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替嫁,白结亲,偏执老公他死而复生了》 第1章 替嫁冲喜?她让新郎吐血昏厥 七月十四,天气异常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慈幼堂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阎家要她嫁过去冲喜,可那阎承是个病秧子啊!” 院长夫人泪如雨下,抓着云旌手臂,说出的话颠三倒四,“婷婷她什么都不知道,她那么善良,她不应该受这个苦的!” “对对对,” 云旌(jīng)靠坐在椅背上,随声附和,“就我恶毒,就我活该受苦。” “你什么态度!” 院长抱住几近崩溃的夫人,面目狰狞地看着她,“云家养了你十八年,这份恩情你该还了!” “你和婷婷同年同月同日生,慈幼堂的档案上记录得清清楚楚!” “况且阎家还是津市只手遮天的豪门,你一个孤女能嫁过去,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云旌冷笑着坐直身子,缓缓将手臂抽出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你!” 院长脸色变幻,夫人泪眼婆娑地朝他摇头,转而又看向云旌:“就当我求你了好吗,婷婷还小,你不一样……” “她小,难道我就不小吗?” 窗外忽然乌云密布,大风骤起,室内昏暗,云旌的脸隐在其中,模糊不清。 “我和她确实不一样,她是杏林斋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我是慈幼堂自力更生的孤女,简直云泥之别。” “哦,对了,你们说养了我十八年?可从我三岁起,杏林斋就停了慈幼堂的资金,院里的孤儿跟我一起上街乞讨,捡废品卖钱,我们努力地活下来,把慈幼堂发扬光大。” “怎么,现在我长大了,你们就要来摘果子了?” 云旌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你们给我三年恩情,我靠十五年帮你们扬了善名,这恩,早就还够了!” 倏然,雷声大作,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到铁皮房顶上,震耳欲聋。 院长夫人脸色惨白:“不,不是这样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 到目前为止,除了名字是云家的,其余的,她不欠云家的! 她本就是灵渡师,天生天养,就算没有云家把她捡回来,她也会逢凶化吉地长大。 只可惜命里该这一遭,生恩不如养恩大,云家捡她养她三年是因,她被云家吸血十五年是果。 可就算是杀人放火,十五年,也该还清了吧。 云旌起身要走,突然‘噗通’一声,夫人跪在她身后,任凭院长怎么搀扶都不起来。 “求你……我们求你……你要什么补偿都行!钱!房子!你尽管开口!” 空气凝固,只剩窗外震耳欲聋的雨声。 云旌的手停在门把上,孤儿院长大的经历让她本能地厌恶这种交换。 替嫁?简直荒谬! 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去,却与门外的张管家撞个满怀,一张写有男女方生辰八字的喜纸落到她手里。 嗡! 一股微弱到近乎消散,却又万般熟悉的气息,瞬间缠上了她的指尖。 这是……上一代灵渡师!? 天道都苦寻不到的上一代灵渡师踪迹,就这么赤裸裸地出现在她手中了? 一时间,巨大的惊愕与狂喜如同海啸般冲进她脑子里。 她反复摩挲着阎承的八字,咒骂声、哭求声以及倒地不起的呻吟声,都被指尖上那缕微弱却无比滚烫的气息淹没。 看来这阎家,是必须去了。 云旌捏着喜纸,转过头粲然一笑:“您刚说什么来着?钱?房子?我尽管开口?” …… 第二日,七月十五,夜间。 一顶红色带白花的轿子,被八个身穿西服的保镖抬往阎家庄园内,他们与黑夜融为一体,血色的轿子像是独自在空中飘荡,速度飞快。 “少爷,先生和太太还在等着,别误了吉时。” 云旌透过盖头缝隙,看到轿帘被一只清瘦无力的手掀开,她极力压制内心情绪,可嘴角却依旧控制不住地上扬—— 终于找到你了,上一代灵渡师! 她握住男人的手,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人身上并没有灵渡师的气息,反而怨气缠身,沉疴过重,活不了多久了。 “云小姐,请自重。” 男人音色如丝,话语极轻。 云旌松开,看来这就是云家和她交代的病秧子新郎阎承了。 这阎家迷信得很,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半吊子阴阳先生,说什么中式为阴,西式为阳,他们家少爷的病就得八字相合、阴阳协调才能好。 不能青天白日,不能鞭炮齐鸣,不能人声鼎沸,不能敲锣打鼓。 新娘要凤冠霞帔,新郎要西装革履,整了个中西结合,不伦不类。 在此之前,云旌以为是云家单方面不愿意,才让她来替嫁。 可看新郎这态度,合着他也不想娶呗。 算了,不与这黄土埋半截的短命鬼计较,办正事要紧。 云旌兀自扶着轿门起身,谁知坐久腿麻了,一个趔趄,竟直直跌到新郎怀里! 新郎体弱,被她这么一撞,当场倒地,口中鲜血喷落到胸口,血液在白色西服上大团大团地晕开,宛如新婚的红花,分外艳丽。 呼啦啦—— 云旌堪堪站稳后,透过盖头缝隙看到一群保镖手忙脚乱地围过来,都在小声惊呼: “完了,少爷晕过去了,这可怎么办?” “时间快到了,要是再不拜堂就来不及了!” “快快快,把少爷扶起来,太太说了,无论中途发生什么事,都要把流程走完。” 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几乎是架着阎承的胳膊把他给拖起来的,他四肢瘫软,活像被抽了骨头。 人都这样了,这婚就非得结吗? 云旌正要掀开盖头,旁边的保镖一把将她按住:“少夫人,现在可容不得你反悔。” “新娘子跨火盆——” 这时,司仪的声音抽冷子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齐齐噤了声,周围静得发邪。 紧接着,云旌被保镖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她的头被迫后仰,视线被布料完全遮挡,只能通过脚底的炙热,感知到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 脚下的炭盆噼啪作响,火星四溅,裙边被燎出数个大小不一的糊洞,隐约露出的白嫩皮肤,已被烫得通红。 掐着她脖子的保镖声音低沉,手劲渐重:“少夫人,太太说了,要好好祛祛‘邪’气,少爷的病才会好,您就先忍忍吧。” 第2章 揍翻全场 祛邪气? 她只觉得鞋底都要被烤化了! 云旌目色幽冷,想起天道的告诫:“历代灵渡师中属你能力最弱,到人间后切记谨言慎行,大事要紧,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冲动。”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每日三省吾身—— 我是不是太客气了?我是不是给他脸了?我是不是该动个手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云旌抬脚,狠狠踢向下方烧得正旺的铜质火盆边缘! 哐当—— 沉重的火盆瞬间离地侧翻,里面烧得通红的木炭,带着炽热的火星四溅开来,猛地点燃了周围的红毯。 保镖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手劲一松。 云旌迅速抓住他腕部,稍稍用力,便听到一声骨裂的脆响。 紧接着,惨叫声冲破云霄。 保镖的手臂被反方向折断,高大的身躯瞬间佝偻,云旌顺势一压,将膝盖抵在他弯曲的脊梁之上。 他被迫双膝跪地,剧痛让他止不住地发抖,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云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红盖头依旧遮挡着她的脸,只有那冰冷的气息透过嫁衣弥漫开来,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瞠目结舌,本以为到此结束。 “少、少夫人……” 旁观的司仪双腿打战,上前劝阻。 没想到云旌置若罔闻,又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按向保镖后脑。 “不!!!” 保镖瞪大双眼,拼命挣扎。 下一秒,他那张惊恐到扭曲的脸,被死死地按进滚烫的炭火之中! 滋啦—— 皮肉焦糊的香味瞬间充斥鼻腔,保镖被烫得疯狂抽搐。 一时间,火星飞溅,烟雾弥漫…… 黑夜之中,低垂的盖头下,嫁衣随风飘动,新娘宛如杀神降临,煞气满身! 直到他气息微弱,云旌才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开口:“还有谁?” 在场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哪是什么冲喜,分明是灭门来了! 等待片刻,见众人都服帖得跟个小鸡仔似的,云旌才转头面向吓傻的司仪:“不是说走流程吗?继续啊。” 司仪面如土色:“敬,敬茶,拜个天地就能入洞房了……” “带路。” 云旌微微抬手,司仪很有眼色,像个太监似的过来扶着,昏迷的阎承被两个保镖架起跟在身后。 没走两步,云旌突然侧首,司仪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生怕这姑奶奶稍有不顺给他一杵子。 所幸她只淡淡说了句:“新郎的命也是命,别回头说八字冲喜没用,反倒是我刚进门就把老公给克死了。” 身后的两个保镖如释重负,麻溜地把新郎抬走了。 庄园正厅内,灯火通明,肉眼所及之处皆是大红囍字。 眼见吉时快到,新郎新娘却还不见踪影,阎母有些沉不住气,对着下人吩咐:“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岔子。” 阎父将手中的沉香手串一收:“能出什么岔子,一天到晚都不够你操心的。” 这时,正厅外的黑夜中显出一抹红色。 “新娘到——” 司仪尖利的嗓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纷纷转头,目光聚集在他和他身侧的新娘身上。 嗒,嗒,嗒…… 沾着炭灰的红色高跟鞋不急不缓地踩在白瓷地板上,盖头随着新娘的动作而微微晃动,莹白的下颌以及勾起的嘴角时隐时现。 “不好意思,进门的时候处理了点脏东西,让各位久等了。” 云旌站定后,笑吟吟地开口,“新郎犯病了,剩下的,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这…… 众人诧异。 阎母不安地看向坐在角落里大快朵颐的阴阳先生,不知怎么办才好。 保姆吴妈上前提醒。 阴阳先生抬起脸,手中把着烧鸡,腮帮子里鼓鼓囊囊,满嘴流油:“干哈?” “这就是你找的活神仙?”阎父问。 阎母惶恐,不敢言语。 阴阳先生左看右看才明白是什么情况,起身一抹嘴:“赶紧抓只大公鸡来,要是错过了吉时,神仙都难救了!” 吴妈看了眼先生,立刻心领神会,出去再回来,一只绑着红绸的大公鸡已经昂首挺胸地站在雕花木凳上了。 难不成,真让新娘和公鸡拜堂? 司仪冷汗直冒,见云旌没什么动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流程。 “水有源,树有根,儿女不忘父母恩,请新娘敬上改口茶。” 云旌捧起茶盏,缓步上前,阎母刚要接过,突然‘哗啦’一下,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到了阎母腿上! 阎母惊叫着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拍打洇湿了大片的衣服,脸上又急又气,看向云旌时眼中露出一丝狠厉。 吴妈迅速掏出手绢,帮她一同清理。 “婆婆你没事吧?我以为你接到了,就松手了……” 云旌故作担心,可盖头下的红唇却高高扬起,几乎要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老皮厚肉的还挺娇嫩,不过区区烫茶而已,跟炭盆可差得远了,要是连这都受不了,那等她嫁进来,这老太婆还不得日日哭嚎,夜夜难眠? “要你有什么用!连个茶都接不好!” 阎父厉声呵斥,手串扔到桌上,阎母当即吓得肩膀瑟缩,嘴唇嗫嚅。 “哎呀!还折腾啥呢!赶紧拜堂吧,要不不赶趟儿了!” 阴阳先生急得直拍大腿。 云旌垂眸,指尖一弹,三枚寒光破空而出。 阴阳先生嗷一嗓子,尾巴险些露出来,知道碰到了厉害角色,立刻缩成一团,不敢再吱声。 呵,骗吃骗喝的小黄皮子,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让无辜女孩搭上一生的幸福,若不是云旌来替嫁,它恐怕要担上因果,永世不得开灵智了。 云旌噙着冷笑,眼波流转,谁知就这么随意一瞥,瞬间瞳孔骤缩—— 她在低头整理衣服的阎母后颈部,看到了灵渡师印记! 透明状的五彩石层层叠搭,宛如一朵盛开的水晶花,每块石头都闪着淡淡的光,光芒交织,相互辉映。 她心跳加速,一把攥住阎母的手—— ……怎么回事? 阎母身上不仅没有信仰和功德之力,甚至连灵渡师的气息都没有。 阎母急忙推开她:“快,听大仙的!来不及了!赶快拜堂!” 司仪掐着午夜十二点的那一刻,开了嗓儿:“吉时到——” 第3章 好色男鬼入洞房 云旌百思不得其解。 阎承八字有灵渡师气息,却是普通人一个,阎母心肠坏透,倒是身带灵渡师印记。 “一拜天地——” 云旌立在原地迟迟未动。 司仪冷汗涔涔,生怕她大开杀戒,默默挪远了点后,才壮着胆子又喊了一遍: “一拜天地——” 云旌思绪拉回,现在能确定的是,这些人和上代灵渡师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与其大闹一通,不如留下来,在这阎家找找其他线索。 想到这,云旌微微欠身,拜了天地。 这时,雕花木凳上的公鸡好像通了人性,扑棱了下翅膀,也象征性地低了低头。 司仪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婚,可算是结完了。 …… 送入洞房后,云旌静坐在婚房内。 不过片刻,走廊里响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推开。 来人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拿起了桌上的秤杆儿,但还没碰到盖头的边,就停在了半空。 “抱歉,云小姐,我想娶的人不是你。” 秤杆儿应声落地,新郎阎承脚步虚浮,推门而去。 云旌啧了声,当谁非要嫁给你似的。 正要摘掉盖头,耳边却突然响起男人的低声闷笑,循声垂眸,一只惨白修长的手将滚落到她脚边的秤杆儿捡了起来。 这是……又回来了? 下一秒,盖头的一角被挑开,一双狭长的眼睛正笑吟吟地盯着她。 “媳妇儿?” 二人四目相对,婚房内顿时阴风阵阵,红绸乱舞,电流声滋滋作响,灯池开始没有节奏地闪烁,速度越来越快,直至蓦然熄灭。 黑暗中,一片冰凉猛地覆于她唇上,贝齿被柔软的舌尖侵略性地撬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瞬间充满鼻腔,双手开始不安分在她全身游走。 云旌瞳孔放大,狠狠一咬。 “嘶——” 男人吃痛,停了动作。 云旌眼中放出精光:“好重的怨气!” 由于上一代灵渡师没有为天道补充信仰和功德之力,导致她先天灵力不足。 作为最弱灵渡师,十八年来,她一直小心蛰伏,潜心修炼。 灵力不够,那她就把武力值拉满,没想到竟还真的派上用场了,不光是揍得阎家人仰马翻,更是让她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只怨鬼! “净魂幡!” 云旌兴奋地张开手,掌心浮现一赤色三角幡。 “十方幽魂,睹此灵幡,一念皈依,则夙生罪障,应时消灭,以至尘劳大罪,皆得原除,上生南宫,地狱开泰,死魂更生。” 她挥动纯银幡杆,杆头上雕刻的凤凰展开双翅,高声啼叫,净魂幡发出阵阵金光,尽数洒在男鬼周身。 男鬼缓缓抬头,丝毫不惧,阴鸷的眼睛布满红丝,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有点意思。” 倏然,云旌脖颈一紧,冰冷的禁锢感让她无法呼吸,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男鬼将脸埋进她发间,深深地嗅着她肌肤上独有的气味,贪婪且急促,引得云旌浑身恶寒。 手中的净魂幡还在源源不断地净化怨气,可怨气消退后,不仅看不到男鬼身上背负的因果,他甚至还保持原有状态,丝毫没有消散的意思。 怎么回事?云旌匪夷。 男鬼脑袋轻偏,嘴唇轻轻触碰她的肌肤,每一下都带着探索意味,撩拨得她神经紧绷。 “你给我停下。”云旌咬牙切齿道。 男鬼笑了,抬起脸,眼底的欲望浓烈地化不开,握着她脖颈的手慢慢缩紧:“小趴菜是没有资格提要求的。” 云旌从牙缝里挤出音儿来:“是吗?” 话音刚落,男鬼瞬间僵住,狭长的眼睛瞪得极大,不敢置信地低头去看,三枚银针直直插入他体内。 身体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一样,支棱不起来了。 云旌脚踩他脸,俯着身子,居高临下地问:“谁是小趴菜?” 男鬼面容扭曲,嘴角却似有若无地牵起:“我,我是小趴菜。” 云旌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她天生反骨,最烦别人说她不行,抬腿将男鬼踢到一旁:“姓甚名谁,盘踞在这有什么企图。” 男鬼屈辱,扭头不语。 “啧,本来今天结婚就够烦的了。” 云旌将沉重的凤冠取下扔到床上,不耐地掐住他下颌,却猝不及防地,顺着她手腕绵延出一条红线缠绕在男鬼脖子上,红线宛如项圈,衬得男鬼愈发妖异。 与此同时,云旌再次感应到那股熟悉的气息。 “你是……上一代灵渡师?” 男鬼眸光闪烁:“你怎么知道?” 云旌没有急着回答,反而皱着眉盯了他一会:“你收集的功德和信仰之力呢?”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灵渡师都是女性。 而且‘鬼话连篇’这个词不是空穴来风,鬼可是最会骗人的。 想到这,云旌把他翻过来,扒开他衣领。 男鬼攥紧衣角:“你要干什么?” 但云旌仅仅是扒开看了眼,就又把他扔到一边:“你的印记呢?” “印记?” 男鬼脑袋空白了一瞬,紧着答道,“身死道消,我没有肉身,自然没有印记,我现在成了这幅样子都是被人害的……” 云旌环抱双臂,面对男鬼的絮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怪不得天道找不到,一个有肉身没气息,一个有气息没肉身,信仰和功德之力又全不知道哪去了,这不给她出难题呢么。 “原来是这样,别怕,我送你回天道。” “不要!” 不容男鬼拒绝,云旌盘腿而坐,双手掐诀,口中假意念咒。 男鬼紧闭双眼,一脸的视死如归。 可等待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他睁开眼,看到云旌正戏谑地看着他。 他脸上闪过慌乱,随即声音低弱,带着些刻意的哽咽:“你看,不是我不想回,我是被人害的惨死,因果不结,天道不收,要想回归天道,除非……” 男鬼满面愁云,故意放慢了话音儿。 “除非什么?”云旌挑眉。 “除非有人能帮我重塑肉身,这样我才能收集信仰,积累功德,了结因果,回归天道。” 云旌无语地呵了声。 第4章 调教老公还要看你这个下人的脸色? 男鬼头偏向一侧,眼尾泛红:“抱歉,我知道重塑肉身很难,是我冒昧了。” “你不用管我,就让我继续独自游荡吧。” “确实挺冒昧的,” 云旌点头:“别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男鬼愣住,你不是想要我回归天道吗?你不是想要我收集功德信仰吗? 还没问出口,云旌先打了个哈欠:“就这样吧,我累了。” 随即翻身上床,手腕却一紧,红线将她与男鬼紧密相连,此时的男鬼像狗一样被她拖拽着匍匐在地。 用火烧,用牙咬,用刀劈…… 云旌使尽浑身解数,红线都不损分毫。 “我试过了,解不开的。”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咱俩拜堂的时候就有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缠着你。” “拜堂?” 云旌不解。 男鬼爬到她脚边,修长的手指握上她脚踝,眼前立刻过电影般闪过今日结婚的画面—— 从她握住阎承的手开始,站在阎承身后的男鬼就被她的灵渡师气息吸引,一路跟随到前厅。 在司仪喊完第二遍‘一拜天地’的时候,男鬼被迫附身到公鸡体内,自然而然地和她拜了堂,礼成之后,一人一鬼被红线所连。 这时,阎承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云小姐,你醒了吗?” 画面顿时消散,男鬼依旧匍匐在地,两只眼睛正湿漉漉地盯着她看。 云旌无奈伸手,男鬼眼神发亮,赶忙把脸贴上。 白光闪现,男鬼原地消失。 她摇了摇手腕上的聚灵镯:“在我找到斩断红线的方法之前,你就先在里边待着吧。” 聚灵镯闪了一下,像是在应答。 “云小姐?”阎承试探性地再度敲门。 昨夜他辗转反侧。 最初母亲提出冲喜的时候,他极力反对。 他不愿,也不能耽误一个陌生女孩的一生。 是母亲哭着哀求,如今父亲的私生子和情人虎视眈眈,盘算着把他们母子赶出家门,所以只要能让他的身体好转,无论什么办法,母亲都愿意尝试。 形势之下,他也只能答应。 而云家,是赫赫有名的中医世家。 救死扶伤,创立杏林斋;收养孤儿,创办慈幼堂,在商界以及社会中声望极高。 云家保守,只有一女养在深闺,自幼习得一手好字画,极少露面,但见过的人都称赞其大家闺秀,想要联姻的家族不在少数。 所以哪怕如今落魄,在面对阎家的求娶时也是不卑不亢,明确表示不会用女儿换取利益。 但母亲手段雷霆,终以封杀杏林斋,扶持对家仁心阁,让他们百年基业毁为一旦为要挟,迫使他们同意。 云小姐已经足够委屈。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他决定和她契约形婚,形婚期间互不束缚,他会用三年时间在天盛集团站稳脚跟,三年之后放云小姐自由。 倏地,紧闭的房门开了。 扑面而来一股凛冽的清香,映入眼帘的是带有强烈攻击性且绝美的一张脸。 额间一点红,魅惑的狐狸眼夺人心魄,淡淡的日光萦绕在她周身,极尽妩媚的同时又极致清冷。 “什么事?” 云旌好看的眉头蹙起。 从小到大,她见多了男人这种眼神,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色坯子。 阎承喉结滚动,‘形婚’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昨晚不该让你独守空房。” “本来我也不乐意跟你一块睡,” 云旌嗤笑,双臂环抱,“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心里有别人,那还找我冲喜干嘛呢?这不纯纯恶心人么?” 阎承耳根变红,嘴唇动了动,一副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云旌瞧着他:“我看你满面红光的,也不像有病,难不成以前都是装的?” 阎承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不再咳嗽。 他尝试握拳,发现力气也变大了些,虽然整个人依然虚弱,但状态已比之前好了不少。 “怎么?还想打我?” 云旌看向他攥紧的拳头,眼中泛起森森寒意,“有种你试试。” “什么?” 阎承意识到被误会,正要解释。 哪知云旌根本不给他机会,抬手就是一拳,阎承捂着鼻子连连后退,鼻血从指缝流出。 “这一拳是打你这个见异思迁的渣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给脸不要脸。” 云旌擦掉手上的血,感应到缠着阎承的怨气散了,她猜的果然没错,都是因为那只男鬼,才会导致阎承病入膏肓。 看来这命,算是保住了。 “你干什么!” 吴妈带着一群捧着首饰和衣物的佣人,从走廊尽头赶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急匆匆地上前查看少爷的情况。 云旌笑了,倚靠在门框上:“怎么,我调教老公还要看你这个下人的脸色?” 吴妈身形一滞,确定少爷没大碍后,才转过身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扁担挑着走’,少夫人该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要是云家没教,阎家倒是可以教教您规矩。” 啪—— 云旌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你!” 吴妈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啪!又是一巴掌,吴妈身形趔趄,双手捂脸不敢再抬头。 “从今天开始,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云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懂了吗?” 吴妈不敢说话,一个劲儿地向少爷使眼神求助,可阎承正仰着头,自顾不暇。 其他佣人全部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问你话呢。” 云旌双眸微眯,压迫感满满。 吴妈在阎家三十年,除了先生和太太就属她地位最高。 所有佣人初入阎家都要先被她调教一番,个个被她整得跟鹌鹑似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吃瘪,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云旌到底高她一头。 “懂了,少夫人。” 吴妈把每个字眼都咬得极重。 “然后呢?”云旌问。 见她云里雾里,云旌冷笑道:“怎么,大清早的你带这么一帮子人是专门来我这讨打的啊?” “是先生太太要我来邀请您和少爷共进早餐,” 吴妈眼神怨毒,低头示意一旁捧盘的佣人上前,“衣服首饰都已经给您备好了,辛苦您移步,让我们伺候您沐浴更衣。” 第5章 把超雄老爹揍得服服帖帖! 跨越大半个庄园到达餐厅,古董餐桌前,阎父阎母早已端坐在主位。 阎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从云旌踏入餐厅的那一刻起,阎母挑剔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坐吧,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这时,吴妈顶着红肿的脸颊走到阎母跟前,弯腰耳语。 云旌丝毫不惧,大大方方道:“托您儿子的福,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数了一宿的羊,挺舒服的,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天盛太子爷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与其见招拆招,不如主动出击,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阎父送到嘴边的咖啡一停,阎母保养得宜的脸僵住。 谁也没想到新婚第二天,儿媳妇就在餐桌上爆了个大雷,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佣人的面,这要是传出去,整个阎家在津市都会被沦为笑柄。 “少夫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吴妈的声音陡然升高,有了靠山的她,底气很足。 云旌眼神凌厉,正欲发作,一只温凉的手突然覆上她攥紧的拳头。 “吴妈。” “在,少爷。” 吴妈得意扬扬地看向云旌。 本来她还有点怕,可一看少爷把这丫头给拦下了,当即无所畏惧。 毕竟少爷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自然会站在她这边,更何况她还有先生太太当靠山。 想到这,她梗着脖子,非但没收敛,下巴还微微抬起,脸上对云旌的轻视更明显了。 “你在阎家也三十年了,” 阎承语气淡淡,“这个家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你心里,该有数了。” 吴妈发愣,少爷叽里咕噜的说啥呢? “云婷是我的妻子,” 阎承见她脑袋榆木,眉头皱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她在这个家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代表着我,你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我。” 这下所有人都听懂了,也都傻了。 整个津市谁不知道天盛太子爷阎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二十年来,别说发火,就连重话都没跟人说过。 现在话说到这份上,吴妈纵使再蠢也反应过来了。 她嘴唇哆嗦着,几十年的老脸在今天算是彻底丢了个干净。 “阿承,你……” 阎母欲言又止。 阎父脸色冷了下来,手中咖啡杯重重放到桌上。 阎承像是没看见这些反应,他垂眸,为云旌拉开椅子:“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待云旌坐下,他又认真道:“我们的婚姻来得突然,可我不想唐突了你,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做好一个合格的丈夫,承担起爱与责任,”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所以,请你原谅昨晚的我,好吗?” 聚灵镯突然剧烈抖动,里面的男鬼怨气大涨。 云旌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同时,急忙捂住镯子将其压制,转头露出假笑,用牙缝挤出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差不多得了啊,你还演上瘾了?奥斯卡小金人颁给你够不够?” 阎承眉眼一弯,露出个极其温柔,甚至带点纵容宠溺的笑:“吃饭吧,菜要凉了。” 阎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舒出口气,立刻换上笑脸,用手肘碰了碰阎父:“你看咱儿子,娶了媳妇就学会疼人了,当年他这个岁数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在公司忙得脚不着地不说,就连我生完阿承,你都是第二天才回来。” 吴妈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在其他佣人面前找回脸面,连忙附和: “对,我还记得太太生少爷那会儿,医生说情况危急,得剖了,可太太为了少爷将来能聪慧过人,好替先生分忧解难,硬是咬牙顺下来的,真是阎家有福,才保了母子平安!” 云旌替嫁之前了解过天盛集团的发展历程,创办者明明是阎母周薇,而阎父不过是个倒插门的凤凰男。 怎么听起来,倒反天罡了呢? 阎父眉头紧锁,盯着盘中食物,敷衍地嗯了声。 得到回应,阎母脸上笑容更盛:“所以说啊,这结婚就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你别看咱们这个圈子里,个个讲究什么门当户对,身家几何,排场多大,婚纱是Vera Wang还是Elie Saab,婚宴摆了几百桌……” “行了。” 阎父的目光扫过她喋喋不休的嘴,最后一点耐心消耗殆尽,“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话?哪个女人不结婚生孩子,就你金贵,屁大点事翻来覆去的说。” 顿时,整个餐厅鸦雀无声,所有佣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阎母被当众驳了面子,笑容僵在脸上。 “爸!” 阎承放下刀叉,目光沉沉,面露隐忍。 就这? 连自己亲妈都护不住,难怪在天盛没有话语权。 云旌眉头一挑,冷嘲热讽道:“是啊,真当女人生孩子跟你站着撒尿一样简单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呼吸停滞,数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她,或震惊,或难以置信。 阎父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沉着音儿道:“云家没教过你规矩吗?” “不好意思,云家确实没教过我吃软饭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规矩,” 云旌掩嘴,嗤笑起来,“靠女人发家,从女人的胯下生出,却把‘女人产子,九死一生’说成是屁大点事,阎家的家风可真是好啊。” 阎父脸色骤变,举起骨瓷盘就朝她砸了过去! “爸!” 阎承想要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盘子带着褐色的酱汁直直飞向云旌的脸。 云旌没有躲闪,淡定抬手,利用镯子中男鬼的怨气格挡,骨瓷盘瞬间粉碎,黏腻的酱汁溅到了她的手腕和袖口上。 她啧了声,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布擦干净。 “先生您看看,这丫头也太不像话了,早上不光对少爷动了手,现在居然还敢顶撞您,您和少爷这么金贵的人,她算什么东西!” 吴妈趁机拱火,递上皮鞭,退到后面做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阎家的规矩!” 阎父红着眼,绕过餐桌,挥舞着皮鞭朝云旌抽来。 餐厅里所有人都倒吸口气! 先生平时私底下打打太太就算了,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对新婚儿媳动手。 “爸!住手!” 阎承身体前倾,下意识护住云旌。 啪! 鞭子从云旌脸颊略过,耳边一记炸响。 “别影响我发挥,” 云旌把他扒拉到旁边,“看我怎么把你这超雄老爹揍得服服帖帖!” 见没打中,阎父更是暴怒,手腕一抖,鞭子再次向她扫来! “老登!” 云旌眼中寒光闪现,她不退反进,侧身上前猛地抓住靠近鞭子的手柄前端。 “你给我撒手!”阎父怒吼,疯狂往回夺鞭。 云旌底盘很稳,拽着鞭柄跳跃翻身,将鞭子死死缠到阎父脖子上。 “你们阎家的规矩算个屁!” 她手下稍稍用力,阎父登时呼吸不畅,脸色涨红,两只手死命地扒着脖子上的皮鞭,不过片刻,他便面容发紫,逐渐匍匐在地。 “佑信!” 阎母看到丈夫吃亏了,立刻慌张地扑上来,“云婷!你这个泼妇!你竟敢……竟敢打你公公!反了天了!阿承!你看看!你看看她做的好事!报警!赶紧报警!” 谁是云婷? 云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替嫁嘛,差点忘了! 躲在后面的吴妈颤颤巍巍地拿起对讲机,还没等叫保镖,就被云旌一脚踹飞,对讲机掉在地上摔个稀碎。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吴妈吓得抱头,瑟瑟发抖。 云旌面露嫌恶。 转头看向阎母那副颠倒是非、不识人心的嘴脸,又觉得好笑:“我的老婆婆,你可省省吧,是你的亲亲超雄老公先动的手,我这最多算是正当防卫。” 说着,她一把薅起阎父头发,迫使他把脸抬高。 “我是真想不通,不过就是个只会对女人动手的软饭男,你怎么就那么眼瞎心盲地把他当个宝?” 阎母被怼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云旌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突然,云旌眼眸微眯,指尖过电般传来麻酥酥的感觉,这是……灵渡师伴侣的气息!? 上一代灵渡师结婚了?还烙印了?? 男鬼是灵渡师魂魄,阎母是灵渡师肉身,阎父是灵渡师伴侣? 第6章 让你魂飞魄散 “够了!” 阎承压着怒气,强行将云旌拉到身后,“爸先动手,是爸不对,云婷自卫,但没注意分寸,也有错。” 云旌一脑门子的问号,什么玩意我就有错了? 阎承紧紧攥着云旌手腕,示意她别动:“钱管家,叫医生来看看我爸的伤情。” 站在角落里的管家一路小跑逃离现场。 定睛一瞧,正是昨晚的司仪。 “你跟我出来,现在。” …… 两人来到花园,阎承态度一转,对她温声安抚,解释父亲向来脾气暴躁。 云旌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一边四处巡视,想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目前的情况太过匪夷所思,上一代灵渡师被拆成肉体和灵魂两份,年龄不一样就算了,关键他喵的还是一男一女! 云旌思绪如麻,天气闷热,手腕上的黏腻感令她心烦:“能不能撒开?” 阎承耳根发红,松了手。 云旌擦着汗迹,嘲笑道:“你爸有老婆,还跟吴妈搞在一起,你心里有别人,还要娶我给你冲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阎承眉头皱起,似乎在确认自己没听错:“我爸怎么可能会跟吴妈,他……” “别解释,” 云旌眼皮抬起,食指放在唇前,“男人嘛,懂的都懂,除非死了挂墙上才会老实。” “况且你爸情人那么多,吃点窝边草也正常。” 见他不语,云旌以为他不信,又道:“这保姆和你爸都说过要给我立规矩,一男一女要是搞在一起,他们的生活习惯,谈吐举止都会越来越像,” “当然,不爱也一样,哪怕伪装得再好,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就比如你妈经常被你爸家暴。” 阎承脚步顿住:“这……不可能……” 果然,一个超雄,一个恋爱脑,生不出聪明的孩子。 “吴妈递鞭子的动作很熟练,鞭子刚到你爸手里,你妈就吓傻了,显然是以前受过重大创伤后留下的应激反应,现在她死命护着你爸,我甚至怀疑她已经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云旌看向他:“难道你真的从没发现过吗?” 阎承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血色全无,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云旌手一挥:“去吧。” 阎承走后,云旌开始在庄园里到处翻找。 下人们目不斜视,全躲着她。 转了半刻,虽然一点新线索都没找着,但她意外发现庄园内布局格外讲究,阳气很盛。 尤其是中心位置的八卦水车,风动水活,阴阳调和,显然是找过厉害的先生看过的。 只是整个阎家,除了带有灵渡师气息的男鬼,她再没看到其他怨鬼,这有点正常的不太正常。 因为上一代灵渡师缺位,天道气运逐渐枯竭。 天道用最后的力量将她诞于人间,现在人间没有气运加持,人活得不如牲口,背信弃义,厄运缠身,怨鬼丛生,鬼怪横行…… 这也是慈幼堂能‘发扬光大’的原因,无家可归的孩子太多了,去无可去。 若是因风水布局,怨鬼无法侵入家宅,那那只男鬼又是怎么做到能来去自如,还能缠着阎承的? 此时,聚灵镯再次躁动,云旌没有压制,男鬼现身,他怨气冲天,脸色阴得都能滴出水了。 “呦,您还知道把我放出来呢?” 云旌懒得和他斗嘴,伸手召出净魂幡,先把他一身怨气给散了。 “你和阎家什么关系?” 听到她问这个,男鬼周身气压降低,空气瞬间冷了好几度,云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跳起来一拳锤他脑袋上:“不能好好说话,就给我滚回镯子里!” 男鬼捂着脑袋,夸张地嘶了声:“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你别动手啊。” 云旌闭上眼深吸口气。 来阎家后,不仅遇见的人不正常,就连遇见的鬼也都跟有大病似的。 见她生气,男鬼才撩起眼皮,似笑非笑道:“我生是阎家的人,死是阎家的鬼,你猜我和阎家是什么关系。” 云旌皱眉,没搞懂他这话的意思:“你是说你和阎佑信有一腿?” 男鬼脸都绿了。 他俯身贴近云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再乱说我就把你脖子掐断。” 云旌揪住他衣领,两人鼻尖相对,同样凶狠道:“再敢威胁我,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互相迎着对方的目光毫不相让,时间在无声的较量中被无限拉长。 最终男鬼轻声闷笑,举起双手:“好吧,我认输。” “不是你认输,是我赢了。”云旌松开他衣领。 男鬼被她逗乐,揶揄道:“好好好,我承认你厉害,但你也是真要强,我闪现都交了,你还追着打。” 云旌没功夫跟他开玩笑:“快说,你和阎家到底什么关系。” “这个嘛……” 男鬼煞有其事地皱眉,趁云旌放松警惕,迅速钻回聚灵镯里,“等你什么时候帮我重塑肉身,我什么时候告诉你。” 云旌咬牙切齿:“你这个狡猾的死鬼!” “我有名字,你记住了,” 男鬼缓缓道,“周,聿,琛。” “我管你叫什么!你给我出来!” 周聿琛姿态散漫:“你当我傻吗,出去被你打?” “你以为你藏在里面我就揍不了你是吗?”说着,云旌举起聚灵镯就要摔下去。 “别别别,我怕了你了还不行吗,” 周聿琛嘴上求饶,但眉尾扬起,眼中带笑,“我和阎家……对了,你记得去门外看看。” “又在卖什么关子?”云旌不耐,“能不能别转移话题。” 这时的周聿琛却不再搭话。 没法子,她只能先将聚灵镯收起来。 本来她也没想把镯子摔了,这可是天道给她的宝物,能聚集万物灵气,供她修炼。 虽然聚集到的灵气很少,但也总比没有强。 刚刚就是吓唬吓唬那死鬼,谁知道他狡猾得很,压根不上套。 阎家的庄园很大,她走了半晌连大门的影儿都没看着。 “少夫人?” 身后开来一辆小车,云旌扭头一瞧,眼睛立刻亮了,车上的司机正是那天的司仪——钱管家。 她毫不客气地上了车,拿起水吨吨吨灌了两瓶。 钱管家冷汗直冒:“少爷去花园没找到您,您怎么跑这来了?” “出发,去大门。”云旌没回答,直接发布指令。 “啊?” 第7章 哪来的这么多怨鬼? 少夫人的话他不敢不听,万一嘎嘣一下把他弄死咋整,只能胆战心惊地拿起手机,偷偷发消息:“少爷!少夫人要跑了!” 