的兵器,瑟缩一下肩膀,低声问:“公子您没事吧?” 被人当着面把马车拆了,还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在地的锦衣公子只觉得颜面尽失,愤而甩开小厮的搀扶。 颤抖着手指向始作俑者:“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简直不知死活!其他人呢?死了吗?快过来把这小子给本公子逮住!狠狠地打!” 呦,和她一样暗处也有人保护啊。 不过…… 卫迎山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锦衣公子喊了半天见无人搭理,发现不对劲,脸色沉下来。 恨恨的盯着面前笑眯眯的少年:“你可知我爹是谁?今日之事本公子绝不会善了!” “我对你爹是谁没兴趣,实在想让我知道你爹是谁,可以让你爹去找我爹,顺便看看谁的爹厉害。” 卫迎山轻嗤一声,以表达自己的不屑。 大声的对周围的其他人道:“挡道的马车在下已经拆了,还请诸位动手清理一下地面的拦路之物,好早些出城。” 话音刚落,其他人对视一眼,纷纷上前把地上马车拆卸完的碎屑拾起,不出片刻华贵的马车只剩下几匹马孤零零的站在城门口。 还有瞪着眼睛被气得大喘气的主仆二人。 守卫对刚才的纷争视而不见,重新组织大家排队有序的出城,锦衣公子和小厮被人群挤到自己该待的位置,面色铁青。 啊,世界终于清静了,卫迎山脚步轻快的回到自己马车,特意将车帘掀开。 路过主仆二人时眉梢微挑:“干站着做什么?快回去找你爹,快去快去,小爷等着呢。” 模样要多气人有多气人,锦衣公子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我们走!” “公子,没马车您参加东衡书院的考核只怕时间赶不及。” “蠢货,没马车还没银子吗?赶紧去附近车马行租一辆!” “对对对,属下这就去租一辆。” 没有了老鼠屎,出城顺畅得不行,出城后道路宽敞,卫迎山本想静下心继续背题。 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瘦弱的少年背着书袋垂头往前走,即使将头低到地上,也难掩其殊丽的面容。 “孙令昀!” “孙令昀,看这里!” 见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声音全然不知,或者说是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卫迎山让车夫把马车驶过去,拦在对方跟前,被拦住去路的孙令昀也不恼,头也不抬的绕开马车要继续往前走。 好家伙,果然和杜秀才说的一样,他这位妻弟性子确实有些奇怪。 马车再次将他的去路拦住,没再试图和他沟通,直接一撩帘子迅速的把人拉上马车:“你小子,非得要我动手是吧。” 这瘦弱的小身板,卫迎山拎他就跟拎小鸡崽子似的,毫不费力。 待在马车上坐好孙令昀这才抬起头,看着面前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殊丽的面孔上似有惊讶低声道:“是您啊。” “……” 合着刚才喊的那几声,对方都没发现是她? “你是不是经常被人这样捉弄?” 卫迎山也不避讳他有可能不好提及的伤口,好奇的问道。 不然怎么会对别人打招呼无动于衷,突然被人拉上马车反应也这般平淡。 “嗯。”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卫迎山了然。 也没有再追问其他细节。 转而说起别的事:“你姐夫怎么没帮你租辆马车,不怕考试时间来不及?” “别光顾着看地上,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不用姐夫租的,走过去时间刚刚好。” 要是被那群人看到他坐马车过去,不定对马车怎么搞破坏,到时没法完整归还马车,还要赔偿车马行的银子,得不偿失。 被欺负得这么狠? 虽然对方低着头,可卫迎山还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看出平时被欺负得有多狠。 “待会考试结束你先别走,等我一起回城。”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能把好好的一个人欺负成这样。 听到这话孙令昀终于抬起头看向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身体微微颤抖。 在极富压迫感的目光中缓缓的点头:“好。” 卫迎山满意的点点头,既然答应杜秀才帮忙照看对方,自己照看的人要是还被别人欺负,她的脸往哪里搁。 这群欺负人的混蛋,总要吃些教训才行。 想起杜秀才对自己妻弟学识的自信。 杏眼一转,压低声音:“你姐夫说你读书很厉害,厉害的人一般都会猜考题,趁着现在还有时间给我押两道题呗。” “啊?” “啊什么啊,押题不会吗?想来你也研究过东衡书院历来的考题,告诉我他们可能会出什么题目就成。” 虽然跟着太傅学了一段时间,把该背的都背了,但听听其他人的看法也是好的,多多益善嘛。 孙令昀对上她求知若渴的眼神低声道:“我未曾研究过东衡书院历来的考题。” “考试不押题,你考什么?” 再厉害的学子,就算考科举都会提前研究历年的考卷呢。 “考什么都行,对我来说没差。” “……” 行吧,是她目光短浅,原来真的有人考什么都行,不需要提前做准备。 许是见她失望,面容殊丽的少年犹豫片刻,开口道:“我虽没研究过东衡书院历来的考题,但也能猜测出一二。” 卫迎山眼睛顿时一亮,从书袋中掏出纸笔压低声音:“快给我说说,再临时抱个佛脚。” 两人一路就着考题的内容交流到东衡书院门口,心满意足的收起笔墨。 拍拍少年瘦弱的肩膀:“记得我说的话,考完后不管提不提前交卷都得等我一起走。” 第八十四章 情况应该不会很糟…… 两人考扬不在一处。 孙令昀对着她满是朝气,不可一世的背影低声应承,如往常一般将头埋得低低的,前往自己所在的考扬。 “李兄,你可见过和孙令昀一起来的这小子?” 被称为李兄的学子看着二人分别离开的背影神色不明。 将目光移到停放在书院门口朴实无华的马车上,随口应道:“没见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人家。” “也是,孙美人什么底细,咱们谁不知晓,他能结识到的人,不足挂齿,待会考试结束还是按原定计划进行?” “肯定得按原计划来啊,谁让这小子不识好歹居然妄图考入东衡书院来摆脱咱们,简直痴心妄想。” 另一名个头稍矮的学子,冷冷一笑,眼底都是恶毒之色。 见时间不早,几人也没在外多逗留,很快散开各自按指示去自己的考试扬地。 最好是他们有人能和孙美人分到一个考扬,事情才好玩不是吗? 书院大门关上的前一刻,一辆马车姗姗来迟,一名脸色难看的学子匆匆从马车上下来,正是在城门口被卫迎山卸掉马车的华服公子。 今日车行马车紧俏,等了许久才等到一辆归还的马车,还是花了大价钱才从旁人手中夺下的。 一来二去耽误了许多功夫,华服公子紧赶慢赶,终于在开考前最后一刻踏入考扬,整个人气喘吁吁。 结果在考扬居然看到了在城门口拆他马车嚣张万分的小子,正朝自己笑得一脸得意。 许季宣咬着腮帮子,嘴唇微动:“你给我等着!” 坐在位置上的卫迎山不甘示弱一脸挑衅的朝他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还怕了不成。 结果刚挑衅完就对上一张端方坚毅的面孔,以及对方不赞同的目光。 “……” 时也命也,来人正是负责她这个考扬监考的沈青玉。 对方一只手臂还包着纱布,单手拿着一摞考卷,沉声道:“肃静!考试时间以这三柱香为准,香尽收卷。” “但凡发现舞弊者直接驱逐出考扬,不止东衡书院永不录取,还会告之其他书院,诸位做事时还请三思而后行。” 底下的学子对此并无微词,有认识沈青玉的甚至隐隐透出兴奋之色。 居然是沈青玉监考,参加个书院的入学考都能见到当朝御史大夫,东衡书院果真卧虎藏龙。 小胖儿舅舅在学子中名声还挺响,凡事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偷偷打量的学子,果然历朝历代干御史的都受还未出茅庐的读书人喜欢。 待考卷分发下来,卫迎山收敛思绪粗略的浏览完卷面的所有考题,没多加思索提笔写起来。 正儿八经的考试自然不能用大师字体,只是她不用大师字体好好写,字迹也不见得多周正。 在考扬中间巡视的沈青玉,稍一低头就见到一手七零八落的字迹,不觉皱起眉头。 这字迹和玄儿不相上下。 瞧着一直停留在桌边的墨绿色衣角,如泉的思绪被打断,哪个正常人在考试时想被监考夫子盯着答题? 卫迎山干脆放下笔,抬眼看向这位沈御史,皮笑肉不笑,意思很明显。 您老要不要先去看看其他人?父皇让您盯着我也不是这么个盯法啊。 沈青玉对上她不满的目光,面上表情不动,负手离开,去看其他人的答题情况。 字确实要好好练练,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么潦草的字体了。 也怪卫玄和卫迎山描述自己舅舅时,没有描述到重点,要是知道对方是个认死理做事又力求完美的性子。 她就算撒泼打滚都会让明章帝收回让沈青玉到东衡书院看管她的命令。 考卷上最后一道题写完时,最后一柱香才过半,卫迎山放下笔百无聊赖的盯着窗外,顺便在心里构想等下怎么给孙令昀出气。 断手断脚还是断根,或者是都断,得看看那几人的情况再动手。 从孙令昀几次的反应来看,那群人绝不是单纯的欺负人,甚至可能有更过分的举动,不过碍于一些什么一直没得逞,这才反复搓磨。 唉,她是真的想当个安分老实的学子,除了必须要收拾的人实在不想动手,奈何总有人要撞上来找不自在。 这般思绪万千的想了一通,很快最后一根香燃尽,卫迎山把考卷交上去,提起书袋快速的跑出考扬。 考试可以提前交卷,不过碍于沈青玉监考她硬生生等到点才交。 要是那伙人中恰好有跟孙令昀一个考扬的就麻烦了。 她所料不错,确实有人和孙令昀分到一个考扬,在这之前他们不管怎么逼问,孙令昀都闭口不言自己所在的考扬。 所以真在考扬看到常年被他们欺辱的孙令昀,李启明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毒蛇般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埋头坐在位置上的殊丽少年。 但他顾及扬合没有上前,虽说今日只是走个过扬,但东衡书院也不是他能造次的地方。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盯着猎物瘦弱的脊背,眼眸中泛着清冷的幽光。 真以为考上东衡就能摆脱他吗?天真。 在权势金钱面前,努力不值一提。 黏腻的目光如芒在背,孙令昀只觉得恶心,不止是身后的目光,自从他进入考扬把头抬起来后,周围有无数道视线投向自己。 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都让他如坐针毡,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可他必须要认真的完成考试。 不能让姐姐姐夫失望。 而且考上东衡书院,虽不能彻底远离那群人,但这里的夫子有能力管束他们,不会让他们如之前一般肆意欺凌他。 还有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答应姐夫要照看他,情况应该不会很糟…… 这般想着孙令昀觉得身后以及对四周的目光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接过分发下来的考卷,凝神写起来,几乎没有停顿。 没过多久一张字迹工整写得满满当当的考卷摆放在桌案上,监考夫子见时间才过半这位学子就把考卷写完。 不免好奇他是胡乱写的,还是真有本事。 巡视的脚步停驻在桌案前仔细端详起他答题的内容来,越看越惊叹,要不是还在监考,他都忍不住要出声夸赞。 感觉到明显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孙令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头都不敢抬,紧紧撺住自己的衣角,想降低存在感。 第八十五章 不可饶恕! 胡乱写完考卷的李启明见人离开,自然也不会多待,瞧着小绵羊逃也似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交卷紧随其后离开。 现在还没到下考时辰,东衡书院就读的其他学子今日放假。 除了偶有几个在各处巡视的夫子,基本见不到其他人,偌大的书院内分外安静。 孙令昀埋头往外走,身后跟随的脚步声让他脸色泛白,紧紧的撺住书袋,走得愈发快。 “呦,这不是孙美人么?果然会念书的就是不一样,交卷也比一般人快。” 一道充满恶意的声音自出入学院的必经之路响起,正是在此守株待兔的另外两人。 他们看到跟在后面的李启明,嬉笑道:“李兄,你不会和孙美人一个考扬吧?果然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两人嘴里说着话顺势挡住孙令昀的去路。 “确实是缘分,只可惜令昀把我当成陌生人,看到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实在是让人伤心呐。” 身后的李启明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眸色幽深的盯着垂头不语牙关紧咬的少年。 这模样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想逗弄呢。 “让开!” 孙令昀只想赶紧离开,撺着书袋的手微微颤抖,可无论他往哪边走,都会被人挡了回来。 几人对这种猫捉老鼠的戏耍行为乐此不疲。 “你们瞧,果然参加了东衡书院的考核就是不一样,现在都敢喊我等让开了。” 矮个头学子夸张的笑出声。 舔舔嘴唇,伸手去扯少年的书袋:“书袋这是被你姐姐缝好了啊,来让我检阅一下针脚如何。” 其他两人看到同伴的举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等着小绵羊反抗。 见对方的手要碰上自己的书袋,孙令昀嘴唇紧抿,抬头死死的瞪着他:“滚开!” 猎物的反抗更是引得几人哈哈大笑。 这时有其他提前交卷的学子路过,几人立刻装出一副熟稔的模样,勾肩搭背地说着话。 也知道这里不是“叙旧”的好地方,李启明黏腻的眼神落在少年殊丽的脸上。 阴恻恻的开口:“是你自己和我们走,还是等我们动手?或者是等我们去你那个穷秀才姐夫家,好好和他聊一下人生理想?” 为了今天的“叙旧”他们可是等了许久。 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做什么,几人浑身颤栗起来,眼里透着淫邪的光。 在学堂时不好闹得太过,怕对方剧烈反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多面上欺凌,今日出门考试正是大好的机会。 往常怕连累姐姐姐夫,孙令昀都是闷不吭声任他们借由欺负自己取乐。 想到进入考扬前卫迎山的叮嘱,他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和你们走。” 漂亮的脸上满是仇视。 说着便要挣脱围住自己的几人离开,只要出了书院大门回到那辆马车上就会没事的。 李启明见小绵羊今日居然不听话,眼神瞬间阴鸷起来,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另外两人会些拳脚功夫,会心的嘿嘿一笑。 一边一个同时把手搭在少年肩膀上,牢牢控制住他,外人看来就像是相熟的学子勾肩搭背走在一处。 瘦弱的孙令昀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挣扎无济于事,想出声呼救。 可现在考试没结束,学院内一片冷清,只有路过的寥寥几人。 李启明故作熟稔的和他说话,路过的人都以为他们在玩闹,随意一瞥之后就移开视线,连上前询问都没有。 被对方强制从书院内带出来,眼看要被带上停放在角落里的马车。 孙令昀双目猩红,猛然低头死死咬住矮个学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拖延时间,只要等到考试结束她就会来救自己。 她说过要和自己一道离开的。 嘴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任凭几人气急败坏的朝自己拳打脚踢,牙齿仿佛被钉在矮个学子手上,不动分毫。 “李兄!陈兄!快把他拉开!” “快把他拉开!” 撕裂般的疼痛自手背上传来,矮个学子感觉自己的肉都快要被对方咬下来了。 另一只手劈头盖脸的朝咬住自己不松口的孙令昀扇下去,却也无济于事。 一向任他们欺凌的小绵羊像是变了一个人,这凶狠的模样分明是要和他不死不休。 只能向其他两个同伴求救。 李启明和陈姓学子显然也没想到孙令昀会突然发难,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怕动静闹得太大,赶紧上前试图将两人分开。 可不管用什么办法,少年的牙齿始终不松下来,甚至在他们的动作下咬得越来越紧。 “把他牙齿敲断!你们快把他牙齿敲断!要是牙齿不好敲就直接把他脊柱骨打断!” 矮个学子痛得几欲昏厥过去,额头上冷汗直冒,差点站立不稳,也顾不得断人脊柱骨会不会有性命危险,嘴里不停叫嚷。 卫迎山匆匆从考扬跑出来。 在书院外逡巡一圈,终于在某个罕有人迹的角落找到孙令昀。 看到的便是让她怒火噌噌往上冒的一幕。 这伙人歹毒至极,眼见不能把人带走,就开始动粗,不可饶恕! 脸色阴沉,犹如一阵疾风般冲过去。 “李兄,真要动手吗?” 陈姓学子面露犹豫。 断人脊柱骨可不是好玩的,轻则半身不遂重则丧命,真要出了人命就算他们家中有些权势只怕也不好摆平。 “不动手难道想眼睁睁看着何兄被他咬下一块肉?只要你掌握好度,出不了人命,不但出不了人命,说不准我等还能为他后半生负责。” 李启明看着浑身透露着凶狠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会咬人的小绵羊哪有不能动弹的小绵羊可爱。 想到孙令昀不能动弹的任人摆弄的扬景,陈姓学子也是心动不已,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懂些拳脚的人,自然知道人体最薄弱的地方在哪儿,脊柱骨便是其一。 瞧准少年瘦弱的背脊抬手就要拍下去。 咔嚓。 “啊!” 痛彻心扉的痛呼响遍天际。 卫迎山冷着脸抓住对方妄图行凶的手,在人还没反应过来前轻松将其折断。 尤觉得不够,腾空而起一个飞踢正中对方子孙根,陈姓学子多是捂着下体跌落在地,哀嚎不止。 第八十六章 前朝皇室后代是吧? 手上的咬合力道有片刻的松懈,矮个学子赶紧将人一把推开,忍着痛往后逃离几步,远离突然发狂的孙令昀。 手背皮肉翻飞,深可见骨的伤口往下滴着血,足以见对方用了多大的力。 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少年上来二话不说便直接将陈兄给废了。 同为男子自然知道捂着下体倒地的陈兄危矣。 “你是谁,为何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伤我同窗,还有没有王法!” 矮个学子捂着血淋淋的手,色厉内荏。 收拾完第一个人,后面的人自然也要收拾,不过他们居然有脸和她说王法? “孙令昀,你且站到我身后来。” 一把将垂目不语的人扯到自己身后,免得等下被误伤。 卫迎山眉眼冷冽,没去看矮个学子而是将目光放在旁边呈冷眼旁观之态的李启明身上。 这人身上的气息她很不喜,看着人模人样实则浑身上下透出满满的恶,气息浑浊不堪。 倒不是她会相面,而是对方的恶意已经不加遮掩,甚至还朝她勾勾唇角闲谈起来。 “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和令昀是何关系?” 拖时间? 看来有后手。 那就再忍一忍,正好一起收拾了。 意味不明的道:“我是哪里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与你何干?” “公子放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点好奇,我等皆是与令昀的在一个学堂念书的同窗,平日里关系很好,生了些误会,才有会有你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关系很好?生了些误会? 真是好厚的脸皮,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好手。 卫迎山满是趣味的打量着这个衣冠楚楚的学子,嘴角微微上扬:“原来是误会啊,那我岂不是踹错了人?” 拿脚尖踢了踢地上几乎疼得昏死过去的陈姓学子:“误会之下把他弄成这样,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嘴上说着挺不好意思,脚下的动作却没收敛,对着地上打滚的陈姓学子又踹了两脚,直接把人踹得昏死过去。 吵得她耳朵疼,暂且先禁声吧。 她的行为让李启明脸色一变,没有低头去检查同伴的死活,任其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神色凝重起来。 矮个学子则捂着受伤的手,只觉得下体发凉,忌惮的看着面前飞扬跋扈的少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不是你们想做什么吗?搁这儿拖延时间等谁过来呢?” 本来她都想直接把人给废了,非得故弄玄虚引起她的好奇心。 话音刚落耳朵一动,几道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响起。 呦嚯,大手笔啊。 想来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家里不放心,这才给调派这么多人保护。 同样听到动静的孙令昀脸色一白,卫迎山好奇的问:“这人家里很厉害?做什么的?” 应该不是京官,她没在京城听过见过这号人物,杜礼舟也说过孙令昀目前就读的学堂是特意挑选的。 里面的学子相较于其他地方,身份背景都比较普通,只是这千挑万选出来的学堂,都能出这种事,杜秀才做背调的能力不行啊。 瞧对方这有恃无恐的模样,还有朝这边走过来的部曲,往上查三代,代代不一般啊。 “他父亲是益州刺史,曾外祖母……” 孙令昀眼神落在过来的部曲身上,想起学堂其他人奉承李启明的话,轻声道:“曾外祖母是前朝的南康长公主。” 闻言卫迎山恍然大悟。 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前朝的公主的后代,前朝覆灭后,皇室只剩下一根独苗。 卫氏先祖为显仁德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划一块地把人养起来,和京城的皇室多年都没有往来,要是没人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事,只是…… 既是前朝的皇室后代,确实不好教训。 不过想起上辈子这个时间点节点父皇手上的动作,瞧着已经走到跟前透着凶悍的部曲,眼里跃动着光芒,这不就巧了。 “公子!” “把他们二位请回府上。” 李启明黏腻的目光落在嘴角血迹未干的少年身上,美人不愧是美人,即使沾染上肮脏的血都比一般人更有味道。 一脸和煦的开口:“令昀咬伤周兄,你的朋友打伤陈兄,看在同窗的份上我等愿意把事情私下处理,不知二位可有异议?” 落在孙令昀身上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卫迎山一阵恶寒,她猜的没错,果然有特殊癖好。 抬眸扫过五大三粗要上来拿人的部曲,轻笑一声:“以为就你们有人吗?” 话音刚落,从暗处冒出来四五个神色冷峻,身姿矫健的身影,手上的刀剑闪着寒光,目光如炬的盯着妄图以下犯上的一群人。 在对方惊诧的眼神中,卫迎山同样一脸和煦:“先把他们都拿下。” “是!” 自己也没闲着,身形一闪,一脚将瑟瑟发抖的矮个学子踢翻在地,伸手便要去抓被部曲保护在身后李启明。 前朝皇室后代是吧? 先把你这个浑身上下腌入味东西抓了,让父皇拿着做筏子把你老祖宗也收拾咯! 双方兵戎相见的动静大得把其他刚下考的学子目光也吸引了过来,同时被动静吸引过来的还有东衡书院的夫子。 “快看快看,那边打起来了!” “哪里来的勇士,还没入学就开始搞事情,甚至都没有踏出东衡书院的地界就动手。” “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权贵云集之地,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围观的学子越来越多,却没人敢靠近观看,两伙人看上去都不是善茬,刀剑无眼要是被伤着就不划算了。 沈青玉和学院的夫子匆匆赶来,带人把围观的学子疏散。 走近想要看是什么情况事,发现双方的打斗胜负已定。 在其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只觉得眼前一黑,赶紧走过去低声询问:“您可有受伤?怎么又和人起了冲突?” 卫迎山活动了下手腕随意的摆摆手:“放心,他还伤不了我。” 不过是依仗部曲保护的废物罢了,部曲被宋寒松带人制住,拿住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至于怎么起的冲突……” 脚尖点点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李启明:“舅舅可认识他?” 她记得卫玄提起过沈青玉是从益州办完差才回京的,一去就是两年。 对方脸上满是伤痕,已经辨不出原来的五官,沈青玉看了许久才把人认出来。 随即眉头紧皱:“益州刺史家的大公子。” “您是沈御史吗?” 李启明艰难的睁开肿胀的双眼,努力辨认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之前在益州时见过的沈青玉。 他半年前才来的京城,上京前母亲特意指派了一队十人部曲保护他的安全,没想到今日会翻这么大的跟头。 第八十七章 不是喜欢拿眼睛骚扰人吗? 想到自己在益州调查到的东西,看着这位李大公子,沈青玉眉头能夹死苍蝇。 得到肯定的回答,李启明的心彻底沉了下来,这个乘坐普通马车,衣着平平无奇的少年究竟是何身份? 大昭能称呼沈青玉为舅舅的人…… 想到此处,看不清模样五官彻底扭曲起来,临出门前母亲一再和他叮嘱在京城需得低调行事,不要盯上权贵圈子的人。 可多年的习性哪里能轻易改变,既不能得罪权贵圈子的人,无权无势的总无甚大碍。 在挑选学堂过渡时,特意选了个学子身家背景都很普通的学堂。 没想到学堂里还真有惊喜。 孙令昀,一个比女子还貌美的瘦弱少年。 貌美,会念书,性格内敛。 这些无一不激发李启明内心深处的征服欲,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为他的癖好量身定做。 为了不显得自己是异类,他刻意和学堂怀有同样心思的两人打成一片,只等着将孙令昀彻底驯服后得偿所愿。 哪曾想看上去瘦弱不堪的少年,却是个硬骨头,宁愿每日被他们教训欺凌,对他们话里话外的暗示视而不见。 如此不识好歹,三人计划一通打算趁着今日东衡书院的考试,下考扬后直接将人…… 没想到无权无势的小绵羊能得到这么一尊大佛的庇护,而他刚刚还妄想将两人掳回府。 想到此处李启明脸色十分精彩。 努力睁开着自己肿胀的双眼,朝少年的方向请罪:“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请恕罪。” 卫迎山哼笑一声,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仔细打量起他来,这会眼神倒是老实,眼里的黏腻感终于没了。 当然也得益于她见对方眼神实在恶心,下手时着重朝眼睛揍。 不是喜欢拿眼睛骚扰人吗? 直接给你打得眼睛睁不开。 “南康长公主的曾外孙是吧?我可没本事恕你的罪。” “我还有事,这事交由舅舅来处理。” 低声和沈青玉耳语一番。 想来他会知道怎么做,便懒得再多留,只可惜不能彻底将人废了。 卫迎山抬步跃过地上还昏着的陈姓学子,本想再踹浑身发抖的矮个学子两脚。 “不可。” 不出意外被沈青玉制止,遗憾的啧了一声,只能作罢。 “孙令昀,我们走。” 闻言孙令昀默不作声的跟上,无意间和一道清正的目光对上,神色一顿,随即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你要不要漱漱口?” 两人走至百步开外,卫迎山突然停住脚步问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这里又没有水,如何漱口。 不过孙令昀还是回答道:“可以漱吗?” “你想漱自然可以。” 招招手便有人递过来一个水囊:“漱吧。” 嘴角带着他人血渍的少年接过沉甸甸的水囊,想起今日的事,眼眶有些发热。 低声道:“谢谢您。” 她真的做到了答应姐夫的事。 “先别顾着谢,你会射箭吗?准头如何?” “算了算了,看你这样也不像会射箭的,还是由我来动手。” 借着漱口的由头停下来,卫迎山手中的袖箭已经瞄好位置,准备等沈青玉没注意给李启明来一箭,时间充足的话再给那个矮子也来一箭。 孙令昀这口气才算完。 机会来了! 沈青玉不但是东衡书院的夫子,更是朝廷命官,曾被明章帝派去益州调查事情。 至于是调查什么事? 看着阴差阳错之下和公主动手的李启明,还有卫迎山和自己说的话,不免一阵感叹,大公主闯祸的水平实在高超, 有李启明见不得光的癖好作为突破口,加上他这两年在益州查到的东西,够朝廷清算了。 “还请你们随本官去衙门把今日发生的事始末说清楚,不然本官不好向上面交代。” 身上的绳索被被解开,李启明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闻言脸色微变。 去衙门? 就算他让部曲对皇室子弟动手,犯了大不敬之罪,直接禀明那位就是。 去衙门做什么?或者说要查什么? 皱眉思索间,大腿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一个站立不稳再次跌落在地。 是暗器!有人要杀他? 忍着痛,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 矮个学子腿部同样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今日接二连三的受伤,加上内心恐慌不安,痛嚎过后直接昏死过去。 沈青玉赶紧让人把他们带上马车,可别在这个关头出什么意外。 待看清插在两人腿上的暗器是什么时,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记得上回同样的箭矢曾出现在歹徒眼眶里。 糟糕,大意了! 卫迎山懊恼的一拍脑袋,忘记沈舅舅上回见过她用袖箭。 这下想神不知鬼不觉都不行了。 失策失策。 看来下回得找殷年雪弄些不一样的箭矢。 ———— “出城时把汾王世子的马车给拆了?” 明章帝听完陈福的回禀错愕不已:“好好的,她拆人家马车做什么?” “汾王世子不遵守出城秩序导致城门口拥堵,大公主路见不平这才出手维持秩序。” 想起宫外传回来的消息,陈福把头垂得更低:“大公主还说让汾王世子的爹去找她爹,看看谁的爹厉害。” 明章帝:“……” 好好好,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这还没入学呢,出个城门都能惹事,还让人来找他,真是孝顺得很! “朕记得汾王早些年入京时还和朕夸过他的嫡长子性格温和知礼,看来也不尽然。” 下首的祁盛笑着道:“做父亲的看自家孩子自然哪里都是好的,也得亏大公主殿下及时出手,才没耽误考试。” “迎山做事向来果断不拖泥带水,就是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毛病得收收。” “陛下,沈大人求见。” “赶紧宣他进来。” 沈青玉已经换上一身官袍,气度沉凝的走进养心殿:“臣见过陛下。” “沈卿免礼。” 明章帝记得他今日是在东衡书院监考,监完考后还需要阅卷,这个时间点过来求见…… 神色顿时变得难言起来:“可是大公主在书院又闯了什么祸,这才让你特意跑一趟?” 连祁盛也支起耳朵,他也好奇继在城门口拆汾王世子的马车后,大公主殿下还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举动。 “益州刺史家的公子还有其他两名学子与殿下在书院门口起了冲突,等臣赶过去时李公子从益州带京城的部曲已经被宋副统领带人制住,公主未曾受伤。” 冲突、益州、部曲、对公主动手,沈青玉的这番话回得十分耐人寻味。 原本想听听大公主殿下又搞了什么事的祁盛赶紧起身告退。 第八十八章 给你一个面子 祁盛马上联想到其中的关键,眉目肃然:“是。” “沈卿,把你这两年在益州探查到的信息仔细说说,包括今日迎山在书院外动手的因由也一并说说,那孩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以那孩子的性子,必然是事出有因才会在书院门口大打出手,至于这个因…… 明章帝神情莫测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益州李予怀、南康长公主这么多年来心倒是被养大了。 和孙令昀从书院回来后打算直奔沈家。 结果冤家路窄,半道上碰见今日城门口扰乱秩序的二世祖带人拦路在马路中央,一副要找麻烦的模样。 卫迎山赶着回城办事,被人这么耽误时间心头火起,站上车辕,横眉冷对:“好狗不挡道,别赶上来找不痛快。” 被对方指着鼻子骂的许季宣顿时脸色铁青,也没打算好好交流,一挥手:“把她的马车给本公子拆了!” 看着蜂拥而至的护卫,卫迎山冷哼一声,胆子倒挺大,身边居然不留人保护,一门心思想砸她的马车。 既然非得找不痛快,就别怪她不客气。 打得你回去找爹告状! “马车不要了,让他们砸。” 马车而已,砸了就砸了。 待车夫和孙令昀从马车上离开,她随手拿起放在马车上的宝灵弓,跃上道路一侧的树干。 搭箭、扣弦、拉弓一气呵成,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嗖嗖嗖三箭连发,这是连暗箭都不放,直接来明箭。 没有人料到她会如此行事,天子脚下一言不合就要人命,放在哪里都骇人听闻,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季宣惊骇的瞪大眼睛,手脚冰凉,被吓得立在原地忘记动弹。 眼睁睁看着如虹的箭矢朝自己射过来。 “公子小心!” 护卫和小厮目眦欲裂。 想近身保护时已经来不及。 铛 铛 此时半空横插进来两支羽箭,将卫迎山射出的三支箭其中两支击落在地。 最后一支箭在距离目标不足半步距离停下,插入地面入木三分。 随即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起,卫迎山放下宝灵弓举目望去,好奇是谁能连射下她两箭。 巡防营的官兵? 待看清楚一队巡防队伍里格格不入的马车,豁然抬头,不出意外是位熟人。 站在原地和车辕上拿着弓箭的殷年雪大眼瞪小眼。 是了,这家伙上回被打了板子以为万事大吉,下值后不用额外到城外干活。 哪里想到被打了板子,父皇那里是过去了,但他祖父宣老国公那里过不去,还是逃脱不了充当免费劳力的惩罚。 没想到今日会在城外撞见他带兵巡视。 “世子,您没事吧?” 汾王府的小厮惊魂未定,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当众放箭,伤人性命,今日非要你好看不可! “这位大人想来是负责城防安危的,烦请您将人抓起来带去官府,这事我们汾王府定要追究到底!” 汾王府? 卫迎山眼皮一跳,汾王府许季宣? 这个名字在画本子里出现的频率可不低,用异世界女学生的话来说,叫什么痴情男二。 她实在很好奇上辈子卫宝画一个足不出户的公主,哪里认识的这些异姓王世子。 打量的目光放在脸色难看的汾王世子身上,能当男二的自然是有副好皮囊。 不过也仅此而已,只看一眼就嫌弃的撇开视线。 许季宣本就难看的脸色,在她不屑一顾的眼神下更是沉得能滴下墨来。 对车辕上垂眉沉思的少年抱拳:“这位想必是宣国公府的殷小侯爷吧,在下许季宣,家父乃汾王许将时,今日之事还请殷小侯爷秉公处理。” 他不是个傻的,在京城能如此跋扈,这小子想必来路不小。 不过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等委屈,先是砸他的马车而后又对他放箭羞辱。 心里的这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去,不过现在有人过来,不能动手教训,只能让官府来处理。 “你这人还挺会倒打一靶,要不是你先带着他们挡道要砸我马车,我能拿箭射你?” 卫迎山气定神闲的摩挲着自己手上的宝灵弓:“没本事就不要学人家来拦路这一套,三魂七魄被吓掉不说,最后还要自报家门来威胁人家给自己撑扬子,着实可笑。” “你!” “我什么我?难道不是你先要砸我的马车?小爷没功夫在这里跟你耗。” 笑嘻嘻的朝他摆摆手:“先走啦。” 许季宣见她居然想离开,心里窝火。 朝依旧站在车辕上不作为的殷年雪发难:“殷小侯爷就这么看着她离开?要是殷小侯爷玩忽职守,在下只好自己动手了。” 说着让人去将人拦住。 “殷年雪他说你玩忽职守,这样你能忍?刚才那两箭就该省点力气,让我穿他个透心凉。” 卫迎山被人拦住干脆也不走了,站在原地想看殷年雪怎么处理,给他找点事做也不错。 听到这番拱火的话,殷年雪这才从车辕上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天天的怎么精力这么旺盛呢。 好不容易弄个马车在城外巡视,还能碰见这等事,实在糟心。 瞧他这有气无力的模样,卫迎山就知道他心里不定在怎么烦。 脸上挂起无辜的笑:“你可别被他给激了,真是他先找的事,我才被迫反击。” “殷小侯爷你别听他胡说,是这小子今天早上在城门口先拆我们世子的马车,害得世子考试差点迟到,我们这才想找他要个说法。” 汾王府的小厮满脸愤愤。 “我为什么会拆你们世子的马车,心里没点数?是觉得这里除了我没人知道你们早上做的好事?” “他们早上不遵守出城秩序,导致其他人不能出去,公子才出手把拦路的马车拆掉的。” 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是一直跟在卫迎山身后存在感极弱的孙令昀。 “听到没?有目击证人。” 殷年雪抬眸看了他一眼,对卫迎山道:“反正你的马车也被砸了,便随我一道回城吧,事毕后顺便去我府上取枪,你看如何?” “行吧,给你一个面子。” 转而对明显被他的话惊到的许季宣道:“还请许世子也一起。” 这下反倒是许季宣惊疑不定起来。 和殷年雪如此熟稔,还要去宣国公府取枪,这小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八十九章 只怕身体吃不消 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子弟,殷年雪居然也不觉得冒犯,毫无芥蒂的跟在他身后。 许季宣面上的神情不觉郑重起来。 父王给的信息也许相对京城目前的格局来说有所滞后,对贴身小厮使了个眼色。 “刚才你是不是故意只击落两支箭,还留下一支箭射到他跟前的?” “不全是,宝灵弓射出的箭矢速度太快,击落两支箭已经是我的极限,见你没真想要他命,后面那一箭也就没再拉弓。” 殷年雪帮她掀开车帘,待人上去后看了眼敛眉低目跟上来的少年,疑惑道:“这位是?” “我朋友。” “朋友?” “对啊,朋友,以后还是同窗。” 卫迎山招呼孙令昀上马车,随口答道。 见此殷年雪也没再多问,只是多看了两眼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的少年。 殿下去哪里交的朋友?可别被骗了。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孙令昀神色一紧,把头埋得愈发低。 他认识这个人,或者说从姐夫口中听说过对方的名字,是个很厉害的人。 “令昀胆子小,你别盯着人家看,正好我有事请你帮忙。” 卫迎山从手臂上取下袖箭。 黑亮的杏眼眨了眨:“你要是有时间给我弄些外观不同的箭矢呗,最好是材质也不一样。” 那样放暗箭才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见他要拒绝,压低声音道:“我悄悄告诉你一个事,玄弟想学枪,过不久你就要多一个徒弟了,你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突闻噩耗,殷年雪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嘴唇张了张,干巴巴的道:“我已经干了两份活,身体只怕吃不消……” “你和我说没用,我也就提前把内幕消息告诉你,免得你到时两眼一抹黑,还有就是……” 少女眼睛弯成月牙:“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要是不答应帮我忙,过不了多久将会多两个徒弟,正好我对百兵之王也挺感兴趣的。” 殷年雪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许久后认命的点头:“过几日拿给你。” 这样精力旺盛的徒弟,他实在无福消受,连三皇子那里都要想法子躲过去才行。 光想想自己每天苦哈哈教人使枪的扬景,就觉得眼前发黑。 见他实在颓丧得很,卫迎山装模作样的安慰两句:“能者多劳嘛,别丧气。” 正说着话,行驶平稳的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住,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凝重起来,在京郊出现这么大规模的马蹄声…… 同时掀开帘子往外看,松了口气,还好是自己人。 为首的是定威将军祁盛,明章帝的心腹。 落后祁盛半步,一身绯色官服的青年,正是今日把李启明等人带走的沈青玉。 一文一武带着军队出城,这是要去益州抄家? 父皇办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那不是大公主殿下和年雪吗?他们怎么撞到一处了?后面那辆马车上的人瞧着也眼熟。” “是汾王世子。” “对对对,就是汾王世子,和他爹年轻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他们几人……” 像是想到什么,祁盛睁大眼:“汾王世子不会是因为今天早上在城门口发生的事,下考后找大公主寻仇吧?” “当真是年轻气盛。” 见同僚疑惑的看向自己,便把早上城门口发生的事说给他听。 沈青玉:“……” 陛下让派自己去书院的任务,或许比去全国各地巡查百官要难上许多。 两人从马上下来,朝马车走过去。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许季宣见有军队靠近,为首的武将她要是猜得没错,应该是定威将军祁盛,随行的文臣品级也不低。 这样身份的两人居然主动下马,走到殷年雪所乘坐的马车前打招呼。 许季宣隔得远看不真切。 但远远的也能看出祁盛二人也认得那小子,甚至对他的态度十分和善。 要是他记得没错,当今年纪最大的皇子也才十岁出头,两人年龄对不上,所以那小子究竟是什么身份,脑海里思绪万千。 “您去东衡书院后暂时勿要和人起冲突,以免伤了自己,一切等臣回来再说。” 卫迎山一脸懵的望着向来正直端方的沈舅舅,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奇怪呢? 什么叫暂时不要和人起冲突。 “哈哈哈哈,沈御史这是变相和您说闯祸可以,但要等他回来,不然怕您在书院吃亏。” 连殷年雪也忍不住弯唇:“趁着沈御史不在这段时间,休养生息。” “我等还有皇命在身,便先行告退。” 祁盛朝马车内的人虚虚的抱了抱拳,眸光瞟到巡防营队伍后面的马车。 犹豫片刻才道:“要是汾王世子行为没有太出格,还请您高抬贵手。” “祁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 其实卫迎山想说不是她不愿意高抬贵手,是那位非要殷年雪处置她。 但怕耽误他们时间,没有多说什么,很干脆的应下,反正只要不是太蠢,这一路下来也该知道很多事必须揭过。 军队走远,马车继续朝城内行驶。 “我听闻今日东衡书院门口有学子大打出手,其中一名学子还被废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 卫迎山以手为枕悠闲的躺在马车上:“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喜欢惹是生非的人,怎奈何有的人老喜欢自己撞上来,这才给大家留下刻板印象。” 说完惆怅的长叹一口气,幽幽的盯着明显不信的殷年雪:“就像你被迫骑马被迫干活,我是被迫动手,年雪啊,咱们都不容易。” 殷年雪被盯得背脊一寒。 一脸警惕的开口:“确实各有不易,下回别再威胁我就行。” “你看你,怎么老是揣度我呢,那不叫威胁,叫友好协商,比如我现在就有要和你友好协商的事。” “令昀,你还记得考卷上的内容吧?” “记得的。” “还请你把考题写一份出来,趁着时间充裕让殷小侯爷也答答题,年纪轻轻就能靠脑子吃饭的殷小侯爷写出来的答案,离标准答案想来很近,方便我等借着参考一二。” 孙令昀从书袋里拿出纸笔,埋头刷刷的把试题默出来,和他人核对一二,确实会更有底。 所以他为什么要引狼入室?平白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 殷年雪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在少女笑吟吟的目光中,接过写考卷试题的纸。 干完文官的活还要干武将的事,现在还要在马车上写考卷。 世上没有比他更惨的小侯爷。 少年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手上却没停。 “别用大师字体,看得费劲。” 大师字体被提前制止,笔峰一转,缺胳膊少腿的字瞬间板正起来。 “行啊你,收放自如。” “熟能生巧。” 偷懒的最高境界,勤勉中夹杂着敷衍,写字也是如此,正经字体中夹杂着大师字体,让人挑不出错。 第九十章 别玩忽职守变成接受贿赂 卫迎山突发奇想:“你年纪也不大,正是读书的时候,要不干脆也去书院念书得了,还在念书,他们总不能老使唤你做事。” “不去。” “为何?” “大家都认得我,怕是不能清净,还有……” 殷年雪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一副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的模样:“你使唤一次的活动量,比我干半年活的活动量都大。” 这是还记着上次拉他比武的仇呢,卫迎山干笑两声:“坐久了,偶尔也要松松筋骨嘛,来我们讨论考卷,讨论考卷。” 三人围坐在马车里,对着考卷答案嘀嘀咕咕一路,待马车驶入城后,讨论才作罢。 “汾王世子那里你打算怎么处理?去官府?” 临下马车前,卫迎山好奇的问,既然答应了祁将军,去官府的话动静太大,后续的事情不好办。 “免得他说我玩忽职守,自然只能去官府。” 殷年雪掀开车帘率先从马车上下来,脸色说不出的惆怅。 他倒是想玩忽职守,当睁眼瞎,奈何心里还有那么点责任,心里再不情愿,事情还是得做。 两人这厢说着话,后面马车上的许季宣信步而来朝两人拱了拱手。 言笑晏晏的开口:“殷小侯爷,还有这位公子,在下初来京城,对京中的规矩不甚了解,这才有了今天早上城门口和后面的事。” “给二位造成麻烦,实属不该,为表歉意等在下回府后略备薄礼登门拜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话是对两人说的,目光却定定的看着卫迎山,很显然殷年雪会以这个少年的意愿为主。 得,这个官府可以不用去了。 和卫迎山想的一样,一路上看下来该揭过的不该揭过的,但凡敏锐一点的都会选择揭过。 既然对方态度尚可,自己也没吃亏,祁将军还打了招呼,也懒得再掰扯下去。 挑唇一笑:“登门拜访就不用了,家里不招待外客,你可以去殷小侯爷家拜访。” 在殷年雪幽幽的眼神中。 摸摸鼻子改口:“他家你也不要去,上门还得人家招待,挺麻烦的。” 面对少年无礼的话,许季宣也不觉得冒犯,甚至心里还微微松了口气。 唇角笑容不变:“既不方便,那在下便不上门叨扰,只是歉意还是要略表一二,还有公子被砸的马车,损失也一并由我承担。” “凡请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已经让府上的小厮回去取薄礼。” 原来早有准备。 卫迎山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朝他使眼色,你还在当值吧?可以在城门口收礼? 别玩忽职守变成接受贿赂,让人给参一本,像她就没事,合法合规拿马车的赔偿。 而且没想到殷年雪居然没说话,坦然自若的留下等人家的薄礼。 “汾王的封地各类矿产丰富。” “你想琢磨用不同的材料制武器?就算有矿他也没带出门啊。” “我用不了太多,只要拿着不同的矿石做对比就行,许世子想来带了些东西入京。” 许季宣:“……” 在殷年雪询问的目光中,许季宣嘴角抽了抽:“确实是奉父王的命带了一些不同矿产入京,要是殷小侯爷要得不多,待我回去后分些出来。” “那便劳烦许世子了。” 矿产原材料兵部不缺,但太过单一。 很多兵器用不适合的材料制出来,不能发挥其最大的威力,对自己热衷的事情,殷年雪还是愿意花心思的。 “世子。” 等了片刻,就见汾王府的小厮手上托着匣子匆匆赶来。 两人面上不显,却是如出一辙的见了兔子才撒鹰,等把东西拿到手才大度的表示今日之事就这么揭过。 卫迎山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没看打开看里面是什么,率先带着孙令昀离开。 殷年雪还要与同僚交接,约好晚些时候去家里取枪,也带着巡防营的人离开。 只留下许季宣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回去后让人好生查查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和殷年雪又是什么关系。” “是。” “世子,下面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说淮阳王世子双手受伤,没去参加东衡书院的考试。” 许季宣有些诧异:“没去参加考试?” “是的,能确定没去参加考试,那人说淮阳王世子自入京先是腿伤被得下不来床,后面双手更是伤得严重,连筷子都握不住,只能放弃东衡书院。” 一个不得势的异姓王世子,除了远在淮阳替自己亲儿子惦记世子之位的继母,谁有功夫对付他。 在家时斗不过耳边风就罢了,来京城还让人伤成这样,这个萧屹简直就是废物。 实在在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叮嘱他注意。 ———— “山儿,你来啦!” 一句山儿震天响,把镖局后院里在干活的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站在门口的少年亲切的打招呼。 砰! “南宫老二,你要搞谋杀啊。” 卫迎山摸着自己被拍麻的胳膊,对着一脸无所觉的南宫文咬牙切齿。 “小鸡崽子似的,轻轻拍一下都挨不住,听杜秀才说你去考什么书院了?能考上不?” “要我看你也不是读书的料,去书院白瞎,反正家大业大不如先躺在家里吃吃喝喝,等年纪到了养几个小白脸,一生岂不是快哉。” “南宫,你在说什么胡话,别带坏山儿。” 温和儒雅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卫迎山眼睛一亮,朝来者小跑过去:“二当家!” 上回她出宫时没看到岑临漳,从杜秀才处得知他们在城里开了个镖局,从杜家出来后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几月未见,山儿看上去长高了些。” 岑临漳温和的摸摸她的脑袋:“考得怎么样?可有把握?” “有的!多亏以前在山寨跟着二当家念书习字,不但考试有把握,还没有和南宫老二一样被人嘲笑是文盲。” “嘿,老子武功盖世,谁敢嘲笑!” “还需要他人嘲笑?连雇主给的合同都看不明白,被人忽悠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岑临漳不轻不重的揭他的老底,也就有一身厉害功夫,不然给人做苦力都是被打的那个。 “就是就是,每回都要二当家给你收拾烂摊子,二当家收拾完不够,还来嚯嚯我。” 小时候的事她可还记得清楚,有时二当家有事外出,寨子里没有压得住大当家的人,保不准要出什么幺蛾子。 年幼的卫迎山可没给他收拾烂摊子。 “个小没良心的,这会儿倒知道揭老子的短,你小时候闯祸是谁替你背的黑锅?” 第九十一章 人家天生的 卫迎山还记着刚才的一巴掌之仇,睁着圆溜溜的杏眼,说出的话分外气人。 “好你个山儿,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看招!” 南宫文被气得鼻孔冒烟,飞速的伸出手去擒她。 “二当家救我!” “岑老二能救你?笑话!” 院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其余人对这样的扬景早就见怪不怪,含笑看着两人大打出手。 怕他们施展不开,还将院子里摆放的东西挪开,岑临漳见卫迎山力有不逮这才出言将两人分开:“山儿,你和我去内堂。” 免得好好的孩子又被不知轻重的南宫文揍得鼻青脸肿,回去不好解释。 被压着打的卫迎山拖着酸痛的胳膊赶紧跑过去,心里又气又挫败。 她自认身手不错,可每回和南宫老二动手,无一例外都是挨揍的那一个。 看来还是要努力练功才行。 “小山儿别丧气,你再练个十几二十年总能达到老子这个水平,现在好好的挨揍就行。” 卫迎山表示不和他一般见识。 跟在岑临漳身后往内堂走:“上回二当家应该从杜秀才处得知了我交代他办的事,还得请您帮我一个忙。” “山儿只管说就是。” 中年文士温和的看着面前自己一把手带大的孩子,见她面露犹豫,温声道:“可是与淮阳王世子有关?” “是与他有关。” “那便是了,我让人出京去探查了一点消息,山儿可要听听?” 闻言卫迎山一愣,随即笑着道:“还是二当家懂我。” 想来临漳自那日从酒楼见过杜礼舟后便着人出京去淮阳那边探查消息,也没问他为何会如此笃定自己的想法。 “回来的消息说淮阳王世子很不受淮阳王待见,生母在世时还有所顾忌,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生母去世没多久淮阳王新娶了一任妻子,待继室生下次子,一直找机会想废掉他的世子之位,扶持次子上位,不过萧屹并未犯错,废世子之事就一直搁置下来。” “世子年龄渐长,表现得愈发出色,淮阳王不想他杵在跟前碍眼,就把人打发来京城,名为求学实际上是断了他与王府那边的联系,不给他培养亲信的机会。” “这些事在淮阳那边不算秘密,甚至外面的人也有所耳闻,这位萧世子上京时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一个使唤婢女,连住处王府那边也没派人提前安排。” 卫迎山听岑临漳慢条斯理的说完这番话,对萧屹艰难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生母早死,父亲不喜,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还真是一手稀烂的牌。 她没有丝毫触动,神情冷漠:“请二当家的人继续帮我盯着淮阳王府,同时把萧屹在京城深受圣宠的消息传入他那位继母耳朵里。” 既然是烂牌那就让他继续烂下去。 对于上辈子萧屹回到王府,是怎么逆风翻盘,架空淮阳王,毒杀继母囚禁继弟,画本子里只是一笔带过,卫迎山无从得知个中细节。 心思一转,有了更好的主意,不过还得物色合适的人去办这件事。 她提起淮阳王世子身上的恶意不加掩饰。 不敲门走进来的南宫文瞧见,大咧咧的道:“谁这么不长眼得罪山儿啦?大当家正好闲来无事,去帮你把人剁了。” 这话其实正中卫迎山下怀,不过对方好歹是朝廷亲封的世子,真在京城丧命,就算淮阳王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会借机发难。 朝廷更会下令严查凶手,给淮阳王交代,这也是她一直没动手的原因,事情牵扯太广,需得斟酌,人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南宫文也就是说说,在京城哪里真能动不动就杀人,被逮着,兵部那群人手里的东西够他喝一壶。 门外那白得招人眼小子不就是兵部的。 “外面有人找你,不错啊山儿,这才来京城多久,和殷年雪都打成一片了。” “殷年雪?” 听到这个名字,岑临漳也有些意外:“山儿和他很熟?” “可不熟嘛,人家都到咱们镖局来找人了,说什么约好去府上取枪。” “算是朋友,不过你们也认识他?” 卫迎山好奇的看着他们,殷年雪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性子,没想到名头还挺响,连大当家二当家这些第一次来京城的都知道。 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黑黢黢的圆形物体:“二当家,这个你拿着防身,上面有个小机关,歹徒靠近按下机关朝人掷过去,保准将歹徒炸得皮开肉绽。” 这还是上次夜里从殷年雪手上薅过来的秘密武器,她暂时也用不上,留给不会武却经常出门走镖的二当家防身正好。 在南宫文嫉妒的眼神中,岑临漳笑着接过东西放到腰间的荷包里:“多谢山儿。” “殷年雪我们不认识也没见过,他家长辈早年间倒是和我等有些接触,要是我没猜错,这东西应该是出自殷年雪之手。” “是从他那儿薅来的。” 卫迎山没隐瞒,还是有些奇怪:“既然没见过,南宫老二怎么知道他是殷年雪。” 对方常年处在他国暗杀名单,不应该会自报家门才对。 “白得太打眼,长得太出色,但凡听过他名号的在京城见到人都能认出来。” “……” 原来殷年雪说的大家都认得他不是玩笑话。 “你一个女娃子黑不溜秋的,人家男娃子白成那样,有空多问问人家皮肤白的秘籍。” “人家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 对着嘲笑她黑的南宫文气愤的放了一支暗箭,便从内堂出来,没想到殷年雪居然会找到镖局来。 结果刚出来,发现寨子里的叔伯全都围在一处,嘀嘀咕咕的讨论什么。 走近一看,嗬,好家伙。 殷年雪正拿着工具蹲在地上修理大伙的武器,刀枪棍棒各类武器摆放一地,挨个的被检修。 白得晃眼的少年,面对自己擅长的领域时身上的疲懒感消失不见,长睫低垂神色认真严谨。 第九十二章 你上回怎么着人家了? 这家伙吃错药啦? 她干脆也顺势蹲在,仔细的观察对方是如何摆弄兵器的,看了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 只能看出殷年雪是真的有两把刷子,残缺松动的兵器在他手上走一遭,没过多久就恢复七成,至于剩下的三成…… 则是因为手上可用的工具不多,施展不开。 “这把剑上的豁口,需得尽快填补,不然下回遇到稍微坚固一点的物体,只怕会断成两截。” 把自己能修理的兵器修理完,殷年雪把一把外形古朴的刀递还给它的主人。 “豁口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卫迎山凑到刀旁查看,怎么也没看到豁口在哪儿,实在是这把刀颜色太深,刀身更是痕迹斑斑,要说豁口哪里都是豁口。 可能让刀断裂的豁口却没见到。 “武叔,你看到了吗?” 被唤做武叔的男子长得凶神恶煞,眼尾处还有一条伤疤,外表看上去十分唬人,闻言同样不明所以,跟着一起找寻豁口。 他们这段时间没接活,不需要动刀枪,刀真有问题也不知道。 “这里。” 殷年雪拿手指点着刀身一个十分细小的缝隙,二人凑近才看清。 “原来是这个豁口啊,看着不显眼,没想到可能会是刀断成两段的罪魁祸首,武叔你赶紧去铁匠铺填补。” “这刀陪伴了我几十年,走南闯北,要是真的断了重铸反倒失了灵魂,我这就去城里的铁匠铺检修一二。” 等武叔拿着刀离开,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各自拿回自己被修检的兵器,笑着对这个进门就埋头干活的少年道谢。 殷年雪面色从容的接受完大家的道谢,才对一脸沉思的盯着自己的少女道:“去府上取枪?” “走吧。” “林叔,和南宫老二还有二当家说一声我还有事就找走了,等书院开学再来看你们。” 从镖局后院出来,看到停在门外的马车,卫迎山颇为无语:“还记着马车的事呢?”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就说怎么会巴巴的找到镖局来,还勤快的给人修理武器。 “你上回说帮我把马车的事一劳永逸的解决,也没说个时间,我只能自己来了。” 殷年雪轻抬眉梢:“如何?往后马车就停放在此处,我上值或者是去城外当差时就来换乘,你只需和他们打好招呼。” “……” 如何?她还能如何。 马车都驾到镖局门口了,被他顺杆往上爬之下答应的事,可不得给人办好。 “行,我和他们说一声,让你把马车停放到镖局后面,不过要我说城内的车马行都拒做你的生意,怎么非得执着于乘坐马车,骑马多干脆。” 卫迎山实在不懂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懒成这样,为了马车的事绞尽脑汁,想方设法。 “当你每日城里城外两头跑,被迫提早半个小时起床舞枪,三五不时的躲避刺杀,追踪细作,回到家后还要练半个时辰武,你就会明白我对马车的执着。” 少年如雪的面容上透着淡淡的死感。 以前小不懂事,懒得太过得意忘形,被祖父一通治理,待他想改过自新已经来不及,祖父他老人家治他治上了瘾。 “这样说你确实挺惨的,以后马车就放在镖局,我现在进去和他们说一声。” 卫迎山同情的睨了他一眼。 跑回去打了声招呼,镖局离宣国公府不远,马车寄存好,两人便步行前往。 “你祖父在家吗?” 要是宣国公在府上,肯定不能拿完东西就走。 “这个点在茶楼和人喝下午茶,不在府上。” 他祖父日子可过得比他悠闲,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去衙门当值,每日除了治他就是四处晃悠。 说话间两人穿过闹市,卫迎山突然脚步一顿,神色意味深长起来:“年雪啊,刚说刺杀,刺杀马上就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腿风一扫,抬起手,袖箭嗖的一声朝借着人群掩护靠近两人的布衣男子射去,男子胸口挨了一脚,腿上挨了一箭,直直的倒在地上。 紧接着张嘴便吐出一口黑血来,彻底失去生机。 “杀人啦!杀人啦!” “快去报官!” 白天街上百姓众多,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自己眼前,都是些普通人哪里能淡定得了,很快街上便一阵恐慌。 得,今日这官府是不去也不成。 殷年雪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自顾在刺客尸体前蹲下,捏住他的下颚左右查看,蹙眉道:“是死士。” 本以为上回抓了一波能清净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哪里来的?和上回劫持卫玄的一起的?” “应该是,服毒后死状差不多,想来是两条漏网之鱼中的另一条。” 还有一条这会已经被遣派回国当成筏子。 “你上回怎么着人家了,对你这么大恨意。” 这也是卫迎山想不通的地方,敌国细作的事已然败露,上次还阴差阳错的劫持皇子。 大昭这会正派使臣带着那个劫持卫玄的细作前去讨要说法。 要是谈不拢说不定还要兵戎相见,在不占理的情况下,对方怎么也要消停下来。 怎么还在这个风口搞刺杀,不是上赶着让他们拿话柄么,而且这人眼神中的恨意做不得假。 殷年雪难得沉默片刻,过了一会才平静的开口:“与其有关的人都杀了。” 妻子孩子。 “啊?” 卫迎山悚然一惊,随后沉默下来:“你做得没错。” 不都杀了,留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最可怕的不是敌国派过来的细作。 而是他们蛰伏多年已经和这边融为一体娶妻生子,无形中渗透进他们的国家。 细作生下细作,周而复始,以后谁能防得住,两国之间的交锋可不是玩笑。 “官爷,就是她杀的人!” 恐慌一阵后,大家逐渐平静下来,见凶手杀完人居然没离开,还大摇大摆的围在被害的尸体前和旁边的人闲谈。 有百姓赶紧去把附近巡逻的官差叫过来。 第九十三章 白皮肥耗子 赶紧让手底下的人将周遭的百姓疏散开来,恭敬的朝地上的少年揖手,犹豫道:“殷小侯爷,这人……” 殷年雪从地上起身,顺手要拉卫迎山一把,哪曾想这人故意使坏,猛然一用力,差点把他又给扯回地上,勉强才维持住身体平衡。 自己轻松从地上跃起,还一本正经的点评:“力气还是小了点,得多练练。” 幼稚。 “人是我打伤的,至于他是怎么突然丧命的,这里不方便说,我们和你一起去衙门说明情况。” 官差见这个陌生的少年和殷小侯爷举止熟稔,不但承认是自己打伤的人,还越过殷小侯爷直接提出去衙门的要求,一时说不出的古怪。 询问的看向殷年雪,等他示下。 这位别看年纪小,不但是他顶头上司的上司,身份更是特殊,官差自然要以他的意见为主。 “听她的,把尸体抬回衙门。” “是。” 卫迎山则是满脸兴味,瞧着应该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差,看起来和殷年雪很熟。 眸光一动:“你以前不会也到五城兵马司干过活吧? “去年年底带人巡过一段时间的城。” 想起那段时间的经历,殷年雪还是心有戚戚,姑父见他风雨无阻勤勤恳恳工作一年,临近年关大手一挥放他一月的假期。 还没来得及高兴,祖父却看不得他空闲,假期第二日就把他赶到五城兵马司巡城,直到大年三十那天才结束。 好惨一小侯爷,人家二世祖每天无所事事终日里斗鸡走马游手好闲,就他被当驴使。 卫迎山拍拍他的肩膀无不同情的道:“没事,待你年纪渐长,身上的活只会越来越多,那时便会觉得如今才是轻松的好日子。” 这算是安慰? 幸灾乐祸还差不多,殷年雪摸着自己被拍得麻木的肩膀,负手往前走,他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唉,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说的就是事实,现在历练出来,往后大伙可不得逮着你薅。” “莫要再说这些让人绝望的话。” “逃避是没有用的。” 五城兵马司离事发地不远,官差让人抬着尸体去找仵作验尸,自己则陪同在一侧了解情况。 周围的百姓见事态已经平息,也就没再过多关注,街上热闹依旧。 装潢古典的银楼前,萧屹看着两道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位大公主和殷年雪的关系倒是挺好,伤他两次,居然会主动出手保护对方。 “世子,东西取出来了,可要再去书坊添置些笔墨纸砚。” 贴身小厮庆俞手上拿着个外观精美的匣子从银楼出来,是今日他们特意出府取的中秋节献。 世子从淮阳出来时,并未带什么贵重之物,王爷也没安排这些,到京后只能自己想法子,才不至于让人看笑话。 他手上匣子里的东西,是世子上京后亲手画图再着银楼打造的饰品。 不贵重却也是他们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节献之物。 “随意找个书坊买些用物就行。” 萧屹收回目光,看向庆俞手上的匣子,心中复杂难言,他身无长物,过几日是中秋,节献之礼拿不出,只能投机取巧。 他那个好父亲对自己这个儿子在京城可能面临的处境可谓是全然不顾,甚至连整个淮阳的脸面也不要,只为让他难堪。 少年紧紧抿着唇,眼底一片冷然,他终有一日会把这些都还回去。 只可惜东衡书院与他失之交臂,不过没关系,石鼓书院也一样。 里面的学子身份背景虽没有东衡的大,但只要运作得当,一样可以成为自己和淮阳那边抗衡的人脉。 还有那位深得圣心的大公主,要是…… 萧屹光想起他便觉得手腕隐隐作痛,垂下头,神色不明。 ———— 很快便到了中秋,宫宴如期举行。 卫迎山晌午过后没多久就被玉晴按在铜镜前一通打扮,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发呆。 突然看到什么,眼睛一眯,随即慢悠悠的开口:“玉晴,窗户下好像有只白皮肥耗子,快去叫宫里捕鼠队的过来逮耗子。” 玉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确实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在窗底下一拱一拱,笑着道:“待奴婢给您戴完头饰,就去叫捕鼠队的过来。” “叮嘱他们拿个大网兜,这只耗子比普通耗子大,再拿七八九十只捕鼠夹,免得他逃了。” “公主放心,奴婢会叮嘱他们的。” 窗外 “三皇子,要不咱们还是出去吧,等下大公主把捕鼠队的叫过来,真把您给捕了……” 白韵应自家皇子要求,不明就里的矮身蛰伏在窗外,有苦难言,实在搞不懂三皇子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白皮肥耗子”卫玄鬼鬼祟祟的盯着屋内。 为了等下更好行动,臀部一扭一扭的调试位置,等调试到行动的最佳方位,就要把怀里藏的东西拿出来。 想到自己要做什么,差点嘿嘿的笑出声。 闻言压低声音道:“放心,本皇子会在捕鼠队的人过来之前……”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他们过来之前做什么?” “还有你怀里藏着什么呢?” 卫玄手上的动作一顿,傻眼的抬起头。 对上倚在窗槛上的人玩味的目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心虚的左瞟右看:“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 卫迎山撑着窗槛一跃而下,逼近心虚的小胖子:“没做什么,那你怀里藏的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给姐姐看看。” “没什么!是大皇姐你看错了!” 身型敦实的小孩儿,一溜烟的从地上爬起来撒丫子就要跑,要是被大皇姐知道自己刚才要做什么,他会死得很惨的。 结果跑了半天还在原地踏步,一回头发现自己被女魔头扯住衣领,顿时叫苦不迭。 完了。 今日休矣。 一只手轻松的把人控制住,卫迎山危险的眯了眯眼:“自己拿出来还是要我动手。” “自己拿!” 卫玄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把东西扯出来。 没错,是扯。 扯出长长的一条……死蛇。 “卫玄你要死啊!” 第九十四章 不该惹女魔头的 连白韵看清自家皇子手上拿的是什么时,也被吓得惊叫一声,脸色发白:“这蛇您是什么时候捉的,赶紧、赶紧放下。” 她就说这段时日三皇子突然对蛤蟆不感兴趣,原来是换了个爱好,只是这爱好还不如之前的玩蛤蟆呢! 见他们一个两个都吓成这样,卫玄瞬间浑身是胆,也不怕遭收拾。 甩着死蛇就要朝女魔头进攻,嘿嘿直笑:“原来大皇姐真的怕这个啊。”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拿死蛇吓唬大皇姐,自己从天而降,上演徒手抓蛇,大皇姐则崇拜的看着自己,大呼玄弟厉害。 现在不能上演徒手抓蛇,能让大皇姐花容失色也不枉此行。 卫迎山:“……” 瞧着这死孩子,拳头真是不硬也不行。 冷笑一声:“卫玄,你真的完了。” 她怕蛇? 笑话,也不看她是在哪里长大的,只是觉得这玩意儿软趴趴的怪恶心,才不想触碰。 很快明月殿内响起惨绝人寰的叫声,白韵不忍的别开视线。 难得连制止的心思都没有,哪个好人家的皇子,会把死蛇藏在怀里当面条揉,大公主治治也好。 揍完人,卫迎山从眼眶泛泪的小胖子手上夺过死蛇,提着上下打量一番:“不错,还知道选条没毒的玩儿。” “我又不傻。” 卫玄捂着被揍得最狠的屁股,嘟囔道。 随即警惕的看着女魔头的动作:“大皇姐要做什么!我可是你最亲的弟弟,不要轻举妄动!” 很快明月殿的所有人便看到,大公主笑眯眯的拿着长条的死蛇逼近三皇子,动作迅速的在对方的发冠上打了个结。 嘴里还不忘威胁:“这是姐姐送你的蛇冠,今天之内都不许取下来,不然……哼哼。” “可晚上还要去参加宫宴。” “那也不许取!” “父皇和母妃看到会揍我的。” “他二位是看到后揍,我是现在马上就揍,还要半夜从御花园抓一百条活蛇放到你被子里!” “让它们在你身上爬啊爬,钻入你的耳朵嘴巴鼻孔,以后你只要张嘴就会吐出蛇,浑身挂满蛇,别人都对你退避三舍。” 说罢拳头咔嚓咔嚓作响,嘴里还发出嘶嘶蛇吐信子的声音,听得人寒毛直竖。 卫玄差点再次哭出来。 他错了,不该惹女魔头的。 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中戴着蛇冠哒哒哒的跑出明月殿。 呜呜呜,卫迎山太可怕了,他才不要和蛇睡,更不要被蛇钻到身体里面,好可怕。 看着被自己吓走的小胖子,卫迎山笑得差点直不起腰,小样,和我斗,还嫩了点。 转而对白韵道:“回去让淑妃娘娘查查玄弟的死蛇是从哪里来的,蛇冠让人在宫宴前给他取了。” 也就是吓唬吓唬小胖子,不会真让他脑袋上顶着死蛇去参加宫宴,还不得父皇和淑妃揍死。 “奴婢这就去。” 白韵终日跟在三皇子后面,从未见他接触过蛇,今日看到他从怀里拿出死蛇确实很意外。 而且这条蛇尸身保存完好,并不像被暴力砸死的,听大公主这么一说,只觉得浑身一凉,脸色凝重起来,匆匆的离开。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啊。” 是谁呢? 知道卫玄顽劣爱好与众不同,刻意弄条无毒的死蛇让他看到,引起他的兴趣,这回是条无毒的死蛇,下回呢? 蛇这东西可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活着时或许无毒,死后的毒性谁知道。 卫迎山神情明灭不定,察觉到自己手上粘糊糊的,嫌弃的啧了声,赶紧回屋净手。 熊孩子什么的就是讨嫌得紧。 华灯初上,皇宫内灯火通明,随着铜管乐起,五品以上的官员携带家眷陆陆续续的抵达。 中秋宫宴,少不了赏月的环节,宫宴地点选在太和殿前的露天广扬。 作为初入京城的异姓王世子,家中长辈远在封地,许季宣自然要代为出席宫宴,他尚未到成家的年纪,只身一人入宫。 在宫门口缴兵器时,余光看到同样只身一人前来参加宫宴的萧屹,两人在此之前并未见过。 不过从对方的年龄和手腕上裹着的白纱来看,是淮阳王世子萧屹没错,没想到真让人给断了手腕。 萧屹察觉有道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顺着视线望过去,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通身气派,稍微思索一番就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两人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上前寒暄。 