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道吉日：夜帝，来接嫁5200》 番外【21】 【50】 “就这样吧。” 一个时辰后，鸢语气淡淡，她正躺在一片混沌虚空中的草地上，周身的光芒帮她隔绝一切脏污。 并非累了，只是这个角度，能不费力的看到上空亮起的一团白光，好似一颗漂亮的星辰。 “是我想岔了。” 鸢的语气中并没有气馁或其它，只是像阐述事实一般，她说道：“将冥界复制过来，不难。可死亡神位掌管的天地规则，我抢不过来，即便复制了冥界，这里也不会成为冥界……” “先前……没想到这点吗？” 她身旁，响起一个声音。 鸢侧身，抬手虚握，手背托着侧脸，姿势慵懒，朝声源处看去，帝风坐在不远处，看着这片荒芜的空间。 “要是早想到这个，就不费这个劲了。” 鸢也是才想起来。 先前在冥界，被气个半死的不止是死亡神位，她也不是没有动气。 “这个异空间，我都做完了八层，第九层做了一半，才想起来。” 说着，鸢抬眼又看向上空的白光，那是她留下来稳定这片半成品空间的神光，若是将这神光取走，这个完成一半的空间，将会随着时间推移，在某一天回归虚无。 “我还以为……至高神都是万能的。” 帝风带着些许感叹的开口：“真的……很厉害了。” 举手抬足间，便能创造一个世界。 如果不是没有死亡规则，这儿与他见过的冥界无异。 “……万能？不，我怎么会是万能的。” 鸢却没有被夸奖后的喜悦，她平静的解释道：“我只是，比起你们，要强大，仅此而已。这世上，不存在有万能的生灵，非要说什么万能，大约这天这地，才是万能的吧。” 就连她，包括洛，都是这天地创造出来的。 “就这样吧，我走了。”鸢忽然起身。 帝风一怔，跟着站起，连忙问道：“你要去哪？”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分别，他还没与鸢见面多久，鸢却又要走了。 “……去哪？不清楚。” 鸢抬头，望着虚空，又像透过虚空去看别的什么。 沉吟一会，她道：“我去找个人，等我找到了，再带你去冥界，到时候，你就能成为冥王了。” 帝风一愣，他也不是傻子，鸢之前的表现，明显是认为他与冥王之位无缘，为何现在…… “我跟你一起去！”帝风立刻道。 “不用跟来，我办完了事，就会来找你。”鸢化为白光，很快消失无踪。 帝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没有追上去的能力。 【51】 冥界。 鸢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死亡神位跟前，温和的白光，与四周冰冷的黑暗格格不入。 死亡神位散发排斥的气息，它不明白鸢为何去而复返。 “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事。” 鸢道：“帝风的确是合适你的选择。” 死亡神位周身空间震动，明显是在表达不满，它已经拒绝过鸢了。 “如果帝风能早些出现，早些变强，或许你会选择他。”鸢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话音落下，死亡神位反常的没了动静。 “帝风在魔域将自己转化为堕落凤凰时，我曾去看过他。” 鸢似乎没有要与死亡神位交谈的意思，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是光明至高神，我的神位背后象征着生命，那样一个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空间里，我怎会忽略掉唯二的生命气息？” 死亡神位仍旧沉默。 “帝风之外，在那片空间的地底深处，还藏着一颗魔族心脏，是么？” 白光淡去些许，一双尊贵的黄金瞳亮起，盯着死亡神位，“你要等待的主人，是那个复苏的魔族？所以……你拒绝了帝风。” 死亡神位终于有了动静，不如之前那般尖锐，像是被人揭穿后的心虚，它轻轻震动了一下，算是不情不愿的承认了鸢说的话。 “你应该直接告诉我的。” 鸢仍是平常那淡淡的语气，似乎对一切漠不关心，但又比起平常多了一丝冷意，“而不是耍我，和一直为了追寻你而努力的帝风。” 死亡神位察觉到气氛不对，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凝重。 “我想，我该回敬你一些。” 鸢周身白光愈发浓郁，“你等待的魔族，我要杀了他。” 冥界风暴轰鸣。 死亡神位大怒。 然而，鸢早已消失无踪。 【52】 鸢重新回到她之前离开冥界去的外域。 她早隐约猜到这些，所以上一次选择在这儿现世。 甚至不用去凝神搜寻，她就知道目标所在之处。 下一刻，她出现在一片森林上空，低头望去，穿过重重树冠，她锁定了一块石碑边穿着黑袍的青年男子，似乎是风餐露宿，在这儿刚好歇脚。 青年男子脚下隐约有黑雾朦胧，他猛地抬头，朝天空中的鸢看去。 鸢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你果然选中了他，不惜将死亡规则送到人间，只为提醒他……” 那黑雾，不是别的，正是死亡神位的力量。 只是，不曾认主的死亡神位被束缚在冥界，能传递到人界的力量，不过这么一点，仅仅能提醒那名男子鸢的到来。 “你，是谁？” 意料之外，男子半点慌张都没有，仰头静静看着鸢的方向，他看不到什么，却隐约能感觉到那儿有个他无法抗衡的存在，“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鸢撤去屏障，在男子的视线中出现。 她俯身坠落，语气淡淡，“我来……” “杀你啊。” () 番外【22】 【53】 鸢没有废话的习惯。 男子甚至没有反抗的力量，就被她单手摁倒。 紧接着，鸢的手穿透男子的右胸口，鲜血四溅，朝周围泼洒！ 距离最近的石碑上，也被溅上了鲜红的血液。 男子张着嘴，连惨叫的余地都没有，呼吸都是颤抖的，那双墨黑的眼瞳盯着鸢，比起被人杀掉的仇恨，更多的…… 是震惊！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体…… “嗤！” 疼痛，打断了男子的思绪。 鸢从他身体里将手抽回。 鲜血被那温和的白光隔开，鸢的手仍是洁白无瑕，掌心中握着一颗宛如宝石般的心脏，晶莹剔透。 不像人的心脏。 “真是……奇特的种族。” 鸢抬起手，打量手中这颗还在怦怦跳动，甚至想从她手中挣脱的心脏，她喃喃“真是……顽强的生命力。” “你……” 男子死死盯着鸢，可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张了张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是谁？” 至此，意识停止。 男子闭上眼，没了动静。 【54】 他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到的，是茂密的树叶。 透过缝隙，看到的是微凉的天。 像是破晓的清晨。 刚才…… 是梦？ 可……梦里，他怎么会疼到快窒息？ 未免也太真实了。 想着，他抬手，放到了右胸口的位置。 没有伤口。 是梦？ 不。 一瞬间，他清醒过来。 因为，他右胸口的衣服上…… 有个破洞！ 更重要的是…… “心跳……” 他喃喃，手掌贴合在肌肤上，仍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明白他还是活着的，可是他右胸口那儿…… 没有了心跳！ “不是梦……”他震惊，下意识坐起。 “当然不是。” 这时，身旁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他一吓，扭头看去，就见到先前那从天而降的白光。 此刻静静坐在他的身旁，还能隐约看到里头的人影。 是个高挑纤细的女子，留着很长的头发，却连根簪子也没有，散披落下，却没有接触地面。 女子周身的白光，托起了她的长发，隔绝世间的污垢。 他视线下移，能从模糊的轮廓看出来，女子的穿着也很朴素，是一条没有丝毫点缀的长袍。 除此之外，女子甚至连鞋子都没穿。 光着脚。 他立刻移开视线，转而盯着女子的侧脸，尽管看不到什么，他还是问道：“你……把我的心脏怎么了？” “你的心脏？” 女子微微一顿，终于扭头看他，又道：“那颗心脏，我把它炼化了。” 他瞪大眼睛：“你……” “比想象中的效果要好。” 女子朝远方望去，“你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它。” 他闻言一愣，顺着女子的视线看去，仍是他昏迷前待的那片森林，哪有心脏的痕迹？ 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微变：“你……把我的心脏炼化成了空间魂器？将我们之前在的空间，都转移到了魂器里面？” 这得是多大的手笔？！ 万千外域中，有谁能做到吗？ 他不敢想。 跟重要的是，他刚才检查体内的变化时，发现他很可能只昏迷了不到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眼前的女人似乎将自己身体贯穿的伤口给治愈了，与此同时还炼化出了一个堪比神器的空间魂器？！ 他不敢想。 “你……不是万千外域的生灵吧？”他沉声问道，能解释这不可能的景象的，也只有这个答案了。 “我把那颗心脏炼化成了你说的，空间魂器……不过，比起魂器，它的等级，应该更高一些。” 鸢开口：“我并没有将整片空间都转移进来，因为不需要，我只是把你周围的景物转移进来了，其它的……是我创造的新世界。” 他再次被震惊。 “我的确不是你们人界的生灵。”鸢又道。 他听到这话时，已经有些麻木了。 鸢从出现开始，就不断刷新他的世界观。 更重要的是…… “你还……” 他张了张口：“真的一个一个把我的问题给回答了啊……” 他连着问了三个问题。 鸢也很有耐心从第一个问题回答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真是…… 他无法形容，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明明那么野蛮。 一出现就挖了他的心脏。 可又将他治好了。 还对他态度和善。 他有些混乱：“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鸢反问。 “为什么……要挖了我的心脏。”他又问道。 “你的心脏？”鸢看着他。 他忽然想起来，鸢之前也是这样，反问他一句：“你的心脏？” 紧接着，鸢的替代词是“那颗心脏”。 隐约之间，他察觉到了不对：“那……难道不是我的心脏吗？” 【55】 “当然不是。” 鸢抬起手，指向他的左胸口，“这个，才是你的心脏。”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跌左胸口。 怦、怦…… 掌心能感受到跳动的心脏。 他并不意外。 因为，从出生起，他就与常人一般，心脏在左边跳动着。 可是，他也与常人不同。 他的右胸口，也有一颗心脏在跳动。 是的。 他从出生起，就有两颗心脏。 一颗在左边，一颗在右边。 鸢挖走的，是他右边的心脏。 如若不然，鸢愈合了他表面的伤口，缺少心脏的他，也无法活下来。 “那……右边的心脏，是谁的？”他忍不住问道。 “魔族的。” 鸢手掌一翻，一颗被黑红光芒缠绕，宛如宝石般的心脏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是魔族的心脏，并且是许多年前，魔族一位陨落的神明，遗留在魔族领域中，借着魔域根源愈合自己的心脏。” 他愣住：“那这颗心脏为什么会……” 出现在他的身体里？ 而且，是从他出生起，就存在了。 “因为，你很厉害。” 鸢的视线从心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语气仍是那般淡淡，也很正经，让人挑不出毛病：“人类，你很不错。”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形容一个人类。 “不……” 鸢又摇摇头，“应该说，你很了不起。即便是被陨落的神明盯上，被这世间至高的存在算计，你却仍在反抗本该毫无希望的命运，所以……你很了不起。” 她从冥界离开，来到这个外域，发现他的存在时，就明白了一切。 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类。 “毫无希望？不……我的希望，不是来了吗？” 这时，耳旁响起男子恍惚的声音，带着些许复杂：“你，不是来了吗？” 【56】 鸢看向他。 沉默一瞬，鸢点头：“是，我是你唯一的希望。算计你的，是三大至高之一，能与它抗衡的，只有另外两大至高，其中一位并不会管你，而我，因为某些原因，与你有了纠葛，也成了你唯一的希望。”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谦虚啊。” 男子失笑，他又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被盯上，被算计？三大至高……又是什么？” “非要解释的话……你的身体，你的躯壳，是一个十分完美的……承载黑暗之力的容器。” 鸢说道：“那位魔族陨落的神明，正是盯上了你的身体，所以在你的躯壳诞生之际，寄生在你的体内，不过按照一般情况而言，你的灵魂本该在他寄生你的身体时死去，可没想到的是，你的灵魂不仅没有消亡，还将他的意识压了过去，平安成长到了现在。”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攥，表情并没有自己胜利后的痛快，反而…… 带着痛恨。 鸢继续说道：“不过，他终究是神明，即便陨落了，他的神魂也比你厉害，再过一年，你二十二岁之际，他的心脏也会发育完全，沉寂的神魂苏醒，届时，你的灵魂就会被他的神魂吞噬，你的身体也成为了他新的神躯。” “尽管这具身体并不该属于他，可他夺走了，占为己有，且要将这身体修炼成不死不灭的身躯，那么他将会一直占据着这具身体。” 