他本想把车开慢点,可少夫人就跟监工似的盯着他,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把油门踩到底,祈祷少爷能快点来。 没一会儿,车即将驶到阎家大门。 那是什么? 远远的,云旌看到有无数个小黑点聚集在门口,影影绰绰。 随着车辆驶近,小黑点逐渐放大,云旌瞳孔骤缩—— 无数怨鬼像沙丁鱼一样挤在门口,一个个脸皮青紫,胸腔空荡,肠子肚子裸露在外,看得人心里发麻。 阎家讲究风水,普通怨鬼根本不敢靠近,只能聚集在外。 但是,哪来的这么多怨鬼? 车辆驶出园门,这些怨鬼个个张着大嘴,拼命地朝她伸手。 “停!” 一声令下,钱管家紧急踩了刹车。 云旌口吐灵气,双眼微阖,距离最近的一只怨鬼死前记忆汹涌而来。 眼睛被蒙住,手脚被捆绑,耳边全是哭声,男的女的都有,在极度恐慌之中,胸口被人活活剖开,当场死亡。 云旌猛地睁开眼,全身大汗淋漓。 不死心的她,再次提取一只怨鬼的记忆,可全部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他们身上有阎家的香水味,每一只都有,” 镯子里的周聿琛突然开口,“之前我就发现了,没想到越来越多了。” 阎家的天盛集团是专门的香水制造公司,国内外广为贸易。 虽说商人重利,但天盛集团创办初始,是从小作坊做起来的。 收入的百分之七十用来做公益,剩下的百分之三十里,还有百分之二十用来给员工发工资奖金,阎家只赚取剩下的百分之十的利润,所以社会声誉越来越好,一跃成为津门一家独大的商业新贵。 大概是在二十多年前,天盛集团突然变天,闻香天才也就是创始人周薇,宣布隐退,将股权全权交付到丈夫阎佑信手中。 自此,天盛集团收入分成不再透明,大批合作商纷纷断交,但阎家根基深厚,依旧风雨不倒,近些年来开拓海外贸易,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云旌眉头紧锁。 钱、权阎家都有,他们没有理由杀人。 更何况杀了这么多人,罪孽是藏不住的,虽然可能会逃脱人间法律的制裁,但是天道也不是吃干饭的,况且她也没发现阎家有人背负罪孽。 “阎家的人个个虚伪至极,还有那个阎承,离他远点,” 周聿琛冷笑道,“要是继续和他接触,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云旌不想理他的鬼言鬼语。 慈幼堂求生十八年,见识过各种人面兽心,她深知任何人都不可信,再者,周聿琛不也自称‘生是阎家的人,死是阎家的鬼’吗? “少夫人?” 云旌迟迟不发话,一旁的钱管家屁股上跟长刺了似的,坐立不安。 “把眼睛闭上,耳朵捂上。” 钱管家赶忙听从,少夫人现在的气场,跟昨晚差点把保镖打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云旌召出净魂幡,扔向空中,手中掐诀,用尽全身灵力驱动,可怨鬼太多,净魂幡左摇右摆,无法发挥威力。 “小趴菜。” 周聿琛轻笑出声,聚灵镯内放出数道湖蓝色光芒,丝丝缕缕缠上云旌手腕,一股柔和的大地气息将她包裹。 突然,她灵力大涨,幡布无风自动,杆头上的凤凰瞬间变大数倍,随即高声啼叫,昂首冲上云霄,凌空展开双翅,色彩斑斓的羽毛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出阵阵金光,尽数洒在怨鬼身上。 怨鬼们久逢甘露,个个仰着头,睁着灰蒙蒙的眼睛看向空中。 场面十分震撼。 可还没等开始净化,周聿琛就泄了力,在聚灵镯中缩成一团:“我不行了。” 顷刻间,光芒骤息,凤凰蔫头耷脑的坠回净魂幡,化作雕像。 云旌急了:“别啊,你再加把劲儿,这才哪到哪儿啊!” 可不管她如何呼唤,周聿琛就跟睡着了似的,一声不吭。 “云婷!” 收到钱管家讯息的那一刻,阎承不知怎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阵阵发闷。 她要去哪?是想逃吗?为什么不告诉他? 密密麻麻的慌乱冲散了他平日的温润从容,在看到云旌身影的那一刻,他甚至等不及车完全熄火,直接跳了下去。 云旌转头看向阎承的那刻,时间仿佛按下了慢放键—— 所有怨鬼,以阎承为中心,以距离他一米为半径,诡异地扩出一个圈,随着阎承的跑动,这个圈也跟着移动。 圆圈之外好像有堵看不见的墙,怨鬼们一个个怨气冲天,张牙舞爪地往上撞。 反观车上闭眼捂耳的钱管家,他身上脑袋上爬满了怨鬼,并没有出现类似情况。 这阎家也太邪门了。 阎承因奔跑呼吸略显急促,脑子里全是害怕失去云旌的恐慌,终于来到云旌跟前,他下意识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她时有了片刻的犹豫,随后缓缓把手收了回去。 “云婷,” 阎承嗓音沙哑,“你这是要去哪?” 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困惑。 云旌同样很困惑,她想不通阎承一个凡人,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怨鬼退避三舍的? 而更让她想不通的是,周聿琛之前又是怎么做到能近身缠着阎承的,难道他真的是灵渡师? 完蛋,CPU都快干冒烟了…… 注意力拉回,她看向阎承:“我就溜达溜达,怎么了,这么紧张?” 是啊,他紧张什么? 阎承喉结滚动:“我,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反倒是你,” 云旌打量了他一圈,随即摇摇头,“让我猜不透。” 说完,把还在闭眼捂耳朵的钱管家叫起来驾车,兀自回了庄园。 “不,不等少爷了?” “等什么等,不是还有车吗?” 阎承耳朵根都红了,他久久站在原地,沉浸在云旌的那句‘猜不透’里—— ‘她说猜不透我,是不是说明她在想着我?’ 第8章 火坑变福窝 两天后,新婚回门。 一列劳斯莱斯车队停在一栋雅致的中式庭院前。 “婷婷,到了。” 阎承温润如玉,躬身拉开副驾驶的门。 先探出的是一只踩着高跟鞋的脚踝,莹白纤细。 云旌身体前倾,起身踏出车门,浓密的卷发扫过腰间,A字连衣裙的黑色蕾丝花纹附于浅色内衬之上,衬得她身材玲珑有致。 下车后,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双眸微眯,烈焰红唇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大小姐,欢迎回家。” 云家院门四敞大开,零零散散的几个佣人卑躬屈膝,早已等候多时。 她来之前和云氏夫妇打了招呼,看来做得不错。 云萧林和他夫人沈枝意快步迎了出来:“快进来!路上累坏了吧?” 四人进入会客厅,因云氏夫妇喜静,随行保镖将礼品一一放下后,便被阎承遣返回家。 “快坐,” 沈枝意面带微笑,示意佣人上茶,“尝尝刚到的霍山石斛,你岳父特意为你留的。” 阎承和云氏夫妇一见如故,侃侃而谈,不急不躁,谦逊有礼,聊到关于如何帮杏林斋拓展海外市场时,他语气温和,思路清晰,见解独到。 云氏夫妇听得连连点头,对阎承的满意几乎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 “看来外面的传闻也不能尽信,多好的女婿,不光长得一表人才,见识谈吐,身体素质也样样不差。” 阎承饮了口茶,自然地看向云旌:“说来,还要感谢您和岳父能将婷婷嫁给我,要是没有她,恐怕我的身体……” 他温润地笑了声,继续道,“当初寻遍全国名医,都说我活不了多久了,没想到婷婷嫁给我后,我的病不药而愈,连医生都说是奇迹。” “她,就是我的福星。” 阎承的话语间是满满的宠溺与感激。 云氏夫妇目光交汇又快速游离。 “是是是!真是天大的好事!”云萧林脸上堆笑。 “我们做父母的,看到你们小两口过得好就放心了,” 沈枝意端起青瓷茶杯,轻轻吹了吹,“这姻缘,有时候真就得阴差阳错才能成就良缘,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上错花轿嫁对郎’。” 阎承眉心微皱,不懂岳母的意思。 沈枝意放到嘴边的茶盏一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笑着解释:“女婿,你别多想,我是说云儿这孩子有福气,盲婚哑嫁,得了你这么个好丈夫。” 一直默默饮茶的云旌将茶水放下,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您这话说的,好像我这‘福气’是捡了天大的漏儿似的。” “别忘了,三天前您二位还哭天抹泪的,生怕我嫁过去是跳火坑呢,怎么,这才几天的功夫,火坑就变成福窝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空调的嗡鸣声变得刺耳,眼前的二人谁也没接话。 云旌红唇勾起,漫不经心道:“要我说,嫁人和赌石没什么两样,买定离手,甭管好的坏的,人啊,就得认命,阎承能娶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是他的福气,我能有他这么个优秀的伴侣,是我识货,您说对么?” 云萧林脸色愠怒:“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注意分寸!” “就这么说话啊,怎么了?” 云旌眼皮都懒得抬起,“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枝意端着茶杯的指节发白,可面上不显,她的笑容依旧温婉,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包容: “女婿,你看我们云儿这张嘴,从小就不饶人,都被我们惯坏了,以后还得你多包容,” “我们做父母的,都是盼着儿女好,更何况我们家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当初有点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想必你也能理解。” 阎承随他妈,是个恋爱脑,但也不是个傻子,云旌话语中明显的夹枪带棒以及岳父岳母微妙的反应,都让他产生了疑虑。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谁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 当初他体弱多病,被父亲的情人广而告之,整个津市都知道天盛太子爷快死了。 云家因他病弱而看低他,现在见他身体康健又态度转变,也在情理之中。 但令他高兴的是,婷婷会为他抱不平,他就知道她心里一定是有他的。 “岳父岳母言重了,婷婷性情率真,我很喜欢,她是心疼我之前被人看低,才会顶撞二位,也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云旌满脑门子问号,阎承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阎家没正常人,云家也没正常人,这个地儿,她是一秒也不想多待了。 她站起身,扫过云氏夫妇那假装慈爱宽容的脸,拍拍阎承的肩膀,道:“行吧,你就当我是心疼你,好好陪我爸妈,这屋子里的亲情太浓,熏得我头疼,我出去透口气,你们慢慢聊。” 说完转身,推门而出。 一时间,客厅陷入短暂的尴尬中,云氏夫妇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阎承看着云旌消失的背影……是自己说错话了吗? “没事!姑娘家有点小性子很正常,女婿,你别放心上,咱们接着聊。” 云萧林试图拉近距离,“刚才说到中药也能发往海外……” 沈枝意亲自为阎承斟茶,眼神偶尔掠向庭院,当目光落回阎承温润如玉的脸上时,心中不由得开始后悔。 这么好的女婿本该是属于她女儿的,如今却被一个孤女捡了便宜。 眼底翻涌的不甘被她强行压在得体的笑容之下,只有那紧握茶杯的指节,稍稍露了她的心思。 …… 云家是百年医药世家,世代经营杏林斋,院落虽没有阎家那么奢靡,但古风古色,植被较多,尤其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让人不自觉地身心舒畅。 “你是假的吧?” 聚灵镯里的周聿琛突然出声。 云旌挑眉:“还挺聪明,比阎承那个笨蛋强多了。” “能别拿他和我比吗?” 周聿琛啧了声,“掉价儿。” 云旌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以为你比他聪明多少,咱们灵渡师天生天养,无父无母,不是常识吗?你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了。”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每一任灵渡师的技能都不同,就比如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周聿琛懒洋洋道,“所以别总想着试探我,你我之间多一些信任不好么?” 云旌红唇勾起,皮笑肉不笑道:“那你的技能是什么?” “你猜。” 云旌正要骂骂咧咧,周聿琛却突然警觉:“小心!” 第9章 摊牌了,我是冒牌货 啪嗒一声,高跟鞋底踩到一滩黏腻,几乎是瞬间,刺鼻的臭鸡蛋味自下而上冲进鼻腔,云旌险些吐了。 她低头一看,一只浑身流脓满是腐肉的怨鬼正蹲在左手边的草丛里瞅着她嘿嘿笑呢。 下一秒,怨鬼两腿蹬地,跳跃到半空,犹如一只巨型青蛙,它张开双臂,眼看就要抱住云旌—— 咚! 一道湖蓝色屏障拔地而起,将云旌护在其中,屏障之上,怨鬼像摔烂的西瓜,汁水四溅。 “哪来的这么恶心的鬼?”云旌皱眉。 周聿琛懒懒道:“比这恶心的鬼有的是,反倒像我这么帅的很少,你以前没见过吗?” “我以前……” 云旌一顿,突然反应过来,在嫁到阎家之前,她确实没见过怨鬼精怪,现在回想起来,这是非常不正常的。 天道气运枯竭,怨念丛生,鬼怪横行,但结婚那晚的黄皮子还有死鬼周聿琛,都是她十八年以来第一次接触到的‘新鲜事物’。 难道……只有周聿琛在她身边她才能开启阴阳眼!? 不是吧天道,你真把我整成小趴菜了!? “别走神!”周聿琛语气严肃。 云旌回过神,看到撞得稀碎的怨鬼,正聚集成团缓慢蓄力,已将湖蓝色屏障压得扭曲变形。 “我快撑不住了!” 闻言,云旌侧身躲闪,湖蓝色屏障瞬间化作萤光碎了一地,由各种烂肉组成的球形怨鬼轱辘到草坪上,留下一道宽宽的黄色痕迹。 扑空后,怨鬼紧急刹车,掉头看到云旌,一个猛子再度朝她滚来。 嗖,嗖,嗖嗖嗖—— 数枚银针破空而出,球形怨鬼左躲右闪,嘿嘿怪笑。 死手,扔准点啊! 云旌大骂,后悔当初没拿活靶子练习。 怨鬼加速滚到她脚边,张开大嘴就要咬她。 云旌抬腿就是一脚,怨鬼跟足球似的被踢到远处,落地后转了好几圈,东倒西歪,晕头转向。 “癞蛤蟆还想吃唐僧肉!”云旌大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她伸手召出净魂幡,怨鬼的死前记忆汹涌而来: “化疗太痛苦了!”“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 数不清的呻吟声、痛哭声,一股脑地钻进她脑子里。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他们个个瘦骨嶙峋,被病痛折磨得几近发疯。 这是什么? 转眼间,怨气净化完成,记忆结束。 原本的怨鬼化作一缕青烟,随风消散。 怪了,不光涉及多人,被净化后还没去投胎。 “有土腥味,它的本体在地下。”周聿琛说。 云旌仔细闻了闻,没有闻到任何气味。 这死鬼什么鼻子,这么灵? 随着周聿琛的指引,她一路来到门外。 又是门外? 云旌眼神微张,原以为会和阎家一样,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怨鬼,但她多虑了,院子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门下,地里,一尺深。” 云旌看着脚底的大理石地面,都气笑了。 没辙,搬吧,谁让她力气大呢。 幸亏云家落魄,唯有的三五个佣人都在房间里伺候着,没人管她。 正撅着屁股使劲呢,身后突然传来一温柔女声:“您好,请问您这是?” 云旌转头,一身穿月白旗袍,扶风弱柳的女孩映入眼帘,正蹙眉看她。 “今天云家大小姐带姑爷回门,不方便待客,请回吧。” 云旌下了逐客令。 “云家大小姐?” 女孩眉头蹙得更紧了。 云旌打量着她,越看越不对劲……这该不会是云婷吧? 虽然她没见过云婷,但关于这个云家大小姐的传闻可没少听,全是一水的夸赞,大家闺秀,蕙质兰心,温婉柔顺…… 几乎是女性所有美好品格的代名词。 但她都提前给沈枝意打过招呼了,云婷一大早就被云氏夫妇支走了,怎么可能会回来? “我没记错的话,云家应该只有我一个女儿。” 云婷面带恬笑,轻轻柔柔地戳破了她的谎言。 “呦,正主来了,” 周聿琛看热闹不嫌事大,“阎承呢?我瓜子都备好了!” 云旌闭上眼,要是可以,她真想把这死鬼的嘴给缝上。 “婷婷?” 说曹操曹操到,阎承正缓步朝这边走来,“原来你在这。” 云婷微微侧脸,视线越过云旌看向她身后的阎承,云旌夹在中间,脑子都快转冒烟了。 因为替嫁,她才能从云氏夫妇手里要来慈幼堂的所有权,这要是被拆穿,以云氏夫妇那伪善的性格,还不得跟她扯皮? 云婷看着走近的阎承,轻声细语道:“我们认识吗?” 阎承皱了皱眉,礼貌性地朝她颔首,转而对向云旌:“婷婷,这位是?” 太阳刺眼,云旌手心发汗。 “你也叫婷婷?” 云婷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有缘。” “也?”阎承抬眼,正式道,“我妻子是杏林斋千金云婷,请问你是?” “阎承!”云旌想要制止,但已经来不及。 这一刻,连树上叫得不知死活的夏蝉都安静了。 云婷站在阳光里,素净的旗袍衬得她格外单薄,一声极轻的响动,卷轴从她怀里滚落在地:“你说什么?” ‘阎’这个姓氏,太特别了,整个津市独一份。 提到阎家,必定会想到天盛集团。 前段时间,整个津市都在沸沸扬扬地传播,天盛集团病秧子太子爷要找贵女冲喜的消息。 无数商圈豪门都跃跃欲试,巴不得把女儿嫁过去,毕竟牺牲一个女儿就能与天盛联姻,获得泼天的富贵,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反观她的父母却对这件事表现得忧心忡忡,唉声叹气,食不下咽。 那时她问,父母只说天热,没有胃口,现在想想,怕是另有隐情。 “不装了,摊牌了,” 云旌深吸口气,捡起卷轴,递给云婷,“我是你爸妈找来的替身,替你嫁给天盛集团太子爷,也就是他,阎承。” 她看向阎承:“不好意思哦,她才是真正的云婷,你的妻子, 而我,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实打实的冒牌货。” 第10章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云旌:? 云婷眼睫轻颤:“这件事我并不知情,可能是我爸妈……” 话到一半,她突然哽住。 要说爸妈太过担心自己,可这算什么担心? 拿别人的命,填自家的坑,用权势压人,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物件摆弄,这也配叫担心吗? 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没法再替父母粉饰太平,哪怕初心是为她好,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她从没想过,一直被她万分尊敬的父母亲,竟也会做出这种丧德之事。 她抬眸,瞥了眼旁边的阎承,转而握上云旌手,一字一句地慢慢出了声:“在我面前,你不用考虑任何规矩后果,如果你不愿意,有委屈、害怕,或者任何不舒服……只要你一句话,我们立刻换回来。” 云旌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暖意从指尖流淌到全身。 阎承眼底复杂:“你……真正的名字是?” 聚灵镯里的周聿琛讥讽道:“跟了他二十年,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脑回路这么清奇?” 这和云旌预想的不一样。 这俩人的接受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而且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 “云旌,旌旗蔽日地旌。” “云旌……” 阎承笑了声。 他一直觉得婷婷这个名字太过温柔,配不上云旌的飒爽。 原来从开始就错了。 他的妻子是云旌,不是云婷。 现在面临抉择,于情于理,都应该将‘错误’更正,但当他听到云婷提出交换的时候,心中却万般不舍。 这个仅仅相处三天,甚至没给过他半点好脸色的云旌,如同一颗投入死湖里的石子,让他枯寂已久的心活了过来。 他,不想换。 云婷心思细腻,察觉到他的想法。 “阎先生,” 云婷音色温软,细细听来却带着一股子凉意,“若不是阎家强权威压,恐怕没有女孩会愿意在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嫁给一个陌生男人,这件事,你们阎家和我们云家都对不起她。” 阎承听出她的话外之音,眼睑微垂,没有言语。 云婷的视线在阎承紧抿的唇上停留片刻,此前因父母私自欺瞒换嫁,而对阎承产生的愧疚感荡然无存。 她向来瞧不起以权势欺人之辈。 既然这样,她也就没有必要给他留脸面了。 “难道你还想继续霸着她?” 云婷毫不客气地将阎承的心思挑明,温软的嗓音像淬了冰,“明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是要逼着她跳进你们阎家的火坑里,去配你这种病入膏肓、朝不保夕的丈夫吗?” 阎承抬头,薄唇微动,可喉咙发紧,半个字也挤不出。 在新婚前,云婷的每句话都是不争的事实,而新婚后,他也确实因卑鄙的贪恋,没有问过云旌的意思。 可他又自私地认为,既然结婚了,那他们两个就是夫妻,是法定的夫妻,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云婷将他的心思尽收眼底,她向前一步,纤弱的身形竟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云旌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被困在你们阎家,日日守着你这个病秧子,整天担惊受怕地等着做寡妇,因为所谓的冲喜,她替你挡了灾,帮你消了难,现如今你非但没有半分羞愧补救之心,反而还在这里沉默不语,犹豫不决,作为一个男人,你真真让我瞧不起!” 夏风袭过,热浪扑面。 阎承额头冒出细汗,脸色苍白。 云婷看着他,音调再次抬高,言辞犀利:“请你说清楚,你到底是默认了阎家的霸道行径,还是自私的不愿放云旌走!” “我,” 阎承刚要开口,云婷却不再给他机会。 “别以为你们阎家财势雄大,就可以玩弄他人命运于股掌之中,我父母惧怕你,可我不怕!今天有我在,无论你什么想法,都休想把云旌带走!” “说得好!”周聿琛鼓掌。 不是,这俩人怎么还吵起来了? 眼见气氛焦灼,云旌插到二人中间,将阎承护在身后:“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和他没关系,要骂就冲我来,他一个病秧子,仗不了势,欺不了人,阎家是阎家,他是他。” 阎承看着云旌的背影,初见时的那股悸动再次汹涌而来。 云婷心口起伏,眼中尽是错愕与不解。 正要质问,云旌却突然张开双臂,将她揽进怀里:“谢谢你。” 云婷僵住。 淡淡的香味混着阳光的气息,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好了,婷婷,” 云旌声音轻轻,从她头顶传来,“知道你心疼我,为我打抱不平,你的心意,我懂。” “但是,”云旌稍松开了些,对上云婷抬起的眼睛,“别再骂他了。” 她朝阎承的方向偏了下头,“你的那些话扎心得很,他一个病秧子站这巴巴地听你骂半天,脸都白得跟纸似的了,再继续骂,我真怕他背过气去,到时候阎家追究起来,算谁的?” 话糙理不糙,安抚了云婷心里的不平衡,她双唇微抿:“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还以为你……” “我懂,” 云旌朝她眨眨眼,语调轻快:“‘Girls help girls’,我不会背刺你。” 阎承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孩,眼神复杂。 “那个东西你还管不管了?”周聿琛在聚灵镯里幽幽道。 云旌略略思忖,刚刚试了手感,门口的大理石是整块通铺,除非用吊车,否则她力气再大,都休想搬动。 想到这,她俯身贴近云婷耳边,悄声道:“我和你说件事,听了之后你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请你务必相信我,好么?” 云婷将手中卷轴攥紧:“我相信你。” 云旌道:“你家有鬼。” 云婷:? “你是兴旺家宅的命格,杏林斋衰败,都是因为被那鬼破了风水,那鬼现在就在你家门口的大理石下。” “你说什么?” 云婷面露匪夷,“你是不是在阎家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还是那个阎承他……” 一时间,强烈的自责与不安涌上她心头。 “对不起……都是我们云家的错,要不是我们云家……” “云旌,你告诉我……阎家……阎家都对你做了什么,你不要怕,有我在,哪怕抵上全部身家,我也会帮你讨回公道!” “我没有。” 阎承解释,自从云旌嫁入阎家,他连碰都没碰过她。 云旌斜了他一眼,这么会说,刚刚被质问的时候怎么屁都不放一个? 听着云婷语无伦次地道歉,云旌有些无奈,但也在意料之中,现在的年轻人几乎都是唯物主义,很少有信鬼神之说的。 她直起身啧了声,抬手擦掉她腮边的泪:“真不识逗,我吓唬你的,想让你开心开心。” 转头看向杵在原地的阎承,“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吃午饭啊?去开车,不然一会她爸妈出来了,咱俩就甭想走了。” 车辆启动,发动机的声音轰隆响起。 眼见云旌要走,云婷急忙拉住她:“你说云家有鬼,我信你!你说你嫁进阎家是自愿的,我也尊重你!但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这是我欠你的。” 云旌笑了,轻轻推开她:“别说傻话了,快进去吧,再晒就要晕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等车辆驶远,云婷神色复杂地摊开手掌,那是云旌塞给她的一道写满咒语的黄符。 第11章 他想夺舍! 树影倒退,光影闪烁,云旌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云旌,” 阎承唤她,试探中带着小心翼翼,“你睡着了吗?” 她闭着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侧头对向窗外,懒懒地应了声。 车内陷入沉默,二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你,”阎承喉咙发干,声音比刚才更轻,“后悔吗?” 云旌缓缓睁眼,侧过脸,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上:“后悔什么?” 不得不承认,这阎承确实有几分姿色,温润清贵,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怪不得云氏夫妇看到他都两眼放光。 阎承的视线从室内镜上移开,默了会儿后,才再次开口:“嫁给我。” 可话还没落音,他又语速飞快地接上:“如果你后悔了,我会放你走。” 云旌挑眉,这个家伙似乎不像她想的那么没种。 “缺钱,我可以给你,多少都行,” 阎承指节发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愈发收紧,“如果你怕我父母让你或是让云家难堪,我可以以死相逼,保证他们不会再烦你。” “他在装什么?” 周聿琛嘲讽,“你可别被他骗了,歹竹生不出好笋,他父母都那个德行,他能好到哪儿去。” 云旌红唇勾起,她倒是觉得有点意思。 独闯社会十五年,她能看出阎承的真心,虽然有点冒傻气,但还挺可爱的。 “不是这回事儿,阎承。” 阎承心跳加速,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云旌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卷发:“别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我嫁给你,跟你走,留在你身边,都是因为,” 能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有关上代灵渡师的线索都在阎家。 要是现在打退堂鼓,单靠她的灵力来收集功德信仰之力来补足天道气运,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哪怕毫无头绪,线索乱如团麻,她都要留在阎家,直到找到真相,送上代灵渡师回归为止。 而要留在阎家,唯一能靠的就是已有的‘少夫人’名分。 “我愿意。” 云旌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但你不要多想,我绝对不是因为喜欢你。” 车内再度陷入安静,阎承呼吸急促,袖口微微颤抖,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看来我应该担心的不是你,而是这个极品恋爱脑。” 周聿琛发出阵阵低笑。 阎承心如鼓点,震耳欲聋:“无论你是否对我有感觉,我都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你的不畏,你的勇敢,你的全部,我都喜欢。” “你的全部我都喜欢~” 周聿琛夹着嗓子阴阳怪气。 “谢谢,你很有眼光,” 云旌笑了下,低头摩挲着聚灵镯,慢条斯理道,“不过我们才相处三天,这种喜欢也未免太廉价了些。” 话音虽轻,落在阎承心上却有万斤重。 “不,不是,” 他迫切地解释,“我父亲就是对我母亲一见钟情,在他们见的第二面,父亲就表明了心意。” “这么随便?” “不,母亲并没有同意,而是后来父亲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让母亲看到他的真心。” “他们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在母亲眼里,父亲的感情并不廉价,所以爱上一个人,和时间长短没有关系,我愿意等,等到你愿意的那天。” 话音未落,聚灵镯忽然开始剧烈抖动。 云旌手腕一凉,想要压制,但怨气太盛,完全压制不住。 “满嘴谎言!虚情假意!” 下一秒,周聿琛凶相毕露,带着滚滚黑烟冲破禁锢,直奔阎承面门。 云旌倒吸口气,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哪句话刺激到这死鬼了? “哥哥!?” 阎承眼神惊异,手下猛打方向盘。 周聿琛阴着脸,迅速钻进他眉心。 阎承眼白翻起,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 糟了!他想夺舍! 云旌咬破手指快速结印。 与此同时,阎承胸口放出五彩霞光,霞光中现一巨大金网,每一根金线都是由无数梵文编制而成,金线相互交织,将体内的周聿琛牢牢捆绑。 隐约中,云旌好像听到了木鱼的咚咚声,还有僧人的诵经声,那诵经声犹如浩瀚星空,长河万里,从容不迫,庄严肃穆。 原本嚣张的周聿琛,随着经声响起,变成了一条被捕捞的鱼。 越是挣扎,经文诵读得越快,网收的越紧,直到他化作拳头那么大点,金网才将他抛之窗外。 一切发生的太快,云旌眼都来不及眨,紧着把周聿琛收回聚灵镯内,取指尖血将他封印其中,防止他再窜出伤人。 砰—— 刚抬起头,就见车头与道路中央的护栏相撞,强大的冲击力让安全气囊瞬间弹出,挡风玻璃裂开,碎片四溅。 身体带着头部剧烈晃动,云旌的脖子都要断了。 缓了片刻,她拉了拉陷在安全气囊里一动不动的阎承:“喂!还活着吗?” “阎承!” 唤了好几声后,阎承才有了反应,他艰难地抬起头,嘴唇苍白,满脸是血。 “你还好吗?” 阎承眼神空洞,嘴里念着哥哥,转身解开安全带爬出车门,失魂落魄地四处翻找。 哥哥? 周聿琛是阎承的哥哥? 云旌也跟着下车,可没走几步就开始两眼冒金星,看路人都重影了。 有好心人给交警打了电话,其余的都在看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阎承在车子旁找了好几圈,忽然身形一顿,像是才想起云旌,他立刻跌跌撞撞地朝她跑去,一把抓住她双肩,语无伦次道:“我看到他了!我又看到他了!我这次一定没看错!” “你刚刚也看到了对不对!?告诉我!你看到了!对吗!?” 又? 难道不是第一次看到? 云旌背靠车门,缓缓坐下,她揉着额角,被阎承晃得有点头晕恶心:“看到什么?” 这周聿琛到底什么来头?是怎么死的?他们是亲哥俩吗? 如果周聿琛是阎承亲哥哥,那他为什么会对阎家敌意那么大? 虽然她很想知道真相,但在没找到上代灵渡师之前,她并不想暴露身份。 “我看到我哥哥他……” 话还没说完,阎承忽然往后一仰,不省人事。 “阎承!阎承!” 云旌爬起来的瞬间,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许多酸水出来。 围观的人全在拿手机拍,没一个敢上前的,生怕沾包赖。 别看他们开着豪车,穿着轻奢,年纪轻轻的,谁知道是不是贷款或者租的。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密集的人群里挤进来一长发大叔,胡子拉碴,上衣破烂,领口松垮的不成样子,前胸有一道竖着的红色疤痕。 第12章 趁她病,要她命 云旌视野模糊,她扶着太阳穴,晃了晃脑袋,看清眼前的大叔是刚刚给交警打电话的好心人。 “拜托你,叫120。” “大妹子啊,你快别说话了,一会又该吐了,我现在就打,你赶紧歇口气!” 长发大叔十分热心,先给她喂了口水,随即拨通电话一阵白活:“歪!出人命了!一个小伙子满脸是血,一个大妹子神志不清,啊?在……” 大叔环顾了下四周,抬头看到路牌,“啊,风,华,路,没错!就搁风华路这儿躺着呢,啥玩意?当然还活着!都还出气呢!” “哎!行行行,好好好,我绝对不动他们!” 没一会儿,威武威武和呜哇呜哇就全来了。 云旌这才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是被哭声吵醒的。 “我当是冲喜来的,谁知道引进家一个煞星啊!” 阎母坐在阎承病床旁,哭天抹泪,“都是妈不好,是妈害了你,早知道就顺了你的意,娶了雨柔,就不会有这么一遭了!” “太太,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吴妈边宽慰,边吹耳旁风,“当务之急,是该想想怎么把这个煞星扫地出门,我听下人们说了,结婚那天,云婷压根就没跨火盆,邪气可不就进家了吗!” “还有保镖队长赵立恒,现在都还在养伤,不光右手废了,就连左半边脸都被烧得没人样了,您说说这云婷多狠的心吧!” 见阎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吴妈又加了一把火,“先生忙事业,在阎家您连个解心宽的都没有,这下又没了赵立恒,还有谁能鞍前马后地为您办事啊!” 消毒水味浓得发苦,云旌白着脸,缓缓睁开眼。 隔壁床的吴妈还在喋喋不休:“还有她脑门上那红印子,我瞅着怎么那么妖异呢,以前云家不让她露面,别不是有什么说道吧,要不咱们再请黄大仙给看看?” 阎母拿着纸巾擦干泪,恨恨道:“不用黄大仙,我就给她看了,自从她嫁进来,阎家就没消停过!她就是个祸害!克星!不孝父母!不敬丈夫!不服规矩!” “要不是她,我儿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她招来的晦气!” 她越说越激动,面容逐渐扭曲变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她还没醒……” 阎母声音低了下去,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吴妈语气犹豫,声带颤抖:“太太,这……这万一少爷醒了……没法交差啊……” 阎母咬牙切齿道:“就说她车祸后遗症死了!阿承将来是天盛的继承人,决不能被儿女情长绊住脚,左右他的病已经好了,这云婷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吴妈两手不安地铰在一起,一步一回头,还没到云旌跟前,就又折返了回去,半跪在地上:“太太,您知道的,我,我胆小,我是真不敢……” “没用的东西!要是立恒在,哪还用得上你!” 阎母低呵。 纯白隔帘被拉开,云旌抬眼,和她四目相对。 阎母一怔,脸色变幻,从阴狠到震惊,从震惊到惶恐,又从惶恐变成慈笑。 “太太……怎么了?” 吴妈见她迟迟未动,从身后探出头来,只一眼便被吓得直哆嗦。 云旌就躺在那,眼神平淡似水,可却看得人心头发慌,如同冷风刮过,让人脊背发凉。 “少,少夫人,你什么时候醒的?”吴妈磕磕巴巴地问。 “煞星。” 云旌唇瓣微启,嘴角勾出一抹笑。 “什么煞星,你这孩子,准是迷糊了!” 阎母迅速堆起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带着讨好意味地笑,“医生说了你是脑震荡,容易出现短时间内的记忆错乱,能醒过来就好,省得我们担惊受怕了!” 她走到云旌床前,关切地握住她手,眼神里露出心疼。 要是没听到她和吴妈的对话,云旌还真能被她这副样子给骗过去。 难怪在新婚当夜,那保镖碰她的时候,她感应到保镖身上的血腥气很重。 但若真像吴妈说的那样,赵立恒应该为阎母做了不少脏事,甚至是杀人。 可无论是在赵立恒、吴妈还是阎母身上她都没有感应到应有的因果罪孽。 阎家的一切都太奇怪了,每个人都是又蠢又坏,可背后却又谜雾丛生,让人琢磨不透。 云旌缓缓抽出手,笑意全无:“你当我是傻子么?” 阎母小臂停在半空,佯装的慈爱再也挂不住,阴狠的表情慢慢爬了上来。 “担惊受怕?” 云旌看着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是怕我醒了,耽误你弄死我吧?” 吴妈躲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百家有好女,万家无好媳,无媳全家求,有媳全家欺’,” 云旌看着阎母愈发狰狞的脸,嗤笑道,“当初为了给你儿子冲喜,你用尽手段,威逼利诱,怎么,阎承的病刚好,你这么快就要翻脸了?” “你给我闭嘴!” 阎母突然语调抬高,嗓音尖利,“你这个贱人!毁我臂膀!打我丈夫!害我儿子!我就是要翻脸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云旌眉尾抬起,冷冷道:“是吗?那我要是告诉阎承呢?让他知道他一直以为的柔顺善良的母亲原来是这副模样,你猜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对你失望呢?” 阎母瞪大眼睛,怒火在胸腔翻涌。 她最看重的就是她儿子,这么多年来,不管私底下办了多少脏事,在阎承面前,她始终扮演着一个温柔、贤惠、善良的母亲角色。 “太太,怎么办啊……” 吴妈小声道,“要是真让少爷知道了,那……” 阎母的恨意彻底爆发,一字一顿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趁她病要她命!” 她双手成爪,完全失去了理智,带着不弄死云旌誓不罢休的狠厉,直直扑上她纤细的脖颈。 “狐媚子都该死!” 阎母所有的优雅荡然无存,一双手结结实实地掐住了云旌,掌心那温热跳动的触感,让她变得更加兴奋。 她用力收紧,长长的指甲陷入云旌的皮肉之中。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云旌喉咙里溢了出来。 那声音没有丝毫被压迫的痛苦,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就这点力气?” “连给我挠痒痒……都不够。” 第13章 怎么挑衅,都是白蹦哒 阎母兴奋到扭曲的脸瞬间凝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旌,后背蹿起寒意。 没等她反应,手腕就被云旌抓住,一道极轻的‘咔嚓’声,刺骨的痛瞬间涌了上来。 “啊啊啊——” “我的手!!” 阎母忍着剧痛,朝身后的吴妈吼道,“废物!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弄死她!” 吴妈被眼前的情况惊得脸色发白,通过赵立恒和先生的惨状,以及下人们的口口相传,她清楚地知道少夫人的恐怖。 当初被打的那几巴掌,都算是少夫人对她格外开恩了。 平时她仗着先生太太的势,狐假虎威可以,但真要她上去拼命? 绝不可能。 更何况,她巴不得太太早死,她好上位呢。 “太……太太!” 吴妈声音发颤,眼神躲闪,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 “废物!快啊!!” 阎母的手腕越来越痛,让她忍不住再次咆哮。 吴妈被吼了一哆嗦,知道再不动手,事后太太一定饶不了她。 虽然她和先生早就发生了关系,但阎家的女主人永远是太太,如果太太真向她发难,先生一定不会保她,就像外面的那些情妇一样,再怎么挑衅,都是白蹦哒。 正室就是正室,这么多年了,地位都是屹立不倒的。 她心一横,牙一咬,猛地抄起椅子:“少夫人,得罪了!” 嗵—— “啊!!!” 阎母发出凄厉的惨叫,在砸下来的那刻,云旌稍稍往里一带,阎母就栽在病床上,护在她身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吴妈被吓得魂飞魄散,椅子咣当掉在地上。 “太太!太太!” 她看着疼得满地打滚的太太,顿时手足无措,嘴里无意识地念叨,“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云旌直勾勾地盯着她笑:“谢谢你啊,吴妈。” 几乎是瞬间,吴妈的鸡皮疙瘩从脚后跟长到了后脑勺。 “呃……” 隔壁床发出一声含糊又痛苦的呻吟。 阎承费力地抬起眼皮,茫然的视线先是落在距离他最近的吴妈身上,后被满地打滚、痛苦哀嚎的母亲吸引。 “……妈?” 阎承的声音沙哑困惑,他试图撑起身子,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气,“吴妈,这……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荒诞混乱,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云旌起身靠在床头,脖子侧面被指甲掐出的红痕,于白皙的皮肤上分外醒目。 