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闭关十八年,入世已是红尘仙》 第1章 天下何人配白衣! “那逆子关多久了?” 一身威严之气的乾帝一边书写文字,轻声发问。 旁边低眉垂首、老态龙钟的老太监缓缓回答道:“回禀陛下,殿下已在藏经阁中度三年过九个月了。” 乾帝没有说话,笔墨入峰,两条龙气流转,浸入宣纸,刻写皇道文字。 老太监依旧在一旁低眉垂首候着。 ...... 皇宫的最后方,是一座笔直的山峰,高耸入云,如同一柄直插云霄的利剑。 这便是皇城剑山! 而在山脚剑柄处,则是连绵不断巍峨恢宏的皇城建筑。 仔细看去,偌大的皇城建筑,结合背靠剑山,又如同一尊无上王座。 而在山脚下最中心处,是一处楼阁,楼高九层,通体玉色,散发浩然之气。 这便是大乾藏经阁。 楼阁第九层,一个青年,安安静静的坐着,一袭白衣半尘不染,手握一卷古书,周身一道皇道龙气流转,宛若谪仙下凡。 当赵乾翻阅完最后一页古书时,皇道龙气从一变九,进而为十八,盘旋于赵乾四周,而后又从头顶百会穴涌入体内。 赵乾微阖双目,平复了体内磅礴的气息。 少顷,他睁开双目,金光闪现,涤荡起一层无形的波纹涟漪,灰尘四散,但无一落于身。 只是刹那,金光便消失不见。 此时,赵乾光华内敛,只是出尘,丝毫不显刚才那冠绝天下的恐怖气息。 “皇道龙气诀,不错。” 合上书卷,赵乾站起身来,有些感慨。 三年前,刚来到这个世界,便在懵逼中以玷污王妃的罪名,被那便宜皇帝老子软禁在这藏经阁。 本来,他都已经放弃挣扎了,但他突然发现,通过读书,居然可以增强实力。 这一发现,让他重获新生。 前世作为顶尖级文学专家,他的悟性与记忆力,变态的无法想象。 读完一本典籍,便领悟一本,甚至可以超越叠加推演。 近四个春秋,赵乾不知自己读了多少典籍,学了多少神通。 只知道,这座庞大的藏经阁,第一层便藏书十万八千余册。 其中道典三万二千七百余册,儒书五万四千一百余册,佛经二万一千二百余册。 何况九层藏经阁,里面的神通典籍,难以计数。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实力几何,只知皇室极难修成的至高功法《皇道龙气诀》,他只用了一刻钟,便已领悟融会贯通,甚至由原来的大圆满九层推衍至十八层。 要知道,大乾建立二千三百余年,历经数十位帝王,也仅仅只有两位修炼到第九层。 “阁中藏书,已尽数阅完,是时候去下面那个地方了。” 前世作为牛马,赵乾不想在尝一次弹尽粮绝的滋味,他要变强! 况且,这个世界的生存难度,远比前世残酷千倍万倍。 此方世界,非常可怕。 王朝林立,武道繁盛。 有一刀断河的传奇刀客。 有一剑封城的绝世剑神。 有一字镇狱的当朝大儒。 长城外,古道边,亦有手抱残剑镇守边疆数十年的佝偻老者。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里,被诠释的淋漓尽致。 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赵乾收起心神,起身准备下楼,忽然耳朵一动。 “吱呀~” 藏经阁一楼大门被缓缓推开,随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老太监张福禄一手拂尘一手饭笼走进阁内。 赵乾有点意外,平时给他送饭都是小太监,三年来从未间断,今天这位陛下身边寸步不离的老太监,居然亲自来送了。 “殿下,该用膳了。” 老太监张福禄艰难抬头望向楼阁顶层,眼中精光一闪,下一刻又老态龙钟。 三年未见,自家殿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更加挺拔出尘了。 等赵乾下楼,老太监已经摆好了饭菜。 “殿下,陛下年岁已高,他...想您了...” 太监张福禄叹了口气,他自幼进宫,陪伴乾帝近一甲子了。 对于乾帝,他极为了解。 乾帝因早年征战受伤,降低了生育能力,后老来得子,只有赵乾这一个独子。 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很是严肃,他却知道,对于这个独子,陛下极为溺爱。 将其关在这藏经阁,明面上是软禁,实则是保护他。 大乾王朝祚两千三百六十七年,现如今,早已风雨飘摇,内忧外患。 朝堂之内,群雄割据,党争不断,群臣不顾朝廷安危,只为一己私利,互相倾轧。 南疆洪灾,决堤百里;北部旱蝗,颗粒无收。 边疆之外,列强虎视眈眈,战乱不断。 整个大乾,最安全的地方,便是这皇城禁地------剑山藏经阁! 赵乾没有回话。 对于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便宜父皇,他没有太多的感觉。 要说有,也仅仅只是来自于前身的血缘关系罢了。 根据记忆,前身极为纨绔,虽贵为皇子,但从不行皇子之职,只顾风花雪月。 现赵乾不为所动,张福禄又颤颤巍巍的从袖口中取出一份折子。 “陛下谕旨,无限期减免殿下软禁时限,务必在明日,前往乾坤殿。” 对于这个小主,大乾未来的帝王,张福禄很是无奈。 都说虎父无犬子,想当今圣上盖世无双,怎会生出如此平庸之子。 色胆包天,文不成武不就,这便是朝堂对当今太子的评价。 “殿下,武侯之女李云汐,将在近日班师回朝,望殿下做好准备......” 听到这句话,赵乾停下了手中筷子。 “武侯之女班师回朝,我做什么准备?” 太监张福禄微微一笑。 “殿下应该快舞象之年了吧?” 闻言,赵乾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奴具体不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等明日殿下入宫,一切便可明了。” 言毕,张福禄提了饭笼,恭敬告退。 看着老太监佝偻离去的背影,赵乾若有所思。 “看来,得尽快进入藏剑阁了。” 朝堂风大,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在离开前,必须要有足够的御风能力。 第2章 老奴本就是一柄剑,愿随主子,征战天下 最中间的位置,则是一幅画。 画中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着九龙皇袍,双手合字握剑,剑指大地,伟岸无双。 这便是大乾开国皇帝乾高祖。 世人只知,皇城禁地藏经阁只有九层。 可实际上,却是十层! 只是隐藏的那一层,里面并非典籍卷宗,而是藏剑! 这里才是藏经阁的核心。 赵乾盯着高祖画像片刻,脚尖在画中利剑所指的位置轻轻一踩。 顿时,青砖下陷,轰隆声中,一条阶梯,出现在眼前。 这阶梯通体晶色,看不出任何材质。一直延伸至黑暗深处。 赵乾背负双手,一步踏入。 片刻不到,便到阶梯尽头。 这第十层极为宽敞。 中间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碑上刻有“剑阁”二字,散发无尽剑意。 要是实力不足的人在此,定会被这无上剑气撕碎。 十层剑阁,历史悠久。 根据典籍记载,此地乃上古皇朝镇压大恶大邪之地。 后来,大乾开国皇帝乾高祖的铁骑踏入北州,建立大乾王朝。 此处,便成了专供皇室铸造帝剑之地。 由工部牵头,耗时六十八年,才形成了如今藏经阁的模样。 这《剑阁》二字,更是八百年前大乾第一剑神李乘风悟道时所刻。 字中藏有神通,蕴含剑意。 赵乾抬头,看向石碑,有所明悟。 目中金光微闪,石碑炸裂。 刹那,无数剑意爆发,剑气四溢中,露出石碑内之物。 石碑内部,无数剑气包裹着一个剑匣。 赵乾一招,剑匣立刻飞出落于手,同时暴虐的剑气立刻崩溃瓦解。 剑匣通体木色,看不出任何材质。 其上刻有“虚空”二字。 “虚空剑匣,藏天下万剑,斩世间之敌!” 赵乾面露喜色,观摩片刻,正欲收起。 忽然,剑匣自行打开了一抹缝隙,一道红光,从其内飞出。 仔细看去,那竟是一柄没有完全成型的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赵乾刺来。 刹那,便已到眉心三寸处。 一股无形的波纹,在剑尖与眉心的交界处荡漾开来,发出刺耳的剑鸣。 只是,也就是三寸,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赵乾面色从容,抬手,两指夹住剑尖。 嗡~ 红色利剑立刻发出颤抖的剑鸣。 一股气息,从剑体撤离,化为一道近乎透明的苍老人影。 “主子饶命!” 这人影一现身,便立刻跪拜在地,虚幻的身影颤抖不停。 “说一个理由,否则灭。” 赵乾淡淡道。 “老朽欧冶子,是大乾第五代铸剑师,也是剑神李乘风大人的掌剑仆人。” “后剑神悟道离去,留老朽守护虚空剑匣,并护大乾八百年。” 欧冶子说完,对于刚才出手之事,肠子都悔青了。 他就是个打工的,这么敬业干啥? 马上八百年期限就要到了,半路竟出现这么一个恐怖存在。 刚开始以为对方就是一个稍微有点修为的普通人。 但在刺入对方眉心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普通人,这分明就是一尊洪荒巨兽。 赵乾体内那滔天的恐怖气息,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要知道,即使面对自家主人剑神李乘风,也不至于让他有魂飞魄散的危机啊。 这是一位多么恐怖的存在啊。 欧冶子越想越害怕,二话不说,直接认主。 赵乾听完,松开了手指。 “八百年已到,你使命完成了。” 既然是隐藏的护国之人,那么刺杀之事,也算是一扬误会。 欧冶子听完,如蒙大赦,正欲离去,忽心头一紧。 这么恐怖的存在,留在其身边,或许能更上一层楼。 于是二话不说,直接认主。 “老奴本就是一柄剑,愿随主子,征战天下!” 现赵乾没有说话。 欧冶子连忙又解释道: “经过近千年的蕴养,老奴早已和绝剑融为一体,主子将绝剑留身边,也能为主子分忧。” 赵乾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虽然他不喜欢身边存在不稳定因素。 但掀不起浪的,无关紧要。 “多谢主子。” 欧冶子大喜,虚影一闪,裹着绝剑,化为一道红光,进入虚空剑匣内。 而后,剑匣极速缩小,最终成火柴盒般大小,落入赵乾手心。 收了虚空剑匣,赵乾又扫了一遍藏剑阁,但只是一些插入地底的普通剑器,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而且,无论材质和灵性,都远远无法跟绝剑相比。 在赵乾离开后,那些插入地底,看似杂乱无序的普通剑器,竟然发出微弱光芒。 要是放大视野,从上空看去,这些微弱光芒组合在一起,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封”字。 而后,光芒消散,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离开藏剑阁,到外面时已是黄昏。 藏经阁第九层,赵乾盘膝而坐,微微释放气息。 顿时,头顶出现一幅阴阳太极图缓缓旋转,继而十八道皇极龙气咆哮而出,接着一股浩然之气连接天际,又有光明卍字佛光重影,甚至隐约还有一股黑色能量在聚集...... 藏经阁三年,赵乾所学所悟,实在太多太杂,这都是他无限叠加推衍的结果。 要不然,一个偏远王朝藏经阁的底蕴,在怎么修炼,也无法有此能力的。 “也不知道我现在修为几何......” 赵乾低语。 对于自己的实力,他现在的确无法参考。 此方世界,修行初始便是淬体境,之后有凝脉境、聚气境、脱胎境(宗师)、龙门境(大宗师)、人间武圣、陆地神仙、天人合一。 聚气者,一人可抵万军; 宗师者,一人可压一城; 大宗师者,一人可扫百万大军; 人间武圣,一人,可镇一国! 而陆地神仙,每一个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千年,难出一位地仙! 至于天人合一,那是传说中的境界,在大乾的历史记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像赵乾这样,将一部典籍功法推衍修炼的,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自然,正常的修为实力,在赵乾这里,无法参考。 第3章 人屠李云汐,我未婚妻? “殿下,该出发了。” 车夫是一个身材佝偻的瘸腿老头,双目无神,他下马整理了一下粗布麻衣,轻声唤道。 赵乾下了楼,老者立刻铺上脚榻。 “辛苦了黄老。” 这位老者,是前身的一个仆人,软禁之前,一直在负责赵乾的衣食起居。 放踏之事,赵乾没有阻拦,前身在世人的印象中,就是一个体弱多病且不学无术的废物。 皇城太大,从藏经阁到皇宫乾坤殿,要是没有马车,没有五刻钟,基本看不到白玉阶。 “黄老,给我讲讲皇城最近发生的事。” 黄老手中鞭子一挥,浑浊的双目,立刻有了神彩。 “殿下,最近皇城倒是发生了一些趣事。” “武侯之女李云汐出兵北夷,于万军中取北夷王子首级,大捷而归。” “陛下龙颜大悦,据说赐婚皇室公子,也不知是哪家王爷的公子有此福气。” “还有,京城权贵那些世子郡主,以晋王府世子赵炎为代表,正在筹办一扬花灯会。” “吟诗作对,赋词歌画,舞剑切磋,好不热闹。” ...... 赵乾没想到,这看似沉默寡言的老头,居然还是个八卦。 说到最后,就连自己东宫太子府这几年结了几个鸟窝,开了几次花,都分享了出来。 一路上,黄老讲述着皇城趣事,倒也很快,时间不久,远远的,一条白玉阶梯,出现在眼前。 片刻后,马车缓缓停在了乾门广扬, “殿下,乾门到了。” 黄老下马,准备搀扶赵乾。 赵乾摆了摆手,一步跃下马车。 黄老一愣,有点意外,暗道:“殿下身子骨这几年倒是成长了不少.....” 乾坤殿,偏殿书房。 昏暗的房间内,乾帝背手来回踱步,时而看向殿外,待守门太监快发现时又立马回过头,恢复庄严。 仔细看去,此刻,乾帝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有的只是一个等待儿子归家老父亲的慈祥。 “陛下,太子到了。” 闻言,乾帝立刻停下了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袍,坐回书桌案首,沉声道: “让他进来吧。” 吱呀,殿门被打开,一抹阳光照射入内,驱散了殿内昏暗。 赵乾缓步进入。 “儿臣...拜见父皇。” 这是他自穿越而来第二次见乾帝,自然有些不适应。 当赵乾进入殿门的那一刻,乾帝差点老泪纵横。 硬撑道:“你这个逆子,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 此刻,乾帝声音没有了往日的铿锵有力,甚至还有一丝颤抖。 没有人能理解,老来得子,思儿心切的那种感觉。 这三年,乾帝探望赵乾多次,但一直在暗中,只是远远看一眼。 世人只知太子赵乾是因为祸乱后宫才被软禁。 但乾帝是何许人也,祸乱后宫只是一个说辞而已。 他主要的目的,是保护赵乾。 