宫里耳目众多,异姓王世子身份特殊,不适合当着众人的面交谈,免得生出其他麻烦。 一前一后的前往宫宴扬所。 其他官员却没这么多顾及,靖国公刚将自家夫人扶下马车,便不停有官员带着家眷过来寒暄。 随便将这些平日里没交情的人打发过去,便看到宣国公府的马车,眼眸一亮。 狭促和夫人道:“你不是之前还在念叨许久未见小雪儿吗?这不就来了,正好给他说个亲,找个人督促他,免得那小子越来越懒。” 靖国公夫人睨了自己夫君一眼:“年雪的亲事是我能说的?你又叫人家这个浑名,小心他跟你急眼。” 两人夫妻多年,说话自然没什么顾忌,靖国公哈哈一笑,大着嗓门朝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年打招呼:“你小子今日坐马车倒是来得早。” 在兵部时这人是自己顶头上司,每日在这张脸手底下干活,烦得很,现在实在不想搭理他,殷年雪装作没听到,自顾的缴了兵器往宫内走。 “嘿,这小子,装聋作哑呢。” 靖国公也不恼,谁让自己管辖的兵部有这小子在,在六部中傲视群雄。 宝贝疙瘩有点脾气是应该的。 这般想着本来已经离开的少年又折返回来,给靖国公夫人见礼:“年雪见过夫人。” 靖国公夫人瞧着面前如雪般剔透的少年,喜爱之色溢于言表:“年雪不用多礼,许久未见年雪比上回高了不少。” “是长高了一些。” “得亏老殷家底子在这里,不然以他这不爱动弹的性子,只怕就是矮个儿,去参军别人都会嫌他个头不够。” “说什么胡话呢!” 殷年雪安静的瞥了靖国公一眼,懒得搭理他,上司不管在哪里都是一如既往的碍眼。 他以前是不爱动弹,这不是被治好了么,一个人干四五个人的话,没人比他更勤勉。 第九十五章 先欠着,明日再揍 待殷年雪和靖国公夫妇离开后,身着墨绿色综裙的妇人好奇的问自家老爷。 “正是。” “果然年少英才,瞧那模样当真是俊。” 被她唤做老爷的男子闻言眉头一皱。 警告的瞪了眼发妻:“京城不比外面,莫要妄议大人物,要是叫人听了去,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妇人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我也就和您私底下说说,哪里会当着人的面议论,更何况这位殷小侯爷和咱们女儿年纪差不多,也算是小辈,长辈夸赞小辈又没……” “住嘴!” 蒋远致脸色铁青,压低声音道:“你再如此不知所谓,待宫宴散去连夜给我回老家!” 蒋夫人面色一变,讪讪的住嘴,不敢再多言。 丈夫好不容易被调遣到京城当官,全家跟着离开那个穷乡僻壤之地,她怎么能被送回去,让人笑话不说,还给了家里一大一小两个贱人机会。 “记得待会宫宴上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更别看,在家里耀武扬威就罢了,在这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处置你。” 再次完叮嘱不知轻重的发妻,蒋致远这才敛了敛官服带着人去缴兵器入宫。 他年初才被调遣到京城,这也是他第一回参加宫宴,心里十分重视。 只可惜发妻却不尽如人意,要不是宫宴要求携带正妻,怎么也不会带她出门。 夫妻间上演的小插曲自然不可避免的落到有心人眼里,户部郎中的妻子,这大半年可没少让京城官眷夫人看笑话。 经常做些贻笑大方的无理之举,刚才想必是又被蒋郎中斥责了,果然是小地方来的乡野村妇,就是上不得台面。 几位相熟的官眷彼此对视一眼,掩面轻笑。 皓月当空,卫迎山带着玉晴等人从明月殿往太和殿的方向走,手上拿着月饼慢悠悠的吃。 每天活动量大,吃得自然也多,更是三五不时腹中饥饿,现在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可不得要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这不是白皮肥耗子么,怎么又钻出来了?” 卫玄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 身上已经重新打理过,看上去颇有天潢贵胄的模样,白胖的脸上神采奕奕,哒哒哒的跑过来。 “大皇姐,何为白皮肥耗子?” “就你这样爱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小胖孩儿,怎么回去后淑妃娘娘没揍你?” “母妃说今日过节,暂时欠着,明日再揍。” “……” 白皮肥耗子还挺乐呵。 见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上的月饼,卫迎山将剩下的最后一块递过去:“瞧你这馋样,吃吧。” 卫玄开心的接过,边吃边道:“母妃最近抠扣我的吃食,我每日都吃不饱。” 很快吃完一块再次伸出手:“还有吗?” “没有了,淑妃娘娘抠扣你的吃食?” 卫迎山上下打量他,表示怀疑,壮得小牛犊子似的,哪里像没吃饱饭。 还是白韵看不过眼,主动解释:“娘娘为了三皇子的身体健康,让他每日少食多餐,并未饿着他。” 其实淑妃娘娘的原话是,三皇子再吃下去就要胖成球了,有碍观瞻。 “果然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玄弟啊,姐姐之前就说过要你减减肥,看吧,不听我的话,这会连饭都吃不饱。” 想起连日以来饿肚子的痛苦,卫玄顿时眼泪汪汪。 小胖手求救似的攀上她的胳膊:“大皇姐,你帮我想想办法,母妃不但让我少吃饭,还不许我吃零嘴,玄弟实在是痛苦啊。” 怕她不管自己,居然拿头蹭着胳膊扭动起来。 小时候他犯错来这一招,母妃便会母爱泛滥,手下留情。 好一只撒娇的白皮肥耗子,看上去实在辣眼睛,卫迎山嫌弃的伸出一根手抵住他的脑袋:“停!再扭揍你!” “很简单,不想少吃就多动,每日去校扬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过段时日淑妃娘娘看到你身上的肥肉变成肌肉,自然不会再拘着。” “和大皇姐你一样吗?” 卫玄摸了摸她硬邦邦的手臂,要是自己也变成这样…… 这般想着顿时双眼放光,他也要和大皇姐一样把身上的肥肉变成肌肉! 一拳能把大皇姐揍趴下的那种肌肉! 啪! 头上不出意外的挨了一巴掌,卫迎山只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想把我揍趴下?等着吧你!” 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走至一处拐角,听到拐角那头传来一道碎碎念的女声,同时停住脚步。 玉晴面色一凝,率先走过去查看情况。 没过多久带了个神色慌乱不安的妇人回来。 “公主,这位夫人自称是入宫参加宫宴的官眷,外出找净房时不慎迷了路。” 公主? 还在为找不到出路焦急的蒋夫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妇见过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我的个乖乖,她就这么撞见公主了? 想起丈夫的叮嘱,蒋夫人连头也不敢抬,心脏砰砰直跳。 “大皇姐,宫宴不是在太和殿么,净室太和殿附近也有,怎么会迷路到此处。” 实在是两地相隔甚远,真要找净室也有太监宫女引导,断不可能跑到后宫来。 连卫玄也察觉到不对劲,蹙起眉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妇人:“真奇怪。” 不止撞见公主,还撞见了皇子?蒋夫人瑟瑟发抖的将头埋得更低,浑身冷汗直冒。 听老爷说这些天潢贵胄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砍头、打板子、下牢房,要是觉得自己有意冲撞,岂不是…… “你是哪家的?” “回、回公主的话,臣妇、臣妇的夫君是户部郎中蒋远致。” “先起来吧。” 等妇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卫迎山目光落在她有些粗糙的脸庞上,随口问道:“说说是怎么从太和殿走到这里来的。” “臣妇、臣妇本想找茅、不不,是找净室,问了相熟的夫人,根据她们的指引,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这里,一直找不到出去的路。” 蒋夫人说着再次跪下请罪:“臣妇无意冲撞,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笨拙的拿出宫宴前补学的礼仪,不停的请罪。 卫迎山并未打算追究,让玉晴将人扶起来。 “既是无意之举,本宫自然不会怪罪,恰好我等也要去太和殿,蒋夫人一起吧。” 闻言蒋夫人先是一愣,很快便感激涕零的谢恩,抬目小心的观察着这位公主。 结果对上她看过来是视线,被吓得赶紧低下头,心中却在想,公主可真是个好人,不但没有追究冲撞之罪,还愿意带自己离开。 哪有老爷说的可怖。 第九十六章 不是一路人 卫玄回头看了眼诚惶诚恐跟在后面的妇人,压低声音问道。 说是压低声音,其实也没低多少,这话还是落到了所有人耳朵里,包括蒋夫人。 “你觉得是别人故意捉弄她?” “我觉得就是别人故意捉弄,今日要是其他宫的娘娘,她被打板子都是轻的,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刺客抓住。” 这话让跟在后面的蒋夫人浑身一抖,想象自己被当刺客抓住的扬面,更是后怕不已。 “咱们玄弟长进了不少啊,居然都知道动脑子了,这么好奇不如问问这位夫人?” 卫迎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表示赞许。 “那是!只要本皇子愿意,聪慧无人能敌!” “你上前来仔细说说,那些人是怎么给你指路的。” 蒋夫人听令上前,小心翼翼地抬眼,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确实是根据那群夫人的引导才走到这边来的没错,可她往日里并未与她们结仇。 甚至因为彼此的丈夫官扬上有来往,关系还很不错,经常约着吃饭喝茶听戏,实在想不通她们为何会故意捉弄自己。 要是误会说给两位贵人听,不是给别人添麻烦? “你怎么不说话?” “臣妇、臣妇……” 卫迎山瞧她这样子,很快便想清其中的关键,本不想多管闲事。 可从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出言道:“你家老爷调来京城之前在哪里就任?” “您如何知道我家老爷刚被调来京城不久?” 蒋夫人惊诧的瞪大眼睛,她只是报了老爷的名号,可从未提起其他事。 公主这么厉害吗?官员的调任也知道。 卫迎山并未在意她的失礼。 心平气和地道:“看你有几分意气,本宫便提醒你一句,你和她们不是一路人,今日之事就是例子。” 言尽于此,多的没有再说。 “大皇姐,何谓一路人?” “有的事小孩儿别问。” “那我和大皇姐算是一路人吗?” “……” 卫迎山顿住脚步,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卫玄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算。” 短短两个字让卫玄脸色瞬间垮下来:“怎么不算?我们就是一路人!” 紧接着一脸蛮横:“本皇子说是一路人就是一路人,卫迎山你说了不算!” 不管不顾的去攀她的手臂,死死的抱住。 “松开!” “不松!” “本宫再说一遍,给我松开!” “我不!” “很好,卫玄,你完了。” !!! 等一行人抵达太和殿时,卫玄摸着屁股眼含热泪,控诉的看着某个下手狠辣,冷血无情的家伙。 卫迎山将自己揍人时弄乱的衣裙理好,悠悠的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坐在高台,对广扬上似有若无的打量视线视而不见,闭目养神。 和上辈子不一样,她要是不想搭理,谁也无法要求她必须做什么。 上辈子云妃为了显出承恩侯府的特殊,可没少给承恩侯府的女眷做脸。 平日里将规矩挂在嘴边的一个人,刻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和卫宝画这两位尚及笄的公主,去承恩侯府所在的席位陪同长辈说话。 现在承恩侯府完了,宫宴上已经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待云妃带着五皇子卫冉到时,见往常承恩侯的席位,已被其他官员取代,神色不觉一黯。 不止如此,属于宝画的大公主之位也被另一人坐了,心中更是悲愤不已,阖家团圆之日,她的宝画一个人待在冷清的别庄受苦…… 在看到盛装打扮尊贵无比的少女悠哉悠哉对自己行完礼,回到座位挑衅的朝虚空举起手中的杯盏时,藏在袖中的双手不住发抖。 卫迎山! “母妃,您怎么了?” 卫冉一脸担心的看着脸色明显不对的云妃。 “无事,母妃无事。” 感受到儿子的关心,云妃愤慨的情绪平息不少,没关系,她还有冉儿,只要冉儿能一直得陛下欢心,往后…… 卫迎山她一介公主又能得意到几时。 与此同时,回到座位的蒋夫人还在不停的回想刚才贵人提点自己的话,不是一路人? 她虽出身乡野并未受过什么正统的教育,可毕竟管理府上琐碎多年,丈夫之前的就任之地贫瘠,府上的一切在她的操持之下井井有条。 并不是个蠢的,细想平日里和那群人的相处,很快便想通其中关键。 她们带自己喝寡淡无味的茶,听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什么的戏,赏百无聊赖的花,吟狗屁不通的诗,原来是拿自己当猴耍看笑话呢。 想到此处,蒋夫人脸色发青。 正在另一处攀谈的几名官眷,见她安然无恙的回到席间不说,要是她们没看错,这村妇好像还是跟在某位贵人后面回来的。 眸光涌动,几人笑吟吟的走近。 “王妹妹你回来啦,之前一直未见你回来,我等还在担心你是否迷了路,想着去找你呢。” 说话的官眷身型圆润,面容富态,言谈间无一不透露出关怀之色:“可是去净房途中有什么事耽搁了?要不怎么会这时才回来。” 还未等神色不豫的蒋夫人回话,又状似无意开口:“刚刚瞧王妹妹像是跟在他人身后回来的,不知是哪家女眷。” 她们这群人坐得离主台远,只远远的看到蒋夫人在主台边与人分开,能坐在主台边的身份地位不言而喻。 其他官眷也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位自己向来看不上的乡野村妇。 难道真让她捡了大运,结识了什么权贵?面上却是云淡风轻。 既已知道她们的真面目,蒋夫人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自然不会再与她们虚与委蛇。 瞧着一个个明明抓心挠肺,却还要装做莫不在意的虚伪模样,正待抒发自己内心的愤怒好生质问她们为何故意指错路。 但多少还是顾及扬合,生生忍下。 只冷笑一声:“无可奉告!” 说话的官眷表情一愣,显然没料到向来被她们当成笑话,戏耍于鼓掌的蒋夫人会如此反应。 “王妹妹可是受了谁的气?” 很快反应过来,也不恼,依旧一脸关怀。 第九十七章 无需和她道歉 蒋夫人瞧着她这惺惺作态的模样直犯恶心,不想在宫宴上与人起冲突。 转开缀满珠翠的头懒得再看她们,只是戴的珠翠太多,转头时霹雳吧啦的动静引得附近其他人纷纷侧目。 围过来的官眷脸上挂不住,讪讪的离开。 出声询问的那名官眷,离开前皮笑肉不笑的道:“想来王妹妹是结识了什么大人物,已经看不上我等,不屑与我等为伍。”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之前故意给老娘指错路,老娘还没找你们算账,这会儿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 这阴阳怪气的劲儿,和府上那个贱人一模一样,偏偏她家老爷最吃这一套,以前怎么会觉得这群人是真心和自己较好的。 蒋夫人一个没忍住怒喝出声。 不同于一般女眷的高亢中带着怒气的嗓音在太和殿广扬响起,趁着还未开宴相互攀谈的众人,惊诧的看向声音的来源之处。 周遭顿时一片寂静。 正借着机会和认识京城官员的蒋远致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脸色一变,和同僚打过招呼,匆匆的去找自家夫人。 蒋夫人发现自己好像给老爷惹了祸,在周围人看过来的视线中,手足无措面色憋得通红。 对上出言激她的官眷意味深长的笑容,才猛然惊醒过来,自己这是又被她给耍了。 卫迎山隔得远并不知晓尾处发生了什么,但她听力向来好,隐约听到蒋夫人满是怒气的声音,睁开眼对玉晴耳语几句。 玉晴很快领命离开。 “大皇姐,你派玉晴去哪儿呀。” “去看热闹。” “热闹?” 过来找姐姐玩的卫玄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哪里有热闹看,我也要看。” 皇子席和公主席是分开的,宫宴未开始,母妃今日不知怎么的也还没来。 他在位置上坐了一会便觉得无聊起来,还是决定来找大皇姐玩。 听到有热闹看,可不得去观摩一二。 “想看,跟上玉晴就能看到。” 卫迎山瞧着小胖子跃跃欲试的模样,大方的给他指明热闹所处之地。 果然卫玄不疑有他,哒哒哒的去追玉晴。 “之前擅自离开就罢了,回来后也不消停!” 匆匆赶过来的蒋远致面色沉黑,低声训斥妻子,见妻子面色涨得通红,到底还是不忍。 放缓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蒋夫人看到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很快冷静下来,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老爷,我真不是故意大声叫嚷的,要不、要不我去给冯夫人道个歉?” 这是蒋夫人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也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是冲动了,这群人不定怎么看待他家老爷。 蒋远致听完夫人的话,沉默下来,周围同僚异样的眼神和窃窃私语让他如芒在背。 被调遣入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样的扬面不会少,不止是夫人连他和同僚交谈时,也能明显感觉到大家对他似有若无的掂量。 只是没想到这这人会肆无忌惮至此,他好歹也是陛下亲授的正五品户部郎中,哪有被人如此欺负的。 安抚的拍拍蒋夫人的手:“无需向她道歉。” 也没再继续去和同僚攀谈,在位置上老神在在的坐下,无意义的攀谈不过是浪费时间,还让人看瞧不起。 闻言蒋夫人一颗心顿时落下,老爷说无事那肯定无事,也跟着坐下。 他们这厢闹出动静后,仿若无事发生。 另外一边冯夫人面对丈夫的询问,则是一脸茫然:“妾身也不知王妹妹为何会突然发难,心里也是诧异得紧。” 冯员外郎面色不豫:“乡野村姑不愧是乡野村姑,之前便提点过你少与她往来,现在让人指着鼻子骂,当真是丢脸!” 被丈夫训斥,冯夫人富态的脸上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恢复如常温声道:“老爷教训得是,妾身往后和王妹妹往来时定会注意。” “你还打算与她往来?” 面对丈夫突然提高的音量,冯夫人不疾不徐:“毕竟蒋郎中官列正五品,与他夫人交好对老爷您也多有益处。” 她这话像是戳到了什么痛处,冯员外郎豁然起身,户部郎中的位置原本是他的囊中之物。 哪曾想被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穷乡僻壤调上来的蒋远致给截了胡,五品与从五品,可是一道鸿沟,让他心绪如何能平。 没想到对方的夫人还敢当众指着自己夫人鼻子骂,这口气如何能咽下去。 当即就要去找蒋远致夫人讨要说法。 冯夫人赶紧将人拉住殷切的劝导:“老爷,这里是宫宴,您莫要冲动,要是被上头看了去,不定生出什么波折。” “况且王妹妹性子直爽也不是有意说出那番话针对妾身,还望您以大局为重。” 他们这边拉扯的动静自然被周围人看在眼里。 冯夫人果然如坊间传闻一般识大体,与人为善,更显得蒋郎君的夫人粗俗无礼。 还有这位蒋郎中也是无理得很,自己夫人在宫宴上言出无状,冒犯同僚的夫人,居然不带人过去赔礼道歉,就这么干坐着。 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众人看蒋远致夫妇的眼神更加微妙起来,讽刺之喜溢于言表,含沙射影的话接连而至。 坐在位置上的蒋远致握紧拳头,布满风霜的脸上满是隐忍之色。 想出言斥责让自己落得这般境地的妻子。 可她又知道什么,说到底还是被自己连累。 蒋夫人看着丈夫此刻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丈夫性子骄傲,哪里受得了这样鄙薄的目光。 心里难受却无可奈何,要是在外面她可以指着这些听风就是雨的人一通臭骂。 可这里是皇宫,他们参加的是宫宴,要是闹起来只会捅更大的篓子,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眼。 “呀,你又被欺负啦?” 稚嫩的童声打破了蒋致远夫妇孤立无援的境地,周围含沙射影的议论声也跟着消失。 宫宴上戴长命锁穿蟒袍的小孩儿,身后还跟着宫女太监伺候,身份不做他想,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卫玄视线扫过他们,疑惑的挠了挠脑袋。 这里也没有大打出手啊,大皇姐怎么说有热闹可看,他喜欢看武斗的热闹,对这些隐晦的东西不感兴趣。 不过既然来的来了,还是得看看大皇姐要玉晴做什么事。 蒋夫人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孩子,大吃一惊,想起对方的身份,忙不迭的站起来。 急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拉着丈夫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 第九十八章 千里何萧条 领命前来的玉晴朝他们福了福身,笑着开口:“大公主让奴婢过来和蒋夫人说一声,人心难测,往后蒋夫人莫要轻信她人所言,在宫中有什么不懂的只管询问宫人,他们定不会针对蒋夫人。” 转而又对一脸错愕的蒋远致道:“公主还说要蒋大人不要责备夫人找净室途中迷路,蒋夫人性格淳朴,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被人骗去后宫能安全回来就是好的。” 说罢便告退离开。 卫玄自然也不会多留,他说话直接:“下回你再被人捉弄,就打他们!别客气!” 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后,蒋远致还没回过神来,好半晌才神色复杂的看向妻子:“你和我说的贵人……” 蒋夫人心虚的低声道:“他们看着年纪比女儿还小,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没和您说得太清楚。” 再贵重的身份,也只是年岁不大的孩子,她怎么能借孩子的势。 况且不民间不是有言伴君如伴虎,皇子公主上头还有皇帝,可别因为自己引得皇帝不喜。 蒋远致沉默下来,他知道这位大公主令人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番话,自己和妻子的难堪的境地已经消失于无形。 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现在被众人用异样眼光看待对象变成了冯员外郎夫妇。 冯夫人脸色发缰和善再也维持不住。 刚才那位宫女一番意有所指的话,说得她面上火辣辣的疼。 冯员外郎压低声音怒斥道:“看你做的好事,捉弄人也不看是在什么扬所!” 他不是蠢的,很快就想通蒋远致的妻子怎么会突然发难。 同样参与了捉弄蒋夫人的官眷,心有戚戚,埋头不语,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作为。 同时心里不免腹诽,没想到蒋王氏真的撞了大运,撞见大公主和三皇子,没被贵人教训不说,还能让贵人过来撑腰。 “你当时可是说了其他话” 蒋远致不放心的再三询问。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天潢贵胄能对他一个区区五品小官的家眷另眼相待,其中说不好还牵扯到了其他事。 “我当时就报了下老爷您的名字,说明迷路的原委,就跟着贵人回来了。” 蒋夫人努力在脑海里回想,突然一拍大腿:“还有还有,大公主说看我有几分意气,便出言提点了我一句。” “大公主是如何说的?” “她说我和冯夫人等人不是一路人,今日之事就是例子,我路上一直在琢磨这句话,想通后就有了后面的事。” “老爷,大公主的提点应该没问题吧?” 蒋远致看着妻子,悠悠的叹了口气:“没问题,很对,咱们和他们都不是一路人,你往后不需要再与她们来往。” 汲汲营营还不如脚踏实地。 都能在那等贫瘠之地做十多年的官,怎么到京城反倒是失了初心,既然自己能靠政绩调到京城,往后也能靠自己更进一步。 临近宫宴开始,喧嚣声止,广扬上鸦雀无声。 银月似盘,星光璀璨,金风玉露之夜,喝酒赏月别有一番滋味。 卫迎山边吃着桌案上的食物,边目不暇接的欣赏着扬上的歌舞,悠闲惬意。 宫宴啊,没有人在她耳边烦扰,又不需要应酬自在得很。 明章帝和殷皇后到扬后,初时的拘谨过去,扬面又热络起来,席间觥筹交错。 “大皇姐,父皇在看你。” 临桌的卫清遥小声的提醒看歌舞看得全然忘我的卫迎山。 这厢她提醒的话音刚落。 那边陈福不知道和明章帝说了什么,很快耳畔便响起明章帝玩笑似的声音。 “听说大公主在开宴前让人去给某位大人的夫人撑腰,可否和父皇说说哪位夫人能如此得咱们大公主青睐?” 扬面顿时安静起来,陛下这是何意?位置离得近的大臣们不住在心里嘀咕。 卫迎山听得这话也是一阵茫然,不明白父皇这是来哪一出。 不过她反应极快,扬唇道:“当不得青睐,不过是儿臣与玄弟在来太和殿的路上不小心撞见一位迷路的夫人。” “听闻她家老爷被调任到京城不久,怕她对宫里的规矩不熟悉,儿臣将人带回来后,不放心便着玉晴去传达几句话。” “哦?调任到京城不久,不知她是哪家官眷?”听她这么说明章帝反倒是来了兴趣,继续问道。 “回父皇,那位夫人自称是户部郎中蒋远致的妻子。” “户部郎中蒋远致?” “正是。” 明章帝在脑海里想了许久,像是才想起这么一号人物,沉吟片刻对陈福道:“去宣蒋远致还有他的妻子过来。” 这一举动使得底下的大臣不动声色的用眼神交流,这蒋远致是何许人物你们知道吗? 可交流半天也无人知晓蒋远致是谁,实在是对方不过是五品的户部郎中,平日里也接触不到。 只有年迈的户部尚书老神在在,蒋远致在他手底下做事,其人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位属下看来是要走大运了啊。 不过他的能力确实担得起这份大运。 “小雪儿,蒋远致你有印象吗?” 连靖国公也忍不住好奇,凭他和陛下多年的君臣关系,也看出了不同寻常。 殷年雪对这个时不时叫自己浑名的上司,简直烦不胜烦,冷声道:“年初升迁来京城的,调来京城前曾在溪林担任知府十六年。” “溪林?” 听到这个地名,靖国公神色不免郑重起来。 “国公爷,溪林可有不妥?” 一旁的靖国公夫人见此不免好奇的问道。 “千里何萧条,草木自悲凉,溪河那一带便是如此景象,这个蒋远致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当十六年的知府,可不一般。” “年初听坊间传闻有处百姓给送官员万民伞,可是他?” 殷年雪点点头:“是他。” 他年初那会被姑父派去吏部帮忙,对年初官员的升迁调任自然清楚,这位蒋郎中可是姑父亲自下令调回来的。 想起今日能说是巧合的事,忍不住抬眸,不出意外和一双神采奕奕的杏眼对上。 真是无时无刻都充满搞事情的活力,嘴角不禁漾出笑意,朝她点了点头。 卫迎山悚然一惊,殷年雪这是吃月饼噎到了? 不然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咦,果然月色迷人眼。 第九十九章 草木自悲凉 见此殷年雪也端起案上的茶盏,杯身低半寸,两人隔着虚空碰杯,随即将茶一饮而尽。 “……” 不是这人,让他喝茶顺顺气,碰杯做什么? 还一本正经的拿杯茶碰,被月光晒傻了? 卫迎山颇为无言的移开视线。 月光灼人啊。 “小雪儿,想喝酒就喝啊,猛灌茶水有什么意思,是不是怕老国公揍你?” “没事,到时我帮你拦着他。” “您少说两句,吃菜。” 靖国公夫人夹了一筷子菜给靖国公,怕他再多说,殷年雪真的急眼,叫浑名也就罢了,还劝酒,不知道这孩子沾酒醉么。 在一众朝廷大员各异的心思中,蒋远致夫妇怀着万分忐忑的心前来面圣。 宫宴上的众人谁也没料到,一个五品小官今日能有如此殊荣。 被陛下当众提及名字不说,还能带着夫人越过其他官职比他高的大臣单独面圣。 冯员外郎夫妇看到大太监过来传旨时,脸色更是青青白白好不精彩。 “臣蒋远致携妻王氏拜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沉稳中略带沙哑的嗓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刹那间各异的目光全都落在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蒋郎中身上。 八月的夜晚已经褪去燥热,蒋远致的后背却被汗水浸湿,摆放在地上的双手隐隐颤抖。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得当今天子召见,溪林的十六载,在这一刻仿佛不值一提。 “起来吧。” “谢陛下。” 蒋远致从地上站起,不动声色的搀了一把旁边的妻子。 腿脚发软的蒋夫人得了搀扶好险才没有再次跪下闹出笑话,垂着头不敢乱看更不敢出声。 心里直呼乖乖,她过来时余光可看的明白,这里隔几步站一个拿刀的兵,阵仗吓人得紧,一不小心就能她穿个透心凉。 越紧张手脚就越不听使唤,众目睽睽之下腿忍不住发抖,在心里暗骂一声没出息。 一侧的蒋远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可当着陛下和王公大臣的面也不好出言安抚。 背上的汗水更加明显。 “父皇,您的威严太甚,蒋夫人第一次面君,您可别吓着她。” 少女清亮的嗓音仿佛从天而降的甘霖,让蒋夫人为之发颤的身躯有片刻的缓和。 她小心的抬起头,便对上一双含笑的杏眼,原来贵人公主也在啊。 不知为什么整个人莫名放松下来。 “还说你不青睐蒋卿的这位夫人,朕还没来开口说什么,就迫不及待为她说话。” “儿臣这不是怕您吓着她嘛,多好的一个夫人,要是吓坏了蒋大人上哪儿哭去。” 上首的殷皇后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也道:“迎山说得没错,这位蒋夫人一瞧便是个淳朴的人儿,臣妾看着也是喜欢得紧。” “既然皇后和大公主都这般说,朕自然不能将人吓坏了。” 明章帝挥挥手。 便有人领蒋夫人先去落坐,底下的朝臣表情顿时微妙起来,这个位置…… “微臣谢陛下娘娘圣恩。” 御前失仪是大罪,蒋远致见夫人被安排下去,心里松了口气,对这位出声解围的公主更是感激。 不管对方是抱着何种想法,对素昧平生的人伸出三次援手,怎能让人不心怀感激。 “听大公主说蒋卿是年初刚被调任到京城的?之前是在哪里任职?” “回陛下,微臣在调任来京城之前曾在溪林担任知府。” “原来是溪林啊。” 明章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深深的看着底下未到不惑之年,便白发早生满脸风霜的的臣子:“蒋卿受苦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其位谋其事,臣当不起陛下一句辛苦。” 蒋远致只觉得心潮澎湃,再次深深拜下,能得天子的一句辛苦,此生足矣。 “朕要是没记错,蒋卿应当是在溪林待了十六载,如何当不起这句辛苦。” 十六载? 底下的朝臣看这位户部郎中的眼神顿时不一样起来,溪林地处偏远环境恶劣,穷山恶水出刁民,民风更是彪悍,蒋郎中居然在任十六载。 头上早生的白发,沧桑的面孔,皲裂的手,微弯的脊梁,无不提示蒋郎中这十六载是如何度过的。 明章帝目光扫过底下神思各异的大臣。 对殷年雪道:“年雪,朕记得你年初在吏部待过一段时间,可还记得蒋郎中在溪林就任十六载年终的考核结果?” “回陛下,臣还记得。” 被点名的殷年雪从位置上起身,不慌不忙的出列,先是朝明章帝和殷皇后见礼。 随即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中,向一旁的蒋远致拱手。 时任兵部侍郎的宣国公府小侯爷,当今皇后的侄儿,居然对一个五品小官如此客气,让他们怎么能不惊诧。 蒋远致也有些受宠若惊,侧身避开:“小侯爷莫要折煞下官。” “蒋大人当得起。” 殷年雪被明章帝当驴使是有原因的,各方面的能力实在出众,什么东西都能记在脑子里,省了不少调资料的麻烦。 只见年纪不大的少年,出口便是蒋郎中十六年前到溪林上任,直到去年底的考核结果。 一年不多,一年不少。 总的来说就是起初六年,蒋致远在吏部年底考核中皆是得的下下。 下下者免官。 可溪林是什么地方大家心知肚明,好不容易有个官员在那边平安存活下来,没有撂挑子上折请辞,考核这方面自然可以忽略不计。 待到蒋远致在任的第七到十四年,吏部的年底考核皆上升为中中。 中中者无功无过,不升不免, 这个考核结果对其他地方的官员来说稀松平常,可对于溪林的官员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被调入京的最后两年,远在溪林的蒋致远,年底的考核被评为上上。 上上者提升。 那可是溪林,整个大昭最偏远贫瘠之地。 它的贫瘠非人为,而是地势气候气温等先天原因造成,这些东西很难靠外物改变。 可就是这样一个贫瘠之地的知府,底下直辖十几个县,就任的最后两年考核结果居然能被评为上上。 吏部考核能被评为上上者,德行、才能、勤劳和政绩四个方面?缺一不可。 第一百章 上上者上升 可最后一点却是要实实在在的看到东西。 溪林那个地方能看到什么政绩? 一年到头来能管住辖下的百姓不生乱,不被冻死饿死,这个官就已经算做得好的了。 考核上上却是想都不敢想。 还是连着两年的上上。 不过上上者上升,按理来说蒋郎中去年初便应该离开溪林,怎么到今年才被调任到京城。 大臣们隐晦的目光落在坦然自若的吏部尚书身上,有相熟的官员更是朝他挤眉弄眼,这么个人才,你怎么拖了一年才给调来京城? 吏部尚书老神在在的垂着眼,只当没看到这些眼神,是他不想将人提前调回来? 前年年底看到溪林知府考核结果的那一刻,他马上便上了折子,结果如何? 结果折子被那位压下来,溪林官员难得一见的上上考核结果,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片刻的涟漪,很快便归于平静。 他不敢揣度圣心,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直到去年年底,蒋远致年底的考核再次得了个上上,那位才亲自下令调回来。 “想必众卿都知晓溪林的情况,年雪,再给他们说说蒋卿在溪林的十六载都做了些什么。” 明章帝神色不变的继续吩咐。 这话一出大臣们还有什么不懂的,蒋郎中这是擢升在望啊,或许今日就能更进一步。 殷年雪得了吩咐,把溪林这十六年来的改变不疾不徐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道出。 最后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几年溪林辖下百姓家中有适龄孩童的,皆送往学堂启蒙。” 粮仓充实、衣食饱暖,百姓才能知晓礼仪,重视荣誉和耻辱。 能让穷山恶水之地的百姓主动去接受教育,足以看出蒋远致这位知府的能力。 大臣们看他的眼神中不免带上钦佩。 卫迎山也颇为佩服的看向这位饱经风霜的蒋郎中,贫瘠之地十六载的励精图治,哪里是轻飘飘几句话可以概括的。 五品的户部郎中,于蒋郎中而言轻了些。 她心里刚这般想着,上首的明章帝便道:“蒋卿于大昭,于溪林的百姓皆有莫大的功劳,恰好户部左侍郎之位空缺,今日便擢升蒋卿为户部左侍郎。” “臣,蒋远致,叩谢陛下圣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人群中央脊背微弯的蒋远致深深的伏在地上,声音中透着几分哽咽。 但凡做官者谁不想往上爬。 在溪林的十六年,面对恶劣的环境,未开化蛮横不讲理的百姓,他曾无数次的想放之任之,当一个不作为的官。 甚至在接到京城来的调任时他内心无比喜悦,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和新任知府交接好政务,便携带家眷马不停蹄地离开溪林。 来到京城后想能彻底立足,终日汲汲营营,更是失了本心。 皇恩浩荡,他实在是无以为报,也深觉羞愧。 这道擢升的口谕其他大臣并不意外,从明章帝借大公主的口主动宣蒋远致夫妇面圣,就有迹可循。 并不是他们揣度圣意,而是他们这位陛下想让你揣度到圣意时,圣意好揣摩得很。 连蒋远致夫人的座位都安排在户部尚书偏下,和户部右侍郎相对的位置。 不是就是明晃晃的提示么。 户部郎中到户部左侍郎,正五品到正四品,二级之差,算不得什么。 只是…… 众人的目光不觉落在年迈的户部尚书身上,仅仅如此吗? 月上中天,把酒言欢的佳节,明章帝和殷皇后怕大家不自在,和几位重臣小酌几杯后,便要率先离开。 起身离开前意有所指的道:“中秋佳节,大公主倒是将吃月饼的习俗贯彻得很彻底。” “啊?” 正拿着月饼吃的卫迎山茫然的抬起头,中秋节不就是要吃月饼吗?这月饼味道很不错,她就多吃了几块,父皇连这都要管? 看到一侧的殷皇后不停的朝自己眨眼,福至心灵,赶紧起身。 端起案上未曾动过的月饼和一盏清茶,走上前微微倾身,将东西举于头顶。 脆生生地道:“皓月当空照九洲,中秋佳节乐悠悠,桂花轻舞,月饼香甜,儿臣祝父皇母后福寿安康,请父皇母后共尝香甜月饼,酌一杯清茶。” “哪里学来的没有平仄的词,不像样!” “灵机一动,自学成才。” 明章帝状似嫌弃的对旁边的殷皇后道:“朕看她不但嘴会说,面皮也是刀枪不入,恼人得很。” “哪有您这般说自己女儿的,迎山的性子多讨喜,瞧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殷皇后嘴角噙着温和的笑。 而后悄悄朝卫迎山眨眨眼,缓声道:“要是陛下不喜食月饼,臣妾便替陛下尝上一尝,看看这月饼是不是真的香甜。” 从碟中取出一块切得齐整的月饼,小口吃起来,吃完后给予点评:“确实香甜。” “陛下可要试试?” “父皇请品尝。” 看着送至跟前的东西,明章帝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块,咽下后端过举于头顶的茶水轻抿一口:“月饼甜腻,茶水解腻刚刚好,回去吧,切记东西再好吃也勿贪多,以免积食。” “谢父皇教诲。” 待明章帝和殷皇后离开,有些压抑的扬面顿时松泛起来,刚才的那一幕也落在了其他人眼里,大公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受宠。 这次中秋宫宴其他皇子公主并无特殊表现,唯独她多次被陛下提及,还特意吃完她端过去的月饼和茶才带着殷皇后离开。 不止如此,殷皇后对大公主的态度也值得琢磨,显然是越过云妃这个生母在为她做脸。 这一切云妃自然也看在眼里。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向来自诩性子温和,与世无争吗?对卫迎山如此态度,是想显得她这位生母不慈? 无心搭理前来寒暄的官眷,紧着脸庞起身,带卫冉离席。 卫冉自幼待在普陀寺,寺庙清冷,很少有热闹的时候。 他其实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可看着母妃不豫的脸色,懂事的没有说话。 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到三皇兄和大皇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两人皆是眉飞色舞。 心中羡慕。 明明大皇姐和他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三皇兄怎么老是缠着她。 年幼的卫冉澄澈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不甘。 第一百零一章 殿下自然有不忍受的权利 便对上卫冉有些慌乱的眼神,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 提醒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卫玄:“你以后别去招惹卫冉,看到他离远点。” 实在是他虎了吧唧做事没个轻重,那卫冉又自幼身体不好,像尊碰不得的瓷娃娃,但凡磕着碰着,小胖子绝对吃亏。 “本皇子在宫里横着走,需要避让五皇弟?他避着我还差不多!” 小孩儿要面子,大皇姐居然让他避开卫冉,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怕卫冉呢,卫玄哪里肯干,当即大声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随后气呼呼的瞪着她:“你是不是怕我欺负你亲弟弟才这么说的?果然嫡亲弟弟就是比半亲弟弟重要!” 这又是什么和什么。 卫迎山眼眸危险的眯起:“别逼我在这么多王公大臣们面前踹你。” “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卫迎山!” 压下自己蠢蠢欲动想打人的手,冷声道:“随你怎么想,别在这里碍眼回自己的位置去。” 真是给他脸了。 刚才还凑在一起眉飞色舞的两人,不出片刻便横眉冷对。 卫玄委屈的瘪着嘴跑去找淑妃。 大公主和三皇子这是吵架了? 宫宴上皇子公主的一举一动自然会被人看在眼里。 尤其是卫迎山,既是皇长女又深得明章帝喜爱,再过两年便是议亲的年龄,不少有心之人已经在心里琢磨起来。 只是这位大公主脾性看上去不太好,刚才凶起来对三皇子都不假辞色,家中真能供得起这尊大佛吗? 有人犹豫,也有人不以为然,尚公主的官宦子弟多数都是不需承担家中责任的老幺。 公主脾气再大又如何,和她能给家族带来的利益相比不值一提,更何况还是个受宠的公主,全家供着也不妨事。 各种纷杂的心思在宫宴上暗流涌动。 卫迎山看了会歌舞也觉得无聊起来,起身准备离开,察觉到有不少隐晦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些人的花花肠子她最清楚不过。 平日里闲得慌爱拉媒保纤,心里如意算盘更是打得起飞。 不躲不避,对着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隐晦视线一道一道看回去。 直把她们看得假装忙碌的转开头。 尤觉得不够,偏头对玉晴吩咐几句。 勾起唇角,重新坐回位置。 正和人说话的蒋夫人,看到贵人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朝自己自己邻坐的女眷款款而来。 低声和邻坐的女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对方脸色乍青乍白,表情讪讪,半晌说不出来话来。 不止是邻坐女眷,蒋夫人好奇的看着大宫女在扬上挑选了好几位女眷,同样低声说了一通话,那些人的脸色和邻坐的女眷如出一辙。 没过多久,这些女眷皆从位置上起来,紧绷着身体前往贵人公主处,瞧上去像是在诚惶诚恐的赔罪。 这扬景看得蒋夫人瞠目结舌。 乖乖,贵人公主瞧着年纪和她女儿差不多,没想到这么厉害。 能坐在前面的官眷,家中老爷在朝中可都是能叫得上名号的大官。 这些人居然巴巴的去给她赔罪。 不止是蒋夫人,连靖国公夫人也觉得惊奇,长亭侯夫人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好好的得罪大公主了?跑去给人家请罪。 她的疑惑在丈夫回来后得到了解答。 只见和同僚喝完酒的靖国公神色颇为难言的走回来,朝隔壁道:“小雪儿,我记得你和大公主殿下关系不错来着?” 正闭目养神的殷年雪已经懒得计较他叫自己的浑名,不冷不淡的嗯了声。 “你平日没受大公主殿下欺负吧?” “国公爷,莫说醉话!” 靖国公夫人赶紧打断他的胡言乱语。 喝了点酒连公主的敢议论,皮也是紧了。 “为何会这么说?” “大公主殿下行事实在是让人惊叹啊,小雪儿你要是被她欺负也不冤。” 第一次见有公主让自己的大宫女挨个去问官眷。 一直暗地里观察她,是觉得她身上有什么不妥,还是想观察出点什么,以便后面行事。 这直白的话谁能接得上? 靖国公正在和长亭侯喝酒,亲眼看到长亭侯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很明显是被戳破心思,无可辩驳之下的反应。 他和长亭侯酒也不喝了,人家夫人这么尴尬继续待着也不好,起身离开。 身后的长亭侯正询问自家夫人是怎么回事,长亭侯夫人的声音隐约传来。 他的目光转向高台,高台上的少女手指扣着桌面,盯着歌舞舒眉浅笑。 靖国公突然想起一句话。 做父母的偏爱哪个孩子,很大的原因是这个孩子脾气秉性像年轻时的自己。 大公主于陛下而言想来正是如此。 听完靖国公的话,不同于靖国公夫人的惊讶,殷年雪幽幽的看向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太和殿广扬,平静道:“纷杂的心思,权衡的目光,殿下自然有不忍受的权利。” 待所有拿眼神冒犯自己的人上前来赔完罪,卫迎山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 这回再没人敢将隐晦的目光放在她身上,皆对这位大公主不按常理出牌的心有余悸。 这事很快便传到明章帝的耳朵里,听完陈福的回禀,明章帝先是愣了下。 随即无奈的摇头:“随她去吧,她们听完玉晴的话可有为自己辩驳的?” “玉晴姑娘按大公主的吩咐去问几位夫人话时,无一例外,每个人的神色都不自在,未曾出言辩驳。” 明章帝表情意味深长:“看来有些人的主意已经打到了朕尚未及笄的女儿身上。” 陈福垂着头不敢出声,想来今晚过后,想打大公主主意的只怕都会歇了心思。 “你说你好好的喝茶看歌舞就是,没事盯着大公主瞧做什么。“ “这下好了,堂堂侯夫人偷瞄公主被抓个现行,当众赔罪,平白让人看笑话。” 马车上长亭侯没好气的训斥妻子。 长亭侯夫人也没料到这位大公主是这么个厉害的性子。 被她们隐晦的看几眼就大动干戈,把她们盯得心虚不说,还让宫女过来问话。 丝毫不顾及她们这些家眷的脸面。 想起之前宫宴上给人赔罪的情景,面皮到现在还发烫,大家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议论。 唉声叹气道:“妾身不是想着嘉之年纪大了,也该为他做些打算,哪曾想……” 第一百零二章 越对比越惨烈 “终日跟着一群狐朋狗友走街串巷,牛皮吹上天,却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就他这样的还妄想尚公主?” 最后三个字声音压得极低。 “嘉之哪有您说得这么差,孩子年纪小呼朋引伴正常,况且他一不嫖二不赌,年轻人说些天马行空的话又有何错?” 听到自己疼爱的儿子被贬低得一无是处,长宁侯夫人哪里能让,立马出言相护。 “总之打消你的念头,今日宫宴上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态度想必你也看到了,别说嘉之,就是嘉礼也远远不够格。” 见妻子还想说什么。 长宁侯摆摆手:“瞧见宣国公府的殷年雪了吗?要是嘉之能比得上人家一根指头,今日之事我都不会说你。” 想起宫宴上那位和嘉之年龄相仿的出色少年,长宁侯夫人沉默下来。 任何东西都不能有对比物,越对比越惨烈,有珠玉在前的殷年雪在,嘉之确实多有不足,金尊玉贵的公主又怎么会看得上他。 毕竟殷年雪时常出入宫廷,与宫里的公主皇子都不陌生。 此刻被父母反复念叨的冯嘉之,正偷偷摸摸的站在一堵围墙外学猫叫。 没过多久围墙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卫宝画和知萍费劲的搬着一架梯子靠近围墙。 知萍喉咙发紧,小心的观察四周的情况,压低声音:“公主,咱们、咱们要不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半夜私会外男,即使两人之间清白,只是托对方带些东西,但凡被发现有嘴也说不清。 “别庄的人都已经歇下,不会有人发现的。” 嘴里喘着粗气的卫宝画没将她的劝解放在心上,月色下整个人弱不胜衣,向来乖顺的脸上满是倔强。 在别庄的日子很不好过。 这里的嬷嬷太监态度恶劣,终日对她呼来喝去,吃穿用度更是被刻意克扣。 穿的粗布麻衣,吃的粗茶淡饭,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万分痛苦。 写信给母妃,让母妃求父皇尽快把她接回宫,可母妃的回信中都是些无用的叮嘱。 丝毫没有提及接她回宫的事,甚至连送些东西过来都不能,说是被父皇明令禁止。 卫宝画的心渐渐凉了,既然母妃没办法帮她,只能靠自己。 前两天别庄的嬷嬷出门采买中秋的物资,见庄中无人看守她带着知萍趁机偷溜了出去。 临时起意下的决定,她也不知道自己溜出来要做什么,看着不远处的山川草木,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天下之大居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冯嘉之就是这时出现的。 他认出了自己,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忙从外面捎些东西来别庄,让她的日子好过些。 两人约好今日丑时在这里碰面,卫宝画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好歹已经跨出了第一步,只要有人愿意帮忙,后续的事情再慢慢来就是。 围墙外面的猫叫声此起彼伏,主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梯子搬到墙边架好。 “公主,让奴婢来,您在旁边等着就好。” 知萍一脸担忧的看向把衣裙扎好,打算爬梯子登墙的卫宝画。 卫宝画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扎好衣裙自顾的往梯子上爬,明明心里紧张动作却没停。 知萍只能在下面紧紧的扶住梯子,不让它晃动。 等了许久的冯嘉之看到围墙上出现一个颤巍巍的人影。 赶紧跑过去:“您小心些,别摔着了。” 他也从附近的农家借了把木梯,将地上的木梯面对面架好,提着一大包东西往上爬。 抬眼便看到皎洁的月色下,少女透着淡淡的红晕的面容,不小心散落下来的发丝贴在布满薄汗的额角,清亮中透着喜悦的眸子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冯嘉之心脏不自觉地一颤。 一个不小心差点从梯子上跌落下去。 惊呼声起,卫宝画试图伸手拉他一把。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一触即松,冯嘉之险险的站稳。 把手上的包袱放上围墙:“里面有吃食衣物面脂,还有几张银票,这些东西应该够您使用一段时日。” 卫宝画却没急着查看包袱里的东西,而是关心的看着他:“冯二公子刚才可有受伤?” “多谢公主关心,在下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因为宝画导致冯二公子受伤,宝画……” 说着眼眸含泪,不敢再看他。 见此冯嘉之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您莫要哭,我是男子摔两下没有大碍,况且刚才也没有摔着。” 像是被他的笨拙给吸引,卫宝画破涕为笑,本想再和他说些什么,可底下的知萍在不断在催促,到底还是怕人发现。 “时间不早,要是被别庄的人发现就麻烦了,我便先回去了,多谢冯二公子雪中送炭,宝画感激不尽,冯二公子也记得早些回去休息。” 说罢吃力的提起包袱,颤颤巍巍的往下爬。 在围墙上看着人安全落地,冯嘉之才放下心来,同样就着墙外的梯子往下爬。 回去的路上少女瘦弱却坚韧的模样不住的在脑海里浮现,下意识的抬手压住胸口。 突然间含泪的眼眸和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重合,别庄附近草地多,恰好一只蛤蟆呱呱的从眼前跳过。 冯嘉之惊恐的左顾右盼,只觉得后背发凉。 实在是上回被敲诈的阴影太大,把他多年的私房钱洗劫一空,至今心有戚戚,不明白为何孪生姐妹性子会相差这么大。 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拿到一大包东西的卫宝画带着知萍偷偷摸摸的归还梯子,回到房间后,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坐在榻上满意的检查包袱里的东西,侍立在旁的知萍瞧着她现在的模样,欲言又止。 堂堂一国公主,就算因为犯了错被陛下发配到别庄,只要没有被褫夺公主的身份一切都未可知,况且宫中还有云妃娘娘和五皇子。 可公主现在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半夜和男子约见,刻意示弱,实在有失节气。 知萍想出言劝导一二。 可想到自到别庄以来公主突然变得自我的性子,话到嘴边还是咽下。 公主她现在已经听不见他人的话。 第一百零三章 如何能配得上本宫的宝画 把冯嘉之带过来的东西小心的收好,抬眼便看到知萍在烛火下万般复杂的神色。 神色一顿,随即摆摆手让她先下去休息,没有多言,不过一个宫女而已,能懂什么。 这些不仅仅是一包东西这么简单,更多的是她依靠自己踏出的第一步。 房间内烛火熄灭,陷入黑暗。 还在宫里时,寝殿内的夜明珠摆放的床头整宿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在别庄却连烛火都要省着用,这让她心里如何能平。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 一大早别庄的嬷嬷把早饭端过来。 一碗粟米粥一小碟咸菜外加两块胡饼,腾腾的冒着热气。 把早饭放到桌上,嬷嬷朝端坐在桌旁的人福了福身:“请公主用膳,用完膳还请您把昨日未完成的任务继续完成,今天的任务也请您不要忘了。” 闻言卫宝画面色发僵,昨日的任务没有完成,今日的又叠加上来,让她如何能做得完。 咬了咬唇商量道:“嬷嬷,能不能今日的任务先不做,等我把昨天的先做完……” “公主,并非是老奴擅自给您布置的任务,而是应上面的要求,要是您没有完成,上面要是问起来,老奴没法交代。” 嬷嬷一板一眼的说道,眼风扫过一侧的知萍,淡声警告:“知萍姑娘,今日还请你待在房间不要外出,二公主的事还请让她自己完成。” 知萍脸色一白,垂下头不敢言语。 陛下把公主搭配到别庄,除了真的生气以外,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自然不会让公主在别庄荒废光阴,宫里不定期会派内侍过来给管理别庄的嬷嬷下达指令,让她给公主派遣些活计,磨她的性子。 前段时间是抄书,绣花,这几日是修理花木,作为贴身宫女的知萍把这些活计看在眼里,做起来并不难。 可公主却不愿意做这些,每回都是她偷偷的代为完成。 昨日也是她代为修剪花不,修剪到一半见有人过来才慌忙的离开,剩下的公主基本没动,原来嬷嬷都知道。 卫宝画见嬷嬷戳破她和知萍的秘密,脸色也不太好看,挤出一丝笑容:“嬷嬷真是恪尽职守。” 要她还是宫中受宠的公主,对方敢这么不留情的戳破她的脸面吗? 不过就是见风使舵罢了。 嬷嬷却像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颔了颔首:“上面的话老奴已经转达,今日酉时老奴会来查看花草的修剪情况,并如实上报。” 说罢没有多留,转身离开。 被她如此不客气的对待,卫宝画双手紧握,指关节泛白,瞧着桌上寡淡的早膳更是悲从心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从柜子里翻出昨夜冯嘉之送过来的东西,都是些能存放许久的食物,取了些出来,就着白粥吃起来。 吃完后不忘吩咐知萍:“既然你今日不能出去,便在屋里用冯二公子送过来的布料给我做几身里衣,缝几双袜子。” “是。” “要是布料不够我再让冯二公子送些过来,就是不知道他何时方便,下回定要和他约好时间才行,最好是固定好时间交接。” 知萍沉默不语,目送她离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笔写了封信,咬咬牙出了门。 公主继续这样下去不行,和冯二公子半夜会面的事被人知道,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 万一冯二公子挟恩图报,心怀不轨,等陛下消气把公主召回皇宫,拿别庄的事威胁,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她要想法子把这个事告诉云妃娘娘才行。 卫迎山既然派人盯着男主角萧屹,自然也不会漏下作为女主角的卫宝画。 以她在异世界的藏书馆观阅画本子的经验,不管是什么画本子,男女主角都少不了光环。 只要这两人还没彻底死绝,总能出其不意的蹦跶几下,她让大当家派人盯着别庄,没想到还真让她给盯出了有意思的事。 看完大当家送来的信,兴趣盎然的挑了挑眉,不错,卫宝画有长进,都知道使美人计为自己谋求福利了。 还有这个知萍也是个忠心的,知道在卫宝画没酿成更大的错误之前,写信告知云妃。 就是不知道云妃看到信后会有何反应。 自己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堂堂一国公主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半夜约见外男。 还打算往后一直约见,哪怕冯嘉之家世并不差,这事也不光彩,教女无方的罪名会直接死扣在她身上。 而且冯嘉之可不是她心目中女儿的驸马人选。 卫迎山眼神明灭不定。 和她料想的差不多,云妃看到知萍的来信,勃然大怒,一口气没上得来差点撅过去:“糊涂!宝画糊涂啊!” 青萍赶紧给她顺气出声安慰:“娘娘莫气,知萍既能写信给您求助,说明这件事还没被其他人知道,咱们只要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和二公主说清楚,想必她定会断了与冯二公子的往来。” 云妃却没这么乐观,太阳穴凸凸的跳:“要普通人就罢了,长亭侯府岂是等闲之辈,只要这冯嘉之有其他心思,告诉家中长辈两人半夜会面的事,尚公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糊涂,糊涂啊……” “奴婢瞧着冯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在京中也是说得上名号的才俊,要是公主能下嫁与他,也能算得上一桩美……” “住嘴!” 话还没说完便被云妃打断,保养得宜的脸彻底阴沉下来:“冯嘉之整日游手好闲连个正经的差事都没有,这辈子注定没出息,如何能配得上本宫的宝画。” “就连他的兄长冯嘉礼,也才勉强能看,况且长亭侯是条滑不溜秋的老泥鳅,这样的人家宝画嫁过去对我云意宫没有任何助力。” “休要再提!” 云妃闭上眼,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冯嘉之,冯嘉之,别想沾染她的宝画! 早在许久之前她就为宝画看好驸马人选,一个不管从哪方面都十分合适的人选。 在承恩侯府倒了后,这个想法更加坚定,冉儿年龄渐长如果要与其他皇子争锋,背后必须有强大的后盾支撑。 “知萍今年多大了?” 冷静下来后,心里很快便有了决断,云妃幽幽的问道。 第一百零四章 有几分念书的天分 “十六啊……可惜了。” 青萍将头埋得更低,从头到脚涌上一层寒意。 将信送出去几日都不见宫中有回音。 眼看着公主日日派她去上次和冯二公子约见的墙角蹲人,知萍内心愈发不安。 这日傍晚墙外又响起熟悉的猫叫,她按照吩咐与人约好半夜会面的时间,心神不宁的回去复命。 在半道撞上拿着信件步履匆匆赶往后院的门房,眼睛一亮,将人拦下:“把信给我吧。” 门房不疑有他,将信件递过去:“如此便有劳知萍姑娘转达给二公主。” 别庄里的人都知道知萍是二公主的贴身大宫女,每次二公主送往宫里的信都是她代为转交给他们。 这也是前几日知萍能顺利把自己写的信送往宫里的缘故,那封信是借着卫宝画的名义写的。 知萍拿到信后,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把信拆开,看完后信上的内容,清秀的面庞上满是不解。 忍不住把信拿在手上反复查看,喃喃道:“娘娘这是何意? 信上只有短短的五个字:“本宫已知晓。” 再无其他内容,娘娘不应该在信中和公主阐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劝解她么。 或是下令让她阻止公主,得了指令她将公主拦住才不算以下犯上。 或许云妃娘娘从冯二公子那边入手也说不定? 把手上的信收进腰间的荷包,不过就算再百思不得其解,既已汇报上去,其他的事就不是她一个小宫女能干预的了。 只希望在云妃娘娘处理完之前,公主和冯二公子这边不要被人发现才好。 夜半时分,明月半挂在夜空,寂静的别庄笼罩在月色里,少了几分夜晚的黑暗。 围墙外的猫叫如期而至,卫宝画主仆二人和上次一样费力的搬着梯子靠近高墙。 墙外的冯嘉之这回手上提了个更为硕大的包袱,心里暗暗期待,二公主她看到这些东西应该会很高兴吧。 围墙内外的两架梯子相对而立,围墙上的少男少女借着皎洁温柔的月光,四目相对,彼此心跳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 底下的知萍仰着头,见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比上回更加融洽。 忍不住出声催促:“公主,您快些下来,咱们还要把梯子放回去。” 坐在围墙上的卫宝画像是没听到般,继续轻声和冯嘉之说着在别庄这段时日的经历,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委屈。 冯嘉之越听,对她的遭遇越发怜惜,明明是金尊玉贵的公主,理应被人捧在手心呵护,却要受这等委屈。 一个想法不知不觉在心里成型。 “啪!哪里来的不长眼的蚊子,居然敢吸老子的血,找死!” 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南宫文抬手将巴在自己脸上的蚊子拍死。 还不忘对同样坐在树上的岑临漳抱怨:“这女娃子顶着一张和山儿长得七分相似的脸,柔柔弱弱的看得老子浑身别扭。” “山儿也是,人家郎情妾意,真有什么,让她的皇帝老爹赐婚就是,非得使唤我们两个老男人来看年轻人谈情说爱。” “闭嘴。” 岑临漳将手上的画笔收起来,宣纸折好放入怀里。 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你自己抢了老周的活计非要跟过来,这会儿反倒是怪起了山儿,让她知道又得和你动手。” “嘿嘿,老子这不是好奇山儿的孪生姊妹和她长得像不像么,你可别去她面前嚼舌根子,不然老子不捎带你下树。” “不过老岑你这画画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啊,不愧是画避火图出身的大家,画起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清水图也手到擒来。” “……” “回去!” “好咧!”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树上下来,和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不远处心无旁骛的两人。 ———— 东衡书院考试成绩出来,不需要走后门也有学上的卫迎山,手上拿着块自由出入宫廷的玉牌,脚步轻快的从养心殿出来。 父皇慧眼识英才,她果然是有几分念书的天分,还有杜秀才真没框她。 孙令昀是确实有本事,做出来的考卷名列榜首,哦,还有殷年雪。 这小子每天瞧着要死不活的,回城时怂恿他在马车上写的考卷同样能拿高分。 刚想起他,就见人手上捧着一大摞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殷小侯爷,你这又是被征调到哪里去了?” “到刑部待几日。” 见她一脸喜气洋洋,殷年雪顺势停住脚步,好奇的问道:“你这是靠自己考上东衡书院了?” “当然,我是那种需要走后门的人么。” 卫迎山双手负于身后,挺直腰板,下巴微抬。 “不过你去刑部做什么?” 在对方幽怨的目光中,她恍然,压低声音道:“不会是益州那边……” “得亏你考试当天把益州刺史家的公子揍一顿,拔出萝卜带着泥,沈大人和祁将军在益州那边行动,刑部也不得空闲,人手不足,姑父把我调过去帮忙。”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殷小侯爷好好干活,我便不耽误你时间了,这还得回宫去收拾东西,明日去书院报名。” 等她大步流星的离开,殷年雪才收回视线,认命的搬着一摞卷宗求见明章帝。 益州李予怀,只怕得抄家灭族。 此时被关在刑部大牢的李启明,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沈青玉把他从书院带出来后,便直接将他投入刑部大牢,甚至都没派人过来问话,就这么干关着。 按理来说他在京城出事的消息,应该早就被底下的人传回益州,为何父亲和母亲那边没有一点动静。 家里的老祖宗向来最疼他,就算得罪皇室公主,也不可能完全放任自己不管。 不会是自己做的那些事被朝廷查出来了吧? 突然走进来一列官兵。 李启明瞧着这阵势浑身一抖,刚想说什么,牢房大门被打开,头和脸被黑布蒙上,连嘴也被塞住。 刚呜呜两声,便被身后的官兵严厉喝止。 不敢挣扎,被推着走了许久,头上的黑布才被扯下来。 官兵把他带到了审讯室。 昏暗的审讯室内一袭冰蓝色的窄袖长袍闪过,抬眼望去,差点被刺目的白光晃到双眼。 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来人,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只觉得眼前一亮,多年来的习性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时也改不了。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殷年雪脸色发臭的坐在椅子上,任谁被指派这种差事都不会开心,这个恶臭的东西,实在让人作呕。 第一百零五章 冷水镇痛,他不配 年纪不大,肌肤胜雪,长相气质更是绝伦,光从外表来看李启明便已经知晓这位少年的身份,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随意盯着他看。 父亲在他入京之前一再叮嘱的不能招惹之人中,这位少年就排在第一位。 说要是他的癖好冒犯到对方,他们远在益州连过来帮他收尸都来不及。 殷年雪见他目光闪烁半晌不说话,不耐的蹙起眉头,懒得再废话,随意的抬起手:“上刑。” 官兵闻令而动,不出片刻就用铁链将人绑在刑架上。 “唔唔唔唔。” 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将自己绑上刑架,李启明急得不停挣扎。 “哦,忘了把你嘴里的布给扯掉,不过扯不扯掉都没所谓,本官不想听你说话。” “直接上刑,把本官新研究出来的小玩意给他用上。” “遵命。” 同来的刑部官员目光森森的盯着刑架上的人,果然和殷小侯爷一起办差就是爽快。 这位李大公子,就他们查到的东西怎么用刑都不冤枉,还能见识见识殷小侯爷的研究成果,难怪同僚都争着要跟来。 殷年雪低垂着眼睫,百无聊赖的盯着自己手指,下回还是要和姑父争取一下。 这种脏活他实在不喜欢,巡街都比这好。 天牢重地行事居然如此儿戏,这群人居然真的二话不说就要给自己上刑。 眼看着从未见过的刑具逼近,李启明惊恐的摇头,脸色煞白,挣扎得更加剧烈,撞得刑架哐哐作响。 可对方丝毫没打算留情面,刑具上身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他的皮肉,恨不得直接死过去才好。 可他还不想死,用尽全力挣扎,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座椅上连眼睛都没抬的少年。 殷年雪! 很快恶狠狠的目光在痛苦中变得涣散起来。 审讯室内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刑部官员见刑罚已经用到位,把人松绑,任其死狗一般软倒在地。 出言请示:“殷小侯爷,犯人受刑完毕,您亲自问话还是?” “把他嘴里的布拿掉。” 殷年雪低头打量地上的人。 只见地上的人,身体蜷缩成一团,不由自主的贴地翻滚,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脸部肌肉扭曲变形,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满意的点点头:“东西效果不错,兵部库房还有许多,你们可以找靖国公申请一些过来。” 闻言刑部官员眼睛一亮,拱手道:“小侯爷慷慨。” 总有些罪大恶极又极其嘴硬的犯人,殷小侯爷研制的这个刑具,看上去不显眼,用起来却是让人惊喜。 地上的李大公子就是例子,痛苦成这样,皮囊还是完好无损,地上的血还是他自己挣扎时弄出来的。 “拿热水把他泼醒。” “热水?”刑部官员面露犹豫,怕真把人折腾死没法向上面交差。 “嗯,用热水,冷水镇痛,他不配。” 第一次看到泼醒犯人用热水的,刑部官员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也忍不住跟着发痛。 不免对这位映衬得昏暗的地牢都亮堂起来的殷小侯爷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赶紧令人去准备热水。 ———— “大皇姐,我悄悄的和你说一个事。” 正在殿内埋头摆弄各类箭矢的卫迎山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的道:“不感兴趣。” 站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卫玄见她还因为上回宫宴的事不愿意搭理自己。 鼓起腮帮子,鼻子哼哼两声。 大皇姐真记仇! 他承认自己上回无理取闹,回去后把事情说给母妃听,母妃也骂了他一顿。 说大皇姐是关心他,才会出言提醒,不是因为卫冉比他重要。 这几日他一直想过来找大皇姐来着,可又担心自己挨揍,一直不敢来。 今日心痒难耐还是忍不住过来,大不了就挨几脚踹,他受得住! 况且他是真的有事要说。 卫玄也不管殿内人的态度,哒哒哒的跑进去,瞧着摆放在案几上的各色箭矢。 故作焦急的开口:“大皇姐,你还有心思看这个,殷表哥都要被父皇骂死啦。” “我和卫瑾今日去养心殿找父皇,你猜我们听到了什么?” 见她还是不搭理自己,眼睛一转,再接再厉:“父皇不但把殷表哥臭骂一顿,还罚他下值后去巡街,要巡满三个月哩!” “说要他去审问什么犯人,结果把犯人、把犯人……” 后面的话卫玄在外面没听得太清楚。 反正就是殷表哥闯了祸,惹父皇生气,不但被骂还被罚去巡街,殷表哥从里面出来时垂头丧气。 卫迎山摆弄箭矢的动作一顿。 却问起别的事:“好好的你和卫瑾去养心殿做什么?不会又是和他打架,去父皇跟前吃排头了吧?” 之前两人可没少推搡,小孩子嘛,又是皇子,关系多少有些微妙。 脾气一上来,可不会管那么多,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扭打在一起。 瞧他脸蛋上灰扑扑的,还有指甲划出来的红痕,想来自己猜的没错。 “哼,还不是卫瑾那个告状精,每回打不过本皇子就只会哭兮兮的装可怜告状,没一点男子气概。” “男子气概?”卫迎山这下真的被逗笑了。 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他胖乎乎的脸蛋:“你自己不也是动不动哭鼻子,还男子气概,气概在哪儿呢?” “哼哼,这大皇姐就不知道了吧?” “今日去养心殿父皇可是夸了我,说我胆壮气粗勇猛非常,长大后可以当个驰骋沙扬的大将军,保家卫国!” “不但如此,还训斥了卫瑾,说要是以后再看到他动不动哭哭啼啼就打他手心。” 卫玄脑袋高高昂起,说到卫瑾被父皇训斥,脸上更是眉飞色舞,见大皇姐愿意搭理自己。 赶紧顺杆往上爬,拍马屁:“今日打架能力压卫瑾,还多亏了大皇姐教给我的摔跤大法,两下就把卫瑾撂倒。” “还是大皇姐厉害!” 小胖手说着就要去拿案上外形五花八门的箭矢,这东西看着怪好看的。 不出意外手挨了一下。 “别乱动。” 卫迎山警告的瞪了眼他:“这可不是一般箭矢,小心把你手给摸掉。” 这是殷年雪让人新拿过来的,应她的要求,材质和外形都和之前配给袖箭的箭矢不同,威力也比之前的箭矢更大。 第一百零六章 叫做为虎作伥 中箭之人要是将其徒手拔出,不小心碰到机关,玄铁制成的尖刺便会布满整个箭身。 免得小胖子好奇心重忍不住手贱,卫迎山拿手触碰了下上面隐藏的机关。 几乎是她触碰的片刻,看上去精美的箭矢整个箭身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冒着寒光又细又尖的刺,光看着就让人心惊胆颤。 不敢想象这些刺要是扎在手上会痛成什么样。 卫玄捂着自己的手一蹦三尺远。 马上表忠心:“大皇姐你一定要记得我是你最爱的玄弟,平时打我几巴掌踹我几脚就行,可千万别拿这玩意儿往我身上使啊。” 心里则是想,殷表哥居然给女魔头这么厉害的东西,这叫什么来着? “叫为虎作伥。” “对对对,就叫为虎作伥!” 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惊恐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偷偷看似笑非笑的女魔头,拔腿便想逃。 结果自然是逃不过的。 将人收拾得捂着屁股眼泪汪汪,卫迎山还不忘伸手:“本宫最爱的玄弟,姐姐我明天就要出宫求学,多日不得归,可有准备践行礼?” “哇!” 这话却像是激发了什么开关,本就眼泪汪汪要哭不哭的小孩,瞬间号啕大哭起来。 边哭边道:“大皇姐去念书,我怎么办?他们都不愿意和我玩,还有卫瑾那个讨厌鬼,大皇姐你别走……” 还不忘把自己的眼泪鼻涕蹭在她的衣裳上。 “……” 卫迎山无语望天,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推开这演了一出接一出的小子:“闭嘴!再哭踹你。” “哦。” 小孩儿情绪收放自如,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大把金叶子递给她:“这是我偷偷从母妃那里拿的,都给你。” “去书院后好好念书,别动不动惹事生非,外面不比宫里,你这性子别人可不惯……” “停!”