鸢的声音一直没有起伏，可说到这里时，却多了一丝冷淡：“冥界之中，掌管死亡规则的死亡神位看中了你的身体，它希望这具身体的主人，能成为它的主人，所以对魔族神明占据你身体的举动视而不见……对它而言，或许那样更好。” 魔族是诞生于黑暗魂力的种族，对于死亡规则有着所有种族都无法超越的亲和力。 比起人类，魔族更适合做死亡神位的主人。 “我以为，只有万千外域中的生灵，才有私心。” 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开口：“没想到所谓的‘神位’，也会有私心。” “那家伙自诞生起就没有主人管教，终日被冥界怨灵干扰，灵智也是极晚才诞生的，三大至高神位，它本该与我平起平坐才是，可这些因素令它在三大至高神位中落入最后。” 鸢淡淡道：“有私心，走了岔路……没什么好意外的，谁规定，神明不可以有私心？神明只是为了这个世界，努力做到最公正罢了，我们……并不特殊，仅仅是力量强横了些。” 这些道理，洛早早教过了她。 鸢从不认为自己是特殊。 在灵木之域天上天时，她也想过去救那两名女子，最终被洛拦了下来。 其实，她也想过。 或许，洛不在场，她最后也不会救那两名女子。 因为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即便是偷偷帮月疗伤，帮她们解决了一点点棘手的小事，她也不会去改变两人最终的命运。 如洛说的，这是她们作为神明的责任。 【57】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又问道。 “人类，你的问题很多。”鸢说道。 从他醒后，就不断问自己问题。 “因为，我的确有很多疑问。” 他平静的说道：“而这些疑问，我本该没有的，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却有了。” “那并不是我的责任。”鸢淡淡说道。 “我知道。” 他点头：“可你来找我了。” 鸢看着他。 “无论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想……你得到的东西，或许能交换你给我的这些疑问的答案。”他说道。 “你错了。” 鸢摇头：“我并未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从谁的身上，得到什么。” 他闻言默然。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所以……你要走了吗？” “不。” 鸢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视线一花，回过神来时，仍是那片森林。 唯一不同的，是先前立着空白石碑的地方，变成了一片荒地。 鸢说，她只将石碑附近的空间移走了。 所以，鸢这是将他从空间魂器中，带回了现实世界。 下一瞬，他的眼前又是一花。 这一次，他被鸢带到了一处无名的海岛上，两人站在海岛上最高的山峰顶端，入眼之处是辽阔的海域。 天际微凉，即将破晓。 “我的确没有责任对你遇见的一切复杂，所以也没有责任回答你的疑问。” 这时，他的耳旁响起那个淡淡的，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女声：“如果你愿意将那颗心脏送给我的话，我可以为你解答。” 他瞪大眼睛，看着鸢。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 “你不是……已经将它拿走了吗？” 他不解，都已经把那颗魔族心脏抢走了，为什么还要他的同意？ “所以，你愿意给我吗？”鸢看着他。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到鸢周身的白光淡去一些，他隐约看到白光之后，一双尊贵的黄金瞳如梦如幻。 下意识的，他点头：“愿意。” “那么，我也愿意为你解答你的疑惑。” 鸢说完，从他身上移开视线，望向远方。 海天一线处，晨光破晓，朝日初生。 他却无心去看这人世间少有的美景，他的眼中只有白光之中那个朦胧的人影。 “我喜欢你。” 他开口，在晨光熹微之际，在万物初醒之时，轻声说道：“你很讨人喜欢。” () 番外【23】 【58】 鸢看着朝日从海平面上跃出，这才收回视线，侧着脸，垂眸看着盘膝坐在她脚边的男子，开口道：“你是第一个对我说喜欢我的人。” 男子睁开眼，抬头看向鸢，带着些许错愕：“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他说完那句“喜欢”后，已经过了好一会了。 鸢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直到现在才回答他的话。 “刚刚，我在看日出。” 鸢坐在他的身边，“反正，也不差这一刻。” 他看了鸢好一会，才移开视线，望着并不刺眼的朝日，开口说道：“二十一年前，数十年不露面的国师从摘星楼中走出，来到了边陲小镇中一户平凡人家，对那户人家中，抱着新生儿喜悦不已的夫妇说：‘你们的孩子被恶魔诅咒，活不过二十二岁’，说完这句话后，那名国师化为尘土，被风吹散。” “那户人家也因为承受不了外人的议论与压力，决定将不满一月的孩子抛弃……他们没法直接亲手杀害他们的孩子，可他们也想像正常人家一样继续生活，所以将那孩子扔进了山里。”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怨恨或是不满，仿佛在阐述一个普通的事实：“我就是那个孩子，我与一般的孩子不一样，我记得我出生起所有的事情，我知道，我可能真的活不过二十二岁，所以我明白……” “时间，对我来说，是全世界最奢侈的东西。” 他淡淡说道：“我不敢浪费一刻。” “你想批判我刚才的话？” 鸢道：“以我的角度，我说的并没有错，对于神明来说……时间，是无限的。” “不，我不是要批判你。” 他摇头，又看向鸢，眼神真挚：“我只是想感谢你，你给了我一样……非常奢侈的东西。” “是吗。” 鸢若有所思，“人类，你很聪明。” “我以前没有名字。” 他忽道：“我父母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字，就将我抛弃了。” “不过，我最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他又道：“夜。我很喜欢这个字。” “哦。” 鸢点头：“人类，你还有什么疑问？” 夜：“……” “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夜盯着鸢。 “我知道。” 鸢又问道：“所以，人类，你还有什么疑问。” 夜：“……” “你是不是……讨厌我？”夜问道。 “不。”鸢摇头？ 夜半信半疑：“那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只是，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还能强迫鸢叫自己的名字不成？ 鸢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你的名字，是什么？”夜便问道。 “鸢。” 鸢话锋一转，“你想知道的，不是别的事吗？” “是啊。” 夜笑了笑：“只是，总不能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清楚吧？” 鸢想了想，没有反驳。 夜说的，好像也没错。 【59】 “你为什么要救我？” 夜将之前鸢没有回答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能为我解开这无解的命运，我很感激你，但是……作为高高在上的神明，你似乎与我并没有交集，也没有拯救我的必要，按照你的话来说，你没有背负这些的责任。” “因为，我不想死亡神位选择那个要占据你身体的魔族。”鸢说道。 “你有别的人选吗？”夜问道。 鸢看了他一眼：“人类，你很聪明。” “我知道。” 夜点头，一本正经：“你刚刚这么夸奖过我。” 鸢闻言一顿，勾了勾唇角，“是，我有别的选择，那是我找了一百多年，给死亡神位的答案。” “可它不想要？”夜问道。 “因为有第一选择，所以它拒绝了第二选择。”鸢说道。 “所以……你就要除掉第一选择？” 夜明白了：“你来找我的目的，是要杀掉那个占据我身体的魔族神明，而救我……是顺手？” “是。”鸢点头。 “你很诚实。”夜轻叹一声。 “我没有撒谎的必要。” 鸢看着他：“为什么失望？” “我以为……你的到来，是因为我。” 夜说道：“我有些无理取闹了。” “你也没有说错。” 鸢说道：“最初，如果不是你这具躯壳的诞生，也不会引发后续那些问题，我更不会因为这个找过来，而这具身体，属于你，所以……我也是为你而来。” “神明都像你这样花言巧语吗？”夜忽道。 “花言巧语？” 鸢想了想，“在人界，这并不是夸奖的词语。” “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只是……” 夜低下头，忽然笑了：“只是觉得，你说话，很让我喜欢。” “我知道。”鸢点头，“你刚刚也说过，你喜欢我。” “你不会害羞吗？” 夜的语气带着些许无奈，“随随便便就说出‘喜欢’。” “喜欢是让人害羞的事？”鸢思考了一会，“可我没有那样的感觉。” 夜怔怔看了她一会，又笑了：“是啊……喜欢，本就是一件坦荡的事。” “而且——” 鸢又道：“你对我的喜欢，放在普通人身上，也并非男女之间需要害羞的喜欢。” 夜轻声说道：“你说的没错。” “你能为我而来，我很感谢你。”夜又道。 鸢闻言，垂下眼眸：“魔族那名陨落的神明，本该在神界消亡，只是掌管神界空间运转的那位神明，没有关好门，才让它逃到了人界，这一点……在我发现它之前，它都不曾被其它神明发现。” “这么说……是那名掌管了空间规则的神明，该担负这个责任？”夜隐约明白了，“你……在帮那位神明吗？” “是。我发现那颗心脏时，并没有做出行动，我那时并不知道它的来历。” 鸢没有隐瞒，她答应过夜，会解答夜的疑问，“等我知道时，也到了现在。” 所以，无论是为了与死亡神位对抗，还是为了帮洛收拾残局，她都要找上夜。 “你的不幸，是神明的错误。” 鸢说道：“其他的神明，我不会帮他们担负什么责任，只是有关于洛的……我会帮她。” “你们感情很好？”夜问道。 “嗯。”鸢一点犹豫都没有。 夜默了默，“我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你从出生开始，就被神明干扰了命运。” 鸢盯着夜，“所以你的命运轨迹，是混沌虚无的，哪怕我也看不透你的未来……如果是别人，我可以给出这个答案，而你，我不可以。” 夜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鸢的意思，他哭笑不得：“如果我的命运并非混沌……你是不是想要看看我的未来，告诉我是否能遇到那个人？” “是。”鸢说道。 “没有必要。”夜摇摇头。 鸢道：“可你刚才看着很想要。” “嗯，我很羡慕。” 夜说道：“但这并不代表，我一定要知道，一定要得到。” “这样也很好。”鸢点头，“你会少许多的痛苦，如果没有执念的话。” 【60】 “人类，你已经没有疑问了。”鸢忽道。 “被你看透了。” 夜没有否认，“嗯，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 他为什么会背负这样的命运，为什么会从一开始就如此痛苦…… 终于，他知道了。 “你要走了吗？”夜问道。 “是。”鸢道。 “还会回来吗？”夜又问道。 “你们……似乎很喜欢问这个问题。”鸢想到了什么。 “还有人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吗？”夜起身，与鸢并肩而立。 “不是人。” 鸢摇摇头，“那是一只凤凰。” 夜已经不会惊讶了，得知他身旁的存在是一位至高神，天地至高的存在后，不管鸢说什么，他都会明白，那对鸢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事罢了。 “我以为凤凰只存在于传说。” 夜带着些许感叹，他看着辽阔的海域，说道：“我终日都在抵抗死亡的阴影，因为痛苦无法去往太远的地方，被困在这天镜之域二十一年，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都不曾看一眼。” “现在，你有大把的时间去看了。” 鸢用认真的语气说道：“这个世界很漂亮。” “你很喜欢？”夜看出了什么笑了。 “嗯，我很喜欢。” 鸢说道：“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事物……我都喜欢。” “那我呢？”夜忽道。 “你？” 鸢看着夜，这是一张不输给神明的完美脸庞。 本该如此。 毕竟是天地诞生以来，最适合死亡神位的身躯。 明明是那样冰冷的容颜，眉梢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可偏偏看着她的时候，是那样温柔。 如此矛盾。 如此的…… 美好。 “嗯。” 鸢点头：“我也很喜欢你。” “谢谢。” 夜笑着说道：“即便你不会再来这里，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与你相遇。” “会的。” 鸢说道：“只要你变得更强。” “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夜道，“无论是为了去看外面的世界，还是为了与你重逢。” “好。”鸢点头，像是与夜许下了什么承诺。 