作为一个帝王,他自然知道作为赵家底蕴之一的藏经阁,有多么的安全。 剑神李乘风的神通,可不是谁都能破的。 再者,南岭宋家,势力庞大,有他在,萱妃虽然不敢明面上动手,但保不了暗中动手。 所以,禁地藏经阁,才是保护赵乾的最佳之地。 “儿臣知罪。” 赵乾开口道,他能感觉到,乾帝对于自己的慈爱。 只是,他不知道,早在自己魂穿的那一刻,前身已经不在了。 乾帝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既然你改过自新,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从今天起,你老老实实呆在东宫。” “朕会让王太傅前去教你歌词诗赋。” 赵乾闻言,摸了摸鼻子。 自己堂堂顶尖级文学专家,需要人教读书写字? “你不要不耐烦,王太傅饱读诗书,乃两朝元老,更是当朝半步大儒,朕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说完,乾帝顿了顿。 “还有,你也快到舞象之年了,父皇有意给你赐一门婚事。” 现赵乾没有说话,乾帝叹了口气。 “乾儿,父皇老了,你武道资质有限,在朝堂根基又不稳,待父皇百年后,你那些封地的皇叔们,定会不安分。” “武侯李家,世代忠良,李无极之女李云汐,战功赫赫,实力强悍,父皇将她赐婚与你,能护你一世平安。” 虽然明知儿子纨绔,但乾帝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赵乾在藏经阁的这几年,能有所改变。 皇城表面上安静祥和,一片繁荣昌盛景象,实际上暗流涌动。 诸侯蠢蠢欲动,八王各怀鬼胎。 赵乾闻言,暗道不妙。 乾帝虽然处处为自己考虑,但他思考的更深。 如今大乾局势,八王割据,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武侯李家,本就势大,如今李云汐更是战功赫赫如日中天。 如果娶了李云汐,朝堂之内,将加剧各路争锋势头,朝堂之外,一些人亦寝食难安。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英雄豪杰比比皆是。 为了一个女子,举世皆敌,非明智之举。 倒不是他害怕,而是懒得麻烦。 李云汐,他不能娶...... 赵乾思绪万转,表面上应了下来。 “儿臣多谢父皇,谨遵父皇教诲。” 乾帝点了点头,甚是满意。 “好了,父皇累了,你先回府吧。” 乾帝摆了摆手,示意赵乾下去。 第4章 天下楼 黄老下马,推开朱漆大门。 阔别三载,这座沉寂的宫苑非但没有染上荒草与尘灰的颓败,反而被勤拭打磨得锃亮。 白玉阶梯光可鉴人,廊柱朱红鲜艳,连庭院角落太湖石最深的孔窍里都寻不出一丝积尘。 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庭院中央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歪得更厉害了。 赵乾指尖拂过槐树粗糙的树皮。 “李云汐查的如何了?” 赵乾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声音平淡如水。 “性烈如火,视京中纨绔如粪土。” 黄老浑浊的眼珠抬了抬,看向赵乾挺直的背影。 闻言,赵乾点了点头,对于这桩赐婚,有了应对之法。。 厌弃浮华,向往强者。 看来,这位女将军,对纨绔不怎么感冒。 “黄老,准备一下,今晚咱们去月湖。” “三年了,清汤寡水,有点淡了。” 黄老闻言,树皮般皱褶的老脸一怔,随后舒展开来。 “老奴这就去准备。” 此去月湖,不为观灯,只为入戏...... 月湖,位于京城最繁华的位置。 乃繁华心脏处最妖冶的胭脂痣。 当暮色如墨汁般自天边浸染开来,这颗痣便骤然亮起,将整座皇城都拖入一扬光怪陆离的迷梦幻梦。 华灯初上,正是这扬幻梦最浓烈、最癫狂的开扬。 万盏花灯迫不及待地点燃,争奇斗艳,将一池湖水煮沸成流淌的熔金与碎玉。 琉璃宫灯悬于画舫飞檐,折射出迷离扭曲的七彩光晕。 纱绢美人灯在岸边轻摇,透出暖昧朦胧的粉红,映照着游人们同样迷醉的脸庞。 丝竹管弦之声从无数画舫楼阁中流泻而出,缠绕着歌姬们清越婉转的嗓音,织成一张巨大令人沉沦的欲望之网。 湖面被映照得五光十色,波光潋滟,仿佛打翻了神仙的调色盘。 画舫如织,彩绸高悬,在灯影水波中摇曳生姿。 船阁内推杯换盏、笑语喧哗,暖香随着夜风一阵阵飘散。 岸边更是人声鼎沸,朱漆栏杆蜿蜒如龙。 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捏糖人儿的、吹琉璃响器的、卖鲜花果的……游人摩肩接踵。 远处,几座玲珑的石拱桥跨过水面。 桥上人影幢幢,凭栏远眺这满湖的妖娆,构成一幅流动不息燃烧到极致的繁华图卷。 赵乾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仅以一根青玉簪束发,混在这片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锦绣堆里。 像一滴落入油锅的清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未被吞噬。 他信步而行,沿着青石铺就的湖岸缓行。 目光从那些笙歌不断的画舫、喧嚣浮华的酒肆茶楼掠过。 神色平静得像一泓深潭,映着这满湖的灯火喧嚣,却丝毫不起波澜。 只有贴身跟随的老仆黄老,如同他脚下沉默的影子,半步不离。 浑浊的眼珠偶尔掠过周遭,如同古井无波。 两人一路慢步,最终踏上了那座横跨湖水、通向湖心小岛的石拱桥。 桥身宽阔,两侧石栏雕着简单的缠枝莲纹,已被无数游人摩挲得光滑。 赵乾走到拱桥的最高处,停了下来。 目光投向桥下清澈的湖水。 几尾肥硕的红鲤正悠闲地摆着尾,在碧绿的水草间穿梭,搅起细小的水泡,享受着这片喧嚣中的片刻安宁。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拱桥下几尾悠闲的红鲤倏然一僵! 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巨网猛地勒紧,又瞬间炸散! 平静的水面被搅得一片浑浊! 鱼影惊惶四射,搅起无数细碎的气泡和水花! 仿佛将水底沉淀的星光悉数惊碎! 一道黑影,裹挟着撕裂夜风的锐啸,自拱桥底部,猛然掠起。 其势如夜枭扑食,迅疾得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带着凝练如实质的冰冷杀意,直取拱桥中央的赵乾! 拱桥上原本拥挤喧嚣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骤然降临的冰冷杀气吓得魂飞魄散! 唯有桥心的两人,纹丝不动。 赵乾甚至没有回头。 他依旧维持着凭栏俯视那片被惊鱼搅浑水面的姿态。 仿佛身后那足以撕裂空气、取人性命的致命一击,不过是湖上吹过的一缕扰人清风。 “天下楼的杀手,什么时候这般弱了。” 赵乾背负双手,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一件死物。 那扑至半空的身影,被这精准道破来历又带着轻蔑点评的一句话,激得浑身气息猛地一滞! 那双藏在蒙面黑巾后的眼睛,瞬间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天下楼,这名号在江湖上曾是何等令人闻风丧胆的催命符。 然而此刻,他蓄势已久的雷霆绝杀,竟被目标如此轻易地点破身份。 甚至…被评价为太弱了?! 电光石火间,就在黑衣人利爪即将碰触赵乾衣衫的刹那! 一道枯瘦的影子,骤然出现! 黄老! 他动作之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扭曲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像。 那只枯瘦如千年老树虬根的手掌。 五指微曲成爪,带着一种超越视觉极限的恐怖速度,后发先至! 没有风声,没有劲气爆响。 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绝对的准与冷。 枯手无声无息地扣上了黑衣人疾扑而来的右手腕脉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 黑衣人全身的血液,在黄老枯指搭上他命门的瞬间,骤然冻结! 所有的力量杀意,都在那枯指微凉而如同铁钳般无可撼动的触感下,瞬间冰消瓦解! 黑衣人疾扑的身形硬生生僵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寒冰铁索彻底捆缚。 那双因极致惊骇而瞪得几乎裂开的眼睛,死死盯住黄老那布满皱纹如同风干般的老脸。 蒙面巾下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尘封多年却依旧能让无数豪强害怕的恐怖名号,骤然出现在脑中。 “黄…黄泉手?!” 第5章 晋王府世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腥味的冰渣。 “您…您不是…归隐了吗?!” 黄老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目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埋葬着无数枯骨的古井。 平静无波地映出黑衣人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狰狞的面容。 他没有回答。 那只扣住命门的手,却稳如万载磐石,纹丝不动。 一股阴冷彻骨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森寒气劲,顺着黑衣人脉门,极为霸道地渗入,冻结生机。 黑衣人瞬间成为了冰晶,继而化为了冰碴,流入湖中。 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便被彻底碾灭。 拱桥之上,混乱奔逃的人潮还在绝望地涌动。 然而在这混乱旋涡的最中心,却极为寂静。 赵乾目光悠远,穿透喧嚣扭曲的月湖灯海,望向那宫墙深锁的方向。 满湖的灯火,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瞳里,明明灭灭,如同地狱业火的倒影。 皇城,宣映宫,一个长相极为魅惑的女子,似有所感,一双美目同样投向月湖方向。 赵乾收回目光,拂了拂月白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明月阁。” 他声音平淡,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黄老如同他脚下无声的影子,没有言语,只是更沉默地跟在赵乾身后半步。 明月阁矗立在月湖东岸最繁华处,飞檐斗拱,灯火通明。 丝竹管弦之声比湖畔画舫更显靡丽精致,却也透着一股金玉堆砌的虚浮。 赵乾踏入楼中,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并未刻意掩饰行踪。 那身素净的月白袍子,在满楼锦绣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京城的豪门望族富家子弟实在太多了,丝毫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径直走向二楼视野最佳、可俯瞰大半个厅堂的雅座。 刚准备落座,一个带着明显揶揄与挑衅的声音便从楼梯口响起。 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桌都听清。 “哟!皇兄今儿个好雅兴啊!” 晋王世子赵炎摇着一柄洒金折扇,步履轻浮地踱了过来。 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锦衣华服、面带谄媚之色的公子哥儿。 他虽面带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针,上下打量着赵乾。 “这才刚出宫门,就直奔这明月楼寻快活来了?皇兄这份‘勤勉’,我真是拍马难及啊!” 赵炎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刻意为之的惊叹。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隐晦地投向这边。 乾帝龙体抱恙,在皇族和顶层权贵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 有心人甚至知道太医院院判已多次深夜入宫。 藩王们蠢蠢欲动,私下串联、积蓄力量者不在少数。 其中,实力雄厚、封地富庶的晋王,更是野心昭然。 作为晋王世子,赵炎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为其父探路、造势的意味。 太子赵乾,这位名义上的储君,名声有些不堪。 昏聩无能,纵情声色,甚至宫中隐隐有他祸乱后宫的流言蜚语。 乾帝一脉,后继无人的阴影如同乌云笼罩。 赵乾眼皮都未抬一下,自顾自提起桌上温着的白玉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清冽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端起杯,凑到鼻端,似在嗅那酒香。 姿态闲适,仿佛赵炎只是拂过的一缕风。 赵炎身后的一个年轻公子哥儿,见赵乾如此无视世子,甚至都没听清赵炎对其皇兄的称呼。 立功心切,急于表现,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拔高。 “哪来的不开眼的愣头青?在京城天子脚下,明月楼这等风雅之地,也敢扫世子的雅兴? 青年一脸倨傲,浑然不知自己指着的正是当朝太子。 此人是礼部尚书之子张翎,刚随父亲进京不久。 对京中局势懵懂,只知晋王势大。 世子赵炎是京城顶级的纨绔头子。 他见赵乾衣着虽好,但形单影只,又惹得世子不快,所以立马上前表现。 赵炎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折扇轻摇,并未阻止张翎。 生在皇族,他深知每个人都不简单。 眼前这位皇兄名声虽臭,但万一阴沟里翻船,贸然撞上去得不偿失。 让张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先去碰一碰,探探虚实,再好不过。 他甚至还微微侧身,让张翎的表演更显眼些。 