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诱吻》 第1章 第三年 南城最近的天气总是雾蒙蒙的,时不时下小雨,烟雨蒙蒙之中满城的梧桐愈发苍翠。 江雨枝搅拌着杯中的饮料,看着窗外的树影发呆,看起来魂不守舍。 “你真的决定了,要跟顾淮州一起去祭拜方梨?” 宋以宁刚下班,收到江雨枝的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她饿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塞东西吃,两个腮帮子撑得鼓起。 “嗯。”这一声,唤回了江雨枝的思绪。 她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过了,现在还撑着,就没怎么动筷子,捧着一杯果汁慢吞吞地喝。 “方梨去世已经六年了,虽说和现任一起去祭拜前任不太好,但是离开的人已经离开,活着的人总要开始新的生活。” 宋以宁咽下嘴里的食物,直勾勾地看着江雨枝,眼神中暗含鼓励。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江雨枝抿唇,“而且你知道的,那个对我来说代表另一种含义。” 宋以宁点头,“我知道。” 如果一个男人从不跟妻子一起去祭拜死去的爱人,那多半代表他心里没有放下前任,也没有全然接受现任。 眼前人的困扰便来自于此。 宋以宁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比较好。 于是,她问江雨枝,“顾淮州会同意吗?” 江雨枝面色一僵,随即垂眸,长睫掩盖眼底的情绪,“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宋以宁却不放过她,继续追问。 她目光紧紧地锁在江雨枝脸上,清楚地看到她的脸色白了几分。 江雨枝不知所措躲避着她的目光,随后,她像是认命了一般,轻声说:“他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 声音很轻很轻,若不是宋以宁就坐在她对面,怕是要听不清。 “这不就行了吗?你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宋以宁面无表情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余光看到江雨枝泛白的指甲,她提醒道:“放松点,要是再用力,那玻璃杯就要被你捏碎了。” 江雨枝猛地泄了力,眼睛涣散失焦。 她脸色苍白,整个就一副受了气的可怜样。 宋以宁忍不住刺她,“你究竟还要让自己困在这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里多久?八年还不够吗?” 江雨枝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说:“如果得不到回应就好了,可是我总觉得他也是有些在乎我的,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语气带着自嘲的意味,却又有些悲凉。 宋以宁心疼她,也不由得放软了语气,低声轻哄: “可是,如果你过得不幸福的话,方梨在天上也会伤心的。” 她放下筷子,腾出右手附在了江雨枝的手背上,像是在给她力量。 江雨枝的脸色更白了。 方梨。 提起方梨,她的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就像青天白日的,平白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凉的彻彻底底。 十七岁的江雨枝喜欢上了哥哥的好朋友顾淮州,而他大她四岁,早已经有了相恋两年的女朋友,他们约好等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女方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大江雨枝一岁,名叫方梨,和顾淮州是大学同学。 她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对每个人都很友善,江雨枝真心诚意地祝福他们,也和她成了好朋友。 可惜六年前方梨查出了癌症,她的生命迅速流失,在二十一岁戛然而止。 玻璃杯里的冰块化了不少,江雨枝慢慢搅拌着,强迫自己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 心底浮现出一番话呼之欲出,被她死死地压着,她总觉得难以启齿。 “宁宁,”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沉重地对宋以宁说:“我总觉得我和他这三年的婚姻,像是从方梨那儿偷来的。” 宋以宁一愣,片刻后她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嘴。 一言不发地把脏纸巾扔进垃圾桶,她转而直勾勾地看着江雨枝,脸上的表情复杂凝重。 江雨枝被她这个眼神看得直发毛,忍不住问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木木。” 这是江雨枝的小名,亲近的人私下都这么叫她。 宋以宁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坚定地说: “你和顾淮州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你偷来的,反而是他顾淮州占了大便宜。” “方梨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无须为此承认任何责任,也不用内疚。” 江雨枝没有说话,宋以宁也就耐心地等着,她收回手,又吃起了自己的饭。 半晌,她听见了江雨枝的声音: “宁宁,我知道的,你再给我点时间。” . 顾淮州照常下班,迈进家门时,他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 这三年里,每到这个日子,都是如此。 客厅的灯明晃晃地亮着,刺得眼睛有点痛,他抬起手挡了一下。 保姆张嫂听见声音迎了出来,“先生。” 顾淮州冲她微微颔首,换好拖鞋就要上楼。 张嫂忙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欣喜地说:“先生,今天太太亲自下厨,您可有口福了。” 顾淮州脚步一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捕捉到一抹跳跃的浅黄色衣角。 他敛眸,淡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哎。”张嫂应声,“那我去帮太太打下手了。” “嗯。” 顾淮州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分欣喜,张嫂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他冷淡的双眼,又急忙匆匆低下头走了。 “张嫂,淮州回来了吗?”江雨枝正忙着给鱼出锅,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回来了。” 张嫂看着江雨枝忙碌的身影,在心底叹了口气。 唉,太太这么好,先生怎么还放不下方小姐呢? 江雨枝忙活完,额头上早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用手背轻轻擦拭着,转过头就看到张嫂正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张嫂?”江雨枝心中疑惑,她走过去把手放在张嫂脸上晃了晃。 “哎……太太。”张嫂陡然回神,不好意思地后退一步。 “张嫂,你是累了吗?累了就去歇着吧。” 张嫂是顾家的老人,他们结婚时老爷子从老宅那边派过来的,所以江雨枝从不简单地把她当下人对待。 “没有没有。”张嫂急忙摇头,“太太,我帮你把菜端出去吧。” 江雨枝莞尔,“没关系,就三道菜,我自己来吧。” 张嫂看着江雨枝善解人意的模样,心情更是复杂,“太太,先生他……” “嗯?他怎么了?” 第2章 你觉得合适吗? 张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头,“没什么。” 江雨枝见她不愿说,也就没再追问,只催促着让她去休息。 张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她离开后,江雨枝分两趟把饭菜端出去,餐具摆放好后,顾淮州正好下楼。 他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比起白天穿着西装的他,少了不近人情,多了几分暖意。 “今天累不累?”她仰头看着他,嘴边挂着甜美的笑容。 “还好。” 顾淮州自然地快步绕到江雨枝身后,替她解着围裙。 他低头,薄薄的热气喷洒在江雨枝后颈,她的耳廓忍不住泛起一抹粉色。 江雨枝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都结婚三年了,竟然还会忍不住因为他的靠近脸红心跳。 “吃饭吧。” 顾淮州随手把围裙放到了桌角。 “我去洗手。”江雨枝又把围裙拿了起来,她要去洗手,正好拿到厨房挂起来。 温水划过肌肤,绵密的泡泡被洗刷殆尽,江雨枝的心也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她出来时,顾淮州已经拉开凳子,盛好饭等着了。 江雨枝在他对面坐下来,手边是一杯温水,还冒着稀疏的热气。 指尖触碰到杯壁,她心里一暖。 在厨房忙了一会儿,确实嗓子有点儿干。 “今天辛苦了。”顾淮州低着头认真地剔鱼刺,声音温柔。 江雨枝小口喝着水,心里涌上一股甜意。 她小时候被鱼刺卡过,留下了心理阴影,长大以后嫌吃鱼麻烦,就不怎么吃了。 和顾淮州结婚后,因为他喜欢吃鱼,家中便经常做鱼。 知道江雨枝被鱼刺卡过后,他总会不厌其烦地把刺挑干净,再推给她。 “不辛苦。”江雨枝柔声回应,眼睛里是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白天和宋以宁的谈话还回响在耳边,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鼓起勇气问: “淮州,明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顾淮州挑刺的动作一顿,江雨枝一直看着他,心也不由得停了一拍。 “方梨也是你的朋友,你去看看她是应该的。” 顾淮州的声音不咸不淡,他放下筷子,把一盘剔干净刺的鱼肉推给江雨枝。 江雨枝唇边的笑凝固了。 他回答得模棱两可,可她却听懂了。 变相的拒绝。 江雨枝沉默了一下,闷闷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她今天非听到一个准确答案不可。 顾淮州喝了一口汤,他抬眼看着江雨枝,漫不经心地说:“你跟我一起去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你说呢?”顾淮州并没有直接点破,把问题抛给了江雨枝。 “你觉得合适吗?”他似笑非笑地说,眼底的嘲弄不加遮掩。 “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 江雨枝被他这个眼神刺了一下,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固执地说:“我觉得合适,就算方梨生前你们是情侣,但是已经六年了,她看到我们过得幸福应该也会……” “啪!” 顾淮州撂了筷子。 江雨枝的话戛然而止,她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就坐在对面,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只要她稍稍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脸颊,又远到她似乎永远都没办法和他心无嫌隙。 “我去给你拿双新的筷子。”江雨枝没再追问,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欲起身,顾淮州又轻飘飘地伸手将她按了回去。 他重新拿起筷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说:“鱼很好吃,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江雨枝沉默地看着他推过来的一碟没刺的鱼肉,没动。 她不明白。 若是他心里只有方梨,那为什么还要对自己细心体贴? 他总是这样,让她爱不痛快,恨又不能。 江雨枝突然就觉得没劲透了。 一顿饭吃得两人心里都不痛快,气氛冷得能结成冰。 吃完饭,洗碗的任务不归江雨枝。 以前也会有张嫂不在家的情况,他们两个人一个负责做饭,另一个就负责洗碗,分工明确。 放下筷子,她径直上了楼。 直到洗完澡,江雨枝心里的郁闷还没散去。 宋以宁发来消息问她情况如何,她回了八个字: 【他不同意,意料之中。】 收到消息的宋以宁又把顾淮州骂了个狗血淋头。 . 偌大的客厅就剩下顾淮州一个人,他看着对面空出来的座位,心中酸涩。 挑好的鱼肉江雨枝一口都没有吃,已冷掉了。 顾淮州默默把盘子扯过来全部吃掉。 清理完餐桌上的狼藉,他去书房处理剩下的工作,脸色差到像是覆盖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 处理完工作已经十点了,书房的窗户开着一条小缝,他疲惫地摁了摁太阳穴,有丝丝缕缕凉意窜进来,俏皮地在皮肤上跳跃。 顾淮州往外面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向卧室。 推开卧室的门,里面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床上有一小团隆起,江雨枝背对着他睡着了。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顾淮州又拉上门退了出去。 门扉开合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江雨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纱帘被风吹得群魔乱舞,外面的雨声由小到大,她的眼泪无声滑落,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人推开了。 江雨枝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顾淮州轻轻关上门,为了不吵到江雨枝,他刚才去客房洗了澡。 一进门就看到纱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睡觉不关窗户,冻感冒了又要受一周的罪。” 顾淮州蹲下身来,看着江雨枝恬静的睡颜。 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上手帮她抚平紧紧皱起的眉。 再一瞥,顾淮州看到了枕头上明显的一圈深色的水痕。 眼中闪过痛苦和挣扎,随后他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下,把江雨枝捞到了自己怀里。 江雨枝被紧紧抱着,他的脸庞抵着她的发,就好像他们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 心底一片苦涩,但江雨枝还是假装被抱得太紧喘不过气,哼哼了两声。 顾淮州的怀抱松了松,但火热的身体还是贴着她。 江雨枝睁开眼睛,眼底悲凉。 第3章 完美丈夫 第二天是周六,江雨枝昨天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顾淮州走了,床铺整洁,跟昨晚没睡过人一样。 要不是昨晚顾淮州上床的时候自己还醒着,她醒来以后准要以为他没回来。 江雨枝想不通,也暂时不想去想。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宋以宁的消息已经刷屏了。 她简单回复后,便放下手机起床洗漱。 镜子里的女人披头散发、脸色发白、眼睛黑得能cos熊猫,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江雨枝无奈,简单上了层粉底盖住,顺便找了支口红涂上。 不涂口红没气色,就跟死了三天的女鬼没区别。 等会儿要见朋友,还是不要太狼狈为好。 到客厅时,张嫂正在擦家里的花瓶,那是一只冰裂纹青色,颜色淡如碧水,瓶身绘着菩萨像,花瓶里不插花,就倒上水摆在那里。 花瓶不像花瓶,倒像是观世音菩萨的净瓶,就差插几根柳枝了。 瓶身上绘着的菩萨低眉诵经,总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慈悲。 瓶里的水日日都要换,这是顾淮州的规矩,江雨枝从刚搬进别墅的那天就不懂是为什么,她问过顾淮州原因,后者只含糊地说了一句: “这样好看。” 他不愿意说,而江雨枝是个识趣的人,也就不愿意再多问。 世人皆知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度苦厄,顾淮州想让菩萨渡谁,显而易见。 张嫂放下抹布,一番犹豫过后主动说:“太太,先生出去了。” 江雨枝的目光从花瓶上移开,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先生走之前吩咐不让我打扰您,让您多睡一会。” 江雨枝心里没什么波澜,“我饿了,厨房里还有吃的吗?” 张嫂听到她的声音,忙答道:“有的,饭菜都在微波炉里热着呢。” “要不您等一会儿,我让厨房现做?” 江雨枝摇头走到餐桌前坐下,“不用麻烦了,端上来吧。” “我这就去。”张嫂停下擦拭花瓶的动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匆忙进了厨房。 江雨枝一个人的时候对吃饭不怎么讲究,张嫂的厨艺很不错,她填饱肚子就又上楼去了。 换了身素净的衣服,江雨枝也出门了。 宋以宁早就等着了,她今天穿了身黑色的裙子,和江雨枝站一起,一黑一白,真应了那个词语:“黑白双煞” 花是早就定好的,两人赶去了方梨的墓地。 . “顾淮州真是个王八蛋,他对不起方梨,也对不起你。要是放不下方梨那就为她守身如玉终身不娶呗,娶了你又时时刻刻提醒你方梨的存在,这算什么?” 宋以宁愤愤不平,要不是她正开着车,怕是要砸方向盘了。 江雨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谁知道呢,我也不明白。” “三年前是他顾淮州主动说要和你结婚,又不是你逼的他,真不知道他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宋以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江雨枝,话锋一转,“你也是个没骨气的,怎么就非他不可呢?” 江雨枝意外于她突如其来的指责,张了张嘴想解释,心里又没底气,只好闭嘴。 宋以宁说得不错,她确实没骨气。 刚结婚那半年,他们俩一直处于分床睡的状态。 新婚之夜他没有碰她,两个人就盖着被子纯睡了一夜,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后来是有一天他喝醉了,回到家以后在酒精的推动下才和她发生了关系。 想到这,江雨枝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把头靠在车窗上。 他们三个人的事说来话长,时至今日,早已不是简单的‘造化弄人’可以概括的了。 当年顾淮州和方梨相爱,她是知道的。 方梨死后,顾淮州沉浸在她离开的悲伤里,一个人形单影只。 江雨枝始终守在他身边,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怕说了以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但她没想到,三年前的一个雨夜,顾淮州叩响了她的家门,问她: “木木,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江雨枝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她差点儿被这天降的馅饼砸晕过去。 于是,她答应了。 尽管他空着手上门来,没有带一束花,也没有举着戒指单膝跪地向她求婚,江雨枝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两人就去领了结婚证。 领证之后,顾淮州才上江家拜访,江家的长辈被气得不轻,江老爷子更是举着拐杖要把他打出去。 江雨枝挡在他身前护着,还挨了好几下。 江家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当即就要拉着她去办离婚。 但江雨枝死活不同意,就是要和顾淮州在一起。 为此,她和父母大吵一架。 一番争执过后,拗不过江雨枝,江家长辈还是同意了。 不过他们要求顾淮州给江雨枝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自家女儿不能不明不白地跑到了别人家里去。 顾家那边同意的很爽快。 江雨枝风风光光地从江家出嫁,她满心欢喜,还以为是自己这三年的陪伴终于让顾淮州心里有了一丝触动。 这三年里,顾淮州在外洁身自好,从没传出过绯闻,在家里对她也体贴入微,是外人眼中的完美丈夫。 只是…每年方梨的祭日这天,两人之间的氛围总是怪怪的。 方梨就像是插在两人中间的一根刺,拔不掉也不知该怎么去拔,经年累月,江雨枝疲惫不堪。 宋以宁奇怪怎么没人接自己的话,转头就看到江雨枝把头靠在车窗上。 她忍不住损道:“又伤感起来了?” 江雨枝知道她没恶意,但不想再跟她聊这个话题,便说起了别的事情。 “小止今年也要毕业了,我想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宋以宁听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张青涩倔强的面孔来。 六年前方梨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红着眼睛的少年搀扶着伤心欲绝的父母,小小的身体却好像怎么也压不垮。 想起他,宋以宁的心情也轻快了起来,“小止?你对那孩子倒是好。” 第4章 昔年旧事 江雨枝弯了弯唇,“小止很懂事,性格又乖巧。方梨不在了,我总要照顾着他的。” 方梨去世后,方家父母不愿面对南城这个让他们痛失爱女的伤心地,便带着方止回了霖禾。 江雨枝那时候大二,有钱有时间,经常在没课的时候飞去霖禾看他们。 提到方止,宋以宁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来,“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好像上次见他,还是你结婚的时候。” 江雨枝点头,“小止是个好孩子,他对我也好。” 三年前她结婚,给方家父母发了邀请,但他们没有来。 江雨枝虽然可以理解他们,但还是伤心了几天。 而方止在霖城上大学,特地瞒着父母从学校请假,来参加她的婚礼。 他的到来,还是有安慰到当时的江雨枝。 宋以宁看出江雨枝心情不好,也有心活跃气氛,便挑着说起了当年的趣事, “我记得小止上高中那会儿就是个帅哥了,方梨去给他开家长会,发现他的桌子里全是女生送的情书,还偷偷藏了几封拿回来给我们看。” “对,是有这个事。”说到这件事,江雨枝也笑了起来。 “我和方梨还当着小止的面讨论他以后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气得小止三天没跟我说话。” 宋以宁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忍不住吐槽,“你们两个也太欠了吧?后来呢?” 十几岁的小男生,正是脸皮薄的时候,当着面说这些,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后来我哄了一周都没把人哄好,最后托我哥从国外买来了梅西亲笔签名的球衣,才让他消气。” 江雨枝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从那以后我和方梨就再也不敢拿这个打趣他了。” “那个时候可真好啊。”宋以宁忽然感叹了一句。 江雨枝唇边的笑淡了下去,她叹了一口气,喃喃附和:“是啊,真好。” 汽车开过高楼林立喧闹的市区,开往人烟稀少寂静的郊区墓地。 江雨枝降下车窗,微风卷着她的发梢,在空中乱舞,就像是在唱一首悲伤的歌。 车里放着歌,是一首经典的老歌,男声和女声齐唱着:“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 有意思的是,两位演唱者之间也有一段风流韵事,让歌迷唏嘘不己。 江雨枝笑宋以宁,“你怎么也听起这首歌了?年纪上来了?” 宋以宁白她一眼,故意刺她,“我特意加在歌单里的,就是为了放给你听。” 江雨枝:“……” 行吧。 她闭嘴。 过了一会儿,看江雨枝蔫哒哒地靠在车窗上,宋以宁半开玩笑问她:“这会去会不会撞上你老公?” 江雨枝不假思索:“不会。” 她的语气干脆笃定,倒是让宋以宁心里惊讶了一下,“为什么不会?” 江雨枝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面无表情地解释: “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大昭明寺,听寺里的僧人诵完一卷经,之后再爬上999级台阶替方梨祈福,做完这一切,他才会赶往方梨的墓地。” “到这儿的时间一般是下午五点。” 她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陌生人的事。 宋以宁心中诧异,“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江雨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含糊应付:“这你就别问了。”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每年都会偷偷躲起来等着顾淮州吧。 那也太惨了。 听了她的话,宋以宁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半晌,她憋出一句:“你真能忍。” 江雨枝理了理随风飞舞的碎发,反问:“如果换成你呢?” 宋以宁默了一瞬,复又轻声说:“如果换成是我,也会忍。” 江雨枝笑出了声,有些自嘲的意味,像是在说:看吧,你不也会选择忍吗? “但是,”下一秒,宋以宁踩下刹车,她的声音褪去了冷意,语气坦然,“我忍不了这么久。” 方梨是她的好友,她自然盼望着方梨在死后的世界过得幸福,如果封建迷信求神拜佛真的能让她来生顺遂,那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做。 但是,爱情是两个人的,它注定是自私的,如果没办法拥有,那就及时止损,彻底不要。 宋以宁的观念一向如此分明。 她耸了耸肩膀,示意江雨枝往外面看,“到了。” 江雨枝看她一眼,藏起心里的惊涛骇浪,下了车。 方梨的墓地是顾淮州花了大价钱买的,在最好的墓群最好的位置,这里安安静静的,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江雨枝和宋以宁到时,方梨的墓前跪着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 他的背影瘦削,身形修长挺拔,看起来年纪不大。 江雨枝和宋以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江雨枝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两人走上前,轻轻将花放在墓座上。 跪着的男人此时也抬起头来,是一张江雨枝十分熟悉的面孔。 他的皮肤白皙,略有几分苍白,眉毛又浓又黑,眼睛深邃汪洋,薄唇紧抿着,透露出几分厌烦尘世的漫不经心。 “小止!”江雨枝率先惊呼出声,忙去拉他。 “姐姐。”方止乖乖应声,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也刚到没一会儿。” 江雨枝打量他一番,发现他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不少,便问:“生活费还够用吗?” “够用,你就别担心了。” 方止感受到她话语间浓浓的关心,欣喜之余亦是十分无奈,在她眼里,自己就跟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 这个认知让他不喜,却又无可奈何。 “咳——”,眼看着这两人忽略了自己,宋以宁轻咳一声想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方止和江雨枝两人顿时都有点儿尴尬。 宋以宁半开玩笑地对方止说:“小止,你眼里怎么就只有你雨枝姐,不认识我啦?” 方止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以宁姐。” 宋以宁:“叫宁姐就行。” “宁姐。” “三年没见,小方止真是越长越帅了。” 第5章 方梨,六年了 宋以宁打量着他的眉眼,再看向墓碑上方梨的遗照,姐弟俩的五官能看出来相似,但气质却千差万别。 方梨笑得明媚热烈,眼睛弯成了月牙。 而方止虽然也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让人无法忽略他周身的冷意。 宋以宁和他对视那一眼,被惊了一下。 比起江雨枝和方止的亲近,宋以宁和他要淡一些。 多年未见,她感觉到的变化是最明显的。 当年的方止是什么样,她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但她可以肯定,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三人没说几句话,就静静地站着,看着方梨的遗照,各自思绪万千。 其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当属江雨枝。 她看着方梨的笑颜,眼睛不可抑制地酸涩起来,顾忌着还有其他人在,她才拼命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会想起方梨,想起六年前方梨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时对她的嘱托。 这么多年,她被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包裹,看不到方向,进一步惶恐,退一步也挣扎。 一滴泪滑落,她抬手抹掉,问方止: “叔叔阿姨他们怎么样?” “一切都好。” “你过来他们知道吗?” “知道。” …… 江雨枝没有重点胡乱地问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方止侧目看她,没错过她脸上浅浅的泪痕。他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几下,手臂隐隐有要抬起的趋势,却又放下。 宋以宁轻轻冲他摇了摇头。 江雨枝又问,“小止,你刚才和阿梨说了什么?” 方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的江雨枝抬起头看他,表情懵懂,“嗯?” 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盛在她水润的眼眸中,方止匆匆别开眼睛,答:“说了一些和姐姐的事。” 他语气凝重,脸上是怀念的表情。 江雨枝了然,“说了一些你们姐弟俩共同的回忆?” 方止轻轻“嗯”了一声。 江雨枝在心里对方梨说了几句话,就扭头走了。 “我在车上等你们。” 扔下一句话,她背影坚决,却分外落寞。 方止的目光追随着江雨枝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她,才收回。 他一转头,正好对上宋以宁探究的眼神。 并不在意地笑了笑,他问:“宁姐,你还要在这待一会吗?” 宋以宁隐隐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 她温柔地看着遗像,眼神中充满眷恋,“我想和方梨说说话。” 得到肯定的回答,方止贴心地说:“那宁姐你单独和我姐说说话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转头,他又对着墓碑说:“姐,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鞠了一躬,然后大步流星离开。 照片上的方梨依旧笑着,注视前方。 时间在她的脸上定格了,她依旧是年少时最美丽的模样。 宋以宁缓缓蹲了下来,她的指尖虚虚拂过方梨的眉眼,表情凄凉惨淡, “方梨,六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茉莉花……” . 江雨枝回到了车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逃兵。 如果是别人,她大可以怨恨她夺走了自己丈夫的爱,干扰了自己的幸福,以此掩盖自己的无能。 可那是方梨,是死去的方梨。 她的生命一如昙花,虽是刹那,却是永恒的美丽。 她实在没有资格去怨恨她,也不能去怨恨她。 江雨枝看了眼手机屏幕,15点25分。 再过35分钟,她的丈夫将准时出现在这里。 心情复杂,江雨枝支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 “姐姐。”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她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方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正站在车窗外看着自己。 “看完你姐了?” “嗯。”方止弯腰坐了进来。 宋以宁今天开的是一辆小型跑车,车里的空间小个子坐着刚刚好,高个子男生就有点废腰了。 方止的长腿委屈地交叠在一起,看了江雨枝一眼,他递了纸巾过去,“姐姐,你怎么哭了?” 经他提醒,江雨枝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阿梨了。”她接过纸巾,笑了笑,找了个借口。 眼中划过一抹了然,方止本就知道她不会说实话。 没戳破她的谎言,方止又问:“姐夫还是没跟你一起来?” “还是”两个字,就很灵性了。 听闻此话,江雨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她现在并不怎么想听到这个问题。 方止每年都会来南城祭拜方梨,有时候撞见的是顾淮州,有时候撞见的是她,从来没有遇上他们俩一起过,江雨枝倒是想隐瞒,奈何现实不给她机会。 她换了个听起来体面一点的说法,“他公司有点事,等会儿来。” 方止不置可否。 他没再追问,江雨枝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还要找理由跟他解释,有点麻烦。 她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方止,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还不确定。” 江雨枝疑惑,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正在看票呢。” 方止把手机递到她跟前,让她看了一眼,又笑嘻嘻地说:“来之前我都想好了,要是能遇上你就明天回,遇不上就今天晚上回。” 江雨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还想得挺长远。” 方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得想长远一点。” 江雨枝干脆替他做了决定,“今天就别走了,去我家住一晚,明天我再送你去机场。好不容易来南城一趟,还不让我请你吃顿饭?” 怕他不答应,她又搬出了方梨,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被方梨知道我就这么让你回去,怕是要托梦骂我。”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被逗笑了。 “行,那我买明天的高铁票。” 江雨枝兴致勃勃,“等宁宁出来,咱们就去吃饭,我等会儿就打个电话让张嫂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别。”方止又拒绝了,“不去你那了,我住酒店就好。” 不待江雨枝问,他便主动解释:“你和姐夫的家,我去不太方便。” 江雨枝想起自己和顾淮州正在冷战,气氛怪异,也觉得不太适合把客人带回家里住,就没再劝他。 “那我给你订酒店。” 她瞪着方止,语气凶巴巴的,“再跟你说一次,不许把钱转给我。跟你说了无数次了,你每次都不听话。” 方止哑然失笑,乖乖点头认错,“我知道了,这次不会了。” 江雨枝满意了,拿起手机就开始在汐园附近给他订房间。 方止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充盈着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快要喷之欲出。 只是,她好像又瘦了。 眼下的黑眼圈就算盖了粉,还透着淡淡的青色,可想而知她的状态是有多差。 心里不由得有些烦闷,方止拧开水灌了两口。 “订好了,吃完饭我带你去办入住。” 第6章 我好像看到姐夫的车了 江雨枝看着时间,心里不可避免地着急起来。 宁宁怎么还不出来,要是撞上顾淮州…… 江雨枝不敢想,光是想到那个可能性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车里还坐着方止,她又不好表现出来自己的着急,也不能打电话催。 只好一边看着入口,心里干着急。 同时,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方止聊着天,谈谈近况。 江雨枝最近被学生的毕业论文搞得焦头烂额,刚好方止今年也要毕业了,她便忍不住操心起了他的论文。 “你论文写得怎么样?” 方止一脸胜券在握,“老师那边没问题了,等着答辩就行。” 这个回答江雨枝很满意,张嘴就是夸,“不愧是我们方止,从小到大在学习上从不让人操心。” “那还是姐姐你教得好,我答辩要是不能通过,只怕你会提着刀杀来霖禾,我哪敢糊弄啊?” 方止有心想让她开心一点,开了个小玩笑。 江雨枝瞪他,也来了兴趣,就想逗逗他。 眼珠子转了转,一个坏主意便在脑海中成型了。 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坏事,江雨枝就兀自笑了起来。 方止正高兴呢,就看见她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心中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姐姐,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啊。”江雨支着脑袋,神情散漫,“我只是想到,我们小止也长大了,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 “怎么样?在大学里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 方止心里一沉,他就知道准没好事。 “没有。” “真的没有吗?”江雨枝不信,“大学里的女孩子青春洋溢,你就没有遇到一个让你动心的?” “没有。” “那好吧。”江雨枝无奈,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惋惜。 紧接着,她突然侧着身子靠近他,笑得神神秘秘的:“那你介不介意异地恋?” 方止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地说:“不介意。” 异地恋,他倒是有心因为这三个字多想,但心里又清楚那是不可能,所以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江雨枝打开手机,在朋友圈翻找起来,一边问:“那要不要我帮你介绍?我的学生里有几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方止目光幽深,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不需要。” 江雨枝不以为然,她头也不抬,仍翻着朋友圈,“哎呀,看看嘛,那几个女孩子真的很不错的,我很喜欢。” 方止彻底被她气到了,一瞬间他甚至想不管不顾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来,但理智还是告诉他:不可以。 时机未到,再等等。 他气得抿紧唇瓣,不再搭理她。 等江雨枝终于找到想找的照片,举起手机给方止看时,就看到后者绷紧的下巴,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江雨枝:“……” 她无奈扶额,“只是帮你介绍女朋友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方止气得睁开眼睛瞪她一眼,在江雨枝看过来时又闭上。 江雨枝在心里吐槽他小气。 但是见势头不对,她还是果断选择认错,“别生气了,我逗你的。” 方止依旧不理她。 江雨枝心里叫苦不迭,这小孩十几岁的时候就气性大,惹毛了轻易哄不好,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副死样子。 哄不好,那就不哄了。 反正她又没有做坏事。 她扯了扯方止的袖子,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命令的口吻说:“不许生气了。” 说完,江雨枝就不理他了,又目不转睛地看向墓园入口处。 方止并没有真生她的气,在她敷衍着道了歉后,那点不高兴也就散了。 眼中划过一抹幽深,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姐姐。” 江雨枝应了一声,示意他直接说。 “为什么人要谈恋爱呢?”方止语气疑惑,表情茫然。 江雨枝满脑子都是宋以宁什么时候出来,随口答了句:“可能是因为爱情太过美好吧。” “爱情太过美好……”方止呢喃着这句话,倏然目光紧紧地锁住江雨枝,追问:“那…姐姐你也渴望美好的爱情吗?” “嗯。”没细想,江雨枝点头承认。 “可是…姐姐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还渴望美好的爱情?” 听见他的这句话,江雨枝愣了愣神。 而方止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如遭雷劈。 他说:“难道是姐夫对你不好吗?” 江雨枝只觉得自己耳朵里充斥着‘嗡嗡嗡’的声音,紧接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所措地回头,正好被方止锐利晦暗的目光锁住。 又来了,那种被看透的感觉。 被扒光衣服刮下皮肉,看得一清二楚。 让种感觉让江雨枝心里很不舒服。 她匆匆移开目光,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怎么知道? 这三年里,她和顾淮州对外营造的形象是恩爱夫妻,而她对亲近的人更是报喜不报忧。 是以,除了宋以宁,没人知道她的婚姻生活不如表现出来的幸福。 江雨枝心里惊疑不定,第一反应便是否认,将此事瞒过去。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答:“怎么会?你姐夫对我挺好的。” 方止看着她嘴角生硬的笑容,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弯起,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姐姐,真的吗?” 江雨枝目视前方,坐得板正,“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 只要不看他的眼睛,她就能保持平静。 方止自顾自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可江雨枝心里却平白生出了一种错觉:他什么都知道。 过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她又听到了方止的声音, “那姐夫怎么每年都不跟你一起来?” 江雨枝心里一痛,她真想用胶带粘住方止的嘴,让他不要再说话了。 无奈,她只能撒谎,“他公司的事太忙了,时间不凑巧。” 方止拉长音调“哦”了一声,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江雨枝被他这声别有深意的“哦”搞得心虚不已。 更何况,她明知那个谎言漏洞百出。 一次可以用借口,三次还说是太忙了,谁信啊? 她心里一个想法:不能再在车里待下去了。 江雨枝拿起手机,“车里太闷了,我出去透会儿气。” 方止知道她在逃避,但他今日问的问题已经够多了,再问下去,保不准会被江雨枝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也就没阻止。 狭窄的空间让他坐得很不舒服,他动了动腿,眼神往前方随意一瞥,却看到后视镜里驶来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如果江雨枝回头,就能看见方止的另一副面孔。 