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喝茶》 第313章 君王之怒,流血之始 赵佶的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赞许笑意。 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眼神,可以如此清澈,又如此决绝。 好一个,聪慧通透的女子。 好一个,敢以身为刃,直面君王的女子。 “你左臂的伤,是耶律乙辛所为?” 他的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是。” 李师师的回答,简单而直接,没有丝毫的委屈。 “疼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仿佛不是君王对臣子,而是一个寻常男子对一个受伤女子的关切。 “不疼。” 李师师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与那些,用性命为陛下,为大宋,在艮岳之巅炸出一条生路的姐妹们相比,师师这点皮外伤,当真不值一提。” 她的话,像一根淬了冰的银针,看似轻柔,却精准地,狠狠地,扎在了赵佶的心上。 让他眼前瞬间浮现出,艮岳之巅,那十二团,在漫天风雪中绽放的,绚烂而惨烈的,血色烟火。 每一团烟火,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是他的子民。 是为他而死的,女人。 他的脸上,那层维持了二十年的、温文尔雅的帝王面具,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不忍。 “是朕,亏欠了她们。”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愧疚。 “传朕旨意,凡艮岳之战中,殉国的歌姬,皆追封为‘贞烈夫人’,以一品诰命之礼,厚葬于西山皇家陵园,家人,永享朝廷俸禄,子孙三代,免除赋税徭役。” “奴家,代姐妹们,谢陛下隆恩。” 李师师再次,深深一福,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 她知道,这是皇帝在收买人心。 用皇恩浩荡,来抚平那些冤魂的怨气。 也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试探她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为私仇,还是为公义。 “说吧。” 赵佶将手中的那枚白子,轻轻地,放在了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你深夜执意要见朕,冒着欺君之罪,所为何事?” “你可知道,欺君,是何等大罪?”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威严。 那短暂的温情与愧疚,被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 李师师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皇帝给了恩典,便是在等她的“回报”。 这回报,必须足够分量。 分量到,足以让一位帝王,冒着动摇国本的风险,去掀开那张遮蔽了朝堂二十年的黑幕。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清澈的眸子,在这一刻,没有了丝毫的柔弱与妩媚,只剩下如寒潭般的冷静,直视着那双,深不可测的,帝王之眼。 然后,她从自己那早已被血浸透的,宽大的舞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卷,同样沾满了血污与泥土的,公文。 血是她的血,泥土是艮岳的泥土。 它像是一件从地狱里带出来的信物,散发着死亡与背叛的腐朽气息。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双手,将那份,足以让整个大宋江山,都为之剧烈震颤的“血契”,高高举过了头顶。 “奴家不为邀功,不为伸冤。”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激起阵阵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只为,请陛下,看一样东西。” “一样,能让陛下看清楚,谁是忠,谁是奸,谁在浴血护国,谁在……开门揖盗的,东西!” 陈恭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甚至没有等皇帝发话,一种源于内侍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驱使着他快步上前。 他从李师师的手中,用一种近乎抢夺的姿态,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公文,转身,用颤抖的双手,呈到了御案之上。 赵佶的目光,落在那份,散发着浓烈血腥与硝烟气息的,公文上。 他缓缓地,伸出手。 那只平日里执笔画尽天下山水,点茶描出世间风雅的手,此刻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粗糙而冰冷的卷轴时。 当他看到,那上面,用汉文和契丹文,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字,共同写就的,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罪证时。 当他看到,高俅、朱勔、蔡京……一个个他无比熟悉,无比信赖的名字,与那些代表着背叛和卖国的、天文数字般的银两与军械,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时。 当他看到,那份由高俅亲笔画押,要“拥立为君,划江而治”的,禅位诏书草稿时,他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后,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极轻,在死寂的大殿里,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那张,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帝王面具,终于,寸寸龟裂。 但在那裂痕之下,他看向李师师的眼神深处,除了滔天的震惊与暴怒,还有一丝冰冷的、一闪而过的审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是如何拿到这份东西的? 她的背后,还站着谁? 这,是另一个周邦彦吗? 一个,比周邦彦更懂得如何将刀子,递到他手里的,复仇者? “砰!” 他手中的那枚白子,被他用尽全力,重重地,砸在了棋盘上。 那条被围困已久的黑龙,瞬间,被屠杀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而他,这位大宋的天子,也终于,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看清了,自己这二十年来,是何等的,愚蠢,与可笑。 不,或许他并非全信。 或许,他心中早有怀疑的种子。 只是那时的他,羽翼未丰,皇位未稳,面对盘根错节、如同参天大树般的朝局,他选择了最怯懦、也最安全的做法——自欺欺人。 他用二十年的风花雪月,用艮岳的奇石,用矾楼的歌舞,为自己筑起了一座逃避现实的华美囚笼。 也亲手为这些国贼,撑起了一把巨大的、能遮蔽天日的保护伞! “砰——!” 一声巨响,不是吐血,也不是咆哮。 赵佶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前的紫檀木御案之上! 那张由整块千年紫檀打造,雕龙画凤,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御案,竟被他这狂怒之下的一拳,砸得粉碎! 坚硬的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爆裂! 价值连城的玉石笔洗、苏轼用过的昂贵端砚、堆积如山的奏折,连同那份刚刚呈上来的“血契”,被他这一拳所蕴含的、积压了二十年的狂暴力量,瞬间掀飞! 无数的碎片与纸张,如同风暴中的蝴蝶,四散纷飞,轰然落地,满地狼藉! 整个大殿,仿佛都因这一拳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4章 杀机暗涌,风雪满京 “陛下!” 陈恭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整个人都瘫了下去,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地磕着冰冷的金砖,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侍奉官家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失态、如此暴怒的君王。 这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沉迷艺术的天子。 这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嗜血的雄狮! “滚!” 赵佶的咆哮声,不再是帝王的威严,那是一头被囚禁了二十年、被戏耍了二十年、今日终于挣脱枷锁的野兽,发出的第一声嘶吼! 他血红着双眼,一把揪住陈恭的衣领,竟将这个成年男子,从地上硬生生地拎了起来。 那张往日里俊雅风流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青筋如同蚯蚓般在额头和脖颈上暴起,狰狞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二十年!” “朕!在你们眼里!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不是!” 他一字一顿地逼问,因为极致的愤怒,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灼热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的唾沫,狠狠地喷在陈恭那张死灰色的脸上。 陈恭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整个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唯有皇帝粗重如牛的喘息,和陈恭那几乎要咬碎自己牙齿的颤抖声。 李师师依旧跪在原地,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一动不动。 仿佛眼前这君王的雷霆之怒,与她毫无关系。 但她那藏在宽大血袖中的手,指甲早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皮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溢出,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成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和姐妹们的血,没有白流。 那座压抑了二十年的火山,终于被她亲手点燃,正在以无可阻挡之势,喷发出焚尽一切的怒火。 赵佶的怒火,如同岩浆一般,在他胸中疯狂地翻腾、奔涌。 他猛地松开手,将早已吓得半死的陈恭,像扔一块破布一样,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李师师身上。 这一次,那目光中除了审视,更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看到了她左臂上,那道依旧在缓缓渗血的狰狞伤口。 也看到了她平静的、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脸。 是啊。 是这个女人。 是这个他一直以为只是笼中金丝雀,是他排遣寂寞的玩物的歌姬,用鲜血和性命,为他撕开了这张蒙蔽了他二十年的,欺天大网! 而他,这位自诩聪明,自诩洞察人心的大宋天子,却一直安逸地坐在龙椅上,欣赏着奸臣们为他编织的盛世浮华,甚至为他们的“忠心”而沾沾自喜。 何其讽刺! 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佶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声低沉,嘶哑,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缓缓走回那张只剩下一半的龙椅,重重坐下。 那张刚刚还狰狞如鬼的脸,一点点地,重新被冰冷的帝王面具所覆盖。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深邃的古井。 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积蓄了二十年毁灭力量的,火山。 “陈恭。”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平静得可怕。 “奴……奴才在!” 陈恭如同被赦免的死囚,连滚带爬地挪到他脚边,头也不敢抬。 “传朕旨意。” 赵佶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积蓄着那雷霆万钧的力量。 “召蔡京、高俅、朱勔、王黼、李彦……所有宰执重臣,立刻入宫!” 他顿了顿,猛地睁开眼,那眼底,是尸山血海般的凛冽杀意。 “半刻钟不到……” “满门抄斩!” “遵……遵旨!” 陈恭听到最后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 他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殿,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知道,汴京城的天,要塌了! 今夜,注定要血流成河! 