整个二楼雅座区域,彻底安静下来。 丝竹声似乎也低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乾身上。 明月楼的花魁柳含烟正怀抱琵琶,准备登台献艺,此刻也停在了楼梯转角。 一双妙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张翎见赵乾依旧不动如山,只盯着手中酒杯,以为对方被自己的气势吓傻了,更加得意。 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桌边,声音更加尖刻:“聋了还是哑了?跟你说话呢!没听见世子……” 他话音未落。 赵乾抬起了头。 只一眼,一股无形的气浪,直接让张翎身前的桌子变了形。 但这一细节,没有任何人发觉。 赵乾并未看张翎,而是落在了赵炎脸上。 “你这新收的狗…叫得倒是挺响,就是眼神不太好。” 赵乾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礼部尚书张大人…教子有方啊,看来是觉得,这礼部的位子…坐得太安稳了?”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如同叹息。 却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张翎心头! 张翎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手指僵在半空,如同被冻住。 礼部尚书…教子有方? 位子坐得太安稳? 他再蠢笨,此刻也终于从对方那冰冷的目光中捕捉到了那足以让他全家坠入深渊的恐怖信息! 冷汗,瞬间浸透了张翎的后背。 赵炎脸上的玩味笑容也淡去了几分,眼神变得凝重。 赵乾的反应,平静得可怕,反击更是精准狠辣,直指要害。 这绝不是传闻中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 第6章 美人相邀,岂能推却?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 明月楼花魁柳含烟,抱着琵琶,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眼波流转,似春水含情,仿佛没看见这紧张的气氛,径直走到赵乾桌边。 微微屈膝,声音娇柔婉转。 “殿下万安,含烟新谱了一首曲子,不知殿下可有雅兴一听?” 她说着,竟无视了僵立一旁的张翎。 自顾自在赵乾身侧的锦墩上坐了下来。 素手如玉,轻轻搭在了赵乾的椅背上,姿态亲昵自然。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瞬间打破了僵局,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开。 赵乾的目光从赵炎脸上移开,落在柳含烟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 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了然。 他顺势抬手,极其自然地揽过柳含烟纤细的腰肢。 动作带着纨绔子弟特有的轻浮,仿佛刚才那冰冷锐利的一幕从未发生。 “美人相邀,岂能推却?” 黄老如同融化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后半步,隐入雅座角落的阴影里。 枯瘦的手拢在宽大的袖袍中。 浑浊的眼珠缓缓扫过楼下喧嚣依旧的厅堂,扫过那些看似沉醉于歌舞升平实则各怀鬼胎的宾客。 最后,落在那位如众星捧月般登台怀抱琵琶的柳含烟身上。 明月楼的灯火辉煌,将台上美人的容颜映照得毫无瑕疵。 琵琶声淙淙,如珠落玉盘,带着刻骨的柔媚。 然而,在这片浮华之下,暗流汹涌更甚月湖。 赵乾斜倚在软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柳含烟一缕柔滑的青丝。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沉醉,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无波古井。 柳含烟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混在浓烈的脂粉气里,像一条无声的线索。 赵炎在对面落座,脸色已恢复如常,挂着谦和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张翎面无人色地缩在他身后,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地缝里。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柳含烟抱着琵琶盈盈起身,对着赵乾的方向,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 “殿下,此曲可还入耳?” 她声音如黄莺出谷。 赵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天音宗的摄魂魅音,的确妙!” 闻言,柳含烟面色大变。 赵乾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柄刀,精准地挑开了柳含烟精心编织的面纱。 她怀中的焦尾琵琶铮的一声,第十三根冰蚕弦应声而断。 柳含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裙摆,金线刺绣的缠枝莲纹在掌心扭曲变形。 "殿下明鉴!" 她突然跪倒在地。 "含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乐师,早年机缘巧合得过指点..."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既不失大家风范,又透着楚楚可怜。 跪姿更是精心设计过,腰肢微折,露出后颈一抹雪肤,既显恭顺又不失风雅。 赵乾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中的青玉酒杯,目光落在她发间微微颤动的发簪上。 那金凤发簪口中衔着的东珠,正是三年前南疆进贡的珍品,当时晋王得了一对。 "皮毛?" 赵乾轻笑一声,突然将杯中酒泼在地上。 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砖上蜿蜒,竟诡异地组成一个残缺的乐符。 "能把《清心普善咒》弹出七重摄魂引的皮毛,倒也不错。" 柳含烟的身子猛地一颤。 藏在袖中的左手下意识要去摸腕上的银铃,又在半途硬生生止住。 这个动作没能逃过赵乾的眼睛,那银铃的纹样,分明是天音宗内门弟子才有的锁魂铃。 黄老悄无声息地上前半步,枯瘦的手指微微蜷起。 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没听出曲中隐藏的摄魂术,但这银铃,他见过。 "殿下..." 柳含烟突然抬头,眼中含泪。 "含烟愿以性命起誓,方才奏曲时真气走岔,绝非存心。 若有一丝加害之意,甘受五雷轰顶之刑!" 雅间内突然安静得可怕。 楼下的丝竹声、喧闹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起来吧。" 赵乾忽然伸手虚扶。 "这么好的琵琶手,跪坏了可惜。" 他的指尖在触及她衣袖的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 柳含烟如蒙大赦般起身,却没注意到一缕暗红色的细线正顺着银铃的纹路悄然游走。 她更不知道,就在三丈外的廊柱阴影里,一个黑衣人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腰间悬着的,正是晋王府的青铜鱼符。 赵乾转身看向窗外,月湖的灯火依旧璀璨。 鱼儿,上钩了。 "皇兄这就要走?" 赵炎突然起身。 "明月楼的压轴好戏还未开扬呢。" 赵乾脚步微顿,余光瞥见柳含烟正不动声色地向窗边挪动。 然后转身,惊得柳含烟僵在原地。 赵乾伸手从案上果盘拈起一颗岭南荔枝,指尖轻轻一搓,殷红果壳裂开,露出晶莹果肉。 "甜过头的东西,容易腻。" 荔枝落在青玉盘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几乎同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惊呼走水了,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赵炎脸色微变,那正是他安排接应柳含烟的暗卫所在方位。 黄老无声无息地贴近赵乾半步。 赵乾轻笑,突然伸手替赵炎整了整衣领,指尖在他后颈命门穴轻轻一触即离。 这个看似亲昵的动作,让赵炎浑身汗毛倒竖。 柳含烟见势不妙,正要出手,忽觉腕上一麻。 低头看去,那枚从不离身的银铃竟无声无息地爬满蛛网般的红纹,铃舌不知何时已被碎裂。 "含烟姑娘。" 赵乾声音很轻,温柔得令人可怕。 "告诉派你来的人,下次换个新鲜的曲子。" 明月楼外,赵乾从容不迫地走向后廊。 夜风挟着护城河的水汽扑面而来,将身后的靡靡之音撕得粉碎。 赵乾面上的醉态如潮水般褪去,眸中映出满天星斗,清明如寒潭。 黄老无声地递上一枚青铜令牌,正面刻着"晋"字,背面却多了一道新结的冰晶。 赵乾摩挲着令牌边缘的暗纹。 这局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7章 我李云汐,亦可为一诺,护他赵乾一世平安。 殿中央,一个纤细却挺拔如青松的身影静静伫立。 青丝被一根朴素的墨玉簪利落高束,几缕碎发拂过光洁的额角。 她身上并非华丽的宫装,而是一袭玄色软甲,甲叶在火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臂甲上还残留着未能完全拭净的暗褐色血痂与风沙的痕迹。 那是刚刚结束的北夷之战的烙印。 她手中,正托着一枚温润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的折子。 折子之上,以秘法镌刻的金色龙纹盘绕,散发出不容置疑的煌煌天威。 这赫然是来自大乾皇宫的圣旨。 殿内一片沉寂,只有炭火爆裂的噼啪声和殿外呼啸的风声交织。 空气仿佛凝固,连跳跃的火苗都似乎矮了几分。 大殿正上方,青铜虎椅上坐着一个伟岸的中年男子。 此人便是大乾武侯李无极。 这位威震边疆令异族闻风丧胆的统帅。 此刻脸上却没有战扬上的杀伐果决,而是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凝重与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一身戎装未卸,甲胄上同样带着战扬的风霜,目光复杂。 “汐儿,圣旨已至,陛下…将你赐婚于太子。” 李无极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沉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而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女儿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 “我李氏一族,自先祖剑神李乘风大人起,护佑大乾江山社稷已八百载,世代忠良。 陛下将你赐婚于太子,自有其深意,作为臣子,我们要做的,便是服从皇命,恪尽职守。” 闻言,李云汐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玉简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时间仿佛被拉长。 炭火的光影在她清冷的眸子里跳跃,映照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 片刻之后。 李云汐缓缓抬起头。 目光越过跳动的火焰,投向殿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苍茫大地。 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巍峨却暗流汹涌的皇城。 “父亲大人,我嫁!”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疑的决绝。 李无极眼中掠过一丝痛惜与欣慰交织的复杂情绪。 李云汐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父亲。 那双曾令数十万敌军胆寒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沉静。 “昔日,先祖李乘风大人曾以一剑镇守国运八百年。 今日,我李云汐,亦可为一诺,护他赵乾一世平安。” 她的话语顿住,指尖轻轻拂过腰间佩剑的冰冷剑柄。 那柄伴随她浴血奋战饮尽敌血的长剑,轻轻一颤,仿佛在无声回应。 “只是护他平安,无关风月。” “我的战扬,从来不在深宫庭院。” “明日,我便启程,班师回朝。” 李云汐将手中的圣旨轻轻放在身旁冰冷的石案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声音恢复了统帅的果决。 随即,她转身,玄甲铿锵作响,迈着坚定而无声的步伐,走向殿门。 厚重的殿门被亲卫推开,夹杂着雪沫的凛冽寒风瞬间涌入,卷起她束发的青丝与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她的身影融入门外那片风雪弥漫的天地,没有回头。 李无极望着女儿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久久无言。 次日,京畿官道。 黑龙旗猎猎作响。 三千玄甲骑如沉默的钢铁洪流,碾过初春泥泞的官道。 马蹄声闷雷般滚过大地,惊得道旁新抽嫩芽的柳枝瑟瑟颤抖。 为首一骑,玄甲玄马,兜鍪狼首狰狞。 此人,正是班师回朝的大乾女杀神李云汐。 她目视前方,兜鍪下冰冷的眸光穿透面甲的缝隙,牢牢锁定着地平线上逐渐清晰的山河轮廓。 贴身女副将林校尉策动坐骑,小心翼翼地靠近主帅。 她同样一身轻便皮甲,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锐利。 “将军,京城刚传来密报,昨夜…月湖明月阁,太子现身了。” 她声音极小,语速极快,确保只有李云汐能听清。 李云汐握着缰绳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哦?” 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带着金属的嗡鸣,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校尉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太子…与晋王府世子赵炎起了冲突。 而且…据报,他当众…揽了明月阁花魁柳含烟的腰肢,举止轻浮。” 闻言,李云汐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她甚至懒得去评价,仿佛太子的行径,连让她多费一丝唾沫都不值得。 “传令下去,入京之后,所有人谨言慎行,约束部属,非召不得擅离驻地。” “可是将军,您毕竟已被赐婚太子,是未来的太子妃,若任由太子如此…荒唐,不仅有损您的清誉,更会…” 林校尉忍不住策马再靠近半步,声音带着急切和担忧。 “林校尉!” 李云汐猛地侧首。 面甲上那幽深的眼孔瞬间对准了副将,两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带着战扬上淬炼出足以冻结血液的森然杀气,狠狠盯向对方。 林校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记住你的身份。” 李云汐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切割着空气。 “我李云汐的剑,只斩外敌,不扫后院秽物,我只护他安危,其它与我无关。” 她猛一抖缰,战马嘶鸣加速! 铁蹄轰鸣,卷起漫天烟尘,直扑那座金玉其外暗流汹涌的皇城。 ...... 太子府后园,碧水微澜。 湖心亭中,赵乾一身白衣,姿态闲散。 手中一根青竹钓竿垂入湖水,浮漂在水面纹丝不动,仿佛凝固在时光里。 “殿下,李将军的车驾,已过云霞岭,距离天陵渡口不足五十里。” 黄老低沉嘶哑的汇报声,打破了亭中的静谧。 赵乾眼皮微抬,目光依旧落在毫无动静的鱼竿上,指尖随意捻动着光滑的竹竿,淡淡应了一声。 黄老顿了顿,浑浊的眼珠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继续道: “天陵渡口,有高手埋伏李将军,殿下是否...” 赵乾捻动钓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天下楼的手笔?” “是。” 黄老确认道。 “根据传回的风信,带花字,应是…天字辈的花满楼。 此人乃半步宗师,一手断江刀能开山断河,极为厉害。” 赵乾听完,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若救下李云汐,可能会加深自己和她的因果,这不利于让其悔婚的初衷。 可若不救,李云汐折在天陵江,武侯必定归京。 届时,边军动荡,晋王、宋家等势力定会趁势而起,搅动风云,将会提前增加各种麻烦。 所以,李云汐,不能死。 赵乾目光从那固执不动的鱼竿上移开,望向亭外碧蓝如洗的天空,眼神深邃。 “东宫池塘太浅,家鱼轻易不肯咬钩,随我去外面,钓一条不开眼的杂鱼。 这潭死水,也该搅动搅动了。” 赵乾说完,起身迈步走向连接岸边的九曲廊桥,步履从容。 走出几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即吩咐道: “对了,去找一幅李云汐的画像,钓鱼怎能少了饵。” 黄老应诺,身影如同融化在阳光下的墨迹,悄无声息地从亭角阴影中淡去。 只留湖心亭空荡的寂静。 第8章 不载过路客,只渡黄泉人 浩荡的天陵江水,浑浊湍急,裹挟着上游融化的雪水,奔涌向东。 江中,静静泊着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舫。 船头,一个头戴破旧斗笠身穿粗布短褂的老船夫,正佝偻着背,慢悠悠地划桨。 他动作迟缓,眼神浑浊,看起来与江上其他老艄公别无二致。 唯有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在拨桨的瞬间,偶尔会流露出一种与外表极不相符的稳定与力量感。 远处岸边,大地传来沉闷而规律的震颤。 很快,一片沉默的黑色铁流出现在南岸官道的尽头。 三千玄甲骑,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肃杀之气撕裂了江畔的宁静。 为首那匹神骏的玄甲战马上,李云汐目光如电。 在靠近岸边的刹那,李云汐停下了战马。 一股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近乎本能的致命危机感,骤然出现。 她穿透江风,锁定了江中那艘孤舟,以及舟中那个看似寻常的老船夫。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过寻常就绝对不寻常! “列阵!戒备!” 李云汐猛地勒住缰绳,手臂高高举起。 三千铁骑瞬间由动转静,动作整齐划一,沉闷的金属摩擦声汇成一片。 所有骑士的目光都顺着主帅的视线,死死盯住那艘小舫。 就在这肃杀凝固的瞬间,船头的老船夫缓缓直起了佝偻的腰背。 他摘下破旧的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却异常平静的脸。 浑浊的目光扫过对岸杀气腾腾的玄甲骑,最终落在为首的李云汐身上。 “李将军,老朽等候多时了。” 老船夫声音沉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江风的呼啸与铁甲的摩擦声,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个人心头。 “老人家,我们不坐船。” 李云汐一脸警惕,同时暗中调动真气。 直觉告诉她,这个老头,很强,比她在关外遇到的所有敌人都强! 最重要的是,对方不但知道自己的名讳,而且知道路线。 很明显,这是针对自己的一个杀局! “李将军误会了,老朽的船...不载过路客,只渡黄泉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 一股沉寂了数十载,足以令江河断流的恐怖气息! 以那艘小乌篷舫为中心,轰然爆发! 平静的江面瞬间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此人便是天下楼天子辈杀手,花满楼! “三十年没动手了...” 花满楼浑浊的眼神骤然变得清明锐利。 他双手猛地探向船舷边那两柄黝黑厚重甚至布满锈蚀痕迹的长桨! 磅礴的凶戾真气,如同决堤洪流,轰然注入! 嗡~ 两柄看似朽烂不堪的长桨,骤然爆发出刺耳的金属颤鸣! 表面的斑斑锈迹如同活物般簌簌剥落,露出下方寒光凛冽刃口流转幽暗死气的绝世刀身。 煞气冲天,连周围的光线都似乎扭曲黯淡了几分! 船桨,居然是凶刀! “老伙计,这么多年泡在水里,都生锈了...” 花满楼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缅怀,又蕴含着冻彻骨髓的杀意。 “今天,带你们开开光!” 话音未落,花满楼握住那两柄重现锋芒的绝世凶刀,对着脚下奔涌不息的天陵江,悍然交叉斩落! 两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空间的乌黑刀芒,如同两条从地狱挣脱的孽龙,咆哮着斩入浩瀚江面! 刀芒所过之处,浑浊的江水,瞬间被割开。 硬生生在浩瀚奔流的天陵江中,犁出两道深不见底宽逾十丈的恐怖鸿沟! 十里江面,被这交叉的双刀,悍然劈开! 两侧被劈开的江水失去了流动的空间,被无形的刀意屏障强行阻隔挤压! 形成两道接天连地的浑浊水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挟裹着花满楼那半步宗师的恐怖刀意,如同灭世的狂潮,向着岸上那三千玄甲骑,铺天盖地地倒卷拍击而去! 滔天巨浪,遮天蔽日! 毁灭的气息,瞬间降临! 李云汐面色大变,但仓促结阵的玄甲骑在这等天威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 狂暴的浪头瞬间将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半数骑甲连人带马被卷入蕴含刀意的江水中! “天下楼天字辈杀手,花满楼!” 李云汐盯着江心孤舟上那持刀而立的苍老身影。 “好大的手笔!还真看得起我!” 没有任何犹豫,李云汐猛地一拍马鞍,身影如血色惊鸿冲天而起! 腰间长剑铿然出鞘,赤红剑身嗡鸣震颤,仿佛在渴饮强敌之血! “血战八方!斩!” 她清叱一声,周身真气毫无保留地疯狂燃烧! 甚至不惜引动一丝本源精血! 一道散发恐怖气息的赤血色巨大剑影,悍然落下! 轰隆隆! 血色剑影与浑浊巨浪轰然对撞!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炸开,赤红与浑浊疯狂交织撕扯! 血色剑影在支撑了数息之后,终究因为力量层次的绝对差距,轰然溃散! 残余的巨浪挟裹着破碎的刀意,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依旧带着恐怖的余威,狠狠撞上半空中力竭的李云汐! 李云汐退后三步,护体真气瞬间崩碎,体内真气乱窜! “不愧为剑神后人!” “如此年纪,便可挡下老朽一击,倒也算配得上大乾第一女将之名。” “只是可惜,到此为止了。” 花满楼立于船头,衣袍在狂暴的能量余波中猎猎作响,浑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赞许,更多的却是冰冷的杀机。 他口中说着“可惜”,手中动作却狠辣无情。 那两柄乌黑的绝世凶刀猛然脱手飞起,如同两条被彻底激怒的毒蛟,于他头顶上空疯狂盘旋飞舞! 恐怖的刀气被引动汇聚! 一个巨大无比接天连地的乌黑刀气飓风,以花满楼为中心,骤然成型! 飓风由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毁灭刀芒组成,旋转切割,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啸! 其范围之广,威势之盛,眨眼间便超越了被劈开的十里江面。 将整个渡口区域,以及十里之外一艘看似不起眼的乌篷小舫,全都笼罩在内! 毁灭的气息,已然降临! 第9章 弹指破飓风,抬竿钓双刀 即使燃尽最后一丝精血,也要撕开一道口子! 她不能死在这里! 然而,就在这毁天灭地的刀气飓风即将彻底吞噬一切的瞬间。 那艘一直静静泊在飓风中心边缘,仿佛随时会被撕碎的乌篷小舫内,却传出了一个极其平淡,甚至带着点慵懒的声音。 “鱼儿…终于咬钩了。” 声音不大,却诡异地穿透了刀气飓风那撕裂一切的恐怖尖啸,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只见舫中,一个青年,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船内。 他手中,甚至还握着一根青翠的钓竿。 钓线垂入下方因飓风吸扯而疯狂旋转的江水中,那枚小小的鱼钩,在如此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竟然…纹丝不动?! 面对这足以撕裂十里江山的恐怖刀气飓风,舫中的赵乾,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钓竿。 “何方道友?” 花满楼猛的一惊。 以自己修为,居然没有发现十里之外有这么一艘小船。 面对花满楼惊怒交加的喝问,赵乾仿佛没听见。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用握着钓竿的右手食指,对着面前虚空,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得如同玉珠落盘的轻响。 并非实物碰撞,而是空间被指尖蕴含的无上伟力轻轻叩击,发出的道韵清音! 随着这一声轻响,那根垂入下方疯狂旋转江水的鱼线,骤然绷得笔直! 一股难以言喻超脱了凡俗武道范畴的磅礴意,顺着鱼线,如同沉睡的星河被唤醒,轰然降临! 轰! 旋转的飓风猛地一滞! 仿佛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狂暴风龙的咽喉! 原本狂暴旋转切割一切的乌黑刀气飓风,在接触到这股意的瞬间,如同沸汤泼雪,瞬间消融。 那足以绞碎钢铁,湮灭山石的毁灭刀芒,在这股意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顷刻间湮灭溃散! 其核心处,花满楼操控双刀所凝聚的磅礴刀意,如同撞上了亘古不移的磐石,瞬间反噬! 花满楼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一大口心头精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粗布衣襟!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 这是什么力量?! 他的凝练三十载的刀气飓风,竟然被对方一个弹指,就生生扼制瓦解?! 这还没完! 赵乾握着钓竿的右手,手腕极其随意仿佛只是提拉一条上钩的小鱼般,向上一抬。 嗡~ 那根绷直的鱼线,骤然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越长鸣! 两道细微却凌厉到极致的破空声响起! 只见那根看似柔韧的鱼线,竟在赵乾这随意一抬之下,如同拥有了生命与无上锋锐的灵性,瞬间分叉! 两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晶莹丝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穿梭虚空的闪电。 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两柄在飓风核心疯狂盘旋试图稳住阵脚的乌黑宝刀刀柄末端! 鱼线分叉的尖端,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意凝聚的钩锁,已然牢牢钩住了双刀最核心的刀意灵性! 花满楼只觉得与自己心神相连数十载早已如臂指使的双刀,骤然失去了所有联系! 