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退散!》 1、升职但失恋 入职的第三年,江经理又要高升了,如果这次升职成功,她就将成为集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处级干部。 消息一出,连总公司都一片哗然。有人说她是年轻俊杰,理应如此,有人说运气罢了,实在邪门,也有人悄悄蛐蛐些有的没的的桃色故事。 “岑经理,她好像是你招进来的吧?”有好事者专门跑到人事科来打探,“她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岑韵笑眯眯地回答八婆:“当然好看,不过比起李姐您,还是要差一些的。” 这话特别假,但岑韵表情很诚挚,李姐姐听得心花怒放。 “哪有,小岑你净胡说,话说那个江,听说是和那谁,有一腿呢。” “那个谁啊?”岑韵这种老狐狸才不上当,“李姐你讨厌,又想套我话,我哪有您知道得多?我还等您跟我说呢。” “哎哎,你不知道,算了,”李姐有点失落,“这次去分公司,你和我一起?反正你不是本来就要过去?到时候我跟你细说。” 岑韵心想李姐你不是干审计的?怎么审计还负责捉奸?李姐人不坏,但嘴太碎,还逮着空就催婚,岑韵可不想和她同住一个酒店。 “那一定的!我去协调协调,到时候我俩一起去。”岑经理是个腹黑的坏东西,谎话张嘴就来。 李姐又被骗了,她喜滋滋地走了,还给了岑韵一大罐夏威夷果。岑韵拎着坚果,高高兴兴地回了办公室。人事办公室隔壁就是秘书室,石膏板的墙壁可不隔音,岑韵没法打电话,她想了想,还是掏出备用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恭喜高升:)” 没有回信……现在可是午休时间啊,岑韵无奈笑笑,她一边摆弄夏威夷果,一边翻起了之前的聊天记录。最早的一条是六年前,那时候她还是个大四的学生,她老师带她来参加的聚会。 ‘我是小江未来的师姨?’因为她的老师是自己的师姐,岑韵又习惯性地说骚话、占便宜。 ‘师姨好。’结果对方当真这样称呼了她。 这也是个骚话连篇的小妖精?不,不是,她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眼珠子里写满了正直与活力,忽闪忽闪的就像那种才满三个月的小狗。 哦哦啊嗯……岑韵忘了自己回答了什么,只记得多少是有点语无伦次。 呵……失态失态。 那时候漂亮的小狗狗还梳着高马尾辫呢,一转眼就过去了那么多年……岑韵又瞟了一眼手机,对方还是没有回信。 “哎呀!讨厌!”岑韵突然叫唤了一声,“这罐子里没配开果器!” 可恶,今天吃不到了……岑韵翻了个白眼,把坚果扔进了柜子里。 江栎川的高马尾早在很多年前就剪掉了,或者说,她其实根本不太记得自己留没留过长发,她脑子里很少装这些,她就像一台一直高速运转的机器,从无故障,也从不停歇。 今天是她留在分公司的最后一天,虽然距离正式升任新职还有半年的考察期,但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借调总部。 分公司距离总公司一千公里,对现代交通工具来说这点路程算不了什么。但如果说的是职业发展,她的同事们也许穷尽一生也无法真正“抵达”她要去的地方。 此刻,她办公室外的那些人在想什么呢?嫉妒?羡慕还是愤恨? 如果是一小时前,这些情绪大概都有,但现在,外头一片安静,安静到连键盘声都消失了。 毕竟一小时前发生的那事儿,太邪乎,太邪乎了…… 分公司的领导今年就满五十,他为调任总部筹划了至少五、六年,临了,临了,杀出来个程咬金。如果是个和他一样的老东西他也认了,没想到竟能是个小年轻!而且还是他亲自提拔的小年轻! 是他把她提拔到的机关,是他给了她这么多!她怎么好意思为了个负责人的位置就占掉这个机会?! 消息还传在路上的时候,中年老大叔的情绪就已经崩了。 他忘了是江栎川给他的那些破事擦的屁股,也忘了是因为用了江栎川他们分公司才第一次考核得a,他甚至忘了这种调任绝不是江栎川能左右的事情。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忘恩负义”、“农夫与蛇”……大叔努力憋着,想保留最后的风度和体面。 他安慰自己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先出头的椽子一定先烂!自己不信那小崽子不遭报应!他就这么日日夜夜努力自我慰藉,但终究,还是在这最后一刻破了功。 今天是江栎川呆在分公司的最后一天,她在收拾东西。别说高调了,她几乎都没怎么出过自己的办公室。但大叔还是觉得她刺眼,特别特别刺眼,最后,他没忍住,把江栎川叫了出来。 他开始当着众人的面刁难她,夹枪带棒的说些有的没的的话,用上了自己阴阳怪气的全部功力。 虽然大家嫉妒江栎川,但这些年来,老家伙不是在“不作为”,就是在“乱作为”可算是烂透了。江栎川是什么段位他自己不清楚?竟然公然跳出地跳出来挑衅,真是疯了。 众人都竖起耳朵,转过眼珠,等着看一出好戏。 然后令人震惊的事情就发生了! 江经理还没开口,老头儿背后两层高的办公柜突然就倒了下来! 单是办公柜也还好,那东西铁皮的,又不重。没想到这柜子的第二层竟然堆满了旧标书,估计好几十斤。好家伙,一股脑砸下来,直接把大叔压在了地上,脑后勺都干出了血。 大家震惊了!好好的柜子怎么就倒了?!绕后一看,是保洁阿姨晕倒在了铁皮柜上。 这也太扯了吧? 老头儿摸到了脑后勺的血,惊慌得大喊大哭,江栎川没理他,她扶起了清洁阿姨:“阿姨低血糖了,拿点糖来,给他们打急救电话,其他人回去工作吧。” 本来这事儿已经够邪门儿了,半小时后,单位又接到了医院的来电,说救护车到了医院后看到那位男性病患脸色大变,赶紧做了全诊。 结果!后脑壳破了的领导还突发了胰腺炎!现在正在icu抢救!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了江栎川……之前已经有很多人都觉得她的官运有点强得过头了。 单位有懂手相的半仙说她的手上的事业线又粗又长,还有懂星盘的玄学大师偷偷算过,说看星盘也是官运极佳。 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运势强,这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吧?这简直是超能力! 管她高升还是升高,也许调走了才是对其他人最好的结局!经此一役,分公司的人们一下就摆正了心态,全都彻底心静如水了。 对自己蓬勃的官运,江栎川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她此刻心里挂念的是别的事情。 下班前,她又又又一次掏出了自己的备用手机。依旧没有收到回信,微信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也没有,她甚至打开了邮箱,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以开快点吗?”下班路上,江栎川忍不住催出租车司机。 “靓女,这是下班高峰期,堵车的啦。”司机大叔跟她讲。 是,下班高峰期,自己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准点下过班了。江栎川看着喧闹的人流,闷热的城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家,才出电梯,她就看到自己的行礼可怜巴巴地被人扔在了门口。她试了一下门锁,发现密码被换了,自己的指纹也被删了。 “周周,开下门。”江栎川按门铃。 她听见有声音,但里面的人就是不开门。她打电话,也发了语音,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但是还是没有回应。 她们之间明明就只有一道门,现在却好像隔了一道天堑。 江栎川发了很多信息,先是道歉的话,说自己不该冷落她,不该老加班,你生气你就骂我,你别这样不理我。接着是哀求,求求你,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就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她在门口徘徊了一个多小时,一直站到天都黑了。 这事儿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别人早进入到泼妇环节了,但江栎川没有当泼妇的底气,她从来就没有赢得过任何一段感情。 细数她的悲惨情路,被关在门外这种事儿甚至都不值一提。 她不是不会撒泼,她是多少有点认命了。 路灯亮了,饭菜的味道飘进了楼道,无数盏夜灯点亮了水泥高楼里的小窗小格。 此刻,这座城市里的所有颜色和味道都是温暖的,江栎川望向头顶的楼道灯,甚至连楼道灯都散发着温馨的光线。 这次楼道灯熄灭后,她没有再跺脚把它唤醒,终于,她知道对方是不会开门了,她完了,她被分手了,一切都结束了。 扔在门口的只有两个箱子,但此刻拉在手上就像山一样重,理智告诉她该找个酒店过夜,但她害怕自己到了酒店就会开始哭,一哭哭到第二天的早上。 她决定直接去机场,这样也许可以直接跳过狼狈、孤独和彻夜流泪。她的航班在次日十点,现在还办不了托运,所以她找了个角落落座,买了些小麦果汁,守着自己的笨箱子们开始发呆。 两罐下肚后,江栎川的感情和泪腺终于有所麻木,她松了一口气。江栎川松开握着易拉罐的手,看向自己的手掌——她不是断掌,断掌才没她那么惨呢! 江栎川的感情线就在该在的那个位置,但这段纹路浅淡、曲折、乱七八糟、不用懂什么玄学,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糟糕! 缺点可以改正,短板可以补齐,但是“命运”呢?如果不幸就是我注定的命运,我的努力、我的勇敢、我付出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悲愤抱怨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但是是办公手机,来电的人提醒她看微信,因为要问她工作上的事。 “……” 江栎川无意怠慢工作,但这会儿她是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她一边翻看手机,一边逐一回复各种问题……啊……在自己魂不守舍的半天里,竟然堆积了这么多未读消息。 一个小时后,连候机厅都变得无比冷清的时候,江栎川才看到今天的最后一条未读信息。 “恭喜高升:)” 是岑韵,总部人事科的经理,是把自己招入公司的人,是自己的校友,是导师的师妹,是自己在总部的秘密“盟友”。 岑韵是那种非常典型的浓颜美女,除了美人常见的那些要素外,她还有一双特别温柔的眼睛。 这些年来,江栎川从未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她总能平平和和地就把所有看似办不成的事情都办了。这种温柔很迷人,比那种强势、精明更具杀伤力。 可惜岑韵和她这种异类不同,她是个直女,非常非常直的那种直女。 江栎川绝对不去招惹直女,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做人底线!但现在,在此刻,捧着这条留言,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恍惚之间,江栎川的手指自作主张地在输入框里打出了一大堆字,这些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栎川赶紧把所有字都删了,她擦掉眼泪重新看向手机,她有点憎恨自己为什么总想着要恋爱,总是去贪恋她人的美好,总妄图去依赖,总去奢求得到一些感情上的东西。 为此甚至差点不惜打扰别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我太卑鄙了。 太卑鄙了。 2、失恋且出柜 直到第二天早上,岑韵才接到回信,对方的发送时间恰好是八点半,上班的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岑韵的外卖也到了,热干面后必须来一杯冷萃,一口下肚!可太爽了! “岑经理,您这么吃不会坏肚子吧?”宋楠点的就正常多了,他接过岑韵递给他的热饮,“怎么,你们今天没有晨会?” “今天我公差,十一点的飞机,去准备秋招。” 宋楠是岑韵的秘密“盟友”,他们不只同校同级还是同期管培。 “说起来,那位年轻的新领导是不是今天到岗?听说航班下午就到。”宋楠好奇,“你这个人事不接待她,还跑去公差?” “接待什么啊,”岑韵知道他意有所指,“她轮不到我来接待。” 宋楠心领神会,指了指领导办公室的方向:“还没决定?” “对,”岑韵指了指楼上,“还没给话。” “哟!”这让宋楠有点没想到,“那位难不成是什么金翅大鹏?” “这倒不是。”岑韵意味深长地说,“不过确实有人对她青眼有加。” 昨天分公司发生的事情早就传了过来,不过没人吃惊,这里可是总部,这栋大楼里谁没有点“超能力”?谁不是“妖魔鬼怪”?是骡子是马,还是得等遛了才知道。 岑韵的两三句话后,宋楠已经猜测出了个大概:“安心去公差吧,有什么新动静,我会帮你盯着的。” “多谢。”岑韵和他碰了个杯。 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岑韵的处事原则,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她可不想被人抓去站队。她的领导——综合部现在的负责人,也到了调任的关键时刻。 他肯定不至于和江栎川对线,他顾忌的是那些“对江栎川青眼有加”的人。根据岑韵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了解,躲起来才能避免被当枪使,公差就是最自然,最好的处理方式。 接下来,就请道友江栎川自己面对那个老头子吧,岑韵笑嘻嘻地登上了飞机。太棒了,既不用身陷修罗场,又能逃避和李姐一同出差的悲惨命运,自己可真是太聪明啦! 在江栎川前往总部的时候,岑韵飞往分公司,她们在天空中“擦肩而过”。 两个小时后,岑韵如愿抵达了这座炎热的城市,感谢b项规定,他们很快结束了招待,岑韵分派好接下来的工作后,就安排起了自己次日的行程。 她要吃大餐,但是不能只吃大餐,她决定第二天凌晨就出发,先去去吃那家特别好吃的干蒸。 这种店肯定不会在高新区,所以岑韵到店的时候,店里店外已经全是人了。 座位是自己找的,桌肯定是拼的。端着大竹匾的人在过道间来回游走,匾里放着各色小碟,大家自取。猪杂肠粉,芋头糕必须各来一份,但吃烧卖还是吃排骨真是很难抉择啊! “要鱼片粥啦!靓女,”同桌的大爷跟她讲,“不要芋头糕,拿凤爪噶,饮左玉冰烧,成身轻飘飘。” 大爷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这个小姐真叫了一瓶。这下把大爷逗乐了,开始给她介绍如何吃喝才算正宗。 大爷的方言岑韵只能听懂一半,可这女人生来是个社交紫微星,不但连比带划地弄懂了“早酒”的精华,甚至还问到了当地做白鳝最好吃的是哪几家店。 吃完时候,岑韵把没喝完的酒送给了大爷,大爷感动得不行,几乎立刻就要和她结成拜把子的兄弟。 准兄弟跟她讲,出了这个巷子,左转五百米就是个湖,湖周围的公园是新修的,咁靓,从公园里面穿过去是近路,在那儿坐公交车方便。 此刻也才早晨七点,热气还没上来,就算不坐公交,散散步,解解酒气也很好,岑韵欣然接受。夏天的天亮得太早,日出早就错过了,公园大概真的是很新,有些隔断还没有拆除完毕,四下几乎无人。 好难得啊,岑韵想,这座如此拥挤的城市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块宝地,这让她忆起了自己遥远的大学时光。 那时候她们大学食堂有一种特别带劲儿的花卷,果酱是杏肉熬的。她总去买,买了就到旁边的小花园去啃,一边啃一边看别人谈恋爱,啃完了就掏出单词来背。 在别人你侬我侬谈恋爱的时候,岑韵就这样毫不费力地通过了所有的英语等级考试。 今天,岑韵也找了个角落坐下,她看到的树叶巨大、奇特,是亚热带才会有的东西。 唉,时过境迁啊,我逝去的青春,那时候我……岑韵正在伤春悲秋,宁静突然被打破,不过那声音肯定不是在谈恋爱。岑韵竖起耳朵听了听——好像是在吵架,好烦,岑韵可不爱凑热闹。 花台的那一头儿连着回廊,回廊尽头,有一女的在跳脚。 吵吵的是个公主切的甜妹儿,她在骂谁呢?被骂的是个高个子女生,背对着自己,看不真切,但觉得的确是十分眼熟! 不会吧!那家伙这会儿应该在总部啊!岑韵打了个激灵。 岑韵想念起李姐来,如果此刻李姐在,她肯定乐意深入敌后火中取栗,但李姐不在,她……哎,烦人。 造景的花墙并不算高,岑韵只好弯下腰往那边挪,她一边蛄蛹一边怀疑刚才是不是真喝多了:真是她又怎样?管我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挪到一个近一点的位置,岑韵飞快地探头瞅了一眼。 嚯!还真的是她!?这表情也太惨了点吧?岑韵认识的她沉稳、冷静极度理性,这表情放她脸上也太滑稽了!真是既不可思议又十分好笑! 人家贾宝玉躲在蔷薇花后是看美人写“蔷”,我这躲在三角梅后面算是什么?算听公主切骂人?不雅,不雅。 是不太雅,甜妹长得十分可爱,但是骂人的词汇确实非常伤人。谈的好像是“房租”但句句不离“越界”、“窒息”、“人品低下”之类的词。 岑韵此刻后悔了起来,她们的确是亲密的盟友,但那只限于工作上的事情,自己如果现在被发现可就太尴尬了。溜了溜了,吃白鳝去了…… 尴尬,确实尴尬,江栎川此刻觉得真的超级尴尬,她能控制住很多场面,但唯独这种场面她应付不来。 她已经接受她们分手的事实,她也没有要纠缠不休的意思,她想解释自己这么做没有任何恶意,但是好像只要自己一张嘴,不论说什么,都只会让对方更生气,让事情变得更糟。 江栎川希望对方能消消气,如果能消消气,就算打她一把掌,她都接受。 人真的不要随意地胡思乱想,江栎川这么想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四周的空气也好像忽然消失。明晃晃的日头已经升了上来,刺眼的光芒营造了一种缺氧的错觉。 所以,就算对方已经抬起了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仍旧在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此刻已经过了清晨的时间,偏僻的公园已经有了一些行人,包括但不限于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举着孙孙牵着狗的老头儿老太和早班巡视的社区小干部。 不准打人!小干部是反应最快的,她尖叫起来。 但尖叫能有什么用? 被打的那个人得躲啊! 江栎川没有躲,她像个大傻子一样愣在那里,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周周怎么可能动手打人? 在江栎川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拦住了那只要扇她的手。 公主切愣了一下,她发愣的时候,拦她的陌生女人凑到她耳边,用非常亲切的声音对她说:“你再不住手,我就报警了。” 说完,她示意对方看看旁边的社区小干部。 陌生女人笑眯眯的,表情一点都不凶,但旁边那个小干部气喘吁吁,表情剑拔弩张。 “散了吧,没事了,”卷发靓女冲围观的人群说,“没事了,没事了,散了吧。” 虽然大家最终也没弄清楚这俩女的吵架到底是财务纠纷还是勇斗小三,但似乎都接受了卷发女人给他们的指令。 人群散去了,就连小干部都放心离开了,公园又恢复了宁静。 “嗨,你还愣着做什么?”岑韵不经意间叹了口气,“今天是周二,怎么?你不上班?” “……” “别看了,那女生走了。”岑韵对江栎川说。 “……,”江栎川的□□好像突然收回了灵魂,“对不起!啊……你,今天不是周二,你怎么?” “我公差,准备秋招。”岑韵回答得非常利索。 江栎川却更加手足无措起来,她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在发烧,还是被太阳晒的。 完了,岑韵想,她是不是恼羞成怒?不该多管闲事!我是不是要失去重要盟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要杀我灭口吧? “去喝点东西吧,太热了。”江栎川忽然说。 岑韵想逃,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她觉得也许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 岑韵脑子飞速运转,她想,刚才那事就当是自己恰巧路过见义勇为就行了!两女的吵架而已,正常人根本不会多想好吧。 但如果自己坚决否认察觉到了什么,会不会反而显得太假?那自己要说什么?直接扯到别的事情上去,聊工作?劝她行行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的,赚钱才是正道? 啊!太难了!岑韵恨自己!她发誓这是她此生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多管闲事! 岑韵看向江栎川的后脑勺,之前见面的时候她是短发,半年不见变成中长了,但还不至于是马尾……也许她永远不会再留马尾辫了,就像大学、青春、以前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你长大了,不,我们都长大了。 喝东西的地方是家咖啡店,不是很近,但也不至于太远,她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估计各自想着各自的说辞。 这会儿天气彻底热了起来,咖啡店里的空调救了她们的命。店是那种很贵的店,咖啡好不好喝不知道,但是装修非常典雅。 店有二楼,江栎川没带她上二楼,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岑韵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因为一楼的人并不太少,这里可不适合分享秘密。 自己刚才真是太紧张啦,事情也许根本没有想的那么复杂。江栎川脑子又不笨,她说不定自己已经找到借口了呢?到时候自己借坡下驴就行,毕竟,自己对他人的隐私毫无兴趣,人品方面还是可信的。 岑韵悄悄松了口气,接过了服务生递过来的饮品单,她看到了澳白、肉桂和南姜梅子拿铁。 “能不能做冷的?”岑韵指着南姜梅子问。 服务生没有回答,她嘴巴紧绷,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位顾客吸引。 岑韵回转头,看到了江栎川噙满泪水的眼睛。 出于本能,岑韵觉得自已应该立刻支开服务生,轰走店里的其他人,或者至少站起身用手边的卫生纸堵住江栎川的嘴。 但这一刻,她恍惚了,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看到的那双真诚的、充满勇气的、热情的眼睛。 这双眼睛让她想起了太多,以至于她像很多年前一样,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语无伦次,脑子发抽。 嗨,别说,什么都别说,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岑韵在心里哀求,别把事情变得更糟,好好工作!爱情是生活中最不重要的事情! “对不起,”江栎川说,“对不起,我是lesbian,就是同性恋。” 江栎川说这些话的时候,岑韵呆坐着,什么都没做成,错失良机。 3、红与灰 升职后,江栎川和岑韵现在是一个部门的人了。但江栎川算是给自己开了个烂头,她上周在咖啡店做的事情可谓糟糕至极。 对方是她的学姐(严格地讲是导师的师妹),虽然她们相识很多年但绝对没有熟悉到可以彼此谈心的地步!而且还是谈那种事! 啊,天啊,现在回想起来,江栎川才意识到自己对岑韵的私事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她的朋友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婚恋情况,她甚至都不晓得对方是哪个省的人! 她就和别人说这些! 她那天的表现,简直宛如白痴,以至于她现在几乎没脸再见岑韵。 比起这个,总部给她安排的诡异岗位根本不算个事。 按照惯例,她应该进秘书室,在试岗期好好地熟悉一下各位大领导,联络一下各业务条线。但最后的决定却不是这样,她被安排到了考核岗,工位倒是在秘书室的门口。 “感谢领导把这么重要的工作机会安排给我。”她真诚地和接待他的综合领导道谢。 真诚得就跟真的似的。 “不客气,您谦虚了,我们现在是平级,不用这样称呼我。”综合领导--管岑韵的老头也真诚地对她说。 现在是八月,第三季度尾声,距离本年度结束只有四个月。 考核的规则年初敲定,一季度修订,这几个月除了定期出报表,没有任何有亮点的工作要做。她上任前的考核期是半年,减掉这四个月,还剩两个月。 但新一年的两个月里,所有人都知道她考核期结束后就会离岗,没有人会在此刻在意她关于工作的任何意见。 更何况,那时候还有个春节…… 她将毫无作为,这可真是个绝妙的安排! 但也不能说是使坏,毕竟这个岗位也很重要,也能接触各个条线和大领导。如果她安分守己,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毕竟她来到这里之前,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年。让一个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人“休息”一下,也算是领导的关爱和体贴。 这是谁的鬼主意呢? 江栎川瞟了一眼秘书室——秘书室的门永远敞开,里面人不多,但她一个都不认识。 如果能问问岑韵就好了。 啊……我在想什么,江栎川真的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巴子。 她们曾经的关系非常、非常融洽,可以说岑韵是她成年以后遇到的最为合拍的朋友。虽然她们日常几乎没有什么互动,但绝对称得上是君子之交。 江栎川曾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越界,因为她非常享受她们之间的默契、共鸣、交流。但上周二,她却脑子一抽,把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克制和努力统统破坏了。 江栎川不是第一次失恋,按理说自己该习惯了才对!那天自己为什么那么反常?因为燥热的天气?没吃早饭?还是别的? 也许都不是,是她看到岑韵突然从天而降为她解围。 那一刻,她产生了一股奇妙的联想。 要知道,她们原本应该在两座不同的城市,而此刻,她竟然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了这个偏僻的花园。在自己最脆弱、最慌乱的时候,她就这样“biu”的一下出现了,这是童话故事里才会有的剧情!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江栎川的智商降回了儿童的状态,她渴望自己的悲惨故事能有个童话般的结局。 自己终于可以不再说谎,把自己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坦白。 她肯定会理解自己!这一点她坚信!虽然她们之间从来没聊过感情上的事,她也没问过她关于小众性取向的看法,但她觉得她一定能理解,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太好了,那一刻江栎川想,太好了,我终于能有机会说出来了,而且倾听者还是她! 哇哦,结果……糟糕透顶。 她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种大概可以归纳为“绝望”的表情,然后,岑韵开始支支吾吾,再然后,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点了杯热咖啡。 “拿铁。”她说。 这是当时岑韵说出的,唯一她能听明白的两个字,后面岑韵支支吾吾东拉西扯的都是些近似乱码的东西。 我把她吓坏了,她肯定以为我是个变态……想到这里江栎川悲痛欲绝。 其实那时候,岑韵也以为自己把江栎川吓坏了。因为那家伙全身颤抖,连哭泣都暂停了。 哇哦,现在……想起来有点滑稽。 岑韵冷静下来后也在想后续怎么处理……哦,不,岑韵可能需要先解释一下自己糟糕的表现,自己在咖啡厅的所作所为就宛如一个混蛋,自己究竟是被什么搞得语无伦次的呢?不知道……岑韵自己都不明白。 江栎川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搞歧视的变态?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更滑稽了,搞歧视的变态?谁能猜到呢?那天,一个同性恋对另一个同性恋出了柜。 啊,对,她也是,但岑韵完全理解不了江栎川的精神状态,她认为这只是性取向的一种,并不意味着喜欢同性的人就会更加渴望恋情。当然,她也就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热衷于出柜,热衷于把自己的把柄递到别人手上。 搞得好像大白天下就会被祝福一样,疯了!不懂,完全不懂。 如果有得选,她选择点击“倒退”键,把一切退回到事情还没发生之前。这一次,她一定能狠下心地让公主切扇出那一巴掌! 这样就没有出柜,她们就还是良好的盟友。能在这次巨大的胜利后继续乘胜追击,专心把事业搞得蒸蒸日上!想到这里岑韵开始感到生气! 所以就算她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就算她们的工位只隔着一根走廊一道门,她也没过来跟她打过招呼。 所以,今天,当她再次看到江栎川出现在酒店门口时,她都还想假装没看到,直接低头走过去。 “嗨,你还在住酒店?”岑韵才开口就后悔,有点期待对方没听到。 结果江栎川一下就回过了头:“……综合的同事说他们还没给我找到房子。” “啊……”岑韵苦笑了一下,“其实他们不会有空给你找房子的,你得自己找。” 啊……哈哈哈,江栎川也讪笑起来。 “……” “……” “酒店至少和离得公司近,嗯……”这会儿都快八点了,岑韵有点好奇。“……你现在还要去加班?” “不是不是,”江栎川赶紧摇头,“我去看我的猫。” “猫?” “嗯,猫,”江栎川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我,还有猫,都被赶出来了。因为住酒店,只能把猫寄养在宠物医院。我这会儿去看它。” “……” “谢谢,那我就去那边了。”江栎川又从岑韵脸上看到了紧绷的情绪,她赶紧结束了对话。 “嗨……” “嗯?” 江栎川回头,她看到岑韵不自然地撩了撩头发。 “喏,这是个不错的中介,不是连锁但资质能走对公报销。”岑韵从包里掏了张名片递给她,“我的房子就是找他租的。” 江栎川受宠若惊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要知道,如果是在工作中,就算天塌了,她也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可见,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 岑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甚至都不顺便问问秘书室的事情,算了,没救了。 哼,第二个白眼。 总部坐落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区,无数座写字楼组合成了一片壮观的光网,临近午夜也不会熄灭。 城市的规划师设计了一道无形的墙,把新派的金融街和老城区分割开来。她住的老式公寓正对着金融街,卧室就是绝佳的观景台。所以岑韵既可以享受繁华,也能够享受舒适。 告别那个可悲的爱情脑后,她回到家,换上睡衣,从冰箱里拿出了甜食和好酒,给自己攒了个宵夜。 这就是她为自己规划的人生,舒适的、自由的、没有负担的人生。 如果江栎川也有这样的人生观就好了——上班享受刺激,下班享受舒适,赚多多的钱,围观世间百态,作壁上观,绝不入局。 绝不入局。 江栎川其实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她的大脑里也有一位“城市规划师”,不过那道无形之墙分隔开的是红色和灰色。红色代表的是幸福,是那种普通人的幸福:水到渠成、自然天成,会充满阳光、温暖和祝福。 灰色呢?灰色代表的其实也是幸福,但这边是昏暗的,隐藏在角落里的那种幸福。她不是要故意呆在灰色的部分的,她天生如此。所以,如果能够选择的话,她希望原本就是红色的人们继续待在红色的部分就好了。 不该打扰她们,不能拉她们入局。 十点半,宠物医院要关门了,江栎川最后一次揉了揉猫咪的脸:“我很快就能给我们找到新家。” 她叹了一口气,掏出了那张写着中介号码的名片。 “你知道吗?”她对自己的猫说,“上周我第一次出柜,吓死了,我以为我们连朋友的都做不成了,但今天,她给了我这个,啊……”她给自己的猫看自己的手掌,“如果玄学是真的,我希望能把我的事业线分一点给爱情线。但现在呢,我觉得更需要先分一点给我的友情线,手相是有友情线的吧?有吧?” “喵。”她的猫说。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能不能分?你们猫的语言有这么简洁吗?” “喵。” 算了,猫咪说什么都是对的。 我觉得,离你最远的距离,也许才是离你最近的距离。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只要无关爱情,就多少还有挽回的可能。 不论你是讨厌同性恋,还是讨厌我,我会努力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谢谢!谢谢我的友情线。 我的友情线!请加油! 4、用很贵的饭和好 去年考核岗改了个名字,改成了数据综合,一般来说重要岗位每五年就要强制换岗,但这个岗大概是太重要了,这位姓刘的经理在这里干了至少十年,还有五年就会退休。 对他来讲,江栎川只是个小年轻,不过从这个月开始,他就要跟她汇报工作了。 这应该是总部临到最后才决定的事情,刘经理自己估计也没想到。江栎川以为他需要消化一下,结果他很快就亲自过来报道了。 刘经理的脸色很憔悴,头发很少,胖胖的脸上堆积着常年加班产生的浮肿。 “这是今年的考核方案和周报表。”估计刘经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带了一大堆数据过来。 江栎川没干过考核,她翻了翻,发现看不懂。 “领导有说汇报是我做还是你做吗?”江栎川问。 “啊……”刘经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还是我做。” “那就还好,我都看不懂。”江栎川笑着地对他说。 她看到刘经理的表情明显松弛了一下。 “我尽量不给你们添乱。” “您客气了,客气了。”刘经理擦了擦自己光亮的额头,“考核岗,哦,不,我们数据综合岗确实有压力,这边就只有六个人,要统筹全部考核,有些事情实在顾及不周。” 又寒暄了几句后,他们之间的沟通就愉快地结束了。 这次高升让江栎川获得了一个用毛玻璃围出来的小隔间。送走刘经理后她也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个小本儿不知道去哪儿了。 确定江栎川走远后,刘经理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拿着电脑摸进了综合的处长室。 综合的处长,也就是岑韵的顶头上司。 “她并没有很强势。”刘经理汇报,“听到我跟她讲不用汇报的时候,她也接受了。” “不容易啊,”对方对这个结果很欣慰,“还是安排给你最让我放心,有什么困难,还是及时跟我讲。” 什么困难?其实刘经理并不太懂领导的意思。 “她很聪明,不要因为她资历浅就小看她。她之前在分公司的时候可是大干了一场,希望这半年能够平稳过渡吧。” 区区一个还未上任的负责人,搞得总部综合好像如临大敌,这画面实在有点可笑。 “所以刘经理这么多年都升不上去呢。”茶歇室里,岑韵向宋楠感慨,“虽然一直是骨干,但敏感性太差。” “那女的特别在哪里?”干技术的宋楠也看不出来。 “为什么要急着提拔她?”岑韵反过来问宋楠,“三年后再提她名正言顺,干嘛冒着争议急着把她调入总部?” 宋楠赶紧贴近了耳朵:“快说快说快说!” “不知道,”岑韵摇摇头,“但绝不简单。” 那不等于废话?宋楠觉得简直是浪费他的表情:“今晚约饭不?我在这边找到家白鳝,据说是外地人来开的,很正宗。” “不了不了,”岑韵好像已经对白鳝不感兴趣了,“已经有约了,和老同学。” 啊……饭搭子宋楠有点丧气。 “哪个老同学?吃什么?我怎么不能去?”宋楠才是岑韵最正牌的老同学好不好。 “高中老同学,吃麻辣烫。”岑韵说谎不眨眼。 “哦,那不去了。” 这种随手可得的东西吸引不了美食家的注意力,宋楠立刻失去了兴致。 江栎川不是什么美食家,她不知道美食家会喜欢什么,她只知道哪家店超级贵。 为了组今天的饭局,她还找了借口,借口是“秘书室”,这可以说是相当的合适了,对方一定喜欢。 江栎川计划先聊工作,然后再植入一点自己的“道歉”广告,接着感谢她提供的中介帮自己找到了房子,让自己和自己猫得以团聚,接下来和她一起回顾一下她们坚固的友谊,最后和好如初。 不会出错的,江栎川暗暗复习自己拟定的“ppt”,别聊感情的破事,一笔带过,就好像一切都翻篇了,没问题的,一定能成。 岑韵如约而至,今天她穿的是那种细跟的高跟鞋,走在地板上会咯噔咯噔的响。所以她还没进包间,江栎川就做好了准备。 要笑得很有礼貌。 岑韵一进门就看到江栎川一脸端庄的笑容,跟在开经营分析会似的。 “我记得你提起过这家店,所以想来试试。”江栎川小心翼翼地奉上菜单,“想喝什么?” “不用了,”岑韵接过菜单转手放在桌上,回头对服务员说:“您先出去吧,一会儿需要上菜的时候我们叫您。” 服务员退出去后,岑韵自顾自地入了座。 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江栎川屏住了呼吸。 的确是来者不善! 落座后,岑韵的语气威严得就像在审问。 “你还和哪些人说过这件事?” “什……什么事?”岑韵几乎从没生过气,今天的样子把一向强势的江栎川都被吓坏了。 “你是同性恋这件事。” “没有没有,我就只在那天和你说过,我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说,”江栎川想了一下又补充,“学校的老师同学也不知道。” 岑韵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你那天有多蠢?” “对不起……”江栎川想说,对不起,我把您吓坏了。 “没有人想要和一个松懈的、散漫的人合作。江栎川,我们的岗位竞争激烈,你会和一个不稳定的人成为盟友吗?”岑韵生气可不是因为被‘同性恋’吓坏了,她非常严肃,“你会关心你的同事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吗?说实话。” “不会……”江栎川喃喃地说。 确实不会,她根本不关心这些,谁喜欢什么人关她什么事。 “所以,说出这些的唯一价值就是成为别人的靶子。”岑韵的语气变得有点苦口婆心,“也许有些地方会讨论同性恋是对是错,但在我们这里,没人关心同性恋该不该存在,大家关心的是对手有没有弱点。人的确会遇到很多难处,但脆弱不是把刀递给别人的理由!” “哦……哦。” 岑韵很生气,但江栎川却偷偷觉得很安心——她生气不是因为觉得我恶心,太好了,我还以为她要拿消毒剂喷我。 “以后再也不说了?” “以后再也不说了!我发誓。”江栎川赶紧发誓。 岑韵这才翻了个白眼,重新拿起菜单:“点了松叶蟹?” “我提前定的,最大的一只,”江栎川赶紧把服务员叫了回来,“还要加什么?喝什么?” 江栎川的样子好谄媚。 “不用了,他们家除了时令海鲜,其它的一般。”岑韵余怒未消。 审讯算是结束,吃饭开始,厨师进来展示大螃蟹,这只螃蟹绝对超过三斤。 “灰眼雪蟹的话,三斤以上算很了不起了。”岑韵仔细看了一下螃蟹,终于露出了笑容。 “小姐,您是行家啊!”厨师也把螃蟹展示给江栎川,江栎川可不觉得螃蟹好看,那蟹壳上的磕磕巴巴看起来怪恶心的。 螃蟹是现烹的,展示结束后厨师把大螃蟹抱走了,服务员来上了前菜,前菜是海胆。 海胆很鲜甜,岑韵得心情终于变好:“冷水蟹口感都很不错,我觉得这个比帝王蟹好吃。螃蟹不好处理,适合在店里吃。说起帝王蟹,栗突仿石蟹听说过吗?一种像刺刺头一样的螃蟹,有一次我想自己做,结果把厨房弄得一塌糊涂,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栎川脑海中出现了岑韵在厨房大战螃蟹的画面,“你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 很多年前,她还是个研究生的时候,江栎川总能在教研室见到岑韵。她不是来找自己的,她来找自己的导师吃饭。那时候她还是个才入职不久的新人,和别人合租在老小区里,她总抱怨她的室友没有生活情趣,和她聊不到一起。 她特别喜欢跑来挑战一些奇怪的菜,有一次她要自己腌酸菜,结果酸菜桶爆炸,把导师的厨房炸翻了天。 那你呢?岑韵心想,你给我的反差感就太大啦……之前觉得江栎川这个人吧,是个充满勇气,充满干劲,像是德国牧羊犬一样的人。完全没想过她会醉心于恋爱。 她看起来就是一条工作犬,怎么会这样呢? 那天那个公主切看起来好生气,难道这家伙在恋爱的时候是个渣女?如果是这样,那活该被打。欺骗御姐尚可原谅,玩弄甜妹罪无可恕! “话说你那个女朋友,她为什么要打你啊?”反正等菜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岑韵想知道她怎么渣的别人。 结果江栎川说了她分手时被锁在门外的悲惨往事:“第二天我才来总部就接到她的电话,说是房子租约到期了,所以我又请假回来处理续租。” “?”岑韵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为什么分手了还要继续帮她给房租。 “她那天生气是因为她觉得我不该回去,”江栎川挠挠头,“她说我这么做很没有边界感,明明直接转钱就可以了……是啊,我脑子可能确实坏掉了吧。” 边界感?直接转钱?什么什么?岑韵震惊地接着问:“这次她又把你关在了门外?” “嗯,她不开门,让我到楼下等她。” 对啊!可不是!要不然也不会在公园里遇上!岑韵回忆了一下这些细节——你确定那屋里没别人?江栎川你的脑袋可能有点绿啊! “你这是在哪儿找的女朋友啊?”岑韵努力控制表情,她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 就算去垃圾桶捡,也得是有毒垃圾那桶才捡得到吧?! “她追的我……”说来惭愧,是周周追的她。 那天是台风前,她掐着最后的点儿去超市囤物资。回来的路上,她看到一个女生在救一只猫,那猫背上血淋淋的,后腿还受了伤。女生眼泪汪汪,问她可不可以帮帮忙,她不忍心拒绝,就这样,她们认识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一般来说由此开始的恋情都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所以江栎川至今都不知道是在哪一步出了错,怎么就沦落到了现在的境地。 “那天也不算白回去,”江栎川现在已经不难过了,她自嘲地笑道,“猫也疯了,明明是周周救了它,它却在我走后咬了她,幸好去了一趟,要不然估计它又要流浪了。” 猫疯了?我看是你疯了吧?……猫都知道咬她,你说起公主切的时候却还很自责呢!天啊!这和同不同性恋都无关啦!江栎川,你这脑回路就不适合谈恋爱!你是先天的恋爱残废! “以后还是好好干工作吧……”岑韵听不下去了,她想给她递一把恋爱拐杖,又想把她扶上恋爱轮椅。 是啊,好好工作,一会儿我还是和你聊聊秘书室吧。你在职场大杀四方的样子令我身心愉悦,但听你讲恋爱往事完全是影响食欲。 岑韵大吃大喝的时候,被她鸽掉的宋楠却真在好好工作。反正约不成了,他就换了个班,盯晚上的测试。 综合部的楼层斜对着他的窗口,今晚,综合处长室的灯一直亮着。但就像岑韵说的那样,宋楠敏感性其实一点都不强。他没想过今天综合的高处长为什么会加班,自然他也完全没想过应该把这个细节告诉岑韵。 “我把她放到了刘国伟那边,”高处用私人手机打着电话,“您放心,我也会一直盯着的,这个岗位专业性很强,她不是数据出身,半年内应该绝对无法精通……了解,了解,您请放心,袁总那边接受了,您放心,是他提拔的江栎川,江栎川对他感激都来不及,根本不会有戒心……是,这是最好的结果……” 电话打了很久,但说的就这一件事情。 汇报结束后,高久翔坐回他的办公椅,看着桌上的台历发了一个长长的呆。 现在不过是秋天,距离新的一年尚早,但十二月的月份牌宛如一块巨石压在他胸前。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渡过此劫,这滩浑水,他还能不能趟得出去。 ……就连姓袁的都被迫和他们联手了……毕竟……这次要来的可是z央x视组…… 5、同居! 搬出酒店入住新家后,江栎川紧绷的情绪终于松弛了下来。这次租到的房子肯定不比她以前的公寓,但很舒适很温馨。这一切都是托了岑韵的福。 她的东西几乎都被留在了以前的城市,连当季的外套都得重买。周周扔在门外的那个行李箱里只有证件和工装,就像被洗劫一空了一样!啊!江栎川捶了捶自己的头,她让自己尽量往好处想——至少一切都结束了,眼不见心不烦,一切从头再来吧。 又是一场采购,从床品到睡衣到内衣,还有新猫窝,可怜,她连猫窝都能没拿出来。 “豆豆,”江栎川摸了摸猫,“今天猫窝就能送到,不要在家捣乱,我去上班啦。” 这条上班的路也很美妙,巷子小小的,人也不太多。还没到落叶的季节,但能想到,再过几个月,等到大家都穿上厚外套时,这里会变得多漂亮。 小巷并不太长,转过街角,鸟鸣、矮墙和小店才有的灯箱就都消失了。繁华的高楼一秒切换,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江栎川在这里度过了六年的校园时光,这座城市她并不陌生。但当她穿过面前的路口,走进集团总部园区时,她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心跳,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像当年大一开学那天一样。 不过这次,我能留在这座城市吗? 在这座大楼里拥有自己的位置,真正的,属于自己的位置。 谁都会这样想,这是所有年轻的成功者们共同的野心。高久翔带江栎川参观园区的时候,看着年轻姑娘亮晶晶的眼睛,他也想起了自己的过往,自己也曾狂妄的过往。 高处长和刘科长完全不同,他是那种外貌优越的中年男性,同样的工装西服,他穿就能显得非常精致。他的气质是儒雅那挂的,谈吐也很亲切幽默。这种人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所以他一直都是大领导们的宠儿。 他带着江栎川把整个园区都走了一遍:“园区有三栋楼,那边是研发,总部的研发人员都在那边,这边是省分审计和咱们的省直属支部,我们所在的楼是总部。” 园区很大,高处长很耐心,甚至带她去看了不同区的食堂:“江处还没结婚吧?工会每个季度都会组织联谊,咱们这里优秀的男孩很多的,您可以去看看。” “您叫我小江就好了,高处您太客气啦。”江栎川很擅长应付这些,她假装很感兴趣的样子,“一定去,一定去的。” “就是,安居才能乐业嘛。别像我们处那些姑娘,一个个的都不结婚,搞得好像我员工关怀做得不够似的。”绕了一大圈后,他们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楼层。 “这边是秘书室,”高处最后把她带进了秘书室,“大家好,打扰一下,这是小江,江栎川,和大家介绍一下。” 一声小江,体现了高处的情商。秘书室的诸位大秘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但再精的人也是人,一声“小江”带来的示弱感多少弥消了一些紧张和敌意。 这里的秘书并不是大家日常理解的那种秘书,进入秘书室意味着进入了“老总”界的预备班。在这里你会着手负责某位老总的各项重要工作,是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 现在可好,江栎川坐在接班人们的门口,给他们看大门。 但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焦躁的情绪,自然得就像是本来就该去干考核一样。和大家一一握手的时候,态度可谓是既真诚又友善。 “幸会,徐昭。”徐秘,金丝眼镜,但并不文弱。他身高可能接近一米九,长得很壮,一米七的江栎川在他面前都被衬得有些娇小。 这就是岑韵跟她提过的徐秘,那个真正出谋划策把她弄进什么数据综合岗的人。 江栎川也和他热情握手:“幸会幸会!” 秘书室和人事科只隔了一道轻钢龙骨石膏墙,所以那边的动静,岑韵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综合处和秘书室的关系一向都很微妙,岑韵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徐昭为什么要出这个主意。江栎川是很优秀,但秘书室哪个不是青年俊才?他为啥单单把她当成洪水猛兽?还加班加点地来搅这种局…… 至于他们高处长,呵,老头子一向明哲保身,他和袁总又没有什么过节,这次干嘛同意别人搞他的人? 惹谁不好,惹袁总,疯了? 想不明白。 乱想的时候,邮箱亮了,是宋楠,他问中午吃什么?今天b-3食堂的小窗口有肉燕,他从数据后台看到的。 当然吃肉燕! “那一会儿中午就拜托你了,我可能得稍微加点班,一定帮我弄一份!多要葱,切记!”宋楠留言。 b-3食堂是属于研发的,这边的氛围明显比总部那边轻松很多,宋楠的同事来给岑韵送餐卡:“你俩又流窜作案呐?” “还是你们的食堂好吃,我们那边只有炒菜,烦死了。”岑韵也和他开玩笑。 “他说要多放葱。” “知道啦!” 多放葱的肉燕抢到了,晚点儿的宋楠表示:你是我最棒的姐妹! “怎么感觉你有心事。”宋楠盯着岑韵的脸。 “没有啊,今天早上我们老头儿带着江栎川去看了园区。” “怎么了?” “不知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岑韵回忆着最近的各种细节,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就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你好关心她啊。”宋楠突然说。 “嗯?” “是啊,你很关心她的事情,最近一直在聊她。”宋楠边吃边说,他在想,也许江栎川是什么潜力股吧。岑韵和他不一样,岑韵多少有点官迷,她是不是想抱别人大腿?毕竟那个江栎川是她同门。 “……” “怎么了?”宋楠吃饭飞快,他已经吃完了,“晚上你有安排不?没安排的话我们一起点刘板鸭的板鸭,一只才起送。” “今晚不约了。”岑韵说,“还有点别的事,估计吃不了。” “哦……” “你的工作还没弄完吧?你走吧,别等我了,我吃得慢。”岑韵才吃了一半。 “好,”宋楠站起身,拿起外套,“那我先走了,明天早饭我来买,到时候放你们前台。” 宋楠走了,岑韵陷入沉思——我很关心她?真的?连宋楠这种傻子都能看出来?不会吧? 不会吧?! 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岑韵专程去了一趟卫生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太清楚刚才是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才会让宋楠产生那么奇怪的错觉。 为了模拟,她假装自己又进入了推理的状态。 ‘为什么呢?为什么金丝眼镜要使坏呢?为什么呢?’ 结果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非常阴险!哪里就关心谁了? 宋楠应该是看错了,毕竟他一直很迟钝,岑韵补了个口红,安慰自己。 下午的时候,江栎川在给她的新同事们开会。那边是开放办公区,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的会议桌,但岑韵一直没抬头,她忙着指导别人搞一个劳务合同,心里装的都是自己的活儿。 最近想她的事确实想得太多了,岑韵还是反省了一下。下班的时候,她装了一u盘的东西回家。 今天一念之差没吃成板鸭,那就回去多干点活儿,争取本周六和宋楠开车去近郊。那边好多新开的店,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有,对!那归根结底是别人的苦恼,我吃的哪门子的咸菜操的哪门子的心啊。 晚上,岑韵没吃饭,她饭量其实一点都不大,纯粹就是嘴馋,没好吃的的时候她就不吃饭,吃维生素片片。 她的房子是一个标准的一套二,因为没有访客,索性就把客厅改造成了办公区。两个卧室一个睡觉,另一个用来摆放她出差或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纪念品。 今晚是个晴天,月光皎洁,但窗外不知为何却总有风声。一开始岑韵没有在意,她抬头看了几次,看到窗帘一动都没动,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哗啦、哗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她才察觉到了怪异。 岑韵站起来去开了客厅的大灯,这次她发现还真不是幻觉,窗外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这里可是九楼,而且才八点半,谁啊?鬼的话也来得太早了吧? 这时,窗外的动静更大了,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铁丝护栏。 岑韵可不胆小,她独行天下这么多年,拍得碎蟑螂,扇得死蜘蛛,不说徒手抓蛇,弄死个把老鼠还是没问题的。 “把我整合同的思路都打断了!”岑韵觉得窗外肯定不是人,她抓起拖鞋走过去,想看看是哪方妖孽。 拉开窗帘的瞬间,一条黑影闪了进来! 猫? 