尾音消散于风中之际，鸢消失无踪。 夜望着海平面上的那一轮红日，抬起手，在轮廓边缘描绘。 他笑了。 能看见早上的太阳，真好。 不用担心是否能再次看到这一幕，真好。 能与你相遇…… 真的很好。 夜忽然想起，鸢一本正经问自己愿不愿意把魔族心脏给他的那一刻。 其实，鸢问不问都可以。 他没理由不把魔族心脏给鸢。 鸢是他的救命恩人。 只是，鸢还是问了。 到底是出于太刻板的礼貌，还是为了找一个接口，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夜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答案。 他只是觉得，鸢很讨人喜欢。 比如他，就很喜欢。 () 番外【24】 【61】 鸢并没有立刻前往冥界，而是来到了神界。 在天镜之域时，她就感觉到了洛的视线。 她在众神阶梯最高层坐下，身旁就是洛。 “谢谢。”洛开口。 她已经知道鸢做这一切的理由。 鸢摇头：“你不用向我道谢。” 洛不再说话。 “那个人类，很不错。” 鸢又道：“他虽被耽搁了二十多年，错过了人类最好的修炼时机，可以他的能力，他迟早会成神。” “你很看好他？”洛问道。 “与其说是看好，倒不如说是相信他。”鸢道。 洛默了默。 鸢的答案，比她问的话，分量还要重许多。 “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的，尤其是对于这种命运混沌之人。” 洛淡淡说道：“这世上的任何生灵，都分为两个部分，魂魄与躯壳，生灵的魂魄会不断轮回投胎转世，而他们的躯壳，大部分在第一世时，就尘归尘土归土，他们的第二世、第三世……都是天地、生灵、命运……为他们孕育出的新的躯壳。” “除了少部分强大的存在。” 洛语气一顿，“例如你我，若是你我的魂魄与躯壳分离，我们的躯壳并不会归于天地，而是不断轮回。” “他的身体……是第一世吧？” 鸢说道：“我能感觉到，夜的那具躯壳，是二十多年前刚刚诞生的，并没有轮回的痕迹。” “是。”洛点头，“他的躯壳，是第一世，从诞生之初，就被天地祝福，与你我类似。” “所以呢？”鸢看得出来，洛对她说这些是别有用意。 “生灵分为两个部分，魂魄与躯壳……可不是所有的魂魄与躯壳，都是相匹配的，偶尔也会有魂魄转生到了错误的躯壳上。” 洛淡淡说道：“一旦发生这种事，结果只有一个——魂魄承载不了躯壳之上天地给予的祝福，被这份祝福的重量压垮，反之亦然。” “你是说……夜的灵魂，无法承载他躯壳之中，那份天地给予的祝福？”鸢明白了洛的意思。 “我并不是断言如此，只是……” 洛淡淡说道：“他从一出生，就被陨落的神明盯上，占据了身体……如果他的魂魄真能承载天地给予他躯壳中的祝福，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你是不是觉得，死亡神位十分任性？带着私心，选择与黑暗魂力更为亲近的魔族。” 洛又道：“不是这样的，死亡神位只是认为夜的魂魄并不属于那具躯壳，所以任由事情继续发展，若是魔族神明最后也不属于那具躯壳，死亡神位一样也不会选择魔族神明。” “所以……死亡神位一开始看重的，只是那具躯壳？”鸢明白了什么。 “是。” 洛点头：“它等待的主人，不一定是夜，也不一定是那名魔族，它所等待的，只是与那具躯壳想匹配的灵魂所诞生的生灵。” “而你的插手，让魔族神明彻底断送了希望。”洛说着，看向鸢。 鸢语气淡淡：“这也说明，那名魔族神明，本身就配不上那具躯壳……如果他真的是命运所选，就不会被我发现，被我除掉。” “是。” 洛点头：“所以……帝风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如今，死亡神位已经给出了答案。 死亡神位仍在等待它的选择。 所以帝风，是不可能的选项。 “与帝风道别时，我曾对他说，会让他当上冥王，我食言了。” 鸢少有的叹息，“我会去跟他道歉的。” “鸢。” 洛朝她伸出手，即便是会撕裂一般神明身躯的空间裂缝，也无法伤害到鸢，洛将手放到鸢的脸上，修长的手指蹭过鸢的脸颊，十分柔软，好似能轻而易举的留下伤痕。 她轻声说道：“以后，不要随便许下诺言，更不要轻易给人希望……我们，并非万能的。” “知道了。”鸢点头。 “乖。” 洛笑了笑。 鸢透过空间裂缝，看到那双熟悉的银色眼眸，带着些许忧郁，眼角末梢晕染着淡淡的温柔。 都是对她。 () 番外【25】 【62】 鸢再次下界，在另一处魔域碎片空间中找到了帝风。 “抱歉，我食言了。”鸢说道。 帝风一怔，没想到再见到鸢时，她的开场白会是这样。 “没事，你也说了，你……并非万能的。” 帝风并没有介意，他笑了笑：“我想，即便是不靠你，我也可以自己努力，成为冥王。” 鸢闻言，摇摇头：“你无法成为冥王。” 帝风闻言，陷入沉默。 这是鸢第一次如此肯定与直白的给出答案。 即便之前失败过，鸢也没有点明。 可现在……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帝风问道。 “问了之后呢？”鸢看着他。 帝风无言，他也知道，即便是问了之后，也没任何用了。 鸢并非是不愿意告诉他，只是这并不是一个有意义的问题。 只会徒增烦恼。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答案！”帝风又道。 鸢轻叹一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帝风。 帝风沉默许久，才道：“所以……那个夜，会成为冥王？” 鸢摇头：“不一定，死亡神位只是看中了他的躯壳，至于他的魂魄，死亡神位并不看好，或许等他死后，他的躯壳在世间轮回，直到某一世，才会有让死亡神位也满意的魂魄融入其中。” “这……算什么？”帝风抬手掩面，“这样的输法……” 鸢明白帝风是在不甘心，只是有些事，无论甘心不甘心，都得接受。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些。” 鸢道：“曾经给了你希望，真是……抱歉。” 洛说的没错，不要轻易给人希望。 原来，比起无能为力，看着对方失望，似乎更让人觉得难受。 如果当初没说过那些话就好了。 “你若是想，我可以帮你净化你体内的黑暗魂力，让你重塑凤凰真身。” 鸢道：“毕竟，你是因为对我许下了承诺，才做出了这些努力……” “不。” 然而，帝风却摇头，他放下手，看着鸢的眼神，即便带着痛苦，可其中的坚定也不曾动摇，“我不想拿你当借口，我的努力……也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你不要愧疚，我……不想看你这样。” 更不想，听到这些话。 “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试试。” 帝风道：“无论……我要付出多少。” “你的付出不会有任何用的。”鸢摇头，阐述事实，“再这样下去，你只会走火入魔。” 执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只会将自己扭曲。 在人界游荡的百年里，鸢看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她不希望帝风也成为其中一例。 然而，很多事，很多人，并非她可以操控—— “我想试试。”帝风没有动摇，反倒因为鸢的劝说，更为坚定。 鸢轻叹一声：“不要勉强自己。” 帝风闻言，淡淡笑了：“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鸢看了他一会：“会在觉得不行的时候放弃吗？” “不。”帝风摇头，鸢还是没明白自己的心意。 “那……”鸢还想再问。 帝风却道：“你不必劝我，你若真的介意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给我的希望，不如……再待一会吧，我们也认识很久了，可还没有哪一次好好说过话。” 他第一次与鸢见面时，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可这一百多年下来，他与鸢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一天。 即便如此，他也记挂了鸢一百多年。 他一直想在成为冥王后，能一直陪伴在鸢的身旁。 可现在，他也明白成为冥王并非一日之功。 然而，他已经等候了一百多年，他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容易满足了，他还想…… 要更多。 鸢看着帝风恳切的眼神，最终点点头：“好。” 于神明而言，时间是无限的，并不差这一刻。 【63】 “只在这儿就好了吗？” 鸢站在一座青山上，侧脸看向身旁的帝风。 万万没想到，帝风的要求，仅仅是来到凤凰领域，在他们初遇的地方，待一天一夜。 “嗯。”帝风点头，手中忽然出现一个瓷白的玉瓶，还有两个白玉酒盏。 鸢的视线放在玉瓶上，“空间魂器？” “嗯，人界的东西。” 帝风席地而坐。 鸢也坐下。 帝风将酒盏斟满，没有立刻朝鸢递过去，而是问道：“你在人界的这些年，喝过酒吗？” “嗯。”鸢点头，“虽比不上洛亲手酿造的，可也别有一番滋味。” 神明活久了，什么无聊的事都做过。 洛闲暇时，甚至会用神力操控器具酿酒。 鸢偶尔会与她小酌。 在人界时，鸢路过酒楼小店时，若是嗅到了酒香，便会响起洛酿的酒，偶尔会从酒窖里拿一些离开，留下与之相等的钱财放到原位。 洛告诉她，即便是神明，也不能窃取普通生灵的东西，跌份不跌份是一回事，伤了神格也是一个大问题。 鸢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她尊重那些生灵的劳动力，所以从人界生灵手中取走什么时，总会留下相等价值的东西。 万千外域奇闻异事多不胜数，她的举动，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给。” 帝风将酒盏递给鸢。 鸢抬手，只是心念一动，帝风手中的酒盏，便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将酒盏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鸢放下了手，若有所思：“果酒？” “怕你不喜欢烈酒，所以在南方一域中，找了精灵一族买了些果酒，口感甘甜清冽，想着你或许会喜欢。”帝风说道。 “嗯，挺不错的。”鸢点头。 帝风便又为她斟酒，“那就好。” 放下玉瓶，帝风拿起手中的酒盏，与鸢碰杯，“在这里……看完了日落与日出，你再离开吧。” “嗯。”鸢点头。 【64】 日落之后，星河铺满夜幕。 帝风与鸢喝了一杯又一杯，玉瓶中仍能倒出酒液。 如鸢说的，这是空间魂器，里面装了不知道多少的酒，足够他们喝到天明。 不过，他们一个近神，一个至高神，喝再多的酒，也不会有醉意。 “我……会成为冥王的。”帝风忽道。 鸢举盏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说话，只是将酒盏送到嘴边，小口小口的饮着。 “即便你不相信也没事。” 帝风扭头看向她，“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鸢垂眸道：“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嗯，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帝风道：“可我还是想试试……我跟夜，不是一样的吗？被神明改写了命运，未来是混沌的，不受天道轨迹的操控，一切都被我们掌握在手中，既然如此，那换种说法……我的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鸢轻叹道：“只是你的命运不受影响罢了，而死亡神位早已选中了它的命运，你无法更改。” 帝风没有说话，只是帮鸢斟酒。 鸢知道，她说再多都没用了。 帝风对于死亡神位的执念，比她想的还要深。 为什么？ 鸢有些不明白，明明一开始并非如此。 到底是什么契机，改变了帝风的想法？ 只是，鸢也没有打算窥视帝风的大脑，尽管她动一动心念，便能读取帝风所想的一切，她也没有打算这么做。 沉默之中，只有杯盏相碰的轻鸣之音，叮叮不绝。 【65】 到了日出，鸢离开了。 帝风坐在原地，手里握着白玉酒盏，一动不动。 在他身侧，只剩下一个玉瓶，还有一个空酒盏。 抬手拾起那个空酒盏，帝风垂眸。 或许，鸢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想要待在她的身边，获得对等地位，唯一能走的路，只有成为冥王。 谁都无法阻止他。 鸢也好。 死亡神位也好。 那个被死亡神位选中的夜也好。 谁都不行。 帝风将空酒盏握紧，放到了心口，隔着衣衫，他也能感觉到酒盏上的冰凉。 但随着时间推移，白玉酒盏染上了他的温度，逐渐温热。 帝风轻声一笑，似是自嘲，又像欣慰。 【66】 时光荏苒，又一个百年过去。 洛坐在众神阶梯最上方，身侧忽然多了一抹白光。 “人界那么有趣吗？” 洛开口：“值得你一次次流连忘返。” 鸢笑了笑：“或许再过千年万年，我便如你们一般，觉得人界无趣，只是在那之前，人界于我而言……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你太喜欢这个世界了。” 洛道：“即便再过千年万年，只要这世界仍有新的变化，你依旧会喜欢它，而不会觉得它无趣。” “是吗？” 鸢想了想，又道：“我醒来还没有三百年，我无法想象千年万年后的我，对待人界，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洛淡淡道：“无妨，过个千万年后再看便是，你我的时间还有许多。” 鸢笑了：“是啊。” 