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即将在他身后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拉开序幕。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赵佶坐在那张破损的龙椅上,一言不发。 他的手指,极有规律地,轻轻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那“笃、笃、笃”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柄巨锤,一下又一下,敲在李师师的心跳上。 他没有让她起来。 也没有再问一句话。 他在等。 等他撒出去的网,慢慢收紧。 等他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们,一个个自投罗网。 等一场,他亲自导演的,好戏开场。 他要亲眼看着,那些曾经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权臣,是如何在他面前,一点点地,被剥去伪装,露出惊恐、绝望的真面目。 李师师依旧跪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暴风雪中绝不弯折的寒梅。 她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皇帝在审视她,也在利用她。 她手中的这份“血契”,是她递上去的投名状,也是悬在她和她背后所有人头顶的催命符。 它能扳倒蔡京、高俅,也同样能将她和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周邦彦,以及所有拱圣营的残余势力,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她别无选择。 这盘棋,从她决定入宫,踏入这权力旋涡最中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 要么,满盘皆活。 要么,粉身碎骨。 殿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凄厉的风声,如同无数的冤魂在紫禁城的上空哭嚎,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李师师能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开始阵阵发麻,但她的心,却因为即将到来的对决而愈发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5章 权臣入笼,图穷匕见 李师师的心,猛地一紧。 她能听出,来的人很多,脚步声沉重而仓促,显然都是在极度惊惶的状态下被召集而来。 很快,一群身着绯色、紫色华贵官袍的朝廷重臣,在内侍的引领下,面带惊疑与惶恐,如同被驱赶的羊群一般,匆匆踏入大殿。 他们都是在睡梦中,被禁军用近乎破门而入的方式,从温暖的被窝里强行“请”来的。 当他们看到那满地狼藉,看到那张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的御案,和龙椅上脸色阴沉如水的皇帝时,所有人心头都是狠狠一颤。 尤其是当他们的目光,扫到那个跪在殿中,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女子时,更是惊得眼皮直跳。 李师师! 那个名满京城,连官家都青睐有加的绝代佳人,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是这副模样?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没有一个,能解释眼前这诡异而恐怖的场景。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但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惊惧与颤抖。 所有人都预感到,一场天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这场风暴,究竟会刮向谁。 赵佶没有让他们平身。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冰冷而锐利,缓缓地,扫过跪在下面的每一个人。 他扫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扫过他们脸上或惊恐、或疑惑、或故作镇定的表情。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死死地定格在了百官之首,那两个并肩跪着的身影上。 蔡京。 与高俅。 蔡京与高俅,一文一武,如同两尊门神,并肩跪在百官的最前端。 即便是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他们依旧保持着顶级权臣的风度。 蔡京微闭着双眼,神情肃穆,仿佛老僧入定,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那只捏着白玉如意的手指,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而高俅,则在踏入大殿的瞬间,就已经用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下意识地扫过了大殿之内所有禁军校尉的站位、兵器佩戴,甚至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这是他掌控殿前司二十年,早已深入骨髓的、对危险的本能。 他们都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杀气。 但他们依旧笃定。高俅笃定的是自己的兵权与皇帝的软弱,而蔡京笃定的,则是这大宋朝堂离了他们,根本转不动! “众卿,都来了?” 赵佶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喜怒,仿佛刚刚那个暴怒砸碎御案的人不是他。 越是如此,百官的心中就越是发毛。 “臣等在。” 百官战战兢兢地应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发虚。 “很好。” 赵佶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他缓缓站起身,无视了那张破烂的龙椅,踱步走下御阶。 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拖曳在满是碎屑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所有人的心头缓缓爬过。 他走到跪在最前面的蔡京和高俅面前,停下。 昏暗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将两位权臣完全笼罩。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两位,权倾朝野二十年,几乎将他架空了的,肱股之臣。 “蔡太师,高太尉。” 他轻声唤道,语气亲切得就像在与友人闲聊。 “朕听说,你们最近,很忙啊。” 蔡京依旧闭着眼,不卑不亢地恭声道:“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尽瘁,乃臣子本分,不敢言忙。” 滴水不漏,尽显老臣本色。 高俅也沉声道:“臣执掌禁军事,整顿京畿防务,剿灭城中匪患,不敢有丝毫懈怠。”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充满了军人的刚猛。 “是吗?” 赵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像猫在戏耍爪下的老鼠。 “整顿京畿防务?高太尉的防务,整顿得很好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讽刺! “好到,辽国的铁骑,都已经快要踏进朕的艮岳了!” “好到,朕的江山,都要改姓高了!”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满殿皆惊! 所有官员都吓得面如土色,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砖里。 高俅的脸色,更是瞬间一变! 他猛地抬头,看向赵佶,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骇然。 “陛下!此乃污蔑!是有人在构陷老臣!请陛下明察!” 蔡京也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而过。 “陛下圣明,切勿听信小人谗言,自毁长城。”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甚至还带着一丝规劝的意味。 “小人谗言?” 赵佶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也更冷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自毁长城?”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走回那破碎的御阶之上,但并未落座。 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狮王,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每一个接触到他眼神的官员,都吓得浑身一哆嗦,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 赵佶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 “朕今日,请大家来,是想让大家,看一出好戏。”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甩龙袖,指向那个始终跪在地上的血色身影! “呈上来!” 陈恭颤抖着双手,将那份浸满了皇帝心头血的“幽州血契”,高高举起,一步步,如同走向刑场的囚徒,走向了面色终于开始剧变的蔡京与高俅! 那一卷沾满了血污与泥土的公文,在内侍总管陈恭颤抖的双手之中,像是一道来自九幽地府的催命符咒。 它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凝结成冰。 跪在地上的百官,纷纷下意识地向两旁挪动身体,恨不得在金砖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像是躲避最可怕的瘟疫一般,生怕被那不祥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沾染上分毫。 陈恭的脚步很慢,很沉。 他感觉自己举着的不是一卷公文,而是一座随时可能将自己压垮的、名为“真相”的大山。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沉重而压抑。 大殿之内,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华贵的官袍摩擦着满地碎屑,发出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他走到了百官之首。 走到了那两座压在整个大宋朝堂之上二十年,让无数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山面前。 他不敢看蔡京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老眼,也不敢看高俅那张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只是将那份“血契”,高高地举过头顶,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举着即将献祭给神明的祭品。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6章 罪证如山,帝王之笑 高俅的瞳孔,已经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公文,像一条被钉住了七寸的毒蛇。 那熟悉的卷轴样式,那上面隐约可见的、用契丹文写就的特殊字迹,让他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亲手签下的,是他与耶律乙辛之间,最核心的、通敌卖国的铁证! 是他准备在事成之后,用来要挟耶律乙辛,甚至反客为主的护身符! 它怎么会在这里? 它怎么可能落到皇帝的手中?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西水门的计划天衣无缝,所有知情者,所有证据,都应该已经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了才对! 难道……有活口? 相比于高俅那几乎无法掩饰的惊骇欲绝,蔡京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镇定。 但那双藏在宽大朝服下的手,已经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的声响。 他的大脑,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速地运转。 完了。 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但随即,这念头便被他数十年宦海沉浮磨砺出的、近乎非人的狠辣与冷静所取代。 不。 还没完! 只要皇帝没有当场下令将他们拖出去斩了,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能撑过今晚,只要能走出这座大殿,他就有无数种方法,让这份所谓的“血契”,变成一张毫无用处的废纸! 