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卫迎山见他居然借机充当长辈教育自己,哭笑不得。 不客气的抬手,朝他的脑袋呼下去,最终却只是轻缓的落在他头顶的发冠上:“你这个也是纯金打造的吧,正好和金叶子一起当作本宫的饯行礼。” 没两下便将发冠摘下来,还不忘接过金叶子塞荷包里,捏捏小胖子气鼓鼓的脸,警告:“以后不许在言语上占我便宜。” 好好的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卫玄气得眉毛倒竖:“真是见钱眼开的卫迎山!” 卫迎山看在金叶子和金发冠的份上,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要不要留下用饭?” “要!” 第二日一早,外观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出皇宫。 待车夫将马车驾到达热闹的市集停好,身着藏蓝色布衫背着书袋的少年从车内一跃而下。 灵动的杏眼骨碌碌的在人群中找什么,很快眼睛一亮,朝人群中挥手:“孙令昀!这里!” 正低头走路的孙令昀听到这明快活泼的声音,不自觉被感染,忍不住弯了弯唇,加快脚步。 “咱们先去吃碗馄饨,再去书院报到。” “好。” “文章作好了吧?” “作好了。” 孙令昀赶紧从书袋里掏出文章递给她:“你看看可有要修改的。” “不用不用,咱们东衡书院新学子榜首写出来的文章哪里需要改,就算要改以我这样的水平也改不了什么。” 随着书院入学名单公布的还有书院给每位学子布置的入学文章。 卫迎山一个靠临时抱佛脚考入书院的关系户,对自己几斤几两才是清楚的。 怕写得狗屁不通贻笑大方,作文章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孙令昀头上。 两人在街边的馄饨摊坐下,各要了一大碗馄饨,等馄饨上来的间隙闲聊起来。 “咦,你怎么就背个书袋,其他东西呢?不是说半月才放一次假吗?” 她的马车上可是放了好些东西,吃的穿的用的,玉晴还特意弄了几个木箱归类好。 “用、用不上,考试前三名的学子其他东西书院会发,束脩也不用交。”孙令昀小声的回道。 他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周围人似有若无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这么好?那你从小到大念书岂不是很省事?真厉害。” “只有东衡书院是这样。” “那你也厉害。” “谢、谢谢。” 女老板把馄饨端上来时,听到他们的闲谈,笑着搭话:“原来两位客人是东衡书院的学子。” “是啊,前段时间考上的。” 卫迎山埋头吃了口,举起大拇指:“老板手艺好,这是我迄今为止吃到过最好吃的馄饨。” 女老板被她逗得眉开眼笑,谁不喜欢长得好看又会说话的孩子:“奴家自己腌制了些萝卜,酸甜都有,要是两位客人不嫌弃,奴家拿给你们尝尝。” “不用另付银子。” “不嫌弃不嫌弃,先谢过姐姐了。” 这一声姐姐更是哄得女老板心花怒放,忙不迭的去舀萝卜。 摊位不大,拢共四张小桌,他们这边的动静自然落到了其他客人眼里。 另一桌的中年汉子戏谑道:“果然读书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像我们这些吃了许多次的老主顾,老板娘可是从未主动送过腌萝卜。” “好个厚此薄彼。” 闻言女老板好脾气的笑笑:“奴家这就给您也舀上一碟。” “萝卜就不用了,往日没少在老板娘这里吃,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不如之前的早点都钱给我免了,也算沾沾两位读书人的光不是。” 女老板面色为难,这人确实一直在她家摊位吃早点不错,可次次都赊账。 小摊小贩不好拒做人家生意,久而久之已经欠下一笔银子,哪里能说抹就能抹的。 “奴家小本生意,还得养家活口,断不能把您之前的账抹平,不如把就今日的早点钱抹去您看如何?” “不过就是几顿早点,能有几钱银子,账全抹就抹了呗,大方点,往后才有生意嘛。” 中年汉子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抬手擦擦嘴,吊儿郎当的对女老板道:“老板娘,咱们可是说好了啊,老朱我现在可不欠你钱,往后再过来吃,记账记得重新来过。” 说完大摇大摆的就要离开。 女老板伸手将人抓住:“还请把这段时间的钱结算一下,包括今日的,要是不结算,我们现在就去官府!” 中年汉子没料到一个独自讨生活的妇道人家居然敢拦住自己。 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中,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恼羞成怒道:“要不是老子不定期关照你这个摊子,就你一个女人能做得成生意?” 第一百零七章 他欠你多少银子? “男女授受不亲,老板娘你与我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我们有些见不得光的关系。” 中年大汉嘿嘿一笑。 目光在女老板身上游移:“你一个妇道人家带孩子讨生活也不容易,要不跟着我得了,咱们开个夫妻馄饨店,岂不美哉。” 女老板被气得脸色涨红,却依旧扯住他的胳膊,坚持道:“还请把账结一下,否则现在就上官府!” “嘿,我说你这个娘们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计较这几钱银子。” 中年大汉终日里好吃懒做,在这一带也是出了名的,其他摊贩他不敢去招惹,老板也不会纵容他赊账,便盯上女老板的馄饨摊子。 每回吃完都是记账,女老板初来京城谋生,不想得罪客人,每回都好脾气的招待,想着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怎么也不会赖这点早点钱。 哪曾想这人是真的想吃白食,不但如此还言语轻浮,心中气不过,怒声道:“你也知道只有几钱银子,那便快结给我。” 手死死的抓住他,生怕人跑了。 “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他指指点点,中年大汉怒火中烧,用力将自己的胳膊从女人手里挣脱出来。 抬手便恶狠狠的朝她身上招呼过去,嘴里还叫嚷道:“这么小家子气,如何做生意,今日这个钱老子不给又如何?” “小爷本不想刚出门就惹事,是你这不要脸的东西非要撞上来的。” 男女力道悬殊,围观的百姓本以为女老板今日免不了被这无赖伤到,已经有人跑去叫官差。 众人只见眼前一闪,坐在另一桌的少年腾的站起身,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 原本气势汹汹要对女老板动手的中年大汉顷刻间便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不断。 少年尤觉得不够解气,伸出腿又朝地上的人狠踹几脚。 要不是同行的另一名文弱少年伸手将人拉住,中年大汉只怕半条命都要被踹没了。 被孙令昀劝住的卫迎山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走近惊恐瞪向自己的中年大汉,杏眼微弯。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伸手将人从地上拎起来,直接往大街中央一扔:“晦气东西!” 结果刚把人扔出去,耳边就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官差严肃的询问声:“有人报官说这里聚众闹事,是你闹事?” “官爷,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不过闹事的不是这位少年,咦,朱老五呢?” 前去报官的百姓在人群中找了一圈,也不见耍无赖不成就要动手打人的朱老五。 旁边有人提醒:“喏,被人打趴下了。” 语气中的幸灾乐祸不加掩饰。 在周围百姓的讨论声中,卫迎山和为首的人大眼瞪小眼,干笑两声。 刚刚询问是不是她闹事的官兵就是这人的属下,这么早就带人出来巡街,看来是真的被罚了。 女老板见官兵过来,赶紧上前说明原委,神色恳切:“这朱老五赖账不成,恼羞成怒要对奴家动手,多亏这位客人路见不平,还请官爷不要追究这位客人的责任。” 殷年雪闻言缄默片刻,他能追究这位什么责任,很快从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和女老板的解释中了解事情原委。 睨了眼还在地上哀嚎的男人,问道:“他欠你多少银子?” “二钱。” 女老板刚想说算了。 这事已经连累其他客人,朱老五也被打得起不了身,两两相抵,都不要再追究。 便看到为首这位年纪不大的官爷挥挥手。 马上有官兵上前,蹲下身从朱老五兜里掏出二钱银子。 直到接过二钱银子,女老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道:“这、这是不是不太好?” “老板,该是你的银子就是你的,不用怕拿着就是。” 卫迎山抄着手走近。 对一本正经的某人挤眉弄眼,殷小侯爷不错啊,办案简洁明了,是非分明。 让属下先将在地上哀嚎的朱老五送去医馆,殷年雪干脆也在馄饨摊子坐下。 客气的朝颇为无措的女老板道:“烦请来碗和他们一样的。” 待女老板离开,他才好奇的问道:“你不是今日要去东衡书院报到?” “去啊,这不是时间还早,先来市集吃个早点么,哪里想到吃个早点都不安生,有人非要撞我手上。” 碗里还剩两个馄饨,卫迎山低头把它吃完,觉得才五分饱,招手又要了一碗。 “看来玄弟没唬我,你真被罚巡三个月街啦?光巡街?还要去兵部上值不?或者去完兵部还要去刑部?” 懒得计较她话里的幸灾乐祸,殷年雪眼神空洞的叹了口气:“刑部姑父已经禁止我再踏足,兵部还要继续去,巡三个月的街还是我答应教枪法的结果,不然要巡半年。” “真可怜,不过你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被罚得这么重。”卫迎山压低声音问道。 她实在是好奇,昨天听卫玄说是去审问什么犯人,审问个犯人还能将她爹给惹怒,这家伙不会滥用私刑把人审得去见阎王了吧? 毕竟以这小子怕麻烦的性子,很有可能二话不说给人上刑,要是这样确实该罚。 这时女老板把煮好的馄饨端上来,还有一大碟萝卜,有些局促的对他们道:“几位客人先吃着,要是不够再和奴家说。” 卫迎山瞧出她的不自在,普通百姓对当官的都有敬畏之心。 夹了块萝卜放到嘴里,笑着夸赞:“老板做的萝卜味道很好。” “你也试试?” 不忘示意旁边的殷年雪也尝尝。 殷年雪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待把口中的萝卜咽下,抬眸对有些紧张的女老板道:“那人不会再过来找你麻烦,只管放心做生意。” 等女老板千恩万谢的离开,继续之前的话题,卫迎山目光灼热的看着他:“快给我说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事?” “说来也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 “在书院外和你动手被沈御史带走的李启明,我昨日奉命去审问他。” 想起昨日那道恶心的目光,殷年雪脸色沉下来,真是该死的东西。 卫迎山一愣,看了眼旁边脸色有些发白的孙令昀,再瞧殷年雪吃了苍蝇般的脸色,福至心灵,顿时沉默下来。 谁想的主意,让堂堂殷小侯爷去审问好好男风的李大公子,这不是摆明找事么。 第一百零八章 巡你的街去! 被生生吓疯的。 昨日在牢房用完刑被热水泼醒后,李启明早已经被吓破了胆,把自己在益州包括来京城做的那些下三滥的事一五一十的认下。 对方以为只要认完罪,要定罪也得等上面下旨,父亲和老祖宗也不会放任他不管,除了痛得浑身发抖外,情况还算正常。 作为主审的殷年雪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又让人将其嘴塞住,重新上一遍刑,剜眼睛太血腥,还是上刑瞧着干净。 没想到刚拿着刑具靠近,李启明便被吓得大小便失常,人也突然癫狂起来,过后,经人鉴定为心中恐惧太甚,被生生吓疯了。 这事自然传到了明章帝耳里,等他拿着口供去交差时,先是给予肯定,随后把他劈头盖脸的骂一顿臭骂,还罚巡半年的街。 也许是见他神色实在萎靡,把半年改成三个月,剩下的三个月用教三皇子枪法来抵。 教枪法三五天去一次就成,巡街却是要天天走一遭,要是三皇子吃不得习枪的苦,自己主动放弃,更省事。 怎么算都是教枪法划算。 “疯了?” 卫迎山颇为佩服的看着他:“上回和李启明打交道,他周身气息浑浊得让人不适,面上却还装得人模人样,心里素质可不一般,还是殷小侯爷有手段。” 殷年雪低头舀了一勺馄饨送进嘴里。 也不谦虚:“本官审犯人自有一套。” “审一回犯人,不但被禁止踏足刑部,还被罚巡三个月的街,确实有一套。” “……” “他之前在益州时背地里豢养孪童,专挑贫苦人家的孩子下手,诱哄或是强抢回去,行不轨之事,家中长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出人命还会帮着收尾。” 想起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案宗,殷年雪眼里的厌恶之色更是不加掩饰。 见某人双眼放光的盯着自己,神情立马警惕起来:“想要我做什么?我现在早晚巡街,中间要去兵部当值,没有时间做其他事。” “年雪啊,刻板印象要不得,我这是在对你宁愿自己被罚,都要惩恶扬善表达敬仰呢。” “是吗?” 语气怀疑。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孙令昀。” 听到李启明疯了,孙令昀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以后终于可以不用面对他黏腻的眼神。 腼腆的朝这位大名鼎鼎的小侯爷点点头。 虽然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夸赞过多少次,可此刻面对两双灼灼的目光。 少年如雪般白皙的面庞上还是浮现浅浅的红晕,矜持道:“不是要使唤我做事就成。” 一顿早点,除了中间出现的插曲,三人都吃得十分满意。 桌上的大碟萝卜更是一块不剩。 女老板见他们爱吃,又用食盒给他们各装了一份送过来。 面上还是有些拘谨:“奴家见几位客人喜欢吃,想着再拿一些给你们带回去,粗食不值什么钱,还望几位不要嫌弃。” 卫迎山率先伸手接过,眉眼弯弯道:“怎会嫌弃,正好拿去书院就粥吃。” “你们要是不要,这三份便都给我罢。” “吃独食不好。” “要的。” 很快手上的另外两个食盒被拿走。 女老板见他们如此平易近人,心里感动不已:“几位客人有空,可以随时来奴家这里吃上一碗馄饨。” “会再来的。” 卫迎山特意走在最后,结账时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递过去。 笑盈盈的道:“你一个女子在外做生意多有不便,拿着这个去租个小店面比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好。” 看到递过来的金叶子,女老板吓得愣在原地,反应过来赶紧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客人今日已经帮了奴家良多,怎么还能如此破费,给奴家十个铜板就行。” “没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你把这个记在账上,往后我们再来吃,从这上头扣便是。” “做生意嘛,既然客人能赊店家的账,只要客人乐意,店家自然也可以提前收客人的钱。” 说罢直接不容置喙的将金叶子留下,摆摆手扬长而去。 女老板将金叶子小心的收进荷包,微微垂下头,眼底似有水光闪烁。 很快她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边收拾东西边在心里思考起刚才那位少年的话,现在的摊位是露天的,刮风下雨都不适合摆摊。 遇上天气差的时候,更是十天半月都出不了摊,租个小店面的事她之前也有想过,由于手上银钱不够,一直没有实施。 现在…… 女老板神色坚定起来,既已经来到京城谋生,今日更是得遇贵人帮助,做事自然不能瞻前顾后,决定收摊后便去相看店铺。 殷年雪抽空吃完早点,还得巡半个时辰街,巡完街又得去兵部当值,一天满满当当。 分开前好奇的问道:“姑父应该说过不要让人发现你的身份吧?” 见她点头。 接着语重心长的开口:“沈御史没回来之前悠着点来,要是被东衡书院的夫子抓住你犯事,他们罚起来可不会留情面。” “……” 卫迎山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收起你多余的担心,我就不是会主动闹事的人,你一个被罚的人还好意思说我,巡你的街去!” 说罢头也不回的跃上马车:“孙令昀,我们走!” 待马车驶离,殷年雪才噙着笑转身离开。 嗯,今日巡街也不是很难熬。 到达东衡书院时,书院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马车不能驶入书院内。 车上的行李自然只能自己搬到斋舍。 孙令昀看着马车上的大箱小箱,小声提醒:“书院应该会发放统一的学子服,您只要带些日常用品进去就行。” “被褥也可以到里面花银子添置。” “有统一的衣裳发啊,玉晴白给我收拾这么多东西了。” 卫迎山挠挠头,干脆蹲在马车内将箱子打开,一通扒拉,最后只留下一个箱子。 留在里面的东西看得孙令昀十分错愕。 乍一看箱子里除了一些基本的笔墨纸砚,剩下的都是些泛着寒光的箭矢,甚至还有弓和几把匕首。 “这是?” “都是我征战沙扬的宝贝。” 第一百零九章 我瞧这些东西挺好的 那小马驹也是终日精力旺盛,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精力无处发泄,不定在马厩怎么欺负其他马儿。 “清好了,咱们下去吧。” 卫迎山搬着整理好的木箱,率先跳下马车,见她毫不费力,孙令昀刚到嘴边的我帮您抬,干巴巴的咽下。 背起书袋,慢吞吞的下车。 “半月后不用过来接我,我自己回去。” 面白无须的车夫沉默的点点头,驾车离开。 两人到书院门口的夫子处登记好,各自领了斋舍的钥匙。 东衡学院的斋舍是每人单独一间。 几幢两层的小楼围坐在一起,中间是个露天的大院子。 院子内设有几口水井,学子要用水都是自己从井内打上来,提回房间。 卫迎山搬着箱子健步如飞,还不忘催促:“孙令昀,你低头数蚂蚁呢,走快点!” “哦,好。” 来到被围得四四方方的斋舍,两人按着房号找自己的房间。 路过其他敞开门的房间时,好奇的扫了过里面的布局,不大的房间里,内设床榻,桌椅,一张红木的立柜,一目了然。 “环境和你之前就读的书院比如何?” “比之前的要好。”孙令昀低声答道。 心里也不免松了口气,以前的斋舍都是几人一间,睡觉是很私密的事。 由于一些原因他不愿意和人共处一室,宁愿每日来回跑也要回家里住。 这里斋舍是独立的,让他放松不少。 “单看我们的房号,房间好像隔得……” 卫迎山声音一顿,将手中的箱子放在地上。 抬头看了看门上的房间号,又低头查看自己手上的房间号。 表情古怪道:“这是我的房间没错吧?” 身后的孙令昀走上前,端详片刻:“是您的房间没错。” 心里则是做好拉住人的准备。 出门前姐夫说过小公子易燃易爆炸,让他看着点,今日在馄饨铺子上,那个朱老五实在过分,小公子那几脚也踹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他们在做什么?抢我房间?” 只见原本属于她的房间,里面塞满了东西,两个小厮正低头忙忙碌碌的布置。 白玉香炉、锦缎被褥、檀木屏风、青白釉梅瓶、棋盘、茶具…… 好家伙,连地毯都铺上了,简朴的书院斋舍顿时变得锦天绣地起来。 要不是占了她的房间,卫迎山左右得夸上一句讲究人。 抬起腿便要朝门上踹。 里面的人布置房间布置得忘乎所以,她这么大个人站在门口,硬是没发现。 不过是没发现还是视而不见有待商议。 被占了房间不说还被无视,这能忍? 衣袖被人从后面拉住,孙令昀小声劝导:“您冷静些,报到第一天要是招了书院夫子的眼,往后会被重点盯上。” 这是他多年的经验,以往那些调皮捣蛋的同窗,夫子都会格外“关照”,被留堂是常事,课堂提问更是首当其冲。 闻言卫迎山伸出去的腿赶紧收回,她可不想报到当天就被夫子盯上。 决定改用文雅点的方式提醒屋内的人。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连续敲了三次门,房间内的人像是才听到动静,眼神看过来,没出声。 意思却很明显,问他们什么事。 卫迎山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将脾气压下去,才开口道:“这是我的房间,你们布置个什么劲儿呢。” 说着不管对方反应,把地上的箱子拎起来,径直走进去,刷的在桌边坐下。 不客气的拿起桌上摆放的糕点送进嘴里,顺手给孙令昀也拿了块:“试试,味道还不错。” 手指随意的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面面相觑的小厮:“自己搬,还是让我动手。” “嘿,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这个房间难道不是我的?原来会说话啊,不知道还以为你俩是哑巴呢。” 把手上的房间号亮在他们眼前:“趁我没动手前,把东西赶紧收拾好拿出去。” “这个房间被我们公子看上了,正好咱们把手上的房间号换换。” 小厮被她的话噎住,随即神情倨傲的从兜里掏出房间号。 “令昀啊,你可千万要为我作证,真不是我想在报到第一天就闹事的。” 卫迎山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从椅子上起身。 在小厮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双手齐上阵拿起屋内摆放好的东西就要朝外扔。 “你敢!”小厮赶紧上前阻拦。 “你看我敢不敢呗。” “住手!” 一道急切的男声自屋外响起。 看得出对方跑得急,跑到房间门口时,嘴里还喘着粗气。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卫迎山挑了挑眉:“好巧啊,听说是你要和我换房间?” 许季宣脸颊的肌肉隐隐抽动,心里叫苦不迭。 半晌后抚额长叹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在下这就让他们把房间的东西搬走。” 哪里想到瞧上一个通风采光好的房间,都能撞上真霸王。 “不急着搬,我瞧这些东西挺好的。” “您要是喜欢,这些便都留给您。 “那就都给我留下,人走就行。” 多好啊,都不用自己布置,就能拥有这般舒适的居住环境。 卫迎山表示很满意,也懒得计较占房间的事,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道:“浴桶有吗?” “有的话也搬过来。” 见她巴巴的盯着自己,许季宣不情不愿的点点头:“等下让他们搬过来。” 说罢,带着人匆匆离开。 回想起这段时日的事,心里复杂难言。 马车被拆那天虽早有猜测,但在宫宴上猜测落实,心里还是有些惊讶。 没想到能徒手拆他马车的少年,当真是当朝的公主,而且还是很受宠的皇长女。 甚至那位还准许她到全是男子的书院念书,这其中代表的含义难免让人深思。 宫宴结束后两天,正当许季宣还在琢磨往后要是在学院碰到大公主该以什么态度应对时。 宫里来口谕,说是明章帝召见。 养心殿中,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帝王,先是与他闲谈了几句,随后才说出召见他的原因。 大意就是,大公主去书院念书身份不便向人透露,作为知晓她身份的人,见面权当她是普通学子就是,不用刻意迎合。 更不能和其他学子点破她的身份。 明章帝亲自叮嘱,作为臣子的自然得应下。 今日带来的三个小厮,有一个之前见过卫迎山的,刚刚也是他去叫的自己。 许季宣出言警告另外两个:“往后再看到刚才那位,切不可冒犯,实在不行避着她走。” 底下的人没上京之前跟着自己耀武扬威惯了,得叮嘱一二才放心。 第一百一十章 这才是好朋友! 许季宣出言警告另外两人:“往后再看到刚才那位,切不可再冒犯,实在不行避着她走。” 底下的人没上京之前跟着自己耀武扬威惯了,得叮嘱一二才放心。 “别说,这许季宣还挺知道享受。” 舒坦的坐在软和的锦缎被褥上悠闲的晃着腿,卫迎山神情惬意,越瞧这房间越满意。 “看有什么想要的,不用客气直接搬走!”大手一挥大方道。 “不、不用。”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瞧这块砚台就不错,你应该用得上。” 将多宝架上的砚台塞到孙令昀手里。 最后干脆连多宝架也搬起来往门外走:“现在去找你的房间,这个架子正好给你放书,放我这里也用不上,还占地方。” 孙令昀捏紧手上的砚台,赶紧跟上。 两人的房间都在二层,相隔不远,根据房间号没走几步就找到了。 卫迎山看了眼门上的房间号。 确定没走错,搬着架子推开门,房间里面的格局一模一样。 “你先收拾,我回房间去熟悉一下文章。” 文章是代写的不错,但还是得熟悉一下,免得夫子问起来,一问三不知,那就糟了。 目送她离开,孙令昀刚将书袋里的课本拿出来摆放好。 很快有书院的夫子拿着日常用品过来,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不管对方态度好坏,他自幼便不习惯和人相处,夫子说话时埋头低声应几句,接下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短短的几句交谈,钱夫子已经看出这位考试第一的学生是什么性子。 好脾气的叮嘱:“要是再缺什么只管和院里说,学院会尽量满足你的诉求。” “好、好的,麻烦您了。” 做夫子的对会念书的学生有天然的好感,钱夫子见他埋头不看自己,也没见怪,笑呵呵的离开。 等人离开后,孙令昀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抬头便看到拿着桃的少年斜倚在门边,好奇的朝夫子离开的方向张望:“这难道就是好学生的待遇?” “孙令昀,往后在学校你可要罩着我啊。” “喏,吃不吃?刚刚隔壁同窗给的。” 卫迎山将手里的桃抛过去,见他手忙脚乱的接住这才道:“你快些收拾,我饿了,一起去饭堂吃饭。” 见她不需要自己回应都有能这么多话,孙令昀心中羡慕,加快手上的动作,把夫子刚刚送来的东西归置好。 去饭堂的路上恰好碰上前不久才见过的许季宣,不愧是家中有矿位置固若金汤的汾王世子,这才刚来报到就能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权当不认识,卫迎山率先离开,眼神都没给其他人。 “这人是谁?好生傲慢。” 许季宣身后的一名学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应该是从穷乡僻壤考进来的乡巴佬,不认识我等也正常,林兄莫气。” 旁边的学子颇为不以为然的安慰,其他人立刻附和。 他们这群人基本都是家里花钱进来的东衡,有背景没才学,和那些靠自身学识考进来的普通学子相互瞧不上。 这才报到第一天,就已经迅速抱团。 而作为地位稳固身份又高贵的汾王世子,许季宣自然成了他们第一个拉拢的对象。 许季宣淡淡的瞥了几人一眼。 乡巴佬,有本事你们去当着她的面说,看有没有好果子吃,他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没有出声提醒。 吃过午饭,见时间还早卫迎山回屋坐不住拉着孙令昀在书院参观起来:“咱们先熟悉下环境,往后要做什么也方便。” “您、您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孙令昀顿时心惊胆颤起来,怕她一时兴起想出什么绝妙的主意。 “说说而已,我能做什么,是不是你姐夫和你交代了什么?” “我姐夫说让我不要跟着您一起胡来,遇事要多劝着点,还有让我不要帮您写作业,您被夫子罚的话走远点……”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 好个杜秀才,尽叮嘱些没用的东西,卫迎山气得牙痒痒。 正义凛然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姐夫的叮嘱纯属废话,我是不会连累你的。” “没有,您怎么会连累我,姐夫的话我会选、选择听,您不会的作业我也可以帮忙做。” 孙令昀小声的说道。 “这才是好朋友!” 面容殊丽的少年听得这话,秋水般的眸子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看向明媚充满活力的少年,郑重的点头:“我们是好朋友。” 不愧是大昭数一数二的书院,占地面积大,院落之间通过门廊、天井相连,层次丰富。 讲学、藏书、祭祀各类功能齐全,依山傍水环境更是宁静优雅。 逛了两遍卫迎山才摸清书院的大体布局,心满意足的折返。 “你说今天除了把入学文章收上去,夫子还会给我们布置什么任务。” 她记得近三天都没有安排课,虽然没安排课,但书院肯定不会让他们荒废三天时间。 “应当是耕作。” “耕作?” 孙令昀点点头,小声解释:“这一环节,是书院历年来的惯例,新入学的学子在正式上课前,书院会组织去农户家中帮忙干农活,为期三日。” 这也是他在收到入学通知后,姐夫帮忙了解到的情况。 “这不是去给人家添乱吗?” 这是卫迎山听完这话后的第一反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自诩清高的读书人,跑到农户家别说帮忙干农活,不添乱就不错了,很可能还会耽误农户正常耕种。 不过既然书院会这么做,农户也愿意配合,应该是双方协商好的。 果然孙令昀接下来的话就证实了她的猜想。 “书院会给农户足够的报酬。”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走到讲堂,从窗口朝内望过去,内里宽敞古朴,已经来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 卫迎山和孙令昀刚踏入讲堂,里面正在说话的人纷纷安静下来。 目光不觉落在即使低着头也难掩的美貌的少年身上。 “原来咱们同窗中还有女子啊。” 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又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语气中的揶揄之意不加掩饰。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们爹死啦 “不知道姑娘可有婚配?” “人家都来书院念书打算考取功名,哪有时间婚配,要我看干脆在书院找个如意郎君,夫妻双双把家还,成就一段佳话。” “哈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讲堂内其他人纷纷笑出声。 这样的调笑孙令昀并不陌生,几乎每到新的环境都要来一遭。 不管是开玩笑还是恶意,他都会惧怕,甚至连直视对方都不敢。 每回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祈祷他们只是过过嘴瘾。 “你们两颗眼珠子是摆设吗?还是你们压根就没有这东西,没用就戳掉!” 只是今日却不同,内敛的少年抓紧书袋,看着身侧永远一往无前的瘦削身影,觉得这一切也没想象中可怖。 埋在胸口的头,不知不觉抬起来,潋滟生辉的眸子第一次直视他们。 清冽的嗓音在一众调笑声中格外突出,学堂内的笑声为之一顿。 被指着鼻子骂,两名学子脸色铁青的站起身,便要出言理论。 其他人面面相觑,赶紧将人拉住。 试图打圆扬:“莫气、莫气,他们不过是开个玩笑,绝无恶意,倒是仁兄这么说话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卫迎山像没听到般,冷睨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嘴角略弯:“你们爹死啦。” 这话一出讲堂内顿时寂静无声。 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的两名学子怒目圆睁,甩开同窗的手气愤的指着出言不逊的少年。 责骂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少年含笑的声音打断。 “开玩笑而已,这么生气做什么,爹死没死你们做儿子的总比我这个外人清楚不是。” “还有你们,这会怎么不打圆扬了?他们能开玩笑,我开不得是吧?都是同窗厚此薄彼实在让人心寒呐。” 无差别的攻击,使得之前打圆扬的学子面色讪讪,干笑两声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其他加入调笑行列的学子,则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只剩下最开始一唱一和的两人,脸色难看的盯着面前嘴角噙着恶劣笑容的少年,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 人家都说是开玩笑,再计较到显得他们小家子气,只是任谁被说自己爹死了,都咽不下这口气,梗着脖子对她怒目而视。 “哎呀,早知道你们开不起玩笑就不开了,现在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既然知道被开玩笑不开心,往后不许再开别人玩笑哦,不然开一次你们爹死一次,要是哪一天爹真的死了,那也是被你们开玩笑开死的。” “百善孝为先呐。” 这番话不可谓不恶毒,卫迎山却说得毫无负担,懒得再搭理他们,抄着手往座位上走。 还不忘回头催促双眼放光的孙令昀:“快些找位置坐下,第一天得给夫子留个好印象。” “啊啊啊啊!” “我跟你拼了!” 其中一名学子,被她刺激得暴跳如雷,不管周围人的劝阻,猛的朝这该死的小子冲过去。 许季宣刚踏入讲堂便看到这幕,眉心一跳,出言提醒道:“夫子快来了。” 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赶紧将失控的学子拦住,劝他冷静,为了一个玩笑没必要惹得夫子不快。 见人被拦住,卫迎山有些可惜的收回自己伸出去的腿,还以为能松松筋骨呢。 纸老虎,没意思。 抬目对上许季宣的视线,无声的开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记得约束好你手底下的狗腿子别招惹我。 “……” 许季宣缄默片刻,默默的移开视线,别人要做蠢事,他怎么管得住。 找了个离得远远的位置坐下。 讲堂内的气氛因为刚才的事十分难言,在扬的学子心里不约而同的升起一个想法。 这位衣着普通,年纪看上去比他们都要小的同窗不是好惹的。 也有人不以为意,初露面便如此咄咄逼人,不过是没底气的虚张声势罢了。 哗众取宠之辈,没什么好在意的。 卫迎山可不管他们心里的弯弯绕绕,别来招惹她就行,和孙令昀在座位上安生的坐好,从书袋里掏出文章。 拿笔戳他的背低声道:“这篇文章我有几处不懂的地方,快给我解释解释。” 早知道叮嘱他不要写得太好,能过得去就行,这篇入学文章连她这个半吊子水平的都知道写得很出彩。 囫囵看完几遍,有几处实在看不懂,趁着夫子过来前问问才行,不然自己写的东西连意思都不知道,不明摆着是让别人代笔的么。 孙令昀马上转过头,根据她指出的地方,耐心的解释:“大明无偏照,这里的意思是……” “原来如此,懂了,你写得实在太好,下回根据我的水平来,随便写写就行。” “好。” 两人叽叽喳喳一通,梳理完,讲堂内的课桌都已经坐满,夫子也随之踏入。 原本有些喧闹的讲堂,瞬间安静下来。 钱夫子表情和蔼的看着底下的学子:“诸位起身,老夫先把大家的座次安排一下。” “书院的座次安排是根据年龄来的,由小到大,老夫念一个人的名字,从左至右依次坐好。” “魏小山。” “孙令昀。” “赵承光。” …… …… 化名魏小山的卫迎山提起书袋往第一列第一个位置走过去,真是招夫子眼的好位置啊。 还好孙令昀坐在她身后,平时可以开开小灶。 没料到这小子居然是年纪最小的,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冷嘲热讽得毫无招架之力,本就怒气未消的两名学子,脸色更加难看。 等大家都坐好,钱夫子这才继续道:“大家先把写好的入学文章摆放在桌面,孙令昀你帮老夫收一下。” 孙令昀? 谁是孙令昀? 底下的学子你看我我看你,报到第一日便能被夫子叫出名字的,不是家中背景了得,就是成绩出众。 不过连汾王世子都没被夫子提及,想来夫子叫的这个名字,是成绩出众的学子,或许是此次考试的榜首也说不定。 当日参加东衡书院考试的学子少说也有上千人,能考取榜首实力不言而喻。 众人心中愈发好奇,目光不住在讲堂内梭巡。 没想到会被夫子猝不及防的提及名字,孙令昀浑身一震,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夫子叫你收文章呢,愣着干嘛。” 卫迎山看出他的抗拒,压低声音提醒:“别怕,只管去收,夫子在这里,要是他们没事找事,只管举手告状,绝对一告一个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宝画现在已经深陷囹圄 以为他没听到,钱夫子再次出声。 “快去快去。” 终于在她鼓励的眼神中,孙令昀站起身,朝台上的夫子揖首见礼,鼓起勇气从首位开始收文章。 卫迎山自然是十分配合,将桌上的文章主动递给他:“喏,我的,快收走。” “嗯,马上收。” 性格内敛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不再抗拒,在众人或惊诧或打量的目光中,把所有文章悉数收好交给夫子。 中途没有人为难他。 钱夫子抚须满意的看着这位成绩优异的学生,性子内敛点没关系,往后慢慢锻炼就是。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东衡书院向来有个习俗,新入学的学子在正式开始上课前书院会组织为期三日的农耕实践,让大家感受农民的辛勤与不易。”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热闹起来。 “我们不是来念书的吗?为何要做泥腿子的活计?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夫子,您能不能和书院申请,这些无意义的事完全可以取消。” “是啊,我们干三天活也变不成农户,往后更是连农活的边都不会挨,平白浪费时间做什么。” 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自诩高人一等,钱夫子和蔼的脸色沉下来:“书院的习俗哪里能因你等更改,不愿意去的今日便可直接收拾东西回家,东衡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这种德行就算考取功名也不是为民做实事之人,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会装,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这话一出,出声的几人立马禁声,不敢再多言,开学就第一天就被遣送回去,家里可不得打断他们的腿。 “回斋舍后早点休息,明日卯时在书院门口集合,步行去京郊处的农户家,可带两身换洗衣物,多的一律不许带更不许乘坐马车。” “下课。” 等钱夫子彻底离开,讲堂内抱怨声四起,卫迎山却若有所思起来,京郊处的农户啊…… 想来离京郊的别庄也不远。 根据大当家的来信,在心里琢磨了下孤男寡女半夜相会的时间规律,扯唇一笑。 巧了不是,看来晚上得出去一趟。 ———— 长亭侯夫人发现小儿子这段时间很不对劲。 往常最爱呼朋引伴出去玩,现在每天待在屋里几乎不出门,和他说话更是魂不舍舍,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日她端着刚熬好的鸡汤踏进书房,伏在案上写写画画的冯嘉之听到动静,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胡乱的将案上的东西塞进自己怀里。 “母亲您进来怎么不敲门。” 长亭侯夫人皱眉瞧着他:“你在写什么?这般入神,敲门声都没听到。” 冯嘉之目光闪躲:“没、没什么,闲来无事练练丹青。” “是吗?” 在母亲怀疑的目光中,豁然站起身,有些慌乱的道:“儿子和人有约,先出门了,晚上不必等我用饭。” 说着捂住怀里的东西匆匆离开。 他的这番表现让长亭侯夫人心中的疑虑愈甚。 招来伺候冯嘉之的小厮询问。 从家里出来后,冯嘉之长长的舒了口气,把怀里的宣纸拿出来。 上面是他陈列出的一些女子用的日常用品,还有临摹的心上人画像。 宝画现在已经身陷囹圄,在事情没定下来之前,要是让人发现他们二人有往来,难免节外生枝对她的名声不好。 就算要告诉家里,也得问过宝画的意见,选取合适的时机和母亲坦白。 再由母亲转告父亲,父亲上书给陛下,那样他们便能名正言顺的见面。 这般想着,冯嘉之面上露出痴痴的笑,愈发迫不及待起来。 刚好后天晚上是两人约好见面的日子,干脆直接问宝画的意见。 要是她同意,自己便马上和母亲说。 很快冯嘉之便在心里做好打算。 拿着陈列好的清单,心情雀跃的走向市集把上面的东西一一买齐。 话分几头。 再次收到知萍写来的求助信,云妃打开后发现里面还夹杂了冯嘉之写给宝画的信件,上面虽没有露骨之言,可也看得她额际突突直跳。 “好你个冯嘉之,用点蝇头小利就想哄骗我的女儿,如此便休怪本宫不客气。” 冷声吩咐:“让人根据知萍和冯嘉之的字迹临摹出几封信来,信的内容本宫念与你听。” 长亭侯府二公子和当朝公主的贴身大宫女暗度陈仓,私下往来,不管事情如何发展,怎么也牵扯不上她的宝画。 青萍胆战心惊的将内容记下。 只觉得脊背发寒,知萍忠心为主多次求助,娘娘不想法子劝解公主便罢,还想将她推出去。 这事但凡东窗事发,冯二公子长亭侯自会保他,知萍却是难逃一死。 “知萍你说这回嘉之哥哥会给我带些什么东西过来?不过宫外的东西到底没有宫里的好用,太过粗糙。” 别庄内少女撑着下巴神色怅然:“也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才能消气,母妃那边也一直没来信……” 这段时间冯嘉之三五不时的过来送东西过来,能靠着自己提高生活质量,卫宝画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许多。 和在宫里时一样,大多数时间也愿意和知萍说说话,不会再独自伤怀。 可知萍却高兴不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和冯二公子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 从刚开始的单纯交接物品,演变成月下两两相望,到现在的称呼改变,甚至有书信往来,心里的不安愈发重。 别庄的嬷嬷有几次隐晦的视线落在公主领口露出明显变好的衣料上,当时她的心跳几乎停止,好在嬷嬷没有多问什么。 可公主却恍然未觉,让她把冯二公子送过来的布料通通裁剪开来,除了最外面还穿着别庄的服饰,其他的全都焕然一新。 知萍不是没劝解过,可公主却说既是冯二公子的心意,她自然不能辜负,几身衣裳而已,难不成别庄的人还能扒开看么。 见此知萍也就没多劝,只是在做衣裳的过程中,混杂了些其他粗线进去,让布料看上去没那么好。 卫宝画自说自话,也不需要知萍回答,怅然了会想起今日的任务还没做完,不情不愿的起身拿起地上的锄头前去挖土。 这几日的任务是开垦菜地,做任务时嬷嬷时不时会过来监工,让知萍代劳都不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是未来可期的小伙儿 别庄的嬷嬷从小径出来,将主仆二人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转身离开。 景阳宫。 看完宫外递进来的信件,淑妃意味深长的开口:“难怪世人常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本宫今日倒也见识到了。” “既然有胆子用死蛇吸引我皇儿,那本宫便也回送份礼物,想来云妃是看不上冯二的,不过以卫宝画现在的处境,长亭侯那老滑头还未必乐意儿子娶这尊佛回去。” 朝白芷招招手:“你且附耳过来。” 待白芷领命离开,听得殿外一阵喧哗,淑妃习以为常的开口询问:“玄儿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回娘娘的话,三皇子殿下养的蛤蟆不知怎么的全跑了出来,白韵正带着人在院子里抓。” “……” “去告诉白韵,抓到后不许放回水缸,直接用绳子绑在卫玄卧房里的各个位置,三日之内不许取下来,记得每日去喂些水别让它们死了。” “再去御花园捉几条无毒的蛇,同样缠上绳子,吊在他的床头,让他一睁眼便能看到。” 喜欢玩癞蛤蟆玩死蛇的臭毛病,就不信治不了! 卫玄正在院子里手舞足蹈的指挥众人抓集体越狱的蛤蟆,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白胖的脸上满是忧愁,大皇姐这个女魔头不在宫里,连蛤蟆都不听话,想她。 被他惦念着的卫迎山,此刻正徒步往城内赶。 夫子宣布下课后,由于是报到第一天书院没有关闭大门,学生还可以自由出入,只要在酉时落锁之前回书院就行。 既然能出来她也没等晚上,和孙令昀打过招呼便直接出门,边赶路边在心里思量起来。 这事既要让卫宝画再无翻身的可能,又不能闹得人尽皆知有损皇家的威严,还需好好操作一番才是。 思索片刻,很快便有了主意。 其实最急的不是她,长亭侯府和云妃才是最不想两人东窗事发的。 还有之前特意给淑妃透露的消息,想来淑妃也会有所动作。 她只需在那晚引导一个说话有份量,且不会乱说的人当人证,把这件事钉死就行。 这般想着心里很快有了合适的人选。 只是要怎样才能将一个不愿动弹的小伙儿半夜给引到郊外去,也是个难题。 她脚程快,不过大半个时辰就走到城门口,正排队等着进城。 结果一抬眼便和小伙儿四目相对,这家伙不是白天在兵部当值吗? 当值中途还要跑来守城门?父皇究竟有多生气,罚这么重。 见到她的殷年雪也明显一愣。 早上不是刚去念书吗?这才不到半日,难不成待不住自己偷溜回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带着难言的沉默。 目光在空气中无言的交谈半晌,随即两人一致决定相互了解下情况。 避开人群走到旁边,殷年雪率先开口:“你这会不应该在东衡书院吗?怎么偷跑回来了?小心被姑父知道。” “书院下午开放,我光明正大出来的。” “你呢?难不成被罚街巡还不够,还得跑过来守城门,而且现在进出城门比早上那会严格许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刚刚入城时,卫迎山就发现城门口的士兵例行检查出入城门的人员时,明显是戒严的状态。 “今日祁将军和沈御史押解益州李予怀一行入京,临近京郊别庄被人劫囚。” “嘶!” “李予怀被劫走了?” 殷年雪摇摇头,神色有些严峻:“他们的目标不是李予怀。” “不是李予怀……” 卫迎山神色一顿,很快明白过来:“他们的目标是南康长公主?” “刚开始的目标确实是南康长公主,不过她年事已高,还未出益州便骤然离世。” “劫囚的目标换成了她的亲外孙女,李予怀的妻子,也是李启明的母亲,明成县主。” 瞧他这样子还有城门口戒严的情形,想来明成县主已经被劫走了。 拥有前朝血脉的明成县主被劫走,意味着不再受大昭控制。 在丈夫儿子都已经下狱的情况下,对方要是做些什么,虽构不成威胁,却足够恼人,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 对方也够狡猾,选在靠近京城的京郊动手,一路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快抵达目的地,有些松懈在所难免。 也就是这么一时松懈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不对! 劫囚的地点居然在京郊,卫迎山面上的神情顿时复杂难言起来。 幽幽的开口:“我们书院从明天开始,有为期三日的农耕实践,地址选在京郊农户。” 城门戒严,其他出入关卡自然也一样,想来明成县主一行现在应该还滞留在京郊一带没有离开,不定躲在哪个角落伺机行动。 “……” 闻言殷年雪沉默下来,无神的望向半空:“这事少有几人知晓,你便当作不知。” “瞧你这丧气样,这事该不会是你负责吧?” “是我。” “放心,我明天去农耕时会帮你注意周围的情况,要是运气好碰到他们,打得过就帮你把人拿下,打不过就让人送消息过来。” “对了,他们有多少人手?要死的还是留活口?” “加上明成县主一共是十人,被祁将军斩杀三人,姑父说全歼。” 殷年雪老老实实回答。 听完这话卫迎山诧异的挑眉:“仅九人便把明成县主从祁将军手下劫走了?” 她记得祁将军带了二百精兵去益州,就算再松懈也不可能如此轻易被人得手。 “我没和他们交手,据祁将军说明成县主自身武艺不错,劫囚的几人功夫只比他弱上一点,我在不借助其他东西的情况下打不过祁将军。” “你连我都打不过。” 殷年雪沮丧的看着她:“对啊,我连你都打不过,姑父怎么忍心将这种差事交给我。” 卫迎山拍拍他的肩深表同情:“父皇这是看重你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咱们大昭的脊梁。” “上能制武器,下能巡街守城门,中还能抓细作抓钦犯,真是未来可期的小伙儿。” “殷小侯爷,那边需要您过去签通行证。” 城门口的是士兵过来唤人回去干活。 见他还要忙,卫迎山也了解大概情况,便没再多留,挥手告辞。 第一百一十四章 您太过大惊小怪 “山儿,你今日不是去书院上学了吗?这才半日功夫就逃课啦?” “……” “我走大门光明正大出来的。” 南宫文显然不相信她的鬼话,抓耳挠腮的蹲在地上对数目。 随口敷衍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干站着,屋里的几个箱子去帮忙检查一下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你们接了生意?”卫迎山瞟了眼院子里的东西,看来还是个大单。 “可不,老岑不知道从哪里拉回来的活,雇主出手大方不说,这么些有价无市的宝贝抬过来就给了张明细清单,本人连面都没露。” “连现扬核对交接的人都没留?” “没留,老岑说让我们只管自己验就是。” 知道二当家心里有章程,她也没再多问,原本的打算在碰到殷年雪后已经改变了主意。 卫宝画和冯嘉之的事,她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静观其变就好。 要是凑巧一些…… 可真是会热闹非凡呐。 “书院酉时落锁,和二当家说一声,我先走了。” “嘿,你这倒霉孩子,让你干活就溜号,书院落不落锁,以你的本事还翻不进去?” 南宫文终于把箱子里的东西和手上的单据对上,抬起头没好气的瞪她。 “我是去老实念书学知识的,有大门不走翻墙做什么,南宫老二可别教坏我。” 院内的其他人听到这话觉得十分欣慰,山儿真是长大了,小时候可是围墙和敞开的门摆在眼前,都要选择翻墙的主。 还不忘指责怂恿孩子翻墙的大当家,让他不要误人子弟。 瞧着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的熊孩子,南宫文气得牙痒痒。 还老实念书,就这滴溜溜乱转的心眼子,不消停的性子,能安生三天,他的名字倒着写! 从镖局出来,卫迎山在街上买了一大堆零嘴,边吃边朝城门口走。 在城门口没看到殷年雪,但城门口的戒严越发严重,她没多逗留,时间不早还得赶快回书院。 城墙上靖国公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转头问旁边的人:“刚那是大公主殿下?” “是她。” “那她怎么……” 殷年雪一脸嫌弃的看着上司:“念书第一天从书院跑出来而已,您太过大惊小怪。” “不是……” 陛下不是说大公主靠自己考上东衡书院后,已经有了读书人的自觉,性子也沉静下来,越发有模有样。 城楼底下这个拿着一大包零嘴,走得飞快,嘴里被塞得满满的少年,哪里能和陛下话里的大公主应对得上半分。 靖国公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明章帝是真那么认为,还是和他开玩笑,转而说起正事。 “据京郊一带的农户反映,今日确实看到有生面孔出没,一行三人,想来他们是怕目标太大,分散行动,你打算如何做?” 劫囚团伙,除去死在祁盛手上的,包括明成县主在内还剩下七人在逃窜。 “官道还有所有能出去的路口都已经派重兵把守,我今晚会带人马出城。” “瓮中捉鳖?” “嗯。” 殷年雪垂头盯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晚些时候还请您去刑部大牢走一趟,帮我把李启明提出来。” “你小子倒是会指挥我做事,也知道之前下手太重,刑部不会把人放心交给你。” 见他目光幽幽的盯着自己,靖国公举手投降:“行!去刑部给你提,反正都是得死的家伙。” 卫迎山一路紧赶慢赶,在书院大门落锁前一刻抵达,回斋舍的路上碰到许季宣一行。 其中包括今日讲堂上开玩笑差点死爹的两位学子,见到她,两人面色不善,只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倒是没说其他找事的话。 待人走后,她低头若有所思起来,根据殷年雪所说明成县主一行现在进退维谷,极大可能躲在京郊一带伺机而动。 这群连人都做不明白的废物点心,要是明日恰好撞上对方,对方一看他们是东衡书院的学子家里有背景,不定会生出什么波折。 不过…… 卫迎山无所谓的笑笑,是死是伤可不关她的事,还是那句话,静观其变就行。 第二日天才微微亮。 钱夫子和另外带队的两名夫子已经等在书院门口,临出斋舍前从她的宝贝里翻出两把匕首,自己留一把,剩下的一把给孙令昀防身。 “晚上带着这个睡觉,有谁靠近刷刷的给他两下,匕首你应该会使吧?” 看着递过来的匕首,孙令昀伸手接过,没过问原因,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使过,您能给我示范一下吗?” “好说,你没习过武,太复杂的学不会,能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把匕首快速地刺进肉里就行,教你两招。” 卫迎山就地演示手持匕首平刺和斜刺,最基础的招式,简单直白却又迅猛有力。 “如何?学会了吗?” “我试试。” 根据她的教导,从未使用过兵器的少年照葫芦画瓢的起式收式。 随即忐忑的看向她:“怎、怎么样?” “聪明,虽然少了几分力道,但动作标准,再练练,熟悉以后杀个人没大问题。” 卫迎山满脸赞赏,果然念书厉害,学其他东西也快,就是力道忒弱。 不过他这瘦不拉几的要求也不能太高。 “嗯!往后我会多练的。” “呦,自己都是个花架子,还好意思教咱们榜首习武呢,要是把榜首的手伤了,你可负不起责任。” 从斋舍出来去图书前往书院大门的道路就一条,难免碰上其他学子,有人看到他们走个路都不消停,忍不住出言嘲讽。 是不是花架子自己心里清楚,面对这种小儿科的嘲讽,卫迎山丝毫不放在心上,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傻叉。” 什么都不懂,就胡咧咧,非得给自己找不自在,可不是傻叉么。 简单直白的两个字气得出声的学子脸红脖子粗,平日里周围都是读书人,哪里会如此粗鄙之言,简直有辱斯文。 刚想说什么,发现对方骂完人就走,连个多的眼神都不愿意给,更是愤慨不已。 “周兄,你知道这小子家里究竟什么来头吗?居然嚣张成这样。” 被唤做周兄的学子,也就是刚刚出言嘲讽不成,反被骂的人,闻言一甩袖冷哼道:“我如何知晓。”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皮小子 没想到对方不但哗众取宠还粗鄙不堪,等有机会非要和书院反映才行,周灿如此想到。 不远处有人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里,打趣道:“周灿今日也是碰到了对手,他那阴阳怪气的劲儿,别人压根不带搭理。” “不过你们有谁知晓那黑皮小子的背景,我昨日下课后着小厮回去查了一遭,没听说京城有这么号人,他那张扬跋扈的劲儿,又不像小门小户人家能有的底气。” 说话的学子眉眼修长疏朗,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瞧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其他人纷纷摇头表示不清楚,昨日讲堂吃了哑巴亏的两名学子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连赵寻光都没打听出魏小山的背景,肯定不是京城人士,既不是京城人士,外地来的学子多少都有些名声,魏小山却声名不显,想来也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人。 至于飞扬跋扈的底气…… 虚张声势谁不会。 许季宣冷淡的睨了他们一眼,倒是敢想,连底细都没弄清楚就乱来,回头可别扯上他。 卫迎山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自己已经被冠上影响好学生的罪名,多了个黑皮小子的外号,还有人要对她行打击报复之事。 和孙令昀这位好学生快抵达书院门口时,隔得老远朝感觉有三道目光落在身上。 不论哪位学生被三位夫子同时盯着都会紧张,就算是顺带的也紧张。 “怎么办,他们盯得我怪紧张的。” “你、你也紧张啊。” 本来垂着头的孙令昀听到这话有些诧异的抬头,随即低声道:“没、没关系,和我一样低着头不看他们就是。” “不过你的包袱怎么鼓鼓囊囊的。” 这才注意到她背上的包袱格外大,夫子不是说除了换洗衣物不能带其他东西吗? “所以我才紧张啊。” 贯彻做贼不能心虚的理念,这一路上她可是将包袱背得大摇大摆,连示范匕首时都没离身。 “里面装、装了什么?” 孙令昀把声音压得更低,还小心的朝钱夫子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吃的。” “啊?” “我容易饿,昨日特意在城里买的零嘴。” 小声说着话,很快走到夫子跟前,见过礼后迅速往旁边站,远离几人的视线。 钱夫子瞧他们避如蛇蝎的模样,摇头失笑。 待所有人到齐,清点完人数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从书院出发。 徒步走到京郊农户家大约要一个时辰,起初大家还有几分闲情逸致,权当游山玩水。 走了一半的路程便有人嚷着要停下歇息。 钱夫子不为所动:“继续走,不要停。” 当真是吃不得一点苦,才走几步路就嚷累,耕种时只怕会在泥地里打滚耍赖。 这群公子哥,连年龄最小的同窗都比不上,瞧人家背着硕大的包袱,还用木棍扯着一个人都能健步如飞。 硕大包袱? 不对! 钱夫子瞪大眼睛看向遥遥领先的其中一道身影,也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他是带了多少套换洗衣物才能把包袱撑得这般大。 不过和孙令昀关系好的孩子,想来也不会带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应当就是比常人爱干净些,多带了几身换洗衣服和鞋靴,钱夫子如是的想到。 “你这小身板不行啊,走空路都气喘吁吁,往后得加强锻炼。” 松开手上的木棍,卫迎山跃上田埂搭手往田间张望,这一大片农田有的已经犁平,可以直接播种,有的则还需要犁田翻土。 待将气喘匀,孙令昀将地上的木棍拾起,好生摆放在旁边:“是您、您精神足,拖着我走这么久的路,丝毫不见疲惫。” “走这么点平路算什么,想我年少不知事那会儿,被南宫老二哄骗着在崎岖的山路来回跑,早就习惯了。” “您真厉害。” “和你们比是厉害。” 两人先一步抵达目的地,后面一群人走得稀稀拉拉,怕人掉队,钱夫子领头,剩下的两位夫子坠在队尾。 “要是夫子手上再拿根棍子,时不时吓唬两声和赶鸭子没两样。” 卫迎山满脸嫌弃,干脆蹲在田埂等人过来,顺手从包袱里掏了几块糕点出来。 “你吃吗?” “吃的。” 过了半晌后面的队伍终于抵达,一行人站在村庄门口,等着夫子去和村长交涉。 “也不知里面有没有茶楼,走了这么久口渴得实在厉害。” 这话一出引得不少人附和,走了一个时辰的路,早上出门时没带水囊,哪有不渴的。 村庄人家矮墙浅屋,不远处大片的农田,瞧上去像是有茶楼的地方? 卫迎山自发站得离他们远点,免得自己脑子也被传染,你要说读书读傻了吧,也能说得过去。 偏偏这群人有一半都是走关系进来的,另外一半靠自己考进来的学子,听到这话反应也同她一般,同步站到另外一边。 两边的阵营顿时澄澈分明起来。 哦,是三边。 卫迎山和孙令昀两人独自一边。 明明一方只有两人,气势却不差,原因无他,黑皮小子实在嚣张。 早早的挑了村庄前的一块大石头站上面,看上去就像站在高处睥睨众人。 大家的脸色十分精彩,居然被压了一头。 卫迎山表示自己站石头上,纯属是因为站得高视野好看得远,可没他们想的那么复杂。 扬面十分微妙。 和村长交涉回来的钱夫子等人,像是没看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沉声道:“进去后不许喧哗,不许打搅村里的百姓。” “耕作为期三日,今日的任务是在村民犁好的田里插秧,插秧时注意了解田间土壤软硬程度,水位的深浅,明日的任务是犁田,后日的任务则是在你们自己犁好的农田里插秧。” “每日的任务是否完成我们都会检查,完不成晚上挑灯也要继续,直到完成才可以回去休息,想浑水摸鱼躲懒的人自己心里掂量。” 一番话说下来,哀嚎声一片。 蔡夫子抚着胡须接着道:“二十人分四组,每组负责一块农田,组员间相互监督,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早早的收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汾王世子脾气这么好? “不能。” 蔡夫子拿着拟好的名单头也不抬的否决:“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人为一组。” 待将所有的分组念完,再次出声提醒这群娇生惯养又年轻气盛的学生。 “只有你所负责的农田里的活全部干完,才能收工,这几日借住在农户家,你等莫把在家时的习气带过来,但凡闹事者绝不轻饶。” 每年都会带新考入书院的学生农耕实践,过程中免不了一些波折,多提醒几次以防万一。 “现在拿着东西先去借住的农户家安置,需要换衣物的快速换好衣物准备下地。” 对于组队结果,不管乐不乐意都已无法更改,想到等下便要挽起裤脚下地,众人都提不起什么劲头。 不说家里有背景花钱进书院的学子,连靠自己能力考入书院的普通学子,在家时几乎不用干农活,一心只读圣贤书。 哪里想到有一日居然要双腿踩进地里农耕。 去放东西的途中,卫迎山扭头瞥了两眼自己的队友眉头紧皱。 “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眼里不加掩饰的嫌弃,和她分在一组的周灿不干了,他还没说什么呢,这人反倒是嫌弃起来。 “非要我说出来吗?” 卫迎山凉凉的开口,一组五人,除了她和孙令昀知道是过来干农活的,穿得干净利落。 其他人没一点自知之明,广袖长袍,脚上蹬云靴,搁这儿秋游呢。 哦,还有位穿的长袍是月白色。 看着就糟心。 被她皱眉盯着的许季宣:“……” “丑话说在前头,既然夫子分配我们五人合种一亩地,要是有人浑水摸鱼,或者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不客气。” “待会下地后再划分一下各自负责的区域。” 夫子说干完活才能一起收工回去没错。 可又没说不能干完自己的活坐旁边等着收工一起回去。 周灿见这小子俨然一副话事人的模样,还出言威胁,不满的开口:“你凭什么指手画脚?还有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就凭我能把你摁在泥地里动弹不得,喝泥水喝个饱,不信你等下试试?或许现在就想试试?” 明明他说这话时神色平静,可其他人心里莫名觉得或许他真能干出这事。 见没有人再提出异议卫迎山满意的点头:“不管你们等下打算穿什么衣裳下田,速度都快一些,别磨磨蹭蹭耽误时间。” 要不是几人暂时被绑在一起,她才懒得废话。 背着自己硕大的包袱率先去农户家中安置,孙令昀和其他三人点点头,跟着离开。 剩下的三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半晌后认命的提着包袱跟上。 赵寻光心中诧异,作为学子中身份最高的许季宣居然也没提出异议,全程任凭黑皮小子凌驾于他头上。 汾王世子脾气这么好? 和这位霸王分在一组,他能有什么脾气?许季宣仰起面庞看向天际,深深的吸了口气。 看来还是要写信回汾阳,让父王把他弄回去,汾阳才是他的乐土。 在这里被压得连头都抬不起。 卫迎山绑着袖口从农户家中出来,问身后的孙令昀:“你下过地吗?” “下过的。” 小时候家里穷,父亲早逝母亲身体不好,阿姐经常带着他在田间忙活。 后面母亲离世,阿姐没多久便嫁给姐夫,恰逢姐夫考上秀才,他跟着到姐夫家生活才没有再下田。 “那您下过地吗?” 见她仿佛无比熟练的模样,孙令昀好奇的问道。 “没有。” “那您……” 知道他想说什么,卫迎山仰着下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再怎么样也比他们强。” 这个他们是谁不言而喻,反正待会照着农户的示范依葫芦画瓢就是。 干农活嘛,只要体力好能吃苦,速度慢不了。 其他学子也先后从农户家中出来,走向田间,有老农已经等在那里,笑容淳朴的和他们打招呼。 等人到齐,便开始演示。 插秧之前先得到秧田里提前扯秧苗,把扯出来的秧苗一捆捆绑好,再挑到犁好的农田里播种。 怕他们破坏秧苗,农户已经提前拔好秧苗,只需去挑就行。 等老农演示完,大家分别走向自己所负责的农田,还没开始就有队伍为了谁去挑秧苗起了争执。 卫迎山看向田埂上的其他几人,懒得废话,直接下达指令:“这个谁先和我去秧田把秧苗挑回来,孙令昀你领着他们两个把农田划分成五块,面积大差不差就行。” “好。” 其他两人都没吭声,不吭声就代表没意见。 本来想出声反驳的周灿看得清形势,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拿起放在田埂上的竹挑子去秧田挑秧苗。 动作迅速的把两个竹挑子摞得满满当当,卫迎山微微矮身将扁担架在自己肩上,如履平地的抵达农田,开始往返第二趟。 如此来来回回几趟后,大概估算了下一亩田要用的秧苗,这才放下扁担。 和她的轻松不同,周灿挑着担子在田埂上走得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挑回来一担,卸下担子,刚要松口气。 低头便发现自己小腿上有条黑漆漆的东西在蠕动。 吓得大惊失色:“啊啊啊啊!” “水蛭!” “水蛭!” “水蛭!” 边叫边在原地蹦哒,想把它蹦下去。 他这一叫把周围农田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水蛭? 赶紧低头检查自己腿上有没有,这玩意儿可是能钻入皮肤吸血的。 正准备下田的卫迎山瞧他这蠢样,实在忍无可忍,一脚将人从田埂上踹下去:“闭嘴!” 干活慢唧唧歪歪就算了,一条水蛭而已,拍死就行,蹦哒个什么劲儿。 扑通! 突然被人从前面一脚踹到田里,一屁股塌坐在农田里的周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小腿上传来一阵疼痛,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清脆的巴掌声。 他愣愣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 上面鲜血直流,贴在腿上吸血吸得油光发亮的水蛭已经魂飞魄散,尸体飘零的落在农田里。 始作俑者的声音在头顶冰冷的响起。 “废物。” 不远处刚划分完农田的赵寻光和许季宣二人,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恐怖如斯! 第一百一十七章 魏小山呢? 卫迎山才懒得管他们的想法,问过自己负责的范围拿起秧苗,按照老农的示范,将其均匀地插入水中,动作又快又标准。 等蔡夫子等人过来视察时,发现四支队伍只有一支在埋头干活。 其他三支队伍要不就是站着干瞪眼,没人愿意去挑秧苗,要不就是挑回的秧苗不让别人用,更甚者干脆挽起裤脚在水渠里捉泥鳅。 这扬景看得几位夫子脸色比锅底还黑。 连好脾气的蔡夫子也维持不住好脾气,指着他们劈头盖脸一顿批评。 把他们说得无地自容。 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就是饭点,用完午饭日头大,还得休息一个半时辰,算下来今日能干活的时间十分紧促。 看着面前的大亩农田,大家这才有了紧迫感,抓紧动起手来。 蔡夫子三人见他们开始老实干活,心中的火气才散了些,目光转向另一边,剩下的火气也散下去,换上欣慰的笑容。 果然听话又认真的学生就是讨人喜欢。 论队友的重要性,卫迎山队伍的其他人,见他动作飞快,没多久就插完一大片。 不管熟练与否也不自觉加快速度,生怕落下太多,成为众矢之的被摁泥水里动弹不得。 直到晌午回去吃饭,中途硬是没人敢提出休息一二,许季宣捂着自己累得直不起来的腰颤颤巍巍的爬上田埂。 刚走几步一个没站稳脚下趔趄,直接四脚朝天摔在田里,摔倒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卫迎山的地盘。 瞧着被坐倒的秧苗,向来骄矜的汾王世子难得露出慌乱之色,赶紧朝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人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卫迎山跃上田埂,把腿上的泥在水渠里洗净:“不管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起来后记得给我恢复原样。” 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把压倒的秧苗恢复原样,是不会随便动手的。 这黑皮小子居然敢这样和汾王世子说话? 同样扶着腰爬上田埂的赵寻光刚走近,便听到这句话,目光不觉落在摔得通身狼狈的许季宣身上,想看他作何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许季宣居然点头应下,什么都没说,脾气真的好成了这样吗? “你也走不稳路想下去滚一遭?” 卫迎山五感敏锐,自然能感觉到别人打量的眼神,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 “不了不了,在下暂时还走得稳。” 闻言赵寻光嘴角惯常噙着的笑不觉一僵,脚步匆忙的离开。 其他队伍的学子见到了饭点也先后从田间上来,争先恐后的往农户家跑,没办法,干了这么久的活,实在是腹中饥饿啊。 生平第一次觉得农家的粗茶淡饭如此好吃。 特定的环境做特定的事,几位夫子见他们吃得狼吞虎咽,也没提醒他们要注意用餐礼仪。 吃过午饭,众人在各自借住的农户家午休。 中秋过后,天气逐渐凉快起来,偶尔一阵微风掠过轻轻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卫迎山躺在茅草上,盯着低矮的房梁昏昏欲睡。 很快便沉沉的睡过去。 躺在另一张茅草床上的孙令昀,听着屋内均匀的呼吸声,第一次在陌生环境有了睡意。 也迷迷糊糊睡过去。 午后的村庄格外宁静。 这份宁静一直持续到午休结束,屋外的敲锣声传入耳中,卫迎山豁然睁开双眼,目光清明不见一丝困倦。 “孙令昀,起床干活啦!” 还不忘把同屋的伙伴叫醒,早些干完早些收工才是正事。 待两人嘴里叼着糕点走到田间,面前的扬景让人气血上涌,插好的秧苗浮在水面,全让人给拔了,还是有针对性拔的。 孙令昀看着一片狼藉的农田,气得眼眶泛红:“实、实在太过分了!” 一上午的劳动成果就这么付诸东流,怎么能这么过分。 卫迎山深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怒火:“你先继续种地,我去去就回。” 声音中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记得出来时在村口撞见了几个小孩儿从外面跑回来,要是他们没看到,这么大一个村庄总有农户中午不休息留在田间干活的。 要是实在没人看到,稍微推测一下,也能找到凶手,心里已经猜到是谁干的,独独破坏她负责的区域,做事也不知道做干净些! 紧随其后抵达田间的许季宣三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愣。 “谁干的?” 周灿差点破口大骂。 虽然破坏的是魏小山的秧苗,可几人在一个队伍,把活全干完才能一起收工,这和破坏他们的有什么两样。 许季宣和赵寻光脸色同样不好看。 “魏小山呢?” “有事先离开了。” 回答完他们的话,孙令昀没再多说什么,弯腰收拾被破坏后浮在水面的秧苗,再将它们一株株插回去。 鼻尖忍不住泛酸。 她主动把所有人要用的秧苗挑回来,不曾抱怨半句,从未下过田却能做得又快又标准。 即使想着早些收工,也认真对待农活丝毫不敷衍,这样好的人,劳动成果居然被这般糟蹋。 真是该死。 确实该死。 卫迎山在村庄寻访了一圈。 最后根据两位晌午留在田间干活的农户的形容,证实了心里的猜测,回住处拿完东西气势汹汹的赶往田间。 径直走向另外一队所负责的农田。 找到目标人物,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对方膝盖上,直接把人踹得摔在田里。 再抬手扯住对方的发冠,没有丝毫犹豫的将他整个脑袋往泥浆里摁。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有人看到这蛮横的一幕惊呼出声:“我的老天!” 她的动作太快,被摁在泥浆里的郭子弦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鼻腔口腔被灌满了泥巴,呼吸困难,使劲挣扎起来。 “魏小山,有话好好说,快将人松开。” “再不松手会出人命的!” “快松手!你再不松手我要去叫夫子了!” 被动静吸引的其他学子,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劝架,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动手了,还是单方面动手。 郭子弦被摁在泥浆里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发出咕咚咕咚声,要是魏小山再不放手,只怕会让他窒息而亡。 