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场心动》
1. 重逢
办公室的门被一双纤细的手猛然推开。
玻璃墙外,齐刷刷的吃瓜目光看过来,可惜隔音玻璃的效果很好,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夏枝将手里最新一期的杂志摔在办公桌上,眼底一片愠怒,“王远洋,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办公桌对面的男人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微微扯起唇角一笑,眼镜下绿豆大小的眼睛折射出精明的笑意,“夏枝,我都跟你说了,要多带新人,公司需要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才。”
夏枝冷嗤一声,“方案是我的,采访是我跑的,连稿子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为什么上面没有我的署名。”
这篇稿子的采访对象是国内顶尖飞行器生产公司的创始人,他目前为止从未接受过任何媒体访问,这次是首秀,为了他的专访,夏枝整整花费了一个月完成。
同时这篇稿子也关系着她的晋升考核,现在因为王远洋的从中作梗,这一切全都付诸东流。
王远洋假模假样地安抚着她,“大家都是为了公司,署谁的名重要吗?”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王远洋愈发满意,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那人家小何不也是鞍前马后的陪你采访,给你做资料吗,你就当给年轻人多一点机会。”
夏枝忍无可忍,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需要我出去给你宣扬一下?”
因为生气,夏枝横眉瞪着他,美人嗔怒,就连生气的表情都显得无比的明艳动人,又添几分别样勾人的风情,看得人心猿意马。
王远洋将百叶窗合上,隔绝开外界的视线,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慢悠悠地起身走到夏枝身边,绿豆眼半眯着,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觉得我要是说你先勾引的我,外面这些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夏枝脸色难看,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确伪装得很好,至少在外人眼里,他对待女下属有分寸,懂礼貌,连她曾经也差点信以为真。
见夏枝不语,王远洋自认为拿捏到她的软肋,心中更加得意,也不过是个刚毕业两年的小女生,哪里斗得过自己,他舔舐着唇,将手轻轻搭在夏枝肩上。
“其实你只要考虑考虑我之前说的,我保证你在安元可以平步青云,你这个年纪,又长得这么招人,明明可以走捷径,何必.......”
“啊——!”
夏枝准确无误地擒住他那双油腻的爪子,抵住他的后肩,反手将他摁在办公桌上,王远洋被人屈辱的按着,不断扭动着身体挣扎,但他处于劣势,也没想到夏枝会有这么大力气,完全压制着他动弹不得。
“你长得这么恶心,明明可以直接去死,又何必活着浪费空气!”
夏枝嫌恶地盯着他,“我忍你很久了,王远洋,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你算是踢到铁板了。”
算盘落空,王远洋怒气直冲天灵盖,那副丑恶的嘴脸在此刻原形毕露,“夏枝,你还在我手底下做事,你难道连工作也不想要了?!”
在这一点上,王远洋自认为还是相当有信心能够威胁住她的,夏枝在工作上很拼,听说刚上班那会儿还经常在外面做兼职,看得出她的确很缺钱,料她也不敢轻易放弃这份工作。
“你真当你爹我稀罕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气,我嫌恶心。”
夏枝松开手,将脖子上的工牌取下甩到他脸上,“我告诉你,我不干了,以后也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
王远洋疼得呲牙咧嘴,五官扭曲得变形,还捂着那只差点被拧折的手臂,夏枝的视线淡淡扫过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下一次我不给你胳膊拧断我就,不、姓、夏。”
话音落地,夏枝利落地转身,推开门。
办公室门打开的一瞬间,又引来一片注目礼,虽然听不清也看不见里面发生什么,但毕竟共事这么久,也不难猜到几分缘由,大家交头接耳地在小声讨论。
夏枝抬起头,目光坚毅,在众人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只剩身后王远洋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传来:
“夏枝,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从公司大楼里出来,夏枝轻松地吐了一口气,但很快眉眼就耷拉下来,接下来要怎么办?
刚才耍帅是耍威风了,现下有个很头疼的问题,下个月马上就要交房租了。
包里响起的手机铃声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夏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喂,云画。”
宋云画甜软声音响起,“枝枝,你在忙吗?”
夏枝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厦,总之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在回到这里的,王远洋也不会放过她,有这样的上司,她这份工作早晚是干不长的。
沉默了一瞬,夏枝回过神来,“不忙。”
宋云画说:“我在苏城,我爷爷奶奶他们去走亲戚了,这两天不在,你周末要不要过来玩呀?农家乐这几天太忙了,你知道,我一个人不行的。”
似是感觉到有点难为情,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她也知道这段时间夏枝工作上有些不顺,估计也挺忙的。
听到宋云画的声音,夏枝的心情才勉强没有刚才那么糟糕,“好,不用等周末了,我一会儿就可以过来。”
“你不上班啊?”
“辞了,具体的,一会儿见面跟你说。”
夏枝回到家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出发了,宋云画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很多时候,多亏有她在,夏枝才觉得命运对她还没有赶尽杀绝。
宋云画爷爷家开着一家农家乐在郊区的一个小镇上,高铁出站后还要坐一个小时左右的公交才能到。
虽然是六月,但苏城的季节不同,天气格外的炎热,一下车,空气中初夏的热浪扑面而来。
“枝枝。”
夏枝握着行李箱拉杆,循声望去,远处葡萄藤架下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正在朝她招手。
在北江这几年,不忙的时候夏枝偶尔也会来帮帮忙,对于这边的环境也比较熟悉,她轻车熟路的把行李箱放到宋云画房间里,一路上还碰到几个嬉笑打闹的小孩,旁边院坝里停着好几辆北江市车牌的车。
现在是暑假,也正是忙的时候。
葡萄藤架旁边是一块菜地,宋云画正在除草,见夏枝过来,宋云画递了一顶草编帽给她,现在晌午刚过,日头正盛,乡下不比城里,紫外线要强很多。
夏枝接过戴上,熟练跟着宋云画开始干活,夏枝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了宋云画。
“实在是欺人太甚!”宋云画听得咬牙切齿,“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男的。”
“还好你辞职了,咱们不受这个气。”
比起一上午情绪都在跌宕起伏,夏枝觉得现在已经平静多了,大风大浪都经历过,这点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
夏枝平静道:“就当给自己放两天假,正好我租的房子也快到期了,我可能要搬家,到时候再找工作吧。”
宋云画不免担心,“又要搬?这个小区也不行么?”
她明白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给夏枝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所以在这方面才格外的慎之又慎,但总这么搬来搬去的也不是个办法。
夏枝把手里扯下的一捆野草放到脚边的竹筐里,“前两天半夜,我听到走廊有男人的声音,你知道的,我那一层就住了两家老人,还有一个单亲妈妈。”
她住了大半年都没见过楼道里有什么男人,或许是她疑心过重,想多了,但这种事提前防患未然也没错。
宋云画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枝枝,要不我搬出来陪你吧。”
夏枝唇角扯出一抹安慰的笑,“不用了,我没事的。”
宋云画母亲在青城,她现在也是住在她姑妈家,没必要陪她这样折腾,夏枝也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去打扰别人。
宋云画张了张唇,还想说什么,但此刻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接起电话,同对方讲了几句之后,她一边摘下草编帽一边和夏枝交代:
“枝枝,我外公换了一批新的桌椅,今天刚到货,老板让过去取货,你帮我暂时看着会儿,等下还有新的碗筷要送来。”
“哦,对了,今天只剩一间房了,要是客人太多就别接了,还有......”
夏枝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听着,她就深感这个任务任重而道远,她果断选择交换,“小画啊,要不然我替你去取货,你还是留守阵地吧。”
宋云画当然没意见,“也行。”
夏枝从院里骑了一辆老式三轮车走,取货的地点在镇上,不算太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按照宋云画发的位置,很快也就找到了那家在三岔路口的店,见门口没人,夏枝往里喊道:“老板。”
小镇街道朴素,也没有高楼大厦,但路边停着的一辆红色敞篷法拉利在淳朴的街道上格外醒目而扎眼,惹得不少人频频回头。
最让人注目的不是车,而是这样的车旁站的那个年轻男人,气质与众不同,与这个小镇更是格格不入。
江祈穿着一身黑色的潮款t恤,美式重工水洗牛仔裤,oversize风格,肤色冷白,宽大的墨镜虽然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依旧可以看出他清晰的轮廓,鼻梁高挺。
他整个人松松散散地靠在车门边,模样懒散恣意,左手胳膊微曲插在兜里,另一只握着手机在打电话的手,指节修长匀称,手背的青筋脉络清晰。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江祈的眉心逐渐蹙起,“秦深,你吃个饭把这个星期的饭量都吃完了?你知不知道几点了?”
江祈本来是和秦深一起来这边的工厂做项目考察,公司刚进入最新研发的‘凝眸’系列的ai芯片筹备阶段,这家生产晶圆体的工厂是他们各方面综合考察下来最合适的一家。
临走时接近饭点,工厂老板盛情邀请,他一向不喜欢这种无聊的饭局,便借故离开,让秦深去应付。
但是现在距离他们吃饭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他开着车把这个小镇围着逛了好几圈下来,还没等到秦深。
对面的语气稀松平常:“才四点啊。”
这货是怎么说得出口‘才’这个字的。
江祈握着手机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我已经等你三个小时四十二分钟了,我现在连这条街上有几家商铺几辆车都数完了,你是饭桶吗,一个顿饭吃四个小时还吃不完!”
秦深无所谓地笑笑,“哎呀,难得来一躺,人家张老板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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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情难却啊,而且我们住一晚明天再走也行啊,这边空气多好啊,民风淳朴,风景优美,多宜居啊。”
江祈愈发不耐,“要居你自己居,我先回去了,这破地方连家像样的酒店都没有。”
最近的酒店都得在市里,还不是五星的,要他在这样的地方住一晚,他宁肯睡车里。
家具店门口,夏枝看着眼前比自己车还大两倍的桌椅板凳,原地愣了两秒,这属实有点超越她刚才预设的范畴,她一个人哪儿搞得定啊。
实在没办法,最后和老板商量后决定,她先运一部分回去,剩下的让老板用他们的货车送,她补这一部分的运费。
店里的老板拿着笔和记事本出来,“姑娘,你留个电话,一会儿东西送到了我好通知你。”
夏枝把自己的电话报给了他。
写完号码之后,老板笔尖顿了顿,又问她,“怎么称呼啊?”
夏枝看着老板手里的记事本,缓声说:“我姓夏,夏枝,盛夏的夏,枝繁叶茂的那个枝。”
柏油马路斜对面,江祈不耐烦地挂了电话,刚伸手准备去开车门,身后传来的那道熟悉的女声在此刻与他记忆里的声音重合,他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手上的动作霎时僵住。
江祈摘下墨镜,不可置信地回头。
隔着一条街道,几米之外,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从一家家具店里出来。
为了干活方便,夏枝穿着简单的白t恤,手臂上带着防晒冰袖,蓝色休闲裤,头上戴着遮阳的草编帽,第一眼看去,除了身形瘦削了些,她与六年前相比并无多大差别。
清点好三轮车的东西,夏枝跟老板打了招呼,准备离开。
看着夏枝远去的背影,江祈想也没想地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边给秦深拨去电话。
“你晚上住哪儿,给我订一间。”
“啊?”
电话那头的秦深纳闷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确定通话的是江祈没错啊。
他疑惑道:“你让人给上身了?”
“你不五分钟前还宁折不弯,宁死不屈吗,这可没有配得上少爷您的五星级酒店。”
江祈轻抬眉梢,一改前话,“我觉得你说得对,这里民风淳朴,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最合适调养生息了,总之你记得定酒店,我还有事先挂了。”
秦深还没来得记及追问什么,电话断线急促提示音就在耳边响起。
不对劲,一百分有一百二分的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深打开手机,还好他系统里还连着江祈跑车的定位。
柏油马路上,夏枝有些吃劲地蹬着车,车上载着十几把实木凳子,这明显比来的时候费力得多。
似火的阳光下,她的额角也渗出一层汗珠,前行的速度很慢。
而此时此刻,一辆高调的大红跑车也很有耐心的跟在脚蹬三轮车的后面。
夏枝越骑越觉得有些不对,像是感觉后面像是有人跟着她,在这方面,她的直觉相当敏锐,她回头,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
视线里是一辆崭新的豪华跑车,隔着一段距离,驾驶座上的人还带着墨镜,她什么也没看清。
夏枝的目光停留了几秒,转而回过头继续蹬车。
看她这样,应该是被发现了。
江祈也不装了,轻松提了点速追上夏枝,又在她旁边保持着和她一样的速度行驶。
一辆旧得掉漆的三轮和一辆法拉利在车道上并驾齐驱。
这样完全不搭的画面放在他们俩身上,竟然还有一点和谐,路过人的都不禁会往她们的方向多瞧两眼。
夏枝侧目看去,那辆骚包的红色敞篷跑车里的男人没有丝毫遮掩,就这么好以整暇地盯着她,唇角勾起的那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更是欠得没边儿。
随后,夏枝面无表情地将头顶的草帽往下拉一点,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没看见他,然后咬着牙开始更加卖力地蹬三轮。
这一刻,她充分理解到了什么叫做祸不单行。
她设想过很多遇到江祈的场景,但从没想过会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什么比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前男友更让人心死的事了。
这种心情,就像是平时全妆出门碰不到人,蓬头垢面下楼扔个垃圾总能遇到熟人一样让人绝望。
好在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她的三轮车竟然超过了一辆法拉利。
江祈看她越蹬越卖力,一张白净的脸憋得通红,他放缓了速度,就这样溜着车玩,慢悠悠地跟在夏枝后面。
半小时后,夏枝终于顺利押送成功,回到农家乐的院坝里。
江祈瞥见旁边写着农家里乐的牌子,随即把车停进院子里。
在他后面紧随其后的一辆汽车也跟着停下。
夏枝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了把脸,从冰箱里拿了瓶冰镇汽水喝,屋里的凉爽的空调刚缓解掉身上的热气,她还没完全歇下来就看见江祈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他站在对面,似是在透过墨镜打量她,几秒钟后,江祈抬手将镜框轻轻往下压了点,墨镜滑下,那双清冽的桃花眼里染着痞气的笑意,“看见我你跑什么,忘不掉我?”
“.......”
2. 求你
夏枝摘下草编帽放在桌上,表示赞同地点头,“对。”
“我连路过殡仪馆都以为死的是你。”
对面的男人并没有被她的话刺激到,只是沉默了几秒,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很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深情。”
夏枝满脸不解:?
江祈表情慢条斯理地摘下墨镜,偏头轻嗤了声,眼底攒着几分嘲弄的笑意,在夏枝疑惑的目光下,淡然开口:
“不像我,差点没想起来你姓什么。”
“......”
夏枝现在才认真打量起这个几年没见的前男友,江祈的身形挺拔修长,虽然只是松散的站在那儿,但他的背脊挺直,并不会显得颓气,倒是多了几分气定神闲的慵懒感。
他的外形条件极其优越,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眉眼深邃,睫毛浓密,瞳仁漆黑,一张回头率超高的脸,偏偏长了张讨人厌的嘴。
江祈的话刚说完,秦深后脚就跟着走了进来,站到江祈旁边,他刚才在门口也听到了江祈最后的那句话。
秦深瞧了对面的女生,又看向江祈,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切换,然后不太理解的蹙起眉。
“江祈,你是不是脑子不好,这妹子不是.......”
“中午吃那么多怎么没撑死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祈嫌弃地睨了一眼,冷冷打断。
秦深被攻击得不明所以。
这妹子不就是他钱包夹层里那个女生吗,他又没认错,那照片都快被江祈盘包浆了吧。
江祈环顾四周环境,然后拉开面前的一把椅子,气定神闲地坐下,手搁在一旁的木桌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轻点着桌面,“这里不错,有房间吗,我晚上住这儿。”
秦深在旁边被江祈的话震惊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刚才跟他打电话说这破地方住不了的人不是他,现连这样的农家乐他都能接受了。
他严重怀疑江祈被夺舍了。
夏枝走到收银台里面,将满房的牌子挂了出来,“不好意思,你来晚了。”
“就你这地方还能满房?”江祈俨然不信。
夏枝冲着院坝里停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看到院子里的车没?”