让那个呈上血契的女人,和她背后所有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 蔡京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镇定。 “不知此为何物?” “若是来路不明,恐有伪造之嫌,污我大宋君臣,乱我朝堂纲纪。”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充满了凛然正气。 “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切勿被奸人所乘!”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义正辞严。 既点出了“伪造”的可能性,又将矛头巧妙地引向了那个不知名的“奸人”,试图在第一时间将水搅浑,为自己争取思考对策的时间。 “伪造?” 御阶之上,赵佶发出一声冰冷刺骨的冷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被背叛的,冰冷杀意。 “是不是伪造,太师一看便知。” “朕,也想请太师,为朕,为这满朝文武,好好地,掌掌眼!” 他的声音一沉,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帝王威压。 “陈恭!” 他厉声喝道,声震四壁。 “把这份‘血契’,给太师和太尉,打开!” “是!” 陈恭被这声厉喝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缓缓地,将那卷浸透了鲜血的公文,在蔡京与高俅那死灰般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展开! 如同展开一幅,通往地狱的画卷。 当那份“血契”被完全展开的瞬间,昏暗的烛光下,上面的字迹清晰地映入眼帘。 高俅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看到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那上面,不仅仅有他与耶律乙辛之间,关于“冬至夜,开西水门,引辽军入城”的秘密条款。 更有他与朱勔、王黼等人,这些年来,通过花石纲、括田令,走私军械、贩卖军粮、侵吞国库的所有详细账目! 一笔一笔,一条一款,时间、地点、经手人、具体数额,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每一笔数字的背后,都是大宋边军流失的血液!都是江南百姓被敲骨吸髓的哀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罪证,这是一本用大宋的国运和万民的血泪写成的,地狱账本! 而最让他感到肝胆俱裂,浑身冰凉的。 是那份账目之后,附着的那张,由他亲笔画押的,“禅位诏书”草稿! “拥立为君,划江而治”! 那八个用他最喜欢的徽宗瘦金体写就的、墨色淋漓的大字,此刻看来,却如同八道催命的魔咒,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让他瞬间呼吸停滞,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竟被他生生咽了回去!眼前发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不……” 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绝望。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高太尉。” 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重重地压在他的头顶。 是赵佶。 “朕也觉得,这不是真的。” 他一步步走下御阶,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高俅的心脏上。 “朕的股肱之臣,朕最倚重的太尉,朕的蹴鞠好友,怎么会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悖逆之事?” “你告诉朕,这是假的。” 赵佶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因为极致的愤怒,他的嗓音甚至都破了音,带着一丝尖锐的、如同金石撕裂般的颤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大声地告诉朕,这份东西,是你高俅,被人陷害的!” 那咆哮声,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大殿里来回冲撞,震得所有人都心惊肉跳,胆战心惊! 高俅的身体,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想开口辩解。 他想说这是污蔑,是栽赃! 可是,那白纸黑字,那鲜红的、刺眼的画押,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汗,如同决堤的溪流一般,从他的额头、后背,疯狂地涌出,瞬间浸透了里面那件昂贵的丝绸中衣,冰冷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感觉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变成了灼热的刀子。 最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完了。 彻底完了。 他知道,在这样铁一般的罪证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等待他的,只有凌迟处死,满门抄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蔡京,突然动了。 他伸出那只枯瘦得如同鸡爪的手,缓缓地,捡起了地上的那份“血契”。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仿佛那不是一份能决定他生死的罪证,而是一幅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黄庭坚的书法作品。 他仔细地看着,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或惊骇时,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老脸,竟缓缓地,舒展开一丝笑意。那笑意很淡,却比哭更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看向龙椅上那个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的赵佶。 “陛下。”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臣,有罪。”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7章 蔡京的“罪” 蔡京那一声沙哑的“老臣,有罪”,如同一道惊雷,劈碎了文德殿内本就凝固如冰的死寂。 这四个字,比任何辩解都更具力量,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胆俱裂。 满朝文武,包括那几个刚刚还在暗自庆幸、准备跟着和稀泥的蔡党核心,全都如遭雷击,惊骇欲绝地看向了那个跪在最前方的、枯瘦的背影。 他们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疯了! 太师一定是疯了! 在这种时候,面对这样一份足以诛灭九族、抄家灭门的通敌铁证,他不思辩解,不想抵赖,甚至没有半分挣扎,竟然……就这么认了? 这不合常理!这根本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在朝堂之上翻云覆覆雨二十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将死人说成活人的蔡太师! 就连龙椅之上的赵佶,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也在此刻出现了一瞬间的、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预想过蔡京的百般狡辩,预想过他的垂死挣扎,预想过他会声泪俱下地喊冤,甚至预想过他会狗急跳墙,煽动百官以死逼宫。 他唯独没有预料到,蔡京会认罪。 认得如此干脆,如此平静,平静得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高俅更是如坠冰窟,浑身冰凉。他惊恐地看着蔡京的背影,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实的、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恐惧。 完了,太师这是彻底放弃了?他这是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吗? 不,不可能!这老狐狸一定还有后手! 短暂的死寂过后,赵佶的错愕化为了更深的、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冷笑意。 他缓缓地,从那破碎的御阶上走下,绣着五爪金龙的袍角拖曳在满地碎屑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所有人的心头缓缓爬过。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蔡京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比信赖,也无比忌惮的老师。 “好,好一个有罪!”赵佶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太师倒是认得爽快。那朕倒想听听,你认的,是何罪?” 他猛地一脚,将那份浸透了血污的“血契”踢到蔡京的面前,那卷轴滚了几圈,正好停在高俅抖如筛糠的手边。 “是你结党营私,蒙蔽君父,将这朝堂变成你蔡家一言堂之罪?” “还是你贪赃枉法,纵容朱勔之流以花石纲、括田令鱼肉百姓,害得江南民不聊生之罪?” “亦或是……”赵佶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直刺人心,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被背叛的怒火,“你私通外敌,里应外合,与高俅这厮一同,意图颠覆我大宋江山的——谋逆之罪?!” “说!” 最后那个字,如同野兽的咆哮,震得整个大殿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蔡京。他们知道,蔡京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这满朝文武,今夜是生是死,是荣是辱。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蔡京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老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与绝望,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回陛下,”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最后的从容,“老臣所认之罪,既是结党营私,也是贪赃枉法,更是……用人不当,失察之罪!” “失察之罪”四个字一出,高俅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疯狂的光彩。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太师没有放弃!这是在弃车保帅!这是在用他浸淫朝堂数十年的权术,做最后的、最疯狂的豪赌! 果然,蔡京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老臣年迈体衰,精力不济,以至麾下出了如朱勔这等狼子野心、胆大包天之辈,竟敢伪造老臣与高太尉的笔迹,私刻印信,勾结辽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陛下请想,若真是老臣所为,又岂会将这等机密文书,交由朱勔这等贪婪愚蠢之辈保管?此乃老臣用人不明,识人不清之过!老臣难辞其咎!” 他猛地一顿,话锋一转,如同最毒的蛇,毫不犹豫地咬向了身旁的高俅。 “至于高太尉,”蔡京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惋惜和痛心,“他与老臣相交莫逆,想来也是被朱勔那小人蒙骗至深。但‘血契’之上,毕竟有仿冒他笔迹的画押。高太尉执掌殿前司二十载,却让辽国奸细渗透至此,甚至连自己的笔迹被人模仿、印信被人盗用都毫不知情,防务疏漏至此,此乃不可推卸的失察之罪啊!老臣……痛心疾首!”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他将所有的罪责,巧妙地推到了已经伏诛的耶律乙辛和可能已经死了的朱勔身上,将“通敌卖国”的主谋,变成了“伪造文书”的栽赃陷害。 而他自己和高俅,则从“叛国主犯”,变成了“用人不当”和“防务疏漏”的“失职”官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两种罪,虽然也罪该万死,但与“谋逆”相比,已然是天壤之别! 一个是臣子失德,一个是弑君叛国,其间的距离,是生与死的距离! 蔡京话音刚落,殿下跪着的户部侍郎王黼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心领神会,纷纷叩首,哭喊声比高俅更凄惨:“陛下明鉴!臣等皆是被朱勔那奸贼蒙骗啊!他伪造太师印信,我等不敢不从,实乃身不由己!” 高俅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重重叩首,额头磕得金砖砰砰作响,声泪俱下地嘶吼道:“陛下!臣冤枉啊!臣对大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都是朱勔那厮,是他!