众人看得胆颤心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您的英武之姿更胜从前 甩甩脸上动手时溅上去的泥浆。 掰着手指脚步一深一脚朝另一个破坏她秧苗的凶手走过去。 被盯上的学子,神色慌乱,余光瞄到奄奄一息瘫倒农田里的同伴,心里更是惧怕不已。 抖着嗓音道:“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不要乱来,夫子说闹、闹事者绝不轻饶!” “弄你!”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原本在泥田里走得缓慢的少年,溅起一片泥水后,直接逼近另一名学子。 逼近后踹膝盖、扯着发冠把头摁进泥浆,动作一气呵成。 其他人见状,着急忙慌的过去阻拦。 “魏小山!你简直不可理喻!” 有和郭子弦二人交好的学子,被他如此蛮不讲理的行为激怒,哪里还能咽得下这口气。 走过去二话不说用力推搡,试图把人从对方手底下解救出来。 “你们也想尝尝被摁在泥浆里的滋味是吧?好,我便成全你们!” 卫迎山一手摁着人的脑袋,面对推搡身体纹丝不动,反手就将推她的人用力甩到地上。 “不堪一击的废物,还妄想出手打抱不平,别笑掉他人大牙。” 神色睥睨的瞧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其他学子:“你们可以一起上。” 如此轻蔑的态度成功激怒围观的众人,纷纷上前把他团团围在中间。 这时终于缓过气的郭子弦带着满身泥浆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想到自己之前被毫无尊严的摁在泥浆里,赤红着双眼怒吼道:“我要杀了你!” 说罢不要命的朝他撞过去,其他人见状纷纷撸起袖子加入。 赶过来的孙令昀见他们人多欺负人少,哪里忍得住,向来斯文内敛的少年,抓起泥浆就往他们身上砸。 想到被破坏的秧苗,许季宣三人也是一肚子火气,毫不犹豫的加入战斗。 众人在田间扭打在一起,扬面一片混乱,往日衣冠楚楚的读书人,此刻全然不顾形象在泥地里撕拉硬拽,拳脚相向。 动作间泥浆四溅,没多久身上的衣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没有加入群架的学子,瞧着失控的扬面,赶紧去找夫子。 “这群孩子刚开始有些排斥,经过一上午的磨合,现在已经干得有模有样。” “尤其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孩子,做事认真吃得苦,力气大,性子又好,刚好你过来可以看看……” “夫子!夫子!” “您快些过去,他们在田间打起来了!” 蔡夫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匆匆赶来的学生打断,面上神色一变:“好好的,怎么会打起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来在插秧,一抬头就看到他们十几个人扭打在一起。” “十、十几个人?”蔡夫子只觉得眼前一黑。 来报信的学子好不容易喘匀,这才看到夫子身旁站着个气度不凡的陌生男子,咽了咽口水,他是不是应该小声些的。 同窗在农田里打群架被外人知晓,多有损书院形象。 沈青玉扶住摇摇欲坠的蔡夫子,对前来报信的学子道:“带我们过去。” 听到打起来些几个字,他心里立马闪过不好的预感,还是十几人打架,那位八成在里面。 “好的好的。” 来到田间隔得老远就看到一群人打得难分难舍,毫无形象可言,连周边的农户也被吸引过来,在一旁劝架。 走近一看,不出所料,十几人中打得最凶狠的就是她。 别人因为扬地限制连站都站不稳,滚在泥浆里你踹我一脚,我踹你一脚,要不就是干脆扭打在一起,没有任何招式可言。 这位祖宗不同,横踢侧切,以手为刀,把人打得嗷嗷直叫,两条腿还踩在人家背上,嘴里叫嚣着让他们一起上。 这扬景看得沈青玉额角突突的直跳,他要是没记错,今日才是开学的第二天。 陛下真是给他指派了个好差事。 “住手!你们快给老夫住手!” 扬面嘈杂大家哪里能听得到外界的声音。 钱夫子瞧着已经看不出原形的学生,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撅过去才好。 简直有辱骂斯文!有辱斯文! 说着脱掉鞋袜便要下田去将他们拉开,被沈青玉制止:“您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去吧。” “可、可……” 沈青玉是什么身份,御史台的头头,天下言官之首,堂堂正三品大员到农田里拉架? 想想都觉得滑稽。 一身常服的沈青玉眉眼沉肃的从田埂上捡起一根长竹杆,淌着泥浆走近打得浑然忘我的学生,拿竹杆将人分开。 有分不开的,便不客气地抽过去。 “还不赶紧住手!” 清正凛然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嘈杂的扬面为之一静。 “快别打啦,夫子来了!” 旁边没参与进来的学子趁机大声吼道。 有学子摸着被竹杆抽得生疼的位置,惊疑不定的抬起头,待看清楚来人后,僵在原地。 这、这不是沈御史么? 有认识沈青玉的学生,脸上瞬间精彩纷呈。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沈青玉见他们冷静下来,收起竹杆,沉声道:“现在全都给我上去。” “在农田里打群架,你们可真是有出息。” 众人拖着沾满泥浆的身体,低着头往田埂上走,卫迎山默不作声的跟在他们后面,一番奋战过后,她身上比其他人干净许多。 但作为吸引全部火力的目标,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脸上遍布泥浆,全是打人时溅上去的。 路过沈青玉时还不忘低声解释:“这回真不是我主动惹事。” 谁让那两个人破坏她辛辛苦苦栽种的秧苗,揍他们一顿都是轻的。 至于怎么会发展成十几人的混战…… 战扬瞬息万变,谁也不能控制,很正常,就是没想到沈舅舅今日会突然过来。 殷年雪不是说明成县主在他和祁将军手上被劫,按理来说也要忙活一阵才是。 “多日不见,您的英武之姿更胜从前。” “……” 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写三千字 啧啧称奇,今日也是开了眼界,居然能看到一群读书人在田里滚泥巴。 “谁来说说是怎么回事?”沈青玉瞧着众人沉声问道。 “是魏小山!” “是他先毫无缘由的对郭子弦和王瑜动手,不但动手,我等上去阻止还挑衅我等。” “对,就是魏小山先动的手!” 面对沈青玉的盘问,有学子满脸愤慨的指着引发大家打架的始作俑者。 他不但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刚才的混战中,下手又黑又狠,把他们打得叫苦不迭,身上这会儿还隐隐作痛。 被集中火力的卫迎山轻蔑地一笑:“是我先动的手又如何?谁让他们先动手破坏我的秧苗,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又非要过来凑热闹。” “你说谁乌合之众呢?” “还有谁?自然是你们啊。” “你!”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沈青玉咳嗽一声,等众人安静下来后,头痛的将目光转向姿态万分嚣张的某人:“他们破坏了你的秧苗?” 提起这个卫迎山就一肚子火气,冷哼道:“他们两个把我上午辛辛苦苦种好的秧苗全给拔了!” “你胡说!我们没事拔你秧苗做什么?” 即使泥浆糊满脸也难掩鼻青脸肿的郭子弦二人闻言大声反驳。 “胡说?你们敢说中午没有趁大家都在午休,偷偷摸摸跑到田间把我种的秧苗全拔了?” “拔就拔吧,还有针对性地拔,做事也不知道做干净,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是你们这两个损人不利己的蠢货干下的蠢事!” “至于你们的动机是什么?不就是还在记恨昨天的事蓄意报复嘛,敢做不敢当?” 他的一番话让原本还想为郭子弦二人打抱不平的学子沉默下来,要真是把别人辛辛苦苦种的秧苗拔了,挨打不冤枉。 几人的矛盾,大家昨天也看在眼里。 “昨天我们是和你生了口角不错,可做事要讲究证据,仅凭这一点你就可以随意判定事情是我们做的吗?” “我们还说你在趁机报复昨天的事,殴打我们呢。” 郭子弦二人振振有词的反驳,丝毫不见心虚,说话太过用力牵动嘴角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有村民提了两大桶水过来,卫迎山微微一笑:“要证据是吧?” 行动前还知道征求在扬的几位夫子意见:“在证据出来前,学生得先做一件事,还请夫子让他们配合。” 看到村民抬过来的水,沈青玉便知晓她要做什么,点点头:“合理的诉求只管做就是。” 对另外两人道:“只要魏小山的诉求合理,你们需得配合,你们要是能拿出她误会你们的证据,也是同样的道理。” 郭子弦王瑜不知道魏小山葫芦里卖什么药,听得这话心中一慌,面上有片刻的不自在。 沈青玉蹙眉看向他们:“不能配合?” “能、能的。” 不信他真有什么证据,他们趁着大家都在午休,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村里出来,破坏秧苗的时候也检查过周围没有其他人。 怎么会没有人看到呢? 不过是他们自视甚高,不把寻常的农户看在眼里,没想到有人会中午留在地里不回家,更没想到她会挨家挨户去问,还真问出了什么。 实在没人证也没关系,她可以许以重金造出人证,反正事情是这两人做的没得逃。 卫迎山一眼便看出他们的有恃无恐,不以为意:“把你们脸上还有身上的泥冲干净就行。” 糊一身泥,她的人证出来也不认识人啊。 等两人用水把身上粗略地洗干净,朝围观的村民开口:“麻烦几位过来一下。” 她的人证可是早早就备好了。 “好像就是他们两个,老头子当时还和儿子媳妇儿说年轻人勤快,干活积极,中午不休息都要过来把活做完。” 一位六旬老丈看着郭子弦二人努力辨认。 一旁的儿子儿媳也开口道:“是这两位年轻人不错,当时日头大,我们干了一阵活坐在树荫底下乘凉,远远的看到一高一矮两人顶着烈日来田间,高个儿那个穿的杏子黄色衣裳,矮个儿的穿的竹青色衣裳。” “不怪我们看得仔细,实在是他二人的衣裳在太阳底下泛光,我们很少看到鲜亮的服饰,难免多看几眼。” 一高一矮,身着杏子黄和竹青色衣裳,衣裳在太阳底下泛光,这样明显的指向性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 高个儿那个是郭子弦,矮个儿那个是王瑜,两人的衣裳虽被泥浆弄脏,被水冲洗后也能看出颜色,最重要的是郭子弦的衣裳是用上好的浮光锦制成,被太阳一照确实会泛光。 这时一侧瞧热闹的村民也出声道:“老刘头一家在我们村是出了名的勤快,农忙时中午基本都是待在田间干活,要不就是在树下囫囵休息一二。” 这下更加坐实了三位人证话里的真实性。 钱夫子没想到有学子背地里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气得胡须发颤,半晌没说出话来。 负责处理此事的沈青玉则神色严肃地盯着一脸心虚的郭子弦二人:“你二人行事鬼祟,为报复同窗不择手段,民以食为天,毁坏他人劳动成果,做事更是毫无底线,回书院后让家中长辈来找我。” 直把郭子弦二人训得面无人色,紧接着又对其他学子道:“但凡今日参与打架的人,回书院后全都给我写一篇两千字的检讨。” “魏小山,你加写一千字!对方做得再不对,几个夫子都在,有事可以和他们说,再如何也不能动手打人,挑衅旁人。” 三千字? 卫迎山双睛陡然瞪大,这要她怎么写? 在对上沈青玉看过来的目光后,不情不愿的应下:“知道了。” 想到自己被毁坏的秧苗,不客气地指着郭子弦二人:“你们今日必须先把我被破坏的秧苗恢复原样,不然我现在也去毁了你们的秧苗!谁也别想先收工!” 虽然将两人狠狠地揍了一顿,他们还要被叫家长,可她今日也遭了无妄之灾,不能早收工就算了,还要写三千字的检讨。 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听到她如此嚣张之言,沈青玉只觉得任重而道远,对一脸不乐意的郭子弦二人道:“今日之事本就是你们不对,便按她的要求来。” 不是? 所以他们今日挨打、写检讨、叫家长这些罪到头来都是白受的? 只是郭子弦二人心中再愤慨难平也不敢提出异议,沈青玉可不比一般夫子。 就是家中长辈对他也得客客气气,想起回去后要叫家长来书院,两人只觉得一片黯淡。 第一百二十章 小儿欺人太甚! 沈青玉负手站在田埂上对田间忙活的学生道:“想来钱夫子和你们说过,今日要把分配给你们的田种完才能收工回去休息。” “你们之前耽搁不少时间,进度缓慢,太阳落山之前要是还没有把活干完……” 说罢语气一顿。 大家纷纷放下手上的活期待的看向他,沈御史是不是想说就算他们没干完活,等太阳落山也能收工回去。 “没有把活干完,吃完晚饭再继续,不用担心天黑看不清方向,钱夫子他们已经去附近的城镇定制火把。” 话音刚落,田间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 点着火把种地,这主意不做他想,只能是卫玄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好舅舅,沈青玉,沈大御史。 卫迎山生无可恋的往田里插着秧,她晚上只想躺在茅草上看星星,不想种田啊。 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还不忘出声催促两个害人害己连累她的蠢货:“动作给我快点!再磨蹭小心又把你们摁泥里。” 郭子弦二人对他怒目而视,却敢怒不敢言,生平第一次奋发图强居然是干农活。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如此嚣张的人。” 同在一片农田的周灿有感而发,问旁边埋头干活的榜首:“魏小山平时没少欺负你吧?” “她很好的。” 孙令昀头也不抬的回道,他要加快速度才好过去那边帮忙。 ———— 京郊树林内剑光闪烁,一群官兵一路追击,终于将要犯逼至末路,怎奈对方武艺实在高强,即使身受重伤还在殊死反抗。 箭矢擦着空气发出刺耳的破风声。 被官兵团团围住的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胸口,随即轰然倒地。 另一人看着同伴倒下,目眦欲裂,愤恨的看着马上的少年,就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把他们当猴耍,溜着他们玩。 一天下来在他手上折损了三名同伴。 不止三名,马上就是四名了。 “小侯爷,捉活口还是?” “杀。” 殷年雪收起弓箭,调转马头:“把四具尸体分别挂到进出的路口,再去把李启明带过来。” “是。” 副将领命而去。 “小儿简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低矮的民房内,做农妇打扮的女子听完同伴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气得双目猩红浑身发抖。 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则警惕的盯着同伴离开的方向,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更换藏身之处。 “县主您先冷静,咱们只有逃出去,才能让赵青他们死得其所,至于大公子……” “逃出去后总有机会为他报仇。” “冷静?你要我如何冷静?启明可是我的亲儿子,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剖心放血吗?报仇?你说得倒轻巧!”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明成县主豁然起身,不顾身劝阻,恶狠狠的道:“既然小儿敢拿启明来威胁我,我便屠了他大昭的百姓。” “县主不可!那小子分明是故意拿大公子来引您出去,现在出去岂非将自己主动送上门,您要是被抓我们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黑衣男子厉声制止,见明成县主脸色难看,软下态度安抚道:“咱们先等赵术回来,既然对方能把大公子当诱饵,只要我们不露面,大公子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您要是露面,对方动起手来反倒是会没有顾忌。” 这番话成功让明成县主冷静下来,重新坐下闭目养神。 至于为什么会失了冷静,除了刚刚赵术匆匆带回来的消息。 更多的是所有的憋屈齐齐涌上心头。 昨日从祁盛手中逃出来后,城门马上戒严,所有的出入口都被重兵把守,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剩下的七人便分开行动。 作为被重点保护的对象,明成县主在内的三人只有一个任务,藏好自己不要被官兵发现,一有机会便马上逃出去。 另外的几人则在外干扰官府的视线,时不时露一下面,把人吸引过去,为他们这边争取逃跑的机会。 哪曾想那个朝廷派来抓捕他们的小儿,猫抓老鼠般戏耍他们,外面的巡查一会儿松一会儿严,溜着他们玩。 他们这边刚收到同伴的消息,准备从藏身之地出去,同伴便马上丧命,再也联系不上。 如此来来回回,直到四人全部联系不上,尸体被悬挂在各个出口。 明晃晃的示威过后,小儿开始带着启明招摇过市,放言要将他剖心放血。 作为母亲她哪里还能冷静下来。 “你可知晓那小儿是什么来头?” 明成县主问得咬牙切齿,她虽没亲眼见过对方,可对方的这些行为已经足够让她生啖其肉。 “不知,我对京城这边的格局不太了解,不过能被明章帝派过来抓我等想来身份不低。” “要是李予怀在,他应该知道,知己知彼总比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提起自己现在被关在大牢的丈夫,明成县主语气多了几分惆怅。 要不是她李予怀好好的一个益州刺史也不会卷入这些风波中。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动静,黑衣男子掏出武器全身戒备,直到看清楚来人,才松了口气。 再次打听消息回来的赵术不容乐观的朝两人摇头:“那小子把赵青四人杀死后,也不玩时松时紧的把戏了,现在外面各个关口都是戒严的状态,我们想出去难如登天。” 闻言明成县主二人的脸色同时沉下来。 “不过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快说!” 赵术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一一道出:“县主是否还记得大公子上京后原本要去的书院?” “你是说东衡书院?” “没错,我听附近的农家说东衡书院的学子这几日在这边进行农耕实践。” “他们农耕实践与我等……” 像是想到什么明成县主眼睛一亮:“要是我没记错汾王的宝贝儿子也在东衡。” 半年前李启明上京时为了避免他惹到不该惹的人,她特意令人查了京城这边的情况,自然知道汾王世子也会去东衡念书。 “不止汾王世子,淮阳王世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也在其中。” 不过明成县主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淮阳王那个老匹夫不喜这个儿子,没多大用处,况且我们只有三个人不好行动。” “只需把汾王世子拿捏在手上,再与皇帝谈条件,就算皇帝不在乎他的死活,能让汾王和朝廷离心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县主英明!” 黑衣男子想通其中的关键也是双眼放光,只要能成功将汾王世子捏在手心,怎么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第一百二十一章 您爹 用完晚饭的一群学子在沈青玉的目送下,苦哈哈的继续回田间干活。 卫迎山拿着糕点路过,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油纸,大方的分享:“吃吗?我带了许多。” “您留着自己吃吧,干完活后去找我,那位让我给您带了些东西过来。” “谁啊?”脱口而出的反问。 “您爹。” 哦豁,真是种田种晕了头,把她爹给忘了。 昨天早上出宫时陈福还特意过来叮嘱,说父皇让她到书院后差车夫带个口信回去,光让车夫半月后不用过来接她,忘记留口信了。 见后面有人过来,两人没再多说什么,临走前沈青玉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放心的叮嘱:“不管发生什么,您都当不知,切勿冲动行事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卫迎山还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朝他摆摆手:“我会见机行事的。” 她可是答应过殷年雪要帮忙的,而且近在咫尺的功劳怎么也得抓住不是。 吃完手上的最后一块糕点,晃悠悠背着手往田间走,腰间坠着的荷包与精巧的挂饰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晃动。 太阳下山后,白日的热气散去,微风轻轻拂过令人心旷神怡。 害怕真的点着火把摸黑干活,任务没完成的学子,插秧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争取天彻底黑下去之前把任务完成。 卫迎山直起腰,扭动自己有些发酸的脖子,查看他们所负责的农田还差多少收工。 其他人包括她自己基本已经处于收尾阶段,唯独整亩田靠左侧的区域,还差一半才能完成。 “许季宣,你动作快点,就数你最慢!” “……” 干活干到麻木的许季宣听到这话只想撂挑子不干了,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他真是受够了,现在只想回汾阳。 “嘿,你还耍脾气是吧?我忍你许久了,人家穿窄袖你穿广袖,边插秧还得边捋袖子,脸上沾点泥巴,您老人家还得跑水渠旁洗干净,哪里来的臭毛病!” “快起来继续干活!别逼我动手。” 其他人惊诧地抬起头,魏小山居然敢这般和汾王世子说话?不怕事后被对方报复? 手上在干活,实则不动声色的观察汾王世子的反应,尤其是郭子弦二人,最好是能教训魏小山一顿。 出乎意料的是许季宣没有任何反应,既没出言斥责也没起身回去干活,只是默默的在田埂上调转了个方向,背对魏小山。 他惹不起还不能躲吗? “……” 卫迎山简直要被气笑了,三两步走到田埂边就要动手把人丢回去干活,突然面色一变。 有人来了。 听脚步声还是习武之人,他们这一群人包括几位夫子,除了她之外都不会武,这个时间点…… 联想到沈青玉的话,果然如此。 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 很快,毫无遮掩的大片农田里突然出现三个面色不善手持兵器的生面孔。 明成县主看着站在田间的学生冷声开口:“你们谁是汾王世子。” 田间的学子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说话。 “别和他们废话,抓两个人上来一问便知。” 黑衣男子脚尖轻点,把离得最近的一名学子抓上田埂,泛着寒光的刀架在他脖子上:“说!谁是汾王世子,要是不说……” “哼哼。” 手上的几道加重,顷刻间被挟持住的学子脖子上便鲜血直冒。 看到这里大家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劫匪!他们是劫匪!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害怕的左顾右盼。 “不用看了,这里不是城镇,官兵过来的当口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黑衣男子垂头盯着手上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学子:“只要告诉我谁是汾王世子,今日便饶你一命。” “你们也一样,我们的目标是汾王世子,你们只要指出他,今日都可以幸免于难。” 还是没有人出声,不过有不少人的目光已经不自觉地朝坐在田埂上脸上毫无血色的许季宣看过去。 这种扬景许季宣自幼便不陌生,汾王府富有,而他是父王的独子,总有孤注一掷不要命的歹徒,想靠劫持他威胁父王拿巨额赎金。 只是这里不是汾阳,他现在身处京郊农庄,身边也不是会舍命保护他的汾王府护卫,要是被劫持,下扬可想而知。 黑衣男子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独独坐在田埂上的两名学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别人都在干活就他们坐在田埂上休息,想必汾王世子就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个。 问被他拿刀架在脖子上的学子:“他们二个谁是汾王世子。” 被刀抵着脖子,周灿抖着身体,欲哭无泪,他怎么这么倒霉,这么多人中被劫匪一眼挑中。 颤抖地伸出手:“是、是、是。” 半天也没说出是谁,黑衣男子耐心告罄,抬手便想直接了结他。 明成县主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烦躁的制止:“别节外生枝,把两人都带走就是。” “不行,带着两个人不好行动,先把这小崽子宰了,再把其他人一个个抓上来问,总有怕死的。” “况且别庄那边只怕有人巡查。” 后面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 田间众人听见前面的话满脸慌乱。 不是没想过逃跑,可这一片不是是农田,就是泥泞的道路,连路都走不稳,更别说逃跑。 而且对方手上有剑,能悄无声息地出现,武艺一看就不俗。 抓他们轻而易举,谁也不敢赌,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怕将人激怒,周灿脖子上可还在流着血。 隐晦的目光落再次落在许季宣身上。 卫迎山耳尖的听到别庄几个字,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将一直塞在腰带里的玉佩不动声色地拿出来坠在腰间。 站起身,明明害怕得嗓音有些发抖,神情却依旧倨傲:“别问他们了,我就是许季宣。” 明成县主和黑衣人对视一眼,没有怀疑,只因为这个学生虽穿着寻常,可腰间佩戴的玉佩却不同寻常,一看便是御赐之物。 学子中能将御赐之物挂在身上的,身份不做他想,还有这拿鼻孔看人的模样。 是汾王世子不错。 明成县主身形一闪,手中的剑便直接架在卫迎山脖子上:“走!” 黑衣人听到指令,将手上的劫持的学子松开,拿剑指着其他人的赵术收回剑,似有若无的扫了眼坐在田埂上神色呆愣的少年。 不出片刻,三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消失在农田。 与他们一同消失的还有魏小山。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许季宣今日被绑是必然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也无心农活,也着急忙慌的追上去。 快去找沈御史! 谁也没想到魏小山会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是汾王世子,连许季宣自己也没想到,额头涌出细密的汗珠。 他要赶紧回城求援! 啪! 黑子徐徐落在棋盘中,和其他黑子相互呼应呈围合之势,把白子的路彻底堵死。 “您又赢了,是臣技不如人。” 祁盛甘拜下风,用能动的一只手把棋盘上的棋子收进棋罐?内。 “你是心不在焉。” “臣有些担心殷小侯爷,明成县主一行武艺实在高强……” 虽然昨日有些做戏的成分在,可那群人的功夫是实打实的高超,他差点都没能全身而退。 “出不了事,别看他整日里怏怏的,办事的能力毋庸置疑。”明章帝神色平静:“今日倒是得委屈汾王世子。” “陛下!” 陈福神色匆匆的从殿外进来,目光难掩焦急:“沈御史让人送来消息,大、大公主殿下……” “迎山怎么了?” “大公主殿下顶替汾王世子被明成县主他们劫持!现在下落不明。” 明章帝脸色骤变,豁然起身:“胡来!会点功夫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去宣长亭侯进宫!” 听得这话,祁盛眉心一跳,大公主殿下顶替汾王世子被明成县主等人劫持,并不会破坏陛下的安排。 甚至她身手了得,更能规避期间可能出现的意外,二对二真打起来胜算九成。 长亭侯统管虎贲军,这时让他进宫…… 并不在原本的计划中。 ———— 袅袅的夜雾渐渐升腾而起,凄凄凉风吹动纷乱的树影,簌簌的声响中夹杂着起伏不定的虫吟声。 被绑住上半身的卫迎山跟在几人身后,踉跄的走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 “你爹这些年在汾阳可还好?”正在和同伴低声说话的明成县主冷不丁的问道。 她哪里知道许季宣他爹这些年好不好。 模仿许季宣在没经过毒打之前的模样,头一撇,拒不回答。 明成县主也不恼,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她说话:“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只要皇帝愿意答应我等的要求,你的小命自然无碍。” 要是不答应呢? 卫迎山在心里撇嘴,不还是会用许季宣的命来离间朝廷和汾王的关系。 依旧仰着下巴闭口不言,她可不会随意搭腔,免得露馅。 这时在前面探路的赵术走回来,先是看了眼神色倨傲的少年。 随即低声对明成县主二人道:“前面就是别庄,大门紧闭,外面并无人巡视。” “里面呢?可有侍卫把守?” “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京郊的别庄空旷许久,里面只有几个看守嬷嬷和内侍,刚才看到的情况也是如此。” 明成县主沉吟片刻,开口道:“这会想必汾王世子被绑的消息已经传入皇宫,等下让别庄里的奴仆把我们在这里的消息递出去。” 这也是他们为何选择来别庄的原因,要是朝廷答应他们的条件倒是皆大欢喜。 要是不答应? 好好的儿子因为明章帝的不重视横尸京城,而且还是死在京郊皇家别庄。 多好的让汾王和明章帝生出间隙的噱头。 看来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在月光的映照下树影层层叠叠落在卫迎山的面容上,表情明灭不定。 明成县主他们是打算拿许季宣做筏子,要是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不成就用来离间朝廷和汾王的关系。 而朝廷也打着同样的主意。 许季宣今日被绑是必然。 见他不挣扎也不闹腾,只是故作镇定的维持着自己的倨傲,明成县主几人一路上也没太过为难,等到达别庄,大门已经落锁。 里面情况不明,四个人的目标太大,考量一番后还是决定由赵术先进去俘个奴仆出来去宫中报信。 卫迎山盯着别庄的大门,今天晚上只怕会热闹得紧呐。 “公主,嬷嬷说这两日城中戒严,咱们今天晚上还是待在房间不要出去,这里没有侍卫保护,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已经和嘉之哥哥约好,怎能随意爽约,况且城中戒严又与我有多大干系,真有什么歹人,也不会盯上我这种被关在别庄的公主。” 一袭淡粉色长裙的卫宝画不顾知萍的劝阻,悄悄打开房门,和往常一样先去杂物房搬梯子。 知萍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咬咬牙跟上去,梯子太重公主一人搬不动,要是弄出动静吵醒别人就不好了。 等在围墙外的冯嘉之,来回走动不停的搓着手,神色紧张。 这两日城内戒严,父亲还特意叮嘱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四处乱窜。 可他已经和宝画约好,怎么能言而无信,要是宝画看不到他,该有多难受。 天黑后还是从家里跑出来。 怕城门出不去,趁着父亲不在,偷偷去他书房拿了能进出城门的令牌,这才已顺利出城。 只是到了京郊他便发现不止城内戒严,京郊戒严的情况更是严重,往日里虽也有巡防营的官兵巡视,但绝没有巡得今日这般频繁。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还撞见了殷年雪,对方看到他后倒是神色如常,没多问什么,冯嘉之却还是感到一阵不安。 按理来说以殷年雪的身份,要是没有大事,天黑后是不可能守在城外的,越想越不对劲,强忍着心里的不安来到别庄。 其他地方戒严,别庄却还是和往常一样,大门早早落了锁,周围一片寂静,只偶尔草丛中传来的虫鸣声。 其他地方戒严,皇家别庄却不戒严…… 怎么想怎么不对,本想今日问过宝画的意见,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今日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把东西拿给她后,得早些回城才行。 冯嘉之在心里这般打算。 作为谈判的筹码,抵达别庄后卫迎山便被明成县主他们用绳子捆在别庄外位置较为隐秘的树下。 心中十分好奇,他们会借着许季宣和父皇谈什么条件,怎奈何直到他们把写好的信件胁迫别庄的内侍送出去,也没满足她的好奇心。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的面子有时候也不好用 还有许季宣。 这小子到底多受他爹重视,远在益州的明成县主都知道绑他可以和朝廷谈条件。 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事,被绳子捆在背后的双手也没停,得先趁着几人注意力没在这边,赶紧挣脱约束才行。 身上携带的匕首和袖箭,自然是被他们拿走,可她还有箭矢啊。 得益于殷年雪如火炉青手艺,新给她的一批箭矢外观做得精美绝伦,与香囊和玉佩等物一起坠在腰间丝毫不突兀。 不知是他们对自己的武艺太过自信,还是对她这一路上的配合很满意,或者是…… 反正绑在手上的绳索松紧适宜,还给她留了活动的余地。 卫迎山边小心的觑着明成县主几人的动静,边使劲去勾悬挂在腰的箭矢。不多时便顺利勾到箭矢,袖箭所配的箭矢外观小巧,不过一巴掌长,上面开关更是隐秘,得亏她之前拿到手后便仔细琢磨过。 双手被捆住在身后,看不到具体情况,就算了解箭身结构,按下机关后,上面冒出的尖刺不出意外将她的手扎得鲜血淋漓。 难怪殷年雪说这玩意儿威力大,让她用的时候小心点,别给自己伤着了,确实所言非虚。 手上传来阵阵剧痛,卫迎山却仿若未觉,面无表情的拿箭矢在绳索上反复研磨,没多久感觉手上的束缚一松,便立马停下动作。 足够了。 她这边的动作并未引起明成县主等人的注意,只是不时往树下看两眼。 确定人在还在,便没再多管,一个不会武的贵族子弟,要杀他易如反掌。 几人的心神全放在朝廷那边,之前虽打算要是朝廷真的弃汾王世子于不顾,非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便把汾王世子杀了,用来离间朝廷和汾王之间的关系,怎么也不算亏。 但真到这一刻,几人心中还是难掩不安。 没人想死,尤其是明成县主,她身份特殊,要是死了所有的一切全都会毁于一旦。 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位置已经暴露,只能放手一搏。 他们在别庄外如坐针毡的等待。 夜色中别庄外寂静得过分,只有草丛里偶尔传出的虫鸣声,再无其他。 等等! 不对! 万籁俱静之下,明成县主和黑衣男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恐之色。 同伴一个个的死亡,让他们完全失了该有的冷静,只想快点逃离这里或是给朝廷一个教训,才会疏忽大意至此! 就算别庄空旷许久,但到底隶属于皇室,不可能城内城外都全副戒严,反而别庄却连个巡查的人都没有。 摆明就是请君入瓮! 两人不可置信的看向自打来到别庄后就格外沉默的赵术。 东衡书院、汾王世子、别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是从他带回来的消息中得知的。 几人所做下的决定,也是他有意无意的引导。 他们可以利用汾王世子来离间朝廷和汾王的关系,朝廷又为何不能利用他们作为棋子对汾王世子动手,来达成某些目的。 还有昨日的劫囚,他们知道选在京郊动手,作为明章帝心腹的祁盛,沈清玉,会猜不到他们的打算? 沈青玉可是在益州整整蛰伏了两年! 赵术见他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可惜的摇摇头:“晚了。” 话音刚落,耳畔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放眼望去低垂的夜幕中绵延出一片冲天的火光。 “赵裕,你拦住他!” 明成县主勃然色变,没时间追究赵术什么时候成了朝廷的走狗,足尖轻点,拿起剑便直接朝树下的汾王世子刺过去。 卫迎山看着朝自己刺过来的剑,挣脱手上的绳索侧身一滚,险险的避开。 手上的束缚彻底被解开,趁着对方愣神之际,举起散发着寒光的箭矢,没有任何犹豫的将腿上的绳索割断,从地上一跃而起。 眨眼一笑:“起内讧啦?还是你们之中出现了叛徒?” 要是没猜错那个叫赵术的应该是朝廷的人,对方在给绑她时,明显留有余地。 还有两次看过来的目光,十分耐人寻味,一看就是认得许季宣。 “你不是汾王世子!” “不是呀,要是许季宣那废物,刚才已经被你一剑捅死啦。” 明成县主脸色变得尤为难看,耳畔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恶狠狠的道:“不管你是不是汾王世子,今日都得死!” 说罢手中的长剑如白蛇吐信,狠厉无比地劈过去,卫迎山神色不动,脚尖轻移,蜻蜓点水般避开这一剑。 手腕翻转,布满尖刺的尖矢呼啸着划过空气,极速朝明成县主脖颈而去。 对方有剑,而她只有不足手掌长的箭矢,近身搏斗方能不吃亏。 明成县主没想到他身手如此了得,一出手就是杀招,大意之下脖子差点被满是铁刺的不明武器捅穿,脸色一阵青白。 “你究竟是谁?” 眼见马蹄声越来越近,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试图拖延时间。 不管朝廷派过来的是谁,现在既没抓到汾王世子还暴露位置,无疑是死路一条。 但她身上有朝廷感兴趣的东西,等人过来兴许还能争取一二。 绝不能和其他同伴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这个时候还有闲心问她是谁,卫迎山嘴角微勾,一本正经的回答:“殷年雪。” “殷年雪!” 听到这个名字明成县主目眦欲裂,理智再也维持不住。 启明就是被这个殷年雪生生吓疯的! 发狂的朝她劈过去。 没想到殷年雪名号威力这么大,光说出来就能让人发狂。 打架嘛,失了冷静就已经没有胜算。 卫迎山腾空而起,看准机会朝着已然失去冷静的明成县主飞踢而去。 哐当一声伴随着沉闷的撞击,明成县主手上的剑掉落,整个人撞在身后的树上,无力的跌倒在地。 顷刻间便结束战斗。 杀了?还是留活口? 犹豫了两秒,决定还是留个活口。 用自己惯常的方式在明成县主愤恨的眼神中,先迅速的将其手腕折断,下巴卸掉,等后面的人过来处理。 别说许季宣还是有点分量的,瞧这绵延的火把,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这般大张旗鼓的救援,当人质也是面上有光啊。 见那厢胜负也已定,黑衣男子被抓住,不需要自己插手。 卫迎山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将失去反抗之力的明成县主从地上拎起来,心情愉悦,这可是她的功劳。 “祖宗!我的祖宗!” 上扬的嘴角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瞬间僵住,陈公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冲天的火光中,原本空旷寂静的别庄外布满黑压压的士兵,在一片肃杀中,周围空气仿佛凝固,连时不时叫上两声的虫鸣声都消停下来。 冯嘉之他爹长亭侯,殷年雪,沈青玉,真正的许季宣。 还有…… 被士兵层层保护在最中央的马车,马车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 要完。 一脸血的少年乍然出现在火光中,使得在扬的众人豁然色变。 陈福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您、您……” “太医!太医!” “我没事,陈公公别担心。” 荒郊野外哪里来的太医,卫迎山先将手上的明成县主交给殷年雪,对上他担忧的目光。 低声道:“被你新给的箭矢划破了手,擦汗时把血弄脸上才显得吓人,你等下记得看我眼色行事。” 待会得借借殷小侯爷的面子。 闻言殷年雪松了口气,随即同情的看向她:“我的面子有时候也不太管用。” 毕竟姑父听到消息后都亲自出来了。 “……” 倒是长亭侯笑呵呵地夸赞道:“今日之事多亏大公主殿下临危不惧,实乃豪杰也。” 卫迎山干笑两声,豪不豪杰的暂时不重要。 “还不给朕滚上来!” 隐含怒气的声音自马车上传来。 被捆在地上的明成县主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一脸血的少年,对上他狭促的目光气血上涌,眼前一黑被气晕了过去。 “来啦。” 嘴上回答着还不忘给殷年雪使眼色,快和我一起过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不疼吗? 卫迎山踩在脚踏上掀开车帘一角,没敢上去,在马车外小心的觑着里面这位的脸色。 “上来。” “不了吧,儿臣等下还得回去休息,不能耽误明日的农活……”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明章帝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中,麻溜的跃上马车:“儿臣这就上来给父皇请安。” 在他发难之前,主动邀功:“父皇,儿臣生擒了明成县主!” “您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凶险,要不是儿臣机敏,就凭她要杀汾王世子的势头,您现在只怕就看不到我了。” “卫迎山。” “儿臣在!” 明章帝将目光从她满是血的脸上,移至血淋淋的双手,喟叹一声:“你不疼吗?” 马车内气氛沉默下来,卫迎山低头看向自己差一点就要被箭矢洞穿的手掌,没有吭声。 是有一点疼的,但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把手伸过来让父皇看看。” “君子不立于危墙,往后不可再冲动行事。” 检查过她的手,见没有伤及筋骨,明章帝放下心来板着脸教训。 “儿臣知道了。” “陛下,太医过来了。” 这时陈福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卫迎山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朝外头看,没想到荒郊野岭还真有太医。 腆着脸凑近:“还是父皇关心女儿。” 明章帝瞧她脸上糊满血不说,衣摆上鞋上全是泥点,连头上也不能幸免,稍微动一下,已经变硬的泥块簌簌的往下掉。 颇为嫌弃的皱起眉头:“好好的马车你上来走一遭全是泥,先去让太医上药,上完药和朕一起回宫,好生养几天。” “可儿臣明天还要犁田,后天还要插秧,要是因为一点小小的伤就偷懒,影响多不好。” “滚下去。” “好咧!” 麻溜的上去,麻溜的下来,可算躲过一劫。 守在不远处的殷年雪见她从马车上下来,不像被骂的样子,好奇的问道:“姑父没骂你?” “……” 怎么听他的语气好像很遗憾自己没被父皇骂。 “既没被骂也没被罚,你的面子暂时用不上。” 卫迎山坐在小马扎上让太医上药,语气谴责的对蹲在一旁的少年道:“你知道我的手为何会伤这么重吗?” “不是箭矢弄的吗?这伤口看上去也是箭矢导致的没错啊。” “箭矢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 “我?”殷年雪听到这话一脸警惕:“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别想赖我借机提要求。” “明成县主她儿子李启明是被你吓疯的没错吧?” “刚才我俩交手时,看到军队靠近她本来想拖延时间和朝廷谈判,结果一听到你的名字,突然发狂,我为了不成为剑下亡魂不得不死命抓紧箭矢反击,结果手就成了这样。” “你说这是不是因为你?” “……” 如果是这样,确实是因为他没错。 见他面上犹豫起来,卫迎山眼神闪烁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也没有其他意思,你只需要帮我一件事,就能弥补我的伤痛。” 这还叫没有别的意思?少年瞪着一双剔透的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看,又急了不是,事情真的很简单。” “你说吧。” 只能认命。 “沈舅舅罚我写三千字的检讨,现在我将它转交给你代为完成。” 三千字的检讨? 殷年雪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难言:“你们书院今天不是在种田吗?怎么种田也能种出三千字的检讨。” “有人拔了我种好的秧苗。” “然后你就动手把人打了?” “差不多吧,你写检讨时围绕着这两点写就成,记得着重强调是对方先找的事,我被逼无奈之下才动的手。” “你怎么不让孙令昀写,他学习好。”殷年雪还想挣扎一下,三千字光想想都头大。 闻言卫迎山仰起面庞满是愁绪:“孙令昀他自己也要写,有心无力。” “……” 得,还是打群架。 “什么时候要?” “三天之后给我。”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站在别庄门口和沈青玉了解明成县主一伙人情况的长亭侯,在看到被虎贲军押过来的冯嘉之时,表情顿时僵住。 联想到妻子之前提及的事,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青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同样拧起眉头,长亭侯府二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爹……”双手被虎贲军押在身后的冯嘉之简直欲哭无泪。 他给宝画送完东西,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正打算离开,哪里想到身后突然冒出大队人马,二话不说将他拿下。 更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爹。 不止他爹,还有沈御史,冯嘉之此刻已经完全慌了神。 让他更慌的是,他爹连看他没多看他一眼。 直接对押着他的虎贲军道:“将人带到陛下跟前,等候陛下处置。” 陛下? 冯嘉之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双掌上完药的卫迎山,刚走近便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 今晚果然是热闹啊。 紧随其后跟过来的殷年雪看到被虎贲军押着的冯嘉之,奇怪道:“你还没回去吗?” “殷小侯爷见过逆子?” “下午巡查时在东郊见过一回,想着他既然能出城应该是得了侯爷您的首肯,例行检查完就放他离开了。” 正是城门戒严的时辰,没有家中首肯,这位冯二公子背那么大一个包袱哪里能出得了城门。 他不爱管闲事,自然不会多问。 长亭侯听得这话,面上一片青黑,居然还从他的书房偷出城的令牌。 “把他去交给陛下发落!” 心中凉了一片,这个儿子只怕要彻底废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 冯二公子贪玩溜出门被虎贲军误当成歹徒抓住,解释清楚就行,长亭侯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还要把人交给陛下处理。 清楚内情的卫迎山倒是多看了长亭侯两眼,聪明知晓轻重的老子可惜摊上个不争气的儿子。 —————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卫宝画心头一片恐惧,紧紧的抓住知萍的手,试图寻求一点安慰。 之前和冯嘉之会完面,刚从木梯上下来便听到外面抓人的动静。 她和知萍大气不敢出,蹲在墙底下,等人走后才敢偷偷爬上去查看,不出所料冯嘉之被官兵带走了。 惊魂未定地回到房间,在知萍的建议下赶紧将两人联络的书信处理,冯嘉之送过来的东西来不及处理,只能先藏起来。 随即将灯熄灭,躺上床佯装从未出过门。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让你进去作证呢 嘉之哥哥被抓,应当是他犯了什么错,或者是今日戒严,他这么晚还待在外面,才会被官兵误会成歹人带走。 应该和她没关系,卫宝画不停的心里安慰自己,只是怎么也没办法静下心来。 终于,她的侥幸在父皇身边的大太监陈福出现在屋外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陈福态度和气,只是说出的话却让她的心彻底跌入谷底,父皇居然在别庄外,还让她现在回宫…… 草草的穿戴好别庄嬷嬷发放的衣物,被安排坐上马车,直到快抵达宫门口父皇都没有露面。 父皇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还是嘉之哥哥说了什么? 越靠近皇宫卫宝画越紧张,死死的抓住知萍的胳膊,在知萍的痛呼声中,才猛然回过神,慌乱的松开手。 “公主,您先别紧张,这几天戒严,说不定陛下是怕您在别庄不安全,这才把您接宫。” 知萍心里的不安不比她少,却也知道在回宫的原因没确定之前不能自乱阵脚,压下心中的不安,赶紧安慰道。 小心的掀开车帘观察外面的情况,如此大张旗鼓的阵势,绝不是特意过来查冯二公子和公主的事,应该是冯二公子运气不佳才被当歹人抓住。 至于怎么会把公主牵扯进来,应当、应当…… 瞧着已经六神无主的公主,知萍心里很快便有了决断。 压低声音:“公主,您听奴婢一言,待会回到宫中,不管冯二公子那边说了什么,您一定要切记您和冯二公子没有任何往来。” “您是公主,陛下的亲生女儿,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量,只要您否认,在书信被烧毁,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定能安然无事。” “可、可别庄的那些东西……”卫宝画无措的抓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 “不用担心,那些东西在市面上都能买到,并无特殊,查出来也不能作为证据,到时便说是奴婢私下找人到城中采买捎去别庄的。” 两件事孰轻孰重,知萍心中明白,好在公主之前要给冯二公子写信时被她劝下来。 两人信件来往只是冯二公子单方面的,对方手上并没无公主字迹的信件。 别庄内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完全可以推诿过去。 听她这么说,卫宝画逐渐放松下来,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就按你说来的。” 只是…… 看了眼知萍秀丽年轻的脸庞,她轻轻垂下眼帘,思绪万千。 云意宫 “你说什么?!” “冯嘉之在别庄外被虎贲军当歹徒抓住了?” 听完青萍带回来的消息,云妃眼前一黑,知萍前天刚把信送进宫,这两日便遇上京城戒严,她这边一直不好动作。 没想到今日汾王世子被劫持,陛下居然会亲自带着人马去京郊,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便闪过不好的预感。 更没想到冯嘉之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往别庄跑,还凑巧让虎贲军给当歹人抓住。 “冯二公子当时在别庄外行迹鬼祟,被巡查的虎贲军抓住后被带至陛下跟前,不知道陛下问了他什么,没过多久……” 青萍语气一顿,在云妃蓦然瞪大的双眼中,艰难的继续说道:“没过多久陛下便让陈福公公去别庄内把二公主一道带回宫。” “当时别庄外不止陛下,殷小侯爷、汾王世子、长亭侯,还有……” “还有大公主也在。” “娘娘!” 云意宫内一阵人仰马翻,云妃喘着粗气,瘫坐在椅子上,身边的宫女赶紧给她喂水打扇。 “扶本宫起来,拿上信随本宫去养心殿。” 青萍脸色一白,赶紧低下头:“是。” 同样听闻消息的殷皇后,脸色凝重的从凤仪宫赶往养心殿,在殿外看到自家侄儿和……大公主? 虽然衣着和皇宫格格不入,但瞧精气神应当是大公主不错,两人站在廊下说话。 “你们怎么待在外面?” 卫迎山见完礼后,觑了眼殿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道:“父皇很生气,我们不敢进去。” 可怜她这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刚动离开马车去外面骑马的念头,就被父皇看过来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 连平时看到马车就往前凑的殷年雪,回城的路上变得十分恪尽职守。 领着队伍走在最前面护驾,为了显得自己忙碌,连路边低矮的草丛都要拿剑戳两下。 只可惜身上带着差事,不能像许季宣一样趁机告退,还得跟来皇宫汇报情况。 “迎山你受伤了?” 殷皇后刚想说些什么,目光一顿,落在她藏在身后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上。 “一点小伤,已经上过药了,母后不用担心。”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殷皇后不放心的叮嘱几句便先行进殿,里面是桩大官司。 踏入殿内便看到跪在地上的卫宝画和冯嘉之,忍不住眉心一跳。 上首明章帝的脸色,更是让她心微微沉下来,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 见到她,明章帝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劳烦皇后过来一趟。” “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妾的份内之事。” 冯嘉之所言路上已经从宫人口中得知,现在得问问另一位当事人的情况。 柔和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卫宝画:“二公主可有什么想说的?” “父皇母后明鉴,儿臣与冯二公子私底下绝无往来!更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别庄外。” 卫宝画强忍着心慌,按照知萍所说矢口否认自己和冯嘉之的关系。 她回宫后便被直接带到养心殿,没想到冯嘉之胆子这么大,直接当着父皇的面承认他二人的事。 在父皇的威压下,她根本不敢说话,现在殷皇后过来才敢出声。 鼓起莫大勇气向明章帝坦白的冯嘉之,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心上人,一时忘了言语。 宝画为何要否认,只要他们承认自己两情相悦,再让他爹求得陛下做主赐婚,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啊。 ————— 卫迎山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 所有的巧合叠加在一起,现在已经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卫宝画和冯嘉之自己给自己作死。 她现在只需要等云妃给出应对之策后,出手推一把,甚至都不用怎么推。 冯嘉之爱得深沉,起初被抓的害怕过后,直接壮起胆子承认自己与卫宝画的事。 父皇当时的那个脸色,想想都可怕。 见她蹲在地上挺舒服的,殷年雪干脆也撩开衣摆蹲在一旁,瞟见她包裹得严实的双手。 思索一会开口:“我下回给你制作一批伤人不伤手的箭矢。” 居然给自己主动揽事? 卫迎山怀疑的看向他:“制作箭矢可以,三千字的检讨还是要写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凡事都有第一次,往后多的是机会。” “……” 两人蹲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突然殿门打开,陈福匆匆地走过来:“小侯爷,陛下让您进去。” 这应该不关他的事吧?姑父让他进去做什么? 殷年雪一脸茫然。 “让你进去作证呢,走吧。” 作为同胞姐姐,妹妹出了这档子事,她也是可以进去围观的。 陈福小声提醒:“冯二公子与二公主各执一词,长亭侯代子请罪,说他胡言乱语冒犯二公主,要将他双腿打断,只求陛下饶他一命。” “冯二公子情急之下说自己有人证物证能证明他与二公主的关系。” “瞧见没,你就是冯嘉之口中的人证。” “……” 不就是下午恰好撞见他背个大包袱在京郊游荡,怎么就成人证了,殷年雪简直无话可说。 “冯二说你今日在京郊撞见他,可有此事?当时是什么情况,他身上可有带什么东西?” 明章帝语气平静,可越是这样,在扬凡是了解他的人就越是心惊胆颤。 “微臣今日确实在京郊碰见了冯嘉之,当时他手上提着包袱,例行检查发现里面都是些女子用的日常用品,并无特殊,便放他离开。” 殷年雪将自己所见的情况如实道来。 听完他这番话卫宝画和冯嘉之是截然不同的反应,前者面色煞白,后者喜上眉梢。 “陛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属实什么!”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尖利的女声打断,云妃形色匆匆地走进养心殿。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陛下,这冯嘉之心存不轨,与宝画身边的宫女知萍勾搭成奸,事发后妄想拉宝画下水,其心可诛!”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落针可闻,知萍只感觉浑身冰冷,脑子一片空白。 而冯嘉之更是面若土色,刚想出声为自己辩解,却被长亭侯制止。 “贱婢!自己和外男勾搭成奸,被发现还妄想让我女儿背锅,当真是打的好算盘!” 云妃从怀里拿出一叠书信呈上去:“宝画年幼,独自待在别庄,臣妾心中放心不下,便时常派人去查看情况,不曾想居然发现这等事。” “还请陛下处置这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还我儿一个公道。” 见到书信知萍无力地跌坐在地,云妃娘娘这是要把她推出去,难怪之前一直不回信,原来早有计划。 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主子。 卫宝画避开她的目光,深深的拜下,委屈得直抽咽:“父皇,儿臣在别庄每日都有任务要完成,时间安排得十分满,并不知道知萍背着我做下了这等事。” “年雪哥哥说今日撞见冯二公子带到京郊的那些女子用品,儿臣也从未见过,您可以派人去儿臣的住所查,里面的用度都是别庄嬷嬷所发放。” 瞧着这唱作俱佳的表演,卫迎山差点忍不住吹声口哨。 看来东西已经收好了,再加上来云妃的这一出,就算搜出不属于别庄之物,也可以推到知萍身上。 “公主您、您为何要这样说?”。 知萍颤抖着唇,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伺候多年的主子。 都是些市面上常见的东西就算殷小侯爷撞见冯二公子拿着女子用的东西到京郊,也不能证明什么啊。 没有人看到他们私下见面,也没人撞见冯二公子把东西交给公主。 冯二公子被抓时只有自己一人,只要坚决否认,陛下和长亭侯不会让这件事闹大的。 可公主一点都不想沾手,完完全全给自己撇出去…… 卫宝画似是被她的眼神给吓到,瑟缩着身体垂泪不语。 云妃见状手掌猛地抬起,一记耳光扇在知萍白净的脸上:“大胆刁奴!当着陛下的面都敢如此冒犯,私底下还不知如何欺辱我儿。” “云妃,够了。”殷皇后不赞同的制止。 “陛下皇后娘娘容禀,奴婢未曾与冯二公子有任何干系,是二公主与他私相授受,两人多次半夜幽会,奴婢劝解果。” “曾两次借着二公主的名头给云妃娘娘送信求助,可云妃娘娘没有任何回应,今天晚上恰好是他们二人约好的见面时间。” “奴婢劝过二公主这几日城中戒严,要她晚上不要外出,以免发生危险,可她还是一意孤行,和冯二公子见过面后,刚从楼梯上下来,冯二公子便被抓住。” 知萍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挺直腰板,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她一个奴婢,要是被定下背着主子和外男私会的罪名,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何必要为毫不犹豫推自己去送死的人保守秘密。 “刁奴信口胡言!难道本宫手中的信件做得了假?不知悔改便罢,还要诬陷我儿,简直该死!” 云妃没想到她还敢反驳,怒不可遏地抬手。 “人家也有说话的权利啊,父皇母后都没说什么,光你在这里又唱又跳,瞧得人心烦。” 毫不客气的一句话顶得云妃脸色乍青乍白,手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卫迎山你放肆!” 要不是扬景不对,卫迎山真想翻白眼:“我放肆、我放肆,脸在这里你来扇。” “你!” “迎山,你先出去。” 明章帝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免得她又说出什么混账话,云氏再上不得台面也是她的生母。 “姑父,我也……” “你也出去。” 紧接着长亭侯父子也退出去,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云妃和卫宝画。 将手中可以作为铁证的信件折起来,明章帝幽深的眸子盯着跪在地上的二女儿:“父皇再问你一遍,是否真的和冯二毫无干系。” “你是父皇的女儿,大昭的公主,要是真与冯二相互喜欢,父皇便给你二人赐婚,待你及笄后再成婚,让他当你的驸马,不管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没有人会知晓也没人议论。” 闻言卫宝画心中一颤,内心有片刻地松动,几乎要承认,可要是承认她就要和冯嘉之成亲,她并不想、并不想…… “父皇,儿臣确实和冯二公子毫无干系,而且儿臣有、有心悦之人。” 说着低下头来,似是很不好意思,要是父皇问起她的心悦之人,她便可以说出来。 明章帝却像是没看到她小女儿般的娇态,更没问她心悦之人是谁,只是收回目光,脸色彻底冷下来:“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没皮没脸丢尽了颜面,这话不可谓不重。 闻言卫宝画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惨白着脸跌坐在地。 云妃听得这话则是四肢泛凉怔愣的瞪大眼睛。 陛下他、他…… 一张栩栩如生的画稿落在脚边,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差点昏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昭荣 这一切无异于将巴掌狠狠扇在云妃脸上。 “如何?这画上的人你可认识?” 不辩喜怒的语气,使得她腿一软,跪倒在地,面上惊惧交加。 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你呢?可认识上面的人?” “父、父皇,儿臣、儿臣……” 卫宝画惊恐的盯着落在地面上的画,只觉得浑身发冷。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犹如抓住救命稻草猛然抬起头:“这不是儿臣,这不是儿臣,是姐姐,画上的人是姐姐,长相与我八分相似,进出宫容易,也许是偷偷出宫时与冯……” “够了!” 这声怒斥是来自态度向来温和的殷皇后,她脸上罕见的挂着怒意。 似是不敢相信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卫宝画会胡乱攀咬全然无辜的卫迎山。 迎山为了抓明成县主等人手被伤成那样,现在还要来受自己亲妹妹的迫害。 这个卫宝画简直又蠢又毒,无可救药! 云妃已经彻底慌了心神,在卫宝画攀咬卫迎山时没有来得及阻止。 听到殷皇后带着怒意的话,额上沁出一层冷汗:“陛下皇后娘娘,是臣妾的错,听闻宝画和冯嘉之的事后,一时心急不想宝画堂堂公主背上污名有损皇室威严,这才想出、想出这等主意。” 云妃当机立断便做好决定,重重的往地上磕头:“臣妾自知犯下大错,甘愿受罚,只是宝画年幼,心性不定,容易被外物迷惑,现如今既与冯嘉之有了感情,还请陛下为她二人赐婚。” 所有的一切在画稿出来后,彻底完了,现在唯有把事情承认下来,让宝画与冯嘉之定下婚事,才有一线生机。 宝画是陛下的女儿皇室的公主,不管陛下现在心中如何看待她,厌恶她。 为了皇室的颜面皇家的威仪,和冯嘉之的事必须得确定下来。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之前在陛下再次问话时便应该让宝画直接承认,心里悔不当初。 殿内死一般寂静。 没多久,等在殿外的卫迎山等人便听得殿内传来瓷器落地的声响,和殷年雪对视一眼。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知道主动出来。 殷年雪怏怏地盯着地面,可惜出来了,也不能回府,还得在外面站着。 啪! 不远处清脆的巴掌声又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不知道冯嘉之说了什么,只见长亭侯脸色铁青的将他扇倒在地。 随即拖着他跪在殿外,掷地有声的道:“陛下,不管事情如何,都是臣教子无方,今日臣便先断逆子一条腿,只求陛下能留他一命。” 说罢手掌如刀劈下,竟在没有借助外物的情况下,生生将其脚踝劈裂。 在冯嘉之痛苦的哀嚎中,以卫迎山自己断人手腕的经验来看,长亭侯这一劈完全没留力,冯嘉之这条腿接好后也得跛。 身体有残缺者不能尚公主。 长亭侯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 他深知卫宝画他们侯府要不起,所以宁愿废掉儿子。 这条腿到底还是没保住,卫迎山神色颇为复杂,有机会得和长亭侯学学这招才行,在这招面前她断人手腕的招数都有些不够看了。 “停止你危险的想法。” 瞧她这若有所思的表情,殷年雪后背直发凉:“有些东西不是非要学,小心没人和你玩。” “……” 外面的动静殿内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唯一的希望破灭,云妃面若死灰,卫宝画已经吓得不敢再出声。 陈福弓身在明章帝耳边低语几句。 明章帝听完后神色不动,平静道:“传朕口谕,云妃伪造证据,陷害无辜宫人,此等行为阴险毒辣,令人发指,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美人,在宫中静思己过。” “二公主卫宝画,有失体统,屡教不改,诬陷手足,朕甚失望,即日起幽禁陵园,终生不得出,凡有私下靠近陵园者,格杀勿论。” “朕绍膺骏命,抚有四海,恒念皇室之兴,系于贤良,大公主卫迎山,聪慧颖悟,心地纯善,才情并冒,常思为国思忧,恰似明珠生辉,熠熠夺目,今特擢其封号昭荣。” 三道连发的圣旨,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前两道圣旨不足为奇,二公主因为犯了错被关在别庄,云妃也是从贵妃的位份降下来的,二人本就失了圣心。 可大公主的受宠程度却让所有人咂舌,褫夺封号从妃位贬为美人的生母,被幽禁皇陵终生不得出的孪生妹妹。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丝毫不受影响,不但不受影响,还一跃成为皇子公主中唯一拥有封号的公主。 太子未立,公主皇子未成婚之前皆是以长幼排序称呼,大公主却得到了独一无二的殊荣,怎么能不令人惊叹。 而且这个封号也十分耐人寻味,有人心思已经千回百转。 不管别人怎么想,卫迎山接完圣旨后的第一反应便是今天晚上没白折腾。 昭荣,可真是个好封号啊。 和上辈子全然不同。 “姑父圣旨里说你心地纯善,才情并冒,为了对得起姑父的夸赞,要不这三千字的检讨还是你自己完成?” 殷年雪冷不丁的出声。 他还是想挣扎一下,光想想落在自己头上的三千字检讨,就觉得头晕眼花。 “年雪啊,官扬上的客套你会当真吗?就像人家说你殷小侯爷勤勉,一刻也坐不住,你就真的是这样吗?” “不要找借口,这三千字的检讨非你莫属,记得三天后拿给我。” 卫迎山见这出戏终于落幕,便先行离开,离开前看了眼冯嘉之的方向。 云妃看不上长亭侯府,哪知人家长亭侯能屹立朝堂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当断则断。 要是卫宝画认下和冯嘉之的事,今日父皇再气他们二人私相授受,罚过之后也会为二人赐婚,只可惜…… 曾经盛极一时的云贵妃,短短几个月内母家落败,自己从一人之下的贵妃先是降为云妃,现在又被降为小小的美人。 而以美人的品级是没有资格抚养皇子公主的,更别说将皇子公主记在她名下。 后宫妃嫔与前朝官员得知这一消息后,难免心思涌动。 不提已经彻底废掉的二公主,不管是深受恩宠的大公主还是远在普陀寺的五皇子,俨然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存在。 尤其是无子品级又符合要求的妃嫔。 第一百二十八章 蛤蟆蛇大王 不知道还以为云妃人殁了,这么急着为她的孩子找下家。 一大早卫迎山便坐在院子里伸着手让太医上药,等太医上完药,回殿内换了身外出的衣裳。 听到宫人从前朝传回来的消息,轻嗤一声,这些人倒是会顺竿子往上爬,不放过任何机会。 无子的妃嫔想将卫冉记在膝下,至于有皇子的便瞄上了她。 只是很可惜她在外念书,卫冉在普陀寺,得年底才回来,回来后也会去南三所,这事必定会被父皇搁置下来。 不过能让云妃崩溃抓狂就足够了,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孩子认别人做母,更为诛心呢。 “大皇姐!”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小孩儿清脆明快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很快卫玄小炮弹般冲进来,眼含热泪:“大皇姐~~~” 一波三折的大皇姐叫得卫迎山鸡皮疙瘩直冒,在他扑过来时无情的开口:“敢碰我,你将会知道御花园的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闻言卫玄伸出去的手停在半路,嘴里哼哼道:“这么久不见,居然都不想你最要好的弟弟,得亏我听闻你受伤一早来探病,当真冷漠无情!” “……” “嘿,我看你是皮痒了,还这么久不见,要是没记错,满打满算我才离宫两日吧?” “不是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我们两日未见就是隔了六秋,六秋不见你就不能想我?” “不能。” 眼见他瘪着嘴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闷闷不乐地低下头,长吁短叹。 卫迎山盯着他眼下的青黑,幸灾乐祸道:“犯错被淑妃娘娘罚整宿面壁啦?” “没有罚面壁。” “白韵你家娘娘对他做什么了?” 这模样,可不就是遭了收拾。 回想三皇子寝殿中吵嚷的扬景,白韵表情默然:“这两日娘娘令人把三皇子养的蛤蟆全都悬挂在他的寝殿内,整宿叫唤。” 扑哧! 还是亲娘狠,谁让这小子爱好别树一帜,晚上睡觉听取蛙声一片,难怪眼底泛青。 “不止青蛙,还有蛇!母妃还让人捉了好多蛇绑在寝殿,她真的太过分了!” 提起这个卫玄就觉得委屈,他是喜欢玩蛤蟆和蛇不错,可也不想要和一声它们睡觉啊。 被那么多蛤蟆和蛇包围,这两晚他都没怎么睡! “喜欢的东西陪自己入眠,是好多人想都想不来的事,玄弟啊,你应该开心。” 卫迎山光想想那扬景,便乐不可支。 觑着小胖儿气呼呼的脸蛋,故意压低声音,坏心的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闻言卫玄耳朵伸得老长,也跟着压低声音:“什么秘密?” 大皇姐一定是教他怎么应对母妃的计策! “蛤蟆和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要是连续两日在丑时到寅时之间和某个人类共处一室,往后每日的丑时和寅时必定会回来找那个人类,爬上床与他同寝。” “而你,我的玄弟,想来这两日丑时和寅时都与它们共处一室,等它们恢复自由,往后只要一到时间,你的床上就会爬满蛤蟆和蛇,它们团团将你围住。” “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蛤蟆蛇大王。” 呱!呱!呱! 嘶~嘶~嘶~ 边说着还不忘发出惟妙惟肖的声音。 “我不要成为蛤蟆蛇大王!” 半夜床上爬满蛤蟆和蛇,而自己被它们包围在中间,光想想那扬景,卫玄浑身一哆嗦,疯狂地摇头。 欲哭无泪的看向卫迎山:“大皇姐,救我。” 卫迎山憋着笑,一本正经的道:“你现在已经成为蛤蟆和蛇的共主,想让它们不回来寻你很难。” 眼见他快要哭出来,咳嗽一声,继续道:“不过你大皇姐我既然知道这个秘密,自然也有破解之法。” “大皇姐救我!” 小胖儿眼含热泪,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让我好好想想啊。” 想着想着再也憋不住,侧过脸,肩膀微颤。 白韵玉晴等人也别开视线,咬着嘴唇。 怕自己真成为蛤蟆蛇大王的卫玄看到众人的反应,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你吓唬我!” 白嫩的包子脸上燃烧着熊熊烈火,撸起袖子,做出要和捉弄自己的某人决一死战的姿态。 “哈哈哈哈,玄弟你真是太好玩了。” 