她们的时间，还有许多。 “待会准备去哪？”洛又问道。 鸢总会去人界待一段时间，回来与她说几句话后，便又离开。 偶尔会多陪她一会，不过洛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她要维持整个神界的安宁，这样的时间也不多。 “去哪吗……” 鸢思考了一会，“这一次，去个冷清点的地方吧。” 她最近多是往繁华之处走，换一换风景倒也不错。 “嗯。”洛点头，“那就去吧。” () 番外【26】 【67】 天镜之域。 它在万千外域中并不起眼。 鸢的记忆中，天镜之域海域为主，陆地很小，分布较广。 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在百年前，诞生了最符合死亡神位的躯壳。 鸢只是忽然想到了，所以来了。 她降落的地方，是与夜初遇的地方。 百年前被她挖掉的坑洞已经不在了，森林仍旧茂密。 鸢若有所思，抬眼朝某处看去，抬脚跨越百米的距离，停顿在一棵参天大树树干前。 紧接着，她又一脚跨出。 天地景物骤然变化。 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藏在这一处空间里的小世界。 尽管用了凡人无法识破的障眼法，无法进入的结界，对于鸢来说，这些并不算什么。 于是她进来了。 看到了熟悉的人。 站在似树木迷宫一般的入口前，尽管衣衫整洁，却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仿佛游学许久，终于归家的人。 是他啊。 鸢撤掉了障眼法，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 光明神纯净的气息笼罩整个小世界，树木迷宫前的乱石荒地有青芽小花冒出蔓延。 迷宫口的人微微一怔，转身看去，见到那团在记忆深处藏了许久的白色光影，冰凉淡漠的脸庞上浮起一丝讶异，随即是惊喜。 “是你啊。”夜笑了，“你真的来了。” 明明不常笑的人，这一笑却又如此自然。 百年前，他曾问过鸢，还会不会回来。 鸢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夜却感觉，她一定会再来的。 百年过去，她真的来了。 “你在这里建了你的家？”鸢看向那树木组成的迷宫，深处是巨大的宫殿，里面有许多活跃的生物。 鸢问道：“那里面的，都是你的家人？” “家人？” 夜一怔，随即笑着摇摇头，“不算，它们只是我周游万千外域时，无意间遇见的生命，它们没有归处，便要跟在我身边，久而久之，便有了一群跟随者，我时常外出，不可能带着它们所有，便在这清静之地，为它们建造了家园。” 顿了顿，夜又道：“不知是否因为我这躯壳的缘故，我吸引的生物，都……” 夜的话还没有说完，迷宫口忽然传来窸窣杂乱的声音。 紧接着，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冲了出来，或多或少带着混沌黑暗的气息，若是常人在此，即便不被吓死，也要被这可怖的气息伤了身体。 “我就说吧！有主人的味道！” “主人！” “欢迎回来！主人！” 那群奇形怪状的生物冲向夜，如黑浪潮水，要将他吞没。 夜见怪不怪，张开魂力罩，将这群热情的家伙挡开。 “我回来了。”他又道。 “欢迎回来！” 那群生物更热情了，哪怕挤不进魂力罩里触碰到夜，也要抱着罩子不撒手，在夜的视角里，一张张大脸贴在罩子上，都快变形了。 他有些无奈：“你们矜持一些，有客人来了。” 鸢还在旁边看着，夜有些尴尬。 并非嫌这些生物丢人，而是觉得这场景与平时的他太不一样，鸢与他百年不见，一见面就看到这副场景，也不知会在心里怎么想他。 “客人？” “是谁？” “啊！在那里！” “好温暖的气息啊！” “等等！不要靠近！那家伙跟我们不一样！” 不少生物都被鸢身上光明纯净的气息吸引，纷纷朝鸢靠近，但也有一部分生物露出惧怕的神情，它们并非厌恶鸢，只是它们在万千外域中居无定所时，总有一些类似于鸢这样气息的存在，将它们视作邪物要杀掉它们。 恐惧早就印刻在它们的骨子里。 面对一群奇形怪状，大的如山包，小的如拳头，组合在一起如潮水一般，涌向自己的生物，鸢一动不动。 白光之后，那双黄金瞳十分平静，没有什么看到异物的惊讶或嫌恶，也没有面对怪异生物的新奇，只是淡淡的，就像她初到人界，看到了往来的人群。 众生平等。 “喂！你们够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的人影从天而降，落在鸢与那群生物的中间。 少年一袭黑袍，唇红齿白，清秀干净。 却一身煞气，震慑那群兴奋的生物们，一动也不敢动，仿佛暂停了时间，卡在原地，表情各异，看着很是滑稽。 看来，它们都很害怕这名少年。 “回去！”少年冷冷说道。 众生物扭身就跑。 少年冷哼一声，转身看向鸢，那张冷脸也没缓和多少，却多了几分客气：“先前吓到您了，真是抱歉，您是主人的朋友吧？我叫弦，是这儿的大管家。” () 番外【27】 【68】 看着五官清冷俊秀的弦，鸢的眼神却比之前看那群生物，多了一丝波澜。 “我叫鸢。”鸢缓缓说道。 弦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客人，请随我来。” 这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个合格的大管家，比起先前让夜有些尴尬的生物们，弦给夜挣足了面子。 夜顿觉神清气爽，对鸢说道：“走吧。” 鸢点头，她忽然朝迷宫口看去，就见先前那群想要靠近她的生物们，正扒拉在墙后，眼巴巴的看着她，那副可怜相，与它们凶悍奇怪的外表，半点不符。 鸢对它们淡淡一笑，尽管被白光笼罩，但她身上温暖善意的气息，却让那群生物感觉到了友好。 夜带着鸢走入迷宫中，似乎有意让鸢看看他的住所，所以两人没有直接到达内部深处。 几经转折，他们到达一处宫殿。 尽管处于地下，但灯火通明，并不影响视线。 刚进入宫殿，鸢就看到了另一名，与弦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截然不同的少年。 那少年一副畏畏缩缩，羞于见人的样子，他原本是在大殿里扫地，一看到鸢这个陌生人，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唰的跑了，扫帚都忘了捡。 过了两三个呼吸，他察觉到这个问题，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抱起扫把又跑了。 看到这名少年，弦扶额，对鸢道歉：“那是我的弟弟，叫玄，他比较害羞，所以……” “他们兄弟两个长得一样，但性格完全不同。”夜在旁边接口。 鸢点头，表示了解。 “我带鸢四处看看，你们如往常一般就好。”夜又对弦说道。 接着，夜带着鸢在宫殿内漫无目的的逛着，他知道，进入这个空间的那一瞬间，鸢就“看”完了这个地下宫殿，可他还是想带鸢看看。 就像一个曾经一无所有的孩子，在做出自己的城堡后，想要给年少时认识的人，看一看。 只是看一看，就很好了。 “你这次准备在天镜之域待多久？”夜知道，像天镜之域这样平平无奇的外域，是无法吸引到喜欢新奇事物的鸢，让她驻足太久。 “看一看就走。” 鸢说道：“不过，在看到你的空间时，我想起了一件事，可能要在这儿多留一会了。” 夜疑惑：“什么事？” “我曾在天镜之域开辟过一个异空间，在那儿留下了一缕神光，维持空间运转，我准备将它收回来。” 鸢见夜不解，便又道：“我的神光，与普通修习光明魂力的人，甚至神明，都不一样，我的神光……” 话音落下，鸢抬手，手中出现一缕白光，她朝夜靠近。 夜盯着他手中的白光，似有所感：“它……有生命。” “是的。” 鸢道：“至高神的神位，有独立的意志，诞生出的神光，存留了它的意志气息，与一般的光明魂力、神力，区分开来。” “原来如此。” 夜也不是一百年前那个懵懂的青年了，这百年来，他听了鸢的话，走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风景，听了许多许多的故事，所以对于一些事，也有了了解。 “你怕那一缕神光出现变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夜说道。 “嗯。” 鸢点头，她忽然扭头一扫后方，那是一个拐角，没有什么异样。 夜也察觉到了，淡淡开口：“出来。” 下一刻，一个清瘦的人影，磨磨蹭蹭的探出了头。 清冷俊秀的脸，却满是忐忑。 是玄。 弦的弟弟。 【69】 “不要跟着我们。”夜不想惹来鸢的不快，“去你朋友那儿玩。” 玄被夜训斥，缩了缩脖子，用好奇的眼神，又看了一眼鸢后，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他只是好奇心重了些。” 等玄走后，夜对鸢说道：“并无恶意。” “我知道。” 判断一个人是否有恶意这点小事，鸢还是会的，“他只是被我身上的神力所吸引罢了，和之前那些生物一样。” 夜见鸢没有生气，放下了心。 鸢看了看他，说道：“比起一百年前，你也有了些变化，明明说那些生物不算你的家人，但你还是百般维护，刚才的玄也一样……怕他惹我不高兴，我怪罪他吗？” 被鸢戳穿了心事，夜刚想辩解什么，但张了张口，还未出声，他想到了鸢的身份，忽然觉得自己在鸢面前说谎也太无趣，干脆点头，“嗯。”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小气。”鸢道。 夜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见鸢没听他将话说完，就朝前走，他立刻跟了上去，努力解释：“我走过了太多地方，看过太多实力高强的人……大人物，似乎都有他们的禁忌……” “我的禁忌是什么？”鸢反问。 夜脚步一顿，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像是败给鸢一样，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我的名字？” 鸢的脚步跟着顿住。 夜见此，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继续说道：“应该说，有关于黑暗的东西，你似乎都不太喜欢。” 记得百年前，他对鸢说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夜”时，鸢从未叫过他的名字，而是一口一个“人类”。 那时，夜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就知道了。 或许，这就是光明至高神较为人性化的一面吧，也有讨厌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 鸢从不掩饰自己，面对夜的揭穿，她也大大方方的点头。 夜道：“我怕你会不喜欢我这儿的生物，尤其是弦与玄。” 他的身体，是为了死亡神位而诞生，吸引的生物，大多都是沾染着黑暗的气息。 其中，弦与玄乃佼佼者。 尽管相比于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们，弦与玄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 但夜却能看破那些虚妄，直视两人的本质。 “他们是残缺的。” 鸢听到夜的话，并没有任何意外，夜能看到的画面，她同样能看到，“外表看起来一样，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各占一半，各自残缺的生物。” () 番外【28】 【70】 “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 夜道：“是的，他们看起来是正常人，实际上皆是‘非人’的存在，他们……是两个失败的试验品，被一个疯狂的黑暗魂术师，用各种生物的肢体、器官、核心制作出来的，他们本该合二为一，却因为实验的失败，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也是两个残缺的个体，我第一次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模样更加凄惨，在我收留他们后，给他们制作了傀儡，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模样。” 只是，若打破这傀儡的外表，便会看到两个无比可怖的“怪物”。 “我知道。” 鸢点头，她在看到弦的第一眼，就看完了弦的过去，知晓一切，“你做的很好。” 夜闻言，稍稍一怔，随即笑了：“你夸奖人的话，总是那么好听。” “是吗？” 鸢却有些无法理解，“我只是说了很普通的话语。” “这就足够了。”夜说道。 鸢并未纠结，她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出口，不知不觉，夜已经带她逛完了这处地下宫殿。 “我该走了。”鸢说道。 “你的离去，还是那么突然。” 夜的眼中带着些许落寞。 鸢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会，忽道：“你想去看看吗？” 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创造的空间？” “不太好看就是了。” 鸢说道：“那儿并不像你创造的宫殿这般精细，只是一层又一层的空间，可能连一些好看的风景都没有。” “没关系。” 夜笑了笑：“带我去看看吧……这是你的回礼吗？因为我带你看了我的宫殿。” “嗯。” 鸢点头，“等我取走了神光，再过数百年，那个空间或许就会坍塌，你大概是唯一见过它的人类。” “我的荣幸。”夜笑道。 鸢抬手，放到夜的肩膀上，两人从原地消失无踪。 