他笑得邪肆,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 方止缓缓开口:“姐姐,我好像看到姐夫的车了。” 第7章 我把她叫下来,你们聊聊 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方止的声线干净清透,无端带着一丝凉意,像是山涧清泉冲击岩石发出的声响,沁人心脾。 而这句话传入江雨枝耳中,却把她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心里无端窜起一股凉意,她缓缓放下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后视镜。 果然,后方停着一辆她十分熟悉的车。 昨天早上她还坐在副驾驶上浅眠。 方止看着她,饶有兴趣地问:“姐姐,那是不是姐夫的车?” 江雨枝没力气回答。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倒退冻结,分明是暮春时节,她被感觉自己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阳光在夺取她的生命,生机化作泪水,一滴滴化入泥土,直至最后一滴泪水流尽,她也将不复存在。 躲起来。 她只想躲起来。 她必须躲起来,不要被阳光找到。 那样,她还能活。 江雨枝的身体慢慢顺着座椅滑了下去,她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世界一片漆黑,慢慢坍塌。 方止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身上,将她的脆弱和痛苦看得一清二楚。 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他伸手想将她拉起来,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 从后视镜里看到顾淮州下了车,怀里抱着一大束花,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方止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不显。 “姐姐,真的是姐夫。” 方止看着快要滑下去的江雨枝,沉声说:“姐姐,我们出去和他打个招呼吧。” 听到他的声音,江雨枝这才从自己的伤痛中抽出一丝理智来,想起车里还有人。 环境不允许她脆弱。 江雨枝提起全身的力气,又坐了回去。 嗓子干涩刺痛,她还是强撑着说了三个字。 “不要去。”声音细若蚊蝇。 方止担忧地看着她,心里也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明白,她在这段婚姻里根本就不幸福。 所以才会想尽快把她从这个泥潭里拉出来。 但…看着她痛苦的模样,方止犹豫了。 轻叹了一口气,他又靠了回去,什么都没再说。 沉默在车厢里弥漫,江雨枝周身一片死寂。 这片墓园里有很多墓地,巧的是宋以宁今天出门开的是新车,顾淮州不认识。 江雨枝把车窗关得严严实实,不想被他发现车里的人是自己。 这样,还能为自己保有一丝颜面。 顾淮州看着停在前方墓园入口的车,脚步有片刻停顿。 看向车牌,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他继续往前走。 江雨枝从后视镜里看到顾淮州一步一步走近,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怀里还抱着一大束紫色的桔梗花。 桔梗花的话语,永恒不变的、无望的爱。 如果顾淮州不是她的丈夫,江雨枝大概会被他的深情打动,感慨万分。 可是,偏偏那是她的丈夫。 像是有人破开血肉,握着尖锐的刀子在她心里用力地刮着,一刀又一刀,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痛得江雨枝快要死掉。 她攥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都抿紧唇瓣一声不吭。 方止将她的痛苦尽收眼底,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当顾淮州走到车边,江雨枝全身上下都绷紧了,连呼吸都不敢。 不要被认出来…不要…… 顾淮州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什么心理,他往车里瞥了一眼。 车窗做了防窥视设计,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看不清面容。 没放在心上,他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他马上就要走过去,江雨枝长舒一口气,浑身的力气尽失,整个人瘫坐在车上。 然而下一秒,她眼睛蓦地瞪大,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从墓园里走出了一个她无比熟悉却不想在此刻见到的人。 江雨枝仿佛被巨雷劈中,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宋以宁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 迎面吹来一股冷风,直冲面门,大概是想把她为数不多的头发连根拔起。 宋以宁不适地抬手挡了挡,她半眯着眼睛缓慢走着台阶,每走一步前都要小心试探,稍有不慎就会踩空摔倒。 等那股风终于过去,她停下步子放下手臂,试探性地睁开眼睛。 半边太阳挂在天上明晃晃,另外半边被乌云遮住,缓慢迁徙。 “最近的天气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小声嘟囔了一句,宋以宁继续往外走。 车就停在墓园入口,她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久了,几乎是一路小跑出去的。 想起江雨枝说过顾淮州到达的时间,她跑得更快了,不想和那人碰上。 烦,她怕自己会和顾淮州打起来。 到时候江雨枝还得拉架,那场面想想就刺激。 宋以宁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她第一反应便是找江雨枝。 看见自己的车子停在路边,车窗升起,宋以宁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有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她又在逃避。 顾淮州看到跑出来的宋以宁时,他素来的冷静便一片片破碎,捕捉到她看向车子的视线,他心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 江雨枝和宋以宁关系好,他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车上坐着的,很可能就是他老婆。 顾淮州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将怀中的花抱得更紧,缓步上前。 “来看方梨?”宋以宁停了下来,扫了一眼他怀里的花,笑意极淡。 她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已经是看在了方梨的面子上。 方梨喜欢安静,在她祭日这天打起来不太好。 “嗯。” 顾淮州想问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宋以宁挑眉,意有所指:“那是我的车。” “嗯,猜到了。” 尽管早就有这个猜想,但当它被证实,顾淮州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痛了一下。 “她也在车上吗?” 这个她,不必具体指名道姓。 宋以宁忽地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是希望她在车上,还是希望她不在车上呢?” 顾淮州目光一凝,没说话。 宋以宁又问:“要不要我把她叫下来你们聊聊?” 第8章 不想哭 “不用。” 顾淮州垂眸看向地面,声音平淡。 他都这么说了,宋以宁也没了耐心,不想再同他耗下去。 木木还在车上呢,此刻她应该是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那个。 “行吧。”宋以宁点头,敷衍意味十足。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 她这后半句话是阴阳怪气的腔调,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淮州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他张了张嘴,想叫住宋以宁,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抬步进了墓园。 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眼底有淡淡的乌青,眉头也皱起一座小山峰。 坐在车里的江雨枝目送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眨了眨眼睛,才迟钝地发觉心里疼得厉害。 “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 耳边飘来一道凌冽的男声,江雨枝抹了一把脸,手指干干的,没有泪痕。 她转头,方止正看着她,眼睛里盛满了怜惜,还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江雨枝抿唇,倔强地说:“不想哭。” 远远看见宋以宁走了过来,她收回目光,急忙扯动面部肌肉调整表情。 等宋以宁拉开车门坐上来时,她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了,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抹浅笑。 “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宋以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江雨枝不想自己的脆弱被看到,也就没问。 她边系安全带边回答:“好啊,想吃什么?” 江雨枝转头问方止:“小止,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方止温声回:“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把问题又抛给了江雨枝。 她想了想,说:“那就去吃我们最爱吃的那家淮扬菜吧,小止好不容易来南城一趟,带他去吃顿南城特色菜。” “行。” 宋以宁发动车子,汽车向市区驶去,七拐八拐便看不见了。 江雨枝抬头,天空黑沉沉的,乌云翻滚着,像是要下雨的预兆。 只要,天会不会下雨她暂且不知,而她的心里早已大雨倾盆。 三人吃完饭,宋以宁就先走了。 她的上司临时交代给她一个任务,气得宋以宁咒骂个不停。 江雨枝安顿好方止后,就回了汐园。 江雨枝带方止办好入住,就打车回了汐园。 饭桌上宋以宁曾隐晦问她,今晚要不要去她家睡,江雨枝拒绝了。 她到家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张嫂撑着伞在大门口等着,见她从车上下来立马迎了过去。 “太太,没淋到吧?” 江雨枝笑了笑,“没有,这点儿雨才多大。” 她伸出手探了探,有点滴雨珠落入掌心,顺着细细的皮肤肌理没入皮肤。 合上手掌,手臂垂下,雨滴静默无声。 “张嫂,进去吧。” 江雨枝率先走了出去,张嫂举着伞在后面愣神。 等她反应过来,江雨枝已经走远了。 她急忙追了上去,嘴里还喊着:“太太,等等,你身子弱,不能淋雨啊!” 等张嫂追上时,江雨枝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 “太太,你走这么快干嘛?”张嫂的声音略带埋怨。 “没什么,快进去吧。” 江雨枝不愿多说,径直回了卧室。 心情烦躁,得洗个澡冷静冷静。 张嫂看她脸色不好,也识相地没追问。 雨势越来越大,她站在门口又看了一会儿,心里想着: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带伞,要不要安排人给他送去。 最后,她火急火燎地进了厨房,炖了一锅姜汤。 这些江雨枝一概不知,她洗完澡后就打起精神坐在了办公桌前。 这个学年还有一篇论文没发,时间紧,任务重,她得查文献做准备工作。 手边的咖啡冒着热气,沉浸在工作中和她暂时把今天的烦恼抛之脑后。 等她忙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 汐园,寂静的夜。 顾淮州是自己开车回来的。 车停到楼下,他下车往楼上望了一眼。 卧室的灯没亮。 往日他下班回家,不管多晚,他的妻子都会为他亮一盏灯。 但是今天楼上一片漆黑。 顾淮州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一股烦躁来。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8:47。 不算迟,还早。 他平常下班也差不多是这个点儿。 顾淮州的心情乱糟糟的,一想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他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好像心口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 他也没想到会当面撞上她和宋以宁。 怎么就那么巧呢? 她没下车,是为他们两个留的最后一丝颜面。 只是,等会进了家门,又要怎么面对她? 她会红着脸和自己吵吗? 顾淮州心里忍不住这样想。 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江雨枝不会的,他了解她。 他倒是希望她对他恶语相向,红着脸吵个天翻地覆。 可她不会。 她只会沉默着,用那双澄澈美丽的眼睛失望地看着他,如一潭激不起波浪的死水。 顾淮州破天荒地在车上翻出香烟点了一支,点点猩红在指间明灭,他的脸庞掩在黑夜里看不真切。 方梨刚走那两年,他抽烟酗酒醉生梦死,以此来麻痹自己,把以前不做的事情做了个遍。 但这两年他其实不怎么抽烟了。 晚上刮着风,不冷,但是顾淮州还是觉得后背有点凉。 傍晚那会儿雨下得大,他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了。 车上没放替换衣服,回来的路上,他把车里的空调开到最高,有作用,但是衣服穿在身上还是不舒服,黏哒哒地粘在皮肤上。 这几天南城的天气不好,阴了好几天。 天上没有月亮,乌云翻涌着,看样子今晚还要再下一场雨。 香烟燃尽不会重新长出来,就像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办法改变。 再怎么不想面对也要面对。 踩灭烟蒂,顾淮州拿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的灯亮着,保姆张嫂听到声响赶忙从厨房跑出来,迎了过去,“先生,您回来了。” “嗯。”顾淮州一边换鞋,一边问,“太太呢?” “在楼上。” 张嫂回想着江雨枝回来时的状态,双眼无神,跟丢了魂儿似的,便补充道:“太太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进了卧室就没出来。” “我知道了。”顾淮州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问:“太太几点回来的?” 第9章 我不值得让你对得起吗 “回来有好一会儿,差不多一个小时前。” “嗯。” 顾淮州没再说什么。 张嫂看不懂他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听起来没说什么吧,但又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先生,”张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西装也皱皱巴巴的,便关心地问,“您淋到雨了吗?” “淋到一点。” 顾淮州嘱咐她,“我上去洗个澡,晚饭好了叫我。” 张嫂本想说些什么,但看他的脸色同样不好,也就闭上了嘴。 “好的先生。” 张嫂这一整天都在担惊受怕。 年年都是这样,先生心里那个‘放不下’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呢? 边走边摇头,张嫂又回到厨房。 饭已经差不多了,但两位主人显然都没有吃饭的意思,她也只能等着。 她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顾淮州从楼上下来。 张嫂满怀期待地往他身后看,空空如也。 太太怎么没下来呢? 她心里也不由得难过起来。 顾淮州没有在卧室见到江雨枝,便猜想她是在书房工作。 习惯性地拉开对面的凳子,他对张嫂说:“去叫太太下来吃饭吧。” 张嫂忍不住腹诽:惹太太不高兴的是你,怎么还要我去请? 先生哪里都好,就是太念旧了。 这点不好。 过了一会儿,顾淮州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他几乎是一瞬间回头,动作隐约透着几分急切。 看到张嫂是一个人下来的,他又转了回去。 动作太快,张嫂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还是感觉到了他周身萦绕的落寞。 这又是何必呢? 太太是那样好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太太说她吃过了,不饿。”张嫂语气生硬,看向顾淮州的眼神也带了一丝埋怨。 顾淮州没吭声,拿起筷子吃饭。 啊? 就这个反应? 张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看到江雨枝的位置上放着一碗孤零零的姜汤,她又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生还是记挂着太太的,亲手替她盛了姜汤,等她下楼吃饭。 想来,也是想和太太和好的。 张嫂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 顾淮州面无表情吃着饭,扫了她一眼,“张嫂?” “先生。”张嫂被这一声喊回神。 顾淮州唇边挂着一丝笑意,但眼底却一片幽寒,眉宇之间还笼罩着烦躁。 “我吃饭的时候不习惯别人看着,你去忙你的吧。” 张嫂急忙低头,“好,先生你吃完放着,我等会儿收拾。” “嗯。”顾淮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张嫂走了,偌大的客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场景和昨晚一模一样,一比一复制。 顾淮州沉默着机械式进食。 吃完饭,他端着一碗姜汤上了楼。 江雨枝刚看完一篇文献,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仰着脖子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她正要打起精神继续工作,就听见了敲门声。 半眯着眼睛去开门,门打开,就看到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喝碗姜汤吧,预防感冒。”顾淮州轻声说。 两人面对面,他能清楚地看到江雨枝的眼睛微微泛红。 往室内看了一眼,看到电脑页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心底划过一抹了然。 姜汤,江雨枝没接。 她看了顾淮州一眼,心里的委屈翻滚着冒泡泡。 然后,低下头用头顶对着他。 顾淮州轻声说:“我先放到桌上,你记得喝。”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声音还带着一丝讨好。 江雨枝不搭理他,他就又关心道:“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不能盯着电脑看太久,知道吗?” 江雨枝攥紧了拳头,她冷冰冰拒绝,“不用了,我不想喝。” 顾淮州面色一僵。 嗓子突如其来地开始发干,他还是坚持着:“我加了蜂蜜,不苦的。” “是苦不苦的问题吗?”江雨枝忽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表情似在嘲讽,“你又要装作无事发生?” 好一会儿,她听见他低低地说:“对不起。” 又是这句话,江雨枝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我不想听你的对不起。” 她看着顾淮州,第一次直白地问:“我难道不值得让你对得起吗?” 顾淮州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手臂隐隐发酸。 喉结滚了滚,他咬着牙说:“木木,你知道的,梨…方梨她这一生太苦了。” 话到嘴边,他咽下了那个亲密的称呼。 江雨枝的身体突然开始发冷,有一股冷意从她的心里破土而出,迅速扩展到四肢百骸。 “难道我就不苦吗?”她蓦地落下一滴泪。 江雨枝那双眼睛生得极为漂亮,桃花眼妩媚多情,她却较之多添几分清澈。像是莹润的琥珀色坠落深海,在海面浮起。 眼波流转间海水流动不息,几千年的秘密这么过去,凝成一滴泪,住进了她的眼睛里。 顾淮州的眼睛忽地被这滴泪刺了一下。 他匆匆别过眼睛。 刚才那一瞬间,江雨枝是想把压在自己心里多年的苦楚告诉他的。 现在,江雨枝庆幸自己没说。 终究还是不忍心他继续维持这个姿势,她伸手接过托盘。 “你出去吧,我要忙了。” 说完,江雨枝回去接着工作,当他不存在。 顾淮州的手轻轻垂下,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脸上闪过痛苦和挣扎,心里有一个想法在叫嚣着要破体而出,却又被另一双手死死压住。 有那么一瞬间,顾淮州觉得他像是飘在海上的小舟。 海浪把他拍到这边,再拍到那边。 一下又一下。 终于,手指动了动,他艰难地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一句: “不要太累。” 门被关上,发出一声轻响。 江雨枝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页面上的文字和记忆里的连接不上。 她看了一眼页码,这才发现自己胡乱滑了好几页。 心中懊恼,找到上次看到的地方,但心却怎么都沉不下来。 注意力难以集中,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江雨枝有些泄气地捂着脸,顾淮州那张脸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今天在墓园,他捧着花的那一幕更是循环播放。 江雨枝看向那碗姜汤。 看了一会儿,她起身走了过去。 姜汤已经凉了。 确实能尝出甜,但这点甜却盖不过江雨枝心里的苦。 一碗姜汤见了底,江雨枝喝了个干干净净。 第10章 亲口承认不爱 顾淮州靠在床边看书,听见门把手被人拧动的声音,他的眼睛亮了一瞬。 江雨枝推开门走了进来,不看他,目不斜视地走向浴室。 刷牙洗脸,平常五分钟就能做完的事情,她用了十分钟。 磨磨蹭蹭地走出浴室,顾淮州手里已经没书了,床头留了一盏江雨枝喜欢的小灯。 眼神猝不及防在空中交汇,江雨枝飞快地别过眼睛,掀开被子上床躺下。 她背对着顾淮州,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身边人也躺了下来。 江雨枝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就死憋着。 她往床边挪了挪,离顾淮州远远的。 往日亲密相拥的两人,生分的好像中间隔着一条天堑。 . 第二天早上,江雨枝是被热醒的。 她感觉自己身边放着一个大火炉,烤得她都快成人干了。 眼睛还没睁开,就先上手推了。 “别闹,再睡会儿。” 耳边传来低哑的男声,江雨枝一瞬间清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白花花的一大片吓得打了个激灵。 与此同时,后腰处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 江雨枝要是还不明白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就是傻子了。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睡到了床边上,怎么又跑到顾淮州怀里去了? 她挣扎了几下,想从他的怀里出来。 “木木,别闹。” 顾淮州睁开眼睛,声音里带着笑意。 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小名。 这样的温情时刻,江雨枝心里突然生出了他们是恩爱夫妻的错觉。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地描绘他的眉眼。 顾淮州以为她消了气,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柔情似水。 冷不丁,他听见一句: “顾淮州,你爱我吗?” 江雨枝突然出声,直勾勾地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答案。 这句话她,今天终于有勇气问出口。 她不想再猜来猜去,担惊受怕了。 环抱着江雨枝的结实有力的手臂瞬间僵硬,顾淮州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忽然抬手轻揉着她的发,柔声轻哄:“乖,我们再睡一会儿吧。” 江雨枝摇头,“我不想睡。” 正如,我再也不想跟你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江雨枝知道不想让顾淮州自己再问下去。 可她一定要问。 “顾淮州,你爱我吗?”她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 良久的沉默。 空气好似停止了流动,卧室里安静的诡异,连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江雨枝静静地看着他,她不催促,安静地等待着,用眼睛一遍又一遍描绘他的眉眼。 许久,顾淮州的表情有了变化。 他眉头紧锁,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渐渐失了温柔,失了柔软的光圈,成了浓到化不开的寒潭。 江雨枝看着他的变化,用眼睛在心底描绘出的那副人像突然就和记忆里她深爱的那张面孔对不上了。 它们重合又分开,哪哪都透着说不出的突兀。 可是明明是同一个人。 江雨枝不愿相信。 顾淮州猛然间翻身坐起,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他又要逃。 江雨枝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袖子,声音里透着一丝乞求,“等等,你还没回答我。” 她选择在此刻问出来,就是把她的最脆弱的那一面摊开来给他看。 只要他说“爱她”,那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不奢求能从他的生命里心里抹去方梨这个存在,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因为,那是他们共同爱着的方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雨枝感觉自己的心被放在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煎,眼前人却迟迟不肯给她个痛快。 “顾淮州,你爱我吗?” 事不过三,这是她问的第三遍。 说出口的一瞬间,江雨枝突然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如果还得不到答案,以后就再也不要问了。” 江雨枝这样告诉自己。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松开手的那一刻,顾淮州开口了。 他甩开江雨枝的手,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嘲讽,“我不爱你,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刀剑还要锋利,直往江雨枝的心里钻;比这世上的所有酷刑还要残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剥皮抽筋。 江雨枝瞬间脸色煞白,失了所有力气。 杀人不见血。 江雨枝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只留那一句残忍无比的话,“我不爱你,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在那一刻,她死了一回。 心脏破了个大洞,江雨枝捂着胸口慢慢慢低下头,很快卧室里就传出了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低低的,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 “木木,你不该问这句话的。” 轻轻的一声呢喃响起,顾淮州似是在叹息。 说完这句话,他大步走出卧室,带上了门。 身后的哭声哭声嘶声裂肺,可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江雨枝不知道是该为自己感到悲哀,还是为自己庆幸。 悲哀的是,她爱了八年的男人,根本就不爱她。 那些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心让她心存幻想,现实却无情地给了她一个巴掌。 被人从幻想中拽了出来,不至于陷得更深,这好像也值得庆幸。 现在,江雨枝清楚地知道了:他不爱她。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在寻求的答案。 真的知道了答案,她却痛不欲生。 八年,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八年,都围着顾淮州打转。 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八年? 她早已深陷,陷到没有再更深一点的地步。 江雨枝蜷缩成一小团,抱紧自己的身体。 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反正也无人在意。 后来电话响了,是宋以宁打开的,问起了方止。 江雨枝这才想起,她今天要送方止去机场。 强打起精神走进浴室,照完镜子,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肿成了两颗水蜜桃,根本就见不了人。 江雨枝着急地往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粉底,遮瑕更是上了两层,可眼睛还是高高肿起。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很是烦躁,直接挥手将桌上的化妆品全部扫到了地上。 看到地面上的液体,江雨枝愣了一下,又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见人,也没有心情。 无奈,她只能拜托宋以宁去送方止。 而她则是一边流泪一边收拾狼藉,泪水把脸上不成样的妆冲没了。 草草卸完妆,她反锁房门,拉上窗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第11章 寺庙是假 另一边,方止醒得早。 他没带什么行李,就带了一个薄薄的笔记本。 江雨枝发来信息时,他正在处理工作,没来得及看。 看到来找自己的人是宋以宁时,他人还是懵的。 “宁姐。” 宋以宁看见了他眼睛里明晃晃的失望,便解释道:“你雨枝姐有点急事走不开,就拜托我来送你。” 男生看起来很失落,追问着:“什么急事?” 宋以宁猜测她应该是和顾淮州吵架了。 但这个是她江雨枝的私事,她不好讲。 便含糊其辞道,“她没跟我说,只说了有急事。” “哦。”方止垂着头,整个人就像那种网上说的‘悲伤破碎小狗’。 “别伤心,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宋以宁安慰道:“雨枝说了,等你毕业的时候,她会去参加你的典礼。” “真的吗?”方止瞬间抬头,惊呼出声。 “真的啊,骗你干嘛?” 话音刚落,宋以宁就清楚地看到方止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一朵蔫了的花,突然被注入了生机和活力。 她扫了一眼房间,问:“东西都带齐全了吗?” “都带上了。” “行,那就走吧,我带你去吃饭,吃完饭再送你去机场。” 路上,宋以宁忍不住打趣他:“没想到小方止竟然还是个姐控。” 方止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笑着点头:“姐姐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听见这话,宋以宁偏头看了他一眼,男生面容青涩,脸上还透着学生气,却是一脸认真的模样。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宋以宁没有煞风景地说起那些诸如‘雨枝姐对你这么好,你以后要好好报答她’之类的话。 她本人对这番言论可谓是深恶痛绝。 在她看来,把恩情放在心上的人不用说,自然会知恩图报。 而这番话一出,就有点携恩图报的意思了,好好的感情瞬间变了味。 至于宋以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过她目前还不想说。 吃饭的时候两人聊了会儿天,自从方家父母带着方止回了霖禾后,她就跟他们没了联系。 那时候她刚毕业进入职场,忙着在南城这座到处是金子的城市站稳脚跟,也抽不出时间去霖禾看他们。 也就江雨枝还和他们保持着关系,经常提起方止。 “我听雨枝说,你大学学的是心理学,对吧?” 方止点头,“是的。” 宋以宁关切地问起了他毕业后的打算,“毕业后就参加工作吗?不考虑继续深造?” “工作。” “那你打算留在霖禾?”这次没等方止回答,她便自顾自地接话:“叔叔阿姨应该也不想你离家太远。”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只留下方止这个唯一的儿子,自然是希望他留在自己身边的。 方止先是沉默,而后说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还不确定。” 宋以宁了然,不置可否。 只是很爽快地说:“到时候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直说就行。” 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 吃完饭,宋以宁又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让方止带回学校。 多半是吃的。 她看着那张与方梨相似的眉眼,爱护之情几乎是由内而发,也同江雨枝一样,有了几分养弟弟的心思。 方止拎着大包小包,哭笑不得。 宋以宁本想寄快递寄到他学校去,被他拒绝了。 快递搞不好要隔日才到霖禾,宋以宁买的东西里面有不少熟食,过了夜味道就不好了。 虽说现在是春天,温度没那么高,但也有变质的风险。 宋以宁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慈爱,“那就辛苦你了。” 方止笑着摇了摇头。 出了机场打车回学校,走不了几步路。 等回了学校,知道他带这么多吃的回来,不用他说,宿舍那几个饕餮估计要争着抢着早早守在校门口接人,恨不得跪下来喊他‘义父’。 看着他过了安检,宋以宁发消息给江雨枝说了一声,然后开着车打道回府。 一路上她的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了。 她记挂着江雨枝。 早上通电话的时候,木木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明显是哭过。 她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昨晚他们夫妻两个肯定吵架了。 宋以宁心烦的厉害,她觉得自己必须去散散心。 南城市区实在是难停车,没车位,她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位置停车。 停好车,她挎着一个小包拐进了公园。 天心湖公园很大,景点也不少。 沿路走过去能看到绝美日落,近日网上有十分流行的说法,叫“二十分钟公园效应”,在公园里度过二十分钟,可以减少压力、缓解心情。 宋以宁戴上耳机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遇到好看的风景她就停下来看一会儿。 这个点刚好是日落的时辰,公园里观景的人很多,她远远看了几分钟,拍了几张照片就接着走。 南城天黑得早,公园里经常有附近校园的学生自发组队夜跑,这个点他们已经开跑了。 队伍浩浩荡荡,青春朝气扑面而来。 宋以宁看着他们,忍不住感叹:青春真好,青春万岁。 人慢慢多了起来,她走小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旁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对面是碧蓝如洗的琥珀,还没落下的太阳洒下光辉,湖面半边被染成了金黄,波光粼粼。 环境优美,空气清新。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蚊子多。 宋以宁被咬了好几个包。 她咬牙,算了,忍一忍也不是不行。 关掉耳机,大自然的声音在她的耳中越来越清晰。 路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工作中那些烦心事也离她越来越远,生命中那些悲伤的、痛苦的、欢乐的时刻,都离她远去了。 所有画面一瞬间后退崩塌消失,废墟出现重组,最终凝聚成脑海中一个白色小点。 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只余白色的光斑,就飘在宋以宁眼前,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宋以宁却不敢。 那是她内心深处最害怕的梦魇,经年累月附在她的心脏上,每逢雨天便让她痛不欲生。 更恐怖的是,宋以宁深知这个伤口终生都无法愈合。 若是有路人途径这里,发现她的藏身之所,大概会看到她额头冒出的冷汗,看到她双眼紧闭痛苦扭曲的脸。 远方传来一阵阵铃声,如同有人拿着劈天神斧在宋以宁的脑海中劈了一道,顿时黑暗褪去天光乍开,白点也越来越模糊。 宋以宁急忙伸出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她猛地睁开眼睛,双手死死地抓着座椅。 过了约莫三秒钟的时间,她喘了一口气。 紧接着,意识渐渐回笼,她抬目远眺,看到正对面的高山之上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寺庙。 远远看去,山上香烟袅袅,空灵悠远的梵音好似自天边而来。 宋以宁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像在夏天正午在蒸笼里滚了一遭。 深呼吸了好几下,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活动僵硬的身体。 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 宋以宁却好像在意识世界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最后看了一眼远山上的寺庙,她挎着包,踏上了回程。 鹭州离她越来越远,佛寺离她也越来越远,宋以宁走到出口。 回头看时,湖面一望无际蜿蜒向更深处,游人们都在继续着他们的旅程。 宋以宁后知后觉地想起,天心湖公园没有山。 那她看到的寺庙是什么? 悦耳动听的风铃声还回响她耳边,夹杂着僧人的诵经声,声声不停。 难道都是幻觉吗? 宋以宁抬头看向天空,明日高悬,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睛。 一阵目眩。 回过神后她脚步不停,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第12章 好心的陌生人 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宋以宁就准备回家。 她一条腿已经跨到了车上,突然听见身后有道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等一下,等一下…” 她疑惑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高瘦男生朝她跑来,边跑边冲她挥手。 宋以宁看了眼四周,就她一个人。 男生应该是找她的,确认了这点,她便关上车门站在原地等待。 虽然那个人她不认识,但是万一对方有什么事呢? 男生跑过来站定,他跑得急,脸色涨红,站稳后便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宋以宁礼貌询问:“您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生扶着膝盖缓气,他的手掌握成拳,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你的…耳机…掉了。” 每说两个字就大喘气一次。 宋以宁一摸口袋,空空如也。 真的丢了。 沈枫年缓了半分钟,才直起身子。 他摊开掌心,上面平躺着一个套着粉色保护壳的蓝牙耳机,壳身还绘着可爱的卡通画。 他往前递了递,“给你。” 原来是热心肠的陌生人。 宋以宁接过,向他道谢:“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把它弄丢的。” 壳身有一层汗,摸起来都是热的。 “没事。”沈枫年解释道:“我是在鹭州湖边的椅子上捡到的。” 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脸颊更红了。 任谁看到美女,都会心跳加快不好意思的。 何况这位小姐姐还是顶级浓颜大美女,身材、长相、气质,都是万里挑一。 她坐在椅子上发呆时,他就坐在不远处。 本来想要个联系方式的,但是她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他就没过去打扰她。 她离开后,他深觉遗憾,犹豫好久才走过去,想在她坐过的位置上坐一会儿。 发现她遗留的耳机后,他便追了出来,想还给她。 没想到她走得太快,他硬是没找到人。 不过有看到她是往出口的方向走,他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朝出口的方向跑,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要是再晚半分钟,她就要走了。 偌大的南城,只怕是再难遇到。 他送完东西就要走。 宋以宁急忙叫住他,“等一下,我拿瓶水给你。” 她打开车门,半个身子探进去,取了一瓶水出来,递给他。 从鹭湖到停车场,差不多3公里,一路跑过来怕是嗓子都快冒烟了。 让他就这么走了,宋以宁心里过意不去。 沈枫年接过水,腼腆地说了句:“谢谢。” 拿出水时,宋以宁明显地看到男生眼睛放光,喉结滚动。 “快喝口水缓缓,”宋以又拿出一小包纸巾,“擦擦汗。” 沈枫年本就渴极了,正打算等会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瓶水。 一瓶水他一口气喝完了。 宋以宁见状,又给了他一瓶。 沈枫年不好意思地道谢,红着脸低头不敢看她。 他的心情有点郁闷。 完了,不会被这位漂亮的小姐姐当成水牛吧? 清汤大老爷,他只是跑了太久,身体超负荷了。 看出了他的局促,宋以宁笑着开口:“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话,小粉和我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 她开了一个小玩笑。 虽说一个耳机也不贵,不值几个钱,但现在这个世道,正直热心的人不多见。 宋以宁是个念旧的人,用习惯了的东西只要没坏,就会一直用。 要是丢了,她还真会小小地伤感一下。 宋以宁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递过去,想表达一下谢意。 沈枫年慌忙拒绝,“举手之劳而已,不用。” “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远了。 宋以宁看了眼手里没送出去的钱,笑着摇了摇头。 她付完停车费,便发动车子。 那个善良的男生让宋以宁心头的烦闷散了不少。 美好的人和事总有让人愉悦的魔力。 想起男生慌张逃走的背影,宋以宁忍不住想笑。 跑那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狼追他呢,跑了一路,刚缓过一点,又跑。 年轻人体力真好。 正这样想着呢,宋以宁就看到前方出现一个眼熟的背影。 是那个男生,又遇上了。 她提速追了上去,降下车窗,“嗨,又见面啦。” 沈枫年慢吞吞地走在路上,这段路不好打车,他要再往前走一段。 