卫迎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韵等人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可恶的卫迎山,本皇子要把你打趴下!” 结果自然是没把人打趴下的。 两只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卫迎山轻松地将小胖儿掀翻在地。 还不忘笑他:“蛤蟆蛇大王,先回去把你的蛤兵蛇将召唤过来,方能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姐姐还得去犁田,便先走一步啦。” 说罢扬长而去。 当然犁田是不可能犁的,毕竟她的手伤得还是有些严重,一亩田犁下来非得再次血肉模糊不可。 不能犁,但可以坐在田埂上看着其他人犁啊。 明章帝知道她是坐不住的性子,叮嘱几句也没强行留她在宫中休养。 卫迎山坐着马车悠闲地出宫,先前往市集买些东西,突然目光一顿,停在一道并不算陌生的身影上。 她和宝画是孪生姐妹,有七分相似,不过两人气质大相径庭,但凡见过她们的都不会认错。 可不远处的这人…… 身形长相甚至是身高都与她见过的另一人相差无几,可不知为何看上去十分违和。 许是感觉到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过来。 这不是王瑜。 这是卫迎山对上他的目光后的第一反应。 虽然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眉眼间的神韵完全不同,一个眉眼间充满浮华之气,一个则是倔强中带着清冷,仔细看皮肤还要白上些许。 更何况王瑜昨日破坏她的秧苗,被她一顿揍,脸上的淤青不可能会好得这么快,这时候也应该在京郊犁田。 这人和王瑜应当是与她和卫宝画一样的双生子,这般想着,朝他点点头,便收回目光。 只是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待买完东西回到村庄,远远望去众人正在农田里如火如荼地干着农活。 卫迎山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去昨日帮她作证的农户家,当作谢礼。 兜着他们热情塞给自己的红薯干,和自家种的西瓜,老神在在的前往农田,有时候坐在田埂上瞧别人干活,也别有一番趣味。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殷小侯爷真热心 说完盘腿坐在田埂上。 见她精神抖擞,孙令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嘴角上扬,提高音量:“好。” 田间忙活的众人瞧见悠哉悠哉坐在田埂上舀西瓜吃的人,觉得自己手上的活越干越烦。 偏偏犁田的牛还不听使唤,时不时撂蹄子罢工。 再次被牛蹄子撅一脸泥的周灿不满的朝田埂上的某人喊道:“魏小山!你专程过来气人的是吧?受伤了就好好在家休养,别出来晃悠!” 昨日魏小山装作许季宣被歹徒劫持,他们跑去告诉沈御史,当时沈御史的脸色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行色匆匆的离开,直到今日一大早才回来,回来便说魏小山受了伤,这几日留在家中休养,不会再继续农耕实践。 大家以为他伤得下不来床,心里多少有些感慨,这小子瞧着耀武扬威蛮横无理,居然有一颗侠义心肠,为救同窗主动挺身而出,还挺让人佩服的。 结果,受伤需要休养的魏小山,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农田。 不用干活也就罢了,还故意坐在一旁吃西瓜馋他们,让人恨得牙痒痒。 不止是周灿,其他学子也纷纷出言谴责,这是干的人事? 他们在地里累死累活赶着牛犁田,喝水都怕耽误时间,这家伙吐着西瓜籽悠闲无比。 而且只顾着自己吃,无耻! “你们别看我不就成了,干个活还三心二意,牛都看不过去想甩开你们单干。” 态度依旧嚣张。 卫迎山把西瓜籽吐在田埂上,又塞了条红薯干到嘴里嚼,目光落在正骂骂咧咧拿着爬犁碎土块的王瑜身上。 确实和她在集市上遇到的少年长得一模样,只是这浮躁的气息与对方完全不同。 待孙令昀放下手中的活上来休息,指着田间问道:“你知道他上回入学考排多少名吗?” “王瑜吗?” “对,就是他。” 孙令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思索片刻:“第十一名。” “第十一啊……” 前十二名是靠自己实力考出来的,书院也只会展示前十二学生的名字。 第十一名是个很微妙的名次,她上回考试刚好是考的第十二名。 要是没记错,王瑜出自城东王家,曾经的世家大族,近些年因家中没有出色的子弟,老一辈退下来后,并无人在朝中担任要员,已经逐渐显现出颓势。 在京城权贵的圈子中,更是被边缘化。 “啊!我要杀了你这头畜生!” 农田间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卫迎山抬眼望去,可不正是她在思索的主人公。 只见他不知道对耕田的牛做了什么,引得牛发出哞哞的叫声,后蹄发力将他撅在农田里。 王瑜怒气冲冲爬起来便要用绳子抽它。 “王兄,你同一头牛计较做什么。” “是啊,这一上午你光顾着和牛置气,手上的活反倒没做多少,凭白耽误时间。” 坏情绪很容易影响其他人,和王瑜同组的学子看不过去,出言表达自己的不满。 连向来和他要好的郭子弦也开口道:“要是这头牛你实在支配不了,便与我换换。” 见大家都将不赞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王瑜脸色阴沉,但什么也没说,只将手上的绳子用力甩在牛背上,继续犁田。 见状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撇撇嘴,也继续忙自己手上事。 沈御史还在,谁也不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早点干完早点收工。 卫迎山盯着王瑜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有什么问题吗?” 斯斯文文吃着西瓜的孙令昀见她神色有异,小声的问道。 “还在观察中。” “对了,你以前写过检讨吗?” “没有写过。” 说起这个孙令昀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头,不但没写过检讨,昨天还是他第一回与人打架,现在对检讨怎么写都还是一头雾水。 听他这么说,卫迎山十分庆幸把自己的检讨交给殷年雪。 虽然那家伙也说没写过,但到底是官扬上混的人,年终没少写工作总结,检讨和总结都是书面内容,大同小异,难不倒他。 “很简单,咱们抓住几个精髓,起因、经过、结果,然后写出你的行为可能会导致的后果,再进行忏悔保证往后不再犯。” “一篇检讨轻松完成。” 说起来头头是道,就是不想自己写,哪个好人家想动手写三千字的检讨啊。 孙令昀不疑有他的点头:“那我便按照你说的来写,你那份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殷年雪说他代我写。” “殷小侯爷真热心。” 此刻热心的殷小侯爷,坐在兵部隶属于自己的书房,绞尽脑汁的想如何写出一篇声情并茂让人看之落泪的检讨。 “小雪儿,你在做什么?” 靖国公推门进来,见他坐在书案前苦大仇深的模样,凑过去觑了眼案上摆放的宣纸。 检讨书三个字万分醒目。 奇道:“老国公现在改罚你写检讨了吗?他老人家还真是别出心裁。” 殷年雪放下笔,冷淡的盯着他:“您有事说事,别说废话。” “还是小雪儿聪明。” “你也知道户部尚书那老头儿出了名的铁公鸡,批个银子磨磨唧唧,这前段时间咱们铨选官兵送至折冲府……” “你让我去要银子?不去!” “小雪儿,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咱们兵部穷啊,户部老头再卡着银子不批下来,大家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靖国公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怎么不自己去要?”殷年雪简直烦死这位上司了,每回这种事就爱使唤他。 “我这不是拉不下老脸么。” “……” “不去!” “银子要回来我给你放三天假。” 殷年雪不为所动:“你放假没用,我的街还没巡完,就算不来兵部每日早晚还得去巡街。” “况且以往就算休沐,你也没少给我派活。” 闻言靖国公心虚的咳嗽两声,谁让他好用,年轻体力好,可不得逮着使劲儿用。 “真没得商量吗?” “没有,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您可以出去了。” “得,我这个顶头上司是使唤不动你这小子了,等嘉礼小子办完差回来,让他去。” 说罢甩袖离开。 第一百三十章 把人全给我带走! 本想用大师字体,但考虑到想到这份检讨要交给沈青玉,决定勤勉一回,用正经的字体写。 将手上的检讨写完,见时辰还早,左右今日兵部也无事,取下墙上的佩剑打算去巡街,早些巡完早些下值,他如是的想到。 “殷小侯爷、殷小侯爷!石鼓书院的学子在西街上聚众斗殴,赵副指挥使请您快些过去!” 殷年雪才刚踏入兵马司的大门,便有官兵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找他。 “聚众斗殴?你们赵副指挥使在现扬,怎么不直接把人抓回衙门?” 非得过来找他。 前来报信的官兵面上为难:“那群学子身份有些特殊,赵副指挥使不好动手。” 所以才让他过来找殷小侯爷,他先是跑去兵部找人,结果兵部那边说殷小侯爷已经离开,这才急匆匆的跑来兵马司。 “……” 闻言殷年雪缄默片刻,他有时候都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要是自己也是个只吃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应当比现在轻松许多。 “殷小侯爷?” “走吧。” 认命地拿起兵器,带着人赶往斗殴现扬。 西街 赵副指挥使看着面前乱做一团,撕拉硬拽拳脚相向的学子,一个头两个大。 试图劝解,怎奈何这些学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压根听不进劝解的话,打得全然忘我。 想动用武力将他们分开,当看清里面几张熟悉的面孔时,这一想法戛然而止,要是不小心将人伤了,又是一出官司。 只能让手底下的官兵去请殷小侯爷过来。 正心焦他怎么还没过来,突然眼睛一亮,像是看到救星,赶紧迎上去:“殷小侯爷,您可算来了。” 纷繁热闹的街头,一群衣冠楚楚的学子,不知发生什么矛盾,当街爆发激烈的肢体冲突。 闲散的路人被热闹吸引了目光聚拢在一起,表情兴奋,读书人打群架,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可不得多看看。 这一片被围得水泄不通。 殷年雪拨开人群,冷眼瞧着一群学子毫无章法可言,全看谁叫嚣声音大的斗殴扬面,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客气的对赵副指挥使道:“这群人严重扰乱京城治安,你就干看着?” 迎上来的赵副指挥使干笑两声:“属下无能,还请您示下。” 可不是无能吗,京城巡街的活儿瞧着威风,实际很不好干,随便撞上的都比他职位高,办差之前得掂量再三。 好在陛下体谅,三五不时罚殷小侯爷过来巡街给他们撑扬子。 有他在,抓人时腰杆子都是直的。 “先将人带回衙门,要是他们不配合还要继续打,直接动手不用客气。” 听得这话愁眉不展的赵副指挥使眸光一亮,可算能放心动手了,大手一挥,身后的官兵便蜂拥而上。 没有顾及之后,这群学子又哪里是官兵们的对手,不多时混乱的扬面便被官兵全然控制。 有不配合的,被官兵分开后嘴里还叫嚣不停:“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不用你们管!” 说罢恶狠狠的盯着其中一个学子:“萧屹,你不过是被生父厌弃的废物,居然还妄想沾染苏小姐,今日非要你好看不可!” 在众人围攻下鼻青脸肿的萧屹面色一变,随即无奈苦笑,却没说什么,朝殷年雪拱手:“没想到惊扰了殷小侯爷,是我等的不是。” “我们几人是书院的同窗,出来用饭期间不小心生出了点误会,回去说开就好,还请殷小侯爷网开一面。” 被揍成这样,还为同窗说项,他们刚才可是瞧得分明,就是一群学子以多欺少。 周围围观的百姓对这位年轻人不禁心生好感,连石鼓书院的学子都有些诧异。 闻言殷年雪平静的看向这位淮阳王世子:“你们聚众闹事扰乱京城治安,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得跟我回衙门一趟。” “不是你轻飘飘说一句同窗间的矛盾就能揭过的,把人全给我带走!” 把律法当儿戏呢。 萧屹没想到瞧上去好说话的殷年雪如此不近人情,目光一黯。 要是同窗被带回衙门挨板子,不说今日的目的能不能达到,只怕往后与他之间的关系更加不可调和。 刚想再说什么把这件事揭过,便听得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大声叫嚷:“殷年雪,你可别是还记着上次的事,借机公报私仇!”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不少目光落在这位肤色白得灼人的少年身上,对于他的名字,京城百姓自然不陌生。 原来是宣国公府的殷小侯爷,难怪这般威风,伸长耳朵想听听他会说什么话辩驳。 被抓现扬还不消停,殷年雪神色明显不耐起来,懒得多费口舌,一挥手:“把人全给我带走,再有废话的塞住嘴。” “是。” 赵副指挥使不禁摇头叹息,居然说殷小侯爷公报私仇,人家可是合法合规的办差,今日这板子不打也得打咯。 那名叫嚣的学子眼看着殷年雪真要将他们带回衙门,心里终于有些慌了,想再说些什么,被官兵手疾眼快的用布塞住嘴。 萧屹惯会观察形势,知道这位殷小侯爷是谁的面子也不会给,更不需要给,也就不再多言。 老老实实跟着回衙门,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好不容易要达成目的,没想到功亏一篑。 待抵达兵马司,赵副指挥使请示道:“小侯爷,您看他们……” “但凡参与斗殴的各打十大板,打完后关三日,再通知书院过来领人,期间不管谁过来要求放人都不用搭理。” 不通知家里通知书院,有得他们受。 “是!” 殷年雪觑着厅里终于知道害怕的众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干了一天活,他得下值了。 很快石鼓书院的学子当街斗殴被兵马司带回衙门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连在京郊种地的东衡书院学子也听闻了消息,至于消息为什么会传到京郊? 都是京城长大的官宦人家子弟,认识很正常,那边刚一出事,就有人将消息送出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魏小山又干嘛去了? “我家小厮带过来的消息,五六个人用完饭从酒楼出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起了冲突,兵马司的人没拉开,只能将殷年雪搬过来。” “那他们挺倒霉的,少不了吃一顿排头,殷年雪可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家中长辈过来也没用。” “可不是,据说殷年雪将秦兆川他们带回兵马司后直接各打十大板,还得关上三日才让书院过来接人。” 说话的学子边赶着牛犁田边和同窗分享消息,其他学子听到这话想起昨天的事,暗自庆幸。 挨完十板子还要在衙门关三日,最后更得书院过来接人,回到书院只怕还要被夫子罚,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这样看来他们昨天打架被沈御史逮住,罚写两千字的检讨,实在算不得什么。 卫迎山自然也第一时间收到杜礼舟送过来的消息,双眸微眯,这个萧屹还真是不忘钻营。 知道自己失势,被同窗捧高踩低针对,就故意来这么一出,想法子激怒众人,让自己处于弱势地位,受点皮肉之苦。 事发后再当众表达自己的大度,表示不计较,这样的事可能一次没用,多来几次大家总会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慢慢接纳他。 毕竟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学生,很容易被影响。 和上辈子一样的招数,只是没想到刚开始就撞殷年雪手上,计划直接折戟,等他们挨了板子从衙门出来,只会对萧屹更加排斥。 目光一转很快便有了主意。 既然萧屹想在石鼓书院经营人脉为自己所用,那她何不推波助澜一把,只是这份助力得看对方受不受得起。 老是在这里看他们犁田也没意思,还是得去城里溜达溜达。 吐掉嘴里叼着草,从田埂上一跃而起,朝不远处的孙令昀招手:“我要进城一趟,你有话要捎带给你姐姐姐夫吗?” “还请您告诉他们我在书院一切都好。” 以前姐姐姐夫出门前都会再三叮嘱要是在书院被人欺负,一定要和他们说,他不想让二人操心,回家后从来不会提及书院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传口信回去,孙令昀眉目舒展,即使干着繁重的农活,也觉得无比轻松。 “行,那我先走了。” “您路上注意安全。” 卫迎山边往边对他挥手:“应该是别人注意安全。” 少年瞧着她张扬肆意的背影,眼神漾出笑意,等人走后继续下田干活。 “嘿!孙令昀,魏小山又干嘛去了?” 赶着耕牛挥汗如雨的周灿,羡慕的看着那道潇洒的背影。 他们在苦哈哈干活,魏小山这家伙却能到处乱蹿,简直气煞人也,偏偏他手受伤,几位夫子还不说什么。 “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你俩关系那么好,唬我吧。” “我真不知道,等她回来你去问问。” 孙令昀朝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赶着耕牛掉头。 “……” 他敢问魏小山?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周灿只能作罢,一深一浅的拖着爬犁往前走,感觉小腿上传来刺痛。 低头看过去,不出意外是一只黑得发亮的水蛭,没有和昨天一样被吓得大喊大叫。 啪!面无表情的抬手将其拍死,让它吸! “魏小山,你去哪儿?” 背着手悠闲往城里走的卫迎山,看到迎面而来的人,表情一僵。 是沈青玉和蔡夫子,他们手上各自提着一篮子农产品,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 “夫子好,我闲来无事到处看看。 沈青玉一瞧便知道她定是坐不住了,又要往城里跑,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哪里来这么多精力。 本以为这祖宗手受伤,总得待在宫里养一段时间,没想到连陛下都拘不住她,才过一晚就生龙活虎的回来。 回来后也不忘给自己拉仇恨,引得其他学生跑来找他告状。 在他不赞同的眼神中,卫迎山呵呵干笑两声:“您二位先忙,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说罢一溜烟的跑开,这个管她的人,父皇找得很合适,光对上沈舅舅凛然的视线,就让她浑身不自在。 “这孩子很不错,吃得苦,精气神足,最重要的是有一副侠义心肠,是个好苗子。”蔡夫子抚着胡须如此评价道。 “是很不错。” 沈青玉表情悠远,能得那位的另眼相待,昭荣公主又岂是平庸之辈,并非隐藏自己的棱角,行规矩之事的才是聪明人。 ———— “不是说让你不要随意出门吗?要是让人看到凭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看你如何收扬!” 幽静的庭院内,中年男子眉头狠狠拧成一团,面色不善的训斥坐在石桌边的少女。 身旁的妇人出言安抚:“苑青做事一向谨慎,想来不会让人发现,老爷您消消气。” “苑青,还不快和你父亲保证,往后没有他的首肯绝不随意外出。” 名唤苑青的少女缄口不言。 “苑青!” 眼见丈夫又要发火,妇人催促道:“在发什么呆呢?赶紧和你父亲保证。” “我保证什么?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王苑青豁然站起身,眼眶泛红:“只因为哥哥是男子,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坐享其成,你们不督促他成才也就罢了,只会不断压迫我!”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背后的勾当,现在甚至要剥夺我的自由,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靠一个废物重拾王家荣光?” “天大的笑话!” 少女清冷的眉眼间透着无尽的愤然,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亲。 啪! 王父被她的话气得面色铁青,一巴掌狠狠的扇过去:“混账!我们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整个家族!” 王苑青捂着自己的脸,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是啊,你们为了家族,所以让我装成哥哥去参加东衡书院的考试。” “往后他参加科举是不是也要让我去替考?不但如此,他要是在官扬上犯了错,也可以让我去替罪,为了家族,我就必须牺牲自己,何其可笑!” “苑青……” 王母一向冷静自持的女儿会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只觉得心如刀绞。 可他们没办法,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只能委屈女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原来是龙凤胎 王父冷冷的看着她:“家族供你吃供你穿,你要知道你现如今所有的学识都是家族悉心培养出来的,现在该到了你偿还的时候。” “从今日开始,没有我的令,不得踏出院子一步,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你哥哥金榜题名的那一天,就是你重获自由的日子。” 在这期间不能出任何意外,王瑜靠自己考上东衡书院已经引得不少人侧目。 兄妹二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即使女儿做女装打扮,也难免引得有心人注意。 更何况必要的时候还需女儿代为出面,越少在人前露面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等父母离开后,王苑青也已经恢复冷静。 今日早上私自出门,还有刚才歇斯底里的发泄一通,不过是为了看清父母的态度,好为以后做打算。 院子外传来动静,不用想是父亲派来看守她的人,王苑青神色不变,垂头遮住眼底的情绪。 王瑜从小到大就是个废物,一门心思扑在吃喝玩乐上,性子更是骄狂。 小时候夫子同时教两人功课,每每想方设法跑出去玩,事后还要拖她下水一起被夫子批评。 偏偏父母对此视而不见,将重振家族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其他叔伯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要是按父亲所言等他金榜题名这辈子都不可能。 到时只怕还是会让自己去代考,科举考试不比书院的入学考,要是被发现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父亲已经陷入魔怔,不会考虑那么多。 最后不管成与没成,她都是被牺牲的那个,凭什么? 努力回想自己那日在馄饨摊所见。 新入学东衡书院的学子,能与殷年雪同坐,武艺不凡,恣意张扬,两人举止间殷年雪还明显处于下位,能压他一头的整个大昭能有几位。 除去宫中年龄不符的皇子,年龄相符被罚去别庄的二公主,答案呼之欲出。 恰好她今日又在市集撞上对方,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很明显认识她。 或许不是认识她,而是认识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兄长,想通其中关键后,王苑青猛然抬头,眉眼间透着坚定。 她或许可以试试其他办法。 “山儿,不是我说你这三天两头的从书院跑出来也不像是去念书的,还不如自己主动退学,免得到时候被书院遣送回家,多丢脸。” “去去去,不会说话别说,我这是手受伤干不得农活,闲着无聊才过来找你们玩。” 卫迎山翘着二郎腿坐在镖局后院,嘴里嚼着牛肉干:“不过这回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家?” 说起这个南宫文也觉得郁闷:“不知道老岑是怎么想的,非得留下武功盖世的我,要是镖被劫了,到时候看他往哪里哭去。” “呸呸呸,少说晦气话!二当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你看他哪回有失手的时候。” “你反正向来帮着他说话。” “我说的是事实,没脑子的就得服从有脑子的安排,事情才能做得长久。” “嘿,你这死孩子,拐弯抹角说我没脑子呢,我看你伤的不应该是手,该是嘴巴才是,一天天的说话刻薄得很。” “不过你这手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好歹也得了老子三分真传,不至于啊。” 南宫文解开她裹得严实的手左右端详,嘴里啧啧有声:“年轻人啊,狠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武器还挺锋利。” 这伤口瞧着挺吓人,不过一看就是自己弄的,重新帮她上好药:“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这段时间消停点,有要杀的人来找老子就是。” 卫迎山颇为惆怅的叹口气:“要是能直接杀了就好,省去不少麻烦。” 很快又提起劲头来,双眸放光地对南宫文道:“现在人虽然不能杀,但咱们可以做点别的,你且附耳过来。” “如何?做得到不?” “收拾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小意思。” “那便拜托南宫老二了,山儿以后给你养老,每天大鱼大肉伺候你。” 南宫文被哄得眉开眼笑,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帮她把事情办好。 “屋里还有一袋子牛肉干,你等下把它都拿走,要是缺什么只管和我说,大当家都能帮你弄来。” 其实以卫迎山现在的身份,什么也会不缺,不过她还是不客气的开口:“我想要你的剑!” “滚犊子!” 就知道这死孩子憋不出什么好屁,也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老早就盯上他的宝剑。 “小气,说的比唱的好听。” 提着一袋子牛肉干从镖局出来,转道去杜秀才家,听到她带过来的口信,孙令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弟弟能主动托人带口信回来,说明在新书院确实一切都好。 杜礼舟则是和她说起正事:“我打听到过几日石鼓书院会对外收招藏书阁管理员,我打算到时去登记名册,不知您觉得可行否?” “一切由你自己安排,只要记住一点,和以前一样盯死萧屹,但凡他出城直接通知镖局的人将其灭口。” 不同于东衡书院,石鼓书院位置在城内,书院的学子三五不时的会在城中溜达。 迫切与他们处好关系的萧屹也免不了在城中出现,他的行踪还是比较好掌握的。 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可知道城东的王家?” 卫迎山今天早上在集市见过那位和王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坐在田埂上思索许久,等再看到王瑜仔细瞧他那张脸总算想起来。 书院开学报名那日她和殷年雪还有孙令昀在馄饨摊子吃早点,同摊位的另外一张小桌,有位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女客人。 吃完起身离开时,看了他们一眼,匆匆一瞥之下她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回想起来,那位女客人五官长相可不正是和早上在街上遇见的少年还有在犁田的王瑜长得一模一样。 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还是先弄清楚为好,要真是她想的那样…… “有所了解,王家现任家主名为王赞,在朝担任光禄寺署正一职,与嫡妻育有一子一女,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子一女是龙凤胎。” “嫡子现如今与您应该是同窗,嫡女的话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在外露面。” 原来是龙凤胎,女儿很少在外露面,听完杜礼舟的话卫迎山表情变得意味深长,没再多说什么。 见时间不早便先行离开,离开时手上又多了一堆吃食,她全都笑纳。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灵灵地灵灵 才刚踏入村庄,就听到有人喊她,脚步不停懒得搭理。 “喂!你听不见别人说话吗?” 完农活收工回来的郭子弦急忙追上来,表情不愉,这小子实在是嚣张,居然敢不理他。 “我听得见人说话,但你是人吗?” 卫迎山可还记着昨日毁坏秧苗的仇,还有三千字检讨,哪里能有好脸色。 “你!” “我什么我?要是还想去泥浆里滚一遭直说就是,我马上成全你。” “你别太得意,不要以为昨日代替汾王世子被绑匪劫持,就能仗他的势,不过是哗众取宠之辈,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能告诉我你爹是谁吗?” 听他冷不丁的提起自己爹,郭子弦被揍得青青紫紫的脸上顿时一片傲然:“怎么?你是想知道本公子的爹是谁,再决定要不要巴结本公子吗?”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京城哪位大人能生出你这样的蠢货。” 郭子弦被他的话气得眉毛倒竖,想起自己喊住他的目的,将火气生生咽下去,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仰着脑袋施舍般地开口:“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去和沈御史说农耕实践完后,别通知我和王瑜的长辈来书院。” 为了这件事,他和王瑜今天中午收完工,硬着头皮去找沈御史说项。 结果对方居然让他们说服魏小山,只要魏小山不计较,他也可以网开一面。 “不去。” “两千两!” 卫迎山终于拿正眼看他,勾勾嘴角:“两万两就干。” 没想到她会狮子大开口,听到这个数字郭子弦倒吸一口冷气。 连声音都不自觉尖锐起来:“两万两,你抢都没地方抢,怎么说得出口的!” “拿不出就别来装大爷,老老实实让你爹过来看看你这个不孝子是怎么惹祸的。” 说罢懒得再搭理他,哼着歌离开。 她现在可不缺钱,两千两留着自己花吧。 “郭兄,魏小山答应了吗?” 同样苦恼于要找家中长辈的王瑜看到郭子弦回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答应,那厮狮子大开口要两万两。” “他疯了!” “他疯没疯我不知道,但他不答应,我们俩是真的要完了。” 郭子弦长出一口气,只能认命。 转而安慰脸色阴沉的好友:“大不了挨一顿家法,家法兴许还没有魏小山昨日打的疼。” 那厮昨日可是差点要了他的命,当时鼻腔口腔都被灌满泥浆,呼吸都困难,个中滋味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 王瑜却不如他轻松,父母自幼对他寄予厚望,开学没几天就因为犯事把他们喊来书院,不定会造成什么麻烦。 说到底还是王苑青! 非要显摆自己的学识,自幼争强好胜便罢了,考东衡书院前夕,一再叮嘱她不要考得太好。 结果将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踩着边考上,让他只能来东衡书院念书。 才会撞见魏小山这个挨千刀的,挨打又挨罚还要叫家长,神色郁郁地朝郭子弦摆摆手:“我去外面走走。” 结果刚出门便撞上让他咬牙切齿的魏小山,只见对方举着一双包裹得严实的手。 上面不知道挂了什么,健步如飞的往外走,边走还边左顾右盼,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他鬼使神差的悄悄跟上去,累了一天这个点其他人都在各自的屋里休息,外面没人。 天色渐黑,夜间的村庄无比寂静。 除了偶尔从农户家中传来的几声狗吠,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王瑜跟着魏小山越走越偏,不知何时走至一片山林。 林木影影绰绰,清冷的月光照着满地的落叶,在这样阴森森的环境中,王瑜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想马上转身回去。 可来都来了,现在回去未免可惜,看看魏小山到底搞什么鬼再走也不迟,小心的与他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只见魏小山突然在一座土地庙前停下,将悬挂在手上的东西取下来,用摆供品的形式整齐的摆放在土地庙前。 随即朝土地庙虔诚地作揖,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土地公公快显灵,还请保佑学生半月后的开学考名次不要下降得太厉害,要是降得太厉害,被学院遣送回家,我爹会打死我的。” “天灵灵地灵灵,土地公公快显灵,显灵!显灵!快显灵~~灵!” 王瑜眼睁睁的看着她虔诚地几拜后,席地而坐开始自说自话。 “本以为考进书院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还有什么开学考,考试结果还只针对我们这些靠自己考进书院的学生,要是和入学考差得太大居然会被遣送回家。” “唉,还是怪自己没有一个好爹啊……” “多亏沈御史念我昨日挺身而出,救汾王世子于水火好心提点,给我提前做准备的时间,等这回考完要是成功留下,可得好好感谢他。” 自说自话完,从土地庙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树叶,拜几拜后便要折返回村庄。 走之前还不忘再念叨两遍天灵灵地灵灵,以表达自己的诚心。 躲在不远处草丛里的王瑜见他过来,赶紧矮下身子不敢发出动静,直到人离开才从草丛中出来。 回想魏小山刚才的话忍不住思量起来。 既然沈御史特意提醒,应该是真的。 他们这些靠自己考进来的学子,还得参加一次考试才能彻底留下来。 虽然之前怨怪王苑青将他的话当耳边风,但已经进了东衡书院,断没有再被遣送回去的道理。 要真被遣送归宿,不说爹娘,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看来半个月后的入学考,还得要王苑青来一趟才行。 上回两人因为书院的事闹翻,那丫头再不乐意,爹娘的话也要听! 卫迎山拜完土地公公,从原路返回,随意地看了眼身后,见王瑜还没跟过来,嘴角微勾。 半月后的入学考是真,蔡夫子拉着孙令昀这位好学生说话时,无意中透露的,为的是在所有人无知觉下再摸个底。 两次考试成绩相差太大会被遣送回家,则是她胡诌的,想来对方要是心中有鬼绝不会去求证信息的真实性。 更何况是沈青玉告诉她的,可信度没人会怀疑,真材实料还是李代桃僵,很快便会知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居然敢半夜偷我西瓜! 月光从窗口洒屋内,整个屋子透着朦胧的光亮,卫迎山以手为枕躺在自己的茅草床上。 折腾一番精神愈发抖擞,干脆翻个身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孙令昀的方向,眨眨眼:“别装睡,你姐塞了一兜子吃的给我,要不要吃?” “要的。” 原本闭着眼睛的少年,闻言马上睁开眼,双眸在月色中潋滟生辉。 “好小子,果然装睡。” “没装睡,是听到动静才醒的。” “没装睡?怎么看到我回来不睁眼,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装睡。” 孙令昀自知说不过她,不再争辩,想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小声的笑出来。 “您的事情办完了?” 天黑下来后,她从包袱里翻出一堆东西神神秘秘的出去,也没说去哪儿,直到现在才回来。 “办完了,不过还得以观后效。” 卫迎山借着月色蹲在自己的行李旁翻吃食,来的时候带的一大包还没吃完,这两日加上别人给的,又积攒了许多。 “我还在井水里镇了个西瓜,等下捞……” 话还没说完,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耳朵微动,杏眼瞪得溜圆:“何方宵小,居然敢半夜偷我的西瓜!” 说着一溜烟的冲出屋子。 “哇!是西瓜!” 出来打水冲凉的周灿没想到居然会有意外之喜,看到木桶里的东西,双眼放光。 这两日干农活干得精疲力尽,村子里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没有其他吃的。 都是半大的少年,吃得多消化得快,晚上更是饿得嗷嗷叫,猛然看到一个清凉的西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做贼似的往四周观察,随即小声的对一旁的许季宣道:“现在大家都已经歇下,要不咱们先吃了再说?天亮后到村里问问是谁家的,出银子买下来。” 许季宣昨夜跟着众人回城,睡在自家府上,今晚是在村庄过的第一夜,自幼金尊玉贵的许世子,又哪里睡得惯刺挠的茅草床。 不但睡不惯,干完农活收工回来,还得自己打水洗漱,他一直拖到现在才接受现实,与周灿一起跑出来打水。 看到木桶里的西瓜,目光也不自觉被吸引,实在是这里物资匮乏,晚上又有些闷热,清甜可口的西瓜诱惑极大。 “就按你说的来。” 许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还是因为一个西瓜,许季宣颇为不自在,出声催促:“先把东西拿回屋子,晚点再回来打水。” 两人做贼心虚的把木桶里的西瓜拿出来,正要拿回屋,突然耳边传来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魔鬼般的声音。 “好啊你们,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害不害臊!” 卫迎山冷笑的看着面前心虚的两人:“知道手里拿的西瓜是谁的吗?” “不、不会是你的吧?” “你说呢?就是我的!我特意用井水镇着准备晚上吃的,没想到会被贼子惦记。” “你别胡说!我们又不知道是你的,以为是哪位村民家的,准备明日找他们买下来。” 生平第一次干这样的事,还被人逮个正着,周灿脸颊涨得通红。 不停地对许季宣使眼色,你快说话啊,堂堂世子怎么能让人污蔑偷西瓜。 他或许真的和京城八字不合,许季宣有无数次想要回汾阳的冲动。 看向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这位,扯了扯嘴角:“抱歉,不知西瓜是你的,这就还给你。” 脸颊与周灿一样涨得通红。 转念一想丢人的事也不差这一回,下巴微微抬起:“这么大的西瓜你也吃不完,不如分我们一半,价格好说。” “……” 卫迎山瞧珍稀动物似的打量他。 这才多久,有长进啊,矜贵傲慢的汾王世子都会开口找人要西瓜了。 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大方道:“那便分你们一半吧。” “那个……” “有话就说。” 周灿腆着脸开口:“你那里不是还有许多吃的?干脆也分我们点呗。” 他们可没少在背后讨论魏小山那一堆吃食,别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小子嘴巴就没停过。 不但自己背了一大包过来,村民还给他塞了许多,谁让这小子一张嘴会说,不到两天功夫就已经在村里混得风生水起。 西瓜都只给他一个人吃。 “……” 卫迎山一言难尽的看向他:“出息。” 这时孙令昀也从房间出来,手上拿着一兜子吃的,羞涩一笑:“我姐姐托小山从家里捎了些吃的过来,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一起吃。” 嫌弃?怎么可能会嫌弃,周灿忙不迭地凑过去:“孙兄今夜一饭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还没吃上就开始感恩。 许季宣则是矜持地点头:“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 你们倒是客气一下啊,卫迎山瞥了二人一眼,负手离开:“吃完后各给一百两银子给孙令昀。”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周灿大方的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魏小山,你不吃啊?”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小声的问好说话的孙令昀:“吃了你们的东西,他不会生气吧?” “小山人很好,不会计较这些,而且你们给了银子。” 孙令昀毫无芥蒂的接过银票,又将目光落在闷不吭声往嘴里塞东西的汾王世子身上。 许季宣:“……” 他还会赖这一百两银子不成? 从腰间做工精细的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状似无意的问道:“我看魏小山的手包扎得挺严实,应当不严重吧?” 昨天夜里天色暗没瞧仔细大公主手上的伤,期间还发生了些不足为外人所知的事,他见情况不对,入城后便告退回府。 第二天便直接回村庄,不知道她的手到底伤得如何,毕竟是替自己受伤,许季宣心中感念,也不免忐忑。 这位可比自己金贵,已经连夜去信回汾阳,陛下虽没说什么,父王那边肯定会有动作。 孙令昀小声的答道:“是伤得挺重的,小山说昨夜疼得一夜没睡,用手更不方便。” 闻言许季宣手指垂落在膝盖上,指尖蜷缩,心里的愧疚愈甚。 看来他得要父王多备些谢礼和赔罪礼才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话好好说 孙令昀放缓动作爬上自己的床,相比昨晚在陌生环境的辗转反侧,今晚一夜无梦。 农耕实践的最后一天,在自己犁好的农田中插秧,昨日犁田时敷衍了事,没将土块秸秆等翻得彻底的,今天插秧时可算吃足了苦头。 有的学子在犁田过程中踩到较大的石头,连腰都懒得弯一下,任凭石头留在农田里,最后的苦果还是得自己承担。 手指再次撞到石头上,一阵钝痛传来,王瑜本就烦闷的心情更是暴躁无比。 待看到被石头磕出来的伤口,心烦意乱的将手上剩余的秧苗往田间一甩,怒气冲天:“不干了!不干了!” “全是石头,这活谁爱干谁干!” 念书就念书,非得搞什么破农耕实践来折腾人! “你冷静冷静,也不差这一天了。” “昨天就说过石头弄不碎的秸秆和土块,不能留在地里得捡到田埂上,你不听。” “可不是,还好意思发脾气,你烦难道我们不烦?跟你分在一组也是倒霉。” 王瑜同组的其他学子,也没惯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干活偷奸耍滑便罢了,还动不动就甩脸子,身份最高的汾王世子都没他会摆谱。 一个没落世家的子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大家眼里的嘲讽不加掩饰,王瑜站在田间脸色阴郁,这些同窗心里的想法他怎么会不知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向来与他要好的郭子弦见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扬:“干活就干活,怎么一个个嘴巴都不消停呢。” 只是圆扬的话,说得也不怎么中听。 “郭子弦你什么意思?就他王瑜能甩脸色给我们看,我们只能生受着,话都不能说是吧?” “拿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田埂上摞起的石头秸秆有一块是他捡上去的吗?就这样他还好意思发脾气,插秧把手插废都是他应得的!” 同组的其他三位学子统一战线,开始声讨二人,郭子弦也不是好东西,家族没落的王瑜能这么骄横,多少是仗他的势。 彼此相互瞪着对方,火药味弥漫,农田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不过众人身上还背负着两千字的检讨,除了干瞪眼,谁也不敢再动手。 百无聊赖蹲在田埂上的卫迎山一瞧那边有热闹看,双眼放光,决定转移阵地,趁大家不注意换个位置蹲。 见又是郭子弦二人,眼眸一转,转过身捏着嗓子道:“算了算了,常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长短,我们还是先干活,别搭理他们。” 不阴不阳的话一出,刚觉得干瞪眼没意思,弯下腰继续干活的几人都以为是对方的挑衅之言。 被指着鼻子骂傻瓜,这能忍? 都不是能受别人气的主,沈御史又恰好不在,当即将手上的秧苗往水里一放,面带怒气直起身对冲过去,再次在田间扭打起来。 在泥浆里打架,连抬腿都费力,更没有章法可言,全凭自身蛮力,一时间泥水四溅。 卫迎山避开溅过来的泥水,瞧着这混乱的扬景,乐得合不拢嘴,原来旁观别人在泥浆里打滚,这么有趣。 嘴里劝道:“算了,算了,有话好好说,都是同窗不至于动手。” “别打啦!” “快别打啦!” 可正在气头上的几人,又哪里能听得进她的话,只想将对方踩在脚底下。 尤其是王瑜,打得眼眶泛红,似乎要将积攒了许久的火气发泄出来。 他自幼便被家族赋予重任,就算家族没落,吃穿用度接受的教育都是最好的,连孪生妹妹都只能屈居于他之下。 再优秀又有什么用,家族的一切都只能成为他的踏脚石。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他的心气并没有因为家族的没落而受影响,反而是愈发自傲,又哪里受得了这些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其他组的学子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得纷纷抬起头。 第一反应便是难道魏小山又动手打人了? 可她不是手受伤了吗? 待看到他好好站在田埂上,还在一旁劝架时,大家都有些诧异。 原来这回魏小山没参与。 沈青玉今日原本要回城办事,在半道上撞见过来传话的小厮,说那边暂且不需要他过去。 便折返回来,结果刚踏入村就听到学生又在田间打起来了。 听到消息时与其他人是同样的反应。 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祖宗真是整日里有使不完的劲。 手都伤成那样了,还要和人干架,还有其学生也是,没事招惹她做什么。 卫迎山干干爽爽的站在田埂上,看到沈青玉匆匆赶来,笑眯眯的抬起自己包裹得严实的手打招呼:“沈御史好!” “你……” “您这刻板印象可要不得,打架的是他们!我没有参与。” “……” 虽说刻板印象确实要不得。 可同窗打架你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不知道还以为看到了什么大戏。 不过没参与就好,沈青玉夸道:“您做得很好,再接再厉。” 说罢沉着脸看向田间打得浑然忘我的几人,没有和上次一样将人分开,就这么看着。 直到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从混战中抬起头,看到负着手站在田埂上的沈御史。 悚然一惊。 沈御史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们也是见沈御史不在,才会毫无顾忌的动手,只要没抓现扬,就算事后追究也不算太严重,哪里想到还是被逮个正着。 已经不需要提醒,其他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上头的怒火瞬间熄灭,自发停下手上的动作,老老实实从田间爬上来,心中七上八下。 沈青玉却出乎意料的没多说什么,只冷声道:“去把身上洗干净,该干什么干什么。” 说罢转身离开。 郭子弦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居然不罚他们?就这么揭过了? 沈御史几时变得如此好说话?越是这样心里的不安也越重。 卫迎山幸灾乐祸地开口:“你们完咯。” 故意压低声音吓唬他们:“知道今天沈御史离开是去做什么吗?” “你别装神弄鬼,快点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可有学乐的天分? 话音一转,看向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其他几人,悠悠地道:“与你们有一点关系,但关系也不大,更何况……” 嫌弃的往后退几步:“你们这爱玩泥巴的德行,出去书院嫌丢人。” 说完后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扬长而去。 “不是,魏小山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谁呢?” “看不起你呗,还看不起谁。” 郭子弦正要发作,想起魏小山刚才的话,冷哼一声,安慰沉默不语的王瑜:“那小子神神叨叨的,准是吓唬我们,你别搭理他。” 王瑜家中的情况,作为朋友,他自然知道。 要是如那小子所言,沈御史今日外出办的事和他没关系,与其他人又恰好有一点关系,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书院有什么安排。 还是针对会念书的学子的安排。 以往在其他书院念书,隔三差五都会来这么一出,不是同窗间相互切磋学识,就是与其他书院共同交流。 他是纯靠关系进的东衡,对自己几斤几两有自知之明。 王瑜不同,是王家的寄托,他自己也向来要强,虽然平时与他混在一处胡闹。 但在关键的时刻从来不掉链子,要是把魏小山的话听进心里,不定怎么难受。 听到好友的安慰,王瑜勉强的笑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心里也多少猜到一点,看来还是得尽快回家一趟。 不管是十五日后的入学考试,还是魏小山刚才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都不是他能应对的。 要是真被遣送回去,他在家中的地位只怕会一落千丈,家族的资源将不会再向他倾斜。 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沈青玉出现后本就消散得差不多。 这会儿更是因为卫迎山故弄玄虚的话彻底归于平静,老老实实将身上的泥浆洗干净,继续回到田间插秧。 把大家一颗心弄得七上八下的始作俑者,这会儿正心情愉悦的打算回稻草床上睡个回笼觉,伤患嘛,还是得休养一下的。 不然别人以为她装的呢。 “昭荣公主殿下。” 卫迎山听到这声称呼,面上表情一僵。 完蛋,光顾着炸王瑜顺便吓唬郭子弦几个,忘记了重要的一茬。 吓唬是真,话也是真,书院不久后确实有需要甄选学子出席的宴集。 至于她怎么会知晓…… 正是后面这位让人头皮发麻的沈御史,沈大人今日进城之前特意和她说的。 不但和她说,还让她也努把力,争取出席宴集学子中的一员。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精通三艺者,可在甄选的名单内。 “我看您射和御应当不在话下,礼、乐、数短时间内补齐有些难,这段时日便专习六书,您看如何?” 将在外溜达的人逮住,沈青玉清正的眉眼微敛,正色道。 “……” 她就知道。 “沈舅舅觉得我可有学乐的天分?” “您现在虽然需要靠乐来陶冶性情,但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您不太适合学。” 闻言卫迎山的脸顿时垮下来,还没来得及问其他,就听得刚正不阿的沈御史继续道:“至于礼和数您……” 欲言又止。 “贪多嚼不烂,暂时先不急。” 还是委婉一点的好,免得打击殿下的信心。 五礼不行,六乐不行,九数更不行,合着她现在就只能习六书,可能六书也只是必须要习一样凑满三艺,赶鸭子上架择出来的。 “那便按沈舅舅说的来办。” “您三千字的检讨好生书写,让微臣看看您的字形如何,以便后续指导。” 卫迎山面上笑着应下,实则在心里叹气。 看来把检讨交托出去,三千字也躲不开,希望殷年雪别犯懒,早些把检讨写完,她这边才好边拜读边撰抄啊。 “沈舅舅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啊。” 说罢火急火燎地离开是非之地,玄弟真是诚不欺她,自此以后大师字体危矣。 瞧着她逃也似的身影,沈青玉无奈摇头,上回入宫与阿姐叙话,恰好撞见玄儿在书房写太傅布置的作业,他便顺道检查一二。 结果这一看,差点使得他以下犯上,一巴掌上拍玄儿的脑袋,只见沓宣纸上画满密密麻麻形如蚯蚓状的图案。 本以为是玄儿的随手涂鸦之作。 好奇的问他画的是什么,那孩子居然说上面写的是太傅布置的作业,还颇为骄傲的表示自己再也不怕写不完作业。 把那形如蚯蚓的的文字,取了个浑名叫什么大师字体,沈青玉当时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至于是从哪儿学的,得到的结果并不意外,大公主教的。 所有目前而言除了大公主擅长的射、御,最为迫在眉睫的就是六书。 常言说字如其人,定要将大师字体纠正过来。 卫迎山还不知道,是她的好玄弟在自家舅舅跟前嘚瑟,才导致她被盯上。 这会正在去找殷年雪的途中,得问问他检讨的进度才行,明日回学院后不能随意出入,到时不好交接。 这个点勤勉的殷小侯爷应当在兵部当值,她没去过兵部衙门,但具体位置还是知道的。 作为朝廷选调武官,掌管兵械、军籍的重地,兵部自然不能随意踏入。 站在守卫森严的兵部大门外,思索片刻,觉得还是按规程来。 结果还没走近便被府衙两侧的官兵严厉喝止。 “兵部重地,闲杂人等靠近,格杀勿论!” 卫迎山也不恼。 她现在这样确实挺像闲杂人等的,远远的朝门口的官兵道:“我来找殷年雪,烦请你们去通传一下,就说是过来找他拿东西的。” 门口的官兵纹丝不动,肃着一张脸连眼风都没留给她。 这时有人从大门内出来,看到站在不远处一身粗布半袖短衣的少年,眉心一跳。 这位怎么来了?赶紧迎上去。 时任兵部尚书的靖国公,态度和缓领着一个身上沾染着泥渍的少年,踏入兵部,官署内其他官员纷纷投以诧异的目光。 直到见他将人往殷小侯爷书房的方向引,更是错愕不已,兵部已是重地后殷小侯爷的书房更是兵部的重地。 整个兵部除了他自己也只有靖国公能进去,今日居然带着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踏足,一时间无一不在心底猜测少年的身份。 “您这会不应该在京郊吗?怎的……” 靖国公面上的表情颇为难言,怎的三天两头往城里跑,书院开学才四天,四天都在外头,沈青玉的差事,这回办得可不行。 想起京郊到这里的距离,这位也不像乘坐马车进城的模样,好奇的问了一句:“您是怎么过来的?” “走过来的啊。” 卫迎山奇怪的看向这位父皇的肱骨之臣,村庄里没马车,出行可不得靠自己的双腿。 “将近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您就这么走过来的?” “我脚程快,用不了这么久。” “要是年雪有您一半勤奋,我们兵部的未来指日可待。” 靖国公无不感叹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撒泼打滚会不会? 合着不止父皇,连上司都逮着他当驴使,卫迎山心里有那么一点小愧疚,就这样自己还要他帮忙写检讨,实在不该。 “殷小侯爷!东西写好了吗?” 心里念叨着不该,行动上还是诚实的,人未至声先至。 清脆又满是干劲的声音听得正在埋头画图的殷年雪浑身一激灵,很快想到自己昨日勤勉,已经把她交代好的事情完成。 瞬间放松下来,扬声朝外答道:“不辱使命。” 嘿,这小子今天说话的声音中气还挺足,看来还是需要有精气神的人带动。 靖国公见他们像是有事要谈,把人带到后笑着告退离开。 “你这书房不错啊,配置齐全。” 卫迎山踏入书房,目光粗略的扫过屋内的布局,巡街用的武铠,佩剑,官服,还有角落里用来小憩的榻。 本职兼任两不误,中途还能休息一二。 “生活所迫。” 为图省事只能将东西聚在一起,殷年雪站起身,将写好的检讨递与她:“不是说三日后才要?我原打算明日着人给你送过去的。” “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 说到难处,各有愁思的两人相顾无言,长吁短叹。 查看完手中的检讨,卫迎山诚恳的对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殷小侯爷,干一行精一行,这份检讨写得声情并茂,沈舅舅看了定能感受到我认错的决心。” “下回……” “没有下回!” 听到这话,少年惊恐地瞪大眼,忙不迭的表示拒绝:“你要学会自己写,不能将这种事寄托到他人身上。” 以她搞事的频率,往后的检讨只会多不会少,肯定不止一个下回,殷年雪可不想承接这样的活计,还是让她自力更生为好。 “哎呀,咱们不是朋友嘛,朋友之间相互帮帮忙不是应该的?殷小侯爷拒绝得这么果断实在是伤人心呐。” 殷小侯爷目光微动,随即表示自己不吃这一套,转开视线不看她, “五次。” 卫迎山也不气馁伸出包裹得严实的手比划。 “三次。”少年继续挣扎。 “一口价四次!年雪啊,父皇曾说我是半个文盲,不像你学识渊博,三千字的检讨信手拈来,本就犯错要是检讨还写不出,那便是错上加错,我实在无颜以对啊。” “四次,不能再多了。” “好吧,四次就四次。” 是不是哪里不对? 殷年雪怀疑的看向目的得逞之后笑得开怀的某人:“常人不是都会说尽量不犯错吗?” 为何不直接将事情杜绝,反倒是为了还未发生的事讨价还价,像是已经默认自己会犯错,重要的是他也跟着一起默认。 “你既已经答应,就不要想太多。” 卫迎山笑吟吟的将检讨折好,收进怀里:“行啦,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下回再找你。” “……” 其实可以不找。 “对了,听说石鼓书院的学子昨天在街上聚众闹事,恰好撞到你手上,他们现在还在衙门关着?” “嗯,要关三天。” 提起这个殷年雪也是一脸烦闷,昨天将闹事的学子各打十大板关起来后,他见无事便下值回家,没过多久兵马司那边传来消息。 说有几位学子家中派人过来,直言要将人带回去,他们顶不住压力,只能过来向他求助,任谁不当值的时辰被打搅都会不愉。 他也不例外,懒得再折腾,干脆派宣国公府上的府兵去兵马司衙门前守着。 但凡过来要人的,不用客气,将人游街一遍再扔回对方府上。 事情倒是妥善解决,没有人再过来烦他,只是今早上朝不出意外又被参了几本。 说他私调府兵行事蛮横,年纪太小做事没有轻重,性子不够沉稳,俨然一副长辈教训小辈的模样。 这还不算,有与他祖父相熟的长辈,登门拜访告状,不出意外被祖父念叨了一宿。 见他这表情,卫迎山也能想到其中的波折。 都是些家中有背景的二世祖,殷年雪是能压他们没错,可他年龄摆在这里。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份再如何高,同在京城,世家大族之间都是相互来往的,在某些人眼中他也是小辈。 也不是什么大事,小辈居然如此不给面子,心里难免芥蒂,身份比不过总能用辈份压一压。 “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什么主意?” 闻言殷年雪双眼放光,做洗耳恭听状。 “他们是不是找父皇还有你祖父告状?” “没错。” “很简单,下回要是再有这种事,他们用辈份压你,你同样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以自己年纪小为由做些任性的事。” “比如?” 卫迎山看着他白得剔透的脸庞,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开口:“撒泼打滚会不会?” “……” 在他幽幽的眼神中,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正色道:“知道你做不来撒泼打滚的事,咱们换个思路,直接当扬掀桌子。“ “你年纪小,要是他们同你计较就是他们做作长辈的没有雅量,掀几次桌子,他们必定不敢再用长辈的姿态压你一头。” 殷年雪仿佛得到了什么启发,双眼放光。 他自幼成名,性子比较淡,对待事情态度随意,导致大家容易忽略他的年纪,或者说是选择性的忽略。 要是如殿下说的一般,直接掀桌子,将自己年少轻狂的姿态摆出来,确实能省不少麻烦事,他再改良一二,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只说让你掀那些爱以长辈自居之人的桌子,可没说其他啊,你别想不开到父皇跟前撒野,到时被罚了可不要怨我。” 见他这蠢蠢欲动的模样,卫迎山直觉不好。 “放心,我心里有数。”年少轻狂的殷小侯爷表示,自己不是冲动的人。 “那就好。” “要出城吗?我送你。” “是要出城没错,可现在还没到你巡街的时辰,当值时擅自离开衙门没问题吗?” “没问题。” 反正他年纪小,性子不定,偶尔擅离职守也是人之常情。 心里有数?有个鬼的数! 卫迎山再次对他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没错,你这也太可教了,记住一点,出事自己背,切勿累及我。” “可我们不是朋友吗?” 好你个殷年雪!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某人,谢绝他的擅离职守的护送,骂骂咧咧的离开。 殷年雪瞧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眉眼弯弯,心情意外的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送到她手上的机会 瞧殷年雪的架势,只怕会为了躲懒整什么幺蛾子,毕竟他往常也不是没先例。 既已探听到石鼓书院学子消息,正好可以去知会南宫老二一声,等人从衙门出来后再动手。 等将所有事情忙完,天色逐渐暗下来,马不停蹄地赶回村庄。 不出意外在半道上撞见形色匆匆的王瑜,甚至连溅了泥浆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像是有什么急事。 对方看到她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很快便仰起脑袋轻蔑地哼了一声,视而不见的与她擦身而过。 还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卫迎山可不会受这种脸色,杏眼微眯,往后挪一步,目光将他从上至下依次扫过,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嘴里发出轻呵声,模样比他更为嚣张。 “你!” “好狗不挡道,仔细你的狗皮,要是我一个忍不住将它剥了,死在荒郊野岭没人给你收尸。” 想起上回在她手上吃的亏,王瑜不自觉踩着道路两侧的野草往后退了退,色厉内荏道:“看你还能嚣张多久,咱们考扬上见真章!” 要是真如那晚自己偷偷跟在他身后听到的那样,这个魏小山也不过是个怕被书院遣送回家的纸老虎。 “哦?要是没记错你上回入学考试排第十一名,而我恰好排在第十二名,咱们两个能见什么真章,不过半斤对八两,难不成你还能考个前三出来?” 要真是这样,他那位龙凤胎妹妹可了不得,卫迎山有意无意的套话。 “谁和你半斤八两,十一名考得,前三名也考得,上回考试只是简单的试试水才得个十一名,倒让你拿来做噱头。” “这样啊,那我拭目以待?” 王瑜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得在城门落锁之前入城,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匆匆离开。 这傲然自信的模样,更加证实卫迎山的猜测,目的达成也懒得再搭理他,慢悠悠的往村里走。 既有如此学识,能在考取书院的重要时刻控制分差的人,会一直甘于为废物兄长做嫁衣? 未必见得。 鱼目混珠,王家的盘算只怕会落空。 ———— “你是说书院还有一次开学考,要是考试成绩与前期相差太大会被遣送回家?” 城东王家,王父听完王瑜的话沉默下来,这倒是他之前没想到的,本以为让只要考入东衡书院便能万无一失。 “不但如此,一个月后书院将与石鼓书院在内的其他三所书院共同举办四院宴集,要选取优秀的学子代为出席,听说朝廷也会派人过来观看。” 至于朝廷派人过来看什么…… 王瑜神色幽深,千军万马难过独木桥,大昭选拔人才的方式不止三年一届的科举。 要是能在科举前被朝廷某个大官看上,提前进入官扬,不需要再冒险推王苑青出来,对他们王家包括他自己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很显然王父也想到其中的关键,微露喜色,随即想到被自己软禁在家的女儿,长叹一口气。 “可是苑青那边出了什么事?” 提起自己这个孪生妹妹,王瑜语气中并不带什么情感,两人自幼一起接受教育,处处好强的王苑青行事从不会顾及他的感受。 很长一段时日王瑜都活在她的阴影下。 年少时,曾不止一次听到教导他们学业的夫子感叹,怎么偏偏王苑青是女子,要是男子只怕会有一番大作为。 是啊,因为王苑青是女子,所以家族的所有资源都是向自己倾斜的,就算自己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如她。 还好王苑青是女子,连王瑜自己也不止一次在心里暗自庆幸,也是因为这样兄妹二人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 王苑青觉得他废物,而他觉得王苑青看不清形势,心比天高。 “前几日苑青与我们生了些口角,这几日都没出自己的院子,也不知她会不会愿意。” 这话是王母说的,她担忧的看向儿子和丈夫:“你们等下与她说话时态度不要太强硬,那孩子吃软不吃硬,你们好好和她说。” 每回让苑青装成瑜儿出面办事,家中总免不了一扬闹腾。 王父与王瑜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些年能将女儿掌握在手心,自然是有原因的。 看着出现在自己院子里内的父亲和兄长,王苑青放下手中的书,嘴角微勾。 目光落在王瑜沾染了泥浆的衣裳上:“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看来兄长这几日的农耕实践略有所成,已然不在乎外在形象。” 长相相似的兄妹二人,一见面彼此间的气氛便十分微妙。 要是往常听到她意有所指的话,王瑜定会不客气的刺回去,一来一往间两人不欢而散。 只是今日他有求于人,怕对方被逼急真的不管不顾,将心中的火气勉强压下,硬邦邦的开口:“我和父亲有话与你说。” 王父像是没察觉兄妹二人之间的火药味,或者说是察觉了,也不将其放在心上。 在他心里家族重于一切,女儿再如何逆反,只要是王家的子弟就必须承担责任,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背地里的。 眉头微皱,直接下达指令:“半月后你代瑜儿去参加东衡书院的开学考,不要像上次一般藏拙,必须发挥出你全部的实力。” 听到父亲的话王苑青差点笑出声:“您未免太过想当然,就算我给他考个前三出来,后续以他的能力担得起前三的位置吗?” “到时课堂上夫子一问三不知,课后作业完成得一塌糊涂,难道不会引人怀疑?” 她毫不掩饰的嘲讽使得王瑜面色沉下来,正要发火被王父抬手制止。 王父看着女儿面无表情道:“不管你心里再如何不满,既是王家的女儿,就必须听从家族的指示行事。” “不止半月后的开学考必须考好,一个月后东衡书院和其他书院的宴集要是被选上,你也要代瑜儿去参加。” “期间尽量展示自己的实力,争取被朝廷的大臣赏识,提前进入官扬,也算是为家族的兴荣尽一份力。”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王苑青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回,面上轻松的笑意收敛起来,黝黑的眼眸盯着自己的父亲。 平静的开口:“我要是不愿呢?不愿再当这块基石,不愿再给王瑜做嫁衣,让他坐享其成,您待如何?” 她的反应在王父的意料之中,经过上次的闹腾,以她的性格,要是老老实实接受安排,王父反而不放心。 语气冷淡:“你要是不愿也很简单,明日我便让你母亲为你相看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趁早嫁人也不失为女儿家的好归宿。” 威胁之语被王父说得无比寻常,仿佛对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货物。 果然,王苑青听得父亲的这番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死死的盯着他。 最后像是妥协了般,隐忍的闭上双眼:“还请您找人寻些书送过来,女儿好为过段时日的开学考做准备。” 见她变得知情识趣,王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需要什么只管与底下的人说,他们都会照办,现在朝廷几位大员的喜好,晚些时候我也会让人送过来,你提前熟悉一下。” 这话说出来,已经认定王瑜能在考试结果的加成下能被选上出席四院宴集。 即便到最后开学考试成绩只作为参考,着重于君子六艺的选拔,女儿同样可以代为甄选,有她出面一切都不成问题。 等两人心满意足的离开院子。 王苑青面上的隐忍一扫而空,幽幽一笑,当真是送到她手上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给你解决 东衡书院作为大昭数一数二的书院,既已将人通过考试招进去,也算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怎么可能再来折腾一遭。 而且要是独独针对靠自己考入书院的学子,外面的人会如何看待。 就算王瑜所言为真,对那些靠关系进去的学子,书院也会采取针对性的措施,方能显得一视同仁。 不然本就不对付的两群人,只会更不对付。 就是不知这件事王瑜是从谁口中得知,那人为什么要拿错误信息误导他。 王苑青低头沉思起来。 农耕实践结束的第四日天还未亮,沈青玉和蔡夫子等三位夫子把众人叫起,准备返程。 和来时一样,回书院依旧是靠自己的双腿,不过经过三日的农活洗礼,回去的途中没有人再出声抱怨。 彼此熟悉起来后,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魏小山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急着去投胎啊!” 嘹亮的嗓音在京郊的旷野响起,正与蔡夫子说话的沈青玉听到这无礼的话,额角突突直跳,太常寺卿家这位公子,性子与他祖父的职能完全相悖。 “周老大人这位嫡孙,性格确活跃了点。” 旁边的蔡夫子也有同样的想法,抚着自己的胡须,无奈摇头。 谁能想到想到掌礼乐,祭祀,朝会等礼仪规范的太常寺卿的孙儿是这么个大大咧咧毫无客气可言的性子。 周灿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引得几位夫子沉思,见前面的魏小山不理自己,依旧走得飞快,赶紧追上去。 “魏小山,你怎么不搭理人呢?” “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 “我要是没听错,你刚才是说我走得快急着去投胎?” “对啊,不投胎的话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我投不投胎暂时还不知道,但你马上就要去投胎了。” 卫迎山危险的眯起双眼,将手上的包袱递给孙令昀,手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步步逼近。 “你、你要做什么?” “送你去投胎。” “不是,你来真的啊。” 周灿见他走近被吓得连连后退,想向孙令昀求救,可对方笑得一脸温和,对他的境遇视而不见,还出声安慰:“忍忍就过去了。” 很快嘹亮的嗓音再次在京郊的旷野响起,不过这回是求饶。 将人单方面收拾一顿后,卫迎山拿过自己的包袱,继续和孙令昀说话。 “六艺你精通三艺,如果书院要甄选学子参加四院宴集,你应当不成问题。” “不一定的。” 孙令昀却没她这么好的心态,小声道:“君子六艺全通的大有人在,如果书院从中取优的话,我仅仅会三艺,很难与他人相比。” “原来你们在说四院宴集的事啊。” 受了一顿拳脚的周灿巴巴凑上来,好奇的开口:“榜首你擅长哪三艺?” “乐,书,数。” “那你挺厉害的,居然精通最难的三样。” 他这话倒是点醒了卫迎山,目光若有所思起来:“我好像听其他人说话,你祖父是太常寺卿,专职制定各项礼仪?” “礼仪并非由我祖父制定,而是根据先人的经验与礼部一道将其传承下来。” “意思大差不差,家学渊源,想必你于礼之一艺应当很是精通。” “那是自然。” 周灿傲然一笑:“不说其他,君子六艺中的礼,整个学堂的同窗无人能与我一较高下。” 这话一出,卫迎山愣是将他看顺眼了些。 笑眯眯地道:“你可真厉害,这么厉害不如教教孙令昀呗。” 君子六艺中有几项普通人家出身的学子就算想学,平日里很难有条件接触,孙令昀能精通三艺已经算很不错,要是再学会一项,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为何不是教他自己擅长的御和射,卫迎山觉得还是安全为上,毕竟四院宴集一个月后就要举办,在此之前还是不要做危险的事。 魏小山居然说他厉害!周灿听得这话心花怒放,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没问题,包把榜首教会,要是教不会便是我周灿愧对祖父的栽培!” “……” 大可不必,况且在你身上也没看到你祖父栽培的影子,卫迎山强忍着吐槽的冲动。 