是他嫉恨臣,与辽人勾结,伪造了这份东西来构陷臣啊!请陛下明察!” 一时间,殿内风向陡转。 原本铁板钉钉的谋逆大案,竟被蔡京这只老狐狸三言两语,搅成了一摊浑水。 赵佶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他被气笑了。 被这君臣二十年,早已烂熟于心的、颠倒黑白的无耻伎俩,气得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好一个失察之罪!好一个伪造构陷!” 他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杀意,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蔡京,你当朕,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坐在龙椅上任由你们摆布的黄口小儿吗?” 他猛地止住笑声,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蔡京,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将所有罪责都推给死人,朕就奈何不了你们了?” 他缓缓地,指向那个从始至终都跪在原地,如同一尊血色雕像般的李师师。 “师师,告诉他们。” “告诉朕的这些‘忠臣’们,他们真正的图谋,是什么!”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8章 图穷匕见 赵佶那冰冷的声音,如同一道圣旨,落在了李师师的身上。 刹那间,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从蔡京、高俅的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跪在殿中央的、浑身是血的女子。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今夜这场滔天风暴的中心,不是蔡京,不是高俅,甚至不是皇帝本人。 而是这个,他们一直以为只是个玩物的,青楼歌姬! 蔡京那双古井无波的老眼,也终于在这一刻,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他死死地盯着李师师,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这个女人,她还知道什么? 李师师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那张因失血而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种凤凰涅盘般的决绝。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凿在每个人的心上。 “回陛下。” “众位大人或许不知,辽人真正的图谋,并非仅仅是攻破汴京,烧杀抢掠。” 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在了龙椅之上,那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区域。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艮岳。” “更是艮岳之巅,那场陛下您……亲自举办的‘赏雪宴’!”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血契”是惊雷,那么李师师这句话,就是足以将整个大宋江山都劈开的、来自九天的神罚! “赏雪宴”是皇帝的私宴,为求风雅,并未大张旗鼓,除了最核心的内侍和负责外围警戒的禁军,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这个歌姬,她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她话中的意思…… 一个恐怖到让所有人都汗毛倒竖、血液冻结的念头,浮现在众人心头。 “不错。”李师师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将那层最后的遮羞布狠狠撕开,让血淋淋的真相暴露在烛火之下。 “辽人的计划,根本不是攻城。那些所谓的佯攻,不过是为了吸引全城守军的注意。”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大殿中激起阵阵回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 “真正的杀招,是由高太尉的心腹,在子时三刻,打开新郑门,放早已埋伏在城外的三千辽国精锐铁骑入城!” “再由潜伏在城内的内应接应,沿着清理好的街道,以最快的速度,不计伤亡,直扑艮岳!” 她每说一句,高俅的脸色就更白一分。说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经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李师师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直刺高俅那早已崩溃的灵魂! “他们的目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猛地拔高了声音,充满了泣血的悲愤与决绝! “更是要在万军之中,在所有嫔妃面前,取陛下您的性命!”李师师说到此处,猛地抬起那只沾满鲜血的手,遥遥指向龙椅上的赵佶,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再拿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由高太尉亲笔画押的‘禅位诏书’,当着天下人的面,扶持新君登基!” “到那时,大宋江山,便可兵不血刃,改朝换代!” 轰——! 李师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千斤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整个大殿,彻底炸开了锅! 那些原本还想跟着蔡京、高俅混淆视听的党羽,此刻吓得是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失察?构陷? 去他娘的失察!去他娘的构陷! 这他妈是弑君!是改朝换代!是要把他们所有人,连同他们的九族,都绑上战车,送入地狱的阳谋! “蔡太师!此事我等毫不知情啊!” “高太尉!你……你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猪狗不如!” “陛下!臣等冤枉!臣等对大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求陛下饶命!” 一时间,哭喊声、辩解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官员们互相推搡,有人甚至当场拔下头上的官帽狠狠摔在地上,以示与逆党划清界限。 蔡京、高俅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利益集团,在这诛心泣血的“弑君”大罪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高俅彻底瘫了。他面如死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李师师说的,句句属实。 这,才是他们最核心、最毒辣的计划!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这等绝密,除了他和耶律乙辛,以及几个最核心的死士,再无旁人知晓! 而蔡京,那张始终保持着镇定的老脸,终于,在这一刻,寸寸龟裂。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皇帝竟然会拿自己和后宫嫔妃的性命做诱饵!更没有算到,这个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的歌姬,竟然能洞悉到他们计划的最深处! “哈哈……哈哈哈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龙椅之上,赵佶再次狂笑起来。 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愤怒、悲凉,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淋漓的快意! 他猛地站起身,龙袍一甩,指向殿下那群早已乱作一团的“肱股之臣”,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来人!” “将蔡京、高俅、王黼……所有逆党,给朕拿下!” “全部打入天牢诏狱!朕要亲自审问!朕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遵旨!” 殿外,早已待命多时的御前总管陈恭,带着数百名如狼似虎的内侍班禁军,轰然涌入! 手起刀落,枷锁加身! 权倾朝野二十年的蔡、高集团,在这一刻,如同被狂风扫落的枯叶,被彻底地,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就在高俅被两名禁军死死按在地上,即将被拖出去的瞬间。 一直沉默的蔡京,突然挣脱了束缚。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而是用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姿态,猛地转身,死死地,看向了那个将他拖入地狱的女人。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怨毒到极致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诅咒。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用一种只有他和李师师能听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嘶嘶地笑道:“好……好一个林家的余孽……” 他没有再看李师-师,而是将那双怨毒到极致的眼睛,死死地望向了殿外那漫天的风雪,声音轻得仿佛梦呓,却带着让李师师瞬间遍体生寒的诡异寒意:“这汴京的雪……下得真好啊。” “正好,为某些人……也为这座城,提前……办一场干净的白事……”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9章 冰面狼踪 文德殿内的风暴,随着蔡京、高俅等人被拖入天牢,暂时落下了帷幕。 殿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汗臭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但殿外,汴京城的风雪,却愈发凄厉。 那呼啸的北风,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拍打着皇城的宫墙,仿佛在为这座即将被鲜血浸透的城市,奏响最后的挽歌。 赵佶喘着粗气,瘫坐在那张残破的龙椅上。 胜利的快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与后怕。二十年的隐忍,一朝爆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那些曾让他畏惧如虎的权臣,如今如同死狗一般被拖走,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瘫坐在那张残破的龙椅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二十年前,母妃递给他那枚藏着暗语的玉佩时,那双绝望而期盼的眼睛。 他并非全无察觉,只是这二十年来,他手中无兵无权,如同被蛛网缚住的困兽,只能用风花雪月来麻痹自己,也麻痹敌人。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能替他撕开这张网的契机,等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他看着殿下的李师师,心中苦笑:朕等到了,可这把刀,也太锋利了些。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的血色身影。 李师师。 不。 是林昭雪。 是他一母同胞,却流落风尘二十年,受尽苦楚的,亲妹妹。 是她,用自己的血,用无数姐妹的命,用一份足以颠覆乾坤的胆识与智谋,为他递上了这把,他渴望了二十年,却始终不敢举起的,复仇之刃。 “起来吧。”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褪去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一个兄长,对妹妹最深的愧疚。 陈恭会意,连忙上前,想要将李师师扶起。 李师师却轻轻摇了摇头,自己撑着冰冷的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失血过多,让她身形一阵摇晃,但她的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株在暴雪中绝不弯折的寒梅。 “你……”赵佶看着她额头上的鲜血,和左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喉咙一阵发堵,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疼吗?” “不疼。”李师师轻轻地摇了摇头,“与那些,为陛下,为大宋,在艮岳之巅炸出一条生路的姐妹们相比,师师这点皮外伤,当真不值一提。” 她的话,像一根针,再次狠狠地扎在了赵佶的心上。 “是朕,亏欠了她们。”他长叹一声,下旨道:“传朕旨意,凡艮岳之战中殉国的歌姬,皆追封为‘贞烈夫人’,以一品诰命厚葬,家人永享俸禄,三代免赋。” “奴家,代姐妹们,谢陛下隆恩。”李师师深深一福。她知道,皇帝在收买人心,也在表明他的态度。 “昭雪……”赵佶看着她,眼神中的复杂情绪远超兄妹重逢的温情,那是一种混杂着愧疚、欣赏,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深深忌惮的审视,“你……和你背后那些人,藏得真深啊。朕既已还朝,有些事,是否也该对朕开诚布公了?” “陛下。”李师师再次打断了他,“民女林昭雪,早已死了。如今活着的,是樊楼歌姬李师师。陛下若还念及一丝旧情,便请将这恩赏,赐予那个,正以残躯孤舟,为大宋守国门的人吧。” 她说的,是周邦彦。 赵佶的眼神一黯,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横亘在他们兄妹之间的,不仅仅是二十年的光阴,更是周家满门的血海深仇。 “周邦彦……”他喃喃自语,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身披重甲的禁军将领,神色慌张地冲入大殿,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陛下!急报!北……北面出事了!” 赵佶心中猛地一沉:“何事惊慌!” 那将领颤声道:“就在刚才,我军布防在城北汴河冰面上的暗哨,全……全都失联了!” “有巡逻队冒死靠近,发现……发现冰面上,出现了一支人数不明的辽军!” “他们……他们全都穿着白色的伪装服,如同鬼魅一般,正借着风雪的掩护,沿着冰封的河道,无声无息地,朝着艮岳的方向高速接近!” “而且,他们在冰面上行进的路线,与昨夜高太尉下令‘清扫’的河道巡逻路线,完全吻合!仿佛……仿佛早就知道哪里有暗哨,哪里是薄冰!” “他们,就像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白色的狼。而艮岳,就是他们今夜唯一的猎物!” 什么?! 赵佶与李师师脸色同时剧变!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郑门和艮岳正面。周邦彦所有的布局,也都是围绕着这两个点展开。 谁也没有想到,辽人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支奇兵! 他们竟然想利用汴京城天然的护城河,在最不可能的冰面上,发动致命的突袭! 一旦让这支如狼似虎的精锐,悄无声息地摸到艮岳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刻,艮岳之巅,除了李师师安排的十二名歌姬死士,和少数禁军,几乎是不设防的空城!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了赵佶和李师师的天灵盖。 他们意识到,蔡京那句“办一场干净的白事”,并非虚言。 真正的杀招,此刻,才刚刚亮出它的獠牙!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0章 黎明血诏 文德殿内的风暴,随着蔡京、高俅等人被拖入天牢,暂时落下了帷幕。但真正的杀戮,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当那名禁军将领连滚带爬地冲入大殿,嘶声喊出“冰面狼踪”的急报时,赵佶和李师师的脸色,同时化为死灰。 他们都清楚,艮岳之巅,此刻已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然而,李师师在极致的惊骇过后,眼中却闪过一丝微弱、凄美的光亮。她猛地抬头,望向殿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声音沙哑地吐出三个字:“《广陵散》。” 赵佶一愣,没能明白。 与此同时,艮岳脚下。 数百名身披白色伪装服的辽国精锐,如一群真正的恶狼,悄无声息地顺着冰封的河道,摸到了艮岳的峭壁之下。 他们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哨,行进路线与高俅之前下令“清扫”的河道巡逻路线分毫不差。 带队的,是耶律乙辛的亲弟弟,耶律乙保。他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得意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擒下大宋皇帝,为兄长复仇的场景。 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勇士们立刻从背后取下特制的飞爪,准备攀上这座象征着大宋风雅的皇家园林。 就在此时! 一阵凄厉、决绝的琴声,毫无征兆地从艮岳之巅响起! 那不是《梅花三弄》,不是《十面埋伏》,而是一曲充满了死亡与毁灭气息的千古绝唱——《广陵散》! 琴声如刀,如剑,如滚滚天雷,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 耶律乙保脸色剧变,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这是什么信号?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他们脚下那片看似坚固的冰面,毫无征兆地……炸开了! 这不是漕帮那种大范围的火油爆破,而是更精准、更致命的连环爆炸!爆炸点,恰恰是他们队伍最密集的地方! 无数道深不见底的冰窟窿瞬间形成,冰冷的河水如同地府的巨口,将数十名来不及反应的辽军瞬间吞噬! 紧接着,从峭壁两侧的假山和密林之中,猛地射出上百支早已等待多时的、淬了剧毒的弩箭! 箭雨覆盖之下,又是数十人中箭倒地,身体迅速化为乌黑。 “有埋伏!撤退!” 耶律乙保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最隐秘的杀招,竟然也被识破了! 然而,当他们惊慌失措地向后撤退时,才发现来路之上,不知何时,也升起了一排排闪烁着幽蓝火光的“鬼火”。 那是李师师安排下的、由不良人特制的磷火绊马索! 《广陵散》的琴声,在这一刻,愈发激昂,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艮岳之巅,李师师的十二名姐妹,在她的授意下,早已将艮岳的防御,从正面,悄悄转移到了这最薄弱的后方!她们利用皇帝为艮岳修建的复杂水道系统,提前埋设了这些由不良人提供的、特制的“惊冰雷”! 这是一场,只属于她们的,最后的合奏。 耶律乙保率领残部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冲出这片由琴声、冰水、毒箭和鬼火构成的死亡囚笼。 最终,在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时,这位辽国贵胄和他麾下最后的勇士,被隐藏在暗处的“不良人”尽数射杀。 琴声,戛然而止。 艮岳之巅,十二位风华绝代的歌姬,如同十二株在寒风中燃尽了最后一丝芳华的腊梅,悄然凋零。 汴京城,守住了。 但文德殿内,赵佶看着窗外那抹血色的晨曦,听着陈恭关于艮岳血战的简报。 他看着殿外那抹血色晨曦,目光扫过阶下兀自挺立、浑身浴血的李师师,又瞥了一眼身旁抖如筛糠的陈恭。 他忽然意识到,昨夜拯救他帝王尊严的,不是他引以为傲的禁军,而是这些潜藏在黑暗中、他闻所未闻的歌姬、不良人、以及眼前这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亲妹妹。 这座城,这张龙椅,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他了。 他缓缓地,走回那张沾染了蔡京、高俅血污的龙椅。 “传旨。”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大庆殿,早朝。” 一场真正的、来自帝王的清洗,即将开始。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1章 冬至杀局 翌日,大庆殿早朝。 天色阴沉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从殿门沉重的缝隙里钻进来,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刮在文武百官僵硬的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整个大殿的气氛,比这天气还要压抑、还要冰冷。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悸与恐惧,官袍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昨夜,这座繁华的汴京城经历了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血战。 三千辽国精锐铁骑兵临城下,却在艮岳后山与数道城门之外,全线溃败,灰飞烟灭。 而权倾朝野二十年的太师蔡京、太尉高俅,连同其盘根错节的核心党羽,一夜之间,尽数被打入天牢! 这消息如同一道道天雷,在黎明前炸响在每个官员的耳边,将他们从安逸的梦中惊醒,拖入一个充满未知与恐惧的深渊。 文武百官如同被寒风侵袭的鹌鹑,一个个低垂着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用眼角的余光,惊恐地瞥着身边昔日的同僚,心中疯狂地盘算着自己与蔡、高二党的牵连,以及今日之后,这朝堂之上,还会有多少人能站在这里。 那些平日里依附蔡京、以其门生自居的官员,此刻只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窟,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让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 而那些曾受过高俅恩惠、在军中或殿前司任职的将领,则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剥去官服、押赴刑场的下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的早朝,将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荣辱,也将决定大宋这艘在惊涛骇浪中风雨飘摇的巨轮,未来的航向。 当赵佶身着沉重的十二章衮龙袍,面色憔悴、眼窝深陷地出现在龙椅上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宿醉般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惊悸,龙袍下的身体似乎都在微微颤抖,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又变回了那个沉湎于艺术、对朝政漠不关心的道君皇帝。 然而,天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如坠五里云雾,满头雾水。 “众卿,朕昨夜……得一奇梦。” 赵佶的声音沙哑而空洞,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仿佛依旧沉浸在昨夜的恐怖之中,尚未完全醒来。 满殿文武面面相觑,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都到了这火烧眉毛、改朝换代般的时刻了,官家怎么还有心情说梦?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那些侥幸未被牵连的蔡、高余党,如户部侍郎王黼、殿中侍御史李彦等人,心中更是咯噔一下,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朕梦见太祖武皇帝,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于九天之上对弈。” 赵佶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叙述着他的梦境,那神情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壮阔而诡异的场景,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 “辽太祖手持黑子,其势汹汹,如狼吞虎咽,步步紧逼,杀气腾腾。我朝太祖武皇帝虽手持白子,棋艺精湛,防守严密,却被杀得节节败退,无力回天。” “朕于梦中,心中大急,斗胆开口相问。太祖武皇帝面露悲色,长叹一声,言:‘非朕不才,实乃天道不彰,国运有变。’” “而那辽太祖则放声大笑,用手中棋子,直指朕而言:‘汝这不肖子孙,内不敬神明,外不尊盟约,宠信奸佞,残害忠良,以致天怒人怨,国运将颓!朕今日,便是奉天承运,前来收汝赵氏江山!’” 这一番话说得绘声绘色,充满了神神叨叨的宿命感和天谴的意味。 殿下跪着的王黼、李彦等人,在听到“外不尊盟约”这五个字时,眼中几乎是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知道,他们赌对了!皇帝怕了! 他被那虚无缥缈的“天道”,被那所谓的“澶渊之盟”,被那亡国灭种的恐惧,彻底吓破了胆! 他终究还是那个需要依赖他们这些“能臣”来维持朝局的艺术家! 而那些期待着一场大清洗、期待着沉冤昭雪的正直官员,则是心头一凉,如坠冰窟。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朕从梦中惊醒,冷汗湿襟,思之再三,痛心疾首!” 赵佶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个帝王应有的、忧国忧民的沉痛之色。 “攘外必先安内。如今辽人虽退,然北境烽烟未息,我大宋正值多事之秋。国之根本,不宜再起波澜,动摇人心!”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整个大庆殿! “传朕旨意!” “其一!为安抚上天,告慰先祖,朕决定于三日后冬至之日,在南郊圜丘,举行盛大的祭天大典!朕将亲率百官,沐浴斋戒三日,为我大宋江山,为天下万民,祈福禳灾!” “其二!”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满朝文武,最后落在了那些面露喜色的奸党脸上。 “关于太师蔡京、太尉高俅,涉嫌通辽一案。兹事体大,或有冤情,或有误会。在真相未明之前,不宜大动干戈,以免动摇国本,为敌所趁。故,暂缓查办!