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驸马素来不和》
1. 001
古陵元京,秋日金桂花开正盛,花瓣如雪簌簌而落,随风卷起一阵清香。
七月初七乞巧节,皇宫上下张灯结彩,侍卫们长刀系着红绳守护在侧,宫女们头戴红花端着喜盒进入长宁宫。
萧珍端坐铜镜前,金丝龙凤云纹的喜服,衬着娇俏的小脸,白嫩得如朵晨间沾满露水的花,浑身上下透着灵气,只是眼底浮现与面容稚气不相符的成熟。
侍女彩云站在身后,正为她整理发髻。
萧珍视线轻轻落在眼前镶满珍珠的凤冠上,随着坠在金丝上下摇曳的珍珠微微浮动,心口随之一紧。
女官在公主耳边恭敬地说:“殿下,时辰到了,该到奉先殿了。”
萧珍即刻起身说了声:“走吧。”
大喜之日,她并未有太多喜色,倒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
女官还纳闷呢,以为公主殿下是要出嫁才魂不守舍,怎地如此果决?
不过想来也正常,毕竟这驸马是公主执意要嫁的。
明明先前殿下与荣王世子又是暗生情愫,又是互送定情信物,本以为驸马人选定了世子,谁成想公主突然变了卦。
公主殿下心思难以揣测,连圣上都没说什么,旁人自然不敢多嘴,可世家子弟那么多,怎地偏偏看上了定国公府三公子陆今安,一个无人在意的病秧子?
用殿下的话来说,那便是着了魔般的一见钟情,亲自去陛下面前求了这桩婚事。
话说回来,这位无人问津的陆三公子,因长宁公主倾心缘故,变得备受关注。
虽说三公子身子不好,面色苍白,一副病态,可仔细一瞧,倒是还有几分病气难掩的姿色,也难怪能入公主法眼。
奉先殿中,萧珍跪在蒲团上,敬香祷告,司礼监掌印潘信赨在一旁念着祝文。
凤冠压在萧珍额头,沉得她脖颈僵硬,也没见她腰弯下去半分,正如帝师所说,长宁公主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不容亵渎半分的贵气。
喜钟响彻皇宫,萧珍在女官的指引下,拜别皇上皇后,她看着父皇担忧不舍的神情,有一瞬恍惚,不由得想起她上次结亲。
准确来说,是前世结亲,那时她的驸马不是陆今安,而是荣王之子曲绍之。
新婚之初,两人万般甜蜜,是令元京上下羡艳的神仙眷侣,后来父皇病重,太子年幼,曲家生出异心,曲绍之也移情别恋,为了外室与她为敌。
萧珍临危受命辅政,卷入朝堂斗争,好在身边有亲卫,府中有幕僚,又手握大权,没人敢动她。
让她失去一切庇护,折她羽翼之人,便是曲家女婿陆今安。
萧珍与陆今安斗生斗死,纠缠不休,谁都不曾手软,每一步都要置对方于死地。最后,萧珍赐他一杯毒酒,亲眼看他喝下,死后将他埋藏荒林,三年后真相大白,她才得知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她在他坟前吞椒而尽,再一睁眼,便重生了。
若说她是恨陆今安的,可为何还要将他牢牢攥住?
重活一回,她自知此时的陆今安想要什么。
萧珍看中他的本事,她又能给他权利,若两人能联手,各取所需,互利共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个人恩怨,权当是陌生人,算不上一笔勾销,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不行,平日偷偷折磨两下他解气。
萧珍坐在喜轿中,锣鼓震得她耳朵发麻,数百侍卫开道护送公主出嫁,城中百姓皆出来围观,不少人点香跪拜,希望能沾到福气。
元京百姓无人不知,长宁公主出生那日,天降祥云,北疆久旱甘霖,南岭蝗灾消散,元帝大赦天下,福佑万民。
风吹起车帘一角,跪地之人得以透过一角窥见公主尊容,她暗淡垂眸,稚气的脸上竟透着一丝悲悯。
驸马府尚未修建完成,喜轿浩浩汤汤地前往定国公府,落轿时,萧珍的心也跟着一沉,紧绷着神经让她眼皮一跳。
她不知道的是,陆今安跪在府门前等候多时,微风顺着掀开车帘吹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
秋意正浓时节,天空万丈晴朗,也不免有凉意,萧珍牵着的这只手,是暖的,可她知道,这人的心是凉的,比石头还硬。
想到这,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萧珍脾气上来,一脚踢飞了火盆,燃烧的炭火滚了一圈差点烧了红绸,吓得众人掩面惊呼。
成婚跨火盆,代表新妇入门,身份转换,可她萧珍永远都是萧珍,不做谁家的媳妇,自然也不会孝敬谁家的公婆,她是为了利益才选陆今安做驸马的,更不会为了他家延续香火。
在场人谁也不敢惹大公主,即使敢怒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用惊讶掩饰尴尬。
唯一处处变不惊的是驸马爷,他也算是火盆打翻的受害者,险些烧到了喜服,鞋面也沾了炭灰,却眉头都没皱一下,静静地扫了一眼萧珍,似乎习以为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很快神色恢复如常。
礼官为了缓解气氛,拿来红纸盖在盆上:“福火落地,铺红盖福!请公主驸马向前走,莫回头,误了良辰呐!”
众人见状继续鼓掌欢呼,一切恢复如常,成婚仪式正式开始。
萧珍透过朦胧的头纱,看着隐约的人影,再三地告诫自己,向前走莫回头。
上天给她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不能白白浪费,即便心里对陆今安千般怨,眼前的陆今安也不是那个该死的陆今安,他们的恩怨早就清了,她可以重新开始。
喜房内,萧珍坐在床上,当红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她又见熟悉的面孔,心口不由得一紧。
陆今安生得着实好看,面容清俊,眉眼细长,温润又薄情,瞳孔幽深温凉,如他心思一样深不可测。
两人共饮合卺酒,萧玦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陆今安滚了滚的喉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原本陆今安比她虚长两岁,可眼下她这副躯体中的灵魂,可要比眼前陆今安大上许多,想想就有趣。
喜婆剪下两人一缕头发,缠起打结放入福袋,喜气洋洋地说着吉祥话。
萧珍毫无避讳地欣赏着陆今安,而陆今安始终淡淡地看着前方。
公主驸马的洞房,怕失了君臣礼节,没人敢闹得太欢,都拥着陆今安去喝酒。
“哎。”
萧珍招手,热闹的众人一下子停住,等待公主发话。
“驸马不胜酒力,可不能将他灌醉了。”
拥簇着陆今安的众人一愣,笑容中掺杂着为难,望向神色不明的陆今安。
景王世子,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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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萧珍的表哥李洵,给萧珍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你什么眼光?选了这么个经不起折腾的病秧子?
萧珍毫不示弱地瞪过去,警告道:“听见了吗?”
李洵:“遵命~公主殿下。”
众人走后,萧珍稍微松了一口气,想到今晚...一时间心情复杂,多亏陆今安生了一副好皮囊,她对他是有好感的,要说也能勉强吃得下。
“彩云,本宫饿了,想吃点东西。”
“是,奴婢这便去给殿下拿些吃食。”
彩云自小同萧珍一起长大,性格自然也同萧珍相差无几,不在意那些世俗礼数,认为殿下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应当,不容置喙。
可国公府内婢女们有所顾忌,毕竟新娘子饮食如厕,恐冲撞了喜神灶神,吃食之类他们可不敢随便给。
彩云瞪着眼,念着是殿下大喜之日,才耐心地讲道理,可没人听得进去。
“你们怎么...”
“参见驸马。”
陆今安微微点头,手里拿着红漆食盒,递给彩云。
彩云接过食盒,欠身道:“多谢驸马。”
待彩云走了,陆今安淡淡地瞥了一眼侍婢,“莫要乱嚼舌根。”
原本陆今安在国公府,没有地位也不受待见,如今荣升驸马,看在公主面子上,别人不得不高看他几分。
“是,驸马。”
-
萧珍喜笑颜开地打开食盒,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里面都是些鲜辣的吃食。
“彩云,只是你拿来的?”
“哦,是驸马给的。”彩云看了看食盒,惊讶道,“都怪奴婢没仔细看...”
公主从前无辣不欢,不知从何时开始变的饮食清淡,驸马不知也实属正常。
“不吃了。”萧珍放下筷子。
彩云见萧珍脸色不好,也没多问,收了食盒,刚要端出去,便碰见了驸马。
也不知是别人听她的话,还是陆今安听她的话,驸马在外面没有耽搁太久。
“驸马。”
陆今安扫了一眼未动多少的饭菜,等彩云出去,问道:“殿下,饭菜不合胃口吗?”
“还好。”萧珍收敛脾气,她总觉得面对如今的陆今安,还是不要带太多从前的怨气才好。
在与陆今安重逢后,她总是颇有耐心,和颜悦色地说话,甚至对他格外的好,装得很像那么回事。
陆今安微微点头,看向萧珍,缓缓地走过去。
萧珍咽了咽口水,藏在袖口下的手指,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紧张却未浮现在表面。
她镇定地看着眼前的陆今安,抬手勾了勾他的腰带。
萧玦承认自己的私心,她无法忽视对陆今安的感情,爱恨交织如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进一步退一步的痛楚,仿佛都毫无差异。
她从来不会为自己选择而后悔,即便落得个跌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结果,她也坦然接受。
陆今安蹲下来,温存地摸着她的脸,晃动的火光瓦解着他深不见底的双眸,慢慢浮上来一丝笑意。
“原来...殿下是爱我的。”
寒意顿时遍布全身,萧玦震惊地抬头看向陆今安,惊恐得头皮发麻,一下子打掉陆今安的手。
2. 002
记忆中的那座宫殿前落满了枯叶,寒风中枝头桂花却开得正盛,落日照耀着的紧闭房门中,萧珍将毒酒端给了陆今安。
陆今安眼睛都没眨一下,仰头喝掉了酒,问她的第一句话是:“殿下可曾爱过我?”
这话问的可笑,萧珍始料未及地愣住,刹那间,她浑身一热又一冷,两人若即若离,模糊不清的界限,却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清晰明了。
陆今安死死地盯着萧珍的背影,微微风吹动她的衣角,她却纹丝不动。
而今红光满布,到处洋溢着喜庆的婚房中,萧珍却万念俱灰,她打掉了陆今安的手,恐惧让她想要后退却又动弹不得。
原来陆今安也重生了。
是啊,老天给了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怎么又会让她好事占尽?
她装了那么久,刻意接近陆今安,自以为是地示好拉拢,却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对。
可她种种行为,全都暴露在了陆今安面前,桩桩件件都证明,她是从前的那个萧珍,陆今安却一直装不知道,看她笑话,回想起来,一股火涌了上来。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陆今安,你记得,你死得一点都不冤。”
陆今安低头轻笑,眼底浮上一丝阴晦的笑意,把她按在床上,“微臣应该说什么?公主杀得好吗?”
萧珍抵抗着压在裙角的重量,她咬着牙,看向陆今安,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陆今安不气不恼地继续,抓住她的手按在一边,清俊的面孔生出阴戾,那是他原本的模样。
前世萧珍一直不解,陆今安病秧子一个,成天吊着一口气跟她斗,怎么那么有精力,后来她才知晓陆今安的病都是装的,这人本事大着呢。
萧玦挣脱他的手,接二连三的掌风,落到陆今安的脸上,对方没有丝毫推却的意思,反倒上瘾般地向前。
急促呼吸交织在一起,巴掌声清脆透亮,不知情还以为,新婚燕尔,公主驸马有多干柴烈火,难舍难分。
守在门外的丫鬟,头几乎要埋在胸口,悄悄地往外挪两步,装作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彩云倒是坦然,她知道公主不会吃亏,做下人的要有眼力见,她命人去烧热水,随时候着准备给水。
打也打够了,“难舍难分”的公主驸马,此时一个坐在地上,一个靠在床边,气喘吁吁,相顾无言。
萧珍转着手腕,看着被她一脚踹在地上的陆今安,慢慢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前都是她近一分,陆今安退三分,这人很会伪装,将君臣之礼一以贯之,不敢逾矩半分。
不愧是重活一回,他终于露出了本性,竟敢和她较劲?
有意思。
烛火的光被萧珍悉数遮住,她的影子笼罩着狼狈的陆今安,脸上交叠的巴掌印略显红肿,微红的眼眶衬得他几分娇弱,身上这件喜服已经松垮不堪,露出的锁骨上还有几道指痕。
她所有的震惊,质疑,愤恨,恐惧,甚至还有点不可置信的思念,全都化作了掌痕和指痕,挂在了陆今安身上。
头皮发麻却畅快无比。
萧珍眼底堆起笑意,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饶有兴致地蹲下来,抬手勾住他的下巴:“本宫原以为,你是那个清清白白的陆今安,没想到还是那个混账王八蛋。”
陆今安深吸一口气,温润低沉的嗓音微哑,“殿下莫不是后悔了?”
“后悔?”萧珍手指缓缓向下,滑过他的喉咙,让其为之一颤,她很享受这种掌控之感,继续勾住他的衣领,“本宫做过的事从不后悔,反倒是你,莫非你还惦记着曲妹妹?”
陆今安冷笑一声,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殿下不也是将侍卫幕僚们护得很好吗?”
“是啊,他们是本宫的人,这辈子本宫护着他们,不会让奸人有可乘之机。”
两人对视较劲,他们都知道对方所说是何意,最终陆今安松懈下来,他都已经是驸马了,还有何不满意的?
“既然你我已挑明身份,本宫也不必跟你绕弯子了。”萧珍放开他衣领,起身坐到旁边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倒水,“你要听我的。”
陆今安不语,萧珍不愧是萧珍,向来如此直白。
“本宫知你心思,这辈子你做我的驸马,也不算吃亏,但你要听我的,婚后,便像从前装病,不要抛头露面,暗中帮本宫做事。”
陆今安精通易容术,那本事萧珍从前是见识过的,况且他手握千影阁这样庞大的暗线组织,他那歪门邪道的本事多着呢,不然也不会将萧珍耍得团团转。
至于不抛头露面,萧珍也是为了保护他,明面上的事能少参与便少参与,省得引火上身。
“微臣得殿下庇佑,还要装病?”
“是啊,你那些卑劣见不得光的手段,可不就要在暗地里进行吗?”
“既如此,殿下还信我?”陆今安抬眼,细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动容神情。
“敌之敌,亦我友也。”萧珍喝水润喉,“本宫只要你助我,纠察蠹虫,肃清朝政,我也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安定后,本宫可还你自由之身。”
萧珍不动声色地喝水,她本没打算放手,计划未及变化,实属正常,她又不是什么强抢民男的恶霸,既然知道陆今安是前世那个,万一人家心里还有从前的妻子呢?
她自顾自地想着,没看到陆今安哭笑不得的神情,半晌她听到耳边响起声音。
“...好。”
紧绷神经令萧珍甚是疲惫,她早都困了,伸了个懒腰,可她还有个重要的事情没做,她指了指让陆今安坐在床上,转手去脱他的裤子。
陆今安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萧珍理所应当地扯烂他裤脚,拿起匕首在大腿内侧划了小口子,将床上白帕暗了上去,血瞬时染红了白帕。
“本宫总得找个旁人难以发现的地方下手,不然旁人看到你手上的伤口,打眼一看便知道是做什么的。”
陆今安吃痛地闷哼,细小伤口并未给他带来多大的痛楚,反而生起一道愉悦。
他嘴上不饶人地揶揄道:“殿下竟还在意名声?”
言外之意,萧珍身边精壮侍卫一大堆,府上英俊幕僚也不少,旁人不敢妄加非议,但多少有些长宁公主好男色的传言。
萧珍满意地瞧着自己杰作,将白帕一把扔到旁边,“本宫是护着驸马的名声。”
她笑着看向陆今安,眼底意味不言而明。
陆今安面对无声嘲讽,忍气吞声。
萧珍拿了一床被子,扔到陆今安的脸上,“今晚,本宫睡床,你睡地上,日后搬回府,我们分房睡。”
这般屈辱于陆今安颠沛流离那些年所经历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只能说是开胃小菜,他受惯了屈辱,也没忘了反抗,可碰到萧珍,心头火热,却嚣张不起来。
或许是他心中有愧,又或者是他有不甘,面对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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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萧珍,他有征服的力气,始终都少了一点心气,只是他不敢承认罢了,
“陆今安。”萧珍背靠着他,“恨我,就杀了我。”
萧珍与陆今安截然相反,骨子里带着高贵,面对什么都毫无惧色,说话直白,遇事果决,也最会拿捏人心。
“殿下放心,今晚不杀。”
陆今安声音听不出起伏变化,萧珍莫名很安心,她许是累了,昏沉睡去。
-
翌日清晨,萧珍迷迷糊糊地睁眼,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原本她认床,换个地方定是睡不好,奇怪的是昨夜却睡得很香。
彩云领着婢女们端着梳洗器具,鱼贯而入,原在公主府时,身边侍奉的侍女共有十个,这不是嫁入国公府显得低调,便没带过来。
“殿下昨晚睡得可好?”
说话的是国公府婢女,正为她穿鞋袜。
“好。”
婢女害羞一笑,“驸马担心公主睡不好,特地在枕中放了安神香。”
萧珍揉着脖子,摸了一把枕头,昨夜睡得太沉,竟未察觉里面有东西。
“驸马...有心了。”萧珍心尖涌上暖流,陆今安这人,算是有点良心。
按理来说,萧珍应该去给公婆奉茶,可陆今安父母早亡,如今国公与夫人并非陆今安的亲生父母,而是他的伯父伯母,陆今安是过继过去的。
他亲生父母戍守边关,陆今安也在边关长大,后来突生变故,定国公去世,定国公的哥哥承袭爵位,也就是陆今安的大伯。
奉茶这事便也免了,不然国公夫妇也经不起公主下架一跪,改为一同用早膳,用定国公的话来说,公主能赏脸用早膳,算是与民同乐。
“哎呀!”
萧珍正闭目养神,耳边响起惊呼,她不动声色地转头过去,瞧见婢女脸红如煮熟的虾,嘴里嘟囔着:好大一滩血。
她淡定地闭上双眼,彩云关切地趴在她耳边问:“殿下,你身体无碍吧。”
萧珍压抑着嘴角的笑意,“没事。”
“哦,好。”彩云也不懂男女这些事,殿下说没事便没事。
萧珍挑了件绛红如意凤纹衫,配上绯红福字裙,戴上能买下十个国公府的珠宝首饰,坐回铜镜前,用指尖蘸着口脂,轻轻地涂在唇上,彩云为她描眉。
“殿下,确定要穿这身去?”
“怎么?”萧珍疑惑问,“不好看吗?”
“...好看!”
二人说话间,陆今安走了进来,萧珍抬眉一瞧,他穿了一身素雅青衫,衬着清俊面庞,清雅得如高高悬挂在夜空中的一轮弯月。
下人们识趣地走出去,萧珍嘴角弯起笑,抬颌问:“陆今安,本宫好看吗?”
陆今安堵着气,腿上被划了一道不说,还被撵出去睡地板。
“太艳。”
萧珍瞬时冷脸,真是活了两世,死过一回,胆子变大了,竟敢出言不逊地忤逆她了。
算了,毕竟欠他一条命,就这么互生怨怼也挺好,省得忘了前世的恨,白白浪费真心。
“你懂什么,本宫这叫给你撑场面,谁让你在国公府被人欺负成缩头乌龟。”
萧珍起身,趾高气昂地走到陆今安面前,毫不客气地戳了他胸口两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愣在原地的陆今安,微蹙的双眉下那双沉静的眼,望向消失在门口的一抹红,唇边勾起无奈的笑。
3. 003
陆家武将世家,祖父乃开国元勋,辅佐萧珍的祖父,从一介布艺到开国皇帝,立下赫赫战功。
先帝去世,元帝继位,要收回兵权,武将必定受波及。
元帝算是仁德,恩赐交还兵权的武将无上荣耀,允许其后代科举入仕。
陆今安父亲是陆祖小儿子,愿驻北疆,护国土,北疆虽苦寒,但地广物博,相传有无尽宝藏,记录在北疆舆图中。
庆元二十五年,陆父受召回京,任兵部尚书,后因拒交北疆舆图,以圈地称王,意图谋反的罪名,死在狱中。
元帝念定国公府世代护国有功,并未降罪波及其他。
简而言之,当年足以让国公府灭门的大事,只有陆今安的父亲死了,其他人该享福的享福,该入仕的入仕。
陆家将这事瞒得紧,萧珍那时候还小,这些都是她在陆今安死后才知道的,也怪她知道的太晚。
她若是陆今安,想必也不愿回这个家。
两人并肩走在去膳堂的路上,萧珍忽而停下脚步,“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
陆今安被问得一愣,瞄了一眼面前虚掩的门,罪魁祸首可都在里面。
“殿下...确定要微臣在这说?”
萧珍刚回过神,未察觉走到门口了,收敛心绪,“走吧。”
门一推开,屋内的人纷纷起身行礼,定国公子嗣众多,大儿子陆今威户部任职,二儿子陆今朝刑部侍郎,皆为大夫人薛氏所出。
还有一个屡试不中的四公子陆今硕,混不吝一个,另外最小的孩子还在小周氏的肚子里。
“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萧珍坐上主位,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陆今安坐过来。
在场人低头,不敢表露出太多情绪,萧珍环视一周,最舒心的,还是身旁的大夫人薛氏,行为举止,大方得体,贴心地为萧珍布菜盛汤说:“这道清蒸狮子头很是不错,殿下尝尝,味道如何?”
“多谢大夫人,驸马府尚未建成,恐怕本宫还要在国公府叨扰几日。”
定国公陆史声如闷雷,豪迈地笑两声,“哎殿下能屈尊入住我国公府,可谓是寒舍荣幸啊,怎能说是叨扰呢?”
萧珍微笑着,深情地望向陆今安,“怀远自幼身子弱,多亏了各位多加关照。”
萧珍声音清甜,一声怀远,叫得陆今安都愣了一下,新婚夫妻关系好坏,不言而明,都说了撑场面,那便要撑到底。
“这是应该的。”陆史赔笑地道。
饭桌上其乐融融,只有陆今安冷脸,举了酒杯又放下,幽怨地望向萧珍,萧珍回了他一记白眼。
“用过早膳,本宫准备带驸马去驸马府看看,还有何需要修缮之处。”萧珍的言外之意,他们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有时候她也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在场人中谁还没欺负过陆今安呢?听了这话心惊胆战,怕陆今安向公主说一句他们的不是,惹火上身。
“驸马用好了吗?”
“嗯。”
“那便一起走吧。”
众人起身恭送萧珍,四公子陆今硕松垮下来,小周氏拍了一下他,惹得公子不高兴了。
“不就是公主吗?狂什么狂?”
小周氏连忙打了陆今硕一巴掌,扯着他一起跪地赔罪,“老爷,硕儿年纪小不懂事,回去妾身定会好好责罚他。”
小周氏是乐姬出身,当初一曲琵琶把国公迷得神魂颠倒,作为宠妾,受了公爷恩典,也能上桌吃饭。
定国公也看不惯萧珍的做派,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瞪了一眼陆金硕,“还小呢?都多大了,不成气候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陆今硕愤愤不平,捂着脸,怒不敢言,公主怎么了?说到底也是个女人家,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公主又不是天下最大的,能压住她的可多了去了。
“日后,谁也不许在生出事端,如今那小子是驸马,凡事都要礼让三分,你这个逆子!罚你跪祠堂面壁,好好反省!”
-
萧珍坐在轿子中,抬头瞧着陆今安轮廓分明的侧脸,如画中仙,沉默不语时,倒有几分赏心悦目。
“殿下从前不是无辣不欢吗?口味何时变的如此清淡?”陆今安抬眼看她,若有所思。
萧珍不想回忆吞椒窒息的痛苦,她转移话题,“本宫想养生,活得久一点不行吗?”
“行。”
空气又安静下来,萧珍必须说点什么,压抑住心口疼痛,“陆今安,你说,谁会是第一个受罚的倒霉蛋?”
陆今安对其他人没太大兴趣,敛眸冷眼,“微臣愚钝不知。”
萧珍就知道这人会扫兴,自顾自地说着:“你那两位在朝为官的哥哥,到底是正妻教导出来的孩子,行事妥帖得当,挑不出毛病。陆今硕嘛,屡试不中的草包一个,早晚要惹出祸事。”
前世陆今硕屡试不中,投靠了代王,靠着代王的关系,在朝中谋了个无人在意的小官职。
“殿下...看人很准。”
“那是自然。”萧珍言语中透着俏皮和高傲。
陆今安转过来,看着她问:“既然殿下看人如此准,倒不如看看我?”
“你怎么了?”
“微臣...”陆今安眼皮一挑,“是何种人?”
萧珍冷哼一声,俯身向前,意外的是对方没有躲,她捏着他下巴,非要盯到陆今安目光闪躲,再扭正他的头,语气逐渐加重,“你虽生了一副好皮囊,但心却是黑的。”
陆今安双眼噙着没有温度的笑意,“那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你管我!”萧珍一把放开他,坐了回去。
“殿下天生丽质,蕙质兰心,但却也…心狠手辣。”
萧珍一个巴掌甩到陆今安肩上,一路两人再也没说过话。
驸马府就在公主府旁边,元帝命司礼监监督,工部修建,目前大概修建完成,只等公主驸马过目,看看还有何需要改动。
人后剑拔弩张,关人前恩爱何事?
萧珍皮笑肉不笑地挽着陆今安,同她认识的大臣打招呼,询问工程进度。
工部侍郎章鹏在前面引路,介绍着驸马府的一砖一瓦。
“哎,驸马你看,这汤池是不是有点小了?要不要挖得大点?”
陆今安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一切全凭殿下定夺。”
“驸马身子不好,想必日后汤池里要多多放药材,沐浴才行。”
陆今安:...
章鹏明了地说:“殿下恕罪,是臣考虑不周了,现下便差人整改。”
“有劳章大人啦。”
“殿下请看,这床是用金丝楠木打造的。”
萧珍坐着拍了两下:“行,结实,驸马虚弱,不能睡太硬的床。”
陆今安:...
驸马府整个逛下来,听得最多的话,便是驸马身子虚弱,萧珍说什么都能扯上两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花园那边已经挪过来了殿下最爱的花,这边也移植的是桂花树,与公主府后花园布局大致相同...”
萧珍拍着手掌,满意地点头:“桂花好啊,这个年节,最适宜酿一些桂花酒,把这秋千换成长椅,再加上石桌,搭个雨棚...闲暇时,本宫也能同驸马小酌两杯。”
她特地强调桂花酒,幼稚地看向陆今安,毕竟他是喝了桂花酒死的。
陆今安不明白,这个小凶手怎么如此坦然,毫无愧疚,拿这件事刺激他。
“微臣身体不好,恐不能陪殿下饮酒。”
章鹏手上的笔记也不是,不记也不是,左右为难。
萧珍坐在秋千上,抬颌挑衅:“加上,驸马不喝,还有侍卫幕僚们陪本宫喝呢。”
陆今安目光冷淡,悄无声息地咬紧牙关,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成拳。
章鹏察言观色,不敢丝毫忤逆殿下的意思,更知此地不宜久留。
“臣有要事,先行告退,不打扰公主驸马。”
正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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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暖得刚好,如金箔挂在后花园每处,隔着阳光萧珍看向陆今安,两人目光交织,暗暗较劲。
“驸马板着脸做什么,是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微臣,不敢。”
“过来,替本宫荡秋千。”
即便陆今安有千般不愿,也只得乖乖听命地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
许是阳光照得人暖意纵生,萧珍享受着这一刻,一呼一吸都变得舒畅,忽而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晴天霹雳般地搅乱了她所有好心情。
“殿下是怎么死的?”
萧珍踮脚停住,扭头质问道:“陆今安,你会说话吗?”
陆今安嘴角勾起一抹笑,双臂展开还保持着荡秋千的姿势,“微臣只是好奇,若是殿下寿终正寝,也不至于同微臣一般,含怨重生吧。”
这话带刺,扎了萧珍的心,她一下子放开秋千,祈求苍天有眼,让秋千能砸死陆今安。
陆今安早有预料地接住秋千,敛眸笑着,他的乐趣仿佛就是三言两语逗得萧珍发火。
从前他板得紧,丝毫不敢逾越,如今反倒是愈发放肆。
“陆今安,我们谈谈正事吧。”
“什么正事。”
“回府再谈。”
两人在外人面前尽显恩爱,上了马车立马冷脸放开对方,各坐一角,直到回府。
萧珍用过晚膳,一直在等陆今安过来。
“驸马呢?”
“驸马在公爷那说话,一会便过来。”
流逝的时间,一点一点消磨着萧珍的耐心,她烦躁地扔下首饰,去沐浴更衣。
亥时一到,她定会早早睡觉,才不会等陆今安呢。
萧珍穿着寝衣,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气哄哄地回了卧房,一推门便瞧见陆今安正不紧不慢地喝茶。
侍婢懂事退出去,关上了门。
“殿下。”陆今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珍只穿了寝衣,落在肩头的发尾,洇湿了胸前一片,水印映着春光,陆今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殿下找我有何事?”
“你到底知不知道宵金楼背后靠山是谁?”
前世曲绍之与宵金楼千金暗中勾结,曲家一跃成为元京最大的商贾势力,横行霸道,胡作非为,萧珍调查无果后,发觉宵金楼并不简单,而此时唯一知道线索的便是陆今安。
陆今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殿下以为如何。”
“我就是看不透你,才直接问你的。”
“殿下以为微臣知道,微臣便知道。”
“你不要跟我在这捣糨糊。”
陆今安轻笑一声,位高权重的皇室中人不是向来如此吗?傲慢,自以为是,只遵从自己意愿,不会听别人说什么,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根本不重要。
“陆今安你不是想为你生父报仇吗?本宫想要肃清朝政,你我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齐心,才能共赢,不是吗?”
烛光落在陆今安寒得发冷的双眸。
还会巧言令色地蛊惑人心,他向来都是明知眼前是萧珍的陷阱,还忍不住往里跳。
陆今安声音很轻,“从前微臣行事低调,活得自在些。可殿下高调还拉上我,微臣可不敢多说一句,怕死。”
“做曲家女婿躲在背后算计,当真逍遥自在?”
“算计,说到底还是殿下好算计,把微臣留在身边,确实能高枕无忧。”
萧珍后悔选他做驸马了,整日说些不中听的话,只怕还未功成,便被气死了。
“本宫知道,你父亲当年之事,牵扯众多,说不定还有我父皇...”
陆今安心尖一颤,他没想到萧珍面对这些,会如此坦然。
至少他是做不到如此地步的。
“你恨国公府,甚至恨我父皇,皆是情有可原。本宫只问你一句。”
萧珍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
“陆今安,你恨我吗?”
4. 004
金猊铜炉生着薄雾烟,桂花龙井阵阵香,随着烟雾弥散,清甜中带着一丝苦涩。
萧珍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悲伤还是愉悦,陆今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杀了你,你应该恨我,你对我毫不留情,我也应该恨你,彼此怨恨,方能长久。”
事实证明,当年发生的那些事,不可能随着时光消失殆尽,如同一根腐烂布满荆棘的刺深入心脏,表面看不出痕迹,是因人伪装得好,不经意间的触及,还是会撕心裂肺的疼。
他们是宿敌,甚至比了解自己更了解彼此,知道怎么碰这根刺能让对方最疼,三言两语杀人于无形。
陆今安不知在想什么,拳头紧了又松了,抬眼看她,“殿下说得是,早点歇息吧。”
说完起身就要走,萧珍心酸胀着,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心脏,“哎,等等。”
陆今安的脚步一顿。
“你去哪?”
萧珍看着陆今安的背影。
“新婚第二日便分房睡啊?别人该起疑了,怎么着本宫也得给你撑腰到搬出国公府。”
陆今安无奈,说分房睡的也是她,不让走的也是她,萧珍向来如此多变,从来受折磨的只有他。
“殿下房中哪里有微臣的安身之地?”
萧珍看在陆今安给她枕头里放安神香的份上,勉强在床上腾出了个地方,高傲地拍了拍。
受宠若惊的陆今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终还是选择过去,只不过没脱衣服,连人带衣服地躺在床边,半个身子都在外面。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也只用一瞬握手言和,如此快的转变,到分不清爱恨多寡,或许是这东西原本便是此消彼长,纠缠不清。
“本宫有那么吓人吗?”萧珍皱眉,自顾自地舒服地躺下去,“若是你掉下去,可别怪我。”
陆今安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身子往萧珍那边挪了半分,他挨得没那么近,清晰地感知萧珍的一呼一吸,还有带着水汽暖暖的香味。
萧珍素来喜爱用玫瑰花瓣沐浴,陆今安闻到的香味并不浓郁,是一股清甜的暖香,是萧珍的味道。
他身子一紧,火热随着萧珍的呼吸,遍布全身。
不应该在这睡,陆今安如此想,略显狼狈地起身,萧珍刚闭上眼,被动静吓了一跳,一睁眼就瞧见一个漆黑的背影坐在床单,吓得心一惊。
“大半夜的,你干嘛?”
“微臣,还是去睡书房吧。”
萧珍从后面把他放倒,按在床上,她困倦着说:“你别不识好歹啊。”
陆今安脑袋嗡地一下,手臂上覆盖上温软又瞬间抽离,堆砌起的理智土崩瓦解,转而看着萧珍转过去的背影,天知道他差点把牙咬碎,才能安分地躺在床上按兵不动。
夜色正浓,陆今安瞪大双眼,手抓着被角,根本睡不着,又不敢辗转反侧,躺得身子僵直,滋味实在难受,脑海里盘旋着萧珍的话。
“陆今安,你恨我吗?”
精心布局的复仇计划,只因碰到的对手是萧珍便化成泡影,他怎能不恨?
可他竟一时间无法回答,当萧珍把毒酒端在他面前时,他其实知道,事情已没有回旋的余地,还是心有不甘。
可当他抬眼望向面如死灰的萧珍,脑海浮现得竟是初见她时的笑颜如花,他鬼使神差地接住了那杯酒。
他一生泡在仇恨中,一点点抹杀掉他的心气,为了手刃仇敌,不择手段地算计很多人,当然萧珍也在其中。
桂花酒入喉,甜中发涩,陆今安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他自己也没预料到,会问出那句话。
“殿下可曾爱过我?”
他背负血海深仇归京,从一开始接近她,入公主府做幕僚,便是别有目的。
他乘了她的势,忘了她的恩,一次一次推开她,伤害她,自认为理所当然,又有什么资格问这句话?
重生后,春日宴他再遇萧珍,萧珍一如初见般的模样,竟慢慢地消解他心中的恨。
宴会后,他坐在河边,空洞地望了许久,心底的仇恨和眼前的萧珍,他到底该选哪个?直到婚书送到了他手上,萧珍给了他转圜的余地。
或许,这次他有机会正视内心,好好地为自己,为萧珍筹谋…好好地弥补,填缝伤口,试着拔出那根刺。
-
这一夜,萧珍睡得很好,醒来时陆今安又不在身边,心里隐隐生出失落。
“彩云!替我梳妆!”
彩云拿着梳子,蘸着玫瑰水,慢慢地为她梳发。
“殿下,过几日回门,正巧碰上中元节,方才陛下差人来告诉殿下,可以带驸马在宫中多住几日。”
按照礼制,出嫁的女儿,天黑之前便要回到娘家,即便是公主也不能逾矩,除非得到圣上恩典。
萧珍缓缓睁开眼,莫大的恩典又落到了她的头上。
“殿下...中元节后要举行围猎大赛,到时王公子弟都会来...”
“你是想说到时候荣王世子与驸马见面了怎么办?”萧珍心中坦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应该担心本宫能不能摘得猎首。”
萧珍忽而想起什么,父皇收回兵权后,工部心思便也不在制造兵器上了,皇宫中的刀枪剑戟简直是不堪入目,她得出去打把趁手的弓箭。
可元京城哪有什么好的铁匠铺?她想到了一个最会邪门歪道的人。
“驸马呢?”
“奴婢不知。”
萧珍梳洗过后,挑了件藕荷色云纹对衫,下身是淡粉长裙,清新靓丽,出去找陆今安,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见到驸马。
她叉着腰,站在院中,催命鬼似地喊着:“陆今安!陆今安!陆今安!!!”
“在呢。”
一道低沉声从她背后响起,萧珍转身一看,陆今安白衣,束起的黑发似乎有些湿。
“你干嘛去了?”
“沐浴。”
“大清早的沐浴...”萧珍狐疑地看着他,如此找不到人,想来也合理。
萧珍嗅了嗅,清冽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打个寒颤,“你沐的冷水浴?”
陆今安眉毛一挑,“殿下这都能闻得出来?”
萧珍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殿下鼻子比狗灵的混账话,谁成想陆今安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她这才放开。
“殿下...”
萧珍提高警惕,盯着陆今安一张一合的唇,倘若他敢说大逆不道的话,她就敢大庭广众地扇过去。
“找我何事?”
萧珍松了一口气,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好的铁匠铺?”
两人距离拉近,熟悉的香味钻进陆今安的鼻子,绕得他心神一乱。
“殿下要做什么?”
“弓箭。”萧珍做出个射箭的动作,在空中咻咻地划了两下,在陆今安眼里像小狗挠爪子似的。
兴致勃勃的萧珍,期待着陆今安给出她回应,见他笑而不语,脸一下子冷下来,“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不知道本宫自己出城去找。”
从前她府中有一幕僚名叫杜无名,可是全元京最厉害的锻造师,若是他在,哪里用得着求陆今安啊?
“哎,等等。”
萧珍刚一转身,手腕让人扣住,方才不知何原因,死了许久的人终有了动静。
“我知道,我带你去。”
-
定国公府外,有一穿着劲装,身负长剑的俊俏郎君,名唤魏龙,是长宁公主府的侍卫。
他手握缰绳,牵着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这马长得也俊,额头上生了一小搓白毛形如宝石。
如此养眼的画面,来往人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这一人一马,心里无不感慨好英俊。
唯有一人见到魏龙,两眼一黑,陆今安面色阴沉,“殿下,他也要跟着吗?”
“嗯,不是要出城吗?”萧珍压低声音,打趣道,“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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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野岭的万一你把我杀了怎么办?”
陆今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满眼写着我还没活够,眼见着萧珍已经上了马,向他伸出了手。
“来啊,磨蹭什么?”
陆今安冷冷地瞥了一眼魏龙,“我带殿下去的地方,不能带别人,若他去,微臣便不去了。”
萧珍“嘶”了一声,若不是有求于他,早就把他扔这了,哪有给他发牢骚的时间?
“行,就你我二人去行了吧。”萧珍爽快地说,“魏龙,你且先回府。”
“是。”
待人走远了,萧珍用眼风无奈地扫了一眼陆今安,“行了吧?快上马吧。”
陆今安上马坐在她身后,拥挤颠簸的马背,让两人肢体不经意触碰,皆是一凛。
萧珍手里有御赐腰牌,出城入城畅通无阻,城中的路她认得,出了城便全要靠陆今安了。
“这路怎么走啊?”