准确的说是一条超级大,超级丑的大丑猫!它的毛色黑中带杂,脸上有疤,从头到尾一身腱子肉……简直……简直就像一条非洲斑鬣狗! 哪儿来的猫? “出去出去!”岑韵赶它。 结果那猫根本不怕,猫脸上甚至有露出了一种轻蔑又嚣张的表情! 它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岑韵一番后,就像个老领导一样在屋里巡视了起来。 “可恶!”岑韵心里还想着合同呢,她探出头看了一眼窗台。 窗台外面的防护网被弄出了一个洞,是这猫干的?岑韵伸手想把铁丝网拉回去,结果还不太拉得动。 “喂喂喂!不要上我的架子。”岑韵弄防护网的时候,那猫一下跳上了客厅的置物架,架子上放的全都是模型。 岑韵一喊,那猫不但不怕,还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下来,下来!”岑韵是真的紧张了,“你弄坏了,我绝对!别别别!别推!” 就在她和坏猫对峙的时候,隔壁阳台伸出了一个头。 “岑韵?”对方吃惊地说。 “江栎川?!” 岑韵发出了一声惨叫。 6、豆豆 “江栎川,你怎么在这儿?!” 真是太离奇了,江栎川租的房子竟然在她隔壁!但好像也不离奇,因为江栎川的中介就是她介绍的,那个小中介可不就只有这个片区的资源!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说想要个离单位近一些的房子,以前离得太远了,通勤太痛苦。最好是个一套二,因为我要留一间给猫住。”隔着阳台,江栎川努力解释。 “啊!对对对!猫!是不是你的猫?你快过来!”连鬼都不怕的岑韵快吓哭了,“快把它的弄走,它要弄我的东西!” 解释的事情先放一边,江栎川不知道岑韵说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她赶紧跑了过来。 “开开门。” 门开了,江栎川看到了一墙的模型,不是军舰就是装甲车。她的爱猫正站在一个防尘罩上,看起来是占领了一条战列舰。 “豆豆!” 豆豆?你管这种非洲斑鬣狗叫豆豆?岑韵甚至怀疑这个坏猫能一口把那个公主切咬死! 坏猫倒是很听江栎川的话,它优哉游哉地从架子上踱了下来,一下跳进了江栎川怀里。 两人松了一口气。 “你是……模型爱好者啊?”差点弄坏别人的宝贝,江栎川挺不好意思的。 做了这么多!还怪厉害的,不过平常也没看岑韵分享啊。江栎川还是第一次看到做好了模型能憋着不发照片的胶佬…… “不是不是,朋友送的,我有个朋友喜欢做这个,他爸妈不让他放家里。”岑韵说的是宋楠。 “那……这些呢……”江栎川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房间不知道是算客厅,还是算书房,还是算储物间。既有沙发,又有书桌,还到处堆着东西。放眼望去杂乱无章,就跟刚被贼翻过了一样。 岑韵呢,她披着她秀丽的长发,穿着真丝的吊带睡衣,跟个仙女似的,和这片废墟一样的背景都合并不到一个图层里。 这满沙发的衣服和包,这满地板的鞋盒子,快递箱……不会也是你朋友的吧? 这……岑韵一不小心陷入沉默。 就在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坏猫突然挣脱了江栎川的手,跑了出来。这次它跳上了空调柜机,并在那个陈旧的、脆弱的、全是灰尘的顶板上踩起了奶! “让它下来!”岑韵怒视坏猫的主人。 但这次不论江栎川怎么呼唤,它都不听了,如果用手去抓,它还哈气。 江栎川想找个凳子爬高点把它直接抱下来,可这片看起来什么都有的废墟里,又好像什么都找不到。 “算了,你稳住它,我回去拿猫条。”最后,江栎川说。 “坏猫!坏猫猫!早知道就不给你介绍房子了!让你!住在!医院里!让你!住在!酒店里!”岑韵也不敢碰它,只能挥舞老拳,无能狂怒。 说来奇怪,江栎川刚离开,坏猫的态度就变了,它不再哈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岑韵的眼睛,就像要看穿她的灵魂一样。太古怪了,这猫,表情像人,岑韵和它对峙,被它盯得十分不爽。 “猫条来了!”江栎川左手拿着猫条,右手拿着罐头冲了回来。 猫却对食物并不太感兴趣,它左跳右跳,好像要反过来逗弄人类。 等它把她俩都遛累了后,豆豆,这个坏猫竟然自己钻回阳台的破洞,原路返回了。 岑韵气喘吁吁,怒火攻心:“它给我的衣服踩了好多脚印!明天就把那个洞给我补上!” “师姨,没有人会把衣服这样乱扔啦。”江栎川也累得满头大汗,她尝试为猫辩解。 不要乱叫我师姨……岑韵没好气地想,不是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一句“师姨”解决的!哼! “好好,不要生气,我拿冰可乐给你……”江栎川还是比较懂她的,她知道她冰箱里肯定有。 喝了冰可乐,岑韵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你在干嘛?” 她看到江栎川在叠衣服,而且已经叠了好几件了。 “……不好意思,不自觉地就叠了起来。”江栎川是一个爱好整洁的人,这个环境让她不由自主地干起了活儿。 完全停不下来。 她俩认识很多年,但是私生活方面可以说是一点不熟。岑韵看到江栎川很执念地叠着衣服,把被猫弄脏的分到一摞,又把干净的分到另一摞。 “你的衣柜呢?”江栎川问。 岑韵指了指卧室。 结果江栎川一打开衣柜,更多的衣服从柜子里滚了出来。 江栎川只好又从汹涌的衣海中退回客厅。 “我习惯穿过衣服就扔洗衣机,烘干了就直接拿出来。”喝着可乐的岑韵跟她解释衣海的来历。 “真丝的也直接扔洗衣机吗?”江栎川举着手上那件被猫踩脏的真丝衬衣。 “嗯。” “如果缩水了呢?” “那它活该。”岑韵坐回电脑前,“又不是我的错。” “……” “帮我把那些被猫弄脏的衣服扔洗衣机吧。”岑韵敲着键盘,“算了,我也不能和一只猫计较,你回去吧,衣柜我一会儿自己收拾。” 岑韵已经接受了突然和江栎川成为邻居的事实,归根结底,这怪她自己多管闲事,自找的。而且只是两隔壁,又不是真的住在一个屋檐下,只要那个坏猫不要再来,她也不太所谓。 郁闷……岑韵一边看合同一边想:她一点都不想和别人走得太近,因为她喜欢舒服,有自己的生活节奏,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本科住宿舍的那段时光,还有后面合租的那段时间她天天伪装贤妻,日子宛如坐牢! 她努力工作赚钱就是为了自由!她可不想再演啦!如果江栎川要是再敢啰嗦一句,她就把她叉出去。直接让中介重新给她弄套房,到时候喊她师祖宗都没用! 全神贯注的工作,就是要舒适才行!岑韵认真看起了合同,弄好合同后又改了一稿领导的汇报材料,改完材料,还弄了一套周五才用的数据表。 这段时间秋招,她科室里的人都被分批派去出差了,活儿堆得比小山高。但谁叫咱们岑韵小姐姐是效率之王呢,只要姐姐出手,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三小时,行云流水,干得可以说是酣畅淋漓。 岑韵伸了个懒腰,拔下u盘,关闭电脑。 洗个澡,去睡觉! 岑韵站起身才发现沙发上的衣服都消失了。鞋盒子也被整齐地排列到了鞋架边,和战列舰们面对面,好像在等阅兵。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外套和裤子被挂了起来,衬衣和裙子被叠得像文件。脏衣服并没有在洗衣机里,脏衣服集体消失了。 岑韵回到客厅,发现隔壁的阳台上晾了一排眼熟的衣服,手机上有一条信息: “对不起,我还是忍不住把真丝的衣服都带回去手洗了,晾干后我熨好再给你拿过来。” 好倔强的一海螺姑娘。 岑韵不觉得被冒犯,她喜欢的是舒适,不是乱,所以只要不让她干活儿,她非常乐意享受成果。 隔壁的灯光也还亮着,估计才搬家还在收拾东西吧,岑韵已经消气了,但她不想对方知道她那么快就消气了,所以她小心地拉回窗帘。 嗯,姑且饶过你,小海螺,晚安。 小海螺其实并没有收拾东西,她就几套工装,睡衣还是今天中午才买到的,家徒四壁,根本没这个需求。 在帮岑韵洗完衣服,又把她的豆豆安顿好后,她就拿出了电脑,开始看她从公司拷回来的资料。作为曾经的被考核人,她深悉经营一线的考核规则,但集团那么大,其它的机构和部室又是用什么样思路在考评呢? 就算考核岗非她所愿,借此机会学习了解一下这些内容,也是很好的。 根本不会闲下来的江栎川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夜,甚至比隔壁加班的岑韵还要睡得晚。 精力旺盛大概是所有领导的共同特质,第二天早晨,岑韵还在赖床的时候,江栎川就已经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办公大楼。 她更新的信用卡寄到了,路过前台的时候她想着顺便去拿,结果大老远的就看到一个男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那儿拆分。 “这是贝果,这是咖啡,这是泡芙,帮我转交综合的岑科。”男的跟前台的物业小姐交代,“来,我分个冰袋给你,你放那个泡芙的袋子里。” 男的衬衣的花纹和总部这边的不一样,看起来像是研发那边的人,他是在给岑韵带早饭?他是她的男朋友? 他俩原本各干各的,在前台给江栎川递信用卡的时候,男的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江栎川一眼。 这一眼,一不小心就对视了。 江栎川礼貌地对他笑了笑,男的却好像被她吓了一跳。他连最基本的礼节上的回应都没有,直接脖子一缩,落荒逃跑了。 “?” “那是研发的宋老师,他和岑科是好朋友,经常帮她带早饭。”前台挺热情的,主动跟江栎川介绍。 哦,不是男朋友啊,江栎川接过信用卡:“谢谢。”她也冲前台的姑娘笑了笑。 啊!那就是江栎川!跑到角落的宋楠大喘气,他是个搞技术的,他平等地讨厌(害怕)总部这边的每一个领导(特指处级及以上)! 而且她长得和照片一点都不像,岑韵给他看的照片是挺清秀的一姑娘,虽然照片上没有笑,但不会觉得有距离感。 真人版完全不一样,简直太高冷啦,笑容还是领导特有的那种笑面虎的感觉!看照片完全看不出是这种人!岑韵,你怎么会想要抱这种人的大腿啊?一看就是个大坏蛋,岑韵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惊魂未定的宋楠老师赶紧记录下了江处长的上班时间,他可不想再和她遇见。 叹气,交换早饭的时段又要缩减了,以后还是干脆叫岑韵自己到他们那边去拿吧。 研发的男孩掩面啜泣。 7、渔翁 宋楠没有错,刘科长也这么觉得,但他只是不喜欢这个江处。 江栎川的办公室大门正对着他的工位,虽然那人几乎从不出来,但刘科总觉得后背不安。他去偷偷打探了一番江栎川的分部评价,内心就更加不安了。 当年她还是个科员的时候,因为业务实在突出,还拿了个什么奖,被调进了分部机关的办公室。当时分部的老总就是那个“胰腺炎”,“胰腺炎”是远近闻的变态。那批借调人员去了后,他也不给别人分配具体的任务,就让他们写材料。人家写好了,他也不点评,只轻飘飘地说句:你再改改。 就让别人重写,一遍遍重写! 这换谁谁受得了?! 除了江栎川不急不躁,其他人都被逼疯了。 半年后,和她一起调入的人就剩了她一个,其他人全自己申请回营业室了。 “那人很恶心的,嫉贤妒能,又喜欢拉结帮派,我听说他那机关办公室,好多年都没留过新人了,”刘科的朋友是搞培训的,他也对那个‘胰腺炎’的事迹也略知一二,“说起江栎川,她入职培训是不是这一批?我只记得是个高个子姑娘。” 朋友都不太回忆得起这个人:“记得她也是x大毕业的,很低调的一个人,也不是什么文艺骨干,我还真对她没啥印象。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能升上副处,当年我还真没看出来。” “她同届那批有好几十个人呢,她和哪些人关系亲密?”刘科问,在他们这儿,同届的一般都会成为朋友,比如他俩。 “不觉得她和谁好,她不是那种交际花的性格,培训期安安静静,一点都不出彩。” “唉……”刘科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你们科本来就不是处级建制,试岗期嘛,她不可能久留的。”朋友安慰他,“而且我觉得她是个好人。” “你印象都不深刻,怎么就觉得她是好人?”刘科不好说江栎川是他的烫手山芋。 “直觉吧。” “……”搞数据的人一般不乐意相信直觉,而且你当年也没看出她能当上副处! “话说,她后来就一直改材料?就算一直坚持,那人也不会被打动吧?我听说她好像和那个人有点男女方面的新闻。” “我觉得这个应该是谣言,”刘科长还是很公道的,“她学历不错,出身又好,犯不着为了留办公室去干这个。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她的性格,但谈吐之间倒能看出是个正派人。” “那就是能力强咯,他们分部去年的考核是不是得了a?这真是挺厉害的!这个江栎川搞业务非常强吧?” 分部什么都不看,就看业绩,那个分部真的是被烂人拖累了,省内经济那么好,业绩排名却从来没进过前二十。 “强什么强,平账大师罢了。”刘科根本不屑。 除了刘科,考核岗的其他人其实也不怎么待见江栎川,不过没什么复杂原因,纯粹就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并不想再来一个领导压迫大家。 可别来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考核岗就七个人,你要烧就去烧老刘,我们可耐不住,你敢点火,我们就敢立刻变成化肥! 江栎川没想过要把谁烧成化肥,她第一天开会就看出这帮人有强烈的抗拒,刘科长还稍微演一下,其他人演都不带演的。 不过,江栎川觉得情有可原,她真没见过这么累的考核岗。这帮人几乎天天加班,他们也很少去食堂,饿了就吃柜子里的方便餐。日常也不打扮,把西服当战袍穿,不论男的女的,青年老年,全都灰头土脸,就像一群刘科长的克隆人。 这些克隆人和对面的人事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边安静、整洁、所有人都漂漂亮亮的。门口还有个什么心情展示板,用来贴气象预报、生活指南和大家的旅拍、合影。他们甚至还安排了个可爱的小妹妹定期来更新。 岑韵弄得还怪有情趣的,包她自己的工位也布置得又温馨又清爽又漂亮。每天早晨,江栎川还能看到她拿着个小喷壶给她的小绿植喷水,嗯……但她家的阳台就不这样了,那阳台啥都没有,哦,有个旧花盆,但里面寸草不生。 ……江栎川又想起了鸡飞狗跳(可能是人飞猫跳)的昨晚。 真是令人崩溃的重逢! 令她崩溃的根本不是乱糟糟的房间,令她崩溃的是岑韵本人!也许是直女的迟钝,她就穿着那件吊带睡衣大咧咧地来给她开门……额,江栎川不想承认自己当时心跳如雷……额,江栎川是个xiong控,岑韵给她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差点喷血。 江栎川这个人自己也是个极品,她真的很难忍受混乱,就算脸红心跳,但思索再三后还是不可自制地收拾起了屋子! 岑韵本人好像对“同性恋”缺少概念,她并没觉得任何不妥,只是露出了个:随你便吧的表情,就穿着她那小吊带裙改起了她的合同。 你倒是披个外套啊! 算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劣根性!江栎川痛骂自己!她想走,但是看到衣服她又想叠!最后在艰难地思想斗争中,她以最快的速度收好衣柜才撤离。 啊,可怕的直女,还是找个她穿好衣服的日子重新登门吧,衣服倒是都收好了,但江栎川心里实在放不下那个卡在衣柜下面的扫地机器人…… 虽然她已经看过她不该看的了(小江自己觉得),但在单位的时候,她还是要继续装作和她不熟的样子。 所以,中午在走廊遇见的时候,江栎川也只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就和她错身而过了。 和她约今晚吧?江栎川心想,先问问她加不加班……江栎川掏出手机准备发短信。 “江处。”一个特别亲切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高处!”江栎川赶紧把手机收了,“您也去吃饭啊?” “是啊,是啊,走,一起去,”高处热情地邀请,“正好小岑也在,走,一起一起。” 高处顺势叫住了正在等电梯的岑韵。 总部的食堂在二楼,食堂就如岑韵所说,几乎只有炒菜。总部就是这么枯燥,一味求稳,绝不求好。食堂的营业理念就是:争取让所有人都满意,谁投诉什么就下架什么,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因为有人说大厅里有油烟味,小炒窗口被关闭了。因为有人怀疑凉拌菜可能会闹肚子,凉菜区被撤销了。有个人被鱼刺卡了,人还没走出食堂,食堂就立刻下架了所有带刺的东西。有人觉得韭菜饺子有味道,要求取消韭菜饺子,然后又有人在留言板写:白菜馅儿那么难吃,韭菜都没了还留着它干啥。结果好家伙,整个面食窗口都被一锅端了……搁在古代,文字yu也不过如此吧。 符合所有人口味,就意味着乏味。 今天,餐线二十几道菜,看起来花花绿绿丰富多彩,但实际上全是是肉片和菜叶的排列组合。还统统清炒,少油少盐。 不愧是领导,岑韵看到高处和江栎川都吃得津津有味! 而她则在心里痛骂:青椒也被投诉了吗?今天的炒土豆丝里竟然只有土豆丝! “说起来,我们三个是校友呢。”高处突然对岑韵说。 这话说的,x大在集团有那么多人,谁和谁不是校友?但岑韵和高久翔相处那么多年,她自然懂得对方的暗示。 “高处,我们三个何止是校友,我们还是一个院的呢。”岑韵从痛骂一秒切回工作模式,“说起来今年是我们院八十年院庆,到时候高处领咱们一起去?” 江栎川没有立刻附和,她很认真地在吃自己的土豆丝炒土豆丝。 高处对岑韵的反应很满意,江栎川的回应也在他预料之中。之后他没再谈什么学校,学院。高处深知很多事急不得,他觉得岑韵能明白他的意思就行了。整个处室里,他最欣赏的就是岑韵,这姑娘聪明,一点就透,交给她的事情她从没办砸过。 回办公室后,岑韵回味了一下今天的饭局,她有点好奇高久翔对江栎川示好的动机,是他怕了吗?毕竟这次的职位安排,谁都能脱得了干系,他这个综合处处长可脱不了干系。他怕江栎川找他秋后算账?毕竟他这个人啊,是真的很惜命。 岑韵更好奇金丝眼镜是给了什么样的筹码,让他愿意给别人当刀使。 还有……他到底对江栎川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有一天,他察觉到她们有私交,他会怎么想? 那最好还是不要让他察觉到,岑韵一边想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如果某一天真的有必要,她想和谁切割,都可以。 她又没有什么野心,不过是在争取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而已。 在岑韵打小算盘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江栎川。 “晚上加班不?不加班的话,我把衣服给你送过来。” 以前是绝口不聊生活,现在绝口不聊工作了?哈哈,岑韵心想,不过,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默契? 不论江栎川这半年在哪个岗位,要怎么过,半年之后她都将成为实职副处,袁总废了这么大劲把她弄进总部,绝对不会允许半年之后她被人弄走。到那个时候,大概就是自己的收获之日了。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岑韵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收住收住,一不小心笑得太阴险了……咳咳 8、营业技能 江栎川其实反而不是个太有花花肠子的人,比起岑韵,她显然更加“经营一线”,她专注于“干事”,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到“处事”上去。这一点恰巧和岑韵形成了互补,岑韵是柔和的,如果没有岑韵,她做起事来,可能比现在还要激进得多。 如果是岑韵,她现在会怎么做?会甘愿在考核岗坐冷板凳吗? 她会……?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江栎川的思路。 今天休息日,她在家狂拆积攒了一周的快递包裹,她的猫不但不帮忙(?)还在窗台上大叫。 又在挖洞了?江栎川昨天才把那个洞补好。 “喵!” 江栎川走过来看,也没看到什么异样。对面的居民楼有一家人养鸽子,她的猫可能在看鸽子。她准备回去继续干活,猫却主动蹭到她面前求摸摸。这个豆豆一般都不理人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豆豆,怎么啦,鸽子不能吃。”江栎川摸了摸它的头。 “喵。”猫低头扒拉不锈钢铁网。 江栎川这才看到院子里有个车在那儿来回锯地,不知道是想要开出去呢,还是想要停进来。 虽然小区是个老小区,但是地面停车位还是比较大的。这个司机呢,不知道是不是才拿的驾照,就来回开啊,开啊,直到把自己卡进了死角。 哈哈哈,大傻瓜,江栎川抱着她的猫在楼上笑。 一秒钟后她笑不出来了,她看到一个女的从驾驶室爬了出来,那不是……?诶?等等,她在打电话? 江栎川赶紧冲回屋拿电话,可两个电话一个都没响。 江栎川又回到阳台:她确实在打电话,而且打通了,正在说。 谁啊? 岑韵打给了宋楠,她的车一般停在单位,就是为了今天出去吃饭,才让宋楠昨晚把车开进小区来停,结果这个傻子找了个超级难开的位置停车。停在这种地方就算了,他昨晚还突然闹肚子,刚才才说今天不来了。 “我现在要怎么开?”岑韵给他看视频,“左打死还是右打死?” 宋楠脸色铁青,蜷在床上:“……你别打死了我的好姐姐,你找一下你们门卫大叔,让他帮你。” 岑韵去找门卫,门卫室里没有人:“好吧好吧,我给门卫打电话。” 气死人了,岑韵对着电话一顿狂翻,她都不记得存没存过门卫的电话了。 “喂。” 突然有人在背后喊了她一声,差点把她吓死。 “我来帮你开吧。” 江栎川在楼上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分钟后,车开出来,停好了,人家江栎川既没有左打死,也没右打死,就转了两下方向盘就把车开了出来。 “你还怪厉害的!”岑韵开心坏了。 “你一大早的去哪儿啊?”江栎川把驾驶室让给她。 “开车去城郊,准备过去吃点好吃的。”岑韵给自己系上安全带,“那我走啦,拜拜,谢谢。” 岑韵挂上了档,但车却没有动。 “你没有关手刹。”江栎川不安地提醒她,“手刹在那儿。”江栎川非常不安地提醒她。 “不常开车,一般都是我朋友当司机的,”岑韵找到手刹按钮,“他今天闹肚子,不来了。” “……”江栎川想了一下,“要不我来开吧。” 她真的很怕她小师姨出去就把自己弄死。 “你?好啊好啊!”岑韵很开心,她一个人吃的话,根本尝不到几道菜,“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我等你呀。” 江栎川在家里的时候也挺随意的,日常就穿运动服:“没事,不用那么麻烦了。”江栎川心想,换什么衣服,吃个午饭很快就回来了,自己就是去当个司机,下午还要回来继续拆快递呢。 车是好车,很新,就是没加油!幸好是江栎川来开,要不然岑韵今天可能还要出丑。说起来这位女士对吃的执念可真是执着,她说的那个城郊竟然那么远,开了两小时的高速才到。 岑韵开车技术很差,但是找路很厉害,她们下了高速后又是一顿七拐八拐,高德和岑韵一起导航,才把她们导到了一个小村子里。 “这边才可以烧柴火。”岑韵热情高涨,“走,我们去选一家顺眼的来吃。” 烧柴火?江栎川不懂是什么意思,干嘛要烧柴火? 不过小村很漂亮,感觉是新打造的那种农家乐小村。岑韵今天穿得就像是来秋游一样,没想到,她是只是来吃东西的。 “别人穿这种长裙,化全妆,都是要来拍照的。”江栎川在营业部的时候也会和同事一起出去玩,她主要负责给大家拍照,这会儿,她的被动技能被触发。 山坡、小河、小亭子、她瞬间想出了好几种构图。 “你会把我拍得很丑吧。”岑韵完全不相信。 “不会,我又不是直男。”江栎川不容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不信你站过去,我立刻就能给你凑够九图。” 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吗?那为什么还总被甩?岑韵在心里暗暗嘲讽:“到饭点儿啦,吃饭才是正经。” 最后她们选中了一家柴火鸡,怪不得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怪不得要到能烧柴火的地方来。 餐厅是农舍改的,院子非常大,一个桌子配一个烧柴的大灶台。散养的鸡就在篱笆另一边儿,鲜活的,选好了现做。 “柴火鸡可好吃了,我喜欢吃玉米饼的,我看了评价,这家是玉米饼。”岑韵非常喜欢川菜。 江栎川笑她。 “你笑什么?” “我是重庆人,我天天吃柴火鸡,我以为你要带我来吃什么呢,结果这么远一趟就来吃这个。” 江栎川是重庆人,她们认识了很多年,联手干过那么多事,但岑韵连这个都不知道。我们算是什么关系呢?很熟悉的陌生人? “那你吃一哈我们这个资不资格。”老板给江栎川说,“我们这个嘛,巴适得板。” “肯定哈,”江栎川拿重庆话回他,“不好吃不得给你钱哈。” “要得,儿豁。” 哈哈哈哈,岑韵差点笑死:“你再说一次呢?” “不说了。”江栎川不说了,“老板,来罐可乐,冰的。” 不要突然这样笑得这么甜!江栎川赶紧给自己灌了一口可乐,她很怕自己突然脸红! 幸好岑韵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锅里。鸡是提前焖的,饼子是上锅贴的,当着她们的面,贴好饼子,盖上锅盖,大概再等个几分钟就能吃了。这确实不适合一个人吃,这么大一锅,她们两个人吃的都很吃力。 但是热腾腾的、香辣四溢的鸡肉是真的很香! “现在给我拍几张照吧,我发给我朋友,好好让他馋一馋,下次我们三个一起来。”岑韵叼着鸡肉摆了几个pose。 你才是直男吧,哪有这种姿势拍照的,简直是浪费自己的美貌……江栎川重新帮她弄了造型:“我以前在营业部的时候,专门安排我接待大客户,那些贵妇太太们可喜欢我了。” 的确,最初做营业经理的时候,江经理一个人就能拿下一群大客户呢。用太太们的话说,那就是:我们小江经理,拍照绝美的! “那你干嘛不在阔太太里面挑一个?”反正她都出柜了,这里也没别人,岑韵半开玩笑地问。 “你想什么呢,”这一听就是一直混机关的大傻春们才问得出来的傻问题,“阔太太?那不是阔大爷的老婆,就是阔少爷、阔小姐的妈,你说的那种女总裁哪有空来参加我们安排的活动。” 看吧,从不来一线吧,一点实际经营经验都没有。 “一个女总裁都没见过?” 不过现实里应该没有女总裁会看上小职员吧,又不是职场爱情剧,那都是写小说的乱写的。 “啊……”没想到江栎川愣了一下后说,“……还是有一个。” “?” “不不不,不是前女友这种,就是浅浅地认识了一下。”江栎川赶紧解释,“那时候我才入职,一个大姐姐那种的人吧,给我发了一些奇怪的短信。” “是客户?” “是客户,”说起这个事情也是很荒唐,“但是已婚。” 真的很难评……已婚,主动给她发暧昧短信,差点把她吓死! 啧……岑韵也觉得很难评,她发现这个江栎川的烂桃花都是主动来找她的,这是什么特殊体质?先天吸渣体质? 江栎川没好意思细说,其实还真纠缠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最后还是她离开经理岗位了,才算彻底摆脱。异性恋很难理解这些吧,岑韵听了会不会炸掉? 岑韵可能会炸,她外表是个风情万种的御姐,但其实内心完全是个纯爱战士。对她来讲,那种纯洁的情感才是她能理解的爱情,关于姓、关于玉望,她缺乏想象力。就算最初,她看到高马尾的江栎川时,她产生的心动也不能完全投射到肉玉上去,那是一种纯粹的心跳,少女性质的心跳。 吃过午饭,她们没有返程,老板告诉她们,这里完全是四川经营模式,下午会有盖碗茶,正好可以解腻,在院坝头晒起太阳喝起茶,巴适得板。 “搓不搓麻蒋?给你们安排一桌。” “不搓,一般人搓不赢我。”江栎川跟老板说。 “你装呢?”岑韵不信。 “主要是集团没有这种比赛,要不然我肯定能进前十。” 机关的同志啊,请不要轻易质疑营业室同志的营业能力。 “那王者荣耀呢?” “也是前十哟。”江栎川跟她讲。 “你吹牛!” “我就是靠这个调进支部办公室的,”江栎川笑着说,“真的,主要你们总部太弱了,初赛就被淘汰了,你回忆一下呢。” “……”有这个比赛吗?岑韵完全没有印象。 因为总部的都是一些老登啊,就算是年轻人,和老登在一起待久了,也会变成老登啦。 “去钓鱼吧,我带你钓鱼,”江栎川问老板租了鱼竿,“我野钓超厉害。” 江栎川没吹牛,她钓鱼超厉害,当天成为了鱼塘之星,引得一群空军大爷跑来赞美围观。最后她们选了一条最肥的做了酸菜鱼,吃完晚饭才踏上归途。 岑韵不用开车,她喝了点啤酒。总部的同志啊,酒量好像也不太好,坐上副驾就睡着了,呼呼的,叫都叫不醒,江栎川只好脱了外套给她盖上。 说来也很奇怪,明明只想当一下她的司机,结果莫名其妙地陪着她玩了一整天。 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唉……江栎川又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9、又强悍又脆弱 美妙的周末结束后,人事科迎来了噩梦期!秋招!秋招正式开始了!他们开始组织笔试、面试,联系体检,接听各种询问电话,也有人开始加班到晚上。这让对门的数据岗的朋友们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看到大家都这么惨,原本悲惨的人内心就会产生平衡,得到慰藉,比加薪还有效,多么奇妙。 江处长能明确感受到办公室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然,她的手下们还是不理她,他们暗自狂欢,不带她玩。 这帮人还怪幼稚的……江栎川才不会在乎呢,她准点下班。 现在江栎川是这片区域为数不多能准点下班的人了,她倍感骄傲。 岑韵看到江栎川准时离开内心非常欣慰,不是心疼谁,纯粹是因为豆豆(岑韵:豆什么豆!就是坏猫!),那个猫啊,真的很莫名其妙,它爱打洞,一直在阳台疯狂打洞,然后像个耗子一样钻到自己家来,钻进来后就在岑韵的房子里呼呼大睡! 她俩补了好几次,都没用,这猫的牙齿就跟老虎钳一样,不锈钢都能咬断! 我这屋子里是有什么吸引猫的吗?岑韵百思不得其解! 你妈给你买了那个大一个猫爬架你不玩,非要到我家躺着,而且哪里放衣服它就躺哪里,到处是衣服就挑最贵的来躺。 客厅没衣服的时候,它倒是会去睡沙发,岑韵想到的办法是先把衣服摊到床上去,然后关上卧室的门。 ‘不!!!’看到岑韵抱着衣服走向卧室,江栎川大叫。 ‘我来帮你收拾。’江栎川苦苦哀求。 反正岑韵每周也会雇清洁外包,她完全能接受。 “这个房间不能进哦。”岑韵给她钥匙的时候,指着另一个卧室说。 一厅两卧,岑韵的另一个卧室从来没打开过。 “这座城堡你哪里都能去,只有那间房间不行。因为里面放着我前几任妻子的尸体,你要是敢打开,我就杀掉你。”岑韵逗她(*《蓝胡子》)。 “……”江栎川脑海里出现的是比尸体还可怕的,衣服、鞋子、长裙子堆成的大山。我不会进去的,她想,那里肯定是异空间,混沌世界,我不去,我进去肯定会疯。 从那之后,岑韵喜提驻家保姆一枚。 处长给我当保姆诶!岑科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你的外卖我帮你拿了。” 岑科长加班时会收到这样的短信。 岑科长回到家,一开门就能看到灯是亮的,房间是整洁的,外卖放在桌子上,拖鞋放在门口。 江栎川此刻在另一边,老楼隔音不好,她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钥匙关门的声音,她能感受到她很满意……不过……江栎川自己就太不满意了,虽然她已经竭尽全力帮她收纳,但这个家伙坚决不接受关于断舍离的任何建议。她不舍得她那从没用过的烤箱,也舍不得自己九成新的面包机,她至少有七、八个抱枕,她甚至连闲置的怡家餐巾纸都不愿意扔。 江栎川喜欢的是极简风,她这边可没什么模型架,也没混搭的办公桌和不成套的沙发。她只给自己选了一个酒红色的单人沙发,一盏落地灯,一排地柜,客厅的装修就此结束。 很简单,但有设计感,配色讲究,非常雅致。 此刻她正窝在她的单人沙发上看一本纪念册——这不是行李里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对未来感到不安,毕业时,她把它寄存在了朋友家。等她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后,朋友给她送还了回来。 纪念册是硕士毕业时学校发的,第一页是毕业照,合照里当然没有岑韵。 江栎川戴着硕士帽,站在导师身边,导师的手和她紧紧相握,眼里全是不舍。 “为什么不建议我继续读博呢?”那时,江栎川非常不解。 “你太优秀了,江栎川,你应该出去看看,我教不了你更多。”她的老师和她说,“相反,我觉得岑韵才应该留下,她适合呆在学校搞研究。可惜当年我没能说服她留下,所以我想,我应该尽力推你一把,让你去做该做的事情。” ‘不要恐惧未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这是老师和她说的话。 我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江栎川至今仍不知道。她合上影册,看向阳台。她的猫,奇怪的猫,正端坐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 它不喜欢玩具,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它不睡觉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看着远处,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一样。 可惜往往什么都没有。 岑韵也观察过那猫,但她不觉得它有故事,她只觉得这猫怪异,一会儿弄个死出,总能搞出点新花样。今天她下班的时候,房间依旧整洁、外卖依旧就位,可猫却在她屋子正中站着,表情严肃得像个局级干部。 嗯?江栎川在家的时候它不是不过来吗?今天怎么?要过来抢她外卖? “不要咬我哦!”岑韵警告它,“我现在过去就叫你妈过来。” 岑韵放下包,转头去敲江栎川的门。敲了几下并没有人来开,从猫眼看呢,里面又亮着灯。 这是怎么了?岑韵思考了一下,输入了江栎川家电子锁的密码。 “江栎川?”她小声喊了一声。 客厅没人,卧室的门虚掩着。 难道进贼了?不可能吧,岑韵顺手抄起了地柜上的花瓶。 江栎川正在头疼,睁开眼,看到岑韵正举着个花瓶盯着她。 “……”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家进贼了呢!”岑韵松了口气,随手把花瓶往床头柜一放。 痛经中的江栎川瞳孔一震。 “哦,好好好,我给你放回原位。”岑韵赶紧把花瓶还回客厅,然后又回去换上了拖鞋。 江栎川是极简主义者,家里的东西非常少,但刚好够用。岑韵顺利地在厨房里找到了恒温电水壶,一个杯子,和一根茶匙。 躺在病床上的江栎川听到厨房乒乒乓乓一顿响,脚步声远去,脚步声又回来,她关柜子又开柜子,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什么东西又撒了一地……好像要把两个家都拆了。 五分钟后,岑韵端着一杯温热的红糖水重新出现。 “喝点红糖水,我平常从不痛经,也没准备,你将就喝,我一会儿去买姜红糖。” “……”江栎川想说,这种东西是安慰剂,没用的,她已经吃了止痛药了,现在只需要静等生效。 但太疼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为了少受苦,她只能强撑着抬起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而且,你走光了,江栎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了指她的领口。 等到痛感开始减退,已经是两小时后了。这两小时里,岑姐姐一秒钟都没歇着,一会儿姜红糖,一会儿蜂蜜水的弄了一堆,热水袋都灌了三个。 “你没事吧?”岑韵吓坏了,她没想到痛经能把一个人痛成这样。 “……还好,”江栎川头上冒着虚汗,“也不是每个月都疼,可能才换城市水土不服吧,吃了止疼药就好了。” “你去做过检查吗?怎么会这样呢?” “检查过,应该是生理性的,没有治疗的意义,疼的时候吃止疼药就好了,”江栎川把止疼药递给她看,“我有专门的止疼药。” 您可真是又强悍又脆弱呢!我的小江处长! “那你好好睡一觉,”岑韵拿毛巾给她擦了擦汗,又把手机放到她枕边,“我先过去了,有需要你就打电话叫我。” 岑韵收好房间,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 大概是因为两个多小时的疼痛消耗了太多体力,岑韵走后,江栎川立刻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睡着后,她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一直奔跑,不是在参加比赛,像是在追逐什么。她飞快地跑着,毫不费力,好像随时能够从地面飞到空中。她的脚下也不是柏油路,是绵软细腻的沙滩,温柔的水流一阵阵轻抚着她的脚底。 她的呼吸不燥热、不沉重,身旁吹过的全是甜美的、轻盈的风。 那是一场舒适的、愉悦的追逐,只是大概是因为睡得太沉了,醒来的时候,她已不记得自己在梦里追的到底是什么。 “豆豆?” 她感到枕边有个热热的东西动了一下。 “喵。”猫回应了她一声,用尾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江栎川打开手机,发现才晚上十一点。 这是岑韵放在她枕边的手机,她并不知道这部手机上,自己并没有存入她的电话。 沉思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在通讯录里输入了那串数字。 录入姓名的时候,她又犹豫了,最终还是删掉了岑韵的名字,在姓名那一栏留下了空白。 10、孺子可教 岑韵还以为第二天江栎川会请假呢,结果她到办公室的时候,别人早就到了。 “活过来啦?”岑韵发了条短信。 “嗯,活过来了:)” 江栎川回了她。 不确定是真的假的,岑韵本想约她中午一起到研发食堂吃点好的(那边的小窗口有煲汤),结果宋楠死活不敢来,只好作罢。 “没关系,我真的好了。”江栎川回她,不信你现在看走廊。 岑韵抬头,看到江栎川一本正经地走出办公室,故意路过了人事办公室后,又一本正经地走了回去。 “你出来的时候,你们办公室突然安静了。”岑韵觉得很好笑。 “嗯,吓他们一下。”江栎川回到办公室后回她,“倒是你,今晚还要加班吗?哪些工作还没做完?” “数据、合同和汇报材料,可能要干通宵。” 江栎川想了一下:“汇报材料我帮你看看吧。” “:d” “仙鹤的报恩。” “那我把提纲传你,你现在就开始写。”岑韵最讨厌写材料。 “只是帮你看看,不是帮你写写。” “那不行,按照故事发展,你得一个人干,如果我偷看,你就会飞走的,因为你说你是仙鹤。”(*《仙鹤的报恩》) 哦,江栎川才意识到这个典故自己好像用得不恰当:“那是扶桑仙鹤,我是国产的,不盯着才会飞。” 话是这么说,江栎川还是打开了提纲——呵,小师姨你还真大胆!这可是给老总写的汇报材料!你竟然敢脱手让我搞,我再牛也没干过人事岗啊!你是准备交稿的时候被老总砍死吗? “不用这么紧张啦,高处会再帮我看的,他知道我材料写得烂,他有心理准备。”晚上回到家后,岑韵安慰她的国产仙鹤,“你这是在干嘛?” 江栎川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硬盘插到了岑韵的笔记本上:“拔我的羽毛给你织锦。”(*《仙鹤的报恩》) 她可是“胰腺炎”一手培育(折磨)出来的材料王,江栎川很快重分了岑韵给她的提纲,然后开始看数据。 “这数据弄得真好。”江栎川一边看一边赞美,“你们办公室里谁做的?” “我啊。”岑韵说。 “喔!”江栎川看着精美的数据表格——真是和你屎一样的提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心里在想什么?”岑韵不爽。 “没有。”江栎川认真打字。 多亏江栎川出手,三个小时后材料终于初见雏形,虽然是第一次写人事这边的东西,但是江栎川实在太强,几乎一点都没卡壳。 当然,岑韵也有功劳,不论江栎川要怎么处理数据,她都能立刻给算。 “比我写得好多啦!”岑韵看着初稿里各种精美的小标题,眼睛闪闪发光。 多优质的一条材料狗!竟然会沉迷于爱情?着实令人惋惜,岑韵在心中暗想。 “你平常是不是从不看联播、人日和内刊?”江栎川揉了揉脖子,“浪费了你这么好的数据,奇怪,为什么不安排你来我们这边?我们这边那个专门学数据模型的都和你没得比。” “夸过头了啊。”岑韵还在欣赏江栎川写的材料。 “真话呢,奇怪的考核岗,第一次见到把考核放综合,不放业务的。改名叫数据综合,但是一点数据挖掘的工作都不做,真是太搞笑了。” “勿谈郭事,”岑韵给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谢谢你,我的妻子,没有你的话,我写通宵都写不完。”(*《仙鹤的报恩》) “欸!你又脸红了,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是,”岑韵笑话她,“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我的妻子,略略略。” 傻子恋爱脑,让我帮你脱脱敏。 “不要瞎开玩笑。”江栎川笑着说,“我才不理你呢。” 已经十一点了,岑韵想起了宋楠帮她打包的汤。结果打开一看,汤凝结得跟果冻一样,微波炉打过之后,汤里的枸杞和红枣散发出离奇的草sao味。 “我已经好了,”江栎川被黑红色的汤汁吓到,“我这次是最后一天才疼的,已经好了,吃完药就好了,真的!” 真的!所以才会毫无防备!真的!绝对不喝不喝! 这汤确实恶心,既然不能产生疗效那就算了,岑韵把汤倒进了下水道。 “你确定昨天是最后一天?你确定你已经好了?”从厨房出来后,岑韵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叉着腰,问她。 “确定,以及肯定!” “那可以陪我去吃个宵夜吗?”岑韵突然恳求,“食堂太难吃了,我们这边的食堂太难吃了。” 午餐难吃,晚餐更难吃! 已经十一点了,某人闹着要吃夜宵,江栎川只好好人做到底,陪她出来吃。 她们的房子后面是老城区,越往里面走,房子的年代越久远,岑韵说只要走过这片老胡同,就能到一片买宵夜的夜市,那是真正的夜市,两点才收摊,这会儿正热闹呢。 胡同很安静,除了她俩几乎没有别人。这座城市,秋季最美,天高气爽,明月高悬。江栎川直视着前方,不敢侧目,她知道此刻的她一定也很美,就像书上说的那样,是今夜的月色…… 岑韵的脑子里没有这么浪漫的东西,她在想如果江栎川不再被无聊的爱玉所困,就凭她这天分,那不得直接干到老总? 而且她那算什么爱情嘛,听她讲都糟心,自己如果能救她脱离苦海,那就是积了超大功德! 凭借岑科长多年人事的经验,这种直接说教肯定是没有效果的,优质的谈心谈话是感化,是循序善诱,是润物无声。 “会不会有女同性恋对女生没有感觉啊?”岑韵突然问。 “嗯?”江栎川没听懂她的意思。 “就是她是女同性恋,但是如果女孩子和她牵手,和她抱抱,她不会有感觉。”岑韵心想,我就是啊,我是女同界的柳下惠。 “那是杏冷淡?”江栎川不假思索回答道。 “……” 岑韵内心遭受重创,你会不会说话!说谁杏冷淡呢!我的杏好得很!我硬盘里有十几个g的啦片!(她夸张的,她没有。) “……不是杏冷淡那种啦,”岑韵耐心引导,“那么多异杏恋,也不是个个都喜欢谈恋爱啊,不能说别人也都是杏冷淡吧?恋爱这种事情吧,非常耗费精力,有一两次经验就差不多了,没必要一直死磕。” 抛开是不是杏冷淡的问题不谈,岑韵的话的后半部分还是多少有些占理。 这么多年来,可怜的小江为恋爱的事流过多少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简直就是当代林黛玉,好像这辈子就是来还泪的。 给绛珠仙草浇水的是神瑛侍者,给她浇水的是什么呢?一百个渣女轮流给她全自动喷灌?她这辈子给全自动喷灌还泪? “这倒是,这次我也想明白了,以后不想谈恋爱了。”江栎川觉得岑韵说得有道理……是挺不值的…… 我们江处长就是聪慧!一点就透!岑科长心中大喜。 “你谈过恋爱吗?”江栎川突然真诚地问。 “当然谈过。”岑韵说谎。 “嗯?从来没听你说过呢。”江栎川很好奇。 “谈过好多次呢,”岑韵瞎说,“也还行,都不是什么太优秀的人,有个学天文的,有个学测绘的,有个搞数学的,还有个懂点文学啥的。” “你把他们都甩啦?”江栎川很吃惊,听起来都很不错呢。 岑韵想说,是的,自己把他们都甩了。但她觉得这样说太不要脸了,因为她脑海中出现的人是约翰.卡尔.弗里西斯.高斯。她哪有资格甩他,谁有资格甩他? “反正就是结束了,没下文了。”岑韵避重就轻,继续忽悠,“而且现在这个时代吧,爱情并不是刚需。获得快乐的成本,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低了。你看现在,我们只需要花五十块钱,就能在夜宵摊上收获一晚的快乐,还是纯粹的快乐。何苦一定要和一个不知肚子里装着什么的人拉拉扯扯呢?” “……” “寂寞,在现代就是个伪命题,”岑韵接着说,“只需要花五块钱,你就能从自动贩售机里买到一瓶精美的饮料。虽然它只值五块,但你知道有多少人,耗费了多少精力为它设计口味和包装吗?他们耗费数千小时,就只为博你一笑。我的宝,你已经被爱包围了。现代没有寂寞,只缺乏发现爱意的眼睛。” 好……好邪性的理论,但她说得好有道理,江栎川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我要怎么做呢?”江栎川问。 太好了,鱼上钩了,岑韵心想,我独善其身二十多年,万花丛中过,那是片叶不沾身,有非常多的经验可以传授给你!小江,好好学吧,戒除情爱之后,你的仕途将一帆风顺! “首先就是别见到个女的就大惊小怪。”岑韵早就想说了,“我笑一下你就脸红,我穿个v领你也脸红,我叫你一句妻子你还脸红,不要这样。” “……”所以对方其实全都看到了吗?江栎川以为自己掩饰得还行! “你看,你又脸红了。”岑韵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搁在异性恋里,您这多少也得算个花痴。在异性恋里,女的也不是见个男的就脸红啊。” 我不是见个女的就脸红!我是!唉……算了。 “我不是花痴,我是烂桃花多。”江栎川尝试狡辩,“每次都是别人招惹的我……” “不要找借口,招惹你怎么了,招惹你你就要有反应啊。”岑韵鄙视她,我也被招惹过啊,我怎么就好好的。 “……” “下次有人招惹你,你就忍着!”岑韵说,“多大点事。” “……” “听到没有!” “哦。” 11、中医和Alice 那天她们在胡同里走的路比江栎川预想的要远,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到周围的墙上出现了“拆”字后,夜市才到。在那里,她们吃到了炸串、炒面和冰酸梅汁,每一样都很好吃,花的钱甚至还不到五十块。 以前江栎川也曾路过这样的摊点,她也吃过,但那是在加班,她急吼吼地吃完,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今天是她第一次为了吃饭而出来吃饭,也是第一次,因为好吃,才去吃某个东西。 “以前我最爱吃的就是kfc,只是因为吃这个最快,几分钟出餐,几分钟吃完。”江栎川感慨,“现在想来,确实很没意思。” “你上学的时候不和同学出来吃饭吗?”岑韵觉得她们学校,她们院氛围挺好的。 “吃,但是心态可能不同吧,”江栎川回忆了一下,“就像之前去吃的那家螃蟹,很贵,很好,但是其实我并不记得是什么味道。” 好可怜,可惜了那么好的螃蟹。恋爱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失恋的人连螃蟹的味道都感受不到。 “大学的时候,不会你也在谈吧?”岑韵同情地问。 “是啊……在谈呢,”江栎川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别人出国了,把我甩了,你懂的。” “哦!”岑韵想起来了,“对对对,我师姐跟我说过,你本来要出国的,后来突然决定留在国内读研。你最开始是要去德国是吧?” 当时大家都觉得她疯了。 原来背后还有这典故!竟然为了恋情如此草率的确定自己的学业发展,太可怕了,你要感谢那姑娘的不杀之恩呐。 “我认不认识啊?”岑韵八卦地问。 “不认识吧,不是我们学校的,隔壁体院的。” “体院?”岑韵心想你还谈体院的!体院在哪儿?“我们隔壁不是体院,是农大吧。” “体院在隔壁啦,”江栎川笑她,“只是农大那边路上有卖吃的,靠体院这边的是大路,没商铺。” 哦,那合理了。 “不过体院现在有吃的了,”江栎川接着和她说,“我朋友说她们北门那边的旧房子拆了变成了商业街,下次我问问她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有的话,带你去。” 江栎川口中的体院的朋友是那段恋情给她留下的唯一“财产”。朋友原本是女友的好友,她们分手的时候,朋友被判给了她。女友拉黑了一切,潇洒地出国了。 “你说她一个学羽毛球的为啥要去德国留学?”唐杏林问江栎川,她这么多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唐杏林就是江栎川被分到的那个“财产”,曾经的x体大学生,现在的x体大老师。出生自中医世家,但读的是足球专业。自称要将一生奉献给伟大的中国女足,把家里的唐扁鹊、唐华佗们气得跳脚。 “我怎么会知道啊……她现在还在德国吗?”江栎川问。 “不知道,感觉联系彻底断了,谁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这个周末,岑韵要去吃一家红河米线,宋楠一听到江处长要来就应激,唐杏林约得正好,化解了一场修罗场。 “恭贺乔迁,升职快乐。”唐杏林还给江栎川带了礼物,“我还以为你永远不回来了呢,你不在的日子,我过得可惨了。” “你怎么会过得惨,你那么受欢迎,情场高手。” 唐杏林是典型的花心萝卜,四处飘荡,从不归根。 江栎川拆着唐杏林的礼物:“这是什么?一把椅子?” “要不我坐哪儿?”唐杏林指着房间里唯一的沙发,“放心,你alice姐亲自给你选的,绝对符合你的品味。” alice,大名陈贝贝,家里的大宝贝,以前喜欢玩个乐队啥的,现在在开酒吧。 当年江栎川失恋的时候,唐杏林带她去酒吧散心,恰巧遇到一个女的在和男的吵架,那男的可能喝了酒,吵着吵着突然扔出了个酒瓶,那女的一闪,酒瓶正好砸在了围观者唐杏林的头上。 江栎川吓坏了,立刻拨打120:我朋友头部受了重伤,请尽快赶到现场! 120:几个伤者? 江栎川:一个! 结果120却拉走了俩。 一个女的,一个男的。 女的是唐杏林。 男的是那个醉鬼,就在等120的那么点儿功夫,他被那女的,也就是alice,拿高跟鞋砸出了一脸血,救护车到的时候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不起啊,姐们儿,”医院里,化着烟熏妆的alice对她俩说,“害你被误伤了,这事儿不关你们的事儿,我在这儿等警察,你们治疗结束就回去吧。” 那男的在旁边呜呜呜,alice拿眼睛刀他!把那男的吓得从呜呜呜变成了嘤嘤嘤。 唐杏林死活不走,说要留下来作证,证明是那个男的先动的手。 “这是我姐姐,那男的用酒瓶子打我,我姐才还手的。”唐杏林跟警察哭诉,“我好疼啊,警察叔叔,他真的打得我好疼啊,他肯定把我打傻了,我还是个大学生,我还没过四级呢。” 唐杏林开始演脑震荡,alice叉腰做不可沟通状,男的哭哭啼啼只会点头。 警察叔叔放弃了这三位,和江栎川问了话,离开了。 后来检查唐杏林发现啥事没有,她怪江栎川大惊小怪占用医疗资源,说这对她来讲就是个头球。 她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大概因为是纯友情,又因为三角形的稳定性,她们一直攒巴在一起,甚至连架都没吵过。 “alice才换了店址,是有点忙不过来,她说她今天就先不来了,到时候约我们到店里去和她聚。”唐杏林找到了逗猫棒,“你不是养猫了吗?你的猫呢。” 唐杏林满屋咪咪咪地乱叫,猫却好像不在。 “是不是跑到隔壁去了?”江栎川想,“我和隔壁的阳台是铁丝网隔断的,它老爱往那边跑。要不今天算了吧,我邻居今天出门了,下次再说吧。” “邻居?是不是一个卷头发的,身材特别好的,眼睛长得像奥黛丽赫本的女生?”唐杏林突然两眼发光,“刚出电梯的时候,我遇到了个美女,那个美女还看了我一眼!” “你冷静!”江栎川鄙视她,“别人是直女。” “她生孩子了?” “没有。” “她结婚了?” “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江栎川警惕地看着她。 “那你为什么说她是直女,这世间,哪有铁打性取向?”唐杏林是另一种极端。 某种意义上,她觉得性取向是一种橡皮泥,不但材质柔软,颜色也多端,只要你肯塑造,那就一定能塑造。 “这是我同事,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哦,”江栎川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要不我给你叉出去!” alice的店开在一个废旧的老年活动中心里。业主把大平房隔成了两间,朝院子里的留给老头儿老太喝茶打掼蛋,朝外的租给了alice。口岸稀烂,但是alice不在乎,她日常的行为准则就是活得随意,中介给她找哪儿,她就租哪儿,无所谓。 唐杏林奉旨将礼物送到后,晚上就回来复旨。 “她还那么衰?”alice问。 “嗯呢!”唐杏林说,“确实又被甩了,不过这次谈了两年(含续房租的半年),算是破纪录了。” “我早就说那女的不是好东西,还扔猫是不?我要在那儿我弄死她。” “冷静冷静alice姐,法治社会,遵纪守法的要,冰刀居合的不要不要。” alice在吧台拾她的缀削冰刀,唐杏林赶紧按住了她。 “不过她对门住了一位美女,我有一种直觉。”唐杏林故弄悬疑地在那儿掐指头,“我觉得小江江多少有点喜欢别人。” “那女的喜欢她吗?” “我哪儿知道,我就电梯里的惊鸿一瞥。”唐杏林只是唐杏林,又不是唐诸葛。 “那女的要是敢甩她我……”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唐杏林心想这是什么没头脑的友军,“我是说,我之后使个巧记,下次把那个美女约过来一起玩儿,见见面,我这么机灵,到时候刺探一下均情。” “哦!”alice领会。 “到时候你不要乱说话,一切听我的,你的,懂的干活?”唐杏林生怕alice搞砸了。 “没问题,你们聊,我到时候就倒酒,我不说话。” alice姐向来听从指挥,alice姐向来说到做到。 12、第一个案件 岑韵根本没给唐杏林施展诡计的机会,因为她最近只是一味地加班。 大材料写完了,秋招的实习生们交给了培训,但是她还是在加班,疯狂地加班。 “你拖的那块地,已经拖了三分钟了,江处长,请你不要磨洋工。”岑韵拆穿江保姆的诡计。 好强的怨气,江栎川索性放下拖把,坐到了写字台对面;“师叔,您表情太瘆人了,你写大材料那天脸色都没这么阴沉。” “师姨是遇到了一点难题。”岑韵叼着签字笔,看着电脑屏幕,“还不是你们袁总搞出来的事情,一言难尽。” “那是有点可怕,据我了解,他不达目标决不罢休。” 这个袁总,就是江栎川的背后伯乐,没有这种老总级别的人,她不可能破格调入总部,岑韵能起到的作用不过是通风报信罢了。 “他搞了个什么风险核查系统,去年上线的。弄了个模型测算内部风险,没想到,跑出来的问题里,有几个是我们自己的。”岑韵愁眉不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水冲了自家的庙。” 风险核查系统,被大家戏称为风险“喝茶系统”,模型具体怎么弄的不知道,但确实有点准确性。找出来的问题总部牵头,专人跟进,必须笔笔清。估计初衷只是想排查各支部机构吧,结果总部自己都有问题,估计袁总也没料到。 岑韵说到的这个人,已经停职半年,很快就要移交到案件科了。 这些事情距离江栎川太远了,她只听过,对这些没概念。 “怎么?纳入考核吗?是核心指标吗?”干业务的江栎川问。 “你这是什么觉悟,”岑韵忍不住嘲笑她,“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考核?只有核心指标?” 不要小看机关同事的业务能力啊,岑韵暗暗嘲讽,好多年没有听过这么幼稚的问题了。 “查出来的人是总部的,你觉得就只是这个人有问题吗?没想过人不是孤立的吗?如果移交之前,我们自己都还对事情毫无头绪,你觉得领导们会接受我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把事情交给案件科吗?” 案件科和内审一样,是独立在总部之外的机构,是内控的一环,不受集团老总们的直辖。 “哦……”江栎川明白了其中缘由,“事件的细节我可以听吗?” “说给你听干嘛,你又不懂这些。”岑韵觉得毫无意义,“你又不是人事的人,要注意合规呢,小江处长。” “没有我办不成事,真的,”江栎川耸了耸肩,“我谈恋爱总失败,但是工作上从不失手,胜率百分之百,你要不要试试相信一下玄学?” 玄学?百分百? “嗯……”岑韵思考了一下,“你虽然不是人事的,但你现在属于综合。遇到困难,处室内同事相互协助,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你说是吧?” 江栎川阴笑,岑韵也阴笑,两只狐狸阴笑着坐到了一起。 岑韵递给她一包纸质资料:“系统核查到三十多个遗失账号,最后追踪到了总部自己的业管人员身上,就是他,半年了,他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业管的处长,已经停职半年,嘴相当紧,软硬不吃,什么都不说。 “他只说这是测试账号,坚称已经销毁了,只是销毁时没有留痕,你信吗?” “我不信。”江栎川听了也心惊肉跳,账号可是比钱,比凭证更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凭空建立,凭空消失!而且是三十多个账号,不是三个,是三十多个!如果这些账号存在,那么可以做多少事情?! “我不需要他承认什么,我需要在移交案件科前找到这些账号。”岑韵说,“这是最难的事情,而且,如果这些我没找到的账号,最后却被案件科找到了,你想想,会不会很精彩。” “多久移交?”江栎川一边看材料一边问。 “两天后。” “?!” “两天后……”岑韵揉了揉眼睛,“是不是感觉天塌了,哎呀,我是不是该放弃?你刚不是说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吗?来试试吧,看能不能施展一下你的超能力。” 岑韵又从桌子下面抽出了另外两包资料递到了江栎川面前。然后她离开办公桌,到冰箱里去找了一桶冰激凌,挖了一大勺,放进可乐里。 香草冰淇淋是八喜的,口感紧实,和可乐配起来绝佳。冰箱里还有一罐奶油,岑韵也拿起来往杯子里挤了一坨。 一口甜食下肚,岑韵清醒了一些——这可是我们全科半年都没搞定的事情呢,两天?还剩两天,就算超能力,也没这么玄乎吧?岑韵觉得自己刚才侥幸的心态有点搞笑。 而且哪有这样的玄学?我何必和她说这些?白白浪费她的精力。 ……唉,如果这件事最终还是搞砸了,那就搞砸了吧。我是人事,又不是柯南,领导不高兴就不高兴咯,领导每天不高兴的事情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件半件的…… 最好赖到下周一再去请罪,岑韵想,不能让领导的盛怒影响到了周末,她已经竭尽全力啦,周末她要去吃一家泰国菜,那家店太难约,就算地球爆炸她都要去。 她也给江栎川做了一杯奶糖混合物:“吃不吃?” “这个人是谁?”江栎川不吃,她指着一份资料上的照片问。 “一个科员,”半年里,这个处里的所有人,岑韵都谈过话,“我对他没什么感觉。” 谈话资料也在里面,很薄,内容也很少。业管也是个大处室,处里有八十多个科员。前期调查里,没有查到他们有什么私交,工作上也没有直接的交集。 “怎么了?”岑韵没想到江栎川关注的会是他。 “没什么,刚好很奇怪,”江栎川说,“一周前,我帮你挪过一次车,从家里开到单位那次,一大早的被追尾了,你还记得不?” 是,是有这么个事情。岑韵只有周末用车的时候会把车停到家里,日常都是放在单位的。她车技太差,江栎川有空就会帮她挪。一周前,江栎川说自己被追尾了,有点倒霉,在单位停车场被追的,幸好不太严重,拿去报修了,所以她就没过问细节。 “追尾我的人,就是他。”江栎川记得很清楚。 “但这又怎么了?追尾你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岑韵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很少有人早晨跑去加班,”江栎川提出了自己的疑点,“当然,也不是绝对没有,但是我去的时间可是六点四十,他来得是不是也有点太早了?” “这也不奇怪吧,你不也是那个时间去的吗?万一也是人家的习惯呢?”岑韵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线索,那个科员,她几乎都不太有印象,根本找不到理由怀疑到他那里去。 “可是我距离单位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啊,”江栎川说,“我记得我下车和他处理事故的时候,他的引擎盖温度很烫,你有查过他的家庭住址吗?如果他和我一样是六点四十到达,他是几点出的门?有必要这么早出门吗?” “……” “而且,停车场下坡那里没有任何视觉盲区,他为什么会追我的尾?我当时就挺奇怪的。”江栎川回忆,“在看手机?一大早的看手机?还是在下坡的时候?而且他根本没和我理论,连我是谁都没问。那么小的擦伤,直接给我转了两千块,保安都还没来就走了,他当时在急什么?” 他当时在急什么?也许是紧急业务,也许是应急事件,但是这些都是留痕的,都是可查的……如果这一切都不是,那么他在急什么? “移交案件科这种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不,不会,这是案件科和我们商议的,没有固定的规定,也不用公布。”岑韵也察觉到了异常。 “你查一下你们是哪天敲定的移送时间,”江栎川调出了她保车险的准确日期,“你看,他追尾我的日期刚好是你们商定结果的次日。” “没有这么巧合吧。”岑韵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知道,”江栎川并不惊讶,“毕竟之前有人只是想骂我,就得了胰腺炎呢。” 还被柜子砸了一下。 “去查一下他的家庭地址,查一下他历年来的上班的打卡时间,再查一下他的岗位当天有没有紧急事件,如果一切都和我们的推测吻合,我觉得也许这个人会成为突破点。”江栎川把资料递给岑韵,又从她手上接过饮料。 对,岑韵说得对,没有人是孤立的,三十多个账号不可能是那个处长自己亲自去建的,他上面有人,下面也就一定有人。他可以不说,因为他确定有人会保他,那他下面的人呢? 他也确定有人会保他吗? 不一定吧。 “挺好喝的,”江栎川尝了一口岑韵的自制饮料,“还有两天时间,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我觉得天也可以不塌。” 嗯,确实挺好喝的。 13、第一个案件 第二天,岑韵立刻查了考勤数据、邮件留痕,还有那个科员的家庭住址。他家距离园区有三十多公里,也就是说,他那天大概五点过就得起床。 他是一个老员工,从园区有记录的打卡流水来看,他从未这么早到过。 刚好在敲定移送时间的第二天,他来了……岑韵突然担心了起来,他的急事会是什么? 难道是销毁那些账号吗? 岑韵的人已经在准备移送资料了,她要喊刹车吗?如果她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呢?岑韵很犹豫,她觉得胜算一点都不大。 也许是巧合,岑韵不经意间抬了一下头,然后她看到对面的那家伙也正看着她。 江栎川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冲她笑了一下,做了个举牌的动作,示意她:加价。 晚上岑韵回到家的时候,江处长已经在操持家务了,她穿着西服衬衣,但围着碎花的围裙,看起来既英伦又燕郊。 “我和案件科谈了,明天我会再去见他一次。案件科虽然不理解,但是还是同意了,”岑韵对她的保姆说,“但是我现在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江处长服务意识逐渐提升,今天在拆换床单。 “谁来和我配合呢?”岑韵无奈地说,“我们科人挺多,但其实都是小白兔,我想了一下午,没想到谁合适。” 这个局得两个人来做,谁来和她配合? “我啊。”江处长一边给她换被套一边说。 “你?!” “是啊,如果我不准备去,我为什么要让你加价?来,拉住这两个角。”江栎川把被子的两角递给她。 “……”岑韵拉住两个角,配合她抖,“你傻瓜吗?高处会怎么想?” “高处明天早晨是碰头会,下午要主持统战的会,他不会回来的,我专门查过了。”被套换好了,江栎川又开始换床单,岑韵要帮忙,她把她推开了。 “……”岑韵抱着膀子,“那你们刘科呢,他知道了,高处就知道了。” “哦,他啊。”床单也换好了,江栎川拍了拍手,转过头,“今天我专门留了三封邮件没转,明天一早就转给他,里面的东西足够他忙一天了。忙到……我根本没来他都不会发现的那种程度。” 江栎川裂开嘴,自信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你就放心去吧,过一把审讯的瘾,明天我来做你的华生。” 当晚,因为华生坚决不吃维生素片,晚饭是福尔摩斯做的。四喜丸子,丸子是预制冷冻菜,由华生提供,难吃死了。 第二天,岑韵给自己选了个正红色的口红。 “岑科,这是资料。”她的科员把重新整理好的资料递给她。 “不用,”这次她只随便拿了个笔记本,“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一会儿就回来。” 业管的处长姓田,是个胖胖的人,他和岑韵说话的时候既不傲慢也不愤怒,总是一种没有睁开眼睛的感觉,谈着谈着感觉很容易就会睡着。 当然,这和人事在这种事上没有什么权利也有一定关系。田处一早就知道自己逃不过案件科那一劫,所以他对人事口中的那点处罚和恐吓毫无所谓。 会去案件科,但是也就只是去案件科。如果田什么都不说,这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案件,接受的处罚也不过是集团内部的处罚,一切都会到此为止。 他和岑韵彼此心知肚明。还谈什么呢?有什么必要呢? 说不定哪天,咱们又会做回同事呢。 他们谈话的地方是一个固定的会议室,会议室有两个摄像头,一个对着他的脸,一个对着岑韵的脸。 “不好意思,辛苦您了,”岑韵进来后还是很客气,“最后一天还找您谈话。” “……”眯眯眼的田处面无表情。 岑韵掏出手机放在桌上,然后翻开笔记本,一脸无可奈何:“咱们还是聊聊吧,田处,您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啊。” 岑韵离开办公室后,江栎川也离开了,她拿着一个文件袋,乘电梯下到了大楼的第十二层,这一层都是属于业管的。 “您找谁?” 江栎川刷不开这层楼办公区的门禁,一个路过的员工看她穿着工作服,主动问她。 “我找柴汉君,”江栎川微笑着回答对方,“我是综合部的。” 柴汉君,普通科员。当江栎川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在接一个电话。 带江栎川进来的女孩主动跟他说:“柴老师,综合部找你。” 听到综合部三个字,这位瘦瘦的中年人好像突然触电,连电话都忘了挂。 “柴老师,是我啊,”江栎川亲切地跟他讲,“那天我俩在车库撞了,您还记得吗?” “哦哦,”柴汉君松了一口气,“记得,记得,不好意思啊。”他跟旁边的同事解释,“我不小心撞了她的车,就是擦挂。” 这里是开放式办公室,江栎川示意柴老师借一步聊私事。 “来旁边的会议室吧。” “不用,不打扰你们办公,我们就去阳台坐一下就行。”江栎川举起手上的文件袋,里面装的都是保险的资料。 “好好好。”柴汉君满脸堆笑。 阳台就在办公区旁,两边只隔着玻璃门,摆了一套圆桌和椅子,现在是上午的工作时间,根本没人。 江栎川掏出保险的材料:“用不了两千块,我还是把您多给我的钱还您。” “……” “您可让我一顿好找啊,”江栎川掏出手机,一副要加他微信的样子,“还去调了监控,物业看了半天摄像头才找到您。” “……” “您扫我一下?”江栎川递过手机。 “哦,好,好。” “觉得很反常吧?”微信扫上了,江栎川却并没有通过好友申请,“为什么明明多给了钱,对方还要大费周章的找过来。” “你说什么?”柴汉君问。 “明明多给了钱,却还要大费周章地找过来。”江栎川笑眯眯地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可找了很久呢,看了你从地下车库上来后的全部监控。” 你一大早到办公室,从一个带锁的柜子里拿了一个东西,然后就在电脑上操作了什么。 这一切,我可是都在监控里看到了呢。 “这又能说明什么?!”柴汉君并没有立刻被吓到。 “这说明我可以把这段监控给案件科,当然也可以直接给j委。我想,到时候他们自然会让你说明什么。”江栎川不笑了,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可怕。 “……” “那天田又催促你销毁账号了吧?” 图穷则匕见,江栎川,摊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柴汉君突然发怒。 “小声点,一扇玻璃门而已,声音稍大一点里面就能听见。”江栎川假装好意提醒他。 “……” “你为什么不销毁账号?”江栎川知道时机已经到位,“因为你知道,如果某一天,田背后的人顶不住压力要卖你,这些账号将是你唯一可能自证清白的证据。” 这些账号绝对不是随意建立的,这些账号肯定不会没用过,只要查清楚它们被用来做过什么,傻子都能看出来,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小科员能主导的事情! 但如果真的销毁了,那还真可能就死无对证了。 “不谈其他的,私建三十多个账号的责任,你就背不起。”江栎川手托下巴,玩味地看着柴汉君地表情,“更何况这些账号背后的事情?到时候他们想怎么栽赃,就怎么栽赃,你将百口莫辩。” 是的,肯定的,所以江栎川认为柴汉君绝对不可能听话地销毁账号。 “如果要销,你早销了,是吧。”江栎川接着说,“那天晚上,田又用什么恐吓了你?” 柴汉君情绪崩溃了,他浑身颤抖,好像想要留下,又好像想要急着站起来走开。 他预估过很多情况,他确实很害怕,但他也相信自己隐藏得足够好。业管有八十多个人,只要田不说,没人能把他找出来!只要田不说,没有任何一个部门敢冒着让业管停摆的风险逐一彻查所有人!案件科也不敢! 田可能做任何事,但他绝对不可能供出自己,他自己知道,如果供出自己,他就会一并完蛋! “我……” “嘘!”江栎川说,“这些都不重要了,柴老师,你是个老实人,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不该给别人背锅。我不是要你把账号交给我,账号是我自己找到的,你懂吧?我们只是共同经历了一趟交通事故,小插曲,今天我是来给您还差额的,同事们都知道,都看见的呢。” 说完这些话后,江栎川通过了柴汉君的好友申请,把那天多收的钱转了回去:“是哪个柜子?” “……”柴汉君沉默良久,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看向了屋内。 “嗯,了解,收到。”江栎川拍了拍柴汉君的肩膀,“柴老师下次开车可要小心,心急不得,再见。” 江栎川对他亲切地微笑,然后就离开了那个没有摄像头的阳台。 有在两个监控摄像头的会议室里,岑韵还在和田处谈话,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个人好像都极富耐心。 田一点都不觉得煎熬,他知道,煎熬的其实是岑韵。 除了停职,人事没有权限决定任何事情。哦,不,就连停职其实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他们就只是一条狗,人牵在手里的一条狗罢了。 牵狗的人有时候希望狗叫两声,有时候又会希望他们能咬人,但是没牙齿的狗哪里能够做到呢? 不过牵狗的人可不会理解他们的苦衷,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这帮狗只能去挨顿揍了。 在他们继续毫无营养的对话时,岑韵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是电话。 “不好意思啊。”岑韵笑着对田处说。 “没关系,您接。” “嗯!嗯!”岑韵接起了电话,看来是她的科员们打过来的,“好的,好的,哦,是吧,辛苦了,找到了就好。” 找到了?找到什么了?从没睁开过眼睛的田处长,长眼睛的那个位置,突然裂开了两条缝。 “嗯,找到了。”岑韵挂断电话,用拉家常的语气跟他讲,“那三十多个账号,找到了。” 14、朱丽叶 高处早就做好了负荆请罪的心理准备,结果开了一天会回来,被告知:荆不用负了,有捷报! 田在最后一天,突然滑跪,谈话中交代了全部的事情。根据他的交代,人事科找到了装有秘钥的硬盘。案件科得到这个消息后,主动延缓了移交时间,主动权又回到了总部手上。 周五的下午,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下班,但高处还是立刻把结果电话汇报给了几位相关的老总。在电话里,他能感受到了对方“惊喜”的情绪。 甚至还有可能领赏? 突然觉得姓袁的搞的这个死系统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还有小岑,小岑真的是他的小福星!他高某人看人真的一向很准。 看人准不是我们hr的基本素养吗?岑韵也心生狂喜,汇报完毕,她冲刺回家,塞给正在擦桌子的江保姆一杯奶茶:“快尝一口!我去排队买的,你真是我的小福星,嘿嘿嘿,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连丑猫都顺眼了!岑韵抱起豆豆转了个圈圈。(豆:……) “走走走!还做什么饭呐!师姨带你出去吃!”岑韵光速换了条裙子,“火锅!火锅!必须吃火锅!刚好今天没洗头,走走走,吃了去洗!” “太帅了!之前那个姓田的根本不理睬我们。今天,我接电话的时候,天呐!跟日剧一样,那家伙的眼睛一下就睁开了!”火锅都端上桌了,岑韵那股兴奋劲儿都还没过去,“你知道吗?我觉得一股bgm突然就从我椅子背后升了起来!我一句废话都没多的,简洁有力得像昆汀.塔伦蒂诺,枪声过后,血光四溅!暴力美学!”岑韵拿着装蚝油的罐子做出射击的样子。 江栎川被她夸张的样子逗笑了:“岑老师,你冷静啦。” 调调料的时候,岑韵又问了江栎川谈柴汉君的过程。 “天呐,你这么牛的吗?江处长,你这个谈话设计得就像刑侦剧!” 听完,岑韵更兴奋了——有被你帅到! “没有啦,我们家除了我以外都是警察,所以可能多少受点熏陶。”江栎川给岑韵烫鸭肠。 “你爸爸妈妈都是警察?”岑韵好奇地问。 以前虽然彼此认识,但她们之间还没聊过各自的家庭。 “我妈我爸都是刑警,我堂姐和堂妹现在也在做警察,我们家好像除了我,全都在做警察。”江栎川细想了一下,“不说不觉得,真的呢,连表哥都是消防的。” “你怎么不做警察?你这么有天赋!”岑韵脑海中出现了江栎川穿警服的样子,她觉得特别搭,比西装更搭。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身体又好又不好的。我体育啊之类都没问题,但是时不时痛经,而且容易过敏,外加我还近视,所以就放弃了。”江栎川也没觉得特别遗憾,“我的专业和学校是我高中老师建议的,我妈他们一天到晚忙得不着家,我哪年高考的估计他们都不知道。还行吧,至少我们这个行业赚得多些。” 童年的江栎川是那种特别懂事的小大人。小小年纪的时候,她就一边照顾堂姐,一边拉扯堂妹,一边呵斥表哥。年纪排行第三,却是家里最大的“领导”。 “我表哥的背诵本一般都是我在签字,他班主任就差点要让我去给他开家长会了。”没办法,表哥是个中二肌肉白痴,他家的家长又是缉毒警察。 这种事放在岑韵身上,她简直难以想象。 她一上高中爸妈就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给她陪读。每次家长会,她爸那是一定亲自去的,不但去,还要记一大本重点要点回来。高考志愿那就更不用说,她爸妈把自己关在小黑屋了研究了三天三夜,不知做了多少功课才敲定。 “你真的很会研究吃,”看着岑韵点的菜,江栎川表扬她,“你点了耗儿鱼,还有鸭血。” “那当然,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遍天下美食。”岑韵为此还写过一篇作文。 那是一次区上的作文比赛,得了一等奖会在全校晨会念,岑韵的《我的梦想是吃遍天下美食》得了一等奖,但最后没让她念。 “估计校长不想听我在晨会上报菜名吧?” “哈哈哈!你小时候这么跳脱吗?”江栎川以为岑韵小时候会是那种文静的乖乖女。 “人不可貌相,”岑韵批评她,“我小时候可是一个相当令人头疼的犯罪分子,时常要搞一些精致的淘气。” 鸭肠烫好了,还是重庆人给她烫的,考究!岑韵吃得相当满足。想到是自己把只知道方便食品的江栎川引进了美食的殿堂,她脑子里出现了《小姐与流浪汉》的画面。 你小时候是个犯罪份子吗?还真看不出来,夹了鸭肠后又在给岑韵烫毛肚的江栎川想:那我们俩是《展昭和白玉堂》? 江栎川,一个重庆人,从来不吃外地“重庆火锅”的。但也许是因为桌那边坐的人是她,今天这家,江栎川觉得还能算得上正宗。吃完该回去了吧?江栎川想起了自己才擦到一半的桌子和还放在客厅的抹布。 结果岑韵说要带她去美发店洗头发。 “不是洗澡的时候就一起洗了吗?” “在店里洗更舒服。”岑韵有固定的洗发师,“走走走,介绍给你。” 同在一个世界,有些人就是更懂生活。岑韵说的店是一家独立沙龙,她想给江栎川介绍一位按摩手艺非常棒的小哥,结果到了店里一问,手艺第一小哥今天竟然不在。 手艺第二的小哥偷偷跟岑韵讲:我们最近又来了一位新朋友,手艺超级超级哇塞,介绍给您?ok? ok,岑韵觉得还ok。 等她们一起换好衣服躺到床上的时候,岑韵才发现不ok。 是个女生?哦……岑韵的雷达发出了爆鸣……还是那种国民“扳手”风格的女生! “hi,”帅女生朝她们问好,“我的是哪位?” 我我我!岑韵举手抢答。 帅女生手上拿着手牌,朝她微笑了一下:“不是岑小姐,我的是江小姐吧?” 可恶,这是什么奇怪的游戏分配机制!岑韵暗骂了一声——厄运骗招苦命人,麻绳偏挑细处断! 她有点担心地看了小江同志一眼,有点害怕她就此沦陷。 “没事,我们换一下。”江栎川也感受到对方在跟她放电,她赶紧把手牌摘下来递给岑韵,“你给她洗吧。” “请稍微洗快点,我们赶时间。”江栎川躺下前还嘱咐了一句。 洗得是很快!但只有岑韵这边的很快!帅女生很快把她洗干净,然后领到外面,以闪电般的速度吹干了她的头发。 我的头发那么多!能这么快的吗?岑韵大吃一惊,但是,这手艺也太好了一点吧!就算她想挑刺也没挑出毛病! 等她的头发都弄完了,手艺第二才领着江栎川出来。 “你的眼镜。”帅女生主动把眼镜递给江栎川。 “哦哦。” 江栎川接过眼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按在了椅子上。帅女生开始给她吹头发,但是吹得超级……超级……超级慢。 岑韵在旁边喝冰水,啃薯片,她感到自己的牙齿在和薯片打架。 因为那女生的眼神也太拉丝了!哦,天呐,这跟苏妲己给纣王跳舞有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吹完,这下该结束了吧,结果帅女生放下风筒后,突然捧住了江栎川的头:“不考虑剪个头发吗?顺便帮你修一下?” 啊? “感觉你很适合高马尾,”帅女生帮她把头发拢了起来,“你的鼻子很好看,皮肤也很白,高马尾能突出你的优点,你适合这种很飒的风格,看起来会像一个古风侠客。” 说这话的时候,帅女生转过头,盯着江栎川的眼睛,她俩的脸大概就只隔了五厘米。 高马尾?岑韵本来想拉起江栎川就跑,但是高马尾三个字又让她难以取舍。 “那你帮她修快点,”岑韵站起来跟帅女生说,“我们买了火车票,一会儿要去赶火车。” 十点半了,赶绿皮火车?江栎川听到这么拙劣的谎言,转头看了岑韵一眼。 “今天就不修了,”江栎川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脑袋从对方手里挪了出来,“有点赶时间,不好意思啊。” 帅女生也没有继续挽留,她对江栎川wink~了一下,说:“好啊,江小姐,我们下次见。” “啊!!!” 她俩终于冲下楼后,岑韵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天啊!”岑韵继续尖叫,“好可怕啊!感觉她想立刻吃掉你!” “是呢,她还给我塞了名片,让我一定加她微信。”江栎川颤颤巍巍地把名片交给岑韵。 juliette,总监,嗷,我就说怎么那么厉害。 岑韵回味了一下‘手艺第二小哥’说‘超级哇塞’时的表情,哼!这哪里是介绍理发师,我看是你一进门就被那个juliette盯上了吧。 “我……就是这样的,”江栎川说,“是不是很离奇?工作上我总会遇到了一些‘巧合’来帮我。然后这种事情上,我就……嗯,就像你今天看到的这种。” “真的吗?”岑韵是一位理性至上的唯物主义者,她还是不信玄学。 “真的,没有一次是我追的别人。” “不过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岑韵还是表扬了一下她,“你都没有脸红呢,那妹子,太会撩了!八十岁的老奶奶看了都会心动!” “我也算身经百战啦。” 江栎川把名片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15、滇红玫瑰也是玫瑰 月报上,综合挂零半年的“风险事件处置”率不再标红,通报会时,高处终于伸直了腰板儿。 这个会,是中层例会。老总坐中间,副总坐第一圈,核心岗位处长坐第二圈,重要岗位的科长和科员坐后排。考核岗没有设计处长岗位,他们把江栎川安排在了刘科旁边。 真不公平!哼! 但也是因为这个安排,岑韵反而坐到了她旁边。江栎川念报告的时候,岑韵在偷看:唉……如果她能一辈子都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了,她干工作的时候真的很迷人。 这是客观评价,江栎川在工作的时候确实很迷人,领导们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会后,统管大客户部的章总特意问了今天念报告的那个新人是谁。 “哦,她就是江栎川啊。”章总很感兴趣,“她不是该去秘书室吗?怎么安排进了考核那边,那边没有设置处长吧。” 集团的大客户业务之前做得很差,章总是外部调入的,算是行业内的相互扶持,所以她和集团内的派系走得很远,不太避讳从别人那里挖人。 她很务实,能力超群。她喜欢得力的手下,特别是这种正在被别人针对的得力手下。 “她没有大客户方面的业务经验,”徐昭跟章总解释,“如果章总欣赏她,可能也要先安排她去基层吧,这个……还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对,好不容易调入总部,别人还能愿意重新去基层吗? “真正有胆识的人会有远见的。”章总不同意徐昭的看法。 “我和她刚好比较熟悉,”徐昭主动说,“恰当的时候,我会帮您打听一下她的意愿。” 徐昭、徐秘,就是金丝眼镜,他在章总手下,准确的说,是深得章总信任的得力干将。他这么说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本就是他作为秘书该去做的事情。 啊,真烦,他想,要把她留在那个岗位有这么难吗? 他可不想触碰那些综合的家伙,如果可以,他连他们的办公室都不想进。 那群人就像是躲在暗处的蜘蛛,在整个大楼里结满了看不见的网,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们的眼睛。 头疼。 的确如此,徐昭才回到综合的楼层就感到了注视的视线。 岑韵没有看他,但徐昭知道那女的一定知道自己回来了,她又在想些什么呢?这帮人真令人厌恶! 岑韵在想中午吃什么…… 她现在算是明白宋楠是绝对不会和江栎川出现在同一画面了,她放弃游说,也放弃江栎川的午饭。她的确是对吃不太在乎,就让她中午在总部食堂吃饲料吧,反正至少健康又有营养。 今天她定了跑腿,去拿了一家挺远的私房菜,然后和宋楠约在了茶水间,以此作为近日来疏忽他的补偿。 现在岑韵如果想聊一聊江栎川,不能提她的名字,只能用“一个朋友”替代。 “你相信玄学吗?”岑韵问宋楠,“我有一个朋友,她说有人帮她算过,说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正缘。” “你的某个恨嫁的姐妹?”宋楠也是独身主义者,他对这种特别想要走入婚姻的女性表示难以理解。 “不能叫恨嫁,”岑韵觉得用恨嫁来形容不是很准确,“她身上确实挺邪门的,站在那里不动,都会有渣女……男”岑韵差点说漏嘴,“来撩她。” “有这么邪乎,你亲眼看到的?” 岑韵想了一下:“算是亲眼看到的。”虽然完整见证,只见证了一次。 “那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宋楠思考了一下,然后得出了这么个没用的结论。 “我在问你相不相信玄学,你跟我说她漂不漂亮。”岑韵心想你听懂问题的重点了吗?你就乱回答,虽然她确实很漂亮。 “当然有关系!”宋楠强调自己逻辑的缜密性,“漂亮的人就是容易招惹到更多异性啊,如果是长得丑,撩她的还多,那我还多少相信你说的什么玄学。” 好像很有道理呢!岑韵点点头。 “她有钱不?”宋楠又追问,“舍得花钱不?” “……”岑韵想起了她给甜妹付的那半年的房租,“还行,不过真挺舍得花钱的。” “那不就结了!又漂亮,又有钱,又舍得给对方花钱,这些才是是招渣男的重要因素,说什么玄学?真是的。”宋楠心想你交的什么朋友啊,脑子不太好使吧。 “挺有你的啊。”岑韵茅塞顿开。 “不过你少跟这些人一起玩儿,”宋楠嫌弃岑韵说的那个朋友,“那些恋爱脑啊,气得人肝疼。你可千万别去劝,她们听不进去的,你还没消怒,她说不定都已经和渣男复和了,到时候两口子一起蛐蛐你,能把你气跳楼。” 看来宋楠也曾有一个朋友,看来宋楠也曾受伤颇深。 不过我的这个朋友不一样啦,她很听劝,至少现在表现得很听劝。 岑韵,一个理性的,奉行实践的唯物主义者,还是决定应该进行实验,拯救一下自己绝望的朋友。 晚上,她把做家务的江栎川拖了过来。 “干什么。”江栎川有点摸不着头脑。 “……”岑韵注视着她的脸,算了,脸不改造了,哪有为了规避烂桃花把自己变丑的?从其它两点入手吧。 岑韵严肃地提议:“你要不要考虑买个房?” 成为房奴后,你就会变成一个抠门,那些烂桃花就能离开你了。 江栎川却以为她是听到了什么内部消息:“要降首付了?” “这倒没有。” “哦,”江栎川失望,“我继续去浇花了。” “花?什么花?”岑韵奇怪,她哪有什么花。 “我还想问你是什么花呢,”江栎川说的是阳台上的那个超级大的空花盆,“因为没有花,我今天看到豆豆在里头拉屎。” “!” 豆豆在里头拉屎,然后花盆的土板结得像钢板,猫根本挖不动,就摆在那里。 “那是我用来种迷迭香的。”岑韵的确是买来种迷迭香的,她幻象自己吃牛排的时候能来剪一簇,结果根本没发过芽。 谁管你什么迷迭香,江栎川重新买的是花。 “这是什么啊?我还是想要迷迭香,要不然种把葱都行。”岑韵不喜欢花花草草。 “这是滇红玫瑰,”江栎川已经把花种好,阳台也收拾了,“就是鲜花饼里的那种玫瑰。” “!”这完全戳中了岑韵心中所爱,“你是说这是鲜花饼里的那种花吗?” “是啊,不过花型可能不那么好看,毕竟是吃的。” 阳台其实很大,如果管理到位,春花开起来的时候,收获的鲜花可能够做一个饼吧? “这种高级的东西是可以自己种出来的吗?”岑韵没什么种植方面的常识,她以为自己未来会收获几斤重的馅儿料,“江栎川你很行啊!” 她们趴在窗台上,一起欣赏起了这棵还不到两加仑的小苗。万家灯火的背景下,瘦弱的小花和她们突然显得有点落寞。 “你为什么刚才提买房的事情?”江栎川看着花,也看着远处的夕阳。 “……” “我买了房,也不一定能有家吧?”江栎川自嘲,“我买房没用的,房子对我来说只有投资的功能。” 江栎川完全想岔了,她以为岑韵是想劝她拥有一个“家”,用“家”来笼络爱情。 江栎川的话令岑韵感到沮丧,她突然意识到,也许她从没认识过真正的江栎川。在她不知道的那些时间里,这个家伙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折磨。 你要怎么才能获得幸福呢?岑韵也看向远处,她看向对面的高楼大厦,也看向成群的鸽子晚归回家。 “……其实,你想要找女友这事情,也不算错。”岑韵觉得自己的关于独身的价值观观也可以辩证地看,“如果你能正确识别,谁是渣女,谁是良人的话。” “姬圈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啦。”江栎川觉得岑韵太理想化了。而且人是复杂的,怎么能用一句渣或不渣来定性呢。很多人和她分手后,重新恋爱也过得很好,很长久。 也许那个错误的因素就是自己,是自己不该出现在别人的生命里。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两个人相爱吗?”岑韵从来没有混过圈。 “不……不太一样,”江栎川有点解释不清,她从没和岑韵聊过这种话题。 “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的,你的两个朋友吗?” 因为唐杏林总找各种理由想让她把岑韵一起约出来,江栎川和岑韵提过一下。不过她不是想让她赴约!她是想提醒她警惕!因为唐小姐真的是一位可怕的猎手,她可不管你是不是直的,她肯定一定确定要用一百种方法勾引你。她是个祸害! “一起去见见呗。”岑韵之前不感兴趣,但是现在感兴趣了,她真想知道,那些女的,到底是怎么瞎的眼,这么好的一个人都能忍心甩,圈子里的难不成都是些仙女?! “你不会被掰弯吧。”江栎川非常非常担心。 “我?”岑韵哈哈哈大笑,“你放一百个心好吧,能掰弯我的人还没从这世界上生出来呢!” 谁能勾引我? 笑死! 16、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唐杏林约她们来alice的新店。 那可是拉吧!不需要一来就这么猛吧?江栎川觉得唐杏林脑子坏掉了。 “那去哪儿?”唐杏林心想难道我们四个去压大街啊? “来我家吧,”江栎川觉得这样才能控制住场面,“和她保持距离哦,我警告你。” 约好后,江栎川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岑韵一听要在家里吃就来了精神,闹着要自己准备午饭。江栎川努力把午饭简化成了饺子,她还是把把饺子升级成了鲅鱼馅儿的饺子。 什么馅儿?江栎川只知道韭菜、白菜,顶多再加个三鲜。 “鲅鱼!没听说过吧?我们那边的一种鱼,主要就是要吃个鲜,一定要活的。”岑韵跟她讲。 怪不得从来没听说过。 这里也不是本地,岑韵找了一家她认识的店家才订到的。当天明明是周末,她们却起得比平常还早。江栎川陪她到菜市场的时候,都还在打哈欠。 看到鱼,她更后悔了,那个鱼跟喂猫的小鱼差不多大。因为唐杏林胃口好,她们买了一大堆,从早上就开始收拾,一直弄到十点才把馅儿剁好。 唐杏林和alice差不多也就是十点到的,江栎川接到电话下去接她们,岑韵在楼上好奇地偷看:开机车来的!哇! 长这么大,岑韵基本没结识过什么同类。她在心里不停的哇! 开车的是个梳脏辫的辣妹,哇!辣妹啊!后座坐着一位小卷发,小卷发她见过,上次出电梯的时候碰到了,她就是胃口很好的唐杏林?哇,好人,她们还带了榴莲过来,一整个诶……哇…… 江栎川家没有什么家具,饭桌是临时新买的,椅子有一张是alice之前送的,另外三张是从岑韵家借的。 “这是alice。”江栎川给岑韵介绍。 “你好。”岑韵跟她问好。 “……”alice点点头,没说话。 “我是唐杏林,”唐杏林赶紧抢答,“这是榴莲。” “你好你好。”岑韵把榴莲接了过去。 ‘你怎么不和人家问好。’岑韵去厨房后,唐杏林瞪alice alice:“……” 为了表达热情友好,唐杏林主动要求加入包饺子的行列,但是她被江栎川赶开了。 “她只会玩面,要不就是捏太阳花饺子。”江栎川跟岑韵说。 这馅儿是她们辛辛苦苦弄出来的,绝对不能被那家伙糟蹋了。 “去和猫玩儿。”江栎川扔给她一根逗猫棒。 今天豆豆在家(提前捉过来了)但是它趴在柜子顶上,坚决不下来。唐杏林倒很听话,拿着逗猫棒离开了厨房,到卧室对着衣柜顶“嘬嘬嘬”去了。 沉默的alice不玩儿猫,她掏出了个罗盘!开始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测量、沉思…… “alice是个民俗学家。”江栎川跟岑韵解释。 “哈哈哈……你的朋友都怪有趣的……”岑韵尬笑,心想,难道这就是姬圈吗?!自己微博上关注的那些美女难道在真实世界里并不存在吗? 在岑韵对微博世界的真实性产生怀疑的时候,唐杏林也在怀疑。她在想,自己如此风流倜傥,这位小姐姐看到她的时候竟然一点心动的表情都没有,她眼里光都聚焦在榴莲上!难道……她真的是个直女?那种铁直的直女? 但是那天出电梯的时候,她主动看了我一眼……嗯,她为什么会主动看我,还对我笑?可能她也不那么直吧…… 江栎川要是知道她在想这个,肯定想直接给她个大巴掌!那天她抱了那么大个礼物(粉色包装纸包着的椅子),谁见了都会多看一眼!这是什么推理水平啊!? 唐杏林和江栎川不一样,她情路无比顺遂,所以从没怀疑过自己的个人魅力。她才不像小江那么正经和木讷呢,她是阳光小狗,人见人爱,拥有绝对的自信。 如果这位岑韵也是le就好了,阳光小狗遗憾地想,如果是le,她肯定会很受欢迎,圈里超爱这种漂亮眼睛的长发姐姐。 岑韵作为一个深柜,其实非常有深柜素养。她大概是无意间训练了自己很多年,现在见到女性,她绝对能做到心如止水。阳光小狗和辣妹算什么考验,当年高马尾出现的时候,她都能憋回去。 鲅鱼饺子好啦!江栎川招呼大家过来吃饭。看到江栎川把筷子和碗一个一个递到她俩手里,岑韵觉得这俩简直就是巨婴,而江栎川则是天选的保姆。 “你的筷子和碗。”江栎川也把餐具递给岑韵。 “……”好吧,我也没什么资格吐槽,我也在享受保姆服务。 桌上,唐杏林作为开心果,主动和岑韵讲起了她们认识的过程:“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那男的到了医院就一直呜呜呜地哭,后来我都开始劝他了,结果都劝不好,简直像个洋葱精。” “这次的,是她那个去了德国的前女友?”趁着江栎川去厨房煮饺子,岑韵悄悄问唐杏林。 “啊?” 唐杏林没想到她关心的是这个。 是……吃醋了吗?唐杏林的脑子高速运转。 其实完全不是,岑韵是一位重实践讲科学的研究者,她想收集一下江栎川那些前女友的数据,以便于她寻找规律,弄个模型出来,好科学指导小江处长识渣避渣。 唐杏林不知道岑韵的脑子里想的是这些,她大受感动。 难道岑韵小姐姐就是那种——我喜欢的不是你的性别,我喜欢的是你。的那种设定? “你在干什么?”江栎川从厨房出来,看到岑韵和唐杏林在大眼瞪小眼。 “没有没有。” 心里各自有鬼的两个人赶紧重新埋头吃饭。 唐杏林不知不觉吃了三碗,占鲅鱼饺子总额的一半。 真能吃!江栎川心想,早知道就坚持弄韭菜猪肉的了,这群鱼今天早上差点把岑韵累死! 岑韵却很感动,她是猪瘾鸟胃型吃货,常常因为自己吃不了多少而苦恼。虽然这位唐小姐是个没用的家伙,但她的好胃口令人羡慕,如果和她做饭搭子,吃饭的时候一定能多点很多菜来尝尝。 江栎川以为唐杏林一直在努力勾引岑韵,所以她破天荒地把碗留在了水槽里,专程到客厅来和她们陪聊。这导致岑韵想问的不敢问,唐杏林想探的不敢探,双方只好就中国姬圈的生存现状,常用术语,刻板印象等课题展开友好研讨。 她俩就这么干聊了四个小时,回到alice那儿的时候,唐杏林觉得自己嘴巴都要累断了。 “给我弄点酒,下午喝茶喝得我喉咙都涩了。”唐杏林吐舌头,“你今天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 “你上次专程嘱咐我让我不要说话的。喝了酒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江栎川让alice不准酒驾后,她就严格遵守,alice就是这样言出必行。 给唐杏林倒好酒后,她就又掏出她那个罗盘摆弄起来。 “你今天一直看罗盘干啥?”唐杏林真服了她了,不说话就算了,一直在别人家这儿蹲蹲,那蹲蹲的,像个半仙。 “很奇怪,”alice严肃地说,“在她家,磁场很奇怪,罗盘总是指向一个方向。” “罗盘可不就是指着一个方向的吗?”唐杏林不懂这些。 “我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就拿了指南针来测,结果指南针是好的,但是罗盘不对。现在罗盘好了。” 吧台上,alice把罗盘和她的手表并排摆放,现在它们的指针都指向南北。但是在江栎川家,罗盘很奇怪,朝北的指针一直对着她的卧室,但卧室的方向明明是南边。 “她那儿有奇怪的东西。”民俗学家alice认为问题并不简单。 “啊?”唐中医难以置信。 “好像是个脏东西。” alice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把木剑,拍在了罗盘旁。 17、阿方索芒果 早晨,娜娜看到她的科长今天不太对劲。 “岑科,你怎么了?” “没什么。”岑韵在更衣室换西服,她手一举起来就疼,疼到穿不上袖子。 “睡落枕啦?”娜娜过来帮她把衣服穿上,“还是说晚上在调皮啊?” 诶,娜娜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讲话喜欢擦边。 但岑韵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绞鲅鱼馅儿绞的:“最近办了健身卡。” “真想见见岑科的男朋友。”娜娜不信,娜娜冲她挤眼睛。 “嗯嗯!给你见!等你今年拿个a就给你见,不但给你见,让给你都行。”岑韵心想,美丽的笨蛋,今年你可用点心在工作上吧。 一谈工作,娜娜就逃掉了。 岑韵回到办公桌前,抬起胳膊,艰难地把手放在了键盘上。 “……” 努力了一下,算了……岑韵放弃,还是留着明天再干吧……是时候给自己买个厨师机了。 就在这个好死不死的时候,电话响了。 徐昭? 这哪敢不接,岑韵忍着剧痛接起了电话。 “岑科,上次分析会的报告是不是都在您这里?”徐秘是来要材料的。 “是的,”这倒算是日常事务,岑韵问他,“我一会儿就发给您。” “不需要都给我,只需要考核那边的。” 考核?江栎川他们的? “大客户部这边需要看一下。”徐秘补充了一下解释。 大客户部?章总? 都在一层楼,但秘书室和综合处的办公室就是这样,能打电话的绝不见面。徐昭认为他需要传达的信息已经传达到了,岑韵那么狡猾,怎么会察觉不到这弦外之音。 你们应该有能力留住江栎川吧?如果你们的脑子没坏掉的话。 五分钟后,徐昭收到了岑韵发给他的邮件。他看着邮件,脑子里复盘的却是他那张庞大的,充满细节的信息网。 岑韵今天说话的语调和平常不太一样,嗯,徐昭沉思……她恋爱了?和谁? 至于江栎川的话……徐昭在想自己有什么筹码,那三十六个账号如何?哼,隔壁办公室又不是铁桶一块,至少还有个黎娜娜…… 人事算不上铁桶,考核这边可就不好说了,江栎川也想过“渗透”,但实在是渗透不进去。那帮人只给她看到数据结果,一问到数据的来源和加工就语焉不详,顾左右而言其他。这帮人刻意的姿态引起了她的好奇,毕竟自己只是个流水的官儿,他们在防什么呢?考核这种岗位有什么好防的? 如果她也有个黎娜娜就好了。 这么想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份撤回邮件,发件人黎娜娜,一秒钟后,电话来了。 “江处,不好意思,我发错了,本来想发给财务的姐姐的。” 财务的姐姐人家叫姜立春,你这拼音和汉字是哪个都对不上啊。 “没事。”江处非常客气,非常和善,非常想帮她掩饰过去,但是这姑娘嗓门儿真的好大,她看到对面的岑韵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全是是难以掩饰的无奈。 哈哈哈,江栎川有点想笑。 岑韵和黎娜娜说话的样子也很好笑,她怎么了,动作像个被绑起来的机器人,哈哈哈,如果我这边也能这么有趣就好了,唉…… 一点都不有趣!岑韵痛得快要疯掉,乳酸,一定是邪恶的无氧呼吸产生的乳酸侵蚀了她的双臂,啊,好疼了,稍微一动就好疼。这么疼,工作可以先放一放,但是今晚我要怎么吃我的芒果!黎娜娜,求你了,不要边听边逃,我现在追不上你! 晚上,岑韵沉思良久,还是决定对江栎川坦白:我想吃芒果,帮帮我。 这还好吧,我都帮你把空调过滤网洗了,削个芒果不是问题。 “你要吃不?这是阿方索芒果,很难买到,味道其它的芒果没法和它比。”岑韵必须今天吃,因为今天熟度最佳。 “我没法吃,我芒果过敏。”江栎川只知道芒果分大的和小的,她不知道还有什么阿方索芒果。 “我也过敏。”岑韵说。 “过敏不能吃吧。”江栎川很吃惊。 “我只是嘴唇过敏,如果不碰到嘴唇就没问题,所以拜托你,切成小块,然后用牙签喂给我一下,谢谢了。”岑韵下午甚至想在美团上找个什么跑腿来帮她做这件事。 好深刻的执念,江栎川无法理解,就像岑韵可能也无法她在恋爱上的执念一样。 “你确定不会有问题?”江栎川听说有人食物过敏也会休克的。 “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吃的,相信我,我真的不能等到明天,味道会变的,至少帮我切一个……” 岑韵躺在沙发上,江栎川用她的两条热水袋帮她热敷胳膊,她这样缓了两个小时,还没缓过来。三个芒果,江栎川帮她切了一个,放在小瓷碗里,插上了牙签。 “早知道昨天就该让我一个人绞馅儿。”江栎川埋怨她。 “我以前都是自己弄的,可能这次一下绞太多了。”岑韵自己不觉得自己很弱,“这么多,谁弄手都会疼的。” “我不会啊。”江栎川说。 “你为什么不会。”岑韵才不信。 “啊……”江栎川突然发现自己可能说漏嘴了,“这个,嗯,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我还是买个厨师机吧。”岑韵完全没有多想。 “不要买厨师机,”江栎川这方面很强势,“厨房已经放不下了,你那天拿到我家的锅碗瓢盆一个都不愿收回来,椅子也还滞留在我那边呢,你要这么弄,很快两个房子都会被你塞满!” “那饺子馅儿怎么弄?”岑韵说,“我还想试试做法棍呢。” “以后这种让我来。” “你也会手疼啊。”逻辑又绕回去了。 “我不会!”江栎川懒得和她解释了,“不准买,张嘴!” “……” “……” 阿方索芒果,甜度、细腻、香味都远高于其它品种。它产于温暖的印度西海岸,没有大量进口,也没有被引进种植,只有追求极致的美食猎人才会不计成本的追求它。 “好吃!真的很好吃!”岑韵无比感动。 “……”江栎川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尝试。 她不知道对于岑韵来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水果,这是一场美妙的旅行,和别人踏上列车,奔向海边,攀上高峰没有区别。 从江栎川的视角来看,这是怪癖,她在满足一只有嘴馋怪癖的小狗。只是这个姿势有点太暧昧了,让她的脑子里的某个区域运转出了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 如果,江栎川想,只是如果! 她们现在所处的是另一个时空,她们有着相同的爱好,那么接下来,她们会做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江栎川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学校突然停电。黑暗中,等电来的她百无聊奈。 突然,窗外的晚风送来一阵花香,那花香奇异又魅惑,穿过她的皮肤直入她的心里,勾引起了关于杏的最原始的渴望。 那个夜晚,并没有明确的幻象对象,玉望突然来袭,在她身体里横冲直闯。 后来…… “怎么了?”岑韵问她。 后来,电来了。 课桌、老师、长条形的白色日光灯管,重新出现在她眼前,一切都回归了现实,花的香味消失了,就像从不曾来过一样。 “不要停嘛,”岑韵小心翼翼地讲,“再喂我吃一口,再吃一口,就一口。” “……”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张嘴,啊!” 18、他,还选上了 全集团一共三十二个分部,今年是检查大年,全部参加年中互审。总部也要参加,但是总部太大了,所以按照惯例拆开审计。综合以及整个后台算作一个部室由第十一支部的审计局开展工作。 江栎川之前所在的支部是第四分部,她也配合过审计,所以她知道十一分部那边的审计局非常严格,谁轮到谁倒霉。这次竟然让他们来查总部的综合后台,嗯,不知道这算是“天灾”还是“人祸”。 刘科长已经在自审材料了,他给江栎川汇报,江栎川问他准备安排谁对接。 “当然是我亲自去对接。”刘科请江栎川放心,这种事情他肯定上心的。 “我也会去。”江栎川跟他说。 “……”刘科心想这怎么可以,但是高处已经交代过他怎么说了,他倒不是很怕。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江栎川就当着他的面给高久翔打了个电话。高显然没想到江栎川会这么猛,在电话里并没有占上风。江栎川挂断电话,刘科松了一口气,以为高处终究还是搞定了。结果江栎川说:你在我办公室等我一下。 然后,这女的就走了。 一个小时后,她回到办公室。 “我和高处谈妥了,这次审计,我也参加。”江栎川明确地跟他讲,“和底稿相关的事情,还是要重视。” 不会留底稿的!刘科在心里呐喊,但是他怎么敢这么说。高处都搞不定,他自然只能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完了,十一分局外加个江栎川,刘科觉得自己好想去死。 岑韵也很想,不过是因为她可爱的黎娜娜。 黎娜娜永远呈现出一种恍惚的状态,让人摸不透她脑子里装了什么。人事这么忙的情况下,岑韵只给她安排了个报账员的角色,结果她竟然能把财务逼疯。人事这边的高风险业务都没出什么问题,倒是财务打了很多电话,不停让他们补资料。 报账员不至于还安排个b岗吧?唉,如果一定要说谁知b岗,那就是岑韵自己。 没办法,自家的傻子自己兜底,为了不把财务那边的人气死,岑韵只好自己上了。 审计在一个封闭的大会议室里进行,氛围一如既往的紧张压抑。 这次来负责审计的带队人也是个年轻人,姓林,名栋,确实也是栋梁之材,查得很细。他先查的江栎川的板块,其实还好,刘科做事很细致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他觉得他的这个处长很搞笑,全程跟着,虽然不说什么,但是脸上总是一副“洞察了些什么”的表情。 她到挺适合做审计的,林栋想。 财务这边就稍显零落,资料不停地补,不停地改,感觉扣分已经板上钉钉,林栋松了一口气,感觉总部工作水平也不过如此,他应该能够顺利出报告了。 他能顺利出报告了,财务疯了,财务的科长给岑韵打电话:不行了,你来一下,快点。 林栋看笑话。 大概五分钟后,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您好,我岑韵。”岑韵进来,对林栋伸出手。 “……”林栋愣了一下,才慌忙站起来,“您好,幸会。” 岑韵礼貌地和他问候过后,也没多说什么,她安抚了一下财务的科长,然后帮着看起资料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进入这个会议室后,氛围突然柔和了许多。财务没那么焦躁了,那个惹祸的科员(好像叫黎娜娜)看起来也没那么让人心烦了。 “她是人事的科长?”等岑韵出去后,林栋突然问财务。 “是啊。”财务这时候当然是有问必答。 林栋可能察觉到自己有所失言:“哦哦,没什么,你们补齐了再拿过来吧。” 江栎川余光瞟了他一眼,看到他在手机上猛戳。过了一会儿,可能是有人回他信息了,他看了一下,脸上立刻就绽放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 林栋问到了,刚才那个长头发的漂亮女生是未婚,而且好像也没有听说她有男友。 很适合啊,他想,完全符合他对配偶的要求,这次出差真是太幸运了。 “你在看什么?”江栎川问刘科。 “哦。”刘科收回了视线。 回到办公室,江栎川听到刘科在外面和大家蛐蛐。说那个林审计啊,看到岑科长的时候脸都笑开了花。然后又说,那男生是top10毕业的博士,人很优秀,个子也不矮。 “就是那男的年龄好像大了点,估计是太挑了吧。”刘科和大家感慨。 “……”江栎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复盘他们的数据。嗯,数据确实很细致,但怎么说呢,以她在分部的一线工作经验来看,这些数据完美得有些过度了。 来参加果然是对的,江栎川觉得自己多少会有点收获。 下午,江栎川又去了,她还是坐那儿盯着她的刘科长,自己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果然,可怜的岑韵又被叫了过来。黎娜娜对她傻笑,她则认命地给自己的笨蛋美人擦起了屁股。 