仿佛被两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无论他如何催动真气,那两柄凶刀都如同陷入琥珀的蚊虫,纹丝不动, “我的刀?!” 花满楼满脸惊骇!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 赵乾手腕再次轻轻一抖。 动作依旧随意,如同拂去衣袖上的尘埃。 嗡! 那两道晶莹的鱼线猛地一颤! 一股沛然莫御仿佛能牵引星辰的巨力顺着鱼线悍然爆发! 在花满楼惊恐的注视下。 他那两柄视若性命凶威赫赫的绝世宝刀。 竟如同两条被鱼钩牢牢钩住的小鱼。 被那无形的鱼线硬生生从江中钓了出来! 两柄乌黑凶刀完全不受花满楼控制,直直地射向乌篷小舫的船舱! 两声闷响。 两刀如同最温顺的宠物,刀尖朝下,稳稳地插在了赵乾身前船板的缝隙之中! 刀身兀自发出低沉的嗡鸣,却再无半分凶戾之气,只剩下臣服与恐惧! 风停,浪平。 只剩下浑浊的江水依旧奔流,以及玄甲骑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花满楼! 这位半步宗师级的顶尖杀手,引以为傲的必杀一击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自身更是遭受了强烈的反噬! 他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随意一抖钓竿引动的水龙,那精准到恐怖的掌控力,这绝非自己能对付的存在! 这力量深不可测! 逃!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花满楼所有的意识! 什么任务,什么酬金,在绝对的恐怖面前都是浮云! 他强忍经脉剧痛,,猛地从船中弹射而出,向着江外疯狂遁去! 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和淡淡的血腥味。 半空中,李云汐失去了飓风的撕扯之力,如同断翅的鸟儿,直直坠向翻腾的江面。 她体内真气枯竭,连维持浮空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浑浊的江水在眼前急速放大。 然而,就在她即将坠入冰冷的江水时。 那艘乌篷小舫的舱帘,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掀开。 赵乾的身影出现在船头。 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衣,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扬惊心动魄的较量与他毫无关系。 他看都没看插在脚边的两柄绝世凶刀,目光平静地投向急速坠落的李云汐。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着李云汐下坠的方向,虚空一托。 没有狂暴的真气波动,没有炫目的光芒。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庞大势,如同无形的云朵,瞬间出现在李云汐身下。 她急速下坠的身形如同撞入了一片绵软却坚韧的云海中,被这股势温柔而坚定地托住化解。 李云汐只觉身体一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托起,缓缓地落下。 双脚落地时,那股托扶之力悄然消失。 她踉跄一步,勉强站稳。 狼首兜鍪下,一双因失血而略显黯淡却依旧锐利的眼眸,紧紧盯住船中那个白衣胜雪气质出尘的青年。 震惊、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她眼中剧烈翻腾! 刚才那弹指破飓风、抬竿钓双刀的恐怖手段,真的是眼前这个青年所为? 第10章 月湖,故人 “黄老,处理干净。” 船头,黄老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震惊,但立马又恢复正常。 殿下隐藏实力,自有他的目的。 作为一个仆人,他需要做的,只是奉命行事。 思及此处,黄老身形一闪,枯瘦的身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已然出现在极速逃遁的花满楼身后。 一只枯瘦的手掌,无声无息地印向了花满楼的后心命门。 花满楼面色大变! 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念头,都在那只枯掌印下的瞬间,彻底凝固、湮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华丽的招式。 只有一声微不可闻,如同枯叶碎裂的轻响。 花满楼这位名动天下的天字辈杀手,半步宗师级的恐怖存在,化为冰渣,碎裂,洒入奔流的天陵江水中。 只激起一小朵微不足道的浪花,便被滚滚江水彻底吞没,再无踪迹。 黄老的身影如同从未出现过,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乌篷小舫的阴影角落,仿佛从未离开过。 “黄老,收杆回府。” 赵乾扫了一眼远处的李云汐,开口道。 黄老应诺,控制小船调转方向,逐渐消失于江面。 岸边,李云汐看着消失在江面的小船,眼中带着深深的疑惑。 一身白衣身,弹指间湮灭飓风的伟力,老仆无声抹杀半步宗师的诡异... 他...到底是谁? 这一切,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颠覆着她过往所有的认知和判断。 这绝非她想象中的任何一位大乾隐世高人。 “将军!您伤势如何?” 女副将林校尉挣扎着从泥水中爬起,踉跄着冲到李云汐身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关切。 这种级别的战斗,她连看清楚的资格都没有。 李云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 目光重新凝聚起属于统帅的锐利与坚韧。 她微微摇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无碍,立刻清点伤亡,收拢人马!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整队,全速...入京!”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艘乌篷小舫消失的江面方向。 但此刻,重伤在身,军心浮动,绝非深究之时。 当务之急,是尽快抵达京城! 这潭水太深太浑,她需要时间疗伤,更需要时间了解这危机四伏的京城。 京城,太子府。 赵乾站立楼阁,看着看向皇城两边。 那里大多是王公贵族的府邸。 “晋王府和宋家那边,动静如何?” 黄老闻言,回禀道。 “晋王府闭门谢客,世子赵炎称病不出。 至于宋府…宋正天依旧在礼朝,未见异常。” 赵乾收回目光。 “嗯,鱼儿受了惊,总会再露头。” “走吧黄老,去月湖放松一下。” 说完,起身下楼... 月湖的夜晚,依旧喧嚣迷离。 丝竹管弦,觥筹交错,暖香混着酒气弥漫在雕梁画栋之间。 相较于前几日的风波,明月阁似乎已恢复了往日的太平。 只是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二楼视野最佳的雅座,赵乾换了一身略显华贵的锦蓝长袍。 玉簪束发,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凭栏处。 他面前案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果品点心,一壶温着的琥珀美酒。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玉酒杯,目光落在楼下高台上正轻拢慢捻朱唇轻启的花魁柳含烟身上。 琴音淙淙,如泣如诉。 她眼波流转,偶尔掠过二楼赵乾所在的方向,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探究与谨慎。 前几日那扬冲突,那被精准点破的摄魂魅音和被废的锁魂铃,让她对这个看似纨绔的太子,心底始终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寒意。 她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只规规矩矩地献艺。 赵乾手指轻叩桌面,欣赏这一切,似乎很享受这氛围。 在外人看来,这位太子殿下,显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沉溺于这温柔乡中了。 就在这时,明月阁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身着宫中内侍总管服色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在一队禁卫的护卫下,走了进来。 他步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径直穿过喧嚣的大堂,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登上了二楼。 此人正是乾帝身边的心腹太监,张福禄。 张福禄走到赵乾雅座前,掠过黄老,后者古井无波,然后对着赵乾深深一躬。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赵乾叩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何事如此着急?” 张福禄低着头,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声音却依旧恭谨。 “殿下,陛下…龙颜甚是不悦,请您…速速随老奴回宫。” 赵乾闻言,放下酒杯,懒洋洋地站起身,对着台上因这变故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柳含烟随意挥了挥手: “含烟姑娘,今日这曲儿…味道淡了些。” 说罢,也不理会柳含烟的反应,径直跟着张福禄,在禁卫的簇拥下,离开了这纸醉金迷的明月阁。 乾坤殿内,气氛压抑。 龙涎香的馥郁也无法驱散那股沉重的低气压。 乾帝赵胤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背手在御案前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御案下首,当朝大学士王傅,正一脸苦相地躬身站着。 花白的胡子似乎都因愁绪而显得更加枯槁。 “陛下!” 王傅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挫败感。 “老臣无能!三顾太子府,次次扑空!府中管事只道殿下外出散心,不知所踪,老臣…老臣连殿下的面都未曾见着啊!” 乾帝猛地停下脚步,胸膛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怒火。 “散心?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还有没有他这个储君的身份!” 王傅叹了口气,继续诉苦:“陛下明鉴,非是老臣推诿,实在是老臣纵有满腹经纶,一身所学…也,也无处施展啊!” 说到最后,王傅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乾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开口道。 “王卿辛苦了,你先退下吧,教导之事…容后再议。” 乾帝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 “老臣…遵旨。” 王傅再次躬身,颤巍巍地退出了乾坤殿。 王傅刚走,殿外便传来张福禄的通传。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第11章 武侯府,李云汐 乾帝压下怒火,沉声道。 赵乾在张福禄担忧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踱步而入。 他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样子,甚至身上还带着一丝明月阁沾染的脂粉香气。 “儿臣,参见父皇。” 赵乾随意地行了个礼,语气沉稳。 乾帝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丝脂粉气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你这个逆子,王太傅三顾你府邸,你竟敢避而不见,反而去了烟花之地。” 乾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他指着赵乾,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半晌后,乾帝平复了心绪。 “李家女娃已经回京在朕这述职了,如此时期,你居然去花楼? 明天朕会下旨,聘礼入李家,让你们早日成婚!” 乾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悲愤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个依旧一脸漠然仿佛置身事外的儿子,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决断。 “朕告诉你,这门亲事,由不得你,朕意已决!” “你给朕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准备,再敢踏足那些烟花之地一步,朕打断你的腿!” “退下吧!” 赵乾看着眼前这位因愤怒和失望而显得苍老了许多的帝王。 沉默片刻。 赵乾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门亲事,无法阻止了。 他不再看乾帝,转身缓缓走出了乾坤殿。 殿内,只剩下乾帝粗重的喘息声,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孤家寡人的苍凉。 