下一刻，一个无日无月无星的黑暗世界中，出现了鸢与夜的身影。 因为有鸢的存在，夜能看清周围的东西，他有些讶异：“你不是说……这儿什么也没有吗？” 鸢看着周围，眼中掠过一丝意外。 本该空荡荡的世界里，漂浮着许多光团，那些光团之中，是一只又一只的魂兽。 “生命力在流逝……” 鸢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她拉着夜，“这边。” 眼前一花，待夜反应过来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光团。 不同于其它包裹魂兽的光团，这个光团里什么都没有，给夜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是……你的神光？”夜察觉到这团光的气息，与其它的不一样。 【71】 “嗯。” 鸢点头，她看着神光，眼神深邃，“我的神光中，竟然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看样子，出现在这儿的魂兽，都是这个生命，借助了我的神光转移到第九层来的。” “新生命？” 夜有些惊讶，很快，他想到了什么，问道：“这儿是你创造的空间，你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新生命吗？也……控制不了它的行为？” 鸢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夜意识到了什么，他目露怪异，看着一直沉默的鸢，忽然笑了。 像是想要憋住，但无法憋住的笑。 “你笑什么？” 鸢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却又带着些许恼意，像是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我掌控光明神位，又不是掌控空间神位，制造出来的空间，有些许瑕疵，也不意外吧？” 这个空间，确实是她亲手创造的，但因为她对空间规则，并不像洛那般熟悉，所以才导致现在的意外状况。 所以夜刚才问她的时候，她才沉默。 神明并非万能的。 但不是所有时候，神明都想承认这一点。 夜看着想要掩饰自己小错误的鸢，更加憋不住笑了。 “你还笑？你……罢了，我又何必与你这区区凡人计较。”鸢最终放弃。 夜闻言，终于止住了笑，可又板起了脸，“你这么说，我会生气的。” “你生气？为什么？” 鸢却疑惑了，“你本就是凡人，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总有一天，我会成神。” 夜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他并非自大，而是说的事实，他因为魔族的诅咒，错过了最佳修炼时期，却又在这百年里赶了上来，甚至比那些早他修炼的人，更为优秀。 “不管你未来是否能成神，起码现在不是。” 鸢也在阐述事实，“实力不到神级之前，不管什么神位选中了你，你也只能是凡人。” 说完这不太感兴趣的话题，鸢倾身去看那团神光。 来到这世间，鸢看过许多神奇的事物，可没有哪一样，比得上眼前这个，从她的神光中，诞生出的新生命，让她感觉新奇。 夜原本还想跟鸢争辩一下先前的话题，但看她不感兴趣，便没有多说，而是跟着她去看那团神光。 只是，无论怎么看，他都无法看到鸢说的那个生命，但精神力扫过去的时候，却能感觉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原来是会隐身的吗？ 夜若有所思。 “没想到当初留在第九层的神光里，竟然诞生了新的生命……” 鸢喃喃，“我从亿万年的沉眠中苏醒后，为了了解这个世界，便读了洛的记忆，不曾降世，就已经将世间万千了若指掌。” “饶是如此，我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物种，竟然每隔一年，就会将整个第八层生物转移到这里，将那些生物的力量，当做母亲的奶水一样，孕育自己……看样子，它快出生了。” 鸢的声音带着些许复杂，“真是个……充满罪孽的生命啊。” 在看到第八层这些魂兽时，她便知道了这里的魂兽，并非一直出现在此处，而是在第八层的空间，至于那些魂兽是如何来的，皆是因为各种结缘巧合。 再加上这出空间是她亲手创造，里面的魂力也比外面更为活跃，魂兽聚集在此处，实力提升也比在外头要快。 只是，这些魂兽怎么也没想到，它们来到这里后，每一年都会被传送到最后这个未完成的第九层空间，没有意识，不会留下记忆的，被神光中出诞生的新生命，吸取自己的魂力，甚至生命力。 尽管对个体来说，那不算什么，但这儿的魂兽数量太多，汇聚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夜在旁边，听了心惊：“最纯净的神光，也会诞生这样可怕的生物？这般罪孽的生命……要将它扼死在摇篮中么？” 鸢闻言一顿。 “你说，什么？” 忽然，她猛地直起身子，被白光朦胧的黄金瞳在这一瞬间骤然亮起：“杀掉？” 淡淡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冷意。 夜虽近神，可眼前的鸢，是高于神明的至高神，她的威压，并非一般人能承受。 有那么一瞬间，夜想要向面前的女人俯首。 他抵御着鸢身上莫大的压力，缓缓开口：“这么说，可能太残忍了些，但它的诞生，充满了意外，往严重了说，它是连至高神都无法掌控，意外诞生的存在。” 夜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存在是鸢，就低头，他实话实说：“它未出生，便如此邪恶，承载罪孽，若是它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该给这个世界，造成怎样的伤害？还是说……它因你而诞生，你才不想对它下手？” 夜知道，鸢是一位内心柔软的神明。 或许是因为诞生于光明，鸢的本质是善良的，温暖的。 鸢听了夜的话，沉默一阵后，收敛起先前爆发的冷意，她开口：“我身为至高神，一举一动本就牵扯了天地规则，随意插手其它种族的命运，很可能难以预计的影响，洛也因此批评过我。” 顿了顿，她又像是欲盖弥彰的补充道：“我并不是怜悯这个新的生命，你别想多了。” 果然。 夜知道，在鸢开口的这一瞬间，他就要败给鸢了。 说这样的话…… 让他怎么能狠下心，坚持让鸢杀掉这个新生命？ 这时，鸢又道：“既然它是因我的神光而生，我会对它负起责任，无论它的出身有多罪孽，我也会管教好它，不让它有作恶的机会。” 夜闻言一怔，他没想到鸢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堂堂至高神，竟会为了过去的小错误，做出这样的牺牲，去…… 带孩子？ “你倒是负责。”夜并非调侃，而是真心。 “负责不敢当。” 鸢看向那团神光，眼神温和，“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负责，仅此而已。” 说罢，她朝神光伸出了手，似乎从神光之中，带走了什么，捧在了手心中。 尽管哪里看着好像什么也没有，夜却能看出鸢的温柔。 鸢刚将那生命从神光中带走，第九层里的魂兽皆被传送了出去，第九层又恢复了一片空荡荡。 “你不把神光带走吗？”夜问道。 鸢摇摇头，“我没想到，这儿会有那些魂兽误入，既然它们将此处当成了新的家园，那我便将此处送给它们吧，就当做是补偿了。” 夜闻言，笑了笑：“原来你已经开始负责了。” 顿了顿，夜又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哪也不去。” 鸢说道：“我准备留在这儿，教导它。” () 番外【29】 【72】 夜闻言，一扫四周，反问道：“此处？” 鸢点头：“此处便好。” 夜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这个新生种族还未完全诞生，不清楚它的危害，与其带到外界，不如留在此处。 “若有时间，我会来此处看一看。” 夜对鸢笑了笑，“你应该会放行吧？” 鸢道：“好。” 夜看了看鸢貌似空空如也的手掌，忽道：“不过百余年，你的变化很大。” 鸢一怔，“很大么？” 她一直以为，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是啊。” 夜笑道：“不过，说没有变化也可以，你本就是这般的存在。” 鸢不解，却也没问。 夜又道：“既然你一时半会走不开，我也不必刻意扰你，将这儿的空间打开吧，我还有些事得处理。” 鸢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你已经开始准备成神之路了么？” 夜点头：“我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期，为了弥补，我花费了百余年的时间……如你所说，或许我的灵魂‘配不上’这具为了死亡神位诞生，受天地祝福的躯壳，导致我这些年走过的修炼之路无比坎坷。我想，在我成神时，也会因为灵魂与躯壳的不匹配，受到一些磨难吧。所以，我得早些开始准备了。” “你得快些准备了。” 鸢看着夜，在夜看不到的白光之下，那双黄金瞳深处闪动光芒，似乎要将夜的身体看透，“你的魂力已经累积到了极限，随时随地可以突破，如今你靠着自己的能力将这些即将爆发的魂力压制，才没有跨过那一线，但早晚有天，你会控制不住。” “我知道的。” 夜点头，忽然笑了：“你觉得我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不出意外，我认为你会成神。”鸢说道。 夜道：“这话听着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罢了，凡事皆如此，尘埃落定之前，都不能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顿了顿，夜的神色变得坚毅，“我要在成神之际，使死亡神位认我为主！” “你要做冥王？” 鸢有些讶异，却又不觉得意外，夜早早知道他的躯壳是为了死亡神位做准备，朝着这条路走去，也是意料之中的选择。 人类天才，大多如此，若是没有一颗追逐最好的心，极容易在某个阶段被其他人抛到后面，错失良机。 “若是如此，你成神时，或许会遇到很大的危机。”鸢实话实说。 “我知道。” 夜没有丝毫畏惧，“我会克服它的。” “你有信心便好。” 鸢说着，打开了一扇空间之门，“希望下次见面时，是你成神之际，作为光明至高，我会为你庆贺。” “好。”夜轻轻点头，踏入门中，消失无踪。 【73】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生物，是一团光…… 不，只是白色的光芒挡住了这个生物的形态。 能感觉得出来，这生物与自己是相似的体态。 不同的是，自己太小了，小到可以被对方抱在怀里。 好温暖的气息。 非常的……诱人。 下意识的，将手贴近这个生物。 如沉睡时做的一样，吸取对方一点点……一点点的生命力就好。 “——！” 好强大的生命力！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仿佛无穷无尽，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来不及了—— 【74】 “噗！” 鸢看着怀中的婴儿喷出一口鲜血，湛蓝色的瞳孔中满是惊恐，盯着自己的眼神，宛如看到了什么怪物。 她抬手，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从自己身体里抽走的那一丝力量拿了回来。 此时，婴儿逐渐虚弱的气息，才逐渐缓和了过来。 “这便是你的潜意识么？” 鸢若有所思，“的确，你需要教导。从今日开始，我会教你。” 怀中，那个看似年幼，本该无知无觉的婴儿，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神色—— 茫然，与疑惑。 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鸢面色不改，看着那婴儿，缓缓说道：“那就……从最基础的语言开始教起吧。” () 番外【30】 【75】 新种族的生命学习能力很强。 很快，鸢教会了他语言，以及有关于这世界的基础，使得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费劲。 只是，寻常新生命，是一张白纸。 这个新生命，是一张泼了墨的黑纸。 想要将它拉回正道，并不容易。 或许是因为新生种族本无固定形体，它可以轻易模拟各种生物的体态，为了方便行动，从婴儿变成了少年。 湛蓝色的长发与瞳孔，白的有些透明，可以看到血管经脉的肌肤……无一不显妖异。 它还给它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魇妖。 两个并不吉利的文字组成的名字，它却很喜欢。 对于这种无伤大雅的方面，鸢并没有反对它的喜好，由着它去了。 “鸢，我已经了解了这个世界，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我想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看一看。” 魇妖第一次向鸢提出了要求，少年的脸上带着淡笑，染着几分邪气。 鸢只是看一眼，便知道它并未存着什么好心思，小家伙并不太会演戏。 “不行。”鸢果断拒绝了魇妖的要求。 “为什么？” 魇妖露出不解的神色，“这只是个小要求而已。” “你想去人界的心思并不好。”鸢看得出来，魇妖想去人界，是本能驱使。 它想要成长，但自身修炼的成长速度，并不能满足它，所以它想去外面，吸取其它生命的力量，收为己用。 