一切,待祭天大典之后,交由三司会同宗正寺,详查审理,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朕,绝不姑息一个奸佞,也绝不冤枉一个忠臣!” 两道旨意,如同两道惊雷,在大庆殿上空轰然炸响!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2章 残图之谜 王黼等人几乎要当场喜极而泣,激动得浑身发抖! 暂缓查办! 这四个字,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张免死金牌! 只要拖下去,只要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时间,他们就有无数种阴毒的办法,让黑的变成白的,让死人永远开不了口,让那些所谓的铁证变成一堆废纸! 而那个被软禁在西水门的周邦彦,那个被囚禁在听琴小筑的李师师,都将成为他们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整个朝堂,瞬间变成了一座人声鼎沸的菜市场。有人额手称庆,山呼“陛下圣明,深谋远虑”。有人捶胸顿足,痛斥“君王昏聩,亲小人而远贤臣”。 赵佶冷漠地看着殿下众生百态,在那张憔悴的面具之下,一双龙目深处,是冰封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退朝后,听琴小筑。 “陛下此举,是要放虎归山?”李师师为赵佶换上一杯新茶,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她不信,昨夜那个暴怒到要亲自审问、让逆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帝王,会如此轻易地妥协。 赵佶接过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滚烫的杯壁,脸上那层疲惫和懦弱的面具被他缓缓撕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放虎归山?不。”他冷笑一声,“朕只是想看看,这满朝的虎狼,在以为自己安全之后,会如何迫不及待地露出獠牙,互相撕咬。”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视李师师:“那份血契,是耶律乙辛的催命符,也是他布下的最后一个陷阱。上面写着,他最后的精锐‘冰甲营’,将在冬至日,于西水门外发动总攻,与城内奸党里应外合,作为营救蔡京、高俅的最后手段。” “但朕信不过这份血契。” 赵佶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疯狂,“困兽之言,岂能尽信?这或许是耶律乙辛故意留下的假情报,真正的杀招可能在别处。所以,朕的祭天大典,既是为他们准备的断头台,也是朕抛出去的诱饵!” “朕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朕怕了、妥协了,让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冬至日。若他们真的在西水门动手,那便一网打尽!若他们另有图谋,朕的禁军主力亦可随时回援,将计就计!” “至于周邦彦……”赵佶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朕将他软禁在西水门,明面上是囚禁,实则是将最锋利的刀,插在了敌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心脏位置。朕在赌,赌耶律乙辛没有撒谎,也在赌周邦彦能替朕……替大宋,守住国门。” “朕要用一场彻彻底底的军事胜利,来堵住天下所有人的嘴。然后,再用那些逆党的人头,来祭祀朕的太祖,和那些屈死的忠魂!” 这一刻,李师师才真正看懂了这位帝王。 他不是懦弱,他是隐忍了二十年,终于等到机会,要将所有敌人连同自己一起,都押上赌桌的……赌徒! 汴京城的天,并未放晴。 一场由帝王亲自导演,以整个京城为棋盘,以辽军和逆党为棋子的血腥杀局,已然布下。 而周邦彦和她,都是这盘棋局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棋子。 御书房内,赵佶将自己关在其中,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焦躁地来回踱步。 刚刚那番对李师师吐露的疯狂计划,让他心力交瘁,精神几乎要分裂。他迫切地需要用他最熟悉、最能带给他安宁的方式,来逃避这令人窒-息的现实——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 他命人将他最珍爱的一批古玩字画,都从秘库中搬了进来。其中,就有那本由他亲自监督编撰、耗时十余年、记录了宫中所有青铜器收藏的煌煌巨着——《宣和博古图》。 李师师,作为皇帝身边唯一的“侍墨女官”,也被允许随侍在侧。 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宫装,安静地为皇帝磨墨、点茶、焚香,一言不发,仿佛一座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玉雕。 赵佶拿起那本用金丝楠木作封面的厚重图录,心不在焉地一页页翻阅着。书页翻动的声音,是此刻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平静的声响。 他翻阅的速度极快,那些价值连城的名家真迹,在他眼中仿佛都失去了色彩。他只是机械地翻动着,直到翻到其中一页,看到上面绘制的一件由辽国进贡的、造型粗犷狰狞的狼首青铜壶时,眉头才不自觉地紧紧皱了起来。 这件器物,充满了草原的野蛮与血腥气息,与大宋精致典雅、温润如玉的瓷器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不堪入目。 作为一个登峰造极的艺术家,他本能地感到了厌恶。 他下意识地提起朱笔,饱蘸了李师师刚刚研磨好的徽墨,在那一页图录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批注。 “辽器多铁,宋器多瓷。此乃国力之别,亦是战力之差。” 写完这短短的十个字,他便觉得索然无味,烦躁地将这本价值连城的图录随手扔在了一边,仿佛丢掉了一件令他作呕的垃圾。 然而,就是这不经意间写下的十个字,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狠狠地劈中了旁边侍立的李师-师! 李师师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中为皇帝研墨的石杵骤然停滞,一滴浓墨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像一朵不祥的黑莲。 她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辽器多铁,宋器多瓷! 国力之别,战力之差! 她懂了! 她终于,彻底地懂了! 她懂了为什么当年战力强悍的拱圣营会在面对辽国铁骑时,败得那么惨! 根子,就在于“铁”!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3章 血绣问天 辽国“铁浮屠”重甲骑兵,是移动的钢铁堡垒!而宋军甲胄多为皮、布,无异于以卵击石! 高俅、蔡京走私的,正是大宋最稀缺的钢铁技术与神臂弓图谱!他们是在亲手为敌人锻造屠杀自己同胞的刀! 李师师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的脑海中,疯狂地闪过无数早已尘封的记忆画面。 是儿时在拱圣营,听老兵们抱怨甲胄“一捅就破”。 是父亲周御书房里,那些她被逼着死记硬背下来的、关于辽金重甲构造、人体骨骼分布的诡异图谱! 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辽器多铁”这句总纲的串联下,瞬间被拼凑成了一幅破局之图! 辽人的铁甲,并非无懈可击!只要是人造的铠甲,为了保证活动性,就必然会存在缝隙! 腋下、颈后、大腿内侧……一个个致命的死穴在她脑中清晰浮现。 但,就在她试图将所有记忆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破甲神图》时,脑海中的画面猛地一滞! 最关键的一处,也是当年父亲周御反复推演、却始终未能完全确定的,铁浮屠正面冲锋时,头盔与护颈甲之间那转瞬即逝的、可以一箭毙命的“逆鳞”所在,她的记忆竟是一片模糊! 她只记得父亲曾为这个死穴,熬了无数个通宵,画了无数张废稿,却始终差了最关键的一点实战验证。 这个致命的缺陷,让那幅即将成型的神图,变成了残图! 李师师的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却又迅速被一层冰冷的阴霾所覆盖。 她知道,她必须在冬至日之前,补全这幅残图。 而要补全它,就必须……找到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辽人,用一种让他绝对无法撒谎的方式,亲口告诉她答案! 夜色深沉,听琴小筑静得像一座冰冷的、与世隔绝的坟墓。 李师师坐在昏黄的灯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嘴唇也因过度紧张而干裂。 她的面前,平铺着一方素白的、上等纯棉的男式汗巾。 那是周邦彦的。 她从针线包里,取出了几根细如牛毛、却在灯光下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特制钢针。 今夜,她要用这几根淬了奇毒的钢针,绣出一幅残缺的、却足以扭转乾坤的救世玄机。 她手中的钢针动了。 她绣的,不是花前月下的儿女情长,而是铁血沙场的杀伐决断。 每一针,都像是周邦彦射出的箭;每一线,都缠绕着拱圣营的冤魂。 这方汗巾,本该是为情郎擦汗的柔情,如今却成了为袍泽续命的利刃! 一个栩栩如生的辽国重甲骑兵的形象,迅速在汗巾上成型。 紧接着,她用拱圣营的密码式符号,在图画旁边,一针一线地绣出了一行行用鲜血换来的信息! “敌骑举刀劈砍之时,其右臂腋下甲片连接处,会瞬间暴露一指宽的缝隙……” “战马跃起,其大腿内侧股动脉处甲胄防护最弱……” 然而,当绣到最关键的头部时,她的针尖停住了。 她看着那个栩栩如生的铁浮屠,最终,用一根血红色的丝线,在头盔与护颈甲的连接处,绣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的问号! 她将拱圣营失传了二十年的射杀之术,以一种残缺的方式,重新呈现在了这方汗巾之上! 这方汗巾,一旦落入周邦彦的手中,他会立刻明白,他们共同面对的,是一个未解的死局。 当最后一针落下,李师师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脱力。 她将指尖的血珠,轻轻抹在棉线之上,随着钢针的每一次穿刺,都化为了一缕最深沉的诅咒与祝福,被她亲手缝进了那些冰冷的破甲符号之中。 她绣的不是图,是命。 是拱圣营的宿命,也是辽人铁骑的绝命。 她小心翼翼地将汗巾折叠起来,紧紧藏入袖中。 第一步,完成了。 现在,是第二步,也是最疯狂的一步——问天。 如何将汗巾送出去?又如何,在决战之前,得到那个问号的答案? 她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看着外面那轮冰冷的、残缺的下弦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有了。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凄美而决绝的笑容。 她知道宫中有一个负责采买药材的太监,是蔡京安插的眼线。 她也知道,有一种西域奇毒,无色无味,中毒初期症状与风寒重症别无二致,但若无独门解药,三日后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小瓷瓶,倒出那粒比米粒还小的毒药,没有丝毫犹豫,和着冷茶,一饮而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腹中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要用自己的命,来做诱饵。 她要用一场“真实的重病”,来逼迫那个采买太监,为她去寻找那味“虚构的解药”。 而解药的线索,就藏在她即将递出去的方子里,那是一个只有辽人奸细才能看懂的密码。 她赌,为了她这个“活的证据”,蔡京和辽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她赌,他们在送来解药的同时,也会送来那个她用命换来的答案。 李师师缓缓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意识逐渐模糊。 她知道,她为周邦彦,为大宋,铺下了一条路。 一条,用她的血,用她的命,铺就的通天之路。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4章 冰河暗流 汴京城,甜水巷,漕帮总舵。 这里是汴京城最混乱、最鱼龙混杂的地带,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汗臭、酒气和廉价脂粉的味道。 然而,漕帮总舵的议事大厅内,此刻却是一片肃杀,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船火儿”张横,这个掌控着汴河水路命脉、跺一脚能让半个汴京城都为之震动的江湖枭雄,正一脸凝重地俯身看着面前的巨大沙盘。 沙盘上,西水门外那段宽阔的、早已冰封的河面,被他用朱砂重重地圈了出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张开的血盆大口。 “大哥,都安排妥当了!” 一个满脸横肉、腰间别着两把板斧的舵主,躬身禀报道,声音里压抑着兴奋与紧张。 “咱们帮里最熟悉水性的三百个好弟兄,已经趁着夜色,连夜将一百零八个‘火油囊’,全都用铁链坠着,沉到了冰面底下!” “从西水门城楼正下方,一直到对岸辽狗最可能登陆的河滩,每隔十步,便有一个。” “引信都用特制的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藏在冰层下面,肉眼绝对看不出来。” “一百零八条引信的总信管,就汇集在西水门吊桥底下的那个废弃的老鼠洞里。到时候,只要一支火箭射进去,便能让整个汴河,都给他们烧起来!” 