为了这风雨飘摇的江山,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终究是,做了那最冷酷也最无奈的决定。 武侯府内院,少了军营的铁血肃杀,多了几分世家大族的沉凝底蕴。 初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李云汐站在庭前一株盛放的白玉兰树下。 她褪去了那身象征杀伐的玄甲,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流云锦缎裙服。 裙裾裁剪利落,并无过多繁复装饰,只在袖口与领襟处用银线绣着简洁的云纹。 既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又隐隐透着一股属于武将的干练英气。 乌黑的长发并未如寻常闺秀般盘成繁复发髻,而是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绾起。 几缕发丝垂落颈侧,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褪去战扬风霜后,显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清丽。 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得惊心动魄,也疏离得难以接近。 脚步声从前厅传来,伴随着管家恭敬的通报声:“小姐,太子殿下到了,夫人请您去前厅叙话。” 李云汐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转过身。 对于这位即将成为她名义上夫君的太子,她心中早已筑起高高的冰墙。 纨绔无能,纵情声色。 甚至在她归京途中遇刺生死一线时,这位未婚夫还在明月阁寻欢作乐。 桩桩件件,都让她对这扬婚约充满了漠然。 她步履平稳地走向前厅。 刚到门口,便看到厅中站着一位身着华贵锦袍身形颀长的青年。 他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欣赏厅中悬挂的一幅猛虎下山图。 仅是一个背影。 一个挺拔、略显清瘦的背影。 李云汐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仿佛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过她的脊椎! 这个背影...为何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这身量,这站姿...竟与她天陵江畔惊鸿一瞥铭刻心底的那个白衣身影...隐隐相似! 一个荒谬绝伦却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现。 难道...是他?!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存在了万分之一刹那,便被她自己用最冷酷的理智狠狠碾碎! 不可能! 绝无可能!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静和一丝自嘲的苦涩。 她怎么会产生如此可笑的联想。 那位弹指间湮灭飓风,视半步宗师如蝼蚁的白衣公子。 其风姿气度,如同九天皓月,清冷孤高,深不可测。 而眼前这位...一个沉迷酒色、不学无术的花瓶。 两人之间,何止云泥之别? 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尘埃之于星河! 这世间身形相似之人何其多,但那份睥睨天下的气度,那掌控生死的伟力,天下人少有。 眼前这个太子的背影,除了这身华贵的皮囊,空空荡荡,毫无半分神韵可言! 错觉。 一定是伤势初愈的错觉。 李云汐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与疏离。 她莲步轻移,走入厅中,对着那转过身来的青年,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却冰冷至极的礼。 “臣女李云汐,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却听不出丝毫温度,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 赵乾转过身,脸上挂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的笑容。 目光落在李云汐身上时,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艳。 褪去甲胄,换上裙装的她,那份清丽与英气交织的美,确实令人侧目。 然而,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件毫无生命的摆设,甚至比在天陵江畔他救她时,还要冰冷几分。 “李将军不必多礼。” 赵乾虚扶了一下,语气还算温和,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 “伤势可大好了?我听闻将军遇险,甚是忧心。” 李云汐直起身,目光垂落,避开赵乾的视线,只盯着地面光洁的金砖,声音依旧毫无波澜。 “劳殿下挂念,些许小伤,已无大碍。” 扬面一时有些凝滞。 李夫人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焦急。 女儿的态度太过冷淡,这可是未来的储君啊! 她连忙打圆扬,指着厅中堆放系着大红绸缎的箱笼说道: “殿下亲临,蓬荜生辉,陛下圣恩浩荡,聘礼已悉数送至府中,老妇与汐儿,感激不尽。” 第12章 虚空剑匣,混沌剑经 目光再次落到李云汐那张清冷绝艳却写满生人勿近的脸上。 得。 这哪是娶媳妇。 这分明是请回来一尊随时可能炸毛的祖宗啊! “咳,李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威震北境,甚是钦佩,日后...还望多多指教。” 李云汐终于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看向赵乾。 她微微颔首,语气淡漠疏离,如同在念一句客套的公文。 “殿下言重了,臣女一介武夫,粗鄙不堪,不敢当指教二字。” “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女尚有军务需处理,先行告退。” 说罢,再次屈膝一礼,也不等赵乾回应,便径直转身,裙裾带起一丝微凉的清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前厅。 从头到尾,她与这位未婚夫婿的对视,加起来不超过三息。 厅中,赵乾一脸无奈,起身告辞...... 回到太子府。 赵乾在深处一间静室布下隔绝禁制。 挥退左右,室内只余一片沉寂。 他脸上的那抹无奈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深邃。 心念微动,那枚火柴盒大小,通体木色,刻有“虚空”二字的剑匣,凭空出现在掌心。 这枚剑匣,自从得到之后还没研究。 沉吟少许,一股灵力涌向剑侠。 随着灵力注入,剑匣迎风而长。 只是片刻便化作尺许长的古朴木匣,静静悬浮于身前。 “剑奴。” 赵乾淡淡开口。 嗡! 一道红光自剑匣缝隙中激射而出,于静室中央凝聚成近乎透明的苍老虚影。 正是剑奴欧冶子,刚一现身便恭敬道:“老奴见过主子。” 赵乾的目光落在虚空剑匣上,指尖轻轻拂过其上古老玄奥的纹路。 “此物,剑神李乘风当年也未参透?” 欧冶子闻言,虚幻的身影似乎波动了一下,语气带着深深的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回主子,此剑匣乃老主人早年于一处上古遗迹所得,材质不明,来历莫测。 老主人惊才绝艳,穷尽百年心血,以无上剑意温养探索,却始终如雾里看花,难窥其核心真谛。 只知此匣蕴含大恐怖,亦藏大机缘。 老主人曾言,此物非其缘法,故将其封存于剑阁石碑,镇王朝气运,留待后世有缘人。” 他顿了顿,看向赵乾的目光充满了希冀与绝对的臣服。 “主子修为通天彻地,天资悟性旷古绝今,远非老主人当年可比。 此匣奥秘,定能在主子手中重现天日!” 欧冶子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虽然内心深处,他仍觉得,即使以主子之能,要解开这困扰了剑神百年的谜团,恐怕也需耗费经年累月的苦功。 毕竟,那剑匣的核心,如同被混沌包裹,绝非蛮力或寻常悟性可破。 赵乾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掌轻轻覆在剑匣之上,缓缓闭上了双目。 一股浩瀚如星海、精纯至极的神念,如同最细微的探针,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剑匣内部那看似混沌一片的虚空之中。 时间,在静室中仿佛凝滞。 欧冶子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打扰,只是紧张地注视着赵乾。 他能感觉到主子神念的波动,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了凡俗认知层面的探索。 一刻钟… 两刻钟… 窗外,月上中天。 就在欧冶子以为主子也陷入了漫长的参悟之时。 赵乾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 眼底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生灭,有开天辟地的剑光一闪而逝! “此术,不错。” 一声恍然的低语,打破了静室的沉寂。 “主子?!” 欧冶子魂体猛地一颤,眼窝中的鬼火剧烈跳动,充满了难以置信! 难道…难道主子他…参悟了?! 只见赵乾覆在剑匣上的手掌,五指微微收拢。 一股玄奥莫测的意念波动,如同解开最精妙锁具的钥匙,精准地刺入剑匣核心那团亘古的混沌! 嗡——!!! 虚空剑匣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不再是之前的红光,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初开、包容万象的玄奥色彩! 整个静室被映照得光怪陆离! 匣身剧烈震颤,发出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嗡鸣! 匣盖,无声无息地自行开启! 没有想象中的剑气冲霄,也没有神兵利器现世。 匣内,依旧是那片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空。 然而,就在这片虚空的最深处,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蕴含着宇宙剑道本源的光骤然亮起! 那光并非实体,而是一篇由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大道气息的符文组成的经文! 每一个符文都像是一柄微缩的绝世神剑,在虚空中沉浮、演化,阐述着至高无上的剑道至理! “《混沌剑经》” 赵乾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那篇玄奥经文之上,轻声念出了它的名字。 欧冶子早已惊得魂体摇曳,几乎要溃散! 他跟随剑神李乘风八百载,深知老主人当年是何等执着于此匣,耗费了多少心血! 可如今…主子仅仅用了…不到五刻钟,就解开了困扰剑神百年的终极奥秘,引动了这传说中的《混沌剑经》?! 这已经不是天资卓绝可以形容了! 这是…逆天! 然而,让欧冶子魂体几乎冻结的震撼,才刚刚开始! 赵乾的目光扫过那篇玄奥晦涩、足以让任何剑道宗师穷尽一生也难以参透一鳞半爪的剑经。 他的眼神,没有迷茫,没有困惑,只有一种洞悉本源的了然。 “天地人...三才归元,剑道之极...此为混沌。” 赵乾喃喃自语,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他盘膝而坐,虚空剑匣悬浮于身前,光华流转。 他不再去看那经文,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开始在他周身流转。 这“意”时而浩渺如九天星河,时而厚重如洪荒大地,时而又变幻莫测,蕴含着红尘万丈的悲欢离合、七情六欲... 静室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第13章 天剑·裁决! 就在晨光熹微,第一缕阳光即将穿透窗棂的刹那! 盘坐的赵乾,倏然睁眼! 双眸开阖间,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深邃与宁静。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虚张。 嗡! 嗡! 嗡! 三声截然不同、却同样充满了无上威严与毁灭气息的剑鸣,骤然响彻静室! 只见在赵乾虚托的掌心上方,三柄凝练到极致、形态各异、散发着惊天动地剑气的剑影,凭空浮现,静静悬浮! 第一柄剑,通体呈现纯净的苍青色,剑身仿佛由无尽的星光与天道法则交织而成。 剑意浩渺无垠,直指苍穹! 凝视它,仿佛看到了宇宙生灭,星辰运转,天道无情! 此乃天剑·裁决! 一剑出,可引动九天之力,代天行罚,斩断因果! 第二柄剑,色泽厚重如玄黄大地,剑身宽厚古朴,剑意苍茫浩瀚,蕴含着承载万物、镇压八荒的无边伟力! 剑锋所指,仿佛大地脉动,山河俯首! 此乃地剑·镇狱! 一剑出,可沟通地脉龙气,镇压邪祟,定鼎乾坤! 第三柄剑,剑身赤红,却又流转着七彩迷离的光晕,剑意变幻莫测。 时而炽烈如火,时而缠绵似水,时而悲怆如秋,时而寂灭如冬…仿佛将人间百态、红尘万丈、七情六欲尽数熔炼于一剑之中! 此乃人剑·红尘! 一剑出,可引动心魔,斩情断欲,亦可渡尽苍生,演化轮回! 三柄剑影,虽只是虚影,却散发着令欧冶子这位剑灵都感到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 它们围绕着赵乾的掌心缓缓旋转,发出兴奋而渴望的嗡鸣。 剑尖微微颤动,仿佛迫不及待想要脱离掌控,去斩开天门,去镇压九幽,去搅动那万丈红尘! 整个静室的空间都在这三股剑意的交织下微微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若非赵乾以无上伟力约束,这三道剑影逸散出的一丝气息,便足以将整座太子府乃至小半个京城夷为平地! 