萧珍话音刚落,后背覆上暖意,将她紧紧包围,声音落在她耳畔。
“向右。”
萧珍浑身一僵,本能地向右,腰旁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缰绳,耳畔的呼吸加重,她一回头,对上了陆今安的视线。
颠簸起伏的马背上,若即若离的呼吸,萧珍能清楚地看到陆今安双眸中映出的自己,心脏莫名地坠了一下。
“殿下,看路。”
“哦。”萧珍转头看着前面,视线从陆今安身上抽离,可紧贴在她身上的力道却不容忽视,阵阵微妙的酥麻,顺着血脉涌动,想要赶紧脱身,却又着迷贪恋,简直是欲罢不能。
萧珍浑身不自在,身后那位更是一绝,颠簸起伏中磨着他难受得很,双腿夹紧马腹,加快前进。
城郊外有一处玄真山,为皇家祭祀祈福的道士,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青松的山脚下有一个小村落,刚一进门便是铁匠铺,萧珍还从没来过这里。
铁匠铺炉子熄着火,院里有个身着布衫之人,正躺在躺椅上,面盖蒲扇,听到动静起身,“哎呦,贵客啊,您有何看得入眼的?或者有什么想要的,鄙人不才,都能打。”
萧珍笑着打招呼,陆今安进来,“我们自己来就行。”
蒲扇哥“啧”了一声,显然是同陆今安认识,结果没等张口,就被陆今安撵了出去,并关上了门,铺子里剩他们两个。
“强盗啊你。”萧珍嘴上打抱不平,眼睛就没从弓箭上停过,看得眼花缭乱。
回头时,陆今安已穿上了铁匠服,挽起袖子,坐在小凳子上,熟稔地摆弄器具。
“没想到,你还会这些?”萧珍点头赞许,“哎,从前我府中有个幕僚叫杜无名,也擅长打造弓箭,他曾送给我一把紫檀神木弓,可是天下独一份儿,可惜后来那人死了,如今本宫也不知去哪找他。”
“哦。”陆今安挑着箭翎,“殿下选一个吧。”
小小铁匠铺看着不起眼,还真是一应俱全,恐怕工部都找不出种类如此之多的箭翎。
“当然是用雕翎了。”
“殿下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坐在这给羽毛染色。”陆今安说着去拿器具。
“哎,陆今安,打造一把弓箭,得十几日吧。”
“放心,殿下想要的弓已经打磨好了,只差雕刻装饰。”
“哦。”萧珍也没心情染色,托腮玩弄着羽毛,侧坐着漫不经心地看着陆今安,“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陆今安笑而不语,修长的手指捏着刻刀,游刃有余地刻着图案,萧珍不自觉地凑上去看。
两人不说话,一个雕刻一个看,看着看着萧珍累了,昏昏欲睡,再醒来时,日落西山,晚霞余晖落在陆今安俊俏的脸上,晃得人移不开视线。
萧珍愣了愣神,转而看向桌上的弓箭。
一把紫檀神木弓,静静地躺在那里,精致的镀金金凤,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萧珍愣在那,心生寒意,望向陆今安。
“陆今安,你与杜无名是何关系?”
5. 005
杜无名,是在陆今安离开公主府后,萧珍从江湖能人异士中招募的幕僚。她当时查过杜无名的底细,清白得像张纸,才放心用的。
这把紫檀神木弓,无论从工艺还是细节上来看,绝非什么杜无名的徒弟之类能做说出来的,除非是他本人。
萧珍觉得难以置信,脑海中浮现杜无名的模样,仔细一看好像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早应该想到的。
“殿下聪慧,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萧珍眉头紧锁,为什么?为什么要易容在她身边?
那时萧珍新婚燕尔,陆今安也离开了公主府与曲绾之喜结良缘,他曾是萧珍最重用的幕僚,就连这段婚姻都是萧珍亲赐的。
为何要换个身份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一段根本已经不需要他陪伴的时光,仔细想想,杜无名在她府中时,似乎没有大事发生,而陆今安确实总生病,见不到人影。
“陆今安你…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陆今安擦拭着弓箭,“殿下想听吗?”
“不想听。”
更多的是不敢听,萧珍赌气地扭头,起身便要走,陆今安拉住她的手腕。
“殿下想听,我可以都说给你听。”陆今安微蹙的眉间透着一丝恳切,他做了太多萧珍不知道的事情,曾以为能永远地随他入土,无人知晓。
可又见到萧珍,如果可以,他想把那些她不知道的事,都讲给她听。
一股火气漫上心头,像一块大石头一般,压得萧珍喘不过气。
“陆今安!你在装什么深情?当初我不是没给你机会,你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永远都留在我身边…”想到复仇,萧珍一顿,“要么便走得干脆,干嘛非要如此折磨人?”
前世从陆今安入府时,萧珍对他颇为赞赏,自以为给尽了他风光与荣耀。
到头来换来的是陆今安的背叛,直到陆今安死后,她才明白他是为了复仇,或许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可曾经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的她算什么?活该?
陆今安缓缓地放开她的手,“微臣没有选择。”
“好,你没有别的选择,你可以狠下心地对我,为什么我都成亲了,还要费尽心思地易容成别人在我身边,如果...如果我们没再重逢,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耍我好玩吗?”
“没有。”陆今安冷静的神色中投着一丝真诚。
“行了,多谢驸马,这么好的弓,本宫可受不起。”
萧珍怒气冲冲地推门,一跃上马,嗬亮地叫了一声“驾”,扬长而去。
陆今安轻叹一口气,转而把刻好的弓,放在了木匣中。
他迟疑要不要带萧珍来之前,便想好坦白交代,会惹萧珍生气,是他骗了她,她生气也正常,什么结果都要欣然接受。
“哎呦,驸马怎么叫人丢下了?”铁匠拿着蒲扇回来。
铁匠是陆今安同僚高琛,两人师出同门,皆为李善徒弟。
“我说,你不是说要到长宁公主府去做幕僚吗?怎么进了元京城被富贵迷住了眼,转头嫁入高门做起驸马来了?”高琛看着怅然若失的陆今安,打趣揶揄道。
陆今安神色坦然,仿佛一切意外都在他计划之中一样,“计划未及变化。”
“哦,殿下竟然喜欢你这种小白脸。”高琛咋舌,回到屋子里,搬出压箱底的宝贝,掸了掸灰尘,“哎,瞧你这样,头回结婚,给媳妇惹生气,不知怎么办了吧。”
“这事简单,弄点好玩意儿,哄哄开心就好了,哎呀这可是我珍藏许久的几只金箭,啧,听说是师父曾经为叱咤风云的陆将军所打造的...哎哎哎。”
高琛话还没说完,金箭便被陆今安夺了去,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两人十岁相识,拜入李善门下,自知彼此心中所想,高琛怕陆今安误入歧途。
“怀远,莫要忘了你进京是为了什么。”
血海深仇。
高琛深深地看了陆今安一眼,提醒他别被感情牵绊住脚步。
陆今安拿着装好弓箭木匣,背在身上,罕见地叫了他一声师兄,“借匹马。”
-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如刀子般挂着萧珍的脸,树影飞速而过,融成一团墨绿。
萧珍脑海中满是与杜无名相处的点滴,最终都化作了陆今安的脸。
会易容了不起吗?凭什么把她耍得团团转?前世到死她都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萧珍快如疾风,化作一道红色虚影,城门守卫都没来得及拦,追了好几条街,才发现是公主殿下。
给皇家当差都是有眼力见的,见公主脸色不好,谁还敢往上贴?恭敬地退下。
萧珍本想直接回公主府,理智让她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回房将自己砸在了床上,浑身发抖,手指发颤,心脏要跳出了嗓子眼。
“陆今安!你个王八蛋!”
彩云连忙遣散了周围的婢女,待屋内她家殿下怒火平息,端进来萧珍爱吃的茶点果子。
萧珍歇也歇够了,骂也骂累了,正好口干舌燥,喝茶润喉,咬了口果子问:“有酒吗?”
“殿下想喝什么酒?”
“算了。”
彩云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方才景王世子差人来说,请殿下到五城兵马司领人。”
正在气头上的萧珍,将果子塞满嘴,鼓着腮说道:“不去。”
“是。”
公主殿下在气头上,就算是彩云也不敢多说一句,连忙退出去。
萧珍吃饱喝足后,倒头就睡。
-
夜幕降临,城中各处燃起灯火,北城兵马司的一处房门中,各怀心思两人相对而坐。
李洵正在倒茶,看着眼前神色坦然的陆今安,“驸马倒是很淡定啊。”
陆今安笑了笑没说话。
李洵把茶杯推到陆今安面前,微微眯眼,难掩兴奋,“我倒是好奇,驸马到底是怎么惹到我家小公主了?让她把你丢在了城外?”
“人微言轻,不如一会儿等殿下来,世子亲自问殿下。”
听了陆今安一本正经地说,李洵没忍住笑出声,“哎呀,驸马怎么这么有自信,殿下一定会来?”
说到底萧珍只有他这一个驸马,不接他回去接谁?
说笑间听到门开的动静,两人一起朝着门口方向看去,李洵丝毫不意外,能如此肆无忌惮行走在兵马司间,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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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萧珍没别人,陆今安缓缓抬头,眼底倒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味。
“呦,殿下来了?”李洵笑意更甚,谁会不喜欢看新婚小夫妻闹别扭的戏码呢?
萧珍哼哼两声,走过去坐下,抢了陆今安的茶杯喝起来,指尖敲着杯沿,若有似无地看向陆今安。
他倒是淡定。
“殿下你,怎么把人带出城,不带回来啊,殿下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能来去自如啊?”李洵佯怒。
“管你何事?”
李洵信手拈来,不气不恼地道:“驸马在臣这可许久了,臣着好吃好喝的供着,殿下还是早点领回去吧,莫要叫臣为难啊。”
“本宫想领回驸马,驸马也得跟本宫走啊。”
“走。”
陆今安言简意赅,萧珍听了微微动容,做出勉强的样子,“行吧,本宫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刚要起身,李洵忽然抬手,“殿下莫急,臣还有一事,要单独同殿下说。”
陆今安听话地出门等候。
萧珍扬起拳头,“你在这跟我装什么装。”
萧珍与李洵是表兄妹,两人一起张大,熟悉彼此的脾气秉性,了解一举一动,李洵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萧珍挥过来的拳头,顺手奉上一个弓箭盒。
萧珍微微一愣,握紧的拳头化为手掌,接过了盒子,下意识地以为是陆今安给她的那个,还纳闷怎么不亲自送给她?
她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是一把玄色白虎弓,正当疑惑不解时,李洵压低声音开口道:“哎殿下,你可要收好了,这是曲哥哥送你的。”
萧珍手一顿,刚要发问。
“殿下要理解臣啊,那曲绍之整日拉着臣喝酒诉苦,说什么情缘难断,日夜日思夜想...臣也是万分苦恼,他说只要臣把这弓箭转赠给殿下,他就能放过臣。”李洵搓了搓手,“殿下可莫要让驸马看见。”
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时候送。
萧珍微微眯眼,一下子合上盒子,狠狠道:“你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李洵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殿下,慢走哈,臣有要职在身,便不送了哈。”
-
从兵马司到国公府,两人坐在车轿中,相顾无言。
陆今安视线淡淡地落在萧珍手里抱着的弓箭盒上,紧了紧下颌线,一张单薄的小门,挡不住殿下与世子的对话,他可都听得真真切切。
曲绍之贼心不死,偏要往上凑,谁也没办法。
陆今安大方地说:“殿下拿着沉,东西还是给我吧。”
“不要。”萧珍还在气头上,“万一你给我摔坏了怎么办?”
原本陆今安还没有那么气,一看萧珍把那破弓箭盒当个宝贝似的,不由得心里一阵恼火,面色阴沉了下来。
什么破东西,还当个宝贝似的,比不上他的半分。
“曲哥哥也是一片心意,毕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本宫怎好不给面子?”
萧珍说的话,字字句句戳心戳肺,陆今安隐忍着怒意,若是从前,他恐怕不会再多说一句。
可今不知怎么了,非要争出个高下。
“殿下都有一把弓了,何必还收旁人的?”
6. 006
萧珍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还偏要跟他置这个气,“本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陆今安气极反笑,“好,殿下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旁人说不得半分。”
言外之意,萧珍眼光差,放着天下第一巧匠亲手打造的弓不要,非要选别的。
“哎呀。”萧珍眼睛盯着陆今安,挑衅地打开盒子,把那只玄木白虎弓拿出来,仔细地摩挲把玩,“这弓手感好,上头的白虎威风凛凛,正符合本宫的心意。”
“是吗?”陆今安冷冷地瞄了一眼,“玄木笨重,白虎粗糙,微臣倒是不知,殿下喜好如此特别。”
“是啊,本宫就喜欢这个。”萧珍伸出弓箭,“等到围猎时,本宫还偏偏就拿它去猎几只虎给驸马瞧瞧。”
“微臣,拭目以待。”
两人不欢而散,还要被迫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萧珍恨不得都要缩在床里。
谁知陆今安是吃错了什么药,偏要往她这边凑,萧珍一下子坐起来,“你干什么?”
“当初是殿下命微臣往里面点,怎么反倒如今变了卦?”
“那你这也太里了吧?”萧珍拿来一床被子,垒成墙,横亘在两人中间,“不许越界!”
“萧珍。”
萧珍刚躺下,听到陆今安连名带姓地叫她,一愣。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叫她,她反应了好一会,刚要发作,便听到陆今安说。
“...你真会折磨我。”
褒贬参半的话,竟一时浇灭了她的怒火,她是想要折磨陆今安,生怕让他痛快到了,以看陆今安痛苦为乐趣,担心不够麻烦,还好获得了本人的肯定。
“不用谢。”
这回轮到陆今安愣了,半晌他叹了口气。
“自始至终,你都把我当做你的仇人,你知不知道,真正该恨的人是谁?”
萧珍心一震,故作轻松地说:“本宫自然知道,还用你提醒?”
萧珍暂时不想去想这些,原本她以为重来一次就可以掌握一切,可如今看来不是的,变数未知,她要比原本想象的筹谋多出一步。
“所以...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对吗?”
萧珍不可否认地点头,“嗯。”
陆今安轻呼一口气,心口隐隐作痛仿佛好了许多。
“陆今安,你别担心,虽然你是个混蛋...但我会帮你的。”萧珍声音轻轻的。
陆今安从来都不相信别人,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听着萧珍平缓的呼吸,分不清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即便只是敷衍哄骗...他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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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公主归宁,元京上下又喜庆起来,眼见着九銮金鼎轿从国公府出发,城中百姓头回见到所谓的驸马,骑着白马,在队伍前,穿着朝服,腰束玉带,面冠如玉的清俊公子,果真是能入得了公主的眼。
萧珍一身蟒袍霞帔,头戴九凤朝阳钗,足蹬肤光云锦鞋,尽显天家帝女的气派,二人携手拜谒皇家宗庙,听到那声“宗室延绵,婚姻永固”时,萧珍有一刻的恍惚。
曾经她也对婚姻憧憬,也求一人真心,白首不离,可命运注定她的婚姻可以为任何人牺牲,即便她再风光无限,那都是别人给的,不是她挣来的。
平安无事倒也罢了,只要朝中有任何风吹草动,她身负荣光,终究是虚妄。
除非她能主动掌控这一切。
萧珍将目光看向陆今安,这人永远是一副柔弱温润的样子,仿佛一眼便能看透,实则心机城府都藏在这双深邃的眸底,锋芒不露。
她不知如今选择是对是错,不敢拿权利赌真心。
从奉先殿出来,要去拜见帝后,萧珍亲昵地挽着陆今安的胳膊,并肩前行。
从外人来看,两人新婚恩爱夫妻,可两人始终没敢对视,也不知是谁做贼心虚。
“驸马刚才心里在想什么?”萧珍直白问了出来。
陆今安微微眯眼,刚才吗?
方才在奉先殿,两人跪在蒲团,三跪九叩之时,他忽而想起,前世陪在萧珍的身边的人,不是他。
他这个人,出生来没做过任何坏事,就连一只蚂蚁都要小心捧在手心,却在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善意被撕扯成碎片,他步步筹谋,精心复仇,自认为所有事,理所应当,
可当他跪在皇家宗庙前,后知后觉的悔意,漫上心头,可又有一丝庆幸,肆意滋生。
今生他若与萧珍无法善终,只怕他会疯。
“什么都没想。”
萧珍将信将疑地努嘴:“是吗?”
“嗯。”
“那驸马知道本宫在想什么吗?”
“微臣不知。”
萧珍苦大仇深地摇摇头,“这姑娘真倒霉,又成亲了。”
短短几个字,像一把刀子,狠狠|插在陆今安的心脏,疼得他久久缓不过神。
萧珍只是半开玩笑半真心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转头一看陆今安痛苦的表情,略有试探地问:“怎么?往心里去了?”
陆今安摇摇头没说话。
萧珍试探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怎么还真伤到他了,勉强地哄一哄说:“陆今安,一会席面上有燕窝扒鱼翅,你多吃点,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本宫爱吃。”
说完,萧珍快一步,走在陆今安前面。
陆今安看着灵动的背影,凝在眉间的冷意,缓缓地化开,点点暖意,落入双眸,看到萧珍忽然回头,他收住了笑容。
“陆今安,一会要面圣,你紧张吗?”
“不紧张。”
是啊,陆今安怎么会紧张呢?这些所谓的天家贵胄,前世可都是被陆今安算计过的,包括萧珍。
“行,走吧。”
-
皇宫正殿,萧珍举止熟稔地行礼,从容不迫,合规合矩。
“儿臣萧珍,携婿陆今安,归宁问安,愿父皇母后皇祖母福寿安康,福寿绵长。”
坐在金丝软榻上的曲太后不咸不淡地瞧着。
旁边的元帝,严肃眉眼中,带着一丝慈爱,身边那位凤仪天下皇后娘娘,更是喜滋滋地瞧着两位新人。
帝后年龄相差甚远,皇后曲氏曾是贵妃,萧珍母亲去世后,承恩做了皇后。
元帝虽算不上年迈,正值壮年,看上去精神抖擞,脸却苍白中带有病态。
萧珍担忧地看向父皇,自从母后去世后,父皇无心朝政,一心寻仙问道,服用丹药伤了身体,现在看不出太多端倪,萧珍知道到最后,父皇会承受蚀骨钻心的痛苦。
“微臣恭请陛下万安,皇后万安,皇祖母万安。”
“嗯。”曲太后应了声,“哀家身子不适,就先回宫了。”
萧珍没有抬头,怕对上皇祖母犀利眼神,曲氏一脉沾亲带故,原本皇祖母就不待见她,她又没选曲绍之做驸马,自然要惹皇祖母不高兴。
元帝微笑着点头,命人送太后离开,将目光投向女儿,“珍儿,你一切可还好啊?”
“回父王,儿臣一切都好。”
“那便好,快都别拘着了,潘信赨,去通知下去,准备开始归宁宴吧。”
太监潘信赨,“是,奴才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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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办。”
皇家席面最是讲究,为了展示对公主的宠爱,归宁宴按照最高规格布置,连皇上皇后的赏赐都是按照礼制,双份备下,陆今安更是跟着沾了光,加官进爵,赏良田百亩,商铺十间。
君臣有别,萧珍和驸马不能坐在一起,她望向台下的陆今安,果然同她所料一般,坦然自若。
“珍儿啊,在国公府还住得惯吗?”
萧珍笑着道:“回娘娘的话,尚且不错,只是儿臣这人娇气,换了枕头便是整晚难安,同儿臣的母后一样。”
曲皇后的笑意减了两分,不动声色地看向旁边的元帝,见未表露出任何情绪,才稍稍安心。
萧珍知道会是这样,父皇哪里都好,就是不喜提母后。
“哎,珍儿,为了你的归宁宴啊,教坊司特地准备一出精美绝伦的歌舞。”
“哦?是吗?那儿臣便要好好看看了。”
萧珍察觉到一丝不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她琴艺不精,听不出是何曲调,视线不经意与陆今安对视,读懂了他关切担忧的眼神。
这才将目光朝着舞台中央的两个舞姬投去,她一时听不出曲调,看懂了她们在演什么。
讲的是叫涂慧母女,奸臣当道,内忧外患,母女两相依为命,颠簸流离,四处谋生,母亲身患重病,女儿听信妖僧所言,割肉炖药救母,血流光而死,母亲活了过来,受不了女儿去世,刎颈自尽。
后世将这故事变成话本,广为传唱,血浓于水,感天动地的母女情。
她不喜欢这个故事,更不喜欢后世解读。
没人在意奸臣当道,对百姓造成的悲剧,更没人在意,若是没妖僧存在,涂慧母女根本不会死,反倒在这歌颂上母女情深。
曲皇后想拿这个讽刺她,执着于母女情深,只会害得自己丧命,一无所有。
元帝却不以为意,认为皇后只是想和公主做好母女罢了。
萧珍不动声色地喝着酒,看完后,对皇后付之一笑。
千般怨恨也不能表露出分毫,今日她归宁是受天恩所赐,她不能不识好歹。
“父皇,娘娘,儿臣先去更衣。”
萧珍示意彩云陪她一起出去,她也不知哪里不对,总之心尖压抑着,令人窒息,心脏针扎般的疼,疼得她差点走不动路,一下子倒向柱子,吓得彩云连忙扶住她。
“殿下,这是怎么了?”
“无妨。”萧珍捂着胸口,“可能是方才酒喝急了,彩云扶我离开这里...”
她刚要走两步,另一侧的胳膊,一股强力将她整个人支撑起来。
“驸马。”
“殿下怎么了?”
“没事。”
陆今安扶她到偏殿休息,抬手搭上她的脉搏,萧珍顿觉颜面尽失,怎么偏偏让陆今安瞧见她脆弱的模样,日后不得成了让人嘲笑的话柄?
“你还会这个?”
陆今安应了一声,皱起的眉毛渐渐舒展,松了一口气,“殿下身子无大碍,只是情志过激,心脉痹阻,故而胸痛。彩云,去拿些香橼泡水,给殿下服下。”
“是,驸马。”
“大胆!还使唤上本宫的贴身侍女了,嘶,啊啊啊!”
萧珍手被陆今安抓着,按着她的手腕一处,疼得要紧。
“这是神门穴,可缓解殿下胸痛之症。”
“哦。”萧珍固执地嘴硬道,“没什么感觉。”
陆今安眉毛一挑,“哦,是吗?那换一个穴位。”
陆今安的动作太快,萧珍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指按在了她胸前。
7. 007
惊慌羞恼尚未发作,被胸口剧烈疼痛掩盖过去,骂人话尚未出口,萧珍只得半张着嘴,震惊地看着陆今安,漫上脸颊的绯红。
陆今安抬眼一愣,他不动声色地专注与按穴位,闷声问:“殿下,疼吗?”
萧珍已经来不及计较什么冒犯,什么分寸,当陆今安问她疼吗时,胸口的疼痛,随着温热指腹按压的力道,渐渐地消散。
“此为膻中穴,殿下淤堵严重,看来这世间也有让殿下憋闷之人。”
治病就治病了,还不忘调侃两句,真想把他嘴堵上,萧珍这次懒得跟他计较。
元帝膝下福薄,大皇子早逝,太子尚不满三岁,只有萧珍一个女儿。
在他们眼中,萧珍是女儿家,无法继承大统,元帝将她捧在掌心,事事由她,准她养幕僚,掌权,是为了有朝一日,她能辅佐幼弟,江山永存。
前世她这么做了,毕竟是圣上的恩赐,她不能不识抬举,即便是众叛亲离,亦是恩赐。
恍然间,她好像什么都得到了,权利,地位,名誉,皆在手中握得紧,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握住。
方才那出好戏,想必没人看不明白,陆今安淡淡地说道:“殿下就任由这出戏演下去?”
“不然呢?本宫能如何?”萧珍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陆今安,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陆今安收回手,抬眼认真地看着她,两人距离若即若离,膝盖时不时地碰在一起,萧珍竟留念这片刻温存。
“不惜代价,手刃仇敌。”
萧珍看着陆今安,那双深邃的眼眸,波澜不惊,未有丝毫犹豫,她能看到陆今安不容撼动的坚定。
“那当初你为何喝那杯酒?”
陆今安低眸,声音未听出一丝情绪,“与其死在旁人手里,倒不如死在殿下手里,全当是报答殿下的知遇之恩。”
萧珍心一沉,胸口的酸涩渗入心里,搅得情绪五味杂陈。
彩云端着水进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拉开距离,移开视线,做贼心虚。
“殿下,方才陛下传来口谕,若是殿下身子不适,可先回宫里休息。”
萧珍喝了一口香橼水,酸甜的味道入喉,回味还有些苦涩,“不必,今日归宁宴,是为本宫与驸马准备的,总要看完这出戏。”
说完,她看向陆今安,两人点头示意,共赴宴会。
萧珍修整后,重回宴席,曲皇后关切地问:“珍儿,没事吧,怎么了这是。”
“回父皇,娘娘,儿臣不胜酒力,便觉胸闷,多亏驸马照顾,现觉得好些了。”
“啊,驸马真是体贴。”
元帝:“那就不要吃酒了,多吃点菜,缓和缓和。”
“娘娘,怎么没见到太子殿下?”萧珍好奇地问道。
“哎,他一个小孩子,让他来这做什么,只会闹人。”
萧珍观察父皇的脸色,笑着说道:“小孩子嘛,活泼一些也是正常的,儿臣小时候还趴在父皇书案上睡觉呢。”
元帝低声笑着:“呵呵,说起来你的口水洇湿了朕的奏折,还没找你算账呢。”
“哎呀。”萧珍娇嗔地看了陆今安一眼,“父皇给儿臣留点面子,可别让驸马听见了去。”
曲皇后掩面笑着:“珍儿真是长大了,还知羞了,好好不说不说了,说到底,你与驸马如此恩爱,何时给陛下添个皇孙啊?”
“啊?”萧珍下意识地向陆今安看去,正巧他也看过来,眼神询问怎么了?
“哎呀,娘娘,哪有问得这么直接的?一切随缘吧。”
曲皇后半遮面地在萧珍耳边说道:“本宫命人送些好闻的香,今晚送到万寿宫,珍儿与驸马能睡个好觉。”
萧珍故作惊讶又装傻地笑着,曲皇后不至于蠢到当面算计的地步,说不定是“真心”为她好。
“不过听闻驸马身子弱,正好在宫中请太医,为驸马把把脉,调理调理身子。”
“多谢娘娘的好意。”
萧珍眯眼笑着,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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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之后,萧珍与陆今安回了万寿宫,她心里盘算着怎么将太医糊弄过去。
装病容易,找了太医过来岂不是会露馅?她知道陆今安的身体好着呢。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今安靠在椅子上看书,眼前萧珍来回踱步,扰得他根本看不下去半个字。
陆今安无可奈何地放下书:“何事让殿下如此为难?”
“一会儿,太医要给你诊脉问安,本宫在想万一发现你极其健康怎么办?先前作戏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就这事?”陆今安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放心,不会露馅。”
萧珍光顾着担心,未瞧见陆今安脸色苍白,额头上竟还有一层细密汗珠。
“你怎么了?”
“没事。”陆今安继续拿起书,捏着一角,手背上青筋暴起。
萧珍察觉到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鬼使神差地摸了一把陆今安的额头。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都说了没事。”陆今安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仿佛在隐忍着剧痛,“放心,殿下所忧虑之事,不会发生,臣想单独待一会,安静安静。”
“好啊陆今安,你嫌我吵?本宫偏不走。”
“去留随殿下。”陆今安眉间满是不耐烦。
萧珍心里想才不会管陆今安的死活,气恼地走了出去,身边的彩云跟上来。
“驸马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没事,他说不用管他,便不用管他。皇后娘娘说请的太医何时来?”
“回殿下,应该快到了。”
“走,陪本宫去迎迎。”
太医院的太医,萧珍大多都认识,皇后派来的,都是些生面孔,一看就是她的人,不好贿赂。
“臣刘民,参见公主,驸马。”
“免礼吧。”萧珍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陆今安,“今日为驸马请脉,你若医不好,本宫不会怪你,若你信口胡诌,本宫饶不了你。你既在太医院当差,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
刘民授皇后之意过来,除了给驸马请平安脉,还要探一探驸马身子到底如何,能不能绵延子嗣,若是能,他差事倒不好办了,最好不能。
碍于公主在,有些话他只能回去单独说给皇后,可当他搭上陆今安的脉,吓得眼皮一跳。
这是什么死人脉象?
刘民胆战心惊地看了看陆今安的眼,心里感慨,受再多荣宠也无用,到底是个短命之人。
“回殿下,驸马先天禀赋不足,气血亏虚,致使形体失于充养,易受外邪所侵...”
萧珍眨着眼,想着陆今安真是有本事,还能骗得了太医?
除非…
“那有劳刘大人为驸马开些调理的汤药。”
刘民例行公事地行礼:“是,下官先行告退。”
送走了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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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萧珍又支开了彩云,转过头来,对陆今安上下其手。
陆今安唇色发白,没有推开她手的力气,呼吸随着她手上动作,不自觉地加深,低头看着她,无能为力,任由她摆弄,舌尖蔓延苦味,令他心生烦躁。
他无法控制地冷声说道:“殿下摸够了没有?”
萧珍手上动作一滞,“你是不是吃什么痛灵什么散了?”
“...是灵痛散,殿下怎知?”
萧珍呼吸一滞,她就知道,陆今安是吃药了,装病才如此天衣无缝。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陆今安死后的三年,她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一本医书。
与其是医术,倒不如说是一本绝世毒典,上面是萧珍闻所未闻的药材,调配的毒药,她细细研读了很久,其中便有灵痛散。
这东西没什么特别,抑制心脉气血流通,使用者浑身剧痛,脸色苍白无力。
哪个傻子会闲的没事吃这药?萧珍起了疑心,才去查陆今安,顺藤摸瓜发现了陈年旧案,点点线索形成一张网,才让她真正完全了解陆今安。
“殿下,看了我的遗物?”陆今安脸白得透明,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显得特别诡异,“殿下记得这么清楚?”
“你管我?行了,你别说话了,我怕你一会死在这。”
萧珍把他扶到床边,手握着他的胳膊,也是凉得透底,从前她只是凭着回忆,想到陆今安三分真七分假病恹恹的模样,不知有多少迫不得已时刻,服用了那东西。
如今亲眼得见,萧珍心里不由得坠着疼,她坐在床边,看着陆今安蹙眉闭着眼,很难想象他到底有多痛。
真是够狠的,对自己都这么狠,算计别人下狠手也不奇怪。
萧珍捏起他的下巴,陆今安缓缓睁开眼睛,用眼神试探询问她在干嘛?
“陆今安,你这个样子,真叫人怜爱。”萧珍语气真诚得令人发笑。
“怎么...殿下想要怜爱我吗?”
萧珍回过神,一下子松开他的手,“你那些怪药什么的都在哪?”
陆今安抬颌示意,萧珍顺着他的视线,找到小红匣子,晃了晃说:“怕你再乱吃,没收。”
“哦。不是殿下让我装病的吗?”
“本宫是让你装病,但也没说让你损伤自己身体,算了这事是本宫失算没防备,算我欠你的,等搬回府后,本宫把你锁在院里,还是那样比较保险。”
也不管陆今安同不同意,萧珍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宫女进来侍奉点灯,顺带点燃了香炉,一阵清甜幽香瞬时蔓延开来。
萧珍心头一热,打趣说道:“哎,今晚恐怕难为皇后娘娘的一份好意了。”
“什么好意?”
“驸马没闻到吗?皇后娘娘送来的香,有一种体恤大爱的味道...”
陆今安眨眨眼,明白了什么。
“可惜了,驸马身子不适,白白浪费了,皇后娘娘的一份好意。”萧珍说得起劲,丝毫没顾及到驸马的感受,无意间瞥到他幽暗的眼神,她才后知后觉。
“我...不是。”
陆今安猛然握住她的手腕,顺理成章地往怀里一带,距离骤然拉近。
香炉中,燃着香得火焰烧得正旺盛,给空气中又添了几分燥热。
萧珍骤然觉得手腕上的劲一紧,她试着转动手腕,根本无济于事,手掌按在陆今安胸膛,跳动的心脏顶着她手发痒。
“殿下,是觉得我不行吗?”
8. 008
萧珍眼底闪过一丝慌张,陆今安漆黑的双眸,仿佛有摄人心魂的能力,她一不小心,失神地掉入漩涡中,抽不开身。
“本宫何时说的,你哪只耳朵听见了?再说不是你自己吃了浑身无力的鬼药,行不行还用本宫说?你放开我啊。”
“殿下荣宠在身,想做什么都可以,臣人微言轻,可不敢辜负皇后娘娘的美意。”
不断逼近的呼吸,窒息般缠绕着萧珍,手指相接出,已渗出细密汗珠,布料摩擦声与香炉燃烧,意外合拍地融在一起。
“陆今安,本宫警告你...别碰我!”萧珍鲜少地说话如此没有底气,面对陆今安苍白的面孔,她又不忍心下手去打,屏息以待,忽而肩膀沉下来重量,暖意环住了她。
陆今安紧紧地抱住了萧珍,头亲昵地靠在她肩头,感到萧珍深吸一口气,有挣脱的意思,他“嘘”了一声。
“…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陆今安放下所有防备,抱着香软,痛苦消减了几分。
萧珍脖颈一僵,用眼神去够肩上的陆今安,肩上重量并不沉,显然是陆今安收了力。
“陆今安,我...”
“…嘘,安静,就一会,马上就好。”
萧珍叹了口气,她想许是陆今安太疼了,疼得都能朝着她投怀送抱求安慰了,要不你睁眼看看我是谁呢?她这么想着,悬空的双手放松,安稳地落在陆今安的背上。
陆今安浑身疼,皮肤敏感得只要一碰,便如针扎似地疼,萧珍的力量不重,疼得他闷哼地向前拱了一下,吓得萧珍瞬间不敢动,无聊得只能抬头望月。
窗户半开,如半幅画只展开一角,夜空如墨倾洒而下,如水月色照在窗台。
萧珍忽而贪恋此刻的宁静...还有怀里的温度。
她脑海里思绪万千,前世她不知陆今安是定国公府过继来的孩子,仔细想来,当初陆大将军若是没有去驻守边关,凭着她祖父与陆祖的交情,说不准,她和陆今安就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萧珍收回思绪,陆今安呼吸均匀,毫无防备地靠在她肩上,眼皮紧贴着她的颈侧,灼热呼吸喷洒得她失魂落魄。
不知是那香起了作用,还是陆今安太过逾矩,萧珍难抵心头燥热,轻轻推开了昏睡过去的陆今安,将他放在床上。
温存拥抱将陆今安胸前衣衫揉成一团,虽说里面贴着寝衣,萧珍还是能隐约看到他紧实的肌肉,不是那种威猛壮实的,而是隆起形状都精致得恰到好处的。
萧珍轻轻吞咽口水,视线顺着他紧皱的眉头,滑过他凸起的喉咙,落在松垮的领口,看到那日她留下的痕迹,已变成淡淡的红印。
哎,如果陆今安是个哑巴就好了,就这么躺着安静得像幅画就好了。
萧珍如是想,命彩云打来温水,轻轻地为他擦拭冷汗。
“殿下,用不用请太医来瞧瞧?”
“不用,驸马就是累了,多多休息就好了。”萧珍将锦帕放入温水中,“驸马生病的事,不许传出去。”
“啊,啊,好。”彩云还纳闷,平日传得最欢的不是殿下吗?她不懂。
不管怎么样,反正听殿下的就对了。
翌日清晨陆今安醒来时,萧珍并不在身边,听彩云说是被陛下单独召见。
“驸马,殿下已为你备好早膳,殿下说不一定什么时辰回来,若是回不来,那便今晚酉时在奉先殿前见,今个是中元节,王室子弟都会来祭奠先祖。”
“嗯,好。”
“殿下说若是无趣,便可到藏书阁中找些书来解解闷。”
“知道了。”
-
乾元殿。
萧珍奉旨共同商议围猎相关事宜,按照父皇的意思,她事无巨细,忙得口干舌燥。
元帝赞许的目光中有藏不住的落寞,珍儿聪慧伶俐,行事妥当,生来带着祥瑞之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惜是女子,若是男子,元帝定会立她为储君。
“珍儿,累了吧,来喝口茶。”
萧珍抹了一把脸,笑着上前,双手接住茶杯,“多谢父皇。”
“珍儿啊,来陪父皇下棋啊。”
萧珍目光停滞在棋盘之上,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心想是时候了。
很多事情因她的选择略有偏差,可总归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眼下这架势,恐怕父皇要提让她辅佐幼弟之事了。
果真,眼前情景与她记忆中一样,父皇执白,她执黑。
萧珍摩挲着圆润的棋子,学着从前自己,不出常理地落下一子。
元帝看了一笑,漫不经心地问:“珍儿啊,你府中那些幕僚,有没有想过换一批?”
“怎么了父皇?他们可是犯错了?”
“没有,除了袁进伟,朕只是看他们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没有真本事。”
时间太过久远,萧珍已经不太记得父皇说了什么,总归与眼前差不多,那时她爽快地答应后,才召来了陆今安。
“好啊,那父皇帮儿臣参谋参谋呗?”
“好。”
“不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萧珍撒娇道:“能不能召一些好看养眼的啊,不然儿臣真的无法共事啊。”
元帝手一顿,笑道:“重要的不是样貌,而是才智谋略,对你衷心,倘若有一日父皇不在了,由你辅佐玴儿,坐稳皇位。”
萧珍心一震,笑容凝固在脸上,棋子险些没拿稳,该来的还是来了。
起初她还抱有一丝期望,想着自己都嫁给陆今安了,时局总归会有些变化。
她的父皇会将她推向深渊,当她低头看向棋盘时,一如既往地是死局。
“怎么了?”
萧珍握手棋子未落,未说出口的推脱咽了回去,舌尖泛起一阵苦涩。
元帝笑意淡了几分,眉间聚起威严,细长凤眼微眯,闪过一丝狐疑。
他信天命之说,再低头看向死局棋盘,目光愈加冷寒,将期望都寄托在他的祥瑞明珠身上。
“儿臣,定当...不负父皇所望。”
“好。”元帝放心了,戏谑道,“父皇便帮你寻个好看又有谋略的幕僚,哈哈,珍儿如此,不怕驸马吃醋吗?”
生生咽下苦涩的萧珍,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悦,她打趣道:“儿臣深受浩荡天恩,谁敢多说半分?”
“哈哈,那也不能太放肆了,怀远这孩子,你要多照顾一点。”元帝把棋子收起来,“毕竟啊,他不容易。”
萧珍抬眼看向他的父皇,她虽不知当年陆将军之死真相,她若要成为破局之人,毕竟承受比死还要痛苦的代价。
殿中的香沁人心脾,吸入肺里却令人窒息。
-
萧珍兴致并不高,回到长宁宫时,李洵也在。
陆今安和李洵相对而坐,手里拿着画,不知在看什么,手边还堆了一大堆,见到萧珍过来,不约而同地神色慌张。
萧珍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驸马,世子,做什么坏事呢?”
率先反应过来的李洵,连忙夺了陆今安手上的画,欲盖弥彰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殿下不是陪陛下下棋了吗?怎么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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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回来了。”
死局有什么好下的?见两人东躲西藏的样子,萧珍哪会那么轻易饶过,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抢李洵手里的画。
“给我,给我!”
“哎哎哎,殿下,你要保证,看了不会生气。”
萧珍抬了抬下颌,“嗯”了一声,顺手夺过李洵手里的话,补充一句:“看了再说...”
画卷展开摊在萧珍面前,纸张泛黄,彩墨结块,上面的福娃娃头戴着老虎帽,小脸几乎要占满整张纸,眼神呆滞,笑得诡异。
萧珍想起来了,这是她百日宴时,父皇请了江南画师,特地为她画的生日画像,当时看到这幅画,元帝震怒,没画出半分小萧珍的模样,还是母后解释,公主面容不能被外人瞧见,才平息了圣上怒火。
后来萧珍长大,看到这幅画,气得不行,命人藏起来,高置藏书阁。
“笑笑笑,李洵,从小你就拿这画像取笑我,你笑够了没有?还有你!”萧珍怒而指向陆今安,“你也跟着添乱,陆今安,你觉得好笑吗?”