如它没有诞生前，靠潜意识驱使做的那些事一样。 鸢并不想让这样的魇妖出去祸害人类，以及其它弱小的生命种族。 “鸢，你这么说我，用人界的语言来形容，是‘歧视’吧？” 魇妖毫不客气道：“因为你不喜欢我吗？” 鸢摇头：“不是。” “你就是！”魇妖冷哼一声，仿佛看破了真相。 鸢平静的说道：“事实是，我不喜欢，也不讨厌，我对你并没有其它的感情，你因我一时疏忽才诞生于世，我对你……是因为责任，才想要教导你。” 魇妖盯着她看了一会，脸上绽放出一个妖异的笑：“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鸢再没说话，魇妖十天有八天里，会陷入极端，无法说教。 这种时候，比起和它争辩，不如沉默。 【76】 鸢坐在草地上，在混沌黑暗的第九层中，她是唯一的光。 也是因为她的存在，第九层不再一片黑暗，而是涌动朦胧的光芒，如梦如幻。 昨日拒绝魇妖的要求后，魇妖就不与她说话，跑到了第九层其它地方。 鸢并不着急去找魇妖，等魇妖无聊了，自然会回来找她。 身后传来了窸窣声。 鸢知道是魇妖来了，她转头看去。 少年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长大后的魇妖，比起少年时的它，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那妖异感愈发浓厚，若是离开这个独立空间，去到外面，许多种族都会因为它的美貌而被它迷惑。 鸢走过许多地方，她知道魇妖的脸十分符合外界的审美。 很漂亮。 这时候，魇妖来到她跟前，伸出手臂，撑在她身侧两旁的草地上，上身前倾，倏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鸢一动不动，淡淡看着离她极近的魇妖。 魇妖忽的笑了，越发迷惑人心，它用诱惑的声音低低说道：“我想出去看看，你带我出去吧，好吗？” “不好。”鸢面无表情。 魇妖的笑容宛若面具一般碎裂，他一把推开鸢。 可它怎么能推动身为光明至高的鸢？ 反倒是它自己跌倒在地，气哼哼的瞪着鸢：“你还说你没有不喜欢我！你就是不喜欢我！无论我什么模样，你都不会喜欢我！” 鸢摇头：“我没有，你想多了。” 魇妖盯着她看了许久，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鸢坐在原地，没有去追。 她只当魇妖是如往常一般，同她闹脾气。 事实上，的确是魇妖在无理取闹。 【77】 只是，这一次，魇妖闹脾气的时间久了点。 鸢在原地等了魇妖许多天，魇妖都不曾再找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鸢知道，这在人界，叫做“冷战”，谁也不理谁，关系只会越发僵硬。 她作为指导者，还得教导魇妖，如此下去，别说教导，两人连话都不讲。 鸢起身，一步踏出。 下一刻，她来到第九层的另一边，魇妖正坐在一片浮空草地上修炼。 感觉鸢来了，魇妖睁开眼，看了看她，冷哼一声，又闭上了眼，专心修炼，打定主意不理会鸢似的。 鸢见此一怔，站在原地思忖许久，忽然打开了空间，踏入那扇门中。 下一刻，鸢消失在虚空中，那扇大门也没了踪迹。 魇妖忽然睁开了眼，朝四周环视。 它能感觉得出来，鸢已经不在这片空间了。 那浮动的光芒，也消失无踪。 第九层变得漆黑一片，唯有它身上偶尔掠过蓝色的光。 这里，只有它一个了。 睁开眼时，魇妖看到的，便是鸢。 这片空间里，它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也能感觉到鸢的气息。 长久以来，它早就习惯了这般。 可现在，这片空间里，只剩下它的气息。 魇妖有些惊慌失措。 亦或是恐惧。 它好像…… 被抛下了。 () 番外【31】 【78】 神界。 鸢出现在众神阶梯的最上方。 洛如往常一般，坐在神位之上，看到她后，只是轻声道一句：“回来了？” “嗯，回来了。” 鸢坐在洛的身边，“待会就走，我还有事。” 洛闻言，有些稀奇，鸢向来都是无拘无束，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并没有任何“需要做什么”的束缚。 可如今，她说她有事。 似乎还很急。 洛闭眼，玄奥的气息在她四周浮动。 很快，她睁开眼，看向了鸢，“魇妖？” 鸢点头：“我得早些回去，教导它。” 洛看了她一会，道：“那你现在来是？” “召集众神，我有些问题，需要他们。”鸢说道。 洛点头，“我帮你。” 话音落下，以洛为中心，空间泛起水波一般的纹路，以肉眼不可视的速度朝外扩散。 不过转瞬，整个神界都收到了空间至高的召唤。 很快，众神归位，落在众神阶梯上，向鸢与洛俯首参拜。 下一位阶梯上，曾拜托洛帮忙带走龙域的龙神开口询问：“空间至高神召唤我等，是有何事？” 神界虽有秩序等级之分，但并没有什么严格的规定。 像今天这般的情况，万万年来也没几次。 大多是什么人界崩坏，冥界秩序动荡一类的大事。 莫非又有大灾祸降临？ 众神心中一凛。 这时，洛开口：“我只是代光明至高召集你们。” 这么说，是光明至高有事了？ 众神视线一转，纷纷看向鸢。 自鸢苏醒后，不过一两百年时间。 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在人界待着，时间流逝更是与神界不同。 众神对于鸢的记忆，不过数十年，甚至更少。 印象中，这位至高闲散无事，今日却郑重其事召集众神，莫非是什么严重的大事？ 就在众神心中忐忑之际，鸢开口了。 “你们，有谁知道怎么带孩子？” 话音落下，众神静默。 他们…… 是不是被拉入了什么幻境中？ 这个幻境，好可怕啊。 【79】 直至鸢又重复了一遍问话，众神才恍然醒神。 他们没有听错。 鸢。 神界两大至高神之一的光明至高，郑重其事召集众神，只是为了问他们…… 怎么带孩子。 “光明至高神。” 龙神努力绷紧了脸，不让他抽搐的表情，被鸢察觉，“我可否能问一句，您怎么忽然想知道这种事了？” 莫非这初醒不过百年的至高神动了凡心不成？ 可动凡心，跟带孩子，这跨越有些大了吧？ “我留在凡界的神光中诞生出了一个新的种族。” 鸢不知道众神对她的揣测，解释道：“它本性极恶，我得教导它，引它回到正道，在那之前，我不能放着它不管。” 原来如此。 众神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他们想的那般狗血。 “前些日子，我拒绝了它前往人界的请求，它与我置气，认为我讨厌它，不与我交流。” 鸢向众神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同我说话么？” 不说话，就无法交流，更不可能教导魇妖。 这样有违鸢的初衷。 鸢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才回到神界，向有着丰富经历的众神讨教。 “光明至高神……为何要拒绝它去人界的请求？” 龙神主动说道：“您是至高神，它不过是一个新生种族，力量再强，也在您的掌控之中，即便带它去人界，它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鸢摇头：“它去人界的目的不纯，如今只是想去看看，难保今后不会得寸进尺，在它老实一点前，我不想给它开这道口子。” 魇妖性本恶，人界生物于它而言，皆是食物一般的存在。 它去人界，能做什么？ 看到那么多的食物，仅仅是看看？不会有别的心思？ 在魇妖将它那些邪恶心思收敛之前，鸢不想带它去人界。 “那么……就放着它不管？光明至高神既然将它留在独立的空间，它也无人说话，时间久了，自然会寂寞，向您屈服。”又有神明提议。 “这样不妥。” 立刻，便有其他神明反驳，“光明至高神的目的是为了教导它，引它回到正道，这样的手段，算什么正道？不过是以武力，迫使它屈服，一个不好，很可能将它带歪。” “既不能满足它的要求，又不能放着它不管，不如主动与它开口说话？”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该与它说什么？想要平复一个孩子的怨气，可不容易，一个性本恶的孩子，并不会同你讲道理的。” “不如和它说……” …… 众神议论纷纷，鸢在上方认真听着。 () 番外【32】至高黄昏 【80】 或许是平时在神界里闲来无事，如今忽然有了话题，众神聊得很是起劲，话题甚至从带孩子，延伸到了别的地方，好几次都拉不回来。 这场有关于如何带孩子的讨论，持续了一整天。 鸢受益颇多，感谢众神后，便从神界离开，回到了那个由她创造的九层空间。 有神光的运转，空间并未出现什么问题。 鸢到达第九层，那个仅有魇妖存在的半完成空间。 听了众神们的建议后，鸢已经有与魇妖和解的信心了。 比起刚回神界的一筹莫展，她现在心中已经构思好了数种方案。 鸢刚出现第九层空间，就发现魇妖的气息朝她迅速靠近，她便停在原地，等魇妖过来。 很快，魇妖到达她的跟前。 鸢刚要开口，同它说一说先前的事。 然而，不等鸢说话，魇妖抓住了她的袖子。 “不走了？”魇妖盯着她。 鸢一怔，开口道：“我说过，在没有给你构建出正确的观念，将你拉回正道，可以让你去接触外界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教导你。” “可你离开了整整一年！”魇妖沉声道，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骗子。 鸢解释道：“我只是回了神界一天，先前你不愿同我说话，我回去询问众神，该如何解决。” 魇妖闻言，沉默着，怔怔看了她好一会，才道：“下次……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还会离开吗？” “如果我解决不了，会考虑向其他神明讨教。”鸢一直谦逊好学。 魇妖又一次沉默，抓着鸢袖子的手又紧了紧，像是要将鸢的袖子抓皱。 “……下次，留在这里。” 魇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落寞，亦或是请求。 从他诞生之初，直至现在，他是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求着鸢，并非先前那般别有目的，为了隐瞒真实想法，而编造的谎言。 “不用向别人讨教什么经验，说好的是你教导我，又何必找别人？” 魇妖低声道：“是你就好了，不需要别人。” 听到魇妖的话，鸢眼中掠过一丝不解。 她无法理解魇妖此刻的心理，但最终，她还是点头：“知道了，下一次我不会回神界向其他神明求助，就留在这儿想办法。” “真的？”魇妖湛蓝色的瞳孔中，总算恢复了一些神采，不似先前那般黯淡。 “自然是真的。” 鸢说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魇妖却道：“若是有那个必要，你会欺骗我吗？” 鸢摇头：“我是光明至高神，这世上不会出现任何必要，需要我去欺骗你。” 听到这话，魇妖才恢复了笑容，它点头：“知道了。” 【81】 时间匆匆，又是一年春去春来。 夜来到九层空间时，是鸢给他放行，打开了第九层的大门。 鸢看着夜身上有些压制不住的气息，问道：“你要成神了。” “是，今晚子时，暗系魂力最为浓郁之际，那时我就压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了。” 夜点头，“我这一次来，是有事相求。” 鸢看着夜，说道：“我并没有义务帮助你。” 夜并不意外鸢的回答，鸢本就是如此性格，再加上她身为至高神，一旦出手，将会在天地间引发剧变，为了这万千外域，鸢也不会有意做什么，影响这个世界。 “我知道。” 夜说道：“只是这个请求，并非什么强人所难。” “说来听听。”鸢便道。 “若是我失败了，请你封锁我创造的那个空间……不需要太久，三五年就好。” 夜说道：“我现在不敢随意动用我的力量，一旦出手，很可能压制不住体内魂力，猝不及防迎接神劫，先前的准备也就白费了。” “为什么？” 鸢问道：“你创造的空间里，那些生物虽不算无敌，可也有应对灾难的实力，你无需这般保护它们，更何况……我若是插手了它们的命运，它们原定的命运，可能会变得混沌，更为糟糕。” “因为弦与玄。” 夜道：“你曾见过他们的。” “你要保护的，是他们？”鸢问道。 “是。” 夜点头，“你看到他们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作为实验品，是本该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却被强行创造出来，尽管有诸多缺陷未能弥补，可这些作为代价，为他们换来了无比强大的天赋。” “弦的天赋是掠夺与赠予，他能掠夺其它种族的天赋，无论多少，都能掠夺过来，被它掠夺的生命，唯一的结果只有死亡。” 夜说道：“玄的天赋是接纳、转换，还有赠予，弦掠夺来的天赋，弦是无法收为己用，可却能赠予玄，为玄所用，若不是我庇护他们，他们早被那些别有用心利用了。” “弦掠过其它种族的天赋，赠予给玄，玄接纳后，收为己用，转换之后，可以赠予给除弦以外，那些本没有接纳天赋的生命？”鸢也知道弦与玄的厉害之处。 “是。” 夜说道：“他们两人发动天赋所牺牲的，皆是他们的生命力，若是太过频繁的发动天赋，他们将会很快死亡……你应该能看出来，他们的生命力很弱小，比起人类都不如。” “所以，你要保护他们？” 鸢道：“你确定他们待在那个空间里三五年后，能找到解决方案？” 夜摇头道：“我不确定，但那里的其它生物，都在帮他们想办法，如今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或许三五年后，他们将会有自保之力……我希望他们没了我的庇护，也能活得好好的，无论是弦与玄，还是其它不被外界接纳的黑暗生物。” 