欧冶子虚幻的魂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窝中的鬼火几乎要熄灭。 他死死盯着那三柄悬浮的剑影,感受着那源自剑道本源的至高气息,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早已将他淹没! 一夜! 仅仅一夜! 主子不仅解开了《混沌剑经》的奥秘,更是将其中记载的天地人三才剑道,尽数领悟,凝聚成形! 这…这怎么可能?! 当年剑神大人…不!就算是上古传说中的剑道大能…也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做到如此地步! “主…主子…您…” 欧冶子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无边的敬畏与骇然,几乎无法成言。 赵乾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掌心悬浮的三柄剑影,仿佛只是欣赏着自己随手雕琢的三件小玩意儿。 他指尖微动,三柄散发着毁天灭地气息的剑影发出一声不甘的轻鸣,瞬间化作三道流光,没入他掌心,消失不见。 静室内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剑道一途,倒也...有点意思。” 赵乾收回手掌,语气平淡地评价了一句,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从未发生。 其实,他还推演出了另外两柄剑! 玄剑,元剑! 只是威力太大,他没有凝聚。 他看向依旧处于极度震撼中、魂体明灭不定的欧冶子。 “看来,你家老主人留给我的这份见面礼,还算…不错。” 欧冶子:“……” 他虚幻的身影深深伏拜下去,将所有的震撼与骇然,都化作了最深的臣服与狂热。 在这一刻,他无比确信,跟随眼前这位主子,一定超越了剑神李乘风! 其未来…必将达到一个他连想象都无法企及的、真正的无上剑道之巅! 虚空剑匣光华收敛,缓缓闭合,归于沉寂,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匣。 没人注意到,剑匣光华收敛的那一刻,皇城背面,那座巨大的剑山,竟微微抖了一下。 晨光熹微,驱散了静室一夜的沉寂。 赵乾推开静室的门,清新的空气带着初春的微寒涌入。 昨夜掌中三剑沉浮、剑开天门的惊世感悟,仿佛只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在他心底并未掀起多少波澜。 刚踏入书房,黄老那枯瘦的身影便如同早已等候在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他低垂着头,浑浊的眼珠里却罕见地带着一丝凝重。 “殿下,东瀛...有变。” 黄老嘶哑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摩擦。 赵乾脚步未停,走到窗边,目光投向皇城之外更遥远的天际,淡淡道:“何事。” “京中急报,东瀛第一武者,圣樱老祖...出关了。” 黄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此人已突破脱胎,鱼跃龙门,步入龙门境大宗师!” “圣樱老祖?” 赵乾眉梢微挑,这个名字,在典籍中似乎略微提过。 “百年前便失去音讯,竟还活着?” “是!” 黄老肯定道。 “不仅活着,更已登临龙门境大宗师。 他于富士山巅昭告天下,扬言三日后,渡海西来,挑战大乾所有高手! 并...取陛下首级,以证其道!” 黄老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 听完黄老的禀报,赵乾神色依旧平静无波。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起一支紫毫笔。 “龙门境大宗师...” 他轻声自语,笔尖蘸饱了浓墨,在宣纸上缓缓落下第一笔。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锋锐意境。 宣纸之上,一个蕴含无上剑意的字,正逐渐成型------剑! 与此同时,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也飞入了武侯府。 李云汐站在庭院中,褪去了昨日的裙装,重新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 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昔。 听着府中汇报的惊天消息,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龙门境大宗师! 取陛下首级! 整个大乾,竟无人可挡! 李云汐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和为国赴死的决绝,交织在她心头。 第1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消息带来的,绝非仅仅是挑战那么简单。 整个大乾王朝,仿佛被投入了一块万钧巨石,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风雨飘摇! 困境,如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 目前,大乾高端战力真空。 龙门境大宗师,此等境界,隐世不出,寿元悠长。 能达到此境的武者,寿元通常可达三百载。 他们早已超脱世俗王朝的纷争,一心只求更高境界,或隐于名山大川,或匿于海外仙岛。 踪迹难寻,更不会轻易参与王朝战争。 大乾已经很久未曾有龙门境大宗师现世了。 大乾目前摆在台面上的最高战力,便是脱胎境宗师。 如武侯李无极、八大封王、大将军宋焱、大内督主张福禄,禁军大统领等寥寥数人。 但面对一位货真价实的龙门境大宗师,无异于螳臂当车! 况且,八王割据,坐视危局。 宁王、靖王、景王、晋王、渊王、齐王、翼王、滇王...这八位手握重兵、坐拥富庶封地的亲王。 此刻非但没有同仇敌忾、共御外辱的迹象,反而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暗流涌动! 一道道加密的传讯在各王府间飞速传递,边境驻军调动频繁却目标不明。 他们巴不得朝廷精锐在与圣樱老祖的碰撞中损失殆尽。 甚至期盼着乾帝陨落,好趁机攫取更大的利益,乃至...问鼎那个至高之位! 无一人公开表态应战,更无人派出一兵一卒援护京城! 天下楼,神秘莫测,利益至上,此刻更是销声匿迹。 他们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只会在局势明朗后选择最有利的一方下注。 指望他们为朝廷出力? 无异于痴人说梦。 宗门势力,冷眼旁观。 天音宗、悬空寺等底蕴深厚的宗门,内部情况复杂,派系林立。 他们与朝廷的关系本就微妙,只有少数年轻弟子在外历练时可能参与朝廷或江湖事务。 宗门高层,那些真正拥有强大力量的老怪物们,追求的是自身道统的延续和个人的超脱。 王朝兴衰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 此刻,他们更是紧闭山门,冷眼旁观,绝不会为了大乾皇室去硬撼一位盛怒的龙门境大宗师。 边军难调,守护漫长边疆的精锐之师,距离京城遥远,且肩负抵御外敌的重任。 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回援! 强行抽调,不仅可能导致边疆防线崩溃,引来他国趁火打劫,而且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江湖势力,少数与朝廷关系密切,或因利益捆绑不得不表态的江湖门派,派出了部分好手。 但这些力量良莠不齐,面对大宗师,作用微乎其微。 一些尚在京城的宗门年轻弟子,或出于热血,或受师门默许前来“历练”,但绝非主力。 禁军、城防军、武侯府在京的部分亲卫,这些是大乾目前能快速集结的核心武力。 但在绝对的力量鸿沟面前,数量有时只是更大的伤亡数字。 整个大乾,此刻能调集起来拱卫京畿核心的力量,显得如此单薄。 整个京城,如同一个被架在烈火上的巨大蚁巢。 军队调动,城门加固,阵法被紧急启动。 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恐慌在百姓和底层军士中悄然蔓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布置,在一个龙门境大宗师面前,形同虚设。 三日时光,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恐慌中,如同指间流沙,眨眼即逝。 紫禁城,这座象征着大乾至高权力的宏伟宫城,此刻却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 往日庄严肃穆的宫门紧闭,沉重的门栓上缠绕着粗大的铁链。 宫墙之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披坚执锐的御林军甲士林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宫墙内外。 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决绝。 弓弩上弦,寒光闪烁,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汗水的味道。 皇城之内,各处宫苑、殿阁的隐秘角落,都隐隐盘踞着数道强横晦涩的磅礴气息。 这些是大乾皇室数百年积累的底蕴,是与乾帝交好、或利益深度捆绑的各方势力派出的压箱底力量。 供奉多年的老牌宗师、隐世门派的护法长老、忠心皇室的江湖巨擘。 比如雪刀门的雪刀老祖,龙门镖局的镖头金不二,他们盘膝静坐,气沉丹田,锋芒内敛。 虽然人数不多,却已是乾帝目前所能调集的、除军队外的最强力量。 然而,这股力量凝聚在一起散发出的气势,在面对那即将到来的龙门境大宗师时,依旧显得如此单薄。 金銮殿,王朝的心脏。 此刻,这座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大殿,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殿外广扬上,禁军精锐组成森严的方阵。 刀枪如林,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 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乾帝赵胤,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那象征着天下至尊的龙椅之上。 他努力挺直着背脊,试图维持帝王的威严,但那憔悴的脸色,无不泄露着他身体的虚弱与内心的沉重压力。 剧烈的咳嗽被他强行压下,每一次压抑都让他的脸色更白一分。 大学士王傅,这位两朝元老,此刻须发似乎更显枯槁。 他手持一份奏报,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与无力感,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陛下,城外布防已毕,御林军、禁军、各府亲卫、以及响应朝廷征召的江湖义士、宗门弟子,皆已就位,严阵以待。只是…” 王傅的声音顿了顿,充满了苦涩。 “八位王爷府邸...依旧...如同死水。 宁王、靖王、景王、晋王、渊王、齐王、翼王、滇王无一人遣兵入京,无一人上表请战。 甚至...连一句关切之言都无! 其封地边境,兵马调动频繁,却...目标不明!” “咳咳…咳!” 乾帝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他挥了挥手,示意王傅不必再说下去。 这个消息,早已在他预料之中,却依旧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兄弟阋墙,国难当头却只想着争权夺利! 一股悲凉与愤怒交织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却又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取代。 难道,真要动用大乾底蕴,才能化解此劫吗? 第15章 看一场璀璨的烟火 禁军大统领张衡,一位身材魁梧、气息彪悍的宗师级强者,此刻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恳求。 “今夜...恐有大凶险! 您乃大乾万民之主,江山社稷所系! 末将恳请陛下,暂移圣驾至地下玄宫暂避! 末将等必拼死守住金銮殿,为陛下争取时间!” “暂避?” 乾帝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中骤然爆发出一种属于帝王近乎偏执的倔强与尊严! 他撑着龙椅扶手,想要站起,却因力竭又重重坐下,声音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大殿: “正因为朕是大乾的皇帝!是这江山社稷的主心骨!朕才不能离开这金銮大殿!”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仅存的几位心腹重臣,扫过殿外那些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的刀枪,声音带着一种以身殉国的决绝: “朕若退,军心必溃!民心必散!这煌煌大乾的脊梁...就断了! 朕...不能退!” 乾帝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股悲壮的气氛弥漫开来。 王傅老泪纵横,张福禄头垂的更低了,禁军大统领张衡虎目含泪,重重叩首:“末将...誓与陛下同存亡!” 乾帝不再言语,疲惫地靠在龙椅上,微微仰起头,目光穿透高高的殿顶藻井,投向殿外那深邃的夜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 皇城以西,玄武门。 厚重的城门早已紧闭,巨大的门栓缠绕着数道粗如儿臂的铁链。 城楼之上,灯火通明,却被狂风吹得摇曳不定。 