陆今安眨了眨眼,抿着嘴“啊”了一声,李洵实在憋不住,一听陆今安也同意,不约而同地捧腹大笑起来。
时间过去那么久,萧珍倒也不会因画像自卑,今日心情不好,坏情绪涌上心头,她也不是故意脆弱,一时红了眼,转身走了留下两个错愕的男人。
李洵意识到了事情不对,萧珍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把手放在嘴边,“哎,你的殿下,好像生气了。”
陆今安神色凝重望向离去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夕阳晚霞金光正盛,萧珍迎着霞光,气呼呼地走着,一步一跺脚,圆滚的泪珠染上霞光,掉落下来如金色珍珠。
“殿下。”陆今安一个箭步过去,扣住萧珍手腕拉过她,呼吸一滞,“抱歉。”
“你没错,那画就是丑,丑怎么了?本宫长得美就行了呗。”萧珍心里的委屈,根本无从说起,脑海中都是那盘死棋局。
“陛下同你说什么了?”陆今安知晓萧珍性子,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掉眼泪。
“没什么,你们想笑就笑吧,本宫无惧!”萧珍用颠三倒四的话,忍着肆意生长的委屈。
“臣给殿下重画一张。”陆今安带着点哄的意味,“好看的。”
“我不要,我不稀罕!”
萧珍甩开陆今安的手,朝着奉先殿的方向去,赶在酉时前去,监看法事。
奉先殿。
“殿下。”
司礼监掌事太监潘信赨的小徒弟,潘七,恭敬地迎上来。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啦,那边是玄清观的明真道长。”
萧珍很少接触道观这边的事,对道观人不甚了解,在她看来道观里的人都一样,不过这个明真道长大有来头,是元帝钦点道录司掌事,掌天下道教事。
“殿下。”
“明真道长,有劳了。”
殿前摆好了祭坛香炉,道士们包围在祭坛周围,明真道长背对着,口中念念有词。
皇室子弟恭敬地站着,在不远处观礼,萧珍咬着牙,朝着陆今安微微靠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
“如此盛大的法事,本宫也为你做过。”
陆今安眉毛一抬,他没法不计较萧珍的报复,舌尖顶了顶上颚,咬牙切齿道:“殿下破费了。”
萧珍岿然不动,心里升起得意,再来一记绝杀。
“怎么不见承绪哥哥?”
萧珍亲切地叫着曲绍之。
“殿下尚不知,臣又如何知晓。”
9. 009
祭台上,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低沉咒语摄人心魄,法事随着剑指符咒结束。
明真道长从袖中拿出黄符纸,用朱砂笔走龙蛇地画下符咒,分发下去,要贴在宫门三日,以保安康。
萧珍看到了荣王,却不见曲绍之的身影,连他的妹妹绾之也不在。
“说实在的,你...想她吗?”
萧珍想着不必说明,陆今安自知她说的是何意,毕竟他与曲妹妹也是夫妻一场,怎能说放下便放下?
“或是说,和本宫成亲,你愿意吗?”
萧珍心绪很乱,词不达意。
“…殿下。”陆今安隐忍着,他察觉到了萧珍的不对,但他也不愿听萧珍说这些,烦闷的情绪萦绕心尖,又掺杂着些许的烦躁。
台上的明真道长正四下发着符咒,不经意间瞥到陆今安,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元帝正在同明真道长论道,萧珍身子甚是乏累,也无力精神再去追究些什么,只能在旁边陪笑,终于挨到结束,她特地没同陆今安一块走。
“你知道,承绪为何没来吗?”李洵在她耳边悄声道。
萧珍一凛,“为何?”
“大病一场,尚未痊愈,不适合来参加法事。”
萧珍心头莫名沉重,有一瞬她觉得是不是不应该拿前世的错来惩罚一个无辜的人,无论曲绍之他最终成为什么样,至少眼下他还是钟情纯良。
李洵咋舌道:“殿下,有时臣真是挺羡慕你的,活得那是比男子还潇洒,情爱之事皆是过眼云烟,深情又薄情。”
面对揶揄,萧珍懒得跟李洵计较,她只想早点回去睡觉,法事终于结束,萧珍刚要回到长宁宫,陆今安被元帝留下来说话。
萧珍关切地看向陆今安,谁能想到人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直接走了。
既然心里都呕着气,又何必再硬往上凑,萧珍转身碰见了荣王,上前去打招呼。
荣王名为曲靖昌,曲氏也是前朝名门望族,在元京颇有威望,谁见了都要敬让三分,荣王从前在户部任职,如今入内阁,也是雷厉风行的风云人物。
“殿下。”曲靖昌不卑不亢。
“荣王舅舅,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劳烦殿下挂念,老臣一切都好。”
“承绪哥哥,可还好?”
“犬子不过是偶感风寒,吃几副汤药便也好了。”
简单寒暄过后,萧珍回宫,身心俱疲,头痛欲裂,心尖有说不上的酸痛。
她竟一时间分不清,重生到底是奖赏还是惩罚,善心道德立于心尖,才让她备受煎熬。
“彩云,你去给荣王府送些药...”萧珍转念一想,摇头道,“还是算了,本宫累了,替我更衣梳洗,就寝吧。”
“是。”
萧珍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听见彩云问:“殿下,驸马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他是去父皇身边,不会有事,留盏灯吧。”
“是。”
烛台只留一盏,明暗烛光中,萧珍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了轻巧脚步声,她刚要翻身,闻到了酒气,被人扼住手腕,不能动。
“陆今安?”
昏暗晃动的烛光,映着陆今安晦暗不明的脸,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珍,也不让她动。
“你做什么?你喝酒了?”
“我没醉。”
陆今安语气平静,听起来也不像醉的样子,可目光呆滞,又不想清醒的样子。
萧珍躲着酒气,抬手摸着他的脸,父皇可不是贪杯之人,怎么喝了这么久?
陆今安低头埋得很深,嘴里嘟囔着:“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萧珍勉强地挣脱开一只手,想要叫彩云过来,却被陆今安堵住嘴。
他用气声说道:“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们就不会如此痛苦,可若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也不会来到你的身边,萧珍,你让我怎么办?”
静谧暗处低语,最能窥探人心,也最怕识懂人心,恐怕天下只有萧珍,能感同身受此时陆今安的痛苦,她掰开他的手指。
“因为,我们受到命运的恩赐,也要接受惩罚,什么都要忍着受着,剥皮抽骨才叫重获新生。”萧珍是笑着说的,从那盘死局开始,她都觉得一切烂透了。
不过是又重来一遍,到底有什么意思?只有一点变化,那便是陆今安。
可未验明的选择,皆是剑走偏锋,谁又能保证,结局是皆大欢喜?
“萧珍...”
“放肆!你怎么...”
萧珍话未说完,裹挟着酒香的热气迎面而来,始料未及的吻,重重落在唇间,她手指一麻,差点忘记呼吸。
她含糊不清地叫着陆今安的名字,对方根本不理,沉重呼吸压在她耳边,握着她手腕的手沿着掌心,向上摸索,顺着指缝,扣紧握住。
唯一亮着的那盏灯,微弱的光亮,勾勒着交织的两人,暗夜中两颗紧贴的心脏,放肆地交织在一起,沉重压抑了两世的情愫,不受控制地冲破而出。
萧珍头皮发麻,已然感受不到唇的存在,夜色涌动下,她早已失去理智,尽全力地回应陆今安的吻,手摸着他的脸,指腹沾染上一片湿润。
他哭了?
他哭什么?
正当萧珍伸手抱住陆今安的那一刻,他擦唇而过,倒在她怀里。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萧珍,震惊地瞪大双眼,双手还悬空在那里,疑惑地看着倒在他怀里的陆今安。
睡?睡着了?
萧珍疑惑地低头确认。
还真睡着了?
谁能想到,适才还陷入缠绵悱恻温柔乡的萧珍,眼下使出浑身力搬着烂醉如泥的夫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
精疲力尽的萧珍,安顿好陆今安后,瘫软地靠在床尾,厌恶地扫了他一眼。
今晚这是闹的哪一出。
看着眼前人睡得昏沉,萧珍有气无处撒,翻箱倒柜地找出来那把紫檀神木弓,怒气冲天地跑到床边,对准陆今安,拉满弓。
月光刚好透过明窗,落在陆今安棱角分明的脸上,清雅得像一副水墨画,酒色未沾染上红,反而令他脸色更白,如白玉亮得透明。
谁看了都会心软,何况是萧珍。
再加上手上这把弓确实不错,轻便,灵敏,不费力,萧珍心情大好,收起弓箭,过去弹了一下陆今安的鼻尖。
“月色很好,饶你一命。”
萧珍也不知为何心情莫名的好,收起弓箭,当个宝贝似地放回去,没看到身后躺在床上那位,颤动双睫微微睁开眼。
-
翌日清晨,萧珍穿着鹅黄金丝上衣配着绯红衣裙,金翠步摇璀璨地点缀着乌黑亮发,整个人显得十分俏丽。
两人用早膳,萧珍难得和颜悦色,为陆今安布菜,“来驸马,尝尝这道煎鲜鱼,外香里嫩,酥而不硬,很是好吃,再来尝尝秋意露浓汤,是用金瓜佐以蜂蜜牛奶炖煮而成,鲜甜不腻,最重要的是里面的虾仁,别有一番风味。”
“还有还有,这醒酒汤,可是本宫亲手下厨做的,香橼取汁,温水溶解,倒入蜂蜜,加薄荷...”
陆今安看上去有些茫然错愕,他快速地瞥了一眼萧珍,收回眼神低头,“殿下是给臣下毒了吗?”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搅乱萧珍的兴致,她一拍桌子,“喂!陆今安,你别不识好歹。”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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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安端着碗,汤匙贴着唇,抿了一口醒酒汤,眉头舒展,萧珍只要一吼他,就很受用,对他好反而不习惯。
“彩云,这醒酒汤,给父皇送一碗。”
萧珍眼风扫了陆今安一眼,把刚给陆今安布好的菜,端到自己面前,一口肉不给他吃,一口汤也不给他留,无声地喝了一大口,鼓着腮挑衅他。
陆今安没抬眼,拿起巾帕,毫无预兆地抬手为她擦嘴角。
萧珍愣了,慌神间呛住一口汤,咳嗽起来,陆今安无奈地放下手中碗,为她拍后背。
剧烈咳嗽泪都溢了出来,余光瞥见陆今安单膝跪地轻拍后背,样子显得很虔诚。
“你...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后背上的力渐轻几分,陆今安确认萧珍没事,才缓缓地坐了回去。
“昨晚臣没失态吧。”
萧珍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记得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今安轻轻摇头,宿醉令整个人动作都变得迟滞,他想了想,“嗯,不记得了。臣,昨晚做了什么?”
没来由的怒气,萦绕在心尖,食欲骤减,萧珍也吃不下去了。
“殿下,该去丽水猎场了。”
“彩云,替我更衣!把父皇御赐的那件浮锦月牙白袍拿出来。”
那浮锦料子甚是金贵,全元京至此一匹,萧珍特地做成了衣袍,等着围猎穿。
她跺脚看着身上的衣裙,白浪费她大早上起来,梳妆打扮华丽,简直是给瞎子看。
“时候不早了,启程。”
-
元京城北有一片竹林,依靠着连绵如脊的丽水山,秋时翠绿橙黄交织,甚是唯美,这里是皇家丽水猎场。
围猎自然要穿得轻便,萧珍干脆把头发全都束起,略施粉黛,飒爽干练,男装女装皆光彩夺目,整个元京也找不出第二个,长宁公主是独一份。
萧珍深吸一口气,即便她不出风头,也自然要有人挑毛病,倒不如自在随心。
皇家行帐中,萧珍背对着陆今安,照着铜镜,检查自己妆容。
“殿下,您是想选哪把弓呢?”
萧珍自然要选最好的那把,将曲绍之送的丢给了陆今安。
都来到围猎场了,陆今安倒是摆起架子,犹豫了一会才接住。
“怎么?驸马不喜围猎?”
丽水猎场中,有专人圈养一些动物,放归山中,就等着皇室围猎时,任之宰割。
陆今安觉得此等站在最高点杀生行为,与畜生无异,他最不喜欢便是如此。
“驸马还没来过丽水猎场吧。”
“嗯。”
萧珍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笑,伏在陆今安耳边,“后山荒林或许驸马没来过,说不定你会感觉到亲切呢?”
“此话怎讲?”
萧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因为…本宫把你的尸骨,埋在了那里。”
陆今安身体一僵,颤动双眸看向萧珍,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是该恨还是感恩。
萧珍粲然一笑:“别清高了,围猎而已,驸马不喜欢,我去找表哥和绍之哥哥。”
萧珍弯唇,拿着那把玄木弓,掀帘而出,身后的陆今安闭了闭眼,隐忍着追了上去。
元帝已率先进入猎场,王亲贵族都在外面等候圣驾归来,萧珍跑到李洵身边,走近一瞧,发现还有另一个人。
曲绍之病态未全消,起身行礼,不忍去看萧珍的眼睛。
“世子,身体可有好些?”
李洵向后退了一步,心里敬佩萧珍坦然,又将目光投向神色阴郁的那位。
此等好戏,比围猎有意思。
10. 010
曲绍之不是个薄情人,是名副其实的多情种,萧珍知道他的深情不值钱,深陷情感中固然轰轰烈烈,转眼投入下一段感情也是毫不犹豫。
现下曲绍之如此痛苦,只是还没从萧珍这里走出来,而已。
可都碰面了,不说话算怎么回事?更何况萧珍掌握分寸,手拿着玄木弓,任谁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公主驸马感情还是不容撼动的。
“劳烦殿下挂念,微臣一切都好。”
“嗯,那便好,怎么没见绾之妹妹?”
曲绍之抿了抿唇,“家妹身体不适,便没有前来。”
“绾之妹妹身体怎么了?”
曲绍之抿唇似有难言之隐。
李洵见状出来打圆场:“哎殿下,您口渴了吗?喝点茶吧。”
萧珍特地看了一眼陆今安,似笑非笑道:“各位不必拘束,坐吧。”
萧珍坐下,抬头向陆今安望去,见他杵在那,不知在发什么呆。
哎,毕竟夫妻一场,陆今安担心曲绾之也实属正常,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驸马,坐啊。”
听了萧珍的话,陆今安才动了动,缓缓地移到她身边坐下。
“驸马想必不认识这些王室子弟,由本宫来为你介绍一下吧。”萧珍派头做得很足,陆今安岂非不认识,在座的各位谁没被他算计过?除了李洵。
“坐在正对面的是聂首辅之子聂天善,次子聂天奇,两兄弟皆在今年科举入仕,旁边的是帝师蒋太师义子蒋洛风....”
蒋太师为人正直,一生清廉,奈何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纨绔风流,一气之下在外面收了个义子。
“我身后的便不必多介绍了吧,荣王世子曲绍之,后面的是他的哥哥,曲纡之。”
曲纡之乃平妻所生的庶长子,自然没有继承爵位的道理。
陆今安扯了扯嘴角,不语。
“小皇子!小皇子!你慢点!”
曹嬷嬷跟奶娘侍女,三五人在后面追着,穿着黄金衣袍的萧玴在前面跑着,手里抓着泥巴,大眼睛提溜转,抓到全场衣服最白的萧珍,挥手扔了上去。
陆今安抬手去挡了,有一半还是溅到了萧珍,洁白衣袍沾染了一滩污秽。
“殿下可莫要同小皇子一般见识,他还小不懂事。”曹嬷嬷行礼赔罪,抬头瞧见是浮锦的料子,才惊呼跪拜在地道,“哎呀这...殿下恕罪。”
萧珍起身,扫了一眼身上的泥巴,压抑着心中怒火,居高临下地盯着萧玴,她还没说话呢,小皇子嘴角一瞥,豆大泪珠掉下来,哇地一声扑倒在奶娘怀里。
萧珍头皮发麻,心里一阵烦躁,哭什么呢?该哭的是她吧。
皇后不知从哪循声赶来,母慈子孝地抱起萧玴,轻声哄着:“你哪里又得罪姐姐了?闯祸了是不是?”
浮锦袍不怕尘土,入尘不染,可却怕和了水的泥土,怕是洗也洗不掉了,见皇后栽赃嫁祸的架势,说不是冲她来的,谁信?
“娘娘,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小孩子嘛,顽皮一点可以理解。”萧珍硬撑着嘴角,勾出一抹隐忍的笑意,“无妨,本宫去换一身衣服,彩云,陪我去换衣服。”
萧珍逃也般地回了营帐,远离是非之地,换衣服时,见彩云板着小脸不悦,她逗笑地问:“怎么啦,也生气啦?好像弄脏的是你的衣服似的。”
“奴婢就是气不过!”彩云愤愤不平,“殿下又没有错,凭什么要殿下退让?”
“不,本宫有错,错就错在,不该穿这件衣服出来招摇,惹人嫉妒。”萧珍换了一件玄衣,素得连花纹都没有,远处一看好似宫廷侍卫一般。
仔细一想,父皇连皇后都没赏赐,偏偏独赏了她,能不叫人眼馋吗?既然有人不想让她招摇,那她便一反常态地低调到底,看谁还敢说什么。
换好衣服出来时,正巧碰到陆今安,萧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驸马在这干嘛?”
陆今安靠在营帐边,站直身子,抬颌示意他不喜欢那边,有人碍眼。
萧珍嘴角噙着笑,看了陆今安一眼,悄悄地在他身旁耳语:“驸马是正宫,要有气度,才不枉本宫的宠爱。”
陆今安阴沉着脸,也没说话,呈口舌之快的萧珍,笑着跑开。
第一波围猎结束,围猎最多者非元帝莫属,开宴宰了一只鹿,分发给众人吃鹿肉。
元帝瞧了一眼萧珍,眉头一皱,“珍儿怎地穿得这么素,没穿朕赐你的浮锦?”
怕萧珍乱说,皇后连忙接过话茬,“皇上恕罪,都是臣妾的不是,没看好玴儿,弄脏了珍儿的衣袍。”
“哦?”
萧玴吃着鹿腿,用那双懵懂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元帝,奶声奶气地叫着父皇。
元帝怒火一下子消散,从曲皇后怀中接过萧玴,“向姐姐道歉。”
小孩哪懂什么天家威严,软声软气地趴在父皇肩头撒娇。
萧珍磨了磨牙,脸上挂着笑,“哎,都是小事,父皇何必苛责玴儿呢?不用向姐姐道歉,应该是祝姐姐多多猎些猎物,好向父皇讨要赏赐。”
看到女儿如此懂事,元帝不免舒展笑颜,笑了两声说道:“好,若是珍儿能勇夺猎首,父皇定赏花翎,赏马褂,银百两,玉腰带。”
不是金银首饰,也不是恩赐荣誉,而是与朝中大臣相同待遇,底下的看客心思各异,却不约而同地一眼明了元帝的心思。
萧珍心里感慨着纵使再来上千百回,不同的场景,人心都不会变的。
只要父皇铁了心想让她辅佐幼弟,见缝插针地都会为其铺路。
萧珍回头撞进陆今安的双眸中,两人神情出奇的一致,她知道此刻,陆今安已读懂了她的内心。
-
清风摇曳树林,马蹄踏进松脆落叶中,静谧中带着一点回响。
萧珍骑马走在最前方,身后是李洵和其他王室子弟,旁边是侍卫和随从。
最后面是曲绍之和陆今安,这两人氛围说不上的诡异。
“驸马可知,你手中拿的弓,是我送给殿下的。”
曲绍之只有对萧珍,才有那副温柔的模样,他一看见陆今安便恼火,心口堵得发疼,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夺了他的驸马之位,偏偏陆今安这人还神色坦然,仿佛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一样。
原本是他与殿下情投意合,可不知这陆今安给殿下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殿下转头去选他做驸马。
“知道,此弓笨重不堪,殿下不喜欢。”
曲绍之紧了紧下颌:“那你知不知道…”
“知道。”陆今安不耐烦,别有深意地说:“我都知道。”
前世见过萧珍与曲绍之恩爱模样,心里滴血的滋味儿,到现在时不时还会记起,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又如何,又能怎样?至少现在站在萧珍身边的是他陆今安,其他的说什么都是废话。
“知道便好。”曲绍之哼了一声,“我对殿下这颗真心,天地可鉴,虽不知殿下为何改变心意,但你也别高兴太早。”
陆今安冷笑:“怎么?”
“我与殿下青梅竹马,情谊不可撼动,若你敢对她不好,我要你好看。”曲绍之说完,欲想上前,跟上萧珍。
陆今安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这曲绍之还真是自信,他不甘示弱地上前越过曲绍之,没说多余的话,冷冷地看着曲绍之一眼,抢先与萧珍并肩前行。
萧珍正骑马,余光瞥见身旁过来的身影,“驸马,你不是对围猎不感兴趣吗?怎地如此兴致高涨啊?”
“臣再没兴致,猎物可就要跑了。”
此猎物非彼猎物,萧珍自然没来得及体会,还以为陆今安真是搭错了哪根神经,想要与她一决高下。
“前面有虞卒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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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不必担心...”萧珍话锋一转,“毕竟都是本宫的。”
曲纡之在后面同蒋洛风在议论着,谁敢跟殿下争什么猎物,毕竟在场只有萧珍一个女子。
不如都让给殿下,以尽君臣之义的话,让萧珍听见了,她勒紧缰绳停了下来,看着身后那些要尽显大义,谦让之礼之人,冷冷地说道:“比试便是比试,说什么让不让的,你觉得女子不如你们男子?还是觉得本宫不如你们?”
“微臣不敢。”曲纡之连忙回道。
原本殿下能成为他的弟媳,谁知让别人钻空子抢了先,他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瞪了一眼曲绍之。
对于这个前大舅哥,萧珍没有多少欣赏,毕竟他善妒虚伪,不但觊觎世子之位,还对她颇有成见,她与曲绍之关系破裂,少不了他的挑拨。
“诸位,若是谁敢敷衍了事,便是对本宫的不敬。”萧珍也不是故意说给陆今安听的。
“是,臣等定当全力以赴。”
萧珍冷哼一声,缰绳一紧,呵了声驾,率先出征。
不遗余力这件事,只有陆今安和曲绍之遵命服从,他俩倒也不是同公主殿下在争什么,而是彼此较劲,至于较得什么劲,想必在场无人不知。
陆今安一身青衫蓝袍,疾风扫落叶般地飞驰而过,身后穿着金玉袍的曲绍之,不甘示弱,以烈火之势追赶,围猎差点成了赛马。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座可谓皆为渔翁。
两人发狠忘情地比试着赛马,萧珍双眼如炬,拉弓射箭,捕捉猎物。
跟在萧珍后面的曲纡之,眼神不算太好,算是有个指路标,也收获颇丰,怎么着也得上来跟萧珍说上两句话,她没理他。
萧珍余光瞥见山坡杂草中晃动过人影,她认出那不是皇宫侍卫,正鬼鬼祟祟,伺机而动。
一时间她不确定是冲着谁来的,前面只有曲氏兄弟二人还有陆今安,她心中暗叫声不好,握紧缰绳动作显然惊动了那波人。
“让开!让开!”
飞驰而过的风刮得萧珍耳朵发疼,她不知黑衣人是何来历,竟敢埋伏在皇家猎场行刺。
“魏龙!去禀报皇上!”
“是!”
无论是冲着谁来的,萧珍都没打算放过他们。
冲出围猎场,丽水山后是一片荒地,萧珍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穿林而来的箭,裹挟着烈风,刺破萧珍肩头,两声齐声的“殿下”消散风中。
黑衣人以为这样便会阻止萧珍的追赶,那箭是有细小倒刺的,没人能承受的住,萧珍哼笑一声,通红的眼眶,染上嗜血的狂,毫不犹豫地拔出箭。
身后追赶的陆今安,眉眼一冷,他就知道萧珍会如此,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她。
平日里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疯起来不管不顾,武艺说不上多高超,但手段狠厉残忍,对人对己皆是如此,不然前世也不会杀尽他心腹。
尽要遗忘的记忆,毫无征兆地涌入陆今安的脑海,爱恨缠着他的心头,分不清钝痛是心疼还是恨意。
追出围猎场后,萧珍拉弓射箭,踩着倒地的黑衣人,夺过长刀,厮杀起来。
鲜血浸染枯叶,肩上有伤,萧珍便手持双刀,一手主力一手辅助,挥洒自如,刀刀不致命,刀刀如凌迟。
黑衣人各个身负重伤,倒地呻吟。
萧珍上前搜身,衣下梅花腰牌硌了她的手,她愣了一下,慌忙地藏匿,原本无大碍,邪火攻心,猛地停住脚步,将喉咙涌上咸腥,生生咽下去。
陆今安和曲绍之双双赶到,萧珍背过身,不想狼狈的样子,被两人中任何一个看见。
“殿下。”
“别过来。”
肩头剧痛难忍,箭中恐怕有毒,念头一动,萧珍脚下一软,向后倒去,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今安!你要把殿下抱到哪去?”
11. 011
萧珍意识尚未全失,只是脚软无力,心急出不了声,她看着陆今安冷冽的侧脸,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瞥了一眼曲绍之。
只这一瞥,并无其他意思,陆今安将萧珍小动作尽收眼底,胸膛闷哼一声。
“箭头有毒,若不及时将碎箭取出,恐有性命之忧。”
荒地前有一片破庙,无头佛像布满灰尘,陈旧红柱上结满蛛网。
地上蒲团勉强能用,陆今安抱着萧珍,绕过蜘蛛网,从袖袋中拿出火折子吹亮,行动迅速地点上烛火,脱下外衣,铺在蒲团上。
曲绍之跟了上来,刚要上前去扶萧珍,被陆今安一把推开。
“出去,别添乱。”陆今安扯着衣袍,见曲绍之迟迟未动,冷眼瞄了下他,“怎么?殿下的玉体岂是你能觊觎的?”
“你...本、本世子三岁与殿下同浴一汤,凭何不能?”
今日陆今安也不知是怎么了,非要与曲绍之争个高下,极为幼稚,根本不像他能做出的事。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算共浴?如今只有本驸马能同殿下共浴,世子能吗?”
“你!”
“出去!”萧珍穷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顶着肺说出的话。
陆今安勾起唇角,似有得意地看向曲绍之,随着萧珍下一句开口,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也出去。”
“殿下?”
“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
耳儿根终于清净,萧珍拿着木棍咬着,轻轻褪去衣物,雪白肩膀上,倒刺深入的伤口,如十字梅花的形状,血洞随着她的呼吸,涌出鲜血。
找准残片捏住,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眼一闭心一横,拽出残片。
沾满鲜血玉指颤抖着,贝齿咬紧的木棍断成两截,萧珍颤抖着缠带止血,麻木疼痛激起皮肤块块青紫。
牙都快咬碎了,萧珍未吭一声,气若游丝地靠在柱子上,汗水打湿了头发,凝成珠挂在额头肩颈,灰尘飘在眼前,朦胧一片,破旧的佛门缓缓打开,熟悉身影站在冷白光里,一步步朝她走来。
耳朵仿佛被堵住,霎时安静下来,她的心跳随着脚步,节奏起伏,牵引着她的视线,仿佛有一束光冲破心脏,顷刻而出。
萧珍觉得是有人来救她的,或是有人来化解她的痛苦,那人占据她的视线,是陆今安。
“殿下,可有感觉好些?”
萧珍穿着玄衣,看不出血迹,肩头无非多了块深暗一团,她点点头,看向后面的曲绍之。
“你得罪谁了?”
黑衣人目标明确,目标就在曲氏兄弟和陆今安三人之中。
梅花腰牌是千影阁独有的,总归不能刺杀阁主,只有在曲氏兄弟中。
想来陆今安应是不知今日行动,他也不会傻到如此地步,在皇家猎场公然行刺。
曲绍之被问得一愣,连忙否认说我没有。
萧珍不再说话,怀里梅花腰牌便像烫手的山芋,她忍痛喘息看着陆今安。
她下意识地还是要保他,可皇家侍卫早晚会查到行刺之人身份。
“我们先在这等等,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萧珍微微抬颌,耳边传来细微响动,她转头看向断头佛像,缓缓起身,上前查看。
佛像后有一块蹊跷的图腾,看起来像是一条毒蛇盘旋着初升烈日。
萧珍眉头一皱,蹲下去查看,不知踩到了何种机关,地板发出剧烈响动。
“殿下小心!”
陆今安话音刚落,忽而脚下悬空,在地面坍塌的一刻,抱住萧珍。
-
丽水场还在等着王室子弟回来开庆功宴,结果传来得确是急报。
“启禀皇上,长宁公主遇刺,与驸马和荣王世子一起追捕刺客,下落不明。”
元帝眉间缓缓聚起怒意,“什么?”
“属下已派人去搜寻,现未有寻到踪迹。”
元帝低声斥问:“刺客往何方向去了?”
“丽水以北,荒林庙方向。”
元帝冷冷地瞥了潘信赨一眼,潘公公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下。
“通知禁卫司,搜寻荒林,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公主。”
“是!”
-
萧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尽是心跳声,反应过来时,发现她趴在陆今安胸口。
她微微一动,扯动着肩膀伤口,吃痛地闷哼一声,惊动了陆今安。
“曲绍之呢?”
萧珍听到陆今安无奈地哼了一声,连忙从他身上起来,扶着肩膀勉强起来。
“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萧珍白了陆今安一眼,声音微弱气势倒是很足,“本宫人美心善,若是你丢了,我也会担心你的。”
“放心,他死不了。”陆今安起身环视四周,“这密室并不大,说不定他在哪个角落晕着呢。”
“先找到曲绍之,再想办法出去。”萧珍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这怎么有个密室?”
她来过荒林无数次,父皇病重,明令禁止不许任何人踏入此地,萧珍前生唯一一次违背皇命,便是为了见陆今安,屡次破禁入荒林,从未发现庙中密室。
“走啊。”
萧珍吹亮火折,护着微光,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借着晃动烛光,看到青黑墙壁上,清清浅浅的布满指痕,不像是动物,倒像是人的。
难道这里关过人?
毒蛇缠日,这图腾她见过一次,母后去世时,手中握着玉瓶,上面就是这图腾,当时她还小,长大后想要查清母后死亡真相,只有那个玉瓶是唯一线索,她怀疑与世家争斗有所牵扯,可怎么也查不到线索,只要她一提母后,父皇便不开心,无奈作罢,后来玉瓶一直埋在了公主府桂花树下。
可这与荒林庙有何关系?
“小心!”
萧珍一时走神,听到身后的声音,稳住心神。
“别,一惊一乍行吗?”
陆今安轻叹上前,抓住她的衣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不似醉酒那晚放荡。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伪君子!
看着陆今安的背影,萧珍在心里骂得紧,走着走着就不动了,挡在她身前的陆今安回头问。
“怎么了?伤口疼?”
萧珍轻吸一口气,她常常一副万丈冰山,高傲难融的样子,实际一点温暖便能将她融化。
“不疼。”
“为了毫不相干的人拼命,值得吗?”
“本宫做事,从不在乎值不值得,只在于想或不想。”
陆今安不置可否地挑眉,这倒是像萧珍的做派。
“陆今安。”
“嗯?”
萧珍想试探他,问他知不知道千影阁行刺之事,又或者千影阁有何目的,可这些话,她一时间问不出口。
“你知道此地有密室吗?”
“不知。”陆今安没有说谎。
萧珍余光瞥见墙画,话堵在了喉咙,惊得愣在了哪里。
陆今安她的目光望去,也是浑身一僵。
青黑墙上挂满了交织人影,并未使见者感到愉悦,而是扭曲诡异带来的寒意,上面不止是人与人,还有人与各种形态各异的精怪。
心里升起一阵恶寒,看得萧珍差点反胃,许是被惊住得僵住了,反应不过来,只得瞪大双眼,陷入幽深恐惧中。
忽而视线一暗,温热掌心挡在她眼前,耳边落下两字,救回了她的魂魄。
“别看。”
萧珍轻轻颤动双睫,扫着陆今安掌心连着心尖发痒。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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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怎地如此诡异。”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挡在身前的温度,悄无声息地环绕着萧珍,身上的寒意消散几分,她缓过神来。
“那…你挡在本宫身前,怎么怎么出去?”
陆今安低声轻笑,绕到萧珍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挡住她的眼。
腰间覆上来温热,萧珍瞬时浑身一凛,酥麻顺着后背爬到脖颈,她很不习惯。
“相信我。”
陆今安的声音轻拂过耳畔,萧珍后背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胸膛,任由他拥着向前走。
“陆、陆今安,你不会把我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然后杀了吧。”
“对。”陆今安轻笑一声,脚步却没停,仿佛他说的是真的一样。
“那不行,若是本宫死了,你便是鳏夫,鳏夫可是不好再嫁的,你可要想清楚。”
萧珍心里害怕,嘴上就不停,陆今安对她的强装镇定了如指掌,单手抱起她,放上台阶。
猝不及防的双脚腾空,萧珍未来得及恐惧,双脚已走出了那间密室,再转身时,陆今安将身后的黑暗挡得严严实实,她想看都看不到。
萧珍欲盖弥彰地往里面看一眼,以证明自己的胆大。
陆今安挑眉揶揄道:“怎么,殿下还想再欣赏欣赏?”
“本宫可没有特殊癖好。”萧珍拍了拍袖子,“走吧,还不知道曲绍之在哪呢。”
“殿下如此关心他?”
萧珍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样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若是你走丢了,本宫也会担心你的。”
回应她的是一段沉默,萧珍总觉得要说点什么。
“话说回来,曾经多少有些感情,好与坏不能全然忘怀,就像你于曲妹妹,是一样的。”
再怎么说,前世也是做过夫妻的,她与曲绍之,陆今安与曲绾之,有些难以忘怀的情感,实属正常。
“殿下觉得,我与曲姑娘,应该有几分情谊。”
“本宫如何知晓?当初是你求我赐婚的,自己对人家姑娘有几分情谊还不清楚?”
前世她与陆今安斗个鱼死网破,仅存的愧疚全都补偿给了曲绾之,赏赐关心半分不少,也算尽了姑嫂情谊,从来她的怨气都是冲着陆今安去的。
“殿下对曲绍之的情谊又有几分?”
萧珍气着,伤口扯着疼,懒得同陆今安理论,赶快出去才是要紧事。
眼前是一条长道,破旧木头堆在一边,仿佛有火烧过的痕迹,萧珍余光一瞥地上有烧过的裙摆碎片,她蹲下来拨开查看,里面有她最熟悉的布料。
虽说烧毁成了碎片,一捏便知,那是浮光锦。
“陆今安。”
“嗯?”
“你看。”
陆今安应声过来,接过萧珍手上的碎片,两人对视后,生出相同的念想。
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萧珍抬头看到了的曲绍之,躺在一个床架旁。
灰尘中掺拌着浓浓的铁锈味,墙上还挂着各种刀具,生锈刀刃上盖着厚厚血迹。
萧珍更加疑惑,旁边是春宵一度的场景,这边又是开膛破肚的景象,荒林庙下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刚要伸手去扶起昏倒的曲绍之,就被陆今安拉了回来,驸马难得积极地说:“殿下伤口尚未痊愈,此等小事还是让臣来代劳吧。”
萧珍耸耸肩,无所谓地让出位置,陆今安晃了晃曲绍之,见他尚未清醒,抬手打了两巴掌。
萧珍惊讶地看着他,这两巴掌要说是不带着私怨,她是断然不信的。
“殿下放心,他还活着,许是惊吓过度,晕厥了。”
“行,前面便是出口,那便有劳驸马,背他出去了。”
陆今安冷脸。
萧珍挑眉:“难道要让本宫背他?”
12. 012
刚背上曲绍之他便醒了,陆今安毫不犹豫地放开了他。
“殿下...”
“你怎么样?”
“我...我没事。”曲绍之茫然地环视四周,“这是在哪?”
“别问那么多,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别人若问起,全然装作不知,知道了吗?”
“嗯...嗯。”
出口处有石梯,石门紧闭,四周光滑无物,陆今安在前面探路,萧珍与曲绍之在后面相顾无言。
曲绍之率先开口:“殿下...难道不应该同微臣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萧珍装傻。
“殿下,难道不欠微臣一个解释?”曲绍之没打算就此放过,步步紧逼。
“你想要本宫解释什么?”
萧珍看着曲绍之的双眼,他眼底悲痛是真的,真情是真的,至少此刻是。
她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知道推开这道真情的门,背后是多么腐烂不堪。
“为何变心?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曲绍之想不通,他也算相貌堂堂,与殿下青梅竹马知根知底,门第不说相配,他家万贯家财也亏待不了殿下,此前明明两情相悦,怎么说变就变?
“本驸马还没死呢。”陆今安拼好了榫卯机关,手掌放在上面,蓄势待发。
“驸马~”萧珍唇角勾起笑,“用不用我帮你?”
“不必。”
话音刚落,陆今安按动开关,石门开启,他们又回到荒林庙中。
萧珍走出来,抬眼望去一惊,断头佛像竟变成了断手佛像。
地上也没有血迹和火堆,显然这是另一座庙宇,萧珍这么想着,推开了门,发现此地在山后,而他们躲避的荒林庙在山前。
她抬头看着牌匾,上面是三个字:荒林?
若不仔细分辨,竟还看不出来,不知是错字还是有意为之。
“我们不该出现在这,在禁卫司找到我们之前,远离荒林庙。”
天边最后一丝光没入地平线,眼前一片漆黑,松间枯叶吱吱作响,秋日晚风总是要凉一些。
肩上有伤,萧珍疾步走着,身子愈发地冷,她紧咬下唇隐忍不发,忽而温暖包裹住她。
陆今安单手将她环在怀里,身后的曲绍之大叫一声失礼,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也没有资格说,急得直跺脚。
“别动。”陆今安收得紧,又怕碰到她伤口,松了几分力,低声耳语,“殿下,莫要叫外人看笑话。”
萧珍没有推开他的力气,只能任由着他驱使着。
即便曲绍之气得跟上来并肩同行,陆今安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萧珍只恨自己没有力气,这样窝窝囊囊地夹在中间,还不如去死。
“殿下,上来。”
陆今安没给萧珍拒绝他的机会,直接把她背起来,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曲绍之质问:“你能行吗?”
陆今安白了他一眼,“你好好走你的路。”
熟悉桂香味道钻进鼻里,昏昏欲睡的萧珍清醒了几分,她是喜爱用桂花熏香的,陆今安跟她在一起后,自然也换掉了檀香。
只不过陆今安本身自带一种沉静的香味,与清甜桂香交织在一起,生出怪异的和谐。
萧珍喃喃一句:“好香啊。”
也正是这句话,击垮了曲绍之,他自动地与两人拉开距离。
痛到麻木便感知不到痛了,趴在陆今安肩头的萧珍只想睡觉。
“殿下。”
“嗯?”萧珍只觉头脑昏沉。
“别睡。”
陆今安声音很柔软,落在萧珍耳边轻飘飘的,如秋风凉意拂过耳畔,可眼皮还是昏沉,说话含糊几分,如同婴孩呓语。
“...我没睡。”
陆今安心一热,怕萧珍睡着了,慌不择路地问了一句。
“殿下把臣埋哪了?”