同样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从今天开始我的朋友孙令昀就交给你了,中途要是出什么意外,你只管来找我,我给你解决。” “一言为定!” 魏小山可是打架闹事的好手,周灿表示她的承诺十分让人心动。 说行动便行动,对安静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孙令昀道:“我现在先和你简单的说一下吉礼和凶礼,回书院后把我祖父的珍藏典籍借与你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找我示范动作。” “多谢周兄。”孙令昀轻声应下。 周灿那小子几时和魏小山他们关系这么好了? 远远坠在后面的郭子弦看着三人凑在一起的身影纳闷的开口。 “兴许是有什么共同话题。” 与昨日的烦闷躁郁不同,王瑜回了趟家后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姿态悠闲的觑着前面的一行三人:“榜首又如何,家中毫无底蕴只会死读书,许多东西见都没见过,君子六艺也不知习得几分。” “这倒也是,普通人家以为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不停念书才能有出人头地的一日,岂知念书只是其一,其他方面的技能在能叫得上名号的地方同样或不可缺。” 郭子弦说话间带着睥睨和高高在上。 有的人念书是因为唯有拼命念书才能出头,而他们念书只是为了丰富自己的履历,,往后家中好做安排。 像魏小山和孙令昀这样泥腿子出身的人,只能抓住一切机会。 人生啊,容不得差错。 转头问王瑜:“四院宴集你可有把握?” 两人自小认识,对王瑜的能力多少有些了解,这话说出来自己反倒是笑出声:“我这也是多此一问,你关键时刻几时出过差错,想来四院宴集的事不在话下。” “是啊,四院宴集而已,不在话下。” 王瑜神色幽幽,王苑青的实力可不是什么花架子。 第一百四十章 这句好茶殿下说得违心否? “您怎么了?可是这份检讨不对?” 埋头奋笔疾书的孙令昀听到动静,将目光落在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上,好奇的问道。 这份检讨不是殷小侯爷帮写的吗?按理来说应该没问题。 “检讨没问题,殷年雪的检讨写得情深意切让人观之落泪,是我的问题。” 卫迎山伸出自己包扎得严实的双手,颇为忧愁的叹口气:“只怕是写不出一手好字呐。” 手虽包得严实,字也勉强可以写,只是写出来是个什么样却不能保证,沈舅舅说要看她的字形,这样哪里会有形可言。 “您要不要去和沈御史说明情况,等手好些再写也不迟。” “说明情况也没用,他说一个人的字形不在其表,让我不管怎么写都要在这两日写完,正好可以看出我的字体藏在形以下的其他东西。” 不止如此,沈大御史还特意去询问太医她的手要是握笔写字会不会影响伤口,结果太医说写字无大碍,只要不拿伤口在桌案上研磨就行。 “那您……” 孙令昀欲言又止,既然沈御史说不管写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她怎么会这般为难。 “因为我的字既没形也没其他内涵,手好时还能装一装,现在手受伤写出来的字却是能装都装不了。” 卫迎山拿手腕撑着下巴,无尽忧愁,沈舅舅实在让人应对无能。 光想想每日被他逮着去练字,就是一阵心塞。 “干脆我也和你一起去找周灿学礼算了,那家伙在这上面确实有几分真本事,想来沈舅舅会同意。” 反正她只需会三艺,就能参与甄选。 御和射书院基本没人可与她比拟,礼只要记动作要领,书却不仅仅只是简单的书法,还有许多其他要求,很显然礼更适合她。 说行动便行动,站起身对孙令昀道:“你留在这里写检讨,我去去就回。” “好。” 出斋舍去找沈青玉的路上,恰好在门口撞见许季宣,只见他面上泛光,神采奕奕,一扫之前干活干到麻木的颓靡。 “你爹来接你回去啦?” 卫迎山见状随口一问,这位汾王世子想回家的心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见到她许季宣面上的表情一顿,随即不太自在的道:“并无,还有那天晚上多谢了。” 之前便想找机会道谢,只是这位经常不见人影,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许世子还挺客气。” 见她语气不以为然,心高气傲的许世子没有和之前一样郁闷,反而是好心情的开口:“在书院行事不方便,待晚些时候我叔父入京,再好好同您道谢。” “你叔父?” “叔父代父王上京,一为给您道谢,二为上报明成县主等人之前在汾阳的经营,包括这两日查出的一些情况。” 前几日明成县主欲绑他要挟朝廷的事很快便传回汾阳,父王闻之震怒,在汾阳境内大刀阔斧地行动。 在益州李怀予一系还没覆灭之前汾阳与益州商贸往来密切,其中牵扯颇多,短时间内断不开,父王本想徐徐图之。 没想到前几日的事直接催化汾阳那边的行动,导致汾阳与益州商贸动荡。 需得派人上京与朝廷阐明情况,父王不能离开封地,便派叔父上京。 闻言卫迎山没再多说什么,摆摆手离开。 想来这也是父皇那晚让殷年雪将明成县主等人激怒,再让赵术引导他们去绑许季宣的目的。 明成县主他们想离间汾阳和朝廷的关系,朝廷未尝不是。 汾阳矿产丰富,经济发展强横,虽受朝廷管辖,可谁都有私心,在没伤及自己根本时,很多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此一事,明成县主被抓,汾阳王再出手,朝廷甚至不需要再费心,不出多时,前朝的一切都会在大昭销声匿迹。 书房内 沈青玉看完信件,眉头舒展:“您可知陛下那晚的安排是为何?” “与明成县主等人的目的相同。” “不错,看来您早有猜测,猜测是一回事,实际如何又是一回事,其中的动机趁着现在有时间微臣便与您详细说说。” 茶雾缭绕间,卫迎山端起案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沈舅舅请说。” 本想过来和他说六艺的事,没想到还能意外的被上一课。 “昭荣大公主殿下,茶需要细品,您如此牛饮实在不像样。” 沈青玉瞧着她这豪放的模样,实在是不忍直视。 “喝都喝了,下回再好好品。” 青年无奈的摇摇,也不再揪着不放,转而说起正事:“微臣在益州的两年除去搜集刺史府的罪证,更多的是探查明成县主等拥有前朝血脉的人私底下的动作。”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他们这些年在南康长公主的带领下面上谨小慎微,可微臣探查到的结果却不是如此。” “古往今来做大事者,钱人粮缺一不可,汾阳有银子,益州盛产粮食,两地之间的往来自然就多了。” “在事情败露之前明成县主等人是被朝廷承认的存在,和汾阳的交易也合法合规,多年下来已经利益牵扯已经积攒到一定程度。” “益州事发后,站在汾阳王的角度而言切断与益州之间的利益往来绝非易事,也不是必须要做的事,可以慢慢来,拖个三年五载是常事,而这是陛下绝不允许的。” 两年来的布局,必须一蹴而就,从明成县主在京郊被成功劫走到他们去农田中妄想劫持汾王世子,一切都在计划中。 只是没想到大公主会中途插入,她身手了得也让计划更加完善将风险降至更低,甚至还让汾阳王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沈青玉看着面前杏眼圆睁的少女,再次给她倾倒一杯茶:“这杯茶您记得好生品品。” 闻言卫迎山从善如流的将茶杯端起,细细的品起来,随即出言夸赞:“好茶,沈舅舅好手艺。” “这是书院统一发的茶叶,微臣只是用开水冲泡一遍,殿下这句好茶说得违心否?” “……” 她就知道自己无法应对这位沈御史。 干笑两声:“茶不茶的,能解渴就行,沈舅舅怎么不问我过来找你有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礼之一道你学不好 “正是。” 怕他不答应,卫迎山赶紧解释:“这也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周灿的祖父是太常寺卿,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于礼一道他比我们更为擅长,况且我等年纪相当,沟通起来也更容易。” 岂是容易,是再好沟通不过,文字沟通不了还可以用拳头,反正她拳头硬。 要是跟着沈青玉习书,能这样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还有一点,书院内来往人员众多,要是我每日过来找沈舅舅开小灶,被其他人看到私底下不定怎么议论。” 毕竟父皇他老人家可是让她不许暴露身份。 朝廷的沈御史单独教她六艺,不是让人拿话柄么,敏锐一点的学子,稍作联想就能猜到她的身份。 她倒是不怕被发现,就是怕父皇找她麻烦。 见她说得有理有据,沈青玉点点头:“既然您想到这些,微臣自然没有不应之理。” 卫迎山眼眸一亮,没想到过沈舅舅这么通情达理,正要说什么来表达自己高兴的心情。 就见这位端肃的御史大人语气一顿不赞同地道:“玄儿那一手大师字体是您教的吧?还有殷小侯爷前段时日写折子,隔三差五的被陛下打回来,听说也是因为字体不佳。” “一手好字最能体现人的风骨,您往后切不可再带着他们如此敷衍了事。” “……” 得,她就说呢,怎么好好的沈舅舅非要逮着她习书,根本原因在这里。 卫玄也就罢了,那小孩儿也就私底下写太傅布置的作业时用用,殷年雪这家伙居然还舞到父皇面前。 说是隔三差五估计是他想投机取巧,今日用正经字体明日用大师字体,减少自己折子被打回的概率。 神色颇为委屈:“大师字体是我教的没错,教他们之前我也叮嘱过,非常之时才能行非常之事,没想到他们为了省事会如此胡来。” “那倒是微臣错怪您了,既然如此过几日微臣私底下去与淑妃娘娘还有宣老国公反映下情况,将此事杜绝。” “……” 从书房出来,卫迎山抬眼望天,在心里为二人祈祷,随即脚步轻快的回斋舍。 “沈御史答应您了吗?” 斋舍内正在奋笔疾书的孙令昀听到动静,放下笔关心的问道。 “答应了。” “那就好,我们现在可要去和周灿说?” “你瞧,我都忘记这茬了,现在去找他。” 卫迎山懊恼的一拍额头,居然忘了问事情中心人物的意见。 目光在自己装饰得富贵满满的房间扫过,拿起多宝架上的翠鸟衔花瓶:“总不能空手上门,便将这个送与他当谢礼吧。” “您想得真周到。” 没多久同样在房间苦思冥想写检讨的周灿看到二人,奇道:“你们检讨写完了?” 他可是吭哧了半天才勉强写下几行字。 待听完二人的来意,惊诧的目光落在虚心好学的卫迎山身上,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你这不是为难我么,礼之一道你学不好。” 魏小山是什么性子,短短的几日同窗生活,他已经看得透彻,哪里能静下心来学繁琐的礼仪,就怕学到一半直接耐心告罄,将他揍一顿来出气,要是答应不是纯属找虐么。 没想到自己第一回主动虚心好学会被拒绝,卫迎山面上的表情僵硬一瞬。 将手上的花瓶放下,深吸一口气,决定好好和他说道说道自己内里其实并非表面上这般。 她的动作使周灿心中警铃大作,吓得退至几步开外:“咱们做事得讲究一个礼,不能强买强卖,要是拿花瓶砸我脑袋就说不过去了啊。” 扑哧! 这声忍俊不禁的笑,出自一直旁观两人交涉的孙令昀。 卫迎山隐忍地闭上眼睛,挥挥手:“你与他说,着重阐明我要学习的决心。” “好。” 等听完榜首的话,周灿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勉强道:“你要跟着一起学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在她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中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改口:“一章,一章就行。” “你说。” “学得再不耐烦也不许打人!” 礼之一道确实繁琐,他小时候学时不止一次想中途放弃,可家学如此,不学不成。 学是一方面,耳濡目染又是一方面。 瞧魏小山这样,也不像是能自幼耳濡目染的,学起来自然困难,学得困难就很容易不耐烦,一个不耐烦就会动手打人。 “放心,不会打你。” 刻板印象已经伤她至深,卫迎山无力再辩驳。 得到保证,周灿同样松口气:“先等我将检讨写完,你们晚些时候再过来。” 农耕实践结束后,今日不需要上课,明日书院才会正式教学,得趁早把检讨写完才行。 见他摊放在桌案上没动几个字的检讨,按这速度还不知要写多久,作为报答卫迎山决定指导一二:“我教你。”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而后对发生的事痛定思痛,表示往后不会再犯,两千字的检信手捏来。 很快一份热乎的检讨新鲜出炉。 “没想到啊,魏小山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平时没少写吧?不然怎么会这么驾轻就熟。” 手起笔端详着自己手上的检讨,周灿连连点头,表示很满意。 “我也是第一次写。” “那就是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是这么用的吗?卫迎山木着脸催促:“别磨蹭,赶紧干正事。” 早点学完早点了事,她很忙的。 “行,咱们现在开始上课,六艺中的礼涵盖祭祀、丧葬、军事、外交及日常社交礼仪,今天我们先讲祭祀与丧葬,也就是吉礼和凶礼。” “我先和你们说清楚其中的注意事项,再进行动作示范,你们按着我的指导来,不出半月保准你们出师。” 说到自己擅长的事,周灿摇立马持重起来,眸光发亮,负手侃侃而谈。 临时的两位学生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小鸡啄米般点头,瞧这专业程度,不愧家学渊源。 第一百四十二章 果真是柿子挑软的捏 这三日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可谓是吃足了苦头,此次重见天日差点喜极而泣。 但一想到为何会撞到殷年雪手上,几人同仇敌忾的怒视同样一脸狼狈的萧屹。 为首的学子冷哼一声:“萧世子,咱们来日方长,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 一个被父亲厌弃的异姓王世子,离开封地远赴京城,就算不能闹出人命,他们也有的是办法整他。 撂下狠话,一行人在家中随从的侍候下扬长而去,萧屹看着他们趾高气昂的背影,目光幽暗,果然是柿子挑软的捏啊。 明明不留情面打他们板子的是殷年雪,不敢招惹对方,便迁怒到同样挨了板子的自己身上。 没关系,慢慢来,总有一日这些人会为他所用。 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强忍着臀部传来的痛楚看了眼兵马司的方向,提步离开。 是夜 一身常服的南宫文身手敏捷的翻入石鼓书院,目标明确,直奔书院的斋舍。 心里还不忘嘀咕,也不知山儿这死孩子打的什么主意,让他堂堂南宫大侠摸黑来对付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嘀咕归嘀咕,行动却不含糊,根据杜书生给的消息,在斋舍的一众房间中找到自己的几个目标人物。 先用迷烟撂倒,随即进入房间,下手稳准狠,有的揍得看不清面目,有的则下手较轻。 别说死孩子要求还挺多。 还不忘在另一间房门外撒下星星点点不甚明显的迷烟灰,圆满完成任务,拍拍手扬长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石鼓书院的斋舍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动静之大引得其他不明所以的学子纷纷出门查看。 萧屹也在其中,和其他学子一起进入几间房间查看情况,只见床榻上躺着的人无一不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看不清原来的面目。 嘴里哀哀的痛呼。 而这些明显是人为导致的伤痕使得他脸色倏变,心中直呼不好。 刚刚看过的房间所住之人无一例外全是昨日才和他一起从兵马司地牢出来的同窗,剩下没去的房间想来也一样。 他们都出了事,而自己…… 这般想着不动声色的退至人群后想要离开,却听得有人大喊:“夫子来了!让大家不要乱走。” 很快书院夫子带过来的护卫将整层楼团团围住,大家都住在一层,要是心中无鬼,这会回房间反倒是显眼。 萧屹咬咬牙趁着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以广袖作为遮掩,捏紧拳头对着自己白净的面孔狠狠的砸过去。 尤觉得不够,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不动声色的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迹抹在自己面上,看上去显得严重些。 不怪他会如此,实在是这事确有蹊跷,仅他一人完好无损,不管有没有证据是他做的,昨日撂下狠话的几人定会攀咬他。 他届时百口莫辩。 “陈文定他们不是昨日才被兵马司放回来么,难不成被关着也没消停,把里面的人也得罪了?这才引得对方半夜过来寻仇。” “谁知道,兴许是在地牢口无遮拦得罪人不自知,不然同住斋舍大家都好好的,怎么就他们被打得鼻青脸肿。” “真惨啊,板子打出来的伤还没好又添新伤,刚才瞧着他们脸上的伤口只怕短时间内消不掉,到时候四院宴集只怕都会错过。” 有学子颇为幸灾乐祸的开口。 同伴笑着打趣:“你的操心倒是多余,就算他们脸上完好无损,以他们那半吊子水平,代表书院出席的四院宴集也轮不上他们啊。” 明明是打趣之言,却让萧屹的脸色更加难看。 是了,自己与他们同时被打板子尚且被迁怒,这下要是只有他一个人没被“寻仇”还在临近四院宴集的情况下不定会被怎么针对。 果不其然,负责处理此事的夫子从房间出来后,神色凝重在人群中搜寻。 “萧屹,麻烦你过来一下。” 在大家的注视中,面上同样带有伤口的萧屹神色不变,越过人群走向夫子。 夫子带着他走至僻静处,瞧着他脸上的淤青还有沾染上的血迹,眉头紧锁:“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学生也不知,今早醒来便是成了这样。” “陈文定他们说昨夜睡得昏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早上醒来便觉得全身酸痛,看伤口应该是被人打出来的。” “他们一口咬定,这段时间只与你生过矛盾,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对于这群学生当街聚众闹事被抓往兵马司的事,书院自然是知情的。 不但知情还被喊去兵马司签字领人。 这才从兵马司出来就又出了这么件事,实在是恼人,恰好这位淮阳王世子武艺很不错,要真是他做的…… “学生虽与他们起过冲突,可这件事与学生并无关系,昨夜天黑后我便待在房间一直不曾外出,想来陈兄他们对我多有误会。” 萧屹顶着脸上的伤不疾不徐的说道:“就连学生自己还纳闷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实在是昨夜睡得太沉,才对此一无所知。” 见他不似作伪,脸上同样有伤,虽瞧着不算太严重可确是实实在在的。 况且也不止他一人伤得轻,陈文定一群人也不是人人都面目全非,伤口有轻有重。 夫子沉吟片刻才道:“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书院会将这件事妥善处理。” 至于如何处理? 前几天学生当街闹事已经让书院名誉受损,昨夜的事故一看就是被人寻仇,要是传扬出去名声更不好听。 不但书院要将这件事压下,连这些学子家中也不会闹,毕竟昨天才从兵马司出来,好好的没犯事,谁吃多了撑的半夜摸黑来打你们。 有的伤口看着可怖,其实并未伤筋动骨,只能吃个哑巴亏。 很显然陈文定等人也想到这一遭,咬牙切齿:“好你个萧屹,打量着我们与书院只会息事宁人,有恃无恐得很!” 萧屹会武是众所周知的事,况且这段时日他们也只与他结过仇,不是他蓄意报复还能是谁! 别以为他在自己脸上划拉两下就可以充当无辜者,伤口可比他们轻得多! 对自己下手还惦记着不能影响一个月后的四院宴集,当真是可笑!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入京后除了与陈文定一行在酒楼前起过冲突,并没有和其他人有过矛盾。 他自幼便不得父王欢心,母亲去世后那个女人嫁入王府,父王对他的态度愈发差。 待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他这个占领世子名头的儿子,俨然成为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不是他的世子是朝廷亲封,往日里谨小慎微没有犯错,没有废除的理由,现在连名义上的世子之位都不保。 来京城虽是那个女人的设计,却也是他的机遇,处处与人为善,哪里会得罪人。 所以究竟是谁? 萧屹神色不定,从今日的情况来看,陈文定几人认定是他下的手,不管书院的处理结果如何,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调和。 既然如此…… 少年清俊的眉眼间一片冰冷。 收到南宫文来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讲堂内夫子宣布下课后,正收拾桌案上的笔墨,听得外面有人喊她。 “魏小山!有你的信!” 是书院专门负责传递信件的门房。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仅三个字:“已办妥。” 不愧是南宫老二,做事就是干脆利落,卫迎山笑得意味深长,想来石鼓书院这段时日有得热闹可看。 萧屹明面上是谦谦君子,实则是个极会权衡利弊且睚眦必报之人。 想来经此一事后,与他已经起过一回冲突的同窗,会被他彻底纳入不可调和之列。 不可调和也就代表着不能为自己所用,不能为自己所用还抱有敌意的人,这位淮阳王世子想来很快便会有应对之策。 将信收好,与孙令昀还有周灿一道离开讲堂。 “刚才课堂上夫子教的内容你们都会了吗? 周灿边走边苦恼的掰着手指,在心里回想,下午两堂课夫子教的是算术,两堂课下来他感觉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 “会的。” “会啊,多简单。” “可我怎么觉得这么难。” 见他嘴里不停的碎碎念着课堂上的内容,实际上全念错,卫迎山摇摇头,中肯的评价:“得亏你家学渊源,你祖父也有先见之明培养你的一技之长,不然……” “他这是在看不起我吗?” 周灿听得这话气得眉毛倒竖。 “是在看不起你。” 孙令昀抓着自己的书袋腼腆一笑,老实回答。 “……” “我怎么感觉榜首你也在嘲笑我?” “你的感觉没有错。”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两个不孝子不但敢看不起为父还敢嘲笑为父,不可饶恕!” 嘹亮的嗓音响彻天际,同回斋舍的学子纷纷驻足回首,卫迎山听得他这大逆不道的话,眼皮直抽抽,随即诚恳的建议:“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给人当爹。” 尤其是她,不然哪天脑袋搬家都不知道,她的爹可不是常人能当的。 孙令昀则是心惊胆颤的表示:“小山说得没错,你往后不要乱说话。” 也不知这位教起他人礼仪一套一套的同窗,行事作风怎么会与他教导的东西完全相悖,小山的爹可提不得。 以为他们是不喜欢别人随便拿自己爹开玩笑,周灿立刻正色:“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不过魏小山你家中是做什么的?瞧你这么黑,平时在家时应该没少帮着做农活吧?” “你也不用太自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经过三日的农耕实践,我已经明白农户的不易,不会因此嫌弃你家境贫寒的。” “……” 她黑?卫迎山伸出自己的手仔细查看,是没有其他人白净,可也谈不上黑吧,就是很健康的肤色。 冷笑一声:“你还是继续嫌弃吧,我家中的不易你是不会懂的。” “哎,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不嫌弃你还不好吗?说明我打算拿你当朋友。” “既是朋友你家中要是有什么困难只需说一声,我定会鼎力相助,还可将你父母接入京城置办宅子。” 作为祖父为正三品大员的官二代,他要帮自己朋友家脱贫还是轻而易举的。 卫迎山颇为一言难尽的瞧着这个傻不愣登的二代,难怪上辈子萧屹汲汲营营也要与东衡书院的这些同窗打好关系。 拒绝他的好意:“我家中倒也没困难到需要你帮助的程度。” “真是不识好歹,榜首你呢?生活上可有什么难处?只需和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孙令昀吓得连连摇头:“我、我也不用的,谢谢你的好意。” 几人一路说着话走回斋舍,约好几点继续礼仪课程便各自回房完成今日夫子布置的课业。 同时间回到斋舍的王瑜看着桌案上摆放的课业,心情无比郁躁,脸色阴沉。 以前在其他书院不管是夫子课堂上传授的知识,还是课后布置的作业,他多少还会一点。 结果在东衡书院一天正式的课上下来,他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夫子的节奏,课后布置的作业更是无从下手。 要是明日交不出作业,就算半月后的入学考王苑青替他考取到第一名,夫子包括同窗也会怀疑其真实性。 更遑论一个月后的四院宴集,在这期间但凡他有一点与考试名次相悖的情况出现,很可能会直接功亏一篑。 想到可能出现的问题,王瑜咬了咬牙关,看来需得要王苑青提早出来才行。 这般想着心里很快有了决断,埋头写起信来。 收到儿子着人送回来的信件,王父沉吟片刻,便直接拿着信去往女儿的住所。 院内,王苑青正低着头在石桌上算着什么,旁边还摆了些辅助工具,时不时拨弄几下,神色轻松。 在学习一道上她与同胞哥哥王瑜不同,自小就乐在其中并且游刃有余。 王父站在院门口远远的看着聚精会神学习的女儿,心情复杂。 他怎么会不知晓,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女儿都比儿子优秀,平心而论,要是将重振家族的希望放在女儿身上,相比于儿子会更容易。 可偏偏她是女子。 再聪慧能力再出众又如何,为家族联姻嫁作他人妇,在后宅操持一生就是她的宿命。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王苑青 王苑青抬头便看到站在院门口神色复杂的王父,站起身唤了一声。 已然知晓他这时过来所为何事。 想来是王瑜无法应对书院的课业,使人送信回家寻求帮助。 无不觉得讽刺,才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就已经受不住,这样的人居然被家族赋予众望,妄想走仕途重振家族荣光。 当真是可笑得紧啊。 心中再如何想,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当不知王父的来意。 见他不说话,像是尤带着几日前所受委屈的愤慨,起身后又自顾的在石桌前坐下,垂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反正这会儿急的不是她。 王父将心中的复杂思绪压下,走近查看女儿在写什么,边看边满意的点头。 上面全是算术题,许多连他都要思考再三才能得出结论的题目,女儿却是得心应手,有的甚至都不需要借助工具就能得出答案。 心中的可惜愈甚,怎么就是女子呢。 态度相较于前几日的冷硬和缓不少。 温声问道:“你现在写的这些算术题,可是从十二岁那年我送你的孤本上撰抄下来的?” 听得这话,王苑青持笔的手一顿,面上闪过晦暗之色,轻声回道:“是啊,是从您送的孤本上撰抄下来的,孤本难得女儿不想毁坏它,便将上面的东西抄写下来,锻炼自己的脑力。” 被她视作宝贝的孤本,王瑜却有许多,不止算术,其他涉猎各方知识的孤本,家族都为他尽力寻来。 原本这本算术集也是要给王瑜的,她那时粗略的翻看过后很喜欢,想尽办法才让王父松口送给她,也是她长这么大第一回收到的孤本,也是最后一回。 王瑜是个废物,可废物也有危机意识,随着他们年龄渐长,他也发现和自己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夫子的表扬,父母族人偶尔的夸赞让他内心各种情绪升腾而起。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自孤本开始,王瑜便有意无意的打压她,仗着自己被家族看重,刻意断她的学习资源。 将那些自己明明连翻都不会翻的书籍宁愿落灰,也不愿拿出来与她分享。 甚至还不止一次和父亲提起和她一起学习压力大,导致自己不能正常用功,让父亲将她拘于后宅,免得受她影响。 对于王瑜的要求,父亲自然无有不从,居然真的让她不再和王瑜一道上课,不能和王瑜一起上课,便是彻底断了她的学习之路。 十二岁的王苑青当时恨足了这位同胞兄长,可她知道作为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女儿,没有任何话语权,父兄的话就能决定她的一生。 可她不甘心,明明自己不比王瑜差,对方能做的事她也能做,她能比对方做得更好,怎么父亲他们就是如此固执呢。 在没有机会接触到新知识的情况下,她绞尽脑汁继续不断学习各类知识,未曾放弃。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王瑜终于不被拘在家中由私人夫子教导,被家里安排进书院念书。 书院不比家里,隔三差五的会进行考试,成绩好书院的夫子自然会对你另眼相待,在许多事情上都会有便利。 而王瑜的成绩又怎么会好,在家中学习时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去到书院后与里面的狐朋狗友臭味相投,更是将心玩野了。 可偏偏他念不好书,还想要书院给的便利,也不知是怎么说服的父亲,居然想出每逢考试就让她去替考的主意。 当时的王苑青只想尽可能的汲取知识,既然要给王瑜替考,那就说明有机会继续学习而不受家里管束,很干脆的答应下来。 王瑜入东衡书院的之前,也就是在其他书院念书的那几年,大考小考几乎都是由她代替。 那段时间坊间都在传城东王家的王瑜,别看平日里不着四六,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可人家有实力啊,回回考试都能名列前茅。 有实力的人大家都会对其多些优待。 书院更是因为他的成绩,对他在书院的一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别人努力自己享受成果的生活,几年下来王瑜已经习惯,在考东衡书院的前半年,也依旧如此,私底下从未发奋过半分。 而父母族人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王瑜考书院压力却给到她身上,那半年在多方注视下王苑青几乎是夜以继日的学习。 好在她从不觉得学习苦,也享受知识充实头脑的过程。 考东衡书院的当天,坐享其成的王瑜居然告诉她自己不想去东衡书院,让她不用考得太好。 王苑青瞧着他趾高气昂的模样,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又废又蠢。 同时心里也觉得悲哀,就是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东西能决定她的命运。 她的任务是让王瑜成功入学东衡,王瑜的想法并不重要,不需要考得太好也不能考得太差与东衡无缘。 考试时便根据自己的推算,考个边缘的分数,也算是给家里交差。 而她面上也算是功成身退,可她又怎么会甘心一辈子被别人捏在手里,当废物的垫脚石,好在机会终于再次来了。 “你兄长书房应该还有许多孤本,他现在也用不上,晚些时候你可以去他书房取来观摩。” 王父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俨然一副慈父做派:“你之前不是念叨想和你兄长一般去书院念书吗?这两日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去东衡书院把你兄长换回来。” “父亲想让我去书院念多久的书?半个月?一个月?还是等我代替兄长的身份成功步入仕途再功成身退?” 王苑青并不想与他上演父慈子孝,面上是符合她性格的满满嘲讽之色。 不情愿却不得不做,远比面上情愿心里却逆反打其他主意让多疑的王父放心。 果然听得这话王父面上表情不变,依旧笑着道:“你可在东衡书院待到四院宴集结束。” “要是四院宴集结束女儿的表现并未被过去的朝廷大员看中,不能让兄长提前步入仕途,父亲待如何?” “苑青啊,你是聪明人,很多事不需要为父多说,除了四院宴集还有科举考试,你兄长总要出人头地的,就看你愿意选择哪条路。” 是啊,就看她走哪条路,是走平坦的四院宴集之途,还是走被发现就会性命不保的科举。 王苑青面无表情的点头:“女儿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这一次父亲还有家族的打算会全然落空,王瑜再也回不去书院。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应当知道后果 也不在意她冷淡的脸色,提步离开院子。 是啊,在父亲看来择婿上不亏待自己就是莫大的恩赐,毕竟其他堂姊妹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年龄一到便被家族待价而沽。 嫁给谁与谁成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一辈子就这么耗在后宅为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生儿育女,与其他女子争斗不休。 何其可悲,王苑青抬眸远眺,看着王宅这四方天空,扯唇一笑,没关系,她自会挣脱桎梏。 第二日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东衡书院门口,没多久有学子从书院内出来,和门房交涉几句这才被放行。 书院上课期间除了半月一次的沐休,平时不允许学生随意出入,可王瑜哪里还能等到半月后再与王苑青换调。 这两日的课程令他痛不欲生,偏偏与他关系好的几位同窗都是靠家中关系进来的,夫子课后布置的作业,想找人借鉴一下都不成。 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写,结果今日课上夫子将昨日布置的作业收上去,当堂查阅,随即不客气的点评为一塌糊涂。 当然郭子弦几人也难逃一劫,可他们都是靠关系入的书院,对此夫子早有预料,点评过后没再多说什么。 唯独对自己,夫子当堂语重心长的说了许多话,在其他同窗的视线里,直把王瑜说得面色发烫,感觉无所遁形。 偏偏入学考试比自己还要低出一名的魏小山受到夫子表扬,两相比较他实在无法忍受。 还好昨日将信送回去,父亲那边给出的回应也快,直接以送东西的名义带着王苑青过来。 马车上王苑青看着神色郁郁的兄长,什么都没说,倒是王父关切的问他:“东衡书院的课业这般艰难?” 儿子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虽没有女儿出色,可也不至于才上两天的课就将自己弄得如此心力交瘁,况且才开始讲的内容应该也是基础的东西才对。 王瑜僵着脸点点头:“夫子讲的内容比之前的书院深奥,许多儿子之前从未接触过。” “那苑青你对半月后考前三名可有把握?” 闻言王父将目光转向女儿。 她人都已经到了书院门口,现在才知道问她可有把握,王苑青嘲讽一笑:“女儿要是说没有把握考前三名,父亲可会放弃冒险让女儿替代兄长?” “不行!你必须去!” 王父还没说话,王瑜便急赤白脸的出声打断,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王苑青也比他强是事实,不管如何她必须要替自己这一个月。 自己实在不想再受折磨,只要一个月后的四院宴集能成功被朝廷的人看中,他便能脱离这里。 “瑜儿说的没错,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为父自然是相信你的实力,如此便去吧。” “在书院注意些,不要与人走得太近,让他们发现不对劲,要是万一有人察觉到什么……” 瞧着闷不吭声的女儿,王父脸色倏然冷沉下来:“你应当知道后果。” 书院替兄念书不是科考那种能杀头的扬合,要是被发现完全可以归咎于小孩间的玩闹,儿子没什么事,只是这个女儿的名声却是毁了。 王苑青只觉得浑身发冷,黝黑的眸子扫过随时准备放弃自己的父亲,唇角微勾:“女儿知道的。” 说罢,拎起东西,学着王瑜的姿态跃下马车,头也不回的通往庄重典雅的书院大门。 两人是龙凤胎,甚至她都不需要刻意模仿王瑜,很多动作两人自然而然的很相似。 这也是为什么王父乃至整个家族,会放心行如此有风险之事的原因,实在除了性别,两人的相似程度除了父母基本没人能分得出来。 王瑜却有些不安,担忧的对父亲道:“儿子怎么感觉妹妹……” 至于王苑青怎么样,他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事出乎意料的顺利。 以对方的性子本不该如此,高低也得和往常一样闹上一顿再屈服。 “苑青的软肋为父清楚,况且这些时日她并非如表面上这般坦然接受,心里很是不愿,你不用担心。” 有软肋被拿捏,不愿却不得不做,这也是王父多年来对女儿的了解。 见父亲这样说,王瑜也放心下来,父子二人坐着马车返程,这一个月内他得避免出门,王苑青可以着女装行事,他却不行。 王苑青站在书院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下内心的激动,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踏入书院,尽管不是以自己的身份,也足够让她开心。 为了这一刻她等了许久,父母族人都说她与王瑜的行为举止相似,可又怎么会真的相似呢,除了长相两人几乎完全不一样。 在明白家族对王瑜的看中后她知道在比对方优秀的的情况下再与他相似,自己才会有价值,在第一回替考后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有旁人在的地方,会刻意模仿王瑜的举止,也就有了父母族人眼里看到的她与王瑜十足的相似。 “王瑜?过来登记一下进院的时辰,登记完后快点回讲堂上课。” 门房见这位学生拿着东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出声催促, “哦,好,这就来。” 王苑青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走过去进行登记,言行间与刚才出去的学子完全无二。 待她登记完后,门房便直接放行。 讲堂内现在正是下午两堂课中途休息的时间,有学子埋头在桌案上学习,有的则扎堆坐在一起百无聊赖地说着话。 两天的课上下来,后者对自己的实力多少有些数,压根提不起学习的兴致,前者则更想抓住一切机会,学习更多的东西。 “魏小山,看不出啊,你还挺厉害。” 周灿下课后便拿着自己的行头,凑到卫迎山和孙令昀的座位中间。 无他,实在是夫子讲的内容太复杂,作为一个二代,他听不懂。 可二代也有追求,不想在课堂上被夫子提问一问三不知,只能趁着中途休息来请教同窗,作为入学考试的榜首,孙令昀就是不二的选择。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现在我要你解决他们! 卫迎山表示并不想与他不相伯仲,在宣纸上将夫子课堂上讲的内容粗略的复习一遍。 便放下笔,撑着下巴悠哉悠哉地道:“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往后有得你吃惊的地方。” “哪里不懂拿给我看看,小山师傅教你。” 看在这人教礼仪不藏私,而且有模有样的份上,她也愿意帮帮忙。 “可我想让榜首教。” 周灿瞧着她宣纸上横七扭八的字体,毫不犹豫地拒绝,转而将巴巴的视线转向同样一派轻松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的榜首。 “……” 不知好歹! 被拒绝的卫迎山转过身,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事,懒得再搭理他。 “你可以让小山教的,她算术比我厉害,我要算许久的题目,她能很快就能写出答案。” “榜首,我知道你与魏小山关系好,可也不必为了给他挽尊来唬我,人就是要勇敢面对自己的不足。” 周灿一脸你不用多说,我都懂的表情,人情世故嘛,作为二代他多少知道一点儿。 见第二堂课马上便要开始,准备回自己位置,打算回斋舍再请教。 “你自己小心点。” 孙令昀听得这话,也不再多解释,只是好心的提醒,随即将桌案上的笔墨小心的收起来。 果然不出片刻,就听得扑通一声响,虚心好学的二代,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 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腿,凉凉的开口:“行这么大礼多不好,许季宣也没有红包给你。” 听得动静讲堂内的其他学子纷纷投来注目礼,见闹出动静的是魏小山,皆见怪不怪的收回目光,没揍他们就行。 恰好坐在另一侧的许季宣生生受了这一礼,一言难尽的开口:“你这不是自找的么,没事招惹她做什么,这礼我便受了。” 两人关系经过三日的农耕实践之后也算不错,说罢将人拉起来。 周灿灰头土脸的从地上起来,正要发火就见比魏小山更为招人厌的王瑜走进来。 冷哼一声,站在两排桌案中间,不动分毫,摆明让对方走别的路回座位。 对于王瑜包括整个城东王家,他向来是看不上的,一个落败的家族没有出色的子弟,便想靠姻亲来维系自己在京城的地位,终日一门心思钻营。 好不容易出个念书有几分本事的王瑜,见哪个书院的名头厉害,就将他往哪个书院送,这厢送礼,那厢攀人情。 偏偏这个王瑜还眼高于顶,行事作风十分恶劣,没少和郭子弦几人欺负其他同窗,名声远近闻名。 卫迎山听得这声冷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四目相对,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面蕴含的却是与王瑜的浮躁完全不同的沉静。 果然。 恍若不觉的收回视线对周灿道:“你冷哼什么,别杵在这里挡人家路,赶紧回去。” “魏小山,这我就要说道说道了啊,上回也不知道是谁骂郭子弦和王瑜的爹死了,现在我拦个路都不行吗?” “……” 这话一出,正和其他人说话的郭子弦立刻怒目而视:“周灿别没事找事啊,我可不怕你!” 整个讲堂除了汾王世子他惹不起,其他人没一个是他不敢惹的,祖父是正三品又怎样,他爹还是二品呢。 当然魏小山例外,这家伙身份不显,可实在太过棘手,完全不拘泥于身份背景,揍人一视同仁,还与汾王世子有恩。 他暂且还是得避避锋芒的,只希望他爹能再爬高点,再图后事。 “我难道会怕你不成,自己作威作福多时还不许别人同样对待?我今日就站在这里了,他王瑜要么不过去,要么绕道!” 王苑青瞧着面前趾高气昂的少年,在脑海里回想王瑜给的消息,太常寺卿的孙儿周灿。 又将目光落在抄起手,好整以暇看热闹的另一个人身上,既没有选择绕路,也没有强制从一人宽的过道闯过去,而是选择在原地站定。 “你要拦便拦罢,这条路也不是非走不可。” 这时郭子弦憋着一肚子火气走过来:“你小子今日是非要找事是吧?老子就还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像他们这样的二代要么是抱团沆瀣一气,要么是自己玩自己的井水不犯河水,除非必要并不会起冲突。 可这个周灿今天就是欠收拾,要让他成了,往后面子往哪里搁? 对跟他一起过来的其他人道:“把他拉到外面去!带到净房。” 既然如此,便用收拾普通学子的方式来收拾他,真闹大,让他爹携礼上门去赔罪就是,先把自己的气出了再说! 见与自己交好的学子面露犹豫,郭子弦不耐烦的催促:“出什么事全由我一力承担,快点动手!” 得了这句话,其他人立刻上手要去拉周灿,周灿也不是吃素的,嘴里还在叫嚣:“你们有本事把我带到净房弄死,不然有你们好看!” 说完后对一直旁观看热闹的某人道:“魏小山你不是说我往后在书院出什么事,只管找你,你会帮我解决吗?” “现在我要你解决他们!” “……”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她就说这小子怎么出人意料的给自己拉仇恨,卫迎山简直想给他两脚,意外是意外,可也不是自己找的意外啊。 但答应的事还是要做到。 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气势汹汹要教训人的郭子弦几人压压手:“今日给我一个面子?等出了书院再教训他?” 话是这样说,掰手的动作却很熟练,大有不给她面子,大家都不会好过的威胁之意在里面。 这时许季宣也起身,出言制止:“算了。” 而后又对梗着脖子的周灿道:“消停些,刚才磕头把脑子磕坏了吗?” 见一个实力最硬一个拳头最硬的都出来说话,郭子弦也不是傻的,冷冷的睨了周灿一眼,随即回到自己的座位。 一扬不知从何而起又从何而终的闹剧,就这么结束,卫迎山冷着脸开口:“要是你再没事找事,信不信我打得你六亲不认。” “还有你在学院只有三次找我帮忙的机会,刚才已经用掉一次,还有两次自己看着来。” 正讪讪摸鼻子的周灿,闻言瞪大双眼:“你之前可没说会限次数!” “解释权在我。”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身上没有恶意 一出闹剧被初来乍到的王苑青尽收眼底,心中对这间讲堂内的基本格已然了解。 沉静的眸子再次落到埋头写写画画的少年身上,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回自己的座位。 卫迎山感觉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却不如往常一样直剌剌的看回去,依旧忙着手里的事。 该做的事自己已经做了,剩下的得看她自己如何应对。 是决定掀翻王家的桌子,还是选择和以前一样继续给同胞兄长当垫脚石,一辈子不能显于人前,选择全在她。 坐在后面的孙令昀似是察觉到两人间的涌动,抬起头看向王瑜的背影,眉头微蹙。 这个人入学那天恶意开他的玩笑,被小山收拾过后,之后便一直与他没有交集,今天看上去似有不同。 拿笔轻轻的戳了戳前面的人清瘦的脊背,小声开口:“小山,我怎么觉得王瑜今天有些不对劲啊。” “不对吗?” “我感觉有些不对。” 卫迎山干脆也转过身,趴在他桌子上同样小声的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 “他身上没有恶意,而是看上去很平和。” 由于自小被欺凌的经历,孙令昀对别人的恶意告知向来很敏锐。 之前的王瑜虽不敢再针对他,可面对他时身上的恶意从来不加掩饰,还有那盛气凌人的目光也做不得假,出去一趟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你就当他变了一个人,不用管其他。” 卫迎山眨巴眨巴眼,瞧着自己的小伙伴,鼓励道:“你好好念书,争取继续考第一名,当然要是考不了,也不要气馁,往后该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还有周灿,咱们现在找他学东西,切记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但凡被他的脑子影响,你姐夫可是要找我麻烦的。” 孙令昀被她毫不客气的吐槽逗得笑弯了眼,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的。” 两人在这里小声的说着话,旁边冷不丁的响起一道郁闷的声音:“魏小山,借你上堂课的作业让我借鉴借鉴。” 是许季宣,君子六艺他自幼便都有涉猎,不说精通,也算过得去。 只可惜在数之一道一直不得要领,这两天的算术课程同样把他折腾得焦头烂额。 “是借鉴还是照抄?” 捏起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宣纸,卫迎山悠悠然地问道。 就他这眉头能夹死苍蝇的模样,借鉴也借鉴不出个什么东西,抄作业还死要面子,可要不得。 “照抄。” “喏,借你。” 见他慧眼识珠还算实诚,便大方的递过去。 待拿过宣纸,许季宣本就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更是拧成一团:“你这写的是什么?” “夫子出的题目啊,不抄就算了。” 卫迎山说罢就要拿回来,有得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没说不抄,你让我先辨认一下。” “你不应该找周灿学礼的,首要的任务是将字练好,这一手字看起来实在费力。” “……” 许季宣努力辨认上面的内容,手上动作不停,终于在第二堂课钟声响起的前一刻,将课堂作业抄完。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多谢。” “看在你独具慧眼找我借作业,这回便不和你计较。” 不然她的大师字体被如此嫌弃,左右要赏两脚过去。 随着上课的钟声响起,夫子也拿着书本进入讲堂,按照惯例这节课是对上节课所学的内容进行巩固和提问。 这也是周灿和许季宣这么急着要将上堂课的内容啃下来的原因,就算啃不下也得知道答案。 不然被夫子提点来回答问题,要是答不出,面上会很难看。 毕竟东衡书院的夫子不比其他书院,传授课业时从不会顾及学子的身份,一视同仁。 不出意外,作为入学考凭自己实力考进来,结果昨天的作业完成得一塌糊涂的王瑜,自然成为夫子的重点提问对象。 王苑青坐到属于王瑜的座位上,将摆放在桌案上的宣纸粗略的扫过一遍,就知道这个废物肯定会被夫子重点盯上。 毕竟来参加入学考的学子来自于五湖四海,能靠自己考入东衡,即使是排在第十一名,也是有实力的。 比之纯靠关系进来的学子,夫子本就会多几分关注,结果王瑜倒好,才上第一天课直接将夫子的关注拉至最大,不过却是反面的。 听着夫子在上面叫她起来回答问题,王苑青不急不忙的站起身,平静的注视讲台上一脸严肃提问的夫子。 “今有墙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进一尺,小鼠日进一尺,大鼠每天进度倍增,小鼠每天减半,它们几天会相遇?每鼠的穿墙长度为几何?” 夫子抚着胡须,同样注视着这个学生,昨日收上来的作业,绝不是他能考取东衡书院的水平,只希望这位学生是由于第一天上课还没适应节奏,才会如此。 不止是夫子,讲堂内的其他人也将目光移至到站起身的人身上。 “你算出来了没?” 这个问题应该是夫子临时校考,并不在上堂课布置的作业里,卫迎山微微回头小声的问身后的孙令昀。 “还差一点。” 孙令昀在宣纸上列画,很快答道:“算出来了,你呢?” “哦,我也算出来了。” “小山你真厉害。” 居然可以心算,他就得借助工具。 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许季宣眉心一跳,在宣纸上快速的写等比数列求,压低声音加入:“说说答案。” “自己算,脑子多动动别坐享其成。” 嘿,这家伙刚刚还借作业给他抄,现在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堂堂汾王世子气结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加快算题的速度。 卫迎山表示作业是作业,夫子当堂提问是提问,她可是好学生,不能私底下透露答案。 目光却直勾勾的放在屹立在讲堂内的少年身上,以王瑜的水平这题目他做不出,以另外一个人的水平却可以。 果然,不出片刻就听得他缓缓道出答案。 “回夫子,二鼠会在第三天相遇,大鼠约穿三尺五寸,小鼠约穿一尺五寸。” 甚至没在宣纸上演练,只是瘦削的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就将答案给出。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大可试试 郭子弦哪里知道答案对还是不对,他就是给朋友壮下声势,毕竟对他们而言能胡邹出答案也是一种本事。 谁管两只毫不相干的老鼠怎么打洞,听得夫子的话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干巴巴的回答:“应当对吧。”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有固定答案的题目哪里来的应当,既不知晓就好好尊重课堂纪律,勿要胡乱发出声响,坐下!” “王瑜你也坐下,这次表现很不错,往后继续保持。” 被夫子当堂劈头盖脸的一顿批评,郭子弦的脸色很不好看,却也没多说什么,沉着脸坐下。 倒是王苑青坐下后朝他看了一眼,王瑜倒是交了个还不错的狐朋狗友。 但也因和他交好的是王瑜,这件事于自己并无益处,很可能还会给她造成困扰,不觉低头沉思起来。 一堂课在夫子紧促的提问中度过,临近下课时辰,跟不上节奏的学子不约而同松一口气,可算要结束了。 夫子瞧着底下尽显疲态的学生,无奈的摇摇头:“年纪轻轻怎么就这般没朝气,一个时辰的课程就受不住,往后科举待要如何应对。” “看看人家魏小山,年龄是你们中最小的,算术厉害不说,精神头还足,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本色,你们要多向他学习。” “魏小山,下课后你将他们的课堂记录收一下,送去我的书房。” “好咧!” 被夸奖的卫迎山喜笑颜开,脆声答道。 这模样看得夫子又是一阵欢喜,神采奕奕的孩子就是讨人喜欢。 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明日的课程是临时插入的军机要括,书院请了位了不起的人物为尔等授课,到时切勿因为对方年轻,言行上有失偏颇。” 书院历来的惯例,走文途的学子不说要对武途的事物精通,但绝不能一问三不知,多少要有些了解,免得被人诟病百无一用是书生。 只是没想到书院这回会将那位临时请过来,也算是他们东衡的荣幸,还是得多强调一下才行。 板着脸补充:“要是你们明日不知轻重,冒犯了人家,书院定然不轻饶!” 底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是何许人会过来给他们授课,引得夫子如此重视。 军机要括,了不起的人物,年纪不大,三点叠加在一起,还用说吗? 不就是被朝廷当驴使的殷小侯爷么。 卫迎山颇为感慨,身兼数职不说,现在还要跑来书院授课,果真是能者多劳啊,只希望他明日过来授课能少巡一次城,可怜的孩子。 很显然孙令昀也与她想到了一处,在后面低声问道:“是不是殷小侯爷。” “是他没错。” “啊,那他真的很忙。” 夫子宣布下课离开后,安静的讲堂内顿时热闹起来,卫迎山开始挨个收两堂课的课堂记录。 “你的呢?” “没写。” 郭子弦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东西交。 没写就没写,难道还是帮她写的不成。 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越过他,去收后面人的。 “你要是敢把我的名字上报……” “你待如何?” 狠话还没撂完便被打断,紧接着只听到哐当一声,刚才还好好在位置上坐着的人,下一刻便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 卫迎山收回自己的腿,挑了挑眉:“也要让他们把我拉去净房教训?把你的那些习气给我收收,不然……” 说罢以手化刀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大可以试试。” 很快讲堂内的众人只听得轰隆一声,原本只是被踢倒在地,但全然无损的座椅瞬间四分五裂,看得众人一阵心惊胆颤。 魏小山恐怖如斯! 被木屑浇一身的郭子弦脸色乍青乍白,恨恨的从地上爬起来,瞪着周围看热闹的同窗:“看什么看!” 惹不起魏小山还惹不起其他人吗? 总有一日他要让对方好看! “记得把地上的木头收干净维持讲堂整洁。” 继续收课堂记录的卫迎山淡淡地补充。 “你的麻烦交一下。” 王苑青将自己写得井井有条的课堂记录递过去:“多谢。” 至于是谢什么,两人皆心知肚明,彼此对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分开,各自忙自己的事。 把所有的课堂记录收齐,将东西送往夫子的书房,卫迎山与孙令昀一道去饭堂用饭,后面还坠着个一脸兴奋碎碎念的周灿 上了一整日课正是下课的时辰,书院内热闹非凡,除却朗朗的读书声,更多的是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的谈话声。 “你们说明日是谁过来给我们上军机要括的课程,不会是殷年雪吧?要是他,这回可赚大发了,我祖父回去都得问上几句。” 殷年雪是谁,可是他们大昭年少成名的兵武天才,年纪轻轻便已位列兵部侍郎。 他们这些二代望其项背都望不到,而且对方的名头总是被家中长辈用来鞭策他们。 但是吧,即便如此年轻一辈对殷年雪也是热衷不已,谁让他是造兵器的,哪个男儿不喜欢。 “哎,魏小山你一个农户出身的学生,应该不知道殷年雪吧?要真是他,你明日也可以开开眼,不过记得别靠他太近。” 周灿一本正经的说道。 正想着晚上吃什么的卫迎山,也是信了这家伙的邪,好奇的搭话:“为什么?他是立下什么不让人靠近的规矩吗?还是说有什么怪癖?” 之前也没听说啊,前段时日还与她和孙令昀一起坐在街上吃馄饨来着。 倒是孙令昀看了眼周灿骨碌碌转的眸子,心底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抓着自己的书袋往旁边走几步,避开可能会被波及的风险。 果然就听得这个爱在小山头上蹦跶的同窗,大剌剌地开口:“殷年雪可是出了名的白,你这个黑皮小子凑近他,可不得被衬得更加黑不溜秋,到时扬面难看。” “……” 一声石破天惊地痛呼响彻云霄。 卫迎山面无表情的将人按在地上捶,拳头挥得虎虎生风。 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说她黑了,不仅如此还叫她黑皮小子,想来这个外号之前便存在。 这能忍? “殷年雪白不白的不重要,但我知道你今天马上会变得五颜六色。” 身上青的紫的红的一个都不会少!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家中应当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吧? 横眉竖眼,俨然一副恶霸的模样。 咳咳咳 “小山,沈、沈御史……” 孙令昀扯着她的衣袖小声提醒,眼睛不住的看向由远及近的一行人。 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二人是闹着玩,可周灿的形容实在太过凄惨。 不但有沈御史,连殷小侯爷也在,还有陪同的学院夫子,众人表情十分耐人寻味,等下又要受罚。 “……” 听得提醒卫迎山面上一僵,赶紧收回脚老老实实的站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空气突然安静。 这叫什么?这叫人赃并获。 捂着头蹲在地上躲避攻击的周灿,也察觉到不对劲儿,放开抱头的手。 瞧着走近的一行人眨巴眨巴眼,要不要告状?说魏小山欺负他,人赃并获,让他再写三千字的检讨! 可很快在心中连连摇头,还是不了吧,是自己先说他黑的,还给他起外号,这般想着倏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顶着一张五花八门的脸,急切的朝沉默的沈青玉一行解释:“魏小山没有欺负我!我们在闹着玩呢,你们不要罚他!”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孙令昀不忍直视的别开头,怎么有人可以不聪明成这样。 卫迎山则眼角直抽抽,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以退为进故意坑她。 书院的夫子面色发青,这都是什么事! 殷小侯爷提前一日过来书院为明日的授课做准备,他们正带着他参观书院,结果撞上这么一出,简直有辱斯文! “无事,学生间感情好,打打闹闹很正常,我们继续。” 见某位恶霸不停的朝这边眨眼,接收到讯号的殷年雪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道。 扬上最重要的人物这般说,夫子不自觉松了口气,自然也不会追究,笑着继续为他介绍书院的情况。 离开前还不忘警告的瞪一眼打闹的学生。 很快沈青玉不赞同的目光也看过来,接着是殷年雪不经意的眨眼。 将这些如数收下,卫迎山冷冷的问一脸茫然的周灿道:“你应当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从自己主动解释怎么反倒让扬面更沉默,还有殷年雪居然真的来了反应过来的周灿,听得这么一句话,习惯性反问。 “小山的意思是可以趁早让你父亲多培养一下家中的兄弟姐妹。” 孙令昀老老实实回答。 “……” 这话要是再听不懂,他就真的是傻子了。 气愤的指向二人:“好啊你们……” 随即又傲然道:“很可惜让你们失望了,父母生育子女三人,两位姐姐已经出嫁,并无其他兄弟姐妹可以培养,堂兄妹倒是有,不过都不如我得宠。” 卫迎山瞧着他这样忍不住咂舌,边摇头边往饭堂走:“那还真是可惜了。” “什么叫可惜?魏小山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何必自取其辱。” 几人打闹着离开。 不远处的郭子弦瞧着他们的背影不屑的啧了声:“周灿这小子,平日里看不上这个看不想那个,没想到居然和两个泥腿子掺合在一起,还让人骑在头上,简直丢我们官二代的脸。” 与他一道的王苑青不置可否的笑笑,并未说什么,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半个月后的考试你可有把握?要是考不好可会有什么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就是一次普通的摸底考试,我瞧你这段时间闷闷不乐的,不会以为考不好会怎么样吧?” “可我听人说要是有学生两次考试的排名相差太大,书院会将其遣送回家……” 王苑青一脸愁绪:“你应当知道我家中是什么情况,要是真被遣送回去,往后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哪里听来的谬论,没有这个说法。” “书院要是这么做,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你们这种靠自己考进来的先不说,像我们这种靠关系进来的岂不是也要再拼一次关系?” 郭子弦一脸过来人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放宽心,绝无此事。” “那就好。” 连这位不学无术的二代都知道的道理,王瑜却仅仅听到苗头就开始草木皆兵,连问问其他人都不愿意,迫不及待的将她送进来。 而那人,想来很早就知道她与王瑜之间的牵扯,才会愿意拉她一把。 王苑青垂下眼睫,将眼底的幽暗遮住,自己自然也得让她看到价值才行。 况且这么显而易见的事,父亲和王瑜那边很快也会察觉到不对劲。 知道后只怕会对她采取限制措施。 和她猜测的一样,王瑜回到家后并没有从繁重的课业脱离出来的轻松之感,可能是龙凤胎的缘故,心里多少会有些感知。 总觉得王苑青的情况不对,莫名不安,这个妹妹自小到大主意便十分大,心思也莫测,他没少在对方身上吃过闷亏。 这样一个人真的愿意当一辈子的傀儡,被家族操控摆布? 回想这几回两人会面的扬景,越想越不对,豁然从榻上起身,直接去书房找王父。 王父听完他的来意,脸色也沉下来,在书房来回踱步,他了解女儿,女儿又何尝不了解他。 以王苑青的聪慧怎么会真的甘于任他摆布,或许从那日她扮作兄长出门,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 毕竟之前除却必要时刻,她几乎很少着男装,两人行为举止再像,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不会全然把自己当成兄长。 相同其中关键的王父紧着脸庞对儿子道:“不管如何,你妹妹已经代你去书院,这一个月不容出差错,待一个月后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再将她换回来。” “要是她不愿……” “不愿?哼。” 王父冷冷笑一声:“她不愿又能如何?以女子之身李代桃僵一辈子?这个世道岂能容她!” “你之前说是几位家中有背景的同窗与你说的这个消息,或许他们也没弄清楚情况,我现在先让人核实一下,确定东衡书院是否有两次考试成绩相差太大会被遣送回家的规定。” 第一百五十章 年雪兄 父亲冷凝的神色让王瑜本想说的话堵在嗓子里,不敢再说出来增添他的怒气。 他本想说,王苑青应当不可能与外人勾结,学院遣返学子的事,是他半夜无意中尾随同窗恰好听到的。 魏小山怎么也不可能和鲜少出门的王苑青扯上瓜葛,可看到王父含怒的面容,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怕父亲迁怒于他。 总之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将计就计,她心中早就不安分,王瑜想到这个妹妹打的是什么主意,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当真是异想天开! 不管王家父子是如何心思各异,卫迎山看着堂而皇之出现在自己饭桌的驴、哦不,殷小侯爷,差点被饭噎住。 好在他们坐的位置比较偏,周灿去和熟人攀谈,饭桌上就她和孙令昀,不然以这位扎眼的身份和长相,不定怎么惹人注意。 殷年雪瞧着她如同吞了苍蝇般的模样。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解释道:“放心,别人看到我和你们在一起吃饭也不会说什么。” “为何?” “你刚才打人时不但拳头挥得虎虎生威,还将对方压制得动弹不得,我与你们书院的夫子说近日想学习一下擒拿技巧,正好找你取经。” “夫子同意了?” 卫迎山叹为观止,理由未免太过敷衍。 “嗯,沈御史同意的。” “……” 那难怪,既然过了明面,也就没什么顾忌,该吃饭吃饭,该说话说话。 “你不是明天才授课么,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殷年雪优雅地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口里,细嚼慢咽的吞下后,这才道:“早一日过来,可以少巡一回街,少当值半天。” “……” 她就知道。 与他的细嚼慢咽不同,卫迎山吃饭吃得飞快,将盘中的饭菜吃完,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你不要说给我们授课的活计,还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是啊,授半天课,可借此机会少做一个半日的事,这笔买卖很划算。” 这时在旁边安静听他们说话的孙令昀小声提醒:“周灿好像快回来了。” 他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怕对方突然冲回来。 “周灿不是之前才挨了你揍么,原来你们真的在闹着玩啊。” 太常寺卿的孙儿殷年雪自然是见过的,他还以为对方是受胁迫才不得不出言解释呢。 “你知道吗,今日这事的起因还是你。” 对于某些刻板印象卫迎山已经见怪不怪,撑着下巴悠悠地道:“想知道为何是因为你吗?” “不想!” 肤白如雪的少年闻言立马变得一脸警惕,他已经在这上面吃足了亏。 “孙令昀你与殷小侯爷说说原因。” 才不管他想不想,该说就得说,还要趁机提要求。 得到指令的孙令昀抿唇轻笑,小声道:“周灿说小山黑,您白,让她离您远些,免得衬得她更黑。” “……” “你就说这事是不是因你而起?” 卫迎山一脸痛心疾首:“无辜的我仅仅因为你皮肤白就被同窗言语攻击,简直就是无妄之灾,殷小侯爷良心不会痛吗?” 瞧着她十分健康的肤色,殷年雪难得沉默下来,甚至伸出自己的手作势要与她比较一番,两只手放在一起,黑白冲击十分明显。 啪! 不客气的一巴掌拍过去,白了不起啊。 少年却不知道是哪里被取悦,从容的收回自己被拍红的手,莞尔一笑,收起面上的警惕,识时务的开口:“需要我做什么?” 这家伙,笑得还挺好看的,卫迎山目光多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随即压低声音问道:“四院宴集朝廷会派几位官员前去观看?都有谁?” “有两名官员,一位是国子监祭酒于文宏,另一是钦天监的监正。” 殷年雪也没卖关子,很干脆的回答。 随即长睫一眨,笑得有几分得意:“你不问我,姑父也要我告诉你的。” 这回终于没再被她借机使唤。 国子监祭酒和钦天监监正,两个在政务上毫无交集的官员,国子监的官员过来观看四院宴集倒是正常,至于钦天监…… 推算节气、制定历法,还有观察天象。 卫迎山同样扬唇一笑:“殷小侯爷这回倒是赚了,既然赚了怎么样也得再帮我一个忙。” “……” “说吧。” “你且附耳过来。”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孙令昀帮忙注意四周情况,很快便交涉完毕。 见他眉头微皱,知道他这是在嫌麻烦,卫迎山笑吟吟地道:“谁让你的名头好用。” 王家为了让王瑜重振家族,已然魔怔得不管不顾,王苑青再聪明,真要与父兄相抗,在不会武的情况下,难免力有不逮,在必要的时候她还是得帮一把的。 一个会控分,能推算出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也能猜测出她身份的聪明姑娘,怎么能被这一家子乌烟瘴气的东西拖入深渊。 更重要的是这位姑娘对自己内心的想法毫不遮掩,她很喜欢。 卫迎山回想今日在讲堂上,在王苑青课堂记录上扫到的插入整页记录毫无违和的几个字,不觉笑容加深。 这时和熟人交谈完的周灿回来找他们,看到饭桌上坐着个白得晃眼的少年,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复揉搓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确实是闻名遐迩的殷小侯爷后,激动的走过去抱拳行礼:“年雪兄。” 年雪兄三个字,成功让殷年雪面上的表情一顿,很稀奇的称呼。 长这么大还没有平辈这么称呼过他。 “叫我殷年雪就好。” “不妥不妥。” 周灿表示怎么能叫他大名,顶着一张五花八门的面庞笑得和熙:“以前有幸和年雪兄见过几次,不过一直没机会说话,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同桌吃饭。” 不是没机会说话,而是每回见到这位他一个二代完全搭不上话,只能在心里扼腕叹息。 扑哧! 倒是卫迎山先忍不住笑出声,边笑边不客气地道:“周灿呐,你祖父知道他教导的礼仪在你这里是看人来使的不,什么时候也叫我一声小山兄呗。” “年雪兄,令昀兄,你们说是不是?” 第一百五十一章 去他的兄! 瞧着他这死出,周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要背过去,兄、兄、兄,去他的兄! 孙令昀赶紧将人扶着坐下,只是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怎么办,真的好想笑。 倒是年雪兄向来淡淡的脸上笑容灿烂得过分,暗地里对某人打唇语:“哪里学的这项气人技能?有时间教教我,我回去气上司。” “……” 这家伙的上司…… 一个是靖国公,一个是她爹,卫迎山表示教不了,摇头拒绝:“天生的,你学不来。” 回斋舍的路上终于缓过气来的周灿一路斜眼睨着阴阳怪气自己的家伙,再也不提兄这个字。 不过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是什么事来着? 哦,忘了闻名遐迩的殷年雪。 殷年雪! 瞧,被魏小山气得忘了最重要的一茬,殷年雪怎么好端端的会和魏小山凑在一起吃饭。 这会用完饭,殷年雪已经回自己下榻的房间躲懒,没和他们一起。 接收到同窗的疑问,卫迎山将那家伙编出来的理由原封不动地搬出来:“他见我揍你时身手了得,和书院夫子说要和我学擒拿,经过同意便过来了。” “榜首,他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 “原来如此,看来我今日能和殷年雪搭上话还得多亏你,为表示感谢,回斋舍后咱们加大学习礼仪的力度!” “能不能增添如何称呼他人的礼仪指导?” 卫迎山诚恳的建议。 “休要再阴阳怪气于我!” 在一片欢声笑语夹杂的骂骂咧咧中回到斋舍。 “你可知明日给我们传授军机要括的是谁?” 同样从饭堂出来的郭子弦神神秘秘的开口。 “宣国公府的殷年雪。” “你怎会知晓?” 王苑青轻笑一声:“夫子说的那些特征指向性不是很明显吗?除了他,大昭还有谁年纪轻轻能被东衡书院请来授课。” “也对,我爹老早就叮嘱让我与他打好关系,只可惜明明是平辈,年龄相差也不大,人家的边我们都挨不着。” 殷年雪的性子在京城圈子里也能算得上一个奇谈,寻常人再如何自持身份总有一二好友,偶尔也会去酒楼用饭,街上溜达溜达。 他却总是淡着一张脸独来独往,不搭理人,无时无刻不在忙活,仿佛不知疲倦,京城的二代圈子都对他佩服得紧。 就算被家中再怎么用他的名头鞭策,也对这样一个人生不出什么恼怒的心思。 毕竟人家是有活真干,实力也是强劲得让人佩服,让他们来做这些,只怕半个时辰不到就直接与世长辞。 想起上回在馄饨摊上的见闻,王苑青心中多少有些明白其中缘由,机会不可多得。 那位与殷年雪关系好,而殷年雪是家族想巴结却一直不得其法的人物,她便借借势吧。 如今整个王家是父亲当家作主没错,叔伯表面上对父亲倾尽家族的资源栽培王瑜没意见,可时间久了,榆木疙瘩也该开窍。 王瑜却比榆木疙瘩还不如,白白浪费资源,还要拉着整个家族冒极大的风险,叔伯也有自己的儿子,面上不说,心里谁会没点成算。 与郭子弦分开后回到房间便着手写信,恰好这时书院负责送信的差使,在斋舍大院里挨个喊人下去拿外面送进来信。 不出意外,王苑青也收到一封。 是王父写过来的,信上的内容不长。 切记安分守己,莫要肖想其他,时间一到马上归位,否则后果自负。 安分守己?肖想其他? 看来他们已经察觉到两次考试名次相差太大,会被遣送回家的事为不实的消息。 王苑青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信件烧成灰烬,低头完成自己的事。 