江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视野里,七八辆不同牌子的汽车停在原地。
他微微挑眉,口吻随意,“看到了,你兼职倒卖二手车的。”
“.......”
“这是我们这儿客人的车。”
江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在夏枝想,这人也还算识趣的时候,一道轻飘飘地声音扔了过来。
“又怎样?”
夏枝握着汽水瓶子的手不禁收紧了几分力道,“房间都住满了,没地儿给你住了,听不懂吗?”
江祈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房间不够那是你的问题,你问我干嘛,顾客是上帝,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上帝的?”
听了半天的秦深终于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你也是够不要脸的。”
夏枝手里的汽水瓶已经明显变形。
短暂的僵持中,宋云画臂弯里挎着一篮子新鲜蔬菜回来,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她大概也看懂了怎么回事,她们的最后一间房在刚才夏枝出门的时候就已经订出去了。
以为是遇到无理取闹的难缠客人,宋云画将菜篮放下,对着江祈道:“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是这里的老板,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确已经满房了,小店接待不过来,不过本店还有一些特色菜,您要不要试试?可以给您打八折。”
“他不试。”夏枝极快地替他作出回答,生怕慢一秒又被他给缠上。
江祈的视线越过宋云画落在夏枝身上,若有所思。
沉默三秒,江祈起身,走到收银台前,目光扫过桌面,无意间瞥见一张车票。
北江——苏城
他没说话,又撩起眼皮看向夏枝,四目相对,江祈幽深的眸子里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半晌,他忽然开口:“我挺理解你的。”
“什么?”
“怕看到我,情不自禁。”
简单来说,你赶我走就是还忘不掉我。
夏枝脸色明显又黑了一个度,“画画,我那把杀猪刀呢?”
目的得逞,江祈轻笑一声,一手插兜,一只手食指勾着车钥匙圈玩世不恭地在空中转了几圈,在夏枝几乎要刀人的目光下,惬意地走出院子。
等他们走后,宋云画才忍不住问:“你认识的吗,枝枝。”
夏枝喝完汽水瓶里最后一口水,将瓶子扔进垃圾桶,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形容词,最后挑到一个合适的,“高中同学,不熟。”
回到秦深订的酒店,江祈托人打听了一圈有关夏枝的消息,但高中毕业后没多久,夏枝退掉所有的班群,也删掉了全班同学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她有意回避,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消息,包括江祈。
回想起下午那张从北江到苏城的机票,那应该就是夏枝的,这么多年她还在北江。
“阿祈,张老板听说我们没走,晚上邀请我们一起去玩,一起?”秦深在旁边说道。
江祈摆摆手,“我不去。”
秦深也没指望他跟自己一起去,问过他之后,秦深便出门了。
晚上八点,江祈关掉手机屏幕,揉了揉眉心,这夏枝把他当瘟神一样躲,一点消息都没留下。
江祈到现在还没吃饭,刚点了个外卖,估计还得个十来分钟,得亏酒店是在郊区镇上和市区的边界,要不然连外卖都点不着。
他从沙发上起来,在橱柜里拿一瓶矿泉水拧开。
喝水的同时,江祈余光瞥见门口的门缝被人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进来,他走过去蹲下细看。
地上躺着一张不可描述的小卡片,江祈脸色一沉,真不是他矫情,他就说这不是五星级的酒店住不了吧。
接着,门外的人又往里连续塞了几张。
江祈又不惯着他,将那些卡片又给原封不动地推了出去。
外面的人又硬核给他怼回来。
仿佛较上劲,有来有回的几个回合后,江祈看着塞来塞去的卡片,失去耐心。
没完了是吧。
‘咔’一声,房门被打开,江祈居高临下地盯着还蹲在地上拿着小卡片的男人。
“你他妈来我这冲业绩啊?再塞,信不信我给你塞警察局去!”
地上的男人:“.......”
发小卡片无数,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虽然这种卡片只能偏偏一些涉事不深,或者头脑简单的又有贼心的男人,但大多数都人都是选择对这种低劣骗局视而不见的。
这种不仅不肯收,还要骂回来的还是头一回。
男人抱着怀里剩余的卡片落荒而逃,途中还有好几张从怀里掉出,在酒店的走廊上散落一地。
江祈关上门,无聊地打开电视,翻看了几个苏城的地方台,二十分钟过去,他的外卖还没到。
江祈打开手机上的外卖app看了眼送餐进度,地图显示骑手距离他54m,看来马上到了。
刚看完,门口的门铃就响起,江祈想也没想就打开房门,只是开门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
看着眼前穿着蓝色吊带包臀裙,黑丝长袜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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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鞋的陌生女人,江祈眉心不禁皱起,“你们这儿送外卖的这么卷?”
大半夜穿成这样来送外卖?
原本还巧笑嫣然的女人听到他的话后,嘴角的笑意僵了下,但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他说的外卖应该是指自己吧。
“那先生喜欢吗?”
女人伸手去搭江祈的肩,但还没碰到,江祈的表情掩饰不住的嫌弃,往旁边躲开。
在她靠近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江祈忍住恶心,“你到底干嘛的,我外卖呢?”
女人似乎才明白他的意思,娇羞地笑了一下,“您是想玩外卖paly,没问题,我都配合的,我可以现在回去换制服的。”
干这一行这么久,遇到的大多数都是肥头大耳的油腻男,这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太帅了。
看着江祈那张长得就无可挑剔的面孔,女人有点按耐不住有点开心,这单不收钱也赚啊,无论他想玩什么都行。
江祈不耐烦了,“我玩你大爷,你......”
他话还没说完,走廊尽头的方向传来一阵不小的响动,在江祈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就已经被一群人包围,然后扣下。
警察局
靠墙的方向蹲了一排和刚才穿着打扮差不多的女生,江祈再次心累的重申,“我刚才真的只是开门拿个外卖,我真不知道那个女的是干嘛的。”
对面的警察对于江祈这套说辞已经免疫,“每个来这儿的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有些还是只是在床上学习地方方言,你信吗?”
江祈百口莫辩,“警察叔叔,我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你们刚出来也看到了,我都没让她进门,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那是我们去的不巧吧,及时扼住了你犯法行为。”
江祈据理力争,“那不信你们可以查我手机,我从来没打过什么电话,还有酒店的监控,我在那女的来之前才赶走一个发小卡片的。”
警察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你说的我们会查,但那边那个女生可是一口咬定你们已经达成交易了。”
江祈眼睛瞬间瞪大,被震惊得语无伦次,“她、我......不是,我真的没有啊。”
“行了,你打电话让家里人过来一趟。”
平白遭受无妄之灾,江祈无奈,只好给这里唯一的伙伴秦深打去电话。
可连续几通电话之后,对面依旧无人接听。
江祈生无可恋地转过头,“可以不打吗,警察叔叔。”
警察:“不行,不管你是不是清白的,都得让人过来签字。”
江祈看着手机通讯录,心如死灰。
他在苏城人生地不熟的,给谁打啊,偏偏秦深那货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一愁莫展之际,下午那家农家乐的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几经犹豫,江祈在网上搜索了那家农家乐的名字,果然找到了电话。
大厅里,夏枝把关掉灯,正准备回房休息,前台的座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夜里的宁静。
夏枝只得打开灯,再把电话接起来,把语气调整到公式化的状态,“喂,您好,乐美农家乐。”
她说完以后,电话里陷入一阵沉默,对面也没人讲话,只听到背景声音有些嘈杂。
“你好?在听吗?”
“是我。”
江祈郁闷地嗓音传来。
夏枝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江祈的声音,刚才客气的语气也消失不见,“你脑袋让门挤了?大晚上打电话好玩啊。”
对面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有个事求你......”
3. 排队
夏枝赶到警察局时,江祈正臊眉搭眼地坐在一边,周围一圈男男女女,辩论互斥的争吵声在耳边立体环绕,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
看这现场情况,不难猜出是发生了什么。
“这是你家属?”警察打量一眼匆忙赶来的夏枝,对着江祈问道。
江祈认命般地点点头,脸上是死灰一般的祥和、宁静,反正在电话打出去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没脸见人了。
夏枝走到江祈面前,没忍住“噗哧”笑出声。
下午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现在就耷拉着个脑袋可怜兮兮地坐在这儿。
夏枝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江祈,“来,别动,我给你拍张照留个念。”
江祈倔强地把脑袋偏到一边,“你走开!”
“哦,那我走了。”夏枝无所地耸耸肩,转头佯装要离开的模样。
看她说走就走,江祈又慌了,“欸,我让你走你就走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夏枝也算是出气了,现在心情还不错,“怎么,才半天不见,你就要进去唱铁窗泪了?”
提起这事儿,江祈就火大,他大声反驳,“我没有,我他妈就饿了想点个外卖,我招谁惹谁了啊。”
“这就叫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啊。”夏枝凑到他身边,一脸好奇地小声问他,“欸,你给我交个底,不然我一会儿都没底气帮你说话,你真去嫖了?”
江祈被她问得脸色铁青,“你见过我这么帅的男人还需要出去嫖的吗?排队想上我床的人多了去了!”
“噢。”夏枝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鄙夷,“那今晚这个是在排队上你床的路上被捕的?”
江祈咬着牙,“夏——枝——!”
看他被气得不轻,夏枝及时捋毛,“行行行,我就随口一问,看把你激动得。”
两人刚说完,警察走了过来,“江祈的事,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现在签个字就可以把人领走了。”
“好,谢谢。”
夏枝跟着警察签完字,办完手续,她才把人往外领。
临走时,警察叔叔还嘱咐江祈:“下次记得大晚上的别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了。”
江祈点头,模样莫名乖巧,“知道了,警察叔叔。”
夏枝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长点脑子吧,大少爷,大晚上给陌生女人开门,要不是警察叔叔深明大义,有监控作证,那女的一口咬死了你,你就等着进去蹲着吧。”
江祈心里的火还没消下去,现在语气还是有点冲,“那谁知道,我一开门,那女的穿成这样站我面前,我晚饭都没吃,我他妈还以为我外卖到了。”
夏枝冷哼了声,“活该,那女的摆明看你有钱想坑你,谁让你这么爱臭显摆,现在飞来横祸了吧,我的上帝。”
江祈被这么一闹,现在心情烦躁,连肚子都不饿了。
他看向夏枝,上下打量一眼,她脚上的拖鞋都还没来得及换,估计出门的时候也挺着急的,想到这里,江祈的嗓音缓和了下来,“我先送你回去。”
夏枝也没拒绝,这也是他应该的,她这么大老远的来捞他,这个点儿,要不是刚才出门碰到邻居家儿子一家三口正好回城里,捎了她一段路,她指不定多久才能到。
回到农家乐,宋云画还在等她,见她一回来,立刻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枝枝,没事吧?”
出门前,她跟宋云画打过招呼,让宋云画早点睡,不用管她,但她还是想等夏枝回来才安心。
夏枝往床上一躺,忙活一天,她现在累得不行,一点力气都没有,“没事,被扫黄的误伤了而已。”
宋云画被她的话惊呆了,“扫黄?看不出来啊,他长得有模有样的,还干这种事。”
想起在警察局见到江祈的样子,夏枝笑了一下,语气习以为常,“那货我还不了解么,谁都有可能,但他干不出那事。”
也说了是被误伤的,想来应该没事,宋云画只是有点好奇,“你们这么熟啊,都好几年没见了,你还这么相信他?”
夏枝一时噎住。
“呃......我猜的吧。”
“那你们......”
宋云画还想多问点什么,夏枝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抱起睡衣就往浴室走,“好困啊,我先洗个澡啊。”
夏枝关上门,打开花洒,氤氲的雾气很快爬上眼前的镜子,她站在原地,低下头,眼眸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失焦。
良久,她回过神来,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江祈第二天早上是被秦深敲门敲醒的,秦深昨晚喝酒都喝断片了,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而江祈昨晚在警局折腾半宿,又送夏枝回家,回来时都凌晨三四点了。
这还没睡几个小时,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响。
江祈困得不行,烦躁地拉过枕头捂住耳朵又继续睡,或许是见里面没反应,秦深也没敲了。
三十秒后,床头的手机开始‘嗡嗡’地振个不停。
忍不了。
江祈爬起来,打开门,“姓秦的,你是不是有病,昨晚给你打十几个电话都不接,你现在来刷什么存在感!”
秦深不明所以,“你昨晚怎么了,我喝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仔细地端详着眼前地江祈,以前起床气也没这么大吧,“你这脸色看起来没睡好啊。”
江祈地睡意彻底被他吵醒了,嗓音冷然,“托您的福。”
秦深虽然也不知道是哪儿惹到他了,但现在确实有正事,“你收拾一下,一会儿就回北江。”
江祈半倚在门框上,睡眼惺忪,“不是你说这儿风景不错,青山绿水的,你喜欢待,我陪你待个够。”
“昨天没见你这么关心我。”秦深忍不住吐槽:“你这两天也太反常,脾气也有点奇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是。”江祈打了个哈欠。
秦深一副对他了如指掌的表情:“我就感觉你肯定......”
‘有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江祈懒洋洋道:“其实我是你爹,这件事瞒你挺久了。”
“......”
“行了,赶紧收拾东西下去退房!”
早习惯江祈的嘴巴,反正跟这人吵架,很少有人能占上风的,秦深都懒得跟他计较。
江祈完全不为所动,“你慌什么,家里有女朋友吗你就慌。”
秦深就不明白了,“昨天是你死活要走的,撇下我一个人也要走,现在死皮赖脸不肯走的也是你,江祈,你也太不对劲了。”
“公司出事了你走不走?”
江祈也试图挣扎过,但没办法,他最近出差频繁,公司的事情堆了不少,推是推不了了。
汽车行驶出城那一刻,江祈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盯着高速路口距离越来越远的‘苏城’两个字看了几秒,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眼底暗芒划过。
那些六年前就没结束的事情,现在才正要开始。
夏枝在苏城待了三天,等到宋云画的外公外婆回来,她们才一起回的北江。
在乡下那几天,夏枝心情好了很多,不就是从头来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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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铁站出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夏枝她们面前停下,后座的车窗降下,里面的男人温润儒雅,容颜清俊。
他的唇边漾着温和从容的笑意,令人倍感亲切。
沈贺凛对着窗外微微颔首,“看来我来的正好。”
夏枝虽也礼貌回应,但宋云画能从她的笑里看出一丝牵强。
她立刻解释道:“沈先生前天就知道了你辞职的事情,我就跟他说了我们今天回来。”
夏枝也没有要怪宋云画的意思,只是,她不想总是麻烦沈贺凛,她不喜欢这种总是欠别人的感觉,她已经欠得够多了。
沈贺凛的司机帮她们把行李搬上了车,宋云画坐到副驾,夏枝挨着沈贺凛在后排落座。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身旁的男人问。
夏枝说:“我那边房子也到期了,正好我也打算搬家,这两天先找房子吧,后面再找工作。”
“嗯。”沈贺凛又再次提到,“如果实在没找到合适的,我那套空房子空着也是积灰,你可以先搬过去的。”
夏枝微微勾唇,语气认真缓和,“谢谢你,贺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还是想自己找房子。”
他自然是了解夏枝的脾气习性的,沈贺凛也未作他言,只是温声道:“我只是提个建议,有需要的话跟我说,你别跟我客气。”
夏枝莞尔:“好。”
沈贺凛吩咐司机先送的宋云画回家,然后再送夏枝,临走时,他又一次提起房子的事,知道沈贺凛是好意,但夏枝仍然婉拒了。
朋友相处之间也总得有个分寸,特别是异性,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越过这界线,适可而止地停在这里,刚好。
回到北江的第二天,夏枝先去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把自己的个人物品打包收拾走,回家后,夏枝冲了个凉,打开了一袋速食米粉开始烧水煮。
边等水烧开,她一边在手机上浏览租房信息,看到一半,手机页面忽然跳转到电话。
还没接起来,夏枝都知道即将面临什么,她叹息一声,还是接起。
“妈。”
林念君的声音响起,“枝枝啊,最近工作怎么样,忙吗?”