这招果然有效,萧珍支撑着昏沉头脑起来,目光迷离地环视四周,喃喃道:“...不是这。”
说完下巴一下砸在陆今安肩膀上。
陆今安没躲,贴着她,试探呼吸,微小起伏,一下一下牵动着他的心跳。
黑暗将他的恐惧无限放大,他从未真正感受过失去的痛苦,明明他前世失去萧珍无数次,都比不上此刻强烈。
“天如此黑,路都看不见,殿下怎知不是这?”
萧珍轻笑着,她来过无数次,不用思考,双脚便能把她带到陆今安坟前。
“...荒林庙以东四公里...竹林深处...”
声音愈来愈小,陆今安慌了神,他重复着别睡。
“不如等殿下好了,亲自带臣去看看。”
萧珍想嘲笑他,哪有这么积极看自己坟墓的,可渐渐没了力气,意识也逐渐模糊。
陆今安抬头,蜿蜒山影间总算见到火把微光,禁卫司果然在搜查荒林庙。
“来人!!!”
禁卫司统领洪无涯闻声跑来,招手唤来车驾,陆今安将萧珍小心地放到轿中。
“驸马!”洪无涯拦住陆今安,“请驸马恕罪,跟我们回禁卫司,做个供录,我们回去也好交差。”
陆今安紧了紧下颌,清冷双眼透着寒意,面对严肃盛气的统领也毫无畏惧。
“殿下若有何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驸马恕罪,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驸马世子同我们回禁卫司,至于殿下,自有人照料。”
萧珍蹙眉地靠在轿中,嘴唇白得发紫,鼻息间痛苦的轻哼。
陆今安心扯着疼,用目光轻吻萧珍额发,抿了抿唇,跟着洪无涯回禁卫司。
-
萧珍仿佛掉入了冰窖中,浑身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透着彻骨的寒,五脏六腑都结了一层霜。
长宁宫内,秋日暖阳落在她身上如针一般,刺入血肉般疼痛,身后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夫君。
萧珍转身见曲绾之提裙,发疯般冲她跑来,穿透她的身体,奔向不远处的陆今安,扑倒在他怀里。
陆今安踉跄地单膝跪地,血从嘴角流出,清秀面庞泛起痛苦的波澜,凝眉看向她,“殿下可曾爱过我?”
萧珍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她急得想要上前,脚下地白玉砖忽而开裂,她悬空而起,两人距离愈来愈远,漫过来的是陆今安的血,摔到了父皇身边。
血浸染全身,萧珍趴在地上,绝望地扯着龙袍一角,痛苦呜咽祈求着。
“父皇,求求你,放过他...”
元帝凤眼薄情,轻蔑地瞄了她一眼,踢开她放在鞋面上的手,阔步向前。
萧珍窒息后清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暖意慢慢包裹着她,待看清眼前的父皇,她又惊愕地瞪大眼,后知后觉刚才只是梦。
“...父皇。”
“珍儿,可有好些?”
萧珍愣怔地说:“好...”
元帝招手:“宣太医。”
彩云贴心服侍萧珍起来,于太医过来诊脉,屋子里乌泱泱一片人,国公一家都恭敬地在一旁候着,她抬头找寻陆今安的人影。
“驸马呢?”
潘信赨得了元帝的眼神,谄媚地眯眼笑着:“殿下不必担心,禁卫司秉公办事,驸马只是过去配合,世子也在。”
萧珍下意识地看向父皇,心有怒意隐忍不发,如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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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说什么。
“那驸马何时回来?”
“配合做完供录,驸马自然便回来了。”潘信赨回道。
萧珍皱了皱眉,没有确切时辰,便是无期。
太医诊脉后,“启禀皇上,殿下的身体并无大碍,余毒已解,肩上伤口也并不深,只需静心调养便好。”
元帝:“好。”
萧珍满心都是陆今安,她知道荒林庙并不简单,如此急切地去审问,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珍儿,你在荒林庙,到底遇到了什么危险?”
“儿臣...记不太清了...只是去追刺客,肩上中箭后,便头疼...”萧珍装柔弱很有一套,只要她避而不谈,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珍儿,既你身体已无大碍,父皇对你的赏赐,也不能食言。”
“敢问父皇,珍儿可是猎首?”
萧珍半路退场,若还能摘得猎首,自然是无法服众,但天子金口玉言,说她是猎首她便是。
元帝神色冷淡下来,仅剩的耐心全在赏赐萧珍上,那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耀,化作了烫手山芋,硬塞在了萧珍手里,吃了是会噎死人,烫死人的。
“珍儿是父皇的女儿,父皇的赏赐,都是你应得的。”
幸好萧珍受了重伤,可以笑得苦涩勉强,跪地谢恩受了赏赐。
“既然珍儿身体已无大碍,朕命你监察协助三法司,审理调查刺客一案。”
萧珍跪地尚且不稳,强撑着挺直腰板,接了皇命。
“珍儿今日好好休息,父皇改日再来看你。”
“恭送父皇。”
“恭送皇上。”
元帝起身离去,国公一家去送,屋里瞬间清净,关门一瞬,萧珍跌坐在地上。
“殿下!”彩云惊呼地扶起她。
监察审理,多么大的权利,放在她手里,看似荣光,实则是枷锁。
禁卫司扣着陆今安,让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身负皇命代表着皇家颜面,不容偏私,旁人不知其中门道,还真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好差事。
“去叫魏龙,袁进伟过来。”
“是。”
天色已晚,国公府一片死寂,红木长廊疾步快走两个人,玄衣的是魏龙,布衣是幕僚袁进伟。
袁进伟年近半百,屡试不中,才华无处可施,好在公主将他收入麾下。
前世袁进伟衷心耿耿,一直到死都在为长宁公主筹谋尽忠,以报知遇之恩。
“魏龙,禁卫司那边情况如何?”
“共捕罪犯九人,无一人招供,只在他们身上搜到了梅花腰牌,此事恐与千影阁有关,三司会审还未有结果。”
萧珍微微闭眼,“皇上命我监察协助此事,袁先生,依你之见,本宫该当如何?”
“这...”袁进伟紧皱眉头,三角胡子抖了抖,“殿下不如暂避锋芒,抱病不出?”
萧珍嘴角弯起苦笑,她也想过装病,可陆今安还在禁卫司。
“是下官疏忽了驸马,那倒不如殿下便配合三司,此事牵扯众多,谁都知道难办,若是迟迟未有结果,想必圣上自会出手终结此事。”
“但愿如此。”萧珍收敛心绪,“袁先生,还请您帮我去查查曲氏兄弟动向。”
“是。”
袁进伟曾在落榜时,以货郎谋生,江湖上朋友众多,消息自然也灵通。
“魏龙,带上几个亲卫,陪我去禁卫司。”
彩云握住萧珍的手,“殿下,现下身子尚未痊愈,不易去凶煞过重之地啊。”
“无妨。”萧珍微微抬颌,“你们先出去,稍等片刻,本宫更衣。”
“是。”
13. 013
天色已深,冷若寒霜的月光,照在寂静街道,远处传来马蹄车轮滚过,车驾去往禁卫司方向。
萧珍披着玄色红绒大氅,失神地坐在轿中,月光映着毫无血色的小脸,苍白几乎透明。
“殿下,你可还好?”
“无妨。”萧珍从袖袋中拿出铜镜,瞄了一眼病态的脸,又命彩云拿出口脂,“彩云,本宫手不方便,你帮我涂。”
“是。”
口脂抹在唇上,方有气色,萧珍满意地轻点头,又拿出了牛皮纸包着一颗药丸。
“殿下,这是何物?”
萧珍笑了笑,从陆今安那搜刮来的药,不曾想派上用场,用在了她身上。
她认得这是止痛的药丸。
面对那些人,怕因病削弱气势,屏息凝气,仰头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哎,殿下…”
“无妨。”
火辣苦涩的药味,从舌尖蔓延开来,说不上有多难受,只是难吃,萧珍清晰地感知药丸顺着喉咙进入胃里,药味回荡鼻息,舌尖麻木。
“殿下,到禁卫司了。”
萧珍轻吐出一口气,掀开车帘,甩开的裙摆飘荡散落,又垂落身后。
“恭迎殿下。”
苦痛从萧珍眉间消失不见,冷脸聚起威严,光是扫一眼,便让人心惊胆战。
长宁公主乃皇家血脉,举手投足之间帝女威严,那双眼睛与元帝太像,尤其是板起脸的样子,有幸见过皇上尊荣之人,无不感叹又胆怯。
眼前是禁卫司统帅洪无涯,身着官服坐在正中央是都察院御史彭延春,右手边是大理寺寺丞王泽峰,由于牵扯到陆今安,刑部侍郎陆今朝,不宜出面,来者是右侍郎左纪刚。
“参见殿下。”
萧珍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本宫奉旨来监察协助三司办案,若有不周,还望诸位多包含。”
左纪刚谄媚地笑着行礼,“殿下哪里的话,有殿下辅助此案,定会势如破竹,早日圆满结案。”
萧珍自小在元帝身边长大,时常爬在父皇书案上睡觉,朝中官员是何脾气秉性,她悉数知晓,更别提后来辅政后,要时常碰面。
彭延春年岁已高,自称不喜沾染太多朝中复杂之事,想来也是难以沟通。
王泽峰刚正不阿,此性格优劣相伴,公正自然好,太过公正也是件麻烦事。
至于左纪纲,她了解不多,毕竟他在刑部负责审理地方案件,如今是陆侍郎因故不能参与案件审理,才调配了左纪纲过来。
她对眼前人倒是熟悉,反倒是他们不熟悉萧珍,尤其是彭延春,曾是坚定认为太子年幼,理应另立储君,不应让公主在位辅佐,风骨铮铮大参特参长宁公主牝鸡司晨之过。
“洪统领,先带本宫去刑房看看吧。”
洪无涯微怔,刑房到处血腥,公主殿下金尊玉体,岂能去那肮脏之地?
萧珍从容地笑着,她不仅不怕,还亲自上手过呢。
“有劳了,还请洪大人,帮本宫照顾好彩云,给她找个舒心处,也好安心等本宫。”
说完,萧珍拍了拍彩云手背,示意她安心。
既是奉旨前来,洪无涯也不好拒绝,带着萧珍去审讯处。
堂中高坐的三位大人,各怀心思面面相觑,彭延春哼冷一声,捋了捋花白胡子。
“这是唱得哪一出?老朽老了,看不懂喽。”
无人应答他的话,彭延春把笔摔在案上,“本官年岁已高,熬不动了,一把骨头,都要散了,有劳二位大人了。”
说完阔步走出禁卫司。
-
血腥凝重的刑房内,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叫,铁烙烫穿皮肉滋滋地响,谁进了禁卫司的刑房,还能活着出来?简直是活神仙。
“参见殿下,参见统领。”狱卒连忙过来迎萧珍,“殿下金尊玉体怎好来此处?”
“多嘴。”洪无涯瞪了一眼。
“里面是何人?”
“回殿下,审讯的那九个,都承受不住刑死了,只剩里面这个,是个硬骨头。”
“本宫知道了,你们先在门口候着。”
萧珍转身进了铁门,浓厚铁锈味钻进鼻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流鼻血了,实际血腥味全来自于眼前之人。
铁链锁着手腕,浑身布满血痕,半张脸已肿得睁不开眼,急促喘息吊着半口气。
“本宫认得你。”
原本失去意识的他,听到后动了动耳朵,抬眼看向萧珍。
“与本宫过招的九人之中,只有你身手不凡,尚能与本宫过上两招,你叫什么名字?”
空中一片死寂,刚有一些意识的人,又低下了头。
“既然你不愿说,本宫也不勉强,暂且唤你无名吧。”
清冷光顺着高墙落进来,被铁栅分割成一束束,落在萧珍晦暗不明的脸上,她抬眼看向滴血的刑具。
“不愧是硬骨头,用了这么多酷刑,都撬不开你的嘴,你也应是个聪明人,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说,你们刺杀的目标是谁?”
无名缓缓地抬起脸,仅剩那半张能看的脸,聚起轻蔑的笑。
“又或者简单来说,曲绍之和曲纡之,你们要杀谁?”
无名笑着转转手指,示意萧珍靠近,沙哑嗓音挤出破碎的音:“...你。”
萧珍双眸颤动,后退半步,显然是不相信,又或者说她不敢信。
她顿了顿道:“你知道,此事若是追查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你们的阁主会有大麻烦,最好方法便是停在你这。”
无名恶狠狠地仇视萧珍,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无名,你身上可没有梅花腰牌啊。”
无名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个聪明人,“你怎会?”
“本宫也不想与千影阁牵扯太多,一切都看你交代多少,现在不说无妨,本宫等着你开口,可你要想清楚,拖一天,你的阁主便危险一天。”
“若你想好了,本宫可保你一命。”
萧珍说完转身离去,走出刑房。
“里面那个是唯一的活口,不许再用刑,保住他性命,才能问出线索。”
“是。”
萧珍忽而停下,转身问洪无涯,“敢问洪统领,驸马的供录可有做完?本宫是否可以带驸马回家?”
洪统领:“请。”
-
带回供录两人,一个是当朝驸马,一个是荣王世子,身份尊贵,谁都不能动,自然要好吃好喝的招待。
天光微亮,蓝白相接分割云层,散落出稀稀散散的光,落入禁卫司后院厢房,门推开了。
陆今安抬头,楞在了那。
供录过程很短,陆今安早知是禁卫司有意扣押他,坐在房间里耐心等着,总会放他出去,只是他没想到来接他的人是萧珍。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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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很意外吗?”
体内止痛药效消散得快,要趁着狼狈之前离开这里,萧珍欠了欠身:“有劳洪大人,本宫先领驸马回去了。”
至于隔壁那位世子,自然有王府人来接。
萧珍带着陆今安上了马车,得空松了口气,差点坐不稳,还好陆今安一把扶住她。
萧珍脑海里闪过无名说的话。
...你。
她百思不得其解,若是真的千影阁之人为何会想杀她?陆今安知情与否,她一时间竟拿不准。
许是止痛劲过了,钻心疼痛瞬间袭来,疼得她抬不起头,手腕覆上来指腹温度。
陆今安为萧珍诊脉,她想缩却缩不回来,手腕只能任由他双手牢牢扣着。
“殿下偷用我的药了?”
“什么叫偷?本宫这叫物尽所用。”
陆今安缓缓收回手:“看来殿下对臣的遗物还真是颇有研究,可殿下可知止痛丸只是一时,药效过后,可要还以从前千百倍的疼痛?”
“那又如何?”
萧珍疼得眉头紧蹙,心想幸好有口脂遮盖,才显得不那么狼狈。
“疼吗?”
“不疼。”
陆今安看着萧珍嘴硬的样子,一时分不清轻颤指尖,气得还是心疼。
准确来说是又气又疼。
眼不见心为静,萧珍已没有精力去分辨神情,她不去看陆今安,终于挨到回府,浑身无力地瘫软在陆今安怀里。
陆今安将她打横抱起,回了房间,放在床上,去盖被子。
“...等等。”萧珍扯住陆今安的袖子,“帮我洗拭妆面。”
“啊?”陆今安不解地皱眉,顺从地示意彩云去拿热水。
热水端来,彩云退到门外,陆今安将锦帕浸湿,刚要擦她的唇。
“陆今安,你可知这洗拭妆面步骤,先卸眉,再去粉,最后褪唇。”
陆今安手一顿,单膝跪地,用手肘撑开萧珍的腿,向前半步,仰望着她。
两人距离暧昧又疏离,陆今安轻轻地为她擦拭脂粉。
微凉的锦帕裹着温热指腹,柔软地拂过萧珍脸蛋,疲惫疼痛消减几分。
萧珍挺直腰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细碎的光落在他真挚不解的眼底,似乎泛起一阵不耐烦。
她恨不得目光带刀,穿过深邃双眸,直达陆今安的心,剖开鲜红心脏,看看他到底他在想什么。
雪白锦帕上沾满了脂粉,飘在热水中映出五彩光,像是光彩夺人的萧珍,褪去了伪装的面纱,露出原本毫无血色的原貌。
陆今安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仿佛有人用刀在凌迟他的心脏。
“殿下,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陆今安,你可知,父皇命我督查刺客一案?”
“殿下若信得过臣,臣可以帮殿下。”
萧珍从袖带中拿出梅花腰牌,塞在陆今安手里。
“如今,九个死了八个,只剩一个死鸭子,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牵扯到千影阁可是麻烦事,驸马可知其中利害?”
陆今安紧捏着腰牌,抿唇不语。
“陆今安,是你想杀我吗?”萧珍颤抖着双唇,问出这句话时,紧绷神经忽而松懈,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始料未及的泪滴在了陆今安的手背。
她本意不想如此,僵硬地不动,任由断了线的泪,砸在陆今安手背,紧紧地盯着他。
14. 014
明暗交织的光影,落在促膝依偎着的两人,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是哪对恩爱夫妻在交心恩爱呢。
锦帕摔在水面清脆地一声,溅起水花,两人无声地对峙,气氛安静得诡异。
一滴泪落到陆今安的脸上,他才稍稍动容,轻笑一声,打破沉默,“萧珍,所以你一直是这么想我的吗?”
“本宫想听你亲口说,是还是不是。”
萧珍固执地发问,指尖嵌入掌心,拳头握紧,指节发白,泪珠断了线,砸得陆今安怒火全消。
“不是。”
紧绷着的一根弦,争地一声崩断,萧珍累得瞬时躺下,毫无征兆,好在陆今安反应快,托住了她的脸。
陆今安轻叹着,将萧珍安顿好,拿着那块梅花腰牌,离开国公府。
许是累到极点,萧珍睡得分不清时辰,梦里全然与陆今安初遇时。
那年春日正盛,陆今安一袭白衣,来到公主府,无论是从学识还是样貌,都在一众同僚中更胜一筹。
萧珍根本不知他真实身份,那时的陆今安还叫无名。
就是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神秘男子,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萧珍帝女之姿,犹如高枝树上一朵凌霄花,洁白高雅,俯瞰众生,一切过眼云烟,目光唯独在陆今安处停留良久。
世人皆知公主府有一幕僚名为无名,却不知其样貌,只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华谋略亦是斐然,能入得了长宁公主的法眼,若不是家室不清明,说不准还能争一争驸马的名头。
后来,萧珍才知道他是定国公府小公子,而当她知道时,为时已晚。
元京城无人不知,陆今安与荣王之女在上元灯节,一见钟情。
萧珍纳闷,明明上元灯节,她叫陆今安一起赏灯,两人是怎么见到的。
仔细一想,陆今安魂不守舍地陪了她一会,便匆匆离开,只怕是去找曲绾之。
她萧珍拿得起放得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上元节翌日,陆今安来求她赐婚。
萧珍从梦魇中醒来,头脑昏沉,肩上的痛减轻了许多,她自小体质异于常人,即便是受伤也好得快。
“彩云。”
“殿下。”
彩云连忙过来,服侍萧珍起床。
“驸马呢?”
彩云皱眉疑惑道:“奴婢,两天都没瞧见驸马了。”
萧珍心口一凉,“本宫睡了两日?”
“是,奴婢问过太医,说殿下多睡觉,有利于恢复,奴婢看殿下睡得沉,便没有打扰。”
“驸马两日未归,国公府没有一个人去寻吗?”
彩云一脸为难:“额...没有。”
萧珍能猜到是陆今安去了千影阁,可她不知道去哪找他,也不知该怎么找他。
“驸马没说什么吗?”
“驸马只管吩咐奴婢照顾好殿下,其他什么都没交代。”
萧珍心中焦急,倒也不能表现出来,若是有旁人来问,她还要装着瞒着。
该死的陆今安!
“一会我们回一趟公主府,去见袁先生。”
“是。”
萧珍梳洗过后,正用早膳,府中小厮进来通传。
“殿下,荣王世子求见。”
萧珍按了按眉心,“彩云,你让魏龙带世子到正堂。”
“是。”
原本在定国公府,陆今安在东侧院最角落,国公爷让□□公子暂搬出来与小周氏到海棠苑一起住,腾出院子给殿下用。
陆今硕本就气不过,整日监视着自己小院,可还不能如愿,因为殿下院外围着一圈亲卫,他想靠近却靠近不了。
这日他越过外墙,瞧见一人影,这人影还不是别人,是荣王世子。
陆今硕眼力好,瞧得真切,连忙去找小周氏。
“娘~娘~”
小周氏正熏香品茶,研究手里锦缎布料,到底哪个与浮锦相似,好给腹中孩儿,做身衣裳。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娘,你猜我刚才看到了谁去了东侧院?”
“谁?”
“荣王世子!”
小周氏手一顿,抬眼问:“荣王世子?你可看真切了?”
“娘,你可质疑孩儿记忆不好,可不能质疑孩儿眼神啊,孩儿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得真切。”
“陆三不在府中,她便私会情郎?”
陆今硕心里那叫一个美,头脑也是一如既往地蠢,“娘!原本孩儿自己独霸东侧院,那陆三只有睡柴房的份,可谁成想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把孩儿欺负得无处容身,娘你可要为孩儿做主啊。”
“傻孩子。”小周氏收起锦缎,“那院里可是一尊神,连老爷都奈何不了。”
“那怎么办嘛,娘~孩儿真的想要回院子啊。”
“哎。”小周氏一副明事理的样子,“你呀,安安分分地读书,挣个功名出人头地,日后路过蔷薇苑,也能挺直腰板。”
一提到功名,陆今硕泄了气,自从那什么殿下入府,谁都不向着他说话。
他就不信,天下就没有人压得了公主殿下?
-
东侧院从未接待过来客,正堂里陈设简单,曲绍之踏进来一刻,轻皱眉头。
“彩云,替世子看茶。”萧珍倒是坦然,坐下招待,“坐啊。”
曲绍之心疼地看向萧珍,若是萧珍嫁给他,定不会让她住得如此寒酸之地。
“世子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萧珍倒不是说有多热情,也没多反感,更多的是礼貌疏离。
“殿下当真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倒茶的手一顿,萧珍眉头为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毛一挑,满眼都是:不然呢?
“今日前来,是有一要事。”曲绍之从袖带中拿出借据,放到桌上,“微臣得知殿下督查刺客一案,而此事与我大哥有关,想着这些借据或许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借据?”
萧珍拿起借据一看,皆是宵金楼的借据,借款人是曲纡之。
“实不相瞒,前月我大哥在宵金楼欠下债,追债人寻找到了王府,父亲母亲这才知晓,命我去宵金楼还债。”
“我到了宵金楼才得知,这赌局并不简单。”
萧珍知晓宵金楼生意并未有表面上看得清白,前世曲绍之看上了宵金楼千金,珑三娘的女儿珑悦,两人暗通款曲,生儿育女。
只是没想到,曲绍之今生是要乘她的势,果然因果循环,总归是逃不掉的,这个忙萧珍不得不帮。
“多谢世子。”
“若殿下想去调查,微臣可以陪你去。毕竟,微臣是有私心的。”
萧珍不去问他的私心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她,只是笑了笑说:“既然关乎到世子家人,世子还是不要出面得好。”
曲绍之紧缩眉头,深深地望向萧珍,“珍儿...若你心里没我,为何还要带着我送你的银钗?”
“啊?”萧珍下意识地摸了下头上的银钗,她首饰那么多,一时疏忽也情有可原,她早都忘了定情信物长什么样,“是吗?”
曲绍之不语,断定萧珍心里还有他。
“世子,本宫还有要事,便先不陪你了,魏龙送客。”
“等等,殿下。”曲绍之叫住她,“微臣要去清债。”
看来躲是躲不过了,萧珍叹气,从前她便知曲绍之有多执着,只不过这份执着还未从她身上转移。
“世子请便。”
萧珍看了一眼魏龙,从东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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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出来,陆今硕正斜靠着墙,吊儿郎当的模样。
“殿...”
萧珍径直地走过,像没看到他似地,出府门上马车。
陆今硕笑容僵在脸上,无视屈辱燃起斗志,朝着萧珍离去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
元京城以南有一座建在清水之上的戏楼,分为上天中地下人三层,是前朝一位商人出资建成的,几经辗转,成就了如今的宵金楼。
宵金楼掌柜是个神秘人物,江湖人称言赫先生,从未有人见其真容,二掌柜名唤珑三娘,据说是脱了奴籍的官乐女子。
胭脂水粉香味扑面而来,萧珍径直地进入楼内,小厮迎过来:“二位是想喝茶听曲啊,还是打马吊啊?”
萧珍眯起弯弯笑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债。”
“哦?哦哦。”小厮姿态很低,“敢问二位贵客,还何人的债?”
“荣王府大公子,曲纡之。”
听了这名字,小厮略微惊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贵客,楼上雅间请吧,实不相瞒,这曲大公子的账啊,还得我们掌柜的亲自点。”
“好。”
萧珍略微地扫过,白日里宵金楼人并不多,未见何种异常。
二楼人层皆为独立雅间,移扇的格子门,屋内陈设大致相同,屏风精致素雅。
“二位贵客稍坐片刻,小人这便去叫我们二掌柜。”
宵金楼侍茶女皆为哑女,奉茶利落又安静。
见气氛冷淡,萧珍打趣道:“世子钱带够了吗?要不要本宫帮忙?”
曲绍之没说话,从袖袋中取出厚厚的银票,萧珍扫了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
“珍儿...”
萧珍正举杯喝茶,唇边碰到杯沿,听到曲绍之叫她,停下动作,看向她。
“我看那国公府甚是寒酸,如今你住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又岂会舒心?”
“这不是驸马府尚未建成吗?”
“驸马府那是承了皇恩,陆今安要名没名,要钱没钱,日后怎么给你更好的生活?别说给你更好的生活,他连你原有的生活都保证不了。”
萧珍轻笑,感叹曲绍之目光短浅,她萧珍从来也不需要别人,来保证她的生活。
就算她未生在帝王家,她的母后嫁给的不是当朝皇帝,凭借着母族庇护,她依旧可以活得自由自在,衣食无忧。
“你觉得你能给我?”
“我能。”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曲绍之自诩了解萧珍,她是个生来尊贵的女子,衣食住行讲究不能有差分毫,显然以陆今安的实力,是做不到这些的。
而他荣王府腰缠万贯,富可敌国,萧珍想要什么没有?
“你想要的那些,陆今安都不能给你。”
“本宫想要的,无非是一颗永恒不变的真心,曲二公子,你能做到不纳妾,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人吗?”
一个她不屑一股之物,陆今安也好曲绍之也罢,她也不求谁能为了她,掏心掏肺,说出这个不过是搪塞敷衍罢了。
曲绍之眉眼颤动,别说曲家世代宗亲,便是天下男人,也没有不纳妾的规矩。
“那陆今安呢?陆今安能做到吗?”
他不信天下有男人能做得到,就算是当今圣上为了子嗣延绵,也不可能做到。
格子门微微响动,两人都以为是珑三娘过来了,齐齐转头看过去,皆是一愣。
陆今安穿着那日离开时的衣衫,面容略显疲态,双目幽深地看过来。
“驸马?你怎么在这?”
“臣不能在这吗?”陆今安跨步进来关门,“臣来接殿下回家。”
15. 015
萧珍的意思不是“你”怎么在这,而是你怎么在“这”。
换句话说,死了两日怎么又活了?
管他陆今安听了多少,慌张是不会存在萧珍这里的,反倒曲绍之莫名心虚,倒是显得不那么清白。
陆今安缓缓走过,迟疑片刻,没挨着萧珍坐,他两日未换衣服,怕惹人嫌弃。
没惹来嫌弃,只是惹得萧珍更生气了,也不知这人在矫情什么。
三人六目相对,各怀心思,相顾无言,氛围安静得诡异。
“世子今日倒是清闲。”陆今安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抿一口润唇。
剑拔弩张的氛围,萧珍倒没多大兴趣观赏,只是夹在中间,不得不看。
“本世子与殿下来宵金楼是有要紧事,驸马呢?来这做什么?”
陆今安轻蔑笑了一声,捏了捏茶杯,:“世子是耳朵不好吗?适才臣说过是来接殿下回家的,恰巧听到了世子对殿下所说劝解的肺腑之言。”
一口茶差点呛到,曲绍之猛咳了两声,虚张声势地道:“那又如何?本世子说的哪里不对?”
“嗯,世子说的很对,只是世子的那个疑问,臣眼下便可回答你。”陆今安放下茶杯,正襟危坐,一字一句地说:“陆今安能做到,今生今世只有殿下一人,不纳妾室,也不会有外室。”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尤其是萧珍,原本无心欣赏争风吃醋的戏码,都放下茶杯竖起耳朵听。
“哼,话说谁都会说。”曲绍之不屑地笑着。
“世子不信也罢,臣不需要向世子证明什么。”陆今安清浅的眉眼,聚起一丝狠意的笑,“只是臣不得不提醒世子一句,莫盼他人妇,否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
一道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对峙氛围,格子门打开响动,来者带着浓郁幽香。
“呦,今儿是什么日子啊,奴家这宵金楼,竟如此热闹。”
珑三娘穿着深紫衣裙,手握团扇,婀娜多姿,身后还带着两个账房先生。
“奴家参见殿下驸马,参见世子。”
四方小桌,四人各执一方,萧珍与珑三娘相对而坐。
“殿下也是来为曲大公子还账的?”
萧珍眉毛一挑,“曲大公子这账,数目可不小,三娘能算得明白吗?”
“殿下说笑了,算账可是奴家的看家本领,怎会算不清楚。”
说罢珑三娘抬手示意,账房先生刚要动,萧珍出声制止。
“且慢,虽说曲大公子欠钱不假,可这借据上数目也不小,江南农户年均收入八十两,大公子一输便是十年,本宫倒是好奇,大公子赌了什么,输了如此之多。”
珑三娘不紧不慢摇着团扇,婀娜多姿地瞥了陆今安一眼,“荣王府之事,殿下难道也要过问吗?”
元京城内谁人不知,殿下驸马和荣王世子之间的复杂关系,珑三娘竟敢拿这个说事。
“本宫奉旨查案,曲大公子涉及其中,他的事,本宫不能过问吗?”
珑三娘顿了下,翻手掩面咯咯地笑起来,嘴角上扬夸张得诡异,“能,当然能了,哎呀,殿下也不是不知,这宵金楼每一项博戏,皆符合古陵律法,曲大公子无非是运气差了些。”
“哦,那不如三娘带本宫瞧瞧,曲大公子都玩了些什么。”
珑三娘笑容缓缓僵住,随即又挤出笑容,“好啊,各位天楼请吧。”
宵金三楼为天楼,橘红暖光从白纸明窗中透出来,每一个房间上都写有名字。
与寻常赌坊不同,天楼只有骰子响动,和时不时传来几声低笑,没有乌烟瘴气的吵闹,甚至空气中还飘着沉静幽香。
天楼房间并不多,每一间都紧闭着门,只有尾处一间空房,摆着牌桌。
萧珍未见异常,视线不经意间略过陆今安,又很快移开。
“殿下请看,天楼几乎客满了,里面啊都是元京有头有脸勋贵,奴家也不好冒犯打扰。”
萧珍自然地坐下,扬起笑朝着三娘招招手,“把曲大公子的欠账明细拿来给本宫瞧瞧。”
账房先生恭敬地双手奉上,萧珍不紧不慢地翻看,上面不仅有博戏的欠账,还有天价的吃食服务。
元京上下承圣上之风,人人追求养生,成就了不少道观医馆,市面上也有不少“灵丹妙药”。
“您这还卖仙丹啊。”
“哎呀,殿下说笑了,您也不是不知,什么逍遥丹,镇魂散,都是些婆娑国来的金贵草药制作的,成本高,自然卖得贵,便是连圣上也不能例外。”
“成。”萧珍该看的也差不多了,不该她看的自然也会捂得严实,不会让她发现,“本宫看过也便放心了,交给曲二公子吧。”
说完,萧珍起身,把账本拍在曲绍之的怀里,径直走出去,忽而眼前窜出个人影。
来着疯疯癫癫,口中念念有词,看着萧珍两眼放光,扑上来时被陆今安挡住。
“殿下,殿下,我是你的驸马啊殿下,你选我做驸马吧,我求求你了!”
珑三娘站出来:“干什么?惊扰了殿下怎么得了,还不拖出去?”
“等等。”萧珍瞧这人眼熟,拨开陆今安,走到他跟前,仔细辨认着,“你是...杨大人的小儿子。”
礼部侍郎杨至来平妻所生,萧珍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娘,不争不抢的酒家女,酿得一手佳酿,得过圣上的赞扬。
“殿下!求求你!”
珑三娘:“殿下,杨小公子定是输了钱,得了失心疯,莫要冲撞殿下,快将杨小公子送回府。”
“救救我!救救我!”
萧珍心有疑惑,就算是输钱,也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吧,况且见杨小公子面色潮红,双瞳涣散,像是中了邪。
“殿下,博戏这东西,输赢便如潮起潮落,皆为寻常之事,重要在于人心,有人一局输千两面不改色,有人偶然输一次便疯疯癫癫,这在宵金楼都是常态。”
萧珍眨了眨眼,纵使她心有疑问,也不该在此时刨根问底,一切都应该从长计议,她笑道:“既然账已还完,本宫便先回了。”
“奴家恭送殿下!”
-
萧珍刚上马车,见陆今安迟迟未跟上来,奇怪地扭头看了一眼。
“驸马愣着做什么?”
陆今安深吸一口气,转眼也没见过其他马车,确认萧珍和曲绍之是坐一辆马车来的。
“上车。”
萧珍语气像是下了最后通牒,不容拒绝。
陆今安皱眉,不情愿地上了马车。
狭小摇晃马车中,两人相对而坐,沉默不语,唯有銮铃随风作响。
“殿下伤好些了吗?”
“多谢驸马关心。”萧珍高傲抬头,“好得很,倒是驸马舍得回家了?”
陆今安按了按眉心,他不知说什么,低头搓着手指,“臣不回家,殿下身边也不缺人相伴。”
“是啊,元京城上下,想要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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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讨好本宫之人多得数不胜数,驸马曾经不也是其中之一?何必说旁人?曲绍之不过是眼下对本宫有用,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一用又有何问题?”
“殿下总是有自己道理。”
“不行吗?驸马不也是吗?说走便走,半点消息没有,若是死在外面,本宫都不知去哪给你收、尸。”
车内再次安静,事出紧急,陆今安没办法告诉萧珍,他迫切地想知道千影阁参与刺杀的真相,作为阁主有些事必须亲自出面处理,清除所有的隐患,保证萧珍安全。
两日已是最短期限,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碰见了陆今硕,添油加醋地说萧珍喝和曲绍之一起去了宵金楼,连口气都没喘便追了过去。
“臣...”
“本宫知道,驸马不必多言,以后你别管我的事,我也不管你的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行了吧?”
陆今安心中说不上的烦闷,绕来绕去总是萧珍有理,当然他理亏,也百口莫辩。
萧珍也懒得跟他争辩,已过了晌午,还未用膳,她饿得头晕眼花,需要进食。
“殿下,国公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身心俱疲的萧珍叹气,国公夫人真是体贴,偏偏这时请她过去吃饭。
萧珍坐下来,眼前摆满了菜肴,她说不上多喜欢吃,到底能充饥。
“殿下尚未痊愈,喝点乌参桂圆汤,补补气血。”
“多谢夫人。”
自知吃人嘴短的道理,萧珍捏着汤匙,勺着琥珀色的汤面,“夫人是不是有话对本宫说?”
薛氏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哎呀,哪有什么话,臣妇只是想着殿下领了圣命,日理万机,心疼殿下大病初愈,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哦。”萧珍放下汤匙,“多谢夫人款待,本宫吃好了,先回去了。”
“哎,殿下且慢。”
刚转身的萧珍停下脚步,转身抬眉示意薛氏说话。
“怀远这孩子心思细腻,却不善言辞,自幼父母双亡,受的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还请殿下多多照顾。”
世人对陆今安的印象,还是太过浅薄,他哪里不善言辞?天下没有比他更伶牙俐齿之人了,兴致来了连她都敢怼。
萧珍知道薛氏想说什么,世家大族最注重名节,而她恃宠而骄最不在意的也是这个。
想必今日她与“旧情人”共赴宵金楼的传闻已传遍了,不免有人妄加揣测她与陆今安的关系,国公夫人听见,怕丢了陆家的颜面。
不过他俩关系迟早要破裂,倒也不必在意旁人眼光。
“夫人还真是体恤怀远。”萧珍笑着说,分不清是赞赏还是讽刺,“本宫记下了。”
萧珍回了院子,刚好撞见沐浴完毕的陆今安,半散着头发,额前碎发自然垂落,夜幕下皮肤清冷白皙,一副出水芙蓉的样子,看得萧珍气都消了几分。
“彩云,命人烧热水,本宫也要沐浴。”
想到井水不犯河水的豪言壮志,萧珍目不斜视从陆今安面前走过,手腕忽然被握住,耳畔传来轻飘飘声音。
“不如臣...服侍殿下沐浴吧。”
原本没打算理陆今安,听了这话,略带惊慌地瞄了他一眼。
“不必。”
“殿下伤未痊愈,侍女们瘦弱手没劲,臣怕她们摔了殿下。”
说话间,陆今安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无声示意,好似在说。
......
他有劲。
16. 016
慌张无措在萧珍眼底一闪而过,没来由的口干舌燥,月光懂事地落到她眼前,映着陆今安若隐若现隆起的胸膛。
萧珍是不想同意的,只怪月光太狡猾,狡猾得诱人,引着她点头。
陆今安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月光同样落入他眼中,映着萧珍娇俏小脸浮上的淡粉,他握紧的手松了松,却比紧握时还要坚定。
“殿下,热水备好了,您...”
“嗯...你们都退下吧,今晚驸马服侍本宫沐浴。”萧珍抬颌,趾高气昂地走进浴堂。
侍婢们懂事地退下,浴堂暧昧橘色氤氲着热气,彩云掩面娇羞地笑着跑开。
进入浴堂,萧珍忽觉脸一热,定是水温度烧得太高了,热得她行动迟缓,听到身后脚步愈来愈近,她都僵硬得移不开步,萧珍如此想着,腰间忽而覆上手掌温度,烫得她不由瑟缩一下。
她故作镇定地挺直腰板,目视前方,任由陆今安为她宽衣解带,扶她进浴桶。
彩云自幼服侍萧珍,知道她坐在浴桶中的水位,由于肩上有伤,特地将水位压得很低。
玫瑰花瓣漂浮在眼前,根本挡不住任何,水影波光粼粼,浮动着暧昧的花香。
萧珍全程都没回头去看陆今安,自然也看不到他,随着水波缓缓松动的神情。
“臣为殿下拆发簪。”
“嗯...”
陆今安动作很轻,看着那所谓定情信物,微微皱眉,紧了紧下颌。
从进宵金楼那一刻,他便看见了所谓的定情信物,无论是巧合还是故意,他都看着碍眼,心里厌烦着,只听“啪嗒”一声,发钗意外地掉到了地上,摔成两半。
听到响动,萧珍并未太大在意,倒是陆今安连声道歉,“殿下,原谅臣第一次服侍沐浴,摔坏了殿下的发簪。”
“发簪而已,本宫多得是。”
陆今安不动声色地抬眉,自己尚未察觉的笑意,毫无征兆地爬上眉眼。
殿下也不是很在意所谓的定情信物,他何必在意呢?
“一码归一码。”陆今安手指拆发动作都变得轻快,“臣要赔殿下。”
“行。”
萧珍痛快地应承下来,陆今安根本没打算捡起摔坏的发簪,一脚踢走。
“臣为殿下沐发。”
“嗯。”
话音刚落,温热指腹按摩着萧珍头皮,紧张情绪瞬间舒展,陆今安双手修长指节却微粗,掌背稍宽,按摩用力时,淡色青筋毫无保留地浮现。
原本萧珍心口有些紧,或许是陆今安手法不错,舒缓情绪,缓缓闭上双眼。
“驸马没有什么想对本宫说的吗?”