她看向阎承,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完了! 吴妈通体发凉,要是少夫人把她砸了太太的事说出来,她绝对死定了! 所以她必须把水搅浑,必须把责任推出去! 吴妈哭嚎着跑到阎承身边,寻求庇佑:“少爷!你可算醒了!你要替太太做主啊!” 她演技拙劣且用力,能让人一眼看穿,“少夫人……少夫人不知道怎么着就发狂了!太太好心好意地照料她,可她……她把太太的手捏断了不算,还把太太的脊梁骨打折了!” 她声泪俱下,把颠倒黑白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废物!废物!嗝……” 阎母躺在地上大喊了几声后,直接疼晕了过去。 云旌面无表情地按了呼叫铃,接通后,她淡淡道:“护士,有人脊梁骨折了。” “妈!” 阎承几欲挣扎着起身,可头痛欲裂,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输液泵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声。 挂断呼叫铃后,没几秒就听到走廊里有凌乱的脚步声,医生护士鱼贯而入。 “谁!?是13床患者脊梁骨断了吗!?”医生急急地问。 责任护士紧张得不得了,生怕是坠床,出现不良事件。 可一看13床和14床的患者都好好的,而且不光好好的,意识还都清醒了。 “医生!医生!” 吴妈扑上去,就好像阎母已经不行了似的,“求你救救我们太太!”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看了眼云旌,很疑惑,明明这个女患者好好的,入院的时候也是普通的脑震荡,多修养修养就行了,根本不会出什么大事,怎么她家人闹得这么凶。 吴妈哭得颠三倒四,话都说不清楚。 阎承几次虚弱地想要开口,都被吴妈挡了回去,急得他血压升高,心电监护都响了。 再耽误下去,阎母可能真得有点死了。 在没搞明白真相之前,上代灵渡师的肉身不能受损,这也是云旌手下留情的原因。 “医生,” 她指向床底,“我婆婆不小心摔倒了,手腕可能骨裂,脊梁骨可能断了,还有这位,” 她又指向吴妈,“惊吓过度,可能精神错乱,辛苦你们带她们去处理一下。” 云旌语气平静自然,医生护士虽满腹疑窦,但职业素养让他们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伤者身上。 随着一阵嘈杂,阎母和吴妈都被带走。 病房内,只留一责任护士给报警的输液泵换液。 “请问你知道送我们来医院的那位大叔去哪了吗?”云旌问。 “留着长头发,穿得破破烂烂的那个是吧?” 护士将参数设置好,回道,“你们家人来了之后,他就走了,对了,住院费他还给你们垫了五千块钱呢。” 阎承这才知道是有好心人把他们送到医院的,难怪住的是普通病房。 “您有他联系方式吗?我想……” 话还没说完,他痛苦地嘶了声。 “遵医嘱,少说话,多休息,你肋骨骨折,颅内出血都需要时间恢复,” 护士好心嘱咐,“他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不过你们年纪轻轻的还是要珍爱生命,没事别飙车,这次是你们命大,再有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病房门缓缓关闭,室内陷入寂静。 云旌长舒口气,侧躺在病床上,只觉心累。 “云旌,” 阎承看着她背影,踟蹰了会儿,“吴妈说的……” “你信吗?” 云旌头也没回,冷冰冰地扔出三个字。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阎承喉结滚动,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心口,他想到母亲痛苦的哀嚎,吴妈的惊慌失措,内心陷入两难。 第14章 她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云旌扭过脸,默默看他反应。 阎承目光一滞,停在她脖子位置—— 是很明显的掐痕。 云旌她……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了解她,以她的性格,她根本不屑于撒谎,如果她想动手,根本不需要任何借口,打了就是打了。 他心目中的云旌向来坦坦荡荡。 “不信。” 阎承声音不大,足够她听到。 云旌翻过身对着他:“整个阎家,也就你还算个人。” 这话听着像骂人,但落在阎承耳朵里,却代表着云旌对他的肯定,他扯出一个苦笑:“谢谢。” “对了……车祸的时候,” 云旌话题陡转,将心中疑惑问出,“你把方向盘打那么死,是看见了什么?” 阎承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双眼失焦,仿佛又回到了车祸现场:“我……我看到了我哥哥……” “你有哥哥?” 云旌歪了下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盛集团应该只有一位太子爷,就是你。” “是,也不是,” 阎承垂下眼,手指不自觉地攥成拳,“他和我一同出生,自我有记忆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可只有我能看见,没人信我,其他人都认为我……精神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 云旌静静看着他。 阎承的话让她回忆起五岁那年的冬天。 她记得那天很冷,空中飘着零星小雪,马上就要过年了,可她连一顿饱饭都没有。 当时的云旌身上只有一件短了半截,且薄得透风的破棉袄,裸露在外的小手又红又肿,长满了冻疮,她蹲在街边,缩成一团,面前摆着几张剪得粗劣的红窗花。 她不记得叫卖了多久,只记得当她的牙齿都被冻得咯咯作响的时候,一个瘦弱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是个小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一点,穿着崭新厚实的羽绒服,小脸白净。 他蹲下来,没看云旌,反而对着旁边的空气认真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和谁商量。 “嗯嗯,知道了。” 他自言自语,声音很轻。 然后,他低头,目光落在那些红窗花上,细细观赏后,才轻声问道:“很漂亮,怎么卖?” 云旌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回答:“十块。” 这已经是她敢出的最高的价儿了,要是能卖到十块钱,她就可以买很多馒头,就能过个好年了。 想到馒头,她没出息地往下咽了咽口水。 小男孩掏出一个小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崭新的红色钞票:“一张十元,一共十张,我全买了。” 云旌眼睛都瞪圆了,小小的心脏砰砰直跳,一百块!能买多少馒头! 巨大的喜悦暂时冲散了寒冷,她颤抖着手,怯生生地把所有窗花用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塑料袋装好,递给他。 男孩接过,没再看她,反而对着身旁的空气笑了笑,转身走了,纵使其他摊主如何使劲吆喝,男孩都没有丝毫停留,仿佛是专门为她而来。 崭新的钞票躺在云旌皲裂的手心,触感陌生又滚烫,她不敢用力,生怕弄皱。 可还没高兴多久,一声呵骂在她耳边炸起:“喂!小叫花子!” 是隔壁卖白菜的摊主,一个胡子拉碴,身材魁梧,眼珠浑浊的男人。 他猛地冲过来,狠狠攥住云旌的手腕,“好哇!我说我钱匣子里怎么少了一张一百的!原来是被你这个小贱骨头偷走了!” 摊主唾沫横飞,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他指着云旌手里那张崭新的钞票,满脸愤怒,“大家快来看看!这小乞丐手脚不干净!偷我的钱!” 云旌吓懵了,小脸惨白,嘴唇哆嗦着,只会一个劲儿地拼命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的……没有……是刚刚那个哥哥……买的……买的窗花……” “放你娘的臭狗屁!” 摊主骂声更大,有理有据,“你问问大伙儿,谁信你个小乞丐卖个窗花能卖出一百块钱?啊?谁信!?这明明就是我的钱!新崭崭的,我还记得这钱的尾数号码呢!” 他满口胡诌,笃定没人会为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作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用冷漠、怀疑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云旌。 她破烂不堪的模样,在众人眼里更是成了“小偷”的佐证。 “这不人赃并获了嘛?” “就是,看她那样儿,还死不承认呢!” “真是世风日下,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应该把她关进少管所里好好管教管教!”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随着雪花越下越大,几近把云旌淹没。 她摇头,她解释,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最终,那长满冻疮、攥得紧紧的小手被粗暴地掰开,已经褶皱的钞票被一把夺走,塞进了摊主的口袋:“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小心打断你的手!” 摊主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回到摊位。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看了,也带着议论声渐渐散去。 独留云旌站在原地。 寒风裹挟着大雪一股脑地灌进她衣领里,冰冷刺骨,眼前逐渐模糊,此时躺在病床上身体虚弱的阎承,竟隐隐与那天买她窗花的小男孩重叠在了一起。 是他!? 云旌瞳孔不受控制地抖动—— 阎承就是那个小男孩! 这时,淡黄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病房,阎承苍白的脸庞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温暖而明亮。 云旌眼眶泛红,死死咬着下唇内侧,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试图平稳呼吸,可肺部却像是被反复揉搓,哽咽的声音不停地在唇齿间打转,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在此刻化成了一句: “我信你。” 我信你,那个冬天唯一给予过我善意的小哥哥。 “你……” 阎承与她四目相对,“真的信?” 说完,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雪白的被单,好像很怕听到答案。 云旌迎上他炽热的目光,毫不躲闪:“嗯,我信。”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阎承心底尘封已久的枷锁。 他闭上眼,把泪水压下,将身上的秘密全盘托出—— 小小的阎承坐在餐椅上,他旁边站着一个半透明的,和他一般大的小男孩,眼睛水汪汪的,正巴巴地盯着他盘子里的蛋糕。 “妈妈,” 小阎承仰起脸,看向母亲,“哥哥也想吃蛋糕,给他也拿一个好不好?” 母亲放下手中的勺子,微微倾身,疑惑地问:“承承,你说什么呢?什么哥哥呀?哪里来的哥哥?” 第15章 装神弄鬼 小阎承伸出小手,指向身边的空气,语气肯定:“哥哥就在这里呀!他一直都在!妈妈,哥哥和我都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对不对?” 几乎是瞬间,母亲脸上的温柔被匪夷和惊悚替代,她极力控制,但声音还是不住颤抖:“承承,baby是不可以说谎的哦,你从来都没有哥哥,妈妈只生过你一个。” 这时,心电监护突然哔哔报警,阎承的心率跳到了120。 “你没事吧?”云旌关切地问。 阎承侧过头,单薄的肩膀耸起,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朝她摆摆手。 云旌看着他因咳嗽而涨红的脸,内心莫名担忧。 直到咳声渐弱,阎承才虚脱地躺回枕头,冷汗涔涔,喘息粗重。 “后来……” 他闭了闭眼,脸上是深深的倦意,“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精神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 那时候,阎家请了无数国内外名医都束手无策,甚至有许多医学教授直言小阎承身体康健,是在装病。 都说母亲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阎母也不例外。 她不信那些教授的话,她坚定地认为一定是这些人医术不精,才无法看出阎承的问题。 直到后来,阎母发现小阎承常常会对着空气说话。 通过下人反应,才知道他以前也这样,只不过都认为是孩子年纪小,想法天马行空,在自言自语。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家里开始频繁出入许多奇怪的人。 穿黄袍的,摇铃铛的,拿拂尘的各式各样的都有,他们围着小阎承做了许多法事,烧纸、扔米、画符…… 每当他们忙得上蹿下跳的时候,哥哥都会站在旁边偷笑。 哥哥告诉他,那些都是骗子,是来骗家里的钱的,所以哥哥要教训他们。 小阎承看着哥哥灭掉香火,撕掉符纸,把糯米在地上摆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死’字。 看着那些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哥哥和他都开心极了,他们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但他忘了,其他人是看不到哥哥的,所有人都惊悚地看着他抱着空气傻笑,只有母亲,虽然恐惧,但依旧把小阎承揽进怀里,紧张地环顾四周,安抚他。 “不怕,不怕啊,我们宝宝不怕,什么都没有,都是假的,是宝宝看花眼了……” 小阎承抬起头,困惑地看着母亲苍白又温柔的脸,又望了望站在对面的哥哥。 哥哥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正沉着脸,阴恻恻地盯着妈妈。 “妈妈,” 小阎承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哥哥,天真道,“为什么要害怕呀,我喜欢哥哥。” 话音落下的那刻,时间仿佛被冻住,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皆是一惊,因为那里空无一物。 “太太,您家这活儿我接不了了,您……您另请高明吧!” 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阎家。 “没有哥哥!” 这时的母亲彻底崩溃,她猛地站起身,失控地尖叫起来,“从来都没有!没有哥哥!你听见没有!”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小阎承吞没,他吓坏了,放声大哭了起来。 “妈妈……” 小阎承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伸手,想抹掉妈妈脸上同样汹涌而出的泪水,“我错了……妈妈我错了……我以后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哭了好一会,母亲像是才被他的哀求惊醒,她猛地弯下腰,一把将他死死地搂紧怀里,力道很大,箍得小阎承骨头生疼,几乎喘不上气。 母亲的脸深深埋进他幼小的肩窝里,滚烫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领,她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阵阵压抑的呜咽声。 小阎承吸着鼻子,泪眼模糊地看向哥哥。 哥哥依旧站在那,阳光穿过他的身体,在地上投不出任何影子,他不再盯着妈妈,而是低垂着眼,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 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妈妈还要伤心? 那天夜里,父亲的低吼从书房里传出,在无尽的走廊中回荡。 “够了!” 父亲声音冰冷入骨,带着满满厌弃,“他一个孩子能看见什么鬼神,我看是你心里有鬼,听风就是雨,把孩子的胡话当了真!” “不是胡话!佑信,承承他真的……” 母亲急切地想分辩。 “闭嘴!” 父亲反手就是一巴掌,他身体前倾,整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就算是真的,这种事,是能往外说的吗?阎家的脸面不要了?将来继承人的名声不要了?你想让外面的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天盛的太子爷是个招邪引祟的怪胎吗!?” 母亲匍匐在地,面露惊恐。 父亲紧盯着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锋利地戳进她心脏里,“管好你的嘴,再让我听见你跟孩子说这些,或者私下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惹麻烦……” 他顿了顿,未尽的话比说出口的更具威胁,“阎承需要的,是好医生,好老师,好身体,不是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听懂了吗?” 母亲死死咬着嘴唇,身体微微发抖,听话地点了点头。 父亲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椅背,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 隔壁房间,小阎承蜷缩在大床的角落里,默默抽泣。 这时,一丝熟悉的阴冷靠近,哥哥无声地坐在旁边。 他看着他,眼神复杂。 最终,哥哥冰凉的手轻轻覆上他手背,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隔绝了所有的不安,他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直到八岁那年的深秋。 一个云游的僧人出现在庄园外,他面容清癯,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僧衣,看起来风尘仆仆。 钱管家本欲给些斋饭,将其驱赶,可僧人脚底生根,纹丝不动。 那僧人双目微阖,单手作礼:“阿弥陀佛,贫僧行脚至此,观此宅气息牵引,是与小施主有一段尘缘未了。” 他声音不高,却能穿透深宅,落入闻讯赶来的母亲耳中。 母亲听闻,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顾仪态地奔至门厅,僧人并未入内,只远远地站在门外,周身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光晕,隔绝了这世间所有的纷扰与喧嚣。 第16章 哥哥不会再死了 见阎母前来,那僧人从破旧褡裢里取出一颗佛珠,珠子不大,呈深褐色,木质陈旧,有淡淡的香火气,上面刻着细小梵文,繁琐扭曲,古老神秘。 “此物赠予小施主,” 他将佛珠递出,细细叮嘱,“贴身佩戴,勿离勿弃,可保平安。” 言罢,不等母亲道谢或询问,僧人转身便走,几息间,灰布身影便融入萧瑟的秋风中,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母亲捧着那佛珠,如获至宝。 她枯槁的脸上焕发出光彩,特别选用了最柔韧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将佛珠串好,动作近乎虔诚。 “承承,戴上,戴上就好了,” 母亲拿着串好的佛珠项链,神色激动,“妈妈打听过了,那个僧人就是传说中的莲烬大师,云游四海,高深莫测,他给我们的东西一定会管用的,只要戴上,戴上,你就再也看不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她蹲下来,就要把佛珠往小阎承脖子上套。 “妈妈,哥哥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阎承下意识后退半步,扭头看向哥哥,“我不想戴,我不想和哥哥分开,要是连我也看不见哥哥了,他会很孤单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旁的哥哥原本只是沉默地看着母亲的动作,当听到阎承的话时,他半透明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他看了看阎承,又看了看那颗被母亲视作救命稻草的佛珠,嘴角勾起,原本的苦涩被嘲弄代替。 呵,又是装腔作势的东西。 哥哥伸手就要去扯。 与此同时,小阎承突然心慌到极点,他惊恐地出声:“哥哥!别碰它!” 但已经来不及了。 哥哥的手刚碰到佛珠,就像下到了油锅里。 滋啦啦~! 哥哥瞬间被弹开,手掌上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焦色印记,丝丝缕缕的黑烟从里面冒出来,疼得他满地打滚。 声声哀嚎引起阴风阵阵,无数个小旋风盘地而起,围着母亲和阎承转来转去。 “哥哥!” 小阎承吓得魂飞魄散,眼泪瞬间飙了出来,他拼命想要挣脱母亲的手,“哥哥!哥哥你怎么了!我不要戴!我不要戴这个!它会伤到哥哥!快拿走!拿走啊!” 他哭喊着,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心痛而剧烈挣扎。 母亲被他激烈的反应彻底刺激到了,她抓着阎承的胳膊,歇斯底里道: “戴上!你必须戴上!” 她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阎承,“你是想害死你自己吗!?你是想让妈妈死吗!?啊!?你想让妈妈现在就死给你看是不是!?不想让妈妈死你就给我戴上!立刻!马上!” 母亲疯狂地嘶吼着,小阎承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他看着妈妈绝望的脸,听着哥哥痛苦的惨叫,小小的人儿彻底崩溃了。 哥哥是鬼,哥哥不会再死了,而妈妈是人,妈妈是会死的…… 他泪水汩汩,默默低下头,缓缓拿起母亲手中的佛珠项链。 “弟弟!不要!” 哥哥躺着地上挣扎着朝他伸手。 他侧头看向哥哥,脸上全是泪痕,嘴角却强行向上勾起,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无声道:“对不起……哥哥……” 下一秒,佛珠项链落在了阎承的脖颈上,仅是刹那,地板上哥哥那痛苦扭曲的恐怖景象,像是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泪流满面,手中摸着温热的佛珠,胸腔里却是一片冰凉。 母亲紧紧抱着他,身体发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好了……好了……不怕了……脏东西被赶跑了……” 可母亲不知道是,这颗佛珠不仅让小阎承失去了哥哥,也让他的生命开始急速流逝。 接下来的日子里,高烧如跗骨之蛆,反反复复。 再名贵的食物到小阎承嘴里都索然无味,就算强行吃下去,也会很快被呕得干干净净。 可母亲依旧不愿让他把佛珠摘下,开始疯了一样寻找那个赠珠的僧人。 重金悬赏,动用一切力量。 但结果可想而知,全部石沉大海,甚至还因此被父亲彻底厌弃。 整个津市都在传天盛集团创始人周薇疯了,太子爷阎承快病死了。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父亲开始频繁的夜不归宿。 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阎承都是伴着母亲的泪水入睡的。 之后每每当他的病情有所好转,佛珠都会异常发烫,同样的,他也会短暂性地看到哥哥。 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哥哥,早已不复当初爱笑的模样,哥哥总是面露阴狠,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像是要索他的命。 哥哥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他的病更重一分。 这期间他不是没想过把佛珠摘下来,可母亲极力阻止,甚至以死相逼。 母亲说,若是把佛珠摘下,那他的命也就没了,他之所以体弱多病,全是因为哥哥这只厉鬼在作怪。 多年来,阎承的命一直被各种名贵药材吊着,符水、贡品、种种迷信的东西吃了个遍,方才勉强长大成人。 直到20岁,药石罔效,名医束手。 眼看阎承即将油尽灯枯,母亲终于又搜寻到一位隐世的阴阳先生——黄大仙。 这位黄大仙自述能窥探天机,说阎承的病只需找到一味“药引”,并信誓旦旦地表示,引子一下,定会药到病除。 此药引,非植非物非荤非素,乃是八字相合之女子。 说着就将阎承的生辰和‘药引’的八字写在一张喜纸上,让阎母去找。 巧的是,阎承自小有一青梅,名为江雨柔,她的八字,恰好与喜纸上的相同。 江雨柔是母亲资助的贫困家庭中的小妹妹,由于她母亲失踪,父亲瘫痪,哥哥先天痴傻,所以她经常会被母亲接来阎家陪着阎承。 当江雨柔知晓这件事后,曾自告奋勇,表示喜欢阎承,她愿意嫁给承哥哥冲喜。 而阎承对冲喜之说,只觉得荒诞,是无稽之谈,所以极力反对。 但母亲哭得肝肠寸断,阎承终是不忍,答应了下来。 可母亲却不愿让阎承娶江雨柔这种贫女,她的儿子,天盛集团未来的继承人,要娶,就必须娶真正的名门贵女,必须得是对她们母子未来有助力的。 于是她开始搜罗各大商圈贵女的生辰八字。 阎家的关系网遍布整个津市,终是找到了杏林斋云家。 云家虽然家道中落,但社会声望极高,云家之女,又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样貌、才情都是顶尖的。 阎母很满意,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她心爱的儿子。 “母亲苦心谋划,可她万万没想到,” 阎承自嘲地笑了笑,“云家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使出一招‘金蝉脱壳’。” 第17章 情敌? 云旌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别误会,” 阎承看向她,“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只是提起母亲有些感慨……她费尽心思,到头来却徒留一场空。” 他顿了顿,眼底浮起柔色。 “说实话,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八字冲喜这种事不靠谱,是无稽之谈,” 阎承嘴角微微牵起,嗓音轻缓,“可遇见你之后,我更觉得这个说法站不住脚了。” 云旌抬眼,与他四目相撞。 阎承专注地看着她,每个字都说得清晰且笃定:“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让我真正好起来,走出困境,并且重获新生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生辰八字,” “而是你,只有你。” 说罢,阎承再没像之前一样躲闪,反而坦然地迎着云旌的目光,似乎想从她这得到一个答案。 二人视线纠缠,空气中慢慢凝结出一种微妙的气氛。 云旌的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撞击着,不是因为羞涩,也不是因为爱恋,而是因为那段被时间尘封却从未褪色的记忆。 眼前这张温润清隽的脸,与那年冬日唯一给予过她善意的小男孩完全重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阎承说这些话时到底有多真诚。 这份真诚像暖流,缓缓融化了她冰封多年的心。 云旌深吸口气,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阎承,” 她叫他名字,故作轻松道,“你妈要是听到你这番‘八字冲喜是无稽之谈’的高论,怕是要气得从床上弹起来拔你氧气管了。” “云旌,” 阎承没有丝毫笑意,他眸色乌黑,眼底炽热地盯着她,“别逃避我。” 时间静止了几秒。 云旌抿了抿唇,她别过脸,看向窗外,“少说点话吧,忘了护士怎么交代的了?” 笃笃笃。 阎承刚要再问。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被推开,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女孩站在门口。 她妆容精致,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眼尾微微泛红,像是哭过,却没有狼狈的泪痕,反而更添几分我见犹怜。 女孩手中拎着一只保温桶,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病床上的阎承。 “承哥哥!” 女孩声音颤抖,因惊吓过度而略显沙哑。 她环顾病房,当视线扫过隔壁床的云旌时,她顿了顿,仓促地点了下头,算作招呼。 “承哥哥,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女孩踉跄着快步走到阎承床旁,她攥着保温桶,身体微微前倾,一寸一寸地查看阎承全身,“你伤在哪里,让我看一下好吗,我、我……” 她呼吸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问吴妈,吴妈说你在这里,我吓坏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痛不痛?医生给你仔细检查过了吗?有没有内伤?” 一连串的问题像豆子一样倒出来。 “雨柔?” 阎承没有回答她,反而眼中掠过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见他没有明显外伤,江雨柔这才恢复了些理智,但声音依旧颤抖:“网上……网上全是消息……还有,还有照片……” 说到照片的时候,江雨柔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云旌,随即又看向阎承,哽咽道,“我给伯母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我都要疯了,幸好吴妈接了,不然我……” 云旌眉头皱起,打开手机,随着叮的一声,数条推送个个加粗加红,争先恐后地跃在屏幕上: “爆!天盛太子爷大白天飙车撞毁!携美女重伤,生死不明!” “玩脱了?津圈太子爷嫌夜晚不够嗨?大中午带美女飙车酿惊天祸!生死未卜!” “独家爆料!顶级富少携神秘绝色,上演生死时速,惨撞隔离护栏,豪车成废铁,女伴身份成谜,富少恐有性命之忧!” 点开后,里面配的照片,刚好是阎承握着她肩膀的那一幕,视觉错位,两人站在撞得惨不忍睹的豪车前,像是在接吻。 云旌:…… 好一群无良媒体。 “看到你人清醒着,还能说话……真的太好了……” 江雨柔强忍泪意,目光停在阎承额头的纱布上。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但又怕弄疼承哥哥,只能缓缓将小臂收回。 满满的心疼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云旌手腕上的聚灵镯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抖动,她紧忙摸上去—— 感应到微弱的气息后,她暗暗松了口气,这死鬼,果然命大。 周聿琛似乎察觉到云旌对他的担忧,他虚虚地轻笑了声,点点幽蓝自聚灵镯中悄然飞出,定睛一看,是一群散着光晕的萤火虫。 光芒清洌,如夜空星屑。 它们时而交汇起舞,时而分离悬浮。 幽蓝的光晕在空中划出细浅游丝,明灭闪烁,纯净灵动。 云旌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奇异景象。 病房内的另外两人也神色如常,仿佛看不见一般。 那些萤火虫自下而上,轻盈地环绕、回旋。 直到飞至与云旌视线平齐,它们如同受到召唤,尾部突然迸发出耀眼亮光,数只萤火虫迅速聚拢,猛地钻入她额间的红印之中。 刹那间,一股宛如初雪消融的凉意,自额心浸润而入,原本因脑震荡而产生的昏沉与闷痛感瞬间一扫而空,只留一片清明。 与此同时,脖颈侧面的掐痕也在迅速恢复,眨眼间便完好如初,雪白一片。 云旌怔怔地摸着脖子上完整的肌肤。 她似乎明白了…… 上一代灵渡师的技能是——万物修复。 “周聿琛?” 云旌向镯内传音。 他没有回应。 云旌凝神探向聚灵镯,发现他气息微乎其微。 这家伙,自己都成小趴菜了,竟还想着要帮她。 “雨柔,谢谢你的关心,” 阎承在江雨柔担忧的目光下,语气轻轻地与她划清了界限,“不过我们都长大了,尤其是我,已经结婚了。” 他目光转向云旌,郑重且温和道,“这位是我的妻子,云……云婷。” 阎承本想说出云旌的真名,可若是让江雨柔知道替嫁的事,那母亲也一定会知道。 以他对母亲的了解,母亲若是知道,她定然会马不停蹄地把云旌赶出家门。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在脱口而出的那刻,选择了隐瞒。 病房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从阎承嘴里听到‘妻子’二字时,江雨柔眼中充满了嫉妒,但随即被更深的‘担忧’掩盖。 她抬眼看向云旌,似乎才真正意识到云旌的存在。 “啊……原来姐姐是承哥哥的妻子,我还以为是不相干的人呢。” 第18章 秘密女友?地下情人?还是……色情交易? 江雨柔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但动作夸张,她单手捂嘴,惊呼道,“云婷姐,你,你好美……像画里走出来的似的,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云旌眸光微抬。 从江雨柔进来的那一刻,云旌就察觉到了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 云旌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会出错,出于礼貌,她微微颔首:“谢谢,你很有眼光。” 果不其然,江雨柔随即垂下眼帘,握紧手中的保温桶,自惭形秽道:“不像我,笨手笨脚的,不懂化妆,只会下厨房做点汤汤水水,这不,就炖点了鸡汤,想着能给承哥哥补补身子也好。” 阎承眉头微皱,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怪。 “江小姐有心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明白的还不算太晚,笨鸟先飞,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 云旌上下打量着她,又道,“不过我看你这伪素颜妆整挺好的,那么谦虚干嘛呢?要说化妆,还得是你的技术更胜一筹。” 江雨柔面上不显,她半低着头,眼底沉得发暗:“姐姐过奖了,我哪比得上姐姐心灵手巧。” “雨柔你别这么谦虚,云儿说得没错,她化不化妆没什么区别,确实是你的技术更好。” 阎承在一旁认同道。 云旌差点笑出声来……这傻阎承。 江雨柔的脸色更难看了,两只手死死攥着保温桶,指节泛白。 保温桶里散出阵阵诱人的鲜香,连病房内难闻的消毒水味都被冲淡了不少。 “这鸡汤不用看就知道火候正好,不过你的承哥哥是颅内出血,忌大补滋腻,现在只能进食清淡流食,你这心意是好的,可惜……” 云旌啧啧摇头,“送早了,他没这个口福了。”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语气随意, “左右他也吃不了,放着也是放着,江小姐这么辛苦炖的,不如就给我吧?我没什么事儿,正好也饿了,吃了也不算糟蹋你的心意,你说对吧?” 空气静了一霎。 江雨柔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错愕。 给她? 她精心炖煮,寄托了满满情愫的鸡汤……给和她抢男人的情敌? 这女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简直比直接喂狗还让她难受! 她嘴唇微张,想说些拒绝的话,但一时又找不到任何得体的借口。 “对,雨柔,你的心意不能浪费,给云儿吧,医生确实说过我不能吃这些,” 阎承顿了顿,嗓音里带着温柔笑意,“我和云儿夫妻一体,你给她吃,就等于是给我吃了,一样的,不算浪费。” 夫妻一体…… 给她吃就是给我吃…… 这几句话,刺得江雨柔心疼。 她拿着保温桶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给? 她不甘心,这是她特意为承哥哥做的。 不给? 可就连承哥哥都已经发话了,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最终,在激烈的心理斗争下,江雨柔几乎是咬着牙答应了:“好。” 她动作僵硬,把保温桶放到云旌床头柜上,掀开盖子盛了一小碗。 “云婷姐,你慢用。” 她嗓音干涩,极力压抑着恨意和哭腔。 云旌喝着鸡汤,将江雨柔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只不过这姑娘挑衅在先,以她的脾气,她自然要给她点厉害瞧瞧。 只是现在又看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云旌顿时觉得碗里的鸡汤不香了。 她叹了声,刚把碗放下,就听‘砰!’的巨响,病房门被暴力撞开。 咔嚓!咔嚓! 一群举着摄像机的人鱼贯而入。 刺眼的闪光灯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阎先生!看这边!” “请问车祸是否与对家利用美色,从您这获取商业机密有关?” “您和车上的女士到底什么关系,网传她是您豢养的金丝雀是否属实?” …… 记者如潮水般疯狂涌入,话筒和镜头一股脑地怼向阎承,混乱的人流把江雨柔撞到一旁,她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 质问声尖锐刺耳,阎承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显然无力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围攻。 这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挡在了阎承和咄咄逼人的镜头之间。 是江雨柔。 她张开双臂,本能地将阎承护在身后,身体因过度紧张而有些轻颤,长长的睫毛快速地扇动着,眼底迅速漫上一层水汽。 “别拍了,求你们别拍了!” 江雨柔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承哥哥刚脱离危险,经不起刺激,你们有什么问题,等他恢复了再说,好吗?” 她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满是诚恳,小鹿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疼惜的惊慌失措。 江雨柔的出现以及她对阎承暧昧的称呼,立刻引起了这群记者的注意,几支话筒瞬间转向她: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谁?” “你和阎先生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他的病房里?” 江雨柔似乎被这直接的质问吓了一跳,她后退了小半步,几乎碰到阎承的病床。 “我……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 她长睫垂下,咬了咬唇,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和羞涩,轻着音儿道,“承哥哥现在需要静养,请你们暂时离开好吗,医生说了,情绪激动会影响恢复的……” 她支支吾吾的,担忧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投向隔壁病床的云旌,“而且,云小姐也在这里养伤,她的伤势也不轻,更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 这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指向性,但记者们的注意力立刻从江雨柔身上移开,齐刷刷地聚焦到云旌脸上。 原本嘈杂的病房,忽地一下没了声音。 众人皆倒吸口气—— 云旌静静靠坐在床上,额间缀着一点血红,皮肤莹白细腻,秀发凌乱地洒在肩上,气质清冷出尘,美得惊心动魄。 所有人停了动作,每个人都怔怔地看着,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江雨柔依旧保持着那个护在阎承身前的姿势。 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仿佛刚才应付媒体就已经让她心力交瘁。 只有在她微垂的眼睫下,一丝极淡的冷意,悄然划了过去。 一时间,云旌被推上风口浪尖,咔嚓咔嚓的拍照声疯狂响起,闪光灯聚焦在她脸上,话筒几乎要捅进她嘴里。 “据目击者透露,发生车祸时,您就坐在副驾驶,请问您为何会与阎先生同坐一台车?” “难道真如传闻所说,您是对家公司派来的商业间谍?” “您和阎先生,为何会同住一间病房?” “您是他的秘密女友?