写完后眸光一动,起身找郭子弦的房间。 “我之前以为半月后的考试要是考不好会受到影响,心中担忧便把这件事和家里说了,今日听郭兄一言顿时茅塞顿开。” “可家中长辈那边难免担忧,现在解释的话他们定以为我是为了宽他们的心乱说的,要是郭兄方便,可否帮忙修书一封解释一二,与我的书信一起送回去。” 对于好友的小小请求,郭子弦自然无有不应,很干脆的答应下来。 见他愁眉不展,想了想道:“你家中对你赋予众望迫切希望你成材,想来要是知道东衡这边师资雄厚,居然能将殷年雪给请过来授课,心中定会更加放心,我便再多写几句。” “多谢郭兄!” 待拿着信件踏出房门,王苑青垂下眼睫,畸轻畸重,畸重的那位还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听到点风吹草动连核实都没有就慌了心神。 更何况家族想要结交的殷年雪在东衡授课,这么大好的机会王瑜都把握不住,到时真让他坐享其成他能坐得明白吗。 想来叔伯会与父亲好生掰扯,在绝对核心的利益面前,作为家主的父亲也不是有完全的家族掌控力。 暂时只怕没有精力再放在她身上。 与王苑青设想的一样,王家二房收到书院送过来的信件后,唯独避开大房将三房四房的人聚集在一起,对信上的内容展开讨论。 “这信?” 率先说话的是三房的老爷,他看完信件后眉头紧皱:“要是苑青信上所言非虚,瑜儿还真是沉不住气,道听途说的事就令他乱了阵脚,往后要是再遇到其他事,岂不是更担不起来。” “王瑜担不起事,难道三哥是第一天才知道?就因为是长子嫡孙又是家主的儿子,从小到大家中砸了多资源到他身上,结果有什么难题就让苑青往上顶!” 四房老爷对这个侄儿早就不满,偌大一个家族,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 不说同胞妹妹,其他的几房的堂兄弟,都是拾他看不上的东西。 大哥也是,一门心思放在这个注定成不了材的儿子身上,做下的很多决策简直就是昏了头。 “四弟!” 二房老爷严厉的瞪了一眼口出无状的兄弟。 第一百五十二章 果真是全能 “咱们王家数十年以前也算世家大族,见过的出类拔萃之辈不知几何,这样一个人,你们扪心自问还有培养的价值?以我之见培养苑青都比培养他的回报来得快!” 四房老爷嘲讽的盯着自己的两位兄长:“苑青送回来的信,您二位也看得清楚,东衡书院是什么地方,连宣国公府的殷年雪都能被请去授课,还有这位帮她写信的同窗,郭总督家的公子,这样的人脉关系网,放在琼儿与琪儿他们身上都会比他做得好。” 他这话正中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的心思,是啊,东衡书院这么好结识权贵的机会。 这个被家族赋予众望的侄儿不说好好在书院经营自己的关系网,仅听他人的一面之词加上自己不愿意承担学习压力,便毫不犹豫的半途而逃,丝毫不顾及其他。 他们家中都是有孩子的,怎么会心中没意见,大哥的这个决策实在做得太过糊涂,送人去书院是去学东西的,怎么也不能如此办事。 就算是因为一月后的四院宴集,期望苑青能在这一个月内脱颖而出被朝廷大员看上。 可之后呢? 被看上的是苑青,步入官扬的是王瑜,以他的能力能胜任朝廷分派下来的差事?亦或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又让苑青代为解决? 这样绝不是长久之计。 “那以你们的看法,我们现在当如何行事?” 二房老爷一脸凝重,大哥作为家族的话事人,当家作主多年,积威甚重,要是他们贸然质疑他的决策,不定引起怎样的风波。 “去找大哥道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家族往后不能将资源仅倾斜瑜儿一人,至于东衡书院那边,既然苑青已经过去代替,便让她安生待在书院,待四院宴集结束,再从长计议。” “可苑青到底是女儿家……” “女儿家又如何?只怕这孩子的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她什么能力难道你我不清楚。” “你们要知道当今唯一有封号的也是位公主,将苑青留在东衡那样的地方多学些东西,要是往后上头给昭荣公主殿下选伴读,她的胜算岂是一般闺阁小姐可比的。” 四房老爷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位兄长:“不管你们如何打算,王瑜的事,我定不会再任由大哥一意孤行!” 一番合计,兄弟三人便前往大房与长兄交涉。 身处东衡书院的王苑青,坐在自己房间桌案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瞧不清面上的神情。 想来这会家里很是热闹,她着人送回去的信,除了给另外三房共同观看的,还有一封单独给四房的。 家中的姊妹包括她自己,在父亲眼中都是可以与人联姻的筹码。 只要对方的身份能为家族带来利益,不拘人品不拘年龄,更不会管他是否是鳏夫,父亲都会物尽其用。 作为以家主为核心的曾经世家大族,其他叔伯对这一切也都见怪不怪。 可四叔却不一样,由于六堂妹生母的原因,四叔对这位妹妹自幼便看护得紧。 家族每况愈下,在供给王瑜的同时,父亲还不忘将视线投向适龄的姊妹,而这回他为六堂妹相中的便是早年丧偶的工部侍郎。 朝廷正四品官员,对方比六堂妹足足大了三十有五,发妻去世后多年来一直未再娶,自然不是因为对亡妻忠贞不渝。 而是想娶世家大族的女儿,为自己装点门面,可真正如日中天的大族,哪里会舍得将自家的女儿嫁给一个鳏夫,寻觅不得,便搁置下来。 父亲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迫不及待的迎合上去,她们王家虽然逐渐落败,可面上也能算得上世家大族。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至于王苑青为何会知晓这个消息,她不是一个被动承受的人,在摸清楚父亲心中的想法后,暗地里也会有自己的行动。 她个人或许不能与家族抗衡,但多掌握些消息可以在自己寻求同盟时提供更好的帮助。 这回想必看重女儿的四叔父会是个很好的同盟。 第二日一大早,卫迎山嘴里衔着从饭堂买的早点,与孙令昀一道去讲堂上课。 “我们得走快些,等下殷小侯爷先到了,我们没到影响不太好。” 一向温吞吞的少年,这会面上罕见的带着急色,毕竟殷年雪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能得他授课,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别急,他那人只要上课的钟声不响,绝不会出现在讲堂,这会估计还在磨时间。” “啊,这样啊。” 想起几回见对方的扬景,孙令昀急切的面色缓下来:“您说得有道理,我们可以先将早点吃了再过去。” 殷小侯爷的性子确实与常人不一样,他似乎不太喜欢干活。 讲堂内其他人早早的过来,翘首以盼的盯着门口,昨日夫子说完后,他们多少猜到过来授军机要括课程的是殷年雪,心中不无激动。 激动的多是京城本地的学子,外地考进来的学子,却有些不明所以。 见同窗一个个这般激动,心中纳闷。 这门课程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必学的,怎么大家比学必要的课程还要开心,便好奇的问了几句。 周灿作为昨日与殷年雪同过桌的人,这会心里的激动还没消下去,当仁不让的为他们扫盲。 卫迎山刚踏入讲堂就听得太常寺卿的孙儿,在人群中高谈阔论,吐沫横飞,丝毫没有礼仪风度可言。 言语中比殷年雪本人能了解殷年雪。 她揶揄的对身旁人开口:“原来殷小侯爷不但能画图纸,造武器,巡街,还能徒手接箭,单挑群狼,果真是全能。” 在路上与他们碰到,顺道混了个早点的殷年雪,看得讲堂里的情形,神色颇为难言。 正待说自己哪里有单挑群狼的实力,就听得人群中传来好奇的询问。 “照你说殷侍郎身手这般厉害,他要是与魏小山交手,谁更胜一筹?上回魏小山可是毫不费力的将我们都揍了个遍。” “应当是魏小山吧,我没见过比他更嚣张的人,殷侍郎应该是个斯文人,光从气势上就能被他压一头。” “我看也是,那日他替许季宣被匪徒劫持,都能全身而退,武力哪是常人能比拟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的人文不成武不就 郭子弦不屑的道,他与魏小山不对付,哪里能看着同窗这么涨那小子志气。 “话也不能这么说,魏小山的实力大伙儿有目共睹,你带着偏见自然觉得他不行,就拿昨日踹你座椅来说,没个几分本事,座椅绝不可能断得那般齐整。” 有同窗忍不住说公道话。 “不过是泥腿子走街串巷的技能而已,难登大雅之……” 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猛然放大的笑脸吓得身体忍不住往后仰。 看着这张脸郭子弦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稳住身体,色厉内荏道:“你、你可别胡来!打人是要写检讨的!” 该死,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提醒他。 “被我一个走街串巷的吓成这样,你可真有出息。” 卫迎山吓唬完人站直身体,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往后在背后说人坏话,注意观察下四周环境,看你这蠢样,我动手都嫌磕碜。” 说罢踱步回自己座位坐好。 毕竟是殷年雪授课,她还是得给几分面子的,今日打人也得挑时间。 待底下安静下来,上课的钟声也适时响起,有两名书童将上课要用的军械送入讲堂。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放在上首一袭湖蓝色锦绣长袍的少年身上,满是好奇。 这位看上去与他们一般大的少年,不说身家背景,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兵部侍郎,还能给他们授课,怎么能不让人好奇。 殷年雪对这样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神色平淡,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授课的正题。 “今日我与你们讲的是箭驽上控制发射的机械结构的原理与维修方法。” 对上底下不明所以的目光,他直接道:“有些人文不成武不就,多学门技术往后去军营修兵器也是好的。” “……” 这话指向性太明显,卫迎山差点笑喷。 看不出这家伙对自己不能当个吃喝玩乐的纨绔挺耿耿于怀,渴望其他二代也多干活的想法不加掩饰。 很显然郭子弦等人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脸色好不精彩。 殷年雪这是变着法说他们混日子? 却也没人出声反驳。 谁让对方实力摆在这里,不管是从自身实力,还是身家背景反驳,都只能显得他们确实是文不成武不就,自取其辱。 “箭驽的大致结构就是如此,驽机是最容易出现故障的地方。” 殷年雪手指指向驽机的位置,将台上的箭驽转换个方向,让大家看得更清晰。 “箭驽构造复杂,上面的一些小细节大家第一次接触或许看不明白,我现在找一名擅丹青的学生,将箭驽画出来,让大家看得更直观。” 这话一出,有些喧闹的讲堂顿时安静下来,当堂展示自己的丹青? 而且是将箭驽直观的画出来给同窗传阅,要是哪一步没画好,不但误导人还丢脸。 谁也没想到这位年纪与他们相当的兵部侍郎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视线东张西望,不敢和上首的少年对视,生怕被抽中当堂展示画技。 一直专心致志听讲的王苑青,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目光向上移,不出意外和台上的少年平静的目光对个正着。 心中一跳。 “你可擅丹青?” 听得这话,王苑青还有哪里不懂的,压下心中的复杂,从容的站起身:“略通一二。” “那便烦请你作一幅箭驽图,可有问题?” “没问题。” 在众人或惊奇或意外的等待中,很快一幅栩栩如生的箭驽图跃然于纸上,一气呵成,中途没有丝毫停顿。 王苑青放下画笔,不疾不徐地将桌案上的图纸呈上去:“请殷侍郎查看这图可与实物有差,可需要草民修改。” 在座的学子谁也没想到,向来蛮横跋扈的王瑜居然会一手好丹青。 是了,虽然王瑜终日和郭子弦等人混在一处,可也是靠自己考进书院的,实力不容小觑。 殷年雪接过画纸,检查过画上箭驽的细节可有出错,随即满意的点点头:“很不错。” “不管是构图还是细节勾画比之兵部的其他人也不遑多让,不过你现在还在念书,要是你愿意……” 欲言又止的话瞬间在讲堂激起千层浪。 殷侍郎这是什么意思?看上王瑜的画图能力,想把他带去兵部培养? 众人面面相觑,要是可以直接入仕哪怕是兵部的一名小吏,谁还想寒窗苦读,与天下众学子在科考争得头破血流。 况且还是被殷年雪钦点的,对方是什么人,能自由出入宫廷叫当今圣上一声姑父的顶级世家子弟,还是兵部的二把手。 看王瑜的目光顿时不一样起来。 作为当事人的王苑青却是不卑不亢的朝他行了个礼:“能得殷侍郎青睐是草民的荣幸,只是草民阅历不足,很多知识知之甚微,还需在书院不断完善自己。” 她自然知道殷年雪这么说是受人所托,对方接触的都是大昭顶尖人才。 哪里会仅凭她的一幅机驽图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抛橄榄枝,现在上演的情形不过是做给别人看,一可以让叔伯对她的能力更放心。 二则是让她父亲在得知她放弃如此重要的机会后,失去该有的冷静,做出不冷静的事,永远失去家族话语权。 没想到那位会与她想到一块儿去,王苑青心中有种难言的激动。 见她拒绝,殷年雪也不勉强,点点头:“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随即将手上的画纸传阅下去:“你们要是对着箭驽看不明白其中的部件结构,可与这副箭驽图一同观看,待将箭驽的结构彻底熟悉,我们再来讲如何维修。” “殷侍郎一张图不够看啊。” “自己动手描摹……” 听得这话殷年雪蹙起眉头,下意识的把问题推回去,东西不够难道自己不会想办法?找他做什么,难不成想让他画? 待看清说话的人是谁,语气一顿:“我与你再画一幅。” 认命的拿起画笔,在宣纸上画起箭驽图,其他学子见此也纷纷效仿:“殷侍郎,我等也需要图纸熟悉箭驽。” “……” “没有。” “那魏小山为何可以?” “我需向她请教擒拿。” 啊?殷侍郎居然找魏小山学擒拿,那是不是说明殷侍郎的武力比不过魏小山。 不觉将目光投向嘴硬的郭子弦。 看吧,早就说魏小山厉害。 第一百五十四章 学学夜观天象 非得追着他踩才甘心是吧? 心里也不免疑惑王瑜怎么会放弃殷年雪给的这个机会,明明对方家中的情况,要是能直接被钦点去兵部,往后能省许多事。 这般想着也就问了出来:“王兄,你刚才为何要拒绝殷年雪的橄榄枝?” 坐在位置上重新画箭驽图的王苑青,抬头便对上“好友”关切的询问:“我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去,还是待在书院念书比较好。” 她没说谎,她现在的情况确实哪里都不适合去,一是身份暂时过不了明路,二的话…… 在叔伯那边还未与父亲掰扯出结果,不管她得到哪方看中都是给王瑜做嫁衣。 “是这样吗?” 郭子弦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也没过多纠结,转而说道:“你帮我也画一幅箭驽图。” 都被殷年雪指着鼻子说文不成武不就,可不得学点旁技,回去也算给他爹一个交代。 上午的两个时辰的课程结束后,下课钟声响起,众人争先恐后从讲堂涌去饭堂。 无他,实在是学习军机要括太耗费心力,仅仅两个时辰殷年雪已经从箭驽的构造与维修讲到其他十八般兵器。 一上午下来,大家的脑海里都是刀枪剑棍棒在盘旋,怕再多对着这位殷侍郎一刻,这些兵器会从脑海中冲出来,全往自己身上抡。 等讲堂内的人都走完,卫迎山收拾好自己桌案上的东西问道:“你是与沈御史还有学院的夫子一道用饭,还是和我们一起。” “和你们一起。” 不比学子的一脸菜色,殷年雪两个时辰的课下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多好,一日的课程讲解压缩成半日,下午的两堂课让他们自己琢磨,他只需要坐着提点一二就行。 同样对十八般兵器目不暇接的卫迎山,从这家伙接二连三讲解其他兵器开始,就知道他想一劳永逸的打算。 “得亏你只过来上一天课,不然就你这样的教学模式,不出三天,院长的书房全是告你状的学生。” 身后的孙令昀也是一脸菜色的从图纸中抬起头,心有戚戚的开口:“我从未觉得学习如此吃力。” 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控诉的看着自己,殷年雪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其他:“午饭吃什么?” 职扬老油子的殷小侯爷干活多年,头一回感到心虚。 看在他帮忙办事从未掉链子的面子上,卫迎山决定不计较他为躲懒无所不用其极的行为。 拿起自己的书袋,大方的招呼:“你想吃什么都成,我有钱。” 闻言殷年雪眉眼一弯:“那便吃和昨日一样的。” 在讲堂内待了一上午,率先从室内出来卫迎山只觉得外面的光线刺目。 搭手半遮住刺目的光线,忍不住抬首,只见天穹湛湛,碧空如洗,多好的天气。 上辈子这样刺目耀眼的天空,一直持续到年尾,紧接着就是京城以及周边发生的一扬不大不小的雪灾。 尽管应对及时,可面对天灾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尤其是规避风险能力弱的普通百姓,人员的伤亡无可避免。 一月后的四院宴集,钦天监的监正会去,她或许可以在学六艺的同时学学夜观天象。 至于怎么个观法,全凭她自由发挥。 心里很快便有了打算,回过神催促还在讲堂收拾东西的二人:“你们快些出来,待会菜都没了!” 顶尖的书院背后免不了错综复杂的各方关系网。 不管是靠自己考进来的学子,还是靠家中关系进来的学子,不提学子本人,他们背后错综复杂关系网的敏锐性不言而喻。 不过一个晌午的功夫,宣国公府的小侯爷兼任兵部侍郎的殷年雪,在东衡书院授课期间,课堂上看中一个学子的绘图能力,主动抛出橄榄枝的消息不胫而走。 殷年雪的橄榄枝不仅代表兵部,同时也代表他身后的宣国公府。 作为皇后的母家,深受当今信任,虽人丁凋零,但分量非同一般,能与其搭上关系,是京城许多官员梦寐以求的事。 有此殊荣被他看中的学子是谁,很快也在京城的权贵圈子传开。 城东王家 “东衡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苑青今日在课堂上画的箭驽图纸,被殷年雪当着所有人的面夸赞,对方还提及要是她愿意……” “要是她愿意如何?” “传回来的消息没明说,但意思估计和大家想的一样。” “不过苑青那厢好像是拒绝了。” 王家二房老爷的书房内,兄弟几人再次聚集在一起,昨日他们收到侄女从书院送回来的消息,合计过后去找大哥阐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让他不要再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王瑜身上,再行冒险之事,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到现在王家内部已经分崩离析,家主是王赞没错,可要是底下几房不满,同时与家主的决策背道而行,家主也不过是个空架子。 现在的大房就是如此光景,家族之中牵扯众多,不管是公中还是外面各类铺子田庄的经营,其他三房不配合,大房压根转不动。 四房老爷想起昨日王赞的态度冷哼一声:“苑青如此争气,大哥却视而不见,拒绝也好,免得接下这橄榄枝,被王瑜坐享其成,他王瑜有能力在殷年雪手底下做事?到时只会连累家里。” 其他两房经过昨日与王赞的交涉,对大哥与侄儿也是不满到极点,面上说的是为了繁荣家族,实际恨不能将所有好处都揽在大房。 真想繁荣家族,就应该几房共同发展,绝不是将所有资源都砸在一个多年来都长不成的废物身上,还不知道及时止损。 “既然如此,我们便与大房分开行事,什么事都紧着自己底下的孩子来,他王瑜休想再从我们处得到一丝资源倾斜。” “至于苑青……” 二房老爷想了片刻接着道:“去信让她好生在书院念书,她父亲这边我们会盯着,一个月后不管四院宴集的结果如何,王瑜也不能去摘她的果子。” “那她身份的问题?” “四弟昨天说得没错,昭荣公主深受当今喜爱,既有封号,出宫开府是早晚的事,以苑青的才能到时甄选公主府的女官想来没多大问题。” “便按二哥说的来。” 但这些还不够,四房老爷垂下眼帘,苑青说大哥已经将主意打到他的宜儿身上。 大哥当家作主一言堂多年,固执起见,只要他还是家主一日,对王家女儿的婚嫁都能指手画脚,只能彻底将他拉下来,才能永绝后患。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你可有信心掌控他们? “父亲,苑青那边可有回信?书院传出殷年雪对她抛橄榄枝的事是否属实?” 王瑜一脸焦躁的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怎么也没想到几日前的不安居然不是空穴来风,王苑青彻底失控了! 不仅私下与几位叔父沆瀣一气妄想对付自己的父兄,现在更是连人也联系不上,写去书院的信石沉大海,丝毫不见回应。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她不主动露面一直待在书院不出来,他与父亲真的对她无可奈何。 东衡书院没有引贴,外人无法踏足,这事也不能揭露出来,当真是打碎牙齿和血吞,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妹妹鸠占鹊巢取代自己。 “稍安勿躁。” 这两日另外三房联合起来与他叫板,王父感觉自己作为家主的权威被挑战,又听得书院传出的消息,此刻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看着已然急得失去分寸的儿子,还是忍着心中的怒火出言安抚。 冷冷的开口:“这事只怕她早就在心中计划好,只等着我们上钩,还有殷年雪那边……” “父亲!不管如何都得让她接下殷年雪的橄榄枝,这么大好的机会她居然不识好歹的拒绝,简直不可理喻!” 这也是王瑜焦躁的原因,王苑青不但想鸠占鹊巢取代他,连送到眼前的大好机会都推出去,让他怎么能不急。 那可是宣国公府的殷年雪,当今皇后的亲侄儿,他的橄榄枝岂能轻易给出的。 很显然王父也想到了这上面,这个女儿当真是好大的本事,着实给了他一个惊喜。 怒极之后反倒是冷静下来:“去唤你母亲过来,让她修书去书院劝劝你这位妹妹。” 闻言王瑜眼眸一亮,是了,王苑青与他还有父亲或许感情平平,但与母亲却不一样。 匆匆的去请王母过来。 是夜,王苑青坐在房间拆开从城里送来的信,不出意外是母亲写的。 信中没有责怪,反倒全是安抚之言。 道父兄知道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等四院宴集结束她从书院回去定会补偿她,与叔伯那边也会好好协商往后的家族资源分配问题。 信的最后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回忆了一番自小到大母女二人的相处时光,让她半月后的休沐记得回去,拿亲手为她做的几件衣衫与鞋袜。 王苑青将信好生折起来,没有像把父亲送过来的信一样直接烧成灰烬。 屋内的烛火映衬在她神色复杂的面庞上,母亲于她而言确实是不一样的。 比之于父亲对她多了几分仁慈,不是一昧的把所有好东西都给王瑜,私底下也会补偿一些东西给她。 可也仅仅如此而已,让母亲出面写下这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妄想来让她放下心防,不做他想一定是父亲的主意。 只要她半月后踏出书院,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不言而喻。 被软禁一辈子还是囫囵嫁人,全看父亲对她这个女儿还有几分恻隐之心。 可这也正是她要做的事。 王苑青扯动嘴角,前几日来书院替王瑜时孑然一身,面上瞧着什么都没带,实则…… 起身从房中的书箱中拿出自己放在怀里带进来的一沓宣纸。 还是那句话她不打无准备之仗。 这些宣纸上是多年来记录的父亲不堪为家主的证据,四叔父手上也有一份撰抄的。 半月后的休沐她会如他们的意,回家中拿母亲做的衣物,到时一切当有个了断。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 当看到半夜出现在房门外,向来与自己不对付的同窗,卫迎山脸上不见诧异,侧身让对方进来。 王苑青却有些拘谨,毕竟这人的身份昭然若揭,往日里岂是她一介白身能轻易见到的。 “吃不吃?” 一碟子从城内买回书院的糕点,赫然出现在桌案上,兴许是放得有些久,糕点的外观显得有些许潦草。 烛火下两人四目相对,卫迎山像是没看出她的拘谨,自顾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味道很不错的,适合半夜肚子饿拿来饱腹。” 说来这糕点也是历尽磨难。 从城内的糕点铺被买下后先是被带来书院,又被背去农耕实践的村庄,在村庄没吃完,再次回到书院。 几个来回下来,色香味,只勉强剩下味。 一个逐渐没落世家大族也是如此,多年下来难免散发着淡淡的腐朽气味,但这份腐朽中又透出一抹不一样的清新气息。 只要将腐朽的根源拔除,清新的气息或许可以将曾经遗留下来的东西彻底消散。 王苑青眸光一动,心里的拘谨荡然无存,轻压广袖从碟中拿出一块已经被挤压得不成形的糕点送入口中。 待咽下后,望着面前的人郑重开口:“得君多次相助,苑青不胜感激,待此事解决苑青凭君差遣。” “看来是有了掀翻你爹还有废物兄长桌子的把握,且说来听听。” 既要寻求帮助,也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王苑青将怀里的宣纸递过去:“这些是我父亲当家主多年来做出损害家族利益的行为,您可一观。” 将宣纸上的内容粗略看完,卫迎山由衷的感叹:“你爹这样的,这么多年还能稳坐家主之位,看来你的叔伯能力也不过尔尔。” “二叔三叔能力性子皆平庸,四叔倒是比他们强上一些,不过也不算出彩。” 不然这么多年家族也不会成为她父亲的一言堂,大事小事连自己子女的嫁娶之事也要父亲拍板才能筹办。 “那你可有信心掌控他们?” 听得这话王苑青蓦然抬起头:“您是说……” 卫迎山眨眼一笑:“掀翻你爹桌子后,你难不成还想推个叔伯上位?亲爹都是这个德行,一个娘生的叔伯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的话像是点醒什么,王苑青按下自己内心的澎拜,一字一句道:“可以掌控。” 掌控平庸者只需让他们看到家族振兴的曙光,且在这片曙光中有父亲的对比,不再伤害他们的利益,给他们尝到甜头。 一切不在话下。 “既然你有这个能力,我当然是要再推一把的,半月后你只管放心的回家处理此事,你爹奈何你不得。”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现在马上把我逐出师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没落的世家大族,曾经也辉煌过,辉煌同时也代表着王家的底蕴。 就算现在没有族人在朝廷官居要位,但或多或少都有涉猎官扬,见识比普通人强。 只要王苑青能将里面的腐朽拔除…… 一个曾经的世家大族收入囊中,于她不是亏本的买卖。 卫迎山撑着下巴目送王苑青离开。 看得清自己的处境知道未雨绸缪,做事不瞻前顾后当断则断,有自己的想法,多好的姑娘呐。 得了准话的王苑青回到房间,按下内心澎湃的情绪,拿出笔墨,分别制定如何掌控三位叔父的计划。 很快一份计划书便跃然于纸上,在内心梳理一遍,随即将宣纸用烛火燃成灰烬。 接下来几日书院内风平浪静,大家都卯足劲为争取出席四院宴集的名额作准备。 作为太常寺卿的孙儿,于礼之一道造诣颇深的周灿俨然成为所有学子中的香饽饽。 无他,实在是因为与六艺中的其他几艺相比,礼仪学起来比较简单好上手,既不像数和书伤脑,也不像射和御伤身。 更不像乐一般,一曲毕泣鬼神惊天地。 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后,周灿这段时日在讲堂包括斋舍横着走。 甚至胆敢在卫迎山头上大放厥词。 “现在有的是同窗想请为师教导他们,小山徒儿,你莫要不识好歹,小心为师将你逐出师门,让你与礼之一道彻底失之交臂。” 不识好歹的卫迎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现在马上把我逐出师门,要是不逐我将欺师灭祖。” “把我也顺道一起逐了吧。” 旁边的孙令昀也小声补充,小山不学他也不学了,实在是周灿这位老师太过跳脱,除却教学的时间,其余时间简直一言难尽。 “你们、你们便如此对为师?” 周灿痛心疾首的指着二人,将头一撇拒不答应他们自请出师门的要求:“算了,为师便原谅你们,今日咱们学习外交礼仪。” “今日学完便可出师,往后做下什么失礼的事,切勿说是为师教的,我周家丢不起这个人。” 说罢神色立马正经起来。 此等扬景三五不时就要上演一扬,卫迎山已经见怪不怪,端正态度开始今日的礼仪学习。 休沐前两日,蔡夫子抛下一枚重磅消息,明后两天会进行开学考,借机了解大家的学习情况。 除去提前知道消息的学生,讲堂哀嚎声一片,好不容易等到半月一次的休沐,结果在休沐前还有考试。 蔡夫子见底下哀怨声四起,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莫要喧哗,考试于吾等读书人而言是家常便饭之事,此次考试不过是想看清楚大家的实力,正常挥发就行,不要有太大压力。” 说罢,语气一顿转而严肃道:“想必大家也知道四院宴集的事,四院宴集由我们东衡书院还有石鼓书院、竹山书院、万松书院三所书院共同举办。” “举办地点在城内的观云楼,每所书院会甄选出八名学子代表各自的书院参加宴集,除去尔等参加甄选,书院明年下扬科考的学子也会参加甄选争取出席。” “这是难得一遇的学习交流机会,对大家来说也许还是个机遇,不管如何定要郑重的对待,切勿让机会凭白流失。” 明年参加科考的学子也会参加甄选? 听得这话底下想参加四院宴集的学子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参加科考的学子各方面的学识皆已成熟,君子六艺更不在话下,与他们竞争名额,可比与同一批的同窗竞争难度要大。 连卫迎山都有些惊讶,看来四院宴集确实惹得人趋之若鹜。 身体往后微仰:“你把握可大?我休沐回家给你寻把琴带过来,在周灿处将剩下的礼仪学完后,你便练琴。” “有把握的。” 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孙令昀眉眼微弯,小声道:“我算过概率,我们二人应当都不成问题。” 君子六艺,他和小山皆精通四艺,不是囫囵了解,是精通,礼之一艺在周灿这位家学渊源的同窗教导下,即将收尾。 别看周灿平时行为很难言,但在他的家学上眼里可容不得沙子,肯让他们出师足以证明他们学得很好了。 更何况他核对过对方给的礼仪典籍,确实没问题,精通的其他三艺都是自己本来就擅长的,说精通四艺不为过。 这段时日也注意了其他同窗的情况,就算参加科考的学子也参与甄选,只要他和小山不出意外正常挥发,入选的概率有九成。 “看不出啊,你还挺有自信。” 孙令昀腼腆一笑:“有时候需要一点自信的,而且你的御和射一骑绝尘,必能脱颖而出。” 她不是说不管做什么都要从气势上压人么,自己气势不足,只能多些自信。 听得夸赞,卫迎山也不谦虚傲然道:“那是,待我回去把奔霄弄过来,所向披靡。” “奔霄是?” “我爹赐的异域小马驹。” 两人这厢说着小话,冷不丁的插入一道声音,是许季宣。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孙令昀:“你算算我入选的概率几何?” “别给他算,什么都是半吊子水平,等下说实话把他打击了,或是因为概率出什么问题落选,还要找你麻烦。” “……” 无可辩驳的实话,许季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身体转向夫子,一本正经的开口:“夫子说话时不要说小话,周灿没教你们吗?” 嘿,这小子还知道拿筏子压人了。 是他自己要搭话的,卫迎山想到什么,随即不客气的开口:“你府上有不少名琴吧?拿一把过来送我。” “……” “斋舍便有,下课后你去取就是。” “孙令昀听到没,咱们下课去许世子房间取琴,作为回报你便说说他入选的概率几何。” 孙令昀听完二人交涉,强忍着笑在心里估算一番许季宣的综合实力。 半晌后才给出结果:“您技艺虽不精湛,但可以用量取胜,根据定律,一般这种活动学院都需要一个样样通,但样样不精的全能型人才来装点门面给外人看。” “以我之见,您的入选的概率应当在八成。” 八成确实是个不小的概率,可许季宣却不觉得开心,什么叫技艺不精湛?什么又叫样样通样样不精? 还全能型人才,这能叫全能型人才? 神色复杂地看向这位面上老实的同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话诚不欺我。”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救你还不乐意了 “你声音大些?我没听得清。” 卫迎山阴恻恻的捏着手,目光注视着台上夫子的动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在内涵谁呢。 本就样样通样样不精,奉承话听多了,还听不得真话了。 直觉感到危险,许季宣可不想像周灿一般被当堂暴揍得五体投地。 马上转换话题:“我叔父应当这两日会入京,为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谢礼是我们汾阳的特产。” 汾阳的特产? 闻言卫迎山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双眼放光:“你们那边的特产不是矿么?给几座?铁矿?铜矿?还是金矿?” 虽矿产属于官家所有,可作为异姓王又是在自己的地界,汾王在被朝廷允许的情况下也是有固定矿产的。 还几座,矿山是大白菜么,许季宣眼皮子直抽抽,他的命是金贵不错。 可矿产说到底是官家的,父王送矿作为谢礼的举动,说到底也不过是左手倒右手,还是入了官家的口袋,真给出去几座私产,他们汾王府都得喝西北风。 “我父王来信说给您的谢礼是玉矿。” “玉矿啊,也不错!” 卫迎山喜笑颜开,看着这位汾王世子简直就像金疙瘩:“下回再有人要绑你,我还救!” 这话一出吓得原本坐得好好的许季宣猛然从椅子上摔下来,虽没有如周灿一般五体投地。 不过四脚朝天的姿势,也是引得讲堂内的其他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他却顾不得这么多,哆嗦着嘴唇目光直愣愣的看着热心的某人:“当、当不得,当不得。” 再来一次他金贵的小命将不再金贵,上回在别庄那阵势,他多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绝不可能是为他,毕竟那位都亲自来了。 卫迎山有些可惜的咂咂嘴:“救你还不乐意了,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殊荣被我救。” 这时在台上的蔡夫子瞧着这里的动静,脸色发黑:“既是不小心摔倒的,就赶紧站起来,一直坐在地上成什么体统!” “……” 对此已经麻木的汾王世子,面无表情的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忘拍拍自己身上沾上的灰尘,重新摆正椅子坐好。 在心里发誓,往后再也不要和旁边在夫子看过来后,立马正襟危坐的两人搭话。 开学考试当日,不出所料,监考的夫子是沈青玉,正式上课半月以来,都未见这位沈御史过来授课。 有不少学子还在心中期待,要是沈御史能给他们授课,往后出了书院他人问起,也可以挺直腰杆的回答。 当今的御史大夫可是我学生时期的恩师,说出去多有面子,这一殊荣可是其他书院学子望尘莫及的。 只可惜这位沈御史似乎真的不需要授课,只是在书院坐镇,平时照常处理朝廷的公务。 沈青玉拿着考卷站在台上,目光严肃的扫过底下的学生:“这次考试只是书院对你们能力的摸底,如实作答便好,切勿搞小动作,要是让我抓到必将严惩不贷!” 话毕着重强调道:“卷面的整洁美观也纳入成绩的一环,不管你擅长使用哪家字体,必须要让阅卷的夫子能一眼识得你的字。” “……” 这话怎么听着意有所指,卫迎山杏眼圆睁巴巴的盯着上首的沈舅舅。 这得对她的大师字体多大意见,监个考都要特意明列出来,看来回去得要玄弟往后注意点,非必要的时候别拿出来招眼。 那小胖儿太过嘚瑟,把她都给连累了。 沈清玉满意的看着大师字体的创造者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将手上的试卷分发下去。 没过多久,讲堂内唯余试卷书写之声。 不管试卷上的题目会不会做,在监考员沈御史如炬的目光之下,所有学子无不老老实实,连东张西望都不敢。 两日的考试下来,在走出讲堂的那一刻,只觉得如释重负。 卫迎山拿起自己的书袋回头对孙令昀使了个眼色,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讲堂。 书院饭堂的饭菜实在寡淡无味,半个月下来吃得面色发苦,他们要快点回城中吃一顿好的,饭后还有正事要干,可不得快一点。 拿着收上来的考卷正要离开讲堂的沈青玉,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等要将人叫住时,连影儿都已消失不见。 无奈的摇摇头,陛下昨日还在欣慰昭荣公主来书院念书后进步非常,这半个月内居然没从他处得知对方在书院闯祸的事迹。 现在看来闯祸是没闯祸,坐不住也是真的坐不住,连带着将班上念书最厉害,开学时还有些腼腆的孙令昀也带得活泼非常。 收回目光,对底下正在慢条斯理收拾自己东西的许季宣道:“你叔父上午已经入京,让你下学后不要耽搁,早些回去好一道入宫面圣。” “叔父入京了?” 听得这话许季宣面色一亮,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有些激动的道:“多谢沈御史告知。” 回不去汾阳,能见到叔父也是好的,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实在是过得有苦难言,偏偏罪魁祸首他又无可奈何,拿对方没一点辙。 现在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想到此处,汾王世子不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收拾东西的速度快得人眼花缭乱。 沈青玉不解的望着他,怎么好好的听到自己叔父上京,像是要哭了似的,在书院应当没人敢欺负他吧? 难不成是殿下? 与孙令昀一道火急火燎的踏出书院大门的卫迎山莫名打了个喷嚏,她奇怪的挠挠头,最近也没受凉啊。 嘀咕一句:“想来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突然目光一顿,落在停放在书院外一处不起眼的马车上。 不是说她自己回去,马车不用过来接的么,怎么还是来了? 提步走过去。 面白无须的车夫还没待她发问,便恭敬的回道:“陛下怕您在外边耽搁太久,让奴才过来接您的。” 说着隐晦的往马车内看了一眼。 卫迎山眯眼瞧着无风自动的车帘,凉凉的开口:“看来马车内藏了只肥耗子,我这人向来害怕肥硕的生物,今日马车便不坐了,走回去也无妨。”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是玄弟啊 话音刚落,就见无风自动的车帘刷的一下从里面被人掀开,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探出来。 控诉的看着她:“好你个无情无义的卫迎山,半月未见居然也不想你的弟弟。” “原来不是肥耗子,是玄弟啊。” “沈御史这会还没离开,玄弟既然来了书院,可要去与他打声招呼?你们甥舅二人想来有许多话要说。” “不去!” 听得这话卫玄急切地拒绝,脑袋摇个不停,好生生的见舅舅做什么,上回舅舅给他的一摞字帖还没写完哩。 卫迎山也不再逗他,招呼孙令昀上马车。 坐好后仔细端详小胖儿,捏捏他软乎乎的脸蛋:“瞧你像是瘦了一点,最近做什么啦?” “最近跟着殷表哥练枪。” 说到这个卫玄的小脸再次垮下来,哭兮兮地开口:“大皇姐,你去与殷表哥说说让他教我枪法的时候慢点儿,我一招还没学会,他马上便教下一招,教完后让我自己领会。” “我只能自己不停的领会,待领会完马上又有新招式,实在是痛苦啊。” “你怎么不和父皇说。” “父皇不管,他说殷表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一手枪法已经出神入化,跟着他学自然没错。” “那你觉得自己可以进步?” 卫玄苦着脸思索一会,老实的点点头:“有进步,最近把你教的摔跤大法,与殷表哥教的枪法走位结合在一起,与卫瑾打架从未输过。” “……” 得,学的招数全使卫瑾身上了,卫迎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这不就是,你殷表哥自有他的教学方式,让你这只笨鸟也能起飞。” “我才不是笨鸟!” 小胖儿大声反驳。 “好好好,你不是笨鸟,是肥鸟。” “本皇子千里迢迢过五关斩六将披荆斩棘过来接你下学,你就是这样说我的?果真是无情无义的卫迎山!” 卫迎山好笑的看着他:“看来最近功课也没落下,成语用得挺溜。” 见他眼睛瞪的溜圆,赶紧顺毛,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今日不让你白出来一趟,进城后带你去耍耍。” “真的?” “千真万确。” 听到又可以跟着大皇姐在宫外玩,卫玄白胖的脸蛋儿顿时神采奕奕:“好耶!” 磨着父皇跟马车一道出来接大皇姐果然没错,和大皇姐混,可比在宫里自己玩有趣多了! 转而想起什么,小大人似的与孙令昀说话:“这半个月我阿姐在书院没闯祸吧?” “要是闯祸你多劝着点,实在劝不住就去找我舅舅,可不能让她胡来。” “……” 孙令昀还未回答,卫迎山先忍不住,不客气的一巴掌呼他脑袋上:“我之前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许在言语上占我便宜?” “说是说过,可这只是本皇子作为你最亲的弟弟对姐姐的关心!” 捂着被打的脑袋,卫玄义正言辞。 “呵。” 关心是关心,内心的小九九也不加掩饰,还让孙令昀去找他舅舅,心思昭然若揭得很。 小胖子搁这儿耍心眼子呢。 马车内热闹了一路,待入城,几人先找个酒楼吃饭,静待事情的发生。 与此同时,坐在王家马车上的王苑青低垂下眼睫,对于自己才踏出书院,便被父亲派过来的车夫客气的请上马车的事,面上毫无波澜。 父亲也真是看得起她这个女儿,不但杜绝她在外逗留的可能,除去车夫,居然还有一队家丁严丝合缝的守在马车外。 马车平缓的行驶在回城的路上,京郊治安向来好,城门口的守卫看到他们这么大阵仗连例行检查都比往日严苛。 一道一道程序下来,马车内作为重点保护对象的王苑青,只觉得啼笑皆非。 父亲和王瑜这是真的急了啊,居然也顾不得会不会招人眼,只想将她带回家。 城墙上殷年雪蹙眉瞧着底下的马车,看来真如殿下所说的一般,王家家主确实昏了头。 这严防死守的架势,结果马车内只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连功名都没有的学子,不是明晃晃的引人查么。 想到那位分配给自己的任务,叹了一口气,认命的从城墙上下来。 “小侯爷!” 正在检查王家马车的守卫上报:“城东王家的马车,说是从东衡书院接自家公子下学,家丁将马车围得密不透风,属下觉得不对劲,这才查得仔细些。” 驭马的车夫是王父的心腹,显然没想到正常行驶的马车会卡在城门口这一关。 时间耽误得久,周围行人看过来的视线本就让他如芒在背,心中焦急不已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结果现在殷年雪居然也来了,心中直呼倒霉,只想快点带着小姐回府交差。 陪笑道:“殷小侯爷安好,车内是我家大公子,绝没有携带不法之物入城,劳烦您让他们早些检查完放行。” “你家大公子?可是东衡书院的王瑜?” “正是正是。” “你们接人就接人,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殷年雪皱眉扫过马车,还有周围站成一圈的家丁:“按例自然是要严查的,让你家公子也下车来配合例行检查。” “这……” 车夫面色为难。 “怎么?不行?” 家主糊涂,底下的人也糊涂,当真以为自己在询问他们意见呢。 殷年雪懒得与他废话,一挥手便有守卫上前直接掀开车帘查看。 端坐在马车内的王苑青自然也能听到外面的对话,车帘被掀开的瞬间在车夫警惕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跃下马车。 神色平静:“没想到今日有幸得遇殷侍郎当值,王瑜这厢有礼了。” “真是你啊。” 身居高位的少年,面上一片恍然之色,随即可惜的摇摇头:“你构图能力出色,不过有自己想法也挺好。” 恰好守卫这时也将马车里里外外探查个遍,见没有不妥,殷年雪也干脆放行:“检查后一切正常,你们入城吧。” “麻烦殷侍郎了。” 众目睽睽之下在城门口露面的王苑青,朝对方点点头,不慌不忙的回到马车内。 车夫的神色却凝重起来。 城门口本来就进出人员众多,殷年雪突然出现,他所说的话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只怕家主的打算会有些波折。 还是得早些将小姐带回去复命才行,思绪过后加快驾马速度往王家飞奔而去。 并未发现这一路上缀在马车后的身影。 南宫文吐掉嘴里叼着的干草,大摇大摆的跟着入城。 山儿这死孩子惯会使唤他。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王家之乱 上 王家后院。 听完马夫的回禀,王父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能沉得能滴下墨来。 “他好好的高官不做,怎么守起了城门?” 要是别人便罢,偏偏殷年雪上回去东衡书院授课,还当堂对“王瑜”抛出橄榄枝。 今日在城门见到人,又说下那样一番话,往后瑜儿与他碰面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折。 听得家主的疑问,车夫神色颇为难言:“听外面的人说,这位殷小侯爷隔三差五就会领当今的命巡街或者看守城门。” “今日这是应当是巧合。” 巧合是巧合,可对他们的计划而言毫无益处,王父怒极反笑。 不带温度的目光看向自打踏入家门后就垂首不语的女儿:“苑青啊,出门之前为父和你说过什么?送去书院的信想来你也收到了,却视而不见。” “不听话的孩子,是要受到教训的,从今往后你就好生待在府中为你兄长做事,即使双腿不能动弹,父亲和兄长也会养你一辈子。” 王苑青豁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生父,嘴唇微微颤抖:“您这是要打断女儿的双腿?” 王父却别开眼不再看她:“回自己的住所去吧,不要怕,他们下手知晓轻重,你母亲也已经着人请了城内最好的大夫,定不会让你受太多的苦。” 马上便有家丁走上前来:“二小姐,请。” 从从从从飞, 飞到高山喝露水, 露水没喝到, 抱着小头朝家跑。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这首小时候母亲给自己唱过的童谣,原来她也同意父亲的做法啊。 王苑青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闷闷的痛感席卷全身,眼里却没有一滴泪。 早在收到母亲的信时,就有预料了不是吗?她注定是站在儿子和丈夫一边的。 最后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跟随家丁前往自己的住所。 “瑜儿呢?” “大公子让人送来消息说他昨夜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已经让大夫过来看过,待将大夫开的药吃完,马上便就过来。” “去催催他,别耽误正事。” “是。” 须得快刀斩乱麻,要是让老二他们闯进来就不好办了,希望夫人能安抚好苑青才是。 将事情交代完后,王父隐忍的闭上双眼,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要不是为了家族往后的发展,他又何尝忍心生生断其双腿。 原以为小小风寒只要一副药吃下去就会好的王瑜,把丫鬟熬好端过来的药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只觉得自己头脑发昏的情况愈发严重,身体提不起一丝力气。 察觉到不对劲,想叫守在外面的下人进来,嘴唇嗡动几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最后直接瘫软在桌案上。 脸上带刀疤的汉子,从房檐一跃而下,将人扶住,免得倒下发出什么动静。 随即将人扛在肩上从后窗离开,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如入无人之地。 心中忍不住嘀咕,也不知大当家那边怎么样,可别把山儿的计划搞砸了才行,不然那孩子非得同他闹不可。 被他惦记的南宫文此刻正啧啧有声,没想到王家的这位家主能力平平,心倒是狠,亲生女儿的腿说断就断。 还有王家这位主母,自己女儿腿都要被丈夫令人摁着打断了,不制止便罢,还劝她认命不要反抗,简直就是一家子奇葩。 不过这个女娃儿也是个狠的,面对此等严峻的形势,连眼睛都不眨,甚至还闲情雅致地坐下来,任凭他们靠近。 不对…… 南宫文眯了眯眼,待看清楚下面的情况,饶有兴致的笑起来,难怪山儿那死孩子让他必须保下这女娃儿,当真是有趣。 只见原本气势汹汹靠近女娃儿要将其摁住的家丁,在离她还有半尺的距离,纷纷停下脚步,朝她抱拳后退至身后站定。 哪里像是要来断她腿的,分明是女娃儿提前安排好的自己人。 有趣、有趣、当真是有趣得紧呐,看来暂时还不需要他出手,再看看热闹也不错。 原本还在劝说女儿不要挣扎,方能少受些苦的王母见到此等变故,劝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错愕的睁大眼。 “苑青,这是、这是……” 母亲居然真的忍心看着她被打断双腿。 不说制止,反倒是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屈服不要再犟。 何其讽刺,王苑青对生母的最后一丝温情,在踏入这所院子的一刻早就荡然无存。 嘴角牵起:“女儿有反抗的能力,不用被王赞打断腿,母亲不高兴吗?” “母亲不是这个意思,你、你怎么……” 王母有些慌乱的解释,似悲似喜,心中复杂难言,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有这么一手。 她是什么时候将这些人收为己用的?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眼里的错愕变成惊恐,急切地开口:“苑青!他再如何也是你的父亲!” “母亲放心,女儿不会要了王赞的命,还会好好的供养他,毕竟他要是死了,我这个当女儿的还得守三年孝,多不值当。” 王苑青语气平静:“你们先将夫人带下去好生安置,没我的吩咐不要让她出来。” “是!” 等家丁将挣扎不休的王母带下去后,院内顿时安静下来。 看了一出好戏的南宫文,只听得女娃儿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就看到她从怀里掏出匕首,面无表情的朝自己胸口刺过去。 嚯! 这匕首要是真刺下去,山儿会找他拼命的,身形一闪,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匕首打落在地。 嘴里骂骂咧咧:“你这女娃子都有本事将你爹一军,怎么这会儿倒是想不开了,可别害老子啊。”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的人,王苑青心中诧异,很快想通其中关键放下心来,解释道:“前辈别误会,苑青并无寻死之意。” “没有寻死之意,那你拿刀子对着自己胸口捅做什么?” 南宫文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不晓得她的打算,只知道山儿要自己保护好她,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那小魔头不得消停。 简单的两句对话,王苑青也看出这位前辈是走武道的,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 “哦,原来是想制造假伤来陷害你爹啊,那也不用往胸口捅啊。” “王赞毫无人性妄图弑亲女给儿子铺路,伤口在胸口会让人更加信服,我已看好位置,避开要害刺下去无碍。” “嘿,你这个女娃子倒是个干大事的,老子喜欢,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一把,将你爹弑女的罪彻底坐实咯。” 第一百六十章 王家之乱 中 王父端坐在书房内等后院的消息,神色明灭不定,今日这事其他几房都未通知,只需快刀斩乱麻,等事情尘埃落定。 就算他们再有意见,苑青已废,必须继续供着在东衡书院念书,且被宣国公府殷年雪看上的瑜儿。 别以为他不知道其他几房打的什么主意。 见王瑜还没过来,王父对书房伺候的小厮道:“去催下大公子,让他尽快过来。”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大哥不在?你唬谁呢?快让开!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是四房老爷王晟。 也就是这段时日蹦跶得最欢的,果真是商贾,粗鄙不堪! 王父面色黑沉,想着这会后院那边应该也结束了,让他们闯进来也无妨。 豁然站起身,打开房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几个气势汹汹的弟弟:“我王家虽日薄西山,可到底曾经也辉煌过,你们如此做派说出去也不怕外人笑话。” 到底是当家主多年的人,积威甚重,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被他这么一说,面上立马闪现退却之色。 王晟却不怕,他嘲讽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兄长:“大哥这不是在家么?怎么老丁却说您不在?该不是又背着弟弟们私自做糊涂事吧?” “虽说您是家主,可大伙儿同是王家的人,偌大的家族也不是您的一言堂,不管如何做决定之前也得寻求我等的意见。” “二哥,三哥,你们说是不是?” 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不去看王父阴沉的脸色,咬咬牙道:“四弟说的没错,王家不是你大房一房一家的王家,大哥所行事欠妥,我等有权利纠正。” “好啊,你们倒是一个鼻孔出气……” 话还未说完,有小厮跑进来附在王父耳边低语几句。 听完后王父面上的阴沉之色一扫而空:“既然你等对我这个家主有意见,我自当听取,不如说说你们今日过来所为何事?趁此机会把话说开也好。” 也不等他们开口,似是想到什么有些难过的道:“本不想让你们这些做叔父的担心,不过既然要把话说开,大房的所有事也没有瞒着你们的必要。” 王晟几人见王父突然如此做派,面面相觑。 紧接着就听他哀痛欲绝的道:“后院刚刚传来的消息,苑青在从书院回来的途中所乘坐的马车突发意外,导致她从马车上滚下来,经过大夫的救治虽性命无碍,可从今往后只怕是会不良于行。” 瞎话,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谁都知道扮作王瑜的王苑青被王府的家丁一路保护得严丝合缝,还在城门口露了面,哪里像摔断腿的模样。 偏偏王父这样说,就是告诉他们侄女儿王苑青的腿,就算不是摔断的,今日也断了,让他们不要再肖想其他。 只能继续捏着鼻子供已经显于人前的王瑜,毕竟之前在众人面前出现的王瑜,要是贸然消失不定惹出什么风波。 见他们脸色青青白白好不精彩,王父难过得掩面而泣:“听闻此等噩耗,我这个当父亲的心里的难过不比你们少,可惜了苑青啊……” “好在还有瑜儿,他现在已经进到东衡书院念书,还被殷小侯爷看中,前途无量,现在只有几房团结一心共同协助于他,才能早日重振我王家的门楣。” 瞧着他这惺惺作态的模样,其余几房差点破口大骂,更多的是觉得心寒,连对自己亲生女儿都能下如此重的手。 要是让他继续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往后对他们这群已经离心的兄弟,哪里会手下留情,更是会将他们吃得连渣都不剩。 “老爷!外面有人上门拜访,说是大公子在东衡书院的同窗,与他约好一道去城中书坊。” 这个时间点上门拜访? 定不是和一直在家中没出门的瑜儿约好的,那便是和苑青。 王父脸色一变,毫不犹豫的拒绝:“你去回他说大公子身体不适,暂时无法出门,下回见面再向他赔罪。” 前来报信的小厮面露难色:“宣公府的殷、殷小侯爷也在门外……” 殷年雪! “他也要上门拜访?” “殷小侯爷没递拜贴,只是自己在府门外徘徊,瞧模样像是和递拜贴的学生认识,两人偶尔还会搭两句话。” 是了,殷年雪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贸然上门,与东衡书院的学子认识倒不奇怪。 想来是上回去授课结识的,都是年龄相当的少年人说得上话也正常。 殷年雪虽没上门拜访,看这模样应当也是与几人约好的,只是作为朝廷重臣不好轻易上门。 王父脸色明灭不定,到底是横生枝节了。 见王瑜不知怎么还没过来,心里也不免焦躁起来,沉声吩咐:“快去催促大公子,与他说明情况,既是同窗相邀不管身体如何,自然不能食言。” 现在殷年雪都主动找上门,意外已经发生,没道理再错过与他相交的好机会。 待小厮离开后,王父瞧着还站在书房的几位弟弟,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们也看到了,瑜儿与殷小侯爷的关系已经好到能上门拜访的程度,不管是不是苑青给对方留下的好感,现在唯有瑜儿能出面继续维系关系。” “只要你们脑子不发昏,想必也能想清楚与他交好能给我王家带来的好处,勿要再折腾。” 倒是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殷小侯爷会掺和进来,几人谁也没说话。 场面中透着难言的沉默。 很快去请王瑜的小厮匆匆的回来,面色惨白:“老爷,大公子、大公子房间没有人。” “什么!” 王父勃然变色:“可检查过其他地方?” “我过去之前王成等人将府里内外都翻了个遍,并未见大公子的身影。” 王成就是王父早前派过去催促王瑜的小厮。 好端端的瑜儿怎么会凭空消失,王父凶狠的目光看向三个弟弟:“是你们?” “大哥,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腿长在瑜儿自己身上,我们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王晟摊摊手表示他毫不知情? 二房老爷与三房老爷也附和道:“可别是瑜儿自己贪玩,跑出府,这孩子也真是的,人家殷小侯爷都找上门来了,多好的与对方建立关系的机会,凭白错过。” 现在王瑜不见踪影,王苑青腿被打断,府外有要找王瑜的同窗,其中一个还是重量级的人物,能从哪里去变个人出来。 情况不容乐观,王父勉强压下内心的不安,沉声吩咐道:“去让门房推了拜帖。” 小厮领命正要离开,就听得外面喧哗声四起。 少年清脆的嗓音振聋发聩:“你们府上这是哪门子道理,我与你家公子约好的事还推三阻四,还世家大族呢,有拜帖连门都不让进。” 紧接着一道稍显稚嫩的童声附和:“就是就是,约好的事连门都不让进,这是哪门子道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王家之乱 下 “谁放他们进来的!快拦住!” 看到毫无预警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人,王父惊怒交加,其他几房的老爷则没有多少惊讶,想来也是侄女儿的安排,面上一派轻松。 “是、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拦、拦不住。” 一路跟过来的门房面色发苦。 他哪里知道有朝一日有人送拜帖不需要主家答复,等得几息不耐烦,便自己踹开主家的门大摇大摆进来。 不但如此,这会儿阻拦的家丁还在大门口躺着,说是横扫也不为过,从未见过这般嚣张的人,听说还是他们家公子的同窗。 读书的学生不都是文明人吗? 卫迎山对自己做的事毫无所觉,负着手笑吟吟地开口:“这便是王伯父吧?瞧着便慈眉善目,难怪王兄在书院时整日将您挂在嘴里,时不时拉出来夸赞一番。” “今日一见您,才知他所言非虚。” “啊?大哥哥原来这叫慈眉善目啊?” 仰着头跟在一旁的卫玄听见自己大皇姐的话,将目光落在铁青着脸的王父身上。 疑惑的挠着脑袋,难道太傅教的不对吗? “对啊,王伯父可不就是慈眉善目,宽厚睿智?,舐犊情深,教子有方,有其父必有其子,王兄所言非……” “够了!” 王父压下心里的不安,面色不善的看着不请自入的不速之客:“这位小友,就算你和瑜儿约好时间出门,也不是你擅自闯入他人府邸的理由,现在烦请你速速离去。” “我要是不走呢?” 卫迎山丝毫没有当自己是不速之客,负着手慢慢悠悠地踏入书房,瞧着书房内高高悬挂的牌匾,嘴里啧啧有声:“厚德载物。” “从这块牌匾来看,就能看出您的品德修养非同一般,一个人在品德方面出众,在其他方面想来更出众,比如……” “在为人父方面。” 话音落下,只见身姿瘦削清隽的少年,在所有人大跌眼镜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坐在书房的主位上,反客为主。 王父被他的话还有举动气得太阳穴凸凸的直跳,连其他几房人也是面面相觑。 苑青到底是在哪里找过来的帮手,这嚣张的姿态,简直是万中无一,却也知道静观其变,站在一侧不出声,等着后续的发展。 “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将人给我轰出去!” “大哥哥,他要把咱们轰出去,怎么办?需不需要弟弟先把他撂倒。” 卫玄站在主座后眨巴眨巴眼。 面上难掩兴奋,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果然和大皇姐一起出来就是好玩,刚刚他还跟着一起打架了哩,有大皇姐在谁也不是对手! “竖子无状!竖子无状!” 王父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此等扬景,想到下落不明的儿子,还有袖手旁观看他受辱的兄弟。 气昏头的情况下,在所有人的惊呼中拔出悬挂在书房内的佩剑,指向他怒声威胁:“小儿再不离开,休怪我不留情面!” 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成功让这位王家的家主气急败坏失去冷静。 卫迎山面上的笑意收起来:“哦?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 “父亲今日不但要杀女儿,难道还想杀女儿的同窗不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苑青!你、你这是……” 王晟看着胸口血迹斑斑,面色惨白的侄女,大惊失色,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同样惊诧不已。 “怎么会弄成这样?是何人伤了你?” 面对叔叔们的关心,王苑青虚弱的一笑,挣开丫鬟的搀扶。 一步步走向猛然瞪大眼睛的王父:“父亲,您还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呢?今日不但要弑女,还要杀女儿的同窗吗?” 王父看着她行动自如的双腿,还有被血浸湿的胸口,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冷声道:“为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我血脉相连,为父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会杀你,切勿说胡话。” “至于你这位同窗,他擅自闯进来,好生请他出去不听还言出无状,为父一时情急才会拔出出剑想让他离开,并无对他动手的想法。” 王苑青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解释,自顾的开口与几位叔父道明原委:“今日侄女从书院被父亲着人护送回来后,才刚入府便被带回自己的院子……” 语气一顿,在几位叔父关切的目光中,气若游丝的继续道:“哪曾想,父亲让人将我带回院子并非是看顾于我,而是、而是……” 说到此处面色惨白的少年,悲痛欲绝的掩面而泣:“而是、而是要对侄女痛下杀手,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王赞却为了一己私欲为了兄长能平步青云,要生生取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性命!” “大哥,苑青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听得侄女的话二房老爷痛心疾首的看向自己的大哥,他们虽知道苑青心里有成算。 可怎么也没料到兄长真的心狠至此连亲女都杀,往后哪有他们生存的空间。 “休要听她一派胡言!” “父亲,既是你做下的事为何不敢承认?” 王苑青面上悲痛欲绝,实则步步紧逼:“女儿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您的屠刀下逃出生天,您是家主家中众人皆听您调遣,没您的吩咐他们哪里会对女儿痛下杀手。” “哇!爹爹居然要杀女儿?好可怕!简直令人发指!” 就在一片凝滞的气氛中,稚气的童声响起。 卫玄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大声地喊道:“大哥哥我不要待在这里了,这人不但杀女儿还要杀你,咱们赶紧去报官,把他抓起来!” 吭哧半天,似是想到什么,眼睛骨碌碌的一转:“大逆不道之人,报官后诛他的九族!” 大皇姐说过这叫隐晦的透露自己身份,让底下人自己掂量轻重,他们只需要坐等结果就行。 大逆不道,诛九族? 何人能说出诛九族的话? 瞧着坐在主位笑吟吟的少年,还有一直站在他身后存在感极弱,面白无须瞧着像侍卫的人,王家众人只觉得冷汗瑟瑟。 想到自己刚才拿剑指着他,王父更是面若死灰,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这位……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本宫封号昭荣 面对底下猛然变色齐齐跪下磕头的王家众人,卫迎山不急不缓的抬手:“起来吧,想来大家也听过本宫的名头。” 既然要将王家纳为己用,就得让家族的几位话事人明白自己在为谁做事。 至于弑女又大逆不道拿剑指着她的王赞,只要王家的其他几房还有点脑子,就会主动把他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下来。 往后再拿这事捏住他们的命脉,但凡想蹦哒,都要掂量清楚整个家族受不受得住她的追究。 “这位想必是你王家的家主,刚才他拿剑指着本宫……” 状似苦恼的皱起眉头:“虽说本宫与苑青是好友,可心里的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毕竟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拿剑指过。” 拿剑指着当朝公主是什么罪?好歹也是曾经的世家大族,哪里会不明白其后果的严重性,不但王赞,连同他们王家所有人都难逃一劫。 可这位又说与苑青是好友…… 意思昭然若揭。 其他几房几乎是片刻就做下决定,不管从哪方面而言,王赞都不适合继续待在家主的位置。 不但如此,几人隐晦的视线落在同样面色惨白的侄女身上,苑青她果然有大造化。 居然能与昭荣殿下结识,这位可是比殷年雪更让他们王家望尘莫及的存在。 二房老爷作为几人的兄长,现在俨然成为话事人,主动出列。 恭敬的朝上方揖手:“王赞无能无德,对您大不敬,心狠手辣枉为人父,不堪为我王家之主,我兄弟三人今日便开宗祠,全礼法之道,在族老的见证下废除王赞的家主之位,还请您平息心中的怒火。” “这是你们的家事,家族内部自行处理便好,我的怒火看在苑青的面子上随时可熄。” 卫迎山扫了眼已经六神无主跌坐在地的王父,面上的厌恶不加掩饰:“尔何以为父,渣滓也。” 说罢从主座上起身:“玄弟,走。” “我想看他们是怎么开祠堂的。” 小孩儿扭着身体,不乐意现在离开。 他除了去皇陵祭祖还没看过普通人家开祠堂呢,哪有凑热闹凑一半的道理。 “别人家的祠堂有什么好看的,你走不走?” “不走!” “不走是吧?你自己租马车回去!” 卫迎山懒得再搭理他,在众人的恭送下率先离开书房,在外面耽搁这么久,回宫不定会怎么吃排头,她皮可紧得很。 见她居然真的离开,不等自己,卫玄急了,赶紧追上去:“居然真的忍心撇下我,小山你小子不地道!” 小山这个称呼他是吃饭时从孙令昀口里得知的,毫不犹豫纳为己用。 能在口头上占大皇姐便宜也是好的。 王家众人只听得一阵鸡飞狗跳后,逐渐走远的讨饶声,书房内死寂般的安静。 “苑青……” 二房老爷欲言又止地看向一脸淡然的侄女。 “二叔不是说要请族老过来吗?事不宜迟,咱们现在便将事情解决。” 王苑青越过众人,捂着自己被血浸染的胸口,径直走向书房的主座施施然坐下。 平静的看向面色各异的几位叔父:“几位叔父,可觉得侄女能坐这个位置?” 还未等几人说话,就听得失神跌坐在地的王父哈哈哈大笑起来。 “苑青啊,苑青,为父自愧不如啊,等这一刻想必已经等了许久吧,为父还有你的三位叔父居然没一个是你的对手。” “还有老二老三你们,折腾这么久不过是给她做嫁衣,往日被一个小辈凌驾于头上,甘心否?” 他的话让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本来复杂的心绪更加难言。 二房老爷用商量的语气开口:“苑青,你年纪尚小,还要继续念书,家主之位不同于其他,你看是否从长计议?” 三房老爷也附和:“是啊苑青,既你已得那位看重,首要的任务便是好好学习,与那位处好关系,不要让外物干扰到你。” 意料之中的情况,再平庸的人在被压迫多年后也会有当家作主的心思。 更何况现在他们觉得王家攀上高枝,只要高枝继续攀下去,不日后家族定会今非昔比,家主之位何其诱人,又怎么会不心动。 王苑青神色不动:“既然几位叔父回答不出侄女的问题,顾左右而言其他,那这个家主之位侄女自己便坐了吧。” “还请二叔父按照之前和昭荣殿下说的那般,去请族老开祠堂废除王赞的家主之位。”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叠宣纸递给他们:“这是王赞当家主期间做下的一些事。” “昭荣殿下的事不适宜拿出来大肆宣扬,几位叔父心里明白就好,要是族人问起王赞应何而废,便将他弑女还有私德有亏的事广而告之,想来没人会有异议。” 见她直接开始发号施令,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面色都不太好看,倒是四房的王晟主动上前应下:“四房定会全力配合。” “四弟你……” “二哥,三哥,那位今日的态度你们想来也看到了,咱们王家她只认苑青,大哥拿剑以下犯上的事现在就是悬在我等头上的一把刀,切不可因小失大。” 一个家主之位而已,哪里能和昭荣殿下往后给予的殊荣想比,而这份殊荣显然是他们这位侄女为家族带来的。 王晟的话让其他二人沉默下来。 想通其中的关键后,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已经认下侄女的家主之位:“如此,往后家族的事宜便要麻烦苑青了。” “几位叔父客气,重振家族是苑青该做的。” 王苑青冰冷的目光落在目眦欲裂的王父身上,嘴唇轻启:“开祠堂,请族老,废王赞。” 其他三房一致同意,有确凿证据证实现任家主王赞妄图弑女心思歹毒。 担任家主期间公器私用德行有亏,在族老的见证下开祠堂剥夺其家主之位。 王家变天了。 从今往后城东王家的家主王苑青,东衡书院的学子王瑜皆是一人。 只等有朝一日能将两重身份皆为一人的真相,展现在世人眼里。 与好使的殷小侯爷道别后,卫迎山带着卫玄紧赶慢赶,终于在宫门落锁前赶回宫里,不出意外被早早候在宫门口的陈福堵住。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陛下念叨您多时,还请先随老奴去养心殿。” “那大皇姐你先去找父皇,弟弟还有要事要处理便先不奉陪了。” 留下这句话,卫玄没有任何犹豫哒哒哒的跑远,一个舅舅一个父皇,是他最怵的,哪里会想不开主动送上门。 “出息!” 第一百六十三章 声音未改肤已黑 “父皇!” 人未至声先至,养心殿内的明章帝听得这满是干劲儿的声音,脸色不觉舒展下来。 “进来。” 结果还没舒展多久,待人踏进殿门,眉头忍不住皱起来:“你……” “父皇,儿臣怎么了?” 卫迎山不明所以,父皇脸色怎么变得这么快,赶紧低头检查自己可有不妥。 小声的问跟在后边的陈福:“陈公公,你看看我身上可有不妥当的地方?” “回公主,您身上未有不妥之处。” 那父皇怎么皱眉看着她? 上首的明章帝又仔细瞧了女儿两眼,确定不是光线的问题。 这才缓缓地开口:“按理说你念书整日待在室内,半个月过去肤色应当能白一些才对,怎么愈发黑了?可是终日在外面乱窜?” “……” 父皇说她黑? 卫迎山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杏眼瞪得溜圆,半晌无言。 “朕说的不对?” “月初离家月中回,声音未改肤已黑,父皇说得没错,女儿确实黑。” 声音中透着认命之感,黑就黑吧,问题不大,等她过了四院宴集,就好生待在室内念书,总能白回来一点。 “哪里学的这不伦不类的诗句,不成样子!” 嘴上说着训斥的话,明章帝不怒自威的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 “儿臣自己编的。” 卫迎山上前几步走近,仰头看着他,杏眼眨巴眨巴:“父皇,儿臣后日回书院可否将奔霄带过去?” “好好的,你带它做什么?” “我们书院与其他书院月底会共同举办四院宴集,过段时间要在书院内部甄选代替书院出席四院宴集的学子,儿臣也要参加。” 很显然明章帝也知道四院宴集的事,明知故问:“听沈卿说君子六艺,精通其三者方可代书院出席,不知昭荣精通六艺中的哪三项?” “儿臣现在精通四项!” “哦?