有些话不必明说,自知对方是何意。
“臣说什么,殿下都信吗?”
“你先说说看。”
“那个人不是千影阁之人,刺杀与千影阁也并无关系。”
萧珍缓缓睁开眼睛,浓密长翘的睫毛,挂着氤氲的水汽,她是不信的。
可牵扯到千影阁,总归是件麻烦事,萧珍也不愿深查下去。
“知道了。”
如今萧珍满脑子都是荒林庙,宵金楼,奇怪的事越多,越没有头绪。
“若本宫想要查宵金楼,驸马能帮我吗?”
陆今安手一顿,他顿了顿,“殿下若信我,臣自然尽全力助殿下,只是...宵金楼牵扯太多,臣怕殿下无法接受。”
“事到如今,本宫别无选择。”萧珍深呼吸,下定某种决心,“本宫保住千影阁,你助本宫查真相。”
“...好。”
前世两人立场不同,从来都是斗得你死我活,这是第一次达成共识。
水温逐渐变凉,想到陆今安要为她擦拭身子,萧珍瑟缩一下,“辛苦驸马了,叫彩云她们过来吧。”
“等等,臣进来便是为了怕殿下出浴时摔倒,叫她们过来做什么?”
“她们...为本宫换药啊。”萧珍急切地起身,挂了满身的水珠顺着肌肤滑落,她瞧见陆今安视线随着水珠向下,一时间不知道挡哪里,只好选择蹲下。
“你...你出去。”
“殿下忘了,臣也算半个医师,她们没有臣会换药。”
“换药便是换药,还分什么好不好的?”
陆今安欲盖弥彰地弯腰,与萧珍平视,“当然,臣不会让殿下疼。”
“你!”
这对萧珍诱惑很大,她不怕疼不代表不疼,犹豫不决时,陆今安把她拽起来。
“来吧。”
陆今安事无巨细地为她擦干净水珠,换药的手法轻柔娴熟,萧珍都没反应过来,愣怔地将手搭在他肩上。
如此近的距离,呼吸都能清晰感知,萧珍不自在耸肩,听到沉闷的一声“别动”,瞬间原地不动。
随即获得一声赞赏。
“乖。”
“你!”今晚陆今安逾矩的言语,让萧珍才想起责怪,没等她说什么,肩上传来剧痛,她话锋一转,“你个骗子!疼!”
陆今安哼笑一声似有得逞之意,“殿下可是冤枉臣了,臣动作很轻的,想必是今日殿下与世子同坐马车颠簸扯动了伤口…”
“陆今安,你够了!”
“…好了。”陆今安敛眸声音沙哑,拿起衣服,移开视线,“殿下穿好衣服,别着凉了。”
换完药,穿好衣服,萧珍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
短短几天,发生事情太多,太多情绪都难以消化,难得片刻放松,萧珍刚要闭上眼,见陆今安走过来,躺在她身边。
陆今安能做到,今生今世只有殿下一人,不纳妾室。
来自陆今安的壮志豪言,没来由地在萧珍耳边响起,她晃了晃脑袋,企图转移注意。
“殿下放心。”
“嗯?”
“即便中间没有被子格挡,臣心中自有界线,不会有半分逾矩。”
萧珍冷笑一声:“切,这谁说得准?醉酒那日你不还是…”
陆今安猛然睁开眼,:“还是什么?”
萧珍忽而沉默不语,挡不住陆今安追问。
“殿下说说,臣那日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睡觉吧。”
夜色难掩心中悸动,陆今安手指蜷了蜷,他闭上眼全是绯红里的一片雪白,哪里还睡得着?
他自嘲忍耐异于常人,暗自神伤不见天日的压抑,或许这辈子都无法疏解。
此爱而不得更难受的是,近在眼前却爱而不得。
或许这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陆今安以为只有自己受着惩罚,殊不知身边安然躺着的那位公主,脑海里也浮现着无法触及的月色。
该死。
什么都没看到,想什么?
可是陆今安把她看了个精光,这可不能吃亏,改天得讨回来。
朦胧迷离之际,萧珍喃喃地说:“陆今安。”
萧珍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下意识地回应:“嗯?”
“哪天你得脱光了,给我看看。”
陆今安猛地转头看向萧珍背影,呼吸均匀,睡得昏沉,不知是真话还是呓语。
-
翌日清晨,萧珍与陆今安一起用早膳,她百无聊赖地勺着燕窝。
“殿下。”
“嗯?”
“今日臣哪都不去。”
萧珍抬眼,视线刚好落到陆今安捏着碗沿的手指上,她似乎看到了昨日为她按摩时的指尖,她眉毛一挑,用眼神无声地问,此话何意。
陆今安好像不太习惯解释这件事,敛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臣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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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而别,以后无论要做什么,都事无巨细地告知殿下。”
萧珍双眉一抬,不知是承诺还是惩罚,“驸马倒也不必事无巨细...”
“嗯。”陆今安点头,“臣还欠殿下一幅画,今日在府中,为殿下画出来。”
萧珍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到嘴边,化作了一声随意,起身更衣前往禁卫司。
禁卫司中。
萧珍坐在主位,地下四位大人,皆翻看着卷宗。
审问迟迟未有结果,如今大家心知肚明,此案无解,难就难在怎么给圣上交代。
“各位大人也不必愁眉苦脸,御前行刺本就是死罪,如今九个刺客死了八个,剩下那个也活不长。”
左纪纲咧嘴皱眉:“额...只是这事牵扯千影阁。”
办案大人顾虑有二,一是圣上会不会以此彻查千影阁。二是,如果是这可是烫手山芋,他们可不想招惹是非。
毕竟千影阁游走在古陵律法之外,也不为朝廷效力,怕查得太深,威胁到自己。
“左大人,你如何断定这九人是千影阁之人?”
“这...这九人无名无姓死士,而且皆有千影阁梅花腰牌...”
“左大人可曾亲眼见过梅花腰牌长什么样?”
左纪纲尴尬笑着:“殿下说笑了,下官怎么会见过?”
“这不就得了,你没见过,本宫没见过,各位大人也没见过,圣上更不会见过,既然谁都没见过,怎么能说他们手中的,一定是真的?”
“至于这死士嘛,只要手握钱财,本宫能雇佣到死士,左大人也能,彭大人也能,由此也不足为证吧。”
三言两语撇清千影阁,萧珍的目的达到,不紧不慢地合上案宗,环视着下面的人,似乎没人反对,再看向彭延春,他也绝对不会抒发意见的。
王泽峰起身行礼:“殿下,下官以为,此案或许与宵金楼有关。”
“哦?”萧珍赞赏地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下官有查到曲大公子有在宵金楼欠债,事情一出,便还清了债务,说不准会是因财务产生纠葛,才引发此事。”
“王大人说的有理,本宫也去过宵金楼,那里每日来往人众多,鱼龙混杂,得罪何人,何时得罪,或许当事人也未必知晓。”
萧珍说完,虽又陷入沉默,这案如何办,想必大人们心里逐渐明朗。
萧珍知晓宵金楼能长盛不衰,风雨屹立不倒,背后有朝中大人物支撑,虽说她如今还不知是谁,牵扯到了宵金楼,相当于把烫手山芋扔到了大人物手中,他必定会出手。
“各位大人,事已至此,想必已知如何给出交代,本宫静候佳音。”
说完,萧珍离开禁卫司,在外面逛了逛,用了午膳后,挑了几样糕点,不觉有些疲倦,回到国公府,问的第一句话是:“驸马呢?”
侍婢行礼道:“回殿下,驸马在春心亭作画。”
“好。”
春心亭在东侧院花园中央假山之上,四方白石铺成的小路蜿蜒至亭中,路旁铺着绿草地上,种着几颗桂花树,花瓣随秋风落下。
萧珍提着糕点,抬头便看到陆今安手握画笔,想得出神,看到她来了,慌张地收着画质。
她眸光一暗,瞧见那样子,肯定没画好东西。
“驸马,你画什么呢?”
陆今安已把画收了起来,耳尖漫上可以的淡红,“殿下,回来了。”
“嗯。”萧珍微微眯眼,将糕点放在一旁,“你画的怎么样了?给本宫看看?”
“还、还没...殿下先别看。”
听不了拒绝的话,萧珍刚要去抢,反应迅捷的陆今安,差点跳出亭外,纵身跃下假山。
“臣、臣...”陆今安目光躲闪,“画毁了,再为殿下重新画一张。”
17. 017
萧珍离开后,陆今安特地选了个风景好的地方,展开画纸作画,来兑现他的承诺。
在他手握笔的一刻,脑海中浮现的全然是那片雪白,那一点似火的白,在心尖一点点燃烧,笔差点拿不稳。
陆今安定心神,滚喉结,纸上落下的第一笔时,他便知道收不住了。
任由笔墨沾染画纸,本能画出的线条,要比他昨日亲眼看到的,延伸更多,以至于落下最后一笔,陆今安的气息也随之颤动。
阳光落在白纸映得画中人生动耀眼,却也不及本人半分,陆今安放下笔蜷蜷手指,目光炙热毫不避讳,四溢虔诚似在朝拜。
陆今安从未意识到自己深陷至此,积攒压抑过久的情绪,旁若无人地释放时,显得游刃有余。
这份游刃有余,绝不能让萧珍看见。
“殿下!”
萧珍挑眉瞥嘴,不解地目光上下扫着惊慌失措的陆今安,嫌弃又扫兴地摊手,“行吧,本宫还没兴趣看呢,亏得本宫好心惦念你,还给驸马带了糕点。”
萧珍刚要起身离开,手被陆今安抓住挽留,“殿下,一起吃吧。”
“本宫吃饱回来的。”
陆今安已经打开了纸袋,试探地看向她。
“行吧,本宫勉强陪你吃两口吧。”萧珍又重新坐回去,不管陆今安,自顾自地吃起来。
伤口初愈,她需要多吃些充盈体力,桂花糕香气扑鼻,香甜软糯,甚是可口。
陆今安没什么心思吃,心绪全然在萧珍身上,或者说随时防备她过来抢画。
“驸马吩咐的差事,本宫可都给你办好了。”
“吩咐不敢当,多谢殿下…殿下打算接下来如何?”
“本宫打算尝尝马蹄糕。”
陆今安无奈笑着:“殿下不想说,是信不过臣?”
萧珍摇摇头:“非也,驸马也知宵金楼难办,总要等三司会审后,复了皇命再说。”
吃了马蹄糕,萧珍方才满足,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马上要搬回驸马府,你我二人,也要履行之前约定。”
“什么约定?”
不知他是真忘了还是假装。
“关系破裂啊~”萧珍声情并茂地描述着:“也不知是谁将本宫与曲绍之共赴宵金楼之事传得神乎其神,也算是帮了本宫。”
“一定要这样吗?”
“不然呢?驸马还有更好的办法?”
陆今安隐忍着皱眉,放下糕点,半晌吐出两字:“没有。”
瞧见陆今安落寞,还以对她多用情至深呢,萧珍心里腹诽,转而说:“我们之间的感情好坏与否,对驸马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陆今安彻底没有胃口。
前世诸多事实属无奈之举,如今好不容易与萧珍同一战线,却要装作分裂。
果然,人生万事难圆满。
见陆今安不说话,萧珍收掉了糕点,“好了,本宫还有事,驸马好好画昂,画好记得给本宫看。”
萧珍从春心亭下来,招了招手让魏龙过来,低声说:“得空把驸马画的画都偷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他画了什么。”
听殿下这话像是玩笑,魏龙不解沉默。
陆今安微微迷眼,手里的画不知如何处置,又不能扔掉,被别人看到殿下的金尊玉体,放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安全的。
-
书房中,香炉燃着安神香,萧珍有样学样地画画,奈何她画艺不精,只会画个荷叶,在旁边再画只乌龟助兴,心里倒是佩服陆今安能画笔如有神。
长宁公主永远挺直腰板坐着,作画也是一样,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多么高深莫测的大师,架势拿捏得很足。
“袁先生,情况如何?”
袁进伟行礼道:“听闻,曲大公子被关在家中,哪都没去,二公子除了去一次宵金楼,平日也在院中读书,宵金楼也照常如旧没有任何异常。”
一切如常才是最难办。
“好,此事暂且如此,想必再查下去也查不到什么,驸马府那边如何?”
“临近工期,一切依照殿下所说修建,下官盯得紧,他们也不敢偷懒,只是府中下人人数不够,在下辗转多家牙行,还未选够合适的人选。”
“为何?”
“驸马府内自然要选身世清明的下人,而上好奴仆,不太愿意入府。”
萧珍听到了新鲜事,放下了笔,看向袁进伟:“不想入府?”
“是,但凡身份清白的奴仆,都想进宵金楼,虽说身契在牙人手里,他们也没选择权利,下官也如此想,可他们宁愿吞炭烧坏嗓子,也要入宵金楼,为驸马府选奴仆,代表殿下的脸面,下官不能强人所难。”
“入宵金楼为奴,便可富贵了?”萧珍平生头回听说。
“下官听闻宵金楼新出了规,只要能晋升一等奴仆,不仅有脱籍机会,如遇有缘人,还能嫁给富贵人家为妾,当然规定是一回事,实施又是另一回事,总而言之,天下奴仆以入宵金楼为终身目标。”
萧珍饶有兴致地听完,神色却越来越阴沉,“即便吞炭毁嗓也在所不惜?”
“正是。”
“袁先生,此事还要麻烦你多多辛苦,从公主府派遣一些过去,至于牙行,本宫亲自去。”
“是。”
萧珍静坐想了想,又跑到春心亭找陆今安。
“驸马~”
萧珍站在桂花树下,挥着手,试图让陆今安注意到她。
陆今安不紧不慢地收了画纸,从假山上走下来,抱拳行礼:“殿下。”
萧珍笑得灿烂热烈,“驸马辛苦了,不如本宫请你下馆子?”
“好。”
-
万悦楼。
位于最富庶繁华之地,四周开阔,八面玲珑,可边饮酒边赏江景,每到夜晚江畔亮起一行浮灯,堪称万家灯火的最佳写照,从最高处甚至能俯瞰皇宫一角,轻而易举地将元京景色尽收眼底。
“驸马,请坐。”
两人选了高位靠窗,视野开阔,萧珍垂眸一瞥,正好能看到牙行。
陆今安顺着萧珍目光寻去,方知此行目的,不是全心请他吃饭。
“二位贵客,请问点点什么?”
没打算收回视线,萧珍指了指陆今安:“他熟悉,他点。”
这话带着可疑的酸劲儿,陆今安眼底浮现一丝无奈,听话接过食单点菜。
萧珍哪有时间酸不酸,思绪早都飞到牙行了,回过神时发觉陆今安正在看着她。
昨晚她梦了些乱七八糟的事,以至于看到陆今安莫名心虚,不自在地说:“你看我做什么?”
“殿下只怕不是诚心请客吧。”
“谁说的?”萧珍收回目光,顿了顿,“你刚才点了什么,本宫可都知道。”
“那殿下说说,臣点了什么?”
萧珍哪听见了,强装镇定,如数家珍地将自己喜欢吃的都报了一遍。
“殿下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陆今安淡淡地点头,不知是在哄她还是敷衍。
今日陆今安还真是乖,萧珍心里想着,竟学会配合她而不是反驳,直到饭菜端上来时,她才知晓陆今安没必要反驳。
因为他按照萧珍喜好,八菜一汤一糕点,精致又丰盛。
“就咱们两个人,吃得完吗?会不会有点多?”
陆今安抬手示意无妨,转移话题问:“殿下想卖奴仆?”
萧珍摇摇头,将袁先生告知之事,简单地向陆今安叙述一番。
“公主府和驸马府相临,驸马用本宫府中奴仆,知根知底,也算舒心。”
陆今安为萧珍添汤,开口问:“那臣可不可以向殿下要一人?”
“你想要谁?”
“不,臣想要魏龙。”
筷子停在半空,菜未送到嘴边,掉了下来,“你要魏龙做什么?那是本宫的亲卫!”
“嗯,殿下愿意的话,臣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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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你的亲卫。”
简直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萧珍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今安,试图在他坦然神色中,找出一丝曾对亲卫下狠手的愧疚。
他没有。
“那不行,本宫怎能做背弃之人?”
“既如此,帮殿下查宵金楼之事,臣也无能为力了。”
“陆今安!你敢威胁本宫?”
“不敢。”
陆今安有恃无恐,从容不迫,好像没必要为此事撕个你死我活,又带着那么点胜券在握。
“那这样,公主府和驸马府的所有侍卫,都由魏龙来管,让他来做两府护卫指挥使,只听你我二人差遣,如何?”
陆今安停住想了想,还有点勉为其难的意味:“好吧。”
萧珍默默翻了个白眼,转眼手边多了个红木匣,陆今安收回的手还停在半空,证明是他送的。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萧珍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根珠花银簪,中间镶嵌着红豆,元京首饰铺没几个工匠有此等手艺。
“驸马这簪子如此金贵,是在哪买的?”
陆今安指了指自己。
萧珍微微惊讶:“...你不会故意摔坏我簪子的吧。”
打造簪子少说也三五日,像如此金贵又亲手设计制作,怎么也得个十几日。
“殿下,臣没你想的那么阴暗。”
陆今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为萧珍设计的簪子,数不胜数,全都印在他脑海里,早已熟烂于心,春日宴之前他便准备好,只是迟迟未有机会送出。
至于是不是故意的摔了定情信物,陆今安坦然地说:“是他送的不禁摔。”
萧珍扶额问:“你这个禁摔?”
“殿下可以试试。”
萧珍一边深呼吸,一边抬手,假模假样地发狠,最后放回自己掌心。
“如此好的东西,摔了多可惜,谢了。”
牙行从外来看毫无破绽,她也吃饱了,正好进里瞧瞧,原本说她请陆今安,谁成想让他抢先买了单。
“做什么?”
“殿下的衣食住行,臣还是能负担得起。”
陆今安定是还对曲绍之说的那些话耿耿于怀。
“陆今安,你很记仇啊。”
“殿下第一天知道?”
萧珍耸耸肩,不打算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夜幕降临,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牙行门口立着块招牌,刻字上镀了层金粉,闪闪发亮,是名副其实的金字招牌。
牙行交易大厅,有几个围着相看的人,牙人见萧珍进来,神色一顿,立马迎了上去。
“二位贵客看看,是要条子墩子,还是活货死契?咱们这是元京最好的牙行,想要什么都是应有尽有。”
萧珍淡淡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正在相看哑奴,她会些手语,见小姑娘正在骂人,便知事情不简单,收回目光,眉眼缓缓聚起笑意:“我要哑奴。”
“哦?啊哈哈。”牙人停顿一下,又谄媚大笑:“有啊有啊,您是要端茶送水的,还是烹茶弹琴的?”
萧珍佯装稀奇:“呦,这还有哑奴会弹琴?”
她府中曾有一幕僚便是哑巴,却弹得一手好琴,只不过也是个短命的。
“当然啦,只不过啊,这哑奴难寻,听话好管的屈指可数,会些才艺的呢更是难得,故而这价格嘛...”
“这个你放心,你只管给我来相看就好。”
“哎,好嘞,二位贵客里面请。”
萧珍起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丫鬟,跟着牙人到屋里面。
会弹琴的确实不多,也能凑上三五个,许是要给贵客相看,穿得干净得体。
其中有个长相不错的男子,面容清秀,眼尾有一颗痣,琴弹得也不错,实属难得。
萧珍多看了两眼,惹来旁边一阵咳嗽。
“啧,你不想听,可以出去,我自己看。”
18. 018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陆今安面色阴沉,闭眼扭头,想来想去还是气不过,蹙眉看向萧珍。
萧珍坦然无畏地耸耸肩,人人皆有欣赏美的权利,甚至她过去摸一把小哑奴的脸,又能如何?
陆今安面色越发阴沉,周身散发着戾气,谁碰谁死的那种,萧珍心里嘟囔着至于吗,转身招来掌柜,豪气地大手一挥,“你这儿的哑奴,我都要了。这是定金,三日之后,自会有人带着尾款,来领人。”
掌柜捏着放入袖口的冰凉触感,又惊又喜,“哎,好好,二位贵客慢走。”
从牙行出来,陆今安脸色就不对,萧珍也不是照顾情绪之人,她乐呵呵地游走在商贩摊位之间。
天色已晚,好在元京城并无宵禁,自然是越晚越热闹,亮着灯火街道仿佛没有尽头,两边停满了商贩的小车,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夜色下万物并未褪色,一如往常热烈明媚,除了陆今安。
“臣从前不知,殿下如此爱听曲。”
谁人不知长宁公主不善音律,这话分明是打趣她,萧珍翻了个白眼,“本宫府中有个幕僚,名为王振,从江南来的琴师,谈得一手好秋日谣,本宫虽不善音律,还不能欣赏了?”
提到“王振”,陆今安暗淡眼底掀起一阵波澜,他垂眸看着萧珍,欲言又止,半晌启唇缓缓吐出几个字,“殿下身边幕僚,还真是数不胜数。”
萧珍挑着扇子,仔细对比扇面的图案,“哎,这个,这个比较适合你。”
陆今安扫了一眼,扇面上画着酸枣树枝,硕大饱满的红色果实,看着讨喜。
“酸呐,真酸呐!我要这个,伙计,帮我包起来。”
“好嘞~”
被讽刺的陆今安,表面并无波澜,乐享其成地见商贩包起扇子,恭敬地双手奉上:“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刚接过扇子的手一顿,萧珍忽然想到酸枣扇,还有多子多福的意思,谁要跟陆今安生孩子?商贩笑得真诚,也不好让人难堪。
萧珍嘴角扯出勉强的笑,怨气化作白眼,甩到陆今安身上,对这商贩道谢,转身把扇子丢到陆今安怀里,没好气地丢了两字:回礼,脚下生风跑了。
陆今安愣怔一下,眉眼缓缓展开笑意,幽深地看了萧珍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问:“殿下是在暗示臣吗?”
“暗示个...”萧珍环顾四周,大庭广众,不好口出狂言,她轻呸了一声,“你想多了。”
陆今安像吃错了药,当街握住了她手腕,不依不饶:“殿下昨晚不还说,要臣脱...”
“你疯啦?”萧珍抬手捂住陆今安的嘴,撞进他似笑非笑的双眸里,“赶快回府,别在这丢人现眼。”
回府后,萧珍梳洗过后,盘腿坐在床上,手肘压着摞成小山的账本,核对公主府账簿,听到门开响动,不经意间抬头,视线一顿,瞬时停住。
瘦长身形掩在寝衣下,头发自然散落,每根发丝垂落得恰到好处,晃动烛光映着清俊面庞,烛光流转间,冷峻眸色都变得温润起来。
萧珍微微叹气,要说起陆今安的坏,在她看来此人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要说好倒也是有的,比如生了一副好皮囊。
若不是因这张脸,以两人针锋相对的程度,说不定萧珍当初是要给他五马分尸的,也不会赐杯毒酒,留个全尸。
“殿下...”
“嗯?”
陆今安声音在耳边响起,萧珍瞬时从回忆中抽离,抬眼看向他。
“在想什么?”说话间,陆今安已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在想...”萧珍继续低头看账本,“幸好当初没给你五马分尸。”
陆今安:“......”
一句话打破了暧昧氛围,陆今安鬼使神差地问:“为何?”
萧珍倒也算诚实,认为没什么是她不可说的,“你长得好看啊。”
“哦。”陆今安紧绷神色微微松动,又继续坐在她身边,悄悄地挪了两下。
萧珍看得认真,怒而拍了下大腿,丝毫没注意,靠近的陆今安又退了回去。
“真当本公主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陆今安沉默不语。
说到底,前世她这时还真是养尊处优公主,从未想过查账,这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谷物吃食也敢虚报三倍不止?还有这绸缎你...”萧珍沉浸在愤怒中,反应过来时,发现陆今安凑过来看着她,明知故问道:“你干嘛?”
“殿下不是想看我脱光吗?”
“你是醉了还是吃错药了?”
陆今安轻笑地起身,拉开距离,把自己裹得严实,“不看罢了,殿下早些歇息。”
拒绝的话说出口,萧珍有些后悔,见陆今安睡意已决,她固执地没挽留。
“本宫今晚要核对账簿,去书房睡了,便不打扰驸马休息了。”
萧珍抱着账簿,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独留色|诱失败的驸马,孤枕难眠。
-
秋意正浓,阳光正好,驸马府完工,萧珍将公主府管事辞退,与驸马府合并设立长史司,由袁先生担任长史,带着几个亲信,负责府内大小事。
搬回公主府那日,萧珍是笑着上的马车,终于不用在定国公府束手束脚了。
驸马府比邻公主府,虽说只有公主府一半大,但两个加在一起,也是足够气派。
府内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折,阳光下琉璃瓦熠熠生辉,更别说工部花费半年打造的院内景观,按照春夏秋冬四季景观不同而建,确保岁岁年年不失色。
就连府内上下家仆,衣服都是从里到外穿得新鲜,都是殿下亲自选的料子。
乔迁宴全权由袁长史操办,礼部侍郎杨志平协助,司礼监掌印潘信赨主持。
萧珍穿得并不似平常鲜艳,有兰花纹点缀的衣衫,清雅淡泊,倒衬着陆今安送她的簪子,格外显眼。
“殿下,时辰到了,景王王妃叫您去小厨房呢。”
“哦,好。”萧珍用无名指擦着口胭,“马上来。”
景王妃李氏李玉婷,是萧珍舅母,景王驻守边关,多年来李氏一人操持着偌大的景王府,还好李洵算是争气,凭本事在朝中任职,为人正直,也算宽慰父母爱子之心。
刚进入小厨房,白团蒸腾的热气,带着阵阵米香,众人向萧珍行礼,她向舅母行礼。
李玉婷笑颜如花地说:“来,珍儿,这第一口汤圆,舅母给你留着呢。”
说着李玉婷捏着玉汤匙,将白嫩软糯的汤圆,送到萧珍嘴里。
“好吃吧?”
味道说不出来的怪异,符合舅母一贯作风,萧珍微怔:“...嗯,好吃...吧,怎么有股药味?”
“哎。”李玉婷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舅母在汤里放了桂花薄荷调味,而这玄机在馅里。”
眸光一暗,萧珍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馅?”
“枸杞,山药,肉苁蓉,山药,当归,淫羊藿...”
忽然明白舅母的用意,萧珍吓了一跳:“舅母!”
“嘘嘘嘘。”李玉婷示意她不要声张,“你把这个端给驸马让他吃了。”
“不是舅母...”
“嘘嘘嘘,你别说那么多,谁都知道驸马不好生养,你不能仗着看他有几分姿色,供那儿看着玩,相貌乃是身外之物,别到真章时用不上劲儿,你后悔去吧。”
“珍儿啊,你想不想生是一回事,他能不能生又是一回事,无论如何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可别像代王府那位,纳了十房妾室生不出孩子,还恬不知耻地把罪责推到女人身上。”
年轻时代王出了名风流,一把年纪膝下无子,吃药拜佛怎么求都求不来,只因这事惹人非议耻笑,京中权贵无论谁家宴会,都是礼到人不到,怕丢脸。
不过今日却来赴宴了,原因简单,新纳的第十一房妾室怀孕了。
萧珍错愕地端着那碗汤圆,前世她里舅母便事无巨细地关心她,果然是重来一回,还是一样。
“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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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萧珍鲜少地为难,她端是能端过去,就算陆今安不吃,硬灌给他又如何?
只不过最近他们的关系有些微妙,大家都是过来人,如此一来更让陆今安误会她怎么办?
“你要是抹不开面,我可让你表哥代劳了啊。”
“哎,等等姨母,不必劳烦表哥,我去。”
李洵去算怎么回事?
萧珍灰溜溜地端着汤圆,上前两步想着要不倒了,可倒了浪费又不吉利。
算了,哪有那么多讲究,万一陆今安吃不出来呢?
萧珍掩耳盗铃,端着汤圆,去找陆今安。
房间内只有陆今安一人,萧珍给他配备那些侍女全都站在门外。
“驸马,你怎么让她们站在外面?跟受罚似的。”
陆今安整理着腰带,亲力亲为地道:“臣不习惯身旁有人服侍。”
萧珍将汤圆随手放到一边,跨步上前,自然地接住他的腰带,仔细小心地系上。
陆今安张开双臂,微微低头,看着萧珍头上簪子,心情大好,嘴角勾起清浅的微笑,又看她熟练理衣的样子,想起她前世与曲绍之恩爱,笑容凝固。
“殿下...很熟练。”
“那当然了,本宫好歹...”萧珍猛然抬头,撞进他眸中,瞬时读懂了他所想,并未打算继续说下去,拿汤圆转移话题。
“驸马尝尝,舅母亲自准备的。”萧珍把碗塞在陆今安手里,特地强调是舅母准备的,与她毫无关系,说完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陆今安,勺了一颗汤圆放在嘴里,愈来愈不对劲儿,他五感灵又精通医术,尝了一口,食材全都印在脑海,他嗤笑一声,不屑一股地将碗扔到一边。
-
萧珍和陆今安在门口迎宾接礼,离老远便看见荣王一家走来,没瞧见曲纡之,而是曲绍之和妹妹曲绾之。
萧珍目光一顿,不动声色地瞧了陆今安一眼,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转而绽放笑容。
“殿下为何心神不宁?”
头上飘过陆今安幽幽的声音。
她与曲绾之自幼相识,就算没有陆今安,两人也是姐妹缘分,有何不宁的。
“本宫哪有?倒是驸马,可别用情至深心痛不已。”萧珍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抬头看到曲绾之那一刻,片刻恍惚。
原来曲绾之曾是如此爱笑的姑娘,为何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总是那双惆怅的眉眼。
“绾之妹妹,好久不见,身子可好些了?”
曲绾之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看得萧珍心一软,想着真是便宜了陆今安。
“多谢殿下关怀,臣女身子已无大碍。”
萧珍挽着曲绾之带她入府参观。
“绾之妹妹,大病初愈,气色倒是不错。”
她哪里是生病,偷偷跑出去游山玩水,怕被人发现,曲绾之心虚地岔开话题:“殿下的发簪真好看。”
“是吗?你喜欢就拿去。”萧珍见到曲绾之,心里莫名愧疚。
一是前世她与陆今安撕个死去活来,曲绾之日子想必也是不好过。二是她虽不知陆今安重生,到底破坏了一段好姻缘,心里过意不去。
她与李洵,曲家兄妹,一同长大的总角情谊,再怎么说也比旁人亲一些。
“真的吗?无功不受禄,臣女不敢...”
“有何敢不敢的,荣王叔叔给本宫乔迁新居添了不少好东西,这算是本宫的回礼。”
“多谢殿下赏赐。”
“不必谢。”萧珍松了一口气,“来,本宫为你戴上。”
乔迁宴开始。
虽说元帝未亲临,却让潘信赨带着嘉奖圣旨,踩着吉时而来。
秋日天朗云清,萧珍跪地听旨,元帝又一次给足了她风光,全场目光焦点都在萧珍身上。
陆今安眼底流露着骄傲,稍稍向上抬时顿住了。
簪子呢?
疑惑间,他余光瞥见簪子赫然地戴在了曲绾之头上,心口一紧,隐忍着怒气冷下脸。
19. 019
萧珍肩上伤好得差不多,趁着宴请宾客的功夫,正好能借着由头喝些酒,那道圣旨下得她心里不算痛快。
圣旨落到她手上,群臣多少有些讨好迎合的意思,萧珍也能感知到,先不管哪一派,大喜日子里,一视同仁地敬酒。
三酿桂花酒不足以醉人,不过是敬的人多,一圈下来也难免头晕,她扭头看向陆今安。
这人也不知怎么了,始终冷着脸,萧珍懒得跟他计较,甚至关心地问:“驸马累了?”
冷脸的陆今安稍稍动容,动容暖色转瞬即逝,摇了摇头。
萧珍贴心地趴在他耳边:“累了就去休息。”
桂香夹杂着酒气,扑面而来,清甜与酸涩萦绕在陆今安心头,不算难受,也不算好受,别扭之间,语气冷了几分,疑似不满:“没有。”
萧珍难得耐心,这下在她看来像热脸贴冷屁股,眉头一下子皱起,念在权贵在场,才没发脾气。
她转眼看到了代王蒋无为,身旁娇妻那叫一个美艳,浑身珠宝,价值连城,只是双眼空洞无神,像个漂亮的傀儡。
“代王叔叔,许久未见,还是那么英俊潇洒。”
“呵呵,许久未见殿下还是如此明媚动人啊~”
蒋无为举止放浪,惹来一众鄙夷目光。
蒋太傅曾为帝师,无论如何,对蒋家人萧珍都要敬让三分,她扫了一眼旁边的美妾,还未开口,蒋无为便说道:“这是本王的爱妾窈娘,如今已有一个月身孕了。”
萧珍单眉轻挑,见代王摸着窈娘尚未隆起的孕肚,乐得合不拢嘴。
“恭喜代王叔叔。”萧珍看向窈娘,尽地主之谊地关切道:“今日饭菜可还可口?”
窈娘始终低着头,不回一语。
蒋无为连忙解释道:“还望殿下见谅,窈娘天生聋哑。”
萧珍心一惊,轻拍了拍窈娘的胳膊,看着她愣怔的双眼,用手语问她,吃得如何。
窈娘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珍,慌张从眼底一闪而过,怯生生地瞥了一眼代王,伸手回答。
窈娘:很好。
萧珍点头示意,嘴角勾起微笑,生怕吓到她一样。
“殿下真是神通广大,精通手语,听闻殿下府中也有会弹琴的哑奴?”
“代王叔叔消息倒是灵通。”
“哈哈,哪里哪里,不如殿下请府中哑奴演奏一曲,为我们助助兴?”
萧珍看了袁先生一眼,立马会意,“好啊,代王叔叔难得向本宫提一次要求,那便让哑奴们出来,为大家献上一曲。”
酒过三巡,萧珍走路勉强能踩着直线,去找正在后院召集哑奴的袁先生。
除了萧珍会手语,其他人只能写纸上沟通,不免显得有些费力,谁成想萧珍看到陆今安正帮袁先生翻译用意。
起初萧珍以为眼花看错了,停了好一会儿,陆今安的手很好看,比划手语尽显优雅,她总觉得在哪见过。
他好像王振啊。
她的手语是为了王振才学的。
从前陆今安便乔装成杜无名在她身边,他易容技术高超,也不是不可能。
过去种种聚成画面一闪而过,陆今安消息精通,精准地扰乱她每步计划,原来是潜伏在她身边。
萧珍轻笑一声,她早应该想到的。
许是酒喝多了,萧珍行动迟缓,思绪混乱,视线逐渐模糊。
过去既已过去,她应该忘记,偏偏越不在意,细节越来越多如潮水涌入脑海,无法忽视。
袁进伟看到萧珍,迎上来行礼:“殿下。”
“嗯。”萧珍抬眼,越过迎面走来的陆今安,径直走向那个眉清目秀的哑奴,勾住他的下巴,“从今日起,你便叫王振,振奋人心的振。”
王振惊慌地看着萧珍,他耳朵能微微听到一点声音,也是哑奴中琴艺最佳的。
“会弹秋日谣吗?”
王振摇头。
“好。”萧珍这才放开他,转身走到陆今安身边,抓着他的手,按在琴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教、他。”
两人对峙着,暗潮涌动,旁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能看公主驸马这是闹别扭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谁也不想牵扯其中,更不想被波及,默默退让。
萧珍借着酒劲,没打算放过陆今安,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
“铮”地一声,心弦颤动,随着零碎波动的乐声,尘封记忆如潮涌般袭来,仿佛回到已逝秋日,落叶将落未落时,琴师与公主,指尖若即若离间,触碰出暗潮汹涌。
眼前萧珍抓着陆今安的手指,逼着他去弹,忽而抓了个空,陆今安甩开了她的手。
“袁先生,带他们去吧。”
“是。”
“那殿下...”
“本宫有事,暂时失陪,请先生帮本宫招待好客人。”
“是。”
说罢,等身边人四散而去,萧珍抓着陆今安,带到房间,关上门,丝毫没有吝啬力气,一把将他抵在门上,猛地吻了上去。
陆今安瞪大双眼看着她,忍着唇间传来剧痛,除了萧珍也没人能按着他,他也不甘示弱,暗暗较劲。
“...陆今安,你嘴怎么这么硬?”
紊乱气息抽离,萧珍手横在陆今安锁骨,通红双眼,抬头倔强地看着他。
“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两人灼热气息交织,周遭温度升腾几分,复杂的情绪,让两人逐渐失控。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殿下都已经知道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本宫说的吗?”
“事情已过去了,臣还有什么好说的?”
酒劲上来萧珍气得脚发软,她几乎是依在陆今安身上,还不忘抽出一只手,毫无章法地捶打着他。
“你说过去就过去了?你是不是觉得易容潜伏在本宫身边,糟蹋真心很好玩?”
陆今安面不改色,微微蹙起眉头,也没有扶她的意思,视线不经意间略过萧珍的发髻,令他心生喜悦早已空空如也。
“殿下也一样,何必来问臣。”
萧珍打累了停下来,拉开距离,不解地看向倒打一耙的陆今安。
“你说什么?”萧珍看着沉默的陆今安,下意识地摸了一发髻,反应过来,“哦,你是在说这个,陆今安,本宫将东西赐给了你的妻子,怎么了?”
“她不是。”陆今安平静地说,直直地盯着萧珍。
“什么?”
萧珍冷笑,笑的是陆今安的薄情,不知当初是谁用情至深,为了与曲绾之成婚,不惜暴露身份,过来求她赐婚。
如今真是丝毫情分不顾,人怎么能这么绝情?
“好,她不是,那本宫给她东西怎么了?你也要管?”
陆今安紧绷地冷脸,一瞬松懈,嘴角缓缓弯起一抹苦笑,“是,殿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随手赏赐不过是家常便饭,臣不该过问,是臣失礼了。”
萧珍嗤笑着,她不想再在这与陆今安纠缠下去,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
公主驸马不合的传言,便是从乔迁宴开始的,两人在宴会吵架传得沸沸扬扬,宴会结束后便分居两处了。
至于吵架的原因众说纷纭,而其中传之最盛的,便是公主看上了哑奴琴师,惹得驸马吃醋,两人这才闹了别扭。
对于此事大多数人表示中立不发表任何意见,多数站在公主这边,认为驸马也太不懂事,竟敢对殿下行为有所指摘,真是有悖于君臣之礼。
殿下身份尊贵,做什么都是情理之中的,驸马有何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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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萧珍忘了有多久没见陆今安,她也没闲着,忙着招募幕僚。
命运轮回兜兜转转,死去的幕僚又回到了她身边,其中两位是陆今安死对头,任何意义上的。
柯启辰,前朝旧族,家道中落,屡试不中,幸得萧珍赏识,入府为幕僚。
秦朗,屠夫出身,精通武艺,投靠萧珍后,从兵马司副指挥一直做到禁军统领。
两位除了身怀绝技,最重要的一点是,长得好看,各有特色。一个面冠如玉,一个威风凛凛,加在一起更是赏心悦目。
自从两位幕僚入府后,公主驸马感情不合的传闻愈演愈烈。
陆今安在驸马府也没闲着,每日亲自下厨,一不小心做多了菜,让人送到公主府。
萧珍看着鲜香麻辣的菜,两眼一黑,好在秦朗喜辣,菜都进了他的肚。
起初秦朗还不适应,后来简直是不吃上一口驸马做的菜便睡不着。
正所谓吃人最短拿人手软,他心里过意不去,也对谣言甚是烦恼。
毕竟他一个黄花小伙子,还没娶媳妇,也不能因为与公主共事,便堵了自己的情路,可一直找不到机会,面见驸马。
某日机会来了,护院统领魏龙找到了他,带着他去见驸马,说有要事相商,正巧王振也来,说要面见驸马。
秦朗特地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跟着统领去见驸马,见面便夸赞吹捧了一番驸马的厨艺。
陆今安正画着水墨画,脸上并未有太多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吃得挺开心啊?”