李云汐身披赤红战甲,如同定海神针般伫立在城门楼最前方。 她身后,是武侯府在京的所有精锐亲卫! 这些战士虽非修士,但个个身经百战,是从北境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老兵! 他们沉默地伫立在风雨中,身披重甲,手持长矛盾牌强弓劲弩,浑身散发着铁血肃杀之气,如同钢铁铸就的城墙! 这股力量汇聚在一起,杀气冲霄,比起平日城防,强盛了何止十倍! 然而,站在最前方的李云汐,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如同压着万钧巨石。 聚气境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一名真正的龙门境大宗师,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人横扫百万大军的存在! 在那种力量面前,数量,往往只是更大的牺牲数字! 她身后这些忠诚勇猛的战士,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可能连让那圣樱老祖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身为统帅,她不能在将士面前流露出丝毫怯懦。 她腰挺得笔直,目光如电般扫视着城外被暴雨笼罩的黑暗,维持表面的镇定,以此凝聚军心,稳定士气。 从她接下镇守玄武门重任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明白,横竖,不过一死尔! 唯愿以己身之血,阻敌片刻,不负皇恩,不负李家忠烈之名! “轰隆!” 一道惨白刺目的巨大闪电,如同撕裂天幕的巨斧,骤然划破漆黑的夜空。 瞬间将整个风雨飘摇的皇城,映照得一片死寂的银白! 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苍穹都炸裂的恐怖雷鸣! 几乎在闪电亮起的同一瞬间! 一朵巨大到遮天蔽日的漆黑乌云,如同从九幽深渊升腾而起的魔物,毫无征兆地笼罩在皇城正上空! 狂风更加狂暴,卷起地上的积水形成一道道浑浊的水龙卷! 豆大的雨点顷刻间化为倾盆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砸落下来! 天地间一片混沌,只有电光雷鸣在乌云中疯狂肆虐。 刚刚还只是风雨交加,此刻已化作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什么人?!” “站住!再靠近格杀勿论!” “戒备!准备放箭!” 城楼之上,紧张到极点的虎贲铁卫们,在暴雨和雷鸣的间隙,忽然爆发出厉声震喝。 无数弓弩瞬间转向,拉满的弓弦发出嘎吱声,冰冷的箭镞在闪电的光芒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齐刷刷地对准了城下风雨夜幕中的一个方向。 李云汐凝神望去。 只见电闪雷鸣的夜幕下,一道身影,正由远及近,踏着泥泞积水,缓缓朝着玄武门走来。 步伐轻松写意,从容不迫。 啪嗒! 啪嗒! 云履靴踏在浑浊的雨水中,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脆响。 这声音在暴雨雷鸣和士兵紧张的呼吸声中,显得格外诡异,格格不入! “装神弄鬼!” “定是东瀛倭人的探子!” “将军,下令吧,射杀此獠!” 将士们一个个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显然被这风雨中诡异出现的独行者刺激得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拉满的弓弦微微颤抖,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万箭齐发。 李云汐眉头紧锁,心中同样惊疑不定。 如此时刻,如此地点,出现这样一个人太过反常! “且慢!” 李云汐目光如炬,盯住城下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借着又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 李云汐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浸湿了他一身看似普通的长袍。 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 “是你?” 李云汐有点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回去!” 赵乾停下脚步,微微抬头。 隔着密集的雨幕,看向城楼上那个被雨水打湿满脸焦急与震惊的身影,开口道: “东宫太闷,出来透透气。” 声音清晰地穿透风雨,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轻松。 “透气?” 李云汐几乎被气笑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焦急和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你疯了吗?! 这里是玄武门,皇城已然全面戒严,那东瀛的圣樱老祖随时可能降临。 那可是龙门境大宗师,你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若你有什么意外...我...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李云汐的话没说完,便被城下的赵乾淡笑着摆手打断。 “今夜,没有意外。” 赵乾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此言一出,城楼上的虎贲铁卫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变得无比复杂。 有愕然,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荒谬感悲哀。 连皇城三岁小儿都知道今夜将有大劫降临,太子殿下...竟还说出如此天真无知的话语。 真是...无知者无畏! 有的老兵看着下方雨中那道单薄的身影,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这位太子殿下,怕是已经被吓傻了吧? “赵乾!” 李云汐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我...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外面太危险了,你...你连一点修为都没有,留在这里就是等死,立刻回东宫去!” 然而,面对李云汐近乎哀求的急切,赵乾只是再次抬头,目光穿透层层雨幕和厚重的乌云。 “等我看完一扬大戏。” 他悠然说道。 “看戏?” 李云汐彻底懵了,狐疑地看着赵乾,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这生死关头的话语。 “看什么戏?!” 赵乾收回目光,看向城楼上焦急万分的李云汐,雨水顺着他抬起的指尖滴落。 “一扬惊天动地、璀璨明亮的烟火大戏!”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的巨大紫色雷霆,如同灭世之矛,悍然撕裂厚重的乌云,从天而降。 刺目的雷光,瞬间将整个玄武门照耀得如同白昼。 将城下赵乾那立于风雨中,抬手望天的身影,映照得无比清晰闪耀。 “如今的大乾,正急需一扬盛大烟火的洗礼。” 李云汐怔怔地站在城楼之上,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脑海中一片空白。 烟火,大戏,洗礼。 她看着下方雨幕中那道模糊却异常挺拔的身影。 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声名狼藉的太子殿下。 第16章 百里皇城,何来海啸? 紫荆城,乾坤殿。 殿内殿外,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天穹之上,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升至中天,圆满无缺,散发着清冷孤高的光辉,将整个皇城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银霜。 满月当空。 三日期限已至! 万籁俱寂,空气凝滞如铅。 哗啦啦! 突然,一阵波浪声从远处传来。 感知最为敏锐的宗师们,耳朵齐齐一颤,恍惚间捕捉到远方传来海潮奔涌的闷响。 他们惊疑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皇城百里,尽是山峦,何来海潮? 然而,那声音非但未消,反而愈演愈烈,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震得耳膜嗡鸣。 地面随之轻颤,碎石不安跳动。 各处巡视的士卒亦觉异常,脚步顿止,紧张四顾,呼吸急促如风箱。 “快看天上!” 一名士卒猛地抬头,双目瞬间充血赤红,嘶声尖叫。 周遭士卒循声望去,眼角竟诡异地淌下血泪。 此刻的夜空,已非漆黑幕布,而是一片翻涌沸腾的血海。 滔天的血色浪涛,无声无息间吞噬了整片天穹。 清冷月华洒落,亦被浸染成无边猩红! “血!全是血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 皇城之内,无论贵贱,尽皆目睹这恐怖天象。 眼眶欲裂,视野所及唯余一片血色汪洋,更有一股浩瀚无边的威压轰然降临。 如同蝼蚁直面九天之神祇,降下灭世神罚! 无可抵挡,无可防御! 诺大皇城,瞬息间从戒严的死寂,堕入一片绝望哀嚎的炼狱。 “圣樱老祖!是圣缨老祖来了!” 汇聚皇都的众多高手掌心湿冷,心神紧绷。 一些修为稍弱者,已肝胆俱裂,成片昏厥倒地。 武道大宗师,在这人间武圣不出的年代,便是无敌的代名词。 纵有心理准备,真正直面其霸道绝伦的手段时,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面对上苍般的无力感,依旧让他们几欲崩溃! 就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地仰望那片血色天幕时。 一道阴鸷扭曲,饱含戏谑的狂笑,由远及近,穿透云霄,在皇城上空回荡不绝。 “赵胤小儿,时辰已到。” “老夫圣樱,前来取尔首级。” 话音落下,天穹血海骤然倾覆。 一道由无尽鲜血铺就的长河,自九天垂落。 长河尽头,身披妖异樱花长袍的圣樱老祖,佝偻着身形,缓缓踏血而出。 他身躯枯槁如孩童,皱纹堆叠,暮气沉沉,仿佛下一刻便要入土。 然而,其呼吸之间,周遭虚空竟随之扭曲、收缩、膨胀! 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形气机,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东瀛老贼!休得猖狂!” 大乾宗师之一的雪刀门老祖,怒喝一声,手持雪刀,全身气血如火山爆发,灼热气息蒸腾空气,化作一道赤虹,悍然冲向血河之上的身影! “聒噪!” 圣樱老祖眼皮都懒得抬,枯瘦长袖随意一挥。 “哗啦!” 脚下血海翻腾,数条凝练如实质的血色锁链破空而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雪刀老祖身前! 雪刀老祖瞳孔骤缩,惊骇凝固在脸上。 他引以为傲的护体真气、那旺盛如炉的气血,在血色锁链面前如同薄纸。 噗嗤声响,锁链无情地洞穿了他的双手、双脚。 更恐怖的是,锁链贯穿的刹那,他的意识如潮水般飞速退散,眼神迅速变得空洞而麻木。 在无数皇城高手骇然的目光中。 这位威名赫赫的宗师,竟如提线木偶般被锁链操控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机械地拖着残躯,行至圣缨老祖身后。 血河之中,又有数道同样眼神空洞气息强大的身影爬出,与雪刀老祖一道,组成了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肉座椅! 圣樱老祖大马金刀地坐于其上,发出刺耳的狂笑:“能为老祖我垫臀,尔等贱奴,也算三生有幸了!” “那是...铁拳宗师周无咎!” “流星锤李霸!” “天哪...他们都被奴役了?!” 皇城高手们死死盯着圣缨老祖身下那些熟悉而强大的面孔,失声惊呼,脸色惨白如纸。 这些跺跺脚大乾都要震三震的顶尖存在,竟尽数成了这东瀛魔头的奴隶。 武道大宗师之威,此刻才以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带来彻骨的寒意! 众人那绝望恐惧的神色,让圣樱老祖无比受用。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出啧啧怪笑: “蝼蚁们,听着!此刻跪地臣服者,老祖可饶其狗命! 若有人能取来大乾皇帝的头颅献上....嘿嘿,老祖我不吝重赏!” 他视满城英豪如无物,只将他们当作消遣的玩物。 若能亲眼目睹君臣反目、自相残杀,岂非一出绝妙好戏? 此言一出,满城死寂瞬间被冲天的怒火点燃。 “老贼,休得狂言乱我君臣!” “大乾只有断头将军,绝无屈膝孬种!” “护驾!诛杀此獠!” “众将士听令!死守皇城!杀!” 所有的大乾强者,双目赤红,怒发冲冠,如同被激怒的狮群,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朝着血河之上的魔影冲杀而去。 积压已久的国仇家恨,在圣樱老祖的侮辱下彻底爆发。 纵是魔威滔天,纵是十死无生,亦要拼个玉石俱焚。 百万之众,血勇之气冲霄汉! “杀!!!” 仅存的数名宗师身先士卒,率领着禁军与各方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悍不畏死地扑向那高高在上的血色身影。 “一群不知死活的土鸡瓦狗!” 圣樱老祖眼中满是轻蔑与残忍,长袖再次挥动。 刹那间,漫天妖异的血色樱花自其袖口喷薄而出,如一扬凄美的死亡之雨,瞬间弥漫整个皇城上空。 樱花缓缓飘落,凄美绝伦,构成一幅诡异而致命的画卷。 然而,凡是被花瓣触及的士卒精锐。 尽数化为傀儡! 完全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