没想到会再遇上她。 他内心欣喜,“好巧。” 宋以宁热心地问:“去哪儿?我送你。” 沈枫年急忙推辞,“不用麻烦了,我去前面坐公交。” 宋以宁:“我送你吧,也好让我报报恩。” 最终拗不过她,沈枫年还是上了车。 一上车,他就闻见了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像是茉莉花。 沈枫年的脸更红了。 报完地址他就挺直背坐着,坐得端端正正,跟三好学生似的。 宋以宁失笑,贴心地从车里拿出小零食,问他要不要吃。 “我不吃,谢谢。” 沈枫年紧张地目视前方,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 好难,跳这么大声不会被她听到吧?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伸手压一压胸口了。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 得知他是江大的学生,周末来天心湖公园游玩,宋以宁笑了:“原来是学弟。” 仿佛平地起惊雷,听到她的话,沈枫年又惊又喜,也顾不上紧张了,转头看她,“小姐姐你也是江大的?” “嗯,不过我已经毕业五年了。” “好巧。”沈枫年忍不住再次感叹。 “嗯,确实很巧。”宋以宁也这样觉得。 这么热心的人是母校的学生,她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 有了这层关系,两人之间的尴尬缓解了不少。 尽管早就猜到她比自己大,但是沈枫年内心还是惊讶了一把。 他今年才上大二,小姐姐居然大他七岁。 那很难有机会了。 想哭。 但也只是想想。 得知宋以宁也是江大的学生,沈枫年就改了口,“学姐,你觉得江大怎么样?” “江大…很好啊。”宋以宁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好评。 “江大在南城的认可度很高,在全国的高校里也是名列前茅,学校师风淳朴优良,我曾经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宋以宁如是补充。 沈枫年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怀念的表情。 车上正好放到一首校园剧的歌,沈枫年忍不住跟着轻声哼唱。 “那时候最好的我们,有明亮坚定的眼神…” 宋以宁没看过那部电视剧,这两句歌词她倒挺喜欢的。 不知不觉间,江大就到了。 校门口人头攒动,校门庄重典雅,年代气息扑面而来,上方书写着四个大字:“江芜大学” “到啦。”宋以宁笑着提醒。 沈枫年犹豫了一下,问她:“学姐,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改天吧,今天有点事。” 沈枫年下了车,宋以宁正要走,就看到他又折返了回来。 宋以宁还以为他落了东西,便降下车窗。 “学姐,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沈枫年举着手机,垂着眼睛不敢看她的脸。 宋以宁欣然同意。 互加好友后,男生捧着手机心满意足地走了。 宋以宁看了眼他发过来的备注,沈枫年。 名字还挺好听。 躺我好友列表里吃灰去吧。 第13章 争锋相对 昏暗的包间里,五颜六色的灯光流转于每张面孔上,嘈杂的音乐声、酒杯的碰撞声、男人女人的调笑声交织着。 “州哥,今儿怎么有空出来喝酒了?” 说话的男人叫陆津,生了一张雌雄莫辨浓艳至极的脸,身旁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小脸白净,只淡淡上了一层妆。 看起来倒是挺清纯的。 他没个正形地靠在女人身上,不时转头凑到女人脖颈处偷个香,逗得女人发出一阵阵娇笑。 用‘浓艳’一词来形容男人本不恰当,但他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蓝色的瞳孔幽深静谧;唇色靡艳,勾起唇角笑时,眼尾上挑,眼下的泪痣艳丽吸睛,若此刻和他对视,便会被吸进那双犹如大海般幽静的眸子里。 顾淮州坐在他对面,长腿交叠,黑色的西装在灯光下愈发浓得像化不开的暗色,扣子扣到最上面,只露出一小节脖颈,在仰头时白与黑形容另一种反差,神圣、不可侵犯却又引人犯罪。 “心烦。”顾淮州冷冷开口,说话间又仰头喝了一杯酒。 坐在他身旁的红色女人痴迷地看着他,忍不住想: 如果在那里留下自己的口红印,引得冷漠的男人失了神智意乱情迷… 光是这样想着,女人就一阵口干舌燥。 她举着酒杯凑近,夹着声音甜甜地说:“顾总,我敬您一杯。” 顾淮州斜睨了她一眼,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个杯。 “不应该啊,在这南城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敢惹大名鼎鼎的顾…” 顾淮州一个冷眼扫过去,陆津含笑相对,不着调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你深夜…哦不,白日买醉。” “当真是稀奇。”陆津说着,冲他虚举了举杯。 “啧,你不要命了?”插进来一道粗犷的男声,他抬腿就朝陆津的腿踢过去。 陆津毫不费力避过去,冷笑道:“唐禹,皮痒了?” 唐禹瞪他,“你看不出来州哥心情不好?” 边说边偷瞄顾淮州的脸色。 见他还是一言不发喝着闷酒,没注意这边,唐禹才稍稍放松神经。 陆津一脸无所谓,“看出来了啊。” “那你还敢拿州哥寻乐子?” “敢啊,怎么不敢?”陆津反问,丝毫没有要认错的意思。 唐禹反倒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咬咬牙,他一把拉开陆津旁边的女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低声说:“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语气暗含警告。 被拉开的女人发出一声娇娇的惊呼,她捂着手臂,怨气满满地看着抢了自己位置的男人,暗骂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深知这几个男人都是她惹不起的存在,便眨着一双美目,向陆津暗送秋波,撇着嘴暗示他自己的委屈。 陆津支着脑袋,用眼神和她调情。 至于唐禹的话,他全当没听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推了推唐禹,陆津语气不耐烦,“让一让,挡着小美女了。” “我和美女调情,你跑过来横插一刀是什么道理?” 唐禹被他这话气得差点吐血,自己一番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他也真是闲的才管陆津这货,等他惹恼州哥,被揍一顿就老实了。 唐禹冷哼一声,起身坐到他原来的位置上去了。 小清纯顿时得意起来,还以为自己入了陆津的眼,屁颠屁颠地又坐回了他身边。 不仅如此,她还朝唐禹翻了个白眼,软着身子靠在陆津怀里,指着胳膊娇滴滴地冲他撒娇,“刚才那位先生好粗鲁,把人家的胳膊都捏痛了,红了一大片呢~” 陆津还没说什么,唐禹听见这话却是起了火气,他顺手拿起一杯酒便朝着小清纯泼了过去,“哪来的贱人,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小清纯躲闪不及,连带着她身后的陆津也遭了殃。 “陆先生,你的衣服…”她咬着唇,顾不得自己的刘海正滴着水,急忙去扯纸巾擦拭着陆津的衣服。 怯生生地看了陆津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笑,小清纯先忍不住红了脸,心里也起了心思,手不安分地摸了把他的腹肌。 旁观的唐禹简直要被气死了。 他烦躁地踢了一脚桌子,冲陆津吼道:“姓陆的,你居然纵着这女人骑到我头上?” 陆津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余光扫了一眼还闷不吭声喝酒的顾淮州,在心底冷笑。 还挺能装。 “你特么的还是不是兄弟?”唐禹还在骂。 陆津回神,大步流星冲了上去,冷冷看了一眼小清纯,眼底墨色翻涌,他轻啧一声,“你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醋了,争宠呢。” 小清纯方才被唐禹泼了酒,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听见陆津的话,她立马捂着嘴装作惊讶的样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惊呼:“原来先生您无缘无故泼我酒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惜…”小清纯挽着陆津的胳膊,娇笑道:“陆先生性取向正常哦。” “草!”唐禹骂了句脏话,‘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他的脸瞬间红似关公,一路红到了脖子跟。 卷起袖子,他捏着拳头大步朝小清纯走了过去,脸上杀气腾腾,一副要干架的气势。 小清纯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了,用求助性的目光看向陆津。 转眼间,唐禹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儿。 眼看着拳头就要落在她身上,小清纯被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往陆津怀里缩, “陆津,你让开!” 唐禹还顾念着兄弟情分,压着火气不想和他动手。 偏在这时,陆津出声了。 他勾着小清纯的下巴,对她的话很是满意,赞赏道:“说得不错。” “尼玛的,陆津!” 唐禹的火气彻底被点燃了。 小清纯脸色惨白,虽然讨了陆津的欢心,但唐禹长得人高马大,看着就特别吓人。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声连连。 这些有钱人是不是都有病啊?暴力狂? 要打架出去打啊,你们受伤了有钱治,误伤到我怎么办? 她完全忘记了,是她先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不知死活挑衅唐禹。 事到如今,也只能指望着陆先生能护着自己了。 陆津嗤笑一声,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他看向唐禹,毫不畏惧。 眼看着两人要动手,唐禹的手差一厘米碰上陆津的衣领,突然传出一声脆响。 顾淮州摔了酒瓶,声音冷得淬了冰,“够了!” 第14章 沉默的丈夫 小清纯这才想起包厢里还有另一个强大的男人,顿时眼睛亮了一瞬。 唐禹和陆津同时看向顾淮州。 不同的是,前者是漫不经心的眼神,后者则是震惊。 唐禹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州哥要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现在出声阻止? 唐禹不知道陆津今天发了什么疯,明明是州哥找他们出来玩的,这家伙却一反常态地句句挤兑州哥。 他害怕顾淮州生气,伤了兄弟情分,这才出言阻止陆津,反倒受了一肚子气。 此时此刻,唐禹无疑是最委屈的人。 要不是场合不允许,他一个大男人都委屈得想哭! 陆津挑眉,看着他笑得吊儿郎当,“听见没?州哥发话了。” “你!”唐禹厉声呵斥,眉毛都竖了起来。 他真想给陆津这张欠扁的脸来一拳。 可顾淮州已经发话了,明显是不想让他们打起来的意思。 唐禹有再大的火气,只能往下压。 他没去揪陆津的衣领,胳膊却也没收回去,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眼睛里翻涌着火焰,怒瞪着陆津。 陆津漫不经心地抬手将唐禹的手臂移开,脸上的笑容懒散。 “还不回去坐好?”见唐禹站在原地不动,顾淮州又出声了。 唐禹重重地“哼”了一声,臭着脸冲陆津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 然后,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 顾淮州的眉心在‘突突突’地跳,解决完唐禹,他看向挑事的人。 “什么意思?” 陆津笑得玩味,“没什么意思。” 顾淮州抚摸着袖子上精巧的袖扣,神色变幻莫测。 眼看着三个大佬要吵起来,小清纯突然智商上线,她感觉坐着的沙发烫屁股,只想赶紧出去。 大佬的斗争,她这个小虾米不配参与。 容易当炮灰。 正在她内心水深火热之时,就听见了一道特赦令。 “女的都出去。” 首座那个矜贵冷漠的男人发话了。 小清纯如蒙大赦,就要往出跑。 有一只大手却掐着她的腰,不让她起来。 陆津附在她耳边,“小美人儿,不再陪陪我吗?” 小清纯偷偷瞄了一眼顾淮州,又转头看陆津,挤出一抹笑:“陆先生,人家的妆都化了,衣服也沾上了酒渍,要下去整理一下啦。” 陆津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确实,睫毛膏都晕了。” 小清纯唇边的笑容一僵。 陆津又说:“太次了,不防水,下次换个质量好点的。” 他的语气透露着一股嫌弃,放在小清纯腰间的手也松开了。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陆津拿起纸巾擦起了手,他擦得仔细认真,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噗!” 一旁看戏的唐禹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津这货,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要是他有兴致,可以勾得女人脸红心跳,恨不得当场以身相许。 没兴致了,那就跟丢垃圾一样丢掉。 而他的兴致,一般不会超过十分钟。 更恐怖的是,他的兴致是真是假,难以确认。 栽在陆津身上的女人有多少,唐禹是数不清了。 反正他现在挺高兴的。 他们兄弟闹脾气是他们自己的事,一个陪酒的玩意,怎么敢指指点点的? 小清纯仿佛被雷劈中,脸上的表情迅速破裂。 她用控诉的目光看向陆津,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陆津擦完手,把脏湿巾扔进了垃圾桶。 转头看到小清纯还没走,他一脸无辜,疑惑反问:“你怎么还坐着不动?” “要我找人请你出去吗?” 小清纯登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捂着脸拔腿就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津是渣男,欺负了良家妇女呢。 而顾淮州旁边的红唇女人见势头不对,早就出去了。 包厢里就剩下他们三个。 陆津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瓶空气清醒剂,库库就是喷。 唐禹被呛得直流眼泪,他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捂着鼻子骂道:“姓陆的,你脑子进水了是吧?” 陆津慢条斯理地脱下沾了酒渍的外套,一脸愉悦。 “空气太臭了,喷点清新一下。” 唐禹不满地回怼:“那你也不用往我这喷那么多吧?我又没叫女人。” “还有州哥,他又没和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调情。” 明明是陆津自己和别人打得火热,就差脱衣服演一场活春宫了。 陆津不以为然,懒懒地回:“他倒是想,但是已婚。” 在场的三个大男人,结了婚的顾淮州一个。 这个‘他’,指向性太明显了。 陆津扯过果盘,本想尝几颗葡萄,但一想到他刚才喷了空气清新剂,就提不起兴趣。 不干净。 他重新点了一盘。 唐禹的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想了想,直接问陆津,“现在没别人了,说吧,你为什么一直挤兑州哥?” 陆津不答,反而说:“你问他吧。” 唐禹咬牙,忍不住腹诽:我要是敢问,我早问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唐禹还是做了决定,他先是挪到顾淮州身边,然后硬着头皮问:“州哥…” 不料,他只说了两个字,顾淮州便冷冷地瞪着他,眼神凶得能杀人。 唐禹立马闭嘴。 内心:我招谁惹谁了我? 看到他的怂样,陆津毫不留情嘲笑:“就这点出息。” 唐禹:“你哪儿凉快哪待着去。” 他正要大骂陆津一通,后者的下一句话却成功让他乖乖闭嘴。 “还是我大发慈悲告诉你吧。” 唐禹:我忍,我是忍者。 陆津点了一支烟,包厢里本就昏暗,丝丝缕缕烟雾更衬得他多了几分颓废。 不禁令人联想到盛开在废墟之上的花朵,触目惊心的美丽。 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怕是我们的顾总昨天又偷摸去祭拜方梨了,小木木因为这事儿正和他闹呢。” 陆津现在看顾淮州,脑海中自动冒出五个字。 最近网上还挺有名的。 就是有点不贴合实际,所以他改动了一个字。 改成了:沉默的丈夫。 第15章 和人打架了? “我靠!” 唐禹一拍脑袋,他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呢? 下意识爆了一句粗口后,他立马闭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淮州。 怪不得州哥一言不发地喝闷酒,能让他这么一座冰山苦到来买醉,也就是他感情上的两位女主角了。 至于陆津今天一个劲儿地刺他,也就说得通了。 陆江两家是世交,听说江雨枝小的时候就认了陆夫人当干妈,而陆津更是把江雨枝当亲妹妹疼。 这事儿唐禹还是后来听说的。 顾淮州几人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而他不是。 唐禹是后来才跟顾淮州成了朋友,经由顾淮州才认识的陆津,他们几个人才玩到一块去。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唐禹一屁股坐了下来。 陆津这个“干哥哥”都这么生气了,等会儿人家亲哥来了,怕不是更生气。 想到这一茬,他便愁眉苦脸起来。 唐禹这正愁着呢,说曹操曹操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江琰推开门看到的便是一地狼藉,三个男人都低着头气氛冷凝,地上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上闪着光,他皱了皱眉。 原本要迈进的腿又收了回来,跟在他身后的经理也急忙后退。 唐禹见他不进来,疑惑地看着,张了张嘴巴,又闭住。 江琰没理他,反倒是对经理说:“找几个人把这里打扫一下。” “好的,江先生。” 经理态度恭敬,“打扫需要时间,您们要不…” 要不还是出去等会儿? “我们去2048。” 2048,是江琰的专属包厢。 经理脸上堆着笑:“好,我这就叫人去开门。” 门大开着,他们的讨论里面也能听到。 几乎是江琰话音刚落,陆津便拎着衣服走了出来,和他并肩而立。 江琰比陆津大一岁,在他跟前,陆津正经了许多,但脸上的表情还是笑嘻嘻的不着调。 “哥。” 江琰点头,目光扫过他衣服上的酒渍,眉毛皱得更紧了。 “和人打架了?” 陆津摇头,“没有。” 他往顾淮州的方向瞥了一眼,意有所指,“不过也快了。” “去2048,这里被你们搞得乱七八糟,换一间。”江琰对唐禹说,眼神还有几分嫌弃。 唐禹忙站起来,“好的,琰哥。” 江琰是他们这一伙人里年纪最大的,以前是圈里有名的“大魔头”,脾气差又不怕事,玩的比谁都凶。 这几年结婚有了孩子以后收敛了不少,很少出来玩了。 但不影响他还是那个大哥。 唐禹担忧地看着顾淮州,还以为他喝醉了,走过去想拉他。 “走吧。” 顾淮州自己站了起来,他薄唇紧抿,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寒冰。 步伐稳健,哪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唐禹跟在他身后,这才想起来顾淮州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好,至于原因嘛… 嗐,他也真是关心则乱。 等他们两人从包间里走出来,门口站着的几个服务员立马低着头走了进去,眼神一秒也不敢乱看。 经理弯着腰,等他们走远了才慢慢把腰直起来。 他捶了两下后腰,正要进包间看看情况,就看到去而复返的唐禹。 天呐,怎么这位大佛又回来了? 还气势汹汹的样子。 经理的脸笑一朵菊花,忙迎上去,“唐少,您怎么又回来了?” “今晚进我们包间的两个女人是你安排的?” “是…是我。” 经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一女的打扮得挺纯的?你知道是谁吧?” “知道的,她是我们这新晋的头牌之一。” 经理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他心想:难不成唐少也看上小雅了? 那些有点难办啊,小雅是陆少的人… 他硬着头皮提醒:“陆少来这儿,十次有八次都是小雅陪的。” 言外之意:您要是想要人,去和陆少争。 唐禹冷笑,阴测测地说:“你倒是挺会挑人的。” 经理这会儿就是再迟钝也听出眼前这人的意思了。 小雅哪里是讨了唐少的欢心,分明是惹人不高兴了。 “唐少…” 唐禹打断他,声音极冷,“替我好好照顾着她。” ‘照顾’两个字,他特意咬重了读。 经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他看着唐禹的脸色,犹犹豫豫地说:“可陆少那边……” “一个让人寻欢作乐的玩意儿罢了,你觉得陆少会把她放在心上?” 唐禹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面带讥讽。 经理经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 “好的唐少,我知道了。” 唐禹又交代了一遍,“可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施施然走了。 经理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小雅那丫头做了什么惹唐少不高兴的事,以后啊,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干这一行的,客人就是天。 更别说唐少几人的地位在这‘帝豪国际’是顶尖的。 伴君如伴虎。 经理摇了摇头,打算去找小雅了解一下情况。 . 另一边, 江雨枝在收拾完地面后,就瘫坐在地上。 保姆张嫂敲门叫她去吃早餐,江雨枝借口自己不想吃,把人打发走了。 她什么都不想吃,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撑着地面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又回了床上。 也顾不上换衣服,她又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悲伤加载过度,她想放纵自己一会儿。 眼泪无声落下,打湿枕头。 哭了一会儿,她竟然睡过去了。 等她一觉睡醒,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江雨枝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她抓了两把头发,成功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抓成了鸡窝。 “好累…” 长叹一声,她踩着拖鞋去洗漱。 一照镜子,嚯! 两个眼睛肿得能摘下来放在手里当核桃盘了。 当然,眼睛不能摘下来。 用冷水洗了把脸,她找了毛巾,用冷水打湿,在眼皮上按了一会。 只是湿毛巾的功效不怎么好。 等到眼睛肿得不那么可怕了,她下楼,想着煮两颗鸡蛋滚滚眼皮。 刚打开冰箱,就听见了张嫂的声音。 “太太,你醒了?” 江雨枝拿了两颗鸡蛋,“嗯,刚醒。” 等她转过身,张嫂看到她的眼睛,立马跑过来,惊呼:“太太,你的眼睛怎么了?” 江雨枝早就料想到会被她发现,倒也没想着躲。 反正就住在一栋别墅里,早晚会被看到的。 她扯出一抹笑,“被蚊子咬了一口。” 第16章 太太,先生他心里有你 张嫂凑近又看了看,一脸心疼,“怎么这么严重啊。” “卧室里居然进蚊子了吗?我等会儿就去打扫房间,把蚊香点上。” 张嫂拉着江雨枝,让她坐在沙发上,“太太,厨房有煮好的鸡蛋,我来帮你吧。” 江雨枝来不及拒绝,索性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了,张嫂。” “太太你别跟我客气。”张嫂的力气使得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她一边拿着鸡蛋滚,一边在心里叹气。 眼睛肿成这样,不像被蚊子咬的,倒像是哭肿的。 早上先生出门的时候那个脸臭的呀,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亿似的。 几百万都不会有那个效果,先生根本就不缺也不在意那点钱。 张嫂想起,早上顾淮州临出门时,吩咐她煮几个鸡蛋。 她原以为是太太想吃了,可煮好后却迟迟不见太太下楼。 她敲门没人应,推门也推不开。 若不是知道太太就在家里,她都要报警了。 如今再看太太的眼睛,她一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两人又吵架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 太太真是太可怜了。 这样想着,张嫂的动作愈发轻柔。 江雨枝的眼睛闭着,长而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像是蝴蝶轻轻抖动翅膀。 她其实不是很习惯别人离她很近。 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放在膝盖上,后背挺直。 江雨枝僵硬地坐着,等待时间的流逝。 过了好一会儿,张嫂终于放开了她。 “太太,消得差不多了。” “我去找把镜子,让你看一下。” 江雨枝站起来,“不用看了,我感觉好多了。” 早上刚醒来的时候那股紧绷感,已经没有了。 “张嫂,我饿了。”江雨枝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这会儿都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她没吃早餐,昨天晚上吃得又早。 睡觉之前还没什么感受,睡醒之后饥饿感一阵阵侵袭。 “太太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给您下碗面。” 江雨枝乖乖点头,“好。” 张嫂去厨房了,她坐着也无聊,就想去花房看看。 花房里的花有专门人士打理,江雨枝偶尔空闲的时候喜欢进去转转。 吸收了一番植物的能量,她感觉自己‘活’了不少。 张嫂厨艺很好,一大碗面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江雨枝给张嫂打了声招呼,午饭自己不吃了,不用叫她。 并嘱咐张嫂,让她把主卧的床单被罩换套新的,打扫一下卫生。 交代完,她冲了杯咖啡就进了书房。 三十万字的论文,可是个大工程。 为情所伤的时候,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是个很好的途径。 江雨枝是在感觉到饥饿的时候从书房出来的。 打开手机,有不少消息。 有宋以宁发来的关心。 也有方止发来自己到学校的,还附带一张图片。 江雨枝点开,图片上是碧蓝如洗的天空和灿烂的暖阳。 霖禾的天气不错。 江雨枝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还是灰蒙蒙的。 其他的信息几乎都是与工作有关的。 她一一回复。 眼神又停在置顶的那个名字上,他们的聊天记录截止在4月11号,她问他晚上加不加班。 回复是简短的:不。 江雨枝把手机扔到一边,下楼找点东西吃。 还没到晚饭时间,她随便吃了些小零食垫吧两口。 晚饭一般是19点,现在才17点,还早。 她也不想麻烦张嫂多余做一顿。 江雨枝回卧室看了看,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张嫂都打扫过了,还贴心地点了蚊香。 她打开窗户散了散味道,又回了书房。 反正蚊子是骗人的。 蚊香,没必要。 定了一个闹钟,江雨枝又埋头钻进了苦海。 19点,江雨枝伸着懒腰,准时下楼。 她下意识看向玄关,熟悉的男式拖鞋还摆在那里。 没有动过。 心里有一瞬间的酸涩,江雨枝努力忽视这种会摧毁她的感受。 饭桌上的菜已经摆好了,张嫂看到她下楼,笑着说:“太太,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里脊。” 江雨枝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心情不好,确实该吃点甜的。 说不定能赶跑坏心情呢。 她洗了把手,就坐下来吃饭。 张嫂见她没有半分别的意思,心里愈发着急,一遍又一遍往门口看。 先生还没回来,太太怎么就不关心呢? 她试探着提了一嘴,“太太,先生他还没回来,您要不打电话问问?” 她小心翼翼地,连‘您’这个敬语都用上了。 江雨枝吃着饭,头也不抬,“我饿了,不想等他。” 张嫂还想劝劝,“可是先生他还没吃饭……” 江雨枝打断她,语气冷淡,“他在哪里吃不到饭?饿不着他的。” “或者…”咽下一块菜,她补充:“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张嫂见江雨枝完全没有给顾淮州打电话的心思,只好自己去打。 她心想:看来先生这次是真的让太太伤心了。 江雨枝专心干饭,她吃得快,但是动作丝毫不粗鲁。 张嫂就在离她不到十米处,她看到她拿起手机,不知说了什么。 挂掉电话后,她朝江雨枝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沮丧。 她走进了,江雨枝便收回目光。 张嫂看了一眼江雨枝,眼神怜悯。 江雨枝若无其事地问她,“怎么说?” 张嫂犹豫着开口,“先生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嗯。”江雨枝应了一声,心中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痛。 她匆匆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太太…”张嫂在后面喊她。 江雨枝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露出一个笑容,“嗯?还有什么事吗?” 张嫂想安慰她,话到嘴边舌头却打了结,说不出来。 因为,先生的行为实在是,让她没有办法圆啊! 见她不出声,江雨枝又提醒了一遍,“张嫂,要是没事的话我就上楼了,还有工作要忙。” 张嫂见她要走,一着急,心里的话脱出而口。 “太太,你别生先生的气,先生他心里是有你的。” 说完,她就看着江雨枝的表情。 江雨枝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淡漠平静。 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语气不带一丝起伏。 她的反应太过平淡,张嫂对上她的眼睛,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她结结巴巴地回:“没事了,太太你…休息注意。” “嗯,我知道了。” 江雨枝扔下一句话,上楼了。 书房门在张嫂眼前关上。 第17章 一场戏演三年,你不累吗 2048,江琰的专属包间。 这个号码是他亲自选的,有特殊意义。 “木木呢?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你怎么没在家陪她?” 江琰脱下西装外套,拿起平板点菜,他六点下了班就赶过来了,还没吃晚饭。 顾淮州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她在家。” 陆津眼含讥讽看了一眼顾淮州,随即对江琰说:“咱们这位顾大少昨天又偷摸去祭拜了前女友,还被雨枝撞见了。” 他这话虽说是实话,但唐禹听着还是有不舒服,他忍不住频频望向顾淮州,还不忘给陆津用眼神射冷箭。 陆津压根就不鸟他,他今天摆明了就是跟江琰一伙的。 江琰翻看菜单的手一顿,片刻后问顾淮州,“陆二说的是真的?” 陆津在家里排行老二,江琰从小就这么叫。 他的眼睛还粘在平板上,上下滑动页面。 顾淮州缓缓点头,承认了。 陆津挑眉,故意刺他,“你说你都结婚三年了,还忘不掉前女友,那你结这个婚有什么意义?” 他和顾淮州是兄弟没错,但也是江雨枝的哥哥,不说他这人帮理不帮亲,如今是‘亲’和‘理’都站在一块,所以陆津怎么看顾淮州怎么不顺眼。 顾淮州也不为自己辩驳,好像他今天就是来挨骂的。 陆津看到他这幅死样子就烦,忍不住吐槽:“什么毛病。” 唐禹是无条件站在顾淮州那一头,他跳出来替顾淮州说话,“方梨对州哥有多重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去祭拜方梨这不也是应该的吗?不然那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忘不了旧爱那就别结婚啊。”陆津打断唐禹的话,他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谁逼他结婚了?” 这话他都不知道说过几次了。 不知道顾淮州耳朵听没听出茧子,反正他是听倦了。 “你…!” 唐禹被怼得脸青一阵红一阵,又想撸起袖子和这讨厌的人干一架。 “怎么?又想打架?”陆津笑得妖冶,眼神轻蔑。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顾淮州却没有一点要制止的意思。 他对这个江琰这个大舅哥很尊敬。 “哥。” 顾淮州轻轻叫了一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又把头低了下去。 江琰的脸上这才有了点表情,像嘲讽又像厌恶,他终于给了顾淮州一个正眼,“想让我骂你?” 江琰早早就接手了家里的企业,在他身上,上位者的气质彰显得淋漓尽致,不威自怒。 尽管他声音平淡,但谁都不敢忽视他的话,陆津和唐禹两个人也消停了,像两个小弟一样,等着大哥发话。 “哥,你骂我吧。”顾淮州神色惨淡,心头泛酸。 陆津张口就要骂人,江琰递了个眼神拦住他。 他还是那副表情,反问“我为什么要骂你?” 顾淮州沉默了一会儿,“我做了对不起木木的事。” 他的声音底气不足,透着一股心虚。 “你也知道你做了对不起雨枝的事啊?”陆津憋不住了,他抱臂环胸,不错过任何一个刺顾淮州的时机。 江琰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起来。 顾淮州自己要当那个被审讯的犯人,他爱当就当去。 江琰可不想再陪他玩这个游戏。 放下茶杯,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陆津正疑惑他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就看见江琰直接抬腿踹了顾淮州一脚。 不说废话,直接动手。 哦不,动脚。 好啊! 陆津真想拍手庆祝。 “州哥!”唐禹急忙站起来。 顾淮州连人带凳子直接被踹得后退一米。 “淮州,你满意了吗?” 江琰冷冷地看着他,“同一场戏演三年,你不累吗?” 打从顾淮州和江雨枝结婚,这三年里,每到这个时候,同样的剧情总要上演一次。 顾淮州独自前去祭拜方梨,回到家江雨枝就和他冷战。 到了第二天,顾淮州再把兄弟几个约出来,他喝得烂醉如泥,低声下气求江琰原来,让江琰怎么骂他都行。 亲妹妹受了委屈,江琰自然气愤。 所以每次江琰都会把顾淮州骂个狗血淋头。 但是江琰又不傻,这两年他慢慢品出了点别的意思。 对于江雨枝这个妹妹,他是恨铁不成钢。 当年他们结婚,他是极力反对的。 奈何江雨枝死倔,非要和顾淮州结婚。 三年前婚礼办完后,不知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江雨枝就和父亲大吵一架,江父一气之下便说江家从此没有她这个女儿。 从那以后,江雨枝就没再回过家。 而江琰最是疼爱江雨枝,这三年里总是偷偷去看她,关心她过得好不好。 她的这段婚姻,江琰这个旁观者算是看明白了。 是以,今天顾淮州打电话叫他出来时,他明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是答应了。 服务员送了菜进来,江琰夹了一筷子,又对顾淮州说:“不满意的话,我不介意再来几下,让你满意。” 顾淮州咳了几声,他一手抓着椅子,一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唐禹替他打抱不平,“琰哥,你怎么能伤人呢?” 江琰:“他不就想这样吗?不信你问问他?” “别说了。”顾淮州拉了唐禹一下。 唐禹低头看他,见他冲着自己摇头,只好不情不愿地闭嘴。 眼睛却还瞪着江琰,一脸的不赞同。 顾淮州狼狈地拉着凳子又坐了回来,“我做了对不起木木的事,哥生气也是应该的。” “停。”江琰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既然知道自己做了让她不高兴的事,那就去找她道歉,跟我道歉让我打你骂你没有任何意义。” “不,好像也是有意义的。”江琰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对你来说有意义,可以减少你的负罪感。” 他看着顾淮州轻笑,“你不就想这样吗?” 顾淮州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他心中惊愕,眼睛也不由得紧缩。 江琰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江雨枝,她知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 顾淮州不敢去想。 江琰可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要说的也不止这些。 无视顾淮州的脸色,他接着说:“再者,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第18章 连家都不回了 “你正是知道木木她会伤心,所以非要这样做。” 话音刚落,顾淮州的脸上血色尽失,他低下头,不敢去看江琰的眼睛。 “顾淮州。”江琰忽然叫了他的全名。 顾淮州一瞬间神经紧绷,他攥紧拳头,有种直觉告诉他,让他一定不要听江琰接下来说的话。 于是,他抬手捂住了耳朵。 江琰看着他掩耳盗铃的举动,在心底冷笑。 饭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把脏纸巾扔进垃圾桶。 然后,说起了未说完的话。 “你自作聪明,终将自食恶果、作茧自缚,作为兄弟,我提醒过你很多次,已经仁至义尽。” 他轻笑一声,“作为哥哥,我对木木很放心。她那么聪明,一定会认清楚你在感情里的懦弱和不堪托付,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江琰站起来,对陆津和唐禹笑了笑,“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老婆和孩子还在家等着呢。” 说完,他拎着衣服转身离开,再没看顾淮州一眼。 “等等,我也走!”陆津紧随其后,“我的人还在路上,但是我等不了了,脏衣服穿在身上真难受。” 陆家和江家是邻居,紧挨着。 他二人走了,包间里就剩顾淮州和唐禹。 唐禹担心地看着顾淮州,“州哥,你还好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他的脸色已经白到不像个活人了。 “不用。” 顾淮州猛地咳嗽了两声,喉咙里血气上涌,他尝到了一抹腥甜。 “州哥!”唐禹大惊,急忙找纸巾。 “你…吐血了。” 唐禹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顾淮州没接他递过来的纸巾,他伸手一抹,在看到指尖的红色时,兀自大笑了起来。 他咽下腥甜,笑得一声比一声癫狂,状若疯子。 唐禹踉跄着去关门。 待他回来,就看到顾淮州的脸上爬满了泪痕。 眼中划过一抹不忍,唐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州哥……” 已经分不清顾淮州是在哭还是在笑了,他声音悲凉,听在唐禹耳朵里,每一声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唐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渐渐地,顾淮州的声音小了。 他用发颤的手指扯过纸巾,擦了擦眼泪。 “州哥,你好一点了吗?”唐禹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事了。”顾淮州冲他笑了笑,又回到了平日里那副清冷温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唐禹松了一口气,他给顾淮州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吓死了。 顾淮州去洗手间漱口,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红着眼睛,面色惨白若厉鬼。 他撑着洗手台痛苦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 再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今晚唐禹的一颗心提起,就没放下过。 他紧张地看着洗手间的门,在心里数着时间,就怕顾淮州晕倒在里面。 如果真晕了,他做好了破门而入,送他去医院的准备。 好在顾淮州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走吧,时间不早了。”顾淮州对唐禹说。 二人结伴往外走。 经理站在离他们十米远的走廊尽头,看样子是在等着他们出来。 走近后,他低着头恭敬地对顾淮州说:“顾总,您的专属包间已经打扫好了。” 顾淮州点头表示知道了。 唐禹指了指2048,“你可以安排人去打扫了。” “顾总、唐少,您二位慢走。” 临走,经理又忙对唐禹说:“唐少,我已经关照过小雅了。” 唐禹这才想起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要不是经理不说,他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但结果他倒是很满意,不过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李经理,你可要好好管教手底下的人,今个儿也就是碰到了我和州哥,我们脾气好,不和她计较。” “改天要是惹到了什么脾气不好的人,能不能全手全脚地离开包间,可就不好说了。” 这话,威胁意味十足。 经理直冒冷汗,感觉后背都湿了。 他急忙点头,“是…是,我明白了。” “嗯,忙你的去吧。” 顾淮州和唐禹走了,经理心里有了决定:看来是不能让那个小雅再待在这了。 再待下去,迟早给他惹出大乱子。 . 从大厦出来,被这凉爽的微风一吹,唐禹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州哥,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小刘的车就停在前面。” 唐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放心。 “州哥,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顾淮州的目光平静,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依旧挡住了月亮。 “什么话?说吧。” “州哥,小嫂子对你是真心的,她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回家好好跟小嫂子道个歉,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唐禹一边说,一边观察顾淮州的脸色。 见他神色如常,他才将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方梨都离开好几年了,小嫂子不会和她争,她在意的是你的态度。” “如果你带着她一起去看望方梨,我相信方梨不会不高兴的,她反而会因为你过得幸福而高兴。” 这些话唐禹早就想说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斯人已逝,他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得到幸福。 更何况,他觉得州哥心里肯定也是有小嫂子的。 不然那会儿也就不至于在包间里哭的那么惨了。 顾淮州“嗯”了一声,又对他说:“回头你给陆二道个歉,别因为我的事影响到朋友情谊。” 唐禹还以为他这声‘嗯’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惊又喜。 至于道歉的事… “行,我会的。”唐禹答应了。 “回去早点休息。” 顾淮州同他告别。 上了车,司机小刘照例询问:“先生,直接回家吗?” “去春景苑。” 顾淮州在那有一处房产。 小刘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更改目的地。 发生了什么?先生居然连家都不回了。 第19章 同门师兄妹 第二天是周一,江雨枝有一堂早课,八点半上。 从汐园到学校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这还是不堵车的情况下。 这也就意味着,她最迟七点钟就得起床,七点半从家里出发。 早八就是这样,学生怨声载道,老师也烦。 