“额...微臣也是借了殿下的光,总之,驸马厨艺高超...”
“好了。”陆今安抬手打断他的吹捧,以他对萧珍的了解,这菜还真地都进了秦朗的肚子里。
难道她真的不爱吃辣了?
还是单纯赌气不吃他做的菜。
陆今安转眼看向王振,“你又来做什么?”
王振恭敬地比划着,他心思单纯又衷心,既然公主让他来学秋日谣,那他定会谦虚求教,只不过总见不到驸马,他无计可施,幸好护院人好,带他过来。
陆今安眉头一皱:殿下让你弹了?
王振摇头。
陆今安嘴角勾起一抹笑,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教。
他会那么好心,把绝活交给别人?让别人去讨萧珍欢心?
王振为难地挠头,驸马不教,他也没办法。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要事相商。”
驸马是公主的丈夫,他们为公主卖命,同样也要听命于驸马,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
公主待他们不薄,即便公主与驸马闹别扭,在君臣之仪上,他们也不好不听陆今安的话。
陆今安带着他们到了府西一堵墙前。
公主府和驸马府只有一墙之隔,墙与墙之间有空间,能容纳一人前行,只要在这堵墙前开个门,挖个暗道,便能与公主府相通,直达公主府后院。
陆今安举止优雅地在墙前丈量过后,指了指那面墙,“砸开。”
魏龙:“...!”
秦朗:“...啊?”
王振:…我吗?
三人不解,但是照做,砸墙动静大,依照驸马的吩咐,还不能惊动殿下,蹑手蹑脚的体力活,再加上陆今安亲自动手做台阶,足足用七日才完工。
完工之后,幕僚们都拿了封口费,而这封口费不是钱,是物件,是送进人心的物件,魏龙秦朗的是顶好的佩剑,王振收到的是失传已久的曲谱,但不是秋日谣。
陆今安眉毛一挑,满意地看着暗道,先身士卒地钻了进去,亲自探路。
魏龙和秦朗面露难色地看着眼前的暗道,擦了擦脸上的汗。
富贵人家就是会玩,有门不走,非得走暗道?
20. 020
乔迁宴那日,萧珍是喝醉气急才翻了旧账,等酒劲过了气一消,便也释怀。
小周氏喜得麟儿,此乃定国公府一大喜事,按理说萧珍应该同陆今安一起回去参加喜宴。
可两人闹着别扭,萧珍又绝不会先低头求和,陆今安也一直没有动静,真不知整日都在在忙些什么,能有她忙吗?萧珍如此想。
喜宴这日,她都打算自己去了,反正外界也传言,他们夫妻二人不和。
“殿下,驸马差人送东西来了。”彩云小心翼翼地笑着,带点讨好意味。
“什么东西?”
“是幅画。”
萧珍心尖一颤,收敛眼中喜色,故作镇定地说道:“拿来,给本宫看看。”
“是!”
彩云拿过画,双手奉上,萧珍漫不经心地接过,拆开过程还有些紧张。
画卷透着笔墨,映入眼帘的是桂花树枝,飘散在空中花瓣,栩栩如生,直直地飘进了萧珍心里。
随着画卷缓缓展开,萧珍双眸一震,这画不是陆今安送给曲绾之的吗?
她好奇地继续看画,前世她看陆今安画过,那时画中人未有脸,萧珍看那身影以为画的是她,结果是自作多情,人家直言是送给曲小姐的。
萧珍眉头拧成麻花,不是号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怎么还同幅画送两人?好歹换换风格意境吧!
她思绪乱掉,身上像有蚂蚁在爬,男人还真是卑鄙无耻。
彩云添油加醋道:“听闻驸马这几日身体抱恙,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
恐怕整个元京,没有比两府忠仆更希望公主驸马和好的了。
“驸马呢?”
“驸马在府中。”
“叫他过来,随本宫赴宴。”
见殿下没怎么高兴,彩云也收了笑容:“是。”
再见陆今安,不知他是如何想,反正萧珍是有点别扭,两人挤在不算狭小的轿子中,相顾无言。
萧珍先声夺人:“多日不见,驸马可好?”
陆今安目光缓缓移到萧珍身上,“托殿下的福,臣一切安好。”
不是说茶饭不思人消瘦吗?看起来有精神得很啊!
萧珍傲气地目视前方,:“今日你我不得不共赴宴席,驸马若是心有不悦,也没办法。”
陆今安轻笑一声,“殿下对那幅画,可还满意。”
不说画还好,一说萧珍更来气了。
“本宫倒是还想问你呢,你送那画是何喜?不会想着送本宫礼物,心里想着的是别人吧?没有诚意的礼物,本宫可不、稀、罕!”
“若臣说,那画自始至终都是殿下呢。”
萧珍微微一怔,疑惑地看着他,目光犀利,似在探寻其真心。
“你听听你这话,自相矛盾,反复无常,鬼才信你。”
“信与不信,全在殿下。”对于从前那些心口不一,陆今安百口莫辩,过去既已过去,也无法证明。
“臣还有礼物,想赠与殿下。”陆今安从袖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发簪。
萧珍双眸微微颤动,那是一只白玉珍珠簪,镂空金桂上点缀着簇簇珍珠,圆润珍珠全是用上好的羊脂玉磨制而成,一看便是花了心思。
羊脂玉易碎,磨成珍珠更是难上加难,从挑选到切割磨制,皆是陆今安亲力亲为,需要小心调整反复打磨,稍有不慎留下划痕,便会前功尽弃。
每颗珍珠都留有陆今安指腹温度,反复打磨棱角之间,仿佛在雕琢明晰他的内心。
此生有幸将珍珠捧在手心,是他最大幸运。
“你...”
萧珍还以为以陆今安的性子,应该不会再送她簪子了,没想到竟如此有心。
陆今安云淡风轻地为萧珍戴上,不由拒绝,“臣知殿下不缺发簪,只求别随意赏赐别人了。”
发簪不轻不重,划入发间重量转瞬即逝。
正如陆今安所说,萧珍根本不缺发簪,多名贵的发饰,即便摔坏了也毫不在乎,可眼下头顶轻飘飘重量,莫名使她拘束,一举一动都变得小心翼翼。
“好看。”
萧珍看着陆今安,微微一笑,既然对方给台阶,她也宽宏大量地道声谢,两人向来如此,前一瞬剑拔弩张,下一瞬偃旗息鼓,各退一步。
“都是臣应该做的。”
陆今安亦是生来傲骨,即便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漂泊流浪时绝不乞讨,以物易物换口饭吃。可面对萧珍,他的傲气即刻消磨殆尽。
他从前是入府做幕僚,现如今是驸马,处境不同身份受限,若想复仇只能站在萧珍这边,依附她。他自知没资格受其偏爱,但他还是想赌一把。
这次赌注比天大,因为他赌的是…
萧珍的偏爱。
萧珍打量着陆今安,这怎么突然变乖了?
“驸马,若一会本宫冷落了你,可别往心里去,毕竟都是逢场作戏。”
陆今安笑得勉强,默许接受。
-
定国公府喜气洋洋,王公大臣前来祝贺,道贺声连连。
老来得子,那简直是天大喜事,更何况元京城内勋贵中,已许久未有添丁之喜了。
“公主驸马到~”
萧珍嘴角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在注目行礼下,走上前去扶起薛氏。
小周氏喜得一子,作为主母再端庄大方,心有不悦也不能表露,萧珍拿捏人心之处就在于此,她此举便是提醒在场众人,再天大的喜事,也要分清主次,卖的是薛氏的人情。
“今日本宫是来道喜的,诸位不必多礼。”
“是。”
“快让本宫看看小公子。”
薛氏面露难色,悄悄耳语道:“还望殿下恕罪,小周氏生子难产,母子俩好不容易捡回命,小公子怕受风不便出面。”
“啊。”萧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今安,前世小周氏并未生子,也就是说这个小公子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人。
宴会主桌坐着的都是陆氏老家庭州来的亲戚,皆是好奇地打量着萧珍,交头接耳地嘟囔着。
萧珍环视一周,别说小公子影没见到,就连小周氏也没见到。
孩子不出现,孩子亲妈也不出现,这算哪门子宴会,萧珍抬头看向陆今安,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想必他也是心有疑惑。
陆今硕喝得摇摇晃晃,代表着小周氏过来敬酒,从这桌到那桌,陆家老小都敬了个遍。
“殿下,想必你不认识这些亲戚吧,臣弟为你介绍一下。”
萧珍从容不迫,根本没给他眼神,“不必了三公子,本宫没有兴趣认识你们陆家旁支老少。”
陆今硕眉毛一拧:“你...”
“哎哎哎。”陆国公来得及时,拉开了陆今硕,恭敬地举着酒杯,“殿下,犬子无礼,还望见谅,老臣敬殿下一杯,以表敬意。”
定国公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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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萧珍是不能不给的,她拿起酒杯,意思了一下。
萧珍皮笑肉不笑,“国公不必如此惊慌,三公子年纪尚小,本宫是不会跟他计较的。”
“老臣教子无方,还是殿下大人有大量。”
酒劲上来,陆今硕本就有怨气,刚想口出狂言,便叫定国公拉走了。
“皇后娘娘到~”
萧珍手一顿,抬眼望去,边行礼边纳闷,今日还真是热闹,皇后怎么亲自来了,还得是添丁之喜啊,都想来沾沾喜气。
“不必多礼,本宫与珍儿坐一起。”
宴席开始,二位贵客在场,无人敢放肆,皆是低声语,明明应该氛围热闹,却显得诡异。
“珍儿啊,你与驸马成亲也有些时日,何时给陛下添个皇孙啊?玴儿还小呐,本宫可都指望你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放缓了吃饭的速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耳朵竖得紧。
“娘娘凤姿韶秀,若是等玴儿长大,为您添个亲皇孙,也不是等不到。”
曲皇后笑容一顿,都说公主驸马不和,她本想拿着此事为难萧珍,没想到反倒让自己下不来台。
“哎,珍儿说笑了,若是等玴儿长大,本宫可都老咯。”曲皇后悄悄耳语,“若是珍儿需要,本宫认识和善堂最好的中医圣手,可以让他为你和驸马调理身体。”
萧珍微微眯眼,仔细想想前世曲皇后打着为她与曲绍之调理身体的旗号,挑拨离间的事情可是没少做,而这和善堂原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承了皇后娘娘的恩,成了远近闻名的求子医馆,眼下正是积攒名气时机,为不干扰因果,事态如常,萧珍应承下来说道:“既如此,那便有劳娘娘了。”
“好,过几日本宫命楚嬷嬷带着人到你府上,让他为你和驸马瞧瞧。”
萧珍笑得勉强,转头对上陆今安幽怨目光,心虚地低下头。
一直到宴会结束,萧珍也没见到小周氏和孩子,她倒是好奇到底明明是喜事,为何遮遮掩掩。
回宴会路上,萧珍坐在马车中,思绪万千。
“殿下想要孩子?”
陆今安声音打断萧珍思绪,她反应过来,“恩?谁想生孩子?”
“臣看殿下答应皇后娘娘的好意倒是痛快,还以为殿下是想生孩子。”陆今安半嘲讽半揶揄道,看上去面色阴沉,士可杀不可辱,怎么一个个地都冲着他来?
“前世曲皇后便以生子来挑拨本宫与驸马的关系,不遂了她愿,人家岂会罢休?”
听了这话,陆今安皱眉,心在滴血,“所以,殿下深明大义,就要拖臣下水?”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拖下水?我们是同条船上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想逃。”
陆今安气极反笑,“臣倒是无所谓,只怕殿下到时后悔。”
“本宫有何好后悔的?”
“殿下让那些人掺和进来,他们便会不遗余力地撮合臣与殿下行房事,臣倒是好奇,殿下打算如何以假乱真,还是说…”陆今安缓缓靠近,“殿下想假戏真做?”
面对挑衅,萧珍不退反进,哼笑一声,抬手勾住他下巴,“陆今安,说到底咱们是有夫妻名分在的,夫妻之事也在情理之中,你拿这个吓唬本宫?你觉得能唬得住吗?”
陆今安双眸颤动一下。
她说得有道理。
“再者说,这种事到底是谁吃亏还不一定呢,陆今安,你行吗?”
21. 021
旁人是得理不饶人,萧珍是得不得理,都不饶人,言语尖锐得有时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马车里瞬间安静下来,狭小空间无声地蔓延着阴沉的气息,仔细一寻来自靠在窗边的驸马。
萧珍见陆今安不说话,自认为占了上风,得意忘形地扬起下巴,嘴角缓缓勾起笑意,放肆地蔓延至整个面容。
“殿下没试,怎么知道我不行?”
此话一出,萧珍笑容凝固在脸上,“你没事吧,非得跟本宫争个高下?”
陆今安笑得诡异,“是殿下先挑起的事端,从入驸马府开始,外面流言不断,若这是殿下筹谋的一部分倒也罢了,但也不至于汤圆里面都放药材吧。”
“陆今安,你真记仇。”
“事关臣的名声,难道不该记仇?”
“你一直都是病秧子的名声,还怪我了?”
陆今安:“……”
总归他是说不过萧珍的,病秧子名声是他为了自保,迫不得已,可事关他的尊严,是意料之外。
“到了,本宫要回府了,驸马也速速回府吧。”
萧珍脚底抹油跑了,陆今安看着高傲又略显仓皇的背影,笑了。
这比账,他迟早要算清。
-
翌日,宫中派来的人到达了公主府,萧珍将他们安排在别院,晾上一段时间,才召见。
在楚嬷嬷来之前,萧珍与陆今安并排坐在茶桌两侧,一人拿着一卷书,各自默不作声喝茶。
“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驸马只需闭目塞聪,装死就成。”萧珍目不斜视,她见识过和善堂“治病”的架势,怕一会儿吓到陆今安。
楚嬷嬷一行三人,和善堂医者叫赵浪,还有一个是教习,至于教什么,那便是如何将房/事发挥到极致怀孕。
殿门一关,光线昏暗,廉耻丢一边,屋内只剩下几个知心心腹,和善堂站在白布前,指着花花绿绿的画,开始声势浩大又神圣的讲解。
陆今安那张清俊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许是光线太暗,看得他喉咙一紧,画布上的人晃动起来,化作虚影,满眼都是萧珍的身影,反应过来又太过亵渎,偏过头轻咳两声,试图起身调整坐姿,掩盖他衣下尴尬。
萧珍面不改色,低头看了一眼满满的房事安排,不满地“啧”了一声,这么多她演起来也费神,想着怎么搪塞过去,余光瞥见陆今安不安分,以为他想逃,一把将他按住。
两人对视后,瞬间移开,奴才们见了公主驸马如此剑拔弩张,自然坐实了夫妻不和的传言。
萧珍转眼似笑非笑,“本宫出嫁之前,宫中教习嬷嬷教过这些,便不必劳烦圣手费心了吧。”
楚嬷嬷笑着行礼:“殿下有所不知,圣手都是按照最行之有效方法,来为公主驸马制定计划,确保殿下最快怀有身孕。”
“驸马身子弱,要按照你们如此折腾,吃得消吗?”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陆今安眉头一拧。
楚嬷嬷尴尬一笑:“啊哈这个,殿下你看代王殿下也是年岁不小,也是按照此方案才让妾室怀上孩子的,放心吧,有专门的调养方子,不会亏了身子的。”
“哦,本宫可否看看方子?”
“来,给殿下过目过目。”
萧珍细细研读,有几味她不认识的药材,读起来也是拗口,楚嬷嬷极为有眼力见地说:“上面有来自婆娑国名贵药材,殿下放心,陛下养生丸入药也有这些,断不会出错的。”
父皇也用吗?那她可不敢贸然使用,萧珍给彩云使了个眼神,彩云立马会意,用过目不忘的本事,将药方记在心中。
“楚嬷嬷,你看啊,本宫这府上也有药膳房,煎药也不必劳烦嬷嬷,还有这计划,本宫会自行…”
“回殿下,凡事都要因势利导,药方至少要七日方见疗效,若是奴婢不在,怕殿下与驸马服用出什么差错,伤了身体。”
看样子他们是不会走了,萧珍勉强笑着,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她应该明白。
怕是不演一出戏,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行,你们暂且退下吧。”
-
彩云写好了药方,萧珍召来袁先生,命他去调查和善堂。
和善堂的掌柜齐明,曾为宵金楼做过药膳顾问,与珑三娘是旧相识,今日楚嬷嬷带来的医师赵浪,是齐明的师弟,而齐明为窈娘调理身体怀了孕。
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如迷雾般遮在眼前,背后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她没有头绪,但总觉得与生子逃不了干系,元京贵族求什么得什么,只有求子嗣难以如愿,至于其中缘由,萧珍猜测是婆娑国来的药有问题,但她没有证据。
萧珍轻轻叹气,跳脱掌控的东西太多,当初手段全都用来对付陆今安,若想找出宵金楼背后靠山,必须将所有关系理清,必须不惜代价地深挖下去。
萧珍按了按眉心,“孟竹子,艾克苏,元壮月,这几味药,是做什么用的?”
“下官去探查一番,这是来自婆娑国进贡灵丹仙药的附搭品,大概是灵芝雪莲一类的东西。”
别国向古陵进贡大概有三种,一是国王贡献名为正贡,二是使臣自进贡物,三是附搭品,前两者不可售卖,附搭品可开市贸易,想来是一些药材补品。
开市意义何在?最后不还是流回皇室了?
“他们用的这些药,本宫是不会喝的,也别给驸马喝,处理得干净一点。”
“是。”
“不过药渣还是留着,毕竟作戏要真。”
“下官明白。”
-
华灯初上,公主府灯火通明如一弯明月,旁边的驸马府稍稍逊色,如明月旁零星暗淡的星光。
公主府的婢女们端着侍奉木盘,皂荚花瓣,面脂熏球,向着驸马府兰香池而去。
氤氲水汽环绕着汤池,萧珍只穿了寝衣,发钗耳坠也都卸掉了,站在池上指挥着,花瓣如何撒,水温如何调。
“驸马呢?”
萧珍刚想问,便看到陆今安走了进来。
“彩云,你去将人都遣散,本宫要与驸马共浴。”
陆今安扯动嘴角,夜色掩住一闪而过的喜色,站在那里不动,看着萧珍。
萧珍关了门,走上前,勾住腰带,扬头看向不动声色的陆今安。
“怎么?池中水都放好了,驸马不想与本宫共浴?”
陆今安稍稍动容,静静地滚了滚喉结,再看向萧珍时,眸底颤动。
萧珍视线向下扫一眼,耸耸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知装什么假正经。
“驸马别磨蹭了,后面还有重头戏呢,你可要配合本宫一步步地演好。”萧珍声音带着些俏皮,回荡在沉闷浴室便更显得魅惑,“再说,此前驸马不是说,甘愿献身吗?”
她毫不客气地把陆今安衣服扯个精光,此前她只看过胸前一抹月色,如今有机会一览全貌。
陆今安看着身形瘦弱,实则肌肉精致紧实,没有一块是白长的,萧珍丝毫不吝啬自己眼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个遍。
反倒是陆今安经受不住目光,跳入水里,引起萧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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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低笑。
背对着陆今安,缓缓褪下外衣,戏谑道:“驸马不必羞涩,这说明你是个正常男子。”
陆今安舌尖抵住了牙,嘴角勾起无奈的笑,见她未全脱,挑眉疑惑。
萧珍理直气壮地说:“你都看过我一次了,我看你一次,你不能看我,这才叫公平。”
两人各执一边,蒸腾热气化作红光,在萧珍脸颊上晕开,热水浸透白纱裙摆如朵硕大的白莲,水波荡漾泛起涟漪,映在陆今安眼底。
“驸马可知孟竹子,艾克苏,元壮月都是何药?”萧珍漫不经心地玩着水。
陆今安眼神一顿,听着萧珍为她讲述了和善堂的来龙去脉,稍稍抬眸。
“确是婆娑国的补药,不过元京城内没有哪家医馆会用这些效用不明,光靠着吹出来的东西。”
“可代王不孕多年,用了这些药,妾室怀孕,这又如何解释?”
“殿下怎知代王妾室腹中胎儿,一定是代王的?”
玩水的手一顿,萧珍双眸颤动,“代王那么要面子,会允许这样事情发生吗?”
“从小到大,无论何种珍贵之物,想来殿下都是唾手可得吧,所以殿下不会懂得,执念深者会不顾一切地做出什么。”
陆今安说的不错,她从小到大,父皇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稀罕玩意都是第一时间捧在她眼前。
回想起来,前世陆今安三番五次拒绝她的好意,好像是她平生初次受挫。
“陆今安你有没有发现,其实很多事都因我们的选择而变了。”
“嗯。”
“所以我们定会得偿所愿,对吗?”
萧珍听到了水声响动,回过神时,陆今安已拨开花瓣来到了她身边。
背后靠着假山,萧珍退无可退,抬头望向她。
“臣能否得偿所愿,全然在殿下。”
萧珍心一坠,不甘示弱地抬起他的下巴,“是啊,本宫从前便说让驸马听我的,驸马不是骨头硬,不肯听吗?”
热气氤氲缠绕在两人之间,陆今安揽过她的腰,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臣不是来配合殿下作戏了吗?殿下说是想要逢场作戏还是假戏真做?”
蒸腾着的热气散发着淡淡花香,灼得人心发烫,陆今安忍耐已到了极限。
萧珍对他来说,便像是灼热中得到的一块凉玉,靠近她虽驱散了燥热,却勾起了更深层的欲望。
-
楚嬷嬷带着一行人,在寝殿外候着,红瓦窗外能隐约看到人影。
“殿下,驸马,时辰到了,可以灭烛了。”
戏台已搭好了,萧珍朝着陆今安挑了下眉,那边无奈地熄了烛火。
楚嬷嬷使了个眼神,下人点燃了一炷香。
“所以,他们要一直在外面?”
“是啊。”
萧玦喝着茶,看着陆今安卖力地摇床,她不满地摆摆手,“你轻点吧,按理来说,你没那么有劲儿。”
摇曳声戛然而止,黑暗中陆今安似乎轻笑一声,萧珍没有在意,直到喝茶的手被握住。
茶杯“啪”地一声,在脚边摔个粉碎,迎面而来的一阵风裹挟着香气,将萧珍扑倒,手腕传来剧痛,疼得她差点叫出声,张口要骂陆今安没轻没重,忍住了。
暗夜笼罩着陆今安身影看得极不真切,萧珍刚想问他要做什么,灼热气息喷洒在她耳边,低沉声音带着几分狠劲。
“殿下别忘了,臣是男子,那些卑劣粗暴的手段,臣也会。殿下如此三番五次地试探臣的底线,小心惹火上身。”
22. 022
陆今安扑过来,抓住萧珍手腕,顺带护住她的腰。
屋内漆黑并无光亮,只有噼里啪啦响动,吓得外面候着的侍者们一激灵,全都竖起耳朵,听动静好像是…打起来了?!
萧珍不甘示弱地反制住他,撞得桌上茶壶滚落在地,茶汤溅洒裙角,暖意浸湿小腿也无暇顾及,反问道:“你吓唬谁呢?”
两人同沐浴一汤水,周身淡淡香味交织,浓郁得强烈,伴着轻笑鼻息,烫得萧珍眼皮一颤。
“臣不敢,只是殿下毁臣名声,该如何补偿?”
陆今安嘴上说着不敢,手上丝毫不客气,力道不减,反而更用力。
“补偿?你的名声又不是今日才坏的,从一开始便是你自己装病,不过是顺理成章…顺水推舟,顺势而为!”
一切都要从归宁宴上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说起,跟她有何干系?怪只怪有人茶余饭后胡乱编排,这也要怪她吗?
萧珍理所当然,丝毫不顾陆今安死活地狡辩,“所以,你怪不着本宫,再说是你自愿配合本宫演戏的…唔!”
猝不及防的吻,撞得萧珍后退半步,磕得嘴唇一热,咸腥顺着唇边蔓延,漆黑中含糊不清的话,格外刺耳。
“殿下,难道…不怕…臣假戏…真做吗?”
意识到危险的萧珍,挣扎中胡乱地踹了陆今安一脚,黑暗中响起倒吸冷气声,接着他放开了她。
“你没事吧。”
“出...去。”
萧珍脸一热,故作镇定地说“本宫是要补偿你的...两间铺子,如何?”
陆今安已失去所有耐心,今晚受的折磨够多了,最后的君臣之礼是握着萧珍的肩膀,将她请出去。
被推出去的萧珍,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刮过一阵风,转身门便关上了。
从小到大萧珍还没吃过闭门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房门,抬脚踹开,冲着里面喊:“陆今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告诉你,不是你赶本宫走,是本宫自己走的!”
萧珍急火火地来又急火火地走,以片叶不沾身的架势,回了公主府。
远观躲在假山后看热闹的楚嬷嬷,吓得蹲下捂住嘴,确定公主走远后,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忍俊不禁的欣喜。
外面装得再怎么浓情蜜意,只要内里不和,怎么着都得露馅啊,楚嬷嬷可以放心回去交差,这孩子一时半会生不出来,皇后娘娘也可放心安睡了。
公主驸马吵架消息不胫而走,元京上下流言四起,纷纷猜测是何缘由,一时间众说纷纭。
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家世背景,公主地位永远是不可撼动的,即便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是驸马的错。
更何况殿下身边英俊侍卫幕僚一大把,像驸马那般柔弱病态顶多是图个一时新鲜,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流言蜚语传得正盛,萧珍也懒得去管,谁成想曲皇后还帮了大忙,坐实了她和陆今安关系不好,如此以来,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秋日阳光正盛,萧珍召集几位幕僚,一同到公主府后花园饮酒赏花。
外面都为她搭好戏台,怎么着也得把戏演下去不是,至于陆今安。
她是君!陆今安是臣,哪有君向臣低头的道理?
萧珍倒是从容自在,几位幕僚多少诚惶诚恐,除了袁进伟。
公主驸马不和之事,袁先生看出些许端倪,他不必刨根问底,只管做好自己事。
再说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谁敢编排他和殿下?到底有没有把伦理纲常放在眼里?
桂花飘香的季节,秋风中带着寒意,萧珍看到眼前这些人,感慨万千。
前世她临危受命,孤立无援,是这些人尽全力托举,于萧珍来说,他们不止是幕僚,更像是亲人挚友,可她一个都没护住。
见他们各个意气风发地在她面前,她突然有些怕,怕重来一次也结果都是一样,她要主其势,逆转局面。
“殿下。”袁进伟为萧珍斟酒。
“嗯?”
“西苑的那些宫人,该如何?”
萧珍接过酒杯,“先好吃好喝的供着,本宫打算去查查和善堂。”
柯启辰:“殿下想如何调查?”
“这个本宫亲自来便好,你们帮我守好府中。”
“是。”
“今日来是陪本宫好好喝酒的,不说烦心事。”萧珍敛眸,有些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她的幕僚。
秦朗笑着:“殿下,这桂花酒确实不错。”
萧珍抿了一口:“这酒是从何而来?”
袁进伟:“回殿下,乔迁宴时,礼部杨大人送来了米面,其中还有两罐桂花酒,说是他妻子酿的。”
“他妻子?”萧珍仔细体会,又抿了一口,这味道有点不对。
杨志平妻子曹氏是酒商之女,一手佳酿天下无双,尝一口便忘不掉,眼前这杯总觉得少点什么。
袁进伟:“殿下,有何不妥?”
“没有,麻烦袁先生过两日,去杨府再要些酒来,就说本宫爱喝。”
“是。”
萧珍刚要举杯,余光瞥见拐角处出现人影,她手一顿,吓了一跳。
陆今安一袭白衣,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萧珍没记错的话,她府院那里是墙啊。
众幕僚诚惶诚恐行礼,“参见驸马。”
陆今安淡淡地一瞥,不紧不慢地向萧珍行礼,她理都没理。
见气氛不对,谁也不想惹祸上身,袁进伟率先起身:“殿下,下官与同僚们先行告退了。”
“嗯。”
萧珍“嗯”了一声,陪她喝酒的幕僚们有条不紊地快速离席。
“驸马来做什么?”
“不是殿下叫臣过来的吗?”
“是吗?本宫怎么没印象?”
陆今安倒是看不出愠色:“殿下不需要臣,臣便走了。”
萧珍“哎”了一声,起身走过去,“本宫让你走了吗?再说了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故作深沉的陆今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萧珍来到墙边。
墙边的杂草不知何时清理干净,好端端的砖块出现个缝隙,缝隙另一端有个石门机关,按动后出现个暗门,顺着石阶上去上来,是条暗道。
萧珍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一切,惊愕中带着点钦佩,到嘴的话又有些刻薄,“陆今安,你脑子坏掉了?”
陆今安静默没说话,一双漆黑双眸紧紧地盯着萧珍,不明意味。
“哼。本宫与驸马不和,驸马便修一条小路,以便与本宫暗通款曲?”
原本以为陆今安会否认,谁成想他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萧珍眉头抽动了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你如何修的?”
“多亏殿下的幕僚侍卫。”陆今安顿了顿,“还有王振。”
陆今安私自动用她的侍卫也便算了,怎么还叫人家王振过来?有没有人性?
陆今安似乎读懂了萧珍的心思,冷笑两声道:“殿下心疼了?”
气氛又静得可怕,萧珍确实有求于陆今安,不能再如此剑拔弩张下去。
“行了,本宫找你来是有要事的。”
“何事。”
萧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上前一步,勾了勾他的下巴,冰川在陆今安眼底瞬间融化。
“需借驸马易容术一用。”
-
城西一处宅子中,萧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摘掉面纱才透过一口气。
去和善堂自然是要乔装成夫妻,最好是易容。
萧珍没见过那些易容的东西,自然是看什么都稀奇,面团染料,镊子刮刀,她背着手,凑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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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好奇陆今安是怎么用这些东西,把她骗得团团转。
“殿下想如何易容?”
萧珍捏起一张面具皮,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差点吐出来哆嗦地扔掉。
难以想象当初陆今安是怎么带着这些东西,镇定自若地生活的,简直是变态。
陆今安面不改色地捡起面皮,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小心地放回去。
萧珍好奇又害怕地凑过来,扑闪着眼睛问:“你这能把本宫画成男的吗?”
易容之术高明之处不在于花里胡哨地装饰皮相,而是在于修饰骨相,只要掌握好,便能有翻天覆地的奇效。
萧珍眨眼等着陆今安说话,看到他抬手,下意识一躲,“你干嘛?”
“看骨相。”
“哦。”
看在陆今安是易容高手的份上,萧珍相信他,任由他温热指腹滑过眉间,正担心着可别把她的眉妆给蹭掉了,脸颊忽然被揪住。
萧珍震惊地看向陆今安,放肆的斥责没说出口,被揪住的脸又被向外一扯。
蹂躏着她脸的始作俑者陆今安满脸严肃,看起来不像是戏弄她的样子,直到他笑了。
他笑了。
而且不是那种轻笑,是发自内心且止不住的笑,好似世间一切烦恼都可烟消云散的笑,是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的笑。
“笑笑笑,你笑什么笑?你到底能不能把本宫易容成男人?”
陆今安收起了笑意,闷着鼻音回答了一句能。
毕竟是有求于人,萧珍暂且没跟他计较,算她大度,转身坐在椅子上,“时间紧迫,来吧。”
橘红色的光顺着窗间缝隙照进来,幽香袅袅,布满房间,萧珍呼吸之间都是熟悉的香味,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看着陆今安不知在调和什么东西,缓缓移动目光,轻而易举地将注意力放在陆今安身上。
熟悉气息向她靠近,视线中骤然放大的脸,吓得她闭上双眼,冰凉触感顺着鼻骨蔓延,慢慢地封住呼吸,萧珍最恐惧窒息便慌了神,猛地睁眼抓住了陆今安的手。
陆今安一顿,他鲜少在萧珍脸上看到惊慌失措,心跟着一颤,声音都放缓了几分,“放心,不会疼,很快便好。”
萧珍轻轻点头,瑟缩地闭上眼睛,耳边响起陆今安声音。
“殿下,为何易容?”
“本宫要调查和善堂啊,他那几味稀缺的药,与宵金楼脱不了干系,本宫暂时动不了宵金楼,到能探探和善堂。”
“前世世家各族人人求子不得,折腾到最后无计可施倒也罢了,如今代王开了个好头,对于求子便是趋之若鹜,牵扯出和善堂这么个东西,本宫记得小周氏,从前也未有孕生子。”
“嗯。”
“话说回来,你作为曲家女婿,难道不知宵金楼靠山到底是谁?”
“臣可以说,殿下敢听吗?”
“本宫敢听,你说来听听。”
陆今安刚要说什么,萧珍一掌封住了他的嘴,得意地瞧他一眼,她向来都是有仇必报。
陆今安抿了抿唇,没说话,眼中笑意却未减丝毫。
此刻她倒是庆幸把陆今安留在身边,变数可以有,若是太多可是件麻烦事。
说话间,陆今安已为萧珍束好发,拿来铜镜放到她面前。
看到镜中的自己,萧珍微微一愣,这双深情又薄情的眼睛,太像君临天下的那位了,她一下子扣住了镜子,下意识地看向陆今安。
所谓与生俱来的贵气,可这些都是萧珍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暗暗地讨厌这一切。
“好啦,既然本宫来扮成郎君,那驸马便来做我的娘子,一同前往和善堂一探究竟!”
陆今安手上东西,掉在了地上,墨盒摔个粉碎,表情扭曲在一起:“什么???”
23. 023
从一开始萧珍便是算计好的,先是拘着楚嬷嬷一行人,这几日让彩云扮成她,再让王振到驸马府扮几日驸马,府中有袁先生把持局面,想来不会有事,她便带着陆今安安心地去查探和善堂。
陆今安隐忍着,把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人是坐在那里,灵魂早已出窍,他想要逃,可无形中有股力,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在萧珍找他帮忙易容那刻,他就应该想到!他早应该想到!因何不避?只因避无可避。
也许是萧珍抬手带过来的香味迷人,或许是不经意间距离靠近令人心慌,又或者是发尾拂过手背挑起波澜太过汹涌,总之,他没办法逃。
陆今安眉眼清秀,一双眸子波光潋滟,稍加粉饰便如出水芙蓉般婀娜靓丽,再加上萧珍可是理妆大师,手法娴熟,举手点头间尽是对自己杰作的欣赏。
萧珍一时专注忘形,没注意距离,膝盖跪在凳间,居高临下看着陆今安。
她是君,做什么都是对的,自然不算失分寸,对于陆今安排斥躲避,萧珍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饶有兴致地捏了捏他下巴:“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来,大美人,笑一个。”
见陆今安没有反应,萧珍无趣地甩开他下巴,“好了,你只需装聋作哑便好,和善堂是分诊,到时驸马帮本宫看看女诊那边有何异常,如遇危险,记住,不用忍直接出手。”
“嗯。”陆今安不情不愿地用鼻子出气应了一声。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始至终什么是君臣有别,高低贵贱,就是萧珍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除了顺从还是顺从。
萧珍咳嗽两声,压低声音,哄着道:“大美人,别不高兴了,你看啊,驸马长得如此貌美,这差事也就你能做好,不然让本宫去找魏龙秦朗吗?他们扮不成美人,也不像话不是?这驸马与本宫演回恩爱夫妻,本宫给驸马酬劳总行吧。”
“什么酬劳?”
“驸马定。”
“没想好。”
“等你想好了再说,和善堂在城外,今晚咱是回不来了,要委屈娘子了。”
陆今安神情稍有缓和,冷哼笑道:“哼,不敢委屈。”
为掩人耳目,萧珍让陆今安坐在车舆上,原本他身形颀长,特地选了件松垮衣袍掩盖骨架,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为显得壮实,她也穿了件塞了棉花的衣袍。
和善堂在郊外山水镇宁雨巷中,穿过蜿蜒如蛇的小巷,到达偏僻之所,一块古旧的牌匾上,刻着和善堂三字,门口小厮迎来送往,见到萧珍过来,立马迎过来。
来到和善堂不必问病症,因为和善堂专看求子。
“公子,里面请。”
“嗯。”萧珍摩挲着胡子,举止之间尽显粗鲁,“叫你们掌柜的来。”
“公子,我们掌柜的今日诊号已满,您要不。”
“怎么?看不起老子?”萧珍完全换了一副模样,掏出小黄鱼拍在桌上,“看看这个,能不能请出你们掌柜?”
袁先生说的没错,和善堂只认钱。
“哎呦,贵客,您在这稍等,小的这便去请。”
萧珍挥挥手,示意他快去,转头看着陆今安,挑眉抬颌眨眨眼,将他揽入怀中。
方才陆今安还千万般不愿,关键时刻倒是配合得很,躲在萧珍怀里娇弱地咳嗽两声。
看着怀里的娇美人,萧珍眼底微微闪过一丝诧异,搭在他肩头的手,抚慰地拍了拍,忍住了笑意。
自代王喜得贵子后,每日来和善堂求子之人不在少数,形形色色。
萧珍坐在那,耐心地等着掌柜,从她眼前走过跛脚妇,这倒也算正常,聋哑者在此已算轻症,痴傻畸人不在少数,他们两个如此乔装,根本不算奇特。
换句话说,这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常人,萧珍只是好奇,为何如此?自身难以保全,为何要执意生个孩子?
穿着蓝袍的齐明踩着小碎步走出来,一笑羊角胡便翘到天上去,眯起的三角眼打量着眼前的美人。
“你看什么看?”萧珍说话打断齐朗打量的目光。
“二位贵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里面请。”
果不其然,男诊和女诊分为两边。
萧珍握着车舆手把,嘱咐道:“老子娘子腿脚不便,你们可得好好照顾啊。”
“贵客放心,保证照顾好。”
做戏做全套,陆今安还风情万种地给萧珍一个不舍的眼神。
齐明亲自带路,带着萧珍走进诊室,赔笑道:“听贵客的声音,不像是元京人。”
“哼哼,老子是玉州人,这南下经商走南闯北,马虎惯了,掌柜莫要见怪啊。”
“不会不会,敢问贵客如何称呼。”
“陆远。”
“啊陆公子,里面请。”
萧珍环视一圈,那是再普通不过的诊室,走进去有一股药香。
坐定后,齐明刚要为她把脉,萧珍将手收了回来,“哎,等等。”
“怎么?”
“嗐。”萧珍微微向后,“你也看出来,老子不差钱,与娘子成婚多年啊,没有个一儿半女,家里老娘甚是着急啊,可我娘子啊本就身子不好,空有一副皮囊,还是个哑巴,我这担心啊,孩子生出来,随她,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生出个健康的娃儿?”
“您夫人是天生聋哑?”