鸢闻言，沉吟许久，点头道：“只是三五年的话……倒也可以，不过，我无法保证，我的出手，会不会为他们带来更灾难的未来，关于这点，你最好提前告知他们，若有谁不同意，我不出手便是。” “来之前，我已经问过他们，取得了他们的同意。”夜自然不会漏掉这些，他深知鸢的本性，尊重一切生命。 “作为交换，我若是没有失败，而是成功，我将会打造一个以你的意志为中心的冥界。” 夜道：“你喜欢冥界变成什么样子？” 他也知道一些有关鸢与帝风的事，明白鸢想要为混乱的冥界找一个主人，掌管秩序。 “这倒不必。”鸢摇头，“冥界本该由冥王管控。” 她为冥界寻找主人，是想让死亡神位发挥出它原本的力量，将冥界秩序稳定，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实力强大的鬼魂，会利用死亡神位的规则漏洞，逃出冥界，给人界造成混乱灾难。 “那……” 夜闻言，认真说道：“若我成了冥王，我会尽到冥王的责任，守护冥界秩序。” “好。”鸢闻言，淡淡一笑。 这倒是不错。 见鸢笑了，夜停顿了一会，继而道：“我先走了，是成是败，破晓之时，便能揭晓答案。” 【82】 夜走后，鸢感知到了魇妖的气息。 魇妖落在她身边，向四周扫视，“我感觉到了陌生人类的气息。” “他叫夜。” 鸢说道：“我在一百多年前遇见了他，为了解决我的麻烦，也帮他解决了麻烦。” “是么？” 魇妖对夜这个存在似乎很警惕，“他找你做什么？” “他即将成神。” 鸢将夜的委托告诉了魇妖。 魇妖闻言，道：“他倒是有些良心，还知道保护那些弱小……是跟你学的吗？如同当年你救了他一样。” “魇妖。” 鸢说道：“人类也好，万千外域里那些数不清的生灵也好，大多皆是如此，他们的骨子里，便有一种名为‘善意’的存在，这也是我要教导你的东西，你的诞生太过意外，也太极端，很多东西这天地并没有馈赠于你，所以我现在才留在你身边，将这天地欠你的，一点一点的给你。” “若是教会我了，你就要离开了？”魇妖却问道。 鸢点头：“自然，你的世界不该只有这里，你认识的生灵，也不该只有我。” “我觉得这就够了。” 魇妖坐到地上，“我不需要再去外面的世界，也不需要认识别的生灵。” 鸢坐在它的对面，一脸认真的说道：“你只是未曾领略过外面的美好，我曾走过万千外域许多地方，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美好，即便是数百年的时间，也不会厌倦。” “你很喜欢外面的世界？”魇妖问道。 “是啊。” 鸢说道：“不过，其他神明对人界已经厌倦了，他们在人界待了数万年，或是更久，我醒来还没有三百年，并不知那种厌倦的感觉，也不清楚再过数万年后，我是否与他们一样，对这个世界不再喜欢。” “你会一直喜欢这个世界的。” 魇妖看着鸢，忽然说道：“因为你太喜欢这个世界了。” 鸢一怔，淡淡笑了，“洛也是这么说的。” “那个空间至高神？你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神明？” 魇妖听鸢提起过，它撇撇嘴，又道：“她或许是安慰你，我不是。” “哦？”鸢失笑，看着魇妖。 魇妖认真说道：“你会为了这个世界留在我身边，长久不再回到外头的世界，所以你会一直喜欢这个世界。” 鸢说过，它骨子里缺少的，那个名为“善意”的东西，是天地，这个世界欠它的，没有给它的。 所以，鸢留下来，将这个世界欠给它的东西，还给这个世界。 魇妖就明白了，鸢对这个世界的喜爱。 “我从未见过你喜欢什么。” 魇妖说道：“这个世界是唯一的例外。” 鸢想了想，摇摇头：“不止。” 魇妖一愣，看着鸢。 鸢也在看着它，“我还喜欢你，喜欢洛，喜欢帝风，喜欢夜……所有美好的生灵事物，我都很喜欢。” 魇妖听到第一句时，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听到后面的话，脸沉了下来，像是失望。 但很快，它恢复了往常，哼道：“所有美好的生灵事物，不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说到底，你还是最喜欢这个世界！” “或许吧。” 鸢轻轻一笑，忽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期待，再过个数万年，我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这个世界。” “你会的。” 魇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不会变的。” 鸢听着魇妖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们说着寻常的话，如同往常一般，潜默移化的，互相改变着对方。 【83】 时间稍晚，鸢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朝上空望去，第九层里只有一片混沌黑暗，看不到其它。 她身旁，魇妖问道：“怎么了？” “子时已到。” 鸢说道：“夜要开始历神劫，与死亡神位对峙了。” 世间有许多生灵的力量足以成神，但能扛过神劫的，百不存一。 成神难，成至高神，更是难上加难。 鸢与洛皆是天地创造的躯壳与神魂，天生契合她们的至高神位，从诞生之初便是至高神，自然不存在任何困难。 夜是唯一一个从凡人蜕变成神，向至高神位发起挑战的生灵。 他的成神之路，注定不同寻常，万众瞩目。 不过，神劫洗礼之地，可不是一般生灵神明可以窥探。 这世间，也只有鸢与洛能看到夜的成神之路。 鸢确定，此时此刻神界之中，洛与她一样关注着夜的成神过程。 “你想去看看？”魇妖问道。 “与其说想去看看……” 鸢说道：“我想要为他护道，助他成神。” “为什么？”魇妖没想到，向来不会轻易出手的鸢，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先前夜求鸢帮忙，鸢可是一口拒绝，后来才勉强答应。 “因为他会是个好冥王。” 鸢说道：“我不曾与你提起，诞生你的这个空间，我之所以将它创造，是想建造另一个冥界……原本的冥界因为无神明看管，秩序混乱，死亡神位太过骄傲，不轻易认主，留下不少后患，若是夜也失败，不知多少年后，冥界才能迎来第一位主人。” “若是冥界一直没有主人，会怎么样？”魇妖问道。 “会有强大邪恶的鬼魂不断从冥界逃出，扰乱人界秩序。”鸢说道。 “这确实不太好。” 魇妖默了默，看着鸢，说道：“不过……你以前告诉过我，每个人的命运是注定的，夜若是能成为冥王，无论神劫多难，他都能克服过去，若他的命运注定无法成为冥王，你的出手将会是灾难。” “我先前提到过，我曾帮助过夜。”鸢说道。 魇妖闻言，恍然大悟：“他与我一样，皆是命运混沌的生灵？” “是。” 鸢说道：“他的灵魂不一定配得上他那具为了死亡神位而诞生的躯壳，所以经历神劫时，或许会因为这‘配不上’，引来天地的劫难，这比神界更为艰难。” 她想为夜护道，不是插手夜的神劫，而是提防天地降灾。 夜是命运混沌之人，谁也不清楚他的灵魂是否与他的躯壳相匹配，未知性太大。 “……你想去吗？” 魇妖说完一顿，又道：“你想去吧？我第一次见你花费这么多口舌，去解释一件事。” 鸢虽贵为神明，却远离尘世，对于人情世故并不通晓，甚至还有些迟钝。 甚至会因为不知道怎么哄它，跑去神界请教众神。 可现在，鸢却为了夜的事，解释了这么多。 鸢想要给夜护道。 魇妖明白，鸢不希望冥界继续无主，因为秩序漏洞，连累人界受难。 “……是啊。” 鸢点头，“我想去。” “那就去吧。” 魇妖说完，又补充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待他成神后，我就回来。”鸢说道。 “那是什么时候？”魇妖追问。 “我并不清楚死亡神位的态度……” 鸢还记得那个脾气很臭的死亡神位，“若是顺利，破晓时我便能回来。” “可这里没有光。”魇妖说道。 “若是不顺利，可能要一段时日。” 鸢继续说道：“我无法确定我的归期，但我会尽快回来。” “你一定要尽快回来。”魇妖说道。 “好。”鸢点头。 “拉钩。”魇妖伸出了手。 鸢哭笑不得，“你是如何知道这个的？” 这是人界小孩喜欢的。 “你偶然提过。”魇妖摊开了手掌。 “拉钩不需要一整只手的。” 鸢帮着魇妖收起了四根手指，只留下小拇指，接着她也伸出了小拇指，勾起魇妖的小拇指，说道：“这样，就是拉钩。” “嗯。” 魇妖若有所思，“既然我们拉钩了，你就得早点回来。” “我会的。”鸢点头，收了手，准备离开。 可她刚站起，又一把被魇妖拉住了衣角。 鸢疑惑的低下了头。 魇妖指着她脚边的花草，忽道：“今天开的花……很漂亮。” 鸢想了想，说道：“时间尚早，我帮你编个花环再走，如何？” 她记得众神与她提过，对于小孩子并不算无理的请求，可以直接点头同意。 “好。”魇妖闻言，笑了，“那我戴着花环等你回来。” “嗯。” 鸢看着魇妖如梦如幻的脸，缓缓说道：“那一定很好看。” 【84】 天镜之域，夜创造的独立空间之中。 弦与玄，以及一众黑暗生物，从地下宫殿离开，走出了迷宫，聚集在空地中，看着上空。 尽管这个独立空间看不到外界，他们却能感知到外面的风云变幻。 “主人要成神了！” “已经开始了。” “主人会成功吗？” “你在说屁话！主人当然会成功！” “要不要给主人准备庆功宴？” “可我听说成神后，就不会留在人界，而是去神界，主人吃不到我们准备的庆功宴吧？” “主人走之前，不是说会回来的吗？肯定会回来，参加庆功宴的！” “对哦，主人有说过这个话！” …… 一堆黑暗生物议论纷纷，体型或大或小，长相怪异的它们认真讨论这样单纯的话题，竟然有种别样可爱的感觉。 弦仰望上空，感受外界的魂力变化，面色沉沉。 玄在他身边，抓紧了他的袖子，瑟瑟发抖的问道：“主人……没事吗？他说，他要成为至高神，这样……似乎比成为普通的神明，更难吧？” “主人会成功的。”弦面色不改，对夜十分有信心，“我们安心等待即可。” 玄听了弦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可忽然，弦抽出被他抓紧的袖子，一把将他推到了后面。 玄踉跄倒地，不解抬头，就见弦绷紧了身体，如临大敌看着前方。 下一刻，空间被撕裂，从中走出一名身穿紫袍的男子，周身环绕邪异之气，即便是在场的黑暗生物，也无法比拟。 男子刚走出空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竟然不是这里……” 说着，他就要再次撕开空间，离开此处。 可是，他刚抬起手，空气中一道无形之力激射而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男子迅速收手躲开，他原本站立的地方，被炸出一个大坑。 他面色阴沉的转过身，盯着那个向他出手的少年，语气冷漠：“找死？” “你是来找主人的吧？” 弦开口，好似看透了男子的行动，“之所以找错地方，是感觉这儿主人的气息最浓郁吧？” “是你搞的鬼？”男子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果然是在找死。” “留住他！” 弦没有与男子废话，与一众黑暗生物，朝男子进攻！ 【85】 鸢将编好的花环戴在了魇妖的头上。 湛蓝色的长发，配上纯白与翠绿交织，还有些许色彩点缀的花环，很是好看。 魇妖的外貌一直很美好。 鸢看着它，忽道：“终有一日，你的内心，也会像你的外貌这般美好。” “那你可得努力一些了。” 魇妖笑了笑，邪气盎然，尽管它那般喜欢鸢，将鸢视作亲人，可对于鸢以外的生物，它半点都看不上。 尤其是人类。 竟然能让鸢主动帮忙护道。 魇妖没有反对鸢的做法，却嫉妒着那个名为“夜”的人类，哪怕知道鸢是为了这个世界，而不是单纯的某个人，它也放不下心中的嫉妒。 “早点回来。”魇妖仰头看向站起身的鸢，“我会等你回来的。” “我会尽快回来的。” 鸢说道：“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魇妖闻言，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邪肆又纯真。 鸢想了想，忽道：“你要去别的层面看看吗？” 魇妖一怔：“这个空间里？你不是禁止我与其它生物接触么？” “可以让你看看”鸢说道，“我怕我有事去了神界，时间流逝与人界不一样，你像上次那样，一个人留在这里太久太久。” “你先前还说你会早点回来……” 魇妖嘀咕了一声，又道：“那好吧。” 鸢拉起它的手。 下一刻，他们出现在另一层。 鸢为魇妖制造了一个空间。 “这里除了你以外，不会有其它生灵踏入，他们踏入的瞬间，就会被驱逐出去。” 鸢并没有给魇妖任何犯错的机会，所以将一切前提条件都设置，“你的力量，我将会封锁其中一部分。” 魇妖没有反抗什么，它知道鸢对它并不放心。 事实上，若鸢不给它任何束缚，面对这里的魂兽生灵，它的确会难以克制自己的本能，去对它们下手。 做好一切，鸢对魇妖说道：“等我回来。” 魇妖扶正有些歪掉的花环，对鸢点头，一副认真的模样，回答道：“我会的。” 鸢笑了笑，在它眼前消失无踪。 【86】 满地的鲜血残尸，看不到半分生机，只有绝望的死亡。 弦跪坐在血泊中，怀中抱着玄的残躯。 夜制作的傀儡外壳早就被打碎，无论是他，还是玄，都暴露出了部分拼接出的，满是疮疤狰狞伤口的本体。 他们前方，伫立着一名手持长剑的男子，那把长剑上满是符文印刻，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男子嫌恶的看着暴露本体的弦与玄，淡漠的声音响起：“原来你们和那些东西是一样的。” “那些东西”，自然是指的那一地奇形怪状的黑暗生物。 如今，那些黑暗生物的身体都被斩断，只剩残躯散落一地。 弦抱着生机渐微的玄，好似没有听见男子的话，也没有在意即将到来的危机。 他轻声说道：“转生后，哥哥希望你能快乐的活下去。” 话音落下，无数天赋从弦的身体中剥离，包括他的生命，被他的天赋之力从他体内抽出，尽数灌入玄的残躯内。 玄的身体发出微光，残躯上的血肉不断剥离重组，以极快的速度缩小成一个核心。 仿佛虫成茧。 