江雨枝上班都是化淡妆,她今天穿的是浅黄色针织毛衣搭白色半身裙,乌黑的长发用一支白玉簪子挽起。 张嫂早早地做好了早餐,还特意用精致的小袋子装着。 江雨枝随手拿起一个三明治,就风风火火地往外冲。 早餐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路上解决的。 吴叔是她的固定司机,负责每天接送江雨枝上下班。 偶尔顾淮州不忙的时候,江雨枝也会坐他的车,那几天她会选择早起半个小时,在家里吃掉早餐。 吴叔开车很稳,江雨枝吃完早餐就闭目养神。 “太太,先生昨天晚上没回来?” 听见他的声音,江雨枝应了声,“嗯。” 吴叔和张嫂一样,都是他们结婚那年,从老宅里派过来的。 江雨枝没什么好瞒他的,更何况也瞒不了。 毕竟家里还有一个眼线呢。 吴叔没再说什么。 江雨枝昨天晚上对着电脑忙到快凌晨,早上又起得早,脑子里跟灌了铅似的,沉。 她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太太,到了。”一路上很幸运地没堵车。 江雨枝拎着包下车,正好遇到同一个调研组的同事。 对方也刚从车上下来,看到她了就有意等着。 “吴叔,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这是江雨枝每天都会说的一句话。 同事是江雨枝的同门师兄,叫赵程,工作时间比她早。 江雨枝初来学校时,对方对她多有照拂。 因为现在是同事关系,两人在公开场合不以师兄妹相称。 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江雨枝走过去打招呼,“师兄。” 赵程打量她一眼,打趣道:“小江老师今天依旧是光彩照人啊,每天上班看到你,我的心情都变好了。” 江雨枝笑了笑,“师兄,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两人结伴上楼去办公室。 等电梯的空档,赵程对江雨枝说:“咱们学院有好几个单身男老师找过我,跟我打听你有没有男朋友。” “我之前听院长说还有外院的老师来打听。” 江雨枝无奈,她狐疑地看着他:“师兄,没有这么夸张吧?” 赵程就差举着手指对天发誓了,“天地良心,我说的都是真的好不好。” “你都不知道,他们在得知你结婚了的消息时,表情有多精彩。” “有的都快哭了……” 赵程正说得起劲,“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江雨枝抬步走进去,赵程跟着。 洛锦大学为了照顾教职工,设了专门的职工电梯,老师上下课不用和学生挤电梯。 所以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 “师妹啊,你怎么那么想不开,早早地就踏进了婚姻的坟墓呢?” 赵程这话就是单纯的开玩笑,没别的意思。 却误打误撞说对了江雨枝的婚姻现状。 江雨枝看他一眼,语气幽幽:“师兄,其实也有不少单身女老师跟我打听你的。” 赵程大喜,“真的?” 江雨枝:“真的不能再真了。” 赵程的眼睛越来越亮:“打听我什么?” “打听你现在一顿能吃几碗饭。” 话音刚落,赵程的脸就黑了。 他捧着心口,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师妹,你好狠的心呐!” 为什么赵程反应这么大呢? 这个事吧,其实还要追溯到一年前。 赵程有天连着上了一早上课,滴水未进。 下课了,他直奔职工食堂。 一个人吃了三大碗饭。 看得一旁的老师瞠目结舌。 江雨枝是后来从同事那里听说的。 当然,不可能真的吃下一头牛。 一个成年男性,吃三碗饭也不算什么,没什么好奇怪的。 赵程当时是和同事闲聊,同事戏称他为饕餮。 后来这个称号不知被谁听去了,一传十十传百,就传成了:文学院有个老师,食量大如牛。 而“饕餮”这个名号也就跟赵程离不开了。 同学们私底下都这么叫他。 “师妹,你怎么能这么伤师兄的心呢?”赵程抹了抹眼泪。 认识三年多,共事快一年了,江雨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装的。 别看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很豁达通透的人。 四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她老气横秋地拍了拍赵程的肩膀,一脸真诚:“师兄,放心吧,你会遇见那个愿意为你做一大锅饭的人的。” 赵程:…… 这师妹还能要吗? 他在心里默念:这是亲师妹,亲的,不能打。 江雨枝已经走了出去,他急忙跟上。 “师妹,这一次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但是下一次,你可不能这样。” 江雨枝:“好,谢谢师兄。” “还有。”赵程又急急忙忙地说:“这不代表我原谅你啊,除非……” 江雨枝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就看着他笑,“除非什么?” 赵程冲她挤了挤眼睛,“除非你请我去御斋坊的吃一顿!” 御斋坊的饭都好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赵程一个月累死累活才几千块。 去御斋坊吃一顿就得花掉他大半个工资。 肉疼,舍不得。 正好财大气粗……哦不,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当然是能宰一顿就宰一顿了。 江雨枝就等他说出来呢,笑着答应了,“行,你挑个时间,我请客。” 她对朋友一向大方,经常请客吃饭。 这也是赵程会跟她开口的原因。 江雨枝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个好人,她一本正经地对赵程说:“师兄,其实我骗了你。” “骗了我什么?” “其实女老师跟我打听的是你有没有女朋友。” 赵程一瞬间神采奕奕,“果然,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嘛。” 要不是顾忌着在学校,他为人师表,恐怕要一蹦三尺高。 江雨枝哭笑不得,“饕餮”这个外号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还挺贴合赵程的。 她看了眼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就上课了。 “师兄,我先去上课了。” 赵程冲她招了招手,“去吧去吧。” 她走后,赵程脸上嘻嘻哈哈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叹了口气,走向另一边的另一个教室。 第20章 锦大太子爷 一节大课算上中间十分钟休息时间,差不多两个小时。 江雨枝带的是大二学生的西方文论,今天就这一节课。 她打算回家看学生的论文。 想起这个江雨枝就头疼。 众所周知,毕业班最难带了,不管是哪个阶段的毕业班。 而大四学生,精神攻击技能点全被点满了。 几年前某高学历明星直播时,有粉丝问能不能在科网上看到他的论文,该明星却反问:“科网是什么?” 后该明星被查出论文抄袭,被撤销学位。 自此事件爆发后,高校就加强了对学术论文的审查。 每逢四五月份,毕业生们在网络上哭天喊地,被论文折磨。 而老师同样也不好过。 考虑到江雨枝教龄不足一年,学校给她分配的名额少,算是锻炼她。 只是有的学生见人下菜碟,觉得新老师权力小,不用太尊敬。 江雨枝带的这五个学生,有配合的,也有不配合的。 有的学生甚至连初稿都没有交给她。 江雨枝放寒假之前就把课题发下去了,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开题报告,开学后交给她。 开学以后,她只要人在学校有闲时间,就会询问他们论文进度,有问题的直接去办公室找她。 锦大不要求大四学生最后一学期留在学校,所以只有一个人来找过她。 另外三个学生人不在学校,但是也和她线上讨论过。 就只有一个人,放寒假后就销声匿迹了。 交上来的开题报告一塌糊涂,一看就知道是临时在网上复制粘贴拼凑出来糊弄她的。 江雨枝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天已经4月14号了,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答辩。 答辩不通过,就领不到毕业证,大学四年白上。 说严重一点,寒窗苦读这十几年都是白白浪费时间。 时间紧迫,江雨枝最近快被这个事愁死了。 刚才课间她又给那个同学发了消息,还是没有回应。 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赵程上完课出来,看见江雨枝愁眉不展地往外走,就朝她走了过去,“怎么了?江老师。” “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 江雨枝看见是他,就直说了,“有个学生到现在还没把论文初稿交给我。” 她哭丧着脸,赵程还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委屈。 这事赵程听她说过。 饶是如此,他也忍不住惊讶,“到现在还没给你?” “嗯。” “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 “嗯。” “找人也找不到?” “找不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越问江雨枝越生气。 事到如今,江雨枝都有点想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影响的又不是她的未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学生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她一个当老师的再上心也没有用。 “赵老师,学生答辩不通过,老师不承担法律责任吧?” 赵程被她逗笑了,“犯什么法?说难听点,老师只是个打工的,又不是跟学生家里签了卖身契,给他们卖命。” “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这都算是好老师了。 赵程正在心里感叹她单纯,正要再教她一点‘职场法则’,就看到江雨枝正看着自己笑。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 赵程无奈,自己又不能真跟她生气。 他没再纠结这个,而是问她:“那名学生叫什么名字?” 江雨枝就等着他问呢,赵程毕竟已经在锦大工作四年了,知道事情的比自己多,认识的人也多,说不定有办法。 有可能,他也带过这个学生。 江雨枝报了名字,“冯星航。” 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赵老师,你认识他吗?” “这个学生我有点印象。”赵程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江雨枝明显感觉这里面有事,她正要问个清楚,赵程就冲她摇了摇头,“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吧。” 没人的地方? 难道这学生还是个不简单的? 江雨枝点了点头。 赵程待会还要去找院长,江雨枝就同他约了中午一起吃饭,谈谈这个事。 她没回家,买了杯咖啡后就坐在店里找餐厅。 保险起见,江雨枝特意定了个离学校有点距离,但是又不是很远的餐厅。 开车十五分钟。 刚才提到冯星航时,赵程神情凝重,应该不是小事。 她打车提前过去,顺便给张嫂发了条消息,告知她中午不用给自己送饭。 等赵程从院长办公室回来,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江雨枝给他发了定位,他开车过去。 他到店之后,服务员引着他找桌,而江雨枝正捧着一本杂志看得入迷。 “雨枝,”赵程在她对面坐下。 江雨枝听见他的声音,合上杂志,把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我请客。” 她顺手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赵程:“哪能让你一直请客啊?这顿我请。” 江雨枝坚持:“一码归一码,今天这顿饭是我要请你帮忙,所以必须我请。” 哪有请人帮忙,还要人家请客的道理。 不合适。 赵程见她坚持请客,也就没再同她争。 他翻看着菜单,“有没有什么忌口?” 江雨枝摇头,“没。” 他点了几道菜,又把菜单递给江雨枝。 “你再看看。” 江雨枝看过后又加了一菜一汤,他们只有两个人,不够了再点。 点多了吃不完浪费。 菜单最后一页的小甜品看起来好像不错,她又点了两份。 大部分男人不喜欢吃甜品,但是眼前这位她可是知道的,嗜甜如命。 她还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听导师说过,这位师兄在参加学术交流会时的英勇战绩。 点好菜,江雨枝就关心起了正事,“师兄,那个冯星航到底什么来头?” 赵程神情凝重,“他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公子哥,师生们背地里都称他为——锦大太子爷。” 公子哥? 太子爷? 江雨枝疑惑,“我怎么没听说过?” 第21章 太子爷的由来(1) “你每天上完课就回家,同事之间私底下聚会你又不参加,当然不知道了。” 好朴实无华的原因。 但江雨枝没觉得她做得有什么不对。 她神色认真:“我不喜欢那些。” 赵程乐了,“怪不得冯星航这个烫手山芋会落到你头上呢。” 江雨枝想了一下,脑海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她问赵程,“难道是看我好欺负?” 赵程点头,用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目光看着她,“恭喜你,答对了。” 江雨枝:…… 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她好欺负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 关于那个冯星航,她还要再多了解一些。 “师兄,你再给我讲讲冯星航的事,比如:他为什么会被叫锦大太子爷。” “这个啊,说来话长。” 赵程喝了口水,就开始讲了,“他之所以有这个称号,还是因为他的身份。” “这位大少爷是冯氏集团的小公子。” “冯氏集团…”江雨枝反问:“做房地产的那个冯氏集团?” “对对对,就是那个天天上电视的冯氏集团。” “他老爹冯成虎还是咱们这儿的知名企业家呢。” “冯成虎…”江雨枝想了下,“靠老婆发家的那个凤凰男?” “对对…嗯?” 赵程下意识想肯定,听见她的后半句话顿时惊讶地张大嘴巴。 “凤凰男?你从哪儿听说的?冯成虎和他老婆不是恩爱夫妻吗?媒体经常报道他们的爱情故事,冯成虎也经常带着两人出席各大场合,传出来的照片不少。” 江雨枝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说:“哦,那是他第二个老婆。” 赵程:??? 他的下巴彻底合不上了。 “真的假的?你从哪儿听说的?” 江雨枝:“真的不能再真了。” “至于从哪儿听话的…这你就别管了。” 江雨枝的身份是经过模糊处理的,对外只宣称是个有点家底的小富婆,学校里的师生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赵程的好奇心也被她带起来了,一个劲儿地问她还知不知道什么豪门秘辛,让她讲。 江雨枝一脸黑线,“这不重要。” “你先把冯星航的事给我讲明白。” 赵程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认命般地说:“好好好,我给你讲。” “这次你可不许打岔了。” 他忍不住腹诽:勾起我吃瓜的心思,又不给我讲,什么人啊? 懂不懂明知有瓜吃却吃不到,急得上蹿下跳的心情? 他清了清嗓子,说:“咱们学校跟这个冯成虎,有点关系。” “听说冯成虎的老婆就是咱们学校毕业的,因为这个关系,三年前冯成虎给捐了两栋楼。” 为了防止江雨枝插话,赵程提前打预防针,“我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婆,反正是他老婆。” 江雨枝点头。 赵程继续讲,“之后吧,这个冯星航就从别的学校转到咱们学校来上学了。” “冯星航来的是文学院,我当时给大二学生带语言学。” “我早早就听闻班上来了一个大有来头的新生,每堂课都特意点名,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他。” 听到这儿,江雨枝很想问一句:每节课都点名,不管其他学生的死活吗? 不过她没问。 “后来,我和其他老师私下聚会,才得知这个冯星航从来没有来过学校,一整个学期都没有来上课。” “期末考试的时候来了,开着法拉利来学校,穿着貂,染了一头红毛。” “每科的监考老师都说他来了以后就趴着睡觉,试卷发下去什么样,收上来还是什么样。” “但是你猜怎么着儿?”赵程夹了一块菜,扔进嘴里。 “成绩出来以后啊,诶,人家居然是全系第一。” 赵程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嘲弄。 细听还能听出他的愤怒。 “有一个小姑娘家庭困难,单亲家庭父亲还残疾,她学习很努力,没缺过课,每次交上来的作业都是最优秀的,国家奖学金每个班只有一个名额。” “本来我们所有老师都以为她能拿到这笔钱,用来改善家庭。因为冯星航这个变数,直接把小姑娘给挤出去了。小姑娘哭着来找我,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于心不忍,尽管知道这是上面领导的安排,但还是想为小姑娘争取一下,我去找了院长、书记,甚至想过找校长…” 赵程说到这儿,猛灌了一口凉水,喝水硬是让他喝出了喝酒的架势。 后面的事,江雨枝其实差不多也能猜到了。 结果肯定是没成功。 下一秒,赵程就猛地锤了桌子一下,本来搁在碗上的筷子一骨碌滚到了地上。 江雨枝本想叫来服务员再给他拿一双干净的,但是看他这会儿处在自己的情绪里,不急着吃饭,就没叫。 赵程气愤地说:“我低声下气地求他们,可那几个龟孙子却只会推脱,一个个都说不行,让我体谅,还口口声声小姑娘想拿奖就要努力学习,他们只认成绩。” “放他娘的屁。” 赵程一个文学专业硕士,还当了四年的大学老师,他平日里对待每个人都是笑嘻嘻的,江雨枝从没见过他爆粗口。 “成绩成绩,冯星航的成绩怎么来的,他们不清楚吗?” 赵程气得又拍了一下桌子,惹得服务员频频往这边看。 他不自觉用力,桌上的碗碟都震动了一下,叮当作响。 江雨枝急忙扶了一把桌子。 真怕赵程把这桌子给砸塌了。 但是…江雨枝看着他义愤填膺的表情,突然也觉得,这桌子就算被砸塌了没关系。 反正她有钱,赔得起。 赵程身上的文人风骨是这个时代缺缺少的,弥为珍贵。 她很欣赏。 “我低声下气地求他们,那群畜生却拿工作威胁我,要是我敢把这事闹大,他们就让我丢了饭碗” 赵程怒火中烧,音量也不自觉提高了。 江雨枝此刻庆幸自己在挑地方的时候多考虑了一层。 她扫了一眼门口,这才发现服务员已经默默在他们包厢门口站了好久了。 该听的不该听的,应该全都已经听到了。 第22章 太子爷的由来(2) 江雨枝无奈扶额,算了,大不了她等会在这店里办一张卡,多充点钱,跟老板打个招呼。 问题不大。 赵程现在既然还在锦大教书,那结果… “师妹,我屈服了。”赵程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江雨枝能看到他眼角的泪水。 “当时我才工作第二年,那年我妈生了一场大病,我又是家里的独生子,我实在是不能失去那份工作。”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赵程脸上挂着一抹惨淡的笑,他的声音落寞,还带着对自己的嘲讽。 江雨枝看着他,没说话。 反而冲偷听许久的服务员招了招手,“服务员。” 服务员还没从吃瓜的余劲儿中缓过来了,听见客人叫她,急忙走过去。 “麻烦帮我拿一双新的筷子,谢谢了。” “好的,麻烦稍等。” 江雨枝说完自己的诉求,服务员就小跑着走了。 她走后,江雨枝回头,见赵程还在看着自己。 他表情执拗,看样子是想从自己这里获得答案。 江雨枝心下明了,他似乎很怕自己会因为他没反抗到底认为他是一个不好的人。 “师兄,”江雨枝轻轻地问了一句,“阿姨的病治好了吗?” “治好了,虽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但这几年都很健康。” 江雨枝笑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赵程惊讶地看着她。 江雨枝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我并不觉得你懦弱,相反,你很勇敢。” “普通人的能力有限,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忙那个女学生,这样不会对你的人生造成任何实际上的影响,反正那么多人都在装聋作哑,多你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帮了她,工资不会多一分,就算真的帮她争取到了奖,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你明知,为了帮她去对抗那些上面的人,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江雨枝停顿了一下,她缓缓开口,“自私是人的天性。正因如此,无私才显得珍贵。师兄,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无愧于自己受到的教育和自己的职业,你是一个很正直的好人。” 一字一句,她说得很是认真。 实际上,还有几句话江雨枝没讲。 就算赵程真的放弃工作,为那位学生争取到了国奖,但后续她在学校一定不会好过。 说不定某天就被开除了。 现实如此。 赵程的眼睛红了一圈,虽然早就了解以江雨枝的品行,知道她会说这样的话。 可是真正从她嘴里说出来,听到的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心头泛酸。 那是一种被肯定的喜悦和感动。 这几年来,他每想起这件事就会自责,懊悔自己竟然为五斗米折腰,没有和他们抗争到底。 可是…当时的现状不允许他再抗争,母亲病重,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全家四口人就指望着他那点工资过活,妹妹还在上大学,每个月都要给生活费,他实在不能失去那份工作。 如果失去母亲,那会是他一生的痛。 这么一想,赵程心里奇迹般地舒服了很多。 江雨枝冲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猜,师兄后面肯定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了那位学生吧?” 赵程点头,也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每个月给她的饭卡里充八百块钱,充了一年。” 锦大的食堂还算便宜,米饭再加一荤一素差不多是十块钱,其他的饭也差不多是这个价。 一个月八百块,够吃了。 两学期算下来,跟奖学金的钱差不多。 江雨枝莞尔一笑,“猜的啊,师兄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浅棕色的眸子清澈干净,流淌着暖意,本就漂亮的五官愈发生动,更添一分温雅。 赵程差点被她这个笑容晃花了眼,心跳加速,他急忙低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他生硬地转移着话题,“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没有筷子。 江雨枝贴心提醒:“你的筷子刚才掉到在了地上,服务员去拿新的了。” “哦哦。”赵程胡乱应了声,“取得还挺久的。” 为了缓解尴尬,他只能端起杯子喝水。 “美女,您要的筷子。”服务员走了进来。 江雨枝伸手接过,“谢谢。” 她看了一眼服务员,发现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看着很可爱。 见她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江雨枝以为她要给别桌送餐,便温柔地说:“我们没有其他的事了,你可以去忙了。” 服务员却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事吗?”她疑惑。 “老师,这两杯饮料是我请你们喝的。”小姑娘很自然地叫他们‘老师’,江雨枝还以为她也是系里的学生,却没在脑海中找到对应的脸。 她看向赵程,赵程也是冲她摇了摇头。 江雨枝试探着问:“小姑娘,你认识我们吗?” “不认识。”服务员摇了摇头,脸蛋红扑扑的。 她把两杯饮料放到桌上,腼腆地说:“我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今天没课就来兼职。” 随后看向赵程,说:“老师,您做得已经很好了,如果那位学生知道的话,肯定不会怪你的。如果您真的为了帮她而丢了工作,那她肯定会自责死的。” “老师,我很佩服你们,所以想请你们喝杯饮料,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女生笑得腼腆,脸颊微红。 江雨枝和赵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感动。 “同学,谢谢你。”赵程真诚地说。 她的举动带给赵程的震撼不小,他掐了一把大腿,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不然大老爷们在学生面前掉眼泪,多丢人啊。 下一秒,他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地问:“你…都听到了?” 服务员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偷听的。” 紧接着,她举起手指激动地保证,“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表情认真,正气禀然。 赵程失笑,“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听到就听到了,没关系。” 反正又不是他做了亏心事,就算被传出去也无所谓。 “只是…”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的善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你挣钱不容易,我们不能要你的东西。” 服务员摇了摇头,“我已经买过单了,不喝就浪费了。” 赵程急了,拿出手机就要付钱,“那你告诉老师,这两杯饮料多少钱,我们买了。” “不要钱,我请你们喝的。” 服务员坚持,不待赵程再说什么,她就借口店长找她,跑走了。 生怕他们追着付钱。 第23章 被人下套 赵程顿时傻眼了,他看向江雨枝,“咋办?” 江雨枝已经拿过饮料喝了起来。 服务员买的正好是她最喜欢的蓝莓口味,还挺好喝的。 赵程眼珠子瞪得老大,“你真就喝了?” 这不像她会干出来的事啊。 江雨枝点头,又把另一杯放到他手边。 “喝吧,不喝浪费。” 赵程正要抗议,就听见江雨枝说: “等会要走的时候我多给她点小费,先吃饭吧。” 赵程瞬间就不抗议了。 他拿起筷子,“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吃着吃着,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等会儿我们要是找不到她怎么办?” 江雨枝头也没抬,“你再说说冯星航,她保证会出现的。” 赵程不懂她的意思,秉着不耻下问的良好品德,他问:“为什么?” 江雨枝:“刚刚她就在门口听着,一直听到你把故事讲完了才走进来送筷子,国人都爱吃瓜,闻着味就来了。” 赵程:…… 这样的吗? 不过确实还挺有道理的。 赵程:“等我吃两口饭再说吧,饿死了。” 一阵狼吞虎咽,吃饱肚子后赵程满足地瘫坐在椅子上。 店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环境很好。 他们这桌设在二楼靠窗,外面的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师妹,干杯。”赵程举着饮料和江雨枝碰了一下。 江雨枝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程笑了一下,说:“你就这么心急?” 江雨枝诚实点头,“很急。” “其实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知道的也不多。”赵程忽然看着她,说:“但是我敢肯定,你这次肯定是被针对了。” “把冯星航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你,就是想让你当炮灰。” 江雨枝其实也猜到了。 她工作不到一年,一般学校是不让新老师带论文的,第二年才开始。 偏偏到了自己这里就换了口风,学校安排了五个名额,让练练手。 江雨枝原来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知道了。 赵程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总要有个人挂名做指导老师,表面功夫要做好。” 江雨枝气笑了,“就因为我不怎么在学校,不清楚这些腌臜事,把我当傻子骗?” 赵程皱起眉头,“但是按理来说,这种事上面一般都会跟老师提前打好招呼,冯星航就是挂个名,你不用管他的。” 江雨枝冷着脸。“没人跟我说。” 她要是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那就真是傻子了。 赵程此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江雨枝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冯星航就是名普通的学生,那么按照她认真负责的性格,提后一定会惹恼冯星航。 借刀杀人。 赵程语气一沉,急忙问江雨枝,“你有没有在学校和什么人起过冲突?” 江雨枝:“没有。” 她上完课就走,很少在学校。 也没功夫和别人起冲突。 赵程看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在害怕,便安慰道:“没事的,既然冯星航一直没理你,你别再管他了就行。” 他没忍住补充了一句:“别怕,不会有事的。” 江雨枝点头,抿紧了唇。 她倒不是怕,就是觉得恶心。 她不喜欢那些人情往来,能避着的就尽量避着。 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做,有人却躲在暗处处心积虑想害她。 这种感觉就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江雨枝在心底冷笑:我这又是挡了谁的路,阻碍了谁的利益? 赵程见她不说话,眼睛呆呆地看向一个地方,便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师妹,你在想什么?” 江雨枝回神,冲他笑了下,“师兄,没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赵程反而自责起来,“师妹,这事怪我,我应该提醒你的。” 江雨枝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不必自责,又不是你要害我。” 她一边解锁手机,一边说:“既然有人存了心要害我,没有这次还会有下次,就算你告诉我冯星航是谁,能防得了这次,不一定防得了下次。” 赵程有时候真觉得江雨枝这人有点不解风情,倒显得他矫情。 日光下,江雨枝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细碎的光,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她低头看手机,脸庞白净淡然。 赵程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三年前的师门聚会上。 她坐在林老旁边,穿了一身浅蓝色长裙,笑起来很好看。 嗐,又想远了。 赵程喝了几口饮料,见她看着手机眉头紧锁,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那?” 江雨枝缓缓点了点头,把手机页面展示给他看。 映入眼帘的是微信聊天界面。 一连串的绿色看得他眼睛发晕。 最下方终于有了一条白色的消息框,内容是:【行,我下周来找找你。】 赵程目光一凝,视线上移, 【冯星航(未交初稿)】 江雨枝收回手机,撇了撇嘴,扯出一丝笑容,“麻烦找上门了。” 赵程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无奈。 他提议道:“要不你下周请一周假,躲几天?太子爷忙着寻欢作乐,只要他这一次找不到你,下一次就不会来了。” 江雨枝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扯出几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着手。 “算了,没什么好躲的。” “说不定太子爷一个电话打到上面去,我还不是得回来?” 江雨枝耸了耸肩,她说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却没有半点看玩笑的语气。 何况… 她在心里吐槽,“冯星航算哪门子的太子爷?” 江雨枝拿过手提包打开。 她的手被挡住,赵程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他怕江雨枝初出社会不知深浅,吃了亏,便苦口婆心地劝她,“你还是躲一躲吧,实在躲不掉就再说,不要和那些有钱人硬碰硬。” 江雨枝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轻笑:“师兄,放心吧,我有分寸。” “走吧,你下午还有课呢。”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也是够久的。 赵程无奈,见她作势要走,一副‘不容商量’的姿态,便知她心里已然有了决定,不容更改。 叹了一口气,他也推开凳子站起来。 大不了冯星航来的时候,自己帮忙遮掩一二。 第24章 嫂子外面有人了 两人都选择把没喝完的饮料带走,默契十足。 出去的时候迎面撞上那名服务员,江雨枝笑着冲她招手。 服务员还以为是有什么事,跑了过来。 她小声问:“两位用餐还愉快吗?” 江雨枝笑了笑,“很愉快。”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卷东西,放进了她工作服上衣的口袋里。 速度之快,不仅赵程没反应过来,就连服务员本人也没反应过来。 “女士…您…” 江雨枝笑眯眯地看着她,柔声说:“学妹,加油哦。” 服务员匆忙急忙伸手将东西拿出来,低头的一瞬间看见一抹红。 等全部拿出来,才发现是几张百元大钞。 她瞪大了眼睛,立马摇头拒绝。 “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说着,就把钱往江雨枝的包里塞,连具体是几张都没数。 小姑娘还挺有劲儿,江雨枝只好把包藏在身后,对她说:“拿着吧,一点心意而已。” 赵程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会儿江雨枝是在拿钱。 他在心底感叹她的细心。 就是吧,这人又抢着做了他自己想做的事。 赵程握着兜里的钱,又把手抽了出来。 雨枝的钱她已然不敢收,若是自己此刻再拿出来,怕是这小丫头会被吓得更不敢收了。 于是,他便打消了给她钱的念头。 服务员怎么都不肯要,急得都快哭了。 江雨枝灵机一动把包交给了赵程。 腾出手后,她拍了拍服务员的肩膀,“学妹,不要再推辞了。” ‘学妹?’ 小姑娘一时间愣在原地,震惊地看着她。 江雨枝冲她眨了眨眼睛,指着她脖子上的项链说:“这是江大毕业生的纪念物,我也有一个。” 服务员的项链款式很简单,用一根银色链条将戒指挂起来。 那戒指是江大专门请设计师设计的,内侧刻着三个大写的字母——JWU,还有校训和建校时间。 这个戒指其实江雨枝有两个。 考研考的本校,但是当年学校还是给她发了毕业礼物。 服务员低头看了眼项链,解释道:“这个是我哥哥的,我还不是江大的学生,只是梦想着考研能考上江大。” 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还…还不是你的学妹。” “原来是这样啊,”江雨枝了然,“那就是我未来的学妹,既然是未来的,那提前叫一下也没什么。” “真的能考上吗?”服务员的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肯定能考上的,加油。”赵程此时也笑着出声。 江雨枝拉着服务员的手,把钱放进了她的口袋里,“希望能帮到你一点,努力学习吧。” 没钱的穷学生才出来兼职,有钱人家的孩子根本不缺这一点。 江雨枝没带多少现金,但还是希望这点钱能让她能多些学习的时间,哪怕是一个小时也好。 “小李,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前方传来一声呼喊,服务员急忙应了一声,“马上就来。” 江雨枝攥着拳头手肘向下,冲服务员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看了赵程一眼,她笑着对服务员说: “加油,我们在江大等你。” “嗯!”服务员顿时觉得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心脏像被添了发酵粉一样,成了松软的小蛋糕。 到底是年轻小女孩,热泪已经涌了出来。 江雨枝把手放在胸前,挥了挥,“快去吧,你的同事在找你了。” 服务员点点头,攥紧了口袋里的钱,冲他们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小李,快点,磨磨蹭蹭的干嘛呢?” 那人又在扯着嗓子喊,服务员便跑开了。 她转身抹了把眼泪,唇角挂着喜悦的笑容。 “师妹,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可爱的。”赵程笑着对江雨枝说,“你这样比平时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好多了。” 江雨枝满头黑线,她白了赵程一眼,“快走吧。再聊下去,你上课真要迟到了。”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着急呢? 赵程看了眼手表,居然已经快两点了。 他也着急了起来,“欸,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是该快点。” 账已经买过了,中途江雨枝出去买的。 他们径直出了饭店。 赵程站在车前,问:“师妹,你…” 江雨枝懂他的意思,“我打车回去。” “那行。” 要不是时间不允许,赵程是想送她回家的。 他上了车,江雨枝冲她挥了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赵程:“你也是,早点回家。” 随后,他发动车子,融进拥挤的车流。 送走赵程,江雨枝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这里不太好打车。 她正准备往前走一段路,走到前面路口看看,就听到一道声音, “嫂子,你怎么在这?” 江雨枝浑身一僵。 . 唐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江雨枝。 她和一个男人从饭店走出来,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唐禹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尤其是,嫂子最近正在和州哥闹矛盾。 州哥昨天还出来买醉。 难道…嫂子外面有人了? 唐禹被心里的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难道是州哥终于把小嫂子的心伤透了,她 不能吧? 他是硬生生等到那个男人开车离开,才出声的。 唐禹朝着江雨枝走了过去,“嫂子。” 江雨枝转身,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好巧。” 唐禹和顾淮州的关系好,江雨枝和他认识,一起吃过几顿饭,但她现在并不想见到这张脸。 “嫂子,你今天没去学校上课吗?” “去了。” “哦…”唐禹看她一眼,故意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上班呢,这里离学校还挺远的。” 江雨枝淡淡地回:“下班了,和朋友吃顿饭。” 唐禹:“我看你这位朋友还挺眼生的,没见过。” 江雨枝掀起眼皮,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语气凉了几分,“同事。” 她都这么说了,唐禹也不好再问得太详细。 说不定人家就只是同事呢,他轻易就怀疑人家,被发现了不好。 他转移了话题,笑问:“那嫂子你现在是要回家吗?反正我下午也没事,要不我送你?” 顺便还能帮州哥说说好话,缓解一下他们的夫妻矛盾。 唐禹想得很美好。 江雨枝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不麻烦了,我打车回去。”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她不想再和这人掰扯下去,累。 她坚持,唐禹也只好遗憾作罢。 等江雨枝走后,唐禹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嫂子刚才的态度那么疏离,该不会真出事了吗? 不行,我必须捍卫好兄弟的婚姻。 这样想着,唐禹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选择给顾淮州发消息。 【州哥,火速回家哄妻!】 【嫂子外面在好像有人了!!!】 第25章 和故人相似的脸 发完消息的唐禹顿时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心情非常好。 星期一的顾氏集团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氛里。 不知道顾总今天是怎么了,早上早早地就来了公司,黑着一张脸。 同事群里“别迟到,顾总在公司”这八个字都刷屏了。 刚上班就开会,那些高管战战兢兢地进去,哭丧着脸出来。 听说顾总发了好大的脾气。 然后,被骂的高管们齐齐去找底下的人“视察工作”(发泄情绪)。 整个顾氏人心惶惶,个个都绷紧了神经,生怕自己撞到枪口上,死无全尸。 陈逸拿着文件去找顾淮州时,路过的同事递给他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他点点头,在顾淮州的办公室门前挺住,深吸一口气,轻轻叩了两下门。 “进。” 得到允许后,陈逸推开进去。 顾淮州正在翻看文件,办公室里只有钢笔在纸上移动的“沙沙”声。 陈逸恭敬地候在一旁,他手里拿着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年纪看起来和顾淮州差不多,穿着灰色西装,神情恭敬。 顾淮州处理完手头的文件,才看向他,冷淡地问:“什么事?” “顾总,刘秘书辞职后,人力部对外发布了招聘信息,这是经过一番筛选后留下的人选,还请您定夺。” 陈逸上前一步,弯腰、双手将文件递给他。 顾淮州伸手接过,翻看起来。 陈逸偷瞄他的表情,下面交上来的人选里,有名女生长得特别像方小姐。 不知道顾总看到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顾淮州翻页的动作停住了。 手指捏住薄薄的纸张一角,指尖泛了白。 他低着头,陈逸看不清他的表情。 余光扫到顾淮州的手指紧了紧,他不由得对这个走不出回忆的人泛起了一丝同情。 下面的选人明显选到了顾总的心思上。 就连陈逸第一次见到那张脸时,也恍惚了好一会儿。 若不是他亲眼见过方小姐全身插满管子憔悴的模样,怕是要怀疑方小姐根本就没有死。 她只是厌倦了南城的人和事,跑出去玩了几年,回来后为了掩人耳目,才选择改名换姓。 “陈逸,就她吧。”顾淮州的声音响起,猛地将陈逸的思绪拽回来。 他回神,顾淮州正看着他,手里举着一份抽出来的简历。 眼皮上抬,视线落在陈逸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耐。 陈逸自知刚才的跑神被发现,慌忙低头,伸手接过那份简历。 “好的顾总,我去通知人力部。” “嗯,尽快。” 说完,顾淮州便随手拿起另一份看了起来。 陈逸低着头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关上,他长舒一口气。 “怎么,又被顾总骂了?”路过的同事好奇地问了一嘴。 陈逸想了想,摇头否认“没有。” 顾总刚才的表情只是有点吓人。 陈逸自动在脑海中给他的表情配了一句音效,“知道得太多,可是会被灭口的哦~” 电视剧中的反派都是这样的。 笑得不真切,语气半笑半嘲讽,眼睛里的轻蔑和威胁不加一丝掩饰。 陈逸打了个寒颤,那个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同事还傻站在原地,陈逸皱了皱眉,提醒道:“快回工位去吧。” “哦,顾总对你还真好。”同事嘟囔着,走远了。 他翻了个白眼,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愠怒。 不就是个臭助理吗,看把你能的? 陈逸没听到他的抱怨,带着顾淮州的意思去了人力部。 一门之隔,里面的顾淮州没心思去管其他的文件。 他满脑子都是那张熟悉的、又透露着陌生的脸。 怎么会那么像呢? 顾淮州十指交叉握住,手肘撑在胳膊上,他把额头贴在拇指处,眼底翻涌着浓郁的痛苦。 