“是啊,啧,当初啊老子年少不懂事,你也看见了,我娘子模样确实长得不错,就没想那么多,今时不同往日啊,上了年纪没有一儿半女,家中老母犯愁啊。”萧珍展示财力,又往齐朗手中塞了金灿灿的东西,“您看,您给想个法子。”
“陆公子有所不知,在咱们这的规矩啊,无论如何都得先诊脉再说。”
萧珍不懂声色地冷脸又往齐明手中塞了一块金疙瘩。
钱财可破万难,刚好齐明是个见财眼开的主,受不住诱惑,嘴角逐渐失控的笑意,逐渐失去底线。
齐明摸着他的胡子,袖中的手摩挲着金子,换了一副嘴脸,眉笑间多了谄媚,“足下真心迫切想要个孩子...”
“对啊。”萧珍笑着道,“哈哈,你们和善堂的名号可是响当当啊。”
“既如此,足下不若考虑,换个肚子?”
话音刚落,萧珍耳朵一动,心跟着一颤,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化作了笑容挂在脸上,她原以为和善堂这门道在草药上,没想到竟是…
“足下也是商人,理应知晓这天下没有钱做不成的买卖。”
萧珍面容僵硬,笑得扭曲,“齐先生啊,你也知道在下初到元京,人生地不熟,不知你们这儿的规矩,可不想惹祸上身啊。”
“足下放心,这一切皆是合理合法,说到底古陵律令没有规定此事,既没有规定,大家和和美美地做一笔生意,岂不乐哉?”
萧珍一顿,“说得也是,既然是生意,那我们得仔细详谈,万不能不清不楚,别再生误会,伤了和气。”
“足下初来元京,应该看这繁华元京是何等富庶,哈哈。”齐明话锋一转,“可有富庶必有贫苦,贫苦之人走投无路,是手中有何物,便典当何物换食果腹,若是手中空无一物,便典妻换钱。”
萧珍眸光颤动,为不露破绽嘴角始终挂着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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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声色地低头敛眸。
“实不相瞒,城中贵族中,如足下这般求子心切之人不在少数,富庶者出钱,穷苦者出人,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听了这话,萧珍终是笑不出来,世家勋贵为保昌盛,便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可无论前世今生,从上到下开枝散叶成了难事,她与曲绍之感情出现嫌隙,也是因孩子。
萧珍凝眉注视着齐明,古陵律法确对典妻禁令流于条文,朝中也定有官员默许包庇,才在元京城形成如此猖狂局面。
从前没发现这些肮脏龌龊事,如今有命运引她来此,掀开了蒙在双眼上的布,她不会不管。
“哎,可这些人生出的孩子便能健康吗?老子可不想要来历不明的人。”
齐朗见这桩生意疑似没戏,他不满地皱起眉头,“足下放心,肚子都是经过层层筛选,不会来历不明,保证能生个儿子。”
“哦?”萧珍佯装不放心的样子,满眼都是我是外地人,可莫要骗我。
“买卖嘛,是你情我愿才皆大欢喜,足下若是信不过,不用急着做决定,和善堂在此,在下也在此,跑不了,足下可回去与家人好好商议。”
好一招以退为进,萧珍愣了一下尴尬地笑起来,“哈哈,齐掌柜是个爽快人,此事确是件大事,待回去商议商议再论啊,哈哈。”
萧珍从和善堂出来,收了笑容,冷脸地推着陆今安,在镇上的集市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思绪万千,忽觉身后有一道视线,脚步一顿,弯腰贴着陆今安耳朵,亲昵地整理衣服:“有尾巴。”
“哈哈。”萧珍勉强挤出笑,拿着发簪蹲下来,仰头哄着娘子,“看看想要哪个?我都可以买给你!”
坐在车舆上的陆今安,背对着尾巴不必伪装,眉眼溢着笑,他很少有这样俯视萧珍。
萧珍不满地皱了下眉,眼神质问他笑什么,随即灿烂道,“货郎,帮我包起来。”
“好嘞。”好不容易来的这么一桩大生意,货郎笑开了花。
“我是说,全都包起来,你摊上的发簪我都要了。”
“啊?哦哦好嘞好嘞。”
作戏要作全套,萧珍尽全力扮演好哄娘子的丈夫,几乎要把整个镇上的胭脂水粉,发簪首饰一扫而空,结果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包小裹的都要自己扛着。
陆今安停手示意她停下歇歇。
萧珍站在陆今安身前,悉数地挡住他眼前的光亮,可陆今安抬头间,并未觉光暗,望向她本该明亮的眉眼,笑意忽而顿住。
两人隔着街巷喧嚣,静静对视,萧珍专注地看着陆今安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优雅地比划着。
“怨偶做多了,殿下还会怎么做恩爱夫妻吗?”
看着陆今安娇俏样子,萧珍忽而笑了,比划着回他。
“当然。”
说完,萧珍捏着他下巴,歪头闭眼,在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萧珍看着赏心悦目的美人,烦恼暂抛脑后,“娘子肚子饿了吧,官人带你去吃好吃的。”
萧珍带着大美人吃喝玩乐,把这戏演得精彩,甩掉尾巴后,找客栈歇脚。
当客房门关上一刻起,世界安静下只剩彼此,仿若与世隔绝。
坐了一天车舆的陆今安,腿险些不听使唤,他无暇顾及,抬手捞过萧珍,捧着脸试探地落下轻吻。
“你干嘛?”
“换酬劳。”
瞬间会意的萧珍慌神,任由陆今安在裹挟辗转间,落下缠绵不绝的吻。
陆今安抬头缓气间,轻轻蹙眉,似有祈求:“臣想和殿下做回恩爱夫妻,好吗?”
24. 024
萧珍一副深不可测的神情,轻声哼笑,反客为主地将陆今安推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昏暗晃动的烛光,映照着陆今安棱角分明的脸,热吻余温尚未消散,融化蜜渍过的薄唇,萧珍的指尖轻拂过唇瓣,滑过下巴挑逗地向上一抬,颤动的眼眸,闪过不可置信。
“你喜欢本宫?”
“嗯。”
“恩爱夫妻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模棱两可的话说着,萧珍手一刻也没停。
分不清是奖赏还是惩罚,陆今安双眉微蹙隐忍着,欲望积堵在胸口,只要萧珍一声令下,他便可赴汤蹈火。
可萧珍没有给命令,他就静静地等着,仅用目光探寻君意,似乎读懂了她的迟疑,拼命压抑退却着,直到吻落了下来。
两人还未褪去乔装,瞧着特像豪迈潇洒的登徒子,在轻薄出水芙蓉的小娘子。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焦灼又迟疑的两人,萧珍始终保持着居高临下,悬在半空撑着的腰差点断了,她不耐烦地起身,忽觉下巴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一半,接住一看是她贴的假胡子,又重新贴了回去。
她迟疑时就是在想,陆今安为何转变如此之快,当真是识时务,说爱上她便爱上她了?难道从前对别人用情专一都是假的?
一时间脑海中思绪万千乱如麻,实在理不清,奈何眼前陆今安确实美若天仙,干脆心一横,算了不想了先睡了再说。
门外不知是哪个短命鬼,竟敢打扰公主殿下难得的兴致。
“谁啊?”
“是我啊,陆公子,小的是和善堂的伙计,我们掌柜特地吩咐送些糕点过来。”
大半夜的送什么糕点,真是疯子,萧珍心里腹诽着,放开陆今安,烦躁令五官皱在一起,“放门口吧。”
“陆公子,掌柜特地吩咐,要把点心亲自交到公子手上,您可别让...”
萧珍起身过去开门拿糕点,门口是白日接待他们的伙计,谄媚地笑着,目光时不时地往里面瞥。
接过糕点盒子,萧珍是连头都没抬,倒是抬手挡住伙计目光,“看什么看?老子娘子美若天仙,是你能看的吗?赶紧滚。”
“哎哎,好,您继续。”
大半夜送糕点,伪装都不装了,齐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萧珍关好门,慢慢打开盒子,骤然浑身一凛,寒意将那点燥热全部驱散干净。
她抬头看向凌乱的陆今安,哼笑一声,将糕点盒子仍在桌上,拿出来一块晃了晃。
“玉禧糕,宫廷糕点,皇家特供,软糯香甜,酥脆可口。”萧珍一把摔了糕点,“这哪是送点心啊,是送警告啊,警告本宫不要插手多管闲事。”
萧珍皱了皱眉,坐下沉思,她这乔装除了身高有瑕疵其他简直完美,齐明又没见过她,见过她的那波和善堂的人都在公主府呢,有袁先生坐镇不会出差错,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镇上还有别的,从元京城来的人。
萧珍是没想到这点。
“殿下...”陆今安清了清哑着的嗓子,“还要继续吗?”
萧珍没回答,看似闭目静坐风平浪静,对方如此登门挑衅,偏偏她最是不怕挑衅之人,心口汹涌着惊涛骇浪,最终只化作轻飘飘一个字,“要。”
警告又如何,她坦坦荡荡,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是那些人渣,她伸张正义难道有错?凭什么就此收手?
看似敌人在暗,她在明,实际上是,他们都在暗,只要她不以公主身份插手此事,不着痕迹,没人能拿她如何...
萧珍想得正入神,没注意到陆今安来到她面前,滚烫掌心,捧起她脸,立马反应过来他是会错了意。
“本宫,本宫说要救那些女子!”萧珍挣扎着轻轻一推,谁知还把他推倒了,一下子跪在脚边,吓得她连忙去扶,忙问:“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不过是急火攻心,疼痛难忍,无处发泄,悲痛欲绝,陆今安无师自通地可怜巴巴博同情,如今萧珍心里搁着事,无暇顾及,手是扶着他,心思早都飞到九天云霄外。
“本宫,得去给魏龙秦朗发个信号,让他们赶紧过来,调查清楚,尽快行动。”
“哎。”陆今安收起没人怜惜的可怜样,“殿下叫他们过来,岂不是暴露身份吗?”
“是哦,可...双拳难敌四手,要救人,总不能咱们俩赤手空拳地去吧。”
陆今安起伏胸膛逐渐平息,今晚到底是事与愿违,他能如何?眼前是他的殿下,亦是她的妻子,殿下的事是要紧事,为妻子分忧又是为人夫之责。
要怪就怪那些人渣吧。
“殿下忘了,臣手上也有人可差遣,比他们更快。”
“你的人万一……”
“帮殿下便是帮自己,他们不会傻到如此地步,更何况都是签了契约的死士,该做什么,该听谁的话,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萧珍抿唇看向陆今安,她能相信他吗?好像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殿下若是信得过臣,不必用府中幕僚,臣也可为殿下分忧。”
“那好,本宫信驸马一次。”
萧珍从未否定过陆今安的本事,多说无益,同在一条船上,想必他自然会尽心尽力。
反观单膝跪地的陆今安,摸着下巴,一提到讨赏腿也不麻了,:“那这酬劳…”
萧珍心里“啧”了一声,“你放心吧,本宫不是赖账之人,赏赐不会少你。”
卷翘睫毛眨巴着,萧珍哪抵得住陆今安如此盯着,为表诚意,她伸手勾起小指。
“拉勾,总行吧。”
小指相勾,用最轻的动作,许下最重的承诺。
“是殿下说的,一次都不会少。”
“对…”
知道事不宜迟的道理,陆今安单手托着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摸了下脸,转身就走?
“什么一次都不会少…本宫说的是赏赐!”
-
夜晚陆今安是抄着近路走的,他自知不易在此地停留久留,时间紧迫要尽快。
日落西山,齐明约见的帖子终于送到了萧珍的手上,她整理好妆容,去见齐明,一想到要扮成轻浮模样装作跟人渣同流合污,就不由得反胃。
镇上酒楼包厢,又小又闷,空间污浊,酒气与刺鼻香味掺杂在起,诡异得不由得让人紧绷。
八仙桌上摆满佳肴,齐明一如既往的殷勤谄媚,招待萧珍入席,酒过三巡开始称兄道弟地切入主题。
齐明笑得胡子要翘上天,“陆掌柜的娘子呢?”
“嗐,昨儿跟她说了那事,闹脾气了,这不,老子恨不得把镇上所有好玩意搬空了哄她,没用。”萧珍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将深情与薄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足下很是爱你的妻子嘛。”齐明话里有话。
萧珍吃着花生米,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就反胃,“嗐,毕竟是糟糠之妻,模样俊,还是个哑的,怎么着也得哄着不是?”
“哎,那足下舍得冷落爱妻,去和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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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萧珍笑容一滞,想尽办法让自己笑得着:“呵呵,这不是没办法嘛,你说家中老娘年岁已高,吵着闹着要抱个孙子,能有啥办法?”
“也是,足下是个孝子。”齐明将手踹在袖里,一副为难的样子,“只不过啊,我们这的肚子不多了。”
萧珍急切道:“掌柜的昨日不还说应有尽有吗?”
“嗐,足下有所不知,这典妻约是有期限的,昨日在下与上头盘算了下,刚好到期放了一批,一时凑不齐人数,在下与陆兄又是有缘,既然说了给你好的,总不能诓骗你,况且在下这只是个中转,人微言轻啊陆兄,你得理解我的苦处。”
萧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演,为难道:“行,反正我家娘子不同意,明日我也得启程南下归乡了,至于孩子再想办法。”
齐明好似没想到萧珍能这么痛快,“这事算是齐某的不是,若是日后陆兄再来元京,齐某定会热情招待。”
趁着喝酒的间隙,萧珍用眼风扫了一眼齐明,不知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份。
两人喝的酒度数并不高,萧珍套了点话,看来齐明只是个听命于人的小角色,想必是接到命令近日不可交易,他应该也不知缘由。
“齐兄,齐兄不必再送!”
街道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萧珍疾步走过,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她,不经意地驻足转身,轻风拂过耳畔,朱红高阁围栏仿佛晃过两道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她不再停留,转身回客栈。
风吹过高阁朱檐上的银铃,穿着石青蟒袍之人,缓缓背过身,眉眼充满鄙夷,身边人三角眼谄媚弯腰,“大人果真英明,稍加施威便永绝后患啊。”
石青蟒袍手盘珠串,“她不过是个漂亮的傀儡,能掀起什么大风浪,你情我愿的生意。就算面圣,又能如何?律法上明令禁止这四个字,是写给鬼看的。”
“哼,她还真是自以为是。”三角眼鄙夷地笑着道。
“也不怪她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只是这众生皆苦,可这天下,根本就没有救世主。”
三角眼谄媚鞠躬:“大人英明,那些肚子是否转移?”
“费时费力,反正这批货也要到期,再去寻新的便是,只有一点,最金贵的那个,可要照顾好了,别露出马脚。”
“是。”
—
只要陆今安调查清楚关押女子之处,立马动身救人,只是不知能否在短时间查到。
事实证明萧珍多虑了,陆今安会的邪门歪道太多,什么人什么地方找不到?
等她回到客栈时,见门外站着个穿着玄衣的俊俏小郎君,她走过去毫不见外地打量一番,郎君懂事礼貌地向她行礼,她知道陆今安回来了。
萧珍抬手推门,熟悉香气钻进鼻间,红木茶桌边旁,坐着身着烫金云纹玄衣男子,带着龙牙面具,长发高束,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透着不经意勾人的优雅。
无人知晓这位优雅公子,日夜兼程已累成鬼,有了前车之鉴,还抽空沐浴换了干净衣袍过来的,听到萧珍脚步,在她进来之前,还特地整理了衣袍。
“驸马回来了。”萧珍改口,摘掉了胡子,顺口问道:“门外那俊俏的小郎君是谁啊?脸生啊。”
打扮得干干净净的陆今安,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又抬眼看向萧珍,那眼神,幽怨又冷冽。
欲言又止环在心尖的话是…
殿下你可……真没良心啊。
25. 025
既然说是欲言又止的话,自然是没说出口,化作嘴角不明意味的冷笑,好在面具遮得严实,萧珍看不到。
见陆今安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萧珍不时觉得有些瘆人。
“你怎么了?”
陆今安缓过神,移开视线,显得不那么善妒,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杯沿,“他叫白羽。”
“哦,很俊俏。”萧珍漫不经心地说。
公主殿下胸怀大爱,从前他只能藏着爱意,远远望着,而今得以留在殿下身边,在小心试探中逐渐吞噬了谨慎,变得贪得无厌,轻而易举地掉入醋坛子里。
陆今安学着萧珍的语气,淡淡地“哦”了一声,循着她的眼神,“臣不俊俏?”
萧珍眼皮抽动了下,随即缓缓皱起眉,接着眉尾一挑,狐疑眼光打量着他,想了这么半天,就是想说这个?
“俏啊~”萧珍实话实说又漫不经心,将七分深情和三分薄凉拿捏恰到好处,若是让她在没兴致时,再多说半个字都嫌累,毕竟她心里还搁着事呢,连忙问,“驸马调查出什么没有?”
千影阁暗线几乎遍布整个古陵,阁中尽是契约死士,核心成员亲信,佩戴梅花腰牌,随时准备待命,命令下达即刻执行,不出半日速见成效,典妻案本就不复杂,更何况是阁主大人亲自执行。
陆今安不计前嫌,“殿下若想救人,只需一声令下,即刻启程动身,其他的事,臣可以在路上讲给殿下听。”
萧珍看陆今安从未如此顺眼过,摸了一把戴着面具的小脸,“那走吧。”
正如萧珍此前猜测,若是典妻交易在元京城中,定是不能如此大张旗鼓,故而把交易点放在镇上。
此乃风水宝地,既有城中小富人家有所需,又有周边农户有所求,还有背靠源水山隐蔽的交易点,三管齐下,三箭齐发。
“若果真如此,就算本宫能救出眼下这些人,等本宫走了,他们还会去寻新人。”
“殿下若想斩草除根,有一人或许能帮忙。”
“何人?”
“礼部侍郎杨志平之妻,曹氏。”
萧珍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不对味的桂花酒。
“曹氏死里逃生,遇上了我们的人,据她所说,关押女子的山洞,原本有二十几人,契约到期,放回一半,她就是找准这间隙,逃出来的。”
“好,先见见她。”
夜色笼罩的源水山,如巨兽伏在林间,远观起伏山峦,迎面而来压迫。
藏在山脚下不起眼的茅草屋,院里站满了玄衣侍卫,因未有光亮,肃静得压抑。
马车上,萧珍换了衣服,卸掉妆容,顶着月色,鲜少地素面,进入草屋,她与曹氏有一过面之缘,曹氏刚从死里逃生,还未缓过来,看到殿下更是跪地喜极而泣。
“殿下!”
“快起来,你可知杨志平为何将你典卖?”
一说到杨志平,曹氏恨得牙痒痒,碍于在殿下面前不好说粗话,她险些咬碎了牙。
“臣妇着了他的道…”曹氏向来心直口快,眼瞎恨透了杨志平,竹筒倒豆子地全盘脱出,“他奉圣命修缮女红学堂,款项出了问题,再加上...去宵金楼赌了两把,窟窿便越来越补不上。”
“那,他是怎么知道,哪里能典妻换钱的?”既然涉及到宵金楼,萧珍隐隐约约能猜到。
“这....臣妇就不得而知了。”
曹氏娘家远在东竹,杨志平签了半年典妻约,承诺到时间接她回去,可她不甘心,费劲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
“殿下,源水山半山腰有一个山洞,里面关着的都是被典卖的女子,还请殿下去救救她们。”曹氏嗅觉灵敏,闻得出草木味道,以风辨别方向,即便是蒙着眼,也能大概辨别出方位。
在嫁给杨志平之前,曹氏也是走南闯北做生意,对古陵特别是元京的地形颇为熟悉。
“好。”萧珍轻声说,“你且放心休息,此地有人保护不会有事。”
说完,转身出了草屋,隔着月色看向陆今安,走到他身边。
“你那么会算计,帮本宫算算,这桩赔本的买卖,应不应该做。”
“殿下做事,从不在乎值不值得,只在于想或不想。”
这话从前她倒是说过,没想到陆今安记得倒很清楚。
“你呢,会听本宫的吗?”
陆今安没有说话,回应她的是刀剑拔出的声音。
-
月色浓韫,落在眼前凉白刺眼,半山腰寂静得只剩虫鸣,黑衣人举着火把巡视,萧珍使了个眼色,陆今安上前三两下解决掉了黑衣人。
“啊!!有人夜袭!”
萧珍目视前方,顺着小路向上,她可完全不在意扑上来的人。因为身旁有陆今安护着,刀起刀落,挥洒自如,血顺着白刃滴落,融进月光晕开血色。
“你们是什么人?”黑衣人跪在地上,露出的半截手臂,画着图腾。
毒蛇缠日,又是毒蛇缠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抓着的黑衣人毫无惧色,生死看淡的模样,猖狂地笑起来:“怎么,看阁下今日这排场,是想做救世主了?”
黑衣人猖狂地笑着,忽而被扼住喉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掐得他双目涨红,不可置信地看着娇生惯养的女流之辈,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你是谁?”萧珍几乎将黑衣人掐得,仰头深入地里。
黑衣人哼笑,他挑衅一分,颈上收紧一分,毫不手软,他只能在破碎喉咙中挤出:“你、救、不、了、任何人。”
萧珍冷笑将他扔到地上,起身忽觉不对,风吹声带过一阵箭鸣,她几乎是一瞬间抽出黑衣人的刀,挡住了飞来箭。
山上有埋伏,藏匿在草丛中,箭雨簌簌落下,萧珍最烦就是别人挑衅,抬刀抹了黑衣人的脖子,刚要冲上前,腰间忽然一紧,身后陆今安单手将她捞起,躲到掩体后。
经此一遭,萧珍心里有了眉目,她到底想看看,对方这步棋想怎么走,又该如何击退她?
陆今安下命令:“白羽,你绕后。”
“是。”
“殿下这桩买卖,可谓是血本无归。”
“啧,陆今安你真是讨厌,事已至此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殿下真好看。”
夜风吹得人心发慌,静谧夜中弓箭声格外响亮,萧珍耳边安静一滞,陆今安语气淡淡,都分不出真情还是假意,说得她心尖一烫。
“用你说。”萧珍抬头看到白羽打开突破口,起身一往直前奔向山洞,输了认栽,赢了得不到好处,可不就是赔本的买卖。
“这话,还就得臣来说。
山洞潮湿阴冷,石壁长满了滑腻苔藓,逼仄空间萦绕着轻微的铁锈味,让萧珍不禁想起荒林庙下的密室,火折子光亮虽微不足道,到也能照出一条路。
她与陆今安已不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倒也是轻车驾熟,萧珍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叫一声:“陆今安。”
“嗯?”
“你先在这等我吧。”
里面都是女子,萧珍怕她们害怕,陆今安即刻会意。
“好。”
外面白羽还在处理危机,黑衣人看到了萧珍两人进山洞,不可避免地追了上来,陆今安挡在中间,狭窄空间里一举一动都要变得小心谨慎,侧身辗转间,也是毫不留情,山洞里回荡着惨叫。
眼前石门笨重,萧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磨破掌心方才打开,蒸腾热气夹杂着难闻气味迎面而来,熏得她睁不开眼,月光顺着石门照进来,她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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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眼前的一切。
十几个女子挤在同一个洞穴,带着手铐脚镣,早已失去了抵抗能力,就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长时间昏暗环境,感官麻木。
“我是来救你们的。”萧珍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缓柔和。
她们齐刷刷地看着萧珍,眼神冷漠。
萧珍嘴角的笑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这边白羽破除箭雨阵,占领高处,看向下面又乌泱泱上来火把,倘若再不出去,别说救人,他们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两说,不管怎样,他都要保护阁主和阁主夫人的安全。
侍卫急切地问:“怎么还不出来?”
“再等等。”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羽:“再等等!”
山洞中,陆今安清理完最后一人,转头看向身后黑漆漆的山洞,未见萧珍身影,心中亦有疑惑,难道出什么意外了?正当他要上前看查一二时,见到了萧珍摇摇晃晃的身影。
“殿下...”
月光落在萧珍惨白的脸上,衬得她身形薄得像纸,她看了陆今安一眼:“回家。”
出了山洞,山下响起异动,萧珍率先反应,“有人包过来了。”
寂静山林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几人下意识地将萧珍围在中间,她拔出长刀,带头杀出重围。
夜光笼罩下的源水山,微不足道的火光,势必冲破黑暗,源水山中守卫并不森严,想必他们是要放弃此处了,人可以就执迷不悟,但也要适可而止,萧珍带头冲出重围,才发觉陆今安表情不对。
“你没事吧。”
陆今安皱眉摇摇,但看上去不是没事的样子,萧珍抬手摸到了一片湿热。
“受伤了?”
“无妨。”
一路辗转安全回府,萧珍第一时间拿来药箱亲自为他擦药处理伤口。
陆今安伤在后肩,虽说只是飞箭擦伤,倒也是磨碎了小块血肉。
萧珍紧抿双唇,紧张拧在眉间,“受伤了怎么不同本宫说,何必硬撑?抱歉,本宫不该拉你们一起涉险。”
晃动烛光照在陆今安略显苍白的脸上,汗水勾勒着精致的侧脸轮廓,金疮药洒下去,陆今安闷哼一声,浑身紧绷,看着萧珍,嘴角却挂着笑意。
“你伤到脑了?”萧珍意思是问他笑什么笑。
陆今安好像没有跟她顶嘴的意思,乖乖地摇摇头。
萧珍快速地上药包扎一气呵成,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时,才看向陆今安略显可怜的这张脸,受伤病态好像与他的气质更相配,汗挂在胸前,萧珍面不改色地擦了一把,接着坦然地说:“怕驸马着凉,感染风寒。”
看穿萧珍心思的陆今安,嘴角缓缓勾起无奈的笑。
“殿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在乎臣的感受。”
萧珍淡然地“哦”了一声,毫无征兆地捉住陆今安下巴,蹭着他的唇狠狠地落下一吻。
陆今安猝不及防,险些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手,满眼惊诧地看着萧珍。
“不是说本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吗?陆今安,你的嘴有时候真是硬,总说一些本宫不爱听的话……本宫试试到底多硬。”
“有多硬?”陆今安眉毛轻挑。
克制住再去探寻的冲动,萧珍佯装毫不在乎耸耸肩,“怪事,还挺软,可能有时候你也说些本宫爱听的话…”
终是克制不住这只手,陆今安揽过萧珍的腰,深吸一口气,寻着她的唇,猛地吻了上去,呼吸缠绵交织,直到扯动他的伤口才停止。
“臣也好奇,殿下的唇有多软。”
萧珍蒙怔了一下,瞬时问出:“有多软?”
陆今安佯作叹气,目光在萧珍双眼和唇间流转,嗓音低沉,“蜻蜓点水,不如殿下再准许臣好好体会体会?”
26. 026
这话说的,什么叫蜻蜓点水?方才差点把她吃了的人是谁?
视线昏暗,呼吸交错,温度点点攀升,蒸红了不争气的脸颊,喉咙发紧的不适和难缠的禁锢,让萧珍生出慌乱,耳边只剩如鼓的心跳。
低沉涩哑的声音,带着可怜意味,磨着她的耳根,“殿下我疼……”
热气吹拂耳朵,轻缓的吻顺着耳后,向下缓慢试探。萧珍一凛,想说的话未出口,难以言表酥麻遍布浑身,轻哼一声,目光落到陆今安肩上的伤。
“占便宜没够啊!”
被推开的陆今安,气息不稳,幽深眸底蕴藏着危险,“谁先占谁便宜?”
“你能与本宫相提并论吗?”萧珍移开视线,趁着禁锢松了些,拉开距离,想要逃被捉得一跳。
“殿下是不是不喜欢臣?”
萧珍脑袋“嗡”地一声,心更乱了,她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她能明确自己心意,是喜欢陆今安的,他的智慧,皮相,还有眼前细腻结实的肌理。
她喜欢和他亲吻,可当向前迈步时又总是犹豫,或许是从前陆今安明里暗里,疏远拒绝她太多次,她有心结。
“当然……不是了。”
萧珍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他的伤口,陆今安吃痛地闷哼。
“驸马不是疼吗?那便先好好养伤。”
这点伤原本无碍,谁成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今安轻笑停住,“还是殿下会折磨人。”
“哦。”萧珍收拾着药瓶,“好事多磨嘛~你可别动歪心思,你眼下打不过我。”
陆今安学会举一反三,“殿下有心事?”
“嗯。”
“因为没救出人?”
“嗯。”
“山洞发生了什么?”
笑凝固在唇间,萧珍怕控制不住情绪,不去看陆今安,今日丢的脸已够多,“她们说出嫁从夫,认命了...”
丈夫欠债,家徒四壁,就算出去,也是无依无靠,萧珍承诺将她们安置妥帖,可她们早已经不相信任何人,宁愿在暗无天日中认命等死。
“接下来,殿下如何打算?”
“本宫要去一次玄清观,去见一见明真道长。”
萧珍不必明说,陆今安瞬间明了,“臣陪殿下...”
“不必,驸马在府中好好休息养伤吧。”
“那殿下想让谁陪你去?”陆今安皱起眉,一腔委屈无处诉,月色落在苍白的面容,一举一动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萧珍意味深长地一笑,吐了吐舌头,“反正不带驸马去~”
—
元京城中发生件大事。
驸马一病不起,听闻和善堂医者无计可施,纷纷离去,公主驸马感情也是日渐寡淡,就连去玄清观上香都没带驸马。
要说殿下带着谁去的道观呢?元京上下颇为好奇,奈何玄清观是皇家道观,除皇室宗亲不得入内,殿下到底是带谁去的,无从知晓。
除了元京百姓,还有一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一觉醒来,陆今安得知萧珍清早去了道观,根本坐不住,先叫了秦朗过来。
等待时,陆今安坐在那,默默喝茶,希望一会一定要见到是秦朗过来,但又不是那么期望见到他。
昨夜秦朗值夜,听说驸马叫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洗把脸就过来了,一脸疲惫相还不忘笑着:“驸马唤我来何事?”
不是秦朗。
陆今安没有客套寒暄:“你可知魏指挥现在何处?”
“驸马叫我来,是找魏指挥?”秦朗一直不太明白驸马所思所想,“殿下吩咐魏指挥今儿一早忙着训练侍卫队巡查。”
也不是魏龙。
“袁先生呢?”
“袁先生?楚嬷嬷一行人今日回宫,袁先生应该是在安排相关事宜吧。”
也不是袁先生…那难道是…
“王振呢?”
“这…属下就不知了…”秦朗笑了一下,“要不属下去帮驸马寻寻?”
“好,有劳。”
不多时,秦朗带着怯生生的王振来了,陆今安松了一口气,可一瞬神经又紧绷起来。不会是找曲绍之吧。
秦朗见驸马魂不守舍,热心地为王振发声:“驸马,王振到了,您有何事?”
王振面露喜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驸马是要教属下秋日谣吗?
陆今安这张俊脸阴沉中带着笑意,还是那两个字:不教。
王振不知所措地看向秦朗,满心满眼都是疑惑,不教叫他来做什么?
出了驸马府,不会手语的秦朗,无奈地拍了拍王振的肩膀,轻叹一口气,表示自己感同身受。他一直揣测不透驸马心思,你说单纯折磨他们吧,也不太像,你说不是吧,但他也确实有点折磨人。
陆今安蹙眉,窗外下起绵绵秋雨,冷气为清俊面容镀上一层惆怅,他抿了抿唇,要不要去荣王府一趟?
—
秋雨拍打秋叶,顺着玄清观七十二道台阶,飘落而下,落在青石板上,银靴刚好踏叶而过,凉雨打湿了锦裙,云纹布靴紧随其后,不敢怠慢。
“多亏殿下相邀,臣女才能出来透透气,要不啊可把臣女闷坏了。”
萧珍转头望向曲绾之,笑着向她伸出手,两人一起慢慢向上走。
“臣女还是第一次来这玄清观呢。”
前世倒是在玄清观经常看到曲绾之为陆今安祈福的身影,听到她说从未来过的话,萧珍恍如隔世,秋风吹得她瑟缩,掌心却是热的。
“荣王叔叔也没必要总拘着你吧,若是你想出来玩,便来公主府,找本宫。”
曲绾之抿抿唇,她倒是也想找萧珍玩,可近日家中看管得严,特地强调永宁公主公务繁忙,不可随意打扰,她知道父亲之意,总归是朝中那些党派之争波及宅院内眷,她也是烦恼苦闷得很,再者说家里要有喜事了。
“不知往后如何,这段时日,臣女恐怕是,恕难从命了。”
“为何?”
“殿下不知道吗?”话问出口,曲绾之突然有些后悔。
“怎么了?”
“殿下...我哥哥他,要成亲了。”
萧珍脚步一顿,冰凉雨珠映着她眼底震惊之色,“什么?本宫从未听说,跟谁成亲?”
曲绾之为难地笑着,鼓起勇气想问殿下能不能当做没听见,显然是不可。
“是珑悦?”萧珍反问。
“珑悦是谁?”曲绾之疑惑。
“没,没谁。”
“是小周氏的远方侄女,周娇娘。”
萧珍听了又一愣,周娇娘又是谁?
或许这便是因果轮回,前世曲陆两家联姻,今生因她的选择断了这关系,便要从别处再找回来,可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曲绾之见萧珍不说话,她大气不敢出,实际上她当然希望殿下来做她的嫂子,奈何缘分不可说。如今承殿下恩典,出来玩一玩也不是不好,服侍好殿下也是她作为臣女的本分,还是不要说话,说多错多。
接引的师傅带着她们到殿内拜玄清真人,萧珍跪在蒲团上,心中无念无想。
跪拜过后,萧珍起身,从头至尾不见明真道长,这人到底在摆什么架子?
小师傅看出了公主殿下的心思,行礼道:“殿下,曲三小姐,还请稍等片刻,明真师父马上就来。”
萧珍似笑非笑,“无妨,本宫可以等,三小姐初次来道观,麻烦师傅带她去四处逛逛。”
曲绾之一下来了精神,对殿下崇拜又多了几分,天下除了娘亲,很少有人关注她所思所想,娘亲逝世后,便再也没有了。
曲绾之前脚刚走,后脚明真道长到了,他弯着腰卑躬屈膝,谦卑带着不怀好意。
“方才贫道为陛下炼制丹药,未能亲自相迎,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道长是为父皇做事,耽搁些时辰不要紧。”萧珍抬手,彩云立马将贺礼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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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本宫这有一件九转炉赠与道长。”
明真打量着萧珍,犹豫道:“这...”
“本宫初次独自拜访道长,总不能空手来不是,这九转炉无论道长是用焚香问道,还是为父皇炼制丹药,都是不错的选择。”
“既如此,贫道便收下了。”明真示意,“殿下请坐。”
萧珍蹙眉惆怅,“本宫今日来,除了拜访道长,还有件事有求于道长。”
“敢问殿下是何事?”
“解梦。”
明真倒是有些惊讶,“殿下不如说来听听,贫道尽力而为。”
“今日本宫被噩梦缠身,总是梦见城中学堂起大火,怎么浇也不灭,烧得只剩下半。”
“殿下还真是心系民生。”
萧珍惆怅叹气,“道长见笑了,若是这梦做个一两日,倒也罢了,可这夜夜难眠,敢问道长如何是好?”
明真眸光动了动,似乎明了君意,“殿下所梦可是女红学堂。”
“是,道长可有解法?”
“若殿下噩梦缠身,不如请示陛下,亲修善业,以解噩梦之苦。”
萧珍有前车之鉴,她想做事必然要扫清障碍,而玄清观看似与世隔绝,实则举足轻重,尤其是明真道长的一句话,有时比文武百官更甚。
“如此一来,有道长相助,本宫心里也有底了,今日与曲三小姐突然拜访,着实是打扰道长了,本宫先回了。”
“不敢不敢,殿下慢走。”
明真徒弟不解:“师父,殿下此番何意啊?”
“呵,没什么,殿下不愧是陛下的女儿,着实聪慧。”
秋雨急如针,针成雨幕,吹得油纸伞摇摇欲坠,萧珍仰头看着黑压压乌云,“三小姐,本宫送你回府吧。”
“多谢殿下,不必...”
“本宫把你唤出来,怎么着也得安全送回去,如此大雨,还要借三小姐的马车,让本宫的侍女和你的侍婢坐同一辆,总不能让她们淋雨走吧,好了,别推脱了,走吧。”
萧珍拿出借要的道袍,展开挡在头上,二话不说地拥着曲绾之,急速跑过台阶,安全地上了马车。
“哎呀,殿下都湿透了。”
“无妨,如此大的雨,怎么着也得淋点。”萧珍安慰着,眉头还是微不可见地皱起,她讨厌衣裙被雨打湿。
“殿下真好。”
-
金光化开乌云一角,为凉雨渡上一层暖,公主车驾到达荣王府前,萧珍特地将曲绾之送到门口,正在与她道别,透过绵绵细雨,看到府中向她冲过来一个人影,当她反应过来时,曲绍之已握住了她的手腕。
“世子,你做什么,放开。”
“...哥。”
曲绍之面色苍白,眼下一片乌青,瘦得下巴尖如锥,憔悴得不成样子。
还好雨夜街上没多少人,只是如此在府前拉拉扯扯,到底是被人瞧见,萧珍微微闭眼,“放开。”
“珍儿...我们私奔吧。”
萧珍不知所措之时,曲绾之打了曲绍之一巴掌,“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殿下,我哥他生了癔症,胡话连篇,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萧珍瞥了一眼门口侍卫,偏头用眼神质问,还要在这看热闹吗?
“珍儿,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曲绍之还在苦苦哀求,萧珍转身回头,望见马车前多了一个人,一身素衣,微微抬起油纸伞,雨帘勾勒出他轻挑的身形,天边霞光破开一道口子,刚好落入他漆黑双眸,明明照得透亮,却尽显阴郁,看得萧珍打了个寒蝉。
“驸马...”
曲绍之绝望地望向陆今安,一旁曲绾之赶紧将他扶起来,掩面嫌丢人。
骤雨将歇,晚霞映得天边火红,潮湿微冷空气,带着秋日的凉意,冷得萧珍打了个喷嚏,忽而一股温热力量将她包围,一抬头是陆今安收了伞,将她揽在怀里说:“臣来接殿下回家。”
27. 027
曲绍之万念俱灰:“珍儿,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萧珍微微闭眼,长出了一口气,:“不然呢?”
她本不想过多纠缠,可还有什么比眼下更糟糕情况,还不如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完。
“世子用情至深,本宫都知晓,可事已至此,人不能困在原地,总要向前看,莫要拘泥于过去,让彼此难堪。”
门口侍卫虽不敢明目张胆,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幸好街上没什么人。
曲绾之甚觉丢人,只想火速离开此地,殿下对她不薄,二哥行为如此莽撞,给殿下添麻烦如何是好,她揪起不值钱的哥哥,鞠躬行礼:“殿下,驸马,今日多有得罪,改日臣女登门谢罪,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萧珍想要轻推开陆今安无果,任由他拥着上了马车。
“殿下淋雨了?”
陆今安知晓萧珍绝不允许她的衣裙沾染上脏东西,尤其不喜欢淋雨。
看着陆今安,萧珍有片刻失神,满心疑惑他为何在此,来荣王府做什么?总归不能是来拜访曲绍之的吧。
“方才雨下得大,淋点雨在所难免...“萧珍还是问出心中所想,“你来荣王府做什么?”
“臣...散步。”
这话说的鬼才信,萧珍说不上心里是何滋味,揶揄打趣道:“散步?这大雨天,驸马走了三条街巷来荣王府前散步,好雅致啊。”
陆今安微微抿唇,总不能说他是病急乱投医来看看曲绍之在不在家吧,好在打探到世子殿下很久没出门,更有意外收获,世子殿下要成亲了,听到此消息,他别提有多喜悦了,好似喜事落到他头上了似的。
“殿下,是与三小姐一起去的玄清观?”