“还行吧,都挺好的。”
简单的寒暄了两句,林念君就直接切入她打这个电话的正题,“上回你陈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你不是说没空吗,那也算了,就当你俩没缘分,这次这个你一定得去看看,人家是上市公司的高管,人长得也斯斯文文的,跟你也般配。”
锅里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夏枝将手机点开外放,搁到一边,她揭开锅盖,把米粉放进去,“妈,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相亲结婚。”
“妈妈知道你这几年太辛苦了,妈也没用,帮不上忙,妈只是想你身边有个能照顾你的人。”
“但这事儿也急不来啊。”
林念君完全了解她的语气:“我看你是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吧。”
夏枝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戳了戳锅里沸腾的米粉,语气闲散:“我放心上了啊,都放在心尖上了。”
林念君:“你少贫,这次这个你说什么也得去见见,就吃顿饭喝个下午茶又不会少块肉。”
自知躲不过,夏枝也只能认命,“知道了。”
挂断电话前,林念君为防止她又出乱子,不忘叮嘱:“这次给我好好收拾,可不许像上回那样,穿些奇装异服过去,还有出门前拍张照片我看。”
林念君的速度也很快,这边夏枝刚一松口,她马上就跟男方那边确定好时间,两人约定明天下午在咖啡馆见面。
4. 相亲
夏枝为这次相亲出门前还特意认真捯饬了一小时。
下午两点,夏枝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咖啡馆,按照手机上上对方发来的位置,夏枝视线锁定在靠窗的位置。
“你好。”
夏枝拉开凳子坐下。
对面的男人看得出也是为这次相亲有认真准备的,很正式的一身灰色西装,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细框眼镜,气质儒雅。
她在林念君的资料里初步了解过对方,二十八岁,是一家金融公司的部门总监,据说是工作太忙,至今都没谈过恋爱。
见她坐下,男人端正好仪态,开始自我介绍,“夏枝小姐,您好,我叫林毅,初次见面,很高兴今天我们能有这个缘分坐在这里见面。”
夏枝礼貌地笑笑,冲他颔首。
她今天穿的一身白色连衣裙,头发用卷发棒卷了一点弧度,蓬松精致,她的骨相生得极好,只是搭配极简的淡妆,气质就已在人群中十分出众。
林毅盯着夏枝的脸,越看越紧张,家里亲戚发给他的照片只是一张有些泛旧的证件照,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拍的,像素也不是很清晰。
他也没想到夏枝本人长得比照片上好看那么多,标准鹅蛋脸,柳眉杏眼,肌肤莹润白皙,美得毫无攻击性,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她也并柔弱,她那双眼睛看似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不及眼底,而是带着几分审视的通透冷静,无形中生出一种距离感。
林毅不由地更加认真起来,“实不相瞒,我是第一次相亲,具体流程我只是听父母说过,思虑不周的地方还请谅解。”
夏枝喝了一口眼前的咖啡,仍是双眼含笑地看着他,说道:“你的情况我妈也都跟我说过,林先生年轻有为,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多好呀。”
她的语气听上去还不自觉地夹杂着几分崇拜的意味,林毅轻扶了一下镜框,有些羞赧地低了低头。
“夏小姐也很优秀,听说您在一家知名杂志社工作,想必平时也很辛苦吧。”
夏枝点点头,声音刻意地软了下来,“是呢,工作太忙了,所以我妈才这么着急我的个人问题,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辞职了。”
她的话让林毅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如何问,斟酌用词后才开口:“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那倒不是。”夏枝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笑意悠悠,“就是太忙了,所以就辞了,我这个人不喜欢太有压力,如果能够不工作那最好啦。”
对于结婚之后女方要不要工作这个问题,林毅也有预想过的,他倒是没有什么要求,就算对方不工作,他的工作养活一家人也绰绰有余。
林毅说道:“其实女生能照顾好家庭也是一份很不容易的工作,也不用出去抛头露面,在家孝顺父母,教养孩子也是好的。”
况且还是像夏枝这么漂亮的女生,在外面工作应该免不了要招惹是非,结婚以后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好。
他的话音落地,夏枝立刻眼神激动地看着他,“林先生,一直以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简直太懂我了,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她直白的态度让林毅感到受宠若惊,连说话都一时变得有些磕绊,“夏、夏小姐也很不错啊。”
夏枝矫揉造作地合拢双手放在左腮边,冲他眨眨眼,“我对你也是十分满意,我觉得我们俩简直是天作之合,咱什么时候可以去把证领了?”
“领证啊?”
林毅也没想到夏枝会这么直接,“可是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夏枝继续一本正经地胡扯:“没关系啊,缘分哪儿能用见几次面来衡量呢,在见林先生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我缘分匪浅,我此生非你不可,你又是我大伯母介绍的,我也放心。”
林毅尴尬地喝了一口水,委婉道:“夏小姐,性格挺直爽的哈。”
他完全没想到夏枝会如此心急,现在的相亲市场都是这样的?
“你也这么觉得?”夏枝仿佛找到知音一般,目光热烈,“我第一任老公也是这么说的。”
“第、第一任老公?”
夏枝笑道:“你放心,他已经死了,不会影响我们的。”
林毅顿时觉得心口一紧,“死了?”
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起夏枝,目光费解,“你今年真的才二十四?”
“对啊。”夏枝无辜地眨眨眼,“我也忘记介绍自己的情况了,我的第一任老公是在大二认识的,我们可是整整相爱了一个星期呢。”
林毅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杯子,一个星期,那可真是好长的时间。
夏枝颇为伤心地叹息一声,“可惜天妒鸳鸯,他出门被车撞死了。”
“后来,我在他的葬礼上认识我的第二任老公,我们一见钟情,当天就决定去领证,不过也挺可惜的。”
林毅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试探地问道:“他不会也......死了吧?”
夏枝表情看起来有些郁闷,“是啊,领证当天他太高兴,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也死了。”
咖啡厅并没有几桌客人,安静的室内,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夏枝讲得声情并茂,全情投入得以至于她都没发现在收银台的的男人倚在那里看了她多久的表演。
江祈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忍了又忍地在憋着笑,他努力的抿着嘴,尽量让压抑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本来只是约了人在这边谈事,没想到会撞上这么一出好戏,还真的是意外的收获。
夏枝有始有终地继续把自己的故事讲完,“你说我这命啊,前前后后死了八个男人,我妈也是没办法了,连我自己都已经心灰意冷,直到遇见林先生你——”
说到这里,夏枝看他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见你的一面起,就像是见到了我命中注定的爱情,我妈说你也不介意我的家庭情况,所以呀,我对你也挺满意的,正好我最近也挺空虚的,择日不如撞日,趁现在民政局还没下班,我们现在就去领证吧。”
“现、现在?”林毅嘴角抽搐了两下,自己都记不清今天下午说话结巴了多少次了。
心底升起浓烈的求生欲告诉他,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句话果然没错,这好看的女人果然不是一般男人能招架得住的。
林毅还没想好对策,他的斜后方走来一个男人,倨傲地扬着下巴,一身桀骜的气息,慢悠悠地在他们桌前止步。
江祈戏谑的目光落在夏枝身上,开口的语气极为坦然,“看样子这位先生不着急,不如我跟你去趟民政局,正好我最近也挺饥渴的。”
“......”
夏枝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她面无表情地抬眸,无语地看着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江祈。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这俩一个空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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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渴还真是绝配。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林毅见状赶紧抓住时机脱身,立刻站起来,“那你们二位聊,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他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生怕慢一步都要被抓去当短命新郎。
江祈还沉浸在戏里,玩味地盯着夏枝,冲她挑了下眉,“怎么样美女,你看我适合当你的第九任老公吗?”
人走了,也没得玩,夏枝也不装了,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看到她不得不在这里应付相亲的模样,江祈似乎心情格外好,眉目间都染着得意洋洋的笑意,“真没想到,有些人都沦落到要去相亲的地步了。”
夏枝拎上包,从座位上起身,“放心,我好歹还能相个亲,像你这样的在相亲市场不会流通的。”
江祈:“?”
“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祈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思考,“为什么?”
夏枝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江祈也跟着认真起来。
只听夏枝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因为啊,人狗殊途。”
“......”
出完气,夏枝一脸轻松,优雅从容地走出咖啡店。
江祈还在原来的位置,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自己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你才是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通过咖啡店透明的玻璃墙,江祈看见夏枝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进了一家附近的房屋租赁的店铺。
夏枝要租房?
江祈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他看着那家店铺,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夏枝,落我手里你算是完了。
江祈打开手机通讯录,在里面翻找到助理的号码拨过去,“我要租房,你帮我挂出去。”
对面的助理小陈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不得不再次向他确认,“江总,您要租房?”
江祈什么时候缺房子住了,要到外面去租,老板都混成这样,难道公司要倒闭了?
“我的意思是我要把我现在这套房子租出去。”
小陈刚悬起来的心又踏实了,自己饭碗暂时算稳住,“好的,江总您心理预期租多少钱一个月?”
“嗯......”
这是个好问题,租多少合适呢。
江祈思忖片刻后道:“三千吧。”
“三千?”
小陈差点惊掉下巴,这是做慈善呢?三千连他那个小区的物业费都不够吧。
就江祈现在住的位置,市中心黄金地段,顶级豪华大平层,租金上万都不过分。
“你也觉得有点贵了是不是?”
也不知道夏枝到底混得怎么样,要是太贵了,她租不起怎么办,但是太便宜了她也不会信啊。
江祈纠结不已,思索之后,又降低了价格,“那就两千五吧。”
对面的小陈弱弱开口,“老板,你能租给我吗?”
江祈毫不留情,“你想得美。”
“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你去找这家的房屋中介,你记得告诉他们,租给今天来租房的那个白裙子的女生。”
小陈疑惑:“老板,你连租客都选好了?”
江祈含糊其辞,“嗯,租给女生爱干净一点。”
想起什么,江祈又补充道:“对了,这件事保密,不准外传。”
5. 误触
夏枝回到家,洗完澡,简单地煮了点东西吃,换上睡衣后就抱着电脑窝在沙发上浏览招聘软件上的工作信息。
从毕业实习到正式工作她都是在安元,在找工作这方面,她还欠缺经验,在看了十几份类似的工作岗位之后,夏枝大概掌握了目前找工作的行情,根据自己的情况又重新写了份简历,顺便投了几家公司。
弄完这些,窗外暮色四合,天空已经变成淡淡的蓝调。
夏枝将空调关掉,趁现在傍晚要凉爽一些,把窗户打开透气,空气里自带的暑气即便是太阳落山了,也还未消弥。
夏枝又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好的葡萄,没来得及开始吃。
一道追责的电话如期而至的响起。
“夏枝,你今天下午到底都跟人家说什么——!”
林念君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火气,意料之中的,不过突然响起怒吼声震得耳膜疼,她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些。
等对方情绪稍微稳定点之后,她才开口,“我说什么了,我说我对林先生很满意啊,可他好像对我不太满意。”
想起刚才夏枝大伯母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林念君就气得心口疼,“你为什么跟人家说什么自己有八个前任,还有什么你结过婚?!”
“你谈过恋爱吗,你就结婚!”
夏枝剥了个葡萄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谈过。”
正在气头上的林念君并未听清这句话。
“你一个姑娘家家,就算不满意,不想跟人家接触何必要用这种毁自己名声的理由?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了,以后人家该怎么看你?”
“不知道,也不关心。”
夏枝的语气完全是满不在乎。
“你这样也不是第一回了,你要是这么不想去相亲,那你倒是好好给我谈个恋爱啊。”
回想起之前,第一次给夏枝介绍对象,结果她带了几个小混混去,没聊过三句就把人吓跑了,第二次林念君特地警告过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夏枝也听话,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太妹的样子就去了。
那回,人家还特地拍了张照片,夏枝一头彩色脏辫造型,身上穿的皮衣短裤铆钉靴,衣服裤子上还挂着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零件,这哪儿像个正经来相亲结婚地态度。
这一次,看着夏枝出门前发给自己的照片,本以为她学乖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见面张口就是胡说八道,林念君气得不行。
夏枝:“我谈啊,有合适的肯定谈。”
“你每次就用这句话敷衍我......”
听着林念君唠叨之际,夏枝敏锐地也听见外边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响动。
夏枝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面瞧。
住她斜对门的是一个单亲妈妈,儿子住校,平时进出基本就她一个人,而此时她门口有两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门口徘徊。
“妈,我现在有点事,一会儿给你回电话啊。”
夏枝挂断电话,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一个小型的防狼喷雾握在手里。
她推开门走出去,目光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们是做什么的?”
两个人也被问得脑袋一懵,其中一个人反应过来道:“我们是搬家公司的。”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夏枝不太信,仍旧狐疑地打量着他们,“那你们工作服呢?”
看夏枝这警戒地模样,明显是把他们当成什么不怀好意的人了,两个男人解释道:“在车里,但我们这真是搬家的......”
楼道里,紧张的氛围蔓延开来。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斜对门的邻居和一个女生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个男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你快来跟她解释一下,我们是搬家公司的。”
邻居看到是夏枝,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夏小姐,我这两天忙着搬家,忘了知会你一声,我在我儿子学校附近找了套房子,以后我就不住这儿了。”
她和夏枝成为邻居不过一年,不过她对夏枝的印象挺好的,这姑娘人长得漂亮,也很热心,就连上次晚上听到外面有男人的声音,她都还考虑到自己也是一个独居,特地过来提醒过她。
这次把房子二次租出去,也有不少男生来看房子,想到她们这一层住的都是女性,她特地从租客里挑了个女生。
邻居拉过旁边的女生介绍,“我把房子转租出去了,这是今天刚搬来的妹妹。”
看清对方的脸庞,两人皆是一愣。
对面的女生率先惊喜地喊出她的名字,“夏枝!”
夏枝也认出了她,高中转学后一个班的同学,徐晓雯。
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最近似乎总是能碰见以前的熟人。
邻居也没想到,“你们认识啊,那太巧了,那你们先聊,我先让他们搬东西。”
徐晓雯仿佛发现什么特大新闻一样兴奋,“怎么是你啊。”
“你是换号了吗,好多人都联系不上你。”
夏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顺着这个台阶下,“对,手机不小心丢了,换了张卡后之前的电话号码都找不到了。”
徐晓雯激动地拉着她,“没关系,我们也换群了,以前那个班群大家都没用了,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现在拉你进群。”
“好、好啊。”夏枝完全没理由拒绝。
徐晓雯一边拿出手机扫码添加好友,一边问道:“对了,你跟江祈还在一起吗?”
她没注意到夏枝手上的动作明显僵住,继续说自己的,“我高中毕业后就出国了,上个月才回来,你们好多消息我都不知道呢。”
“没有。”夏枝眸色微黯,嗓音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我们早就分手了。”
“啊?”她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她记得以前两人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徐晓雯表情略显尴尬,“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看来校园恋爱能最后能走到一起的还真是少之又少,连这对最被看好的情侣结局都be了。
夏枝整理好心情,脸上挤出一抹微笑,“没关系,都已经很久的事了。”
徐晓雯迅速地转换话题,“我才搬过来,对周围不熟悉,你一会儿可以陪我下去采购点日用品吗?”