心也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 倏然,顾淮州抬头。 视线定格在左侧前方的相框上。 照片里的两个人牵着手在海边狂奔,画面在一瞬间定格,相视一笑的两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夜空下,海面闪烁着细碎的光。 顾淮州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办公室是寂寞的蓝色,大海的波涛从记忆深处翻涌而来,又沉默着飞快席卷而去。 凌晨五点的日出火红,傍晚时分的落日昏黄,晚霞染空了半边天,晚风带来清香,伴着爱人落在耳边的爱语呢喃。 好似发生在昨天。 许久,顾淮州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指尖落在相框上,轻轻抚摸着相片中那人的脸。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被冷落在桌边一角。 . 自从给顾淮州发了那条消息后,唐禹每隔两分钟就要把手里拿出来看看。 可任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备注“州哥”的那个聊天框却迟迟没有新消息出现。 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一秒钟收不到顾淮州的信息,他心里都像是有只蚂蚁在爬,浑身都不得劲。 “不对啊…”唐禹就纳了闷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他怎么就是不看呢? 迟迟等不到回复,唐禹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 “喂…” 电话刚通,顾淮州刚说了一个字,唐禹就迫不及待地说:“州哥,大事不好了!嫂子在外面有人了!” 回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唐禹疑惑,怎么没声? 他拿下手机看了眼,没挂,显示正在接通啊… 那我为什么听不到州哥的声音? 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 州哥应该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受到了打击,这会儿正心碎呢。 这样就说得通了。 隔着屏幕,唐禹都想同情他了。 于是,他善解人意地对顾淮州说:“州哥,你别伤心,嫂子那么爱你,她只是一时没经过外面的诱惑。” “你放心,我一定会……” “滴”,电话被挂断了。 唐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举着手机,维持着和人通电话的姿势。 他双目无神,呆呆地说:“我一定会帮你把嫂子重新追回来的,她那么爱你,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说完,唐禹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 这电话怎么就挂了呢? 我台词还没念完呢! “嗡——”,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唐禹急忙查看。 顾淮州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一个小时前还是《好像》,一个小时后就是确认了?】 【图片】 【早点去看看。】 照片上的字有点小,唐禹点开放大。 一串数字,十一位,是电话号码。 第26章 要不离了算了 唐禹摸不着头脑,但这照片是顾淮州发来的。 联想到他的最后一句话。 “说不定这就是州哥给我的提示。” 唐禹毫不犹豫地输入那串数字,拨了过去。 电话秒被接听,听筒里传来一道女声: “您好,这里是南城第一脑科医院,请问您……” “我靠,有病。” 唐禹立马开骂,按下挂断键。 挂断电话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顾淮州耍了。 心里又气又委屈,他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入。 发出后,屏幕上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附带一串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唐禹:? 他不信邪,噼里啪啦又输了一通发过去。 然而…红色感叹号如约而至。 唐禹彻底傻眼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州哥为什么要拒收我的消息? 我也没惹他生气啊…… “哦啊——” “哦啊——” 唐禹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此时窗外传来扰人的鸟叫声。 他气急,起身大步走向窗边。 “哦啊——哦啊————” 小鸟似乎是看到了他的愤怒,直接飞到树上落下,面对着唐禹,叫得更欢了。 尾音拖得越急越长。 “死鸟,再吵我把你抓来煲汤喝!” 唐禹恶狠狠地逼近,他把手伸出窗外挥了挥,胡乱拍打着空气。 小鸟丝毫不怕他,继续飞到高空“哦啊”。 唐禹咬牙,对它无可奈何。 人为什么没有翅膀? 他愤愤不平。 谁料,下一秒就看见一小团黑色物体从天而降。 隔着玻璃他看不清楚那东西具体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需要看情了。 因为,下一秒那团东西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湿哒哒的。 “啊!”唐禹突然尖叫。 原来,那团东西是鸟屎。 “哦啊,哦啊——” 小鸟在空中飞舞着、叫着,飞走了。 唐禹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狂甩着手,一下又一下,终于把鸟屎甩了出去。 他飞速冲去卫生间。 一阵水流声过后,他臭着脸出来了。 直直地走向窗边,伸手,关窗,一气呵成。 鸟儿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唐禹的办公室在二十楼。 不知道那坨途经他手的“天降大礼,会落在哪个幸运儿的头发上。 . 回到家已经快两点半了。 江雨枝先去洗了个澡,换上舒服的居家服就开始工作。 冯星航的消息她懒得回。 既然太子爷不用管,那她只要带好剩下四个同学就好了。 挺好,减少工作量了。 仔细看完那四名同学的论文,指出他们的问题并提出修改意见后,江雨枝身体后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好累,心力交瘁。 感觉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暴击。 果然,这论文不是人能看的。 江雨枝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升了不少。好像身体被掏空。 休息一会儿后,缓过来的她又打开了另一个文档,开始打字。 二十分钟后,她又闭着眼睛瘫坐在了椅子上。 果然,论文不是人写的。 江雨枝按了按太阳穴,脑袋隐隐作痛。 窗外的太阳那么热烈,她却要待在家里写论文,太惨了。 她又打起精神坐在电脑桌前坚持了一个小时,终于是写出了点东西。 坐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她倒了杯水,喝完后回房间睡了一小会儿。 半个小时后,她醒了。 下楼吃了些水果,恰巧张嫂问她下午想吃什么,江雨枝回她两个字:“都行。”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张嫂问完她的意思,在心里确定好菜品,就要出门买菜。 临出门,江雨喊住她,“晚上别做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浪费。” 张嫂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意识到顾淮州今晚不会回来时,她看向江雨枝的目光就带上了怜悯。 太太真可怜,还在和先生冷战。 想必她也不想独守空桌,等着先生回来吧。 “好的,太太。”张嫂答应了。 她的这些内心戏江雨枝一概不知。 补充了一些体力后,她想起手机还放在书房。 拿到手机解锁,有一通未接来电。 是赵程的。 另外,微信未读消息居然显示有99+。 江雨枝皱眉,她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她点进软件,光宋以宁一个人就发了十五条。 这个江雨枝倒是不惊讶。 她们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宋以宁有时候会很跳脱,路边看到的小猫、公司里发生的八卦、网络上的明星绯闻……她想到什么就会给江雨枝发什么。 江雨枝看完后,回她:【宁宁,我有点事情,等会找你。】 刚才,江雨枝看到了她的研究生导师林询发来的消息。 赵程也发了消息,江雨枝都看完后,才知道原来林询下周末要来南城出差,在师兄师姐们打算给他办一个接风宴。 师门群里聊得火热,聊了八十几条。 而赵程发的消息也是关于这个事。 想来,他的电话也是 回复完林询和赵程的消息后,江雨枝忍不住莞尔。 许久未见,她也挺想念那些人的。 在师门群里告知自己会参加,江雨枝又和他们闲聊了几句。 她向来不是个外向活泼的性格,也不怎么会接话,聊了几句就没聊了。 多余的话,还是等到见面那天再说吧。 江雨枝又回了几条宋以宁的消息,刚放下手机,电话又来了。 宋以宁的。 “亲爱的,你怎么样?” 她那边声音挺杂的,能听到汽车的鸣笛声,她应该是刚下班。 江雨枝抿了抿唇,想起昨天下午自己崩溃痛哭时他的冷漠,心就隐隐作痛。 她轻轻说了两个字,“还好。” “好?好在哪里?”电话里宋以宁反问:“昨天我听到你声音都哭哑了。” 江雨枝坐在沙发上,一抬眼就看到柜子上的花瓶。 南城下了好久的雨,好不容易有个大晴天,阳光撒在花瓶上,瓶身的菩萨愈发栩栩如生。 她心里有点堵。 江雨枝起身,打算换个地方,她往外走,“已经不哑了,睡了一觉就好了。” 花园里的花朵此时正沐浴着阳光,应该会很好看吧。 宋以宁见不得她受委屈,一句话脱口而出, “他这么伤你,要不离了算了。” 第27章 别动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进江雨枝的耳朵里。 她的脚步停下,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婴孩似的茫然来。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尖不自觉泛了白。 宋以宁还在继续说:“我说真的,要不你考虑一下吧。” 江雨枝把电话挂掉了。 她快步走向花园,神色慌张,带着急切。 花园里有一棵梨树,生得茂盛。 是江雨枝住进汐园以后种下的。 树下留了一块空地,放了读书喝茶的小桌子,旁边还搭了一架秋千。 枝头粉白,前几天下雨,树下落了一地的花瓣。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江雨枝看着落下的花瓣,瞳孔放大。 不知为何,她的脸色忽然苍白了几分,变成了和散落的梨花一样的白。 秋千被风吹得晃来晃去,似乎已经在此地等了她许久。 江雨枝在秋千上,抓着吊绳,把头倚在一边。 秋千刚好能坐得下一个人,这样也不会身体失衡。 脑袋里乱乱的,宋以宁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不行离了算了。” 要离婚吗? 江雨枝问自己。 她从前从没有想到过这两个字。 江雨枝以前上的都是普通中学。 学生时期的她是万千平凡人中的一个。 小学二年级时,她就被送到了外公外婆家。 外公外婆住在青城,他们一个当了一辈子老师,另一位则是画家。 江雨枝养在他们那里,每天都在被逼着学习,必须要考上重点初中,重点高中。 八岁的江雨枝每天都在盼望着一周的时间快点过去。 因为,一个月是四周半,她一个月才能见一次妈妈。 那天,她不用看书写毛笔字学画画,爸爸妈妈会带着她去游乐园玩。 这样的日子,江雨枝数着过了六年。 高一升高二时,她转学回了南城。 江父江母送她去了南城最好的贵族学校,而江雨枝差点死在那里。 年少时的她并不如现在漂亮。 和刻板印象里的千金大小姐不一样,她的青春期经历过很长一段荒芜的日子。 父母不在身边,回到南城时的她,一米六的个子,体重飙到了120斤。 体重是青春期女生最潮湿的疼痛。 所以她沉默寡言,习惯了不说话。 来到了新环境后,她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不公平对待,被孤立,没有人和她玩。 父母陪伴的缺失,让那个时候的江雨枝本就敏感,而被忽视被冷落的经历又让她的青春期大雨连绵。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彻底将她摧毁。 江雨枝眨了眨眼睛。 有花瓣落在了她的肩头,江雨枝转头去看,此时一点白正好落下,落在了她抓着绳索的右手上。 像是那个曾经拯救过江雨枝的少女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痛苦的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江雨枝其实是个不怎么相信婚姻的人。 但是她相信爱。 和顾淮州的婚姻,是她顺从自己的心意,对自己的爱情的一次飞蛾扑火。 很久以前,江雨枝曾经看到一句话: 爱就是我愿意把自己摊开来让你看,如果此时你也看见了我,那么爱情就悄然发生。 江雨枝很难想象,得爱到什么境界才会把自己摊开来让别人看。 她也很难想象,她会再爱一个人八年。 宋以宁说出的那个字,对她的震撼不亚于盘古开天辟地。 江雨枝才会选择挂掉电话。 她的心还是乱糟糟的,但是伴着微风和淡淡梨花香,脑袋里的弯弯绕绕通了不少。 忽然,后背传来一股推力,江雨枝坐在秋千上荡了起来。 她惊了一下。 落下后,她本想看看身后之人是谁,却又被推了起来。 这一次,在秋千马上快落地时,她直接松开吊绳,往地上跳。 一个没站稳,她崴了一下,直接摔到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顾淮州本想推她荡秋千,没想到江雨枝会松开手。 眼看着因为惯性还在晃荡的秋千要冲她打过去,顾淮急忙抓住吊绳往后扯了一把。 江雨枝恰好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她率先别开眼。 待到秋千停稳后,他走近江雨枝,蹲下身看着她用手捂着的脚踝,“没事吧?我看看。” “没事。”江雨枝冷冰冰地回。 她在家穿得薄,刚才结结实实地磕到了地上,怎么可能会没事? 江雨枝不想理他。 顾淮州却伸手去拉她捂着脚踝的手,江雨枝死死捂住不让他看。 无奈手劲儿没他大,顾淮州拉过她的右手握住。 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微凉的小手,江雨枝想挣脱, “别动。” 顾淮州声音微凉,另一双手握住她的脚踝轻轻转着查看。 “嘶……” 江雨枝倒吸一口凉气,她带着怒气,“你干什么?” “脚踝肿了。”顾淮州的指尖落在她的脚踝处,轻轻按了按。 而这,也就是造成江雨枝刚才痛到惊呼的罪魁祸首。 “不用你管。” 江雨枝又要把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她要走,不想和这人再待在一处了。 “跟你说了别动别动,还动?”顾淮州突然拉了一下她,声音凶了几个度。 他轻轻卷起江雨枝的裤腿,幸好她穿的是宽松的裤子,这个过程中少受点罪。 “膝盖擦破了皮。”顾淮州又看她一眼。 江雨枝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顾淮州看着生气,冷笑道:“也不怕拧了脖子。” 江雨枝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 她正要怼回去,手就被放开了。 得到自由的江雨枝立马就要用右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只是她的手还刚放到地上,顾淮州一手穿过她腋下扶住了她的背,一手穿过屈起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 江雨枝:?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圈上顾淮州的脖子。 她眼中流淌着自己的倒影,顾淮州心里突然软了一下,他笑了,“回房间我给你上药。” 江雨枝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怔了怔。呆呆地看着他。 回神后,顾淮州已经抱着她开始走了。 “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江雨枝挣扎着不让他抱。 第28章 难得温情 她在怀里不安分地扭动,顾淮州又害怕她摔下去,眉心突突直跳。 忍无可忍,他扫了江雨枝一眼,眼中暗含警告,冷斥道:“再动,摔下去我不管。” 听了他的话,江雨枝挣扎得更激烈了。 顾淮州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然后,江雨枝就感觉自己的某个部位被打了一下。 她瞬间僵住了。 顾淮州扫了她一眼,“再动我还打。” 江雨枝忽然瞪大眼睛,不敢动了。 “流氓。”江雨枝骂了他一句。 他……居然打了她的屁股。 “嗯嗯嗯,我是流氓。”顾淮州轻笑一声,边抱着她往房间走,边说:“你是我老婆,我抱一下怎么了?”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江雨枝的眼神却倏然冷了下来。 老婆。 这两个字无比自然地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 那前两天发生的一切呢? 又过去了吗? 江雨枝冷笑,故意刺他,“谁是你老婆?我得记错的话,我们还在冷战吧。” “你啊,你是我老婆。”顾淮州抱着她,一步步走得稳当。 江雨枝:“我不是,你爱找谁当老婆就找谁。” 顾淮州坏心眼地把她往上颠了一下,又稳稳接住,“需要我把结婚证翻出来你看看吗?” 江雨枝不得不抱紧他的脖子。 她抿紧唇瓣,不说话了。 顾淮州瞥了她一眼。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自己,琥珀色的瞳孔如宝石般晶莹剔透,配上那张瓷白的脸,毫无杀伤力。 反倒是挺萌的,像小猫。 见她吃瘪,心情很好地勾唇笑了起来。 江雨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病。 她索性低头不去看他,眼不见为净。 张嫂大老远就看到顾淮州抱着江雨枝朝房间里走来,她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先生抱着太太,太太还害羞地把头埋在先生怀里。 公主抱,嘿嘿~ 这两人一定是已经和好了。 见顾淮州看了过来,她竖了个大拇指,哼着小曲走进厨房。 心里想着:先生把太太哄好了,幸好我机智,没听太太的话,多买了一些菜。 不然,先生今晚回家,晚饭怕是不够吃。 很快,厨房里又响起了刀具的声音。 顾淮州把江雨枝抱进卧室,放到了床上。 屁股刚落地,江雨枝立马松开圈住他脖子的手。 好像他身上长了刺一样。 顾淮州看她一眼,倒是没计较。 “你乖乖呆着别乱动,我去找医药箱。” 嘱咐完,他转身去找医药箱。 他走后,江雨枝挽起裤腿查看伤势,膝盖估计是磕到了石子,流了血。 她的皮肤又白,看起来就有点触目惊心。 惨兮兮的。 再看脚踝,肿得跟馒头一样。 她缓缓移动双腿,试着下地。 扶着床慢慢直起身子,刚松手,她就痛得斜倒在了床上。 江雨枝欲哭无泪。 她还要给学生上课,总不能一瘸一拐地去吧? 想到这,江雨枝悲从心来,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不愿见人。 典型的提前焦虑。 顾淮州提着医药箱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她趴在床边,把脸埋进臂弯里,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浑身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还挺可爱,他不由得笑了。 再一看,她坐在地上。 顾淮州笑不出来了。 不用猜都知道她又不听话,想试试能不能走路。 结果明显是……不能。 还摔倒了。 也幸好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不然那腿准要更严重。 顾淮州沉着脸走了过去。 “让你别动你非要动?” 上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雨枝抬头,就看到顾淮州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睛里盛满了不赞同。 不知为何,江雨枝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心虚的感觉。 她用头顶对着他,埋头当鹌鹑。 顾淮州她这幅拒绝沟通的模样被气笑了。 可看到她的可怜样后,气就消了。 抱着她回来的路上她抗拒的厉害,明显是不愿意。 顾淮州也就歇了把她抱回床上的心思。 他直接蹲下来,打开医药箱,把药油倒在手上,化开后覆上去替她揉着脚踝。 “疼…”江雨枝唇边忍不住溢出一个音节。 顾淮州凉凉地掠了她一眼,嘴上不饶人,“疼也忍着,谁让你往下跳的?” “要不是你吓我,我会往下跳吗?”江雨枝忽然来了气,抬起那条没受伤的腿就要踹他,“松开,我自己来。” 任谁坐在秋千上,忽然被人推了起来。 都会恐慌的。 顾淮州无奈止住她另一条乱动的腿,抬眼看她,就发现江雨枝正瞪着自己,眼里流露出委屈。 “别闹。”顾淮州柔声哄道。 为了防止她再乱动,他直接握住她的小腿,塞进了自己怀里。 手上绵密嫩滑的手感太好,他没忍住捏了两下。 “瘦了,多吃点。” 江雨枝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是此刻的温情难得,她不想打扰。 房间里一片静谧,江雨枝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种渴望。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秒,那该多好? “是我的错。”许久,顾淮州突然出声。 江雨枝愣愣地看着他。 顾淮州看着她,语气认真,“我不该吓你的。” “我回来以后没见到你,听张嫂说你去了花园,我就找了过去,看到你在发呆,就想吓吓你。” 他突然低声说,“不要生我的气。” 江雨枝垂眸。 半晌,才闷闷地回:“没有生气。” 声音细若蚊蝇,但顾淮州还是听到了。 唇角不自觉上扬,他轻声说:“等会看看脚踝能不能消肿,不行明天就别上班了,请个假休息两天。” “明天再看吧。”江雨枝含糊地说,没答应也没拒绝。 顾淮字母看出她的不情愿,退了一步,试探地问:“要不和别的老师调个课?” 这两样,江雨枝其实都不想选。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徒增另外的麻烦。 顾淮州知道她的性格,决定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死倔。 他擦了擦手上残留的药油,去了洗手间。 回来又细细地用棉签蘸着酒精给她膝盖处的擦伤消毒。 江雨枝的心突然酸酸涨涨的,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久久没有回神。 第29章 顾淮州牌全自动轮椅 江雨枝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会回来。 上次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她的眼泪换不来他的一丝动容。 昨天一整天,他都没有回家。 去了哪里? 和谁在一起? 江雨枝有很多话想问。 但她深知此刻的温情就像泡沫,阳光一晒,就蒸发了。 江雨枝眷恋他的温柔,不想去破坏此刻这点并不真切的温存。 “晚上睡觉前我再给你上一次药。”湖淮州用棉签蘸着消炎药,涂在了她的膝盖上,动作轻柔。 江雨枝一阵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他们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很多个混合着汗水的、混乱的夜晚,他总会贴在她的耳边低语,声音低沉喑哑、又欲又性感。 有时是叫着她的小名,有时是说着挑逗的情话。 他们用人类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爱意,灵魂撕扯着要从肉体冲出来拥抱彼此。 最后两人精疲力尽,顾淮州会把她紧紧锁在怀里,被子下两具温热潮湿的身体紧密相贴。 “阿淮……”江雨枝突然喃喃出声。 顾淮州停在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她,嘴边还噙着一抹笑,“嗯?” 江雨枝的目光一寸寸掠过他英俊深邃的眉眼,往下,落在他正自己上药的手上。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下方1厘米处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他皮肤白,这颗小痣看起来莫名的欲。 想摸。 顾淮州迟迟得不到她的回应,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才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里拿着棉签,他误以为是自己动作太粗鲁,便柔声问:“弄疼你了吗?” 江雨枝被他的声音喊醒,听清他说了什么后,下意识摇头,“没有…很舒服。” 等她的大脑彻底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后,江雨枝尬住了。 耳根处泛起了热,她眼睛乱飘,就是不敢看他。 江雨枝内心抓狂,我都说了什么? 这个上下句,听起来歧义很深。 顾淮州却笑开了,他唇角上扬,眼中流淌着暖意。 看见她别扭的样子,他故意问:“是吗?那你怎么不看我?” 江雨枝本来就心虚,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还故意这样,更惹得江雨枝羞恼。上下去了。 她抬头把卷起的裤腿往下扒拉,“上好了?我要去工作了。” 顾淮州倒是没阻止她,他整理着医药箱,恢复原样后起身把医药箱搁在了床头柜上。 晚上还要用,方便拿。 就这几秒的工夫,江雨枝已经扶着床沿站起来了。 顾淮州回头看见,很是无奈。 本来还想让她待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看样子是来不及了。 怕她又摔下去,顾淮州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我抱你去。” 又是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江雨枝条件反射,环住了他的脖子。 脚踝还隐隐作痛,她现在确实没办法独立行走。 意识到这点的江雨枝不反抗了。 反正她刚好需要一个工具,把顾淮州的公主抱当成是工具就好接受多了。 顾淮州对她的顺从很满意,抱着她往外走。 “今天一整天你都不能走路,想做什么我抱着你去。” 江雨枝:…… 上厕所也要? 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力感。 顾淮州不用想都知道她肯定一脸不服气,凉凉补充,“当然,如果你要爬行的话,我也不拦着。” 江雨枝磨了磨牙,但是又反驳不了,只能用眼睛瞪他。 软绵绵的,倒像是在撒娇。 但是…她突然想起,手机好像还在房间里,没带出来。 看着眼前这人任劳任怨的样,江雨枝突然就想使唤他,占占便宜。 她理直气壮地说:“手机落房间里了。” 顾淮州偏头看她一眼,“等会儿我去取。” 江雨枝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宠溺。 垂眸掩住眼底的失落,她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去。 顾淮州要考虑,并未察觉。 书房门开着一条小缝,江雨枝之前离开的时候没关。 顾淮州侧身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门大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屋子的书,不管进来多少次,他都会心生同样的感叹: 再过几年就可以开家书店了。 顾淮州换了个姿势,让江雨枝挂在自己身上,一手拖住她的屁股。 单手把椅子往外拉了拉,留好足够的空间,避免放下她时腿磕到桌子。 把她放到椅子上,他推着椅子,提醒了一句:“腿别乱动。” 谁知,江雨枝刚离开他的怀抱,就开始赶人:“你可以走了。” 顾淮州气笑了。 他这是被当成全自动轮椅了,用完就丢? 江雨枝用后脑勺对着他,拿起一本厚厚的书看了起来。 厚到能当凶器,给别人脑袋开瓢的那种。 顾淮州咬了咬牙,心道:气性还真大。 他转身走了出去,认命地回房间给她拿手机。 算了,看在她受了伤的份上,纵着也不是不行。 江雨枝眼睛放在书上,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声儿。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她弯起唇角。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近了。 “手机。”顾淮州把手机放到她手边,又放下一杯水。 “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顾淮州的书房在隔壁,他出去时轻轻带上了门。 江雨枝的职业就决定了她每天必须有大把的时间泡在书房,读书学习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她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之前两人也像大多数情侣一样共用一个大书房,设想着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各自看各自的书。 但是很快,江雨枝就发现那样完全不行。 顾淮州经常会有线上会议,开会的就会打扰到她。 所以,后面就干脆将原来的书房中间加了堵墙改成两个,一人一间。 这还是江雨枝的提议。 三楼有空房间,但是江雨枝觉得麻烦,而且她不喜欢太大的房间,空旷感会让她恐慌。 现在的书房就很好。 空着的书架还有好几排,够她用好久。 书桌摆在窗边,窗外长着一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等到风起时,树影婆娑,也吹动案上的书页哗哗作响,两种声音交织,自成风景。 江雨枝伸了个懒腰,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 第30章 黑色翅膀 江雨枝沉迷书海,压根没注意时间的流逝。 一个小时过去了。 还是顾淮州处理完工作来找的她。 “吃饭了。” 江雨枝头也不抬,“等等…等我看完这点儿。” 她的书房里除了桌子椅子电脑就是书,顾淮州想着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在她的书架前浏览起来。 在一众名著和专业图书里,一个可爱的黑色卡通小猫摆件实在有点突兀。 顾淮州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两年前在清潮市的一个小镇上游玩时,江雨枝路过一家小摊看中的。 当时她说:这只猫和我的小黑很像。 小黑,是她年少生活在青城时偷偷喂的一只流浪猫。 在她离开青城之前就去世了。 顾淮州有好些日子没在卧室看到这个摆件了,他还以为江雨枝看腻了,丢掉了, 没想到,原来在这里。 旁边摆着一个蝴蝶标本,蝴蝶也是黑色的,翅膀上长着细细的鎏金花纹,边缘处是雾蒙蒙的蓝。 顾淮州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这标本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 沉闷、压抑、痛苦。 她为什么会摆一样这样的东西在书房? 发现后面似乎还有一排书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顾淮州走了进去。 然后,许许多多大大小小黑色的蝴蝶闯入了他的视线。 顾淮州看了几个,便感觉心里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喘不上气来。 他缓缓往江雨枝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正埋在书里,表情认真,没有多一分注意力给外界。 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打在她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顾淮州的心蓦地一软。 当视线重新落在标本上时,又是一痛。 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多。 这些标本他从未见过,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 又为什么…独独偏爱收集黑色? 顾淮州对蝴蝶标本没什么意见,蝴蝶确实漂亮,收集标本的人也很多,更有甚者为了几个品种不惜违法犯罪。 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丽的蝴蝶,那么多美丽的颜色,为什么偏偏全是黑色? 顾淮州慢慢往外走,又走到了第一排书架前。 江雨枝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看完,也不知道她的“这点儿”到底是多少点。 顾淮州走到门边,靠着墙,眼神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看完这章的最后一点内容,江雨枝长舒了一口气。 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找水喝,喝了一口水才想起刚才顾淮州好像叫她来吃饭。 而自己让他等一会儿。 她后知后觉:好像…让他等了挺久的? 同时,江雨枝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粘在自己身上。 她迟钝转头,就看到顾淮州正倚在门边,一脸沉思的表情。 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江雨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于是,她开口:“还吃饭吗?” 顾淮州满脑子都是那些蝴蝶标本,翻来覆去地在心里猜测她收藏那些东西的原因。 想得太入神,要不是江雨枝的声音响起,他还琢磨呢。 江雨枝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不解。 顾淮州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朝她走去,“我抱你下去吃饭吧,今天有你最爱吃的土豆丝。” 没错,土豆丝,朴实无华。 在土豆星人眼中它就是世界上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食物。 百吃不腻。 一回生二回熟,江雨枝这次很主动地张开双臂,让他好抱一点。 将她抱起时,顾淮州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探究。 江雨枝不明白,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有事情想问自己,便主动开口:“你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顾淮州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吃完饭再说吧。” “哦。”江雨枝淡淡地应了一声。 出了书房,张嫂看到顾淮州又抱着江雨枝,不由得感叹: 先生和太太感情可真好。 直到看到顾淮州把江雨枝放到椅子上坐下,才自己绕到她对面坐下,张嫂才感觉到了不对。 感情再好也不至于全程不下地,被放到椅子上吧? 她心中疑惑,便问江雨枝,“太太,你…” 话没说完,江雨枝就猜到她想问什么就了。 她边夹菜,边说:“下午不小心摔了一下。” 一听江雨枝摔了,张嫂又急又忧,她担心地问:“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用了。”江雨枝看了顾淮州一眼,说:“他已经帮我处理过了。” ‘他’? 顾淮州抬头看了江雨枝一眼,唇角紧绷着,透着不悦。 江雨枝不知道他怎么又生气了,她也没说什么吧? 不就正常回应张嫂的疑惑吗? 搞不懂。 不过他经常这样,江雨枝也早就习惯了,就当没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顾淮州的脸色好像更差了。 张嫂担心江雨枝的腿,她看向顾淮州,看到他点头后才稍稍放下心。 她还想再同江雨枝说几句话,但余光扫到顾淮州脸色不佳,便住了口。 想起两人才和好,应该是需要二人时光,张嫂便不想妨碍他们,回了自己的房间。 餐桌上,江雨枝眼尖地发现顾淮州心事重重,吃饭的时候全程心不在焉的。 他的目光总是隔一会就落在自己身上,而当她看过去时,他又移开视线。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搞得江雨枝心里也乱糟糟的。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吃完饭,还是老流程。 顾淮州问江雨枝:“书房还是卧室?” “卧室,洗澡,累了。” 江雨枝一连说了三个词语,她打了个哈欠,早上起得太早,她这会儿已经困了。 “行。” 他们离开后,张嫂又从房间出来收拾餐桌。 回到卧室,鉴于江雨枝的情况特殊,怎么洗澡就成了问题。 江雨枝也很头疼,她今天下午一直在苦恼这件事,不想面对。 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脱衣服,我帮你洗。”顾淮州看着她,一句话就这么说出来了。 江雨枝:…… 心里又是一种无语。 顾淮州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扣子,脱下衬衫露出劲瘦的腰身,性感的人鱼线若隐若现没入深处,腹肌轮廓分明。 第31章 我想方梨姐姐了 江雨枝看得眼热。 食色性也,饮食男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淮州的身材确实很好,他常年健身是为了增强体魄,并不追求像网上那些肌肉喷张的肌肉型男一样的效果。 真那样了,江雨枝反倒不习惯。 在外面清冷禁欲的男人,回到家脱下西装,只有她见过那样的他,又野又欲。 多少个日夜,他们抵死缠绵,男人劲瘦的腰身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怎么都不会累。 “你打算不洗澡就睡觉?” 江雨枝回神,就看到顾淮州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裸着上半身,脸色又有点冷了下去。 脑袋里那些绮丽的心思一扫而空,江雨枝垂眸,“我自己可以洗。” 相比下午刚摔的那时候,脚踝已经没那么疼了。 她动了动腿,扶着床沿踩到地上。 试着走了一步,脚踝还是疼,但是勉强可以忍耐。 顾淮州看着她一瘸一拐,不想让自己帮忙的疏离样,又想起唐禹今天发给他的消息,心中妒火翻涌,忍不住刺她,“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害羞什么?” 这几个字,如果换个语气,会是调情的话语。 但他声音冷淡,听在江雨枝耳朵里却像是羞辱。 她的脸一瞬间白了,不明白顾淮州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前几天受的委屈,不被爱的事实,在此刻都翻涌上来。 江雨枝一时怒从心起,直接抬手就甩了过去。 顾淮州身高186,江雨枝穿着平底鞋,矮他几公分,手指堪堪擦过他的下颌。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指尖传来痛感时,江雨懵掉了。 自己竟然动手打了人,怎么会? 这一巴掌猝不及防,顾淮州也没反应过来,他抬手摸向泛疼的嘴角,用牙齿抵了抵,忽而笑了。 他看向江雨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阴森森的字,“很好。” 江雨枝打人的时候气血上涌气势十足,现在的气势突然就弱了下去。 她低头不敢去看他,只喃喃着:“对不起……” 顾淮州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明白。 打人的明明是她,被打得他还没说什么呢,她怎么又委屈上了? 但是,看到她低眉顺眼的模样,顾淮州莫名心烦,他伸手勾着江雨枝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 看到她破碎的眼神,顾淮州的手突然烫了起来,他匆匆放开。 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只标本里的黑色蝴蝶来。 顾淮州叹了口气,没再看她,转身去了浴室。 照了镜子,脸上不严重,就两道浅浅的划痕,应该是被指甲划的。 等会儿上点药,明天应该就消了。 明天还得去公司,不能顶着一张破相的脸去。 给浴缸里放好水,他又返回卧室。 一眼就江雨枝还在原地站着。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把她抱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她的脸上爬满了泪痕。 顾淮州的声音带着冷,“哭什么?” 江雨枝环着他的脖子,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她不敢低头去看。 慌乱中,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 两相对视,江雨枝的脑海中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好在理智还在,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偏过头没去看他。 “没什么。” 顾淮州的眼神紧紧锁着她,“没什么,那你还哭?” 江雨枝不说话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顾淮州烦透了她的要说不说,总是神神秘秘的,把自己藏起来。 让他去猜。 把江雨枝放到洗手台上坐下,他冷着脸又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穿着江雨枝的换洗内衣。 江雨枝几乎是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就条件反射,抬头看向他。 灯光下,她的表情愣愣的,有点呆。 顾淮州的心被撞了一下。 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站在江家大厅里那个穿着浅蓝色牛仔衣,扎着马尾的女孩。 那时她刚被阿琰从青城接回来,整个人瘦瘦小小,看人的目光总是怯怯的,宛如受了惊的小鹿。 只见了一面,他就私底下对江琰说:“你妹妹好像不太对劲。” 江琰点了一根烟,那时候的他们已经到了被允许抽烟喝酒的年纪。 “我瞅着是有些不对,小丫头被送去青城的时候才八岁,在外公外婆那待了六年,这六年她一路跳级,现在已经上高一了。” “也不知道外公外婆的教育方式是什么样,小丫头原来很活泼的,现在简直就是个闷葫芦。” 江琰用尽了办法,想把分开六年里她缺失的爱给她。 可小丫头始终怯怯的,同龄人的张扬和明媚在她身上出现。 顾淮州恍然间想起,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他和江雨枝已经认识了十年。 十年,真是一个漫长的数字。 “对不起…”江雨枝看着他,忽然又轻声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声音哽咽,一滴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滚落。 顾淮州快步上前,他伸手,心头有一股冲动:不想让她的泪落在地上。 终究还是没接住。 他和她还隔着几步距离,以眼泪掉落的速度来看,怎么可能接得住呢? 江雨枝看着他,眼泪吧嗒掉个不停。 顾淮州心里一疼,把她揽进怀里。 江雨枝头埋在他的肩膀,顾淮州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很快他就感觉到了肩头的濡湿。 一种悔意从心底爬起,顾淮州不由得在心底问自己:“你都做了对她什么?” 许久,怀中溢出一声细小的带着啜泣的声音: “哥哥,我想方梨姐姐了。” 这句话陡然将顾淮州劈中,他的眼睛酸涩,心里疼得厉害。 哥哥… 这个称呼好遥远,他已经很久没有从江雨枝嘴里听到过了。 方梨……那又是一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名字。 顾淮州忽然用力抱紧了怀中江雨枝,轻声说:“木木,不哭了好不好?” 第32章 一起洗 他怎么会忘记,方梨明明那么喜欢小丫头,见不得她受一点伤害。 她好不容易才把小丫头养得明媚了些,见人会笑了些。 可她离开后,自己却把人又搞成了这副样子。 顾淮州突然开始痛恨自己。 “对不起…”他低低地在江雨枝耳边叹息。 他抱得太紧,江雨枝有些喘不过气。 再次听到这三个字,她心底忽然涌现出悲哀来。 “放开我吧。”江雨枝推了推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我要洗澡,你先出去吧。” 听到她的话,顾淮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慢慢松开手臂,放开她。 江雨枝笑着看他,才发现他的眼眶也是红的,明显是落了泪。 她抬头轻轻抚摸着顾淮州的嘴角,声音听起来有点哑,“等会儿我帮你擦点药。” 顾淮州也看着她,“好。” 他又说:“伤口记得要避开水。” 然后,担忧地低头看了一眼江雨枝的脚踝。 江雨枝坐在洗手台晃荡着双腿,对他说:“把我放下来吧。” 她自己跳下去,说不定又要摔。 “好。” 顾淮州扶着她站在地上,忽然又改了主意。 “伤口不能沾水,我帮你洗吧。” “你…”江雨枝诧异地看着她。 不待她反应,顾淮州已经快步走了出去,关上浴室门。 “一起洗。” 说着,他就开始脱下半身的衣服。 “不用,你出去…”江雨枝还想拒绝,道顾淮州不由分说地开始解她的衣服扣子。 江雨枝:…… 画风转变这么快,这人是流氓吗? 洗完澡,她当然又是被抱出去的。 已经没脸见人了。 顾淮州帮她吹干头发,又给她上了药。 然后二人角色互换,江雨枝帮他上了药。 今天发生的一切,直到躺在床上,身后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江雨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就… 这算是和好了吗? “明天请个假不去上课了,好不好?”顾淮州在她耳边说。 方才洗漱的时候江雨枝就有点站不稳,这样的情况很明显是不能去上班的。 她答应了,“好。” 明天的课在下午,睡醒再请假也来得及。 顾淮州蹭了蹭她的发,“乖,明天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嗯。” 今夜的气氛很奇怪,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说些什么。 顾淮州斟酌再三,还是决定把放在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他说:“我看到了你书房里摆放的蝴蝶标本。”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了怀里人的僵硬。 眸子暗了暗,他接着说:“为什么要摆一个黑色的?” 听他这么说,江雨枝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那些都被他看到了,幸好只是那一个,还好,还好…… 要是全部都被发现,还挺难解释的。 一个,好解释多了。 江雨枝找了个借口,“那个是朋友送我的,我觉得好看,就留下了。” 没听到实话,顾淮州眯着眼睛,“哦?哪个朋友?” 江雨枝心里已然有了一个人选,她语气自然,“宁宁送我的。” 顾淮州轻笑一声,“确实挺好看的。” 听他这么说,江雨枝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不料,下一秒她又听到了顾淮州的声音,“可是…我发现另一个书架上摆满了黑色蝴蝶标本。” 江雨枝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顾淮州还在说,“木木,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他的声音不似刚才的调笑,带着厉色。 江雨枝此时无比懊悔自己为什么不把那些标本藏起来。 本来以为顾淮州不经常进她的卧室,就不会发现。 谁知道…… 江雨枝打着哈哈:“我喜欢那个颜色,就买了很多来收藏。” 她又急忙补充,“我困了,想睡了。” 顾淮州知道她没说实话,不打算放过她,追问:“为什么喜欢?” 江雨枝还是那个说辞,“因为好看。” 说完,她闭上眼睛。 打算不管顾淮州怎么问,她都不回答他了。 还有就是,她真的困了。 本来就没睡好,今天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流了不少眼泪。 人在哭过以后就容易犯困。 顾淮州这会儿也知道今天是问不出来了,又看她实在是困了。 便决定先放过她,自己慢慢查。 “睡吧。” 听到这句话,江雨枝确定,目前是糊弄过去了。 她在心里暗自想着:改天要找个机会,趁顾淮州不在,把那些标本藏起来。 但是,怎么藏?藏到哪儿去? 就又是一个难题了。 江雨枝就想着这两个问题,睡去了。 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顾淮州没睡着。 她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顾淮州想了想,伸手拿过来。 江雨枝的手机密码从没瞒过他,三两下解锁,顾淮州关掉了闹钟。 明天请假,让她睡个好觉。 看到她微信角标显示的红点,顾淮州犹豫了好一会儿,没打开。 把手机又放了回去。 唐禹那人向来不靠谱,他的话还是不能信。 . 第二天早上江雨枝醒来时,顾淮州已经去上班了。 窗帘被拉上,但还是依稀能看出来外面的天色。 应该是不早了, 江雨枝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半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闹钟没响? 还是自己睡太沉了,没听到?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下午两点半的课,她得快点和学院请假,再通知学生。 和教秘沟通好之后,她给班委发了条消息。 解决完这个事,她又赖了一会床。 “对了……”江雨枝忽然睁开眼睛,她想起一件事。 自己昨天挂掉了宋以宁的电话。 过了这么久,她不会多想吧? 江雨枝心中懊恼,打开微信。 宋以宁又给她发了二十多条消息。 一直到凌晨两点还在跟她道歉。 【宝,你不要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见不得你受委屈,不离,咱不离啊。】 …… 江雨枝皱眉,她不是那个意思。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只是忘记了,没看手机。 看到宋以宁发的消息,隔着屏幕江雨枝都能感觉到她的担心和忐忑。 江雨枝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秒被接通。 宋以宁的声音传了过来,“宝,你不生我气啦?” 她应该是时刻守着手机。 江雨枝心里更过意不去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于是,她把昨天发生的事和宋以宁解释了一遍。 第33章 苏淑尔 “所以他到底咋想?”宋以宁不理解,很不理解。 江雨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也猜不透。 他就像变化多端的天气,阴晴不定,一会儿是晴空万里,过了一会儿就是大雨倾盆。 江雨枝要么被晒得脱层皮,要么被淋成个落汤鸡。 江雨枝抿唇,诚实地说:“我也不知道。” 她掀开被子看了眼脚踝,已经没昨晚那么肿了。 试着伸手碰了碰,有点疼,但是能忍受。 江雨枝正准备下床去洗漱,余光扫到床头柜上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一串龙飞凤舞的大字,笔锋凌厉,气势逼人。 是顾淮州的字。 【醒了就给张嫂打个电话,午饭她会送上来,我不在家,你别乱跑。】 江雨枝看了一眼又放下了。 电话那头的宋以宁表情一言难尽,她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江雨枝长睫颤了颤,慢吞吞地回:“我没想。” “就这么过着吧。” 宋以宁无语了。 许久,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没救了。” 江雨枝正在刷牙,嘴里都是泡沫,漱完口,她轻声说:“宁宁,我还想再挣扎一下。” 宋以宁秒接话:“我看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江雨枝无奈,“你知道的,这是方梨对我的嘱托。” 这句话说出来,宋以宁翻了个白眼,“方梨那是希望你过得好,你懂不懂?” “……我懂。” 洗漱完,江雨枝慢慢往外走。 六年前,方梨弥留之际,曾经拉着她的手,让她好好爱顾淮州,把自己缺失的那份爱给他。 也是那个时候,江雨枝才知道。 她自以为藏的很好的暗恋,其实方梨全知道。 她并没有责备自己,只是笑着温柔地注视着江雨枝。 那时的方梨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全身上下轻得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长发也因为化疗,全部剃光了。 她的话,江雨枝就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对顾淮州,她有爱,也有责任。 她答应了方梨,要陪在他身边。 想了想,她对以宁说:“我最近经常想起方梨。” “害,你也想她了?” 她用的是“也”字。 “嗯。”江雨枝说:“想起我和她刚认识的时候。” 宋以宁立马接话,“那个时候咱俩上高二,我第一次见方梨简直惊为天人,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生。” 她和江雨枝认识得早,高中就是同班同学。 第一次见方梨是在升即将高三的暑假,宋以宁去找江雨枝玩,正好碰上顾淮州带女朋友回家,也在江家。 三人就那么奇妙地遇见了。 后面的事…… 她和江雨枝的生命在那个夏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以宁笑了下,说:“其实有时候我都在想,你到底爱的方梨,还是顾淮州。” 江雨枝边和她打电话,边往书房走,听见她的话,她也笑了,“我就不能都爱吗?” “爱爱爱,都爱…”宋以宁故意怪声怪气地说。 正要跟江雨枝再皮几句,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听说苏淑尔要回来了。” 苏淑尔。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江雨枝一阵恍惚。 有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才稳住身形。 江雨欣若无其事地问:“她不是高三毕业以后就出国了吗?” “回来了,听说现在已经是好莱坞影后了。” 宋以宁的声音带着嘲讽,“谁能想到当年带着小团体孤立你的心机女,居然现在摇身一变成影后了。” “确实挺能演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雨枝听见这个名字还是倒胃口,她随口一说:“可能是她命好吧。” “确实,命真好。”宋以宁说:“我看热搜说她明天就要回南城。” 听到这个消息,江雨枝忍不住蹙眉。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闷闷地应了一声。 宋以宁还以为她又想起了当年那些糟心事,忙安慰道:“没事,南城这么大,也不一定会遇到她。” “再说了,凭你老公的能耐,她回来也翻不出花样。” 不知为何,江雨枝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不定人家已经把我们忘了呢。” “她能忘我可忘不了,”江雨枝当年有多惨,别人不知道,宋以宁和她同班,是知道的。 被孤立,被造谣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甚至还差点闹出人命。 这么一想,宋以宁又有些能理解江雨枝了。 她知道很多她的过去。 而那些过去,如果换成在自己身上,是受不了的。 “木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江雨枝笑了下,声音淡淡的,“放心吧,我又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 宋以宁听她这么说,才算是放心了。 今天早上她都没心思工作,这会儿和江雨枝通完电话,心里才安定了不少,“那我就先挂了,回头聊。” “嗯。” “不过…”宋以宁又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摔得真不严重吗?不然我请个假带你去医院看看?” 等牛马下班,医院门诊早都下班了。 江雨枝拒绝了,“已经不怎么疼了。” 和宋以宁通完电话,她站在书架前,琢磨着该把这些标本怎么办。 黑色的蝴蝶张开翅膀,于是整个天际变成一片黑色,雾气升腾,浓郁到把一切都掩藏,谁也看不到谁。 江雨枝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副,周身涌现出一股浓重的悲伤。 许久,她看着它们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一遍又一遍。 记忆中是多雨潮湿的秋天,少女江雨枝撑着伞穿过幽深的小巷。 她脸上面无表情,结了一层冰。 江雨枝沉浸在回忆里,还是张嫂的声音把她拉回到现实。 “太太…” 江雨枝眨了眨眼睛,缓慢转动脖颈。 张嫂正站在书房门口,一脸担忧。 她解释道:“我估摸着午饭时间到了,就想看看你醒了没,去卧室没找到人,就猜到你应该来了书房。” 太太在家的活动场所除了卧室就是书房和花园,她崴了脚不能下楼,又不在卧室,张嫂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在哪。 第34章 南城有重要的人 经她提醒,江雨枝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饿了。 “太太,我把饭菜帮你端上来。” 吃完饭,江雨枝窝在床上刷了一会儿手机。 她向来是不怎么看微博的,也不怎么关注网上的消息。 互联网时代,人的隐私太少了。 但想起宋以宁的话,她还是决定下载个微博看看。 娱乐板块,“影后苏淑尔回国”的词条高居榜首,后面还跟着一个红色的“爆”字。 江雨枝点进去。 浏览量最多的帖子是一段采访,视频中的女人身穿红唇,长相明艳,攻击力十足。 当主持人问她在国外发展得如日中天,为什么要回国时? 她对主持人说:“因为我想回到自己的国家,人不能忘记自己在哪里出生,总要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 然后,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娇声说:“南城还有许多我儿时的朋友,我很想念他们。” 说到最后一句,她忽然看向摄像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来。 有不少粉丝被她这个笑容魅惑到,直呼“姐姐好美”“姐姐好飒”…… 那个笑容太熟悉了。 熟悉到江雨枝这辈子就算化成灰也忘不掉。 那个表情她看过很多次,苏淑尔要整人时就会这样。 唇角勾起露出可爱的虎牙,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单纯可爱。 江雨枝忽然一阵心烦。 坏情绪张牙舞爪地向她席卷而出来,她有点喘不过去,不想又被拖进那个绵长的雨季。 指尖在手机页面停留许久,她打开了和顾淮州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 她思来想去,发过去一句干巴巴的:【今晚回家吗?】 他们之间从不曾说过“我爱你”“喜欢你”这种情话,“爱”这个字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禁忌。 也很少秒回,江雨枝把消息发过去后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尽管没有得到回应,她的心里还是奇异地平静了些。 睡意再次席卷而来,她打了个哈欠,疑惑自己最近为何总是容易困。 反正也没事,她就放纵自己睡了一会儿。 梦里是荒芜如枯草一样的少女,在天台枯坐一夜。 大风呼呼地刮着,吹动她的头发猎猎作响。 身体不由自主地坠落,在落地之前,一阵音乐传来,江雨枝突然惊醒。 她翻身坐了起来,整个人惊魂未定,回不过神来。 梦里的音乐声还在耳边回响,江雨枝总觉得熟悉,她后知后觉那好像是她的铃声。 她慢吞吞转头,就看到手机屏幕亮起。 原来是有人打来了电话。 江雨枝忽然庆幸,幸好有这通电话,把她从噩梦里唤醒。 伸手拿起手机,是方止的。 微信视频。 江雨枝关掉摄像头,才接通。 她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不太好。 电话刚接通,男生雀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姐姐!” 紧接着,明媚的俊脸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听见他的声音,江雨枝好像也受到了感染,她边扎头发,边勾起一抹笑来,“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当然是想你了。”方止说得很直白,看着黑色的手机屏幕,他问:“姐姐,你怎么不开摄像头。” 江雨枝:“等一下。” “那好吧。”方止猜到她有不方便的地方,只提了一嘴就没再问了。 “姐姐,我下周就要答辩了。” 江雨枝还惊讶了一下,“这么早?” “嗯,学校说答完辩就可以走人了,到时候来领毕业证就好。” 说话的工夫,江雨枝草草整理了一下自己,确认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她打开了摄像头。 “那好好加油,等你的好消息。” 她很豪气地说:“等你通过了,我送你一个礼物,说吧,想要什么。” 屏幕上出现那张清丽的小脸,方止的心情就被填满了。 只是,她的脸好像有点苍白。 “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江雨枝摸了摸脸,解释道:“刚才做了个噩梦。” “噩梦?梦里有邪恶的大怪兽吗?” 江雨枝一本正经点头,“嗯,很可怕的怪兽,吃人的那种,一口一个小孩。” 方止被她逗笑了,“姐姐,你怎么这么可爱?” “嗯?什么?”江雨枝的表情迷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 方止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听懂,笑了笑,他摇头,“没什么。” 而后,说:“等我答辩结束就要来南城了。” 江雨枝疑惑,她思索片刻,问:“实习吗?” “猜对了!”方止打了个响指,“如果实习通过,我就在南城工作了。” 听到他要来南城,江雨枝很开心,但是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另一个问题,“叔叔阿姨知道么?” 此话一出,她就明显发现屏幕里方止的表情多了几分不自然。 不用他说,江雨枝就大概猜到了,他肯定没把这事告诉家里人。 六年前叔叔阿姨带着方止离开南城的时候就明确表示过,南城是他们的伤心地,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来。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又怎么会同意方止这个唯一的孩子离开他们? 江雨枝并不赞成他的做法,“你应该和叔叔阿姨商量一下,如果瞒着他们,他们知道了会伤心的。” 方止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江雨枝说:“霖禾也很好,叔叔阿姨希望你能陪在他们身边。” 她想再劝劝他。 方止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一定要来南城。” 江雨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方止毕竟已经长大了,有他自己独立的人格和想法。 既然他已经决定了,那江雨枝尊重。 她就是有点不解,为什么一定要来南城呢? 霖禾的经济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和南城不相上下,而且方止是在霖禾本地上的大学,在霖禾的认可度也会更高。 从各方面来看,霖禾都是一个要比南城更好的选择。 这样想着,她也问了出来,“为什么一定要来南城呢?” 方止看着她笑了,笑得温柔迷醉,柔声说:“因为南城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第35章 他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重要的人? 方梨吧。 那确实,方梨葬在南城,她一个人也挺孤单的。 他们两姐弟从小打打闹闹,但是感情也好。 这么一想,江雨枝就明白了。 “好,来的时候跟我打声招呼,我去接你。” “但是…”江雨枝突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你实习找好了吗?这年头工作不好找,我有朋友刚好在市医院工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问一下。” “找好了。方止笑,“姐姐你就别担心了,我自己能搞定的。” “好吧。”江雨枝莞尔,她在意的人不多,所以总想要照顾他们更多一些。 屏幕里她的身后是墙,墙上挂着的相片露出一截白色和黑色,明显是婚纱照。 方止的心情一瞬间失落了。 江雨枝看着他的嘴角下垂,还以为他怎么了,疑惑问道:“小止?” “嗯?”方止似乎是笑了一下,问:“姐姐你是在家吗?” 江雨枝点头,“在的。” “今天不上班吗?” 以前江雨枝害怕方止有急事找不到她,就直接把自己的课表发了一份给他。 方止是知道她今天早上有课的。 这个点应该刚下课,在食堂吃饭,或者在回家的路上,就是不应该在家里。 “我昨天脚崴了,今天请了假。” 一听到她脚崴了,方止急忙问:“严不严重?有没有去医院?” “不是很严重,明天应该就能正常行动了。” 不知为何,隔着屏幕江雨枝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她摸了摸胳膊,看向窗户。 窗户没关,应该是外面起风了。 屏幕那边却没有声音了,江雨枝看向沉默的方止。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总觉得他怪怪的。 但是又不好问他怎么了。 江雨枝就这样陷入纠结。 就在她想试探要不要挂电话的时候,方止开口了。 “姐夫呢?他没陪你去医院吗?” 江雨枝一怔,“他去公司了,昨天给我上过药,没必要去医院。” “万一是里面骨头的问题呢?还是去医院看看。” 江雨枝下意识抗拒,她不喜欢去医院。 浓重的消毒水味和潜藏的死气会让她窒息。 “我知道的,如果实在疼得受不了,我会去医院的。” 方止的眉头蹙了蹙,他知道自从姐姐去世后江雨枝就不喜欢去医院,有什么大病小病都吃点药硬扛。 可是… 他正要再劝劝,看到江雨枝满脸抗拒,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只是他的语气还是带着冷,“他就这么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江雨枝解释道:“家里有保姆,我没事的,他总要去工作。” 话音刚落,她好像在方止脸上看到一起嘲讽。 是错觉吗? 好像他一直都对顾淮州很不满的样子…… 但她转念一想,或许方止是不瞒他在方梨离开后就同自己结婚了吧。 想到这里,江雨枝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这么多年,她其实也…… 方止在心里冷笑,什么工作需要一个大总裁去做?不管天晴还是下雨都住在公司。 那要手底下的人干嘛? 花大几百万雇来摆设吗? 让别人听到该笑掉大牙了。 看到江雨枝垂下的嘴角,明显黯淡的眸子,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我的话让她伤心了吗? 两人相对无言,都有话放在心里,不知道该怎么以一种不伤人的方式说出口。 方止终是忍不住了,他开口:“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宿舍门就被推开了。 伴随着一声“呦,方哥你今天怎么没去图书馆学习?……和哪个美女打电话呢?” 是道男声,方止来不及阻止,那人就跑了过来在他身旁站定。 看清屏幕上的人后,赵彦石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好美的小姐姐…” 方止的脸沉了下去。 他给了赵彦石一个肘击,声音阴测测的,“这是我姐。” 赵彦石立马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你一直在说的姐姐啊?” 说完,他自来熟地冲江雨枝挥手打招呼,甜甜地叫着:“姐姐好,我是方止的室友,我叫赵彦石。” 江雨枝早在有人冲进来时就尴尬到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是个不太会面对陌生人的人。 面对赵彦石的熟络,她尴尬地扯出一抹笑,“你好。” 而方止的脸早就黑了。 赵彦石小嘴还叭叭个不停,“姐姐,我偷偷告诉你,方哥他每天都……”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啊!” 然后,捂着脸跳了起来。 江雨枝:……? 她疑惑。 方止:……想打人。 没理会赵彦石,他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楼道里没人,他找了一个不常有人经过的死角坐下。 看江雨枝还处在懵圈中,他有些不自在地说:“刚才那是我室友,他这人就这样,平时挺虎的。” 江雨枝点头,她在思考。 刚才赵彦石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方止却说:“姐姐,我下次再给你打吧。” 他有点内部事件需要处理。 江雨枝点头,“也行。” 末了,她补充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方止笑,“知道了,姐姐你也是。” 最后再看她一眼,他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方止握着手机回了宿舍,面色不善。 看到他进来,赵彦石讪讪一笑,脸上的表情挂着几分讨好。 “方哥,我这不是想帮你吗?” “你再这么单相思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方止懒得听他逼逼,越说越离谱了。 他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赵彦石迅速躲过。 方止没好气地骂他:“你懂什么?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那么简单。” 说完,他在椅子上坐下,整个人看起来气呼呼的。 赵彦石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方哥,那…我没坏事吧?” 他此时也很懊悔,生怕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帮了倒忙。 这……他本来是想推一把的,毕竟做了四年室友,他知道方止有多喜欢那个姐姐。 但是……哪成想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赵彦石现在连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要不,方哥你打我吧?” 方止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喝完,他扫了一眼赵彦石,说:“打你?那还不至于。” 赵彦石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方哥不会把他提出创业团队吧? 可是……他还想抱紧方哥大腿吃香的喝辣的呢。 想到这,赵彦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着方止的大腿哭喊道:“方哥,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可千万别不要我啊!” 第36章 让阿止去当小三 方止:…… 他没忍住捏了捏眉心,感觉内心正在突突突跳个不停。 “方哥,我求你了,你别不要我啊……”赵彦石还在哭喊着。 他的鬼哭狼嚎惹得路过的人纷纷探头往里面看。 方止扯了扯腿,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松开。” 赵彦石悄咪咪抬头看他的脸色,抱紧他的腿装无赖,说:“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方止忍着想打人的冲动,冷笑道:“再不放开的话,你可以试试。” 他悠悠来了一句,“再嚎下去,那就别怪我真把你踢出去了。” 哭天喊地的,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的人本来就敏感爱多想。清清白白也容易被他们脑补些有的没的。 赵彦石还故意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搞得像他怎么他了一样。 想起刚才那些人看过来的古怪眼神,方止就想把这个二货扔出去。 碰巧此时林现青拎着几分外卖进来了。 赵彦石眼睛一亮,流星来了。 林现青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看到眼前的情景,居然还能腾出手指推了推眼睛。 要不是要抱紧方止的大腿,赵彦石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眼睛星人的特殊操作? 赵彦石急忙投给他一个求救的眼神。 林现青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他刚进门,看到这幅场景便知道赵彦石肯定又作死惹方止生气了。 在赵彦石殷切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把手上的外卖一件一件卸下来。 接着,向前几步关上了门。 然后,他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 又慢条斯理地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放到嘴边。 霖大的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 林现青和方止的床铺是斜对角,他靠在梯子上慢条斯理地喝些水,看着方止和赵彦石。 赵彦石心里快气死了。 这个傻子,不帮他说话就算了,居然在一边看风凉戏。 真是气煞我也! 赵彦石一边小心翼翼地讨好方止,“方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呗。” 一边对林现青挤眉弄眼,让他帮自己求情。 林现青举起手中的水瓶,往前递了递。 他脸上的表情笑眯眯的,自带一种腹黑的气质。 赵彦石瞪了他一眼,又将方止的大腿抱紧了几分,“方哥,我……” “闭嘴。”方止冷冷开口。 赵彦石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林现青凉凉扫了他一眼,嗤笑道:“德行。” 赵彦石张口就要反驳,想起方止还在气头上,就不敢说话了。 此时他心里也有了几分委屈。 那…他也是好心啊…… 不是有句话叫不知者不怪吗? 怎么就不能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枪毙犯人之前法官还要判案呢! 不能这样啊… 这些话赵彦石只敢在心里想想。 他垂着脑袋,看起来很是沮丧。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 林现青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帮帮忙吧。 拧上瓶盖,他把水放在桌上。 在外卖袋中挑选了一份,林现青拎着朝方止走去。 “别生气了,吃点饭吧。”把外卖放在方止桌上,他看了眼赵彦石,说:“这小子又怎么惹你了?” 方止还是不吭声,薄唇紧抿着,脸色黑得堪比锅盖。 眼看他这边行不通,林现青只好换个人问。 要帮忙解决矛盾总得先找出原因吧。 这个和事佬他做多了,都得出经验了。 他问赵彦石,“你又怎么惹阿止生气了?” 赵彦石嘴唇嗫喏着,半晌,他闷闷地说:“刚才我回来时看到方止在和他心心念念的姐姐打视频电话,我一时心急,想帮他捅破那层窗户纸,就……” 剩下的话,赵彦石没说下去。 也不用他说下去,不妨碍林现青了解事件全貌。 他算是明白方止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换做是他,估计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哦,那你去门外面跪着吧。”林现青凉凉开口,他转身就要走。 赵彦石急忙腾出另一只手扯出他的裤腿,鬼哭狼嚎:“林赵青!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林现青满头黑线。 什么玩意儿? “怎么到阿止那就是方哥,到我这就是直呼大名了?” 林现青冷哼一声,“不救。” 随后,他扯了扯腿,直接走了。 赵彦石欲哭无泪,骂他不是真兄弟。 林现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开自己的外卖吃起来。 方止的事他多少知道一点。 这事儿吧,难办。 赵彦石见两人都不理自己,心灰意冷的他也没了耍宝的那个劲儿,松开方止的腿站了起来。 “那我出去跪着吧。”他声音低迷,听着很是委屈。 看着他的背影,方止深呼吸一口,冷声道:“回来!” “方哥,你不生我气了?”听见声音,赵彦石大喜过望,他立马停下,窜了回来。 林现青吃着饭,他默默笑了下,补了一句,“阿止本来就没真的生你的气,要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抱着他的腿鬼哭狼嚎那么久?” 赵彦石急忙凑到方止跟前,“真的吗?” 距离太近,方止不适地推了推他,“去去去,离我远点。” 他拧眉,正色道:“以后能不能不要自作聪明?” 赵彦石忙不迭点头,“一定一定,我记住了,方哥。” 说着,他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一脸诚恳地说:“我发誓,我下次一定不在没了解情况的情况下就鲁莽做事,一定三思而后行。” 看他的保证还算认真,方止也就不打算跟他继续生气。 他拆着外卖袋子,头也没抬,说了句:“再有下次,你知道我的脾气。” 这话说得很重。 言下之意:再有下次,我们的兄弟情分也就到这儿了。 林现青听到后心里都惊了一下。 赵彦石却乐呵呵的,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方哥,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林现青:…… 他挺无语的,白担心了。 这二货压根就没听出来阿止的意思。 不过也挺好的。 不伤感情。 赵彦石见方止原谅了自己,就从林现青桌上拿了外卖回了自己的位置。 但是吧,他还有件事不明白。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方止:“为什么不能告诉姐……” 方止一个眼刀杀过去。 赵彦石立马改口,“为什么不能告诉江小姐你暗恋她很多年了啊?” 此话一出,方止还没说话呢,林现青便冷笑道:“告诉她?让阿止去做小三吗?” 第37章 蒋南时 赵彦石的大脑宕机了。 他拆外卖袋的动作突然停住,整个人傻掉了。 过了约五秒钟,他猛地一拍大腿,叫了一声,“我靠,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你看我这猪脑子。” 赵彦石瞬间觉得凳子烫屁股,坐不住了。 他一个滑跪,又想抱着方止的大腿哭。 方止早有预料,转头瞪了他一眼。 “别过来。” “呵——吃你的饭吧。”林现青和赵彦石的位置紧挨着,他又补了一刀,“少给自己加戏,这并不会让你长脑子。” “你——”赵彦石顿时恼羞成怒,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林现青吃了一块肉,淡淡地冲他竖起一根指头。 中指。 气得赵彦石又再次张牙舞爪地冲他比划。 方止没管他俩。 今早学院通知开会,开完会他就回了宿舍,不知为何,今天他的右眼皮一直狂跳,都说“左眼跳财,左眼跳灾”,他担心江雨枝出事,下课后就迫不及待回了宿舍给她打电话。 没想到她还真受了伤。 方止的眉头紧紧皱起,嘴里的饭菜也没了味道。 他满心除了担心,就是对顾淮州的愤怒。 他看不惯这人很多年了。 姐姐去世那年,他的痛苦身边人都见过的,而他在三年后选择新的感情步入婚姻,没人会责怪他。 但他好像把自己锁在一个笼子里,自以为深情款款,缺伤害了别人。 方止心情复杂。 可谁让江雨枝喜欢他呢? 纵使自己有通天的能耐,也不能左右人心,让她移情别恋。 想到这点,方止就心烦。 他不止心烦,他还嫉妒。 嫉妒顾淮州。 凭什么明明他那么对她,她还执着于他,死心塌地地守在他身边。 刚才的电话里,她还在帮他说话。 凭什么? 越想越气,如果仅仅是生气,那他找个方式发泄一通就算了。 可生气还夹杂着疼,夹杂着难过和伤心。 可暗恋就是这样,心碎疼痛也没法说。 没有资格。 坏情绪翻涌而来,快将方止淹没了。 蒋南时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家里人给他寄了些东西,他下了课就去取快递,快递点人有点多,他等了好一会才取到。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寝室里的气氛不对。 赵彦石在听见门把手被人压下的一瞬间,就抬头看过去。 蒋南时看到的便是他苦着脸,转头看向林现青时又瞪着眼睛,一脸不爽。 而林现青则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正不紧不慢地吃着饭,面前的平板上放着一部纪录片,听到们被推开时望过来一眼,冲蒋南点头示意。 这两人是寝室里有名的冤家,赵彦石明明被林现青摁在地上碾压,却总爱招他,乐此不疲。 典型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蒋南时早就习惯了他俩这样。 奇怪的是方止,他周身围绕着一股冷气压,往外嗖嗖往外冒冷气。 他平日里虽也臭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在同一个寝室住了四年,几人早已熟络,他在宿舍里不会这样。 看样子是遇到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了。 几秒间,蒋南时心里就已经理清了大概。 关上门,他脱下外套挂起来。 今天升温了,他排队的时候晒了好一会儿,有点热。 “阿止,”他走向方止,温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方止听到他的声音,才从思绪中抽出身来。 他恍然,刚才自己想远了,都想到三年前她结婚那天去了。 当时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不可方物,就像是仙子跌落凡尘,见过就难以忘记。 对上蒋南时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的脸色竟难得缓和了几分,“没事,回来了就快吃饭吧。” “吃完饭再说。” 看到蒋南时的脸被晒得起了一层红,方止随手拿了一瓶水递给他。 蒋南时接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行。” 也是该吃饭了。 吃饭睡觉乃是人生两大要紧事,耽误不得。 林现青已经把他的外卖放在了桌上,蒋南时拉开凳子正要坐下,突然想起手机还在衣服口袋里。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后才发现赵彦石和林现青都发了消息。 林现青是简单的一句:【阿止心情不好。】 而赵彦石则发了一大堆。 蒋南时看完,前因后果也明了了。 原来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方止,后者像是已经调整好了,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不是什么大事。 蒋南时回了赵彦石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包,放下手机专心吃饭。 阿止那事有点复杂。 感情的事说不得,悲喜自渡吧。 更别说,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每个执念深刻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所谓‘当局之谜,旁观者清’只适用于一般情况。 这种嘛,明显不适用。 蒋南时也吃起了自己的饭,他动作优雅,周身萦绕着贵公子的气质。 吃饭的时候安安静静,每个人都专注着自己的事情,这在他们宿舍是常态。 过了一会儿,蒋南时状若无意地说:“答辩完就能离校了,你们都准备去哪?” 赵彦石是第一个回答的,“不知道,还没想好。” “要是我有个女朋友就好了,就能跟她去约会了。” 他唉声叹气,整个人无精打采,跟被晒蔫了的草似的。 林现青把桌面收拾干净,淡淡道:“回家。” 就剩方止了。 蒋南时看向他,“阿止,你呢?” “南城。” 蒋南时了然,心里早有猜想。 他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笑道:“我爸妈邀请你们去我家玩,他想见你们很久了。” 赵彦石来了精神,“真的?” “真的。”蒋南时说:“正好阿止要去南城,我和现青的家也在南城,现在就差你了。” 赵彦石立马举手同意,“去去去,我要跟你们一起。” 林现青斜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是去玩的?” 赵彦石挠了挠脑袋,反问:“那不然?” 林现青再一次无语了。 他看向蒋南时,问:“这家伙真的不会耽误我们的事吗?” 蒋南时笑了笑,“应该不会,要不你提醒他一下?” 赵彦石听他俩打哑谜也急了,忙问:“到底什么事啊?” “叔叔帮我们办的事,你真忘了?”林现青现在都想锤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袋里是不是缺了几根神经。 经他一提醒,赵彦石总算是想起来了。 他讪讪一笑,“忘了忘了…现在想起来了。” 林现青一脸生无可恋,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方止,控诉道:“阿止,我第一次开始怀疑你的决策是不是正确的。” 听了他的话,方止也佯装思考,他说了句跟蒋南时差不多的话:“应该是正确的吧。” 说完,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姓林的!我跟你拼了!”赵彦石冲林现青扑了过去,“咱俩今天就决一死战。” 林现青顺从拿起一样东西扔了过去,速度之快,只能依稀看清那是一条长长的、绿色的、软软的东西。 紧接着,寝室里就响起了赵彦石的尖叫声。 第38章 玩具蛇引发的惨案 “蛇……有蛇啊!!!” 赵彦石扯着嗓子喊,一蹦三米高,抱着上床的梯子瑟瑟发抖,整个人挂在了上面,脚不敢着地。 他吓得脸都白了,声音发颤,“方哥,南哥……蛇,有蛇!” 他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蛇。 这种软体动物他怕到看一眼都想死的地步。 赵彦石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对蒋南和方止控诉着。 而林现青则是捂着肚子大笑,“傻子,没见过这么搞笑的傻子。” 蒋南时看了一眼他,也不由得摇头失笑,“现青,你小心别从凳子上摔下去。” 提醒完他,他又对瑟瑟发抖赵彦石说:“那是蛇假的,现青他故意吓你的。” “不信,你骗我!”赵彦石抱梯子抱得更紧了。 蒋南时和方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和无奈。 林现青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煞有其事地点头,对赵彦石是说:“是真的,我真没吓你。” “你别听他们的。” 赵彦石人高马大的,此时看起来却可怜兮兮的。 方止实在是看不过眼,他起身走向地上躺着的蛇。 赵彦石内心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立马闭上。 正好看到方止走过去,他急忙喊着:“方哥,你别过去,它…它会咬人的!” 方止看他一眼,径直将‘蛇’抓着头提了起来。 “蛇已经被我抓住了,你不睁开眼睛看看吗?”他也起了坏心思,拎着手里的东西冲赵彦石走了过去。 赵彦石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看,我不看。” 方止无奈,往林现青的方向走了几步,把东西丢给了他。 “你自己解释吧。” 方止眼神暗含警告,示意他别再玩了,真吓到人就不好了。 林现青将玩具蛇跟宝贝似的收起来,吊儿郎当地对赵彦石说:“不吓你了,就只是个玩具而已。” 他撇了撇嘴,“我还没恶劣到在宿舍养真蛇。” 蒋南时跟着也附和,“我作证,确实是假的玩具蛇。” 赵彦石这才半信半疑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林现青正把那条蛇拿在手里把玩,扯过来扯过去的。 而那条蛇什么反应都没有。 赵彦石哪还能不相信是假蛇? 心里的火窜了起来,他跳下来,掰着手指头,凶神恶煞地走向林现青, “好啊,林现青你竟然用蛇吓我,看我不打死你!” “来呀来呀,谁怕你?”