脾气真好…… 林栋就更有意思了,他下午来得迟了一点,手上拎了一大堆奶茶。 审计要给我们买奶茶喝?刘科八卦地看了江栎川一眼,江栎川回了他一眼,这大概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友善互动。 “江处,您的,”林栋给大家分奶茶,“还有刘科。” 给路人们分完后,留下的那杯显然是他专门准备的,他双手捧给岑韵:“你好,我是林栋,请你喝奶茶。” “谢谢!”岑韵秉承着一贯的热情和礼貌,“您太客气啦。” “……” “……” 然后又回归宁静,一屋子的人,大家各干各的。 但林栋的表情就比较搞笑了,刘科示意江栎川看,江栎川也看到了。刘科偷偷挤了个表情,江栎川冷漠地白了他一眼,让他专心干自己的,不要多管闲事。 白眼是翻了,可她自己却主动地坐到了林栋科长的对面。 大会议室里,那边的审计员们在疯狂工作,这一头,有几个家伙在干和工作无关的事情。 大概半个小时后,岑韵终于又阶段性解放,她用哀怨的表情看了一眼黎娜娜后,走出了会议室。林栋显然等着一刻很久了,他端起茶杯,也准备出门。 “林科,”江栎川叫住了他,“有个事情想和您请教一下。” 林栋表情非常失落,但他可能也找不到理由拒绝江栎川,只好坐下来:“您客气了。” 江栎川主动接过林栋手里的茶杯递给刘科:“麻烦让会服帮林科加点水。”然后她就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刘科内心狂笑,他装模作样地去找会服要了两个热水瓶,然后回到角落里津津有味地欣赏林栋被江处长折磨。 ‘喝吧喝吧,两瓶水足够你喝到下班。’刘科太开心了。 五点半的时候,林栋估计也是受不了了,破天荒地宣布今天不用加班,然后他扔下他的审计员们,独自逃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岑韵主动和江栎川聊起了今天那个审计:“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的?” “我看到他想靠近你的时候,你这样,然后这样。”江栎川模仿她当时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岑韵笑得直不起腰:“我以为我表现得不明显呢。” 江栎川也觉得很好笑:“我还看到他偷偷扯自己袖子。” 嗯,林科长在岑韵旁边正襟危坐,然后悄悄扯自己的袖子,为了露出自己的手表。 “我看到了,”岑韵也看到了,因为林科长露出表后还专门咳嗽,“那东西是啥?我不认识这些。” 江栎川是认识的:“那个表大概七八万吧。” “不过最后他还是跑来堵住了我,找我要了微信。”岑韵把工作手机给江栎川看。 林科长给她发了好大一段信息,大概是自我介绍以及表示自己就喜欢热爱烹饪的女孩,如果能够和你做朋友就太好了,云云。 “可笑的是,他也加了我。”江栎川也把工作手机给岑韵看。 不过只是加了微信,他并没有发什么东西过来。 此时此刻,林栋科长正在酒店里编辑他要发给江栎川的信息。写信息前,他给自己的好兄弟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 他跟兄弟说:今天遇到了一个女同事,长得特别漂亮!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声音好听,人又温柔。她下属捅了那么多篓子,她都没有生气,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涵养的好女孩,完全符合他的审美!同时,今天他还认识了一个高个子女生,这个女生好像也很喜欢自己,自己要去找那个长头发的姑娘要微信时,高个子的女生专门过来拦住了他,然后主动和他聊了好久,感觉好像是有点吃醋了。 他跟兄弟讲:他想了一下,他还是更喜欢长发的那个姑娘。虽然高个子的女生也很优秀,职位比他还高,但是给人的感觉太强势了。女生太强势了不好,他喜欢温柔的,她们俩的微信他都加了,他准备未来都发展发展。 写什么呢?林栋想……也写‘如果能够和你做朋友就太好了。’吧。 19、黎娜娜的cp 对综合处室的审计已经接近尾声。高久翔、江栎川,还有其他副处长一起和审计开会确定最终的底稿。 林栋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但财务室的运气也是足够的好,因为物业合同那边审出了严重问题,所以他们还有机会讨价还价。 园区的物业多少涉及交叉管理,江栎川建议高处和研发、审计特别是省分部协商一下,尽量分摊问题。但江栎川感觉高处不是很上心,只是碍于分管副处的情面才答应了下来。 应该一致对外的事情也分得这么清吗?看来这边的派系斗争还真如传说中般严重呢。江栎川心想。 江栎川的提议林栋接受了,分管物业的副处非常感激。 处长们和审计开会的时间,各位科长都非常紧张,会议结束前,岑韵收到了江栎川发来的信息:搞定。 啊!岑韵松了一口气! 现在她终于空闲了下来,她要好好教育一下黎娜娜! “黎娜娜呢?”岑韵问大家。 “不知道啊。”大家看了一圈,都说不知道。 才不到十一点,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岑韵头疼。 黎娜娜在文印室,准确的说,她已经去了半个多小时了,就为了印几张发票。 “我不会换墨盒啊……”娜娜小姐在回忆她的岑科长上次是按的哪个按钮打开的盖子。 “你印好了吗?”有人过来排队。 黎娜娜回头一看,太好了,是熟人:“徐秘书,你来得正好,我找不到换墨盒的位置了。” 她和徐昭认识,徐昭是那种很高冷的人,但不知为啥,他俩反而偶尔能说得上话。 徐昭接过她递过来的墨盒,发现型号都拿错了:“我来弄吧。”徐昭在旁边的文件柜里找了起来。 “怎么不回去找个人来帮你?”徐昭看似无意地发问。 “好多人都出差了,你知道的那三十多个账号的事情。”黎娜娜小声跟他讲,“不能跟别人说,综合以外的人都不知道的。” 徐秘没问题的,黎娜娜觉得徐秘肯定早就知道了,而且严格讲,他也算是综合的。 “谁出差了?”徐昭找到墨盒,打开打印机,准备换,“你们办公室的吴向隆?” 这个是人事科的重要角色,岑韵的左膀右臂。 “去了,还有球哥,不过球哥昨天回来了。” 李季,绰号球哥,人事科那边的强人。 两个都是非常严谨、敬业的家伙,徐昭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觉这个事情很有难度。 “你们岑科不去啊?”徐昭重启打印机,“哦,”徐昭假装想起了什么,“你们岑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不是不是,你听谁胡说的。”黎娜娜突然急眼,“那个审计的男的好油腻,我们岑科才不喜欢他呢。” 审计?谁啊?徐昭发现黎娜娜每次都能给他带来惊喜:“怎么就油腻了呢?” 徐昭套话。 黎娜娜立刻上套:“就是最近来的那个带队的,叫什么林栋,据说是个博士,但是个又不高,又喜欢显摆,岑科不会喜欢他的。” 林栋吗?徐昭暗暗把名字记在了心里。 他不想聊了,打印机也换好了,徐昭准备离开。结果黎娜娜主动拦住了他:“要说我们岑科啊,我嗑她和江处的cp。” cp?什么cp?和姜处?哪个姓姜的处长是男的?运维处的那个姜大爷?这句话把徐昭脑子都干冒烟了。 “就是对门的江处长啊,新来的那个。她长得高高帅帅的,穿西装简直迷死人了!香水的味道也很高级,我超级喜欢她的。”黎娜娜对江栎川的第一印象就很好。 帅?但江栎川也是女的啊……徐昭面无表情地看着黎娜娜…… “而且,这次审计时候,江处长好有风度和气势啊,那个林审计想靠近我们岑科,江处长一下就坐过来了,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看得那男的都不敢动了。好有女友力!好有安全感!我就在对面看着,我当时都要嗑疯了!”黎娜娜激动得跺脚脚。 “……”徐昭推了一下自己下滑的眼镜,假装自己都听懂了,“啊,嗯,挺好。” 你科长帮你补作业的时候,你在她旁边,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啊……徐昭也是无话可说。 黎娜娜满脸通红,比她自己坠入了爱河还兴奋。那间压抑的会议室里,只有她心魂荡漾。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财务是想死)的时候,她在心里策划着江处和她们岑科的婚礼。 “……”徐昭无言以对。 幸好这个时候黎娜娜的电话响了,是岑韵找她。 “你人呢……”岑韵说,“快回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徐昭再次路过人事办公室的时候,黎娜娜已经在挨说了,岑韵给她重新打了一套财务报销的文件,要求她以后做事情一定要用心仔细。徐昭同情地看了岑韵一眼,摇摇头,走了。 江栎川其实也挺同情岑韵的,她想起来了,黎娜娜就是那个每天给人事办公室弄那个什么“心情播报板”的姑娘,唉……这种小可爱,还是别人家的比较好玩,如果真落到自己手上,自己可能还是会忍不住想把她掐死吧。 江栎川忘了,她曾说过:我要是也有个黎娜娜就好了,这种话。 人是不可以乱许愿的,因为乱许的愿望一般都比较灵…… 快到晚饭点儿的时候,岑韵先接到了林栋的信息,想约她吃晚饭。岑韵客气地跟他说,她要去训练羽毛球,不好意思,就不去了。大概一分钟后,江栎川也接到了短信,不过没什么的,她也要去训练。 下周就是总部羽毛球比赛,至于林科长的心情,当然无人在意。 这种比赛,综合都是白给的,一般都是研发和分部互殴,总部和审计陪跑。 岑韵根本就不算会打球,每次去都是为了凑人数,初赛就会被淘汰,毫无悬念。 整个综合,唯一会打羽毛球的是李季,所以大家叫他“球哥”!“球哥”是为了参赛专门赶回来的,他是个荣誉感极其强烈的人,就算是孤军作战,也要上场。 “这是江栎川江处,”岑韵跟球哥介绍,“她好像是学过打球的,你看能应付就让她上吧,我坐在场边给你们加油。” 球哥非常感动:“今年我们可以报一个混双了!” 他紧紧握住了江处长的手:“岑科就是白送,她就是白送!” 岑韵不高兴,哼,我怎么就白送了,我感觉自己还可以的。 真正开打后,岑韵服气了,哦,原来江栎川这么厉害啊……哦,她想起来了,江栎川的有个前女友不就是打羽毛球的吗?唉,这可能算是恋爱谈得多的一种好处吧…… 严格地讲江栎川算是准专业选手。大学前,她每年会参加学校的羽毛球集训,但也就是参加一下学区内的友谊赛。大学后,她在打球时结识了隔壁体院的专业人士,然后,在前女友那里,球技得到了飞跃式的提升。 是爱情的力量吗?可能是吧?那时候前女友很耐心,在她这里花了许多的时间和功夫,她们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学习、打球、打球、学习。那时候江栎川是觉得她真的很爱自己,毕竟,自己只是一个玩家,哪个专业人士愿意花那么多时间陪一个业余玩家打球呢? 直到某一天,这份爱就像被剪刀剪了一样,突然断掉。 她倾尽一切想要挽回,对方根本没给机会。 讽刺的是,前女友消失得无影无踪,球技却牢牢地刻在了她的身体里,这么多年都无法淡去…… 三轮热身赛后,球哥自信爆表,觉得江处来了后,他们简直可以和分部一战! 球哥已经结婚了,而且也有了个可爱的女儿,今天是他第一天参加热身训练,球嫂专门带着女儿来看他。 “岑韵!”球嫂给她打招呼,“来,喝水喝水。” 球嫂还给他们带了饮料。 “这个球疯子,昨天才回来,今天就说要来训练。”球嫂跟岑韵抱怨,“到哪儿都带着球拍,我看他去和羽毛球过算了!” 球哥的女儿叫‘蒙蒙’是个可爱的小胖墩儿,岑韵捏了捏她的脸:“来,跟姨姨玩儿,让你妈也去打会儿球。” 球嫂为什么叫球嫂!因为她的球瘾也很大!球嫂上场后,两口子就换了个场地去互殴去了,把江栎川留给了分部那边的小伙子。一群人在场上抽球抽出了残影。 球哥说得对,岑韵确实是个小白,这就不是她应该来的世界……全都好猛啊,呜呜呜,岑韵在场边玩蒙蒙。 突然,有人从背后跟她打招呼。 “小岑,那个是江栎川吧?” 岑韵回头一看,赶紧站了起来:“章总好,对,那是江栎川。” 章总穿着她自己的运动服,也拿着球拍。奇怪,她什么时候开始来单位球场打球了?岑韵赶紧招呼江栎川到场边。章总似乎对她很感兴趣,聊了两句后,就说请她陪自己打两局。 这是什么情况?岑韵想起了之前徐昭电话里跟她说起的那些话。章总是真想挖人?她要不要稍微跟高处提一下?换以前,岑韵肯定会提,但现在,她有点犹豫……如果能跟着章总,对江栎川来说肯定比呆在考核岗要好吧…… 球哥和球嫂回了场边,球哥也看到江栎川和章总打球:什么情况? 球哥示意岑韵,岑韵摇摇头:不太清楚。 “她是个马屁精。”球哥没恶意,纯属开玩笑,因为他看到江栎川一味给章总喂球,“我的话,肯定会放弃仕途,击杀领导。” 这确实是球哥做得出来的事情,但人家章总多大岁数了?你还这么残忍?没有人性…… 章总显然是过来打社交球的,大概就玩了半个小时就回去了,回去前跟岑韵这边招了招手。啊……岑韵突然在想,章总不会也是江栎川的女人缘吧?不会吧?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荒谬了! 江栎川走回场边喝水擦汗,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各自回家。 岑韵也过来拎包,她才松手,蒙蒙,这个小胖墩儿就冲了出去,一头抱在了江栎川腿上。 “姐姐!”五岁的小姑娘紧紧地扒着江栎川的腿,奶声奶气地喊,“我喜欢姐姐。” “?”江栎川低头看着小朋友。 “我要和姐姐结婚!” 还不够江栎川腿高的小姑娘大喊! 20、甜甜的鸡蛋花 听到小姑娘喊着要和姐姐结婚,大家都大笑起来。 球嫂过来抱起蒙蒙:“叫阿姨,不是姐姐!” 岑韵听了这话,感觉哭笑不得,球嫂,您这重点抓错了吧? 蒙蒙拒绝了球嫂的提议,并向江阿姨做了几个飞吻。 江栎川只好一边配合着大家哄笑,一边努力保持自然,一边渐渐离开球场。 “唉,你不要笑啦。”更衣室里,江栎川哀求。 岑韵在淋浴室里还在不停地笑:“对不起哈哈哈,但确实太好笑了哈哈哈。” 这是什么天生的吸引力?这是什么行走的荷尔蒙?岑韵想起了宋楠和他讲起的那些关于理性的推论。但现在看来,关于江栎川的一切真能用理性来推导吗? 或者说……是命运? 不知为何,这股奇怪的念头突然侵袭了岑韵的大脑,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了?”江栎川在外面问,她突然听到淋浴室里没动静了。 “没事没事,我洗好了。”岑韵换好衣服走出来,“你从小到大一直这么招女生喜欢吗?” “好像是的,”江栎川说,“之前跟你说过,你都不信。” 岑韵想问,那你有没有主动喜欢过哪个女生呢,但她觉得问题这太唐突了,有点傻。 想到这里她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栎川,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在微博超话里看过的调查问卷。 从网上的调查来看,大家会更喜欢长发的温柔的姐姐,江栎川这种清冷型的好像一直都不是主流。 等等!主流不就是我自己这种吗?为什么我这么多年来对女生的吸引力一直是0!是因为我装直女装得太好了吗?但是大家不是都说更喜欢直女吗?这简直不公平! 暂停暂停,岑韵反思,我怎么突然开始和江栎川雌竞了。 现在的重点不是谁会喜欢她,现在的研究重点应该是,她会喜欢谁。 你会喜欢谁呢?公主切甜妹,羽毛球手,理发师朱丽叶,总裁姐姐……你好像也不是见一个爱一个。那你喜欢的,到底是哪一种呢? 嗯……还是先去吃点宵夜吧……思考令岑韵饥饿。她找了一家店,位置在离家不远的巷子里。她跟江栎川讲,那里有好喝的蛋酒。 “蛋酒是早饭吧?晚上还有蛋酒?”江栎川听说过蛋酒。 “有的,他们晚上还卖米粉。”岑韵球没打几下,肚子比谁都饿。 现在还不到十点,正是加班的时候,许多外卖员在巷子口穿梭。小巷在她们小区隔壁的隔壁,里头好几家店,不如之前去的那片夜市繁华,但卖粉的、卖炒饭的、卖牛杂的都有。 “在那儿。”岑韵把她想吃的店指给江栎川看,她们只要再过个街就到了。 岑韵正准备迈脚,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 “啊!!!” 一个女的,尖叫了一声,从她面前一闪而过,然后……扑进了江栎川的怀里? “啊!!!”那女孩都叫出哭音了,“我头发上有虫子!有虫子!!” 好像是有个虫子,江栎川帮她把头发上的虫子拿下来,扔到地上。女孩身后跟着的可能是她的男友,那个男的也很奇怪,不但不帮忙,还往后退了一步:“是不是有毒啊?是不是蜘蛛?” 江栎川看了一眼地上,她也不认识那是什么虫子,但是绝对不可能是蜘蛛啦…… 岑韵把虫子捡起来,放到旁边的花台里:“是一只楸甲。”她跟大家说,“就是大甲虫。” 女孩显然是被男友对待她的态度伤到了,她有点生气,并不想接受他的示好。江栎川可能想推开她,但是看那表情,又好像有点不忍心。 哦!岑韵——在人事科工作了多年的岑韵有所领悟!原来如此! 她没插话,任由那姑娘抱着她,岑韵想看看江小姐准备让她抱多久。 江栎川,你的弱点好可怕。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可怜”的,“善良”的特质,这种是真的很容易被辜负啊。 姑娘开始和自己的男友争吵,但她显然不如那男的牙尖嘴利,很快就落了下风。 那男的伸手要来拉女孩的时候,果然,江栎川护住了女生的肩膀。 该我出场啦!岑韵出手。 “后退后退!”岑韵对那个男的说。 她知道那男的不会听她的,所以她把那只虫子从花台边抓了回来,举到了那男的面前。 男的又被吓了一跳,老实了。 “放手啦,小姐。”岑韵又笑着把女生从江栎川身上拽下来,“请你不要这样抱着我的女朋友啦,谢谢。” 江栎川和那个女孩都震惊地看了岑韵一眼。 好了,三个人都老实了,岑韵把女孩交回她男友手里,然后带着江栎川走了。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岑韵看着江栎川通红的脸,用无可救药的语气说,“人家才不会把你当护花使者呢,十分钟内准和好,不信你看。” 岑韵点了两碗蛋酒,她心想可能还要不了十分钟呢,说不定蛋酒还没冲好,人家就和好了。 人事科这方面的本事确实是专业的,蛋酒才端上来,江栎川就看到小情侣打打闹闹了几下,最终还是手牵手离开了。 “这种都不分手吗?”江栎川觉得不可思议。 “人,一定是相互匹配的。”岑韵语重心长的跟她讲,“这种事,在他们的两人关系中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生。现在,她对你表达出的感激,给你一种你能左右她决定的错觉。但其实,如果你真的劝她和男友分手重找一个,她就会跟你讲:其实他平常对我也挺好的。” “……” “而你呢,沉醉在这种救人危难的感动里,以为可怜虫会对你产生感情。”岑韵喝了一口蛋酒接着说。 “我没有对她产生感情!”江栎川赶紧解释。 “那你脸红成这样。”岑韵恨不得掏出镜子给她照,“我发现你的弱点了,你就是喜欢对小可怜感兴趣。” 你的那些前女友,你的那个丑猫,都有这种潜质。 “唐杏林跟我说了,去德国的那个姐姐,遇到你的那段时间正是她专业成绩瓶颈的时候。她职业比赛落选,然后跟你表的白,是不是?你别不承认。”岑韵跟她分析,“你要学会区分什么是弱势,什么是弱者。人处劣势的时候,帮助他肯定是对的。但是有些人,示弱只是他的底色,你施与同情,只会让你自己深陷其中。” 岑韵说的对,她就是很喜欢同情弱小,但是!江栎川想说,这次脸红不是因为这个!你这个直女,不要随便说什么‘那是我的女朋友’这种话!这不是可以随便说的! “反思!反思!快反思!”岑韵教育她,“人不能改变自己啊,就会一直遭遇不幸,这不是命运,这是懦弱。唉……”她叹了一口气,看向门外,“就像那个女孩,一次次看清现实,又一次次自我欺骗,她是没有办法找到真爱的。你帮她一次,帮不了她一生,你为她赶走一个渣男,下一个渣男又会再找上门来。” “……” “你要不然就不要恋爱,要不然就跨出这一步。”岑韵讲,“我希望你能找一个……” “找一个什么?” 岑韵想了一下:“真正爱你的那个人,会站在你光明的未来里,如果你一定要恋爱,我希望你和这样的人走到一起,这样才值得。” “……” 只要谈及感情上的事,江栎川就退化成了一个小学生。不论岑韵讲什么,她好像都会被说服,不管是劝她单身的,还是劝她恋爱的。而岑韵,好像在这种事情上自有天赋,她总能逻辑自洽地说出一堆话来,像个了不起的哲学家。 “你也喝啊,要不然就凉了。”岑韵催她。 “哦。”江栎川端起来喝了一口,原来这就是蛋酒,蛋酒就是甜甜的鸡蛋花。 站在你光明的未来里……是这样的吗?江栎川没有细想过这些事情,在遭遇一次又一次的不幸后,她选择相信命运。她认为可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每当她以为自己这次会获得幸福时,那只手就会伸出来,把原本是好人的人变坏。 这只手不可违抗,就像她工作中那些从天而降的幸运一样,是注定的事情。 “要不然你就像我一样,”岑韵突然想到了自己,“跳过这些复杂的事情,回避这些头疼的选择,做个自由的人,自由的享受生活,不受羁绊。” 忍耐住一切的诱惑,幸福的诱惑,杏福的诱惑,成为一个纯粹的,自由的人。 她想起了那个曾令她心动的长发的姑娘,那是她唯一一次受到威胁和挑战。为了继续享受自由,她当时立刻选择了回避,直到她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在岑韵眼里,今天的江栎川和那位长发的姑娘是两个割裂的形象。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她不是不喜欢江栎川,她也喜欢现在的她,但仅仅保留着喜欢就好了。我们做生活上的好朋友,做工作上的好盟友,不要再更近一步…… 我就这样,看着你获得幸福就好。 “去剪个头发吧,”岑韵向江栎川建议,“找那位美丽的朱丽叶练习一下忍耐诱惑的能力,顺便再获得一个好看的发型!” 21、天国的花园 通过这次审计,高久翔算是正式见识了江栎川的强势霸道。他甚至有点怀疑姓袁的同意把她安排过来是别有图谋。 高处翻着自己的通讯录,找到了他的大学同学,打了个电话,和他约了个局。 集团里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来自同一院校,这也是件好事,圈子变小了,打听事情就变得容易了。高处的同学当年留校任教,高久翔想问问他了不了解江栎川的背景。 “她老师我认识,她……不至于,没听说过,”同学笑话他,“可能给她上过课吧?怎么了,这位年轻人是什么后起之秀?” “她总给我一种很有后台的感觉,”他们是老朋友了,高久翔实话实说,“你知道我这两年也是遇到了个坎儿,我有点怕被人坑了。” 听他这么说,同学才仔细看了看照片:“真没听过,她老师我认识,那个学派的,你懂的,嗯!岑韵不是他们那一拨的吗?还是大佬的关门弟子,你怎么不和她了解了解?” x大经济学部人才济济,这些晚辈,除非是有相当的成就,否则没有谁会被称得上“有名”。岑韵是个例外,因为她是大佬的关门弟子,排资论辈的话,她和很多教授是一辈的。 “哪能和她说得这么细致。”高久翔摇摇头,“更何况,我怀疑她也不知道,她才认识那人多久,哪可能到交心的地步。” “你不说袁就是她的后台?” “我就是有点担心自己被他坑了。”高久翔被他坑过一次,那一次搞得他现在都心有余悸。 “我让我太太去了解一下吧,”同学是肯定会帮他的,“在这里上了这么多年的学,怎么都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没什么的,他们那一拨就一个大佬,也不深耕企业,他年纪那么大了,哪会有你想的那种事。” 高处四处打听江栎川的时候,岑韵也没闲着。 她帮江栎川了解了一下大客户部那边的发展规划,给了她一点自己的建议。 “如果直接去章总那里,就算最后没有留在总部也会很好,而且我觉得你很适合做集团业务,万一她未来把你当接班人培养呢?”岑韵跟她讲。 “她的接班人?你想多了。我觉得徐昭都不一定会是。” 那天打球,江栎川就感受到了章总释放的善意,这确实是一手奇招,如果她去了大客户部,现在的所有困境都迎刃而解,这也算是一种好运的破局。 “你们高处会怎么看?” “他怎么怎么看?”岑韵推论,“我觉得这次让你过来绝对不会是他的本意,他这个人一点都不激进,只想明哲保身。” 而且,同不同意,可能也不是他最后说了算。 但是,那个真正拍板的人到底是谁呢?他会同意吗? “你觉得章总已经去沟通过了吗?”江栎川还没有办法在这短的时间打入总部的人际网,“如果她提议调走我,会不会通过。” “这个我会再去打听。”岑韵让她放心,“你只需要做好准备,我觉得她那天的态度,试探你只是一方面,试探其他人是另一方面。” 那天打球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各处了,只需要静待结果。如果这条路真的走不通,章总自然不会再提,如果章总哪天朝着江栎川伸出橄榄枝,这件事多半已经办成了八成。 等待而已,江栎川不会有什么损失。 “你会希望我离开总部吗?”江栎川问岑韵,自己才来了半年。 “?”岑韵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如果为了发展,让她去西沙群岛她都干。 但岑韵嘴上还是说:“当然舍不得,你走了,就没人帮我改材料了。” 说起写材料,这个确实是岑韵的大难题,这次她是当真认真写了才让江栎川改的,结果江栎川给她标得面目全非。 “改好了我们就出去玩。”岑韵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经过江栎川同意后,她和唐杏林终于加上了好友,她们现在聊天聊得白天黑地的。 “你不会被她掰弯吧。”江栎川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不会不会,我铁直的。”岑韵还在疯狂回信息,“我对女生根本不会有感觉,唐老师在我眼里就跟小孩似的。” 唐杏林比你大一岁……你确定你要叫她小孩儿? 你对她撩妹的技术一无所知…… “过来看你的报告。”江栎川借口工作打断了她俩的聊天。 毕竟报告是自己的,岑韵只好不情不愿地坐过来:“……” “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江栎川看着岑韵木讷的表情。 “都说了我对女生没感觉啊。”唐老师像小孩儿啦,岑韵心想这有什么好不信的。 “我说的是报告……”江栎川敲屏幕。 “……哦。”岑韵这才看向电脑,“嗯,说实话,我不是很有感觉啦。” 以前,岑韵发给高处的东西,高处都会大改,每次发回来的好像都是另一篇文章。岑韵也不知道写材料的底层逻辑到底是什么,反正她达不到大领导的要求。 “嗯,比如这个,”岑韵随便指了一个标黄的地方,“我写‘宏伟蓝图’怎么了?” “……”江栎川,“你没有常识吗?你又不是z书记,你在报告里写什么‘宏伟蓝图’?” “那该写什么?” “改成‘金融为民’!” “哦。”岑韵坐过来改,“那这个和这个呢?” “不要自造四字短语!不要乱编什么‘三个要点’、‘五个唯一’这种词,写东西要有出处的,你又不是领导,你写这些干什么?” 江栎川好像是真的想要教会她,一点一点地陪她改了一个小时:“找到点感觉了不?” “找到了。”岑韵说谎。 “那你自己做ppt吧,做完了我再陪你出去。”江栎川这才放过了她。 这就是领导的压迫感吗?岑韵想,她本来是想拖到明天再干的……ppt她不会也要检查吧?哎呀,领导们的要求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高啊……这么好的天气,要留在家里加班,我好可怜啊。 岑韵是个无法一心二用的人,她一旦开始干活儿了,就会认真到忘记时间,就算是写做她讨厌的事也一样。不知过了过多久,当ppt已经接近尾声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拱了一下,才停下来。 是豆豆,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过来,它在岑韵的杯子里喝水,一边喝一边看着她。 就算再丑的小猫,喝水的时候也是可爱的,岑韵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次它没有凶人,任岑韵挠它。 “喵。”它对岑韵叫了一声,然后穿过书桌,跳向了后面的沙发。 岑韵这才看到,江栎川抱着一堆文稿,已经躺在在沙发上睡着了。 豆豆踩上沙发的扶手,爬进她臂弯里躺了下来。 嗨!嗨! 岑韵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但江栎川睡得好沉。 现在依旧是秋天,这座城市最舒适的季节。早晨十点的日光透过窗帘,透过窗户,透过那株她亲手种下的花洒了进来,洒在她们身上。 听她的建议,江栎川已经剪短了头发,变回了那年校园招聘会时,自己见她的模样。那天她穿的也是白衬衣和牛仔裤,在茫茫的人海中,自己一眼就看到了她。 ‘确定好了吗?’自己问她。 ‘当然。’ 江栎川的资料已经早就投递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亲自再来一次,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亲口确定一遍。 那时也是秋天,她们在学校的体育馆,无比嘈杂的空间里,她走向自己的时候,她觉得世界都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岑韵伸出手,轻轻摘下了江栎川的眼镜。她还从没看过她的睡颜,这一刻,她宁静的心也不由躁动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读过的一本书。那本书里讲,天国的花园里,每朵花都是最香的点心,每束花蕊能浸着最美的酒,在那里有给你讲故事的风,有花树充沛的岛,那里被欢乐和知识永恒环绕,不会有任何人间才会有的苦恼。 岛上住着一位仙女,她头上有一颗星星,身上散发着太阳的光,她拥有世间最美的脸庞。 书里,王子向仙女祈求,祈求能够永远留下,或者,哪怕只是一百年都好。 ‘好呀,’仙女说,‘只要你遵守承诺,这个承诺就是不要吻我。’ ‘不要注视我的睡脸,不要吻我,请记住,不要吻我!’ 但……这里不是学校的体育馆,这里没有任何人,这里就是我自己的客厅,没有人会知道,岑韵放下眼镜,缓缓探起身来。 “……” 沉睡中的江栎川大概是梦到了什么,突然动了一下。 岑韵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手。 她想起了那本书的结局——王子因为吻了仙女而被逐出了天国的花园。 王子真蠢啊,她想,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忍耐呢?如果能够忍耐的话,大家不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吗? “嘿,大傻瓜,”岑韵摇醒了睡梦中的江栎川。 “你怎么睡着了?刚才我真想拿笔在你脸上画个小王八!” 22、试探 宋楠曾说过,处长这个岗位啊,是个分水岭,人,一旦升了处级就会变得讨厌。 讨厌! 岑韵觉得宋楠说得对,她最讨厌运动了!为什么大周末的江处长还要专程把她拖出来突击羽毛球! 江栎川对她好言相劝:“要聚焦主责主业,也要重视工会活动,集体荣誉感要体现在工作的方方面面。” “……” “还有一周就要开始比赛了,还是要练一下的,你不是也要上场吗?”小江看到小岑一点都不急,她很困惑。 我只是去凑数,随便胡弄一套运动服的啊……但岑韵哪敢说这话。 “唐老师还专门给我们找了个教练呢。” 领导的特长就是强人所难,江栎川最后还是把她哄进了体育馆。说起来,江处的朋友也宠她,区区一个企业内部比赛,还真找关系给她约到了个教练。唐杏林说人家可是青年赛种子选手,是看在她小唐老师的面上才来的。 “你给人家钱吗?”岑韵挺不好意思的。 “给啊,”江栎川说,“一百二。” “一小时?” “半天。” 那不是约等于没给! 但是小教练很开心,他说他最喜欢小唐老师了,这次就是纯帮忙,钱不钱的无所谓的。 江处长让小教练先指导岑韵,打了三个球后,小教练说不要浪费时间,她你自己教吧,然后就把小岑姐姐赶下了场。 “哦,我还想着能搞田忌赛马呢。”江栎川想当田忌,但看来可能是想多了,但领导干部就是有股死都不放弃的倔强,她还是不要岑韵下场,“你去那边和唐杏林打,就当是热身,你那么多球拍,给她一个。唐老师去交钱,好好练习,不要偷懒,水平是一个问题,态度是另一个问题哟。” 江处立刻给唐老师转了钱。 “好啦,知道啦。”唐杏林心想小江根本分不清问题的主次。带妹子,哪有往死里带的?奥林匹克精神里也有一句叫重在参与嘛。 唐杏林拉着岑韵跑到了距离小江最远的场地。 岑韵是典型的差生文具多,她球打得稀烂(平常根本不怎么打),球拍和球鞋却有无数,她抽了一根给唐老师。 和唐杏林打球不会被骂,她是踢足球的,根本不玩儿羽毛球。两个笨蛋刚好凑成一个小孩桌,毫无技术,纯粹消耗卡路里,岑韵开心。 唐杏林虽然不懂羽毛球,但是她精通教练专用套路。 在她一声声的:再来一组,就三个球,一个!两个,两个,两个……三个!哇,小岑岑太棒啦!的忽悠中,岑韵连着打了两个小时。技术毫无进步,但可能提升了体能。 “不行了,不行了。”岑韵累到虚脱,“唐老师,我认输,求放过。” 好好好,唐杏林知道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才是她感兴趣的环节。 专业运动员就是不一样,唐杏林都没喘气。她跑去给岑韵买了瓶桃子味的运动饮料:“现在不能喝奶茶,一会儿给你买。” “他俩还要练啊?”岑韵看了眼手机,都快十一点了。 “肯定啊,他们估计要练到十二点,来小岑岑你坐过来,我挡住你,免得小江江发现你在偷懒。”唐杏林把她带到场馆角落。 江栎川的羽毛球是打得真的好,腿长就是有优势,而且……她的手臂线条好漂亮。嘿嘿嘿,岑韵一边偷窥一边在心里流下口水。 那话怎么说来着?‘这胳膊要是长在林妹妹身上,我还能摸一摸。’ 江处长的胳膊得长在谁身上,我才能摸得到呢?我的e盘里?岑韵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橙色废料。 唐杏林也在看他们练习,但她同时偷偷瞟岑韵——岑韵看江栎川的眼神太纯洁,太清澈了,一点杂念都没有。 咳,唐杏林还是不死心,她想,万一岑韵只是暂时不喜欢江栎川这种呢? “听江栎川说你有时候会肩膀疼。”唐杏林主动问她。 “可能每天坐太久了吧。”岑韵毫无戒心的样子,“有时候会觉得肩膀酸酸的。” “我帮你看看?我们也要学这些的,而且我家还是中医世家。”这是实话,人家唐老师可是正经的硕士。 唐杏林站到岑韵背后,双手搭在了她肩膀上:“这里疼?” “不是,可能靠上一点吧?”岑韵指了指脖子。 “这里?” “嗯!对对对!啊,好疼好疼。”这次应该是按对了地方,岑韵感到脖子一下就麻了起来。 “……”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在接受治疗呢,唐杏林沮丧,但还是不信邪,她按了几下后又绕到前面来,“抬头。” 岑韵老实地把脑袋抬起来。 “不要用力,放松,帮你回正一下关节。”唐杏林捧住她的脸。 她们四目相对。 “啊!”岑韵叫了一声,她听到自己的脖子咔嚓了一下,然后,肩膀突然变得轻松了很多。 “诶!感觉有效呢!唐老师!哇,你好厉害!”岑韵赞不绝口。 “……”岑韵的反应让唐杏林心里也没底了。 不会吧?江栎川这次喜欢上的难道是个真直女?绝对掰不弯的那种? 唐杏林假装不经意把自己手搭到岑韵腿上,岑韵没什么反应,她又换了个姿势,去靠人家的腰,结果岑韵说:好痒啊。 “……”唐杏林没辙了,这人是对同性得身体接触一点都没感觉吗? “岑老师。”唐老师也叫岑韵老师,“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啊?”岑韵好奇她为什么要自己亲。 “不要管那么多,你就亲我一下。”唐杏林心想,我的姬达可是军用级的,我就不信你能直到这个程度!来来来!岑老师,我不信你敢亲我,来来来,我今天可真就不信邪了。 “啵。”岑韵在她脸上啵了一口,感觉就像亲自己的小狗。 “!”唐杏林看着岑韵清澈的眼神,真的要绝望了。 “我饿了,我包里有橘子干,唐老师,帮我开一包。”岑韵指着唐杏林身边的包包。 唐杏林机械服从,她的大脑小脑正在疯狂计算,最后得出的结果还是:含姬量为0! 完了,姓江的你又完了,你这次又掉坑里了,唐杏林提前给江栎川默哀。 岑韵嚼着橘子干,看着唐老师的表情风云变幻,内心嘿嘿坏笑,小样,你还想试探我呢!我活了二十几年就演了二十几年,本姑娘还从来没翻过车。就你这小把戏还想试探我?哈哈,不够看哦,唐老师。 江处长不知道,就在她为集体荣誉努力训练的时候,她的岑科长静卧场边,又是欣赏手机,又是欣赏她,又是将唐老师戏耍于掌股之间。 “你们练习得怎么样?” 十二点,收工,领导过来检查工作成果,结果她看到岑韵早就把衣服都换好了。 岑韵把饮料递给她:“我练得还可以啊。” 所有差生都是这么敷衍家长的。 “……”江处长不满。 唐杏林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沮丧,她欲言又止:“那我和小张先走了,他下午还有课,我们下次再聚。” 小张,就是一百二十块的小张。 “这多不好,一起吃了饭再走吧,都十二点了。”岑韵已经把饭都选好了,“我请客。” “没事的,岑老师,”小张是个礼貌又直爽的大学生,“本来今天我就是顺路来的,我下午一点半要到那边教小朋友。” 小张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商圈:“而且我近期有比赛,不敢乱吃,我得去吃配餐。江老师再买我的课啊,一百二,一百二。” 一百二跟着唐老师去停车场了。 “我们呢?”江栎川问。 “当然去吃饭啊,你答应了我的,我出来练球,你就陪我吃饭。” 光练球的话,岑韵打死都不会来的。 “你去更衣室洗澡,我到停车场等你,你换好了给我发信息,我开出来。” 江栎川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衣服走出了场馆,体育馆挺大的,她正准备发信息问岑韵到哪个门,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昭? 准确地说,应该是徐昭先看到的她。 “徐秘书,真巧,你好啊。”江栎川跟他打招呼。 看装备,徐昭是过来游泳的,不过也正常,这个场馆离单位最近,遇到同事也合理。 就在江栎川打完招呼准备离开时,徐昭却主动走了过来。 “江处,”他不带任何情感地说到,“柴汉君死了。” “?” “你不会把那三十几个账号的事情忘了吧?那个涉及私建账号的科员死了。案件科才宣布完留岗待查,他回家就自杀了。” 23-30 第23章 第一个找上门的前女友 徐昭说完后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平静地看着江栎川。 他希望江栎川留在总部,留在考核,留在他为她安排的那个位置上。开口之前,他确定他能把握住局势,开口之后,他坚定的心莫名的动摇了一下。 徐昭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调查只是调查,他并没有和她真正交往过。她是一个怎样的人?真的会去同情一个素不相识的基层科员吗? 你会咬这个饵吗? 徐昭说完后离开了,他知道答案很快就会来,因为章总是个急性子,她想做的事情很难不做成,除非江栎川本人拒绝她。 接下来的日子,毫无波澜,每个人都照常上班,唯一有变的就是现在刘科会偶尔和江栎川聊聊。 岑韵感到江栎川最近好像是有点忙,她不太过来串门了,当然,屋子还是收拾得很好,还帮她给她冰箱里的众多食材贴了标签。 “喂?你最近在忙什么?今天过来一下?”岑韵回到家,今天果然她又不在,所以她主动打了个电话。 “没忙什么?怎么,有什么找不到了吗?”江栎川以为她是来问东西收到哪儿了的。 “不是,你不忙的话过来一下呗,我饭做多了,你也来吃。” 江栎川其实已经吃过了,而且她也才三天没在这边等她回家。 “你做了什么?”江栎川按开了岑韵的门,“豆豆怎么也在?” 江栎川看到豆豆面前摆着一个新猫碗,里面放着一团鱼。 “我看别人都会给猫做新鲜的吃的,我也想试试,总觉得它的毛不太亮。”岑韵正在炒菜,“我弄了三文鱼和鸡蛋黄。” 但是豆豆根本不吃,它盯着自己的碗,一脸的嫌弃。 “来,拿着,碗。”岑韵塞给江栎川碗和筷子,“你去外面等我,很快就做好了。” 厨房里全是烟,不知道她要炝炒什么。 “我做了豆瓣鸡,还炖了汤。” 豆瓣鸡?汤?为什么江栎川还在橱柜上看到了搅拌机…… “这黄黄的是啥。”江栎川看到搅拌机里糊着黄色的酱。 “我做了姜黄鸡汤,你不是痛经吗?试试呢,我看网上说姜黄是治痛经的。”岑韵把豆瓣鸡递给了她,“你去外面坐着,我盛了汤就出来。” 又是一顿乒乒乓乓,岑韵端着鸡汤出来了。 “你费这么大劲干嘛,”江栎川笑话她,“不嫌累啊,才周四。” 她准备了鸡,还铺了桌布。 “为了吃怎么能叫累,快尝尝,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岑韵强调,这可不是创新研发,不是拿她当小白鼠。 豆瓣鸡……听都没听说过。看起来有点像是四川的红烧鸡,但是里面放了面皮,说是大盘**,里面又放了红绿辣椒圈。 怪怪的,感觉是随心所欲做出的菜,但吃到嘴里却很好吃! “很好吃吧,我还放了豆豉。”岑韵很得意,“油也是我专门做的葱油。”秘方这种东西,其实是要用心才做得出来的。 岑韵观察着江栎川的表情,她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说她想说的正事比较合适。 岑韵的红烧鸡,也许叫做豆瓣鸡,里面还有豆芽,江栎川吃到豆芽的时候多少感受到了点做饭人的幽默感。 “我喜欢吃豆芽,”岑韵跟她讲,“岑氏菜系里,多半都有豆芽。” 岑氏菜?哈哈哈哈,江栎川忍不住笑。 她是一个吃食堂长大的人,院子里的食堂,学校里的食堂,单位里的食堂,她从没在做饭上花过时间,也没有人在这种事情上为她操过心。她的记忆里,吃饭就是排队,队伍里,她从荤菜区和素材区各拿一样,然后选一个座位,靠窗或者不靠窗,吃下去,交碗,结束。 不锈钢、树脂碗、嘈杂的人声是她认知里关于吃饭的固定底色。 “尝点鸡汤?”岑韵示意她喝汤,“我也是第一次放姜黄,有点咖喱的感觉,不过不难喝,你试试习惯这味道不?习惯的话我下次多放点。” 鸡汤,食堂不会卖这个。 江栎川喝了一口,是温暖的味道,不论是汤,还是姜黄:“挺好喝的。” “好喝就好。”岑韵站起来,“你吃啊,我去拿饭后甜品。” 看到岑韵起身,江栎川其实也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口合适。她想和岑韵坦白,她不去章总那边了,不用再帮她打探了。 这个决定违背了自己的利益,但自己已经决定,不准备再改变。岑韵会尝试说服自己放弃吗? 会吧。 那自己会怎么回应她? 江栎川讨厌自己固执的一面,她发现只要涉及工作上的事情,她就很难被说服。她和岑韵不一样,岑韵总是能很有耐心的劝导别人,交流陈述、不伤和气。 她呢,好像就只有一句简单的话:这是我已经决定的事情,你不用再说了。 办公室里,这句话很容易说出口,但是现在,捧着这碗鸡汤,说这种话就会感觉很伤人。 “喂,”岑韵端着甜品回来了,是什么苹果蛋糕,“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江栎川心里一紧,难道章总那边的已经有进展了?糟糕!这种事情还是电话里说比较好,或者说,至少不应该在饭桌上讲! 岑韵看到她紧紧捧着碗,一脸紧张的样子,突然感到有点心疼。 “啊……你还记得你那个德国女朋友吗?”岑韵小心翼翼地说。 哈?德国?不是章总? “就是那个打羽毛球的前女友。”岑韵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开口,“唐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那姑娘回来了,想再联系你,但是她让我别跟你说。” “……” 因为你是个心软的人,唐杏林说那女孩一定会在你面前哭,到时候……你就…… “但是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要尊重你的意愿,你觉得呢?”岑韵看着江栎川,江栎川的表情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的确是电击,无数创伤的回忆涌上心头,江栎川有点想要呕吐。她的每一段恋情都失败,失败其实并不糟糕,糟糕的是每一次都没有一个体面的结局。 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 “我不去见她的话,她会一直缠着唐杏林的。”江栎川放下汤,“她们是校友,朋友圈子是叠合的。” 江栎川其实清楚,如果不是这层关系,唐杏林很可能直接就帮她回绝了。 “所以嘛,唐老师先跟我讲了。”岑韵搅着自己的汤,“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去见她。” “你?!”江栎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啊,这有什么,我天天和想那些离职的聊,各个都恨不得抱着我哭,这不就是我擅长的事情吗?”岑韵挠了挠鼻子,心想可不止离职的呢,还有那些男女关系的,风序良俗的,各种破事的,说出来能吓死你!“关心关爱同事的生活,也是我们人事岗的岗位职责啦。” “主要是,你愿意吗?”岑韵问她,“你会不会想和她……复合?” “不会。” 有些事情,你不了解。你不知道分手时我经历了什么,江栎川不知道如何启齿,如何才能够不带羞愤地把:‘我发现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然后她和我说她跟我只是玩玩,让我不要再骚扰她,如果我再出现就是要逼死她。’说出来。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这是她当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遇见你我就倒霉!’ 这是她当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她性格很强势,”江栎川说,“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要不然还是我自己……” “话再难听也只是话而已,听者无心就伤不了人。”岑韵帮她拆开蛋糕,“我只是害怕伤了你的心,万一你还喜欢她呢?” 你还喜欢她吗?唐杏林说你们相爱的时候,爱得死去活来。 “你还爱你的前男友们吗?”江栎川突然问。 前男友?哦哦,岑韵想起了自己那天随口编造的谎言,她的“高斯”们。哈哈哈哈,我当然爱他,谁会不爱“高斯”,当然,他们是我永恒的恋人,不是前“男”友。 岑韵没有真实存在的前“男”友,她的脑子里没有存储过这样的案例。她不知道在一段恋情结束后,留恋还存不存在。在她F盘的那些百合小说里,有作者说存在,有作者说不存在,但真相是什么,她其实一点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真实的失恋或分手,不论是争吵、冷战、还是两个人如仇敌般地抓扯、脱皮掉肉,无论你经历了怎样的疯狂…… 到头来,你们最后能做的,不过是,放手。 “她不是来找我复合的,”江栎川非常确定,“你也不用去见她,我会去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她应该只是需要钱了。” 爱,是追求彼此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也许杏取向才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她所渴望的爱,建立在‘成功’之上,如果没有‘成功’作为基石,她的情感就摇摇欲坠。 她不惜燃尽一切,去获得那个站上领奖台的机会。 不论是要她和女人,还是和男人,不论要她留在亚洲,还是去到欧洲。 她憎恨江栎川,恨她只能给她身体上的籍慰,恨她只是个小女孩,也恨自己……那双无能的翅膀。 第24章 陈薇 最后,唐杏林还是约了岑韵。 她不信任江栎川的能力:“这件事还是我们俩处理比较好,Alice我也劝住了,她那天去外地玩一天。” 她也不信任Alice,她怕Alice会把陈薇捅死。 陈薇,唐杏林的大学同学,那是她所见过的疯子中最疯狂的一个。 竞技体育注定是一座金字塔,百万人构建成为底座,最后登顶的不过数人。能进入这里的人,每一个小时候都被称“天才”,这些“天才”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停留的位置,在自己尚青春力盛的时候就要接受永远停留在这里的命运。 大家都接受了,陈薇不接受。 那年她们大三,江栎川大一,还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唐杏林不知道为什么陈薇要去追她。 “她很漂亮。”陈薇跟她讲,“……没有了。” 大四她们就分手过一次,但几年后陈薇又回头。短暂复合后,她突然又要去德国,这件事差点害得江栎川也决定放下一切要跟过去。 如今她又回来……唐杏林不想承认她是自己的老同学,她现在对她只有厌烦和厌恶。 她把陈薇约在了Alice的酒吧,白天酒吧本来就息业,正好。 “她现在有女朋友,人家都不想见你,你确定要见她女朋友?”都已经到了酒吧门口,唐杏林还想劝她,“这样多不好,搞得你好像要把别人搅散似的。” “那女的不是同意了吗?”陈薇一直很坚决,就像她在球场上一样,哨声不吹响,她就绝不退场。 陈薇看着巷子的尽头,她在想象那个所谓的江栎川的女友是个怎样的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她其实并不知道江栎川偏好于哪种女人,至少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 当岑韵出现时,她发现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个人五官太妩媚了,气质又像一朵温室的花,完全想象不到江栎川会喜欢这种人。她从门外进来的时候,陈薇甚至以为她是来喝酒的客人。 酒吧很大,空无一人,唐杏林给她们上了两杯酒,然后她就依照岑韵的要求,离开酒吧关上了门。 岑韵先喝了一口酒,发现难喝得就像洗洁精,以此她断定唐老师不适合做吃的。 “你好,我是小江的女朋友。”岑韵放下酒,在陈薇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岑韵的语气里没什么挑衅的情绪,她不慌不忙,就好像要见的不是情敌,这点也和陈薇预想的不一样。 “我这里有一封信,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江栎川吧。”陈薇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 “同时,我劝你和她分手。”陈薇把信封放到桌子上。 “……”岑韵已经听说她很直接,但没想到这么直接。 “就算你不和她分手,她看到这封信也会和你提。”陈薇说,“据我了解你根本就不是她的菜,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陈薇说这话的时候,上下打量了岑韵一番。陈薇和岑韵的风格完全相反,如果说岑韵是波斯猫,那她就是猎豹。看起来,怎么说呢?就像个时尚的小花瓶。 你算什么呢?陈薇不屑地想,我和她,一起渡过了那么多时光,你用什么击败我?就凭你的年轻漂亮? “我从没怕过任何人,如果你不放手,我就从你手上把她抢回来。”陈薇盯着岑韵的眼睛。 这眼神让岑韵想起了那些要在签约后闹违约,然后又坚决不想给违约金的校招生。 /:。 “我是她的初恋,”陈薇态度很轻蔑,“如果你真的对自己有自信,你就该让她来见我,把她藏着有什么意思?你不觉得这是自欺欺人吗?世界这么小,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那时候你再被踢出门,会不会觉得更丢人?” 陈薇坚信唐杏林和这个女人肯定没把自己回国的消息跟江栎川讲,如果江栎川知道自己回来了,她就一定会来见自己。 “是你追的她吧?能看出来,”陈薇也喝了一口酒,“上次回来的时候,也正好遇见一个女孩在追她。我记得是个学画画的,那个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见了我,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哭。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陈薇轻蔑的情绪贯穿着她的每一句话。 “我?”但岑韵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得很甜,“我什么都不做,我被她养着就可以了。” 岑韵也注视着她,陈薇,江栎川口中无比可怕的一个人,岑韵觉得还好,她敌意很强,但是只是一味的蛮横。这算是某一个品种的霸道总裁吗?那种‘我一定非要她’的胁迫感?可惜这一招对岑韵不起作用。 “……” “对啊,我爱她的钱。”岑韵耸耸肩,就跟八点档里的那些坏女人一样。 “……” “我和你不一样,”岑韵懒洋洋地从椅子里坐正,“我无所谓跟谁在一起,小江养着我我就跟着她咯,她不想养我了,我就换一个人。” 岑韵知道陈薇对于江栎川对她的感情充满自信。 毕竟,那是一个被她伤到体无完肤,但自己勾勾手指又会老实回来的人啊。毕竟,那是一个愿意为了她的前途,放弃自己一切的人啊。 她不信会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替代自己在江栎川心里的位置,在这件事上与她争个对错输赢毫无意义,她才不会和她吵架呢。 白月光,这个大概就是白月光吧。能打败白月光的,不是真爱,是女妖精。 岑韵从桌上拿起那封信,她把信举过头顶,透着灯照了照:“哦,是那张明信片啊,是不是你们当时去海边的时候买的那套?一共两张,一张日出,一张日落,你们写下了当天的日期,然后交换寄给对方。” “……你怎么知道的?” “小江和我讲的,毕竟这是美好的回忆,分享一下也挺好的。”岑韵笑眯眯地看着陈小姐的眼睛,“你们的故事,她都有跟我讲。” 那天晚上,餐桌上,岑韵和江栎川聊了很久。她了解了她们如何相识相恋,知道了她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听了她们一起时的浪漫故事,以及所有的约定和一切的秘密。 只有彻底放下了,才会把不幸和幸福毫无保留地拿出来和别人分享。 而你的过去,已经被人彻底地放下了。 哈,这句话的攻击力真的很强,我是不是真的很像一个坏蛋?岑韵在陈薇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绝望,反击的时刻到了。 “你为什么要离开德国?”