“好。”
陪徐晓雯在附近转了一圈,熟悉环境,再回来是晚上九点。
夏枝躺在床上,平时只是偶尔冒个泡的微信,在这个时候消息弹个不停,点进去是刚才徐晓雯拉她进的群,她这个时候才有时间看。
群里还有几条艾特的她的消息,夏枝挨个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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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位同学,进群先修改备注哦。】
见她久久没回,又有人道:
【同学你是我们班的吗,问了一圈怎么没人认识你啊?】
也有艾特拉她进群的徐晓雯。
【晓雯,你是不是拉错人了?】
夏枝还在犹豫要说什么开场白,群里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徐晓雯发的:
【班长,她是夏枝,我今天搬家,刚巧碰上了,她之前换手机不小心把我们的联系方式弄丢了。】
反正也已经亮明身份,夏枝默默地把自己在群里的备注修改成自己的名字,然后在群里客气发了一句话:【大家好。】
班长陈辉:【晓雯立功了啊,居然找到了我们失散多年的夏枝同学。】
想起刚才徐晓雯的话,陈辉说道:【夏枝,我跟你说,以后号码要存个备份的,弄丢了多麻烦呀。】
夏枝:【好,我以后注意。】
江祈刚把车停到车位,从地下车库进到电梯,看到群里的消息,他轻哂一声。
什么号码弄丢,都是借口。
笨蛋,夏枝那个狠心的女人就是故意删掉你们所有人的。
江祈单手握着手机,拇指点到夏枝的头像,他本想点进去看下夏枝的朋友圈,但电梯上升到一楼停住,他下意识往门口瞥了一眼,手一哆嗦,不小心就多点了一下。
群里立刻弹出一条灰色的小字提示语:
‘江祈拍了拍夏枝的肩膀并叫了声爷’
“......”
操
群里一时鸦雀无声。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不小心点到前女友的头像误触拍一拍该怎么办?
三分钟后,江祈在群里回复:
【刚才是邻居的小孩在玩我手机。】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群里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在线。
又是漫长的三分钟过去。
江祈:【不小心把邻居家小孩打哭了,我先哄一下。】
大家看得出,他在努力证明,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小孩。
盯着屏幕观望许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群里毫无动静,江祈脸色越来越沉,都怪那死丫头,没事设置的什么玩意儿。
江祈把手机锁屏扔到一边,不再挣扎,算了,更大的脸他都在夏枝面前都丢过,不差这一回。
等江祈洗漱完再打开手机时,里面只有几条二十分钟许辉发的消息。
【鉴于失踪人口夏枝同学的回归,我再次通知一下,我们下次聚会的时间,这周六晚上,地点一会儿我再发一遍,要去的人在群里吱个声,我好统计人数。】
许辉还单独艾特了夏枝,【我们一年难得就聚一两次,你都没参加过,这次可不能缺席啊。】
夏枝在对话框里输入的字删了又删,人家都特地通知她了,现在再拒绝也太无情了一点。
但万一江祈要去,那岂不是又要碰上?
群里人数不多,就十来个人,这些应该大部分都是在北江市的,大家才会在同一个群里。
看着群里回复的报名人数,夏枝挨个数,江祈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怎么着,反正也没吭声。
那既然这样,他应该是不去的吧。
夏枝等了许久才回复了一个:【好。】
6. 聚会
周六那天,夏枝出门前,徐晓雯过来敲门邀请她一起去赴约,按照群里的地点,她们俩准时到达餐厅。
十分钟后,大家也差不多到齐,加上她一共九个人,座位没有空的,看样子江祈的确不来,夏枝顿时放松多了。
因为夏枝是第一次参加,话题自然少不了是围绕着她开展的,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按照以往的活动,班长还准备了二场的活动,KTV也是提前订好的,夏枝本不想去,架不住大家都在劝她。
虽然多年未见,但还是能感觉到这几人也比较有分寸,很多话题都是点到为止,他们男生喝酒,对女生比较照顾,点的都是果汁,因此,夏枝也并未再推辞。
包厢里,大家都在玩游戏、唱歌,几个女生也加入其中,酒过三巡,能聊的都聊了个遍。
大家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玩手机的夏枝身上。
班长许辉拿着酒杯过来,“夏枝,你怎么这么安静,你以前可不这样啊,也不一起玩。”
他扫过桌上的杯子,“你喝不喝酒?”
夏枝摇头拒绝,“我酒量不好,就不喝了。”
“行。”许辉在她旁边坐下,“那你就喝饮料,来,走一个!”
夏枝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个杯。
许辉往她面前凑了凑,好奇地问道:“欸,你跟江祈到底为什么分手的啊?”
众人似乎嗅到八卦的信息,纷纷凑了过来。
夏枝淡然道:“不合适就分了。”
没有打探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许辉一脸失望,“你怎么跟江祈一样,什么都不肯说。”
“其实我们都很好奇的,你就说说嘛。”徐晓雯在旁边问道。
她其实碰到夏枝的那天就想问的,但是第一次见面就打听这些也不太好,正巧,今天氛围都烘托到这儿了,她也就问得出口了。
“呃......”
包厢里人几乎把她团团围住,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包间门口,两个男生上厕所刚回来的,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直接走过去招呼了声:“江祈,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江祈回头,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对视一眼,再瞧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这是有情况啊。
一分钟后,三个脑袋排成一竖排,整整齐齐地挤在虚掩的门缝里。
最下面蹲在地上的男生忍不住问:“里面到底在干嘛啊?”
被众人拷问的夏枝如坐针毡,脑海里在飞快的思索,可是她现在什么也想不出来啊。
“可能......因为我们......人狗殊途吧。”
门口的江祈轻嗤一声,骂人也不知道换个新鲜词。
许辉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徐晓雯在一旁附和,“对啊,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分手,父母不同意?第三者插足?出轨?还是江祈有问题?”
夏枝仔细一想,父母不同意?他们倒还没走到那一步,说人家出轨也不合适,这都上升到道德问题了。
思来想去,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嗯......江祈确实有点问题。”
大家的目光愈发认真、热烈,都在盯着她接下来的话。
夏枝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嗓音发虚,明显底气不足:
“他那方面有问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这简直是惊天爆炸大新闻啊。
夏枝觉得,在胡诌这方面自己也还算是有天赋的,完全是信口拈来,她也没具体说哪方面,留一点想象的空间,大家应该不会误会吧。
门口,卡在江祈下面的脑袋抬头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同情地看着他,“江祈,这就是你这么多年都没再谈恋爱的原因?这么讲也说通了,原来是有隐疾啊。”
蹲在最下面的男人也安慰道:“没事儿,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真有这方面的隐疾,咱就积极治疗。”
“我有个屁的隐疾!”
江祈脸色阴沉到极点,忍无可忍,他暴躁地一把推开门,冲沙发上的女生暴喝:“夏枝,你再给我说一遍——!”
听到江祈的声音,夏枝心底一惊,瞪大眼睛看去。
我去,这狗东西什么时候来的?
果然,说人坏话还是得当面说才行。
“谁不行?啊?你说谁不行?”江祈气势汹汹地就要往里冲。
门口的吃瓜二人组见状不妙,两人默契地上前,一人一边,及时扣住江祈的胳膊,把他拉回来,控制在原地,“别别别,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你试过吗你就说不行!”江祈越想越气,“这恋爱你想谈就谈,你想分就分,你玩我啊,凭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夏枝的确心虚,但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让她低头也是不可能的,那也太没面子了。
很快她就重整旗鼓,直接道:“你当初谈恋爱,给你发十条消息你都不回,怎么着,坟头没信号啊。”
“那你呢,一分手我他妈哭到眼瞎,你转头就跟其他男人勾肩搭背,你有伤心过吗!”
两人忽然就开始清算旧账,大家的吃瓜的目光在左右两边来回切换,完全应接不暇。
夏枝冷哼一声,“那还不是你死好面子,我敢伤心吗,我一哭你他妈就得到处跟人说我忘不掉你吧!”
看着两人越吵越激烈,双方都火药味十足,大家试图劝架,但这两位当事人都很上头,也都不肯认输,完全当其他人不存在。
江祈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夏枝有理有据的:“我冤你了吗,你登我号骂我以前高中班主任,我不要面子的吗?!”
说起这事儿来,江祈就来气,“谁让你给我爸妈发消息说你怀孕了,害我回去被我爸打了整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啊,都没带停过!”
夏枝蹙眉,她怎么不记得还有这茬?她还干过这种缺德事儿?
不重要,反正江祈比她更过分。
“那你就可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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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游戏账号把我密码改了?我满级的账号,现在都找不回来!”
江祈愠怒道:“所以你就登我校园网把我选修课改成了古典舞?!”
他永远忘不了,教室里一群女生,他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站在中间的那个场景,还要跳那什么花里胡哨的水袖舞,害他被寝室里的人笑话到毕业。
想起这里,夏枝算比较满意的掰回一局,“谁让你蠢,自己不改密码。”
“你、你——”
江祈手指着她,气得发抖。
看着激动得几乎快背过气的江祈,拉着他的两人干脆把他从包厢里强硬地拖了出去。
估计要是再这样任由他俩吵下去,那都得出人命。
包厢剩余的人面面相觑,也不好说什么。
大家也知道前任见面,肯定少不了修罗场,大多数也都是暗里较劲,像这样的大场面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知道两人分手了,估计见面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至少这俩以前的感情挺好的,性格也都不错,都属于比较和善的那一挂,要分手应该也是和平分手。
谁也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居然都差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一见面就掐啊。
江祈也是,之前还单独问过他,明明说了不来的自己又偷偷过来,这一出闹完,大家也不好再当作无事发生一样的继续玩。
分别安抚好两人的情绪后,在场的人也都陆续离开。
作为组这个局的班长,许辉很负责的把夏枝和徐晓雯送到家后,他自己才回去。
夏枝回到家,回想起刚才的事,仍有点气。
正巧,宋云画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电话接起,宋云画温软的嗓音传来,“枝枝,你在干嘛呀?你们同学聚会好玩吗?”
“别提了。”夏枝的语气还带着一点未消尽的气愤,“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
宋云画的嗓音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没事吧?”
夏枝在床上翻身坐起,嗓音无语,“我碰到我前男友了。”
“江祈?”
宋云画试探性地问道,她对这个名字记忆很深刻,在夏枝转学后,她们每次聊天通电话,夏枝经常提起的一个人。
夏枝嗯了一声,开始吐槽:“我们俩刚才在KTV大吵了一架,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比他嘴巴更贱的人了。”
听着她熟悉的语气,宋云画忍不住偷笑,“枝枝,你这话好像高中的时候就说过吧。”
或许是这句话勾起了夏枝的回忆,电话里陷入一阵沉默,久久未发出声音。
宋云画轻声道:“其实我真的还挺好奇的,你也没有完整跟我说过,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啊。”
高二那年,夏枝从青城转学到了宁川,宋云画都快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嘴里多一个名字,不过每次提到这个人,夏枝的语气偶尔嫌弃,但大多数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开心。
所以在很久以前宋云画就已经对江祈这个人十分好奇,可惜后来一直没机会见上。
7. 少年
告诉妈妈想吃芒果是八月的谎言。
——《夏枝日记》
盛夏的宁川市,天气炎热,迎面吹来的风都裹挟着热浪,地面的沥青路被晒得发软。
窗外的骄阳似火,蝉鸣不歇。
夏枝一瘸一拐地从厨房把林念君刚切好的水果端了出来。
原本在洗菜的林念君睨一眼她左脚脚踝上缠得厚厚地绷带,不悦地提醒,“你还不给我小心点儿!再摔我可不伺候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夏枝摊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那一盘子的水果,边看电视边往嘴里塞。
林念君很会选水果,每次买的几乎就没有酸的,尤其是今天这个葡萄,简直甜到人心坎里了。
一盘水果很快就见底了,但夏枝还有点上瘾,完全没吃够,“妈妈,家里还有葡萄吗?”
林念君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最后一串了,马上都要吃午饭了你少吃点。”
“这在哪儿买的啊。”夏枝问。
“就在小区前面那条街买的,你喜欢吃一会儿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再买点。”
夏枝瞥了下嘴,等她爸下班也不知道得等到几点去了。
“妈,我可以自己去买吗?”
想都没想,林念君一口回绝,“不行,你忘记你那个脚怎么摔伤的,我还没跟你算账。”
提到这儿,夏枝惋惜地替她那个还没用两次的滑板哀悼,这一摔,她刚进医院,第二天滑板就被林念君拿去卖了,她都还没来得及学会。
夏枝说:“我现在都好多了,你看我都不用拿拐杖,可以慢慢走路了。”
没办法,想吃葡萄是真的,但她更想出门也是真的。
自从脚受伤以后,她就被明令禁止出门,哪怕下楼扔个垃圾都不行,这个暑假,她已经在家待了整整两个星期,哪怕种颗菜都该发芽了。
“等你好了再说。”
“妈妈......”
夏枝也是铁了心在今天要为自己争取一个出门溜达的机会。
“你看从这里走到下一条街最多就十分钟,我杵着拐杖不会有事的,我在家都快发霉了。”
“好不好嘛。”
在夏枝的不断游说下,林念君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还是同意了她出门。
医生说她脚上的石膏再过两天就可以拆了,想来应该也没事。
得到允许,夏枝换下睡衣,生怕林念君会突然反悔似的,她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门。
夏枝走出小区大门,闭着眼抬头,心满意足地享受着阳光的沐浴,第一次觉得夏天的太阳也这么舒服,在家的大半个月她都快忘记阳光的味道了。
按照林念君说的地址,夏枝借着拐杖的力慢慢地走到了水果店门口。
店铺老板坐在电风扇前看电视,看见夏枝停在门口,他也招呼了一声,“小姑娘,口袋在旁边,想买什么水果自个儿挑啊。”
夏枝垂眸,目光在一堆标着各种价钱葡萄里来回徘徊,犹豫不决。
夏黑葡萄、巨蜂葡萄、水晶葡萄、阳光玫瑰......
她刚才吃的什么来着,长得都大差不差,早知道该问一下她母亲大人买个哪一种。
纠结到最后,她还是决定打开手机看一下葡萄该选什么样的甜?
夏枝把拐杖夹在胳膊下,整个人也几乎是借着理倚在上面的。
手机上的教的‘选水果教程’写得很详细,她看得也十分认真,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有个男人在她周围观察、打转。
就在她快浏览完内容时,男人突然上前,一把从她手里将手机抢走,然后迅速跑开。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我艹......?
“欸,抢劫啊——”
夏枝大喊了一声,下意识想抬脚去追,可手里的拐杖又提醒她,根本没法儿像往常一样来去自如。
水果店老板也才反应过来,从店铺里走出来,对着男人的背影大骂,“哪个天杀的,抢到老子门口来了!”
眼看着人越跑越远,但自己也没办法追上去,夏枝只能干着急。
就在她都已经想好报警流程的时候。
“吱——”地一声,熟悉的轮子摩擦过地面发出的声音,旁边通往广场的长阶上,少年踩着长板顺着楼梯边沿和花坛终中间的那一排瓷砖匀速滑下来。
在快落地的同时,少年踩住长板一边,极为熟练地一个popshoveit动作让长板在空中翻转一圈,在滑板落地的同时,他也重新踩住板面朝着男人的逃跑的背影追去。
夏枝看直了眼睛,叹为观止。
太帅了。
他操控滑板的技巧完全行云流水,夏枝看着他敏捷灵活的背影呆在原地,随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那才是她想要的效果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夏枝看着远处的少年运用着carving和各种专业技巧交替,身体娴熟的随着节奏丝滑摆动,风将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吹向后,衣角飞扬,勾勒出他劲瘦的身形。
不过眨眼间,他已经快追上前面的男人,但那个抢劫犯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意识到不妙,男人赶紧调整策略,转头,两步跨过马路边的观赏绿植,本来想甩开身后的人。
但那位少年加速冲到道路尽头,使用巧劲松开一只脚,滑板上翘搭上人行道的路沿,他趁机踩稳,双手环臂抱在胸前,滑板在他的控制下,稳稳地停在男人前面,将他截住。
眼看对方还想跑,少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懒洋洋地嗓音落下,“大叔,你还有没有公德心啊,连残疾人都不放过?”
“......”
看见有人帮自己追,夏枝也杵着拐杖慢慢地跟上去,虽然还离着一大段距离,但她也听见了这句话。
她垂眸看看自己脚踝上厚重的石膏。
残疾人,是在说她吗?