地下情人?还是……色情交易?” 第19章 专盯有钱人裤裆的苍蝇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带着捕风捉影的恶意。 病床上的阎承挣扎着想坐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焦急,他艰难地开口,声音虚弱沙哑:“不,她……” “承哥哥!” 江雨柔立刻转身,用身体巧妙地挡住阎承,隔绝了他看向云旌的视线。 她按住阎承肩膀,神情关切,“承哥哥,你现在身上有伤,要多休息,快快躺好,一切有我在,你别担心。” 云旌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微微勾起。 她没再看阎承和江雨柔,转而将目光投向那些咄咄逼人的记者。 面对摄像头,她不同于江雨柔的清纯柔弱,而是眸光幽冷,没有丝毫慌乱。 “各位,” 云旌睨着众人,“这里是医院,是病人需要静养的地方,你们扛着长枪短炮的进来,对着刚刚脱离危险,话都讲不利索的病人一通狂轰滥炸不说,问得还都还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八卦……” “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们专业素养过差,还是该夸你们嗅觉灵敏了,” 她身体后靠,嗤笑道,“金丝雀?地下情人?色情交易?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去当三流小说的枪手真是浪费天赋。” 这时,人群中一个梳着油头,带着金丝眼镜的男记者梗着脖子,摆出一副专业客观的样子,大声反驳道: “云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只是实事求是,寻找事实!把公众关心的真相呈现出来,这是我们的职责!” “实事求是?真相?” 云旌为他的慷慨激昂鼓掌。 “那我请问呢,你们张口闭口就是‘传闻’、‘据说’,你所谓的‘实事求是’的证据在哪呢?” 她摊开手,掌心空空,“除了几张糊的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照片,和几张靠着造谣恰烂饭的嘴,你们还有什么?哦,对了,” 她忽然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差点忘了,你们还有这份为了八卦,不顾病人死活的‘敬业精神’。” 话音落下,她突然目光一凛,身体前倾,压迫感满满地质问道: “公众关心什么?是关心一个优秀企业继承人是否真的养了金丝雀?还是关心津市的经济发展、民生保障、医疗教育?你们放着那么多真正需要关注,亟待解决的议题不闻不问,反倒是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只盯着有钱人的裤裆嗡嗡叫,还美曰其名是职责,在追求真相?那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们颁个奖,再送个‘年度最缺德媒体人’的锦旗,你们才满意呢!?’” 那个油头记者被她怼的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金丝镜片后的眼神慌乱闪躲,摆好的专业姿态被彻底击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同行,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其他记者个个涨红了脸,鸦雀无声。 这时,一个短发女记者突然举着话筒,从人群里挤到前排: “云小姐!阎先生身为津圈最大产业的太子爷,坐享特权更需严于律己!如今私生活混乱,传闻四起,严重损害公众信任!他既在金字塔尖,个人品德就不是私事,而是责任!天盛集团阎家必须公开他的真实生活,证明其经得起阳光下的审视!” “责任?” 云旌抬眸直视她。 “这位女同胞,阎承作为天盛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他的责任和义务是创造价值、守法奉献,这些,天盛集团的年报和每一次的公开活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阳光得很。” “反倒是您说的公开个人隐私……我请问是哪条法律赋予您的权利?还是说您认为,监督权等同于窥私权?” 女记者脸色微变,握着话筒的手紧了又紧。 “在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用‘私生活混乱’这种未经证实的坊间传闻作为依据,要求一位合法公民公开全部隐私来自证清白,记者小姐,你追求的到底是真相,还是单纯为了满足自身的猎奇心理,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她噙着冷笑,环视全场,目光如同审判的探照灯,将这些妖魔鬼怪的丑恶嘴脸彻底揭露,无所遁形。 “‘以人民为中心,维护公众利益是新闻报道的出发点和归宿点,是新闻从业人员至高无上的原则’,可从你们身上我没有看到任何作为新闻人的专业素养和底线。” 云旌嘴角的笑容隐没下来,眼神陡然锋利,“还是说……有人往你们口袋里塞了黑钱,指使你们来这里当搅屎棍,专门给人泼脏水的?” 所有记者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嗡嗡作响,群起激昂。 “你……你血口喷人!诽谤!我要告你!” 一个胖子记者气得浑身的肥肉都在发颤,指着云旌的手指哆哆嗦嗦,声音虽大,但明显色厉内荏。 看来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告我?” 云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慵懒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晃了晃手里正在录音的手机。 “好啊,我等着,顺便让法官也听听,你们是怎么在病房里,对我一个虚弱的女病人进行毫无根据的污蔑和造谣的,看看法律是保护我,还是保护你们这群……嗡嗡叫的苍蝇。” 几个老油条记者脸色阴沉下来,眼神交换着,显然没料到这个漂亮女人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且留有后手。 就在记者们被她怼的集体失声,恼羞成怒又无法发作的时候—— 病房门再度被推开。 一群穿着笔挺西装,身形魁梧,戴有墨镜的保镖,携着绝对的压迫感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们进到病房,二话不说,直接将这群记者推搡至床旁,随即在病床前站成一排,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紧随其后的是钱管家,他双手交叠于腹前,既无卑微之态,又无倨傲之色。 他身侧跟着的是脸色铁青,怒不可遏的主治医生和护士。 记者们齐齐转头,整个病房内的气压骤然降低。 “打扰了,” 钱管家不疾不徐,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烫金名片,“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天盛集团现任管家,钱坤。” 记者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将名片接下。 第20章 女强人?再风光也得摘了王冠系围裙! 钱管家面带微笑,将名片收回。 “各位,这里不是新闻发布会现场,你们已经严重干扰了我家少爷的休息,” 他抬起小臂,看了眼手表,“现在离开的话,天盛阎家可以不追究你们擅闯私人病房的法律责任。” 话已至此,那个油头记者依旧梗着脖子反驳道:“我们只是在进行正常的新闻采访!” “这里是病房,病人需要静养,不是你们的采访对象,请你们马上出去!”主治医生怒斥道。 钱管家没多废话,从保镖手中接过一叠文件。 “这是各位所属媒体与天盛集团正在合作的项目清单,需要我现在打电话给各位的主编确认采访授权吗?” 记者们的表情瞬息万变,已经开始有人悄悄后退。 钱管家抬手:“电梯在走廊尽头,如有需要,我可以派人送各位回去。” 明明是客客气气的语气,却让人听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记者们相顾失色,最终在几位保镖的‘护送’下,灰溜溜地离开了病房。 “少爷,少夫人,” 钱管家走到病床前,一改方才专业严肃的模样,点头哈腰道,“让你们受惊了,我已经安排好了转院事宜,专车大概十分钟后到达,分别护送您二位和太太前往阎氏医疗中心。” 旁边的保镖耳麦闪烁,他按住耳机听了片刻,低头对着管家汇报道:“为太太从国外聘请的骨科专家已就位。” 阎承皱着眉:“我母亲的情况……?” 钱管家微微侧身,站在身后的医生上前:“周薇女士伤势稳定,主要是右手腕骨裂和L1椎体压缩性骨折,幸运的是没有神经损伤,卧床休养6-8周即可恢复。” 云旌闻言,笑出了声。 江雨柔三人齐齐看向她。 云旌收起笑容,单手示意,“不好意思,没控制住,你们继续。” 专车抵达后,临出发前,江雨柔红着眼眶拽住阎承衣袖:“承哥哥,让我去照顾你好吗……” 管家不动声色地将少爷的袖子抽回,温和而疏离道:“医生嘱咐少爷需要绝对静养,况且少夫人身体并无大碍,有她亲自陪伴,外人实在不便打扰,还望您能理解。” 江雨柔的手停在半空,她扯出个带颤音的笑:“您说得对,是……是我唐突了。” 车辆远驶,消失在转角,江雨柔脸上的脆弱瞬间褪去,她死死盯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里。 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凭什么那个女人就可以出身富贵,且名正言顺地陪在承哥哥身边! 医院的玻璃门上倒映出她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森森寒意从她眼底透出,清纯可人的模样荡然无存。 …… 七月的阳光刺眼,专车驶入绿树成荫的私家医疗中心。 内部明面上是VIP病房,但实际更像是顶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将整个城市的天际线尽收眼底,所有的繁华热闹都被踩在脚下。 云旌半靠在其中一张病床上。 阎承在另一张床上闭目养神,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环境给他带来的舒适感,让其眉宇间的郁结舒展了些。 云旌看着他的眉眼,内心复盘着他说过的话—— 在阎承口中,周聿琛似乎是和他一同降生,可在阎母嘴里,又坚定地说只生过他一个。 那么换个角度想,有没有可能阎母年轻的时候打过胎?而周聿琛就是那个未降生的孩子,这样一来,好像合理了很多。 可是,周聿琛身上灵渡师的气息又该怎么解释? 按照天道气运耗尽的时间来算,上代灵渡师离奇失踪是在二十一年前,也就是周薇宣布交付股份,回归家庭的那一年。 而回归家庭后的大概第九个月,阎承降生了。 当时这件事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恶臭媒体铺天盖地大肆宣扬“女性无用论”。 拟的标题更是让人跌破眼镜,只一眼就能记忆深刻: 《女强人?再风光也得摘了王冠系围裙!》 可无论男女,从草根做起,但凡成功了,尝过了权利的滋味,怎么可能会愿意回归家庭,心甘情愿地做一名家庭主妇呢? 更何况,由阎母周薇的生平不难看出,她本身就是一个野心勃勃、会拼尽全力往上爬的人。 所以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的心性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难道真如阎承所说的……是因为所谓的爱情? 隔音门被推开,打断了云旌的思绪。 阎佑信,阎承的父亲,天盛集团的掌舵人,裹挟着一身火气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即使年过五旬依旧气势逼人,不难看出其年轻的时候确实英俊非常。 只是此刻,那张威严的脸上布满了阴鸷的怒意,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暴躁。 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是吴妈,她低眉顺眼,眼珠却溜溜地转着,活像一只贼老鼠。 当看到病床上的云旌时,她嘴角扬起得意的坏笑。 “爸……” 阎承睁开眼,声音有些虚弱。 阎佑信却像没听见,鹰隼般的目光定在云旌身上,毫不遮掩自己的厌恶和审视。 “哼!” 他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沉着音儿道,“躺得倒是舒服!你们这一出车祸,闹得满城风雨,股价今天跌了多少你知道吗!?” 他声音洪亮,震得房间玻璃嗡嗡作响。 吴妈面露喜色,往前蹭了蹭,挑拨离间道:“先生您消消气,少爷少夫人也是遭了罪了……不过,太太那边……唉,您是没看见太太遭的那个罪啊,手腕骨裂了,腰也……疼得直掉眼泪,饭都吃不下……想想太太金尊玉贵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云旌,话里话外都在将矛头指向她。 阎佑信的脸色果然更沉了,看向云旌时,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要不是你们惹出的这些事,你妈能躺在隔壁动弹不得吗!?公司能受到这么大影响吗!?真是不省心的东西!” 云旌原本摩挲着聚灵镯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眼皮,迎上阎佑信咄咄逼人的视线,脸上出奇的平静。 “哦?” 云旌冷目灼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原来您大驾光临,不是来看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亲生儿子,也不是来关心我这个刚过门的儿媳妇,反而是来算账的?” 第21章 再敢多说一句试试! “阎承还躺在这儿呢,你张口闭口就是钱,” 她嘴角勾起,嘲讽道,“不过也对,在你眼里,阎家的名声和股价可比活生生的人命重要多了。” 阎佑信被她这毫不客气地顶撞,激得额角青筋暴跳,他手指着云旌:“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要不是你这个祸害,家里能出这么多事!?” 因情绪过于激动,阎佑信脖子上的三角丝巾松垮了些,露出了里面还未恢复的紫红色勒痕。 云旌瞧着自个儿的战绩,微微扬起了下巴,睥睨着他:“祸害?我祸害什么了?是祸害你在外面那些见不得光的‘投资’,还是祸害这个家里你觉得不够听话的‘嫡长子’,再直接点,我和你儿子是碍着你给外面那些更贴心的孩子铺路了是吧?” “你找死!” 阎佑信的脸色说变就变,他气得抬起巴掌,暴戾的气息在病房里弥漫开来。 “爸!别……” 阎承挣扎着想坐起来阻止。 吴妈则在一旁露出兴奋的表情。 就在巴掌抬起的瞬间,阎佑信脖子上的勒痕突然隐隐作痛,似乎在提醒着他,眼前的女人可不是好惹的。 他手停在半空,云旌昂着头,丝毫不惧。 这巴掌,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隔音门再次被推开。 “云儿!” 门口站着两个人。 云萧林穿着熨贴的旧款西装,面容儒雅。 他身边的夫人沈枝意身着朴素,气质温婉,此刻正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沈枝意刚进门就看到亲家公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心立刻提了起来,看来这阎家确实不是好相与的。 原本她还盘算着将云婷和云旌调换过来,毕竟她对阎承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可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他们的出现就像一盆冰水,骤然浇灭了病房里即将失控的火焰。 “亲家公!您也在这儿啊!” 云萧林表情谄媚,快步走了进来,“哎呀,真是事发突然,新婚回门大好的日子,这俩孩子连饭都没吃就走了,谁知道半路就……” 他话到一半,仿佛悲痛地说不下去,目光飞快地瞟向自己的夫人。 沈枝意强装从容,温婉地搭腔道:“阎董,实在抱歉,突然打扰。” 她微微欠身,姿态优雅。 “昨日回门,家里特意准备了一桌子菜,想着孩子们回来好好热闹一番,谁知这俩孩子把礼放下,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沈枝意语气惋惜,扫过病床上的阎承和云旌,眼里是满满的心疼。 “今天接到消息,我和萧林立刻起身结果到了之前的医院,才得知已经转到这儿了,这才又紧赶慢赶地寻了过来。” 阎佑信冷哼一声,轻蔑地收回手,连正眼都没给云氏夫妇一个。 “热闹?你们家的好女儿倒是真会‘热闹’,看看她惹出的这些祸!要不是她,我儿子能躺在这儿?公司能受这么大损失!?” “爸!” 阎承虚弱的出声。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扎着撑起了上半身,单手抓着床沿,手背上青筋凸起,脸色因用力而更显惨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目光灼灼道,“不关云儿的事,车祸是意外,是我……是我开车分神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气息已经有些不稳,身体微微摇晃,似乎会随时脱力倒下。 云旌看着阎承,她那双冰冷平静的眼眸里,仿佛有万千波涛在翻涌。 阎佑信显然没料到儿子不仅不顺着他,反而还当众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混账东西!” 他气得脸色发青,“到现在还护着她!?我看你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不知好歹!” 眼见气氛焦灼,沈枝意连忙上前,试图缓和。 “亲家公您消消气,阎承伤得这么重,神志可能还不清明,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当务之急是孩子们的身体要紧……” “闭嘴!” 阎佑信猛地甩开沈枝意的手,力道之大让她原地踉跄了一下,那份优雅险些维持不住。 “管好你们家女儿!再让她兴风作浪,影响到阎家……” 他沉着脸,眼睛剜过云氏夫妇,“你们云家那个小作坊,就等着彻底消失吧!” 扔下威胁后,阎佑信没再看任何人,带着一身火气,大步流星地摔门而去。 吴妈立刻小跑着跟上,临走前还转头看了一眼云旌,眼里满是恶毒的快意。 病房内陷入死寂,只剩下阎承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父亲走后,他刚刚强撑着的那股气彻底泄掉,颓然地倒回枕头上,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额发,看起来十分虚弱。 沈枝意非常后悔选云旌来替嫁。 她知道她是个烈性子,可没想到都嫁人了,这丫头还是死性不改。 事已至此,只能往好处想,至少在这受苦受罪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深吸口气,迅速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襟,重新露出了温婉得体的笑容。 她快步上前,云萧林也跟着凑了过去,心有余悸道:“阎承啊,我的好女婿!你可吓死我们了!亲家公他也是,也是太着急了……” 云萧林试图为阎佑信找补。 沈枝意站在床边,轻柔地用丝帕擦拭他额角的汗。 “好孩子,快别动气了,你爸他性子是急了点,但也是心疼你,” 接着,她才侧过身对向云旌,“云儿,你也好好休息,阎承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你可要安分些,别再惹出什么事端让他操心了。” 余音未落,云旌倏然抬眼,淡漠的眸光里泛起冷意。 “安分?” 她嗔笑道,“与其操心我安不安分,不如好好想想您二位这难看的吃相,到底能从阎家叼到几块肉骨头吧,省得哪天连骨头渣都舔不着了,才想起西北风不好喝。”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给云氏夫妇一人一巴掌。 “你放肆!” 云萧林气的声音都变了调。 “够了!” 阎承脸色灰败,他盯着云氏夫妇,“云旌是我的妻子,谁再敢多说一句……试试!” 云旌? 女婿怎么会知道云旌的真实名字? 云氏夫妇迅速交换眼神,心下了然后,顿时目光惊惧,脸色煞白,肯定是云旌这丫头告了状了! 沈枝意吓一哆嗦,差点腿软。 “女、女婿你需要静养,我们、我们就不打扰了!” 云萧林声音发颤,语无伦次,几乎是扯着沈枝意的胳膊往外退。 沈枝意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了,慌乱地点头附和,脚步踉跄,没有半分之前的从容优雅。 两人如惊弓之鸟,仓皇地逃离了病房。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阎承虚弱地闭上眼,感应到脸上有道炽热的视线,久久不退。 他睫毛轻颤,手指几不可察地蜷向掌心。 第22章 怨气冲天到把棺材板都掀了 在医疗中心修养的这一个月,是云旌活了十八年来过得最舒心的时光。 阎母脊柱断了下不来床。 阎父因忙于车祸舆情导致的股价震荡,也顾不上找她的不痛快。 除了江雨柔经常几次三番地试图探望,但都被钱管家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当然,这也是阎承的授意。 出院这天,阳光正好。 加长劳斯莱斯平稳地驶入阎家庄园,穿过林荫道,在庄园气派的鎏金大门前停下,佣人们垂手肃立在门两侧,恭候他们回家。 吴妈推着阎母的轮椅在窗边晒太阳,云旌姿态随意地躺在沙发上,阎承坐在她斜对面,手里拿着平板,钱管家则站在一旁,低声汇报着。 “阿承,” 阎母带着病腔,虚着音儿道,“刚出院怎么不回房休息?这客厅里空气驳杂,不利于修养。” 话是对阎承说的,眼睛却对云旌盯着。 吴妈弯腰为她整理薄毯,顺着道:“太太说的是,病后初愈最讲究环境清和,有些地方,有些人……待久了,总觉得心里堵,身子骨也不容易爽利。” “贱人!贱人!贱人——” 电视里突然传来包龙星的破口大骂。 阎母匪夷的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妈吓得差点扯掉毯子,惊恐地在电视和云旌之间看来看去。 阎承和钱管家也因为这变故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突然想看电视,” 云旌嘴角勾起,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眼神戏谑,“看来这电视和我一样,刚回家有点……水土不服。” 阎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明知道云旌在骂自己,但愣是揪不出她的错处来,登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去。 吴妈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阎承蹙着眉,正欲说话,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跳跃着两个字:父亲。 他拿起手机,步履匆匆地走向隔壁书房。 钱管家立刻跟上。 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三人。 阎母坐在轮椅上,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盯着云旌。 怎么说吴妈也在阎家待了三十年,她对太太是再了解不过的,知道太太肯定是要发难了,她弯着腰做好了煽风点火的准备。 然而,在阎母张口的刹那,她无意间扫过云旌搭在沙发上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有力…… 就是这只手,在医院病房里,让她当场骨裂痛到昏厥的。 想到这,疼痛感从记忆深处席卷而来,她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脸色变得比刚刚还难看。 吴妈察觉到她的异样,不解地抬头:“太太……?” “走!” 阎母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尖利,她甚至不敢再看云旌,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推我走,推我走!快点!” 吴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一头雾水,但她还是本能地服从,立马手忙脚乱地推着轮椅,速速离去。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云旌一人,电视还在演着,她一边随手换台,一边看着阎母和吴妈的落荒而逃的背影。 看来上次的教训足够深刻,阎家这对公婆全被她打服了。 不过也真是讽刺啊,欺软怕硬,就是这类人的本性。 这要是一个性子温和的姑娘嫁过来,还不得被欺负死? 云旌笑了声,松了指诀,手腕上的聚灵镯随着剧烈抖动,阴冷刺骨的怨气汹涌而出。 这时,一条半透明的影子从镯子里钻出来,身形颀长,眉眼深邃,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冶。 他站在客厅中央,阴恻恻地盯着阎母的背影,恨不得要将她千刀万剐。 客厅里的温度陡然降低,玻璃因温差过大,开始漫上雾气。 “呦,醒了?起床气够大的啊。” 云旌姿态放松地往后靠了靠,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周聿琛对她的调侃充耳不闻,他依旧死死盯着门口,周身的怨气犹如巨浪滔天,翻涌无常。 云旌嘴角勾起,她可算是看明白了,无论用净魂幡给他化解多少次,他的怨气都会像长了根的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郁郁葱葱。 既然这样,那还白费功夫干嘛呢?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周聿琛身上浓得快化不开的怨气,才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缓缓转过头,眼神很冷很沉,不复之前的吊儿郎当。 云旌与他对视。 看来这死鬼被那佛珠伤得不轻,在聚灵镯里用灵气滋养了一个月,魂魄都还没完全恢复实体不说,就连性情也大变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继续留在阎家找那些没头脑的线索?” 云旌挑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话锋一转:“看来你和阎母周薇的‘渊源’,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她光是出现在你身边,就能让你怨气冲天到把棺材板都掀了。” 经过一个月的复盘,云旌发现,除了车祸和在八卦水车旁的那次,只要有阎母出现,周聿琛必定会发生异动。 比如餐桌上无端的怨气;被佛珠伤的那么厉害,阎母来到病房,他硬是苏醒了一阵;还有现在,从上车开始,他就在聚灵镯里左冲右撞,要不是云旌压制着,恐怕早就钻出来了。 云旌低低笑着,试图从他这得到更多的信息:“相比于寻找上代灵渡师,我现在更想知道……你的事情,说说吧,你到底是谁?怎么死的?和阎家什么关系?” 她单刀直入,坦诚问出。 话音刚落,滋啦一声,周聿琛毫无征兆地原地消失。 下一秒,一张放大的俊脸猛地闪现到她面前。 周聿琛眸底阴霾翻涌,深不可测,他俯着身子,将云旌圈在身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停滞。 二人四目相对,呼吸声与怨气相互纠缠。 云旌能清晰地感觉到周聿琛的目光,如同画笔一般,正一笔一笔地描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停在她的唇上。 过分的凝视,让云旌产生了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又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身体紧绷,极力克制才压下了踹他裤裆的冲动。 “看够了吗?” 云旌眼神里泛起杀意,“还是说上次的教训不够深刻,想再‘回味’一次?” 第23章 乱我道心,妄图勾引 见她生气,周聿琛反而笑了。 俩人鼻尖贴近,像是在无声拉扯,滚烫阴冷的气息不停地在唇齿间疯狂交换、试探。 痒…… 一种细细密密的麻痒,毫无征兆地从唇瓣上蔓延开来,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小虫在爬,那痒意钻进唇缝里,勾得云旌浑身发软。 这该死的周聿琛,竟敢乱我道心,妄图勾引我! 她眸光一凛。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将膝盖屈起,没有半分犹豫,带着一股狠劲,精准地朝他毫无防备的底盘撞去! “呃!” 周聿琛闷哼一声,弓着身子,整张脸痛苦地皱在一起。 云旌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嘴上恼人的痒意荡然无存。 “别以为你帮过我就可以为所欲为,管好你的下半身,再有下次,就不只是‘疼’这么简单了。” “你这女人……” 周聿琛眸底猩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我只是在想该是多毒的一张嘴,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问出‘你是怎么死的’这种问题。” 云旌显然不信。 周聿琛看着她,脸色幽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追问怨魂死因,无异于揭人伤疤。” 云旌被他噎了一下,下意识想反驳。 但话到嘴边,又突然意识到,她一心想着探究真相,确实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在慈幼堂摸爬滚打十八年,她虽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也比常人更容易产生共情。 周聿琛敏锐地捕捉到了云旌的心虚和理亏,他话锋一转,悄然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抱歉。 “至于我是谁,怎么死的,和阎家的关系,” 低沉阴冷的声音从他薄唇中吐出,“这些问题,我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周聿琛狭长的眸子眯起,“因为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不过你想知道上代灵渡师失踪的真相,想知道阎家的秘密,想得到我的答案……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我有个条件。”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帮我重塑肉身,助我死而复生。” 云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迅速从愧疚的情绪里抽离。 “你当这是儿戏吗?死而复生,逆转天道轮回,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我知道,” 周聿琛掀起眼皮,幽幽地看着她,“但我也知道,这件事你能办到。” “好好好,算你看得起我!” 云旌都气笑了,“先不说这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单是集齐那传说中的灵物就难于登天,你觉得你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恰好能集齐全部?就算我愿意帮你,那灵物也不会凭空掉下来!这根本就是一条绝路!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的话如同冰水,试图浇灭周聿琛不切实际的幻想。 谁知,周聿琛听了,反而眼睛亮得吓人。 “运气?” 他声音蛊惑,唇角勾起,“我想我的运气足够好,不然我也不会一片混沌中遇见你。” 云旌深吸口气:“你能不能别这么莫名自信……” 话音未落,客厅里那面巨大的电视墙切入了一条紧急新闻播报—— “紧急插播!我国南方以赫阳为首,数省突发百年未见的极端旱灾!灾情发展迅猛,一夜之间,江河断流,大地龟裂!情况万分危急……” 新闻画面快速切换,入目的是赤地千里,难民成群。 云旌看着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旱灾景象,耳朵里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一夜之间’、‘百年未见’、‘极端旱灾’…… 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她转过头,无比震惊地看向周聿琛,脱口而出:“不是你小子……还真他娘的有几分狗屎运在身啊!?” 刚说完灵物难寻,这极端天气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周聿琛也是一愣,他看向电视墙:“你是说……?” “云儿。” 话被打断,云旌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阎承朝这边走来,钱管家正毕恭毕敬地把书房门带上。 他刚刚接到父亲电话,之前那场意外车祸引发的舆情风暴,让天盛集团股价大跌,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天盛此时急需一针强心剂来稳定局面,挽回社会声望。 眼下正好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南方突发大旱,如果向重灾区捐赠物资,必定会重新赢得公众好感,拉动股价上涨。 而祸事是阎承闯下的,运送物资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他头上。 他理解父亲的考量,这非但没让他产生抵触心理,反而因能借此机会为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做点实事,而感到高兴。 “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云旌抬头看他。 阎承掠过她脸,视线被电视里播报的新闻吸引:“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父亲让我带队运送物资去灾区……顺便平息一下之前的舆论影响。” 云旌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然后呢?你不打算带我去吗?” 阎承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他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你……想去?” 说完,他眉头皱起,想到灾区恶劣的环境,语气不自觉地放轻,生怕吓着她似的。 “那边现在情况很糟,路都断了,可能连干净的水都没有,更别说像样的住处……” 云旌盯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微妙:“阎承,你该不会觉得,我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吧?” 阎承有些慌乱,生怕她误会,他连忙摇头,温润的嗓音里急促了几分。 “没有,云儿,我怎么会觉得你不行。” 他看着她,语气认真,“你很强,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只是怕你受苦。” “我不想让你睡不好、吃不好,甚至可能……连洗澡都成问题,” 他顿了顿,手指蜷向掌心,轻声道,“我舍不得。” 云旌忽觉手腕一热,低头看去,是新婚那夜与周聿琛脖子相连的红线再次显现了。 此刻与以往不同,红线竟泛起了阵阵红光,如同被灼烧了一般,隐隐发烫。 更奇怪的是,她的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莫名地情绪涌了上来,像是烦躁,又像是……嫉妒? 第24章 救灾都这么高调? 她下意识抬头。 阎承正专注地望着她,眉眼温润。 ……烦死了! 云旌心里蓦地冒出这么一句。 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凭空出现。 也说不清到底在烦什么,反正就是烦。 还没等她想明白,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凉飕飕的嗤笑。 “啧,真肉麻。” 周聿琛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她身侧,半透明的身体倚在沙发上,一脸嫌弃的看着阎承。 云旌眉头皱起,难道是这死鬼干扰了我? 她顺势将腕上红线一拉。 周聿琛随即一个趔趄,像条狗一样匍匐着。 他低头瞥了眼拴在脖子上的红线,眸色暗了暗,随即挑眉看向云旌,阴阳怪气道:“怎么,说你老公你不乐意了?那我夸两句总行了吧,你老公对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你老公! 云旌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回怼,周聿琛却突然爬着凑近,冰凉的手指虚虚地点了点她额间的红印,声音压低,带着几分危险意味。 “我不管你的情感生活,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他罕见的认真,隐隐警告道,“切断红线,重塑肉身,既然愿意帮我,就不能反悔。” 说完,不等云旌反应,他身形一晃,直接化作一缕湖蓝,钻进了聚灵镯里。 云旌:…… 是不是最近好脸给多了,这老小子都敢威胁我了? 阎承察觉到她走神,轻声问:“怎么了?” 云旌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腕,红线灼热的余温还未完全消退,仍在皮肤上隐隐发烫。 “没事,”她硬邦邦地说,“就是突然觉得,你这人有时候真的挺烦的。” 阎承一愣,随即失笑,眼神依旧温柔:“嗯,是我不好。”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她在烦什么。 而她,也说不清楚。 …… 翌日清晨,阎家庄园前。 八月的太阳刚刚升起,天气就已经热得让人受不了。 十辆重型卡车整齐排列,车身上印着“阎氏天盛集团慈善救援”几个大字,分外醒目。 每辆车都标配了两名穿着制服的押运员,腰间别着对讲机,看起来很专业。 更夸张的是车队末尾那辆改装过的豪华房车,里面应有尽有,真皮座椅,小型浴室,甚至还有简易医疗舱,显然是专门为阎承准备的。 钱管家正一丝不苟地核对物资清单,见云旌和阎承走来,立刻鞠躬:“少爷少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云旌扫了眼车队,挑眉:“你们阎家救灾都这么高调?” “是父亲的意思,” 阎承无奈一笑,“毕竟这次也关乎公司形象。” 他话音刚落,身后园门内就有人唤他。 “阿承!” 阎母被吴妈推着轮椅匆匆赶来,她穿着真丝睡裙,肩上草草搭了条薄纱披肩,脸上满是焦急。 “妈,” 阎承快步迎上去,蹲在她面前,“您怎么出来了。” 阎母一把抓住阎承的手,她掌心湿冷:“你真的非去不可?新闻说那里已经热死人了!你从小就不耐暑,万一出事怎么办?” 说完,她眼眶红了一圈。 汗珠从阎承的额头滑下,他没顾上擦,轻轻回握母亲的手,温声安抚:“车队带了足够的冰桶和药品,我不会有事的。” “可……” 阎母张了张嘴,突然瞥见站在阴凉处的云旌,脸色瞬变。 她硬生生咽下原本想说的话,勉强扯出一抹笑:“你也去?” 云旌并不打算搭理她。 周聿琛飘在一旁,讥笑道:“你婆婆变脸够快的。” 你婆婆! 云旌暗骂。 阎母收回视线,又急切地转向儿子:“阿承,妈妈不是要拦你,可是……” 她面露心疼,哽咽道,“你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哪儿吃过这种苦……” 不待阎承回答,阎父从园内大步走来,瞧见这母子俩还在腻腻歪歪,顿时面露不悦:“该出发了,别耽搁时间。” 阎母闻言,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抬脸第一次顶撞了自己的丈夫: “阎佑信,你就这么狠心吗!外面那个野种天天在董事会出风头,这种苦差事倒是想起阿承了,他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也是你的亲儿子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阎父眼神一厉,正欲发作。 阎承连忙按住母亲的手:“妈,是我自己想去。” “什么?” 阎母怔住,指尖冰凉。 阎承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的表情从震惊到犹疑,最后变成复杂的挣扎。 “……你确定?” 她紧紧盯着儿子。 见儿子点头,阎母便犹豫着不再强留。 她含泪,从轮椅侧袋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塞进他手里。 “里面是现金,还有……” 她缓了下情绪,低声道,“你张叔叔的电话,他在那边有熟人,万一有事可以联系他。” 吴妈往前凑了半步,假意整理阎母的披肩:“太太,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就放心吧。” “还在磨蹭什么!” 阎父看了眼表,皱眉冷视,“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阎母手指一颤,却把阎承拽得更紧。 “我跟我儿子说句话都不行了吗?五分钟都等不了吗?” “等?” 阎父烦躁地扯着领带,唾沫横飞,“整个车队都在等你演母子情深,从昨天说到现在,没完了是吧?” “爸,是我耽误时间了,” 阎承突然出声,声音不轻不重,却让阎父的话头戛然而止,“我这就出发。” 阎父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要不是明哲那孩子抽不开身,哪还用得上阿承亲自出马挽回天盛声誉。 阎母松开阎承的手,泪眼婆娑地靠回轮椅,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去吧,到了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房车启动时,阎父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庄园。 后视镜里,阎母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渐渐模糊,而吴妈正手忙脚乱地捡掉落的披肩。 “有意思,” 云旌调侃道,“一个两个都跟演话剧似的。” 阎承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习惯就好。” “习惯?” 周聿琛望着远去的阎家,红线在他脖子上若隐若现,“有些东西,永远也习惯不了。” 云旌睨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车窗外,公路向前延伸,速度飞快。 第25章 神仙姐姐 两日后,抵达灾区中心,赫阳。 卡车碾过龟裂的土路,地面硬得像石板,裂开的口子深不见底,纵是再减震的轮胎,行驶起来也非常颠簸。 视野所及之处,树木光秃,田地里没有庄稼,只有一片片蔫黄的枯草。 车门打开,热浪扑面而来, 云旌踏下车,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地上热的烫脚,她环顾四周,到处死寂沉沉。 猝不及防的,袖口处传来微弱的拉扯感,低头去看,一只瘦小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紧挨在了她腿侧。 是个小女孩。 女孩头发枯黄打结,小脸脏兮兮的,眼睛却出奇的大,嵌在深陷的眼窝里。 她仰着头,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呐:“神仙姐姐……你是来下雨的吗?” 云旌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她蹲下,视线与女孩平齐,抬手拂去她脸上的尘土,轻声细语道:“我不是神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爸爸妈妈呢?” 女孩眼神空洞,麻木茫然。 “阿爸阿妈,” 她的小手指向村落深处,“睡在那儿,好久了,叫不醒。” 叫不醒? 云旌的小臂停在半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脑子里诸多猜想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小女孩又轻轻扯着她衣角,指了指着张开的嘴巴,祈求道:“神仙姐姐,我饿,想喝水……” 云旌眼睫颤抖,短短几个字刺得她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汹涌而来—— 在慈幼堂无数个冰冷的长夜中,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肚子饿得连酸水都反不出,耳边是其他孩子同样在挨饿的小声啜泣。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她就暗暗发誓。 长大后一定要很强很强,强到一天能吃六顿饭,顿顿都能吃撑,还要让全天下的孤儿都住进慈幼堂里,让慈幼堂变成真正的家,让所有孤儿都忘记饿肚子的滋味儿。 鼻腔里的酸涩感直冲眼眶,云旌下意识屏住呼吸,强行将汹涌而来的情绪压了回去。 长舒口气后,她露出温柔的笑,握住女孩的小手,安抚道:“好,姐姐知道了,马上就有吃的了,很多很多吃的,还有很多水,多到你喝不完。” “真的吗?” 小女孩眼神希冀。 云旌嗯了声,重重点了下头:“姐姐不骗你。” 阎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旁,他沉默地听着,温润的眉宇间凝着痛楚,他没说一句话,从管家手里接过面包和水递给云旌。 “谢谢。” 云旌将食物放在女孩枯瘦如柴的小手里。 女孩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她几乎是本能地扑向食物,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云旌静静地看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闷又酸。 她拿出湿巾,等女孩稍缓时,极其耐心地,一点点替她擦拭掉脸上的碎屑和污痕。 周聿琛半透明的身影在灼热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虚化,他看着眼前的景象,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复杂。 “天盛!是天盛阎家的车队吗?” 一个满面风霜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跑来。 他冲到近前,看到卡车上的字,顿时激动得无以复加:“来了!你们终于来了!老天开眼!谢谢!谢谢!” “你是?” “我是赫阳的镇长……” 他抓住阎承手臂,语无伦次,“救救大家!求你救救大家!水……粮食……药……什么都行!” 阎承稳稳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您先别急,我们带了足够多的物资,马上就能分发下去。” 站在一旁的钱管家心领神会,他拿起对讲机发号施令: “全体都有!一组负责饮用水,开箱即分;二组负责基本口粮,优先妇孺;三组协助医疗队搭建急救点,药品器械轻拿轻放。动作要快!效率要高!” 根据指令,押运员们立刻在卡车里爬上爬下,将物资快速有序地搬下来。 “谢谢!谢谢!” 镇长感恩戴德,一个劲儿地鞠躬道谢,恨不得跪在地上磕两个。 随着物资卸下,村里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但人数较少,且个个面黄肌瘦。 阎承皱眉,看向镇长:“目前整个赫阳,确切需要救助的人口还有多少?” 镇长布满血丝的眼睛涌上绝望。 “人……都没了……” 他捂着头,痛苦万分,“我们这地方,原先有四五万人,现在能喘气的……怕……怕是连两千都不到了……” 这个数字如平地炸雷,所有人皆是一惊。 云旌擦拭女孩嘴角的动作一停,没想到事情比她预期的还要严重。 要知道,从旱灾出现到现在,才不到一周,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规模的伤亡。 阎承温润的面容瞬间绷紧,脸上血色尽褪:“是出现了瘟疫吗?” 老话讲,大旱之后,必有大灾。 尤其是瘟疫,在饮用水匮乏的情况下,人类的求生本能,会迫使他们喝下不知名的东西,从而出现各种疾病。 “不……不是……”镇长摇头。 云旌看向他,目光如炬:“那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是渴死?饿死?还是……” “饿死的有……渴死的也有……” 镇长涕泪横流,脏污的袖子胡乱地抹着,“可更多的是突然间就没了……昨天还好好的,早上人就干了!” “干了?” 云旌重复着这个词,心中警铃大作,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周聿琛。 周聿琛一脸凝重,全身散发出冰冷的煞气,与周围的灼热格格不入。 镇长打了个哆嗦,抬起浑浊的泪眼看了看天空,喃喃道:“是要下雨了吗……怎么感觉凉快了……” 就在所有人沉默不语的时候,突然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钻进了耳朵里。 “他说得没错,情况比你们看到的还要糟。”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扭曲的热浪中走出一纤弱女子。 “云婷?” 云旌眼睛倏然睁大,“你怎么在这?” 云婷嘴唇干裂,朝她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提前两天就到了。” 第26章 邪性东西 她声音很轻,透着一股子倔强。 阎承看着她略有晒黑的脸庞,内心震动不已。 他下意识地认为像云婷这样,从小被精心呵护在温室里的富家千金,是绝不可能主动踏入苦难之中的。 只有像云旌这样坚强果敢、不惧风浪的女性才会选择以身犯险来到这里。 可此刻,眼前的云婷,彻底地颠覆了他固有的偏见,他这才清楚地知道,自己之前的看法是多么地片面和想当然。 云婷察觉到阎承的目光。 她抬眼扫过他,脸上是明晃晃的疏离和抵触。 在她眼里,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男人,不过就是个倚仗权势逼迫女性就范的伪君子。 云旌没有注意到俩人的变化,她此刻更关注的,是现状。 她看向云婷,不解道:“既然提前两天就到了,那应该有不少物资才对,可为什么这里看起来还是那么……?” 她环顾四周,意思很明显。 云婷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她双手攥拳,压下心中恐惧。 “所有运来的水和食物,不管藏在哪里,第二天天亮,都会不翼而飞。” 见云旌匪夷,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几乎耳语。 “而且,每天都在死人……死相非常可怕……” 她闭上眼,似乎不忍回想,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继续开口,“无论是难民,警察,还是消防员……都毫无差别,全被吸干,只剩一层薄皮包着骨头,就像……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 阎承神情微惊。 周聿琛脸上阴郁。 “这么邪性的东西,你确定是能重塑肉身的灵物?” 云旌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镇长轻轻摸上小女孩乱糟糟的头发,缓缓开口:“这孩子她爸妈,就是昨天早上暴毙的。” 女孩年纪尚小,对死亡没什么概念,甚至不懂暴毙的意思,一心都在食物上,正努力地把最后一点面包塞进嘴里,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镇长眼神悲凉,音腔沉重:“一家三口,就留她一个,她这么小……以后可怎么活啊……” 女孩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随即仰起脸,小嘴一咧,脆生生地喊道:“神仙姐姐,我还要。” 天真无邪的呼唤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云旌心底。 她看着女孩被食物撑得鼓起的小肚子,再想到女孩那已经死去的爸妈,一股强烈的心酸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云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小妹妹,你已经吃了很多了,再吃下去,小肚子会被撑破的,会很痛很痛的。” 她指了指女孩溜圆的肚皮,“我们等一会儿,等小肚子休息好了,再吃一点点,好不好?”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云旌漂亮又温柔的脸,似乎听懂了一点,但又好像没听懂。 她摇了摇头,声音小小的:“神仙姐姐,我不吃了,可是……我还想再拿一些,留给阿爸阿妈,他们现在饿晕了,睡着了,面包这么香,他们吃了一定会醒过来的!” 云旌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对着面前这双清澈见底,充满希冀的眼睛,她张着嘴,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旁边的阎承眼眶泛红,面露悲悯。 他转过身去,背对众人,将头高高仰起,极力克制下,才没让那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 小女孩懵懂地看着面前突然陷入悲伤的大人们,有些害怕。 她怯生生地问镇长:“于伯伯,我是说错话了吗?” 这声稚嫩的询问,无疑是往众人鲜血淋漓的心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云婷再也忍不住,她别过头,用手背死死捂着嘴,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 于镇长两眼含泪,看着女孩纯洁无邪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她的阿爸阿妈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缓了会儿情绪,他吸着鼻子,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没有……小月儿这么乖,不会说错话,” 于镇长哑着嗓子,“小月儿最乖最懂事了,爸爸妈妈要知道小月儿这么挂念着他们,一定会……会非常高兴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镇长的声音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两臂之间,在小月儿看不见的地方,泪如雨下。 周聿琛伫立在小女孩身后,眸光中有愤怒,有痛惜,更有一种刺骨的寒意,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邪性的东西给揪出来,当场挫骨扬灰! 小月儿看着泣不成声的于伯伯,巨大的悲伤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善意的谎言或许能保护孩子一时,但绝对保护不了一世。 与其让孩子在无尽地时间里等待,还不如让她知道真相,明白死亡的意义。 “小月儿,” 想到这,云旌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听姐姐说,你的爸爸妈妈去天上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去天上?” 小月儿眨着眼睛,“天上好玩吗?阿爸阿妈去天上干什么?为什么不回来了?” 说着说着,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小嘴一瘪,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他们……是不要月儿了吗?” 云旌握住她双臂,心中有些不忍,“当然不是,爸爸妈妈是最爱你的,他们不会不要你,是因为……有坏人,很坏很坏的坏人……他们……” 云旌顿了顿,深吸口气,继续道,“……把你爸妈害死了。” “害……死了?” 小月儿依旧懵懂。 但“坏人”和“害”字带来的恐惧感是最直接的,她小小的身体开始发抖。 “嗯,害死了。” “所以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天上,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旌捧着她脸,一字一句道,“但你不用害怕,姐姐在这里,姐姐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那些坏人,替你爸妈报仇。” 最后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带着满满的杀意。 小月儿呆呆地看着云旌。 神仙姐姐的眼睛好亮,也好吓人,像电视里要去打妖怪的孙悟空。 第27章 再敢动下试试? 她不太懂‘报仇’是什么意思。 但‘坏人’‘害死’‘不会再回来’几个字眼,她再小,也能明白个一二了。 这几个冰冷而沉重的词语,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落进她懵懂的世界里。 原本困惑的眼睛,登时失去了所有光彩,再度变得空洞茫然。 她似乎明白了‘去天上’的真正含义。 不是像故事里的神仙,也不是睡着了,更不是饿晕了,而是像村里那些被抬走的、盖着白布被烧掉的人一样…… 是再也见不到,再也摸不到,再也听不到阿爸阿妈叫她“乖女”了。 轰~!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黑压压的潮水,将她彻底吞没。 她呆呆地站在那,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沾满尘土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泪痕。 云旌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抬手帮她擦拭。 小月儿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哇的一声,彻底哭了出来。 “神……神仙姐姐……” 她张开小手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云旌脖颈,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月儿好怕……月儿好怕……” 她死死抱着云旌,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云旌下巴抵在她细软的头发上。 只能用力地抱紧她,无声地承受着这份沉甸甸的悲痛。 云婷早已哭成个泪人,她用力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云旌……你刚刚说报仇,难道……难道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害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在她身上……探寻,怀疑,希望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 云旌喉咙有些发紧。 她确实有所猜测,可眼下没见到‘真枪实弹’,她也不敢妄下论断。 尤其目前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刻,说出来,怕是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就在这时,钱管家分发物资的窝棚里突发暴乱。 “呕——” “别他妈抢我的!” “水!给我!快点给我!” “滚开!别挡道!” 原本还算有序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个面黄肌瘦的灾民,正疯狂地扑向那些还未打开的物资箱。 他们拼命把压缩饼干往嘴里塞,腮帮子鼓胀得变了形,却还在使劲吞咽,结果噎得直翻白眼,随即剧烈的咳嗽呕吐出来,污秽喷溅得到处都是。 还有为了争夺一袋面包或一瓶水,像野兽般互相推搡、咒骂,甚至厮打。 一个瘦弱的老人被粗暴地推倒在地,没等他爬起来,刚抢到的罐头就被年轻男人夺走了。 钱管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劈了:“住手!都住手!慢慢来!别抢!食物和水是够的!管够的!大家都有份!” 但他的声音刚发出,就被嘶吼和抢夺声淹没,不起任何作用。 混乱的人群里,一个刚因猛塞食物而呕吐完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地扶着膝盖喘气,但他一看到旁边滚落的饼干,眼睛里立刻放出骇人的绿光! 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饼干,不顾自己还在干呕,撕开包装就拼了命地往嘴里塞。 “够个屁!别听他的鬼话!” 那个男人一边狂吞饼干,一边指着车上的物资,“等到明天早上,这些,还有这些,所有的好东西都会没了!现在不吃,现在不抢,等下一顿?下一顿在哪儿呢!?与其饿死渴死或者变成干尸,我……我宁可撑死!做个饱死鬼!” 话刚说完,‘哇’的一声,他又吐了一地。 这番话,如同燎原之火,迅速蔓延! 更多的人红着眼加入了哄抢的行列!场面彻底失控! 云旌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她将怀里哭得几近脱力的小月儿轻柔地放到云婷的臂弯中。 “抱好她。” 云婷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暴乱吓到了,但仍尽力保持着冷静,她接过小月儿,紧紧地搂进怀里。 “疯了……疯了……这群人疯了……” 于镇长双眼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众人。 阎承脸色凝重,他冲过去试图拉开扭打的灾民,却反被混乱的人流撞开。 尤其在看到钱管家被推倒地的时候,他更是心急如焚:“冷静!大家都冷静一下!” 可任凭他怎么扯着嗓子喊,都没有人听他的。 原本维持秩序的押运员们,虽说训练有素,但双拳难敌四手,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急了眼的灾民打得鼻青脸肿。 云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再无半分温和,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她转身上车,从车座子下面抽出一条闪着乌光的甩棍。 稍稍用力,甩棍在她手中利落抖开。 她没有丝毫废话,迅速上前,对着那几个带头哄抢,煽动人心的难民就是一顿暴打! “呃啊~!” “好疼!啊!” “别打了!别打了!” 这些人哭着求饶,云旌置若罔闻,手中的甩棍舞得呼呼生风,她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丝毫花哨,为了避免伤及人命,还是专挑着肉厚的地方打的。 可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那不要命的抢夺米袋,云旌半点没惯着,一棍敲到他手腕上,米袋随着惨叫,应声落地。 旁边正撕拽其他灾民手中水瓶的男人,被云旌一脚踹在腰眼上,他捂着后腰,踉跄着撞倒一大片人。 “谁他娘的敢踹我!?” 还没等他爬起来,冰冷的甩棍就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再敢动下试试?” 云旌的声音不高,却让他停了动作。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美得不像真人,眼神却比刀锋还冷的女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索命的罗刹! “都给我住手!” 云旌厉喝一声,甩棍化作一片乌影,猛地往身后一扫,精准地抽在另外几个闹得最凶的人的小腿和手臂上,顷刻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一次,效果立竿见影。 她那凌厉狠辣、毫不留情的劲儿,比任何口头劝阻都管事。 刚刚还乱成一锅粥的现场,现在全安静了,个个老老实实的,动都不敢动一下。 第28章 TA好强!我好爱! 云旌站在人群中心,手中甩棍斜指地面,汗水沿着她冷冽的侧脸滑落,几缕发丝贴在她皮肤上。 她抬起那双淬了冰的眸子,缓缓扫过全场。 每个被她目光触及的人,都如同被毒蛇盯着,顿感浑身发毛,不由自主的瑟缩身体,躲避视线,大气都不敢喘。 “都给我听清楚了!” 云旌声音不大,但穿透性极强,在场的每只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粮,我有!水,我也有!足够你们所有人活命!” 她目光森寒,刻意看向被打翻在地的那几个刺头,一字一句道,“但,谁再敢寻衅滋事,别怪我让他当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股无形的杀气随着她的话语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所有灾民,包括那些被打伤的刺头,都感觉到有股寒气从天灵盖直冲脚底心。 这股寒气于普通人而言可能冰冷刺骨,但对于在酷热中挣扎许久的人来说却十分舒适,如同炎炎夏日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燥热,抚平了内心的绝望和不安。 众人惊疑不定地感受着这莫名的凉意,随即将所有目光全部聚集在中央那个手持甩棍,如同降世神祇般绝美的女子身上。 顿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似野草般在他们心头疯长: 神女!一定是神女! 是她带来的凉意!是她镇压了混乱! “神……神女显灵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因害怕而安静下来的窝棚,再度热闹了起来。 所有灾民,神情激动,议论纷纷。 “她一定是神女!” “刚才还热得要命,她一出现就好凉快!” “神迹!这是神迹啊!” 云旌眉头蹙起,事态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这时,于镇长拨开人群,踉跄着挤到最前面,他布满风霜的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您……您真的是……” 他回想起刚刚的那个哆嗦,瞬间恍然,“难怪!难怪先前在您身边,我就觉得……觉得那股子燥热轻省了些!” 脑子里过电影般闪过与神女接触的细节—— 突然,他瞪大眼睛,他记得神女对小月儿说过,她会找到那个害人的东西,为小月儿家人报仇。 而小月儿的仇人,就是那个让无数灾民一夜之间变成干尸的祸患! 若是解决了祸患,也就意味着几乎不会再死人,这场浩劫也终将会过去! 念头如火种,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希冀。 他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了滚烫的土地上。 这一跪,如同无声号令。 周围所有灾民,像被风吹倒的麦子,齐刷刷地跟着跪伏下去,人群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喊: “神女慈悲!” “感谢神女救命之恩!” 场面宏大且悲怆! 钱管家目瞪口呆,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他看着被灾民奉若神明的少夫人,心中的敬仰瞬间攀升到了极点! 云婷抱着哭睡过去的小月儿,内心震撼的同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担忧,她不知道,这“神女”之名,对云旌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阎承站在人群之外,久久凝着云旌,一往情深的双眸中满是欣赏和崇拜。 云旌呼吸微滞,下意识抬手想要制止这场浩大的跪拜。 然而就在这时,她清晰地看到了伴随着那虔诚的呼声,丝丝缕缕,如烟雾般的金色萤光正从每个跪伏的身影上悄然飞出。 它们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轻盈地汇聚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条金色光流,无声地向高远苍穹升腾而去。 就在那金色光流融进天幕的瞬间,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自然而然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充沛的灵力也随之灌盈她全身。 而高悬于众人之上,源源不断地散出寒气的周聿琛,脖颈倏然一紧,红线发出耀眼的光,肉眼可见的灵气顺着红线爬了过来,随着灵气的传输,他半透明的魂魄渐渐凝实,之前被佛珠所伤之处皆已恢复如初。 这是……信仰之力!? 震耳欲聋的呼声还在龟裂的大地上回荡。 云旌和周聿琛齐齐抬眼仰望天空,惨白巨大的烈日依旧挂在那,没有一丝云彩,没有一缕风。 心有灵犀一般,二人同时收回目光,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的刹那,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轻撩拨动,连接俩人的红线,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一阵一阵地散出红光。 怦!怦!怦! 这是……? 云旌匪夷,哪来的心跳声跟打铁的似的? 周聿琛看着脖子上的红线,眸色渐渐晦暗。 奇怪的情绪再次从云旌心底钻了出来—— 【TA好强!我好爱!】 什么鬼!? 云旌瞳孔地震,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周聿琛!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快来人啊!少爷晕倒了!” 一声慌乱的惊呼打断了云旌的思绪,阎承身体软软的半躺在钱管家怀里,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糟了!忘了他体质弱了! 云旌想也不想,提着甩棍,穿越人群来到阎承身旁,这时候莫名的情绪又来了—— 【烦死了,装货!】 云旌皱眉,但顾不上管,她迅速探了探阎承的颈动脉和鼻息,幸好,还活着。 押运员手忙脚乱地取来水和药品,管家喂他喝下后,不消一刻,他便悠悠转醒。 “云儿?” 阎承睁开眼,见一群人围着他,便挣扎着想坐起,“抱歉,让大家担心了,我……只是有点晕。” “别动,你需要休息。” 云旌话音刚落,于镇长就挪到了她身边,身后还跟着一群灾民。 “神、神女……阎先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见他欲言又止,云旌开口便道:“你是担心物资的事吗?” 于镇长连忙点头。 “神女果然冰雪聪明!这件事,我绝对不是不信您,实在是之前……” 他顿了顿,看了眼云婷,“不管是谁,带多少粮和水来,只要过了一夜,准没影儿!邪门的很!我们一点法子没有,这……这要是今晚再……” 于镇长不敢再说下去,生怕惹了神女不痛快。 第29章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而他的担忧,也让刚燃起希望的灾民们开始焦虑了起来。 “镇长说得没错,” 云婷将熟睡的小月儿放到车上后,适时走上前。 “我到的那晚,因天气太热,一时难以适应,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所以半夜我闲来无事,盘点了下剩余物资,那时候,物资都还好好地堆在临时仓库里,可是……” 她眉头蹙起,努力回忆,“后来不知怎么,我应该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一点知觉都没有,等天快亮的时候突然惊醒,睁开眼……仓库就空了,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看向云旌,眼中是困惑和后怕,“这很反常,我睡眠一直很浅,尤其在不熟悉的地方。但那晚却睡得那么沉,以至于物资被偷走我都毫无察觉,我怀疑……我不是睡着了,而是,被迷晕了。” 云婷的话,为物资消失的谜团更添了几分诡异色彩。 恐惧,开始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人心里。 这时,于镇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颤抖着往前凑了半步。 “其实,还有一件更邪门的事,” 他紧张地吞咽了下,眼睛下意识地瞟向周围,生怕被其他人听见,“之前那几批来送物资的,不光是物资没了,就连人……也都在第二天早上暴毙了……” “……个个皮包骨头,死相可怖,和镇子里那些被吸干的灾民没什么两样。” 他看向云婷,额头冒出细汗,“现在想想……云小姐恐怕是唯一一个运送物资后还活着的人了。” 这话如平地惊雷,一直强装镇定的云婷瞬间脸色煞白,她脚底不稳,后退了半步。 云旌扶住她:“别怕,有我在。” “我……” 云婷抬眼看着云旌,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慌乱地探向衣服内袋,摸索了几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黄色符箓。 符箓被展开,暴露在烈阳之下。 只见原本描画清晰的符文,此刻已经模糊不清,折叠在里面的一角,仿佛被火舌舔过,呈现出不规则的焦色。 “这是你之前给我的,难道……是它救了我?” 云旌神色凝重,她当初给云婷的这张保命符,是为了防备云家的怨鬼卷土重来,毕竟根基未破,她也不能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救下了云婷的性命。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云婷捧着黄符,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颠覆—— 原来,科学的尽头竟真的是玄学! 周围几个靠得近,隐约听到只言片语的钱管家和押运员们,纷纷投来惊疑的目光。 “云儿,你会画符?” 虚弱地靠在管家身上的阎承,他挣扎着撑起一点身体,看向云旌时,眼中带着浓浓的疑惑,目光在云婷手中的符纸,和云旌的脸上来回逡巡。 “钱管家,” 云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着旁边紧张兮兮的管家下了令,“你家少爷身体还很虚弱,不宜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暴晒,把他扶回房车上休息。” 钱管家一愣,少爷显然是不想回车上的,正当他心里还在犹豫到底听谁的时,嘴却比脑子先做出了决定。 “是,少夫人。” 两名健壮的押运员立刻上前,用担架小心翼翼地把少爷抬走。 “云儿!等等!那符……” 阎承朝她伸手,试图了解清楚。 “阿承,” 云旌这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眸光中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不容拒绝, “听话。” 嗡—— 阎承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疑惑、追问、不安、担忧,在‘听话’面前,统统变得无关紧要。 如烈日薄雪,顷刻消融。 他耳朵嗡嗡作响,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发烫,连带着耳根都红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跳得又重又快,几乎要冲破喉咙! 这次的悸动,比以往来得更加猛烈…… 那剧烈的跳动声,在他自己的听觉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她叫他阿承…… 她让他听话…… 她是不是也开始喜欢上我了……? 甜蜜与心动让他变得晕乎乎的,他张了张嘴,所有想问的话都化作了乖巧的一声:“嗯。” “少爷!少爷您这脸怎么红得这么吓人!?” 钱管家大惊失色,转头对着押运员喊道,“快快快,少爷不行了!快把少爷抬进去!” 阎承一噎,脸更红了,低声道:“小声些!” 【呵,极品恋爱脑。】 莫名的念头带着奇怪的情绪又来了。 云旌抬头看向半空中持续散发寒气,充当鬼形空调的周聿琛,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神女……” 于镇长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您给云小姐的这个仙符,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能驱邪保命的?” 他看着云旌的脸色,不安地搓着手,“您看您神通广大,能不能……能不能多画几张?不用多,就几张!给几个守夜的壮小伙傍身用,您看成吗?” 见她皱眉,于镇长立刻两手作揖,哀求道,“求您了神女!不然这晚上,我们连睡觉都不敢闭眼了啊!一想到随时可能会变成干尸就……” 话还没说完,他就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这时,云婷也看向云旌,眼神希冀,如果这符真能救命,多几张自然是好的。 云旌的目光落在那焦黑的符纸上,表情极其凝重,她缓缓摇头,沉着音儿道: “符,不是随便画的。” “朱砂、符纸、笔法、灵力,缺一不可,此地无有,强画无用,徒具其形,反成靶标。” 最主要的是,她也有自己的盘算。 现在整个赫阳,还有不到两千人,如果单给几个人符箓,以现在人心惶惶的形势来看,必定会出现哄抢,甚至打斗、伤亡。 与其引起纷争混乱,还不如不画。 “现在这张,” 她眸光微垂,看向云婷手中的符箓,“力量已经损了大半,最多再护你一次。” 云旌的话如当头一棒,彻底打消了于镇长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他瞬间面如死灰。 “那……现在该怎么办?” 云婷忧心忡忡,好像眼前的困境已经到了绝路。 第30章 你真有把握斗得过它? “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求符,而是听我安排。” 云旌凝望着远处,一字一句道:“入夜之后,所有人回到屋内,闭紧门窗,塞住缝隙,无论外面有任何动静,比如哭声,怪响,甚至是我的声音……都绝对不许出来!更不许靠近存放物资的窝棚半步!” 此话一出,于镇长和云婷皆是呼吸一窒,周遭死寂般的安静。 “云旌……” 过了会儿,云婷才颤着音,神色复杂道,“那东西能悄无声息地吸干那么多人,还能强制人昏迷入睡,让物资凭空消失……它太可怕了!你一个女孩子就算再厉害,但孤身去对付那种未知的东西,还是太危险了!” 她上前一步,虽害怕但坚定,“我不能让你独自面对!我要和你一起!咱们人多力量大!绝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以身犯险!” 于镇长听到云婷的话,也挺直了腰板,提着音儿道:“对!不能让你一个人扛!我们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人多!总能帮上点忙,哪怕是放放哨,壮壮胆也行啊!” 说着,就招呼了两个看起来没那么面黄肌瘦的男人上前。 可这一举动,非但没让云旌有所松动,她的神色反而更凝重了。 她目光深邃,缓缓扫过面前一张张惊恐又勇敢的脸,嗓音冰冷道:“不行,这件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她微微颔首,气场安宁而强大。 “那东西,人多,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它的活靶子,徒增无谓的伤亡。” “你们的恐惧,你们的血气,你们的慌乱,于它而言,就如黑夜中的指路明灯,到时候怕是会一口一个……” “这样的话,会让我分心,难以施展拳脚。” 云旌的视线最后定格在云婷和于镇长脸上,她沉着音儿道:“所以,胜败在此一举,要想活命,就必须按我说的做。” “千万记住!” 为确保万无一失,云旌再次强调,“今晚,你们好好地睡一觉,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也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说完,她不再理会众人,决然地转过身,大踏步而去。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余晖勾勒着她娉伶清傲的背影,她一往无前,气势孤绝,独自一人走向空地上的窝棚。 …… 夜幕悄然降临,浓郁的黑色将整个镇子笼罩。 一片死寂。 没有犬吠,没有虫鸣,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接到通知的灾民,个个门窗紧闭,用能找到的所有破布和枯草,塞住了每一条可能透气的缝隙。 当晚,没人敢睡,尽管白日里一通折腾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大脑异常清醒,他们蜷缩在床上,两只耳朵竖起,既害怕又兴奋,高度的紧张让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他们在等。 等着看究竟是神女除妖降魔,带来雨水和生机,还是那东西再次得逞,甚至连神女也……? 他们不敢多想,不好的念头光是浮现在脑子里,就能让人恐惧到发抖。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意志力也开始松动,有人开始控制不住地打瞌睡。 