岑韵接着问她,“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离婚了?哦,看你的表情,那是还没离?” 这句话很有报复地快感,岑韵不太喜欢这个女人。她那讨厌的、毫无缘由的自负令人厌恶。但同时,她又那么容易被人看穿,她躲闪的眼神不经意间就暴露了一切。 你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会在没离婚的情况下,又回来找前女友寻求复合的呢?江栎川在你眼里是什么很低j的东西吗? “还是决定要回国开训练馆吗?”岑韵继续问她。 这是陈薇上一次回国时的打算,她给江栎川描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属于她们两人的美好未来。 但最后,她却再一次不告而别,然后在异国他乡结婚,生子。 “又缺钱了吗?”岑韵问她。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陈薇,她站起来,猛地一下抄起了桌上的酒杯。 波斯猫一样的女人并没有躲闪或恐惧,她好像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她也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但是是那种最朴素的牛皮纸的信封:“你泼我酒的话,我就收回去。” 岑韵握住信封的两端,用力一掰,把信封掰开来了一个裂缝,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纸片。 这一刻真是屈辱,陈薇思考良久,放下酒杯,坐了回去。 “这是小江给你的,她和我说,你有孩子,不容易,一定是遇到了难处才会来开这个口,这点钱不多,就当给你女儿买衣服。”岑韵也把信封放到了桌上,和陈薇的那封信摆在一起。 “她是真的知道我回来了吗?”陈薇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岑韵没有正面回答她,她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她的钱都在我这里,”岑韵态度冷淡,就像一个真的守财奴那样,“她给我买了房,月供是她在给。所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拿钱给你,其他的事情我无所谓,我也不在乎。” 酒吧里很平静,唐杏林不敢走远,她在门口听着,想着一旦听到砸东西的声音就冲进去按住陈薇。因为陈薇的脾气真的很坏,像是一个疯子。虽然岑韵和她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激怒她,但是唐杏林还是不太敢信。 因为江栎川本人脾气就很好啊!陈薇就能对着脾气这么好的一个人大发雷霆。岑韵又如何?她能应付得了吗? 时间完全没有唐杏林想象的长,大概只是过了半个小时,酒吧的门就打开了,岑韵走在前面,陈薇跟在后面。 岑韵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是陈薇好像哭过。 这会儿也就下午三点,室外的光线比室内充足太多,岑韵这才看清了她的衣着和外貌。 她一度以为一定是风姿绰约的人才有资格去做吸血虫,她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只能算得上普通的姑娘竟然也扮演着对别人敲骨吸髓的角色。 也许,她曾经的那股冲劲儿非常吸引人,但当冲劲儿变成了欲望,而这欲望又变得无休无止时,它终究还是吞噬了所有人。 当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从前女友身上得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后,她反而松弛了。 最后,她和岑韵讲:我爱过她,当时是真的很爱她。 也许是吧,毕竟她最后收走了自己准备的那封包着明信片的手写信。 “她这次是彻底放弃了吗?”看着陈薇的背影,唐杏林不安地问岑韵。 “她想要的是有钱的江栎川,但我跟她说江栎川没钱。”岑韵跟唐杏林讲,“这根本就不是感情的事。” 如果某一天,陈薇真的获得了她期望的成功,她会回头再来吗? 岑韵知道不会,真实世界不是小说,薄情的人不会因为功成名就就浪子回头。她相信她们是爱过,但这爱,它烂掉了,一文不值。 第25章 说谎 送走可怕的前女友后,岑韵陪着唐杏林返回酒吧,收拾桌子,准备回家。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门口明明挂着歇业的牌子,客人却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 Alice当真去了外地(坐火车的那种),就算现在立刻返程也要晚上才能赶回来,她的员工今天也全部休假,这下算是搞砸了。 岑韵给江栎川打电话,电话里声音听起来慌慌张张的。 这家伙说:快来啊,我们忙不过来了,快点! 江栎川被吓了一跳,她以为出事了,赶紧打车朝这边赶。路上她忍不住埋怨自己怎么会同意这么荒唐的决定——让一个直女扮演自己的女朋友去解决前女友的事,她给她提供的辅助还是个没用的相声演员! 幸好她们在同一个城市,半小时后,江栎川下了出租车,几乎是跑着赶到了酒吧门口。 结果,她看到相声演员唐杏林在端水擦桌子,而她女朋友的扮演者岑小姐,正在吧台后面摆弄瓶瓶罐罐。 既没有她想象中的腥风血雨,也没有什么慌乱,Alice的酒吧正在两个外行的手中平稳运行。 “快来帮我摇酒。”岑韵召唤她,“这就是个居民区!为什么生意会这么好?!” 的确,太奇怪了,现在还不到五点,一个酒吧,上座率竟然达到了一半。 “你们在搞什么?”江栎川把外套放好后,看到岑韵在调酒,“你会调酒?!” “我乱调的。”岑韵小声跟她讲,“不要让顾客听到了。” “那个那个呢?”江栎川有点担心地左右张望。 “陈薇吗?放心吧,她走啦,钱也给她了。”岑韵把雪克壶塞到江栎川手里,“拿出你搅饺子馅儿的势头来,快!” 来不及做过多的交流,江栎川一头雾水地摇起了雪克壶,感觉自己在玩线下版的《分手厨房》。 岑韵把吧台弄得一团糟,她跟在家一样,拿了东西从不还原,瓶瓶罐罐摆了一堆。但是很奇怪,端出去的饮品顾客似乎都还觉得满意,甚至有几个人专门过来表示东西好喝。 “你是新来的吧?”一个长头发的姐姐端着一杯红红绿绿的东西专门过来搭讪。 “嗯,她新来的,但是她有女朋友。”一旁的人肉雪克壶非常紧张地盯着对方。 长发姐姐奇怪地看了江栎川一眼。 江栎川赶紧补充:“就是我。” 哦,长发姐姐表示释怀,走了。 “哈哈哈哈,”岑韵一边继续忙一边偷笑,“你太紧张了,别人说不定就是来问问酒的名字,虽然酒也没名字。” “不,这里是拉吧。”江栎川遗憾地告诉她,“在这里,你要把女孩子当成‘异性’来对待。” 江栎川希望营业快点结束,她一边催唐杏林把歇业的牌子放到大门正中,一边也想在端盘子的间隙告诉顾客今天不营业,你们喝完就快走吧!我们要关门了! 但是一切努力无济于事,这个比邻菜市场的烂口岸生意好到爆炸。直到八点左右,Alice真正的调酒师过来支援,她们才缓过一口气。 “你开车过来的吗?”岑韵问江栎川。 “没有,我打的车。” “那太好了,我也给你做一杯,这一杯你歇着,我亲自给你摇。”岑韵又弄出一杯红红绿绿的东西出来。 “这能喝吗?”江栎川接过来,她觉得这酒的颜色像毒药。 “我今天一下午都这么调的。”岑韵没有撒谎。 江栎川喝了一口,她不懂鸡尾酒,但这杯确实挺好喝的,明明有冰块,喝起来却有暖意,难道酒里也能加姜黄? “这也是岑氏菜谱的一部*分吗?”江栎川笑她。 “爱卿所言极是,”岑韵击掌而叹,“下次再让我来调酒的话,我就把柠檬片统统换成豆芽!” 迎来岑氏的豆芽时代! 真正的调酒师听到这话,横了她一眼:“岑姐,你不要捣乱。” 调酒师也给岑韵做了杯酒,然后把她赶出了吧台。 岑韵从没进过拉吧,但这一下午的经营体验直接让她跳过了新奇的阶段,熟悉值直接拉满。 她现在在这里就跟在家一样轻松自如。 岑韵拉着江栎川到一个角落里坐下:“这是视觉盲区,我们能看见别人,别人不太容易看到我们。” 岑韵今天穿得很漂亮,她说她还没参演过这种有前女友的戏呢,她要好好表现。她的衣柜里有各种长裙,她说这种时候啊,就要穿鱼尾的。 什么嘛,说得跟游戏一样。 江栎川的内心其实很慌,担心陈薇那不稳定的情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有点害怕岑韵对自己产生看法。一个人应该有这么多得前女友吗?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乱? “我……”江栎川在思考,自己怎么开口才不那么像洗白或者狡辩。 岑韵却好像提前读懂了她的心思:“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从来没有学过调酒,但是却能一下就调出好喝的东西吗?” “不知道。”江栎川确实不知道,难道这是天分? “因为我把吧台上的每种酒都尝了一下。”岑韵的确是这么做的,她在网上查了一些配方,但是她没直接照本宣科。在使用每一种原料之前,她都倒在勺子里舔了一下。 “因为尝过了,所以这些基酒在我眼里就不再只是个名字,我看着好像是在乱弄,但其实我心里有数。”岑韵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远处的各色女孩,“我觉得你也是一样的,这不是什么错。” “你……不会觉得我是……海王吗?”江栎川小心地问。 海王? “玩别人的才是海王,”岑韵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这种被别人玩的,只能叫王海。” 笑死,你还海王。 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不过你啊,也要多长点脑子。”岑韵摊手,“那种隐藏太深的你不能识破就算了,简单的,你还是要有辨别能力啊。” “陈薇就很不容易看透啊。”江栎川是真这么觉得的,陈薇一开始真的特别积极,特别阳光,你知道那种体育明星自带的光环吗?那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光! “不觉得呢,我一眼就能看透,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接受她的追求。”岑韵冷冷地说,“招聘的时候,我们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以成败为追求的应聘者。工作是几十年的事情,那么漫长,不可能一帆风顺,这样的人看似工作能力很强,但是其实是隐藏的炸弹。” 这种人可能适合去创业公司,但是对于集团这种需要稳健人才的企业,显然就不合适了。婚姻,或者说两个人的相守绝对不是激情的创业公司,经营如此漫长的亲密关系,需要的稳定性只会比她们的工作岗位要得更多。 对,岑韵说的有道理,江栎川也意识到,如果是工作关系的话,她也会认为陈薇不适合当搭档。她的求胜心太剧烈,为了救胜敢加注的筹码也太多。 “你能一眼识透这些吗?”江栎川很好奇人事岗的神奇能力。 “当然,招聘面试就是一瞬间的事。个面顶多也就二十分钟,我们的职业素养就是要求在这二十分钟内确定对方是怎样的人。” 这不是神奇的能力,这是人家人事岗多年来对签约、流失人员跟踪复盘后的结果。 “那个女生呢?”江栎川指着她们对面的一个女人,那个刚才过来找岑韵搭讪的黑长直,“她是个怎样的人。” “玩家。”岑韵脱口而出,“但是是哥挺有道德感的玩家。” “为什么?” “她搭讪方式很有技巧,证明她精于此道。她进门就看到了我,喝了一口酒就找了过来,说明她不计较得失,就算被拒绝她也接受。所以,这显然是个玩家。” 只有真诚的喜欢才会患得患失,只有害怕被拒绝,才会长长久久地准备。 “但她是个好人,你说你是我女朋友后,她再没看过我一眼,她不是那种一定要搞横刀夺爱的人。”岑韵解读完毕,“假设我想要找的是妻子,我会礼貌的回绝她,不论她有多好,我们不是一路人。如果做朋友的话,则完全没问题。” 这么神奇的吗?江栎川又指了另外一对:“那一对呢,你觉得她们能不能长久。” 那一桌只坐了两个女孩,年龄也差不多,江栎川注意过,她俩已经在那儿聊了一晚了,两个人有说有笑,肢体接触也很亲密。 “长久?是指做朋友长久吗?”岑韵无语,她觉得江栎川这方面真的很迟钝,“她俩显然只是好朋友。” 江栎川坚决不信,她拉住了还在兢兢业业端盘子的唐杏林,唐杏林看了一眼:“那是两个0。” 还是纯0的那种。 “……”江栎川完全落败。 “不过你工作上很出色啦,哈哈哈。”岑韵安慰她,“术业有专攻嘛。” 岑韵想起了江栎川帮她办的那件大事,太精彩了!这能力多棒,有这本事还谈什么恋爱啊?她是江栎川的话,她天天干工作,争取去当老总。爱情?只会影响她出刀的速度。 “……”提到工作,江栎川有点犹豫,她不太确定这个时候聊工作合不合适,“如果,我是说如果,某一天,我们发现,坚持道义需要支付代价,我们还要做吗?” 你会记得柴汉君这个名字吗? 你舍得为他付出代价吗? “只是道义。”江栎川补充道。 “……”岑韵停顿了一下,她意识到江处长可能话里有话。 我会愿意支付代价吗? 她抬头看向那个过来找她搭过讪的黑长直:“我是个玩家,但是我想我也是个有道德感的玩家。” “哈?” “陪你玩啊。”岑韵拍了拍江栎川的肩膀,“我相信你的决策,江处,就像你在感情的事上相信我一样,在工作上的事我绝对相信你,你要我支付,我就会支付。” 不论你决定要做什么。 “Alice回来了。” 岑韵听到唐杏林在欢呼。 十点半,风尘仆仆的Alice终于坐完火车回来了。 “岑老师太棒啦,今天直接解决了陈薇,”唐杏林其实今天比谁都兴奋,陈薇简直就是她的跗骨之蛆,“而且干净利落!” “干净利落,”岑韵抬手向Alice示意,“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今天生意太好了,感觉就像多上了一天班。” Alice是个话很少的人,但今天岑韵的义举收获了她百分百的好感。她过来和她击了个掌,放下背包后,老板宣布关门。 “关不掉,完全关不掉。”岑韵笑着跟她讲,“我和唐老师试了好多次,就算关上门都会有人敲门。” Alice对她笑笑,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把硬币,看了一眼,念叨了几句什么后,就把硬币扣在了桌上。 “没算错,十一点必关门。”Alice看着硬币说。 很怪,人从这一刻开始陆续离场,临近十一点的时候,刚才还几乎满座的酒吧几乎走掉了大半。要知道,正常来讲,这会儿才是酒吧的营业高峰期! 唐杏林和江栎川好像已经对此见怪不怪,她们帮着去收拾东西去了,只有岑韵大受震撼。 她靠过来问Alice:“这是什么啊?” “起卦。”Alice说,“我有自己的算法,但是百分百是准的。” 百分百?!不是吧?搞玄学现在已经讲究百分百了? 岑韵不信。 “什么都能算?” “基本吧。”股票算不了,Alice试过了。 不信,不信,岑韵才不信这些,她接过Alice递给她的硬币。 问什么好呢?我什么时候升官?我什么时候发财?我什么时候中彩票?岑韵想,这些问题太庸俗了,起不到测试的效果。 想了一会儿后,她跟Alice说:“我明天去菜市场能不能遇到那个卖蝉蛹的?” 这问题,可以说是相当奇葩……嘿嘿,看你怎么回答。(当然她也是真的很想吃炸蝉蛹。) 就在她疯狂挑战封建迷信的时候,一个可能是伺机已久的女生走了过来,说想和她加个微信。 岑韵不假思索地跟对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我是直女。” 岑韵放下硬币,看向Alice。 Alice看了一眼硬币:“你说谎。” “嗯?”什么我说谎,岑韵想,我就是很想吃蝉蛹啊。 Alice又看向硬币确认了一遍,这次,她用更肯定的语气对岑韵说:“你说谎。” 第26章 决赛 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杏取向。 有些人知道后选择刻意隐瞒一辈子。 前者在听到真相后往往会说:哈哈哈,这怎么可能,你胡说。后者呢?后者则会一言不发、脸色苍白。 岑韵此刻一言不发,脸色苍白。 “你们在聊什么?”唐杏林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看到Alice和岑韵在玩起卦。 “岑老师想问问明天能不能买到蚕蛹。”Alice收起了桌子上的硬币。 “是树上叫的那种蝉?”唐杏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吐丝那那种蚕,的蛹。”Alice回答她。 “那也挺恶心的。”唐杏林劝岑韵,“虫子都怪恶心的。” “嗯,是啊,怪恶心的。”岑韵也故作轻松地回应。 “岑韵,准备走了哟,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好。”江栎川在汇总垃圾袋,“唐老师,快把你那边的垃圾拿过来。” “啊!好!”岑韵准备站起来。 Alice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算命这种东西,不是用来左右她人命运的,”Alice对她说,“除非你某天需要我转告他人,我才会说别人听……而且,”Alice安慰她,“起卦这种事,也不是百分百准确。” 这世间本就充满谎言,有时候,说谎的不一定是坏人,就像说实话的也不见得是好人一样。 “你该回去了,江栎川叫你了。”Alice放开了岑韵冰冷的手。 Alice的酒吧装修豪华,但却没有名字。她希望,如果这里成为了某个人的回忆,那么她回忆的应该是她设计的灯饰,是她选购的家具,是她种植的绿培…… 回忆应该是一个复杂的画面,不该用一个“名字”去概括。 她希望大家称呼这里为:那个地方。 岑小姐,爱说谎的岑小姐,这里会成为你的“那地方”吗? 岑韵此刻惊魂未定,上了出租车后她依旧一言不发。最初的害怕是因为被人洞察了秘密,之后的害怕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已经在不经意间说出了那么多谎言。 说谎,已经变成了她的习惯,之前从没意识,是因为……她从来没被别人戳穿过。 “你是不是喝醉了?”江栎川看到她情绪有点奇怪。 “嗯,我喝醉了。”岑韵不经意间又说谎了。 我是说谎了……但是我又没有伤害过别人。 因为声称自己喝醉了,岑韵只好继续装醉,她假装跌跌撞撞换好睡衣,想倒在床上后就打发江栎川离开。结果因为演得太好,江栎川不放心,又要把她扶进厕所,帮她卸妆。 “真怕你摔死在厕所里。”江栎川担心地说。 “……” 这也不算伤害她人吧,岑韵自我安慰,我说的只是一些善意的谎言啊,我只是不想别人为我担心,不想解释太多,不想激化矛盾……等等。 总之,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她们现在的姿势很好笑,岑韵闭着眼睛坐在马桶盖上,江栎川在帮她戴发箍,帮她涂卸妆油。 江栎川真是个君子……岑韵半闭着眼睛想,她都不借着机会吃我点豆腐……嘿嘿嘿……岑韵自己倒是想起了那双令她流口水的胳膊。 酒虽然并不存在,但岑韵还是成功说服自己:酒,壮怂人胆。 岑韵勇敢地伸出手去。 哇,好开心,原本以为只能在小说里摸到的胳膊,我也在现实里摸到了!岑韵开心到爆炸。 “喂喂喂!”江栎川被吓得大叫,她看到岑韵脸上的卸妆油差点就胡到了她的睡衣上。 “坐好坐好。”江栎川以为她是醉得想睡了,“等一下就洗好,你再坚持一下。” 摸够了后,岑韵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她心想,真好,女孩子真好,她分得清眼唇卸妆和面部卸妆,她还帮我给卸妆油乳化起泡。如果我身处异次元,我一定要永远和香香甜甜的女孩子在一起,嘿嘿嘿。 江栎川则认为总部的同志酒量太差!鸡尾酒就是糖水水,怎么就能喝成这样! 又一阵忙活后,脸终于是洗干净了。岑韵色域糊心的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点。妄图别人把她抱上床这种就演太过了……她站起来,一边继续摇摇晃晃,一边自己爬回了床上。 “晚安。”江栎川帮她盖好被子,关上灯。 等锁门的声音响起,一切恢复宁静后,岑韵睁开眼睛,她看向床头的闹钟,已经凌晨了……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感觉。 呼……我又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岑韵就是这么容易说服别人和说服自己。她感觉自己又自洽了,不再惊慌失措。 她又看了一下闹钟,是凌晨,准确的说是周一的凌晨……但是,这会儿不看点小说就太可惜了!忍不住,完全忍不住,她要找点代餐再回味一下刚才的手感,嘿嘿嘿。 周一?无所谓的…… 周一清晨。 江栎川还是第一个到达办公室,她换好衣服后准备去食堂吃饭。那天徐昭跟她说起的事情,她去查证了,确实是真的,但现在,她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拒绝章总。 拒绝她的好意,但决不能伤了和气。 要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老总们用餐的位置不在食堂,在楼上的小餐厅。章总的孩子好像已经上大学了,所以她总是在单位吃早饭。如果在7:15左右去坐餐厅的1号电梯,那么,很大概率能在半路遇见她。 “江处?” “章总!早上好!”江栎川露出那种青涩淳朴的表情。 “你们的羽毛球比赛怎么样?” 这会儿太早了,电梯里没有别人,章总也很自然地和她聊了起来。 “不太顺利,分部实力太强,那边都是年轻人。”江栎川与她寒暄。 “你也是年轻人啊。”章总越看她越喜欢。 “明天下午16点半是半决赛,我们努力争取拿个第八名吧。”江栎川和她汇报。 “哦,加油,我觉得你很好。”章总跟她讲。 高速电梯很快,她们只有四十秒不到的谈话时间,章总说完这句话后,江栎川的楼层就先到了。 “我会加油的,谢谢章总。”江栎川和她告别后走出了电梯。 周二下午,半决赛如期举行,江栎川看向老总那边的席位:总部、分部、研发、审计还有大领导。这些人加起来也太多了,总部的副总们也要被安排在第二排。 今天是半决赛,如果获胜的话,总部就会夺得第八名。但是江栎川没有说,这个第八这是团体奖的第八名。 只有江栎川在非专业组夺得女单冠军,总部四队的总分才能排在第八。 四队是留在半决赛里的,唯一隶属总部的队伍,她们的排名就是总部的最终排名。所以,如果她今天输了,那么他们就会全军覆没,被扫地出门。 章总会来吗? 江栎川觉得她会。 16点半,属于她的决赛准时开始了,江栎川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大屏幕上。她没有再看向看台,她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别的。 自己现在要做的,是赢得比赛。 第27章 她来了 岑韵下午有事,她赶到赛场的时候,江处长已经输掉了第一局,羽毛球比赛是三局两胜,第二局都开始了。 宋楠鬼鬼祟祟地跟岑韵招手:这边这边!领导太多了,你弯下腰! “你怎么迟到了?” 宋楠坐在二楼前排的位置,他还带了好多零食。 分部那边人比较多,其它处室来得人就很少了,体育馆很空,岑韵完全没有必要叫他提前过来占座。 “被法务叫住了,要不我早过来了。”岑韵坐了过来:“女单决赛在哪块?” “你果然还是只关心你们江处长。”宋楠对这个官迷直翻白眼,“就在我们面前。” 女单的决赛场距离领导席位最远,这一点让宋楠比较满意:“分部那个姑娘太厉害了,你们江处长第一局已经丢了。” 分部的选手是个小麦肤色的姑娘,劲头确实很猛,有职业选手的风采。她的江处球风似乎更加“文雅”一些。 岑韵正式开始观赛的时候,第二局也已经快要过半,这局江栎川也身处劣势,落后了六分。 又看了几个球后,岑韵也看出对手水平很高,她不由得为江栎川捏了把汗。 “这可是分部的第一,输了就输了,拿个第二也不错。”宋楠塞零食给岑韵。 岑韵又不知道江处长心里的小九九,她觉得宋楠说得也对,内部比赛而已,急什么眼啊。 江栎川的情绪也很稳定,她不慌不忙地继续比赛,好像对输赢也不是很在意。 “这是什么?”岑韵问宋楠。 “来来来,和我玩零食大冒险!这是昆布糖,我一直好奇是什么味道,然后就买了。” “哦!就是那个昆布糖!我也试试!”岑韵撕开一个,啃了一口,“……好难吃。” “哈哈哈哈,我也觉得好难吃。”宋楠,“还臭臭的。” 岑韵吃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眼睛顺便在场上乱晃,等她开小差结束,再次把注意力挪回江栎川时,她发现这位妹妹不知在何时追上了比分! 岑韵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放下零食,走到围栏旁,揉了揉眼睛:确定,没错,是女单决赛的比分,现在是16:17,江栎川只落后一分了。 比赛是21分制,如果这一场对方胜出,那么比赛就会结束。江栎川这是……能够扳回一局? 转眼的功夫,比分又变成了16:18,对方再得一分,差距再次拉大。 对手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心理素质很好,但是她没想到,江栎川的心理素质更好。这一分之后,她一路连败,江栎川竟然率先夺得21分,扳回一局。 1:1平,场间休息。 “你们江处长这是赢了吗?”宋楠不是很懂羽毛球,“你们怎么没请教练?” 分部请了专业教练全程指导,这会儿正在给对手分析战况。除了教练,还有同事帮着给选手递毛巾、递水。江栎川这边就她一个人,她脸上没什么喜悦的表情,平静地在场边独自喝水擦汗。 “我们这边没在这种经费啦。”岑韵不好解释,毕竟总部管理严格,又不是经营部门。 “你们江处怪可怜的。”宋楠难得对领导燃起同情之心。 据他所知,分部啊、研发啊都组织了自己的拉拉队。总部这边通知的是自愿观赛,因为被淘汰得早,江栎川是今天唯一参赛的总部人员。现场除了岑韵,可能一个总部的观众都没有。 连一个给她加油的人都没有,这也太可怜了。 “第三局开始了。”岑韵趴着栏杆伸出头去。 交换场地,比赛开始,这一局一开,对方就攻势凶猛。宋楠说那姑娘是分部今年新特招的,才本科毕业,体能那是嘎嘎好。但没想到江处长竟然没有示弱,一路硬刚,率先拿下了第一分。 接下来的比赛,两个人比分咬得很紧,对手领先一份,江栎川就追回一分。分部请的教练可能以为江栎川会率先体力透支,结果不然,这家伙不知哪儿来的体能,和别人才毕业的女大学生愣是对拉了个不相上下。 半局刚过,对方教练喊了暂停,可能是要调整战术。江栎川还是孤零零地退回场边,一个人喝水休息。 江栎川座位的方向正对着岑韵,集团自建的体育馆并不大,她在二层看台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岑韵以为她会激动、紧张或者至少有点亢奋的情绪,结果她脸上什么都没有,宁静得就像一幅肖像画。 四周喧闹的加油声,隔壁球场选手的喊叫声,一切一切好像都和她无关,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休息、思考,悠然自得,就像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一样。 等哨声再次响起,江栎川又沉稳地回到场地,举起球拍。 这一次轮到对手发球,优势也仍旧在对手手上。 ‘嗨!加油!’岑韵忍不住在心里呐喊。 对手变换了进攻方式和节奏,可惜并没有达成显著的效果,江栎川依旧紧追不放。眼看来到了赛点,18:19了,这次发球的是江栎川。 不知不觉之间,全场观众都被这边的比赛吸引了注意力。总部难道真的能拿个单项第一?这可真是难以置信! 就在分部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的时候,巧合发生了,分部那位小麦色的姑娘打出了一个滚网,再得一分!(滚网:球触碰拦网后落入对方场地。) 18:20!只要分部再得一分,比赛就结束了!整个会场都响起了欢呼声,岑韵看到,就连分部的领导们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有人为江栎川鼓劲,整个会场响起的都是分部拉拉队的加油声。 岑韵紧张地看向江栎川,结果这家伙还是没什么变化,脸上没有一丝浮躁。 开球!这个球拉得特别长!长到好几次大家都以为要结束了,结果球又被救了回来。江栎川似乎也没能展现出更多的技能,但是她就是谜一般的顽强,谜一般的耐久,最终,她竟然拿下了这一分!19:20,接下来,又是20:20,再接下来是21:20! 对方教练喊暂停了。 “江处不是拿到21了吗?比赛怎么还没结束?”宋楠以为江栎川已经赢了。 “到达20后,必须要和对手有两分的分差才算获胜,如果一直无法拉开分差,就要看谁先拿到30分了。” “也就是说,可能还有九个球吗?”宋楠吃惊,他觉得江栎川可能没有办法耐得过别人体育生吧! 是的,最多的话,还有十八个球的机会,场边的教练示意选手不要急,对方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耐力,这不可能!就算拖,也能把她拖赢! 江栎川会想办法速战速决吗?岑韵猜不透,因为这家伙压根儿就没啥变化,表情没变化,脸色没变化,就连呼吸,好像也没变化。 这不是最后结束的比赛,但是此刻,它已经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大家都看向这里,连啦啦队们都忘记了加油。 分部的姑娘看向她的对手,她也在猜测,这个人到底会用怎样的战术来迎战。打到现在,她没觉得对方有哪个强项特别突出,但是……好像也没有觉得她有特别的短板。她只能感受到,对方很想赢,只是这想赢的念头背后没有焦躁、没有情绪,就是一种纯粹的目标,这种无处破防的感觉让她觉得害怕。 ‘我来了’,江栎川看了对方一眼,开球! 比赛开始后,江栎川会想很多事情,比如技术、技巧,比如战术、战略,但是她不会再分心给‘得失’和‘目的’。她就是这样,一旦正式开始,就全身心地沉浸在战斗的欢愉中。 她想赢,当然想赢,但是她不在乎最后还赢不赢。 不论对球,还是对事,她都是这样的。 两个球?九个球?十八个球?她都不畏惧,她反而觉得这是一场享受。我的极限在哪里?对手的极限又在哪里?探索一下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吗? 所以,当她拿下最后一分时,喜悦并不太多,她心中洋溢的更多是舒适。 太棒了,很精彩,您也很精彩,我的对手。 裁判的哨声吹响,宣布她获胜。但因为会场没有总部的观众,现场只有几位领导零星鼓掌。 场内陷入了片刻沉默,然后,不知道哪个调皮鬼突然大叫了声:“好!” “好!”大家就都跟着欢呼了起来,场馆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那是谁啊?’有人在问。 ‘总部的一个处长。’有人回答。 ‘是个领导吗?!’有人震惊。 ‘太厉害了!太顽强了!’掌声中有人感慨,“真令人印象深刻!” 两位选手握手后,分部的同事们簇拥着那位姑娘离场了。 江栎川独自走回场边,她拿起手机戳了戳。 站在二楼的岑韵此刻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精彩的比赛里。 “你手机有信息。”宋楠提醒她。 “哦!”岑韵这才看到信息是江栎川发来的。 ‘帮我看看章总来了吗?’ 岑韵赶紧看向领导席位:‘来了,我看到她在领导席。’ ‘ok:)’ 江栎川回复道。 比赛结束。太好了,我赢了,太好了,她也真的来了! 第28章 放线菌 剧烈运动之后,要补充一些碳水和肉。 所以岑韵准备了牛腩、西蓝花和炒鸡蛋。牛腩是审计食堂打的,西蓝花这种鬼东西当然来自总部。 “鸡蛋呢?”江栎川问她。 “鸡蛋是我炒的。”岑韵拿筷子敲了一下江栎川准备夹牛腩的手,“所以先尝炒鸡蛋。” “炒鸡蛋是最好吃的。”江栎川吃了一口炒蛋。 “你今天专门叫我去看比赛,就是为了让我帮你看章总?”岑韵才不信这种美食白痴的奉承。 “谁叫他们把领导席安排在那边场,一边比赛还要一边盼望领导,这个对我来说也太难了吧。”江栎川是真的饿了,她边吃边说。 “那……你今天是在控分?”故意搞得这么跌宕起伏,好让领导对你心动? “当然不是!”江栎川觉得岑韵太天真了,“你又不是没打过球,分部的那位选手显然比我更强,估计只是因为没有拿级才被安排在业余组的吧。” 经营部门的好胜心真的很强,这一点江栎川深有体会。 “那如果你真的输了呢?”岑韵好奇,你不敢保证必胜,你就敢把章总引过来? “那就是另一种心动吧。”江栎川笑得有些坏。 哈,说得对,美强惨是吧?岑韵觉得好笑:如果你撩妹子的时候也能有这种智商就好了。 “你不是要拒绝章总吗?那你搞这出是要干啥?”岑韵不明白。 “最有效的拒绝不是拒绝,是决策权的转移。”江栎川讲述自己的职场理论,“之前的决策权在领导,我相信,今天之后,决策权就在我了。” 对于领导来说,什么是最珍贵的感情?不是对你能力的认同,不是对你站队的认可。 是对你的珍爱。 只有当她觉得你是一颗明珠,希望你绽放光时芒时,她才会放纵你的任性,尊重你的选择。把你从“工具”、从“数据”中剥离出来,把你看作是一个真正的“人”。 “你也是这么迷住袁总的吗?”岑韵问。 “不是不是,”江栎川赶紧摇头,“你不要去招惹他,他是一只千年的老狐狸,这一招对他不起效,相信我。” 看来你对领导还有三十六计啊!哦哟!你这个马屁精! “吃完了就把碗给我,我要去洗碗了。”岑韵示意用餐结束。 “应该我去洗碗吧,你做饭又让你洗碗,太不好了。”江栎川心想如果让她洗碗,她又会打乱餐具的摆放顺序,筷子也会乱放。 “打了那么的球久你不累吗?” “不累。” “……”岑韵嫌弃地看着她逞强,“说实话。” “……累。” 江栎川装不动了,她真的很累!那是可个才毕业的年轻女大学生,她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和她硬拼!比赛结束后,情绪松弛下来时,江栎川就感受到自己的体能已经透支到快要崩溃。 在淋浴间洗澡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靠在墙上眯了一会儿。 “给我碗。”岑韵伸手。 “哦。”江栎川听*话。 第二天,这座城市迎来了它的第一场秋雨。 雨后,空气中充满了新鲜尘土的味道,但徐昭知道,空气里并没有什么泥土味,人类嗅到的其实是放线菌产生的土臭素。 江栎川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岗位,就像放线菌一样,以一种有趣的方式混淆了视听,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有趣……现在他们互换了私人电话,给她存个什么名字好呢?徐昭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在“Actinomycetes”(放线菌)和“geosmin”(土臭素)中选择了Act。 ‘Act’,哈,那你就赶紧行动起来吧,江处长。 “你认识业管的人吗?”在家里的时候,江栎川问岑韵。 江栎川能力有限,没有办法知道有关柴汉君的更多的信息。 “前几天,我去初步了解了一下,”岑韵找的人跟她讲,“他非常低调,几乎和所有人都私交很少。岗位也很普通,业管有那么多人,柴汉君很少被人关注,也几乎不被领导重视。” “他缺钱吗?” “不缺钱,但是也不富有,我查了他的住址,那片区房价不贵,学区算是中等吧。” “他有家庭吗?” “当然,家庭也很传统。孩子上初一,是个女孩,他妻子是个全职太太,他还有个哥哥,所以父母在外地和哥哥家居住。家里就他们三口人。这是他们处办亲子活动的照片,你看。” 业管非常忙,所以他们的活动一般都按照福利去安排。这次的亲子活动是外地的一次博物馆研习,包食宿,算是短途旅游。 江栎川接过照片,她在照片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对母女,母亲没有烫发,也没有染发,背的包是便宜的轻奢。女儿被打扮得很精致,女孩长得挺像爸爸的,鼻子很挺,瘦瘦高高。 “他是千禧年代入职的,本科,那时候对学校要求不高,但他太过于低调了,错过了那个时代的晋升期后和后来的入职者就没有什么竞争力了。所以他后来就一直当科员,干到了科员九级。”岑韵解释,“大概是为了留在这里陪着孩子老婆,他也没有选择去经营行挂职,按照现在的职业发展设计,他应该会平平稳稳干到退休。” 科员九级的工资并不低,如果拿到A,应该会比岑韵的年薪还高。 “这个家庭没有什么问题啊,总部历年都有做人员账务排查,他也没有任何赌博之类的嫌疑,他为什么铤而走险?”岑韵查了一下反而更不明白了。 “胁迫?”江栎川回忆着她那天和柴汉君之间的谈话。 “田处?” “嗯,我当时跟他说:田处又拿什么威胁了你。他没有反驳。” 当时柴汉君的表情她看得很清楚,他没有察觉这是对方的试探,他当时以为江栎川已经知道了很多。 “可是处长没有什么好胁迫科员的,晋升的权限不在处长手上。而且全集团都有匿名举报渠道,处长如果私下给谁穿小鞋,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业管就在大领导的眼皮子底下,他拿什么去胁迫一个对职业发展不太所谓的老牌科员?” 分部,特别是分部下面的营业机构可能存在着天高皇帝远的情况,总部真的不太可能。 “今天,和我聊的那个朋友,他问我为什么突然问起柴汉君,他不是长病假了吗?”岑韵还发现一个疑点,“他们部门似乎并不知道柴汉君自杀的事情。” “真的吗?”这一点江栎川也有点意外,“他们甚至不知道他停职的事情?” “是,他们听到的是病假,而且……”岑韵接着说,“我又去和案件科的朋友私下了解了一下,田处进入案件科管辖后很快就移送给当地纪委了,他很大概率也不知道柴汉君自杀的事情。” 朋友默认岑韵也不知道柴汉君的事情,他劝岑韵离这件事远一点。 ‘后面的事有警察呢。’朋友劝她,‘反正和你们人事科无关。’ “……”岑韵也有疑问,“江栎川,你是从哪里知道柴汉君自杀的消息的?” “嗯?”江栎川抬头看向岑韵,“嗯”,她也给她看了一张照片,“我去了他家,然后我问了警察。” 江栎川没有跟岑韵提到徐昭。 她和徐昭交换电话后,她在自己的手机里为他储存的名字是:游泳教练。 第29章 迷雾 “运气真好,我问到了他女儿的补习班。”岑韵在车上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那个片区那么远,没同事住呢。结果,真让我找到一个。” 周六一早,岑韵和江栎川开车前往柴汉君的家。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江栎川开车,她看到岑韵打了好几个哈欠,“要不你回家睡觉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怎么可能让领导一个人去呢。”岑韵也装作马屁精的样子。 “我的大师姨,我可受不起。”江栎川赶紧声明自己晚辈的身份,“这还不是托您人脉的福,要不然我哪儿能找到这种信息?” 不愧是人事科的,连这种事情都能问到……小江佩服佩服。 “一会儿我们怎么分配任务?”岑韵打开咖啡,连喝了几口。 “我把车停到补习班的那个商场里,”江栎川说,“你去见那个小孩,我走路去他们小区看看。你有办法见那个小孩吧?” 她们商量了一下,为了之后能有回旋的余地,还是决定先接触孩子。 “当然。”这是岑韵擅长的事,她是社交紫微星。 商场到了,江栎川把车停到了地下室:“结束了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来接你。” “ok” 辅导班是教英语的,教室在商圈的顶楼,那孩子的班表应该十点下课。岑韵到了后,就站在大门口等大家放学。 她妈妈会来接她吗?岑韵环视了一周:看来不会。 下课时间到了,孩子们欢呼着跑了出来。一个瘦瘦高高,鼻子挺挺的女孩挎着背包夹在人群里。那孩子低着头,没有伙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女孩独自走到自动贩卖机前,她扫了一下手机,看来是准备买个吃的。手机显示已经扣款,但是可能是通讯问题,机器没有吐出商品,又回到了最初的界面。 “?”女孩看了一下机器上的服务电话,打了过去,但是打通后一直是自助音乐。 “……”连续拨打了几次,还是没有人接听,她无奈挂断了电话,想要试图摇晃柜机,好让它掉出点什么。 “嗨。” 她身后的陌生女人跟她打招呼。 “……”女孩只好先让开一步,让她先用。 岑韵也刷了一下手机,她买了两包饼干,和那女孩选的同款。这次机器一切正常,她从出口掏出货品,回头分给了女孩一包。 “……谢谢!”女孩受宠若惊。 岑韵看向饼干包装:小动物夹心饼干。虽然孩子长得挺高,但是其实也还是个才上初一的小朋友啊…… “为什么不去商店里买?这破机器很不好用吧。”岑韵拆开自己的饼干尝了一个,“我的是巧克力味的,你呢。” “我的是草莓。”女孩对这个漂亮的、善解人意的姐姐充满好感,“谢谢你,楼下的超市没有这个。” “再见。”女孩害羞地对陌生人说。 “柴婉菲。”岑韵叫住了她。 “?”女孩吃惊地回头。 岑韵从提包里拿出工作证,递到了女孩手里:“……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我可以和你认识一下吗?” 商圈旁边是个公园,公园中流过的,是这座城市最大的那条人工运河。河畔两侧有草坪,绿道,有休息的座椅。今天太阳很好,万里无云,两岸是金色的,风一吹就落下金色的雨。 岑韵和女孩坐在河边的长椅上,她们先交换尝了一下饼干。 “你晚些回去,你妈妈会担心吗?”岑韵跟她讲,“要不要跟她打个电话说一下。” “不会,”柴婉菲已经对岑韵放下了戒心,“她最近很伤心,总在睡觉,中午才会起来给我做午饭。” “……” “……” “你很喜欢你爸爸吧?”两人沉默了一下,岑韵还是谈到了柴汉君,“很少人会用和爸爸的合影做屏保。” 岑韵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女孩:“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这么做呢。” 岑韵的手机屏保也是她和爸爸的照片,这一点确实很罕见:“很奇怪,虽然我爸爸工作很忙,但是他却充满了我的整个童年,我和你一样,上补习班的时候,是爸爸送的。” “……”柴婉菲看到岑韵的手机,也忍不住笑了,“对,之前是爸爸送的我。” “你是我爸爸的同事吗?”女孩问岑韵。 “算是也不算是,”岑韵坦然跟她讲,“你爸爸是做业务的,我是管人事的,你知道人事吧,就是管理大家的招聘啊,薪水啊之类的工作。” “你找我做什么?”女孩问,之前警察已经来过了,她不知道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她对成年人的世界一无所知。 “我也要负责慰问,”岑韵讲,“出了这种事情,我们肯定需要来关怀家属。” “……”听了这话,女孩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冒然到你家里,可能不太好,所以我想提前先认识一下你,选一个好一点的方式再去见你妈妈。”岑韵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她听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估计自己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冒然前往,肯定也不太合适。 “我爸爸为什么自杀?”女孩突然激动地握住了岑韵的手。 “……” “我爸爸不会自杀的!”女孩憋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喷涌而出,“我……我爸爸怎么会留下我一个人,他不可能的!” 柴汉君没有死在家里,他开车到了一个离家挺远的地方,吃了一瓶安眠药,估计是不知道安眠药有催吐成分,呕吐了一次,没有成功,然后他才选择了割腕。 车里的尸体被第二天晨跑的人发现,发现的时候血几乎都流干了,救护车过来都没怎么抢救。这些是之前江栎川在邻居嘴里了解到的。 很典型的自杀现场,但岑韵很理解女孩,是啊,一个深爱女儿的爸爸,怎么可能抛下妻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私建账号这种事顶天算是违规,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但现在她能说什么呢?和一个孩子讲她的推理?还是说让孩子回忆当时的细节? 太残忍了。 岑韵摸了摸女孩的头,把她搂进怀里。 也许是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女孩压抑了太久,她不顾路人的眼光,趴在岑韵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可能自杀!我爸爸不可能自杀!”柴婉菲在岑韵耳边哭诉,“姐姐!我的爸爸绝对不可能!” 是啊,如果是岑韵,她也会这么想。她抱着女孩,看着散落了一地的小动物饼干,心里很乱。 秋天,虽然今天是晴天,但是其实很冷,只有孩子的眼泪滚烫。 岑韵经历过很多,见过无数的眼泪,但这样的眼泪还是第一次,她心跳剧烈,感到一阵晕眩,但她还是不忍心把:你别哭了……这句残忍的话说出口。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在路拐角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江栎川? 江栎川朝她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热饮:我能过来吗? 岑韵感觉自己都快晕倒了,她冲她点点头。 江栎川走过来,她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柴婉菲回过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一个短发的女人,她和抱着她的这个姐姐年龄相当,但她的脸很严肃,一点都不温柔。 “喏。”江栎川把饮料递给她,然后又给了她一些纸巾,“擦擦脸。” 柴婉菲看到她弯下腰,把地上散落的饼干一颗一颗捡了起来,然后,她转了个方向,面向自己。 她伸出手,帮她把已经松散的鞋带重新系好。 女孩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江栎川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抬起头看向女孩的眼睛:“人只有系好鞋带,走路才不会跌倒。” “……”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江栎川问,“如果想要向前,就收拾好心情。” “……” 女孩放下热饮,拿起纸巾擦干了眼泪。 “这里有一封信,”江栎川掏出一个信封,“如果你愿意,可以交给你妈妈,当然,如果不愿意,你也可以扔掉。” 考虑一下吧,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我想你能决定,人就是这样的,有人会突然长大,不会等到十八岁。 女孩没有犹豫,接过信封,塞进了自己的挎包。 “跟你妈妈说:我一般晚上有空。”江栎川问她,“你自己能走回家吗?” “可以。”女孩问她,“你是谁?你也是我爸爸的同事?” “对,”江栎川补充道,“但是我和他很熟。”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想柴汉君也会这样认为。 女孩离开了,她背上挎包,虽然眼眶还红着,但是情绪已经恢复如常。 “你还好吧?”女孩走后,江栎川一把把饼干扔进垃圾桶后,赶紧过来问岑韵,她看到岑韵脸色难看极了。 “有点头晕,估计是昨晚没睡好。”晕眩的感觉让岑韵有点想吐。 江栎川帮她打开热饮:“你是不是感冒了?能不能走?我把车开过来。” “没那么夸张,有点头晕而已。”岑韵喝了一口热的后觉得好了一些。 这里本来就还没有离开商圈的范围,停车场很近,岑韵稍微缓了一下后,还是凭自己的力量走了过去。上车后,江栎川从后座给她拿了个披肩,然后又打开了空调。 “……” 岑韵看她那么紧张,觉得有点好笑:“没那么夸张啦,你好好开车。” 离开商圈后,她们再次路过了柴汉君的家,路上没再见到女孩,估计她已经到家了,毕竟这两个地方这么近。 “还是该我一个人来。”江栎川对岑韵说,“这种事情和单位的那些不太一样,我从小就生活在这种氛围里,我会比较习惯。” 江栎川此刻是真的有点后悔,这种事情对普通人的刺激太大了,还是该让自己和那个孩子去聊。 “没有啦,那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挺坚强的。”岑韵其实很能共情她,才初一的年龄,能够有刚才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不要太共情。”江栎川劝她,“可能你会觉得我有点冷漠吧,这是经验,你要相信刑警家属的劝告。刑警见过的事情可就太多了,如果一直这样,精神和身体都会被拖垮,工作要和生活分开。” 你哪里冷漠了……岑韵心想……你是主动来管这个闲事的,甚至还为此拒绝了章总…… “应该不是这件事引起的,”岑韵揉了揉太阳穴,“昨天下午,我开始觉得有点头疼,然后一晚上都没睡好。” “要不要去个医院?” “不用吧?我在想我是不是感冒了。”岑韵喝了点热的后,觉得缓解了一点,“对了,柴婉菲跟我讲,她觉得她爸爸不可能自杀,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他那么爱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忍心做这种事。” “不要怀疑警方的专业判断,”江栎川和她解释,“他杀是很难做到毫无痕迹的,虽然我没看卷宗,但是我觉得不可能有你想的那种事。” “……”岑韵陷入沉默。 “但是,”江栎川又说,“杀人,有时候并不需要亲自动手,这很符合经济案件的特点。” 江栎川的爸爸在经侦工作几十年,经侦的命案和普通凶杀还不太一样。特别是很多“自杀”可能到最后都找不到定罪的证据。 “他们小区很大,人流很多,邻居之间感觉也不太熟悉,”江栎川刚才进小区转了几圈,“不过我还是了解到了一个细节,在田处被移送后的某天,应该有陌生人找过柴汉君。” 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之所以邻居会有印象,是因为那辆车在倒车的时候撞上了花台。那车也很急,给门卫扔了点钱就走了,没叫保险,也没扯皮。 “你怎么会问到的?”岑韵好奇,既然小区那么大,人那么杂,怎么会有人记得这种细节,还能告诉你。 “我去了之后,看到门卫旁边有一桌小老头、小老太在打牌,三缺一。”江栎川说到这里时,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堆零钱拿给岑韵,“顺便赢了点菜钱。” 岑韵得到了一把块票,她心想:你连小老头儿小老太都不放过! “你这……”岑韵沉重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轻松了一些。 “那辆商务车,撞到的就是牌桌旁边的花台,柴汉君下来善的后。”江栎川接着说,“但是没有车牌号,老头儿老太说不清楚那车是什么牌子。” “警方没有问这个细节吗?”岑韵好奇。 “不清楚,但估计对于警察来说是无效信息。柴汉君的手机、电脑这些应该已经被排查过了,只有真的存在恐吓,才能形成证据链。” “那你还会觉得奇怪吗?” “当然!”江栎川说,“商务车……什么情况下商务车会到小区来接他,而且感觉车上是他认识的人。” “能调小区的监控吗?”岑韵问。 “怎么可能!”江栎川转过头赶紧提醒她,“怎么能让别人察觉到我们在调查?这种事其实很危险的!千万不要轻视或者轻信,包括柴汉君的家人,包括那个小姑娘,都一样。” 是……别说警察了,如果单位察觉到,这行为也不太妥当。 更何况,可能还有隐藏在暗处的,那个真正的对手。 “对了,你给她的信里写了什么?”岑韵想起了那封信。 “我的电话,你放心,是个重新申请的新号码。”江栎川心中也有很多疑问,“未成年人靠不住的,还是得联系她的妈妈,那辆车,她妈妈会不会知道什么细节呢……” 但是,江栎川最大的疑惑还是:为什么徐昭要把这件事透露给她? 把自己调入数据岗的是他,现在做这种事的又是他……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嗯……一团迷雾…… 第30章 秦仪 回家的路上,江栎川找了一家药店,想去给岑韵买点感冒药。 “是伤寒了还是受热了?”药店的人问她。 “……都没有吧。”江栎川回忆了一下。 “打喷嚏?流鼻涕?咳嗽不?”药店的人接着问。 “没有。”江栎川摇摇头。 “那有什么症状?”药店的工作人员感觉自己在做无效交流。 “头疼。”江栎川这一点很肯定。 “头疼怎么就确定是感冒?”对方感到非常无奈,“不要在网上随便给自己看病!药是可以乱吃的吗?不舒服还是要去看医生啊!” 对啊……江栎川觉得自己也是晕了头,她转身回到车上。这次她没有再征求岑韵的意见了,直接就把车开到了医院。 “不用选三甲医院吧,太夸张了。”岑韵心想,这种找个门诊不好吗?非要到这么大的医院来人挤人。 “还是大医院好,万一要照CT呢?谁平常没事头疼啊。”江栎川把她扶下车。 “没有这么夸张啦……”岑韵揉了一下脑袋,“我觉得都好得差不多了。” 人呢,就这样,一到医院就有一种‘感觉好多了’的错觉,但这完全是错觉!幸好江栎川带她来看了门诊,门诊说这根本不是感冒,也不是头疼,是岑韵的智齿发炎了,确实不能乱吃药! “去挂个牙科。”门诊医生对江栎川说。 都下午了,可选的医生不多,江栎川选了个现在能选到的最贵的专家。 最后一个号!幸运! 我不想去看牙医,一点心理建设都没有,岑韵害怕极了,她宁可去照CT。 “有需要的话,牙医也会给你照CT的。”在这种事上,江栎川那种特属领导的压迫感就上来了,“快点,说不定很快就要叫到我们的号了。” 牙科在四楼,江栎川在候诊室守着岑韵,确定她不会临阵脱逃。 岑韵捧着自己的脸,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智齿,她从小刷牙就很认真,为的就是不来看牙医。 只有牙医,是那种会在你清醒的时候猛钻你骨头的医种,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 “岑韵。”导医台的护士喊,“病人请单独进来。” 这就没办法了,江栎川只好坐了回去:“赶紧进去,不要磨蹭。” 岑韵磨磨唧唧,独自走向刑场。 牙医座椅看起来就像老虎凳,一旦调平就双脚离地,那个灯也是,直刺你的眼睛,好像要对你动刑。 ‘我都招,我都招,快结束,求你了。’岑韵绝望地想。 “你的智齿发炎了,”牙医检查了一下,“智齿是新长出来的,只冒了个尖儿,你等一下我再看看。” 