少年伸出另一只手,“东西拿来。”
那人看自己跑不了,只能自认倒霉,乖乖地把手机还回去,然后立刻开溜。
“长点记性,别在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要记得正义使者可是无处不在的。”
说完,少年又踩着滑板慢慢地滑到夏枝视里,在她面前停下,将手机给她,“下回拿好啊。”
“谢谢。”
夏枝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她微微一怔。
徐徐微风吹过,男生精致的五官上染着笑意,明明是温和缱绻的桃花眼,但他的五官生得凌厉又漂亮,笑起来时,唇角漾起的弧度肆意又会显得有一丝玩世不恭的痞气。
江祈也低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枝的心上像是爬过一只小虫子,不痛不痒地蜇了她一下。
徐徐微风拂面而过,阳光下,他的眼睛如墨般深邃,清澈、明亮,是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独有的光芒和朝气,很好看。
夏枝第一次觉得书里所描写到他们这个年纪干净耀眼的少年感,竟然可以在一个人的身上体现得这么淋漓尽致。
“你没事吧?”江祈问。
夏枝恍惚地回过神,眸色微闪,莫名有些磕绊,“没、没事。”
江祈视线落在她的绷带上,“我是说你的脚。”
“也没事,不小心摔的......”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不过江祈却有点好奇,“什么姿势能摔成这样?”
他下次好注意点。
夏枝下意识看向他脚下的滑板,双颊泛红,“就......走路的时候没看路,不小心就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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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祈盯着她的脚,思考了几秒,“看起来不太像。”
“啊?”
夏枝还以为他看穿自己拙劣的谎言了,她张了张唇,刚想说什么。
对面的人也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自己忽然就乐了,“像是被人打的。”
他记得隔壁班的社会哥前几天期末考试的时候跟人打架受伤,现在脚上也是这样包着的。
夏枝:“......”
“我学滑板摔的。”她老实招了。
江祈神色微讶,他刚学的时候也摔过几次,但也没这么严重吧。
“你想学滑板?”
夏枝羞赧地点点头。
江祈唇角一弯,眼睛里缀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这个很简单的,等你好了,我教你啊,我周围的朋友都是我教会的。”
夏枝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好呀。”
她还想说什么的,但不合时宜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
是林念君的电话,夏枝倏地一惊。
这一耽搁,她出来的时间太长,估计是林念君担心她又出事了,打电话过来催,夏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出来干嘛的。
她忙不迭地赶紧杵着拐杖往回赶,经过水果店时,她还不忘随便挑了两串葡萄回去交差。
江祈漫不经心地滑着滑板悠闲的逛回家,半道,他忽然想起刚才的女孩儿。
糟糕。
他忘了问名字也没加联想方式,下次上哪儿找她去?
想到这儿,江祈又加速折返回去,原本想着她一个女生,脚还伤着,应该走不远,但他在这条街上逛了一圈也没再见到人。
看来是找不到了,离开那条街道时,江祈最后往和刚才夏枝说话的地方扫了一眼,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遇见那个女生。
回到家的夏枝把葡萄放进冰箱里,少不了被林念君追问出去这么久干嘛,但她以也脚伤为借口,行动不便也就糊弄过去了。
等她坐下休息,她也才惊觉,刚才只顾着赶回来交差,都没来得及要一个微信,宁川市也有那么大,以后还能遇上吗?
想到这儿,夏枝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挪到门口,心思一动。
夏枝有点没底气的跟林念君开口,“妈,我再出去一趟,我忽然又想吃芒果了。”
林念君这次明显有些恼了,把手里的菜碟往桌上一搁,“你还想出去?你刚才说买葡萄十分钟,结果去了半小时,都跟你说多少次了,脚没好不准出门。”
夏枝还企图挣扎,“我再出去一次,就一次,我保证在拆掉石膏之前我都老实在家。”
“不行。”林念君嘴上严厉,但还是把今天刚熬好的猪脚汤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妈......”
“撒娇也没用!”
“我是真的很想吃芒果。”
林念君说:“我一会儿去给你买,再说了,你刚才买葡萄的时候怎么不一起买?你这马上就高三了,这次又是去新学校,你就省点儿心吧。”
“你奶奶走得这么突然,要不是我跟你爸怕你没人照顾,也不会在你高三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给你转学,把你接过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新学校......”
回想起夏枝奶奶刚离世那几个月,夏枝一个人在青城生活,又不会做饭,人瘦了一圈,回家又是冷锅冷灶的,虽然那会儿夏枝不想转校,但他们在宁川的工作走不开,也不能经常过去看她。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拖着念完高二,林念君就把转学手续给她办好了。
夏枝郁闷地捧着碗喝了一口汤,林念君后面说的话她也几乎没听进去。
她总得想个办法再溜出去一趟。
虽然是这么计划的,但林念君把她看得很严,在开学之前她几乎就没再出过门。
8. 翻译
九月开学,夏枝踏进新学校,窸窣的阳光穿过香樟树的枝桠,落在在地面形成一圈圈斑驳的光斑。
校园里大家都穿的是宁川二中的校服,她刚办完转学手续,还没来得及订校服,她穿着自己的衣服,难免被路过的人多看两眼。
夏枝被分到了高三二班。
教导主任领着她往高三年级的教师办公室走,这个时间所有的教室都是空的,操场上正在举行全校的开学典礼。
“大家好,我是高三二班的江祈,在新的一学期开始之前很荣幸作为学生代表在这里发言......”
一道清冽低磁的男声通过广播传遍校园。
树德教学楼的位置在操场的左边,夏枝漫步穿过走廊,循声侧目眺望。
是他。
演讲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吸引她的注意。
少年工整地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身姿挺拔,骨相周正,明晃晃的阳光尽数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很快夏枝就进到办公室里。
她的新班主任名叫林玲,是位带着方框眼镜的中年妇女,穿着教条规整的职业装。
第一眼看去,挺严肃的,她看过夏枝在之前学校的成绩单,基本在班级前十,年纪前八十。
这个成绩放在她们年级也是在中上游的,加上夏枝人看着也乖巧,她对夏枝的加入很满意。
简单的讲解了些班里的情况和教学进度之后,林玲领着夏枝来到班级上。
经过一个暑假,原本大家都在分享暑期经历,正讨论得热烈,在林玲进来后,声音陡降,仅用三秒时间就鸦雀无声。
林玲把手里的玻璃水杯往讲台上一放,凌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怎么不聊了?”
“我要是你们,看着上学期期末的成绩,我都笑不出来。”
说完,林玲将注意力转向门口的夏枝,“这学期我们班有一位新同学加入。”
教室里的视线齐刷刷地移向教室门口。
林玲:“夏枝,你过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夏枝双手握着书包的背带,站上讲台,她今天穿的一身淡黄色连衣裙,米白色的书包,长发扎成高马尾垂在脑后。
她眼神从容看向教室里的人,视线在掠过江祈时在他身上凝住几秒。
江祈冲她一笑,点漆般的眸子像是有星光流动,和那天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浑然天成的少年意气。
仅是一瞬的失神,夏枝迅速调整好状态,对着讲台下的新同学弯腰鞠躬,“大家好,我叫夏枝,夏天的夏,枝繁叶茂的枝,初来乍到,以后学习上有不懂的,还得向大家多多学习。”
教室里响起一片欢迎的掌声。
林玲的视线在教室里四处寻找,最后锁定目标,她指着中间正对着讲台第五排单独一张课桌的男生,嗓音严厉:“陈其正,你和严蓉换个位置,你做江祈旁边去。”
她看向身侧的夏枝时,语气又缓和下来,“你就坐严蓉蓉旁边,她是学习委员,有什么不会的,你可以问她。”
夏枝乖乖点头,”谢谢林老师。”
陈其正还想再为自己的单人宝座争取一下,“玲姐,你忘了,就是你嫌我上课睡觉影响江祈学习才把我俩换开的。”
他倒不是不想换,实在是一个人一张课桌,还不用立三八线,简直不要太爽。
林玲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再有老师跟我反应你上课睡觉,你以后也不用坐着了,所有课你都给我站着上!”
“噢。”
陈其正只得不情不愿地换了位置。
林玲戴上小蜜蜂,把麦克风别在耳边,接着就开始吩咐各科课代表收作业是要检查的事项。
夏枝朝着座位的方向走去,视线里江祈的脸越来越近,她握着书包带的手无意识的攥紧,就在她弯腰拉开凳子的一瞬间,一道压低的男声传到耳畔:
“你的脚好了?”
夏枝手中的动作细微的有过一瞬停顿,很快恢复如常,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后坐下,把书包里刚领的新书拿出来放到课桌上,她的余光往斜后方观察了好几次,江祈正神色专注地看向讲台的方向。
林玲把暑假作业收齐后就离开了教室。
前两节课是数学,宁川二中的教材青城的一样都是人教版的,内容一样,但进度比青城中学的要快很多,夏枝基础虽然还不错,加上暑假在家无聊也把后面的课程翻来看看,但有些部分听起来还是有点吃力。
刚下课,夏枝赶紧把黑板上的知识点抄到笔记本上,这样放学回去还能好好研究一下。
刚成为同桌的严蓉蓉很细心的注意到她的动作,她把自己上学期的笔记本拿出来,“夏枝,你刚来是不是有点跟不上进度?”
“这个是我的笔记,你可以先看看,记得没多好,但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知识点。”
严蓉蓉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到她面前。
夏枝唇角一弯,“谢谢。”
严蓉蓉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用跟我客气,实在要客气的话,一会儿放学请我吃冰淇淋呀。”
夏枝刚要应声,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伴随着一本从天而降的蓝色笔记本出现在她的视野,正好重在严蓉蓉的笔记本上方。
江祈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看我的。”
他目光转向夏枝身边的女声,“严蓉蓉,你那笔记,有一半都是我给你记,你好意思邀功?”
严蓉蓉‘切’了一声,“谁让你打赌输给我。”
上学期的篮球比赛决赛,他们班运气不好只得了个第三名,她和陈其正、江祈三人打赌隔壁三班和五班谁拿第一,她虽然不太懂球,但就喜欢和他们反着来,压的不被看好的三班。
结果人家三班很争气,真拿了第一,最后江祈不情不愿地帮她抄了半学期数学笔记,陈其正帮她值日两个月。
说完之后,严蓉蓉转头川剧变脸般的对夏枝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连同嗓音都柔和下来,“夏枝,你想看谁的就看谁的,不用管他。”
严蓉蓉瞄一眼斜前方的人,附耳在夏枝旁边小声说道:“不过江祈数学成绩太好了,年级第一的笔记本实在不太适合普通人的,你要看看也行,就是也没几个人看得懂。”
她也有偷偷看江祈的笔记,上面记得全是一些类似于竞赛题的难度,她看着都费劲,更别说想学习什么有用的知识点。
鬼知道江祈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学的,大家都一样的上课,也一样的有自己的课外活动,自己好歹还上着课外辅导班,江祈一下课不是玩滑板就是打篮球,但他的数学偏偏回回都能考年级第一,严蓉蓉经常怀疑他晚上回家肯定背着他们偷偷刷题了。
当着他的面说悄悄话,被议论的当事人明显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严蓉蓉。”他明显不爽地警告道:“你不许和她说我坏话。”
严蓉蓉当然不会听他的,故意挑衅道:“我就说。”
夏枝盯着桌上的两本笔记,两边也不想得罪,于是都照单全收了,“谢谢你们,我现在都挺需要的,那我就都拿回去看看。”
严蓉蓉耸耸肩当然无所谓,江祈还在一边较劲,“你看她的没用,先看我的。”
“幼稚。”严蓉蓉冷哼一声,一副不想和他一般见识的表情。
后面的两节是语文,好在这一科进度快慢没有太大的逻辑连贯性,听起来还算轻松。
在最后快下课的五分钟,夏枝忽然感觉到后背背人戳了一下,她转过头去,江祈弓着腰伏在课桌上,“夏枝,你办校园卡了吗?”
夏枝摇摇头,她刚来就只领到书,校服、校园卡什么的都没来得及办。
江祈压着声音小声说:“那你一会儿刷我的,我们在二食堂一楼等你。”
等他?
夏枝秀眉轻蹙,没太明白过来,难道他们不是一个点儿下课的吗?
刚把位置换到江祈旁边的陈其正侧过身,调整位置,半个身体朝向教室后门的方向,“我可准备好了啊,江祈,一会儿下课铃一响就冲,你可别追不上我啊。”
江祈轻哼一声:“我怕你连我影儿都瞧不着。”
“江祈——”
他话音刚落,一个粉笔头从夏枝脑袋上方划过,精准命中江祈的脑袋。
“你又开小差,刚才讲的你都记住了?”
语文老师陈美如出了名的严厉,她虽然年纪不大,刚上班没几年,但她的课堂上基本上人敢做什么小动作。
江祈熟稔地拍了拍前额头发上的粉笔灰,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听懂了。”
陈美如随手指向黑板上的一句话,“那你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前面一桌,严蓉蓉用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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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了下夏枝,语气格外期待,“有好戏看了。”
夏枝忍不住回头,除了江祈神色自若以外,大家的表情似乎都和严蓉蓉差不多。”
想笑,但不敢放肆。
朝闻道夕死可矣......
江祈在心里默读了一遍,刚才好像是听了课,但他就是想不起来了,讲的什么来着?
对于江祈答不上来的状态,陈美如早就习以为常,她仍想给他一个机会,于是补充道:“翻译不出来就一个字一个字的翻。”
‘朝’是早上的意思,这个他还是知道的,‘道’应该是指道路,‘夕’是傍晚,‘死’大概就是字面意思,‘可矣’,可以......
那‘闻’是什么?
陈其正在旁边心急如焚地一分钟看三次电子手表,表情比他这个被点名回答问题的都紧张。
他扯了江祈的衣角,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看自己手表,让他抓紧时间,但江祈似乎没看懂。
陈其正咬着牙,不敢发出真切的声音,只能口齿不清地用气音提醒他,“你搞快点,我早上听说了,今天中午食堂有糖醋排骨......”
江祈恍然大悟,虽然没全部听清他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但还是精确地提取到关键信息,‘闻’,听闻听说的意思。
不愧是兄弟,够仗义。
江祈垂在身侧的手暗戳戳地抬起来向他竖起大拇指。
陈其正一脸懵地望着脑袋看他,几个意思?
我在提醒你别拖后腿啊,大哥。
你别耽误我吃排骨啊。
随后江祈自信地抬眼看着陈美如,从容不迫地翻译出刚才的句子:
“我早上走在路上就听说自己晚上可以去死了。”
他话音刚落,第一个憋不住笑出声的就是前桌的严蓉蓉。
对于他的回答,连旁边的陈其正都僵住了,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也还是有不小心接收到一些知识的洗礼,这好像早就学过了吧,他是怎么做到翻译成这样的?
知道江祈偏科厉害,语文是重灾区,但没想到都严重到这个无可救药的地步,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陈美如气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粉笔,但还是耐住脾气试图引导他自己发现问题,指出他话中矛盾的地方,“你晚上要死还用听别人说?”
江祈也觉得费解,“所以我觉这句话本来就有问题啊。”
陈美如无语之后,彻底没脾气了,“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江祈开始头头是道的分析,“都讲了是听说的,这说明从古代开始大家就喜欢传八卦,或许原话不是这个意思,但被人一传十十传百就传成这样了,我猜这句话流传下来让我们学习的目的就在于,让我们坚守本心,不要盲听盲从,不信谣不传谣,谣言止于智者。”
说到后面,江祈的声调从最开始硬编时的底气不足到后面越来越坚定,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厉害,这么具有深度社会意义和教育意义的理解都被他说出来了,他这思想境界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准没错。
好一个‘谣言止于智者’。
陈美如彻底对他独树一帜的见解服气。
“你知道这句话出自《论语》吗?翻译成这样,你连古人都能怀疑,就没怀疑过是你自己翻译有问题?”
江祈脑海中有闪过一丝迟疑,但不多。
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不能吧,我逐字翻译的,再说了,老师您不能因为这是孟子说的,就对古人有光环滤镜然后否定我吧。”
这一次,班里响起一阵压制不住的笑声,连夏枝也忍俊不禁。
陈美如气得脸色发青,从喉咙挤出的嗓音字字生寒,“那是孔子——!”