“不然呢?本宫还能找谁?整个元京世家贵女不少,能与本宫真心相处的更是屈指可数。”萧珍心尖莫名一疼,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怒意无处发泄,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眼前这个,说着说着音量提高了几分,“不找她找谁啊?”
“好,也好。嗯...不如殿下到驸马府用膳吧,臣为殿下亲自下厨。”
“不必了,本宫乏了,不必劳烦驸马。”萧珍狠狠地剜了陆今安一眼,下车时比兔子跑得还快,陆今安连衣角都没捉住。
回府上,萧珍沐浴更衣,府中侍女服侍妥帖,她几乎不用怎么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抬抬胳膊伸伸腿,配合便好。
这脑袋空下来,便开始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陆今安去荣王府到底做什么?
去见曲绾之?不,陆今安不是给人家姑娘添麻烦的人,可话虽这么说,人到底是去了,难道只为了远远望一眼?那还真是用情至深。
“一会你去差人找袁先生,他事情如果忙完了,把府中账本给本宫看看。”
“是。”
屋内红烛点得盛,萧珍边吃葡萄边看账本,繁杂数字进入脑海,全神贯注地算账,烦恼少了许多,自从袁先生接手府中账目后,各款各项一目了然,清清楚楚,袁先生字迹工整,看着也舒心。
萧珍吃着看着,头脑清晰不少,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果然远离了令人烦心的人和事,心情都愉悦不少。
正当她洋洋得意之时,窗外响起闷雷,一道闪电滑过,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双靴子,萧珍笑容凝固,视线顺着靴子缓缓向上移,看到了陆今安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双眼带着疑惑,仿佛好奇她看账本有什么开心的。
萧珍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臣...”
彩云一早看见驸马进来,只是驸马走路没声音,两人对上眼神,又示意不要打扰殿下,这才没出声,她颇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公主驸马,面面相觑。
“说啊,你来这做什么?”
陆今安认真地眨眨眼,指了指外面,“臣怕雷。”
“啊?”
“所以,今晚,可不可以,在殿下这,借住一晚?”
萧珍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今安,这人怕不是脑袋坏,空口白牙说什么胡话呢?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还怕雷,谁信啊?
奈何陆今安穿着一袭白袍,看着颇像寝衣,不知是不是错觉,微蹙眉头带着点可怜委屈,瞧着像是路边被雨淋湿的小狗。
萧珍见不得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软归心软,现实归现实,萧珍用下巴指了指床说:“一张床,怎么睡?”
“又不是没睡过。”
陆今安平淡语气中带着理直气壮,萧珍一时语塞,无言以对,罢了,今日刚拜过玄清仙人,不宜做伤天害理之事,就当是可怜路边小狗了。
公主殿下没拒绝就算是大发善心,她招了招手,示意陆今安坐在她对面。
“本宫要看完这些账本,你先自己吃点水果。”
嘴角掩盖不住笑意,陆今安乖乖地坐在萧珍对面,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未曾离开。
殿下寝殿内的桂花龙井香暖甜,萦绕心尖有种安定之感,很快这种安定被萧珍一盆冷水浇灭一半。
“天亮之前赶紧回驸马府,可别让人瞧见误会。”
陆今安刚要拿葡萄的手一顿,上扬的眉眼一下子耸耷下来,他自知见好就收,可谁家夫妻做成这样?
君权在上不敢违背,怕是敢反抗一句,刚到手那点甜头收了回去,他点点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萧珍诧异地挑眉看向他,这人脑袋肯定是坏了,今日怎么如此乖,她饶有兴致地捏起一颗葡萄,递到他嘴边,以示奖励。
温软指尖滑过陆今安唇边,他咬开滑润果皮,汁水入口酸得腮一紧,随之而来的是无尽回甘,他慢慢地咀嚼着,还没等吃完,一个接着一个的葡萄送到嘴边。
萧珍是故意的,没想到塞满葡萄的嘴,也能腾出空,含糊不清地说两句不中听的话:“荣王世子马上要成亲了,殿下心里是悲是喜?”
“本宫悲从何来?啊?喜又从何来?啊?”
想着用葡萄噎死陆今安,萧珍便越质问越愤怒,手上的动作越毫不留情,葡萄汁从陆今安的下巴,顺着她的指缝流入掌心,粉嫩指尖挂着果皮。
两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果皮上,萧珍刚想要甩掉,忽而覆上来温热,她愣在了那。
陆今安吃掉果皮,正色道:“别浪费。”
“啊!陆今安,本宫发现近日你!你脑子真是不清醒。”
陆今安没承认也没否认地沉默,看着萧珍风风火火地去净手,又风风火火地回来,收起了刚才的笑意。
“时候不早了。”萧珍收起账本,“睡觉!”
-
虽说这床很大,两人中间也能隔出个楚河汉界,到底是身边多了个人还是不习惯,更别说陆今安身上自带热气,若有若无地侵袭着她的意识。
真是奇怪,明明之前在陆今安身旁酣睡香甜,怎么今日哪哪都不对劲。
天边划过闪电,一道亮白的光,照亮萧珍瞪大的双眼,她感到身边人翻了个身,下一瞬胳膊被握住,她刚一回头,便看到陆今安紧锁的眉头。
“你…你是真害怕啊。”
“嗯。”
萧珍索性破罐子破摔,大方地腾出一只胳膊给陆今安,谁让她人美心善呢。
“陆今安,你睡了吗?”
“没有。”
“本宫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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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奇,你去荣王府做什么?”无意间脱口而出的问题,萧珍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她耿耿于怀是这事。
“去...找曲绍之。”
“啊?”萧珍微微震惊,扭头看了一眼陆今安,“找他干嘛?”
“看看他,在不在府上。”
萧珍试图理解,似懂非懂,幽默化解,“明白了,你想暗杀他。”
“是想看看殿下是不是找他一起去玄清观了。”
“啊?”萧珍这才反应过来,恨不得一脚把陆今安踢下去,“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本宫岂会做如此愚蠢至极之事?”
“嗯,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曲绍之在本宫这已经过去了。”
萧珍闭上眼,没看到陆今安睁开眼瞬间,闪过的那丝窃喜。
“只是本宫没想到,他竟然与小周氏的侄女成婚,你认识小周氏侄女吗?”
“不认识。”
“看吧,又出现个都没见过的人,说到底定国公府和荣王府还是捆绑在一起。”
萧珍头隐隐作痛,对她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也不必太过忧心,只要站在她对立面的不是陆今安,什么都好说,如今看来好像陆今安有与她并肩的意思。
雨下得大,砸在地面,如鼓沉闷,吵得人睡不着觉,萧珍抿唇问道:“陆今安,你为何怕打雷?”
回应萧珍的是一阵沉默,她以为他睡着了,打算调整心绪入睡,低沉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臣父亲去世后,流寇入北疆,母亲死在逃亡的路上,将身上仅有的盘缠给了臣,可臣那时候还小,又遇上了山匪,抢光了所有的钱,那日刚好下暴雨,臣无处可躲。”
萧珍瞪大眼睛,轻飘飘的字落在她耳中,每一个字都压着她难以承受的重量,这些事她从未听陆今安说过,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侧身躺着。
“后来呢?”只要萧珍感兴趣,她便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后来,臣遇上了北上军队,将军是个好人,把臣救了回去,杀光山匪,抢回盘缠,那时北方战事吃紧,将军把盘缠给臣后,派人将臣护送出城,臣这才捡回一条命。”
萧珍眨眨眼,心中盘算着年月,听陆今安这么一说,怎么像他舅舅的安北军?
她舅舅便是边疆战乱时,北上定叛乱的,记得那时候她还小,哭着闹着不肯让舅舅走。
陆今安好像她肚子里蛔虫似地,读出了她的心声,“殿下想的不错,就是安北军。”
“啊?所以你见的人是本宫的舅舅?”萧珍恍然大悟,“所以你当初没对李洵下狠手,是为了报答本宫舅舅的恩情。”
前世她的舅舅平定叛乱,一直驻守边疆,只有逢年过节才得以回京,与家人一叙。
“是。”
“啧,没想到你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那本宫也是舅舅的亲外甥女,你怎么对本宫毫不留情?”
陆今安微微叹气,缓缓睁开眼,“殿下不择手段将臣置于死地,臣做的那些,只是为了活命。”
萧珍“切”了一声,用手指弹了下他的嘴,“陆今安,你嘴真硬。”
陆今安到最边的“那是牙”变成了“不亲吗?”
“想什么呢你?”萧珍佯怒,抬手一掌,差点把他拍下床。
陆今安夸张地捂着胸口,真是装病久了,娇弱的模样倒是信手拈来,恨不得凭空吐出一口血来,“殿下还真是手下不留情啊。”
萧珍“哼”了一声起身,黑暗中剜了他一眼,张开一只手臂。
“过来,抱抱。”
始料未及的温情,令陆今安猝不及防,愣在了那。
28. 028
萧珍最烦婆婆妈妈,见陆今安迟迟没有动静,向前挪动身子,雷鸣一瞬,一把抱住了他。
体温无声交融,无处安放悬空的手,在回过神后,缓缓落到萧珍肩上。
“放心,日后只有本宫能欺负你。”
淡淡花香鼻间萦绕,带着一丝暖,钻进鼻里,莫名安心,陆今安一动不动好,静静地贪恋着呼吸,无意识地勾起唇角。
现如今可不是就她欺负得最欢?谁还敢欺负他?
不过他落到萧珍手上,怨不得任何人,是他自己甘愿如此,心甘情愿让她欺负,甚至觉得眼下还不够,正想着,忽然怀里一空。
放开陆今安,萧珍大义凛然道:“日后若是打雷下雨你,尽管来找本宫,这点忙本宫还是能帮的,好了!睡觉!”
温度散去,留给陆今安的是一个无情背影,他平躺着,默默地屈膝,胳膊抬起盖在眼上,身侧青筋凸起的手默默攥起拳,电闪雷鸣的雨夜中,悄悄压制住失控的呼吸。
天刚蒙蒙亮,萧珍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地翻身抬手,掌心落空,猛然睁眼,发觉身旁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陆今安倒是很守规矩,萧珍无奈笑着起身,唤来彩云服侍她梳妆更衣用早膳。
“殿下,荣王府三小姐送来亲手做的糕点,请殿下品尝。”
侍女拿着红盒,萧珍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口,枣泥芳香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好吃,取来本宫新得的江南银丝布匹,回赠给三小姐。”
“是。”
侍女来通传:“袁先生求见。”
萧珍轻轻点头,“嗯,请先生到同尘阁,稍等片刻。”
同尘阁是公主与幕僚们议事之地,抱山环绕空架楼阁,四方廊桥向上相接,入阁要走足足三十阶,自然是静谧不容打扰。
“殿下。”袁进伟行礼。
“不必多礼,袁先生请坐。”萧珍抬手示意侍女奉茶,在此地有个规矩,只要公主议事,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也要在外等候,不得旁听。
屋内茶香四溢,白玉杯中绿茶莹莹,萧珍心情甚好,“袁先生,曹氏之事,可有办妥?”
袁进伟摇头:“下官已安排妥当,但曹氏不肯走。”
“为何?”
“因为,她的儿子。”
萧珍眸光一震,这点她倒是忽略了,“此事是本宫错了。本宫总是一意孤行,按照自己想法去解决别人困境,可忽略了人困境各不相同,本宫的方法放在别人身上未必行得通。”
“可若没有殿下,她脱困后也不会安全,左右来说这困境是自己选的。”
萧珍捏了捏杯沿,“曹氏现下在何处?”
“臣已将她安排在城郊院子里。”
袁先生做事,萧珍是放心的,她微微吸气,“本宫可否去见见她?”
“好,殿下若是秘密出行,身边还是带个侍卫为好。”
“嗯,那边带魏...”
萧珍话音未落,门被人推开,她不满地向门口看去,想看看是谁这么没有规矩,看到熟悉身形一愣。
袁进伟也转头看去,也是惊讶一愣,识趣地放下茶杯,尴尬一笑起身行礼:“下官去为殿下备马车。”
“好。”萧珍还未从没规矩的情绪中缓过来。
袁先生起身走出去,一板一眼地行礼:“驸马。”
陆今安像是有备而来,换好了侍卫服,背光勾勒着宽肩窄腰轮廓,看上去颇为清瘦,只有萧珍知道那件衣服下肌肉有多精致,光是凭空想象,萧珍气消了一半。
她放下茶杯,缓缓走过去,食指勾住下巴,“驸马不知公主府中的规矩吗?本宫在与幕僚议事,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不可擅闯。”
最亲近的人吗?
陆今安眉毛一挑,不躲也不恼,今日不管萧珍去哪,他都要扮成侍卫在身边跟着她,寸步不离,谁也不能跟他抢这个位置。
“就算是驸马也不可以吗?”陆今安借着她手指的力,向前一步,刚好让萧珍的指尖,错位戳到了他的喉结。
“不可以。”指尖仿佛被烫了下,萧珍立马收回手,“驸马这是什么扮相?唱戏啊?”
“今日公主殿下出行,臣是殿下身边的侍卫。”
“为何?驸马藏在本宫的金屋中,不好吗?”
“不好。”陆今安轻咳,“殿下府内有内鬼,还是臣做殿下的侍卫,最安全。”
“谁知道内鬼是不是你。”
陆今安一时语塞,好像他与萧珍对峙,吵是吵了,嘴也顶了,就是没赢过。
萧珍顺走了他手上的面具,向前跨步,转身看向陆今安,勾唇一笑,扬声道:“喂,无名小郎君,过来,自己戴上。”
陆今安背一僵直,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身,看到站在阳光正中央的萧珍,正举着面具,似笑非笑,等着他过去。
陆今安嘴角缓缓起唇角,阳光落在他眼底,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回过神时,已走过去弯腰半蹲戴上面具,转而抬眼看向萧珍,长睫映着漆黑双眸,透出窃喜的真诚。
“好了,走吧。”萧珍忍俊不禁。
-
郊外宅中。
小院绝对是静谧隐蔽,袁先生喜欢置办小院,第一是可以为殿下效力,二是日后告老,可以有安身立命之所。
事实证明他这个习惯,为自己图了不少方便,至少可以及时安置曹氏,不至于掉链子。
曹氏正在院中摆弄着酒坛,看到萧珍过来连忙行礼,萧珍走过去将她扶起。
“今日我不是公主,你不必对我行礼。”萧珍一身素服,不拘小节地坐在木凳上,“他是我的亲卫,你不必害怕。”
听了萧珍这话,陆今安抱着剑,露在外面的眉眼,不由自主地缓缓上扬。
“好。”
曹氏用袖子擦擦汗,低头擦着酒坛,她辜负了殿下的好意,又给殿下添了麻烦,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
萧珍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悠然自得地看着她,深深地嗅了嗅酒香,“好香啊,你不知道,我就想你酿的这口酒。”
曹氏不是小气之人,亦是为报答萧珍,爽朗道:“殿下想喝,管够!”
“那本宫便不客气了,等你这酒做好了,本宫多拿回去两坛,等着你来开坛。”
曹氏将最后一坛酒封好,嘴角笑意愈来愈淡,忽然起身下跪,萧珍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扶起她问这是做什么。
“臣妇辜负殿下一片好意,罪该万死,可为人母,臣妇不能丢下孩儿不管,还望殿□□恤…”曹氏眼眶通红,隐忍着。
“你先起来说话。”萧珍扶起曹氏,拿出手帕,拭去她眼角的泪,动作轻柔得连身后的陆今安都一愣。
“有件事本宫不得不告诉你…”萧珍将杨小公子失心疯的消息告诉了曹氏,怕她情绪失控,特地握着她的手。
曹氏听了,半张着嘴,眼角的泪无声流下,眼神却越发地无悲色,只是紧紧咬着牙,嘴唇险些浸出血痕,“那我更要将他带走。”
“好。既然如此,要委屈你,回杨府,帮本宫做一件事。”
曹氏擦干泪水,“殿下的恩情,臣妇无以为报,殿下尽管吩咐,臣妇定当竭尽全力。”
萧珍静默片刻,舒展眉眼,“好啦,别动不动就行礼,都说今日我不是殿下,哎,你的名字是什么?”
曹氏愣了一下,出嫁后,她是杨夫人,是杨小公子母亲,已经好久没人叫过她的名字。
“曹谨桦。”
“好好听,你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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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珍伸出手掌,曹谨桦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名字。
“好,那我便叫你谨桦了。你酿酒手艺如此好,就没想着开个酒铺什么的?”
曹谨桦眸光闪动,作为曹家的女儿,虽继承酿酒手艺,但在世俗眼中,商贾位卑,她家就算再富裕也被人看不起。
嫁入官宦人家,是她爹临死前为她筹谋的余生路,殊不知这深宅亦是勾心斗角。
“如果可以…”
“肯定可以。”
萧珍坚定地看着曹谨桦,以她的身份,对曹谨桦说出这话,自然振奋人心。
两人帮曹谨桦酿酒,一直到天黑,用饭后才回城。
“好了,你先安心住几日,本宫会让袁先生安排妥当,那这两坛酒本宫便拿走啦。无名,过来搬酒。”
陆今安没有怨气,情愿地被使唤,因为他不听话,低位可就不保,君命大于天,然他也只听萧珍这位一君的话。
秋日晚风有些凉,两人坐在马车中,陆今安小心抱着两坛酒不敢怠慢。
“殿下,就这么信得过她能帮得了殿下?”
“你瞧不起谁呢?”
“臣只是觉得,再入杨府相当于龙潭虎穴,怕她难以应对。”
“就说你们男子目光短浅,她与那些女子不同,困住她的不是夫命,她是唯一一个向外求救的女子,困住她的是无法割舍的骨肉亲情,人都说为母则刚,就算为了孩子,她也会奋力一搏。”
“……还是殿下有深谋远略。”
揶揄的话听多了,萧珍一时分不清是好话坏话,就当是在真心夸她吧,“小侍卫,有没有兴趣陪本宫去喝喝茶?”
“君命难违,臣定奉陪。”
萧珍满意地眯起眼睛,陆今安还是乖顺的样子最可人。
万悦楼。
萧珍包下视野最好的包厢,侍茶者退去后,她勾勾手:“过来吧,小侍卫。”
陆今安不动声色地坐下,萧珍抿了口茶,疲惫一扫而空,靠在椅子上,仰天长叹舒缓精神,两人动作一致,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繁华街景。
“这万悦楼每日门庭若市,最是热闹繁华,脚下这条朱雀街,每晚这个时辰人最多,也最吵,只因很多勋贵公子们相约结伴,到茶馆吟诗弹琴。
“你看那边满片金红的是宵金楼,隔着老远啊,本宫好像都闻到那种幽香了,那边,最亮的是皇宫,是本宫的家。”
对从前的陆今安来说,能如这般静静,与萧珍并肩而坐,听她说话,简直是奢望。
他不敢懈怠仔细地听着说的每一个字,通过声音细细体会她此时的情绪,从细微语调变化,得出结论,她不开心。
“本宫目光所及,明明是元京处处繁华,可脑海满是齐明说所说,元京有富庶便有贫穷,贫穷到被人利用,靠典妻为生。”喝的明明是茶,凉风一吹却有几分醉意,胸膛里的心跳,格外响亮。
“从前本宫为保这所谓的富庶,穷尽一生,眼中根本看不到贫苦,想想也真是蠢。”
“殿下不蠢,若是换做旁人,做的未必能及殿下半分。”
萧珍愣住,缓缓看向陆今安,前世她临危受命,做得再好也没人夸过半句,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自重生后,她一直推翻过往,试着打碎血肉,长出新骨,拨云见日。
可没想到肯定过去那个她的话,竟是从她死对头的嘴里说出来的。
萧珍鼻尖一酸,欲盖弥彰地扭过头,“行了,本宫可不需要同情。”
“不是同情,是真心。”
萧珍佯装嫌弃,心里暗喜,“时候不早了,该各回各家,分道扬镳了。”
萧珍刚起身,手腕突然被陆今安握住,抬眼问:“今晚,能不能不分开?”
29. 029
隔着幽深夜色,萧珍落在手腕目光缓缓向上,将眼前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意味深长道:“本宫瞧着今日无风无雨,怎么驸马还想到本宫房里睡,是何居心?”
萧珍本来想逗逗陆今安,想着按照他一贯作风,应该会就此作罢,忽略陆今安胆子日益见长,况且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说什么好似都是他有理。
“我们不是夫妻吗?”
“是,可我们不是恩爱夫妻。”萧珍故意把“恩爱”两个字咬得很重。
陆今安故意松了松手腕,欲拒还迎道:“昨晚臣很守规矩,不是吗?”
僵持之时,敲门声响三下,萧珍走过去开门,来者是袁先生派来送信,说是圣上传旨,召公主入宫觐见。
萧珍轻出一口气,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悲伤,拍着他肩膀打趣道:“驸马还是乖乖回府独守空房吧。”
“臣...”
“哎,这你就不用跟着了吧,皇宫是本宫的家,行了,回去吧回去吧。”
两人上了马车,先送陆今安回府,接着马车驶入皇宫,萧珍独自一人坐在车中,仅凭听车轮变换,便知是入皇宫了。
萧珍掀开车帘一角,黑夜连同凉风一并灌入,视线缓缓向上抬,几颗星不足以照亮无边黑夜,忽觉远观所望之璀璨皇城,亦如天边星辰暗淡无光。
玄明宫,前年刚翻修过的寝宫。
听了明真道长的建议,元帝特地下旨将启明宫改为玄明宫,说是如此可永葆龙体安康,天下亦可太平。
改名的第一年,边疆爆发战乱,好在很快便被景王平息,传回元京,玄清观成了众人膜拜圣地,夸赞明真道长料事如神。
萧珍踏入玄明殿,跪地行礼时,不由自主地想到舅舅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元帝在布棋,指尖摩挲着棋子,没有抬眼,仅用余光一瞥,淡淡道,“起来吧。”
萧珍目光落在棋盘上,嘴角笑意淡了几分,起身恭敬地站着,她鲜少能有如眼下这般局促。
元帝招招手:“来陪父皇下棋。”
“是。”萧珍走过去,捏起棋子,落棋变得规矩。
“朕听明真道长说,你去了玄清观,女红学堂迟迟未完工,确实需要有人替朕去监工。”
“儿臣定不负父皇之命。”
父女两相对而坐,局棋毕,萧珍破天荒地赢了一次,她心知肚明这次是父皇让的。
明明是输了一局棋,元帝却笑了,因为他都是这盘棋的掌控者,输赢自如。
“你与驸马要一直这么分府住下去吗?”
萧珍微微错愕皱眉心,“自小儿臣见父皇母后伉俪情深,琴瑟和鸣,自知何为好姻缘...”
说这话时,她始终看着元帝不咸不淡的神情,声音不由得放轻,“感情之事不能强求,儿臣与驸马缘分浅,还是分开各自过得舒适。”
前世她与曲绍之感情出现隔阂,也是日益减淡,不过这正合父皇之意。
元帝若有所思:“天色已晚,珍儿早些回府吧。”
萧珍起身行礼:“那儿臣改日再来看望父皇。”
从皇宫回来,萧珍一直心不在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盘算的事已有了眉目,不知为何心里没底,直到彩云服侍她梳洗过后,躺在床上偶然间伸手,旁边一空她心也跟着一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今晚她身旁没有人,为了验证是否因此心神不宁,萧珍悄悄潜入驸马府,看陆今安的寝殿还亮着微弱的光,她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把床边的陆今安吓了一跳。
萧珍狐疑地眯起眼睛,见陆今安应该是要就寝了,散发披在肩上,寝衣略显松垮,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殿下怎么来了?”
“怎么,本宫不能来吗?”萧珍视线淡淡地扫过床边暗格,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你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没。”陆今安停顿,还好灯光暗,不至于让他露出马脚,不过还是隐隐担心暗格里的那幅画会不会被萧珍发现。
“哦,那睡觉吧。”萧珍抱着手臂走过去,用手肘碰了碰陆今安,“今晚你睡里面,本宫天不亮得走。”
萧珍起身熄灯,转身见眼前的人迟迟未有躺下的意思,睁开一只眼,上下扫了下他,问:“你睡不睡?”
“睡。”
萧珍抬手将他按下,干脆利索地抱着他的胳膊,熟悉的温暖驱散着她的烦闷,紧绷神经松懈下来。
实在是怪事,明明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陆今安,为何在他怀里却能情绪安稳。
“昨晚你抱着本宫的胳膊睡了一晚,今日本宫得还回来,这个叫做公平。”
陆今安僵直身子不敢动,心情没来由地烦闷,耳边呼吸愈加重,轻轻滚了滚喉结,黑暗中微蹙眉间:“殿下,心情不好?”
被猜中了心思,萧珍不耐烦地皱眉,嘴硬道:“没有。”
“不像是没有的样子,不如与臣说说。”
萧珍倒吸一口气,睁开眼时发现陆今安正在看着她,“本宫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陆今安你不要婆婆妈妈的行不行。”
“关心殿下也不行?是谁半夜到臣房间来的?”
“嘿,昨晚你不来本宫房间,今晚本宫也不会来你房间。”萧珍一副理所当然,绝不吃亏的样子。
好好的气氛,两人又较起劲,萧珍每次面圣,带回来的除了圣恩,还有就是坏脾气,陆今安有些气不过,他握着萧珍的手问:“殿下把我当做什么?”
“什么当做什么?”
“殿下把臣当做丈夫吗?若我们是夫妻,不应该同甘共苦吗?”陆今安顿了顿,“殿下喜欢臣还是厌恶臣?”
“喜欢你,喜欢你行了吧。”萧珍这话带着怨气,任谁听了也不会当真。
“喜欢?喜欢臣什么,是这副皮相?那臣真不知是悲是喜。”
“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本宫只想睡觉,本宫没有心情不好,也没有心情好,还有你不要再说话了!”
“臣把殿下当妻子。”陆今安利落不拖泥带水,他忍了很久了,每次都要他隐忍,好人都要憋出个好歹,不如坦诚,“所以殿下如此在臣身边…是惩罚。”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珍猛然睁开双眼,陆今安好歹是个正常男子,一下子放开他的胳膊,身子往外挪了挪,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那要不,本宫走?”萧珍轻咳一声,“本宫没有别的意思,若是让你误会...”
“不必。”陆今安长长地叹气,“臣有自控力。”
既然能控制得住,还是说明他没那么喜欢,萧珍放心下来又没那么开心,她“啧”了一声,一如既往的洒脱,“陆今安,你喜欢本宫?”
陆今安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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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多有无奈,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男人心思真是变幻莫测。”萧珍当初选陆今安做驸马时,完全不知他也重生,若是知道她绝不会与他成婚,即便她对陆今安有那么一点点爱意,她也绝不会做棒打鸳鸯之事。
陆今安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抿唇说道:“殿下,曲三小姐自始至终喜欢之人就不是臣。”
“啊?”萧珍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你什么意思?”
萧珍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陆今安是一厢情愿,听他这么说,两人之间还有她不知的故事?难道是因爱生恨?
她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温暖的手掌盖在了她的额头,“没有殿下想得那么复杂。”
被人窥探心思的滋味没那么好受,萧珍一把甩掉他的手,“陆今安,我不懂。”
“臣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臣,正如殿下所说,曲陆两家联姻是必然之举,那是臣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陆今安终于能吐露,心中深藏已久的秘密,黑暗中胸膛无声起伏,他没奢望萧珍能信他,可他说的是真话。
当初并非不知萧珍对他的情意,可萧珍玉他来说,便如夜空高悬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说到底,他要感谢萧珍的明智之举,选他做驸马,给他机会陪伴君侧。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萧珍,愣怔地平躺在那里,反应了好一会问:“...你们不是两情相悦。”
“嗯。”
“那...”萧珍心跳到嗓子眼,“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
方才还说陆今安婆婆妈妈,今风水轮流转,到她来问他了。
“你...喜欢的是本宫?”
听到陆今安说喜欢她,她是该开心还是难过呢?五味杂陈的心尖,难以置信中逸散着酸楚,她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她可真讨厌陆今安。
讨厌他一直把她蒙在鼓里,讨厌他喜欢为何不说,白白浪费了她那么多时间和心神,可无论如何,归根结底这份讨厌还是来自于喜欢。
萧珍正想着,耳边衣物摩擦被子声格外明显,接着一道力量将她手腕禁锢住,不轻不重地压在她身上。
“...一直都是。”
萧珍喉咙发紧,胸口仿佛有什么冲了出来,一直以来禁锢着莫名负罪感消解,她微微抬颌,轻碰陆今安的唇,对方似乎得到君命应允,落下重重一吻。
窒息慢慢浮上来,他似要吞噬所有温软,滚动喉结吞咽着她的呜咽,眼前一片冷冷黑暗,唯有唇间温度是真实热烈的。
轻纱帷幔落下,攥着衣领的手心,浸满汗水,萧珍凝眉看向迟滞的陆今安,指尖轻触紧实肌肉,歪头真诚发问:“你抖什么?”
“...我也想知道。”
陆今安对敦伦之事,全都来自于和善堂惊世骇俗的教导,又害怕萧珍疼,忽而心生惧意。
两人隔着夜色对视,萧珍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反客为主,轻吻微烫耳尖,顺势托着陆今安脸颊,转而看向他,“别告诉本宫,驸马之前都是虚张声势...”
月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陆今安反扣住她后颈,轻轻往怀里一带,抵住额头,声音低哑,“不如殿下帮我...”
“哦。”萧珍跨.坐.在精劲的腰.腹上,食指勾起他下巴,“深呼吸,看好了,本宫只教一次。”
30. 030
温柔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洒而下,温暖地将陆今安紧紧包裹,细密炙热触感蔓延开来。
很快,他将殿下所教一切,融会贯通,甚至学会举一反三,简直天赋异禀。
一道虚无白光从萧珍眼前闪过,眼前浮现的是那年桂花树下,陆今安为她抚琴奏乐,她在一旁笑意盈盈地喝着桂花酒。
清甜酒香入喉,她借着三分醉意,挑着他的下巴,阳光照得陆今安双眸莹莹发亮,那时她指尖轻碰他下巴问。
“你在想什么?”
陆今安视线看向她手中的酒杯,视线在她唇间稍作停留,他的回答是。
“臣在想,桂花酒有多好喝。”
萧珍顿了顿,目光在陆今安唇间流转,想着把酒喂给他,谁知这人躲闪来借机逃走,让她抬起的手,落了一空。
在恨对方之前,好似在不同时间里,都爱上过对方...只是这爱意错过得太巧了,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最终到了两败俱伤的地步。
谁也不曾想到,能有一日,如此紧拥,共享呼吸与体温,迸发出的爱意,似潮水将两人淹没。
萧珍长睫轻颤,唇边泛起揉散的红,心跳贴着心跳,舌尖传来了铁锈味,陆今安炙热的鼻息灼烧着她的颈侧,他同样给出回应。
“陆今安。”萧珍将半张小脸埋在他的肩头,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
“...嗯?”他哑着嗓子问。
萧珍清了清发紧的喉咙,燃烧的双颊,迷失的心跳,都让她暂时无法安心入睡,镇定地调整呼吸,“你好听话。”
“嗯。”
“那你去偷偷弄盆水过来吧。”
陆今安微微喘息,他抬头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透着一股意犹未尽。
只可惜殿下没看到,耐心也被磨没了,“去啊。”
不敢岂敢怠慢,陆今安端来温水,服侍殿下清洗。
若大的寝殿,唯有一盏烛火明晃,加之陆今安的动作轻柔小心,萧珍微微吸气,呵斥道:“你不许看。”
“殿下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萧珍嘟囔着移开视线,把头扭到另一边,手背不经意地触碰微红的脸:“难为你怎么了?”
“难为得好。”
“陆今安。”
“嗯?”
搭在外面的手,不经意拂过暗格,萧珍不自觉地弯起唇角,“你这暗格里装得是什么宝贝。”
明显感到覆在她身上的力一顿,萧珍又弯了弯唇角,这才看向他问:“你慌什么?”
萧珍趁陆今安走神间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暗格中的画,拿在手里,得意地晃着,谁就成想陆今安二话没说过来抢。
“你...”萧珍寝衣还没来得及理,正屈着双膝,以如此尴尬姿势贴近,她不自在地想向后退,“本宫不看总成了吧,给你放回去。”
萧珍瞥了他一眼,把画放回回去,躺回被窝,“天亮之前要回府,所以本宫睡在外面,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好梦!”
曾经多少日夜,萧珍睡前都是以诅咒陆今安入眠的,此番破天荒送上祝福,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痛快。
这一夜她睡得不算好,在半梦半醒间装睡,还时不时地偷偷睁眼,放缓呼吸,见陆今安是真睡着了,才又放心地闭眼。
既然驸马守规矩,她自然也不能不守信用,天不亮便从暗道回府,当然把画也偷走了。
听到萧珍走的动静,陆今安默默地睁开双眼,动了动被压麻的手臂,认命地拉上被子盖住脸。
-
寂静清晨,萧珍从暗道回府,推开寝殿门,看到彩云笑着示意她噤声。
“殿下。”
“辛苦你了,本宫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彩云一脸理解的样子,连忙点头行礼,合门出去候着。
萧珍心如鼓擂,悄悄地坐下来,一呼一吸都显得小心翼翼,打开那画。
当栩栩如生的画卷在眼前展开时,萧珍呼吸停滞,双眼骤然睁大,又徐迅速地合上。
从笔触上来看此画出自驸马之手没错,任旁人也没有这个胆量。
只不过,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对,他画的是绝世美人。
这陆今安画也就画了,莫非还每晚拿出来,日日观摩?
一时思绪纷飞杂乱,萧珍按了按太阳穴,小心翼翼地收起画,放到自己的暗格里,边躺在床榻边感慨道:“衣冠禽兽,衣冠禽兽啊!”
随即拉起被子,将自己盖个严严实实,整个人陷在床榻里,蹬了两下腿。
美好的回笼觉被圣旨打断,是父皇命她监察女红学堂的圣旨。
萧珍忍住哈欠,领旨谢恩,险些憋出眼泪,潘信赨看到公主殿下黑眼圈,心里揣摩,想来殿下夜夜失眠也是没错。
“有劳公公费心宣旨。”
“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只是奴才还有一事需告知殿下。”
“公公请讲。”
“陛下此前下旨广拆庙宇,以修道观,近日动工拆到了荒林庙,工部调度不足,这学堂恐怕殿下要多费心神了。”
萧珍眼皮一跳,荒林庙又不是什么香火旺盛之地,何必拆?真会给她使绊子。
“多谢公公提醒,既如此本宫出钱补贴工匠,也完成得快些。”
“还是殿下行事周到。”
“劳烦公公向父皇请明此事。”
“殿下的话,奴才一定会带到。”
元帝不会不允许萧珍善举,自然是应允,原本元帝便想借机历练萧珍,只要不是僭越坏规矩,他不会不答应。
萧珍是拿准了这点,让袁先生备好补给送去荒林庙,她借机带着魏龙和秦朗两大护卫,顺理成章地到荒林庙前监工。
这着实是个轻巧活,魏秦两人为公主搭了个遮风行帐,帐下放了把椅子,椅上放着软垫,手边还放着果脯茶水,边吃边静静看着。
瞧着公主这架势,坐在那里,本身气场十足,身旁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精壮侍卫,手握长刀,没人敢偷懒拖延,甚至没人敢抬头,手脚也不敢不麻利。
萧珍不知父皇为何突然下旨拆庙,密室真相恐怕永远无法大白于天下,她转而看向人群,没有一人惊诧与发现密室,或许是有人发现也不敢声张,当做没看见。
“殿下。”
萧珍缓缓向上看去,是工部侍郎章鹏,正笑着行礼,她微微点头示意。
“您看着此地灰尘漫天,凉风阵阵,殿下若是不幸感染风寒,微臣罪过可大人,不如殿下...”
“章大人是在赶本宫走吗?”
话音刚落,“铮”地齐声双刀出鞘,吓得章鹏腿软差点跪在地上。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为殿下身体着想。”
“多谢章大人关心,本宫身体好得很。”萧珍不紧不慢地说道,“正好本宫也有事想问问章大人,这庙拆得也差不多了,学堂那边大人能给本宫多少支持?”
“微臣定尽全力协助殿下。”
萧珍似笑非笑地说道:“本宫无需你表衷心,是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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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材大小事宜,都需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本宫。”
章鹏下巴恨不得埋进胸中,冷汗直冒道:“微臣惭愧,女红学堂是礼部户部工部三部协作,微臣只管工程之事,具体事宜还要问过杨志平杨大人。”
“好,那本宫便去找杨大人。”
太阳逐渐西斜,见霞光满天,透过树影,亦如火红星光散落而下。
工部原本接到上方密令,是决不能让公主插手到学堂之事,能拖一天是一天,谁承想,娇生惯养的公主竟有如此毅力,真就从天亮盯到天黑。
章鹏皱眉挥手,意思是别拖沓,赶紧拆,拆完好把这尊神送走。
萧珍正额头假寐,听到远处传来喧闹,眉头一皱:“吵什么?”
魏龙得令立马抓了个工匠来问话。
工匠战战兢兢回道:“...回殿下,是附近鼎水村村长带着一众村民过来,说荒林庙庇佑他们村庄,不能拆。”
“都快拆完了,才想起来闹?”萧珍始终没睁眼,“从前没来闹过?”
“没有。”
萧珍笑着睁开双眼:“怎么,这村民是有通天本领,是知今日庙前有皇宫贵族,想借机敲诈一笔?”
“小人,小人不知啊。”
萧珍抬手,“魏龙,你去平事。”
“是。”
魏龙走后,萧珍闭目养神,舒展指节,在半空中轻轻敲打,“秦朗你饿吗?”
“回殿下...”秦朗不知看到了什么,明显声音变得慌张,“属下不饿。”
“不饿就不饿,本宫关心一下你,你慌什么?”萧珍感到手边吹来的凉风,不知被什么挡住,还以为是魏龙回来,“这么快回...”
萧珍扭头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岩石纹墨色衣袍,兽首金镶玉带上的金丝流苏随风飘荡,她缓缓向上看去,淹在暮色中容颜,并未有半分失色,反而更加俊美,直直地落入萧珍眼眸,她心颤一瞬,转头收回目光。
秦朗诚惶诚恐地行礼道:“驸马。”
萧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气听不出情绪,秦朗倒是眼疾手快地将魏指挥的座椅,搬到殿下旁边,用袖子掸了两下灰,恭敬示意驸马坐。
陆今安看向萧珍,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坐吧。”,他这才坐下。
“殿下,魏指挥迟迟未归,想必是刁民难缠,下官,去看看啊。”秦朗风风火火地跑走,边跑边夸自己真是机智有眼力见。
将夜树林中,两人并肩而坐,风吹得落叶哗哗响,陆今安将悉数寒意挡在外面。
“驸马怎么来了?”
“想殿下。”
萧珍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好在附近没什么人,她赶紧拿果脯塞在陆今安嘴里。
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唇边,一颗酸甜话梅入口,两人口舌生津,陆今安适应着酸味,而后糖渍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他并不喜爱酸物,眼下倒是乐在其中。
“瞧驸马这样子。”萧珍说话时并未看向他,“昨晚没睡好?你若睡不好,那便多燃些助眠安神的香,若是府中没有,本宫差人送过去。”
“多谢殿下关心。”陆今安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顿了顿说道:“安神香没有殿下管用。”
陆今安嗓音低沉温润如清泉,淡淡地落在萧珍耳边,掀起惊涛骇浪般波澜,萧珍连忙又拿了颗话梅,这次没得逞,手腕便被捉住,她想收回手,手上力道更紧了几分。
“放开!”
“臣的东西被人偷了。”陆今安看过来问:“殿下可知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