林现青抓着玩具蛇,做了个鬼脸后撒腿就跑,拉开门跑了出去。 “别跑!你给我站住!” 赵彦石也追了出去。 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两个跳脱的跑出去闹了,打闹的声音做来越远,室内就剩下方止和蒋南时。 二人相视一笑,显然都对此情此景习以为常。 “南时,谢谢你。”方止说,“让叔叔费心了。” 蒋南时摇头,笑得温润,“哪里的话?一点小忙而已,更别说公司也有我的一份。” “老头帮一点忙不是应该的吗?” 同寝四年,两人的默契自然不必多言。 蒋南转了个话头,他笑着问:“又因为那个远在南城神秘的江小姐伤心了?” 方止感情上的事,他们本来是不知的。 刚入校军训的时候,学校里追他的女生就很多了。 之后大一那一年,他更是情书收到手软,但他愣是一个入眼的都没有。 反倒是经常看着手机发呆。 直到学期结束前几周,他突然请假去了趟南城。 回来后就叫着哥几个去喝酒,大醉了一场。 趁着他喝醉了,林现青套出了不少话。 三人这才知道,原来方止这人看着是一副浪荡子的长相,实际上却是搞纯爱的。 暗恋人女生好几年,不敢表白。 人家结婚了,他还去参加婚礼。 人前咬牙忍耐,人后哭成狗。 哥几个陪着方止醉了一场,醒来以后个个都同情地看着他。 而方止却跟没事人一样,照样上课下课忙着赚钱。 要不是他经常抱着手机发呆,他们还以为他放下了呢。 后来随着几人感情越来越深,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之后,三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林现青随口说了句,“好事多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止还真是这么觉得的。 蒋南时还记得那天方止特认真地说了句,“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什么?等她离婚? 万一她就是不离呢? 这辈子都不离婚呢? 蒋南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方止明显听不进去任何人的意见。 所以他也就一直持保留意见观望态度。 结合今天发生的事,他就没忍住提了一嘴。 “和她没关系。”方止这会儿也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神了,他垂眸,笑得苦涩,“她什么都不知道。” 哪能让她为自己的伤心背负责任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 方止耸了耸肩,笑,“仅此而已。” 蒋南时不置可否。 关于此事,他没再多说一个字。 两人又各自忙起了各自的事情,蒋南时捧着一本书看,方止则是看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纷飞。 过了一会儿,赵彦石和林现青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地进来了。 方止把头从电脑里抬起来,开口:“机票已经买好了,学校的事情结束就走人。” 蒋南时笑着补充,“阿止全款赞助。” “耶!方哥万岁!”赵彦石又朝方止扑了过去,嘴里还一声又一声喊着:“爱你!” 方止一阵恶寒,躲开他的熊抱,笑骂:“正常点儿。” 林现青看着赵彦石的傻样一脸嫌弃,宁愿自己没认识过这个人。 他微微颔首,对方止说:“阿止,谢了。” 方止:“哪里的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平常的一天。 也仅仅只是平常的一天。 第39章 那你帮我暖暖 晚上顾淮州回来了。 好像他们的冷战平平淡淡的就结束了,什么都像没发生一样。 吃饭的时候老宅那边打来了电话,小叔过几天回来,要筹办一场家宴,让他们夫妻俩早点过去。 江雨枝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家宴,又要面对顾家那一大家子人。 她嫁到顾家这三年,公公婆婆对她都很好,结婚以后搬出来住,他们也没有说什么。 婆媳矛盾是不存在的。 就是…已经结婚三年了,江雨枝的肚子还没动静。 婆婆明里暗里催过好几回了。 小叔是顾老爷子的老来子,名顾远争,是顾父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 三年前他刚结完婚就和妻子去环球旅行度蜜月了,两年前小婶怀孕,他们在M国待了一段时间,今年孩子两岁了,他们就带着孩子回国,打算定居在国内。 这样的场合,江雨枝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又要面临一堆人的催生了。 想到这个她就头痛。 生孩子是一个人的事吗?她一个人就能做主吗? 怎么不催催另一个当事人? 光逮着她一个人催。 没天理。 她正忿忿不平地想着呢,眼前就伸过来一双筷子。 “多吃点肉。”顾淮州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 江雨枝忽然定定地看着他。 察觉到她正在盯着自己看的顾淮州放下筷子,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雨枝摇头,“没有。”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她反正是饱了。 催生的事,她觉得有必要跟顾淮州提前说一下。 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 “有件事我想我需要告诉你。” 顾淮州掀了掀眼皮,“你说。” “生孩子的事,妈已经明里暗里跟我说了很多次了。” 江雨枝语气认真。 结婚这三年,有了第一次以后他们的夫妻生活就很正常,每次都会做措施,就算是安全期也毫不马虎。 这事就跟约好的一样,顾淮州明摆着不想要孩子,江雨枝也默契地没纠缠。 一方面是她不怎么喜欢小孩儿,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另一方面,江雨枝从事教育工作,她比很多人都懂得家庭环境对于孩子的成长有多重要。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和顾淮州目前的感情状况适合要孩子。 江雨枝:“家宴那天小叔他们一家会回来,到时候我肯定免不了又要被催生。” 她话没说死,留一半给他脑补。 顾淮州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起。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起有关孩子的话题。 人将三十,身边结了婚且不是丁克一族的都有了孩子,就他结婚三年还没个着落。 去年春节是在老宅过的,母亲曾把他叫到一旁,询问要孩子的事宜。 当时他借口想过几年二人世界,给搪塞了过去。 没想到她转头就找上了江雨枝。 “抱歉,”顾淮州说,“妈那边我会去说的,要孩子的事我们不急,你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吧。” 江雨枝的反应很平淡,她点了点头,“可以,我没异议。” 顾淮州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现在就让你当妈,那我也太畜生了。” 别看江雨枝硕士毕业已经工作了一年,她小学的时候跳了级,现在也才24岁。 他的话说得好听,江雨枝也懒得去深究是假,没意思。 “那你自己去跟妈解释吧。” 她扔下一句话,推开凳子走了,一瘸一拐的。 “你能自己上楼吗?”顾淮州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江雨枝没理他,扶着扶手走得慢吞吞的。 顾淮州哂笑一声,见她没什么大问题,才端着碗碟进了厨房。 江雨枝洗了澡,靠在床头捧着一本书看。 顾淮州推开卧室门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她戴着黑框眼镜,一头乌黑长发柔软地披在肩头,褪去白天的凌厉,黑发在暖黄的灯光下与瓷白的皮肤形成对比,愈发衬得她的皮肤细如凝脂。 整个就是白软乖巧的瓷娃娃。 听见声音,江雨枝往门外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江雨枝明显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顾淮州还是开口:“我去洗澡。”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江雨枝听的。 他进了浴室,江雨枝把眼睛从书本里抬起来。 卫生间的门半开着,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不停歇,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丝丝缕缕白色的水雾飘出来,融入空气,卧室里都染上了潮湿,空气中跳跃着躁动的水分子。 江雨枝的心头也不由得烦躁起来。 窗帘没有拉,她偏头看过去。 窗外的世界好像很宁静,今夜月亮似乎格外亮,繁星点点挂在天上,连一片乌云也没有。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江雨枝忽然很想写点东西。 她拉开床头柜,找出笔和空白的纸写了起来。 写完,她把纸张夹进书里。 浴室里的声音小了,江雨枝合上书本,把书放在床头。 她下床绕到另一侧,拿到涂抹的药。 这药还挺管用的,味道也不冲。 给自己上了药,她掀起被子上了床,闭上眼睛。 顾淮州出来时全身上下就围了一条浴巾,松松垮垮地系着。 看到江雨枝躺下了,他正想把她叫起来帮她擦药。 再一看,药瓶的位置变了。 他就知道江雨枝已经给自己上过药了,掀起被子也上了床。 身边的人带着凉气,被子被掀起时,凉气争先恐后地窜进了被子里。 紧接着,顾淮州躺了下来。 手臂碰撞,碰到他冰冷的胳膊,江雨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正要挪着离他远一点,身后就伸出两只健壮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腋下,把她抱住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你身上太凉了。”江雨枝挣了挣,不适地嘟囔。 顾淮州好像是笑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那你帮我暖暖。” 江雨枝比他矮十几公分,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她的头就抵着她的下颌,整个人都被他抱进怀里。 顾淮州蹭着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一股清淡的甜香,像是柚子的香气。 他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第40章 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大手放在江雨枝的肚子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抚摸着,布料被他带起,指尖触碰到柔软滑腻的皮肤,顾淮州的手伸了进去,一寸寸掠过她的肌肤。 江雨枝就算再想装睡也不能,顾淮州太过恶劣,大手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别……”不可抑制地溢出一声娇吟。 江雨枝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他接着往下。 耳边传来低沉喑哑的问询,“你不想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又激起一阵颤栗。 顾淮州轻而易举地挣脱她的手,直达自己的目的地。 江雨枝软成了一滩水,她满脸通红,身旁之人滚烫的体温通过皮肉传了过来。 同床共枕快一千个日夜,顾淮州对她很了解,身体不可抑制地起了反应。 她咬牙,说:“别闹我,明天还要上课。” 顾淮州轻笑,“乖,我有分寸。” 江雨枝是个正常女人,他们在床第之间一直都很合拍,顾淮州不会只顾着自己爽,也会体贴地服务她照顾她的感受。 身体已经被他挑起了火,江雨枝索性顺从自己的欲望,主动抱紧了他的脖子。 心领神会的顾淮州伸长手臂拉开床头柜第一层。 一场情事水到渠成。 结束后,江雨枝沉沉睡去,额头上还渗着一层薄薄的汗。 柔顺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的,刘海胡乱粘在额头上。 顾淮州抱起她清理,全程她都紧挨着双眼,唇边时不时溢出两声轻哼,跟小猫似的。 顾淮州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灯光下,江雨枝皮肤上都透着粉,他只觉得哪哪都可爱得紧。 抱着她躺下,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顾淮州突然觉得一直以来都在飘荡的心有了归处。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这样觉得。 心脏被填得满满当当,就这一刻,久违的幸福降临在身边。 顾淮州抱着人沉沉睡去,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愉悦和餍足。 一夜好眠。 第二天江雨枝起床时,意外地发现顾淮州没走。 身旁是温热的身体,距离近到江雨枝稍稍抬头就能亲到他的胸膛。 鼻尖萦绕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的气味,江雨枝有些喘不过气。 她往床边挪了挪,想从他的怀里退出去。 腰间却禁锢着一只有力的手臂,用不容言说的力量阻止她。 江雨枝正要把他的手移开,就听见上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别乱动。” 与此同时,江雨枝明显地感觉到…… 她红了红脸,小声说,“你抱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松一点可以么?” 桎梏在腰间的手送了几分,江雨枝这才用手抵着他的胸膛往后挪了挪。 终于,她能呼吸新鲜空气了。 紧接着,腰间的手臂再次收紧,“再睡一会儿。” 对于顾淮州今天反常的举止,江雨枝心中惊讶。 以前她醒来时身旁只有散去余温的被窝。 顾淮州每天都是七点起床,吃完早餐七点四十出门,偶尔江雨枝有早八课的时候,两人会一起离开。 公司和学校一个方向,顾淮州会顺路送她。 平常顾淮州是不会赖床的。 尽管他是总裁,不用上班打卡。 可他还是风雨无阻。 像今天早上这样的亲密温存,已经半个月没有过了。 身旁的人很久都没有动作,江雨枝轻轻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英俊流畅的面孔,他的双眼紧紧闭着,看样子是睡着了。 “淮州?”江雨枝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没反应。 江雨枝观察地仔细,他的睫毛都没有颤动,肯定是又睡着了。 她没忍住,伸出手指轻轻描绘着他的眉眼。 眉骨锋利浓而黑的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 江雨枝突然很想透过这层皮肉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大话西游》里紫霞在至尊宝的心里流下了一滴眼泪,也把她的名字刻在了至尊宝心里。 江雨枝忽然很想知道,顾淮州的心里到底刻着谁的名字。 是一个,还是两个? 有‘江雨枝’三个字么? 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江雨枝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犹如受了惊的小鹿。 她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抖动,好似蝴蝶振翅,落入了顾淮州眼底。 顾淮州睁开眼睛,轻笑,“大清早的,做坏事还怕被发现?” 江雨枝撞入一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眼中,他的眼眸黑白分明,里面映着她的脸庞。 她怔了怔,回过神后急忙把自己的手往出扯,说话的声音带着羞恼,“放开。” 她被抓包,脸颊飞起淡粉色的霞云。 顾淮州戏谑地看着她笑,“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是谁趁我睡着偷偷摸我脸的?” 江雨枝垂下眼帘不看他,故意装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淮州的笑声在卧室里飘荡,他无奈地说:“行吧,你不承认也行,那我要摸回来。” 江雨枝来不及阻止,他的手就已经伸向她的脸颊,捏了捏。 手感绵软,顾淮州很满意,一时间流连忘返,又多捏了几下。 今早发生的一切都太梦幻,江雨枝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懵懵地看向顾淮州,清澈的眼底氤氲着水汽,琥珀色的眸中同样盛满了他的倒影。 顾淮州没忍住,又在她的头顶揉了两下。 江雨枝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心思逐渐清明。 顾淮州还想捏她的脸,她伸手就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江雨枝瞪他一眼,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顾淮州低低地笑,她刚才那一眼依然毫无杀伤力,跟小猫龇牙咧嘴亮爪子似的。 她以为自己很凶。 但看的人只觉得她可爱。 更可爱了。 满足地喟叹一声,顾淮州又不由分说地抱紧了江雨枝。 “再睡会儿吧,我今天早上不去公司。” 江雨枝调的课被安排在了下午。 按照习惯,本来她应该起床洗漱,吃完早餐去书房忙工作。 但或许是此刻的温存太难得,她想放纵自己沉溺其中。 从前天晚上开始,发生的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江雨枝明知不可能沉溺却想要沉溺。 许久,她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 “木木,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第41章 早间温情 好好过日子吗? 江雨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听错了么? 眼睛一瞬间酸涩,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发不出音节。 好好过日子? 江雨枝有一瞬间的茫然。 是她不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吗? 这个日子真的能好好过下去吗? ‘好好’过到几时呢? 过到明年的农历三月份,方梨的忌日那天吗? 江雨枝不知道他的这句话会在哪天失效。 从前她不是没有想象过,顾淮州会答应同自己好好过日子。 她甚至想象着,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她会喜极而涕,抱住他哭得不能自己。 但是现在,当这一刻真正到来。 那样的情绪根本不存在。 她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不信。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脆弱的,也是厚重的。 厚重到需要添很多砖加很多瓦,见证彼此许许多多痛苦的时刻,见证许许多多的眼泪,才能建立起来。 却也脆弱到跟纸一样,一捅就破。 江雨枝忽然开始害怕。 她翻了个身,和顾淮州面对面。 顾淮州没想到她的突然动作,四目相对,看着她琥珀色的瞳孔,眼底流淌的浓郁好像要把他吸进去。 他抬手勾起江雨枝的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问:“好不好?” 江雨枝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一寸寸在他的脸庞游离。 她面无表情,冷静得有点出奇。 顾淮州心里一紧。 他忽然有些急切地握住江雨枝的手臂,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她的眼神看得他心慌。 总觉得有什么要离他而去了。 半晌,江雨枝敛眸,吐出一个字,“好。” 她的声音很轻,清清淡淡。 顾淮州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抱紧怀里的江雨枝,人还在怀里,他的心就能落到实处。 江雨枝乖巧地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两人相拥着,这个闲适的早晨难得甜蜜。 . 大概是他的怀抱太舒服,热热的,江雨枝又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已经十一点了。 顾淮州含笑看着她,“该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江雨枝瞪他一眼,难道不是你拉着我赖床的吗? 她刚睡醒,眼含秋水,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看得顾淮州心痒。 他凑近,用脸去蹭她的脸。 他的下巴上有冒出的青青的胡茬,江雨枝不适地躲了躲。 她推了他一把,“起床了。” 再躺下去真要发霉了。 顾淮州也知道不能再胡闹下去,有些遗憾地松开她。 昨晚的战况有点激烈,江雨枝的衣服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不能穿了。 她抓紧被子指挥顾淮州,“拿一套睡衣给我。” 顾淮州闷笑一声,宠溺地看着她,“好。” 他掀起被子,就那么赤条条地下了床。 江雨枝脸一红,急忙闭眼,拉上被子盖在脸上。 她在心里暗骂:这人,真不要脸。 卧室有一个大柜子,他们一人一半,上层抓的是常服,下面的小层是贴身衣服。 顾淮州给自己和江雨枝各拿了一套,目光扫到下层。 他突然有些恶劣地想看看当江雨枝发现自己给她拿了贴身衣服会是什么反应。 她一向脸皮薄,不经逗。 结婚三年,什么都做过了,还是容易害羞。 这样想着,他拉开抽屉。 玲琅满目的各式布料入了他的眼。 他想了想,顺手拿起一件粉色的。 选好后,他关上柜门,朝床边走去。 柜门开合的声音在江雨枝耳边很是清晰。 “拿来了。”顾淮州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江雨枝还是没从被子里出来,她的声音闷闷的,“放在我手边的柜子上就好。” “呵——”顾淮州轻笑,知道她是看到了自己不穿衣服的样子,害羞了。 他故意说:“放好了。” 被子里又溢出了一声小猫叫似的声音,“你先把衣服穿上。” 顾淮州不由得失笑。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裸奔的习惯,只是昨天晚上太满足,就放纵了自己一把。 把衣服放在柜子上,他背对着江雨枝坐在床边,给自己穿戴整齐。 江雨枝悄咪咪拉下被子,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 目光触到白花花的后背,她的眼睛瞬间被刺了一下。 她转头,看到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柜子上,最上面是粉红色的一小片布料。 江雨枝咬了咬牙,伸出一只手将衣服拽进了被子。 手臂上有不少青紫色的印子,她皮肤白,只要稍微用点劲儿就会留印子,还很明显。 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顾淮州勾了勾唇。 他很是愉悦地调笑道:“捂在被子里不闷吗?” 说着,就去扒拉被子。 江雨枝还没穿好,急了,一只手拉着被子,另一只手提裤子。 她脾气上来了,骂了一句:“你滚啊。” 她的声音半含羞恼,虽是骂人的话,但却并没有骂人的语气。 反而像撒娇。 顾淮州摸了摸鼻尖,他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变幼稚了,跟个孩子似的。 正想再拉一把被子,江雨枝就掀起被子坐了起来。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顾淮州站了起来,和她对视,眉眼之间俱是笑意。 江雨枝的心情很郁闷。 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都嘴笨?想骂他,但又觉得不太对,其他那些调情的话吧,她又说不出来。 思来想去只能瞪着他。 顾淮州乐了,故意问:“你瞪着我做什么?” 江雨枝抿了抿唇,憋出一句:“没什么。” 她垂着头,不用看也知道顾淮州一定在笑。 下了床,江雨枝踩着拖鞋去洗漱。 顾淮州杵在原地,眼神跟安了追踪器似的,粘在她身上。 江雨枝被他看得火大,经过他身边时,她故意踩了一下他的脚。 “嘶——”顾淮州闷哼一声,笑不出来了。 江雨枝回头,示威似的冲他挑了挑眉,轻抬下巴。 转身进了卧室,用后脑勺对着他。 她走后,顾淮州弯了弯唇角,忽然就笑了。 今早是他笑得最多的时候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动不动就笑。 摇了摇头,顾淮州也追着江雨枝进了卧室。 第42章 四大豪门 下楼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起的。 顾淮州的右手虚扶着她的腰,左手扶着她的胳膊,害怕她踩空。 “为什么就非得去上这个课呢?再请一天假不行吗?” 顾淮州还是不想她今天就去上课,想让她再多休息几天。 江雨枝却坚持要去。 自从从赵程那里知道冯星航的事后,她就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有人挖了个大坑等着她跳,这事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恶寒。 她冲顾淮州微微一笑,“没事的,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不怎么疼的。” 张嫂正在布菜,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往下走。 先生今早稀奇地没有去公司,也没有早起去晨跑,和太太睡到现在才下来呢。 欸,先生还扶着太太,真温柔啊,眼睛都能滴出水来了。 不得不说张嫂的视力真好,隔着大老远都能看清楚顾淮州的眼神。 布好菜,她识趣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先生和太太的感情看起来怎么比之前还好了呢? 好事啊! 一定要打电话给夫人,让她也高兴高兴。 张嫂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老宅的电话。 江雨枝有饭后有午睡的习惯。 但是今天起得晚睡饱了,吃完饭她就备了会儿课。 写教案,每个老师都逃不过的工作。 正好落下最后一笔,外面传来敲门声。 顾淮州推门进来,“要走了,下午会堵车。” 江雨枝点头,推开凳子拎着包就走。 关门之前,顾淮州特意往第三排书架处望了一眼,他眸色幽深,表情若有所思。 江雨枝今天穿了一双平底鞋,摔伤还没好,她可不敢尝试高跟鞋。 不喜欢作死。 她再一次坐上了黑色的迈巴赫,顾淮州的车。 从昨晚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了,她还没看手机。 解锁手机,果然有不少微信消息。 赵程发来消息问她伤得严不严重,江雨枝回:【不严重,已经好得差不多行了。】 消息刚发出去,赵程秒回。 【你今天千万别来学校!!!】 三个感叹号,可见他的紧张程度。 江雨枝疑惑,【为什么?】 赵程:【我刚才在学校里看到冯星航了。】 看到这条回复,江雨枝皱了皱眉。 冯星航发来的消息不是说下周才来学校吗? 一旁的顾淮州注意到她看了手机后就脸色凝重,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雨枝回完赵程的消息,告知他自己已经在来学校的路上,让他不要担心。 她摁灭手机,叹了一口气,“麻烦找上门了。” 顾淮州闻言也皱起了眉,“什么麻烦?” 江雨枝思索了一下,把冯星航的事情告诉了他。 顾淮州在记忆中搜索着对应的人名。 没印象啊… 南城有这号人物吗? “顾总,就是做房地产的那个冯氏,之前他们董事长冯星虎还给你送礼求合作。”司机小刘默默插了一嘴。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淮州总算是有了点印象,“给我送观音像哪个?” 小刘:“对,就是他。” 之前,冯星虎想和顾氏合作,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顾淮州信佛,为了投其所好,花重金塑了一座黄金观音像。 东西送来后,顾淮州只看了一眼就让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冯氏在业内的风评不好。 人品差的商人,顾淮州是不会合作的。 此时,江雨枝点头附和,“冯星虎给锦大捐了两顿楼,这位太子爷今天看样子是冲我来的。” “他算哪门子的太子爷?”顾淮州冷嗤一声,一脸的不屑一顾。 司机小刘默默又插了一嘴,“他爹又不是南城的皇上,他算什么太子爷?” “给顾总提鞋都不配的。” 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也确实没说错。 南城是座古城,有上千年的历史。 光阴流转,时间的细砂被历史厚重的地基打磨冲刷,没被浪花拍死在沙滩上的没几个。 有句诗叫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而这诗中的‘王’‘谢’便是六朝时期的两大家族。 如今南城豪门圈是四足鼎立,分别是:谢、顾、江、苏。 而这谢家,则是旧时谢家的后代。 拥有世代积累的大量财富和浓厚底蕴,四大家族中,谢家排名翘首。 顾家紧随其后,祖上是第一批实干兴国的企业家。 而江雨枝所在的江家,排第三。 顾淮州如今已全面接手顾氏,他的父亲正是顾氏现任掌权人,不久将传位给他。 至于冯家,不在豪门之列。 不知道是哪个不入流的暴发户,他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这事交给我,你安心上课就好。”顾淮州揉了揉江雨枝的发顶,柔声说:“想找你的麻烦,他还没那个本事。” 他语气轻柔,话里话外却霸气侧漏。 “啧…在这南城,不打听打听就想动我顾淮州的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见这话的江雨枝:…… 有点无语。 她抬眸,幽幽地看了一眼顾淮州,“你有没有觉得你这话特中二?” 嗯…有被无语到。 顾淮州惊讶地看她,“不觉得,我觉得挺霸气的。” 好了,江雨枝现在的心情不是无语,而是想笑了。 她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把顾淮州放在她头上的手扒拉下来,江雨枝一本正经地说:“我怀疑你在故意逗我笑。” “被你发现了?”顾淮州看着她粲然一笑,眉眼舒展开,“不用怀疑,本来就是。” 顾淮州从小就是被当作顾家未来的掌权人悉心教导着长大的,他平日里温柔知礼,这种死装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只是看到江雨枝皱着眉头,小脸皱成了苦瓜,他才想逗逗她。 看到她笑了,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江雨枝已然明白了他的深意,她点头,唇角勾起一个小弧度,“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顾淮州下意识不想从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太客气了。 他们是夫妻,没必要这么客气。 他捏了捏江雨枝的脸颊,说:“这件事,就算不用我出手,你也可以解决的,只是我想帮你做点什么。” 江雨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不让她说谢谢,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字。 别人对她好,她第一反应就是感谢。 受宠若惊。 想了想,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顾淮州的掌心。 “这件事,换来我还真不太好解决。” 第43章 交心 江雨枝把他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拿开,她垂着脑袋轻咬下唇,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伤心的事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联系了。”这话她说得艰难,喉咙里不知堵着什么东西,只能发出沙哑的气声。 她已经不是江家大小姐了,只是江雨枝。 听她这么说,顾淮州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疼地搂住江雨枝的肩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同时,内心涌起一股深深的内疚来。 是因为他,她才会和家里反目。 “改天我陪你回家一趟吧,爸妈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气应该早就消了。” 江雨枝却轻轻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不想回去。” 结婚那天,江父在休息室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耳边,清晰到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她不明白,自己确实做错了事,但也只是违背他们的意思偷偷结了婚,怎么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呢? 爱不是心疼吗? 为什么心疼之后会产生巨大的愤怒呢? 甚至愤怒到说出那句:“从今以后,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当时若不是哥哥挡着,那一巴掌怕是要结结实实地落在她脸上。 江雨枝差点成为史上第一个顶着巴掌印出嫁的新娘。 一千多个日夜,她依然没有想明白。 为什么父亲说出这句话时,表情不是痛心疾首而是单纯的愤怒,他的眼底深处为什么又会有一丝解脱? 他在因为什么而解脱呢? 江雨枝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她隐隐觉得,他的父亲好像并不那么爱她。 顾淮州发现她在出神,那双清澈的眸子此时黯淡了下去,他又看到了十年前的她身上的那股黑色的孤单和死寂。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心慌。 “老婆,”顾淮州改了口,“爸妈只是希望你过得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去认错。” “相信他们看到我们现在过得好,就不会再生气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好好过日子吗?” 江雨枝忽地抬头看他,她足足看了好几秒。 看得顾淮州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 他张了张口正要询问,就听见了江雨枝的声音。 “不会的。” 她的声音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他巴不得我永远都不要回去。” ta? 他还是她? 顾淮州思索着这个‘ta’到底是谁,想了想,他觉得应该是江父。 和江琰从小一起长大,江家的事他或多或少也了解一点。 江雨枝和江父的关系不怎么好,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没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 他想安慰江雨枝,便握住她的手,说:“怎么可能?爸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就是这样的人!”,江雨枝吸了吸鼻子,说:“十年前他明明可以不用送走我的。” 听到这句话,顾淮州也沉默了。 十年前江雨枝才八岁,遭到了江父生意上仇人的报复,被绑架。 那场绑架,她差点被撕票。 为了保护她,江父把她被送往青城。 站在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的角度,顾淮州是不太能理解这件事情的。 而且,他也是个商人。 孩子放在身边都不能保护好,放在千里之外就可以吗? 难道不是给了仇人更多寻仇的机会吗? 可他毕竟也不姓江,事情的全貌他并不知晓,或许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道的。 顾淮州暗暗把此事放在了心里,打算私下里找人查一查。 他低头一看,江雨枝竟然哭了。 “别哭,有我在呢。”他顿时手忙脚乱地替江雨枝擦眼泪。 手还没碰到她的脸,江雨枝已经自己抬手擦掉了。 她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发自内心地说:“顾淮州,谢谢你。” 没改口叫老公,她叫了他的全名。 又说了谢谢。 顾淮州默叹一口气,眼底的情绪复杂。 他握紧江雨枝的手,缓缓说道:“阿琰他很想你。” 哥哥? 江雨枝轻轻点头,手指从他的指缝穿过,和他十指紧扣,呢喃着:“哥哥是家里对我最好的人。” 顾淮州柔声说:“给他打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 被打的事,他没有告诉江雨枝。 当时阿琰确实没说错,也点醒了他。 唐禹私底下还问过他,“嫂子跟陆津告状,你会不会生气?” 顾淮州当时是这么说的:“告状的人不是她。” 唐禹疑惑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他只淡淡地说:“她要告状的话,不会告到陆二那里去。” 更何况陆津和宋以宁这两人的关系铁到比亲兄妹还好,而江雨枝和宋以宁好了快十年,顾淮州不用想都知道陆津是从谁那儿知道的。 他有基本的判断能力。 所以,不会蠢到去责问江雨枝。 思绪回笼,顾淮州静静地看着江雨枝,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也很想哥哥,我只是……”江雨枝空着的手不安地揪着衣摆,嗫喏地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顾淮州还以为她怕江琰会责怪她,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江琰是个十足十的妹控,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她? 就算是有气,那也是对自己的,怎么可能把气撒到她身上? 他语气带着轻哄,笑道:“阿琰他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话未说完,江雨枝就轻声打断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蝇,若不是人正被自己搂着,顾淮州怕是都听不到。 “爸妈那边,哥哥会难做的……” 她不想让江琰夹在自己和爸妈之间为难。 原来是这样。 顾淮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在心里低低叹气,心被轻轻撞了一下。 脑海中冒出书房里那些黑色蝴蝶标本,他对江雨枝的心疼更多一层。 三年来,她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么多,疼了也不哭不喊。 如果不是今日坦诚心扉,只怕她还再要下去。 顾淮州握着她手的力度又紧了几分,他看着江雨枝的眼睛,郑重承诺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江雨枝震惊地看着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第44章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送完江雨枝,顾淮州就去了公司。 前台站着笔直,看到他进来急忙低下头,“顾总中午好。” 顾淮州微微颔首,走向电梯。 人走后,前台才敢拿出手机在闲聊群里发消息。 【惊!我们每天雷打不动八点半卡点到公司的顾总今天早上没来!两分钟前他才进公司!】 这个点刚好是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在休息。 消息一发出去就激起千层浪。 无视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前台收起手机,深藏功与名。 助理陈逸跟着顾淮州进了办公室。 “冯氏地产你知道吧?” 陈逸想了好一会儿,才从犄角旮旯里把对应的人找出来。 他点头,“顾总,您有什么指示?” “他们老总冯星虎的儿子最近在找我太太的麻烦。”顾淮州在办公桌前坐下,随手翻了翻文件,说:“告诉他,如果不想在这南城待了,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陈逸心里一沉,太太不是在大学里教书吗? 怎么会有人找她的麻烦? 顾淮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讲了一遍。 听完,陈逸秒懂,立马恭敬地说:“好的顾总,我这就去联系冯星虎,让他们跪着跟太太道歉。” 这事说大也不大,不过就是正常的职场交锋。 但谁让他们招惹的是太太。 现在这社会,谁后面没点儿背景? 不调查清楚就想害人,那就是嫌命长了。 顾淮州补充道:“让他把整件事查清楚,把那个中间人找出来。” “是……顾总,还有一件事。” “说。” “新秘书今天早上已经来了,这会儿人正坐在工位上。” 顾淮州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听到他的声音,拔笔盖的动作一顿。 陈逸安静地等着。 片刻后,顾淮州冷淡的声音响起,“让她进来吧。” “是。” 陈逸关上门退了出去,经过总裁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工作室,他敲了两下门。 “陈特助。”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紧接着,从挡板后露出一张温柔透着暖意的脸,看着就让人对她很有好感。 鹅蛋脸,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笑起来脸颊两侧有好看的梨涡。 可陈逸对她却没有半点好感。 他只觉得闹心。 把一个长得这么像方梨小姐的人招进公司来,要是被太太知道了,两个人肯定又要吵架。 他当然是站太太那边,代入一下都觉得膈应。 女孩站了起来,礼貌地问:“陈特助,是顾总找我了吗?” 陈逸点头,冷声道:“进去吧。” “好,谢谢陈特助。”女孩笑了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传达完顾淮州的话,陈逸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意柔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吐槽:陈特助好凶哦,跟谁欠了他钱一样。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反正不是我。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顶头上司,她揉了揉脸颊给自己加油鼓气: “别怕别怕,顾总不吃人。” 她刚毕业,第一次工作就进顾氏这么大的公司,顶头上司还是大名鼎鼎的顾总。 从收到offer那天起,她就在焦虑了,怕自己做不好事情挨骂。 做好心理工作,林意柔带着笔记本和笔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从里面传来一道凌冽低沉的男声。 怀着忐忑的心情,林意柔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男人正伏案处理文件,笔尖不停在纸上移动。 在距离办公桌一米前站定,她深吸一口气,说:“顾总,我是新来的秘书,您可以叫我林意柔。” 林意柔说完就安静等待,办公室里静地能听到笔尖摩擦纸张发出的“沙沙”声。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穿着光泽面料看起来都价格不菲的黑灰色西装,扣子没有扣;里面穿着白衬衫,扣子扣到锁骨下方,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 只敢看一眼,林意柔害怕被发现,匆匆低头。 等待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如此漫长,她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加油鼓气,告诉自己“别慌。” 终于,“沙沙”声听了,笔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林秘书,抬起头来。” 