江祈挑了下眉,恍然大悟,“噢。”
是说好像哪里不对。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下课铃声响起,整栋教学楼都开始沸腾。
陈美如也不想拖堂,最后交待道:“江祈,你还真是好样的,你回去把这句话的原文和翻译抄五十遍,明天中午下课前交到我办公室!”
江祈,她职业生涯中的滑铁卢。
夏枝收拾好书本,回头瞧,她一愣,刚才还站在后面挨训的人,早就没影儿了。
严蓉蓉不紧不慢地站起,然后挽着夏枝的胳膊,完全轻松的表情,“走吧,去食堂,陈其正他们会帮我们打饭的。”
9. 人设
地上有两个重叠的影子,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被命运勾勒出的、属于我们的轨迹。
——《夏枝日记》
从教室里出来,夏枝才看见往食堂冲刺的大部队有这么多。
食堂门口,江祈和陈其正站在旁边,望着都已经排到门口楼梯的队伍。
“操。”陈其正骂道:“这群高一的没吃过饭啊?就着续命喂猪的饭都要抢?就欺负我们高三的教室最远是不是?”
江祈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陈其正,仿佛刚才为了抢饭,第一个冲出教室不是他一样?
严蓉蓉领着夏枝慢悠悠的走来,还没进食堂,他们就已经在门口碰到了江祈和陈其正。
“我们的饭在哪儿呢?”严蓉蓉期待的目光在一排排桌子间寻找。
丝毫没注意身旁的两人,心如死灰地盯着大排长龙的队伍。
“哪儿呢?”严蓉蓉又问了一遍。
只有陈其正回答她,“在阿姨的锅里。”
严蓉蓉大失所望,“啊?你们搞什么啊?”
江祈已然接受现实,迫不得已降低选择,“吃面吧。”
大家都去排饭菜的窗口,煮面这边的队伍人并不多,他们四个人排在中间的位置,缓慢向前移动着。
陈其正看着旁边的人端着餐盘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不禁咽口水。
“说来这事儿还得怪你,江祈。”
陈其正抱怨道:“如果不是因为陈美如让你罚抄,耽误了几十秒,说不定我就早一点跑,也能吃上糖醋排骨了,还有新同学,人家第一天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突然被点名的夏枝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的,也麻烦你们给我刷卡了。”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江祈,她也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江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上回他帮了自己,也算是欠人家一个人情。
阳光穿过窗棂,被切割成规矩的形状映白色地板砖上。
夏枝低头,交谈间,她的影子和江祈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不喜欢这种欠人家的感觉,心里像是始终挂着什么似的,奇怪又陌生,早晚有机会得还上这个人情。
前方,江祈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不用谢他们,刷我的卡,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紧接着对着陈其正道:“我还没说你呢,要不是你拼命给我使眼色,非要给我提示,我误信谗言,我能翻译错么?”
陈其正随即反驳,“我给你提示?我什么时候......”
不对,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课堂上江祈莫名其妙对他竖的大拇指。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到那个乌龙场景,他不禁好笑,“大哥,我跟你说中午食堂有糖醋排骨,你非要说你晚上可以去死,这怪不了我吧。”
江祈:“......”
“劳驾您老人家,我下次再回答问题的时候,您能把您那张金口玉言的嘴缝上。”
四人吃过午饭一起回到教室午休。
安静地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上睡觉,为下午上课养精蓄锐。
严蓉蓉对于自己的新同桌很热情,一直拉着夏枝小声的跟她讲班里的班干部有哪些,各科老师的性格是怎么样,以及他们平时考试的频率和一些重点。
然后又趁午休时没有老师,悄悄拿出手机把夏枝的微信加上,把她也拉入她们自己的班群里。
第一天进入新学校新班级,能遇到严蓉蓉这样热心的同桌,也算是很好的运气。
至少接下来的一年,应该不会觉得太枯燥。
回到家夏枝也不敢松懈,她一定不能落下进度。
她把今天江祈和严蓉蓉给她的笔记本都拿出来,跟严蓉蓉说的差不多,江祈的笔记记得都是一些超纲的难点,她看起来很费劲。
深夜窗口的书桌前,女生的桌面贴着各类写满公式的便签纸,暖黄的学习台灯亮至半夜十一点才熄灭,夏枝把所有的知识点梳理了一遍,把还不是很清楚的问题用红笔做好标注,打算留着后面问一下同学或者老师。
这么几天下来,从第二个星期的数学课开始,夏枝的状态比之前好很多,还不算太懵。
九月余热未散,外面仍旧是烈日当空,教室里的电风扇‘吱呀吱呀’的转着,像是奏响的催眠曲。
教室后面一排坚持不住困意的已经趴下一片。
按照严蓉蓉说的,数学老师不像其他老师,对于这些不学习的,只要不扰乱课堂秩序,她一般都不怎么管。
黑板上,写着一道求三棱锥正弦值的立体几何大题,夏枝手忙脚乱地翻着笔记,但老师讲题的速度很快,她还有点没太明白。
陈其正在江祈旁边睡得正香,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胳膊似乎被压麻,他调整方向,把头转向另一边,继续睡。
“这道题的解法是之前讲过的,我就不多说了,接下来看下一道......”
夏枝飞快地往本子上抄写,动作焦急。
数学老师正要擦黑板,被一道声音打断。
“老师——”
少年的音色低醇、磁性,在教室里响起,“我没太听懂,可以再讲一遍吗?”
大家纷纷侧目看向声音的来源,说这话的居然会是江祈。
连数学老师也没想到,这道题对于江祈来说应该完全没难度的。
但既然有同学还有疑问,他只能再讲一遍,“那既然有同学没听懂,我们换个思路,用另一种解法再讲一遍。”
夏枝匆匆回头看了江祈一眼,视线在空中交汇,江祈的眼底像是含着笑意,只是对视了两秒,他又立刻示意她看讲台。
下午最后一堂课上课前,睡饱的陈其正从桌上爬起来,瞄了眼在做题的江祈,打了个哈欠,问:“去不去小卖部,我有点口渴。”
江祈低头看着桌上的习题集,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捏着一支笔,漫不经心地转着,“不了。”
陈其正:“你也一下午没喝水了,不渴啊?”
“不渴。”江祈目光仍看着题,漫不经心道:“人设不能掉。”
陈其正:“什么玩意儿?”
严蓉蓉在旁边补充:“他这学期的新人设,高冷学霸呗。”
江祈挑眉,表示认同。
陈其正白眼快翻上天,“这跟你陪我去小卖部买瓶水有关系吗?”
他还不了解江祈吗?不想陪他去就直说呗,非得装这么一下,他心里才舒坦。
“没关系。”严蓉蓉一副了解他的表情,“但是这个人设的主人公一般都是独来独往的。”
通过这几天的感情培养,严蓉蓉说完,夏枝已经能默契地接上她的话,“且说话不会超过五个字,非必要场合不会出现在大众视线内。”
陈其正意外的是说这话的人居然是夏枝,视线不由自主地挪到她身上,对于她居然这么快就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速度表示惊讶。
江祈撩起眼皮,唇角微微上扬,目光欣赏地看着夏枝,然后点评道:“可以,悟性不错。”
严蓉蓉无语,她抱着夏枝的胳膊晃了晃,“看到没,我说的吧,他才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你千万不要被他外表的皮囊欺骗了。”
听到这话的江祈,不怒反笑,看着夏枝道:“你也听到了。”
夏枝:“听到了......”
人家说你表里不一。
江祈放下笔,腔调散漫,又有点无奈的得意,“就算想说我坏话,也不得不先承认我长得很帅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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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
“......”
“......”
陈其正:“挺好一人的,可惜长了张嘴。”
认识三年,对于江祈间歇性抽风要装个逼的行为,他已经习以为常。
江祈的性格挺好的,除了语文老师,其他哪科老师不是对他赞不绝口,如果不是跟他做朋友的话,谁能想到,外班人眼里长得一表人才、品学兼优的江祈实则是个傲娇自恋怪。
陈其正也没再拉他,最后还是和严蓉蓉一起去的小卖部。
教室里,那两人走后,江祈的视线又落在了夏枝身上,问道:“你脚上的伤完全好了?”
夏枝:“之前就是有点轻微骨裂,已经好了。”
“那你还想学滑板吗?”
都过去一个月了吧,他还记得这事,夏枝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但如果要滑成你那样,需要多久啊?”
她对江祈第一印象实在太深刻,当时就羡慕得不行,如果她学的时候也找个师傅,说不定就不会摔倒受伤了,最后还被没收了滑板。
“嗯......”江祈看上去极为认真地思忖片刻,然后说:“如果你也像我一样天赋异禀的话,大概两个月吧。”
夏枝:“.......”
就多余给他这个装逼的机会,忽然有点怀疑她这个‘师傅’也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江祈接着说:“你周六有时间么?”
周六,她原本打算上午做一套数学小练,下午两张英语卷子,晚上背一篇文言文,如果要出去的,那就减掉一篇英语试卷,留着晚上做。
想好之后,夏枝回答:“可以,但下午才行。”
“好。”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周五晚上,夏枝躺在床上,手机屏幕是和严蓉蓉的对话框。
她下午问了一道题,也把严蓉蓉问住,相熟之后,夏枝才发现这姑娘心眼儿挺实的,自己就这么随口一问,但她回去逮着这道题研究半天,现在终于解开,又赶紧来告诉她解题思路。
夏枝翻身起床,打算抄在笔记上,手机上方又弹出一条新的好友验证消息。
【J.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点开消息,对方的头像是一张树景,构图和光影都拍得很好,照片的背景应该就是学校的香樟树,俯拍的角度,一半的树干和树枝入镜,另一半是学校的教学楼。
下面的方框里有一排小字:
【我是江祈】
夏枝点了‘添加’。
新的对话框在列表里弹出,很快对面发来新的消息。
【你用的是哪一款滑板,我提前了解一下。】
夏枝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滑板早就被林念君卖了。
她语气有点窘迫,【我明天去租一个吧,我上次摔倒后,我的那块被我妈卖掉了。】
江祈:【没事,我家里有多的,我给你带,你把护具那些带好就行了。】
护具......
夏枝:【需要准备什么样的?】
对面沉默了一分钟。
江祈:【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摔这么严重了。】
这也能看出来?看来江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夏枝缓缓在键盘上打下三个字:【为什么?】
对面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欠得没边儿:【霸王硬上弓的学习方式不提倡。】
本来轮滑这类项目就有一定的危险,哪怕是他这种经验老道,可以熟练运用各种技巧的也不能保证百分百不受伤,而初学者就更不用说了,稍不注意严重点就得像夏枝一样包着石膏瘸个大半个月。
这姑娘估计也是心血来潮,头铁,买了块滑板就开始照着网上一些不靠谱的教程硬学,才会是暑假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10. 滑板
那些晦涩难懂的情绪变成了日记本上被折起一角的痕迹。
——《夏枝日记》
周六下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
夏枝按照江祈发给她的地址来到广场。
而江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远远的夏枝就瞧见坐在长椅上等她的少年。
他低着脑袋在看手机,额前的碎发垂下,画面里,他的侧脸像是被画家手下的笔触精心勾勒出的一般,眉眼精致,轮廓清晰分明。
“江祈。”
夏枝走近轻唤他一声。
江祈看见她,随机站起来,收好手机。
“来了。”他低头,从旁边立靠在木椅边的两块滑板拿过来,将其中的一块长板递给夏枝。
江祈说道:“我不知道你之前学的是什么,但初学者,你又是女生我建议学长板会比较适合你。”
夏枝没有意见,她之前选的也是长板。
说完,江祈又从自己是背包里拿出一副新的护具给她,“这个你先用着。”
“谢谢。”
夏枝看着手里连包装都没还没拆的护具,白蓝色的,更像是女款,她翻一面看到背后的生产日期,这一批货还是上个月才到的,而江祈都这么熟练了,根本用不上。
所以,这是他才买的。
给她准备的。
“今天我们就先学上板和滑行。”
夏枝把护具戴好,将长板放到地上,江祈的教学声音在旁边响起,“我们先看脚位。”
他蹲下,用手在滑板上比划,“前脚位站在离前面桥钉一个拳头的距离,先把右脚踩上来。”
夏枝按照他的指挥,把右脚放到指定位置,当脚接触到板面的时候,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摔倒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江祈似乎也看出来了,提醒道:“放松,别害怕,我就在旁边,有我在,不会让你摔倒的。”
他的声线沉着、平稳,自带一种安慰人心的力量。
夏枝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
江祈起身,站到长板前面,用一只脚踩着前面的轮子,替她固定好位置,“左脚往后撤,放到大概后轮旁边的位置,腿打直,右腿膝盖弯曲。”
“试着把重心放到右脚上,左脚慢慢地抬起来,能不能保持平衡?”
夏枝试了一下,她的平衡感不错,也不怎么晃。
练习几次之后,江祈继续说:“看到后面的桥钉没,后脚踩的位置在桥钉前面,尽量不要压住钉子。”
夏枝其实算是有天赋的,教起来也不费劲,比陈其正好教多了。
那傻子,平衡感差得一塌糊涂,只是练习上板就练了快两个星期。
“OK。”江祈站到她侧后方,“现在开始往前滑行,左脚放到前脚平行的地面上,蹬地,脚后跟抬起来,用前脚掌发力。”
夏枝跃跃欲试。
“注意,左脚弯曲慢慢地滑行推动,然后蹬直,轻轻抬起来放到板上。”
江祈站到她旁边,手伸到她腰后,隔空虚扶着她,以免她不小心摔下来。
长板滑过地面,夏枝的后脚刚放上来就失去平衡,身体不受控制下意识地往后仰。
她惯性地闭上眼睛,这次身上带了护具,应该不会很疼吧?原本想着会和之前一样摔在地面,但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臂弯中。
江祈伸出手臂从后面扶住了她,一瞬间,他们的距离紧贴,还没从夏季余韵中从出来的天气,并不凉快,她们都还穿着短袖。
少年结实紧致的臂膀没有丝毫遮挡就这么赤.裸.裸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嘶——”
夏枝一抬头,却不小心磕到他的下巴。
她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啊。”
待她站稳后,江祈才松开手,表情吃痛,他揉了揉下巴的位置。
“没事吧?”夏枝问。
江祈看向眼前的女生,她的瞳仁再阳光下呈琥珀色,干净、澄澈,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神关切。
他的眸光暗了暗,很快恢复如常,“没事,你刚才就是没找对重心。”
江祈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滑板上,“你的前脚才是重心脚,后面的腿只是借力轻轻蹬地就行,放上来后不要使劲,前脚往下压。”
夏枝也从刚才那一点尴尬的小插曲中抽离出来,“那我再试一次。”
江祈在旁边给她指导一些细节重点。
“后脚放上去之后,身体再站直,下板之前,先弯一点背,把重心降下来。”
在经过两个小时候的练习之后,夏枝明显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单一、普通的滑行可以做了,只是速度要慢一些。
比她之前自己研究一个星期,最后成功把自己摔进医院的那次的效果好多了。
夏枝沉浸在学会新技能的新鲜感和喜悦中,眉角眼梢都带着笑意。
她享受着站在滑板上,迎着风滑行的感觉。
她的动作也成功勾起了江祈的瘾。
江祈是熟手,和教夏枝的方法不一样,他拿着滑板的一端助跑两步,把滑板放倒,快速上板,完全不用借力滑行便可以轻松驾驭。
他熟练地绕着广场快速滑行一段距离,开始炫技,carving、switch180、pivot、交叉步......还有一些夏枝想不起来的技巧名称,但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他们这里也引来不少围观的人,大家看得赞不绝口。
夏枝不得不承认,在耍酷这方面,的确是江祈的强项。
炫完几圈后,江祈利落地下板,脚尖踩住尾端,轻轻一点,滑板往上翻,成功被他握在手里。
“我什么时候可以学你这些?”
夏枝的目光期许,本来刚才还沾沾自喜自己学得不错,但看完江祈的,她瞬间觉得自己那点皮毛都黯然失色了。
“你想学哪个?”