窝棚内。 云旌双臂环抱,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身上的黑色冲锋衣让她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 “你不热吗?” 周聿琛从聚灵镯里钻出来,站在她面前。 云旌掀起眼皮,幽幽道:“有你这个24小时常开的随身空调,我没冻死就算不错了。” “啧,你这人真不识好歹。” 话虽这么说,但周聿琛还是老老实实地调高了温度。 见云旌又把眼睛阖上了,他看着她,漆黑的眸色深沉。 “说来说去,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你真有把握斗得过它?” 这次云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干脆道:“没有。” “没有?” 周聿琛被她噎住,默了会儿,才嗤笑道,“呵,没把握就敢夸下海口,在这‘守株待兔’……我看你真是嫌命长了!” 云旌突然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不是还有你在吗?” 视线撞上的那一刻,本来还玩世不恭的周聿琛,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恶劣地笑道:“我又不是你老公,我有什么义务帮你?” 表面上装的挺好,私底下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震得云旌的脑子嗡嗡的—— 【啊啊啊啊啊啊!!!】 【她说了!她真的说了!】 【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种话的时候眼神有多要命!嘶哈嘶哈~】 【请!你!尽!管!依!靠!我!】 云旌盯着他,嘴角缓缓勾起。 果然没错了,这几天,心底钻出来的莫名情绪,和脑子里奇怪的话,全是这死鬼搞出来的!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死鬼内心戏这么多呢? 平时装得人模狗样的,合着私底下‘烟酒都来’呗? 这阎承和周聿琛不愧是哥儿俩,一个比一个会脑补。 “怎么?无话可说了?” 见云旌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周聿琛眉头挑起,眼神戏谑,“我倒也没那么不近人情,你若是求求我,我可以考虑帮你。” “帮我?” 云旌笑了,“明明是我在帮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让你死而复生,你告诉我上代灵渡师的所有信息,而那个东西,就是给你重塑肉身的灵物之一。” “那东西到底是……” 周聿琛的话戛然而止。 一道极其轻微的的声响,清晰地钻入了他和云旌耳中。 沙……沙……沙…… 是脚步声。 沉重且缓慢的脚步声。 云旌瞬间绷直了身体,转头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她目光犀利,紧紧锁定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窝棚外浓雾四起,这雾气来得诡异迅猛,无声无息,很快吞噬了窝棚周围的一切,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翻滚而来的惨白。 那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深处,一步步,慢慢地逼近。 “雾?” 云旌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低语出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 难道之前就是这雾气让人沉睡不醒的? 第31章 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她眉头紧锁:“不是交代过所有灾民不准出门吗?怎么还有人擅自跑出来!找死吗!” 周聿琛仰着脸,双眼微阖,修长的手指抬起,将空气朝面部缓慢撩拨。 他鼻翼微微翕动,如蝴蝶初试新蕊,凝神专注。 “你在闻什么?”云旌被他的动作吸引。 “不是灾民。” “什么?” “这个气味……” 周聿琛狭长的眸子蓦地睁开,他目光森冷:“是死人!” 缠绕在他鼻部的是呛人的灰尘味,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咸鱼+发酵的味道,这味道直冲天灵,在颅内转了个圈后,又带了点甜感回到舌尖。 恶心的让人想吐。 云旌紧盯着逐渐逼近的浓雾,她压着音儿,反驳道:“不对!声音不对!那东西……不该是这样走过来的!” “哦?” 周聿琛眉梢微挑,“看来你清楚得很,都这个时候了,还打哑谜呢?”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那翻滚涌动的浓雾,如同装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在窝棚前骤然停滞,不再向前蔓延半分! 云旌瞳孔一缩,脚下本能地后撤了半步,从袖口抖出三根银针,摆出防御姿态。 见此情形,周聿琛收起笑脸,眸光一沉,冰冷的寒气瞬间扩散,随时准备迎战。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与之前沉重脚步声截然不同的声音从浓雾中传了出来。 那声音温润平和,带着古韵。 “二位贵客,夜安。” 声音不高,却在这死寂的夜里异常清晰。 随着声音传来,浓雾的中间位置,如舞台的帷幕被缓缓拉向两侧,一条缥缈笔直的路赫然出现,小路尽头,一个身影踏着雾气,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来人头戴儒巾,背着书箱,身穿洗得发白,却十分整洁的靛蓝色长衫,远远看着,身形清瘦颀长,姿态从容,有着几分书卷气。 随着走近,面容逐渐清晰,只见他肤色苍白,眉眼温和,嘴角噙着浅笑。 他站定在窝棚前,滚滚雾气在他身后翻涌合拢。 他双手交至于身前,对着云旌和周聿琛微微鞠躬,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 “深夜冒犯叨扰,小生这厢有礼了。” 他动作自然,眼神清明,看起来善良敦厚。 窝棚内,云旌指间仍然夹着银针,做出防备姿态,眼神警惕。 这书生是谁? 浓雾……是他操纵的? 站在她身侧的周聿琛,周身散发的寒气也未收敛,他上下扫视着突然出现的书生,双眸微眯,薄唇轻启: “呵,装腔作势,不人不鬼的东西,以为披了张人皮就可以瞒天过海吗?” 书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霾,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 他缓缓摇头,文质彬彬道:“这位公子何出此言?小生实在不解,你我素昧平生,何来如此大的敌意?” 周聿琛眼神恣雎,冷笑道:“装你……” 就在此时,身旁的云旌不动声色的朝他递了个眼神,让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眉头紧锁,不解地看向云旌。 ‘你要搞什么鬼?’ 云旌却在此时变脸,原本的防备警惕迅速退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艳和好奇。 她上前了半步,目光盈盈地落在书生身上,嗓音清脆悦耳:“这位公子,方才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说着,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大方,目光在书生身上流转。 “实在是……公子这通身的气度,清逸俊雅,谈吐不凡,一看便是饱读诗书之士,这身衣袍虽旧,却浆洗得如此整洁,更显公子品性高洁。在这荒僻之地,能见得公子这般人物,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云旌脸上露出女子娇羞,仿佛是发自内心的仰慕。 没想到,这番做作的赞美,正中书生下怀,原本因周聿琛辱骂而略显僵硬的笑容,瞬间舒展开来,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得意和虚荣爬了上来。 他挺了挺本就清瘦的胸膛,脸上泛起些许红晕。 “姑娘谬赞!谬赞了!” 他连忙拱手,姿态愈加风雅。 “小生不过一介寒儒,当不得姑娘如此盛誉,倒是姑娘您……” 他抬起眼,偷偷看向云旌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满是惊艳和贪婪,“才是真正的天仙化人!这月貌花容,冰肌玉骨,便是那广寒仙子临凡,也未必能及姑娘万一!今夜能在此荒村野地得遇姑娘,实乃小生前世修来的福分!” 俩人你来我往,一顿商业互捧,气氛竟变得融洽起来了! 看得旁边的周聿琛眼角直抽搐,俊脸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他拳头捏得死死的,周身的寒气不受控制的往外溢。 这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书生被云旌的仰慕和自身的虚荣心冲昏了头脑,飘飘然间,竟开始有些口无遮拦。 他露出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眼神黏腻的在云旌身上打转。 “姑娘可知,古有《聊斋》奇书?书中多有那落魄书生,夜宿荒宅,得遇天仙美眷,红袖添香,成就一番佳话……” 他越说越得意,仿佛自己就是那故事主角。 “今夜,姑娘如九天玄女降世,小生虽不敢自比那书中才子,却也觉得……此情此景,颇有几分宿命之缘的味道。” “姑娘觉得……小生与姑娘,可算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言语露骨,满是轻薄之意! 这彻底激怒了周聿琛,他再也按耐不住,整张脸因愤怒轻微扭曲,周身寒气狂涌,几乎要将整个窝棚冻结。 云锦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想拦一把,可周聿琛完全无视她。 周聿琛一把揪起书生衣领,狭长的眸子里隐含逼视: “什么狗屁才子佳人!就凭你这身不知道从哪个阴沟里刨出来的,沾满尸油的破烂行头?还是凭你这张刷了层白灰就敢出来招摇撞骗的死人脸?我呸!还寒儒,我看是尸儒还差不多,穷酸到骨子里都发霉发臭的玩意儿!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也敢在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妙语连珠,连个磕巴都不打一下。 第32章 贱人!你竟已嫁于他人! “用镜子照照你这身烂肉,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一股子千年棺材板都压制不住的陈年尸臭,隔着八百里地都能熏死苍蝇,就你这幅尊荣,也配肖想她!?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周聿琛的戾气越来越重,怨气翻涌。 “我警告你!给我老老实实地滚回你的烂棺材里挺尸,少在这里污了她的眼,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云旌当时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书生的脸色,在周聿琛的痛骂中,由红转青,由青转黑,原本带着虚假笑容的脸,顷刻间如恶鬼般狰狞扭曲!所有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 他眼中迸发出怨毒至极的凶光,死死盯着周聿琛! “你!你这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书生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刺耳,也顾不得什么儒雅了,指着他就开始破口大骂! “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孤魂野鬼!连个囫囵身子都没有的可怜虫!也配在此狺狺狂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和仙子的事!?” 骂着骂着,他似乎觉得光是骂周聿琛不够解恨。 突然转过头,伸手就去抓云旌手腕,眼底满是被戳破伪装后的疯狂和占有欲,急切道:“仙子!莫听这疯鬼胡言!跟我走!离开这腌臜之地!我定寻一处洞天福地,与仙子双宿双飞……” 【你找死!】 心底念头一涌,异变突生。 云旌手腕红线瞬起,仿佛被书生的污秽气息激着了,骤然间红光大盛,那光芒纯净明亮,不容亵渎。 与此同时,周聿琛的脖颈上也同步亮起了刺目的红光,两道红光交相辉映,将二人相连,恍若命运的红绳,超脱生死。 书生的手像被烙铁烫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他盯着将俩人紧密相连的红线,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被欺骗的狂怒:“契心络……灵魂契约!?” 契心络? 那是什么? 云旌和周聿琛默契地对视一眼。 这时,书生发出凄厉鬼啸,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死死盯着云旌,眼神怨毒无比:“贱人!你……你竟已嫁于他人!既已身属这孤魂野鬼,为何还要再此惺惺作态,与我虚与委蛇,戏弄于我?!!” 随着声声嘶吼,书生像要碎了似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纹,纹路迅速向上攀爬,直至布满了整张脸,随后又如秋风落叶一般,片片脱落。 皮肤脱落后,他彻底显露出狰狞可怖,青面獠牙的真实面目! 云旌眉头狠狠皱起! 她猜的果然没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方圆千里变作人间炼狱,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精怪,而是旱魃!还是千年旱魃! 这千年旱魃果然不一般,普通旱魃移动都是靠蹦的,他却和常人一样,是靠走的! 原本她打算趁他放松警惕,搞个偷袭,胜算会大一些, 这可倒好!遭大瘟的周聿琛,怎么就不能忍一忍!你说你非惹他干嘛!? 咱俩加一块也不是他个儿啊! 不白白送人头吗!? “吽!!!” 此刻的书生张开大嘴,散出阵阵恶臭,暴戾嘶吼,“胆敢戏耍本座!你们都得死!!” 震耳欲聋的尸吼裹挟着浓烈的尸瘴扑面而来,他作势就要往云旌身上扑! “死你个头!吃你的罐头吧!” 周聿琛动作却比他更快。 他抄起物资箱里的午餐肉罐头直接塞进了书生嘴里,紧接着他弹跳而起,闪现在书生头顶上方,右腿高高抬起,凝着滔天怨气,恍若开山巨斧,狠狠地劈在了书生天灵盖上! 咔嚓! 铁皮罐头被书生锋利的獠牙瞬间咬穿变形,混合着油脂的粉红色肉块,如泉水般从它嘴里、鼻孔里喷射而出! 他暴怒!发出冲天惨嚎! 所有藏在屋子里的灾民皆被吓得肝胆俱裂,紧紧裹着棉被,浑身冷汗直冒! 就是现在! 云旌手腕一翻,指尖寒光闪烁,嗖,嗖嗖—— 三枚破煞针直直冲向书生那双暴突出来的灰白眼珠! 噗! “嗷吼——!!我的眼睛!!” 书生只来得及偏头勉强躲过两枚,右眼却已被一枚银针扎爆,黏稠腥臭的黑色尸液汩汩涌出。 他痛苦地捂住受伤的眼睛,身后浓雾瞬间四起,侵入窝棚内,将他藏匿其中。 云旌和周聿琛立刻背靠背,警惕地看着周围。 “他的位置。”云旌低声问。 周聿琛闭眼闻了闻,随即眸色一沉:“他在快速移动,无法定位。” “卑鄙!无耻小人!竟敢偷袭我!” 这时,书生的怒吼从雾中传来,“尔等胜之不武!行此下作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光明正大的……” “哎呀呀,公子~” 云旌轻柔柔地打断了他的控诉,脸上依旧警惕,嘴上却佯装惊慌无辜道,“你在哪儿呀?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是真的心悦于你,刚才……刚才都是误会……” 书生怨毒的声音在浓雾中回荡:“贱人!休要花言巧语!既心悦于我,为何伤我!?那银针……分明是要娶我性命!” “公子冤枉啊!” 云旌带着哭腔,轻轻跺了跺脚,一副小女儿情态。 “方才……方才突然变得那般吓人,青面獠牙的……我,我一个小女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就不小心把准备给你缝制新衣的绣花针给甩出去了!” 她语气娇嗔,埋怨道,“人家本来还想着用这针线,为你缝制一件合身的长袍呢……”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听得旁边凝神戒备的周聿琛,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真的?” 然而,浓雾深处,书生竟然迟疑上了,嗓音带着希冀和被欺骗后的脆弱,“你……你当真是被吓到了,手抖?不是存心害我?还……还要为我缝衣?” 缝你个大头鬼! 云旌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情真意切,声音娇的都能滴出水来。 “自然是真的!公子风姿,小女子一见倾心,怎会存心害你?方才实在是惊吓过度,情急之下才失了手啊!” “公子……你出来好不好?让我看看你的伤,我……我心疼……” 第33章 夺人之妻,违背人伦 浓雾深处,狂暴翻涌的尸气似乎被忽悠得淡了些,书生怨毒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周聿琛:开了眼了,竟有比阎承还恋爱脑的? 谁知,仅仅顿了一瞬,愤怒的尸吼再次响起:“花言巧语!” “休想再蒙骗于我!你与他!” 白雾化出一只大手,指向周聿琛,“你们之间的契心络,是灵魂契约,是夫妻之盟!你,分明已嫁于这孤魂野鬼!岂能再言心悦于我!?我辈读书人,最重礼义廉耻!岂能……岂能行此夺人之妻,违背人伦的苟且之事!!” 真不好糊弄啊! 云旌心中念头急转…… “呜呜呜……公子!” 云旌突然微微抽泣,“你……你有所不知……那红线……非我所愿啊!” 她哭得悲切,似风中飘摇的小花,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我自幼父母双亡,为了能有一口薄棺安葬亡父,不至暴尸荒野,我……我迫不得已,变卖了自身,给一个死去多年的富户做了阴妻!没想到会被劳什子红线所连!”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想嫁给一个死人!我拼命想摆脱!可是这红线……无论我逃到哪里,它都如影随形,这怨鬼……” 说到这,云旌恨恨地瞥了周聿琛一眼,继续哭诉道,“便是那富户的鬼魂!他仗着阴婚,一直纠缠于我,我……我真是苦不堪言!只想寻个依靠,摆脱这噩梦般的束缚啊!” 凄惨的故事,配上云旌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任谁看了都得心疼的揪揪的! 浓雾中的尸气再次凝滞。 “竟有此事!你竟是被胁迫!?被这恶鬼纠缠!?” “千真万确!” 云旌用力点头,委屈拭泪,“公子饱读诗书,最明事理。你想想,若非被逼无奈,我一个活生生的女子,怎会愿意与一只怨鬼缔结姻缘?我日夜都想着摆脱他,如今得遇公子这般风骨清正的君子,我才看到一丝希望啊!公子……你帮帮我……好不好?” 终于,终于可以摆脱这红绳了! 没想到答应周聿琛的第一件事这么快就能完成,果然这老小子运气够好! “原来如此!竟是这恶鬼作祟!强占民女!实乃天理难容!” 浓雾中,尸气滚滚,书生义愤填膺,“仙子莫怕!待本座诛杀此獠,灭其魂体!这强加于你的契心络,失了契约之主,自然会烟消云散,届时,仙子你便自由了!” 就在他心神动摇之时,周聿琛突然出声。 “九点钟方向!两米!” 云旌眼中寒光乍现,所有伪装瞬间褪去,袖口一抖,三枚银针已在指间,猛地一挥! 嗖!嗖!嗖! 浸了鸡冠血的银针,撕开浓雾,破空而出,直射周聿琛所指方向! 嗷吼!! 凄厉的惨嚎再次冲破夜空,浓雾疯狂翻涌,隐约可见书生仅剩的左眼也被银针贯穿扎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贱人!你又骗我!!” 旱魃书生彻底疯了,爆发出恐怖的尸气,浓雾被搅得天翻地覆,“我要杀了你们!撕碎你们!把你们的魂魄都炼成傀儡,日日受烈火焚烧!” 周聿琛悬浮在上空,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慢悠悠道: “啧啧,书是读了不少,脑子却一点没长,连兵不厌诈,虚则实之的道理都不懂,就你这样,被人卖了都还得帮人数棺材钉,哦,不对,你现在……好像也用不上棺材钉了?” 吽!! 书生被刺激的直冲过来,可没了眼睛,他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不得不夸一句,某人手法够准的。” 周聿琛环抱双臂,眸光潋滟,笑容促狭。 自打云家那次,云旌痛定思痛,在医疗中心陪阎承的时候,苦练了一个月,总算是看到了点成效。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趁他病!要他命!” 随即欺身而上,没有丝毫犹豫,手中拿着窝棚里捡的菜刀,直劈书生心口! 与此同时,周聿琛双掌聚着阴风,狠狠拍向书生后背! 吼!!! 书生虽双目受创,但千年尸气和怨念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凭借对杀气的超强感知,迅速一偏,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云旌那致命一击。 但菜刀还是狠狠砍进了他肩膀中,他来不及喊痛,上半身突然反着拧过来,伸出干爪与周聿琛掌心相对! 砰!! 二人四手贴合处,尸气与怨气剧烈碰撞,激起一个圆形气波,迅速向周围扫荡,气波所及之处,物资均被掀翻,现场一片狼藉! 云旌再度手起刀落,狠狠砍向书生的大脖筋! 铮—— 没成想他骨头硬如钢筋,震得云旌虎口生疼。 “你找死!” 旱魃书生长啸一声,爆发出无尽尸气。 周聿琛瞬间被弹开,整个鬼如同破布口袋一般落在地上,才被信仰之力凝实的鬼影,又变得魂魄不稳,忽暗忽明。 这时,旱魃书生干瘪的手臂化作钢鞭。猛地向后横扫开来! 云旌瞳孔骤缩,身形急退,但仍被那裹胁着恐怖尸气的臂风扫中了边缘,黑色冲锋衣瞬间被撕裂了一块,她发出一声闷哼,短短几秒,被逼退数步! 她擦掉嘴角血迹。 杀千刀的,这千年旱魃,比她想象的还厉害! 旱魃书生受到重创后,被激发了更凶戾的怨气,周身尸瘴翻腾如沸,隐隐有失控暴走的迹象。 云旌咬紧牙关,急得不行。 不能再拖了!必须先把他的怨气给泄了! 她当机立断,伸手召出净魂幡:“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净秽除怨,安魂定魄!敕!” 云旌口中急速念诵咒诀,指尖逼出一滴精血,点在幡面中央后,抛向空中! 净魂幡爆发出阵阵金光,如黑夜明灯,带着洗涤一切污秽怨念的清净之力,直直洒向那狂暴的旱魃书生! 书生周身翻腾的浓黑尸气和怨气,如冰雪遇骄阳,登时发出‘滋滋~’的动静,他的动作也似乎因痛苦有了片刻滞缓,扭曲狰狞的脸上,竟隐约浮现出迷茫之色。 有效! 云旌心中一喜,正要全力催动净魂幡! “吼嗷嗷嗷嗷——!!” 第34章 以吾之血,祭吾之器! 就在这关键时刻,旱魃书生像是被唤醒了生前最痛苦的记忆,脸上的迷茫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怨毒和暴戾! 长啸声起,怨气以他为中心,如黑色江涛向四周决堤而来! 祛除污秽怨念的净魂幡,被这至阴至邪的煞气反复冲刷。 似风中残烛,只坚持了不到一息,幡上的所有符文便都黯淡无光,幡面剧烈颤抖,金色光芒骤然熄灭! 啪嗒一声,无力地掉落到云旌脚边。 云旌盯着失了颜色的净魂幡,脸色煞白! 这可是天道给她的临凡法宝,专克怨灵邪祟,从未遭过如此大难。 这千年旱魃的怨气……竟恐怖如斯! 连净魂幡都无法承受其反噬!? “找死!” 看到云旌受挫,周聿琛暴怒,他散出前所未有的刺骨寒气,双掌之上,燃起幽蓝鬼火,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再次扑向旱魃书生! 然而双目尽毁的旱魃书生,其恐怖远超于想象。 他仿佛能看到周聿琛的攻击,抬起被尸煞包裹的手臂,精准地迎上了周聿琛的双掌! 砰!! 两股至阴至邪的力量,再次猛烈撞击,爆发出惊雷巨响,气浪将浓雾轰淡,整个窝棚摇摇欲坠。 周聿琛本就涣散的魂体剧烈抖动,如石击湖面,泛起层层波澜,幽蓝鬼火被浓厚的尸煞扑灭了大半! 下一秒,他就又被震飞了出去,重重撞上旁侧的柱子。 这次魂体被伤得几近透明,显然已经支撑不住。 顷刻间,云旌的心,沉到了谷底。 旱魃书生在击败周聿琛后,缓缓转过身,那黑洞洞淌着脓血的眼窝,带着滔天怨恨朝她走来。 不能再等了! 云旌咬牙,举起菜刀毫不犹豫地往左手手腕上一砍! 嗵! 深可见骨的伤口顿时出现在眼前,闪着灵光的鲜血随之喷涌,汩汩血流落在地上,脚底的尸煞被烫得屡屡后退。 “以吾之血,祭吾之器!聚灵,显威!” 云旌忍着剧痛,将手腕高举,佩戴在腕部的聚灵镯,在接触灵血的刹那,迸发出刺目的金光! 嗡——! 聚灵镯发出震慑灵魂的嗡鸣,自下而上,从她手腕脱离,高高悬浮于半空。 在灵血的灌注下,它迎风暴涨,眨眼间便化作磨盘大小。 看起来金光璀璨,锋利如刃,无坚不摧。 “去!” 云旌染血的左手倏地指向步步逼近的旱魃书生。 超大号聚灵镯恍若哪吒乾坤圈,散出镇压一切邪灵的煌煌神威,旋转着飞升到旱魃书生上空,眼瞅着就要当头套下。 速度之快,威压之猛,仿佛要将他彻底碾碎! 旱魃书生似乎早有感应,他前进的步伐一顿,随即仰起脸,黑洞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那镇压而来的聚灵金环。 就在金环即将套中他的千钧一发之际。 云旌的心也跟着提到了起来! “哼,雕虫小技!” 只见旱魃书生丝毫不惧,他反手探向身后一直背着的破烂书箱,掏出了一卷颜色发黑的竹简。 皮绳一解,竹简摊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他双唇张合,如魔音灌耳,每个字都念得枯燥乏味,又快又模糊,让人听得昏昏欲睡,眼皮打架。 随着诡谲的诵读声,他将手中竹简向上一抛,那看似腐朽的竹简,在离手的瞬间,竟在空中迅速变大! 一根根发黑的竹片,好像活了过来,上面的古老文字闪烁着幽光,横亘在书生头顶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竹简屏障! 铛! 金光璀璨的聚灵镯,狠狠砸在了怨气冲天的黑色竹简之上,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如同钟杵撞钟,高亢悠扬! 所有昏昏欲睡的灾民全部随之一震,心底滋生出无尽恐惧。 聚灵镯的神威与竹简的怨煞碰撞出狂暴乱流,整个窝棚被冲击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要坍塌。 云旌见情况不对,一个翻身,滚出窝棚。 就在她逃离的那刻,身后的窝棚轰然倒下! 旱魃书生依旧原地不动。 聚灵镯散出的金光逐渐暗淡,黑色竹简上的幽光却开始频繁闪烁,细细看去,其中几根竹简甚至出现了裂痕。 两个法器于半空中势均力敌,一时僵持不下。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旱魃书生盯着竹简,口中诵读声不断,语速越来越快。 云旌和周聿琛顿感头脑昏沉,极强的困意爬进脑子里,只觉得眼皮有千钧重,枯燥乏味的古文如催眠魔咒,不断盘旋回荡。 一时间,连维持站姿都变得十分困难。 就连云旌手腕上的伤口都麻木了,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周聿琛的情况更糟。 他现在魂体本就不稳,对这种直击精神力的魔音抵抗力更弱,那双狭长的眸子逐渐失去光彩,直至完全昏沉。 “周聿琛……” 在梦呓般的诵声中,云旌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象也慢慢模糊。 “神仙姐姐!” 一声清脆的童音传入她脑海,唤醒了她最后一丝清明。 是小月儿! 云旌强撑着睁开眼,她头痛欲裂,寻着声音艰难望去—— 只见白天那个紧紧抱着她脖子,害怕她去天上的小月儿,不知怎么,竟独自一人从空空如也的车里溜了出来! 小小的身影在黑夜中摇摇晃晃,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她这边走来。 小月儿的脸上满是困倦和懵懂,显然也受到了诵读声的影响。 看到她的那一刻,云旌几乎要失去理智,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困意! 不行! 她不能让小月儿出事! 她不能让千年旱魃伤害到小月儿! “月儿……快回去!别过来!” 云旌撑起发软的双腿,踉踉跄跄地朝她冲过去,一把将她护在怀里,想要带她离开。 就在这时,半空中久久僵持不下的平衡被打破了…… 嗡~ 聚灵金环发出哀鸣,光芒彻底暗淡,瞬间缩小成原本镯子大小,哐当一声,落到云旌脚边。 云旌捡起聚灵镯,镯身出现了一道细微裂痕,躺在窝棚里不省人事的周聿琛,也随之发出痛苦的闷哼,魂体顿时破碎,化作几缕暗淡的湖蓝色流光,被吸进了聚灵镯内。 “哼!” 旱魃书生几乎在聚灵镯败退,周聿琛魂散的刹那,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云旌这边多出来了一道鲜活气息,“还有小虫子?” 第35章 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夫人 他身躯一转,一步跨出,缩地成寸,瞬移到云旌身后。 云旌抱着小月儿想逃,但已经来不及,她脖颈剧痛,双脚登时离地。 “神仙姐姐!” 小月儿吓得脸色惨白,她尖叫着用小拳头,疯狂捶打旱魃书生大腿,“放开!坏蛋!放开神仙姐姐!” 可这点攻击力对千年旱魃而言相当于隔靴搔痒,伤害为零。 但却让旱魃书生仅存的耐心消耗殆尽,他发出低吼,向下一捞:“小杂种!找死!” 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掐住小月儿细嫩的脖颈,同样将她凌空提了起来。 “唔……呃……” 小月儿脸色迅速发涨发紫,身体剧烈挣扎扭动,双脚胡乱地在空中蹬踹。 她想尖叫,但喉咙紧迫,无法出声,只有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向一齐被困的云旌,嘴唇无声翕动:“神仙姐姐……救我……” “小月儿!” 云旌目眦欲裂。 她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吼道:“放开她!你这个畜生!你不是自诩读书人吗?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欺凌弱小,算什么君子!放开她!!” “桀桀桀……” 旱魃书生发出怪笑,掐着云旌脖子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嗓音中满是快意,“君子?圣贤?少拿那些屁话糊弄本座!本座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这贱人,满口谎言,心如蛇蝎!现在知道心疼了?晚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云旌看着小月儿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心急如焚,几近绝望,“你说!只要肯放过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旱魃书生干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恶心的笑容,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后脑。 “放过她?可以啊,本座看你有几分姿色,只要你心甘情愿地做本座的夫人,与本座缔结尸侣契约,永生永世,侍奉于本座身下,本座便饶这小杂种一命,如何?” 说着,他缓缓朝云旌耳朵吹气。 云旌顿感通体生寒,胃里翻江倒海,暂时别无他法,她正要答应:“好……” “云儿!” 阎承突然大喊。 他一直透过车窗关注着今夜的情况。 直到看到云旌被掐住脖颈动弹不得,他再也按捺不住,不顾钱管家劝阻,直接从房车里冲了出来。 “不要过来!” 云旌拼尽全力嘶吼道。 可阎承哪还听得进去,他眼里只有云旌痛苦的脸,随即不管不顾地朝旱魃书生狂奔而来。 就在近在咫尺的刹那,他一直佩戴的佛珠突然发烫,阎承被灼得生疼,将其掏出。 重见天日的这一瞬,佛珠在无尽的黑夜中,闪着耀眼的赤红色光芒,如燃烧火焰,至阳至刚的气息萦绕在他周身! 当感应到至阴至邪之气时,火焰突然蹿得老高,形成一条火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旱魃书生掐着云旌的那条手臂。 手臂如干柴,于至阳火焰是上好的燃料,几乎是瞬间,大火熊熊燃烧,蔓延而起! 皮肉被烧得滋滋冒响,烤出的尸油滴落下去,坚实的地面被腐蚀出一个个孔洞。 痛!剧痛! 随着一声惨叫,掐着云旌后颈的手也随之松脱。 情急之下,旱魃书生为保命,直接自断一臂。 “啊!!!我的手臂!!!” 他捂着断口处冲天嚎叫,那里一片焦黑,显然不可再生。 他黑洞洞的眼眶,怨毒地看向云旌,“蝼蚁!竟敢毁我法身!还找了帮手!?胜之不武!无耻之尤!” “云儿!” 阎承见云旌跌落,立刻扑了过去。 “别管我,救月儿!快!” 云旌捂着脖子,嘶声指向被旱魃书生夹在腋下的小月儿。 然而,就在阎承戴着佛珠准备冲过去的时候。 “站住!” 旱魃书生再次掐起小月儿的脖子,威胁道,“再敢靠近半步,本座立刻捏碎这小杂种的脖子!让她魂飞魄散!” 说着,他手下稍稍用力,小月儿的身体剧烈抽搐,眼看就要彻底断气。 阎承登时被钉在原地。 他看着小月儿濒死的模样,心中痛不欲生,却不敢再往跨越前半步。 见他不再轻举妄动,旱魃书生又转脸对向云旌:“贱人!你不是想救她吗!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晃了晃手中的小月儿,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占有欲,“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夫人,与我缔结尸侣契约,本座就立刻放了她,否则……” 他逐渐发狠,“我现在就让她在你面前,形神俱灭!” 答应了他,就相当于永生永世做他的奴隶。 云旌死死咬着下唇,鲜血渗出,眼中满是挣扎和绝望。 “不!云儿!别答应他!” 阎承急的大吼,脖子上的佛珠再次发生异动。 “本座的耐心有限!” 旱魃书生几乎跳脚咆哮道。 云旌面如死灰的,答应的话,尚未出口。 旱魃书生像是察觉到了危险,是佛珠又在蠢蠢欲动。 今夜他元气大伤,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再缠斗下去,恐怕胜算不大。 他不甘地长啸了声,又将小月儿夹回腋下:“你好好考虑,本座会再来寻你!” 说完,一股邪风平地而起,砂石迷了众人的眼。 “小月儿!” 云旌双目通红,不顾一切地冲进风暴中,可狂风卷过,除了留下一个烧成炭的断臂,什么都没了。 旱魃书生,小月儿,以及压在窝棚下的物资,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爷!少夫人!你们没事吧!” 等一切归于平静,钱管家才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小月儿……小月儿……” 云旌无力地跪倒在尘埃里,她颤抖着身体,巨大的痛苦与愧疚一点点侵蚀着她。 终是承受不住,她喉头一甜,满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地面。 “云儿!” 阎承脸上焦急,抱着她双臂,查看她伤势。 这时,云旌手腕上的红线亮起,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猛地推开阎承,取下腕上出现裂痕的聚灵镯,一时间,周聿琛魂飞魄散的画面现在她眼前。 不!不能让他这么消散! 他是因为帮她才…… 云旌不顾脖颈和手腕的剧痛,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几乎是爬着抓起掉落在旁边的菜刀! “云儿!你要做什么!” 阎承顿时吓得脸上血色尽失。 第36章 良心都被狗吃了 云旌没有回答。 只见她左手抓住自己头发,右手菜刀寒光一闪! 自下颌处,及腰长发应声而断!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的再次举起菜刀,朝左手腕上狠狠砍去,原本已经止血的伤口,又一次鲜血淋漓。 她手下不停,迅速将断发浸满灵血。 眨眼间,乌黑化作猩红。 “以发为引,以血为媒,聚魂凝魄,缝天补缺!敕!” 云旌手中掐诀,口中念咒,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过度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身体摇摇欲坠,但仍强撑着不愿倒下。 猩红的发丝在她指间灵力的牵引下,化作闪着微光的魂线,这些魂线无视空间距离,缓缓钻入聚灵镯内,将里面稀碎的三魂七魄慢慢聚拢。 随后,她以灵力为针,发丝为线,细密的针脚逐一落下。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随之颤抖,脸色变得愈加惨白。 周聿琛的魂魄被慢慢缝补齐全,她的生命力却因灵力消耗而迅速流逝。 阎承在一旁看得肝肠寸断。 在他眼里,云旌跪在地上满手是血,对着一只镯子穿针引线,像是在缝什么东西,一边缝一边念念有词,随着缝补,脸色变得越来越差,整个人也越来越虚弱。 “云儿!停下!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会死的!” 他想要强行阻止。 但云旌手下不停,十分决绝,她气场悲怆,阎承不敢再拦。 终于! 云旌撑着最后一口气咬破舌尖,喷出心头精血,那口精血化作一团血雾,一同融入将魂魄缝合在一起的魂线之中。 嗡—— 聚灵镯发出一声嗡鸣。 镯身上那条细小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恢复。 内部的所有魂线骤然爆发出冲天血光,而后百川归海,完全与周聿琛的魂魄融为一体。 镯身微微发亮,又迅速暗了下去,但里面濒临消散的三魂七魄,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噗……” 云旌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倒,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她眼前阵阵发黑,面露微笑,当场昏迷。 修补魂魄,是逆天而行。 这点反噬,已是天道看在她是亲女儿的份上,网开一面了。 “云儿!” 阎承将云旌紧紧抱在怀里,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快!医药箱!快拿来!” 云旌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钱管家最先反应过来,他动作麻利地打开急救箱,止血粉、绷带、消毒药水等等,能用上的全拿出来了。 倏然,朝阳升起。 当第一缕阳光洒到众人身上时,云旌刚刚还在渗血的伤口,竟迅速干涸结痂了…… 这鬼天气,真是一天比一天热了。 “血止住了,但……” 钱管家探着云旌脉搏,表情沉重无比,“少夫人失血过多,必须立刻输血!否则……否则怕是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他焦急的看向阎承。 阎承终于从无尽的悲痛中醒过神来,他抬起头,对着其他人道:“快!快把房车里的冷藏血包拿出来!快啊!”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云旌抱起,准备送往房车。 就在这时,那些紧闭门户的灾民,见天已大亮,开始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确认外面安全后,一股脑的全涌了出来。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如堕冰窟! 地上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尸臭和血腥味,临时搭建存放物资的窝棚彻底坍塌,昨天还堆积如山的物资,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他们的神女,此刻却面无血色,脖颈青紫,手腕上缠着染血的绷带,已经昏迷不醒。 “云旌!” 云婷拨开人群,踉跄着冲过来。 当她看到云旌的惨状时,两眼登时睁大,泪水断了线似的簌簌往下掉,“云旌!你醒醒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她试图去握云旌的手,却被阎承避开。 于镇长也挤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懊悔地直拍大腿:“神女怎么变成这样了!物资……物资也全没了!” 顾不得其他,阎承抱着云旌,快步朝房车方向走去。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儿正在一点点变凉。 绝望之中,总有阴暗滋生。 之前那几个带头哄抢物资,被云旌教训过的刺头,在看到物资全失后,个个心生不满。 “呸!什么狗屁神女!” 一个脸上淤青的汉子率先发难,指着昏迷的云旌讥讽道,“昨天不是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能解决那邪性东西,保护好物资吗?结果呢?自己先被打成这副死狗样,物资一根毛都没剩下!