富含磁性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 林意柔缓缓抬头,就撞进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眸。 下一秒,她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他? 照片已经很像了,当真人站在眼前,顾淮州突然发现,更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除了右眼下的那颗小痣是方梨没有的,其他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这张脸和记忆里的人重叠。 顾淮州恍惚了好一会儿,直到脑海中浮现另一张浓艳的面孔,他才猛然意识到方梨已经离开,不会再回来了。 心脏处传来闷闷的疼,嗓子像是含了粗粝的砂石,说不出一个字。 林意柔从最开始的震惊变成疑惑。 顾总他……怎么这样看着我? 咬了咬唇,林意柔用询问的语气,不好意思地小声叫了他一声:“顾总?” 听见声音的顾淮州终于回神。 声音不像。 方梨的声音就像是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清水,触碰到肌肤的一瞬间温暖舒服。 不是单纯甜腻的嗓音。 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顾淮州轻咳一声,解释道:“不好意思,盯着你看了这么久。”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听完他的解释,林意柔觉得合理,心里那点不舒服也就消失了。 她大着胆子询问:“顾总,您有什么工作要安排给我吗?” “你……”顾淮州看到她慌忙打开笔记本,拿着笔,看向自己的目光小心翼翼,一副认真记笔记笔记的模样。 到了嘴边的“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这几个字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忽然就心软了,就这么开除她对她不公平。 顾淮州拿起笔,又低头看起了文件。 顿了顿,他说:“想知道什么就去问陈特助,他会告诉你。”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声音不复之前的温和,冷得能结冰。 林意柔很是慌张,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笔,以为是自己哪里让他不满意了。 张了张嘴想解释,看到他低头在忙工作,又想起他让自己出去。 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她心情沮丧,声音听起来明显低落,“好的顾总,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顾淮州抬起头,他的眉毛紧紧皱起,远远看去像一座小山峰。 他用手捂着脸,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 第45章 加油,林小葵 走出办公室,林意柔的心情是恐慌夹杂着难过。 刚进入职场,看到上司的冷脸,惴惴不安是肯定的。 害怕自己哪里没做好就会被裁掉。 林意柔垂头丧气地放下笔记本,蔫坐在座位上。 顾总让她去找陈特助。 可……谁知道陈特助去哪儿了? 她才刚来公司,连陈特助的微信都没加上。 林意柔趴在桌子上,有些泄气。 现在也只有等了,等等看陈特助什么时候回来。 她打开电脑百度搜索公司,打开信息介绍那一栏,佯装自己在认真工作。 陈逸刚从电梯出来,就被叫住了。 得知是顾淮州让林意柔来找自己时,他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但是没说什么,陈逸从善如流地把自己微信工作号的二维码递了过去。 秘书这工作说白了就是围着总裁打转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陈逸也没什么好教给她的。 “上任秘书等会儿会来办离职,到时候她会跟你交接工作。” “至于其他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林意柔黯淡的眸子又亮了起来,有救了! 她感激地对陈逸鞠了一躬,“陈特助,谢谢你。” 莫名受了她一鞠躬的陈逸:…… 刚出社会的小孩儿都这样吗? 他欲言又止。 最终象征性地开口鼓励了林意柔一下,“加油,好好干。” 老掉牙的话语。 但林意柔看起来却很是受用,她使劲点了点头,说:“谢谢陈特助,我一定会的!” 陈逸:…… 他是不是该说:“加油,林小葵?” 还是算了吧,不符合他高冷的形象。 鉴于如果他此时再客套性回复,林意柔肯定也会接着回,陈逸轻轻颔首,抬脚走人。 林意柔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励。 她顿时活力满满,等待着交接工作。 . 江雨枝下车后又转坐校内公交车。 现在还不到两点,车上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给赵程回消息,告诉他自己正在公交车上。 以往吴叔来送她,那辆车是经过登记的,可以开进学校。 今天坐顾淮州的车,她只能在校门口下车。 公交车十分钟,抵达教学楼前的小广场。 她还没下车的时候远远就透过车窗就看到了赵程,他正坐在教学楼前的椅子上,身边放着手提包,不时拿着手机看。 看见公交车停下,赵程立马从包里拿出水杯,一副假装喝水的模样。 也是为了避嫌。 江雨枝心领神会,朝他走了过去。 顾忌着有学生,赵程没叫她师妹,而是,“江老师,来上课啊?” 江雨枝笑着点了点头,这里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她拿着手机轻轻对赵程晃了晃,暗示他有什么话微信上说。 赵程此时很是着急,担心她搞不定冯星航,江雨枝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劝她今天不要来学校,但是她不听。 趁着还没上课,她没和冯星航打个照面,赵程就想再劝劝她。 他看了一眼四周,没人。 “我不是让你今天别来学校吗?” 江雨枝解释:“课都调好了,临时再调一次太麻烦了,而且临时调课对学生也不友好。” 大家都是从学生过来的,没课的时候都计划着出去溜达溜达、约个会呀之类的。 可能有人就是因为今天下午要上课,推掉了一些活动。 那此时要是课程又取消了,退掉的活动也不能再去参加,就挺闹心的。 更何况,江雨枝本来就不喜欢麻烦。 所以她才会让顾淮州来解决这件事。 由他来解决,会很简单方便。 有这资源不用白不用,干嘛非得自己绕个大圈子去解决? 费时又费力,没必要。 赵程可不知道这些,他急得就差伸手去拉江雨枝了,“可是冯星航那……” 此时,江雨枝的微信提示音突然响了一下。 江雨枝解锁,看到消息后她勾唇笑了起来。 顾淮州发来的。 冯星虎那边已经搞定,让她安心上课。 赵程不懂她为什么心这么大,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看着手机笑。 他正要询问,江雨枝就收起手机,对他说:“冯星航的事已经解决了。” “解决……哈?解决了?”赵程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雨枝愉快点头,“他不会来找我麻烦了,师兄你就别担心了。” 赵程难以置信,“真的假的?这么快就解决了?” “嗯。”江雨枝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老公和他家里人认识,友好沟通了一下,这事就解决了。” 这句话说出来,江雨枝有一半故意的心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赵程对自己的关心有点……太多了? 赵程怔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说:“解决了……解决了好。” 咽下心底的苦涩,他半开玩笑道:“有这关系你不告诉我?害得我还替你担心这么久。” 这也是他心里的疑惑。 闻言,江雨枝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没主动让赵程帮忙,但人家实打实替她操心了,确实得解释一下。 前几天她在和顾淮州冷战,本来是不准备把这事告诉他的。 但他既然说了要好好过日子,江雨枝也会再试着相信他一次,试着依赖他。 她开口,“前几天和他闹了矛盾,今天刚和好。” 赵程点头表示理解,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他也就不在这碍事了。 他拿起包,说:“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事了就好,我就先回家了。” 江雨枝弯了弯唇,“好,我也先去上课了。” 冲赵程挥了挥手,江雨枝走进教学楼。 她走得比平时要慢一点,但看起来姿势正常。 赵程放下心,摇头苦笑一声后,也走向停车场。 说起来,他没见过江雨枝的老公,也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 只听老师私下里说过,那是个在南城挺厉害的人物。 可能是江雨枝很少主动提起她老公,而她待人也温和宽厚,一点没有架子,往往容易让人忽略她的背景。 “嗐……”赵程叹了口气,她有个背景神秘的老公,哪里轮得到自己去操心? 明明早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层级的人,但是当真正意识到的这一刻,他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第46章 初见‘太子爷\’ 江雨枝在休息室接了杯热水,又坐着等了一会儿。 上课前10分钟,她进了教室。 上课铃响后,照常点名。 江雨枝上课时手机是静音的,下课后她才打开手机扫了一眼。 意外的,看到了冯星航的消息。 【老师我知道错了,求您给我一个向您认错的机会。】 【我在办公室门口等了您两个小时。】 江雨枝下意识皱眉,她并不觉得冯星航是真心实意想跟她道歉。 傻子才信。 而且,她对这个人没有好印象,不想和他接触。 但……她有个U盘在办公室。 确实得去取一趟。 这样就避不开。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见就见吧。 她回:【刚下课,稍等。】 另一边,冯星航臭着脸,坐在教室办公室外小茶水间的沙发上。 他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浑身充满戾气。 md,他在心里骂了无数遍脏话。 自家那个傻逼老头打过来电话时气势汹汹的,把他一顿臭骂。 挂电话时还再三叮嘱,让他一定要给那名老师好好道歉,要是得不到她的原谅,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从此他别想再拿到家里的一分钱。 甚至说,只要老师能消气,就算她是要求他磕一百个响头,他也得磕。 一个小小的锦大竟然卧虎藏龙,谁能想到顾氏集团顾总的老婆竟然会窝在这里当老师。 大名鼎鼎的顾氏集团,南城商圈没几个不知道的。 不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顾总不是和江家那位联姻了吗? 所以说,这位老师是顾太太,同时也是江家大小姐。 啧……冯星航突然很好奇。 也不知道这位神秘的顾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拍了拍屁股,从沙发上起来。 走到办公室前靠墙站定,垂着头,一副罚站的模样。 办公室内的四名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位太子爷今天怎么会来学校,一直在外面,他到底是来找谁的。 坐在角落处的女老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躲在挡板后笑得不怀好意。 冯星航等得烦了,无聊地扣着墙皮。 江雨枝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她从电梯出来,又从走廊里拐出来。 视野渐渐开阔,正前方右手边就是办公室。 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影立在墙边。 随着她走近,身影也逐渐清晰。 穿了一身牛仔衣,身高大概180左右,身材偏瘦,头发是张扬的红色,发型类似狼尾。 与此同时,冯星航也看到了她。 好漂亮的妞。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长发挽起,身材瘦削但并不干瘪,该有的地方都有,再说回那张出众的脸,五官组合完美无缺,混合她清冷的气质,浓艳中夹杂着清澈,甚至比当红女星还要貌美几分。 冯星航舔了舔下唇,顿时有些心痒。 锦大何时有此等尤物了? 看着就令人心魂荡漾,不知到了床上,又是何等的骚浪勾人…… 若是能尝一回,他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随着那人走近,他心底那些淫邪的心思也是越来越火热。 江雨枝和他有一瞬间的对视,之后她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种黏腻的、从上到下打量的、不加掩饰的贪婪目光,让江雨枝犯恶心。 她拧眉,脸色冷了下去。 冯星航看着她走近,迫不及待想跟她搭话,他斜靠在墙上,连站相也没有,用色眯眯的眼睛看着江雨枝,吊儿郎当地开口:“美女,你……” “冯同学,我是你的老师。”江雨枝皱着眉,厉声打断他的话。 “老师?”冯星航还以为她就是个普通学生,得知她的身份后立马改口道:“老师对不起,我没见过您,没有认出您来。” 他语气带着讨好,一边说一边偷看江雨枝的反应,一脸谄媚。 这顾太太看起来挺年轻啊,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没想到是这等天仙似的人物,也难怪能拿下顾总。 江雨枝不想同他浪费时间,忍着恶心说:“之前我并不知道你的特殊情况,所以才会一直追着你要论文。” 冯星航诧异地看着她,“老师你不知道?” “嗯,我并不知道你在锦大的特权,没有人告知我。”江雨枝语气平淡,只想快点把这件事说清楚,和这人多待一秒她都不舒服。 “分配学生的老师没有告诉我。” “不过你可以放心,以后你的论文我不会再追问。”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江雨枝一口气说完,下了逐客令。 冯星航低着头,眼神一瞬间变得阴鸷。 他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那会儿老头在电话一遍又一遍追问他到底有和别人勾结,意图陷害顾太太。 冯星航都被问懵圈了。 他虽然浑,但一向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更别说平常都不在学校,连学院里的老师都认不全,干嘛要陷害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人? 哦不,现在他知道这位老师的名字了。 江雨枝。 还挺好听。 从过完年开始,江雨枝就不停地给他发消息,催他交论文。 他嫌烦,索性直接免打扰。 上周二他去了酒吧,玩了个通宵。 没想到这位江老师变本加厉,不发消息改打电话了。 他还在睡觉就被吵醒,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这老师怎么回事?都说了论文不用管不用管,还每天催催催? 冯星航还以为江雨枝是成心跟他过不去,找他的麻烦。 没想到……中间还真有隐情。 想来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借自己这把刀,杀江雨枝这个人。 “啧……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嗯?”江雨枝听到他说话但是没听清,不耐烦地问:“你说什么?” 冯星航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了,他摇了摇头,看着江雨枝笑得讨好,解释道:“老师,我还以为您知道,故意找我的麻烦,所以才……”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立马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把中间那个耍手段的人找出来。” 第47章 试探 冯星航暗自下了决心。 他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就当做是向江雨枝道歉让她原谅自己的投名状了。 至于江雨枝,她本来就有这个想法。 现在冯星航主动要找,那再好不过。 她没有不同意的理由,毕竟他要更熟悉锦大这个‘圈子’。 打定主意,江雨枝点头,“可以,我这边也在查,如果查到了,麻烦告知我一声。” “肯定啊,老师你这是哪里的话?”冯星航咧嘴笑了起来,“要是查到那个人,我一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他奶奶个腿,竟然敢欺负到老子身上……” 江雨枝皱了皱眉。 冯星航瞬间意识到自己说话太粗鲁,一时得意忘形把平时混不吝的架势拿出来了,他立马半弯腰陪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话圆回来,“……哈哈……我是说我没干坏事,不能让别人冤枉了我……” 江雨枝“嗯”了一声,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如果这件事他真是冤枉的,那一码归一码,冯星航是个多烂的人做过多少烂事,那都跟她没关系。 只是…现在的聊天在江雨枝看来是并不怎么必要的。 双方的诉求都已表达明确,那就没必要再重复。 “我还有事要忙。”江雨枝不咸不淡地说,明晃晃地赶人,就差说“你快走吧”了。 听出她的意思,冯星航嘴角的笑尬住了,但他是个人精,立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笑着说:“那老师你先忙,等查到结果我再来找你。” “直接发我微信就好。” 面聊,没必要。 江雨枝扔下一句话,进了办公室。 她走后,冯星航脸上讨好的表情一瞬间消失了,他眼神阴鸷,恶狠狠地看着江雨枝离开的方向,攥紧了拳头。 md,热脸贴冷屁股。 在他冯星航这,还是人生头一遭。 刚进电梯他就迫不及待给冯星虎打电话。 电梯里还有其他刚下课的学生,他也当做他们不存在,电话刚被接通便破口大骂,“我艹,我tm刚陪着笑脸跟顾……老师道了歉,原我早就说了不是我干的,你偏不听,是有人想算计我找她的麻烦,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不知道,反正冯星航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与他同乘一趟电梯的学生都暗骂晦气,同时好奇心大起,迫不及待想把这事分享给自己的朋友。 办公室的老师早就竖着耳朵听了许久,但他们并没有听太清楚,只依稀听出来冯星航好像是在和江雨枝道歉,还说了要查一查。 查什么呢? 没听清楚。 看到江雨枝冷着脸走进来,他们匆匆低下头,生怕偷听被发现。 江雨枝用余光淡淡扫了一眼,表情不变,目不斜视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把书和包放在桌上,她抽出椅子坐下。 刚才在门外说话时站了一会儿,脚踝处有点痛。 拉出抽屉,从里面找出U盘放进包里。 工位上有备用水杯,一周没用过了。她用热水涮了一遍后接了杯温水,回到座位上慢慢喝着。 领座的女老师一直偷偷往她这边看,江雨枝抬眼看过去,后者却匆匆低头,她抓到好几次了。 她怯生生的,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江雨枝已经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无非就是刚才和冯星航在门口聊了什么。 她本来也没想藏着。 意识到自己被算计后,江雨枝就反思过。 是不是她平日里太低调了,才让有心之人觉得她是可以随便踩一脚的人? 既然如此,在不爆率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告诉别人自己有后台,敲敲打打有心之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正巧,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女老师全名叫张桐,人还不错,是个温柔和善的小姑娘,江雨枝在办公室时两人经常互相分享小零食。 她平日里谨小慎微,就连办公室里的老师一起吐槽学校里不成文的规定时,她也很少帮腔。 江雨枝不太觉得幕后之人会是她。 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试探一下。 于是,在张桐又一次看出来时,她转头盯着她,不失礼貌地笑着问:“张老师,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话音刚落,本就安静的办公室里更静了。 不知是谁的笔掉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落入每个人耳朵里。 江雨枝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不显。 被问的张桐完全没想到江雨枝会主动问自己,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尴尬。 最终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她开口:“江老师,冯星航是来找你的吗?” 江雨枝点头,这个不需要解释。 “那……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啊?”张老师的语气隐隐透着担忧。 紧接着,她缩了缩脑袋,把自己藏在挡板下面,又左右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对江雨枝说:“那人不是个善茬,要是惹到他就麻烦了。” 江雨枝挑眉,继而笑着解释,“我没有惹到他,是他来跟我赔罪道歉的。” 她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这人不喜欢麻烦,最不喜欢惹事了。” 这话说得有点刺,是给有心之人听的。 张桐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替她松了一口气,她原来还担心江老师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麻烦,没事就好。 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有几分羞涩:“江老师,原来你这么厉害啊?居然能让太子爷主动向你赔罪道歉,那你以后能不能罩着我?” 一半真诚一半开玩笑的语气。 江雨枝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没有啦。” 别人的闲事,江雨枝不喜欢管,她也不喜欢随随便便就应承别人。 所以只是一个搪塞的说法。 好在张桐也不是真的抱着江雨枝会罩着自己的期待,被拒绝了也没有再胡搅蛮缠。 江雨枝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准备走人。 她从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放到张老师桌上,起身告别,“我走了,改天再聊。” 几块巧克力有点寒碜了,但江雨枝这两周都没怎么在学校,所以工位上空空如也,就这两块巧克力还是她早上上班前随手拿的。 张桐看了一眼,巧克力包装精美,一看就是自己吃不起的。 她冲江雨枝小幅度挥了挥手,“拜拜~” 江雨枝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迈出门口时,她回头扫了一眼。 正好对上一道来不及收回的并不友善的目光。 江雨枝收回目光,离开。 第48章 造谣不需要成本 “张老师,这江老师真这么厉害啊?” 江雨枝走后,有八卦的男老师便主动问起了张桐。 男老师名孙全,办公室里数他最八卦。 一个大男人嘴碎得要命,要有什么事被他知道,那整个学院都会知道。 他总爱在上课的跟学生扯这些有用的知识之外无用的家长里短。 张桐和他接触不多,所以没什么好感。 她握紧巧克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本来就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不确定的事情她不会信口开河,更何况江雨枝愿意告诉她,这就是对她的信任,她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孙全明显不信,他还想追问,但是看到张桐埋头做鹌鹑,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后,就没了兴趣。 他自讨没趣,在心底暗骂:“装货。” 对着张桐翻了个白眼,他悻悻然把目光移回电脑页面,一脸不爽。 正当他烦闷之际,有人开口了。 “孙老师,江老师肯定厉害啊,你看人家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每天背的包还都不重样。” “更别提她每天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那车呀,可不便宜。” 这番话一出,孙权立马循声寻人,最终目光定格在角落里靠墙的女人身上。 李萍? 孙全心里犯起了嘀咕,她不是一向不搭理人吗?仗着自己和院领导有点关系,整天用鼻孔老人,谁都不放在眼里。 今天怎么主动和我搭起话来了? 但他现在正想找个人聊聊八卦,心里痒得像是有蚂蚁在爬。 只要是个人就行,不挑。 这办公室除了张桐,也就他和李萍两个人了。 于是,孙全便旁若无人地和李萍聊起来,“李老师,你说的都是真的假的呀?” 李萍昂着头,懒洋洋地开口:“当然是真的啊,我骗你干嘛?” “我都看到过好几次了。” 孙全莫名觉得她这话听起来怪难听的,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思。 但他现在来了兴致,就只想吃瓜。 这种时候,理智判断的能力几乎是不存在的。 真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要能满足他的吃瓜心理,那么他会在心里默认这瓜是真的。 他忙说:“怪不得呢,我说这江老师怎么年纪轻轻就硕士毕业了,24岁就……不,23岁就读完了研究生,刚毕业就进了锦大。” “原来我还纳闷呢,我读完研究生都27了,她怎么这么早?” 李萍投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害,有钱能使鬼推磨呗。”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孙全煞有其事地点头,他说一半,意味深长。 张桐一直默默听着,办公室就这么大点儿,她想听不到也难,带上耳塞还是能听到。 更何况这两人压根就没有避开自己的意思。 她本来不想说话的,但现在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尤其是他们阴阳江雨枝的学历是用钱买来的,往她身上泼脏水,这跟造谣有什么区别? 她开口插入他们的交谈,说:“江老师她很优秀啊,小学的时候跳了级,高考又考上了江大,在江大本硕连读。” “江大是南城最好的大学,在全国排前三,这么优秀,毕业后进锦大教书也不算什么吧?” “张桐,这么急着帮她说话?难不成你是她的狗啊?”孙全不耐烦地回怼,瞪着张桐,眼里凶光毕露。 他早就看江雨枝不爽了,清高得要命,装给谁看呢? 李萍的话刚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只要一想到江雨枝的学历是用钱买来的,他就觉得自己高了她一头,现在心里正爽了。 张桐的话无疑是给了他当头一棒,打碎了他心里这份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虚假幻想。 他能高兴就怪了。 “就是,不知道还以为你收了她多少好处呢。”李萍立马帮腔,她观赏着刚做好的美甲,将矛头对准张桐,阴阳怪气地说:“上赶着当狗,真就迫不及待想帮人家看家护院了?” “也不想想,人家缺不缺你这一条狗?” 张桐被这话气得涨红了脸,她从小到大都嘴笨,所以很少和别人起冲突,能忍的事她基本上都忍了,只求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别人起冲突。 一瞬间,她委屈得想掉眼泪。 她咬着牙强硬忍泪意,和李萍据理力争:“你看到江老师用钱买学历了吗?你们这是造谣你知不知道?造谣是犯法的!” 李萍毫不在乎地吹了吹指甲,“造谣?你说我造谣我就是造谣啊?原来造谣这么简单,全凭你一张嘴就能给我定罪啊?” 孙全也跟着附和打太极,“就是,张老师你太敏感了,我和李老师这不是讨论真假吗?哪里就是造谣了?你这话说得太重了。” “那你们不也在凭一张嘴给江老师定罪吗?你们根本就不关心是真是假,因为你们已经觉得那就是真的!” 张桐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都刺进肉里了她也浑然不觉,气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两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造谣是最不需要成本的,张桐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这句话。 她强撑着替江雨枝打抱不平,“李萍,你太过分了,江老师又没有招惹你,她从来没有在背地里说过你一句坏话,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招惹过我呢?”李萍冷笑,她放下手掌,撑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看向张桐,“张老师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有时候吧,这人太善良了也不是好事,容易被人骗,被人当枪使。” “你把人家当朋友,我看人家啊,可未必是这样。” 张桐不服气地争辩道:“你胡说,江老师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怎么不是?她就是这样的人。” 李萍呵呵笑出了声,她翻了个白眼,嘲讽道:“你看看你桌上那几块巧克力,她那么有钱,要什么买不到?就给你几块巧克力,明显是把你当乞丐打发呢,亏你还感动得不行。” “笑死我了!” 第49章 狗咬狗 张桐突然就不气了,冷静、理智通通回归。 她要是还听不明白李萍这番酸言酸语,那真是白读这么多年书了。 李萍无非就是嫉妒江老师出身好,她对江老师的恶意抹黑恰好照出了她丑陋不堪的内里。 至于她那一大段看似是在为张桐打抱不平的话,实则是在挑拨离间,想让张桐也跟着她抹黑江雨枝。 张桐看得透透的。 就算人家江老师有钱,那也是她的钱,她爱怎么花怎么花,就因为她有钱,要求她送包送奢侈品,那不是道德绑架吗? 和这种人再争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对牛弹琴罢了。 想明白这点,张桐就决定不再同她争辩了。 她目前还有点工作没完成,但办公室里臭气熏天,空气已经被污染了,她再待下去怕是要窒息。 张桐麻利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打算回家办公。 本来是想上完课顺便在学校处理完工作再回家,这样回家后就能安心休息,谁能想到会出这档子事? 她还不如下了课就回家呢。 晦气。 李萍见张桐不反驳自己的话,反而开始收拾东西,以为她是自知理亏怕了自己,在心里笑话她果然是个怂货,嘴上的工夫是半点都没有,还爱装好人替别人出头。 招笑。 “张老师,你这是干嘛去呀?怎么不继续说了?” 张桐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语气带着淡淡的不耐烦,“我下班了,你们聊。” “呦,下班啦?”李萍笑着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张桐明显是要熄火的意思,但她明显还没说尽兴,仍嘲讽道:“这么早就下班?难不成是要去找江老师告我的状,说我造谣她啊?” 不给张桐回答的机会,她接着说:“去呗,你说我造谣我就造谣?你让她去告我呗。” “难不成我怕她啊?” 小嘴叭叭叭个不停,别人都没说什么呢她先虚空索敌上了。 张桐烦得要死。 她整理好东西,她站起身拽着挎包的袋子,扫了一眼李萍,凉凉开口:“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她挎着包就要走。 腿刚迈出去,孙全就伸长胳膊挡住她的路。 张桐忍着怒气看向他,尽量好声好气地问:“孙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孙全呵呵一笑,一副老好人的做派,他笑着劝道:“张老师啊,我们就是私下里聊聊天,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里的,没必要把关系搞僵,你说是不是?” “江老师本来就很少参加教研室的活动,你要是把这事告诉她,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说不定还觉得我和李老师对她有意见排挤她呢,以后咱们还要一起共事,闹到明面上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是不是?” 末了,他补充一句:“我这也是为你好。” 张桐气笑了,这人的不要脸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下限。 为我好? 我又没有背后抹黑造谣说别人坏话,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需要你替我考虑吗? 还口口声声“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威胁谁呢? 她佯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疑惑反问“孙老师,难道你对江老师没意见吗?” 孙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总缩着胆小怕事的张桐居然还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面,自己以前真是小瞧她了。 说他对江雨枝没意见,那肯定是假的,但他也没蠢到给自己惹事。 今天本意就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心理,谁知道会演变到这一步?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否认。 “我当然没意见啊,”孙全的脸上再度挂着笑容,说,“我和江老师又不熟,我对她能有什么意见?” 饶是张桐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说话跟放屁一样。 “孙老师,你这变脸可真快啊。”李萍此时却跳出来指责起了孙全,“我看你先前跟我聊天的时候可是兴致盎然啊,怎么这会儿又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哪来的碧螺春,茶香四溢,冰清玉洁?” 反正她如今已经把话挑破了,就是明摆着讨厌江雨枝,对她有意见,也不怕她找过来。 倒是这个孙全,人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呢,就翻脸不认人,想自己当好人。 “呸!” 李萍心里懊恼万分,江雨枝在办公室那番话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不小的波动,所以才会一时失了理智,忘了孙全这人是个伪君子,竟想着跟他结成一派。 秉持着‘死也要拉个人垫背’的想法,李萍持续输出,“孙老师,我来说句公道话,我和江老师我们俩的关系先暂且不谈,但你说你对江老师没意见,这话我可不信。” 孙全不乐意了,立马反驳,“李老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明明是你阴阳江老师有背景,用钱买学历,我就是好奇问了你一下,其他的我可没说啊。” “你别污蔑我。” 李萍不甘示弱地回怼:“你也没否认没替她反驳我啊,我看你不是听得挺高兴的吗?你敢说我的话没说到你的心窝子上?” 孙全的意图被拆穿,顿时恼羞成怒,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李萍,历喝:“你!” “我什么我?”李萍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用手指着自己,当下火就冒了上来,“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一个大男人说话跟放屁一样,敢说不敢认,你算什么男人?” 孙全遭她一顿数落,脸上彻底挂不住了,涨成了猪肝色。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张桐在心底连连叫好。 只是她得快点走,不想掺和进他们俩的争端里,搞不好还要拉架,万一被误伤到怎么办? 孙全因为正指着李萍,拦在张桐身前的胳膊无意识间收了回去。 张桐拎着包拔腿就跑。 孙全反应过来是她已经走到门口了。 他还想堵张桐的嘴,急忙喊道:“张老师,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正要起身去追张桐,李萍却一个箭步冲上前拽住了他的袖子。 “关人家张老师什么事?你凭什么不让她走?我和你的事还没掰扯完呢。” …… 张桐都走出办公室了,还能听到李萍又尖又细的叫喊声。 她害怕地拍了拍胸脯,庆幸自己跑得快。 暗道:就让他们狗咬狗吧,我可没有关门的癖好。 第50章 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 出了学校坐上地铁,她一番思考,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江雨枝一声。 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她知道,防患于未然。 江雨枝收到消息时刚到家。 张桐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张老师,孙老师和李老师他们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江雨枝先是疑惑,她放下包,窝在沙发上。 【嗯?】 对方很快回复,【今天你走后他们两个有聊起你,李老师说了一些你的坏话。】 江雨枝眉心蹙了蹙,打字:【说了什么?】 张桐咬唇,纠结之下简略总结:【说你穿金戴银,23岁就硕士毕业,花钱买学历之类的……】 江雨枝挑眉,缓缓勾唇笑了。 有意思。 23岁岁硕士毕业是因为她转到青城读三年级时连跳两级,九岁就读五年级了。 况且国内的天才很多,就算是万一挑一,国内也有14万个,她23岁硕士毕业算不得什么。 有的人二十多岁已经当上教授了。 没什么稀奇的。 她回:【无所谓,让他们说去吧。】 张桐看到她的回复,一时语塞。 江老师好像不太在乎。 那……要不要告诉她自己今天为了这件事跟他们起了争执呢? 如果不说,她自己会觉得有点委屈,但是说了又有故意邀功的嫌疑。 还有……万一……她怀疑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双面间谍怎么办? 张桐一时间陷入了纠结。 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很容易内耗。 就在她扣下手机,望着地面纠结之际,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她解锁手机,就看到了江雨枝发来的消息。 【你没有和他们吵起来吧?】 张桐紧张的情绪突然找到了泄洪口,对方主动询问的情况下她如实回复,那就不算是故意邀功啦。 她的手指在手机上敲得飞起,【有反驳了几句,但是没有吵起来,感觉和他们争论纯属是浪费时间。】 江雨枝深有所感,认同。 【后面他们两个吵起来了,我见势不妙就跑路了,现在在回家的地铁上。】 吵起来了? 江雨枝来了兴趣,【他们为什么会吵起来?】 张桐觉得打字解释起来太麻烦,就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60s的语音。 这事不简单。 听完语音,江雨枝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嗯……很难评。 她一边想笑,一边又觉得无语。 这两人都让人挺无语的。 但比起孙全的说话放屁,李萍敢作敢当倒还是要比他好一丢丢。 至于她叫嚣的那些“去告我啊”之类的话,江雨枝觉得挺好笑的。 造谣确实不需要成本,但是有代价。 就是不知道这个代价她担不担得起了。 江雨枝想了想,给张桐发了条表达感谢的消息,【张老师,谢谢你帮我说话,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她并没有怀疑张桐是否也参与了那两人对自己的抹黑,也并没有怀疑她是不是假装好人来告诉自己这件事。 收到消息的张桐眼眶突然一热。 心里凭空生出了一股被信任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今天突破准则和别人争论是值得的。 她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就是因为曾经被背刺过。 人心隔肚皮,人性又多疑。 所以她只好缩在安全圈里,不敢踏出一步。 但久而久之,她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很多生活的乐趣,活成了‘套子里的人’。 便决心改变,尝试着勇敢地去摔跤,接受生活的磋磨。 为什么今天会帮江雨枝说话呢? 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她那里感觉到了被信任,她给的巧克力还很好吃。 刚才她坐在校车上时吃了一块,浓郁甜密却不腻的味道在舌尖绽开,对于一枚吃货来说,简直太幸福了。 更幸福的是,经过今天的事情,她发现勇敢地和别人争辩并不是多么难的事,自己原来也可以拒绝,可以反驳。 这给了张桐莫大的勇气。 地铁上人来人往,中途总有人上车下车,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生活,他们或许也同她一样纠结内耗,一样面对着各式各样的问题。 这样一想,张桐豁然开朗。 她面带笑容拿起手机,给江雨枝回消息,【我也要谢谢你,江老师。】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也想请你吃顿饭,我很喜欢你,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朋友,而不是同事。 【当然可以~】 张桐扬了扬唇,心情愉悦满足。 地铁到站了,她带着重新燃起的勇气融入人流。 . 和张桐聊完天,江雨枝的心情也不错,她确实还挺喜欢她的。 就算是安静怯懦的人,也有温暖别人的力量,每个人都有闪光点。 时间还早,这会才六点。 她瘫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不曾想竟然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迷茫地坐起身,半眯着眼睛在茶几上摸索手机。 没仔细看,她直接按下接听键? “喂……”刚睡醒,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软糯。 另一端的声音带着笑意,“在睡觉吗?” 江雨枝这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顾淮州。 “嗯,本来想休息一会的,没想到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淮州轻笑,柔声问:“怎么不回房间睡?是我吵醒你了吗?” 被吵醒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江雨枝不知道该怎么回,便应道:“没事,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我晚上要加班,提前告诉你一声,晚饭不用等我了。” 江雨枝点头,“好,那我让吴叔给你送饭。” “不用了,我已经让陈逸点好餐了,等会儿就送过来。” 他贴心叮嘱,“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 “好。” 挂完电话,江雨枝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回神。 困意消散了不少,她给张嫂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晚饭只用做一人份。 正打算上楼换衣服,宋以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刚接通,她轻快的声音立马响起,“亲爱的,晚上有没有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