江祈边说边往旁边放背包的长椅走。
夏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脸上全是对自己以后也能像他一样的期待表情,“我最想学的就是carving、还有交叉步。”
江祈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几口,对上夏枝认真的神色,他眸光一转,又问道:“还有呢?”
“嗯......”夏枝目光熠熠,掰着手指开始数,“还有你刚才那个pivot,也还不错,还有燕子剪。”
江祈背往后靠在长椅上,捏着矿泉水瓶的那只胳膊懒散地搭在椅背上,阳光都格外偏爱他,落在他脸上,衬得他的肌肤更加瓷白。
连夏枝也不明白,他一个整天在外面跑的男生怎么会这么白。
他歪着脑袋,戏谑地看着夏枝,整个人姿态闲散,很轻地哂笑一声,开口的语气拖着腔调,傲慢又轻狂,“刚学会爬,你就想开始跑了,你觉得可能吗?还carving,你先练好自己的response就不错了。”
刚才好几个动作,她都差点摔了,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扶住了她,早摔得鼻青脸肿了。
现在学不了,那你还问?
意识到江祈刚才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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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在逗自己,夏枝原本喜笑颜开的脸色顿时沉下,眉心生气地拧在一起。
“江、祈——”
把人家小姑娘惹生气,他莫名地还有点爽到的笑了,在夏枝即将爆发的前一秒,他‘蹭’地一下,反应极快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跑开。
“你给我站住!”
夏枝顺手抄起旁边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就追上去,瞄准江祈的方向砸去。
可惜,没中。
江祈已经跑出一段距离,又停下转过身来,一边倒着后退,一边挑衅似的冲夏枝挑眉。
夏枝也不甘示弱地追上去。
但江祈仗着距离优势,掉头就跑,而且他速度不快,是故意让夏枝追上,又让她打不着自己的,完全就是溜着她玩的。
“欸,夏枝。”期间,他还不忘回头添油加醋,“你这样的,体测都得补考个十来次吧。”
夏枝站在原地,额角渗出的汗珠打湿了头发,她双手叉腰,又气又喘。
声音也不如刚才有气势,“让我追上你就死定了......”
反观江祈,夕阳下,他的面容俊朗,唇角的笑意很深,心情格外的舒畅,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比他解出任何一道数学题,比他学会喜欢的滑板时的感觉都更爽,从头到脚都觉得舒服。
最后夏枝实在体力不足,江祈认输,朝她走来,任由她锤了自己几拳解气。
女生能有多大力气,锤他那两拳跟挠痒似的。
折腾一下午,两人也累了,坐在广场下面的石梯上,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支旁边摊贩那里买的甜筒。
“江祈,我们下节课学什么?”夏枝问。
“慌什么,我还没想好呢。”
夏枝嫌弃地白他一眼,“你能不能负责一点。”
江祈无奈道:“我不得回去跟据的情况重新制订一套学习方案。”
“好吧,算你识相。”
江祈吃完最后一口,偏头看她,话也没过脑就脱口而出,“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到的。”
话音落地,夏枝的动作一时顿住。
江祈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他不自然地把目光移开,摸了摸后颈,“我说的是教你学滑板。”
“嗯,我知道。”夏枝眨眨眼,垂下眼咬一口冰淇淋,表情似乎也有点尴尬。
气愤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两人都不太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夕阳跌入暮色,吃完冰淇淋后,江祈把夏枝送到小区门口。
江祈把滑板留给她,“这个先留着用吧,有时间练练也行。”
“不了。”夏枝现在哪儿还敢把这个带回家,她依依不舍地看着江祈手里的长板。
“我上次受伤之后,妈就不让我再接触这个了,下次你教我的时候再带出来吧。”
江祈点头,“行,那等月考完了,我们再出来玩。”
夏枝回到家,林念君和夏峰都在,她出去的理由是跟不上学习进度,找同学补课,好在没引起怀疑。
吃过晚饭以后,夏枝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张英语试卷。
在阅读理解中,她又看到‘response’这个单词,脑中不禁浮现江祈说这个词时的场景,然后是她摔倒时,江祈扶住她的那一瞬间。
夏枝握着笔,迟迟未动。
头脑风暴五分钟后,她泄气般地趴在桌上,彻底认输。
暖橘色的灯光打在日记本上,黑色圆珠笔写下的字迹秀气、好看,夏枝将这一页折了一角,然后又抚平,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折痕。
11. 孔雀
在宁川二中渡过的一个月,很快就迎来第一次月考,周五晚自习,江祈往她桌上扔来一个笔记本。
夏枝费解,他不是已经塞给过自己一个笔记本了吗?
“干嘛?”
江祈云淡风轻地解释,“哦,无聊随便整理了一份笔记,写完也没意思了,你那脑子应该比较需要。”
陈其正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你那是随便吗?
自己都看他写那笔记都写俩星期了,他跟江祈认识三年都没见他专门给自己整理过什么笔记。
他语气拈酸,“江同学,你就没想过或许某些人比她更需要吗?”
江祈挑眉,自然听懂了他说的‘某些人’是指的谁。
他也不说破,“我建议某些人从九九乘法表开始学。”
陈其正:“......”
“我是自己考上高中的。”
所以,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这么厉害啊。”江祈语气略显夸张,又有一点敷衍,“那你可以从二元一次方程式开始学,挺不错的。”
陈其正有被气到:“下课之前,我们先绝交。”
说不过他还躲不起了。
夏枝低头翻开江祈的笔记,他的字应该是练的瘦金体,笔触遒劲有力,很好看,有他独树一帜的个人特色风格。
和之前那本笔记不一样,这一次的内容写得非常详细,还有很多基础知识,而且侧重点大部分都是她平时不太会的题。
严蓉蓉投来目光,当她看清上面的内容时,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月考结束,成绩榜很快就被陆续公布,贴在高三走廊的公告栏上,面前挤满了人。
夏枝在众人的推搡中挤到中间,她扫过第一名的名字——岑今。
她不认识,只是匆匆瞥过他的分数702,随后视线一路下滑,在年级第八名的位置看到了江祈的名字。
语文75,数学148,英语149,综合292,总分664
夏枝反复确认好几遍,自己的确没看错。
那个平时吊儿郎当,语文考75分连及格线都还差一大截的江祈,硬是靠着除语文外每科接近满分的成绩冲进了年级前十。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夏枝在第二页才找到自己的名字,语文122,数学86,英语113,综合235,总分556
年级第九十八名。
她的分数的确比以前有所下滑,好歹在原来的学校她能排进年级前八十。
重点是她居然和江祈差着一整页A4纸、九十名的距离。
不过没关系,和江祈相比,她的进步空间明显大得多,而且现在她也开始适应这边的教学模式和学习节奏,下一次,下一次考试,她还会进步的。
周围的声音,有人喜悦,有人唉声叹气,夏枝丝毫不受她们影响,默默地从人群中退出,然后转头离开。
一次的失败又不能说明什么,还有一年,不到最后就还有机会。
教室里,陈其正和严蓉蓉围着江祈,两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夏枝走近,江祈正低头抄着语文书上的文言文,就是他们考试考的那篇。
“这是又被罚抄了?”
陈其正才笑够,说道:“考试成绩一公布,江祈就被陈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把《赤壁赋》抄三十遍呐。”
这次还不是上次的一个句子那么简单,一整篇课文。
陈其正悻悻地咂舌,“手都得抄断了吧。”
江祈写完一遍,放下笔,心态放得极好,“还好,是下个星期交。”
他把书本收进抽屉里,“陈其正,下节课帮我跟玲姐请个假。”
“行。”陈其正说:“那等你排练完,一会儿去打篮球?”
江祈嗯了一声。
夏枝没听明白,“你要去排练什么?”
“下个月学校校庆,去给学校合唱团弹钢琴伴奏,先去熟悉一下谱子。”江祈答道。
夏枝眸色讶异,“你还会弹钢琴?”
江祈从座位上站起来,眉心微拧,像是在思考什么,“夏枝同学,我发现......”
他看着夏枝的眼睛说道:“你对我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夏枝觉得好笑,“我要那么了解你干嘛?”
“作为你的师傅兼数学组长,你对我还是应该有点正确的认识才行。”
“嗯哼。”夏枝说:“你不说我怎么了解。”
江祈一时语塞,她这问得也太直接了,哪有自己说的,显得他多自恋一样。
江祈目光看向陈其正,朝他使了个眼色。
但对方似乎没接收到他的信号,还挺关心地问:“你眼睛抽筋了啊?”
“.......”
严蓉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她好心提醒:“他意思让你说。”
陈其正脸上写满了拒绝:“凭什么,你耍帅还得拉我给你做铺垫,我才不干。”
“我刚才去办公室的时候,好像听说一班班主任在班上没收了一封情书。”
江祈假模假样的佯装在思考,“我一不小心还看见了一点上面的字迹,有点眼熟,好难猜啊,你说会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其正成功接受到江祈威胁的信号,他斩钉截铁,完全化身小迷弟的表情说道:“下面由我为夏枝同学你隆重介绍一下,我最最最好的兄弟,江祈,宁川二中全校颜霸,钢琴十级,英语成绩全校第一,篮球校队打遍全市连拿三次金牌,小提琴十级拿过全市第三,班级里的劳动委员外兼是我们的尊敬的数学组长。”
说完,江祈的表情是爽到了。
但对面的两位女生完全被雷住了。
江祈神态散漫地开口:“我这个人比较低调,除了很熟悉我的人,一般人很少能这么全面的了解我。”
夏枝咬唇,憋住笑意,小声问旁边的严蓉蓉:“他自己不觉得尴尬吗?”
严蓉蓉:“他可能都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夏枝还是想说:“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
江祈嗓音试探:“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完美男神?”
夏枝不语,低头打开手机,将一段视频发给了江祈,“你挺像这个的。”
说完,夏枝就拿着水杯去了开水房。
陈其正好奇地把脸凑过来看,“她发的什么啊?”
视频只有三十秒,一只蓝孔雀对着镜头开屏,视频播到最后几秒的内容是黑的,正好映出江祈的脸。
陈其正明白过来夏枝的意思,笑了一声。
江祈拿着手机沉思片刻,不确定地猜测道:“她在夸我和孔雀一样漂亮?”
刚打算坐下的陈其正差点被他的话惊得从凳子上滑下去,他满脸写着问号,你没毛病吧,大哥?
江祈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眼光不错,就是这用词有问题,男人用漂亮来形容不太恰当吧。”
就他这理解能力,他还挑上人家的人措词了。
陈其正委婉提醒,“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是想让你多做一点阅读理解题。”
否则你也不会连这种看图说话的题目都要猜错。
江祈仍然不理解,“这跟孔雀有什么关系?”
陈其正表示同情他的智商,耐心给他提示,引导他自己发现,“你在视频最后几秒看到什么?”
江祈:“我自己。”
联想到视频,江祈有些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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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的开口:“一只开屏的花孔雀等于......我?”
陈其正一脸欣慰,还算有救,这个表情还没维持过三秒。
接着就听江祈说:“我已经很低调了,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住我的魅力。”
陈其正:“......”
“你该不会是觉得她在夸你吧?花孔雀。”
江祈表情轻松,完全有自己的一套不受别人影响的逻辑,“孔雀多好啊,漂亮、高贵,看到孔雀开屏的人都会有好运。”
陈其正完全已经放弃拯救他的智商,不耐地催促,“赶紧滚去练你的琴!”
上课铃拉响,这节课是林玲的课,她一进教室,陈其正就报备了江祈的去向,这个林玲是知道的,况且江祈的成绩少听几节课影响不大。
开始上课前,林玲特别提醒,“下个月校庆,现在学校文工部在海选主持人,虽然大家是高三,学习十分紧迫,但一些适当的课外活动可以丰富自己的阅历,我还是鼓励大家可以多多参与进来的。”
林玲说道:“报名表我拿给班长许辉了,大家要报名的可以到班长那里拿报名表。”
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好不容易挨到下课。
夏枝舒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
严蓉蓉撑着脑袋说:“夏枝,你要不要报名啊,你外形条件挺适合的。”
夏枝对这个活动没什么兴趣,她摇摇头,“有时间我还想多背点单词。”
严蓉蓉没有再说下去,第一眼见到夏枝,她就觉得这姑娘长得是真漂亮,眼神沉稳、自信,像这样的人,天生就合适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
江祈的排练去了很久,直到晚自习下课也没回来。
回家的路上,夏枝忽然收到江祈发来的微信,和严蓉蓉一样,问她要不要报名。
夏枝边走边在手机上打字,没来得及点发送,对面又甩来一条新的消息。
江祈:【我已经交报名表了,你要不要一起,挺好玩的,最重要的是彩排可以不用上课。】
夏枝忍不住在心底腹诽,你成绩那么好当然不想上课,又不像她,只有勤能补拙。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夏枝还是犹豫了,又问道:【你跟严蓉蓉也说了吗?】
江祈打了个问号发过来,【我跟她说干嘛?】
夏枝指尖蜷缩了一下,【那为什么是我?】
江祈:【我觉得你挺合适的啊,不去竞选可惜了,而且男女两人一组,我们正好可以一组。】
夏枝盯着他那句话看了半天,最后只回他五个字。
【我考虑一下。】
回到家,夏枝坐在沙发上喝水。
林念君拿出一袋核桃,熟练地用开壳器打开,“这个是我今天买的,你最近学习得太晚了,得好好补补。”
夏枝撇嘴,“妈,我不喜欢吃核桃。”
从小到大,就没少让她吃这个,导致夏枝现在看到核桃就倒胃口。
林念君还是把一瓣核桃塞到她口中,“多吃点,补脑的,等你高考完啊,你想吃我都还懒得给你剥呢。”
再不喜欢吃,也是妈妈的爱,夏枝还是闭着眼,囫囵嚼几口就喝水吞下,表情跟吃药一样痛苦。
好不容易才吃完四个核桃,夏枝如释重负,她的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圈,“我爸呢,还没回来呢?”
今天是周五,按理说夏峰这个时间不怎么加班的。
林念君把剩余的核桃放进茶几下面的抽屉,“最近厂子里生意忙,他这段时间要晚点回来。”
夏枝点点头,又喝了一点水,就拿着书包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后就开始今晚的学习计划。
在学习这方面,夏枝很自觉,一向就没让林念君太操心过。
12. 作文
由于明天是周末,夏枝把今晚的学习任务分到一些明天完成,空出一点时间,她和宋云画通了个电话。
两个女生聊了一会儿,夏枝问了她一个自己犹豫了半天的问题,“画画,我们学校校庆,正在选主持人,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宋云画:“去呀,我记得你上次当主持人还是初三吧,你站在台上真的特别耀眼。”
夏枝愁眉不展,“但是我现在学习任务挺紧的,我这次月考也没考好。”
这就是她特别纠结的地方。
“枝枝,那你想去吗?”
夏枝:“我班里有个男生也问我,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江祈,但我还没考虑好。”
宋云画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我觉得你是想去的,你可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枝枝。”
在这个阶段的夏枝应该不会参加这种活动,她犹豫的地方,或许更多的原因是她口中那个男生吧,但宋云画希望她尊从内心的选择。
宋云画接着说:“你的学习成绩也不差,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就当去放松一下。”
挂掉电话以后,夏枝望着天花板发呆。
周一上学,夏枝刚一走进教室,严蓉蓉就激动地拉着她,迫不及待告诉她这个消息,“我听说下个月校庆,学校还请了我们前两届的学长林清远回来!”
这个名字,夏枝也熟悉,一个现在小有名气的男团成员,班里还有不少他的粉丝。
“林清远哎。”严蓉蓉表情掩饰不住的兴奋,“我们居然可以看到本人!”
夏枝虽然不追星,对这个人也不感冒,甚至没太想起来人家长什么样,但还是极为捧场地跟着附和,“是啊,我们也太幸运了吧。”
“蓉蓉。”她认真道:“我决定了,我要参加这次主持人竞选,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和偶像同台。”
严蓉蓉比她还激动:“我举双手赞成你。”
坐在后排的两个男生就这么冷眼望着她们。
陈其正忍不住吐槽:“你看她俩那花痴样,跟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
江祈:“那林什么的,很帅吗?”