我看她根本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就是!害我们白白期待了一场!还让我们关在屋里憋了一晚上!结果屁用没有!” “说不定那邪性东西就是她招来的!不然怎么她一来,晚上就能听到有怪叫了?以前咱们可都没听到过!” “对!让她赔我们粮食!赔我们水!不然这事没完!” 各种污言秽语以及恶毒揣测不堪入耳。 灾民们的情绪被煽动,纷纷将阎承一伙人围了起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叫嚷着让他们给个说法。 阎承看着这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灾民,心底生寒。 他从没想过,云旌用命护着的,竟是这么一群恩将仇报的人。 “闭嘴!” 他目光如刀,扫过那几个叫嚣的刺头,一字一句道, “昨天是谁,在你们哄抢物资、自相残杀时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镇压混乱的?” “是谁,在你们瑟瑟发抖、紧闭门户时,孤身一人守护全镇的?” “又是谁,为了救你们这群非亲非故的人,被邪物所伤,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 他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 “若不是她心怀善念,昨夜大可袖手旁观,任由你们自生自灭!她若有私心,大可带着她的物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何须拼着性命不要,去守护一群……一群在她倒下后,只会落井下石,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们!” “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昨夜若不是有她在,你们能活到现在!?如今她重伤昏迷,你们不思感恩,反而恶语相向……” “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第37章 奇迹,悄然发生 阎承的质问,让大部分灾民面露愧色。 但那几个刺头,之前就是镇上有名的街溜子,混不吝,现在反而更加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就要反驳。 “够了!” 这时,云婷站了出来,她脸上泪痕未干,眸色凛然,“一群愚不可及的忘恩之徒!云旌昨晚拼命的时候你们在哪?个个缩在屋里当王八!现在她倒下了,你们倒是有脸跳出来狂吠了!?” “昨天要不是她控制局面,诸位以为,就凭你们那时争先恐后、恨不得将同伴踩在脚下的‘勇猛’,此刻你们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指责一个为你们拼过命的人吗?” “真是可悲可笑……” 她句句嘲讽,最后将目光落在那个脸上淤青的男人身上,面露悲悯:“若说她有错,那唯一的错,就错在她太过仁厚,竟还想着护住那你们这群不知感恩的东西!也错在高估了人心,竟以为付出性命,能换来一丝善意!” 几个刺头被话刀子刮得面红耳赤。 眼看冲突又要升级,于镇长赶忙上前将几人隔开。 他焦急地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那……那邪性东西是什么?怎么能把神女伤成这样啊!” 钱管家深吸口气,将昨夜在房车内看到的恐怖景象,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浓雾,会走的僵尸,苦战,小月儿突然出现…… 听到小月儿被掳,人群一片惊呼。 然而,当钱管家说到小月儿莫名出现在空地上时,云婷身形猛地一晃,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是我……竟然是我……” 她音不成调,几乎说不出话,“是我将小月儿放在车上休息,她那时候睡着了,我……我就把她忘了!” 她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是我!是我的疏忽!是我害了小月儿,是我……连累了云旌!”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让她彻底崩溃,她踉跄着扑到云旌身边,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再也抑制不住。 “云旌……对不起……对不起……” 她紧紧攥着云旌冰凉的手,仿佛要将所有过错都攥进手心里,“是我蠢笨……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害了小月儿……” 她肩膀剧烈耸动,哭到不能自已,纤弱的身体仿佛随时会散架。 “我……对不起……” 她将额头抵在云旌的手背上,泣不成声,一遍遍重复着道歉,“云旌……你醒来……醒来骂骂我好不好……或者罚我……怎么样都好……” 灼热的朝阳炙烤着这片绝望的土地,空气烫得吓人,扭曲的热浪拂过人脸,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阎承抱着云旌冰凉的身体,心急如焚。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云旌的脉搏正变得微弱,以及体温在逐渐流失。 “让开!都给我让开!” 阎承抱着云旌就要冲向房车,时间就是生命,他不能再耽搁了! “不能走!话还没说清楚呢!” 为首的那个脸带淤青的汉子,带领其他几个刺头再次横身拦路,胡搅蛮缠道,“她把僵尸招来了,把物资弄没了,还害得我们这的小闺女被抓走了!现在想拍拍屁股躲起来?没门!今天不给个交代,休想……” “滚开!” 随着阎承的怒吼,二十个训练有素的押运员齐齐围了上来。 “呵呵,比人多?” 那几个刺头看了眼身后的几百号老乡,梗着脖子,丝毫不惧,“有本事比划比划!” 就在两伙人僵持不下时,一声愤怒和威严的暴喝猛然响起! “都给我闭嘴!退后!!” 于镇长大步跨到那几个刺头前面,指着云旌的伤口,颤着音道“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啊!?” “看看这姑娘脖子上的伤,看看她手腕上的大口子!她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是为了救小月儿!是为了对付那个害人的僵尸!是为了我们整个赫阳!”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或沉默或愧疚的村民,声音悲愤。 “人家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带着粮食和水跑到这鬼地方来救我们!拼了命地跟那鬼东西斗!现在命都快没了!” “你们呢!?你们在干什么!揪着那点物资不放!拦着不让人家救命!你们还是人吗!?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于镇长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们心上,许多村民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 “让开!让阎先生救神女!” “对!快让开!别拦着了!” “求求你们,让神女活下来吧!” 人群中,开始有零星的声音响起,呵斥、哀求…… 渐渐地,更多的人站了出来,自发地围拢,形成一道人墙,将那些还想闹事的刺头隔开,推搡到一旁。 “你们……你们干什么!?” 刺头们看着愤怒的老乡,面对谴责,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们再横,也不敢犯众怒。 终于,他们退缩了,虽然嘴里还是不服地嘟囔着,但也只能悻悻离开。 阎承抱着云旌,在于镇长和几名灾民的协助下,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房车,管家早已准备好血包和输血设备,动作麻利地进行消毒、穿刺。 阎承紧紧握着云旌的手,眼睛一刻也不愿移开,生怕一眨眼她就不在了。 没人注意到,手腕上的那枚聚灵镯在云旌开始输血的那一刻,似乎被新鲜血液所引动,微微亮起了湖蓝色微光。 紧接着,一点,两点,三点…… 无数个散发着湖蓝色光芒的萤火虫,悄无声息地从镯子里飞出来,它们轻盈地舞动着,身影空灵且充满生机,缓缓没入云旌的割痕、淤青以及身体各处的损伤之中。 奇迹,悄然发生。 随着新鲜血液的输入,和那湖蓝色光点的融入,云旌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有力。 她惨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 最令人震惊的是—— 输血才刚刚进行到一半,云旌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于纱布的覆盖下,正在飞速蠕动、生长、愈合! 脖颈上那触目惊心的青紫掐痕,也在迅速消散,直至恢复成原本光洁白皙的模样。 紧接着,她睫毛颤抖。 下一秒,双眸骤然睁开,眼中虽还带着初醒的迷茫,但清澈明亮,神采奕奕! “云儿!?” 阎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38章 你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呢吗!? “云旌!你醒了!?” 云婷扒着车门,看到云旌醒来,泪盈盈的脸上都是惊喜。 钱管家更是目瞪口呆,手中的输液管都差点掉在地上。 而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云旌似乎完全没事了,她甚至还可以自己支撑着坐起来! “我……” 手腕闷热,云旌下意识拆开绷带,原本狰狞的伤口,此刻已完好无损,连个疤痕都没留下,随即她又摸了摸光滑如初的脖颈,身体的虚弱感已消失大半。 她心下了然,上代灵渡师的力量果然强大。 周聿琛才魂飞魄散重新愈合,就能迅速帮她修复好身体,堪比最强奶妈。 “我没事了……” 云旌抬起脸,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平静,她看向阎承,又看了看门口震惊的众人,嗓音沙哑道,“……血不用输了。” 阎承,云婷,钱管家,甚至挤在门口张望的于镇长和几个灾民,有一个算一个,全呆住了! 要知道输血才输到一半啊! 重伤昏迷的人就……就醒了? 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好了,青紫的掐痕也没了,就这么水灵灵的,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这……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再联想到钱管家描述的昨夜那超乎常理的打斗,僵尸什么的……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一个念头—— 云旌……她真不是普通人! 阎承看着她侧脸,心中翻江倒海,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敬畏! 云婷则捂着嘴,眸子里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 敬畏、感激还有深深的自责…… 云旌拥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害她弄成这样…… 可想而知,昨晚的情况到底有多凶险。 “神……神女!真的是神女啊!!!” 就在这时,挤在房车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看的灾民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就像点燃了引信。 “噗通!” “噗通!噗通!” 根本不需要于镇长带头! 亲眼目睹了‘神迹’的灾民们,呼啦啦的,个个无比虔诚地朝着房车内的云旌跪了下去! 黑压压的一片头颅,低伏在干燥的尘埃里,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敬畏和臣服。 “神女显灵了!” “神女保佑!” “谢神女救命之恩!” 此起彼伏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声瞬间汇成一片。 这次比上次的更加虔诚,丝丝缕缕的的金色信仰之力再次从这些人身上飞向天幕,天幕又将兑换出的灵力反哺于云旌。 云旌只觉通体畅快,所有的虚弱一扫而空! 聚灵镯和净魂幡瞬间迸出光彩,颜色比之前更艳,恍若崭新法宝,能力大有增强。 正在沉睡中的周聿琛,被温柔的金色包裹,将他刚缝补好的三魂七魄彻底凝实。 他狭长的眸子缓缓睁开,唤了声:“云旌……” “谢谢你。” 云旌的声音却率先传了过来。 周聿琛喉间溢出低沉的轻笑,没想到他们俩已经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连想对对方说的话都一样。 云旌感应到他的开心,她嘴角微勾,拔下输血管,一步一步朝房车外走去。 “搞什么鬼!又跪上了?” 脸上带淤青的汉子,也就是王大龙,皱着眉,一脸不解,“那女人整什么名堂?刚才不还半死不活的吗?” “走!过去看看!”另一个刺头也按捺不住好奇。 几人走近,正要挤进去。 正好,云旌在阎承的虚扶下,从房车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她身姿挺拔,脸色红润,眼神清亮,脖颈手腕光洁如玉,哪里还有半分重伤濒死的模样? 那股凛然的气势,甚至比昨天打他们的时候更盛! “活……活了?” 一个刺头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伤……伤呢?那么重的淤青怎么没了?” 另一个指着云旌的脖子,难以置信。 王大龙更是跟见了鬼一样,嘴巴张得老大,他可是亲眼看到云旌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的! 这才过了多久!? 她怎么就……就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了!? 一时间,心底贸贸然的生出巨大的震惊和恐惧。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招惹的,可能真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然而,长期的蛮横和男人的自尊心,让他不肯轻易低头。 他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梗着脖子,声音因紧张有些发颤,但仍强装硬气道:“哼!活……活了又怎样?伤好了又怎样!?” “正好我要质问质问你!” 他指着一片狼藉的窝棚,声音陡然升高,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物资呢!?小月儿呢!?你不是神女吗?你不是能对付那僵尸吗?结果呢!?” “东西全丢了!孩子也被抓走了!你……你把东西和孩子找回来!你要是真能找回来……” 见云旌一直看着他,他眼珠子乱转,心虚得不得了,气势越来越小,“我……我王大龙就服你!我就认你是神女!否则……否则就是装神弄鬼!” 这番近乎无赖的强词夺理,连他身边的同伴都听不下去了。 旁边还有点良知的刺头赶紧扯了扯他袖子,低声劝道:“大龙哥!快别说了!你看看……你看看她这伤好的……这还能是假的吗?这肯定就是神女啊!而且抢走物资,掳走孩子的可是僵尸啊!谁能斗得过啊!你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呢吗!?” “闭嘴!” 王大龙恼羞成怒地甩开同伴的手,死死盯着云旌,破罐子破摔道,“我不管!我就认这个理!你把物资和孩子完好无损地给我找回来!你要是真能做到……” 他心一横,指着云旌鼻子,口不择言地发下毒誓,“我王大龙就跪下,爬过整个镇子,转圈管你叫妈!叫你亲娘都行!” 粗鄙不堪的话语,在跪倒一片的灾民耳中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云旌身上。 阎承和云婷眼中都燃起了怒火,正要开口呵斥。 云旌却抬手制止,她淡淡地看着王大龙,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情绪。 就这样静静地,却让王大龙在灼热的空气中,感到一种比辱骂更甚的寒意,整个后脊都被冷汗浸透。 云旌没理会他的叫嚣,她缓缓抬头,目光越过跪倒的人群,越过残破的镇子,看向高悬在空中的太阳。 “我知道他在哪了。” 聚灵镯内,周聿琛狭长的眸子眯起,眼里闪出危险的光。 第39章 去动老祖宗坟冢 云旌笑了笑,她看向王大龙,嘴角弧度轻蔑,绯唇微启: “记住你说的话” 话音未落,她抬手指向远方,“带上还能动的人,跟我走。” “物资和小月儿就在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而,预想中的群起激昂或同仇敌忾的场面并未出现。 反而陷入死寂。 还是比昨夜更沉重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人群。 灾民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为难,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嘴唇翕动,却没人敢站出来发声。 云婷看着这群人,心头火气。 她本就心疼云旌刚经历完生死又要涉险,此刻看到这些灾民在关键时候退缩,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怎么了!?刚才不是都喊着神女显灵吗?现在需要大家出力的时候,为什么都哑巴了!?昨天不是还有人嚷嚷着要帮忙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去把我们的物资和孩子夺回来!你们难道都怕了吗!?” 灾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欲言又止。 云婷气得直甩手,她转身对向云旌,眼里都是心疼:“云旌,没关系!别人不去,我去!我陪着你!不管那地方是龙潭还是虎穴,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你!” 她纤弱的身体挺得笔直,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决心,显示自己有这个能力。 云旌看着她护着自己的模样,心头微暖,脸上难得地略过一丝笑意。 有开心,有感动,稍纵即逝。 她轻轻拍了拍云婷紧握着她胳膊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就在这时,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出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她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深深的敬畏和恐惧: “神女大人……云小姐……不是大家伙儿怕死……也不是不想救孩子和拿回粮食……” 老人艰难地看了看云旌刚刚指的方向,继续道,“那个地方是我们整个赫阳镇的祖坟所在,是我们这一方水土的根。” “赫阳镇……这个名字……是从古时候传下来的……” 老人眼中仿佛映照着遥远的过去,“听老辈人讲,古时候咱们这儿来过一个了不得的书生,姓贺名阳,三岁能认千字,五岁能背古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十二岁就中了秀才!真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只可惜……天妒英才……” 她的声音惋惜悲凉,“他十七岁那年进京赶考,就在咱们这地界儿上,遭了亡命之徒的毒手,年纪轻轻……就没了!” 老人抹了抹眼角,“当时的太守大人知道后,痛心疾首!费尽周折抓到了凶手,可那挨千刀的恶贼,死到临头也不肯说出埋贺公子的地方!太守大人只能将那恶贼游街示众后斩首,为了纪念贺公子,就在他遇害的地方,修了一座衣冠冢,还把咱们整个郡的名字,改成了贺公子的名字——贺阳。” “后来……” 她叹了声,“也不知是哪位大人觉得用逝者的名字做郡名不太吉利,就把‘贺’字改了,改成了现在的‘赫阳’。” 最后,她抬起浑浊的眼珠看向云旌: “刚刚神女大人所指方向,正是贺阳公子的衣冠冢所在,那是我们赫阳镇的起源,是我们所有人的老祖宗安息之地!”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 “您说那吸人的僵尸在那儿,可……可万一那僵尸真是……真是贺阳公子……” 她不敢再说下去,“但若不是……我们……我们这些后辈子孙,又怎么敢……怎么敢去惊扰老祖宗的清净,去动他的坟冢啊!” 老人的话,道出了所有灾民的心声。 那衣冠冢,从古流传至今,是他们精神上的根,更是比生命还沉重的禁忌。 可对钱管家描述的书生僵尸的恐惧,以及对自家先祖的敬畏,一时间,让他们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呵……老祖宗?好一个老祖宗,” 聚灵镯里的周聿琛轻笑出声,“死了二十年,我还真没见过吸食后辈精气、掳掠幼童、调戏女性的老祖宗,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算是听出来了,她话里话外是不是想拿你当枪使?若那僵尸真是他们老祖宗,你正好把他除了,若是判断有误……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你懂的,到时候,他们还能把你轻饶了?老话说得对,穷山恶水出刁民……” 云旌心中了然。 她懂周聿琛的意思,也理解这些灾民的敬畏和为难。 这份对祖先的信仰,是维系他们的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精神支柱之一。 她本意也只是想借众人之眼,获得所求的‘信仰之力’,不过这事也需人心甘情愿,强求无益。 “我明白,” 云旌声音平静,打破了僵局,也安抚了灾民的惶恐,“祖坟重地,惊扰先祖,确实是大忌,你们不愿前往,情有可原,我……” “我去!” 王大龙突兀地喊了一嗓子。 “我……我王大龙说话算话!我……我不信邪!我跟你去!” 他脑门上全是汗,攥着拳头死死盯着云旌,眼里是疯狂的赌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是不是真能把物资和孩子从僵尸那弄回来!你要是真能办到……” “别说让我管你叫妈,就是让我学狗叫,让我喊你祖宗都成!”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 “呦,又是学狗叫又是喊祖宗又是叫妈妈的,合着他是变着法地骂你是狗呗!” 周聿琛讥讽道,“这你都能忍?” 王大龙身边的同伴吓得赶紧拉他:“大龙哥!你疯了!?那可是祖坟!保不齐里面真有僵尸啊!” “滚开!” 王大龙一把甩开同伴,眼睛发红,视线不离云旌,“老子豁出去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云旌看穿他的色厉内荏,她眼神无波,淡淡道:“好。” “我也去!”“我也去!” 阎承和云婷几乎同时开口。 云旌却果断摇头,目光扫过两人,她先是看向阎承,不容反驳道:“阿承,你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那个地方只会比这里更热更邪,你受不了,留下。” 第40章 咱老祖宗真变僵尸了? 转而又看向云婷,眼神柔和了几分,但同样坚决:“婷婷,你的心意我领了,但那地方……不适合你去,太危险,你留下,照看这里。” 云婷张了张嘴,她知道以云旌的性子,既然做出了决定,就绝对不会反悔。 于是她咬着唇,含泪点了头。 阎承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云旌坚定的眼神,再想到自己昨天中暑的窘迫,只能默默退到一旁。 “这就退缩了?” 周聿琛嘲笑,“这么听话,还不如回家做他的妈宝男。” 云旌没有多言。 她弯腰,从房车底部拖出个特制的战术背包,利落地背到肩上,里面是她此行的家伙事儿。 之前以为用不上,所以就没拿出来。 这下好了,吃大亏了,才知道长记性。 现在临近正午,光线愈发刺眼。 她抬手放在眉上,双眸眯起看了看太阳。 白天,正是旱魃力量最弱的时候。 有仇不报非君子,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王大龙,”云旌嗓音清冷,“跟上。” 说完,她没再理会跪着的村民,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朝周聿琛所提示的方向而去,灼热的阳光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等……等等我!” 王大龙看着云旌毫不停留的背影,再回头看了看黑压压跪着的人群,被架在火上烤的憋屈感涌上心头,他一跺脚,转头冲向路边的拖拉机。 “妈的!老子豁出去了!” 嘴里虽嘟囔来嘟囔去,但动作却十分麻利,单手抓住拖拉机摇把,甩开膀子就摇起来了。 咔嗒!咔嗒!突突突突突……!! 拖拉机的烟囱里喷出滚滚黑烟,全是呛人的柴油味。 王大龙翻身上驾驶位,一拉离合,挂上档位,便突突突突地朝云旌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时间,尘土飞扬! “喂!那……那个谁!” 王大龙追到云旌身边,努力稳住颠簸的车头,扯着嗓子喊,“走着去多慢啊!又累又热!上来吧!我载你去!省得你到了地方,又说是因为走路累着了,发挥失常,没把物资和孩子救回来!” “老子可不会给你找这种借口的机会!” 他梗着脖子,一副混不吝样儿。 云旌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眼这冒着黑烟,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坐骑’,又看了看王大龙被柴烟熏得有些发黑,却强壮镇定的脸,她没说话,直接干脆利落地翻身上车。 “坐稳了!” 刚坐上车斗,王大龙就喊了一嗓子,开始猛加油门。 突突突突——!!! 顿时,拖拉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咣当往前一窜,巨大的惯性让云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紧接着,这台散架车便在坑洼不平,布满碎石和干裂沟壑的焦土路上,开启了疯狂的‘蹦迪’模式! 这家伙,给云旌颠地,她都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反复抛上去砸下来,铁皮车斗硌得她屁股生疼,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了! 更别提,这飞扬的尘土混合着柴油的黑烟,劈头盖脸地糊了她一身,全是臭味! “这尼玛是刑具吗!?” 周聿琛在聚灵镯里被颠得七荤八素,“你确定要坐这玩意去?” 云旌面无表情地抓紧车斗边缘,用眼神示意,周聿琛转头看去,只见王大龙颠得更惨,屁股就没着座过,跟跳跳虎似的,一边蹦一边开。 司机都这样了,你还要啥自行车啊。 周聿琛适时闭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王大龙脚踹刹车,拖拉机在一处明显高于周围地势,背靠光秃石山的土坡前停了下来。 土坡下方,一个巨大的石砌拱门赫然出现在眼前,上面的石匾刻着几个大字——“贺阳文正公衣冠冢”。 在历史上,能得到文正这个谥号的人,大多都是当时文人敬仰的对象,如范仲淹、方孝孺、李东阳、曾国藩等。 “呵……食人精血的千年旱魃,也配称‘文正’?” 周聿琛从聚灵镯里钻出来,冷笑了声。 “到了!就这儿!” 王大龙将拖拉机熄火,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指着那拱门。 云旌也跟着跳下车斗,一边活动着被颠得发麻的身体,一边四处打量。 “藏得倒是挺深,可惜……” 周聿琛环抱双臂,踱着步,讥诮道,“那股子从门缝里钻出来的穷酸味,我隔着八百里都能闻见,别说,这老尸儒住的还挺好。” 王大龙听不到周聿琛的吐槽,但他的鼻子也不瞎,越靠近墓门,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酸臭味越浓烈。 这味道……跟他小时候在乱葬岗闻到的很像。 尤其是刚下葬不久,没有火化的尸体,头七天腐烂就是这个味儿,又酸,又臭,又腥,又甜,让人闻着恶心。 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旱灾刚开始不久,镇上组织人来上供的时候,这里虽然阴冷,但绝对没有这股子恶心的味儿。 想到这,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脑瓜门儿上的汗冒得更多了,几乎是哗哗地往下淌。 难道……咱老祖宗真变僵尸了? 云旌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大龙的情绪波动,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怕了?” “怕!?谁……谁怕了!” 王大龙跟被踩着尾巴似的,瞬间炸毛,“老子……老子明明是担心你耍花招,半路逃跑!” 说着,他像是给自己壮胆,弯下腰,把拖拉机上的摇把给拔下来了。 搁手里掂了掂分量,才稍稍定了神,随即又警惕地看向云旌,嘴硬道:“我……我也得拿个趁手的家伙事儿!万一……里面真有那东西,你本事大自己跑了,把我撂那喂僵尸了咋办?老子高低也得防着你点儿!” 云旌见他紧张兮兮的,反而笑了:“你之前不还说我是装神弄鬼吗?怎么,现在又觉得我本事大了?” 王大龙被她噎得直翻白眼,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云旌憋着笑,拍了拍他肩膀:“小伙子,城市套路深,我劝你赶紧回农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随即越过他,走向那扇厚重的青石墓门。 第41章 怂就怂吧 王大龙本想发火,可云旌靠近他时,扑面而来一股凛冽的清香,原本因恶臭和天热而躁动的心,忽然凉了下来。 蓦地,他黑黝黝的脸有些发红。 “啧啧啧……真是红颜祸水……” 周聿琛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不这么想,随着红线亮起,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一点不落地,全传进了云旌耳朵里。 【看看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下酒!】 云旌:……你也不嫌埋汰? 墓穴的石门没有完全闭合,中间留着一条缝隙,似乎是供人祭拜时出入的。 云旌伸手,抵在炙热粗糙的石门上,微微发力—— 嘎吱……嘎吱…… 随着石门推开,无数尘土簌簌落下。 此时,更为浓郁的恶臭味混合着灰尘味扑面而来! 墓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外面的烈阳只能堪堪照到门口不过五十厘米左右的地方。 从这小片区域,可以看到墓道地面上铺着的厚重青石板,已积满了灰尘,两侧石壁隐约刻着壁画,但光线太暗,看不真切。 “怎么……怎么会?” 云旌扭头看向身后的周大龙:“有什么不对吗?” 周大龙惊惧地指着地上的青石板:“旱灾发生时我们才祭拜过,怎么会有这么多尘土!这些尘土都是从哪来的!?” “还能是从哪来的?你老祖宗带进来的呗!” 周聿琛冷嘲热讽道,“多么虔诚的后辈,哪怕灾年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也要省下口粮来供奉这老祖宗,祈求他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结果呢?” 他嗤笑了声,“这位老祖宗倒好,非但没保佑,还把他们全吃了,甚至连他们活命的粮食都不放过,最后还掳走一个干巴瘦的小娃娃当点心,这份保佑可真是感天动地,别出心裁~” 说着,他还摇着头鼓起掌来了。 云旌懒得理他,刚要踏进墓门…… “嗬……嗬……嗬……” 一道极其轻微的喘息声,从墓穴深处传了出来,那声音断断续续,好似在人耳边,极为痛苦。 “妈呀!!!” 云旌还没说话,身后的王大龙先炸了,他怪叫一声,手里的摇把都掉在地上,整个人往后大跳,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 云旌:? 就这就这? 王大龙见云旌打量自己,他吞咽着口水,想强行找回点面子:“刚刚那动静是什么玩意!?我还以为……还以为……” “是你老祖宗叫你呢。”周聿琛笑道。 云旌抿了抿唇,略略沉吟了会儿:“不然,你还是别进去了,我自己去就行。” 照这个架势,进去也是当拖油瓶,不如让他在外面待着。 “不是我说,你瞧不起谁呢!?你跟谁俩呢!?” 一听这话,原本还吓得不行的王大龙突然来劲了,哆哆嗦嗦地拍着胸脯,“今儿我必跟你去!刚那动静指定是你搞出来的,你甭想装神弄鬼地吓唬我!我肯定得揭穿你真面目!” 说着,他挺胸瞪眼,捡起摇把,直直地往墓穴里走。 好家伙,好赖不分! 云旌跟在他身后,没走两步,眼前就黑乌乌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王大龙步伐踟蹰,从最开始的大踏步,到一点点的往前龟速挪动。 “还能再快点吗?”云旌问。 “闭……闭嘴!我这不再走着呢么!?没瞅见乌漆嘛黑的啥都看不着吗!?万一绊摔了咋整!?你给报销医药费啊!” 王大龙吓得舌头都打结了,紧紧攥着手里的铁摇把,这玩意现在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冰凉沉重的触感稍稍能让他安心点。 云旌没理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反手从包里掏出个强光手电,一摁开关,啪!全亮了! “哎呦我去!” 王大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直眯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他下意识顺着光柱往墓道深处看,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了! 墓道两侧的石壁上,像是用指甲划的,布满了细细长长,凌乱且毫无章法的抓痕,地上还有斑斑点点的黑色污血,一路滴向里面的主墓室。 距离门口最近的供桌上,香炉被打翻,香灰撒了一地,几个粗瓷贡碗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鸡鸭鱼肉还有猪头全滚落在地上,被踩得稀巴烂。 “子孙孝敬的这点心意全给掀了?这老祖宗的脾气可真不小啊。” 周聿琛揶揄道。 王大龙看着眼前的狼藉景象,腿肚子都要转筋了:“不……不对啊,刚开始闹旱灾,镇长带我们来上供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贡品摆得整整齐齐的,香也烧得旺旺的……老祖宗还托梦说……说今年收成会好点……” 他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托梦的说法在现在这个场景下显得格外可笑。 云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手电光继续稳定地向前推进。 那“嗬嗬”声消失后,墓道里安静得让人害怕,唯有那股恶臭,越来越浓烈,直往人脑仁里钻。 没走几步,王大龙就怂了,他老感觉脸上麻麻的,有什么东西在手电照不到的地方盯着他。 “那……那个啥,” 他咽了口唾沫,嗓子干涩发紧,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几乎蹭到了云旌身后,“你看这路,黑咕隆咚,又窄……我帮你断后吧,怕……怕一会挡着你发挥……” 他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万一后面有啥东西摸上来,还有我在后面顶着!男子汉大豆腐……啊呸!大丈夫!关键时刻靠得住!” 说着,他又挺了挺胸脯,努力表现出一点担当,可惜那腿肚子不争气,都快抖成筛子了。 云旌脚步都没停,只是淡淡的“嗯”了声,算是默许了他的建议。 周聿琛忍不住笑出了声:“男子汉大豆腐?怂就怂吧,还脸上没金,硬贴。” 云旌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下。 这死鬼的嘴真是没白长,一点不闲着,天天没个正形。 越往里走,空气越阴冷潮湿,脚下的青石板开始变得滑腻。 “嗬……嗬……” 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又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 只是这次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拱门后的石棺里。 第42章 老子不是孬种! 王大龙嗷一嗓子,差点把铁摇把给扔了! 整个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往后一蹦,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布满抓痕的石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脸色煞白。 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又……又……又来了!” 云旌猛地抬手,示意他噤声。 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循着声源,手电光再次照向墓道尽头,也就是拱门后的主墓室。 这次,里面的石棺仿佛感应到了光线,棺盖竟开始微微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推。 “妈呀!要出来了!” 王大龙小声惊叫,两只眼闭得死死的,整个人跟个壁虎似的扒在墙上。 还成,至少没跑。 云旌看了他一眼后,屏息凝神,一步一步往前挪,顺利穿过拱门后,空间豁然开朗,一个方正的主墓室出现在眼前。 手电光扫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似乎经历过激烈打斗。 墓室中央,摆放着张比刚开始在门口见到的,还要大很多倍的石制供桌。 两个桌子一样,都像被飓风席卷过。 所有贡品滚得到处都是,原本应该整齐码放的几卷黄纸文书都被撕得粉碎,甚至连桌上的粗陶酒盅也未能幸免,全成瓦片了。 “我的老天爷!” 王大龙不知什么时候也哆哆嗦嗦地跟了进来,他看到眼前的一幕,眼珠子瞪得老大,指着满地狼藉,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之前来还好好的啊!都规规矩矩的摆着的!” 这话,云旌和周聿琛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还能怎么回事?你们老祖宗嘴刁呗!瞧不上你们这点粗茶淡饭了,嫌肉不够香,枣不够甜,酒不够纯……” 周聿琛啧啧道,“这派头,比阎佑信还讲究,照我看,你们下次上供也别费劲弄这些了,直接送俩白白胖胖的童男童女进来,保管你们祖宗他老人家龙心大悦,吃得舒坦。” 云旌自动屏蔽了周聿琛的阴阳怪气。 她扫过整个墓室,四壁依旧布满了抓痕,还有几盏早已熄灭的壁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供桌后面那口巨大的青石棺椁,还在发出怪声,不停地有非常微弱的拍打棺盖的声音,甚至还出现了抓挠的动静。 不过棺盖严丝合缝,里面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云旌眉头微微蹙起。 不对劲。 “周聿琛,” 她传音给他,“你确定,昨晚的那位现在就在石棺里?” “嗯?” 周聿琛挑眉,狭长的眸子眯起,“你是在质疑我的嗅觉?” 云旌没说话,她并不是不相信周聿琛的判断。 可让她疑惑的是……旱魃相当于是僵尸成精,但凡精怪就没有不喜爱香火供奉的。 毕竟有人供奉要比自己修炼快得多,而且若是行善事,也能更早的得道成仙。 从之前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口中所描述的来算,贺阳书生差不多死了得有上千年,也就是说接受供奉也得有上千年了。 再根据王大龙所讲,这个书生多年来一直保佑当地风调雨顺。 既能随意入人梦境,又能呼风唤雨,估计距离羽化登仙也不远了。 所以很难想象一个一直行善积德、造福百姓的鬼,会突然性情大变,放弃得道成仙的机会,转而变成旱魃为祸人间。 甚至还如此粗暴地毁掉自己的供奉,这简直是在自断根基,完全不符合常理! 而最诡异的是……小月儿呢?物资呢?都去哪儿了?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墓室的每个角落。 如果旱魃在这里,那小月儿和物资肯定也在这里,但周聿琛却没有闻到相关的任何气味。 这很奇怪。 就在这时,周聿琛仿佛与她心意相通,俩人同时灵光一闪—— 小月儿,十有八九就在那棺材里! 云旌将手电筒再次照到石棺上。 似有若无的“嗬嗬”声骤然急促,紧接着,沉闷且剧烈的拍打声从棺内一齐响起! “妈呀!!!” 王大龙被吓得魂飞天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它……它它它要出来了!” 这回他是彻底怕了,看向云旌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咱们快跑吧!