男子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冷：“这种小手段，也拿出来丢人现眼么？” 说着，他抬手，一剑刺入弦的心脏。 弦喷出一口鲜血，松开了怀中的玄，双手抓住了男子手中的长剑。 玄的身躯滚落在地，傀儡外壳崩碎，从中滚出一颗白色的小圆球，像是一颗蛋。 “你在嫉妒主人么？” 弦看着男子，眼瞳变成了银色，仿佛能看透男子的内心。 只是，眼瞳变为银色的瞬间，弦本就飞快流逝的生命力，一瞬间耗干！ 生机尽绝的最后，弦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扯了扯嘴角，留给男子一个嘲讽的笑。 男子瞳孔一缩，手腕转动，黑色的火焰在弦的身躯上熊熊燃烧，最后一粒灰都没剩下。 收回长剑，男子瞥了眼地上那颗蛋，随手一挥，足以破开空间的恐怖力量朝那颗蛋打去，将它击飞。 一阵轰鸣声响起，那颗蛋沉入地下宫殿中。 男子却感知到，它似乎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破碎，反倒完好无损。 皱了皱眉，男子并未追击，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撕开了这片空间，男子看到风云变幻的夜空，一股连通天地的玄奥之力在遥远的某方。 “在那里么？海边？” 男子眯起眼，视线跨越长长的距离，似乎看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倒是会给自己选个不错的葬身之地！” 【87】 鸢来到夜接受神劫洗礼的地方。 她没想到，夜选择的成神之地，会是海边。 风景倒是不错。 鸢坐在神劫洗地之地的边缘，没有做什么。 她说过，她不会插手夜的神劫，只会在天地降罚时出手。 冥界需要一个冥王来掌管秩序。 鸢不想再等了。 “即便是你的灵魂与这具躯壳并不匹配，有我在，天地的降罚对你也无用。”鸢看向那雷电轰鸣的中心，隐约看到了一个渺小的身影。 然而，那渺小身影，却在与天地对抗。 天上降落的神劫。 地下涌动的死亡之力，那是死亡神位对这位想收服它的新神的质问。 鸢静静守候。 忽然间，她感觉到远方一道夹杂死亡之力的气息飞射而来。 速度之快，若是常人连看到的机会都没有。 鸢面色不改，闪身出现在某处，抬手降下光明神力，抵挡在前。 只是凡界的力量，是无法伤害到她的。 然而—— “嗤！” 一把满是符文印刻的长剑，穿透她的神力，刺透她的心脏！ 自诞生以来，鸢第一次尝到了疼痛的滋味。 她咳出一口鲜血，低头看向那把穿透她神躯的长剑，眼中浮起了然之色：“原来……是这样……” 抬起头，那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带着震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但早已泪流满面。 “是我……为你打造的弑神之剑啊。” 鸢恍然，“原来……一切是因我而起。” “鸢……” 帝风张了张口，泣不成声，绝望在他的脸上浮现，他想要做什么，却怕给鸢造成更大的伤害，僵持在半空，不知所措，只是哭着。 “轰隆！” 凡界的上空，银色的雷点划破天际！ 这一瞬间，整个天镜之域都被照亮！ 鸢身后的空间如同一张被撕开的巨幕，露出深渊般的可怖的裂缝。 一个人影从贯穿天地的深渊裂缝中踏出，周身的空间被她撕裂。 她没有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帝风却好似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直接从半空被轰落在地！ 海滩上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她在半空中行走，来到鸢的身后，抱住了鸢，降落在巨坑旁。 【88】 “我要死了。” 鸢周身的白光褪去，露出她的真容，如洛与她初见那般纯净美好。 即便是面对死亡，鸢也如往常那般平静，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时。 洛抱着她，眼角泛红，“我会去冥界，将你的神魂带回来，若是死亡神位不愿，我就打破冥界的空间，毁掉它的冥界。” “那是我造的剑，足以弑神，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鸢缓缓说道：“我的神魂，已经与这具躯壳剥离，正在消散……你去冥界，也找不到我的神魂。” “我会找到的。” 洛轻声说道：“冥界找不到，我就在你最喜欢的人界中找，人界找不到，我就回神界……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鸢轻轻笑了：“你找不到的。” 洛抓紧了她的手。 “我的死……是我亲手所致。”鸢道，“是我亲手推动了我的命运，你无法阻止我的命运崩坏。” 洛没有说话。 鸢看到空间裂缝的间隙里，那张被泪水浸湿的脸庞，她抬起手，为洛拭去泪痕。 “没事的。” 鸢轻声说道：“没有我的万万年里，你一样好好的，神界、人界、冥界……一样好好的，所以……没事的，我的死，不会改变任何东西，唯一改变的……只有我自己。” 说到这里，鸢似乎想起来什么，她微微一怔：“还有……魇妖。我……答应过他，会回去的，可我好像要食言了……洛，魇妖会变成帝风那样吗？因为我的食言。” “帝风变成那副模样，与你无关。” 洛咬紧牙关，“那是他自己的意志，与你无关！” “是吗？” 鸢松了口气，笑了笑：“那样就好，魇妖就不会变坏了。” “只有别人吗？” 洛颤声说道：“这种时候，你想到的，只有别人吗？你自己呢？你难道……想这样死去吗？” “也没有办法了。” 鸢抬着手，指尖还残留洛的泪痕。 然而，细看之下，透过她的手，能看到雷点交错的夜空。 她在消失。 “我也……不想死。” 鸢怔怔说道：“我还不知道千万年后的我，是否还喜欢这个世界……现在死掉的话，就不会知道答案了，可是……没有办法了。” 已经，结束了。 这一瞬间，天地失色，黯淡无光。 无情的天地，此刻仿佛在哀痛，暴雨倾盆而下，洒落在这片神陨之地上，哀伤笼罩。 鸢的身躯化为点点白光，融入地下。 先前插在她心口的长剑，“铿”的一声刺入海滩。 洛看到有一束白光没有融入地下，而是投向天空，仿若流星。 那是…… 洛惊疑不定。 鸢的神魂？！ 神魂…… 没有消散！ 洛立刻追了上去。 然而，作为空间至高，竟有追不上一道光的时候。 眨眼间，那光消失无踪。 洛停在云层之上，眼前天幕苍茫，她怔怔无言。 【89】 破晓之际，夜与死亡神位融为一体。 他降落在海边，脸上却没有成功的喜悦，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夜看到了那个巨坑，以及旁边的斜入海滩的长剑。 他走了过去，将长剑拔出，跳入巨坑中。 坑底，满是如岩浆一般炽热的鲜血。 血泊中躺着一个不成形状，却仍留着一口气的人。 夜从天而降，一剑将那人的心脏穿透，抬起另一只手，摁住那人的头颅，用力一扯，一只巨大的黑色凤凰，被夜从那人的体内抽出—— 那不是凤凰。 那是凤凰的魂魄。 “我以冥界之主的名义，降罚于你，堕入第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在接下来无尽的岁月中受尽折磨，忏悔吧！” 夜掐着凤凰魂魄的喉咙，与凤凰一同坠入地底。 下一瞬，他们出现在冥界上空，仍未停止降落，从第一层地狱，坠入第十八层地狱！ “哗啦啦！” 第十八层地狱的规则锁链从黑暗中飞出，刺入凤凰魂魄之中，凤凰的惨叫刺破第十八层地狱！ 整个冥界，都能听见规则锁链响起的死亡之音。 那是他们的王，宣告诞生！ 冥界，再也不是无主之地！ 今日起，不再会有逃亡之魂！ 冥界秩序，由冥王来守护！ 【90】 神界。 洛出现在众神阶梯上，召唤命运之神。 命运之神还未归位，她身侧的空间被一道力量撕开，死亡之力从中涌出。 夜从裂缝中踏入神界。 洛看了他一眼，漠然的收回视线。 接着，命运之神来到众神阶梯下，他的脸上带着哀伤。 光明至高神陨落的那一瞬间，整个神界都得到了消息，包括他。 “鸢的神魂没有消散。” 洛对命运之神说道：“告诉我，她在哪里。” 命运之神苦笑说道：“并非我不愿意告诉您，只是……神明一旦陨落，神位将会归于天地，不再认她为主，至高神也不例外，即便您找回了光明至高的神魂，与她的神躯融合，她也无法再登神位……没有神位，却拥有神魂神躯，她便没了承载天地祝福的力量，迎接她的将会是再一次的死亡，无论您多少次将她找回，结局都不会变的。” “告诉我，她在哪。”洛没有理会命运之神的话语。 命运之神除了继续苦笑，也没了别的反应。 众神皆知两位至高神的感情深厚。 光明至高此次陨落，不是没有为空间至高挡灾的原因。 哪怕是一旁的冥王，死亡至高，同样脱不了干系。 可以说，光明至高是以她的死亡，抵消了一位至高神的罪孽，以及另一位至高神的诞生。 这样的死亡方式，即便是至高神出手，也无法挽回。 “没有光明神位，她也会有新的神位。” 这时，命运之神听到了夜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新的冥王，死亡至高。 下一刻，他听到夜说道：“我会将我的神位给她。” 命运之神猛地抬头，震惊的看着夜。 洛也看向了夜。 “所以，告诉我们，她在哪。”夜面色不改，对命运之神说道。 “您……要把您的神位给光明至高神？”命运之神以为自己听错了。 夜的成神之路有多坎坷，他们这些神明也能窥见一二，他们都知道夜为了抵抗命运，都做了怎样的努力。 众神也能感觉到夜对成神的渴望，想要与天地抗争的斗志。 可现在，夜竟要将他得来不易的至高神位拱手相让？ “有何不可？” 夜反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到底在哪？” “光明至高神的神魂似乎到达了另一片天地，那儿是我的神力，甚至神界所有神明都无法触及的天地。” 命运之神的眼瞳中泛起迷幻的光彩，他缓缓说道：“我们无法插手那片天地的运转，唯有等光明至高神的神魂自行回归我们的天地。”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洛问道。 “大概……两万年后。”命运之神说完，眼中的迷幻之色褪去，他扭头喷出一口鲜血。 算出这个答案，差点伤及他的本源。 即便是陨落的至高神的命运，也不是他能窥探的。 “两万年么？” 夜垂下眼眸，“那我再等两万年便是。” 洛在一旁，看了夜许久，才道：“在神界，时间会比外界要快。” 夜摇头：“我答应过她，成为冥王后，会好好守护冥界的秩序，做一个负责的冥王，所以……我不能留在神界，我要回冥界，为混乱了万万年的冥界，建立新的秩序。” 洛不再劝说。 命运之神退下，他得养伤。 夜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视线放到了洛的身旁，那纵横的空间裂缝，给周围带来了很大的破坏，也只有特殊材质的众神阶梯，才能勉强承受。 “你无法控制你周围的力量么？”夜忽道。 洛没有说话。 “所以她才用神力遮掩了自己的真容？” 夜自顾自的说道：“原来是这样……” 话音落下，夜的周身涌动死亡之力，将他包裹，看不清原貌。 如洛一般。 如鸢一般。 做完这些，夜离开了神界。 洛坐在寂静一片的众神阶梯，默默无言。 【91】 洛来到了天镜之域，并非是鸢陨落的地方，而是一个海岛之上。 站在海岛的岩石上，洛遥遥看着远方，那片鸢陨落的土地，似乎被天地迁怒、诅咒。 洛收回视线，打开空间。 这里的生灵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它们。 包括那个坐在乱石地最高处，穿着一身白袍的单薄身影。 湛蓝色的长发散批而下，头上戴着一个已经枯萎的花环，仿佛一个失去了生命力的人偶，仰望上空，神色呆怔。 “又回神界了么……” 那“人偶”喃喃，“真讨厌啊……神界的时间流逝……” 它的花环都枯萎了。 她还没有回来。 本想再编一个新的花环。 可这里有她的束缚，除自己以外，不可能有别的生灵存在，哪怕一根草，一朵花。 自然无法编出新的花环。 早知道，就不到这儿来了。 在第九层等她该多好？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戴着一个枯萎的花环。 多难看啊？ 魇妖叹着气，喃喃道：“你快回来吧……” 这里……太无聊了。 没有你。 即便看着外头那些蠢笨的魂兽撒欢，也没什么好玩的。 …… 洛在上空看着魇妖发呆，过了许久，没有再靠近，而是打开空间，离开了这里。 她想，比起打碎魇妖心中的希望，不如让魇妖继续期待。 终有一日，魇妖会见到它想见到的人。 即便离别，也能迎来重逢。 【92】 人间有四季。 春了有夏，夏去秋来，秋末冬至，冬尽迎春。 世界的颜色交错循环，缤纷多彩又单调无比。 冥界的景色一如既往，两万年不变。 他经过三途河畔，走过奈何桥上，路过三生石边。 冥界十八层，都被他看了个遍。 尽管早早知道了她的归期，他每天却过得像下一刻就能与她重逢一般。 洛笑他越活越回去，比起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还不如。 他没说话，只是想起某日去神界参众神晚宴时，看到洛站在神界门边，俯瞰下方如星河般的万千外域。 看的不是景色最好最奇的五大天域，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名为天镜之域的地方。 看着那具躯壳呱呱坠地，风华正茂，坎坷逝去，归于尘土，又在新一年重生于世…… 等待总是这样漫长又枯燥。 他满心期待，向生而死。 一切如他预料一般。 再重逢，该换我来护着你。 护你得道，护你升仙，护你重归神界，坐上三座之首，俯瞰世上万千，荣光无限。 或许，终有一日，你我能再再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