张横点了点头,古铜色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气。 “干得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告诉弟兄们,干完这一票,每人赏银百两!若是有个万一……他们的家人,漕帮养一辈子!” “大哥放心!”那舵主拍着胸脯,瓮声瓮气地保证道,“弟兄们都说了,当年要不是周老元帅在,咱们这些在河上刨食吃的,早就被朱勔那帮官老爷们欺负得家破人亡了。如今是为少帅拼命,为周家报恩,谁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漕帮的汉子!” 张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看着沙盘,沉声道:“辽人的冰甲营,战力非凡。寻常弓箭,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光靠火油,也只能阻他们一时,杀伤有限。真正要破局,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还得靠少帅。”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了另一个一直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瘦小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破旧得看不出原色的棉袄,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小石头。”张横唤道。 那少年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却与他的年龄和外表极不相称。 那里面,没有少年人应有的清澈与活力,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 “张爷。”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信号的事,就交给你了。”张横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你是小葫芦的亲弟弟,也是王二麻子收的最后一个徒弟。这活儿,没人比你更合适。” 被称作“小石头”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我师父,死在茶寮血案里,被乱刀砍死。”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的起伏,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哥,死在高俅的乱箭之下,被射成了刺猬。” “他们都想用一把火,炸出一个朗朗乾坤。” “我会替他们,点燃这第一把火。” 张横看着他那张稚嫩却写满了血海深仇的脸,心中一阵刺痛。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包裹。 “这是你哥临死前,托人交给我的。” 小石头接过油纸包,缓缓打开。 里面,是半个早已干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炊饼。 那是当年在天牢之外,周邦彦分给他哥哥小葫芦的那半个炊饼。小葫芦一直没舍得吃,直到死,都紧紧地攥在手里。 小石头看着那半个炊饼,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水光。 他没有哭。 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半个炊饼重新包好,揣进了自己最贴身的怀里。 那冰冷的、干硬的触感,隔着一层布料,紧紧贴着他的心口,竟比烧红的烙铁还要烫。 那是师父的骨,是亲哥的魂。 “张爷。”他抬起头,看着张横,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少帅。冬至日,天亮之前,西水门外,梅花灯,三盏连灭。便是动手之时。” 说完,他转身,佝偻着瘦小的身子,走出了议事大厅。 那单薄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甜水巷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张横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和他背后那些生活在汴京城最底层的乞丐、货郎、手艺人……他们,才是这场战争中,最不起眼,也最决绝的力量。 他们是野草。 是那一场,即将烧遍整个京城的,熊熊野火。 而他和他的漕帮,要做的,就是在这场大火燃起之前,为他们,浇上那最猛烈的油。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沙盘。 那片被朱砂圈出的冰河,在他眼中,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片沸腾的、等待着吞噬生命的火海。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杀气腾腾,响彻了整个总舵。 “所有漕帮弟子,今夜,分赴汴河各处要道!给我凿冰!”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我要这汴河的冰面,看起来和往日一般无二!但底下,必须给我凿出无数道肉眼看不见的、致命的裂纹!” “我要让那些辽狗的铁骑,一踏上来,就掉进咱们给他们准备好的冰窟窿里!让他们知道,这汴河的水,到底有多冷!” “是!” 一声怒吼,响彻了整个漕帮总舵。 一场针对侵略者的、来自民间的绞杀,已然拉开了序幕。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6章 血色突围 新郑门的喊杀声,渐渐稀疏。 残存的辽军,在失去了指挥和建制后,被分割包围在一条条狭窄的巷道里,如同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只能做着绝望的、最后的挣扎。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开始向宋军倾斜。 然而,周邦彦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李师师那曲用《十面埋伏》的节奏奏响的警示,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几近崩溃的神经。 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降临。 有一支最精锐的辽国骑兵,已经像毒蛇一样,绕到了他们的身后,正准备从防线最薄弱的西南角,发动致命一击。 而艮岳之巅,耶律乙辛的亲自现身,更是将李师师,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他必须,立刻,马上,赶过去! “全军,向西南角突围!” 周邦彦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他的声音,因为力竭和内伤,而变得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正在浴血奋战的拱圣营旧部们,听到这道命令,都是一愣。 他们不明白,为何在即将全歼眼前之敌的时刻,少帅却要下令突围。 但,军令如山。 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放弃了眼前的敌人,开始收拢阵型,准备向那个陌生的方向,发起冲锋。 “少帅!你……” 不良帅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周邦彦,看着他嘴角不断渗出的、乌黑的血迹,眼中充满了担忧。 他能感觉到,周邦彦体内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 那三枚“镇魂钉”,已经将他的神魂,钉死在了这具残破的肉身之上。 他现在,完全是靠着一股不灭的意志,在支撑。 稍有松懈,便会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我没事。” 周邦彦推开不良帅的手,用铁胎弓,撑住了自己几乎要散架的身体。 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的火光与浓烟,望向那片被无尽黑暗笼罩的,西南方向。 “那里,是我们的生路。” “也是……师师的,死路。”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知道,李师师用那曲琴音,为他们指明了突围的方向。 但她自己,却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独自面对,辽军最疯狂的攻击。 她是在用自己的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杀——!” 周邦彦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血光。 他再也顾不上体内的伤势,提着铁弓,第一个,朝着那片未知的黑暗,冲了过去。 “保护少帅!” 数十名拱圣营旧部,怒吼着,紧随其后。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移动的、血肉的墙壁,将周邦安,牢牢地,护卫在中央。 这是一场,毫无花巧的,血色突围。 没有战术,没有计谋。 只有,一往无前的,冲锋。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刚刚从新郑门涌入的、建制完整的辽军后续部队。 他们的人数,是拱圣营的数倍。 他们的装备,也远比这些“叫花子军”,要精良。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一名辽军将领,狞笑着,下达了命令。 在他看来,眼前这群残兵败将,不过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然而,他低估了,拱圣营的,血性。 也低估了,这群被仇恨与绝望,淬炼了二十年的,复仇者的,疯狂。 “拱圣营——有我无敌!” 一名断了手臂的拱圣营老兵,发出一声悲壮的怒吼。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辽军的刀锋,猛地冲了上去。 他用自己仅剩的左手,死死地,抱住了一名辽军骑兵的大腿。 然后,他张开嘴,用牙齿,狠狠地,咬向了那匹战马的脖子!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 战马吃痛,疯狂地,人立而起,将那名老兵,狠狠地,甩了出去。 但那名老兵,到死,都没有松口。 他用自己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为身后的袍泽,清出了一条,血路。 “老七!” 周邦彦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熟悉身影,眼眶,瞬间赤红。 那股被“镇魂钉”强行压制的剧痛与狂暴,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啊——!” 他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手中的铁胎弓,那根洁白的蚕丝弦,被他,拉成了一个完美的,满月。 三支羽箭,同时,搭在了弓弦之上。 “嗡——!” 弓弦震颤,发出沉闷如龙吟般的声响。 三支箭,化作三道黑色的流光,成品字形,射向了那名发号施令的辽军将领。 那名将领,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全身。 他想要躲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锁在了原地。 他所有的退路,都被那三支箭,彻底封死。 “噗!噗!噗!” 三声轻响。 一支箭,洞穿了他的咽喉。 一支箭,射爆了他的心脏。 一支箭,贯穿了他的眉心。 一击,毙命! 周邦彦的身后,仿佛出现了一尊巨大而模糊的,神弓法相。 那法相,顶天立地,充满了无尽的,威严与杀意。 这,是拱圣营的,不传之秘。 是只有“弓印”持有者,在燃烧自己生命与灵魂时,才能施展出的,禁忌之术。 “神射!是神射!” 辽军的阵型,被这超乎想象的一箭,彻底震慑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周邦彦,用这一箭,为自己的弟兄们,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突围的口子。 然而,代价,也是巨大的。 他喷出一口乌黑的逆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 耳边的喊杀声,也渐渐远去。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坠入无边黑暗的瞬间。 他仿佛看到,远处,艮岳之巅,那片冲天的火光之中。 一袭白衣,如雪莲般,缓缓凋零。 “师师……”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幻影,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6章 天贶血祭,弦断惊雷 天贶节,子时。 城西码头,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 殿前司精锐如潮水般涌入,刀剑出鞘,寒光凛冽。 高俅面色阴沉。 指挥着士兵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他要将周邦彦这颗毒瘤,彻底铲除。 数十里外的葫芦河故道。 月黑风高,芦苇荡中,杀机四伏。 上游,五艘挂着应奉局灯笼的快船,悄然驶来。 船上满载着铁甲弓弩。 和那个装着大宋国运的紫檀木匣。 蔡京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猎物,就位了。 突然! 上游河道,十几只火筏如龙,直扑船队! “有埋伏!” “雕虫小技。” 蔡京不屑。 