别管了!让它老人家自己待着吧!” 云旌没看他,反而一直死死盯着那口棺材,开口道:“过来,跟我一起,把棺盖掀开。” “我!?” 王大龙指着自己鼻子,表情惊恐,满脸的难以置信,“掀……掀棺材!?你是疯了吗!?这……这不要我命呢吗!?”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不……不行!绝对不行!这……这是我们老祖宗安息的地方,掀棺材盖是对老祖宗的大不敬!会遭报应的!再说了……” 他拼命摇头,手脚并用地往拱门方向倒退着爬,嘴里语无伦次地给自己找理由,“里面动静那么大,八……八成是钻进去大耗子了!对!耗子!山里的耗子精!力气大得很!咱……咱们就别打扰老祖宗清净了,啥僵尸啊!没有的事儿!你看这不啥也没有吗?走……走了走了!赶紧走!” 云旌转过头看他,鄙夷之色溢于言表,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孬种。” 这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王大龙的脸上! 云旌不再指望他。 她深吸口气,将手电筒塞进裤袋里,走到石棺前,双手用力抵住青石棺盖边缘,可这棺盖分量惊人,纵是云旌力气再大,也绝非是她一人能搬动的。 可她不信邪,她咬紧牙关,手臂肌肉绷紧,再次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推去! 棺盖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只被挪动了一点点,连缝隙都没露出来。 “妈的!你说谁是孬种!” 王大龙本来要走,可那两个字一直盘旋在他脑子里,他彻底被激怒,心底的邪乎一股脑的往头顶上蹿! 他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害怕了,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就把云旌撞到旁边,一边推棺盖,一边扯着嗓子吼: “老子不是孬种!跟谁他妈害怕一样!你一个小娘们儿都不怕,我能怕!?瞧不起谁呢?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爷们儿!开!给老子开!” 第43章 棺盖掀开,意料之外 有了王大龙这股子蛮力的加入,沉重的青石棺盖终于出现了明显的缝隙,一点点地被两人合力推开。 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越来越弱的嗬嗬声以及棺内的拍打声,不停地在墓室里回荡。 没一会儿,棺盖被推开了一个足够看清内部的大口子。 云旌立刻掏出裤袋里的强光手电,朝里面照了过去。 “啊——!!” 站在棺头的王大龙,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景象,整个人如遭雷劈,双腿一软乎,扑通一声重重跌在地上,然后手脚并用,迅速地往后倒退,一直撞到供桌的桌腿才停下。 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浑身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死人,嘴唇不停的哆嗦着,一个劲儿的抬手指着棺材,喉咙干涩无比,半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了?” 云旌心头一沉。 周聿琛反应更快,无形的阴风掠过,便已探向石棺内。 “别看!” 突然,周聿琛急急喊道,十分慌乱。 他试图阻止,可是晚了。 云旌的手电光再次照亮了石棺内部。 没有预想中青面獠牙的书生旱魃。 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冰冷的石棺里,身上的碎花褂子沾满了血迹和灰尘。 是小月儿。 可眼前的小月儿…… 云旌脸色大变,震惊之余,甚至忘了呼吸。 小月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两只手直直的朝棺盖方向伸过来,像是在求救。 她脸上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的黑洞,暗红色的血痂凝固在眼眶周围,随着泪水,血痕一路流到下颌,粘在衣襟上。 她嘴巴大大地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哭喊,只能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嗬嗬”声。 而她嘴里被强行塞了一颗鸡蛋大小,散发着惨淡幽光的珠子,那珠子死死地堵住她口腔,几乎撑裂了她两侧嘴角。 也正是这颗珠子,让她连哭泣都做不到。 光柱下的惨状,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云旌心上,滋滋作响。 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暴怒冲垮了她所有冷静,眼泪失控地从她瞪大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小月儿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悲伤,两只沾满血污的小手,突然无意识地向上胡乱摸索着。 云旌强压哽咽,没有丝毫犹豫,紧紧地回握了她。 “嗬……嗬嗬嗬!!!” 小月儿的呻吟变得愈加剧烈,血泪汩汩地从眼眶里涌出,她浑身痉挛,已然痛到了极致。 云旌的心被瞬间攥住! 她紧咬下唇,直到血腥味充满口腔,才勉强克制住了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哭。 她俯下身子,凑近小月儿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抖:“别怕……姐姐来了……姐姐在……姐姐替你报仇……” 字字泣血。 云旌的肩膀剧烈起伏,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小月手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无比悔恨,也无比崩溃,几乎是在用气声重复,“是姐姐……来晚了……” 悲伤充满了整个墓室。 周聿琛站在一旁沉默着,双手攥拳,怨毒的气息弥漫开来。 “这……这这……” 瘫软在地的王大龙终于回过了点神,他想起刚刚看到的吓人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缓了会儿后,脸色才渐渐由白转青,他手指着石棺,开始语无伦次,“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不是你们供的那个该死的老祖宗!” 周聿琛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他阴冷的声音被滔天怨气裹挟着,猛地刺向王大龙! 呼—— 墓室两侧的石壁上,那些早已熄灭的壁灯,突然毫无征兆地腾起湖蓝色鬼火。 一时间,阴风阵阵,火焰疯狂摇曳,人影在石壁上拉长扭曲,如同狂魔乱舞。 “谁!?谁在说话!?” 王大龙面皮发麻,被吓得魂飞魄散,粗壮的身体紧紧抱着桌子腿,惊恐万分地左右张望,“谁!?出来!别……别装神弄鬼!” 云旌擦掉脸上的泪,眼神蓦然冰冷,她死死盯着面前的石棺,开口道:“你确定那书生就在里面?” 面前的石棺空荡荡的,除了奄奄一息的小月儿,别无其他。 “衣冠冢……没有尸体……” 云旌自说自话的快速梳理线索,“旱魃……需要完整的躯壳修炼成精……这说不通……” 幽蓝的鬼火还在跳动,阴风刮得王大龙骨头缝发冷,他看着对空气说话的云旌,牙齿直打颤:“你在跟谁说话!?你……你别吓我啊!” 王大龙都要害怕疯了! “我的鼻子不会出错,他就在这里,既然上面没有……” 周聿琛双目森然,声音陡然一沉,“那就在下面!” 云旌双眸微眯,她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大龙,不容置疑道:“跟我一起,把这石棺挪开。” “挪……挪开!?” 王大龙像是听到了催命咒,浑身一激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不行!我不敢了!我腿软……我起不来……” “我承认……我……我就是个孬种!” “你是神女!你放过我吧!求你了!我真不行了!” 他当场认怂,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跪在地上,两只手不停地作揖。 云旌眼中寒光一闪,她猛地跨到王大龙面前,根本不顾他满身污秽,一把揪起他衣领。 用力之大,几乎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半截! 王大龙被惊呆了,他惶恐地对上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 “你就想这么看着?” 云旌冷冷开口,每个字都往他心窝子上扎,“看着你们同镇的小姑娘,这么小的孩子,被那玩意儿祸害成这样,眼睛没了,嘴巴被堵死,在棺材里等死!?” 她揪着周大龙衣领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将他拉得更近,让他无法逃避她的眼睛。 “你就不想替她报仇吗!你还是个男人吗!你他妈还有没有血性!?你当初在窝棚、在拖拉机、在门口怼我的那股子劲儿呢!?都喂狗了吗!?” 第44章 我艹他祖宗十八代! 一连串的质问,逼得王大龙眼神涣散,满头大汗。 他缓缓抬起被恐惧麻痹的脸,看着云旌眼中的泪,听着她悲痛且愤怒声音,又想起棺材里小月儿那惨绝人寰的模样…… 一时间羞愧、愤怒、血性等复杂情绪糅合在一起,猛地冲向颅顶! 脸上的恐惧逐渐被狰狞狠厉所取代,五大三粗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 “对……对!老子不能临阵脱逃!” 王大龙用力抹掉鼻涕眼泪,像是要把刚才的怂样儿一块擦去,“我要是跑了,这孩子怎么办?靠你一个娘们怎么能行!?关键时刻还得指望我这个顶天立地的老爷们撑场面!” 他说着,把手里的铁摇把咣当一下子扔到一边,深吸口气,十分悲壮地走到棺材前,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小月儿抱了出来。 小月儿的身体轻得吓人,冰冷又脆弱。 在被抱起的那刻,她似乎感应到了抱着她的人并无恶意,竟伸出满是血污的小手,紧紧地环住了王大龙的脖子。 像只猫儿一样,寻求庇护。 这突如其来的依赖和信任,让这个平时混不吝的汉子浑身一颤,眼泪瞬间决堤…… 他轻柔地抱着怀里伤痕累累的小身体,再也控制不住,带着哭腔破口大骂: “我艹他祖宗十八代!杀千刀的玩意儿啊!这他妈算个鸡巴老祖宗!就他妈的是个祸害!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畜生!畜生啊——!!” 王大龙跟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小月儿一只小手摸索着,轻轻碰了碰他满是泪水的脸颊,像是在安慰。 这一举动让王大龙心都碎了。 他强忍眼泪,抽噎着,转头看向云旌,声音囔囔的:“神……神女……她嘴里这东西是啥?能拿掉不?孩子看着太遭罪了……” 话还没说完,他又崩溃哭上了。 “千年旱魃的口含夜明珠,现在不能硬取,” 云旌看着小月儿被撑破的嘴角,沉着音儿道,“珠子浸透了尸气怨念,若强行取出,尸气冲脑,就算活下来,也会口歪眼斜,变成傻子或者哑巴。” “那怎么办!”王大龙急了。 “需要那旱魃的獠牙,” 云旌视线转移,看向那口静静躺着的石棺,“用它的牙,磕碎这颗珠子。” “獠牙?” 王大龙一愣,脸上露出困惑,“可我们老祖宗……他是衣冠冢啊!连个尸体都没有,哪来的獠牙!?而且这夜明珠,咱们自古至今也没听说过谁给老祖宗含过这高级玩意儿啊!” 这也恰好是云旌想不明白的点。 难道……这千年旱魃另有他人? 王大龙见她不回答,也不敢再追问。 他抱着小月儿,小心翼翼地走到拱门处,将小月儿轻轻放在门后的阴影里,他小声念叨着,像是在安慰小月儿,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乖……在这等着……哥给你报仇去!哥把那狗日的玩意儿揪出来给你赔罪!它要是敢蹦出来咬人,哥就把它引到外头大太阳底下晒死它!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 安置好小月儿,王大龙抹了把脸,眼中带着豁出去的狠劲儿,和云旌一起再次站到了那口青石棺椁前。 俩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力,用肩膀死死顶住棺材,低吼着往外推!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再次响起。 俩人憋得脸色通红,青筋暴起,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可那棺材就和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我……我艹!” 王大龙喘着粗气,累得直不起腰,狠狠啐了一口,“这什么玩意!?灌了铅了还是焊死了!?怎么这么沉!?” “不是棺椁沉,” 云旌松开手,胸脯微微起伏,“是里面的东西在‘锁’着它。” “啊?”王大龙没听懂。 “旱魃怕阳气,尤其是白天。” 云旌拿着手电筒扫过棺椁底下的缝隙,“就算它道行深,白天也不敢轻易出来,阴气会本能地吸附,保护它的藏身之处,让这棺材重如千钧。” “那咋整?” 王大龙傻眼了,森森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难道……要等到晚上?可到了晚上,它吸了月亮精华,不得更猛了!?到时候咱俩还能打得过吗?” 一想到晚上要和猛僵尸搏斗,他头皮都快炸了。 “呵,” 周聿琛笑了声,“这回脑子转得快了,总算是有个男人样了。” “当然不,” 云旌从包里掏出一根一米多长,单头扁平的撬棍,又捡起地上之前王大龙扔掉的铁摇把,往他跟前一递,“杠杆原理,懂吗?” 王大龙接过铁摇把,眼睛一下子亮了!他瞬间明白了! “撬!对!撬他丫的!” 他立刻来了精神,撸起袖子,主动上前,“老子就不信了!这破棺材还能比我们村口那陷进泥巴坑里的拖拉机还难整!?” 二人迅速分工。 云旌将撬棍扁平的一段抵在石棺与地面的缝隙上,王大龙则双手紧握铁摇把,像是拿着柄大锤,高高举起,对准了撬棍后端受力点。 “准备好了。” 云旌死死压住撬棍前端,身体重心下沉。 “来了!” 王大龙眼神发狠,咬着牙,抡圆了胳膊,将手中铁摇把狠狠砸向撬棍屁股!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空荡的墓室里炸开!火星四溅! “成了!” 王大龙喘着粗气,脸上露出狂喜,他看到抵在棺椁底部的撬棍扁头,往里楔进了一大截! 云旌用力晃了下撬棍,眉头皱起:“果然是空的!” 她下意识看向周聿琛。 周聿琛得意地朝她一挑眉,红线再现: 【女人,请尽情为我着迷吧。】 “空的!?” 王大龙一愣,随即眼中凶光更盛,“管它空的实的!撬开看看就知道是什么鬼玩意了!” 他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再次握紧了铁摇把,准备来一记狠的。 云旌迅速调整策略。 她将撬棍深深插入缝隙,把地面当作支点,撬棍的尾端高高翘起。 “砸这里。” 王大龙二话不说,抡起铁摇把,憋足了劲儿,再次狠狠砸下! 第45章 红光蚕茧 哐!!! 岩石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沉重的青石棺底,被硬生生地撬掉了一个角。 “咯咯咯咯咯咯……” 诡异的笑声从缝隙深处传了出来,冰冷粘腻,听得人头皮发麻,王大龙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紧着这,云旌和周聿琛万般熟悉的,带着文绉绉腔调的阴柔嗓音,如毒蛇吐信般钻入他们耳中: “夫人……如此迫不及待,可是等不及与小生缔结尸侣契约了么?” 话音落下的刹那—— 轰隆!!!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那口青石棺椁底部突然炸裂开来,石块跟炮弹似的向四面八方扫射! 云旌反应极快,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立刻侧身伏低。 尖锐的碎石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她飞扬的短发略过,落在身后的墓壁上,砸出一个浅坑。 “哎呦卧槽!!” 王大龙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离得稍近,又正对着石棺,只来得及抬起胳膊挡了下,随后就被无数飞溅的碎石砸在头上、身上。 疼得他龇牙咧嘴,脑门上肉眼可见地鼓起几个大包。 “躲起来!” 云旌厉喝一声。 王大龙这次是真学乖了,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立即抱头鼠窜。 他冲到拱门后,一把捞起小月儿,背对着主墓室方向,缩靠着墙壁,将小月儿护进怀里,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目不斜视,连看都不敢看。 主墓室内,碎石滚落,尘烟弥漫。 原本青石棺椁下的深坑中,缓缓跳出一高瘦身影,就跟开了慢镜似的…… 诡异,可怖。 待烟雾散去,云旌眸光一凛—— 是旱魃书生! 相比昨夜,他身上的长衫更加破烂不堪,几乎成了挂在身上的碎布条,露出了里面干瘪发青的皮肤。 只有被阎承佛珠所烧过的右臂断口处,依然一片焦黑。 然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 昨晚云旌用破煞针精准扎爆的双眼,此刻赫然完好无损了! 可那双眼睛,却与他那张腐烂干枯的脸格格不入…… 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甚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 这样一双眼睛镶嵌在青面獠牙的旱魃脸上,再配上他嘴角扭曲到极致的笑容,显得格外瘆人。 只一眼,云旌便瞳孔骤缩,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 她认出来了…… 那正是小月儿的眼睛! 这个畜生!他竟挖走无辜孩童的眼睛,塞进自己的眼眶里! “嘿嘿嘿嘿嘿……” 旱魃书生发出幸灾乐祸的怪笑,那双纯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旌,满是贪婪和占有欲。 他抬起左臂,假模假样地朝云旌拱手揖礼,腐烂的嘴唇裂开,露出森白獠牙,嗓音黏腻道: “小生有礼了……恭迎夫人驾临……寒舍……” “闭嘴吧!杂碎!” 周聿琛腾空而起,瞬移到旱魃书生身后,两腿交错形成剪刀腿,狠狠绞向他脖颈。 旱魃书生毫无防备,整个身体顺着周聿琛的力道往后仰去,重重砸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激起一片烟尘! “你!你怎么还活着!” 旱魃书生看清来人后,清凌凌的大眼睛里闪过诧异。 周聿琛邪魅一笑:“没你死得早。” 云旌双手飞速结印,口中清叱:“净魂引路,照见前尘!敕!” 随着咒语,净魂幡现在掌心,云旌将其抛向空中,小幡眨眼便化作一米长的大幡! 幡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散发出耀眼红光,直直飞去,精准地罩在被绞倒在地的旱魃头颅之上! 这时,幡杆顶端雕刻的凤凰展开双翅,高声啼叫,发出的声声凤鸣,清越穿云,涤荡邪祟! 唳—— 金光璀璨的凤凰冲天而起,于空中展开羽翼,双翅缓缓挥动,伴随着大片大片的金色光雨洒落在旱魃书生的身上。 嗷吼!! 旱魃书生发出凄厉惨嚎,他污秽的躯体被金雨烧灼,干瘪的皮肤冒出滚滚黑烟,剧烈的抽搐痉挛。 就在这净化之力即将深入时,异变陡生! “给我滚开!” 旱魃书生咆哮着,左手死死抓住周聿琛的腿。 刺啦一下! 周聿琛的腿竟就这么着被硬生生地给撕下来了! 他登时发出痛苦的闷哼,魂体瞬间淡了几分。 随后,旱魃书生又将头上的净魂幡一把扯下,团吧团吧扔进了深坑里。 紧接着,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书生竟看也不看,直接将周聿琛的腿塞进长满獠牙的大嘴中。 嘎嘣!嘎嘣! 跟嚼豆子似的,吃上了! 随着咀嚼,他焦黑的右臂断处竟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开始蠕动,细细看去,有暗红色肉芽在迅速生长! 书生也察觉到了这神奇变化。 他停止咀嚼,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犹如饿狼般的绿光。 他转过头死死盯着灵体不稳的周聿琛,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将他吞吃下肚! 不好! 云旌心中警铃大作! 没想到这千年旱魃竟能吞噬灵体修复自身! 她毫不犹豫地咬破中指,将指尖血抹到聚灵镯上:“收!” 聚灵镯光华大放,远处的周聿琛化作一缕流光,被强行吸入镯内。 表面血光一闪,细密的符文隐现,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书生扑向周聿琛的动作落空了,他扭头怨恨地看向云旌:“你这贱人,仗着有几分姿色,竟敢屡屡坏我好事!” 他蹲下身子,四肢着地,朝着云旌猛扑过来! 云旌眼神冰冷,毫无惧色,她双手再次结印,口中咒语变得宏大而急促,如黄钟大吕,在墓室中回荡: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净魂引路,照彻幽冥!前尘往事,无所遁形!敕!” 之前被旱魃书生扔进深坑里的净魂幡再次爆发出冲天红光,随咒悬浮而起。 这一次,它迎风见长,速度远超之前,眨眼间便膨胀到一人多高! 赤色幡面流淌着神圣光辉,杆头上的凤凰再次被唤醒,发出一声更为嘹亮的凤鸣。 唳——!! 净魂幡如同有了生命,巨大幡面猛然一卷,瞬间将张牙舞爪的旱魃书生整个包裹了进去。 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红光的蚕茧! 第46章 开膛破肚 “嗷吼!!!放开我!!” 旱魃书生在净魂幡内发出痛苦的嘶吼声,疯狂地挣扎扭动。 红色蚕茧被他顶出一个个钝状凸起,仿佛随时会破茧而出。 但云旌咒语不停,双手印诀变幻如飞! 随着她持续施咒,净魂幡的红光越来越盛,将旱魃书生包裹的也越来越紧。 他在蚕茧内剧烈挣扎晃动,但幡布韧如蒲草,未能损伤分毫。 书生的嘶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大声叫嚷:“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昨晚你明明……明明还那么弱!这力量……这力量不属于你!是谁!?是谁在帮你!?” 还能有谁? 当然是受他所害,无数灾民的所有希望!濒死之人的全部寄托!无形无质却无比纯粹的信仰之力! 旱魃书生十分不甘,他无法理解,仅仅相隔半天,这个让他垂涎三尺的烈性女子,力量竟会增强到如此恐怖地步,简直像是脱胎换骨,打通了任督二脉! 云旌没有回答,她的脸色在红光的照应下显得有些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无比坚定,念咒沉稳,持续不断地压迫着幡内的旱魃书生。 终于,旱魃书生的挣扎渐渐微弱。 幡面上,红光流转,于云旌眼前投放出一段段模糊、跳跃的画面—— 夜色深沉,月朗星稀。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面容清秀的书生,风尘仆仆地停在一农家小院前,他抬手,轻轻叩响院门。 笃、笃、笃。 不多时,门开了条缝儿,露出一对中年夫妻的脸,面容枯槁,眼窝深陷。 昏黄的油灯光从门缝里泄出,照在书生身上,看到他的打扮,夫妻俩原本灰暗的眼睛,骤然亮了! 书生还未开口,那男人已急切问道:“这位相公,可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 书生微微颔首,行礼道:“正是,小生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实在疲乏,想在此叨扰一晚,借个歇脚处,不知……” 话未说完,男人已一把扶住书生胳膊,语气热络,将他往院里让。 “使得!使得!快请进!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 进了屋,妇人忙去张罗。 男人拉着书生坐下,言语间满是殷勤。 书生本就疲惫,随着饭菜上桌,几杯薄酒下肚,他很快面红耳赤,话语也多了起来,开始讲述自己的抱负。 三岁识千字,五岁诵诗文,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十二岁便中了秀才,此番进京,志在必得…… 醉意上涌,书生并未留意对面夫妇听他讲述这些时,脸上略过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表情。 夫妻俩对视一眼,劝酒更勤了。 妇人又添一杯,男人举杯道:“相公大才!难得有缘!再饮一杯解解乏!明日若误了行程,我驾车送你便是!” 书生连连摆手,一口一个“使不得,使不得”,却架不住夫妇二人轮番相劝。 一杯又一杯,不知多少杯后,他头一歪,伏在桌上,不省人事。 屋内霎时静了下来。 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妇人凑近,低声问:“……这样……能成吗?” 男人眼神阴鸷,盯着伏倒的书生,声音低沉:“管不了那许多了,不成也得成!” 妇人默默转身,从柴房取出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递到男人手里。 男人接过,掂了掂,眼神冰冷。 他走到书生身后,没有半分犹豫,手起刀落—— “噗”的一声闷响。 书生的头颅滚落在地,热血喷溅,染红了窗棂上糊的旧纸。 月光之下,格外刺目。 夫妇二人动作麻利,仿佛在处理一头牲畜。 男人劈开书生的天灵、胸膛和腹腔,妇人则将冒着热气的脑子、心脏、肠子等等一一掏出,放进早已备好的木盆中清洗。 屋子狭小,血腥气太重,夫妻俩又寻来布条将鼻子塞住。 清洗干净后,妇人端着盛满内脏的木盆,走向后院一间紧锁的厢房,男人则提着油灯跟在后面。 打开门锁,屎尿混着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刚推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黑影便猛地扑出,死死抱住妇人,又亲又蹭,嘴里发出含混的呜咽。 妇人又气又窘,又不敢用力推搡,只得先将沉重的木盆放在地上,可她这一弯腰,那黑影的手便急切地去扯她的裤带。 “儿啊!是娘!是娘啊!”妇人带着哭腔喊道。 黑影动作稍顿,但并未停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这时,男人一步跨入,抬腿狠狠踹在黑影的臀上! “嗷!” 黑影吃痛,滚倒在地,借着男人手中油灯昏暗的光,能看清那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只是眼神浑浊狂乱,脸上满是污垢和痴傻。 青年男子看清踹他的人后,立刻缩到墙角,瑟瑟发抖。 妇人见状,心疼地小跑过去抱住那青年,对着男人哭喊:“你踢他作甚!他还是个孩子啊!” 男人双目赤红,指着蜷缩的儿子,声音嘶哑:“孩子?他都二十有五了!寻常人家的儿郎,这般年纪,早就成家立业,妻儿满堂了!” 妇人搂着痴傻的儿子,眼泪直流,怨怼地看着丈夫:“怨谁?还不是怨你!若不是你嫌他背不上书,往死里打……他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男人被妻子戳中痛处,脸色涨着,脖颈青筋凸起,嘶声吼道:“放屁!老子那是望子成龙!要不是你老王家的蠢笨根子,我儿能这样!?” 妇人声音尖厉起来:“又怨我!?龙生龙,凤生凤!你们老于家祖坟冒青烟也生不出读书人!苦了我儿……被你活活打傻!” 男人喉结滚动,凶气一滞,指着地上那盆红绿相间的脏器,发狠道:“……法子……不是寻来了!?吃了这聪明肚肠,我儿就能像那书生!考状元给你看!” 话语斩钉截铁,孤注一掷。 妇人抹泪,看看盆,又看看怀中缩成一团的痴儿,认命般捧起那颗滑腻心脏,凑到儿子嘴边,颤着音儿道:“儿……乖,吃……吃了……就不傻了……” 第47章 我的儿!苦尽甘来了! 浓重的腥气直刺鼻腔,痴儿虽傻,却本能抗拒,他拼命摇头,呜咽着往后缩,眼神惊恐。 男人顿时一股邪火冲头,劈手夺过心脏,另一只手狠狠揪住儿子的糟乱头发,把那颗滑腻心脏死命往他嘴里塞。 “吃!给老子吃下去变聪明!” 痴儿牙关咬紧,闷声痛嚎。 心脏在嘴边蹭得血肉模糊,混着泪和口水,黏糊糊地沾了半张脸,就是不肯张嘴。 妇人扑上来拉扯:“别难为我儿了!这么腥臭,是人也咽不下!就不能……不能煮熟么?” 男人目眦欲裂,甩开她,咆哮道:“蠢货!煮熟灵气就散了!必须生吃!你当老子愿意让他啃这!?” 他气急,把手里那团烂肉摔回盆里,血水溅起,“饿着!饿三天!看他吃不吃!” 妇人瘫坐,搂着干呕惊恐的儿子,无声流泪。 …… 第一天,痴儿在墙角烦躁抓挠,嘴中呜咽。 第二天,呜咽变弱,眼神空洞望着那盆红绿。 第三天清晨,夫妇推开厢房门,木盆空了,里面血水都被舔个干净。 角落,痴儿蜷着,肚子鼓起,手还在拍打肚皮,含混念着:“饿……饿……” 妇人扑过去捧他脸:“儿?认得娘不?脑子……可清明了?” 痴儿茫然看她,口水流下:“饿……” 男人脸色铁青。 “不够!那点下水补不了灵窍!” 他冲出去,拖来冻硬的残尸,于妇人麻木的注视下,抡起柴刀,将那开膛破肚的尸体剁吧剁吧,全扔进厢房里。 痴儿嗅到血腥,低吼着扑上去,撕扯,啃咬……吞咽声不停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当夫妇再推开门,愣在当场,继而浑身发抖,泪水涌出—— 那痴儿坐在窗下,背着书生的书箱,正捧着一卷竹简,指着上面,认认真真地念:“天地玄黄……” 还学着模样,微微摇晃脑袋,“宇宙洪荒……” 虽远不如书生,但这识文念字的样子,对绝望的父母来说,已是天光乍现。 妇人扑过去搂紧儿子,嚎啕:“我的儿!苦尽甘来了!苦尽甘来了啊!” 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淌泪,咧嘴无声地笑着,仿佛已看到儿子金榜题名。 但夫妻俩还没高兴几日,整个郡县就开始炸了锅了。 当地太守悬赏重金,寻找一位离奇失踪的才子书生。 那书生诗名远播,太守心仪已久,得知其进京赶考,便掐算时日,大备宴席,但久候不至,一查才知,人早入了本郡地界,却离奇消失,无影无踪。 一时间,告示贴满大街小巷,赏金格外诱人。 妇人关门闭户,惶惶不可终日。 这人啊,怕什么,偏来什么。 邻居察觉异常。 这破落户前几日泼出大量暗红血水,气味浓重刺鼻,但以他家的光景,连只鸡都未必舍得杀,何来这许多血? 疑心一起,便报了官。 不多时,官兵破门而入,锁链哗啦,将一家三口捆了,押赴衙门。 衙门大堂,威严肃杀,太守高坐,亲自审问。 夫妇俩连同那刚开窍的儿子,跪在冰冷石板上,咬死不知。 尤其那男人,骨头硬得出奇,任凭喝问,只梗着脖子不认。 证据很快呈上。 从后院泥土中搜出的几缕带着人肉头皮的青丝,还有溅着血渍的窗纸,以及那书生的书箱、长袍。 男人眼珠发红,嘶声狡辩:“头发是我婆娘的!她掉头发!书箱和长袍是我儿的!他现在能念书了!窗纸……窗纸上的是年前杀的鸡血!” “冥顽不灵!” 太守面沉如水,惊堂木重重拍下,“用刑!” 夹棍套上男人的十指,猛然收紧! “呃啊——!!” 凄厉的惨叫在衙门内响起,十指顿时皮开肉绽。 几轮下来,男人筋骨欲断,瘫软如泥,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我……杀的……书生……我杀的……” “为何行凶?尸首何在?”太守厉喝。 男人却闭紧了眼,嘴唇哆嗦着,牙关紧闭。 任凭如何拷打,醒了又晕,晕了又醒,都不肯再吐露半字。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堂前的儿子,被父亲的惨叫和太守的肃杀吓住了,他浑身筛糠般抖着,嘴巴开始不受控制的开合,越来越急促地念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声音在威严的大堂内回荡,诡异非常。 妇人眼见儿子这般模样,心如刀绞,将痴傻儿子搂进怀里,转而朝着高坐的太守,涕泗横流,带着儿子一起咚咚磕头,声嘶力竭地哭喊: “青天大老爷开恩啊!饶了我儿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个痴儿啊!求求您放了他吧!他受不住啊!” 妇人护犊之悲恸,所见之人无不动容。 太守眉头微蹙,审视着那眼神空洞,口中念念有词的青年,又看了看疼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和哭得几近昏厥的妇人,心中已有计较。 他本就不是嗜杀之人,见此情形,挥了挥手,叹气道:“罢了,此子痴愚,显然无辜,放了。” 话音刚落,地上那气息奄奄的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抬起头,顶着满脸血污汗水,嘶哑道:“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我婆娘也什么都不知道!她……她就是个蠢妇!” 太守的目光再次扫过妇人,看她瑟缩惊恐,六神无主的样子,确实不像能主使和参与这等凶案的人。 随即又望了望那离了母亲无法自理的痴傻青年…… 他沉吟片刻,终于再次挥手:“此妇确似不知情,一并放了,好生看顾你那儿子。” 妇人如蒙大赦,几乎瘫软,又连连磕头,语无伦次:“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 而后,她拽着还在念“寒来暑往”的儿子,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大堂。 …… 这个案子,从早春硬生生拖到了深秋。 任凭太守如何拷问,甚至动用了更重的刑具,可关于行凶原因和书生尸首的下落,男人始终一字不吐。 太守焦头烂额。 书生原籍官员不断施压,言辞激烈。 他们引以为傲的神童,在太守管辖的地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太守却连个像样的交代都给不出,若再不严惩凶手以儆效尤,他们就要联名上告朝廷,参他一个“治下不严、包庇凶顽”之罪! 第48章 人血饺子 铁证如山,却撬不开凶手的嘴,也找不到书生的尸骸。 面对越来越大的压力,太守最终只能闭眼,在秋后勾决了这桩无头公案的唯一凶犯。 深秋的风让人衣襟带霜。 法场上黄土飞扬,围观的人群裹紧了衣衫。 男人被剥去上衣,五花大绑地跪在刑台上,几个月的牢狱之灾,让他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活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眼神空茫地望着远方。 他的妻子没有来。 揭举他的邻居在台下和其他围观者窃窃私语,自打男人定了死罪,妇人就病倒在床,整日以泪洗面,水米难进,今日更是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所以来送断头饭的,是他那开了点窍的傻儿子。 傻儿子穿着单薄的旧衣,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一路穿过人群。 他面带兴奋,嘴里大声嚷嚷着:“饺子!给我爹送饺子咯!看砍头!看砍头咯!” 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儿子一路跑到刑台上,把碗递到男人嘴边。 男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儿子那张不太聪明的脸,豆大的泪珠簌簌滚进饺子里。 他想起妻子那句‘你们老于家祖坟冒青烟也生不出读书人’的咒骂,又想起自己为了光耀门楣,豁出命来杀人取脏,儿子却还是没能变得如书生般聪慧…… 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儿啊……” 男人嗓音嘶哑,最后嘱托道,“……爹走了……往后……好好活着……照顾好你娘……”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捧碗的儿子,突然窃笑出声。 他缓缓抬起脸,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却如深潭般幽暗,看着男人时,露出一丝狡黠。 他凑近男人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似毒舌吐信:“爹呀……你就安心地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娘的……” 男人瞳孔骤然收缩! 脸上的悲恸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心中惊骇。 儿子盯着他,嘴角勾起嘲弄,露出残忍狞笑,哪里还有半分痴傻? 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算计了一辈子,豁出命去赌,最后竟被自己这个‘傻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荒谬!荒谬至极! 他想哭,想笑,想嘶吼,可喉咙像被什么扼住了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崩溃之下,心底竟又诡异地生出一丝扭曲的欣慰…… 原来……原来我儿不傻! 他真聪明!比那书生还聪明! “时辰到——” 监斩官冰冷的宣判声响起。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当家的!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男人那病弱的妻子,终究还是挣扎着来了,她披头散发,踉跄着扑向刑台。 刽子手面无表情,上前一步,高举的鬼头刀在秋日惨淡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寒芒! 男人最后的目光,定在儿子那张挂着诡异笑容的脸上,他闭上眼,嘴角也随之…… 此生,无憾了! 噗嚓—— 砍伐声起,血光冲天。 几滴温热,猩红的血珠,不偏不倚,正溅落在儿子手中那碗雪白的饺子上,晕开乍眼的红,与书生被害那晚的血,如出一辙。 人群中爆发惊呼和骚动。 妇人瘫倒在地,绝望哭嚎。 儿子却仿佛置身事外,他低头看着碗里染血的饺子,脸上的狞笑扩大,竟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捏起一个红饺子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一边嚼,还一边对着台下的人群呲牙,露出被舌尖卷着的饺子馅和血沫。 “疯子!真是个疯子!” 人群哗然,纷纷后退。 妇人刚目睹丈夫身首分离,又看到儿子如此骇然一幕,彻底崩溃! 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自此之后,她家小院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邻里绕道,顽童不敢靠近,连野狗经过都夹着尾巴。 流言在私底下发酵。 那个书生,莫不是也被这疯傻儿子给……吃掉了? 这个说法,光是想想,就让人后脊发凉。 而妇人也彻底消沉下去,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唯一的依靠没了,她整日关闭院门,枯守着那痴儿。 直到某个黄昏,邻居无意间透过矮墙,看到妇人在院中晾晒干菜,宽大的粗布衣衫下,腹部高高隆起。 邻居以为自己眼花,再定睛细看,那绝不是体胖臃肿,分明是……有了身孕! 第二天,“杀人犯的寡妇肚子大了”的消息跟瘟疫似的,传遍了整个郡县。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无人不在议论,猜测纷纭: “遗腹子?算算日子,那男人是秋后问斩的,这都深冬了……不对啊……” “肯定是男人被关押的时候就守不住寡,偷了野汉子呗!啧啧,守寡半年不到,男人尸骨未寒呢……” “可怜那傻儿子哟!亲爹没了,亲娘又跟野男人弄出个小的,谁还管他死活?怕不是要活活饿死冻死在那个鬼院子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流言蜚语风一样吹进太守耳朵里。 太守眉头紧锁,他当初放了这妇人,一是确无实证,二是念及她护犊情深,希望她能好好照顾痴傻儿子,也是当初留了一丝善念。 可如今,男人死不足半年,她竟有了身孕?这置朝廷礼法于何地?更置他当初的怜悯于何地! “查!” 太守沉着脸下令,“带人去她家问个明白!若真有苟且之事,定不轻饶!” 几名衙役来到小院前,院门依旧紧闭,他们敲了半晌,里面毫无回应。 寒风吹过,几人打了个冷战。 “不对劲……” 为首的捕头皱眉,示意手下,“撞开!” 砰! 门栓应声断裂。 几人一路冲进屋内,可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凶案现场的捕头都瞬间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满身血污,哭得像猫叫的婴孩儿,被随意丢在地上,光溜溜的小身子被冻得青紫。 妇人则仰面躺在土炕上,肚皮干瘪,下身一片狼藉,鲜血浸透了被褥,她双目圆睁,已经断了气,显然死不瞑目。 而最令人肝胆俱裂的是那个傻儿子,此刻正跪在炕沿上,俯身埋头于血污之中,肩膀耸动着,发出湿漉漉的咀嚼和吮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