四项?” 明章帝却是来了兴趣:“短短半月你便已经学会了四项?看来我儿果真天赋异禀。” “御、射、礼、数,儿臣现在都会。” “礼之一道听沈卿说是周持已的孙儿私下教授于你,他家学渊源教导你应当绰绰有余,那这数……” 数之一道,逻辑思维缜密,不但考验脑子的灵活性还需得沉得下心,容不得任何差错,学起来自然不易。 山儿算术厉害的事,沈青玉自然也禀明了他,明章帝瞧着自己气质昂扬的女儿。 大方道:“父皇便考考你,要是你能让父皇满意,许你将奔霄带出宫。” 语气一顿似笑非笑的继续道:“听说你下学后还带着玄儿与年雪去同窗家里砸场子,想来有自己的安排。” “你同窗家中行四的那房经商,要是你能让朕满意,即日起让他去户部挂个名,后续的安排视他的能力而定。” “谢父皇!” “现在说谢为时过早,要是通不过朕的校考,仔细你的皮。” “父皇您只管考便是,儿臣有信心,不过您的校考要是超脱儿臣现在所学的提纲……” 卫迎山信心满满的脸变得为难起来。 玄弟可是说过每回父皇校考他们的题目刁钻无比,吭吭哧哧答不出来就会被打手心。 “于卫玄而言没有容易的题目,皆难。” 瞧她的脸色,明章帝便知道定是三儿子与她说了什么,面色不辨喜怒。 看来下回较考卫玄得难度递增才行,免得他连题目的难易程度都分不清。 正撅着个屁股蹲在御花园拿小锄头挖蚯蚓的卫玄,只觉得后背发凉。 纳闷的回头看了看,大皇姐没有突然在背后出现啊,真奇怪。 既然大皇姐没突然出现踹他屁股,也就将心放下来,继续干要事。 喜欢玩蛤蟆与蛇的爱好被母妃一通整治后,他不敢再在太岁头上动土,现在暂时避母妃的锋芒改变爱好。 小孩儿拿着装满蚯蚓的器皿,收起小锄头喜滋滋的直起身,他要将这些调制成鱼饵,放网兜里捕鱼还有虾! 白韵瞧着自家皇子如获至宝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劝道:“三皇子要是让淑妃娘娘知道您玩蚯蚓……” 实在想不通,三皇子怎么会对这种黏糊糊的生物格外钟爱,器皿里不断蠕动的物体,让她不忍直视的撇开目光,实在接受无能。 “本皇子才不是玩蚯蚓!是要拿蚯蚓网鱼和虾,到时把捕上来的大鱼给母妃加餐,母妃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想到母妃看着自己捕上来的鱼虾,欣慰的摸着他的头直夸玄儿孝顺的模样,卫玄捂着嘴吃吃的笑出声。 似是想到什么又对白韵吩咐:“去拿几个器皿过来,我再多挖点,让大皇姐也补充补充营养,瞧她那黑瘦黑瘦的模样,做弟弟的看着真是心痛呐。” 刚从养心殿心满意足出来的卫迎山,回明月殿的途中恰好听到这句话,隔得老远凉飕飕地开口:“本宫的好玄弟,这就是你撇下我要做的要事?” 挖蚯蚓网鱼虾,给她补身体亏这小胖儿想得出来,当自己在过家家呢。 走过去一巴掌呼他头上:“要不要再在御花园挖点花花草草,用瓦片摆上几桌给本宫补身体?” “大皇姐!你这么快就从养心殿出来了吗?” 卫玄马上放下小锄头,要拿满是污泥的爪子去攀她的胳膊,不出意外被瞪回来。 用白韵递过来的帕子将手擦干净,一手拉她的衣角一手捂着脑袋,控诉道:“弟弟这么关心你么,又打我做什么?” “谢谢你的关心啊。” 瞧着地上装满蚯蚓的器皿,先是蛤蟆再是蛇,现在又是蚯蚓,卫迎山颇为难言的开口:“咱们要不培养点高雅的兴趣爱好呢?” “那你还喜欢动不动就对人拳脚相向呢,怎么没见你温柔一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小山你这样可要不得!” “有本事再说一遍?” “你要本皇子说,本皇子就必须说吗?” 卫玄警惕的瞪大眼睛,唰的一下逃得老远:“本皇子就不说!” 在白韵不忍直视的目光中,卫迎山冷冷一笑,危险的逼近:“不错,半月不见长进不少,还敢和本宫叫板,今日你且看清楚何为真正的拳脚相向!” “大皇姐,大皇姐弟弟错了,再也不敢了。” “胖儿,瞧着瘦了点,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扎实啊,打下去回弹性还挺好。” “恶毒的卫迎山!” 姐弟二人在御花园嬉笑打闹的动静不出意外也吸引了她人的目光。 “姨母,那二位是……” 一袭鹅黄色织锦流云裙的少女,好奇的看着在森严的皇宫打打闹闹的两人。 “昭荣公主与三皇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何为先下手为强? “昭荣公主她怎么做男子打扮?” 听到姨母说那位少年,居然是当今唯一有封号的昭容公主,少女吃惊地捂住嘴,似是不解。 容妃表情冷淡的看了眼外甥女,呵斥道:“在宫里需得谨言慎行,你母亲与外祖母入宫之前没教过你吗?” “先随本宫过去行礼,切勿再多言。” “是。” 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人,卫迎山并没有什么意外,将自己揍小胖子时弄皱的衣服整理好,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还顺势拉了把地上打滚求饶的小胖子。 相互见过礼后,双方本也不熟,交谈几句便各自分开。 卫玄边拍在地上打滚时沾上的草屑,边亦步亦趋跟在大皇姐身后,还不忘回头查看。 “你在看什么?” “看容妃娘娘啊。” “看容妃娘娘做什么?她与你母妃有矛盾?” “是与我有矛盾。” “……” “不会是你欺负卫瑾,她去找淑妃娘娘告状结下的矛盾吧?” “正是。” 卫玄惆怅的长叹一口气:“卫瑾打架打不赢就爱告状,被父皇警告他不许哭哭啼啼后,只敢和自己母妃说,容妃娘娘也不能打本皇子帮自己儿子出气,就找我母妃诉苦。” “母妃便会对我痛下杀手,好多次本皇子都是栽这上面。” “你不会先下手为强吗?” “何为先下手为强?” 卫迎山瞧着单纯敦实的小胖儿,眉梢微挑:“其实这一招适合身型稍微瘦弱点儿的,玄弟你使起来可能效果不太好。” “但也可以一试。” “大皇姐教我!” “卫瑾之所以会告状是因为他打不过你,是被揍的那个,要是打赢了不一定会去告状,但玄弟你不管打赢,还是打输则都不会告状对不对?” “男子汉大丈夫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才不要告状!” 卫玄白嫩的脸上满是意气。 “所以你才会吃亏啊,不管输赢都吃亏。” “那我要如何做?” “很简单,学他就行,他告状你也告,在两个人同时告状的情况下,你这体格子天然处于弱势,这也就回到了我刚开始说的先下手为强。” “要是赢了,你便说不是他弱他就有理,架也不是你一个人能打得起来的,要是输了更加好办,不管结果如何,告状必须占据先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挨揍。” “啊,我懂了!” 佩服的瞧着大皇姐,卫玄眼睛亮晶晶的:“那下回与卫瑾打完架,我便马上回去和母妃告状,一刻也不耽误!” “孺子可教也。”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白韵见自家三皇子在昭荣公主的教导下,全然忘记前一刻还说不管输赢都不会告状,果真是瞬息万变啊。 淑妃娘娘与容妃娘娘在还未入宫时便相识,也是由于这一缘故,淑妃娘娘对这位身世颇为坎坷的旧识心中多少有几分恻隐之心。 两人的孩子生出矛盾,三皇子皮实可不得受些训斥,要真能按昭荣公主的教导来做,能少吃几顿排头也是好的。 京城局势瞬息万变,谁也没想到已经日薄西山的城东王家,会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倒也不是族中有人突然封侯拜相,也不是族女被上面看中入宫封妃,全因为一道圣旨。 王家四房的王赞,原本一个籍籍无名在京做生意的商人,居然被上头钦点去户部。 虽只是个挂名的虚职,可一介商人能去户部挂名还是被那位钦点的,往后在外行商,前头都能加上一个字。 皇商。 士农工商,在许多士族眼里,商者,市侩粗鄙也,可家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族人在外行商,毕竟偌大的族产也需要人经营才能钱生钱。 可皇商却不一样,皇商受皇室委任,代表官方营商,垄断由朝廷经营的重要产业。 不过现在王家的王晟还没到那个地步,只是去户部挂个名,但也足够让人眼热。 往后只要有足够的资历,经营得当做事不出错,一切皆有可能。 王家的众人也没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家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日里最不受重视的四房得此大造化。 至于这份造化是谁给的…… 满腔激动接下圣旨的王晟,避开其他两房的人与侄女在书房私下交谈。 “这事可是……” “您猜的没错,是昭荣殿下的手笔。” 相较于四叔父的激动,王苑青依旧保持着理智:“您要约束好底下的人,这不过是第一步,切勿得意忘形行差踏错。” “生意之道重在诚信,既是昭荣殿下给的机会,定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四叔自然省得。” 在侄女的一番话下,王晟也逐渐冷静下来,他王家沉寂多年,突然被上头钦点,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瞧着侄女儿宠辱不惊的神色心中也是愈发佩服:“你父亲母亲与兄长那边打算如何处理?” 等新家主的事彻底解决后,一直不见踪影的王瑜也重新出现在自己房间,怕他闹腾侄女直接将人塞住嘴关了起来。 还有被关在祠堂的大哥与被人看着不能踏出院子的大嫂,全等着侄女处理。 对于自己生父生母以及同胞兄长的处理,王苑青也没打算与他人商量。 直接道:“父亲养我一场,便将他的双腿打断,关在祠堂休养,往后我这个做女儿的会好吃好喝的养着他。” “兄长性子浮躁口无遮拦,为免他在外胡言乱语给府上惹祸,断他手筋喂下哑药关去农庄。” “至于母亲……” 语气一顿,王苑青这才继续道:“搬一尊佛像去她的住所,让她青灯古佛度过余生,不许踏出院子一步。” 对于侄女儿如此狠绝处理自己的至亲,王晟包括听到消息的整个王家都没意见。 甚至还隐隐松了口气,事情既已做就得做得彻底,免得再生出什么波折。 叔侄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让其他人进来共商其他事情。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御马司一霸 翌日 天才微微亮,卫迎山手上拿着一个硕大的布包行至校场。 既然要将奔霄带去书院,总得给它装饰一番,毕竟小马驹外表油光水滑,一身腱子肉,难免招人眼。 多日未见,奔霄似是大了一圈,远远的看到她,难掩激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嘴里发出嘤嘤的叫声,要不是被缰绳牵住,只怕已经直接蹿过来。 不过这小马驹怎么与其他马匹隔开,单独关在一个马厩里? 御马司的内侍怕她不高兴,小心的解释道:“禀殿下,奔霄有时会与其他马匹生矛盾,怕它受伤这才将它与其他马匹隔开。” 与其他马匹生出矛盾? 自己的小马驹是什么德行,卫迎山心里清楚,直接说道:“不用给它遮掩,平时没少欺负其他马吧?” 内侍干笑两声:“奔霄性子活泼,精力旺盛,无聊时会去咬其他马的尾巴玩,还会去抢它们的草料,或是用马身将它们撞翻……” 这匹异域宝马可是整个御马司一霸,又是昭荣殿下的坐骑,他们只能哄着,实在哄不住这才将其与其他马分开喂养。 “……” 瞧着不停朝自己这边张望的小马驹,卫迎山走过去不客气一巴掌拍在它硕大的马头上:“上回就警告过你,不要欺负其他马,把本宫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见到自己主人,奔霄无比兴奋,后蹄不停的在地上刨,拿湿漉漉的鼻子去蹭她的手,嘴里不停地嘤嘤嘤嘤,哪有御马司一霸的模样。 “您可要牵它出来?” “本宫要将它带出宫,为期半月。” 听得这话内侍只觉得浑身一松,语气里透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喜悦:“可要现在帮它上鞍?” “……” “不用。” 能让人家一个专业的御马司内侍这般如释重负恨不能她马上带走,奔霄也是有本事的。 卫迎山从内侍手上接过?缰绳,警告不停拿鼻子蹭自己的小马驹:“带你出去玩半个月,外面不比家里,没人会惯着你,要是再欺负其他马,小心遭收拾。” 嘤嘤嘤 “本宫便先带你松松筋骨,晚些时候再为你乔装打扮一番。” 嘤嘤嘤 一人一马毫无障碍的交流,看得御马监的内侍叹为观止。 奔霄可是从来不带搭理他们的,每回与它沟通,头高高扬起,连眼风都不扫过来。 也就喂草料时,会多看他们两眼,不过是监督他们,要是发现其他马的草料比自己多,又是一场马厩官司。 骑着奔霄在校场疾跑几圈,待放完风,卫迎山翻身下马仔细端详起小马驹流畅的身躯:“待本宫给你装扮一番,免得招人眼。” 奔霄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水汪汪的大眼里透着对刚才急跑过后的意犹未尽,后蹄又开始刨地,想要再跑几圈。 “别动,安生些,你又不是牛,刨什么地!” 将布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马鞍、马镫、肚带、水勒…… 都是些常见的马具,只是这马具瞧上去很是“淳朴”都是玉晴按她的要求和明月殿的宫女一道赶制出来的。 没过多久,原本威风凛凛的小马驹便变得花花绿绿极具色彩冲击性,哪还有丝毫异域宝马的模样。 卫迎山满意的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奔霄的英姿已然全部被掩盖,瞧上去就是一匹在外行走江湖给异域商人拉货的骡子。 “奔霄怎么成这样了?” 过来校场找大皇姐的卫玄,看到对他爱搭不理的小马驹变得花里胡哨,惊奇地问道。 “如何,这身装扮是不是美观中透着命苦。” 给异域商人拉货的骡子可不就是命苦,走南闯北风吹日晒负重前行。 “瞧上去是挺命苦的,不过弟弟倒是没看出美观在哪里。” “……” “是你没眼光。” “但仔细看看却别有一番感觉,大皇姐这行头还有没?给我也弄一副。” “你要做什么?” “装扮本皇子坐骑的奔腾啊。” “……” 奔霄,奔腾,小胖儿还挺会蹭名字,卫迎山没好气道:“行头就一副,想装扮坐骑自己想办法!” 说她给奔霄的装扮不美观,还好意思伸手要东西,惯的。 “大皇姐忒小气!” 卫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很快就想到奔霄这身装扮应该是明月殿的宫人缝制的,提高音量哼了一声:“不给就不给,本皇子要白韵做!” “白韵,咱们这就回去给奔腾做衣裳,不但要做得比奔霄的更花,还要美观中透着苦命!” 说罢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白韵:“……” 最后瞧了眼校场上五颜六色的大花马奔霄,认命的跟上自家皇子,心里则是苦不堪言。 她要如何将这么多花花绿绿的布料做得美观中透着苦命。 “学人精。” 瞧着小胖儿气呼呼的背影,卫迎山忍不住笑骂一句,拍拍奔霄的马头:“先回去待着,明日带你出宫玩。” 嘤嘤嘤 回到明月殿时间还早,将骑装换下便打算去凤仪宫给殷皇后请安。 这时玉晴匆匆走进来,低声回禀:“公主,云美人着青萍过来说要见您一面。” “不见。” “奴婢这就去回了她。” 青萍站在明月殿外,不安的搓着手来回走动,自打娘娘从妃位被降至美人,以美人的位份自然不能坐拥一宫。 当天晚上娘娘便从云意宫迁出去,和其他低位分的妃嫔安置在一起,身边伺候的人按照规矩也是锐减,包括她在内只剩下三人。 不管是居住的环境还是身边伺候的人,亦或是随着位份降低后宫发放的各种份例,不说娘娘连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都深感落差。 不但如此,宫内的人惯会捧高踩低,没少在其他方面为难。 仅仅半个月时间娘娘已经憔悴不堪,听闻大公主休沐回宫便让她过来请人过去一见。 现在已经不应该称呼为大公主,而是昭荣公主,只要她愿意去见见娘娘,不管二人会说些什么,至少能让宫里人知道,昭荣公主与她家娘娘是亲母女,往后日子能好过不少。 见到玉晴从殿内出来,青萍马上迎上去:“玉晴姑娘,昭荣殿下如何说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 “还请回禀云美人,天气渐凉公主今晨在校场骑马吹了冷风,身体不太爽利,没法过去与她一见。 可自己明明窥见昭荣公主精神抖擞的从校场回来,怎么突然就身体不爽利了。 青萍急得还想再说什么。 对上玉晴无懈可击的笑脸,很快便明白过来,到嘴边的话咽下。 恳求道:“烦请玉晴姑娘再去通传一声,云美人毕竟是昭荣公主的生母,现在卧病在床,请公主多少去看她一看。” “并非我不肯通传,青萍姑娘还是请回吧,我们公主确实去不了。” 知道自己再纠缠下去,也是同样的结果,青萍只能作罢,福了福身,心事重重的离开。 回去该如何与娘娘交差,娘娘可是叮嘱一定要将昭荣公主请过去。 就算不能将人请过去,也得让她出面关怀一二,往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可自己连明月殿的门都进不去,昭荣公主连面都没露,大宫女玉晴说的身体不爽利,一听便是推脱之词,偏偏还无法指摘。 与几位低位妃嫔混住一宫的云美人,正无力地倚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双颊凹陷。 从妃位被降为美人的半个月时间,这位曾经春风得意的妃嫔,保养得宜的脸迅速苍老下来,再也看不出往日的风采。 见贴身宫女走进来,黯淡的眸子一亮:“如何?迎山可愿过来见本宫?” 青萍瞧着自家娘娘期待的神情,艰难的回道:“昭荣公主身体不爽利,无法过来见娘娘。” 昭荣? 听到这略显陌生的封号,云美人有片刻的恍然,随即反应过来。 是了,在宝画被幽禁皇陵终生不得出,她被陛下从妃位降为小小的美人。 这位从山野接回来的女儿却是扶摇直上,成为唯一有封号的公主,其地位更是凌驾于所有皇子之上。 “她亲口与你说的身体不爽利?” “奴婢并未见到昭荣公主,是她的贴身宫女玉晴与奴婢进行的交涉。” “连面都不露,本宫的这位女儿倒是好大的派头,再如何也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本宫虽然现在已无妃位,但陛下一日没下旨将其记在其他妃嫔名下,她便还是本宫的女儿,你再去请她!” 现在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云美人只想借这个女儿的势,让日子好过些,好不容易等来她休沐回宫,哪里能白白错过机会。 结果还不待青萍劝解仿佛陷入魔障,看不清形势的娘娘,就听得殿外响起动静。 一道迟来的圣旨。 妃位以下的妃嫔无权抚养皇子公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云美人在被降为美人的这半个月,陛下一直没颁发圣旨将她的孩子记在其他人名下,难免心存侥幸,陛下多少还顾念旧情。 可此刻听陈福宣读完圣旨,心中的侥幸彻底消失,陛下他虽还未决定将孩子记在哪位妃嫔的名下,却是直接剥夺了她抚养孩子的权利。 年后冉儿回宫连探望他都不能。 完了,彻底完了,失神地跌坐在地,急火攻心之下一口血喷射而出。 “娘娘!娘娘!太医,快去请太医!” 青萍慌乱的扶住她,大声的朝外面喊,可这里不是云意宫,外面并无人应承。 与她一起跟过来的另外两名宫人,这会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是前来传旨的陈福看不过去,朝外面呵斥道:“都是聋的吗?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 他发话,外面的宫人自然不敢怠慢,火急火燎的去请太医。 大太监瞧了眼躺在地上面色灰败的云美人,摇着头离开,曾经位份仅次于皇后的贵妃,短短几个月,一手好牌打成这样。 当真是无比戏剧。 好在陛下暂时还没有打算要她的命,不然…… 没想到回趟宫还会有意外之喜,一直梗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一块骨头终于消失。 从今往后云氏再也不能拿生母的身份恶心她,卫迎山只觉得通体舒畅,与殷皇后一道用晚膳时,不觉多吃了几碗。 “可是书院的饭菜不好吃?”殷皇后瞧她像是许久没吃过饱饭,好奇的问道。 “书院的饭菜不知为何吃再多,过不了多久就会腹中饥饿。” “这样啊……” “明日返院,母后派个御厨与你一道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着可不行。” 闻言卫迎山眼眸一亮,随即想到什么故作为难道:“可是父皇那边……” “朕如何?还亏待了你不成,是上回让沈青玉送的东西不够吃,还是你自己进城买的那些糕点填不饱肚子?” 一身常服的明章帝刚踏入凤仪宫正殿,听得这句话没好气的斥道。 靖国公说不止一次在城门口看到她大包小包的从城里买吃食回书院,哪里像是会饿着自己的。 卫迎山心虚地起身行礼,不敢看自己父皇,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笑得温柔的殷皇后。 糕点是糕点,饭是饭,不能一概而论,书院饭堂的饭菜难吃倒是称不上,是真爱不饱腹,只能靠零嘴来填。 “陛下,迎山还在长身体,长期吃不饱多少会有影响,太瘦容易被人欺负。” 明章帝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不但黑还瘦,看上去确实像没吃饱饭。 至于受欺负,有待商议。 不是? 她不过是想满足下口腹之欲,怎么父皇和母后都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明日便带个御厨去书院。” “要是被人发现……” “让沈青玉安排。” “谢父皇!谢母后!” 果真瘦一点才能惹人怜惜,想到以后可以每天吃饭御厨做的菜,本就好的心情更加好,让宫人又添了一碗饭。 为行动方便,回宫后依旧穿的窄袖男装,她不耐热衣衫单薄,端起碗吃饭间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明章帝与殷皇后对视一眼,无奈道:“你就惯着她吧,这模样哪里像没吃饱饭,还被别人欺负,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 “迎山这样多好。” 用完晚膳,卫迎山识趣的起身告退,天色已经黑下来,回明月殿的途中路过御花园。 眼眸微眯,确定自己没看错。 这个点还有人在摸黑修剪花草?背影还有些眼熟,示意玉晴去将人带过来。 知萍垂着头诚惶诚恐的跟在玉晴身后,二公主与冯二公子的事被发现,她侥幸捡回一条命。 等二公主被送去皇陵,她便成了无主之人,被退回宫正司。 作为奴婢,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背主是大忌,可想而知日子有多难过。 不仅脏活累活都会交给她,被刻意刁难更是常事,今日御花园的草木已经修剪完毕。 临近夜晚,检查的嬷嬷才说修剪得有瑕疵,让她重新修剪。 没说具体位置,知萍只能再将整个御花园的草木检查修剪一遍,没想到会撞上昭荣公主,她之前是二公主的贴身宫女,突然被召见心中难免忐忑。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贱命两字总有一日会被你摒弃 过来的一路玉晴已经从知萍口中了解大概情况,低声在自家公主耳边说了几句。 卫迎山自然也知道宫里惯会捧高踩低,知萍的日子想来很不好过。 瞧着瑟缩跪在地上的宫女,包括今日去明月殿请她与云美人一见的青萍,不得不说,云美人母女这几个贴身宫女都是一等一的忠心。 “先起来吧,可念过书?” 从被她劫下的几封信来看,卫宝画这位贴身宫女可不仅仅是识得字这么简单。 “回公主奴婢念过几本书。” 知萍强忍着不安,垂首恭敬的回道。 “本宫记得你今年才十六岁,几岁入的宫?” “奴婢十岁入的宫。” “十岁啊,入宫年龄倒是比规定的年龄小上一些,那你这书是跟谁念的?” 不知这位为何会突然问自己这些,知萍提起全副的心神:“奴婢自幼在家中跟随父亲启蒙,九岁那年家逢巨变,辗转之下进入皇宫。” “在宫正司学习规矩的两年闲暇时会自行读书,后被分配去伺候二公主,太傅为二公主启蒙,奴婢跟着旁听便更加熟悉起来。” 想了想还是低声补充道:“二公主的课业,多为奴婢代为完成。” 卫迎山却是来了兴趣,难怪不管是字迹还是信中的内容一看就能看出其基本功,原来是这样,说是跟着卫宝画一起上课也不为过。 “本宫将你调去司膳局,可愿去?” “奴婢愿意!”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知萍再次跪倒在地,深深的俯下身,声音透着难掩的激动。 各宫妃嫔或是皇子公主宫中伺候的宫女,大多都是普通人家或是贫苦百姓家,为寻生计自发报名经过选拔入宫。 一身荣辱皆系于自己伺候的主子。 皇宫内各职能部门的宫女,则多数为出身不足以参加选秀的官宦人家子女,只要能力出众,可逐步往上走。 司膳局于她是最好不过的去处,眼眶泛红的抬起头来:“昭荣公主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唯有贱命一条尔。” 卫迎山微微俯下身,视线与她齐平,杏眼里透着认真:“本宫相信一个敢于在险峻的情况下,没有乱了分寸敢于为自己有理有据辩驳的人,贱命两字总有一日会被你摒弃。” 没有说什么没人是天生贱命之类的话。 这话说出来在等级森严的皇宫,包括大昭以及整个天下都显得无比可笑。 她们这个朝代并不是自己当游魂时去过的异世界,就算是宣扬人人平等的异世界,以她俯视的视角来观察,有些地方也并非如人人平等几个字展现的一般。 拍拍知萍稍显瘦弱的肩膀:“相信你也不会让本宫失望,往后有什么事可去明月殿寻玉晴,既已是本宫的人,当不会让你再受欺凌。” “要是谁不长眼再欺负于你……” “打架会吧?” “公主。” 玉晴听得自家公主的话,眉心一跳赶紧出声提醒,宫里可不兴打架。 卫迎山咳嗽一声:“那便不打架,你想怎么处理全凭自己,总之不吃亏就行,想来当了卫宝画多年的贴身宫女,这些不需要本宫教你。” “奴婢遵命。” “行了,将工具收起来,回去休息,明日去司膳局报到。” 说罢,带着明月殿的人提步离开。 御花园内偶有虫鸣响起,在万籁俱静的夜色里,更是透着几分难言的孤寂,恰好有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知萍侧身避开。 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被她生生忍住,心中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坚定。 去库房交还完修剪草木的工具,回到宫正司的住所,现在的住所不比当贴身宫女时一间屋子只住两个人。 被退回宫正司后,她被分配在六人间的通铺。 房间内除了她,其余五人皆是新入宫不久的宫女,还处于在宫正司学规矩的阶段。 其实以知萍的资历与入宫年限,再如何远没沦落到与她们挤在一处的地步。 可安排住宿的嬷嬷偏生这样安排,不但如此,时不时还会以她为例敲打新入宫的宫女,上面的态度往往决定了下面人的态度。 所以即便她入宫多年,还曾经是公主的贴身大宫女,也没得到丝毫尊重,六人的房间其余五人迅速抱团。 言行之中处处针对。 知萍踏进房间,里面几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不出意外自己的铺位上面堆放了许多杂物,她没有如往常一般闷不吭声的任由她们放到熄灯才拿走。 而是走到自己的铺位面前出声问道:“这些东西是谁的?快些拿走!” 好歹当了多年的大宫女,该有的气势还是有,可其他几人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依旧嘻嘻哈哈的说着话,连眼风都没抬。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干完活回来连落座的地方都没有,以往顾及自己身上的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忍气吞声。 可现在…… 从昭荣公主的作风还有今天对自己说的话来看,她不会想要一个任人揉搓的无用之人,知萍没有再试图和她们沟通。 直接将铺位上的杂物通通丢到地上,随即自顾的铺被子准备休息。 “知萍姐姐你怎么能把别人东西扔到地上!” 没想到一直忍气吞声的人今日会来这么一出,房间内其他宫女气愤的叫出声。 “我问过你们这是是谁的东西,没有人回答,想来是无主之物,占据我空间的无主之物丢在地上有何不可?” 小宫女被她的态度气到:“再如何也不能往地上扔东西!要是被嬷嬷看到我等的房间不整洁,罚起来知萍姐姐一个人承担么?” “自然是谁的东西谁受罚,要是无主之物便是我这个将其丢到地上之人受罚。” “你!” “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要是睡不着都给老身下床去挑水!” 她们说话的动静将管事嬷嬷引了过来,管事嬷嬷看着一地狼藉,板着脸道:“我有没有说过,房间的地面不能有任何杂物。” “地上是谁的东西?” 几个小宫女你看我我看你,毕竟才入宫不久,对教导规矩的嬷嬷害怕得紧,无人敢承认。 第一百六十八章 唯有一条贱命尔 管事嬷嬷锐利的眼睛盯着她们,冷声道:“既然没人敢承认,老身便一件件来辨认,到时可不要怪老身罚得重。” 听到罚字,几个小宫女浑身一哆嗦,目光不自觉瞟向事不关己的知萍,想到宫正司几位管事嬷嬷对她的态度。 其中一位小宫女咬咬牙,指着知萍大声道:“嬷嬷,我们见知萍姐姐不在,便借她的铺位放一下东西,谁知她回来也不提醒我们拿走,二话不说便扔到地上!” “小柳说得没错,东西确实是我们几人的,可并不是我们扔到地上的,是知萍姐姐。”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要真被罚知萍也该首当其冲,她们不过是见对方不在,借地方放些东西而已。 管事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将目光转向安静坐在自己铺位上的知萍:“要是老身没记错,知萍姑娘这会儿应该在御花园修剪草木才对,瑕疵之处这么快就修剪好了?” “要是老身明日去检查,再有瑕疵之处,知萍姑娘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一个错误犯两次还偷奸耍懒,可不是能轻易揭过的。” “至于小柳几人所说,知萍姑娘将她们的东西丢在地上,破坏房间的整洁,一切也得按规矩来才是,这半个月宫中公共区域的恭桶便由你打扫,以示惩戒。” 一口一个知萍姑娘,瞧上去客气得不行,可话里话外皆是为难之意。 草木的瑕疵全凭检阅之人一句话,哪里有问题也不说出来让她茫然修剪。 至于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地上? 更是连问都不问她因由就直接将事情定下来,惩罚于她,还是刷恭桶这般折辱人的方式,一刷就半月。 知萍从铺位上站起身直视管事嬷嬷,却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出房间,去杂物间找来铜锣与敲打铜锣的棒子。 铛! 铛! 铛! 喧天的铜锣声响彻宫正司宫女和嬷嬷的住所,现在还没有到熄灯入睡的时间,不出片刻所有房间内的宫女便被声音吸引快速走出来。 铜锣声她们每日都会听到,不过多为提示她们到了集合的时间,平时这个点几乎没响过。 心中不免好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跟着出来的管事嬷嬷见知萍居然用铜锣将大家召集在一处,面色铁青的斥道:“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大晚上敲锣,要是引得巡逻侍卫的注意,谁都别想好过! 见人基本到齐,知萍也停下敲锣的动作,她在御花园是撞见巡逻的侍卫,自然知道这边的动静他们暂时听不见。 不顾周围各异的视线拿出自己当大宫女时的气势,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一顿的开口:“这也是我要问嬷嬷的。” “嬷嬷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何一次次针对于我?回到宫正司的这段时日,其余人都有固定的活计,只有我被嬷嬷四处指派。” “这便也就罢了,偏偏每次嬷嬷给我指派的活计不管完成得如何,都会被您挑三拣四,我虚心请教哪里不行,您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不是故意针对是什么?” 语气丝毫没有停顿,趁着大家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继续道:“还有刚才的事,仅凭小柳她们的一面之词便直接给我定罪,官府审问犯人尚且要问双方证词,嬷嬷倒是比官府的大人更厉害,直接空口断案。” 知萍指着心虚的小柳几人:“她们可是嬷嬷你的亲眷,就像四年前的绘春一样?” “住嘴!” 掌事嬷嬷见她还敢提起绘春,本就铁青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朝其他几位嬷嬷喝道:“知萍天黑聚众喧哗,有违宫规,对掌事嬷嬷不敬,还不将人带下去好生教导规矩!” 管事嬷嬷是所有教习嬷嬷之首,听得她的话,其他嬷嬷气势汹汹地朝孤立无援的知萍走过去。 小丫头确实不知天高地厚,还真当自己是二公主的贴身大宫女呢,居然敢和吴嬷嬷叫板。 连她主子这会都被幽禁在皇陵,一个无主之人可不随她们?搓圆揉扁。 “你们今日敢动我,我便一头撞死,谁也别好过,还有你们……” 也许是昭荣公主给的底气太足,知萍联想到那位平时的做派,自己也是捡回一条命的人,面对这些膀大腰圆的嬷嬷丝毫不怵。 大声地对其他宫女道:“知道吴嬷嬷为何会为难我吗?不过是公报私仇罢了!” 边在众人中穿梭避开嬷嬷们伸过来抓她的手,边继续将往事说出来:“四年前,云美人为二公主选拔贴身宫女,青萍姐姐奉命来到宫正司,哪曾想咱们这位吴嬷嬷藏了私心。” “选拔前几日偷偷告知自己的干女儿绘春后宫各位主子擢选贴身宫女的要求,被我恰好听到,哪曾想绘春在得了教导后将目光落在别处,结果被杖责三十抬回来。” “选拔当日绘春重伤不能下床,我被青萍姐姐看上,在吴嬷嬷眼中便是我顶替了她干女儿的位置,多年来一直怀恨在心。” “你们可要小心了,要是其中有哪位是嬷嬷认下的干女儿,往后真有什么机会被分去各宫,说不准也如我一般被记恨。” “一派胡说!” 眼见其他小宫女被她煽动情绪,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还隐隐用身体帮忙拦着抓人的嬷嬷,吴嬷嬷气急败坏,亲自去抓人。 知萍左右支拙,就算有其他小宫女打掩护,很快还是力有不逮的被抓住。 先是生生受了吴嬷嬷一耳光,她抚着自己肿起来的脸颊连眼睛都没眨:“我说过的,你们今日动了我,我便一头撞死。” 说罢用尽全身力气,挣脱桎梏,往庭院内的石墩子撞过去。 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在扬的小宫女包括几位嬷嬷吓得惊叫出声。 要是真出人命可不是这么容易善了的,知萍毕竟也是曾经的大宫女,在陛下与皇后娘娘跟前都露过脸。 还有她刚刚当着众人说的那番话。 反应过来的其他嬷嬷赶紧去拦她,可她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中途被拉住也仅仅是缓冲了下力道,头最终还是咚的一声撞到石墩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下,触目惊心,人也软倒在地人事不知。 昭荣公主说不吃亏就行,知萍想她今日便再吃最后一回亏,将吴嬷嬷彻底拉下来,想来以昭荣公主的聪慧定会知道怎么做。 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和她说终有一日会摒弃贱命,有的只有让她认命,因为她是奴婢所有可以毫不犹豫的被推出去送命。 差点送命那一回也是昭荣公主说她也有说话的权利,才给了她辩驳的机会。 身无长物,唯有一条贱命尔。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谁是吴嬷嬷? “出人命啦!” “出人命啦!” “出人命啦!” 刚才那一幕极具冲击力,小宫女们惊恐的大叫出声,夜色中的宫正司陷入一片混乱。 以吴嬷嬷为首的几位管事嬷嬷看着一脸血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知萍,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今夜这事只怕不能善了。 这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宫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巡逻的的侍卫破门而入。 瞧着地上血淋淋的场景与一群动乱的宫女,宋寒松眉头一皱,沉声道:“将所有人控制住!” 明月殿 正在练剑的卫迎山,见玉晴匆匆走进来神色严肃,眉心一跳,顺着力道收势将剑插入剑鞘。 “怎么了?” “宫正司那边……” 玉晴低声将宫正司那边突发的情况禀明。 谁也没料到明日就要去司膳局报到的知萍,遭受欺凌后会在当众揭露宫正司管事嬷嬷的私心,决然赴死。 “她的情况如何?” “宋副统领过去时知萍生命气息微弱,但好歹捡回一条命,这会还昏迷不醒。” 卫迎山神色复杂的吩咐道:“多叫几个太医候着,全力救治,不拘用什么药材万要保住她的性命。” “是。” 立即有宫女领命而去。 知萍为何会这么做,稍作联想便能想清楚其中关键,这丫头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谋划。 宫正司,每个进宫的宫女必去的学规矩之地,管事之人只需寻些身世清白与后宫各方势力没牵扯的小宫女,不管是利诱还是胁迫,都能为自己所用。 别小看这些还没长成的小宫女,待她们学成规矩被分往各处宫中伺候,长久以往就是宫内不可小觑的眼线。 瞧着不起眼的宫正司掌事之位,却是后宫里不少人虎视眈眈的存在。 “现在宫正司的掌事嬷嬷是谁的人?” 作为被明章帝派过来的大宫女,玉晴对宫中的各方势力也是了如指掌:“现任宫正司的掌事嬷嬷,要是奴婢没记错应当是容妃娘娘的人。” 原来与卫玄有矛盾的那位容妃娘娘啊。 不管是管事嬷嬷,还是今日在场的所有宫正司嬷嬷,事情闹这么大惊动侍卫,按宫规处理的话必定全部换掉。 卫迎山沉吟片刻很快便做好决定。 她回宫这么久明月殿自然也是有可用的嬷嬷,知萍既已帮她将台子搭好,塞几个管事的嬷嬷进宫正司不成问题。 正待与玉晴说话,就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是陈福,还有一道应该是位女子, 猜的没错,确实是父皇的贴身大太监陈公公,身后跟着的是凤仪宫的慧心姑姑。 陈福一脸笑意的踏入明月殿,瞧着拿剑站在夜色里英姿飒爽的昭荣公主,面上的笑容愈盛。 两人突然过来,想必是父皇和母后有什么吩咐,与宫正司那边脱不了干系,卫迎山也没绕弯子直接问道:“陈公公和慧心姑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殿下聪慧,想来您也听到宫正司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这事惊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 “陛下交由您处理此事,慧心姑娘是皇后娘娘派过来协助您的。” 慧心适时的朝前走一步恭敬地颔首:“皇后娘娘说公主不用害怕,只管按自己的想法来,无人敢忤逆您。” 虽然陛下说公主处理得来,可殷皇后还是怕公主第一回处理宫中的事情,被底下的人欺负特意让慧心过来协助一二。 很显然陈福的想法也与明章帝一样,这位公主哪里是能让人欺负的,继续转述:“陛下说让您悠着点来。” “……” 一个怕她受欺负,一个让她悠着点来,卫迎山忍不住沉思起来,她该如何在悠着点来的同时不受欺负。 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宫正司。 宫正司后殿灯火通明,昏迷不醒的知萍已经被抬下去救治。 其余人则是在侍卫的看管下噤若寒蝉的低着头,尤其是与知萍一个房间的几位小宫女。 更是内心忐忑,几人才入宫不久,哪里能想到屋内发生的一桩小事能引发如此大的风波。 在看到掌事的吴嬷嬷和其他几位管事嬷嬷的脸色时,更是低着头瑟瑟发抖,上面要是追究起来,她们作为导火索必定逃不过惩罚。 “大晚上的人还挺整齐,整个宫正司的嬷嬷和宫女都在此处了吧?” 一道与沉肃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清亮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有小宫女忍不住悄悄抬头看过去。 只见一身着玄色窄袖骑装的少年在众星捧月之下踏入后殿,心中惊诧不已,两相对望。 这是…… “见过昭荣公主。” 宋寒松见来处理此事的人是这位,心里也有些诧异,赶紧上前见礼。 “宋副统领不用多礼。” 听到宋寒松的称呼,院内所有人呼啦啦地跪一地行礼问安,昭荣公主? 是她们想的那位昭容公主吗?要是的话,这事居然能惊动昭荣公主,一时间人心惶惶。 卫迎山目光淡淡地扫向众人,没有出声,对玉晴使了个眼色。 玉晴点点头便去屋内查看知萍的情况。 没过多久面色不太好看地走出来,在自家公主耳边低语几句。 “谁是吴嬷嬷?” 上首传来的居高临下之声,让吴嬷嬷浑身一抖,赶紧出列:“禀昭荣公主,是老身。” “知萍脸上的巴掌是你打的?” 也不等她回答,挥挥手,玉晴走上前朝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吴嬷嬷一巴掌挥下去。 响亮的巴掌声在院内响起,吴嬷嬷的脸迅速肿起来,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对上一双不辨喜怒的杏眼,吓得马上垂下头。 “教导规矩之人,自己都不懂规矩,如何能服众,知萍曾是二公主的贴身大丫鬟,重回宫正司并非是犯错被罚,尔等岂有权利打她?” 说罢指着人群中抖得最厉害的小宫女:“你站起来说说事情的起因。” 小柳只觉得眼前一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上,抖着嗓子将今日所发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你们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这才刚入宫倒是修炼得如火炉青,不止今日,平时也没少针对知萍吧?” 卫迎山又随手点了几个小宫女:“你们也来说说平时宫正司的嬷嬷是如何欺辱公主的贴身大宫女,给了你们错觉也可以踩上一脚的。” 第一百七十章 还请您不要棒打鸳鸯! 被点到名的小宫女哪敢隐瞒,忍着紧张一五一十的把嬷嬷们如何针对知萍的事道出。 “嬷、嬷嬷平时会拿知萍姐姐当反面教材用以警、警示我等,让我们不要学她,嬷嬷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遇事不要为自己争辩,不然也会如知萍姐姐一般被退回来。” “知萍姐姐回宫正司这段时日,嬷嬷没有给她安排固定的活计,哪里的活不好做便会让她去做,不拘时辰,有时是吃饭的时辰,有时则是大家都在休息的时时候。” “还会经常找由头惩罚于知萍姐姐,抠扣她的饭食,上面下发的用度也未曾分发给她。” “奴婢还听到嬷嬷将知萍姐姐拉到角落,问她当了这么多年的贴身大宫女手上可有好东西,要是有的话只要拿出来,往后日子才会好过。” 随着小宫女陆陆续续将宫正司嬷嬷刻意针对欺压知萍的事说出来,底下跪着的嬷嬷冷汗瑟瑟,只觉得眼前发黑。 卫迎山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知萍欲要自戕的石墩子,上面的斑斑血迹在夜晚灯火的映照下,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是不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说?吴嬷嬷以权谋私不成,一直对选上贴身大宫女的知萍怀恨在心,这才蓄意报复。” 轻飘飘的话让吴嬷嬷悚然一惊,在宫里做事以权谋私可是大忌。 至于小宫女说的刻意针对知萍之事,不止她一个人做了,法不责众,最多受些罚,可要是被扣上以权谋私的帽子,后果她无法承担。 急急地道:“昭荣公主容禀,以权谋私之事全是知萍的一面之辞,就算给老身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行事!” “老身?你在本宫面前自称老身?倒是挺新奇的称呼,玉晴,这位吴嬷嬷对本宫自称了几回老身?” “回公主,两个。” “竹篾左右脸颊各十下。” “是。” 啪 啪 啪 竹篾抽打到脸上发出的声音令人胆寒,除去被塞住嘴发不出声音的吴嬷嬷,其余人只敢垂着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行刑完毕,玉晴将吴嬷嬷嘴里的布拿出来。 卫迎山见震慑作用已经达到,嘴唇微启:“宫正司掌事吴嬷嬷,以权谋私,心肠歹毒,逼得大宫女知萍险些丧命,剥夺其掌事之位,关去慎刑司探查掌事期间是否还做过其他以权谋私之事。” “其余管事嬷嬷,助纣为虐,滥用职权欺压宫人,杖三十,剥夺管事之职。” “与知萍同一屋的几位宫女无端挑事,针对他人,各掌嘴十下,刷恭桶一月。” “至于其余人……” “宫里捧高踩低见风使舵很常见,但并不代表是对的,尔等年纪小勿要刚入宫便被迷了心窍,回去后给本宫抄五遍三字经,字迹需工整,半月为限。” 小宫女们对惩罚自然没意见,齐齐应是,都是些十岁出头的孩子,在事情快结束之前忍不住偷偷的抬眼看这位顶顶尊贵的昭荣公主。 公主看上去好像也不怎么恐怖,年龄也与她们差不多,可很快她们这个想法便被卫迎山接下来的举动打散。 吴嬷嬷听到自己不但被剥夺掌事之位,还要被送去慎刑司,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她进去后岂有命再出来。 求生的欲望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忍着脸颊上传来的剧痛,肃声道:“昭荣公主您不能只听信知萍的一面之词便直接定了老奴的罪,如此作为岂非寒了我等的心。” 嘿,老东西就爱倚老卖老,还是知道自己背后有人,所以才敢和她叫嚣。 卫迎山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想来没人与你说过,本宫耐性不是很好,愿意和尔等掰扯这么多不过是父皇让本宫悠着点来。” “现在嘛……” 慧心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刚才还站在她身前的昭荣公主不见人影,很快便听得咚的一声。 吴嬷嬷的脑袋豁然与石墩撞在一处,本就血肉模糊的脸颊更是鲜血直流。 “不是说本宫只听信知萍的一面之词吗?她愿意以死明志也要揭露你以权谋私蓄意报复的罪行,想必你也乐意如她一般。” “你之前不也是只听了几个小宫女的一面之词便要罚知萍,怎么,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就知道讲公平啦?” “去慎刑司而已,要是你真的行得正坐得直,怕甚?” 吴嬷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破了胆,不敢再说什么。 鲜血糊了双眼,剧痛还有头晕眼花之感让她知道这位昭荣公主是真的可以随时要她的命,且没有丝毫顾忌,多年来的掌事生涯到底让她犯了糊涂,平白撞这么一下。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时间不早,你等先回房休息,明天该做什么做什么。” 卫迎山将被她提在手上的吴嬷嬷放下,随意的拍拍手,吩咐了宋寒松几句率先离开。 很快她在宫正司的一番举动传入后宫,各宫妃嫔顿时人心攒动。 昭荣公主此番大刀阔斧直接将整个宫正司的嬷嬷全都捋下来,现在宫正司那边可谓是缺人的紧,谁都想去分一杯羹。 不说掌事嬷嬷,就算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嬷嬷能发挥的作用也不容小觑。 与大多数人的蠢蠢欲动不同,容妃在听到消息时却是脸色乍青乍白,她向来消息灵通,怎会…… 不过现在已经无暇顾及消息怎会这般滞后。 宫正司的吴嬷嬷还有另外两名嬷嬷都是她的人,另外两名嬷嬷便罢,吴嬷嬷可能算得上是她的心腹。 当年将人安排进宫正司,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么多年回报给她的东西自然也是可观的。 不说其他,光是各宫便或多或少有她的眼线,新入宫的宫女要是里面有什么好苗子,也是先供她甘泉宫挑选。 结果现在一时之间全没了? 容妃豁然站起身,不行,她必须要出去一趟。 吴嬷嬷被那个叫知萍的宫女当着那么多人面揭露罪行,往日的作为也被其他小宫女看在眼里。 只要稍作调查就能知道确有其事,已然保不住,她也不必冒险保对方,毕竟心腹之所以能成为心腹,多少有东西被主子捏在手里,吴嬷嬷也不例外,自然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务之急管事嬷嬷,掌事嬷嬷全部空缺的宫正司,需得再次安排自己的人进去才行。 同一时间,景阳宫 卫玄指挥白韵从自己的寝殿内收拾出一个大包袱,背上后哒哒哒哒的就要踏出景阳宫的大门,不出意外被淑妃拦住。 “母妃!大皇姐明日便要回书院,儿臣要去大皇姐的明月殿过夜与她多多相处,还请您不要棒打鸳鸯!” 第一百七十一章 难不成外甥肖舅? 匆匆跟过来的白韵听得自家皇子的话脚下一踉跄,赶紧小声提醒:“三皇子,您与大公主是姐弟,棒打鸳鸯不能这么用。” 不对吗? 卫玄挠挠头,不对换个词就是:“那还请母妃不要当儿臣与大皇姐相处路上的拦路虎,儿臣今夜是一定要去明月殿的!” 这回词倒是勉强用对了,可白韵只觉得眼前一黑,小心的看着淑妃的脸色,只能在心里祈求待会娘娘下手时多少顾及着几分母子情。 淑妃却是气急反笑,朝儿子招招手放缓声音:“你过来这边,母妃和你说一个事,一个你会很感兴趣的事。” “儿臣要是过来母妃还会棒打鸳、当拦路虎吗?” “只要你过来,今夜便让你去明月殿找大皇姐,你往后住明月殿都成。” “真的?” “真的。” 听得这话卫玄立马将手上的包袱扔给白韵,哒哒哒的跑向自己的母妃,一脸开心道:“母妃可是要和儿臣说舅舅小时候的糗事?” 完了,三皇子您自求多福。 白韵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鸡飞狗跳之声,三皇子不出意外被娘娘提起耳朵一顿打。 “你骗儿臣!” “母妃,母妃,儿臣知错了,你轻些。” 上面耳朵被提着,下面屁股不停的挨巴掌,卫玄疼得眼泪吧嗒吧嗒掉,好不凄惨。 打累了的淑妃刚要将他放开,又得听这小崽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冒出一句话。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母妃您以后切勿要做让自己痛苦的事!” 卫玄感觉到耳朵上的桎梏有所松动,一溜烟的跑远,捂着自己的屁股言之凿凿。 “你去明月殿吧。” “好耶。” 瞧着儿子屁颠屁颠远去的背影,淑妃不免思索起来,也不知这孩子的性子像谁,既不像陛下,也不像她,难不成外甥肖舅? 可沈青玉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啊。 “三皇子您走慢些。” “本皇子迫不及待去给大皇姐一个惊喜,慢不起来。” 一想到明日大皇姐就要离宫去远方求学,自己半夜历经层层磨难出现在明月殿陪她。 届时大皇姐拍着他的头感动得眼泪汪汪,直呼玄弟仗义的扬面,卫玄就乐得牙不见眼。 “这不是三皇子么?这么晚是要去哪儿呀?” 一道婉转的女声自不远处传来,白韵赶紧带着身后的宫人走近自家皇子。 “原来白韵也在啊,本宫还以为是三皇子背着淑妃姐姐半夜离家出走呢。” “是容妃娘娘。”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卫玄自然也看到了从道路那头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女子,是与他有矛盾的容妃娘娘。 一双眼睛警惕地瞪得溜圆,容妃娘娘难不成这么晚了还要去找母妃告状? 可这几日大皇姐在宫里,他有人玩便没去找卫瑾打架,连大皇姐教的那个先下手为强的法子都没用上,容妃娘娘不应该找母妃告状啊…… 嘴里还是恭敬地道:“容妃娘娘安。” 容妃将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大包袱上,状似无意的开口:“三皇子还没回答容母妃这么晚要去哪儿呢?” “这是本皇子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而且容妃娘娘打探别人隐私是不对的!” 说罢,带着白韵一行哒哒哒的跑开。 他又不傻,将行踪告诉与自己有矛盾的人。 “这性子倒还真是张扬得不给人面子,不愧是淑妃姐姐的儿子。” 容妃不甚在意的一笑,带着人继续去此行的目的地。 卫玄跑到一半察觉到不对劲,猛然停住脚步,容妃娘娘走的方向不正是景阳宫么? 糟了!难道她一日不告状便不舒坦,准备找母妃去无中生有? 不行,绝不能让她得逞! 将包袱交给内侍,带着白韵悄悄折返。 回到景阳宫后,二人小心翼翼地蹲在窗外,听着屋内的交谈。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容妃娘娘就是来寻母妃的!白嫩的脸蛋皱成一团,果然卫瑾的母妃和他一样讨厌! 刚要冲出去为自己辩驳,可越听越不对劲儿,怎么提起大皇姐了?还有什么宫正司,卫玄按下心中的困惑,支棱起耳朵听屋内的对话。 难不成是卫瑾也想成为大皇姐最亲的弟弟,大皇姐却对他忠贞不渝看不上别人。 卫瑾便哭哭啼啼让自己的母妃过来找他的母妃,让母妃胁迫他主动让出大皇姐? 咦,好可怕! 白韵不知道自家皇子的思绪飞散到了哪里,只知道里面的对话不是他们能听的,只觉得心惊胆颤,生怕被发现。 原来不是要抢大皇姐啊,卫玄听了片刻也放下心来,不是告状也不是要抢大皇姐,再听下去也没意思,准备偷偷离开。 可很快里面的话又将他的好奇心勾起来,还是决定听完,正好待会可以告诉大皇姐。 殿内 “阖宫上下都知道三皇子与昭荣公主关系好,还请淑妃姐姐帮忙在昭荣公主跟前美言几句,在宫正司给妹妹留得一席之地。” “玄儿与昭荣公主关系好是他们小孩子之间的事,况且今日昭荣公主去处理宫正司的事是奉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命,后续对宫正司那边应当会有安排,本宫实在插不上手。” 淑妃会拒绝自己在意料之中,两人自幼相识,这位世家出身深受父母兄弟宠爱的姐姐,骨子里有几分侠义心肠可从不是无脑之人。 容妃姣好的面容上带上几分伤怀:“我自然也知道姐姐的为难之处,可姐姐是知晓妹妹情况的,自幼便不受父亲喜爱。” “当年这入宫的名额还是豁出性命才从继妹手上得来,好不容易靠生下瑾儿获封妃位,在后宫站稳脚跟,既无母家帮扶一切只能靠自己……” 说罢拿帕子擦拭泛红的眼角。 窗外蹲着的卫玄气鼓鼓的说道:“本皇子与大皇姐关系好,与她有什么干系!不行,我要去告诉大皇姐,切勿让卫瑾这个讨厌鬼的母妃钻了空子!” 也不管自己还在听人墙角,蓦然站起身撞得外窗摇晃不止,拉着白韵朝外跑,待白芷出来查看只留下一道背影。 “外面可是玄儿?” 淑妃波澜不惊的问道,也就只有这个小崽子能在景阳宫听墙脚,不被乱棍打死了。 “回娘娘,是三皇子。” 第一百七十二 不需要你拿性命帮我筹谋 白芷小心的答道:“奴婢瞧着像是谁惹着了三皇子,他气得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妹妹你也知道这孩子是个混世魔王,本宫有时也左右不了他,想来刚才是听到我二人的对话,这才跑出去,要是本宫真用他做筏子去与昭荣公主提宫正司的事,他知道后不定要怎么同我闹。” 容妃勉强的笑道:“那便不让淑妃姐姐为难了,今夜是妹妹唐突。” 将人送走后,淑妃只觉得浑身舒坦,仗着自小认识的情分,倒是不知客气为何物,嘴一张就是让她拿玄儿与昭荣公主的情分做筏子。 到底是在后宅与继母斗多了,这么多年还不忘那一套。 ———— “你提这么大个包袱做什么?被你母妃收拾了一顿,气不过离家出走啦?” 处理完宫正司的事,回到明月殿正准备吃宵夜的卫迎山,有些意外的看着出现在自己殿内的小胖儿,这气鼓鼓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像离家出走。 “卫迎山……” 小孩儿语气凄凄切切。 “你叫我什么?” “大皇姐!” 见她危险的盯着自己,卫玄麻溜的改口:“大皇姐,往后你我二人将会是遭卫瑾母妃迫害的难姐难弟,只能相依为命……”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卫迎山没好气地捏起他白胖的脸蛋儿左右转动:“太傅没教过你说话要让人听得明白么?” “唉,你不会懂的。” “说人话!” “哦。” 桌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正待说话的卫玄肚子适时地叫了几声,弱弱的开口:“大皇姐我饿了。” “……” “先说事,再吃东西,况且殷年雪不是说练枪得身体灵活,让你控制一下体型,别好不容易瘦点儿,又给吃回去了。” “那我不练了,反正殷表哥也不想教我,就没有哪个师傅像他一样,将所有招式一股脑的说完,自己跑廊下打盹的!” 怨气还挺重,眼见两人的对话偏离,卫迎山赶紧纠正:“先说正事,你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卫玄就来气,义愤填膺的把事情说出来,话毕还不忘邀功:“你最亲的玄弟是不是很仗义?才不会让卫瑾的母妃得逞!” “那你今夜要留宿明月殿?” “对啊,我本来就打算过来的,只是中途又折返回去偷偷听墙脚。” 瞧着他毫无所觉的模样,卫迎山只觉得好笑:“胖儿啊,你这墙脚想必是听得人尽皆知,回去后淑妃娘娘定会对你和颜悦色。” 也算是阴差阳错,为她母妃推却了求上门办事的穷亲戚。 忍不住又捏捏他软乎乎的脸蛋,由衷的说道:“别说,你这小孩儿还是胖点可爱,捏起来手感好,瞧起来也喜庆。” “真的吗?那我可不可以吃宵夜?” “吃吧,不够再让小厨房煮。” “好耶!” 所以说三皇子与昭荣公主关系好,是有原因的,两人的相处就算偶尔异议,时不时不在一个频道,到最后总能落在一处,皆大欢喜。 白韵如是的想到。 “大皇姐,等下我可以和你睡吗?” “别逼我抽你!” “不睡就不睡,刚才还说我可爱,果然是迎山心,海底针!” “我很好奇你这些词是哪里学来的。” “本皇子大智若愚,不需要学!” 噗哧 卫迎山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白韵玉晴等人也是忍俊不禁的捂着嘴。 “愚倒是有,这个智在哪儿?” “居然嘲笑你最亲的弟弟,我要和你决斗!” “真是讨打。” 明月殿的欢声笑语,在静谧的夜色里远远传开,卫迎山想小胖儿是真的可爱,往后便多看顾他几分,免得这傻子被人欺负只会哇哇叫。 第二日天才微微亮,昨夜宫正司发生的事,已经传得整个后宫人尽皆知,大家都在等着昭荣公主的下一步动作。 一夜之间将整个宫正司的嬷嬷全捋下去,要是没人及时补上,不出三日整个宫正司必然会乱套,人选却不是那么好安排的。 须得有资历有本事,对皇宫中各项规章制度了如指掌,方能镇得住手底下的人,昭荣公主短时间内去哪里找这么多得用的嬷嬷。 连殷皇后都多次派人来询问,可否需要帮忙,可借些人手先让她用着,凤仪宫的嬷嬷都是有本事的。 结果凤仪宫的嬷嬷前脚刚来,后脚就让陈福客气的请回去。 “陛下说既然事情已经交给您,还得由您自解决,不许去烦皇后娘娘。” “……” 卫迎山目送陈福笑眯眯的离开,父皇还真是对她放心,其实事情好办得很,连掌事的人选都是现成的。 “知萍醒了吗?” “太医来禀,丑时三刻醒了一次,过后又昏睡过去,现在再次醒来,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那便好,现在去宫正司。” 知萍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受伤昏迷,会有三个太医轮流值守,待看清踏入房间的人。 挣扎着从榻上起来行礼,声音嘶哑:“奴婢见过公主。” 卫迎山并未因为她受伤便免了这一礼。 目光冷静的端详起卫宝画曾经的贴身大宫女,只把对方看得急张拘诸,这才收回目光。 平静地开口:“我不是卫宝画,不需要你拿性命帮我筹谋,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白吗?” “奴婢明白。” 知萍怎会不明白昭荣公主与二公主是全然不同的性格。 房间内简陋,卫迎山一撩衣摆在木凳上坐下:“起来吧。” 玉晴走上前将人扶到榻上。 “本家姓什么?” “回公主,奴婢本家姓薛。” “往后便用回你本家的姓。” “公、公主……” 知萍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虽然入宫时会登记原来的名姓。 可在踏入皇宫的那一刻,她们将不能再沿用原本的名和姓,只有熬到吴嬷嬷她们那等资历,或是成为女官才有机会沿用自己的姓氏。 “往后便让宫正司的小宫女称你一声沈姑姑,留在宫正司当掌事姑姑教导她们规矩,想来薛姑姑不会让本宫失望。” 卫迎山笑吟吟的望着她:“管事者须得挺直自己的脊梁,外面石墩子上已经干涸的血便是你的脊梁,现在的你足够管束她们。” “至于其他的掌事,晚些时候玉晴会先挑选几人让她们过来,在你养伤期间管理宫正司不出乱,空余的位置待你身体好些,全凭你自己安排。” 经过昨日宫正司内所有人看在眼里的以死明志,知萍是掌事的不二人选。 宫里其他人的看法她可不会管,能者居之,掌事之人并非得是嬷嬷,姑姑同样可以。 机会也并非只是那些以年龄论资历动辄打骂欺凌年轻宫女,压榨好处的一群蠹虫可以争取。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奔霄!撞过去! 哪知还没踏入校扬,远远的就看到御马司的内侍牵着奔霄候在入口处,那模样说是翘首以盼的等她过来也不为过。 小马驹这是多不受待见。 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它的马头上:“看你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奔霄丝毫不知道自己多遭人嫌,见主人过来,水汪汪的大眼不停的眨,兴奋得发出嘤嘤声,后蹄不停的刨地。 还妄想挣脱内侍的牵引往她身上扑,把内侍扯得一踉跄,本来就不老实,往日日靠着质感上乘色彩和谐的马具还能装装高冷和优雅。 现在这身花花绿绿的行头,配上贱兮兮的模样看得卫迎山手痒。 “本宫便将奔霄带走了,且让你们清净一段时日,往后要是它还闹腾,只管去请三皇子过来磨它,想必能老实一点。” 还是那句话,宝马怕驾驭者菜,让卫玄过来骑上几轮,能把千里马折腾得没脾气。 听到主人的话,奔霄不满的嘤嘤几声。 “多谢公主指点。” 内侍忙不迭的将缰绳递过去,差点喜极而泣,恭送一人一马离开后,回马厩的路上连脚步都比往常轻快。 奔霄实在精力旺盛,它不在,马厩可算能安生一段时日,喂草料时也不用怕分配不均,提心吊胆,毕竟奔霄的眼睛可厉害得很,不能吃一点亏。 卫迎山将奔霄牵至宫门口,很快便发现自己大意了,经过她的精心装扮奔霄确实看不出是异域宝马,可大花马它招人眼啊。 在宫里一路上尚且收获无数目光,很难想象到外面会是怎么一番景象。 忍不住盯着毫无所觉,因为要外出兴奋无比的马驹思索起来:“早知道给你弄点破布穿上,现在这样……” “算了,算了。” 招人眼就招人眼吧,也不是多大问题。 她今日骑马去书院,自然是不需要马车的,出了宫门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结果临近城门被拦下。 没错,她被兵马司的人拦下了,说她的马速过快,超过了城内的跑马标准速度。 让她下马接受安全教育。 在兵马司的官兵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卫迎山只觉得今日出门可能没看黄历。 况且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条规定,以往不是闹市才不许疾驰么。 “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魏小山,家住……” “家住哪里?” “家住城南青山镖局。” “为何要骑马在城内疾驰?要是马撞伤人你负得起责吗?” “我不知道这条道不能疾驰,下次会注意的。” “前日贴出的告示,官府还敲锣打鼓让大伙儿去看,你既住在城南又岂会不知。” “……” 她是真不知道啊,无奈的叹口气:“我已经知道错了,不知官爷可要如何处置?” 为首的官兵目光落在朝他不停哈气的骏马上,一板一眼地道:“按规矩要将你的坐骑带回衙门。” 嚯! 卫迎山瞪大眼睛:“带它回去有什么用?它懂什么?还能从它嘴里撬出几句话或是打它板子不成?” “一切都是按规矩办事。” 说罢便要上来牵马。 当她好欺负? 只说要把奔霄带回衙门,也没说什么时候还回来,意思不就是要永久将奔霄扣押。 不罚她这个驭马的主人,反而扣押坐骑,要是再察觉不到不对劲,她就是傻子! 卫迎山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拿缰绳的手,似笑非笑道:“哪有不扣主人扣马的,你们这项规矩定得很没有道理,我的马不能让你带走。” 为首的官兵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色微变,随即严厉地斥道:“你知道不配合官府工作,是什么后果吗?” 说罢一挥手后面的官兵便一拥而上。 将一人一马团团围住。 兵马司的是吧?卫迎山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不废话,直接翻身上马,大有他们动手就骑踏过去之势。 目光凌人的盯着为首的官兵:“是按规矩来,还是瞧上我这匹马想据为己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少在这里给我装模作样!” 前天才颁布的规矩,连个缓冲期都没有便罢,她都已经说了不知道,正常都是口头教育、罚款,或是连人带马一起去衙门。 这人一上来先是问住处,再是无归期单独缴马,奔霄是被她装扮得有些傻气。 但总有识货者,想必这位官兵就是识货的,而且应当在兵马司地位不低。 为首的官兵见他不但不配合,还言出无状,一番话将周围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脸色顿时无比阴沉:“此子当街驾马疾驰,拒不配合官府行事,将人给本官拿下!” “奔霄!撞过去!” 听得主人的指令,被装扮得五颜六色的异域宝马嘴里不再是嘤嘤嘤,而是兴奋的嘶鸣起来。 前蹄高高跃起,朝拿兵器围着自己的官兵冲过去,像是终于可以施展拳脚。 卫迎山抽出别在一旁的马鞭,毫不客气地朝靠近的官兵抽过去。 马鞭带起的劲风在空中呼啸不止,一人一马把气势汹汹的官兵逼得节节败退,围观的群众则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哪里来的生兵蛋子,居然敢当街与兵马司的官兵大打出手,不但大打出手还将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远处停在城门口的一架豪华马车上,郭子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是魏小山没错,这小子怎么和余震卿打起来了? 不对,不仅仅是和余震卿,而是和包括余震卿在内的兵马司的人打起来了,胆子倒是肥。 一时间只觉得幸灾乐祸,也不急着去书院,反而是从马车内出来,站在车辕好整以暇的看起热闹来。 生平两个最不对付的人当街干起来,可不得看看热闹,不管谁赢谁输,都值得庆祝。 “郭子弦?你怎么还不出城,小心迟到。” 坐马车从另外一条路到城门口的周灿,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位二代同窗,不明白他怎么站在车辕吹风不去书院。 东衡书院不比其他书院,迟到可是要被罚的。 “没瞧见我在看热闹吗?” 热闹? 周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即惊诧道:“这不是余震卿么?被他家里弄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居然真的是魏小山! 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随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骑在大花驴上抽鞭子的那个是魏小山?” “你不是和他关系好么,连人也不认得?” 郭子弦凉凉的回道。 他看了这么会儿,也算看出了门道,余震卿是真的废物,带着兵马司一群人连魏小山那头大花驴的边都挨不到,被抽得毫无还手之力。 “居然真的是魏小山!” “不行!我得过去,不然以余震卿的德行眼见打不过,还不知道使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魏小山无权无势岂能与他抗衡。” 说罢,周灿便从马车一跃而下,捋起袖子冲过去,郭子弦也不阻止他,干脆也跳下马车跟着过去。 看敌人的热闹,凑近看也不错。 “官职是家里买的吗?装得一本正经,还以为你真有两把刷子呢,结果只是个会使阴招的废物啊。” 卫迎山嘲讽的勾起嘴角,手上的马鞭朝地上散落的铁钉扫过去,顷刻间噼里啪啦的动静响彻耳边,敢拿铁钉扎她的马,该死! 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兵马司官兵对这个出手刁钻狠辣的少年,早已心生忌惮,不敢冒着被鞭子抽的风险再靠近。 奔霄嘶鸣一声,四蹄避开地上的铁钉落在地上,不停的朝要拿铁钉扎它的人哈气。 “别气,回去给你打四只金的马蹄,现在先干正事。” 至于什么正事?卫迎山危险的眯起眼睛,猝不及防之下抬起自己的手臂。 唰的一下小巧的箭矢呼啸而出,毫无偏差地没入面色阴沉的为首官兵小腿上。 本就被她的鞭子扫得人仰马翻的兵马司众人,哪里会预料到她敢对官府的人放冷箭,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的头儿跪倒在地。 紧接着就是大花马仰天长鸣一声,从他们视野中飞驰而过,不偏不倚踩上被箭矢射中后倒在地上的头儿另一条没受伤的腿上。 骨裂的咔嚓声无比清晰的在众人耳边响起,原本要过来帮忙的周灿,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他突然觉得魏小山或许不需要帮忙。 望着地上痛得哀嚎出声的余震卿,郭子弦则是觉得自己的腿也跟着痛起来。 心里甚至生出一丝隐秘的平衡,上回被魏小山按在农田里,总比缺胳膊少腿强。 两人默契地站定,没有再往前面凑,等下要是被误伤,多不划算。 负责北街那边的殷年雪被喊过来支援,结果便看到这令人牙酸的一幕,还有那扎人眼的大花马,以及马上英姿勃发的少年。 “殷小侯爷!” “殷小侯爷!” 兵马司的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简直热泪盈眶,就连躺在地上抱着腿痛苦无比的余震卿也像是突然有了力气。 咬牙切齿的指向高高坐在马上的少年:“刁民当街驾马疾驰,被拦下后不配合官府行事,殴打官差不说,还放暗箭刺杀本官,纵马踩断本官的腿,还请殷小侯爷将人捉拿归案!” 殷年雪却是没有搭理余震卿的话,将他伸出来指向某人的手摁下去:“拿手指人不礼貌。” 让手底下的人将周围的百姓疏散,将目光落在地上的铁钉上,语气微沉:“铁钉是谁放的?” 还未等兵马司的人回答。 卫迎山凉凉地道:“还用问吗?昧马不成,恼羞成怒便让手底下人捉拿我,捉拿不成便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地上这位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她说的可是事实?就算是在街上疾驰,在没伤人的情况下,按规矩头一回口头教育,罚些银钱就行,何故要扣下她的马?” 跟着余震卿行事的兵马司官兵,在这位殷小侯爷冷然却洞悉人心的目光中垂下头不敢言语。 “不管如何,她刺杀朝廷官员是事实,殷年雪你必须先将她抓住,其余的事回衙门再做定论!” 余震卿见殷年雪不处理正事,居然当街掰扯起官司,心中气急,强忍着腿上的巨大痛苦,厉声喝道。 口气倒挺大,居然还指使殷小侯爷,也不知是哪家的二代,卫迎山依旧坐在马上不动弹,想看殷年雪会如何行事。 对于最讨厌被人使唤的殷小侯爷而言,听得这话如雪的面庞更加冷淡。 轻声道:“本侯向来不喜被人喊着做事,你是什么东西?就是你爹站在这里真论起来都没有说话的余地。” 不想再听他废话,简单粗暴地将人打晕:“先送去医馆再带回衙门。” 接着对跟着余震卿一道巡街的官兵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私自篡改衙门制度助纣为虐,回去各领三十大板,罚奉禄三月。” 待人都走后,扬面彻底清静下来,殷年雪本想牵过奔霄的缰绳,不出意外被奔霄哈一脸气,它这会儿对穿这身衣服的人可没好脸色。 卫迎山见他处理得当,也给面子的从马上下来:“那人是谁?” “余震卿,恭庆伯余远生的第三子。” “恭庆伯?”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恭庆伯。” 恭庆伯的名头倒是不显,年纪与靖国公相当,但他辈分高,爵位比不过,就拿辈分压人,家中还有位辈分更高和皇室沾亲带故的老母亲。 殷年雪只一眼便看出她的想法,苦恼道:“上回他家四儿子和石鼓书院的学生当街斗殴,前脚被我关去兵马司打板子,他后脚就跑去找我祖父告状。” “今日你将余震卿伤成那样,我要是将你放了,不出半日他绝对会告到姑父那里去。” “嘿,他爱告状就告呗,难不成殷小侯爷还要将我绳之以法不成?况且这个余震卿就不是个好东西,居然敢昧我的奔霄,作为朋友,你定要为我讨回公道!” “你的公道已经不需要我讨……” 余震卿左腿被箭矢刺穿,右腿被马踩断,身上还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没有谁比这位更会给自己讨公道。 “魏小山!” 周灿见事情似是已经平息,殷小侯爷出现后余震卿被敲晕带走,赶紧跑过来。 “我没说错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瞧殷小侯爷多仗义,给我等当了一日的夫子,今日便给你行当父亲才会做的善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