他早已料到周邦彦会有此一着,这不过是佯攻。 然而。 就在船队为闪避而散开的瞬间。 十几道黑影如水鬼,无声无息地从船底冒出! 是漕帮的水鬼! 血腥的厮杀瞬间爆发! “动手!” 蔡京令下。 芦苇荡中的杀手如饿狼般扑出。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水上激战吸引时。 一道身影! 如一支离弦的血箭,从另一侧芦苇丛中爆射而出! 他的眼中没有敌人,没有刀剑。 目标只有一个—— 中央主船上,那个紫檀木匣! 周邦彦! 他身形如鬼魅,每一步都踏在对手的死穴。 手中铁胎弓已不再是射箭的武器。 而是最锋利的刀,最坚硬的盾! 他左肩被长剑贯穿。 后背被钢刀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不闪不避。 竟是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开一条血路。 嘶吼着扑上主船,一把抓向木匣! 四面八方的刀剑已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他,插翅难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越、悲怆,又带着无尽决绝的琴声。 仿佛穿透时空,从遥远的下游,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畔! 是李师师的琴声! 琴音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金戈铁马。 其中却隐隐夹杂着一种古怪的节奏。 仿佛某种急促的、不祥的信号。 “不好!调虎离山!” 蔡京那张从容的老脸,猛然惊醒,血色尽褪! 他终于明白了! 城西是饵! 火筏水鬼是饵! 甚至连周邦彦本人,这个不惜以命相搏的疯子,也是一枚……血肉之饵! 真正的杀招,根本不在这里! 他猛地转头,望向下游! 那片漆黑的河面上,骤然亮起了无数盏茶灯。 它们不是普通灯笼,而是由漕帮特制的“火莲灯”。 灯芯浸油,在夜色中散发出微弱的茶香。 这些茶灯组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封死河道! 光网之后。 漕帮总舵主张横手持巨斧,傲立船头。 身后是数百名杀气腾腾的漕帮兄弟! “蔡京老狗!纳命来!” 怒吼如雷! 蔡京面如死灰。 主船上。 周邦彦趁众人失神的刹那,已死死抱住那个紫檀木匣。 他没有试图打开,也没有试图逃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抱着那个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带着满身的鲜血和狰狞的伤口。 翻身坠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血,在漆黑的河水中。 如一朵悲壮的红莲,悄然绽放。 然而。 就在周邦彦的身影被黑暗吞噬的瞬间。 下游,张横的船队后方,更远处的黑暗里。 几点微弱的火光,如同鬼火般,一闪即逝。 那,正是李师师在暗图上标记的,“火莲”燃起的方位! 这“火莲”并非妖术,而是摩尼教秘密研制的“地火雷”。 其引爆需要特定的地脉与茶油引信。 一旦成功,可焚城灭国。 蔡京自以为的“妖术”,不过是周邦彦借力打力,利用其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与此同时。 蔡京的船队中。 一名最不起眼的亲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他悄然抬手。 一支信号火箭,带着尖锐的啸声,划破夜空,直冲云霄! 这支火箭,并非来自蔡京的部署。 它是周邦彦在坠河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从怀中掏出,以弓弦之势,弹出的一支茶引火箭! 火箭尾部。 赫然绑着一枚刻有“弓印”的微型茶引碎片! 这枚茶引碎片,是拱圣营最高级别的紧急召集令。 唯有“弓印”持有者以精血为引,方能激活。 它所指示的方向,并非葫芦河。 而是汴京城中,那些早已潜伏就位的拱圣营旧部暗桩! 琴弦断裂! 远方,李师师的琵琶弦,在弹奏到最激昂处时,骤然崩断! 那断裂的琴弦,在夜色中发出刺耳的悲鸣。 随即,她猛地将琵琶掷入河中! 她知道。 信号已经发出。 周邦彦的“引火烧身”,不仅是为了吸引火力。 更是为了以自己的“身死”,彻底引爆蔡京的贪婪和自负。 让其在葫芦河的“胜利”中,放松对城内真正的警惕。 而那支带着“弓印”茶引的火箭,才是真正的杀招—— 它将唤醒沉睡的“弓印”旧部。 同时,也将那份金辽密约的“茶香密文”,彻底公之于众! 局中局,套中套。 蔡京以为自己是黄雀。 却不知,他早已被周邦彦和李师师这双“弓盾”,牢牢锁定。 成为了那只被引诱入瓮的……螳螂。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章 明镜蒙尘 公堂为笼 开封府,公堂。 夜已深,这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数十支手臂粗的牛油巨烛在烛台上滋滋燃烧,烛泪滚滚而下,堆积成小山。那股熏人的油烟味混杂着堂上官吏们身上的汗味、香料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名为“权势”的腐朽气息。 烛光将“明镜高悬”那块巨大匾额照得雪亮,每一个鎏金大字都在明晃晃地晃人眼目,充满了无声的、巨大的讽刺。 可那刺眼的光,却一丝一毫也照不进堂下任何一个人的心里。 光亮之下,是更深、更冷的黑暗与绝望。 堂下两侧,衙役们手持水火棍,脸上挂着戏谑而残忍的狞笑。他们大多是城中的泼皮无赖出身,最擅长的便是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 他们看着堂下跪着的那群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农户,眼神就像看着一群已经绑好了、待宰的猪羊,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漠然和一丝不耐烦。 “放肆!简直是放肆!” 府尹李彦绩高坐堂上,那张因常年酒色过度而浮肿的肥脸,此刻因愤怒而极度扭曲,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活像一只发怒的癞蛤蟆。 他手中的惊堂木,被他一下又一下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拍在铺着虎皮的公案上,木屑横飞。 “尔等刁民,不思皇恩浩荡,竟敢聚众冲击府衙,还敢污蔑朝廷命官!” 李彦绩的声音尖利刺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响,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这是想造反不成?!” 为首的汉子张老三,双目赤红,额头早已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磕出了一个血窟窿。 鲜血混着泥土,糊住了他的眼,让他看不清眼前这吃人的世界。 他身旁,停着一副用门板临时搭成的简陋担架,上面盖着一张破烂不堪的草席。草席的一角微微掀起,露出了一只青紫色的、已经僵硬的手,那正是他婆娘的手。 “大人冤枉啊!” 张老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无数砂石磨过的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我婆娘……我那刚给我生了娃的婆娘,她就想多要一斗米,好有奶水喂娃,就被括田所那帮畜生推倒在地,头磕在石头上,活活逼死了啊!” 他泣不成声,声泪俱下。 “我们升斗小民,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想求个公道,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重重地叩首,每一次,都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仿佛要将自己的头颅,在这威严的公堂之上生生磕碎。 “公道?” 李彦绩发出一声刻薄至极的冷笑,脸上的肥肉随之剧烈地抖动起来。 “在这开封府之内,在本官的这公堂之上,本官,就是公道!”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发出了最后的通牒,声音狠厉如枭。 “来人!堵住他的嘴!给本官狠狠地打!” “将这些聚众闹事的刁民,统统给本官叉出去!为首的逆贼张老三,杖责二十……不,杖责四十!打到他认罪为止!” 数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他们手中的水火棍,在烛光下泛着常年浸染血迹的、油腻腻的光,仿佛择人而噬的毒蛇。 农户们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被这声咆哮彻底浇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死寂。 有几个妇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更多的男人,则是死死地咬着牙,将头埋得更低,身体抖如筛糠。 他们不是不想反抗,只是在这座代表着大宋法度的威严公堂上,他们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权力的畏惧。 张老三被两名衙役死死按在地上,另一名衙役撕下一块肮脏的破布,就要往他嘴里塞。 他拼命挣扎着,绝望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李彦绩,看着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眼中,血泪横流。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寒泉过石,不大,却清晰无比地压过了堂上所有的嘈杂与咆哮。 “慢着。” 这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在瞬间凝固。 连那个正要行刑的衙役,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手,茫然四顾。 整个嘈杂的公堂,突兀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洗得发白青袍的青年,正从府衙大堂入口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中,缓步走出。 他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不是走在人间府衙,而是踏在所有人的心跳节点上。 他身形挺拔,面容清瘦,身上没有任何官威,却自带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锋锐之气,仿佛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古剑,虽未出鞘,那浸透了血与火的寒气,已然逼人。 李彦绩眯起一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公堂,阻挠本官办案!”他厉声喝道,试图用官威压倒对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青年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穿过所有人,径直落在了被按在地上的张老三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平静之下,是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滔天怒火。 周邦彦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精确量过,不疾不徐。 他穿过那些手持水火棍、面露惊疑之色的衙役,径直走到了那群抖如筛糠的农户面前。 他的目光,扫过他们一张张被恐惧和绝望扭曲的脸。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拧得生疼。 这些人,不就是十年前,自己那满门忠烈却落得个“谋逆”罪名的周家吗? 一样的无辜,一样的绝望,一样的,任人宰割。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双手,将为首的张老三,从冰冷的地面上,稳稳地扶了起来。 当他的手触碰到张老三那粗糙的布料和剧烈颤抖的肌骨时,一个尘封的画面,如闪电般劈开他的记忆。 十年前,冲天的火光中,母亲倒在血泊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他伸出那只冰冷的手…… 同样的无助,同样的绝望。 一股滚烫的岩浆,从他冰封了十年的心底深处,轰然冲上眼眶,又被他用十年练就的冷酷,死死地压了回去。 从“为父报仇”,到“为民请命”。 这第一次的思想升华,就在这扶起一个卑微农夫的瞬间,悄然完成。 他的仇,不再只是周家一门的仇,更是这天下万民的仇! 他扶稳了张老三,这才缓缓转身,那双看过太多死亡、幽深得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一寸一寸地,审视着高坐堂上的李彦绩。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查案的审视,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判。 “开封府推官,周邦彦。” 周邦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公堂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奉命,协查汴河漕运失踪一案。”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公子,请喝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