陈其正摇头,“我们高一那年,他们那届的毕业生,听说是什么男团的,我看都是营销做得好,反正我没听说过,我看还不如你我。”
江祈冷哼一声,语气里明显听得出一股浓郁的怨气,“我问她半天,她说考虑,一听说有其他男的,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台上去,你说她脑子是不是有病。”
陈其正不明所以,“你在说谁啊?”
江祈视线冷嗖嗖地盯着夏枝的侧脸,语气也是凉幽幽的,“一个讨厌鬼。”
陈其正完全没听懂他的哑谜,“谁?”
江祈冷冷地别过脸,完全不想再去看夏枝,“现在谁最花痴就是谁。”
教室里这个消息传得很快,大部分女生现在都在眼冒桃花的激动讨论,到底谁啊?
陈其正左顾右盼,试图找出一点头绪,但看着周围同款的花痴脸,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细细追问,就被拉响的上课铃打断。
这节课是化学,江祈从课桌下面拿出一个本子,打开笔帽奋笔疾书。
好在赶在下课把陈美如上周让他抄的五十遍《赤壁赋》写完了。
江祈拿着本子来到办公室,但陈美如并不在。
他把作业本放在办公桌,刚走出门就碰见紧握着手机有些慌不择路低头走进来的陈美如。
“陈老师,我抄完了,作业本放你桌上了。”江祈提醒道。
听见他的声音,陈美如才恍惚想起这件事,找回一点工作状态,“好......你先回教室吧。”
“好。”
江祈经过陈美如旁边时低头的瞬间,无意瞥见她后颈的位置有一大块淤青,颜色发深,应该是有几天了。
现在不过十月的天气,并不算冷,江祈想起来,这几天她似乎都穿的高领衣服。
走出办公室门口,江祈又不禁回头多看了两眼。
陈美如把手机扔在桌上,耷拉着脑袋,单手扶额,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好像是看到了他的作业本,陈美如又打起精神来,仔细检查了他的抄写情况。
被罚抄这件事,江祈也算是经验充足,有时候也有不小心少抄两遍的情况,但每次都能被严谨细致的陈美如发现。
他们班下节课正是陈美如的语文课。
江祈回到教室后,没多久上课铃响,陈美如抱着教案精气神十足地走进教室,和刚才的状态完全两模两样。
“把上周的月考卷子拿出来。”
这次大家的语文成绩比起上学期整体都有所下降,大家看见陈美如冷着一张脸就知道肯定又要挨骂了。
“我们就先从这次的作文题目讲起。”
陈美如气不打一处来,“这次题目的很难吗?平时写习惯议论文现在连小学生都能写的记叙文就写不来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其实看到标题的时候,很多人都懵了,从高一开始几乎都是在写议论文,这次突然换要求,大家都有点措不及防,很多人还是按照以往的习惯写的,所以这次的作文平均分都不高。
“那些写错文章体裁的我就不说了,大多数人都犯的毛病。”陈美如的目光逐渐落在教室里的某个焦点。
“有些人能把作文题目都写错的,我就不理解了。”
大家也跟着陈美如看的方位瞧去。
一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的江祈本人十分淡定,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压根不敢跟陈美如对视。
尽管如此,他也没逃脱开注定的命运。
“江祈,你来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作文题目是什么?”
被点名后,江祈从座位上站起来,强行挽尊,“我写的‘悔’啊,陈老师,我没写错,我写的记叙文。”
陈美如也很有耐心,“你前面划掉的题目是什么?”
江祈没吱声。
陈其正忍不住好奇地去翻开他的卷子,不看之前,他还在想一个作文题目而已,能有多离谱?
在看清原本被划了几杠的题目上的字时,他第一个憋不住笑了出来。
陈其正对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牛。”
看见他的小动作,江祈的表情忍了忍,在众人的目光中,淡声道:“我写的‘梅’。”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表情忍俊不禁。
陈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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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脆把他的作文扯过来看。
「梅,是一种十分高洁的植物,它生长在寒冬腊月,在白雪皑皑的枝头独自盛开。」
虽然偏题了,但第一句话看上去还是很正常的,陈其正接着往下看。
「我的妈妈从小就告诉我,梅花代表着坚韧不拔的精神,还说‘梅花香自苦寒来’,让我学习梅花经历苦难后盛开的毅力,我觉得不对,梅花本来就很香,这跟苦寒应该没有关系吧。
从植物学的角度来说,梅花的生长环境就是喜欢严寒,我们为什么非要自恋的按照着自己的信念和脑补去想象苦难?人家只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长、开花而已。
人也一样,遵从本心,本就应该找到自己适合的环境生长,何必要推崇苦难,歌颂逆境中生长。
虽然,我最后被我妈打了一顿,但我也并没有因此畏惧强权而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我们本就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一朵不会说话的小小梅花之上。
我觉得我妈也有问题,明明是她告诉我人要有主见,不要被别人的影响,但她却不惜用上棍棒也非要影响我,当年小小的我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搞不懂。
以上就是我对‘梅’的全部理解,我的理解有点小众,但都是我发自肺腑、呕心沥血的真情实感。」
陈其正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这他妈都在瞎几把乱扯什么,结尾还在硬凑字数。
写到最后,应该是江祈检查卷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偏题,但除了标题,其他的又无法更改,于是最后在后面几排又补上一段。
「提笔至此,我已经悔不当初,虽然我全篇都在写‘梅’,写到最后发现题目是‘悔’,我想应该没有人比我此刻更后悔,相信我敬爱的老师也能理解到我的点睛之笔。」
看到末尾这一段,陈其正居然觉得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陈其正看完,卷子又被前桌的严蓉蓉抢走,两个女生脑袋凑在一起,看起来颇为认真的在赏析。
陈美如对他的操作已经见怪不怪,“江祈,你从前作文写偏题就算了,这次你连题目都能看错,你是有多粗心大意?”
“我就不明白了,你是对语文这门学科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你哪科成绩不是拔尖的,怎么语文就学得一塌糊涂?这次考试,就连陈其正作文分都比你高。”
对于陈美如的怒火,江祈也已习惯,认错态度也良好,“老师,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有可能是语文对我有意见,我下次一定认真审题。”
陈美如睨他一眼,“你下次要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你就把作文题目给我抄一百遍!”
下课后,江祈有点想不通,耷拉着眉眼,还盯着自己的卷子。
见状,陈其正怕他因为这事儿心里过不去,作为哥们儿,他好心安慰道:“没事儿,月考而已,咱下回再努力。”
江祈叹息一声,“看来我这次的确考得很差。”
陈其正拍拍他的肩膀,“你考得其实也......”
‘不差‘两个字还没说出来。
江祈抬眼,语气很淡,但攻击性极强,“陈老师居然都把我和你放在一起比较了。”
陈其正的手停在半空中,表情僵住。
就后悔同情这货,还得自取其辱。
13. 苹果
那个心脏悸动的瞬间,我忽然发现,原来比物理试卷上压轴大题更难解的是你的眼睛。
——《夏枝日记》
考试周后的这一个星期,大家基本上都是在各科老师的挨骂声中渡过的。
好不容易挺到周末,夏枝暂时歇口气,让自己放松一下,也正好可以练习一下滑板,时隔一个月,也不知道自己退步没有。
中午吃完饭,她就给江祈发消息。
【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借一下你的滑板。】
对面隔了五分钟回复:
【好,我现在在篮球场。】
江祈拍了张照发过去。
照片里,夏枝还看到了陈其正的身影。
夏枝回:【那我过去找你?】
江祈:【行,我先回去拿滑板,你在篮球场等我就行了。】
随后她就收到一条新的定位消息。
夏枝跟林念君打好招呼,简单收拾好就直接出门。
按照地图上定位的篮球场,夏枝找了过来。
她透过球场外面的防护网往里看,视线在所有人里搜寻一圈,并没有看到江祈,应该还没来。
停下来中场休息的陈其正倒是一眼就瞧见了她。
他站在篮板下冲夏枝招手,“夏枝,站那儿干嘛,进来啊。”
整个篮球场很大,四周都被绿色的防护网隔开,夏枝还在四处看门的位置在哪边。
陈其正指着斜前方道:“你从那个门进来。”
夏枝点头。
这段是上坡路,要走到前面才能拐弯过去。
江祈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他打开门,家里的阿姨正在打扫卫生。
看见才出去没多久就折回来的江祈,张华问:“阿祈,你是在找什么吗?”
“滑板。”
江祈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着,他记得自己把经常用的那一块就放在进出门的位置,那天教完夏枝以后,他就干脆把两张滑板放在一起,现在给夏枝那块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张姨,你看到我之前放在这儿的另一块滑板了吗?”
张华想起来,“我以为你不用了,就给你擦干净放到房间里了。”
“好,谢谢张姨。”
江祈打开门,这个房间是他的电竞房,放着两台电脑,以整齐划一摆放在一旁的十几块滑板。
找到后,江祈拿着滑板又着急忙慌地出门。
张华看着他急匆匆的模样,笑了声,提醒道:“慢点啊。”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他这样风风火火的,她虽然不是这家的住家保姆,但主家开的工资极高,比市面上开的薪酬都高,她的工作内容也很简约,只需要定时到岗负责江祈的一日三餐,固定时间打扫卫生就行。
在这里干了快五年,江祈父母很少在,这个房子好像只是为了江祈上学特意买的,虽然这孩子一直是一个人住,但江祈是她见过这个年龄算是特别听话懂事的孩子,对人也很礼貌。
江祈很快赶回篮球场,来回跑这一趟下来,折腾得他浑身都有些发热。
夏枝等了有一会儿,远远的看见江祈朝他们的方向过来,她转身对陈其正道:“我看到江祈了,我先过去找他。”
在江祈走到篮球场旁边的斜坡时,他的前方有个推着车的老婆婆佝偻着腰正费力的上坡,车上堆成小山的水果也摇摇晃晃的。
江祈把滑板放到一边,几步就快走到婆婆身边,“婆婆,我来吧。”
这一段的上坡距离很长,这这个小推车看似不大,但堆满水果,连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生推起来都有压力,更别说眼前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家。
江祈把水果车推上了坡,从这儿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一条商业街。
婆婆拉着江祈的手道谢,还从车上拿了一个苹果塞到他手里。
“小伙子,这个拿着吃,我老伴种的,比外面的都甜。”
江祈推辞,“不用了,婆婆,您留着卖吧。”
但老人家很淳朴,接受了他的帮助,也很固执的要塞给他。
江祈低头看着手里的苹果,又看向婆婆步履缓慢的背影。
重新回到篮球场时,江祈手里拎着几大袋各种各样的水果。
他的手掌也被塑料袋子勒得发红,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才对着众人道:“大家有没有要吃水果的?”
在场都是平时一起打球的,大家都很相熟,也没跟江祈客气,几个人很快就把水果分了。
江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旁边的夏枝,“我尝过,很甜。”
夏枝盯着他,少年的发丝漆黑,眉骨精致凌厉,桃花眼深邃,眼尾勾长,鼻梁高挺。
尤其是眼睛,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睛,瞳仁幽黑,纯粹而清澈,永远闪烁着熠熠光芒。
见夏枝久久不动,江祈又把胳膊往前伸了一点,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颗红苹果,“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苹果?”
夏枝才回过神来,“不是,我吃的。”
她抬手接过,把苹果攥在手里,脑海里还回放着刚才江祈帮老婆婆推车的背影。
江祈看了一眼其他的人,确认没人注意他,他才小心翼翼往夏枝旁边凑过去,附在她耳边小故意压低声音:“你这个我洗过的,他们的没有。”
他故意压着音调,但还是听得出他捉弄人得逞后的恣意。
夏枝的耳尖微微发烫,忍不住轻笑,然后小口地啃了一口苹果。
苹果很脆,香甜的汁水在嘴里化开,夏枝只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陈其正吃完一串葡萄,又挑了个香梨的时候,看见上面沾着一片叶子,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江祈,你给我们的水果哪来的?”
江祈这个时候还很无辜,“买的啊,难不成我光天化日下打劫来的?”
“你这水果......”陈其正蹙眉,盯着手里的梨,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兄弟能干这种事,最后他还是迟疑地问出口:“是不是没洗过?”
“不是啊。”
虽然是否认,但他的语气明显心虚。
江祈抿住唇,很努力地试图让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但他控制不住笑意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
“江、祈——!”
“哈哈哈哈哈”
陈其正忿懑的声音和江祈的笑声一同在篮球场上响起。
几个少年在篮球场上追逐打闹,直到闹得精疲力尽才停下。
夏枝在旁边先复习之前学会的内容,等江祈打完一场,他又过来教了她几个新动作,她滑起来明显比之前丝滑多了。
大家玩到太阳下山,才从篮球场离开,几个人人走到门口的水龙头旁洗手。
陈其正抱着球,盯着夏枝的滑板,“夏枝,你学多久了?”
夏枝把滑板立在围栏旁边,“几天吧,这个学起来还挺快的。”
快?
陈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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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自己学的时候,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可是夏枝明明学得很好啊。
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江祈,“江祈,你是不是当初就没好好教我?”
江祈翻了个白眼,“我就差扶着你的脚,替你滑了。”
陈其正:“那为什么夏枝学的那么快,还滑得那么好。”
这不科学,他还是觉得肯定是江祈藏私了。
江祈洗好手,在空中甩了两下水,“我还挺羡慕你的性格的。”
“别扯其他的,你嫉妒归嫉妒,这两码事。”
“一有事就从别人身上找问题,从不怀疑自已,完全不内耗。”
江祈经过他身边时还赞许似地拍拍他肩膀,“有你这样的心态,无论多失败都不会难受的。”
夏枝擦干手,伸手去拿滑板,刚拿起来,她一时没握住,手中的滑板忽然脱力,‘啪’地一声就掉进地面的水池里。
她瞳孔跟着一震,糟糕,这是江祈的滑板啊。
滑板沾水就废,她虽然是个新手小白,但这个还是知道的。
前面的江祈闻声回头,“怎么了?”
“我......”夏枝看着地上的滑板,有点难为情,“我把你滑板摔了。”
江祈走过来看,“就这?”
他完全无所谓的表情,“摔就摔了呗,也不是多大的事,我下回给你带块新的。”
虽然看得出,江祈家境不错,应该不缺钱,但夏枝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要人家教自己,最后还把别人东西弄坏了。
夏枝很坚持,“多少钱,我赔你吧。”
江祈:“不用了,就算没借给你也是积灰,放也放坏了。”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的,可是江祈拉着她就走了,“别可是了,你去给我买个冰淇淋就算你赔礼道歉了。”
陈其正耳朵十分灵敏,“我也要。”
江祈面不改色的照着他腿弯就是一脚,“你要个屁。”
夏枝还是给大家一人一个买了冰淇淋,几个球友陆续散去,最后就剩下他们三人。
路上,陈其正无聊问起,“欸,下周好像就是主持人竞选吧,你俩准备好没有?”
夏枝点点头:“我稿子已经写好,问题不大。”
对于竞选这方面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江祈则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感觉:“我还需要准备?他们不选我选谁?”
“你就嘚瑟吧......”陈其正刚说完这句话,抬头在视线穿过车流,他的视线顿了顿,随后目标锁定在马路对面的人身上。
“哎、哎——”他连忙拉住两人,“你看对面那人是不是陈老师?”
三人驻足往对面看去。
街对面,陈美如和一个男人在小区门口争执,两人看上去吵得有点激烈。
夏枝刚来不久,对各科老师的情况不是特别熟悉,问了句,“那个男的谁啊?”
陈其正说道:“好像是陈老师老公。”
他们高一下期那年,陈美如就结婚了,当时还给他们班也发了喜糖,那个男人还来学校接过几次陈美如下班,陈其正碰见过几次。
虽然时间过去有点久,但他还是能想起来。
对面的两人越吵越激烈,陈美如想离开但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拽回来,反手一巴掌打下去。
夏枝怒不可遏地瞪大双眼,罕见的爆了句粗口,“操,那死渣男居然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