牙医又拿了个新器械,在岑韵嘴里敲了敲:“痛不痛?” “嗯……”岑韵不痛。 “这里呢?” “嗯……”也不痛。 “这里呢?” “嗷!” “嗯,”牙医对她笑笑,“知道了,这里痛。” 经过检查发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智齿,新长出来的,才冒了个头。另一个是龋齿,新智齿和前面的牙齿形成了个夹角,导致刷牙刷不到这个地方,牙齿被蛀了。 医生挪走岑韵头上的灯。 “你之后有生育打算吗?” “没有。”岑韵心想你个牙医问这个干啥。 “没有吗?”医生挺好奇为什么这个年轻姑娘这么肯定,“智齿这种东西,很容易被激素影响的,如果你有婚孕的打算,那最好现在就拔掉智齿。如果在你孕期发炎,那治疗起来就很被动了。” “绝对没有!”岑韵肯定地说,她想,我和谁生孩子?我自交繁殖啊? “所以,可不可以不拔……”岑韵哀求。 “也不是不行……”牙医沉思了一下,“但是要做个方案,你那个智齿长的角度不太好,一直顶着前面的牙齿的话,会导致更多的龋齿情况。就算我给你暂时处理好了,以后你也要定期复诊,很浪费时间的……要不还是拔了吧……” “我愿意定期复诊。”岑韵赶紧保证。 “好吧,我尊重病人的选择,反正你选的方案我能赚更多钱。”感觉牙医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要是把你前面的牙齿顶乱了,正畸记得找我。” 岑韵松了一口气,好善解人意的牙医。当然,我是不可能为了正畸来看牙医的,要乱就乱吧,我无所谓。 “要先消炎和处理龋齿。”牙医摘下口罩,开始安排今天的治疗,她对护士说,“帮我再拿包消毒包过来。” 情绪松弛下来后,岑韵才看到,口罩下,这位牙医长了一张超绝的脸,比之前在美发店遇到的那个Juliette还绝! 不,绝多了,人比人气死人,如果Juliette过来看到她,肯定立刻被气死。 这位牙医是那种……怎么说呢,就算像现在这样,单纯地挽着头发、素颜,都能展现出超绝杏张力的女人! ……而且,她和那个护士的表情,好拉丝……啊,岑韵不害怕了,她吃到瓜了,现在已经完全不害怕了…… 牙医重新戴上口罩,回到患者身边:“啊。” 她示意岑韵张嘴。 “这才乖嘛,给你钻个洞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牙医逗她的病人,“这么漂亮的眼睛,牙齿不整齐多可惜啊,是吧?”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超绝姐,只要不是拔牙我们都好商量。岑韵闭上眼睛,准备赴死。 结果并没有当真钻她,牙医给她稍微做了点清理,不疼:“骗你的,要先消炎才能治疗。” 医生给她开单子:“记得准时复诊,我们可是留了你的电话的,我最讨厌那种不听话的患者了,这可不是骗人的。” 信你信你,岑韵接过单子:“医生再见。” “岑小姐再见。”医生好像也觉得她很可爱,她对岑韵wink~了一下。 公立医院的医生现在也这么风情万种了吗?岑韵和江栎川不一样,她给医生回了个wink~,她才不怕这种撩妹技巧呢。 岑韵出去后,护士走过来:“怎么?她也是?” 牙医摇摇头:“直女,没意思的。” 最后一个病人也搞定了,牙医站起来,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走出诊疗区,她看到刚才那个患者还在坐在长椅上等药,一个人……等等……她看到了一个人。 “江栎川?”牙医脱口而出。 江栎川拿着药,正准备给岑韵讲怎么吃,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被吓了一跳。 “江栎川。”对方直接走过来,再次和她打招呼,“怎么,想假装不认识啊?” “……”江栎川不想理。 “哦,这是你朋友,”牙医低头对岑韵说,“你好,我是秦仪,小江的……算朋友吧。” “不是朋友。”江栎川打断她,“再见。” 哈,好凶,秦仪看着江栎川拉起她的朋友走了,步伐怒气冲冲。 真是的,这么多年不见了,对我就是这个态度吗?伤心,真伤心啊。 秦仪摊手。 江栎川拉着岑韵一路奔到了停车场,她甚至没有歇口气,立刻就把车开出了医院。 “又是你前女友吗?”岑韵也觉得不可思议。 江栎川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算是吧,离她远一点,下次我们换个医院。” 晚上,江栎川陪岑韵喝稀饭,大概简述了一下她们的关系。 “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月,这个人怎么说呢,太乱了,就是太乱了。”江栎川都懒得提她。 “她又是为了什么甩的你?”岑韵好气又好笑。 “她甩我?!我甩她好不好!” 第一次看到江栎川这么硬气,原来小江也会甩别人…… 一般来说,确定分手后,江栎川就会把联系方式什么的删干净,她虽然是个恋爱中的可怜虫,但不喜欢那种拉拉扯扯的关系。 这个秦仪,她删得特别干净!微信、腾讯、豆瓣……她连邮箱都给她拉黑了。 “她后来应该是去美国留学了,我还以为这混蛋永远不会回来了呢。”江栎川生气地洗锅刷碗。 这样都能重逢啊,……岑韵感慨……可怜的小江……但你轻一点,我那个碗的金边是真金镀金的…… 第二天,江栎川就带着岑韵换了一家医院就诊,医生看了一眼岑韵的牙,表示那个智齿必须拔。 然后,她们又换了一家,又换了一家……甚至去了私立医院。 这些医生不知怎么了,都表示:当然是拔了啊! 江栎川沉默了。 岑韵想了一下:“要不就拔了吧。” 万一哪天人类进化,可以自交受孕了呢,岑韵万念俱灰,自我安慰,报世界以白眼。 “她让你多久复诊。”思考良久,江栎川问。 “三天以后。”岑韵看了一下秦仪给她的单子。 “还是去找她吧,”江栎川自暴自弃,“不要在她面前装同,她反而不招惹直女,但总之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她是个大坏蛋,超级大坏蛋。” 可恶!江栎川心想,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大坏蛋的医术偏偏是最好的呢! 毫无道理! 30-40 第31章 组成“喜欢小江”同好会 孩子的世界里,恐怖的事情会引发尖叫,在成人的世界里,真正的恐带来的往往是绝望的沉默。 彭秀青,沉默,她想要重新振作,但浑身无力。 除了最基本的家务,她所有的时间都在昏睡,潜意识里,她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之后一切都能结束。 沉睡中,她的女儿,柴婉菲,突然出现,她塞给了她一个信封。 ‘妈妈,今天我遇到了爸爸的同事!她们也认为爸爸不是自杀的!这是她们给你的信,你快看!你快看啊!’ 也许是昏睡太久,彭秀青一时都没太听懂她说了什么。 ‘吃午饭吧。’ ‘吃晚饭吧。’ 她只知道,吃饭的时间到了,饭做好了,来吧,吃饭吧,吃了饭就好了…… 彭秀青只是随手打开信封看了看:是一个手机号。她想了一下,身体和大脑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她顺便扫了眼手机的天气预报:最近晚上有雨。 “晚自习记得带伞,妈妈最近没办法来接你。”她对女儿说,“到时候宵夜给你放桌子上,你自己吃了就去睡觉吧。” 彭秀青把纸塞回了信封,返回卧室,随手把它丢到了化妆台上。 几天过去了,江栎川还是没有接到彭秀青的电话,晚上没有,白天也没有。她会联系我吗?如果不联系……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江栎川捧着手机,思考着对策。 这时,另一个手机亮了,是岑韵。 ‘下午我去看牙,晚上不想喝稀饭了,想吃面条。’ ‘ok:)’ ‘想吃排骨汤面,ps:做好吃一点。’ 我做的饭有这么糟糕吗,江栎川一点都不觉得,排骨汤面有什么难的,晚上从外卖买两份*排骨汤不就行了。 ‘没问题,这个太简单了。’ ‘XD’ 岑韵发了个笑脸,但心里其实有点发毛。她不会直接去点预制菜排骨汤吧?她应该知道排骨汤要自己炖吧?应该吧?我连这个都要提醒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 算了,还是相信她吧,排骨汤面要炖排骨汤这种常识她应该还是知道的。 岑韵的治疗被安排得比较晚,四点半开始。炖排骨只要几十分钟,等她回到家,应该能刚好吃上,到时候她们俩,一个人啃排骨,一个人喝汤,非常好的计划! 现在!就以排骨汤为动力,勇敢地前往医院吧! 岑韵给自己鼓气。 一小时后的岑韵在诊疗椅上情绪崩溃。 “等一下!等一下,我冷静一下你再钻。” “你已经冷静了五次了。”秦医生无奈,“所以把你安排在最后一个,真的是对的。” “我没问题的!”岑韵在冷静第六次,“呼呼,没有问题的!” “嗯嗯,没有问题的,”秦医生顺着她的话说,“最后再钻一下,就一下。” 结果秦医生也是个骗子,后面她又至少钻了四五六七八次。 “你运气挺好的,牙冠并没有完全腐蚀,牙髓也是好的,要不然就要根管治疗了。”秦医生心想,那我就得把你往死里钻了。 “炎也消得差不多了,我先处理蛀牙。” 等治疗结束,已经六点,秦医生为她加了班。 “没关系,你是小江的朋友嘛,待遇当然不一样。”秦医生站起来,把扫尾工作交给护士。 “喏,擦擦眼泪,那边有洗手间,要不要去补个妆?”秦医生递过来的竟然不是纸巾,是手帕。 “……”岑韵颤抖着接过手帕。 “好啦,好啦,岑小姐是勇敢的小姑娘!”秦医生给她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快去吧,我们没有急诊的,一会儿这片儿就要关灯啦。” 岑韵晕头晕脑地走进洗手间,洗了个脸,重新梳了个头发。呼……活过来了,岑韵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江栎川:‘排骨炖好了吗?’ 江栎川没有回。 岑韵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才打通电话就被挂了。 ? 岑韵只好先走出来,心想,难道她在炸厨房?炖汤而已,应该不会吧…… “好些了吗?” 走出洗手间回到走廊,岑韵发现秦医生竟然还在。她已经换好了便装,正字啊走廊上等她。 “好一些了,毕竟只是看个牙齿嘛。”岑韵已经恢复神智,开始装起来了。 “那就好,这附近有一家好吃的炖菜,我请客。”秦医生没有戳穿她的小自尊。 “谢谢,不用了,我约了别人。” 岑韵心想江栎川没事吧,她又打了个电话,结果电话又被挂了。 “看来是没约上。”秦仪说,“我有这么可怕吗?吃个饭而已,又不是吃人。” 江栎川确实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大坏蛋,大魔王,邪恶之类的。 “和我去吃饭的话,下次我少钻一点。”秦仪和她谈条件。 “……”有这样和病人谈条件的吗? “不去的话,我就多钻一点。” 这就是恐吓了!果然是个大坏蛋! “好吧,好吧。”岑韵觉得她是开玩笑的,但又觉得万一是真的呢…… 反正回去好像也吃不上排骨汤了。 “医院周围会有很多适合病人吃的东西。”秦仪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带岑韵去的却是一家私房菜。 就是那种装潢豪华,看起来会敲诈你一笔的私房菜。 “芝麻菠菜、萝卜丸子、鲈鱼蒸蛋、酒酿山药……嗯,还要排骨汤。”秦仪没有看菜单,直接把菜点好了,看来是常客。 白衬衣也许就是她这种女人最好的战袍,岑韵看到服务员对她笑得好痴迷。 “嗯,岑小姐,”服务员离开包间后,秦仪把注意力转回岑韵,“你和小江是很好的朋友?” “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大学是校友,现在是同事。”岑韵如实回答,“您呢?您和小江是怎么认识的?” “啊……”秦仪的表情露出微妙的失落,“还好,我们只是偶然认识的,我们是朋友,就是那种……偶尔一起吃饭的朋友。” 只要离开牙医椅,岑韵就回到了主场,除了牙医椅,整个世界都是她的主场,这间包间当然也是! 她好奇秦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好奇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就让我这个HR来看看吧,保准这顿饭不白吃。 “吃饭至于闹这么僵吗?难道您欠她钱?”现在轮到岑韵逗秦仪了。 “我们之间有点小误会,”秦仪在现编,“其实也没什么,算了,吃饭吧。” 因为那天江栎川和这姑娘的关系看起来非常亲密,秦仪以为她俩是那种无话不说的挚友……但现在看来她并不知道江栎川是le,这……秦仪就不好多嘴了。 岑韵以为秦仪会暴露江栎川的身份,结果没有想到她还挺谨慎,挺有操守的……至少从这个角度来看,感觉她也不是坏人。在岑韵心里,秦仪的这个表现,给她的坏蛋分值降低了十分。 菜上很快就上齐了,私房菜都很精美,但这家除了造型以外,味道竟然不错。 岑韵今天才补了牙,吃不了硬的,所有的菜都很软糯,特别是还有排骨汤,令她喜悦。 “什么小误会?”岑韵继续逗她,想看看她会不会说漏嘴。 秦仪还真有点手足无措,论说谎,牙医可能确实不是专业的。 “啊……”秦仪还在现编现想,“就是那种……嗯。” “闹分手了?”岑韵不逗她了,“好啦,我刚才骗你的,算是对你的反击。” 秦仪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还真是。” “或者说,你们是怎么谈上的?”岑韵的鸟胃已经吃饱了,她专心观察起眼前这个家伙起来,“你帮她看牙了?” “没有,是酒吧认识的。”秦仪和她认识的场景到没有什么浪漫的成分,“有点一见钟情吧,她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她这种五官精致的女生。” 这一句话戳中了岑韵,她也这么认为! 如果要用一个词去概括江栎川,那就是“精致”,她是那种眼睛、鼻子、嘴巴、脸型都非常精致的人。当时,在学校的那第一眼,岑韵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她长得像那种钢笔白描肖像画,干净利落又清爽。 她不像任何一个明星,她像一幅画,一副干净、安静的画。 秦仪也对这一点着迷。那天的酒吧,灯红酒绿,乌烟瘴气,但她似乎不受氛围和灯光的影响,她就安静地坐在那里,不论那些乱七八糟的灯光怎么在她脸上乱扫,她都依旧那么干净。 我要把她带走!让她成为只属于我的东西! 当时,秦仪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然后她就这么做了。 “大概我也是她的菜吧,我们相恋挺顺利的。”秦仪也没想到后面那么惨烈绝情。 “你是所有人的菜好吗?”岑韵没有奉承,“和你一路走过来,感觉所有女人都在看你,我都快被她们的视线绊倒了。” 而且,旅美博士,年轻的主治医师,还幽默健谈,这是条件简直是网上说的那种天选拉拉吧。 “还那么会哄人。”岑韵追加了一句。 “哄人是牙医的职业技能,毕竟儿科不管看牙。”秦仪的患者里有一半都是小孩子,另一半里,岑韵这种的……也算小孩子。 “那岑小姐,你觉得我能和你的好朋友复合吗?”秦仪问。 “不知道,”岑韵摇摇头,“我不敢提你,我一提你,她就发脾气。” 碗的金边都差点给她刷掉。 “其实我觉得我可以,”秦仪心想,哄人本来就是我的特长,只需要给我一个哄她的机会就行,“如果你能安排我和她见一面的话。” 这倒是可以……不过,秦医生啊,你的坏蛋值现在只减了十分呢。 岑韵喝了一口排骨汤,心想,至少也得降到及格分数才行吧。 我可是专业的HR,我可是不那么好糊弄的哦。 第32章 雨夜 走出那家店的时候,岑韵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服务员请她们等一下,然后给她们送了一把伞。 “一起走回医院,我送你回家?”秦仪示意岑韵到伞下同行。 “算了,我还是打车吧。”岑韵又找服务员要了一把。 “哼……”秦仪假装不开心,“让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回家不太合适吧。” “这么堵车,你送完我得几点了?快点回去吧,你也是个小姑娘。”岑韵和她道别,“谢谢你的招待,排骨汤特别好喝,再见。” 确实很堵,岑韵到楼下的时候都快九点了,这个时候她才接到江栎川的回电。 “六点的时候,我接到了柴婉菲的电话,”江栎川在电话里跟她说,“她放学回家,发现她妈妈晕倒了。” 柴婉菲回到家,发现她妈妈倒在卧室里,意识不清,嘴里还不停的说胡话,把她吓坏了。 她们在这座城市没有亲戚,她也不认识父母的朋友。柴婉菲先试着去敲了一下隔壁的门,但是陌生的邻居不在家。她被吓得不知所措,最后在梳妆台上看到了那封信和电话后,不得已才打了过来。 江栎川指挥她打了120,自己则赶紧朝那边赶。 “倒不是什么病,是低血糖,不过也挺危险的了。” 如果再耽误一下,低血糖也是会出人命的。 江栎川这会儿还在回来的出租车上:“不好意思,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忙着去医院,来不及接电话。” 这,岑韵没想到是这种事:“你还好吧?多久回来,吃饭了吗?” “快了,好像已经到路口了。” 江栎川回到家的时候一身狼狈:“没想到晚上会下雨,一直跑来跑去的,没空去买伞。” 缴费,和医生沟通,都是江栎川干的,柴婉菲还是个小孩,帮不上忙。 “还好,医生说住一晚上,输点液体就差不多了。” “那柴婉菲呢?”岑韵问。 “放心,我把她送回去后才离开的,明天的假也帮她请好了,我跟她讲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就和我打电话。” 江栎川在冷雨里奔波的时候,岑韵在吃香喝辣,这让她心里有点愧疚。 “你快去洗澡吧,想吃什么?我来做,你洗好了过来吃。” 走进厨房,岑韵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微波炉旁边的外卖排骨汤,嗯……她愧疚的心情瞬间减半。 洗完澡,江栎川得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煎蛋面,排骨汤则被单独热好放在了一旁。 “不是要做排骨面吗?”江栎川还傻傻地问。 “刚好冰箱里有青菜,就做了青菜面。”岑韵懒得和她解释,“快吃吧,面很容易坨的。”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江栎川一边吃一边说,“可能是我淋了雨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柴汉君的妻子醒过来后,对我的态度很友善。” 是挺可怜的,江栎川出现在岑韵眼前的时候,湿哒哒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就跟失恋了一样。 “我和她提到了那辆商务车。” 岑韵的眼睛瞬间发出了光:“怎么?她也知道那辆商务车?” “不,她没见过,但是她记得大概是那个时候,确实有人上门找过柴汉君。是一个男的,她说绝对不会是我们的同事。”江栎川转述,“是一个不高,但是很壮的人,穿一身黑,戴着那种茶色的大墨镜,这里有一道疤。” 江栎川拿手指头在左边的太阳穴划了一下。 “很明显,所以她印象深刻。” “他们之间的关系呢?”岑韵心想,你描述的这种人看起来很可怕呢。 “感觉他们是认识的。”江栎川说对方对此很肯定,“因为当时柴汉君开门后叫了他的姓,好像姓李,他叫他李师。” “哦……”岑韵心想,难道这是个司机?但总部这边的司机,没有这种形象的。 “你呢?”江栎川反过来问她,“你吃过了吗?牙齿看得怎么样?是不是能确定不用拔?” “我吃了,秦医生亲自给我弄的,应该不用吧,她说消炎了就还好,如果后期智齿不会长得太高,就能保守治疗。” “不用再去找她了吧?” “那怎么可能,补牙还没完成呢。”岑韵说,“我还以为和小时候一样,调点胶水糊进洞里就行了。结果又是照片,又是这样那样的,之后还要再去。我今天也挺对不起她的,我胆子太小了,畏畏缩缩的,搞得她为我加班,所以结束后和她一起去吃了个饭。” “……”江栎川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放心!没什么,她人还挺好的,至少没有立刻跟我挑明。别人还试探了半天,生怕一不小心就帮你出柜了。”说到这里,岑韵就忍不住有点生气,“这和某个没人问都会主动出柜的家伙可不一样!” “……”这哪可一概而论,江栎川愤愤。 “但她真的好喜欢你啊。”岑韵突然托着腮,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江栎川,“她说到你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我们就认识了一个月,不至于,不至于。”江栎川心想这个秦仪是不是有病。 岑韵感受到秦仪对于江栎川的意义,显然和跟陈薇的不一样,和她聊秦仪的时候她总是欲言又止。 ……你们……为什么分手呢…… “好吧,落水小狗,不聊这个了,”岑韵知道她累了,“吃完就快回去睡觉,今天辛苦你了。” “你尽量少和她接触。”江栎川吃着东西还不忘嘱咐。 “知道啦,知道啦!” 真是急躁的人,让我慢慢了解一下嘛,至少从现在的感官来看,真不觉得秦医生是个大坏蛋,岑韵想。 “快去睡觉吧。”岑韵说。 秋雨的夜里,温度骤降,一个人睡的人很多都被冻醒。 但秦仪没有这种苦恼,室温降低的时候,她还有在忙。 “我好喜欢你。” “我好爱你。” 常对别人说‘我爱你’的人不会冷。 一切结束后,秦仪到床下找到了自己的内衣,她简单地穿了穿,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陌生的房间,屋里是看不清的家具,床上是看不清的人。这是她喜欢的环境,这环境让她放松。 ‘我很少上同一张床呢,’看着黑暗中的火光,秦仪想,‘江栎川,你真是个特别的存在,我们一起度过了三十天,在那三十天里,我一秒都没觉得厌倦。’ 三十天?不,我觉得我还能在你身边待更久。哪怕是你闹分手后,我也不是故意要回去找你的,我没办法,我一不小心就会向你走去。 直到我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国家,我依旧没有办法忘记你的感觉。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有六年了吧? 我从没有刻意去想过你,或者说,我也曾尝试忘掉你。 但真的很奇怪,这么长的时间后,我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把你认了出来,就像是你昨天才离开一样…… ‘你真是个倔东西,’想到这里,秦仪烦躁地掐灭了烟,把烟头扔进了烟灰缸,‘你根本不懂幸福是什么,你这个家伙,真……’ 古板无趣。 第33章 车 秦仪跟岑韵讲,这次复诊的时候不用去排号了,来了医院直接上楼找她就行。 ‘这就是传说中的找熟人吗?’岑韵问。 ‘当然不是,’秦仪回她短信,‘这是vip服务,如果你要正畸的话,可以来另一家医院,不收你的钱。’ 另一家医院是秦仪家自己的私立医院,她的父母和哥哥全都是医生,不过是很会经商的那种医生。她家有自己品牌的牙科专科医院、妇产医院和整形美容医院。 怪不得一个主治医师能开这么好的跑车。 岑韵想起了自己那个还在医院轮科的高中同学,深感同行不同命。 这次去是把牙齿补上,因为搞好是休息日,江栎川开车陪她去。但是小江坚决不上楼,她在医院门口的广场找了个长椅。 “我在这里就好。”江栎川带了一本杂志,“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秦医生啊,岑韵只好自己去牙科。 vip就是不一样,秦仪应该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岑韵一报名字,护士就把她带进了秦仪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旁边就是“刑场”,秦医生说等她处理完了今天的病人就过来给她弄。 确实是“刑场”,也确实是“处理”,透过窗户岑韵看到一个浑身肌肉的大汉正在拔智齿。 天啊,拔智齿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岑韵看到秦医生拿着钻头,用力在钻,钻了好久好久,然后她朝着护士伸出了手。 护士竟然给她递了个锤子?! 肌肉大哥情绪崩溃,在座椅上哀嚎了起来。 啊……岑韵感到一阵阵幻疼。 大哥哭,秦仪哄,整个拔牙经历了两个小时,最后好像还缝了针。壮汉眼泪流得一塌糊涂,秦医生安慰壮汉:“没事的,这个最难拔的已经弄好啦,下次那几颗就没那么疼了,记得要准时复诊哦。” 还有三颗呢,秦医生对患者微笑。 “呜呜呜。”麻药还没过去,单纯的壮汉信以为真,擦干眼泪和护士去预约下一次就诊时间了。 “久等了吧?”秦仪洗干净手,回到办公室,“那大哥和你一样,都是下颌中位近中阻生智齿,不过你的应该不用这么长的时间。”秦仪回忆了一下岑韵的片子,“你顺利的话,估计就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我也受不了,岑韵本能地朝后一缩。 “小江在外面等你吗?”秦仪以为江栎川在诊疗室外面,“要不要让她进来?” “她在楼下,就不上来了。”岑韵沉浸在看牙的恐惧里,但是她理智尚存,知道保护友军。 在楼下?秦仪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眼,哦,是了,可不是在那儿坐着呢,两个小时了都不上来吗?这家伙可真是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今天是补牙,不要那么害怕。”秦仪看了一眼岑韵的情况后,去准备补牙的材料了。 “我一会儿怎么缴费。”岑韵一路绿灯,受宠若惊。 “缴费?”秦仪让护士把她领到牙医椅上,“贵的是我,又不是材料,张嘴。” 秦仪没有骗她,整个过程很舒适,很安静,她也拿起了那个像钻头一样的东西,不过只是朝岑韵嘴里滋了点水。 “最近还是不要吃硬的东西哦,”这次治疗很快就结束了,“你智齿如果确实不想拔的话,处理方案会比较复杂,太花时间了,你到时候到我给你发的那个医院找我,那是我哥的,那边的设备更新更好一些。” 这会儿其他人已经下班了,秦医生又为她加了班。 “给您添麻烦了。”岑韵感激不尽。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秦医生问她。 岑韵想了想:“我可以为您推荐一些不错的投资理财产品。” “……” “但是不保本也不保息。”出于职业操守,岑韵补充。 “不能把小江送给我吗?”秦仪问,“我的技术有这么便宜吗?” “主要是小江太贵了。”岑韵说,“我的智齿哪能比得上。” “你还真是伶牙俐齿。”秦仪发现了,这姑娘只要不躺上牙医台,智商就永远在线。 “包的。”岑韵跟她说,“再次感谢秦医生,把我的伶牙俐齿修复如初!谢谢!” 她们回到办公室,秦仪靠着窗口看向楼下的院子:“那个犟种还在楼下呢。” 江栎川还在那儿坐着呢,不知道是不是在享受日光浴。 这么冷的天……疯了。 “我不会为了牙齿出卖姐妹。”岑韵很有原则,“你现在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我不会帮你把她引上来的。” 秦仪又被岑韵逗笑了,她觉得岑韵的性格真是又机灵又可爱,这么可爱的妹子是直女真可惜。 “你就不怕江栎川喜欢上你吗?”秦仪并不知道江栎川会不会对直女感兴趣。 “我没这么自恋……我们就是很好的闺蜜。” 其实秦仪也看得出来,虽然她们的关系很亲密,但是两人的肢体一直都保持着微妙的社交距离。 “也对,”秦仪说,“江栎川是谦谦君子” 她确实是个君子,在当今社会实属罕见。 “我都没拔你的牙,能让我多看一会儿吗?”秦仪跟岑韵说,“你看她穿了那么厚,多让她等十分钟不算虐待吧。” “成交。”岑韵不出卖朋友,但是有节制的交易不算出卖。 啊,谦谦君子……秦仪心想,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君子?和君子交流是要花些诚意和时间,谁叫我喜欢她呢?唉,我真是拿自己没办法…… 超绝的秦医生扒在窗台认真地欣赏着自己的‘君子’,‘而君子’的闺蜜在旁边掐表,好像一个葛朗台…… 江栎川坐在长椅上看了两个小时的杂志。她还挺喜欢秋季的暖阳的,虽然空气冷,但这个季节的太阳很舒服,多晒一点也不会晒伤。 本来挺开心的,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感到一阵不适。 就像周围有什么怪怪的东西出现了一样…… 就在她这么想时,一辆车从长椅旁的车道开过,停在了医院大厅的门口。 这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商务车都是黑色的,很常见,但……不知为什么,江栎川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医院的人流已经变得很少。反正岑韵结束治疗后会跟她打电话,闲着也是闲着,江栎川想,过去看看也无妨。 车停下后,保安过去和司机交涉了几句就离开了,可能就是在等病人……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江栎川假装自己要进入大厅,悄悄从另一侧绕到了车尾。 是巧合吗?这辆车的后保险杠下面有裂痕。 江栎川迅速回忆了一下柴汉君家门口的那个花台的方向,发现方向竟然是吻合的。 这是一辆丰田,江栎川迅速掏出手机拍了一下车牌号。 江栎川现在站的角度是车的右后侧,她只能勉强看到司机的后脑勺,但这个人是个男的,穿着深色的衣服,身影看起来还挺壮的。 江栎川不动声色地绕到车头一边,假装是在等人。 司机却很敏锐,他立刻降下车窗,盯着江栎川:“你找谁?” 江栎川现在看到的是司机的右半边脸…… “……” 他态度非常凶,对江栎川发出的不是询问,是警告。 要放弃吗?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办? 就在江栎川犹豫的片刻,岑韵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一边朝外走一边打电话。 “喂,你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到你?讨厌!你怎么每次都这样,说让你不要动不要动,你又到哪里去了,什么一棵树嘛,到处都是树,我哪知道你在哪个树下,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岑韵很自然地走到了司机那边,她一边说,一边左右张望,好像是在找人的样子。 那个男人被岑韵吸引了注意力,等他想再看看刚才那个可疑的女人时,女人已经消失了。 “啪!”这边可能正在和小男友吵架的小美女也生气地挂断了电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商务车又重新升起了车窗,它并没有停留很久,大概五分钟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上了车,车子很快驶离了医院。 医院门外,岑韵给江栎川发信息:“我录到了他的脸。” 虽然画面抖动厉害,但是还是能清晰地看到,这个人的左脸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我看到上车的那个人了,他手上提着一个纸袋子,上面写着‘清杉集团’,你在门口不要动,我把车开上来接你。” 这是江栎川给岑韵回的信息。 “这是什么运气啊!”车上,岑韵惊喜,“你难道真的有什么超能力?你竟然能注意到这辆车,就凭直觉?” “你才厉害,我正在想怎么和那个男的交涉呢,结果,你就这么自然地走了过来,像个特工一样。”江栎川想,要是当年在分部查坏账的时候,自己的搭档能有岑韵师姨一半的机灵,她不知道能少操多少心。 “清杉集团,这个是个大企业,他们肯定和我们有业务往来,”这一点岑韵很确定,“我在融资、投资那边都有认识的朋友,到时候我去和他们了解一下。” “算了,这个太有风险了,你不要直接介入。”江栎川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你放心吧,我有一个渠道可能能够了解到更多。” “你在总部有认识的人?”岑韵很好奇,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认识的! “算认识吧。” 江栎川想,凭什么所有的活儿都由她们俩来干呢?既然你起了这个头儿,多少也要承担点风险吧。 你说是吧?游泳教练。 第34章 不同 岑韵的家东西又多又杂,根本不适合这种精密工作,江栎川把办公地点选在了她的饭厅。她打印了岑韵录像中截取的司机的头像,也打印了她拍到的车辆拍照。 “这种东西不要拿到单位去打,打印机的硬盘会留痕的。”江栎川叮嘱她。 “搞得好像刑侦片。”岑韵以为她是家族职业病。 “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样是命,另一样就是钱,”江栎川语重心长地和她讲,“所以,和钱相关的事情,其危的险程度会远超乎你的想象。” 江栎川和岑韵的职业发展道路完全不同,她从营业一线做起,她的经验告诉她,钱和命很多时候是一回事,为钱拼命,太常见了。 “如果我们最后真的查出真相了,你准备怎么办?”岑韵问她。 “不确定,要看是怎样的真相。”江栎川看到岑韵一直在看手机,“你在看什么?” “柴婉菲的朋友圈。”岑韵把手机也拿给她看,“可怜的小孩儿,从柴汉君自杀起,她就没再发过信息了。” “……”江栎川无语,“你用自己的账号加她?哎呀……” “你这样做,会不会和她走得太近了?”江栎川有点担心,“我们和柴汉君只是同事关系,不要投入太多情感……” 而且真相是什么还不知道呢…… “嗯,怎么说好呢,”岑韵和她讲,“但很多时候,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诉求是什么,HR往往需要比他们自己更了解他们才行。” 我们HR和你们不一样,我们要做出的往往不是决策,我们的责任是提供的是建议,只有真的了解对方,才能够给决策者提供更好的建议。 只有这样,双方才有可能达成都能接受的共识。 “至于投入的情感,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啦,毕竟我们是专业的嘛。” 江栎川之前不做内部人员管理,她没和人事的同事共事过,这对她来说是陌生的理论。 只是投入的感情,真的能用“专业素养”抽离吗?人终归还是不要太信任陌生人才对…… “我是个冷血的人,我无所谓,你最后不要受伤就好。”江栎川看到岑韵还在看柴婉菲的朋友圈。 “明天我请了年假。”岑韵对她说。 “看牙?不是今天才去过?” “秦医生约我去吃晚饭,”岑韵已经选好了饭店,“我怎么好意思让她请客,正好我可以请她一顿,聊表谢意。这颗牙,我又问了好几个医生,好像真只有她有方案帮我保住呢,劳驾她费心了。” “……”江栎川知道秦仪不会勾搭直女,所以她也不是很担心,“只谈专业能力的话,她确实很不错。” 那一个月里,她除了……嗯咳咳……就是工作。不论在哪里,江栎川几乎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她都在弄她那些医学上的东西。 连工作狂都觉得她太狂了。 “那你请一天?” 晚饭,不是晚上去就可以了吗? “白天也有安排,你就好好搞你的工作吧。”岑韵站起身,准备回去了。 她知道,领导一般不会请年假的,唉……领导可真可怕,跟她说了也没用。 第二天,岑韵没有睡懒觉,她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排骨。不过她不是要做排骨汤,她做了一道糖醋小排,配上了自创的酸辣鲮鱼炒豆芽和爽口的苹果雪梨无花果汤。 九点,一切准备就绪,岑韵提着两个大饭盒出了门,她要开车去一个地方。 九点四十五,中学统一开始了课间操。课间操结束后,柴婉菲听到有人在议论,说刚才有课代表在班主任那里看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姐姐,不知道是谁,真的特别好看。 这些和她无关,柴婉菲没有在意,但过了一会儿,有同学过来告诉她:老师找你。 我? 办公室里,柴婉菲一眼就看到了,是岑韵! “你不是想要惊喜吗?这个算不算?” 走出办公室后,岑韵问她。 “这个太算了!”柴婉菲忍不住抱住岑韵。 一周后她们*就要进行期中考试,因为是进入初中后的第一次考试,学校和老师都非常重视。她家的事情学校已经知道了,所以默许了她近期的成绩下滑,也默许了她这次不参加家长会,她以为没人会关心她在学校的事了。 “没想到你会来学校!”柴婉菲抱住岑韵不撒手,最近她除了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妈妈,内心早就疲惫不堪。 还有两堂课,岑韵和老师聊过了,老师默许她可以晚点回去。 “早饭没好好吃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岑韵跟她讲,“你跟我去车上拿。” “是糖醋排骨!”柴婉菲和岑韵说过,她特别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 上课期间的校园空空荡荡,她们在花园找了个小角落坐下来吃饭。 “那天真的要谢谢那个阿姨。”柴婉菲一边吃,一边跟岑韵讲,“她还亲自过来了一趟,不是她,我连120都忘了打,而且那天还下雨,她没有感冒吧?” 为什么我是姐姐,小江是阿姨?因为她看起来很严肃吗?不知为何,小江只要面对小孩,就很难有笑容,真奇怪。 “她没感冒,放心吧。” 岑韵和老师了解了一下,柴婉菲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孩子,她的学习成绩本来就在中游,这次变故后,她就落到尾部了。 女孩子,肯定心里是难受的,但是她很内向,也没什么朋友,也不愿意主动找老师,她妈妈也不接受学校的家访。 ‘她平常基本不说话。’班主任担忧地对岑韵说,‘我也非常担心她心理状态,但是我没什么办法,毕竟初一才开始几个月,她还和我不熟,不愿意和我袒露心扉。’ “学习上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哦。”岑韵跟她讲,“我成绩其实挺好的。” 初见岑韵的人都会觉得她是美丽笨蛋,因为她真的就长了一张笨蛋美人的脸。她小时候去参加数学比赛,经常有集训老师问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觉得我有点来不及了。”柴婉菲沮丧地说,“我本来成绩就一般,现在还落下了很多课程,一周后就要考试了。” “那也没关系,”岑韵摸了摸她的脑袋,“一次考试也不能证明什么。这次无论考得怎样,我们都去游乐场玩一次好不好?” 下个月是柴婉菲的生日,以前她爸爸都会…… 岑韵很懂一个爱女儿的男人会做什么。 “好不好?你妈妈一定会同意的。” “……”柴婉菲抱着精美的饭盒,低下头,“姐姐,你对我真的很好。” “因为,有时候,人生啊,真的会很艰难,”岑韵说,“我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很多年,见过了很多事,所以我知道的。” 工作,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功利和刻板,毕竟,一个人的一生,相伴时间最长的无非也就是同学和同事。岑韵认为自己所在的岗位,非常特别,在这个岗位上,人会看到许多指标、数据外的东西。 感情和人心,她不能回避,也不该回避。这是她的工作内容,也是工作本身的意义。 “……”柴婉菲接过岑韵递给她的纸,擦了擦眼睛。 “我还做了一份,一会儿你回去拿给班上的同学。”岑韵拿出另一个餐盒。 这个餐盒和第一个不一样,看起来像是礼盒,里面装的是一些漂亮的小蛋卷啊,小饭团啊,小香肠啊之类的东西。 “不像排骨那么好吃,但是很漂亮。”岑韵还用海苔片给小饭团们做了鼻子眼睛,“我照着那些海外博主做的,你知道那种吧?那种小资情调的便当。” 内向的女孩,中等的成绩,家长的缺位,她要怎样处理青春期的人际关系?岑韵知道,孩子的社会也是社会,被人忽略也会痛苦。 “如果大家都很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做。”岑韵盖好盖子,重新把便当布绑好。 “谢谢你,大家都说我有个漂亮姐姐。”柴婉菲明白岑韵的苦心,内向的孩子都很敏感。 今天,因为岑韵的到来,很多同学才第一次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之前,她一直是班级里的空气。 被人簇拥、被人注视的感觉真的很好,当柴婉菲捧着精美的便当盒出现在教室时,大家都轰动了,分到饭团的同学向她表达谢意,那些根本不认识她的人,也第一次把她的名字和她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人生,有时候真的会很艰难,但是……有人会尽自己所能推别人一把,她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善举有多重要。 因为她经常这么做,这就是岑韵的为人方式,她早就习惯了。 江栎川呢?江栎川没有这种细腻,她总是很高效,不论对己还是对人。准备好资料后,她立刻联系了徐昭。 他们约在周一的晚上见,徐昭选择了上次他们见面的体育馆。 徐昭游泳九点结束,江栎川带上球拍,去隔壁球馆边打球边等她。 这个女人不喜欢游泳吗?徐昭想,我还以为她也会来游泳呢。游泳是个好运动,安静,独立。徐昭不想在下班后继续开展那种激烈的、对抗式的运动。 他本就喜欢独处,独处令他情绪放松,思绪清晰。 九点,徐昭准时出现在了游泳馆门口,他看到江栎川已经在等他了,她手上拎着两瓶运动饮料。 “……” “……” 两人相见,一句多的废话都没有,江栎川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清杉集团你了解吗?”江栎川说,“柴汉君的事情可能和这个企业有关。” 徐昭看起来似乎并不吃惊:“你需要什么?” “项目资料,我方负责人信息,还有那家公司的高层的信息。” “高层信息?精确到哪种程度?” “能查到的一切,包括财产、住址、家庭成员和电话。” “……” “一周?”江栎川问。 “……”徐昭略微想了一下,“一周。” 第35章 不是被绿也不是被海 晚饭,岑韵没有带秦医生去吃什么私房菜,她在秦医生给的地址附近选了一家顺德菜,请她去吃斑鱼片。 “还有这么好吃的店。”才尝了几口,秦医生就要了店家的名片,说以后也会带朋友来。 不得不说,秦仪和江栎川有些地方真的很像,她们请客永远都只选贵的,不选对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只知道点外卖或者随便在食堂弄点生命维持套餐。 岑韵显然是老顾客,经理专门过来跟她打招呼,还送了她们猪杂粥。 “你也是这里的vip?”秦仪问她。 “当然,我在好多地方都是vip。”岑韵得意地说。 她最会赞美美食了,厉害的厨师都超爱她的。 晚餐结束后,秦仪说要带她去个酒吧:“我朋友开的,就在这附近,她很想见见你,去了让你又能成为vip。” 是拉吧?岑韵猜想。结果并不是,是一家大众化的酒吧。 Alice的酒吧装修是南亚带风情的。有大叶片的绿植,黑胡桃木的家具,以及精致的暖色调灯具,热烈温暖。这家酒吧的装修是冷色系,圆弧形的门洞和装饰墙搭配着白色的真石漆,房间没布置灯具,只有灯光,光源是纯粹的淡蓝色,但是一点都不冰冷,蓝得暧昧极了。 算地中海吗?不太像。香氛是柚子味的,闻起来像heeley的那个‘notedeyuzu’。 老板会是怎样的人呢?岑韵很好奇。 回廊上,一个腰臀比特别完美的女人转过身:“咦?这就是岑韵吧?” 她声音好甜!她长得好像一朵娇艳的虞美人! 虞美人朝她们飘了过来:“你好,你就是岑韵吧。” 美女一把搂住了岑韵:“你好可爱啊!我可以和你抱抱吧?” 秦仪看着她们,没有解围,她喜欢看两个大胸美女在她面前贴贴。 等她看够了,才对罗溪月说:“别抱了,人家是直女。” “这是罗溪月,这家店的老板,酒你随便喝,”秦仪跟她介绍,“不过你才补了牙,不要喝高度酒,如果这会儿发炎,我就救不了你了。” 你还等发炎!你现在就救救我啊,岑韵又不是真的直女,这这这也抱得太久了吧!你别光说话,你把我俩扒拉开啊! 秦医生没管她,吩咐完医嘱后就把她留给了虞美人,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社交了。 “直女又怎么了?我喜欢直女。”罗溪月用指头尖儿戳了戳岑韵的脸蛋,“你喜欢喝哪种酒?我亲自做给你喝。” 这家酒吧的动线也很有特色,它并不是一个整体的大空间,也没有什么中心吧台,它被蜿蜒的弧形墙和弧形的拱门隔开,各个空间彼此相对独立。 所以,现在秦仪去到哪里了,和谁在一起,岑韵一点都看不到了。 虞美人一样的罗溪月挽着她的胳膊,把她带进了一个‘房间’,调酒师看到她们进来就很识趣地离开了。岑韵有点紧张,她常年潜伏在‘异性恋’的世界里,她对付‘男性’很有心得,但是应付‘女性’她就……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先来一杯pinacolada吧,我给你把酒减半。”罗小姐安排她坐好,自己进了吧台。 pinacolada?好啊,好啊,岑韵听到酒名就忘了‘险境’。 她喜欢这种甜甜苦苦的东西,正好晚饭吃了那么多鱼啊肉啊的,喝口清爽的也不错。 “是透明的!”酒端过来的时候,岑韵很惊喜,“嗯!我喝到了椰子肉和菠萝肉。” “这是我去纽约的时候喝到的,我觉得很有意思,回来之后也尝试做了一下,做给朋友喝,不外售。”罗溪月对酒很有研究,“是我专门留给朋友的礼物。” pinacolada,一种用朗姆酒打底,配上椰奶和菠萝汁的鸡尾酒,酒名的含义是:菠萝繁盛的山谷。岑韵之前喝到的版本不是配碎冰就是配冰沙,酒也是奶白或奶黄色的。今天这种纯透明的液体,她还是第一次喝到。 “好好喝!”岑韵捂住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没用果汁,用了果肉!” 岑韵在透明的酒液里看到了漂浮的、细腻的果肉,比起果汁,果肉的口感的层次感更强,而且清爽又不失浓烈! 这女孩,又懂酒又会给情绪价值,罗溪月觉得自己更喜欢她了,她给岑韵端了一碟果干:“配杏干吃,别有一番风味。” 岑韵欣赏着她的酒,啊!如果不是怕对方又和她贴贴,她一定会忍不住大声赞美!太棒了!真的好喜欢!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带江栎川来尝一尝。 “秦仪说你是江栎川的好朋友。”罗溪月斜披着长发,托着下巴问她。 “?”岑韵心想怎么突然提到了江栎川,难道这位美女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秦仪可喜欢江栎川了。”罗溪月冲她皱了皱鼻子,“喜欢得不得了,前几天她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说她又见到江栎川,她还给她的好朋友看牙。” 哦,岑韵懂了,原来并不是要勾搭她,图穷匕见,最后的目标还是小江。秦医生,你真的好执念。不过江栎川你也真奇怪,干嘛管这种痴情的、美丽的、多金的美女叫‘大坏蛋’啊。 “……”岑韵内心苍蝇搓手,“她拜托我俩撮合她们啊?” 岑韵试探。 “这倒不是,我也很喜欢江栎川,虽然我从没见过她。”罗溪月嘻嘻地笑,“真想见见是谁能把秦仪迷成这样!五六年了都忘不掉。” 你也很喜欢?什么意思?岑韵听懂了又觉得没听懂。 “你大概知道le的吧?”罗溪月问她。 “知道的啊。”虽然岑韵都是靠微博超话了解的。 “她们两个都是1,就很有意思,”罗溪月笑得媚眼如丝,“两个1,其中一个还是把秦仪迷得七荤八素的1,想想就觉得很想拥有。” 拥有? 岑韵尝试理解,拥有的意思是,嗑cp? 就在岑韵大脑短路的时候,秦仪不知从哪里回来了,她很自然地当着岑韵的面和罗溪月接吻。 等一下……我…… 岑韵,一个见多识广的HR突然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不会吧!岑韵脑海中出现的那个答案把她吓到了,她赶紧低头嘬酒。 “当时,她正想介绍江栎川和我认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就分手了。”罗溪月继续对岑韵说,“真的好遗憾!” “我也好遗憾。”秦仪接着说。 啊……江栎川!你也太倒霉了吧!我以为你只是被绿了,或者被海了。原来她们说的认识一下,是一起那啥?啊?!……岑韵内心在呐喊。 岑韵毕竟是个腹黑的家伙,虽然内心万马奔腾,但她脸上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 作为恋人的秦仪也许是有点疯癫,但作为医生的她既正常又富有责任心。秦医生提醒岑韵少喝点酒,今天也不要熬夜了,等以后牙齿处理好了,来日方长。 “快放她回去休息吧。”秦医生跟她女友说。 “以后经常来哦。”罗溪月恋恋不舍。 岑韵回以甜甜的微笑,和她俩告别。 坐上出租车后,岑韵看着手机上罗溪月的微信,内心也是非常震撼! 她连秦医生的微信都没加呢,怎么刚才不知不觉就和罗小姐互加了呢?来日方长?她觉得自己通过豆瓣和超话了解到的知识不足以支撑她继续维持这段关系。 ‘你在哪里啊?’岑韵想了想,还是给江栎川发了信息。 隔了好一会儿,江栎川才回她:‘刚才在打球,现在准备回去了,你回家了吗?’ 岑韵想给她发:我决定还是去把智齿拔了! 正在打字的时候江栎川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吃饭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岑韵删掉打好的字,重新回她。 哦……江栎川在心里揣测秦仪准备干嘛。她觉得秦仪真的很像一条科莫多蜥蜴,不论你对她多凶,她都能不紧不慢地吐着信子跟着你,不性急,也不放弃。 ‘不要为难哦。’想了一下,江栎川还是给岑韵发,‘我自己能解决。’ 她看出来了,岑韵是真的很害怕拔牙。秦仪也还好啦,她只是缠人,又不是真的qj犯,反正六年前她已经解决过一次了,再解决一次也无所谓。 “……” 看到这条信息,岑韵突然想起江栎川曾跟她讲过:分手本身也许并不那么糟,最糟糕的是,每次都那么的不体面。 岑韵退回界面,看到了罗溪月新发的信息,她发了一个表情,是很可爱的笑脸猫猫。 这事情是拔掉牙齿就能解决的吗? 这事情是简单粗暴就能结束的吗? 体面……为什么不能尝试平和的结束一切呢?不张牙舞爪,不撕心裂肺,不哭哭啼啼,大家安静友善地分开。 而且,为什么我不能心平气和的去了解一下她人呢,我不是江栎川,并不是她们关系中的一环,我只是个旁观者,就算这样,我也不愿去接触吗? 我自己,甚至都是个……呢。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转身离开,那么我和那些根本就不去了解,就直接戴上有色眼镜,说‘好恶心’的人有什么区别? 岑韵也给罗溪月回了一个猫猫。 ‘我能约你一起玩吗?’罗溪月给她发,‘好喝的可不只有酒。’ ‘好呀,等我确定时间就约你。’岑韵回她。 就像工作上的事我信任你一样,我也感谢你在感情上的事都信任我。 也许并没有那么难吧,岑韵想,我不相信什么命运,我也不信你会一直倒霉,你相信一定会遇到那个人,那个人会站在你光明的未来里。 第36章 猫很不简单,猫的名字叫豆豆 出租车上岑韵内心全是大义,全是道义。回到家后,她洗完澡,敷完面膜,缩到床上,掏出kindle,猥琐的情绪终于开始澎湃。 被窝就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在这里人就很容易卸下道德的伪装。 我到底在怕什么啊?!岑韵看着自己的书单,我到底在装什么啊?! 第二天她们在走廊偶遇。 “你笑什么?”江栎川问岑韵。 她们一起走进电梯。 “就是对领导的微笑啊。”岑韵跟她讲。 “秦仪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吗?”江栎川忍不住问。 “新世界的大门!”岑韵小声说。 新世界的大门……喂!江栎川想给自己补充解释一下,结果岑韵选的楼层先到了:“你去那边干嘛?” “还能干啥,处理风月问题啊。”岑韵态度急转,翻了个白眼。 风月?简直是侮辱风月,被举报的是已婚猪头男,烦死了。岑韵选的楼层到了,她先下电梯,现在要去查监控。 今天她一早就被高处叫进办公室,高处给她看了个匿名举报。 “注意声誉风险。”高处也很无奈,“所以你先亲自去处理吧。” ……好辣眼的画面,岑韵有点想滴眼药水,一想到之后还要亲自找这个男的谈话,岑韵就更痛苦了,唉,我的工资的本质是精神损失费…… 这视频让岑韵倒了胃口,中午她没和宋楠去食堂,她去超市买了包三明治在办公室干啃。晚上她只做了江栎川的饭,自己吃维生素片。 “你加班啊?”江栎川问。 江栎川的晚饭是岑韵拿之前送孩子剩下的排骨、饭团、小蛋卷给她拼的好饭。她不知根源,感动到不行。 “是啊,加辣眼睛的班啊。”岑韵心烦,“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好……脏。” 原来人事科的朋友这么不容易吗?江栎川过来扫了一眼屏幕,确实挺猎奇的! “我可没有参加秦仪她们那种活动啊。”江栎川想起了岑韵白天的话,赶紧给自己辩白。 哦,岑韵想起来了,还有你的事呢。 “量你也没那个胆。”岑韵抠头皮,“放心啦,我会善后的。” 这次一定让你体面地和医生分手。 “你闲着就帮我订个票吧。”岑韵拿手机给她转了个链接。 你自己的事情你都搞不定,我遇到的这种出轨家暴pc的你还想……算了算了,一边玩儿去吧。 “记得订票哟。” 江栎川离开前,岑韵又嘱咐了一句。 门关上后,岑韵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打开私人手机,看到罗溪月又给她发了信息。 ‘新做的酒,辣辣的,用了strega和姜糖。’ strega是一种意大利的利口酒,酒里有薄荷、丁香、茴香、豆蔻、藏红花之类的香料,喝起来像是药草味的甘草糖。岑韵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以前吃过加了这种酒蛋糕,那是一种来自意大利的巧克力杏仁蛋糕。 ‘是加在tortacaprese里的那种酒吗?’岑韵想起了那个蛋糕的名字。 ‘对~~宝宝!你好懂!快和我约!迫不及待想做给你喝!’ 这对话让岑韵开心了很多,这才是生活嘛,哪怕是有点麻烦要处理,至少面对的是可爱有趣的人啊。 但是最近她手上的活儿太多了,岑韵动摇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我最近工作太忙,只要挪出时间我就约你!’ “你在和谁聊?”秦仪问罗溪月。 “就是那天你带来的,你们江栎川的好朋友。”罗溪月仰面躺在秦仪腿上。 “你老和直女撩什么。”秦仪其实并不太喝酒,她是医生,她说她怕喝多了手抖。 “只是聊,不是撩。”罗溪月跟她解释,“你为什么总对直女这么冷淡?” 人又不是因为取向而有趣的。 “因为她们床上放不开,然后又很难甩。”秦仪说。 “哈哈哈哈。”罗溪月被她逗笑了。 这个理由也很有道理,非常符合秦仪的逻辑。 “那你那个江栎川呢?你为什么对她那么痴迷?她有什么好?” “她放得开啊。” “放得开的人多了。” “但白天端庄晚上风骚的人很少。”秦仪思索该用哪个词比较准确,“这叫什么?叫反差感?” 大概就是反差感吧,江栎川就是那种白天的时候像水仙花,晚上就能变成小花豹的家伙。而且她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水仙花。 另外,也是真的小花豹。 “阿秋!” 正在洗澡的江栎川突然打了个喷嚏。 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正好,手机好像响了。江栎川关上水,裹了一条浴巾出来接电话。 “豆豆,你在桌上干嘛?”江栎川把猫从手机旁赶开。 是刘科的电话,她拿起自己的办公手机,到卧室去了。 豆豆又重新跳上桌子,继续拿爪子玩起了另一个手机。 刘科来电是跟她说第二季度考核的事情,也算是公事沟通。 “你们还在加班吗?”江栎川顺口关心了一句。 “人力不够啊,”刘科也就是随口抱怨,“总不给我们派人,就算是借调都好。” 呵,你不是你们高处的挚爱吗?怎么不给你弄点人过来。江栎川也看不懂他们这边的用人理念,刘科这边又不是什么高贵的岗位,不知道在卡什么。 “你们也别加班了,明天中午给我吧,我弄得快,下班前应该能弄好。”江栎川确实是个好人。 第二天,江栎川忙了一下午,虽然她为大家延后了截止时间,但她和数据岗的那帮同事的关系好像还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不咸不淡。 刘科好像是她和大家相连的唯一的一条‘电话线’,其他人绝不主动踏入她的办公室半步。 不知道缘由,但这一切拜徐昭所赐。 斜对门的秘书室永远是另一番场景,唉……自己距离那里就一步之遥,为什么啊…… 岑韵好像对徐昭早有成见,说他很‘阴湿’,徐昭似乎也隐隐地不待见岑韵。 好几次偶然相遇,他俩彼此都笑得特别假。 江栎川有时候会想到袁总,他如果在的话,说不定自己还能找他聊聊,可惜他最近半年都在海外。 疫情才结束,急着拓展海外?这策略江栎川也看不懂,好心累,真想晚上吃点好的。美食确实多少能改善心情,小江现在有点迷恋家里做的饭了。 江栎川干活的时候,岑韵也正在经历痛苦,她今天找烂人谈话。 幸好是双人谈话,她带上了球哥。 你以为烂人会惭愧吗?其实并不会。猪头出轨男勃然大怒,声称人事侵犯了他的隐私,说自己要去找律师。 “那是公共场合。”岑韵冷冷地跟他说。 那是个休息间!那算什么隐私?! “谁举报的!这就是针对,就是陷害!”猪头话锋一转,口口声声声称自己被针对了。绝对是被人针对了!他一边喊冤,一边说出了一串他觉得可疑的人员。 全是他们部门的同事。 他的主管领导是位女士,在旁边坐着都快崩溃了。 “你不要再说了!”他领导怒了,“你先听人事说完!” 接下来又是一顿稀碎的沟通,猪头一会儿大怒,一会儿流泪,感觉是个表演型人格。 结束谈话后,他的处长留了下来,这显然是她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她又愤怒又无措。 “那女的是谁?”她问。 “初查了一下,不是集团的人。”岑韵跟她说。 “……” “也就是说,他把外面的人带进来了。” “这绝对不是我们自己的人举报的,”女领导很肯定地跟岑韵讲,“他本来就考核垫底,谁都懒得搭理他。” “这不重要啦。”岑韵也只能安慰对方。 “能走辞退流程吗?”女领导留下来就是想问这个。 岑韵遗憾地摇摇头。 之后,岑韵给对方交代了一些风险点,也给了一些考核、评议方面的建议。 “肯定不是我们自己的人举报的。”最后,对方又无奈地强调了一遍。 这种事情捅出来,肯定多少会影响她们部门,所以领导肯定又气又急又憋屈,也非常害怕会影响到部门里的更多人。 岑韵表示理解:“没关系,主要是你们遇到的少,其实我们经常处理啦,不会很严重的。”岑韵努力安慰对方。 这种事,一般来说一个人的职业生涯,遇到的一次都很难,可惜对于人事来说,还真比较常见。 岑韵安慰女领导的时候,球叔在没有人的角落警告渣男,警告他不要胡搅蛮缠。 结束后,球哥和岑韵相视一眼——虽然是匿名举报,但是根据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他们猜都能猜到,这个举报人绝对不可能是同事。 这个举报人,多半是他老婆。 而且这种,一般处理到最后也不会离婚。 难以理解。 不过还好,今天的工作至少是结束了,两人都心焦力竭,想快点离开单位。 因为还在牙齿保护期,岑韵不敢乱吃,她给自己点了一杯全糖奶茶。 看到岑韵回办公室,江栎川给她发了条信息。 ‘晚上吃什么?’ 等等!等等!江栎川看到她表情好凶。 赶紧撤回! 和球哥说完工作后,岑韵看了一眼手机,看到了江栎川有消息撤回。 她抬头看对面,对面的某人在傻笑。 ‘?’ ‘没事,刚才按错了。’江栎川赶紧解释。 对了,岑韵想起了另一件事:‘票订好了吗?’ 那肯定订好了啊,江栎川回家就选了预定,到了八点就自动支付。 她点进订单页面,想把票据信息发给岑韵。 等等! 订单信息呢? 为什么没有!!! 数据岗的同事们突然听到领导办公室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惨叫。 “糟了!” 江栎川脸色苍白。 糟了…… 第37章 梦话里不能说谎 “你真的有订票吗?”岑韵真的不信订单会自己取消,“是不是忘了?” “真的,”江栎川做事还是很谨慎的。她从岑韵家离开,回家换好拖鞋就开始操作订票,“我进了订票页面,然后直接选择预订,那里还收了个验证码,我验证码的短信都还在手机里呢,提交成功了了我才去洗澡的。” 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岑韵想买的是周六的票,这会儿早就被抢完了。 “刚才我在网上找了黄牛,到时候他们到现场买线下票。”江栎川还是有补救措施的。 “那种黄牛都是假的啦,”岑韵跟她讲,“他们只会带我们去现场插队!我才不要去丢那个脸呢!” “要不我早晨去排线下的队?”江栎川想,黄牛可以买,她当然也可以买。 “那个要从凌晨开始排好吗?这么冷的天,你想当卖火柴的小女孩啊?!”岑韵心烦,看到江栎川隔着厨房跟她讲话,她就更心烦了,“你到底在厨房里鼓捣什么啊?” 江栎川在厨房做道歉晚餐,她端出了三盘菜,一盘豆芽炒肉片,一盘豆芽炒肉丝,一盘豆芽炒豆角。 “……” “吃饭吧。”江大厨讨好地说。 岑韵夹起一根豆橛子:“我最恨的就是豆橛子。” “不是豆橛子,这是豇豆。”江栎川心想,豆橛子是什么? “我们那儿就叫豆橛子!”岑韵把豆芽炒豆橛子推到了最远的地方,“把豆橛子和豆芽炒在一起简直就是对豆芽的侮辱!还有,今天是豆芽要开两会吗?感觉全盒马的豆芽全都在这张餐桌上了。”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是重庆大厨做的,一盘清炒、一盘香辣、一盘炝炒,是不一样的。”江栎川给她盛饭,“你放心吧,我会早晨去排队的,交给我,这次绝对万无一失。” 江栎川对烹饪不感兴趣,但川渝的懒厨子有固定公式可以套用。 清炒放蒜,香辣放豆瓣,炝炒扔干辣椒,虽然毫无创意,但是不会出错。她冰箱里随时冻着大蒜、豆瓣、干辣椒,几十年都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岑韵吃了一口,发现竟然还行,居然不是黑暗料理。 “你这是要陪哪位领导去?”江栎川想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会不会毁掉岑科长的仕途。 “不是啊,柴婉菲期中考试结束了,我答应她考完带她去游乐场玩。” “……”江栎川沉默。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江栎川赶紧给岑韵夹菜。 “……” “要不换一天去吧,”江栎川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我刚才看了,工作日的票都可以选,只是周末的售空了,除了那个周六,她还有没有哪天有空?” “她……”岑韵心想这也确实是一种解决思路,“她家长会那天空,那天学校同意她不用去。” “周几?我现在就买。”江栎川掏出手机,这次她直接订好票发到了岑韵的手机。 “你买了三张?”岑韵疑惑。 “对呀,害你请了一天假,我也陪请一天好了,到时候去给你们当司机,拎包包。”江栎川说。 “嚯哟,领导也要请假了呀。”岑韵表面阴阳怪气,内心高兴得不得了。 “就当赎罪卷,而且年假嘛,还好啦,来来来,豆芽,吃豆芽。”江栎川疯狂给‘*豆芽仙女’夹菜。 豆芽party结束后,江栎川洗碗,岑韵坐在江宅唯一的沙发上揉猫。现在豆豆已经认得她了,虽然不至于很亲近,但是也可以随便摸了。 好好的订单怎么会消失呢……岑韵还是没想通,她看着非洲斑鬣狗的猫脸。 “……”岑韵和它对视,“你……” “……”斑鬣狗视线变得有点飘忽不定。 “你为什么吃这少?”岑韵问猫,“一只成年猫一天怎么就吃了小半碗猫粮?你也不吃我给你弄的鱼肉,你是不是生病了?” 豆豆喉咙卡了一下,就像人要咳嗽了一样。 “哦哦,是不是要吐毛球了!”岑韵没养过猫,她以为是要吐毛球,赶紧拿手接住豆豆的嘴,“别吐在你妈咪的沙发上,她的东西都是进口的,可贵了!” 豆豆yue了一下,吐了个寂寞。 “唉……跑了。” 豆豆挣脱岑韵的怀抱,钻进了卧室。 猫咪就是这样,接受不了亲密的关系,还是小狗好,岑韵想,如果未来自己有了花园,一定要养一只狗狗。 江栎川的家布置得很漂亮,很优雅,但是内容光秃秃的,除了猫和几张她早已经听过的胶碟,就没什么可玩的了。岑韵掏出手机,看起朋友圈来。 ‘虎I-后期型防磁版1/35,战损+涂装已完成!九图*[坦克]’——楠叔叔。 这是宋楠的新模型,估计再隔一个月就会出现在岑韵的架子上。 ‘谢谢宝宝呀~九图*[纸片男人],差点错过!’——我和我家妮子宝。 这是黎娜娜,岑韵根本看不懂她发的东西…… ‘女巫的汤药,[图]’——XYlitol 这是罗溪月,图片上的酒就是之前她发给岑韵的那杯酒。 岑韵上滑的手指停住了——如果周六不去游乐场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嘿嘿嘿…… ‘我们约周六可以吗?’岑韵给她发信息。 ‘可以呀,宝宝。’罗溪月立刻就回复了。 啊!开心!岑韵在沙发上翻滚。 “你怎么了?”洗完碗的江栎川出来就看到她在发癫。 “我回去了。”岑韵揣上手机,告辞。 ……去个游乐园而已,至于吗……而且还得给别人带孩子……江栎川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 这边,罗溪月也提前告别了秦仪。 “我想回去了,拜拜。” “要去见谁?”秦仪好奇,她不知道罗溪月在开心什么。 “见你不感兴趣的直女小可爱。”罗小姐穿上外套,拎起包,手舞足蹈。 “喂,要送你吗?” “不用了,有车,拜拜,这周六不约。”罗小姐提前回家了。 什么嘛……秦医生有时候也弄不懂罗溪月的想法。她真的很喜欢四处挥洒真情,可以说是见一个就爱一个,个个都是她的好妹妹好宝宝,她和每一个人都交心,都爱得死去活来。 分手的时候还要哭得一塌糊涂。 但是都是你和别人提的分手,你哭什么劲呢……想到这里秦怡直摇头,不过幸好人家岑小姐是直女,感觉还是铁直的那种。你就等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和别人做姐妹花吧。 罗溪月走了,今晚防控,但可以抽烟了。秦仪给自己点了一根,拿起手机,翻到了那天她在楼上拍的照片。 江栎川这家伙坐的角度也是刁钻,拍来拍去连眼睛都看不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爱上了直女,岑韵才离开她的办公室,江栎川就急匆匆地朝大厅的方向走去。 可怜的秦医生又是伸手,又是外探,才勉强赶在她进大楼前拍到了个侧脸。 不过,十倍数码变焦后也没剩什么了……秦仪看着根本看不清五官的照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们相处了三十天,是很短,但是也没至于短到一张照片都留不下吧? 我们当时都干了什么?秦仪后悔……所以,除了上chuang,我们什么都没做,对吗? 家里给秦仪的房子到处都是,这家人喜欢各忙各的,没人管她,她随意居住。今天她住的地方是谁买的,什么时候买的,弄的什么装修,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反正对她来讲,这些房子的密码都一样。 也许是因为病房总是很明亮,秦仪特别讨厌灯火通明的感觉,不论房子有多大,不论是平层还是别墅,对她来说只需要一盏台灯就够了。 卧室里,她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漆黑的前方,突然期待江栎川会从黑暗中突然出现,然后向她走来。 就像六年前的那天一样,她走过来,弯下腰,搂住她的头和她接吻。 她很放得开,真的比很多人都放得开…… 但她带给你的感觉很奇特,她的一举一动,表现的不是技巧,是一种情感,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动……让你会觉得你们之间也许不是在探索器官之间的交流……而是在探索感情。她带给你的不是高超,是一种奇怪的,好像能触及灵魂的东西。 ‘爱’ 在床笫之间,这个字早就被滥用了,就像那些乱七八糟的玩具、内衣一样,褪去新奇之后也不过是些陈词滥调。 秦仪见过太多人,但只有她,饱含情感,坦然、真诚,毫无顾忌,让原本虚假的扮演演成了真实的故事,让自己第一次有了沉浸入爱情的体验。 ……至今,秦仪也没弄明白自己是哪点没做对,以至于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你也会像这样想起我吗? 偶尔,也像这样,想起我一次? 其实江栎川会。 但她想起的不是这些缠绵悱恻,不是这些黑暗又温暖的房间。 她是会偶尔想起,想起秦仪在梦话里对她说:我爱你。 人不能够在梦里说谎。 但是,你真的明白爱是什么吗? 第38章 约会 ‘周六有空?’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江栎川接到了一条来自‘游泳教练’的信息。 江栎川想了一下,她确实有空。 ‘空的,你弄好了?’ ‘没有,送你个礼物。’徐昭给她发了个地址,‘八点见。’ 没有?没有你联系我干什么?礼物?什么礼物?八点?你是说早上八点? 应该是,如果是晚上八点他会发二十点。徐昭发的那个地址距离集团有十几公里,出租车都要坐四十分钟,江栎川不知道他搞的什么鬼。 “怎么了?”岑韵正在选自己周六穿什么衣服,她看到江栎川的脸色不太开心。 “没什么。”江栎川强颜欢笑,心想,都是周六,大家的人生怎么差这么远……岑韵要去约会,而自己要去见双开门冰箱男。 “我有一条裙子,是波点的,黄色裙子白色波点,不是塔夫绸,是欧根纱,你帮我收到哪里去了。”岑韵叫江栎川过来是为了帮她找衣服。 “秋天了,你穿什么欧根纱,我帮你收到真空袋里了。”江栎川又从柜子上面把真空袋给她拿下来。 “配袜子和羊绒大衣就可以穿啊。”岑韵开始找蒸汽挂熨机。 江栎川帮她拿出蒸汽挂熨机。 这个房子按理说能住得下一家三口,但是对于岑韵小姐来说,只放她一个人的东西都很吃力。 “谁约了你?”江栎川问。 岑韵凑过来嘿嘿嘿对她笑:“不跟你说。” 怎么敢跟你说,当年你差点就要跟她恩p了。 “你呢?你周六怎么过?” “……”江栎川不知道该怎么讲,“算是加班吧。” 和徐昭见面就等同加班,她甚至得比她早出门! 岑韵还在赖被窝的时候,江栎川就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半个多小时后,车到了,徐昭留的地址是一家星巴克。 他到的更早,江栎川进去的时候,他给她递了一杯咖啡,江栎川喝了一口:热美式。 “……”江栎川沉默。 “怎么了。” “没什么。”江栎川说。 然后他们就走出咖啡店,沿着寒风肆虐的江岸一直朝前走。周六的早八点,这里连个鬼都没有,除了他俩,只有遛狗的人。 “我们要去哪儿?”江栎川忍不住问。 “你不知道私人部在这里吗?”徐昭以为她知道。 嗯,我乡巴佬了,对不起。江栎川强迫自己喝了一口咖啡。 “你不是要清杉的信息?他们董事局主席的太太,今天会来参加活动。”徐昭问她,“你说这算不算个好礼物?” 说来这纯粹是惊喜,他太太一般是不会来参加这种聚会的,好像是私人行程临时有变,才来的。这是周五下午才确定的信息,徐昭的朋友立刻给他打了电话。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通过调查查到的。”徐昭说,“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章总不是说你有做集团客户的天赋吗?今天就自己试试吧。 “活动十点开始,请。” 私人部到了,徐昭帮江栎川刷开了私人部的员工通道的大门。 十点,睡饱了懒觉的岑韵才从床上爬起来。她给自己换好裙子,吹好头发,化好妆,开开心心地奔赴约会。 ‘我出发啦。’岑韵给罗溪月发信息。 出门前,她看了一眼江栎川的门,她真的以为她去单位加班了。她完全没想过这个可怜的灰姑娘,现在正被迫参加宫廷宴会,而江姑娘的‘仙女教母’给她提供的装备甚至只是一杯破美式。 ‘宝宝,不要买饮料,我给你带了饮品[图片]’罗溪月跟她回信,发了超级可爱的保温杯过来。 感觉和拉子约会与和直女约会的也差不多呢,岑韵给她带了自己做的小饼干。 今天的罗溪月穿得很帅气,长发和她的皮衣很搭。 “好可爱,你今天就像一个公主!”罗溪月搂住岑韵的脖子。她好喜欢岑韵今天穿的裙子,“你的手套和我的衣服是一个颜色!你贴的什么睫毛?啊?是你自己的睫毛吗?直接刷睫毛膏就这么好看吗?宝宝,你好可爱啊。” 岑小姐在一声声赞美中迷失自我。 “今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请交给我吧!”岑韵宣布。 两个女人立刻挽到了一起。 岑韵选择的约会地点又是那种犄角旮旯的小巷子,她拉着罗溪月一顿乱钻,最后停留在了一个卖糯米饭的小摊前。 “奶奶,我要一份五块的,一份八块的,都要辣椒,要豌豆泥,要榨菜,五块的香肠火腿双拼,八块的只要香肠。” “你把我带到小学门口来吃路边摊吗?”罗溪月发现这真就是小学门口。 “超级好吃,我以前打车过来吃。”岑韵跟她保证。 今天是周六,老巷子和老小学都很安静,罗溪月以为她们现在就会开吃,结果这里并不是终点。她们穿过一片农贸市场,又走过一段河岸,最后拐进了一家招牌都还没点亮的小酒吧。 “谭老板,我来啦。”岑韵按响了门铃。 一个胖胖的胖子出来给她们开门。 “给你带了糯米饭。”岑韵把八块钱的那份给胖子老板。 老板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把她俩领了进去。 “人家还没开门。”罗溪月小声跟她讲。 “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我提前跟他说了,他专门为我们开的门。”岑韵带她走进了小店。 小店大概只有七八个座位,烹饪台是开放式的,墙上、吧台上钉满了各种照片。 “鸟类的照片。”罗溪月好奇地看着这些照片。 “我们是观鸟认识的。”岑韵说,“你知道观鸟吗?就是带着望远镜、相机之类的去看小鸟。” 谭老板认识岑韵,也认识宋楠,他们相识在杭州,那时候谭老板才开店,岑韵和宋楠还是研究生。 “你挺会玩儿啊。”罗溪月完全不懂什么叫观鸟,“你说的宋楠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完全不是,我们是好朋友。”岑韵和她解释,“我们是独身主义者。” 独身主义者?罗溪月心想这是什么罕见物种。 “不喜欢男生,也不喜欢女生吗?不谈恋爱多可惜啊。你情人节一个人过吗?” “今年情人节我们去拍了蓝大翅鸲。”不善言辞的谭老板给她们一人上了一杯酒,“朗姆酒,古巴,15周年的。” “哈瓦那俱乐部?”罗溪月显然很惊喜。 “当然。”谭老板对她点点头,“小岑说得对,您果然是个行家。” 朗姆酒是最常见的基酒,但很有有人追求高品质的朗姆酒,毕竟鸡尾酒很多时候用不着这么好的原料。 “我不是很懂鸡尾酒,但是朗姆酒我懂一点,”岑韵跟罗溪月说,“上次在你那里,我觉得你的鸡尾酒很不一般,不是那种普通调味酒的口感,我就觉得你用的基酒绝对非常好。” 罗溪月品了一口,嗯,不错,她点点头,是她记忆中古巴朗姆酒的味道。 “所以,你不交男朋友,你看小鸟,抓虫子,喝酒?”罗溪月笑着和她干杯。 “还会去看航展,烹饪和做标本。”岑韵也跟她干杯,“这么忙,我交什么男朋友?” 不理解,罗溪月不理解。 “你……不渴望,嗯,不寂寞吗?” “完全不寂寞!”岑韵这么多年根本不知道寂寞是什么,“倒是你,嗯,交那么多女朋友,不会觉得闹哄哄的吗?” 跟开后宫似的。 “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罗溪月从不觉得女生会闹哄哄的,“女生很可爱,不会觉得闹哄哄的。” “你喜欢可爱型的,那你为什么会找秦医生啊?”岑韵发现罗溪月喜欢的好像是甜妹,因为她朋友圈里和她贴贴合影的都是甜妹。 秦医生哪点可爱了,她是那种典型的alpha气息的女生。 “她不一样,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的。她家开医院,我家开药厂,认识很多年了。” 她们交谈的时候,谭老板又给她们上了一杯酒,这次是调过味的。 这酒显然在国内卖不出去,谭老板在Negroni里加了砖茶,简直就是苦味浓缩剂。 看来谭老板也有一些给朋友的私人菜单。 是烈酒,趁着还没喝醉,罗溪月和胖先生交换了名片。 “你们慢慢聊,我给你们做菜。” 菜品比较简单,上了一碟酸辣汤汁腌制的蔬菜,一份炸蘑菇,一份猪颈肉,还有她们自己带过来的那个糯米饭。 烈酒,浓郁的灯光,装满各色硬币和票据的玻璃罐,墙上的蓝天和小鸟,确实是奇妙的体验。罗溪月就在这座城市出生,她却不知道在这里还有这么有趣的地方。 “十月的时候,我们会带上露营灯去喇叭沟露营,晚上扎好帐篷,我们打开露营灯,虫子就会自己聚拢过来。”岑韵跟她讲她们采集虫子的事情,“早上的时候我们爬起来去拍北长尾山鸲。” 岑韵给她指墙上哪个是他们拍到的北长尾山鸲。 嗯……罗溪月感受到了,岑韵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一般只会在少年儿童的身上留存。她像是一个精灵,不带性别的那种,她的心没有跟随身体一同长大,她干净得就像一桶透明的水。 “你会觉得多人恋爱的关系很奇怪吗?”罗溪月很好奇她会对此有什么看法。 “会吧。”岑韵老实地说。 “可是你们不是也同时交很多朋友吗?” 朋友和恋人,有什么不同吗? 对,朋友和恋人有什么不同吗?岑韵没有谈过恋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宋楠和谭老板一起去钓鱼,自己绝对不可能生气,她和宋楠一起去爬山的话,谭老板也绝不会为此吃醋。 为什么不能同时有多个恋人呢?如果我们确实彼此相爱。 这时,罗溪月在岑韵手机相册里那堆鸟鸟、虫虫、鱼鱼的照片中发现了一张人物照片。 “这是?” “这是小江。”岑韵看了一下,“我同事瞎拍的。” 拍摄者——黎娜娜,她那天恰巧拍到她俩同框,拍完就立刻兴奋地给她发了过来。 “她就是小江。”罗溪月仔细看着照片。 真的不吃醋吗?!岑韵观察着她的表情。 “这不就是清冷版的秦仪吗?”罗溪月笑着对岑韵说,“秦仪这家伙真是自恋。” 你真是不吃醋啊!岑韵大吃一惊! 开放式关系里的各位的精神状态真令人羡慕! “你会喜欢小江吗?说实话,小江这种长相,女孩子也会喜欢吧。” “不会。”岑韵赶紧辩白,“就是好朋友,完全没有超越友谊的想法。” 嗯,那你确实挺直的,罗溪月没有怀疑。 “那拉拉……会喜欢上直女吗?”岑韵突然问。 “当然!”罗溪月大笑,“爱上直女是每个拉拉的宿命!” 哈哈哈,罗溪月说出了那句拉圈的经典名言。 嚯?岑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烫!看来今天是真的喝得有点多了。 第39章 灰姑娘人鱼公主 江栎川不知道岑韵有没有来过私人部,反正她是第一次来。大楼并不高,外立面也不觉得金碧辉煌,但徐昭跟她介绍,说这栋楼本身就是古董。 徐昭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楼里面也到处都是真古董。江栎川现在算是知道固定资产系统里那些:动物、艺术藏品的分类是用来干嘛的了。 “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好穿工装来。”江栎川穿的私服,看起来不伦不类。 “大家的工作服不一样。”徐昭带她进了一个房间,拿起一套西服给她,“试试合不合适。” 徐昭没有离开,他只是转过身去,但江栎川没有磨叽,她立刻开始换衣服。 “换好了,鞋子呢?” “鞋子?”徐昭转回身,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这家伙穿着马丁靴。 徐昭不是真的仙女教母,没办法给她变出一双皮鞋来,所以男人还是不够了解女人!成功果然要看细节。 “找你朋友去借鞋子!快点!”江栎川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半了,而她对一会儿到底要搞什么活动,活动有哪些流程还一无所知。 徐昭的朋友接到电话后去找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双勉强合适的。 但是还是比江栎川小了半码。 “勉强行。”江栎川换上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可恶,这双不合脚的‘玻璃鞋’还是双恨天高! “一会儿你准备怎么做?”徐昭只关心正事。 我一会儿摔倒在皇后面前!以此博取她的同情!行了吧?!江栎川很想这么说,但是对徐昭这种没有幽默感的人还是算了。 “你准备怎么做?”江栎川以为对方多少该有点计划。 “我在这里等你,”结果徐昭这么回答她,“我长得太醒目了,进入会场很容易就会被人记住。” “……”算了,江栎川不想问了。 “你回来。”徐昭又叫住她。 “……” “把衬衣扎进裤子里。”徐昭提醒她,然后他说,“你走吧。” 江栎川面无表情,转身走出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的确是个执行力很强,情绪又稳定的人,徐昭肯定自己:我果然没看错人,我可真是太棒了。 出门后,江栎川没有立刻去找徐昭的朋友接头,她先去了趟洗手间。 私人部的洗手间都这么高级,江栎川找了个角落的化妆台,一边看活动方案,一边掏出口红给自己补了一下。然后她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这种微笑,哼哼,肌肉记忆果然是最厉害的,江栎川的脸到现在都还能准确地做出这种礼貌的、温柔的但又不那么迷人的笑容。 走出卫生间,穿过走廊,上电梯,出电梯,直走,江栎川见到了徐昭的朋友。 “方案看完了吗?”那朋友问她。 “看完了,谢谢。”江栎川把资料还给他。 朋友示意会场就在他身后:“喏,你的名牌。”对方帮她把名牌别在了西服上,“我不知道徐昭想做什么,但是还请小心点,别让人真的记住你。” “?” “因为你别的是我的名牌。”男人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江栎川看了一眼名牌:王昆仑。 好吧,昆仑兄,谢了,昆仑兄。 此时,门后面,会场里的音乐发生了变调,片刻后,轻微的嘈杂声传了过来。江栎川和王昆仑对视了一眼,他冲她点点头。 试试吧,江栎川推开门,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不去做的话又怎么知道呢? 今天的活动主题是珠宝,那位太太对此兴趣并不太大,她应该是陪女儿过来看看的。私人部请的是一名拍卖师,讲解之类的环节大概就四十分钟。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两位主角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侧门进来了一个人,她非常自然的汇入人群,就像是主办方提前安排好的某个工作人员一样。 楼下的那个房间里,徐昭站在窗前,看着眼前的江水发呆。这种现场,人物众多,所有环节环环相扣,不会有任何间隙……他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能做什么,因为想不到任何办法,他才决定直接带江栎川过来。 他的朋友对他说:她是谁?你太激进了。 对,谁都会认为这太激进了,但其实,江栎川,我认识你的时间,可能比你认为的要早。 要早得多。 从第一面起,我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你。如果连你也会让我失望,那我认输。 徐昭看着窗外灰黄色的、冰冷的江水。 ……如果连你都做不到……那我心甘情愿,认输。 十一点,活动结束,宾客的专车离开了。这一个小时,没有任何来电,王昆仑本人也没有来过。 大概十分钟后,走廊上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稍后门打开了,进来的是江栎川本人。她一进来就拉了把椅子坐下,迅速挣脱了那双鞋子。 怎么样?一无所获吗?不过一无所获也不算很糟的结果。 江栎川掏出手机,发了一个联系人信息给徐昭:“这是她助理的电话,收好。” “助理?”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她的行程是临时发生变更的吗?”江栎川觉得自己的脚都要断了,“我在想,这一定是某个人闯了祸。”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位助理的失误导致她们要今晚才能离开这座城市,今天的私人部一行不过是弥补错误的一环。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难逃琐碎的事情,更何况这只是富豪,又不是要员,他们雇佣的私务团队不可能全是精英。 当然,全是精英也有可能犯这种错,江某人自己不也才犯了一次吗? “所以你并没有去……” “当然,我带着王昆仑的工牌!”江栎川觉得徐昭还怪天真的,“而且那种场合下,你觉得主角会有落单的机会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办法悄悄跑过去,给她手里塞小纸条?” 她示意徐昭转身,她要换衣服了。 “那个助理今天果然也在队伍里,看情绪状态,一眼就能识别出来。”江栎川进去观察了一圈,很快锁定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一直在团队的最外围,所有人和他都保持着距离,“一看就是才闯了祸的样子,畏缩不前,慌张不安。” 主角不会落单,但小伙子会,讲解和试戴的环节结束后,私人部的保留节目是到天台拍照——因为这里是整条街唯一能够一览江景的地方。 是他们集团私人部的核心竞争力,深受各位太太、小姐的欢迎。 果然,两位主角的情绪高涨了起来,摄影师和茶会都已就位,围聚的人群也终于稍微散开。 此时,江栎川主动靠近她的目标,和他打了招呼。 “方便打扰一下吗?”江栎川礼貌地问他。 “当然可以。”小助理的反应显然是个新人。 江栎川明白事情稳了。她以‘可能会邮寄一点资料’为由留了他的联系方式。这种小事他用不着请示自己的上级,当然,他的上级这会儿也绝对不会有空。 这件事太小了,江栎川可以肯定,他估计出门不久就会忘记。 “这个助理有什么用?”徐昭承认江栎川的方式非常稳妥、非常巧妙,他也惊喜于对方的思路如此清晰,对信息的捕捉如此敏锐,“但这一切有什么用吗?” “这样的私人岗位很辛苦的,而他们的雇主往往很苛刻。”江栎川很肯定地说,“他很大概率不会再留在现在的岗位了,当然,也可能直接被解雇。” “……” “只有这种人,才会毫无顾忌地把手上掌握的信息变现。”江栎川对徐昭说,“而且,只有和这种人合作,我们彼此之间才会毫无风险。” “……” “我换好了。” 江栎川小心地摘下西服上的工牌,把它交到徐昭手里:“帮我向他表示谢意,也请帮我转告他:请放心,没人记得这个名字。” 江栎川有留心,小伙子存电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过自己的工牌上写了什么,她怎么说,对方就怎么记。 “所以,你成功地留了你的电话?”江栎川的操作如此精彩,徐昭难得的一笑。 “我留的是你的电话。” “……”徐昭笑容消失。 江栎川把西服叠好,鞋子摆好:“所以,之后好好和他聊一下吧,我真的很需要他们在这座城市的住址、行程以及各种你能问到的和隐私相关的信息。” “谢谢啦!”江栎川朝他做了个再见的姿势,“拜拜。” 岑韵喝着小酒和罗溪月畅谈花鸟鱼虫的时候,可怜的江栎川在家里泡脚。 江栎川穿着那双鞋站了那么久,走了那么多路,还要保持笑容,这遭遇,美人鱼上岸想必也不过如此!简直就是酷刑! 清杉集团……还有徐昭……江栎川深感背后有许多隐情。 为什么他要阻止我进秘书室……哦,不……应该是,他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把我留在数据岗?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咕…… 江栎川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起来……已经一点了,她还没吃饭! 对对对,先吃饭,她想起冰箱里还有冻饺子,只要她站起来,走进厨房,用微波炉叮一下就好。 但是!我的腿好疼啊! 江栎川在椅子上挣扎,她的猫好像也很急切,绕着她直转圈。 “喵!”猫对着大门大叫。 “别叫了,她今天不在家。”不知道怎么了,和豆豆相处久了之后,江栎川觉得自己好像能听懂猫语了。 “喵!!!” “别骂了。”江栎川觉得自己真的听懂了。 这猫在骂人,还骂得好脏…… 第40章 爱的容量 ‘准备回家了吗?’下午两点半,江栎川终于扑腾进厨房,吃到了冻饺子。 叮完微波炉后,房间突然停电了,江栎川查了配电箱才发现,是电费用完了。所以,现在她需要换上衣服,拿上电卡,走!到小区外面的便利店冲电费,然后再走!回小区找物业把电费给她充上。 可以直接多给一点钱给物业,请他们帮个忙吗? 老小区根本就不存在这种服务!物业甚至没有可以打通的电话! ‘准备回家了吗?’ 小江看着微信对话框,那边久久没有回音。 感觉度日如年…… 岑韵却感到时光飞逝!一转眼就过了三点,谭老板要准备开始正式营业了,她们和胖兄告辞。 “学会唱歌后,来参加我的乐队。”胖胖的谭老板嘱咐岑韵。 他是酒保、厨子,同时也是贝斯手。 “哈哈哈哈,好的!”岑韵给谭老板画饼。 “你还会唱歌吗?”罗溪月惊喜地问她。 “不会啦,我是一只小青蛙。”岑韵悄悄跟她说,“我只会呱呱呱。” 哈哈哈!罗溪月哈哈大笑。 “走吧,去我家!” 罗溪月的家在市中心,到哪里都很近,在家里她还要亲自给她摇酒喝呢。 “原来这里是别墅啊。”岑韵之前以为这一片只有公园。 “只是联排啦。”罗溪月还是居有定所的,但她一般不会带妹子过来。 岑韵是例外,因为大概只会做朋友。 开放的友谊关系?罗溪月觉得这也是一次有趣的尝试。 罗溪月的家,是岑韵完全没想到的状态,这位女士显然也有收集癖,她的房子有四层,但是每一层都塞得满满的。 到处都是画、工艺品、还有书,客厅里还有钢琴和其它乐器。 “酒在地下室,我去拿,你还能再喝一点吧?”罗溪月和她确定,“我带给你的那个醒酒汤,你要不要再来一些?” “不用不用,我有一斤的量。”岑韵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江栎川,但是还可以。 “那你随意逛逛,桌上有零食。” 罗溪月去恒温室选酒去了,岑韵拿了一包仙贝,边吃边在客厅转转。 岑韵看到书架上的书都是医学的,书架上放着的相片都是罗溪月和秦仪的双人照或者单人照。 还有她们小时候的照片。 啊……岑韵感慨,罗小姐小时候就这么漂亮,秦医生小时候就这么……哈哈,就是那种一看就能看出她是个拉拉的那种表*情。 两个小姑娘都穿着裙子,但是秦医生的表情明显不一样。 罗溪月拖着酒上来,看到岑韵正在看相片:“没想到吧,我也是学医的。” 岑韵看到了她的毕业照,确实没想到,她们竟然是同学。 “我不太喜欢学习,”罗溪月跟她说,“我本科毕业后就转行了,秦仪好像天生就决心要做医生,她真的很努力。” 秦仪喜欢医学,除了恋爱,她的所有心思都在工作上。 牙科有这么博大精深吗?岑韵是外行,她不懂。 “她们主要学习脑袋。”罗溪月一边做酒,一边给她说,“牙科要学习整颗头,说起来真羡慕啊,她们一组就能分到一颗属于自己的头呢,我们这些人都是共用一个的。” 一个……头。 “给你看看这张照片!”罗溪月放下酒瓶,跑到书架前,拿下一个相框:“是不是很可爱,你猜这是哪里?” 照片上是一块正在‘咧嘴大笑’的骨头。 “这是你的第五颈椎,最可爱的一块骨头。”罗溪月拉起岑韵的手,帮她找到那个位置,“如果遇到难过的事情,摸一摸这里,想想自己的第五颈椎笑得这么灿烂,会不会变得开心?” “……”岑韵在认真地摸自己的颈椎,“怎么了?” “没什么。”罗溪月放开手——她真的太可爱了,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只做朋友…… “传说strega来自女巫之城,所以里面会有这么多奇怪的草药,听说喝了会有奇特的功效。”罗溪月把酒递给她,“因为又是烈酒,所以我要确定一下你还能不能继续喝,啊,张嘴。” 罗医生虽然早不干医生这一行了,但是她家还是随处都是手电筒,她朝着岑韵嘴里照了照:“不错,喝吧。” “啊!”岑韵尝了一口,“好混乱的味道!你和谭老板的风格好像!” 都喜欢这种浓郁的感觉! 岑韵不是那种只喜欢喝甜甜水的姑娘,罗溪月就知道她会喜欢:“不要喝太多,这可是有魔力的药水。” “什么魔力?”岑韵才不信呢。 “喝完就会发大财。”罗溪月说。 意大利人怎么会许这种愿望呢?女巫做这种草药酒是为了留住爱情。 会有效吗?罗溪月看到岑韵喝了一大口! 嚯!岑韵抬头四十五度——来自意大利的力量啊!请把自己注入到A股里吧!(意大利:?) 嗯,看来是没效果,罗溪月看着岑韵脸,感觉意大利女巫的功力不行。 “这是什么?”岑韵在架子上看到了好大一叠被夹起来的票据,“机票?” “嗯,秦仪去美国的时候,我去看她留下的。”罗溪月说,“美国真远,幸好她现在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想把她甩了。” 岑韵看着手上沉甸甸地,像板砖一样重的票据,心想……你们,你们这是真爱啊。 都拥有这样的爱情了,还不满足吗? “来,小青蛙,让我听听你唱歌到底是不是呱呱呱。”罗溪月打开钢琴盖。 这钢琴原来不是装饰…… 当然不是装饰,音都是准的。罗溪月弹了几个音:“我随便弹,你随便唱。” 喝多了,绝对喝多了,岑小姐真的跟着唱了起来。 哈哈哈哈,罗溪月眼泪都笑出来了,这种长得像公主一样的女孩子,不应该是天生的百灵鸟吗?为啥岑韵唱歌没有音高?她真的很像一只小青蛙! 但是她很敢唱,大声乱唱。 是一只快乐的小青蛙。 “你真的很适合来我家,”罗溪月后面都笑得没力气了,“我突然发现,我家的装修好像都是为你准备的,你就是一个快乐的小公主。” 罗溪月的家就像是那种动画片里出现的,森林的城堡。她的房间里都是各种博古的架子,客厅大窗户外面,种了一颗特别美的榕树,挡住了远处现代建筑,树下没有种别的,全是成片的,自然生长的绣球。 “更像是我爸爸喜欢的风格。”岑韵趴在钢琴上跟她说,“我爸爸就喜欢把我的房间布置成公主房,我都二十多了,我的卧室还是公主房。” 我的小公主啊……岑爸总是这么叫她,到现在,她爸还是这么叫她。 “你是为了经营药厂才去学医的吗?”岑韵好奇。 “不是,我当时就是随便学学,我也不会去经营药厂,我不喜欢那些东西。”罗溪月是个喜欢自由的人,“我喜欢酒,喜欢音乐,喜欢谈恋爱。你呢?你是因为喜欢才读金融的吗?” 岑韵愣了一下,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就这么顺风顺水地读完了书,参加了培训,进入了岗位,她不像罗溪月,她没有想过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但不论喜欢什么,她大概都接受不了这样‘自由’的生活,她的脑子和她爸妈一样,对于‘稳定’有着偏执地追求。 就像对于感情,她很难理解这种多对多的关系一样。 “你如果见到秦医生和小江在一起,你,你真的不会生气吗?”岑韵只在她的e盘里看过这种关系。 但那只是橙色小说……,不,就算在橙色小说里,这样的关系也很难善终。 “不会啊。”罗溪月其实也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她随心所欲地长大,随心所欲地恋爱,随心所欲地经营自己的人生。 她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会有‘吃醋’的情感,为什么这种情绪她自己就完全体会不到。 不论秦仪吻的是她还是别人,她的心情都很平静。她爱她,她吻别人她也爱她。 我们只是会爱上不同的人,然后又乐于分享而已。 仅此而已。 “那如果……”岑韵的话被来电打断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谁啊?岑韵还是接起了电话。 “……” 不是广告电话吗?罗溪月听到电话那边是个女的在哭,岑韵的表情挺诧异的。 “你打错了。”听了大概五分钟,岑韵这么跟对方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谁啊?”罗溪月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是对方那女的情绪挺吓人的。 “工作,”岑韵无奈地说,“我干人事的,我们那儿一个男员工婚后出轨,他老婆闹到单位了,不知从哪儿弄到了我的电话。两个人家境都很好,衣食无忧,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愿分手。” 这种事见太多了,真令人心烦。 我也爱你爱上的人,这种事情真的能在现实中发生吗?爱的容量真么会有那么大吗? 也许两件事情并不能直接类比,但人类的心真的能够强大到处理那么复杂的情感吗?如果可以,为什么几乎没有见过成功的案例? 她们还想聊,但岑韵又发现了一条未读信息,是江栎川发的!她两点过就发了! ‘准备回家了吗?’——江栎川。 ‘你还在等我?’——岑韵 ‘在!’——江栎川信息秒回。 “不好意思!我今天可能要提前回去了。”岑韵跟罗溪月道歉。 江栎川这家伙,为什么不直接打个电话呢?! 才五点呢,罗溪月还准备了一部电影,想着用电影醒醒酒,这样她们一会儿就还能接着喝点别的。 这时,她们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傍晚的雨,电影,酒,甚至今天还是星期六!多棒的夜晚!她还有那么多房间,就算岑韵要留宿都没有问题。 “真是不好意思!” 但岑韵还是执意离开。 “没关系,以后我们再约。”罗溪月帮她找了把雨伞,又把她送到门口,大方地和她告别。 回到家后,她想了想,然后拨通了秦仪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罗溪月听到电话那边有女人呻吟的声音。 “你怎么了?”秦仪问她。 “没什么,”罗溪月玩着自己的头发,“想你了,现在来找我。” “不是说今天不约吗?”秦医生笑她。 “不可以又变成要约吗?”罗溪月反问。 她听到电话那端的呻吟停了,然后是有人下床的声音。 没有说再见,通话断了。 岑韵回去找江栎川,秦仪过来找罗溪月的时候,可能她们谁都没有想过。 答案也许根本没有那么复杂。 爱的容量其实一点都不大,自己的坦荡笃定,无非是自认自己永远排在爱的首位罢了。 40-50 第41章 成年人和小孩 幸好罗溪月的家其实距离并不远,打车也就二十分钟。 回到家,看到江栎川弱弱地举着电卡,岑韵吃惊地问:“你摔倒了?” 她看到江栎川像老奶奶一样坐在沙发上,腿上还盖在毯子。 “不不不,不是。”江栎川赶紧摆手,“我……” 吓死了,还以为你腿摔折了呢,物业快下班了,岑韵先拿着电卡出去充值了。 大概十五分钟后,房间的灯重新亮了,厨房发出了冰箱启动的声音,猫的饮水器也重新开始工作,岑韵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弄的?”她把电卡放进江栎川那个专门收纳卡片的抽屉里。 嗯……江栎川不敢说是和徐昭去私人部弄的…… “我……”江栎川不自觉地缩紧了拖鞋,“我就是腰突然有点不舒服。” 她还假装捶了捶自己的腰。 腰不舒服?岑韵搬了张椅子坐下,刚才被风一吹觉得酒气上来了,她觉得脑袋有点晕晕的。 “你呢。”江栎川闻到岑韵身上好大一股酒味!“你和谁在一起啊??” 喝了这么多! 岑韵哪敢说自己约了秦医生的朋友:“大学同学聚会。” 大学同学?哪个大学同学?她俩是一个专业的前后辈,大多数人江栎川都是知道的。 这就纯属岑韵发挥失常了,她脑子现在顿顿的,思绪不清,只想睡觉。 脑子已经不好使了,但是她还是没忘记自己想问的问题:“你到底怎么了?”岑韵看她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样子很好笑,“腰疼的话,你坐那么直干啥?” 是了,腰疼不该坐这么直,等等,腰疼应该是怎样的……江栎川努力回忆。 “也不是单纯腰疼,就是稍微有点不舒服,不过不是肚子不舒服!就是稍微有点不方便走,不方便出门,刚才我打了好几次物业的电话没有人接,要不我也不给你发短信了……其实也还好啦,电费而已,也不用这么急,明天充也可以。”江栎川很紧张,因为她的脚贴满了创口贴。 “我就是当时可能……”江栎川还在想怎么圆回来,突然,听到了“咚”!的一声。 她扭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岑韵在椅子上睡着了。 手机掉在了地上都没有醒。 “岑韵?岑韵?”江栎川叫了两声,结果对方完全没有醒。 “喂喂,会着凉的,你醒醒。”江栎川认真喊她,甚至还伸手推了推她,但对方完全毫无反应! 这是喝了多少! 和谁啊?! 江栎川没有办法,只有尝试挣扎着爬起来。 那双鞋,真的很精彩,不单是恨天高,还是漆皮的,甚至感觉还是双新鞋!超级硬!脚上的伤还好,都只是破皮,但是腿真的很疼。 回家之后才发觉,腿比脚还疼。 “岑韵?”江栎川扶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岑韵眼睛都没睁开。 没办法了,反正就离卧室几步路,江栎川把她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嘿嘿,岑韵在梦里不知道笑什么劲,嘿嘿,她就一脸傻笑。 迷迷糊糊之间,岑韵的脑子想起了她最近特别想买的一套羽绒被,那套羽绒被是高级绒的,又轻又暖和。主要是天气还不够冷,家里没地方放,岑韵一直想着,想等到降温,就立刻买入,今年冬天她要盖这个。 摸起来好柔软,好舒服啊……岑韵的手忍不住在被子边缘捏了又捏……我现在盖着的是?我到底是买了还是没买啊……岑韵想,她鼻子又嗅了嗅……好香啊……好熟悉的香水味…… “啊!”岑韵尖叫了一声,睁开眼,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你醒啦?”江栎川在她旁边问。 “啊!!!”岑韵又尖叫了一声,一把掀开了被子,“我的裙子!!!” 欧根纱真的很难伺候,岑韵看到裙子被压成了一团,心疼坏了。 “我怎么就睡着了。”岑韵完全没有任何记忆,“你该帮我把裙子脱了啊……” 我帮你脱裙子?!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江栎川直接绕过了这个问题。 “你好像喝断片了。”江栎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从六点过一直睡到现在。” 现在是晚上十点。 “你嘴巴里一直说着什么小青蛙之类的。” 你还有唱歌哟——江栎川不忍心告诉她这些。 啊……岑韵捧住自己的脸……我……我不会…… “我还说了什么?”岑韵紧张,她害怕自己把罗溪月的名字说出来了。 其实她完全是担忧过度,因为江栎川根本不知道罗溪月是谁。 那天,秦仪和她说,要不要去见一个女生,她用的词是‘一个女生’,江栎川当时还单纯的以为是朋友,当她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才发现事情超乎想象。 秦仪开始给她介绍这是一种正常关系,后面她的重心全放到了‘关系’本身上去,至于那个‘女生’是谁,到最后她也没机会说,当然,江栎川也没兴趣听。 岑韵和江栎川在床畔进行小学生对话的时候。 秦医生正和罗小姐开展成人交流。 “怎么突然跟我打电话,直女果然对你不感兴趣吧?”秦医生问罗溪月。 “恰恰相反!”罗溪月反驳,“岑韵是个性格超级可爱的人,不论做情侣还是做朋友,我都会喜欢。倒是你的那个江栎川,我感觉也就还好吧。” “江栎川也来了?”秦仪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岑韵给我看了她的照片,也就那样,小明星级别的长相,不至于让我一见钟情。” “你还要到她照片了?”秦仪心想,我拍了半天,就拍了个轮廓。 “没有,我在岑韵手机上看的。” 秦仪有点失望,躺了回去。 “哈,好痴情啊。”罗溪月嘲笑她,“你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同类型。” “我们是同类型吗?”秦仪又爬起来,把罗溪月按在身下,“我们可不是同类型,她是那种把手铐……”秦仪凑近罗溪月耳边,说的内容逗得她大笑。 “不信,她看起来一本正经。” “所以想让你信啊。” 罗溪月在笑,但确实不太感兴趣,她反倒是想起了今天那个原本要和秦仪过夜的女孩:“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过来。” “这种事情不能勉强的啊。” “你突然离开,人家生气了怎么办?” “不会的。”秦仪自有自己的办法,虽然不见得高明,但好像一直都有效。 道歉、礼物、转账、鲜花。这些环节好像也成了她放松情绪的一部分,她喜欢道歉,喜欢为别人选礼物,也喜欢转钱,她很多时候还会亲自去送花。 除了江栎川,好像所有人都吃她这一套,不论是哭鼻子的,吃醋的,还是闹脾气的,最后都会觉得,秦医生也许人就是这样,她的爱只能分享,不能独占。 当然,分享也已经很美妙了,如果想要独占那简直就是自己贪婪。 只有江栎川拒绝了这一切,连道歉都不接受。 ‘我不想和你分谁对谁错,我们不一样,就此结束吧。’她的情绪甚至都挺稳定的。 后来的生气是因为秦仪的‘纠缠’。 “那你为什么老纠缠人家。”罗溪月觉得江栎川的想法也没什么错,人家不吃你这套,你有什么办法。 “嗯……”黑暗里,秦仪咬着嘴唇,“不知道,大概是觉得她不一样,就算把她弄哭,都还是很想得到她。” 从不死缠烂打的秦仪第一次沦陷。 “你说的是这种吗?”罗溪月抽出手,从床头柜旁摸了一个手铐。 “你不行,你也不一样”秦仪把手铐抢了过来,“和其他人相比,你也是不一样的人。” 十点,别人的大好春光,岑江两人,一个人在怀疑自己说梦话说漏嘴了,另一个在想是装腰疼合理,还是装腿疼真实。 “你不用送我了,你不是不舒服吗?”岑韵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落荒而逃,“啊!对了,这次你的床单我洗,我全身都是酒气,哈哈,我洗,我来洗。” “不用啦,我只是喜欢整洁,我没有洁癖。”江栎川真的觉得还好,床单被子是她周五才换的。 “你的腿?” “还好!” “你的腰?” “也还好!” “那还要我……?”岑韵和她确定还有没有要做的。 “不用了不用了。”江栎川的脚紧紧抓着拖鞋,很怕露出脚后跟的创口贴。 “那你好好休息吧,幸好还有周日。”岑韵抱着包、大衣、穿着她皱巴巴的裙子逃走了。 希望我真的只有说小青蛙!我可不想闯祸啊!岑韵想要流泪。周日她还要去找秦医生看牙齿,她觉得自己愧对朋友,愧对牙医。 江栎川也不确定岑韵会不会察觉到自己和徐昭的事情。 算了,先想休息的事情吧,一天也就差不多了,毕竟就是酸疼和皮外伤。 结果,第二天,周日,刘科打电话过来,说有个数据要改,请她去一趟。 周日,变成了真的加班。 脚和腿确实已经不疼了,但是又干了一天,周一……啊,江栎川想起了周一的安排,她还要和岑韵带孩子去游乐园! 这样和连续上两周班有何区别? 真的好累啊! 第42章 生日快乐 岑韵原本以为柴婉菲的妈妈会抗拒,没想到沟通还算顺利,她只是嘱咐不要花别人的钱,早点回来就行。 但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小雨,冷飕飕的。 江栎川为了赎罪,破天荒地请了假,来给她们当地陪。 “你笑一笑嘛。”岑韵悄悄拿胳膊捅她。 “……”江栎川尽力了,但是她看到小孩就很难笑出来。 车上,岑韵和柴婉菲有说有笑,但当真到了游乐场,和江栎川站到了一起后,她的表情好像凝固了所有的空气。 岑韵和柴婉菲走在前面,江栎川在后面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她没有不高兴,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岑韵小声给柴婉菲解释。 “没有!没有!江阿姨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柴婉菲赶紧说。 “第一个项目干什么?”岑韵活跃气氛。 因为是周一,又小雨阴天,今天场内人超级少,就像包场了一样,想玩哪个就玩哪个。 “我们去恐怖屋好不好?”岑韵提议,“那里是室内,而且这里的恐怖屋才新修过,据说超级好玩,你害不害怕?”岑韵问柴婉菲。 柴婉菲点点头。 “我也挺害怕的。”岑韵转身拉住江栎川,“我得拉着你。” 你?害怕?江栎川才不信呢,这女人经常晚上看恐怖片,她还一边看僵尸片一边吃烤串。 “江阿姨胆子最大了,你拉那只手。”岑韵挽的左手,把江栎川的右手分给了柴婉菲。 柴婉菲是真的害怕,但岑韵明显是装的。 “你不想丢人就抓紧我吧。”岑韵小声对江栎川说,“你这个胆小鬼。” 这种童话景区能有多可怕,江栎川才不信这些娱乐把戏呢。 江栎川从来不关心游乐场之类的东西,所以她不知道,这些以前只有公主童话的公司,后来也有制作很多恐怖题材的ip。 才进入恐怖屋,她们就听到有游客在尖叫,准确地说,是一个男游客的尖叫……肯定是那个男的太胆小了,江栎川想,那些塑料人有啥好怕的……好笑…… 进去后,闸机门关上了,她们上了恐怖屋的小机车。 小机车有三排,一排三人,她们只坐满了第一排,后面是空的。 “准备好了吗?”工作人员亲切地问她们。 “准备好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栎川对别人说。 上一次去游乐园这种地方是多少年前?好像是高三结束吧?现在科技已经发达到这种地步了吗?小机车启动后小江同学感到震惊。 恐怖屋这种东西已经和极速列车那种项目合并到一起了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强的失重感?为什么还有水路?为什么这么长!!! 特别是!为什么能这么长!她们在里面起起伏伏地坐了二十分钟! 实际体验比二十分钟可长多了,每次江栎川以为小车要进入终点的时候,车就又开始爬升!而且后两排还是空的,一点阻隔都没有,感觉那些恐怖的东西就在你脖子后面追! “啊!好刺激!”出来后柴婉菲还没缓过劲,“我嗓子都喊哑了。” “是的,是的,我也是。”岑韵附和。 “……” 江栎川没有说话,因为她自己知道,岑韵根本就没有叫,车上唯二发出惨叫的人是小朋友和她自己! 她把岑韵的手都捏红了! 哈哈哈哈,不知岑韵是不是早有预谋,她笑得超级开心:“现在我们去玩旋转木马。” 这才是游乐场该有的项目嘛! 江栎川希望后面再别搞这么刺激了。 但在旋转木马上,那么漂亮的灯光,那么迤逦的场景,岑韵拿着她的专业相机,把所有人拍得像鬼一样。 柴婉菲看着照片,陷入沉默。 小姑娘今天显然是专门打扮过的,穿着小裙子,梳了可爱的发型。 结果得到的照片不是表情崩坏,就是姿势诡异,好不容易有张能看的,结果聚焦聚到了马脸上。 “这是什么?”江栎川这下可以嘲笑岑韵了,“背景清晰锐利,人物如奶油般化开?” “人怎么那么难拍,拍动物只要框进去就行了。”岑小姐根本不反思,她觉得大家就长那样。 “算了算了,我来吧。”江栎川感觉小朋友都快崩了。 幸好今天没有什么游客,她们又坐了一次。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江小姐只用手机就拍出了日剧的感觉。 “快发给我!”柴婉菲超级喜欢。 “等一下,我帮你p了传你。”小江虽然冷脸,但服务依旧到位。 “谢谢姐……阿姨,再帮我和岑姐姐拍个合影吧。” “你们不要站在这里,你们站过来。”江摄影师进入了状态,“岑韵,你不要张牙舞爪的,你这样站,对对!婉菲你这样,眼睛不要看镜头,看这边。” 所以,根本就不是尼康的问题,是人的问题,江栎川拿着尼康照样拍出了超柔美的人像。 “手机拍的我一会儿p好了传你,你可以发朋友圈,相机拍的我回去处理了发你邮箱。”江摄影师拍了好多,柴婉菲觉得张张都美,张张都舍不得删。 “我们也一起拍一张吧。”柴婉菲对江栎川说。 “……” 相机现在又交到了岑韵手上。 “没关系,岑姐姐,这张你拍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柴婉菲鼓励她。 “放心!”岑韵超级自信。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柴婉菲拥抱了江栎川。 “谢谢!” 她拥抱江栎川的时候,小声对她说。 谢谢你们! “诶!这张拍得很好呢!这张拍得超级好!”岑韵大喊。 没有刻意的构图,没有摆出自己最美的角度,但这也许才是生活照最有意义的一面——两个人真情地拥抱, 不是最美的样子,但是充满了真实的感觉。 “我们去吃饭吧。”柴婉菲主动说。 她妈妈有嘱咐一定要AA制,所以她们选择了园区里最便宜的餐厅,像三个中学生那样,一起选了餐,选了团购券,然后转账给岑韵,岑韵来下单。 “江阿姨,你为什么总这么严肃啊?”柴婉菲突然打直球,“你不喜欢小孩子吧?” 江栎川被可乐呛了一下:“也不算是。” “就是,你为什么这么严肃?”岑韵也跟着说,“她平常会笑的。” 看到领导还能笑得超甜呢! “是不是针对我们?”岑韵故意起哄。 “当然不是,”江栎川觉得可能很难有人能理解她,“主要是,我从小就在带小孩,想到带小孩就让我很头疼!” 小时候,去游乐场之类的活动,那帮大人们根本就不会来,他们总让江栎川自己带队。这帮亲戚,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她堂姐选择综合征,选择去哪儿排队就得想半天。她堂妹玩起来根本不管预算,花钱如流水。表哥那个大笨蛋就更不说了,不停的上蹿下跳!有好几次,江栎川还得到广播站去播寻人启事。 所以一想到游乐场,小江的心情就是崩溃的,完全不是针对谁。 “堂姐堂妹还好,我们只是偶尔见面,我表哥和我就是楼上楼下,平常我还要管他学习,这个笨蛋,从小学开始,我就开始给他补课。” 江栎川没说错,是她给表哥补课,表哥比她高两级,但不会做的作业全都是江栎川给他讲的。 别人说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在江栎川这里是真的五年模拟!为了那个笨蛋,她不得不提前多学两年的东西。 “他中考的时候我比他都紧张……”江栎川无语,“我初一,他初三,我给他讲几何,他听不懂,只能给他编顺口溜,让他硬记。” 表哥这家伙,她经常揍,别说当年了,就是现在,表哥看到她生气还会颤抖。 带孩子这个活儿,江栎川已经干够了,她小小年纪就要拉扯三个孩子!所以她对小孩总是又严肃又粗暴。 “他现在在干什么?”柴婉菲不知各中辛酸苦楚,只是觉得非常搞笑。 “他现在是消防员。” 幸好这个傻子考上了大专,不用复读。他考高结束时,江栎川大松了一口气!结束学业后,表哥走上了一帆风顺的人生,他是一个除了学习其他事情都能干得很好的人。 “我学习也挺笨的。”柴婉菲挠了挠头,虽然不像江阿姨的表哥那么离谱,但是柴婉菲知道自己不聪明,“爸爸说让我去学画画,这样的话,对文化课的要求就不那么高了。” 但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 “哎呀,不说不开心的事。”柴婉菲主动结束了那个话题。 “我以后一定成为画家的吧!”柴婉菲对江栎川说。 “啊!……嗯!”不擅长哄孩子的江栎川只会说‘嗯’,只会点头。 “但你真的很坚强。”走出餐厅的时候,岑韵对柴婉菲说。 “并没有……是因为有你们,”柴婉菲挽着岑韵的手,靠着她的肩膀,“那天晚上,妈妈晕倒的时候,江阿姨对我说:你做个开心的孩子就好了。大人的事情交给她,她一定会做好的。” 我真的很感谢她! 虽然她几乎没对我笑过,但是……我知道她和你一样都是最好最好的人。 “虽然江阿姨不笑,但江阿姨很好看,”柴婉菲跟岑韵小声分享,“她平常是不是还做模特?” 模特?是有点那种感觉,江栎川的衣品其实挺脱俗的,比如今天,她俩都是羊绒配长裤,但小江就会给自己搭配丝巾和墨镜。看起来极简又精致,是那种法国时装周的感觉。 “我看到有人在偷偷拍她。”柴婉菲指了指她们身后,“她们肯定以为她是模特!” 是星探吗?岑韵转头的时候,偷拍的人又消失了。 最后,到这一天快结束的时候,那群人还是出现了,不过不是星探,是一群游客打扮的美女。 “可以和您交换微信吗?”为首的美女羞红了脸。 “……”江栎川想要直接逃跑,结果对方执着地拦住了她。 就在她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柴婉菲突然对江栎川大喊了一声:“妈妈!” 啊?妈妈?美女们一下就尴尬地散开了。 “岑姐姐让我喊的。”别人走后,柴婉菲跟江栎川说。 你这是什么恶趣味?!江栎川瞪岑韵。 “这样解决最好啦,”岑韵悄悄说,“要不然我怎么在小孩面前帮你拒绝野桃花?” 哈哈哈,但是太好笑了,岑韵笑得直不起腰。 “岑姐姐,你在笑什么啊?那群姐姐为什么要找江阿姨要电话?江阿姨,为什么啊?”柴婉菲问她俩,结果她俩谁都不说。 “哎,什么嘛,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嘛,快说啦!”小朋友还在追问。 两个大人,一个狂笑,一个扶额。 “说啦!说啦!你们怎么这样嘛!” “走啦,我们去下一个项目了,快走啦!” …… 那天,因为要答应了要早点回去,所以并没有等到灯光秀。但柴婉菲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遗憾,相反,今天她的心里充满了光,五颜六色的温暖的光。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彭秀清的情绪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她依旧每天躺在床上,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当柴汉君的同事提出要带孩子去游乐场的时候,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她就是很累,太累了,她希望这一切结束,她不想想象未来的样子。 大门发出响声的时候,她勉强看了一下表:是九点。 很守时,她想爬起来和女儿打个招呼,但是她没力气,她依旧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根木桩。 屋外有乒乒乓乓的声音,有水的声音,应该是孩子在洗漱。 很快,一切安静下来,她知道,女儿去睡了。 今天还玩得开心吗?想到这里,又有眼泪从她眼眶里流了出来。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她定的闹钟响了,这是吃饭的提醒,医生跟她讲,不能不吃饭,不吃饭是会死的。 “……” 彭秀清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她推开门,想去吃点准备好的饼干。 当她走到客厅的时候,她才发现灯并没有关,餐桌上放着一个小蛋糕——以前,女儿的生日,他们会带着她去游乐场玩一天,结束的时候,柴汉君就会给孩子买一盒这样的蛋糕。 彭秀清走上前,看到了同样的蛋糕,看到了同样的贺卡。 贺卡里是女儿的字迹,但内容却是: ‘亲爱的女儿:祝你生日快乐—— 永远爱你的爸爸和妈妈。’ 第43章 醒来 周二上班,岑韵才知道,周一的例会上,高处挨骂了,钱总拿的是之前审计的事情开的头,整个场面想当难堪的。 吃午饭的时候,宋楠问岑韵:“听说场面很刺激,是不是真的很刺激?” “周一我请假了。”岑韵听到后后怕死了,“高处会不会怪我啊,他会不会想起我没参会啊?” “你请假去干啥了?”宋楠好奇,以前岑韵很少请短假。偶尔请也是和他约着去短途旅游。 “看牙。”岑韵请假理由就这么写的……算是稍微撒了一点小谎。 “你牙齿都烂了你还能啃这么多排骨。”宋楠指着盘子,“你是去镶钛合金牙了?” “还不是怪你排骨做得太好吃了,我左边牙坏了,用右边啃不行啊。”岑韵的牙早解除封印了,纯粹就是借口。 “高处挨骂为什么要想起你啊。”宋楠觉得这事情和岑韵无关,“而且你请假,他不是得同意吗?他自己之前要同意,之后为什么要找你生气?” “我们也有给财务闯祸,最后定稿的时候也是拿出来说了的,”岑韵心想你完全不懂领导,这种事情哪有绝对的,别说有错了,有些时候路过的狗都会被踢一脚,“不知道他那天注意到我没来了不……唉……怎么办,要是他想起来我请假了怎么办……” 周一的事情当然早传了出来,连宋楠这种隔壁楼的人都知道了,徐昭肯定早早就得到了全面的消息。徐昭是不参加这种例会的,秘书室虽然挂靠综合,但是综合的事情本质与他们无关。 他纯粹是作壁上观,但他还是想知道关于这件事,江栎川会有什么看法,她在会上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细节。 结果一查,徐昭发现江栎川当天竟然请假了!她就没参会! 年假! 竟然请年假……徐昭一声冷笑,他不理解周一例会都能请年假的人,他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徐昭冷哼了一声,路过某间办公室的时候,更是对那边投射了一个冷眼。 晚上,岑韵还在瑟瑟发抖,江栎川平静地吃着晚饭,好像无事发生。 “你怎么了?”江栎川笑她像一只颤抖的小鸡。 “你知道的吧,周一的事,你不了解高处,别看他是个老头子,他内心脆弱得很的,肯定气都气疯了。”岑韵超级紧张,“昨天,我们俩不是请假了?简直是完蛋了,谁知道例会上会发生那种事啊。” “你放心,这种情况下,不在会场才是好事呢。”江栎川继续游闲地吃饭。 “怎么说?” 江栎川当然已经听说了,是他们的分管副总、钱总发的火,话说得很难听,还在会上拍了桌子。 “高处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这种丢人的事,看到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啦,少几个人在正合他意。而且,你放心吧,他现在根本没空想起这种小事,我担保,就算要想,他也会先想起我。”江栎川摊手,“但是到现在,他连我都没想起。” 处级都是坐在第一排的,江栎川的位置空着,那么明显,他都没心情盘查。而且江栎川的请假理由连撒谎都懒得撒,就写了两个字‘年假’。 “他万一后面想起来了怎么办?”岑韵很担心,而且……她们俩一起请假……这……这太醒目了,“你真会自我安慰!” “他想不起来的,你不要惊慌失措啦。”江栎川劝她,“根据我的经验,他现在烦自己的事情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情来想这些边角料的事情,你这纯粹就是庸人自扰了。” “喵” “而且,不要像你们高处那样脆弱。” “喵~” “就算被骂了,也不要跟天塌了一样。” “喵~~” “脸皮厚也是很重要的职业素养。” “喵!” 都说猫的速度很快,但是岑小姐的手速简直快得超过眼镜蛇。 岑韵一把抓住了豆豆的猫脸:“你一直在旁边插什么嘴?” 你这个猫!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叫?嗯? 岑韵和猫搏斗,人猫互抽。 “但事情本身绝对不简单……”江栎川话锋一转,“绝对不是因为审计的事情。” “你说什么?”岑韵愣了一下,猫跑了。 “如果是因为这次底稿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在例会上说?他和你们高处上下级这么多年,他会不知道你们高处的性格?”连江栎川都知道高处是个脸皮薄的人,“你想想,为什么钱总会突然发难?” “……”岑韵好像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审计底稿的事情早就汇报过了,钱总当时肯定很生气,因为他们是总部综合,竟然能扣这种分……但是,这也不算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吧,财务也好、物业也好,他们的情况钱总本人怎么可能心里完全没数? 而且钱总这个人虽然脾气很爆,但是很少做这种在例会上当众对处长发飙的事情。而且私下,他和高交情挺好的……毕竟是综合的处长,要是没有他的支持,高也坐不稳现在的位置。所以,他今天为什么急眼? “我们的钱总,应该是被人阴了。” “被阴了?话说,你真的好平静,你的位置是有桌牌的,会上钱总就能直接看到你昨天不在吧。”岑韵真是佩服江栎川的心理素质。 “会,他肯定能看到啊,但是显然我根本无关紧要。真正激怒他的那个人,就不在会场里,阴他的那个人应该是他的同级。” 所以他是被谁阴了呢?看来你们钱总的斗争关系还挺复杂的。 “这种事情反而不要太敏感,偶尔错过了什么会这种小事,不至于就此扰乱心绪。”江栎川站起来收碗,“就算真的出了问题被波及,应对就行了。工作,心态是最重要的,胡猜乱想耗费精力,又毫无意义,如果我是你们高处的朋友,我真的会这样劝他的。” 今天在单位,江栎川就已经感受到高久翔情绪崩了,但她觉得如果一个人会被吓死,那最好就别当领导。 “你今晚不会睡不着觉吧?”江栎川问岑韵。 “……” 江栎川摇摇头,她觉得岑韵可能会。 “我是不是很弱。”岑韵绝望地问。 “没有啦,”江栎川安慰她,“你至少吃饭还很香,哈哈哈。” 面对江栎川的玩笑,岑韵反应不大,还是愁眉苦脸的。 “我觉得你就是会睡不着觉,”江栎川无奈地说,“没别的事了的话,你现在去洗澡,我去洗碗。刚好,等我收拾完,你就躺到床上,我教给你一个百分百入睡法。” 百分百入睡法?怎么,要灌安眠药给我啊? 岑韵冲好澡,换好睡衣,坐到床上,等江栎川施法。 她以为是熏香啊,或者什么穴位啊之类的办法,结果江栎川收拾好屋子后,走进来,让她盖好被子躺好。 “瞪着眼睛看着我干嘛,你闭上眼睛啊。”江栎川笑着对她说,“真的有效的,放心。” 说着,江栎川关上了房间的灯。 “你干嘛啊。”岑韵看到她抱着豆豆过来了。 “把手这样。”江栎川环着手示意岑韵也做这个姿势。 然后她拉开被子的一角,把猫塞进了她怀里。 “就让我和猫睡觉吗?”岑韵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办法?” 豆、岑对视。 岑看不上豆,豆还看不上岑呢!丑猫扭动身躯,准备离开。 “……” 一眨眼的功夫,岑韵就睡着了。 果然是百分百有效,江栎川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确实就是很有用。她伸手摸了摸豆豆的脑袋:拜托,今晚就拜托你了。 豆豆:…… 江栎川:停电那天,她不是故意不回来的,豆豆,不要生气啦。 豆豆嫌弃地看了江栎川一眼,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唉……江栎川又摸了摸猫的头,心想,果然,什么样的领导就会带出什么样的下属。 刘科的情绪也很崩溃,今天和他聊工作的时候,感觉整个状态都是乱的。 他今晚不会也会难以入睡吧?高处带出来的这群科长啊,怎么全都像温室里的花朵。她在分部的时候带出来的那几个经理,就算拿枪顶着她们的头,她们都能睡着! 临危不乱这种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不懂呢?更何况这算什么危……乱个什么劲儿? 江栎川刚帮岑韵压好被角,突然!她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江栎川赶紧出来。 掏出电话一看,竟然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哪位?”江栎川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江小姐吗?”对面和她说,“我是柴婉菲的妈妈,彭秀清,我可以见见您吗?” 放下电话后,彭秀清走出来收拾家务,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清醒地为孩子烹饪饭菜。 不再是方便食品,不再是外卖,是一顿真正的热腾腾的饭菜,就像以前什么事情都还未发生时一样,三菜一汤,荤素塔配。 “吃完了就去写作业吧。”彭秀清对孩子说。 “好的,妈妈!”柴婉菲非常惊喜。 洗完碗后,距离她和江栎川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回到卧室,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从抽屉里拿出项链,戴到了脖子上。 镜子里的自己那么憔悴,那么沧桑,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彭秀清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我得醒过来了,老公,我要醒过来!为了女儿,也是为了你! 第44章 冷血的人 已经这么晚了,没有适合见面的地方,彭秀清和她约见的地址就是上次岑韵和柴婉菲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城市公园。 已经是深秋,夜里很冷,江栎川来的时候顺便到路边买了两杯热饮。 “不好意思,热的东西只有咖啡,就当是暖手吧。”江栎川递给她一杯。 彭秀清今天显然特意打扮过,她戴了首饰,盘了头发。 “江小姐。”她接过咖啡,有点拘谨。 “叫我小江就可以了,您坐。” 公园里几乎没有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和静静地河水。江栎川大概猜到彭秀清想说什么,但是在已经得到有效线索后……她其实并不想和柴家再有深入的接触。 毕竟,柴汉君的死,有警方,她对那个结果很大可能爱莫能助。而柴汉君背后的那些人,和集团相关的那些事,才是她想要探究的重点。 她理解柴家人的心情,但是想要定罪,一定要有完整的证据链,这不是她这个普通公民能办到的。 彭秀清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小江,我还知道很多事情,只要您愿意听,我都会详细回忆给你。还有我家,我老公的手机、电脑、笔记,你都可以来查看,只要我能提供的,我都会给你。包括警察那边,我是家属,你需要我去帮你问的,我都能去问。” “彭姐,我这么叫你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江栎川跟她说,“我觉得,可能是我们沟通上出了问题,其实……我并没有认为警方的判断有错。” “我知道!我知道!”彭秀清赶紧解释,“我知道是柴婉菲自己理解有错,我能想到,你们绝对不可能说出:柴汉君不是自杀的。这种话。这一点我完全能猜到,她只是个小孩,我知道她的转述根本不准确。” “……那……” “但是,江小姐,可不可以,请您相信我,我真的只想知道一个真相,我不奢求公正,我也不想推翻警察的判断,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彭秀清流下眼泪,“我们夫妻一场,我还是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将来孩子长大,我也不能就这样给不出一个交代。” 他究竟是为何死的?他究竟是为谁死的? “但是任何事情,都意味着要支付代价。”江栎川还是劝她,“如果只是需要一个答案,这样真的值得吗?你想一想,如果对方真的存在,一个能把人逼迫到如此的势力,难道就不能再……” “江小姐,”彭秀清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我的确这么想过,我想就这样结束吧,反正人已经去了,日子还要过。但是……我想到柴汉君,他……他要死都选择死到外面去,不给家里添麻烦,你知道吗,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选择开车到郊外,死在车里,血都流干了。 我,做为他的家人,真的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切吗? “但……”江栎川真的很为难,“还有我呢?做这种事,我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这一点彭秀清也知道:“但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她知道钱或者别的东西都不足以支付,“我……除了求求你,我真的……” 她放下咖啡,紧紧抓住江栎川的手,泣不成声。人心,有时候真的非常冷漠,就算是至亲也没人愿意放下已经拥有的平静生活。她的婆婆劝她放过,柴汉君的哥哥也劝她放过,他们可都是他的血脉至亲啊。这么多年来,他为了家人耗尽一切,但家人们就要这样弃他如敝履吗? ‘工作和生活,一定要分开,对工作一定不要投入过多的个人情感。’这是江栎川家里的格言。 她妈、她爸、她的所有亲戚都这样说,天天说,日日说,对彼此说,对自己说……因为这句话,他们几乎都没能做到过。 人,有时候就这么艰难,你很难去拒绝绝境中的人,就算天天给自己洗脑:我很冷酷,我很冷血……到头来,也很可能做不到。 岑韵也这样认为。 她在为如何说服秦医生自愿放手而苦恼。 如果她真的只是个渣女,或者说她像陈薇那样不复光明,变得丑陋,岑韵都能硬起心肠劝她离开。 但偏偏,她…… 也许就像混了真话的谎言才会伤人一样,这种混了真心的乱七八糟的感情才最难斩断。 岑韵没法说出残忍的话,就算她是个冷血的、冷酷的职业HR,她也觉得太难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复诊的日子,岑韵躺在诊疗椅上,心情很乱,但是秦仪反而一脸轻松,好像对未来充满希望。 “我肯定帮不了你的。”岑韵又一次跟她说。 “知道,”秦仪态度还是很好,“所以我都收了你钱啦,而且没打折。” 治疗环节还挺复杂的,毕竟没人会花这么大代价来保住自己的智齿。 “你看,多可爱的保持器。”秦仪给她看定制的牙套,“希望能稍微帮你把智齿回正一点吧。但是很难,而且关键是你的牙齿很可能还要继续长,拔掉不好吗?谁会为智齿花这么多钱?”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换掉江栎川,她有什么好的?你那么多女生,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看不出来。”岑韵心想,我的牙齿才多少个,你的女人有多少个?说得轻松。 “那当然不一样。”秦仪说,“咬一下试试。” “她拒绝你那么多次,你不难受吗?” 这些都是秦仪自己给岑韵说的,她给人家讲了她是怎么死缠烂打,然后又是怎么被当面拒绝的。 岑韵信她没有夸大,因为那天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栎川就一点没给面子。 “这有什么好难受的,”秦仪取出保持器,帮岑韵调整,“我其实也没奢望她能和我和好如初,有时候我也想,她只要不赶我走,我远远地看着她也行。” “……”岑韵无语。 “你又不谈恋爱,你当然不知道。”秦仪反过来嘲笑岑韵,“你只是一个小学生啦,一天到晚只知道看小鸟,你知道什么爱情。” “我?”岑韵感觉自己和小鸟都被侮辱了,“我当然知道爱情!你才是!哪有你说的那种多对多的爱情!其实小江的要求我看也挺简单的,你只要认真和她一个人好,她就接受。还不是你自己,非要抱着你的后宫不放手。” 你真当人生是橙色小说啊?! “小鸟不是也有后宫吗?”秦仪心想大多数野生动物不是也是多对多的?你这个生物爱好者为什么不能理解。 “这你就说错了!”岑韵没想到博学多才的医学博士也有知识盲区,“大多数鸟类真的是一夫一妻制的!很多鸟类如果配偶死去,自己也会死掉。” 要不然为什么叫爱情鸟?我们小鸟和你们哺乳动物可不一样! “是吗?”秦仪显然没听进去,她只觉得噘嘴的岑韵很可爱。 “说起来秦医生还是自私,哼!说得那么爱,结果一点都舍不得让渡自己的利益。”岑韵把嘴都要撅上天了。 “这倒不是啦……”秦仪解释,“我就很难,怎么说好呢,我就没有办法只陪一个人。持续和一个人在一起,我就会从松弛变得紧张,就好像要和她组建家庭了一样。我害怕每天醒来都面对同样的人,我很害怕……” 秦仪迟疑了一下。 我到底怕什么? “你才是……”秦仪突然笑了。 “才是什么?” “你才是,为什么会害怕拔牙?”秦仪掰开岑韵的嘴,“真是给我添麻烦!拔掉就好了的事情,浪费我这么多时间,这么精湛的技术。坏蛋牙齿!坏蛋小岑!” “……”岑韵觉得害怕拔牙才是非常合理的情绪,她和秦医生真的很难彼此理解。 “我真的很爱她,”秦医生一边操作,一边继续说,“如果一段感情,经历了六年的考验,我觉得,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不可否认的真情。不是我不想结束,是我自己都觉得,我可能真的无法结束……” 真是……比劝一个人离职都要难。 去找Alice和唐杏林玩儿的时候,岑韵也把这件事情说给了她俩听。 “你们说怎么办?这座城市这么小,总会见到的。”岑韵无可奈何,“那么大两个成年人,我总不能把小江藏在兜里吧。” 唐杏林听完描述还挺吃惊地:“以前没听小江说过这段呢!我还以为每段我都知道呢!” 岑韵当然删减掉了橙色小说的那部分,她把秦医生简化成了一个只是喜欢删p的人(只是喜欢删p?听着也不太像话呢!) “这个小江绝对无法接受,”唐杏林拍着胸口保证,“她是纯爱战士,我非常了解,不,我都无法接受,谁能接受啊,啊?” “怎么办?”岑韵问,“感觉根本无解。” 一个坚决不干,一个坚决就要! Alice沉默不语,只是扔了一下硬币。 “不用担心,这件事最后会自己结束的。”Alice跟岑韵说。 “你确定?”唐杏林很难想象这要怎么自动结束,“那个医生又要去美国了?读……?博士以后读什么?还是说去美国开医院?” “我复核一次。”Alice是严谨的Alice,她又扔了一次硬币,“没问题,能自己结束。” 岑韵想说不信,但是她自己想起了上次那段关于‘我是直女’的测算。 “她的命就是这样,从八字来讲……”Alice拿起纸和笔。 “跳过专业的部分。”唐杏林阻止她长篇大论,“反正我们听不懂。” “总之,”Alice又算了一遍,“江栎川这辈子确实全是偏缘,虽然偏缘很多,不会有那种一直能缠着她的。这次这个应该还好,自己最后能断,比陈薇那个还好一些。” “这是唯一的结局吗?”岑韵看着纸上完全看不懂的符号。 “对,这个偏缘,其实算好的了,不是特别恶劣。”Alice继续写写画画。 “不,我是说最后的结局。”岑韵哀伤地看着Alice。 她的命运,这一生的命运,真的就是你说的那样的吗? 第45章 职场情圣 后来岑韵还是被骂了,不过不是因为高久翔想起了她的病假,她被骂是因为她把两个附件拆成了两封邮件来发。 但……之所以拆成两封发,是上次高处自己要求的啊。 换做以前,她肯定会解释,但今天,岑韵垂着脑袋,表情悲痛,一言不发。 这是江栎川教她的,江老师说:遇到这种纯粹找茬的批评,千万不要为自己辩解,千万不要帮领导回忆:这不是您老人家在x年x月x点要求的的吗?千万不要! 但你也不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要悲痛,要害怕,这样才能让领导觉得自己达到了预想的效果。 具体的做法非常简单,领导前几句话还是要听,听懂今天被批评的大概事由后,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你可以选择看着领导的键盘,或者他胸前的第三颗纽扣,那个角度非常好,既避免了与领导对视的尴尬,又不至于让领导怀疑你睡着了。 然后你就可以回想几件又开心又难过的往事,以此达到表情和情绪的一致。 回忆什么?什么是又开心又难过的事情? 哦,岑韵想起来了,去年,她去出差的时候专门绕路去了一趟成都。因为她真的很喜欢成都的一种干拌红油水饺。那种饺子的调料里有辣油,也有红糖!红糖糖浆是特别熬制的,加入调料后是一种特别柔和的后味。这东西大概没法标准化,就算是那家老字号,也只有一家分店做得特别好吃! 那天,她先坐火车又转出租,跋涉了数小时后,才拖着行李箱来到了她的梦想之地……结果!店拆了! 对!店拆了!那条熟悉的小街变成了商业楼!岑韵去年来还是好好的!不到一年时间,这里就变成了CBD!成都!你怎么可以这样! 想到这里,岑韵难过得简直要滴下泪来。 不要真的滴下泪来——江老师特意嘱咐过,因为这样就演得太过了。挨批评就是这样的,既要让领导有成就感,又不能让领导有负罪感。点到即止,千万别哭。 岑韵吸了一下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对,虽然没有吃到饺子,但是吃到了好吃的糖油果子。那个阿姨的糖油果子外脆里嫩,听说自己是外地来的没有吃到饺子后,还安慰了她,多给她串了一个…… 阿姨真好,我爱那个阿姨。 高处看到岑韵难受的表情,心情也算舒坦了一半,算了,他想,小岑本是他的爱将,今天的态度真是特别端正,批评过后应该就会长记性了。 “好了,下次记清楚点,别干什么都不用心,行了,你回去吧。”高处放过了她。 “我记住了,谢谢领导。”岑韵没听,但岑韵乖巧。 “哦,对了,把刘国伟叫进来!”高久翔想起了姓刘的,“给我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不像话!” 江栎川在办公室里开电话会,她看到岑韵进了她们办公区,然后可怜的刘科被叫出去了。 唉……江栎川直摇头,可怜的老刘,你可得想开点啊。 老刘又没有江老师辅导,怎么可能想得开,一个小时了还没回来,想必是走入了给领导解释数据的怪圈。可怜的老刘,今天看来是准时下不了班了……(别说下班,可能晚上又要睡不着觉了。) ‘你还好吧?’江栎川给岑韵发短信。 ‘从没这么好过。’岑韵回她,‘但我有点害怕,我除了前几句,后面真的没听,他以后会不会来考我?’ ‘不会,就像他今天也没追究你请假的事情一样。’ ‘真的吗?你真是小天才。’岑韵决定相信江老师。 毕竟不想总和豆豆睡,那天,这家伙早晨的时候在她脸上踩奶。 ‘是真的,晚上吃什么?’ 岑韵想了一下:‘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超市,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 ‘然后再给你烤个黄油苹果。’岑韵补充。 ‘XD’ 江栎川晚餐吃到了岑韵亲自做的板栗烧鸡,餐后还有黄油苹果。 特别是黄油苹果,烤好之后,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是幸福的味道。 “你知道为什么高处那天会被骂吗?”江栎川知道岑韵能抗过今天就已经耗尽全部力气,她肯定没心思去想钱总的事情了。 “不知道,”岑韵的消息网的末端在处级及以下,老总的事情她确实没有揣测过。 “你还记得田处吧?”江栎川提醒她。 当然!田处是柴汉君的上级,岑韵和他聊了半年,她怎么可能忘记。 “你是说,我们移交田处的事……”岑韵突然明白了什么。 “对,你们移交田的事,肯定会戳到谁的肺管子。这个人难道会来搞你们高处吗?他肯定会弄你们老钱啊。”江栎川若有所思,“你们老钱具体被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田背后的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这一点,我有确切的消息。” 消息来自徐昭,这一点没法给岑韵说,但是江栎川能判断,徐昭给的消息是真的。 听了这些,岑韵瞬间觉得苹果都不甜了,她放下叉子,陷入沉思。 江栎川就知道她会这样,所以她真的不确定,不确定还要不要把那天晚上彭秀清的事情和她讲。 “我不怕,我可不是什么胆小鬼!老总怎么了,只要我照章办事,我就谁都不怕。”岑韵理直气壮! “……” “本来就是!制度之下谁能搞我,我才不怕呢!” “……” “你肯定还知道别的吧?你问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可不会怕哦,小江,我知道你野心大大的,我跟你讲,我野心也大大的,”岑韵叉起一个板栗咬了一口,“我可以给你卖命,记得以后你当了老总给我分个处长。” “……” “我跟!我必须跟!”岑韵摩拳擦掌,“有啥活儿,你说!” 岑韵知道,这家伙一定有了什么主意,她这是在问自己上不上船呢! 如果不上,凭高处的能力,自己永远只能当个科长。江栎川本来就是自己的预定大腿,自己有什么理由不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跟着领导放火,以后哪有机会跟领导分肉!去!必须去! “但你在发抖欸。” 江栎川看到她端起水杯,然后被洒出来的水烫到了。 “啊……”岑韵冷汗,尴尬,搓手,真的好烫!斯哈斯哈,“啊!好疼,我现在该想什么?还是想吃的吗?这种事想吃的感觉没有用呢!我今晚还是会睡不着觉啊!” 入虎穴什么的,真的好可怕,我一般就是聊聊员工,我还没想过要去和老总们pk呢。 “不用想什么,”江栎川从她手上接下水杯,“睡不着的话你就想着我就好了。我能解决好一切,分部杀人放火的我都见过了,没什么好怕的。” 想着你就好?!这句话!好sao! “哇哦!”岑韵突然说,“江处长,我发现,只要你一谈工作,你就变得魅力十足!控制感爆表!但是在感情的事情上,你就像个白痴。” 难以想象,今天的江处长,和几个月前在咖啡店里哭着和她出柜的那个傻子是同一个人。 “哪里?有吗?”江栎川不觉得。 “嗯!真的!”岑韵抱紧自己,“你刚才看起来像个职场情圣。” 职场情圣站起来,围上围裙,准备要洗碗了。明天白天,她还计划要去提升一下刘科的工作能力。 “明天晚上空出来哦,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职场情圣已经在分配工作了。 见谁? 晚上,江栎川开车,带她去了一家卖场的露天停车场。停好车,她不知道给谁发了个信息,又回到了车上。 大概几分钟后,一个女人突然拉开后门,上了车。 彭秀清? 岑韵完全没想到!彭秀清却似乎早就知道这些安排,平静地冲她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成年人的事情,任何情况下不要把柴婉菲牵扯进来,她的参与只*会百害而无一利,”江栎川对彭秀清说,同时也是对岑韵说,“这一点,我希望我们都能达成共识。” “这是岑韵,彭姐,我们为了这件事押上了自己的职业前途,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 “当然!”彭秀清真诚地对岑韵说。 江栎川接着说:“你的车停在哪里的?我们现在一起过去。” 彭秀清没有卖掉之前的车,她到洗车店洗掉了柴汉君的血迹,把车开了过来。 这次,彭秀清坐在了驾驶位,江栎川让岑韵和她一起坐到车的后排。 “把相机和手机拿出来,演示一下。”江栎川说。 彭秀清掏出了一个像胶囊的设备,一边组装一边按照江栎川的要求跟她讲解:“这是运动相机,开关在这里,可以这样贴在衣服上,也可以这样贴在车窗上,但是录像只能15分钟,使用方法到网上去搜Insta。这个手机里,1是江小姐的电话,2是岑小姐的电话,任何短信不要留存,看完就删。” “对,没问题。”江栎川对她的成果表示认可。 “我很快就能拿到清杉老总的私人信息,”江栎川转头对岑韵说,“我们两个没有办法去跟踪他,这件事情需要彭姐来做。绝大多数时候,你和彭姐对接,我没办法每次都到。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岑韵来的路上,江栎川已经跟她大概交代过这些事情,唯一没说的,是对接人是彭秀清。 “所有的一切,必须要小心,”江栎川把另一台老式手机递到了岑韵手上。 “然后,我们的事情必须优先,这一点你接受吧。”江栎川再次和彭秀清确定。 把调查清杉和集团的事情放到首位。 “当然,我接受。”彭收好设备,对她点头。 岑韵看着彭秀清,今天,这个中年女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的脸色变得健康了,情绪也平和了,就像是回到了之前正常人的状态一样。所以……江栎川是要让她来扮演‘工具人’的角色吗? 她是怎么做到的?在这段时间里,她做了什么?突然得到了这么多隐秘的消息,才几天就把一个哭哭啼啼的家庭主妇变成了自己的助手。 她完全想不到,是自己之前纯粹的善举无意间改变了事情的走向和格局。 岑韵、彭秀清、徐昭,这些人和线索就像命运自动递上的拼图,只要江栎川愿意,就能拼出完整的画面。 这双看不见的手似乎执着于对她垂怜,但当它要把爱情从她手上抽走的时候,好像也是一样。 第46章 学车 焦躁是一种传染病,偏偏总部全是一些免疫力低下的人。江栎川静静地看着钱总把他的愤怒传播给高久翔,然后高处又逐级把焦虑传导给各个副处和科长。 比如刘科,他就被搞得深陷泥淖,不知所措。 江栎川其实理解,理解领导的这种手段,有些时候是有必要释放压力给下级,倒逼出一些整改和方案。但是高处的这个环节显然太过粗犷,他一通搅和后,革新和自改根本没有出现,只收获了一阵谨小慎微的风气,毫无意义。 震慑只能作为开始,方法论才是核心,‘怎么办’这种事情,如果下属都能自发解决,那么这个‘下属’估计也很快就会成为你的平级。 高处显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对他的副处、科长们很失望,抱怨这么大个处,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帮他排忧解难,他觉得这帮人全都是吃白饭的白痴。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岑韵问江栎川。 “先骂人,然后给方法,不但给方法,还要手把手的教,”江栎川回答她,“不过我怀疑高处自己也没有什么解决方案,他也没有教你们的能力。” 如果黎娜娜这种同事到了江栎川的手上,她绝对不会放任自流,三个月内必叫她改头换面。 “黎娜娜这种你也有办法?”岑韵不信,别人家境又好,人又淡泊名利,你能把她怎么办。 “当然有,”江栎川可不觉得黎娜娜是什么难题,“要提升队伍的整体能力,就要提升每一个成员的能力,真的笨蛋和坏蛋我都遇到过,娜娜这种根本不是问题。” 江栎川带过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个躲得了的,用她的话说,那就是:管你愿意不愿意,狗来了都得给她干点活儿才能走。 “所以,你现在是要干嘛?”岑韵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大半夜的还要出门。 “教你开车啊。”江栎川拿着车钥匙,“你不能一直车技这么差吧。” “……” 所以这也是要提升能力的一部分?但岑韵不想,她不喜欢开车。 “当然,营业一线和你们机关是不一样的,我们那里都是真刀真枪的事情,你该不会以为放贷回款这些事情是单靠系统审核,文件约束就能完成的事吧?” “你知道第七分部当年那个出名的事情吧?”江栎川说的那个事情也过去有几十年了。 当时也是贷款的事情,一个工厂为了继续骗贷,故意在工作人员来的那天租用了十几辆大车不停出入厂区,营造生产繁忙的假象。 但是那天的核查员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他发现不论是卸货还是装货的货车,车轮在地上碾压出来的痕迹的深浅都是一样的。一辆车的载重可有数吨,这怎么可能?——也就是说,这些车里其实根本就没有装货。 这个细节直接挽回了上千万的损失,在业内传为佳话。很多事不是动动嘴皮就能解决的,需要有人亲自上手去做。就像调查清杉这种事情,难道坐在办公室里就能把问题解决吗?用什么解决?搜索引擎? “你不要把调查清杉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江栎川今天专门把岑韵的车开回了家,“跟踪这种事情是很危险的,属于真刀真枪的范围。” “像……警匪片似的?”岑韵对这种事情没概念。 “很有可能哦,”江栎川按开车锁:“上车吧,油我已经给你加满了,现在是晚上十点,车很少,我怎么给你说,你就怎么开。” 岑韵当然会开车,她本科就拿到驾照了,只是对她来说没有开车开得好不好这种概念。 江栎川在导航上给她设置了一个终点:“把车开出来吧。” 晚上院子里的车很多,岑韵很费了点劲儿才把车挪出来。 “这是远光、这是近光、这是雾灯,好上公路吧。”江栎川态度倒是很耐心,不像宋楠说两句就会急躁。 “我昨天把那个刀疤男的照片给彭秀清了,当然,还有清杉老总的那些家庭住址。”江栎川坐在副驾,给岑韵解释现在的进度,“毕竟清杉那边的秘密那么多,我们也没能力从老总入手,我相信那个刀疤男会是事情的关键。” “彭姐要去跟踪那个刀疤男?”岑韵当然对那个男的有印象。 那天在医院门口她见过,那男的确实看起来很可怕,而且也非常机敏。 “对,不要小看家庭妇女,我坐过她的车,她车技比你可好太多了。你现在这个水平,如果想要跟车,绝对跟不上。” 虽然已经十点,但因为她们住的位置靠近城中心,车道依旧拥堵。如果是以前,岑韵就会静静地排着队等,但是现在江栎川要求她主动变道超车。 “你为什么要打转弯灯?” “你让我变道啊。” “但是后车一看到你打灯就挤上来了,”江栎川跟她说,“现在可不是日常开车的状态,你要想想你为什么打灯,不要把开车技术当成公式去套用。现在重新变道,挤过去。” 这体验简直太可怕了!岑韵觉得自己和后车几乎只有一根毛的距离。 “再变,快点,看到那个交通灯了没有,在黄灯前过去。” 礼貌的岑小姐从来只有被人挤的份儿,今天算是关系逆转了,她内心怕到不行,但是江处长的态度实在是非常坚决,感觉不做不行! “我们不会被骂吧。”岑韵哼唧唧。 当然会被骂!她立刻收获了一堆愤怒的喇叭声。 但是!她竟然真的在黄灯亮起前成功冲线! “你看,如果你没冲过来,前面的车,你就彻底跟丢了。” 一个红灯的时间,你哪还能看见别人的尾灯。 “平常开车要遵守规则,但是关键的时候,该有的技巧还是要有的,现在提速,看到限速了吗?压着限速开,不要减速!” “开不了!开不了!”岑韵根本不习惯开快车。 “快开!不准减速!看后视镜看一眼就好,不要一直看。”江处长可不管她习不习惯。 “不行了!我感觉不行了!”岑韵哀求。 “不许减速!给油!眼睛看远方,路况是一个整体,不要只注意局部。”江处长心硬得就像石头,油盐不进。 …… 飙车? 这是岑韵以往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原来和江处长合作,有这么高的门槛…… 一个小时后,她们已经来到了真正的郊区,一个岑韵完全没见过的地方。 等江处长终于说出靠边停车时,岑韵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她这辈子没开这么快过! “啊,我不行了,再不来了,我开不来的。”岑韵下定决心。 宋楠说得对,当了处长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没有啊,你开车很有才华,第一天就能开得这么好。”江处长竟然表扬她。 江栎川打开车门,从副驾下来,她从后备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你那天提到的鸭脖、鸭翅、还有纸杯蛋糕。出来吧,外面是海,风景很好。” “领导你……”岑韵艰难地爬出驾驶室。 “你是我小师姨,我哪敢当你的领导。”江栎川招呼她过来,“这边是个观景台,过来吧,有长凳可以坐。我去给你拿米酒,放心,返程的时候我开车。” 今天应该是江栎川故意选的日子,气温回升,外面不冷。 岑韵下车,她看到了大海,这座城市的边沿是高速公路,高速公的边沿是大海……海浪的边沿与星空相连,深沉的黑暗让这一切变得空洞却又富有质感。 “早知道带望远镜来了。”岑韵心情好了一些。 “我帮你拿了。”江栎川拿来了提前暖好的米酒,还有望远镜和准备好的厚披肩。 “……” “怎么了?” “你这个手把手的教学,还挺用心的嘛。”岑韵裹上披肩,“鸭脖也选得挺好吃的。” “所以开车根本就不难吧。”江栎川自己喝的可乐,“你要是真把黎娜娜送给我,我也能把她教会。” “哼……”岑韵心想,你在分部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根棒子一把糖地驯化下属的吗? “那是什么星星?”江栎川指着天空问她。 “那是北极星,旁边是仙后座,那个是仙王座。”这是岑韵擅长的事情。 “不得了,我的小师姨好厉害。”江栎川的奉承话很直白,但应该是奉承到了点子上,岑韵尾巴都压不住了,觉得很受用。 “这算什么,我认识天上所有的星星。”岑小姐滔滔不绝的卖弄了起来。 此刻她们远离城市,远离光源,黑暗中,星星变得明亮,天空都好像近在咫尺。以前,岑韵并不了解江栎川的工作模式。或者说,她并不了解‘加班’以外的工作模式,她没想过‘工作’还能有这种套路,套路深到都快十二点了,她还不想喊停, “你朝下看,你看海岸边沿,有灯光的地方。”看星星的江栎川这次指向她们脚下的位置,“那就是清杉董事局主席聂诚的家。” 那里是一片隐蔽的海边别墅,在岑韵的望远镜里,也只能看到点点灯光。 那么远……那么远,那么不可触及,就像她们与真相之间的距离。 午夜的十二点,她们的脚下漆黑一片,暗波汹涌,如同深渊。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在她身边的人是江栎川,岑韵并没有感到恐惧或不安。 “小江。” “嗯?” 岑韵想了一下:“没什么。” 这是一段旅程吗?岑韵想,不,工作不该是旅程的,工作应该充满苦涩和汗臭的味道,应该是疲敝和恶心的集合体。 怎能是一段旅程?就算是幻想的梦境,也不敢这样去想象。 “你在笑什么?”江栎川问她。 我有在笑吗? “你胡说,我没笑!”哼,岑师姨保持高冷。 岑韵没察觉到,刚才,她的心里洋溢起了一股陌生的情绪,因为太陌生了,这感觉她自己都捉摸不透。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悸动与容貌无关,与情玉也无关,它的律动来得非常遥远,就像是从星星上投射下来的光…… 第47章 城堡 高久翔弄清楚钱总为啥暴怒了吗?江栎川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猜偏了。高处还在复盘之前审计过来的事情,把财务和物业那边搞得鸡飞狗跳。 就不考虑一下别的方向吗?你和你们老钱到底熟不熟啊…… 而且,你搞财务和物业就好好搞咯,为什么还要搞我们数据岗啊……今天江栎川和刘科讲话的时候,闻到大叔嘴里都有味儿了。 别人是普降甘霖,您这是普降灾害? 唉…… 而且最好笑的是,高处多少有点欺软怕硬,他一点不敢找江栎川的麻烦,天天盯着刘科要整改。 今天午饭时间,刘科又没去吃饭,他从餐补柜里拿了碗面,自己还在按照高处的要求重新弄近三年的材料。 江栎川没去吃饭,破天荒的,她走到工区,站在了刘科背后。 空荡荡的办公区……可悲啊,当下属在长长久久的工作中发现晋升无望后,对领导的感情也磋磨得所剩无几了吧?刘科,一个兢兢业业的老好人,没有能力为大家争夺资源,他手上的人,估计也没人有心情和精力同情他吧。 江栎川在他桌上看到了‘力保健’。 “你就喝这个啊?”江栎川问他。 刘科正在全神贯注地干活儿,江栎川突然说话,把他吓了一跳! “哎呀!差点吓死我!江处你找我什么事?” “别弄了,去吃饭吧。”江栎川用的命令的语气。 为这种破事喝什么‘力保健’?江栎川觉得无语。 “我们出去吃个便餐,有事情要和你说。” 因为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刘科不好拒绝,他看到她说完就回了办公室,然后很快换了外套出来了。 “换外套吧,现在穿西服出去有点冷。”从办公室出来后,江栎川跟他说。 今天小雨,江栎川带刘科去的是岑韵之前跟她推荐的一家牛肉面馆。距离园区稍微有几步路,装修还行,是那种日料风格的简餐。 “吃完了休息一下再回去,他们不赶客的。”江栎川直接选了两碗一样的面,一起给了钱。 这家店收这么贵,就是默认客人可以在这里午休。 刘科忐忑不安。 江栎川也没有和他兜圈子:“改材料没有意义,改了就确定年底的审计能过吗?”江栎川问他,“你确定你现在改的就合规吗?你一直搞这个,那些重要的事情反而扔给他们去做,你觉得没问题吗?” “这……”刘科一把年纪了,但他真的对领导很迷信,他以为按照高的要求改的东西,如果最后还是要扣分,责任会在高身上。 “从下午开始,终止这个工作,我会带着你去和高处谈。” 面端上来了,江栎川把筷子递给刘大叔。 “这……”刘科吃惊地看着年轻的江处长,“你要去和他争?可别,可别,他最近在气头上,你可别去。” 江栎川就知道他会这样,这种浸入骨髓的‘怂’怎么能赢得手下的尊重? “你跟我去就行了,吃饭吧。”江栎川心想,连自己的利益都不敢维护的人,谁会来怜悯你? 刘科比江栎川年长几十岁,但是从他们共事的开始,刘科就能明确的感受到江身上那股领导干部的气势。他不想惹事,但他知道他也惹不起江栎川。 唉,怎么办……被夹在了领导中间,虽然他真的很不想再改东西了,但是……唉……他更不想被…… 结果下午的时候,江栎川并没有去和高处发生什么冲突,她准备了几份文件,带着刘科去,说要给刘科安排工作。 嗯?刘科吃惊地偷瞟江栎川。 江栎川说得一本正经,她给高处分析了几件事情的轻重缓急,然后表示刘科现在先做她说的事,对部门的考核才是最优的。 有点忽悠的成分在里面,但是也确实言之在理。 考核,这是所有人的软肋,高久翔显然不是江栎川这种人,他对自己手上的许多事情并不那么清楚,他的优势是社交,对考核的把控是短板。 六边形战士江栎川顺利地唬住了他。 没有争吵,没有对立,江栎川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高处甚至还有点想谢谢她。 “……”刘科有点难以置信。 就这样?就这……他就从黑暗的深渊解脱了? “对啊。”江栎川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以后遇到困难要对我说,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强撑。” 她和别人不一样,你找她求助,她是真会帮你。 刘科有点手足无措,啊,对,他想起来了,之前那个审计骚扰岑科的时候,她也拔刀相助了……刘科w琐发育太久,江栎川这种人,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太光明刺眼了。 “你把你们老刘也救啦?” 晚饭的时候,岑韵听了大吃一惊。 “老刘真是太不容易了,唉……”岑韵感慨,“这么多年做牛做马就为了拿个A……有时候甚至都没给别人A。” “我们都挺不容易的。”岑韵觉得在工作上,江栎川还是太强悍了,她学不了一点,“经此一役,老刘要爱上你了吧?” 呆了这么久,江栎川当然感受得到刘是高的亲信。 “这么点小事,不至于,”江栎川可没有做过这种无谓的幻想,“我不期望他认可我。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还是觉得,能让人睡得着觉的领导,才是算得上是好领导。” 能让人睡得着觉的领导,才是好领导。 岑韵站起来去盛饭……感觉又被她装到了呢,可恶……为什么一聊工作,她就那么让人觉得顺眼。 这是什么职场魅魔?和秦医生在情场的水平也不相上下了吧。 哦……对了,秦医生,这几天全都忙工作去了,把她忘了,她人呢? 最后一次给岑韵看完牙后,如果她的智齿不再生长,可能那就是她们这辈子要见的最后一面。 分别前,秦仪没有这么悲观,几天后,她突然开始想念。 之前,因为每次都会约定复诊时间,岑韵就好像她手上的一根保险绳,让她觉得一切尚在掌握之中。现在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这姑娘的牙齿一直稳定健康,是不是有可能,她再也见不到江栎川了? 当然、当然,没有那么可怕,她和罗溪月还是朋友,如果真的想要找她,还是能找到的。 但岑韵会帮我吗?如果仅凭自己,她还有什么办法没有施展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天岑韵说的那句话她没有认同,但也没有忘记。 ‘如果你只和小江一个人好,她就会同意。’ 对,岑韵是这么说的,只和她一个人好。 ……我…… “你最近怎么这么黏人?”罗溪月问她,“以前你不这样吧,现在每天下班都来我这儿过夜,跟打卡一样。” “我想你了。”秦仪趴在罗溪月的肚子上,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我真的可能只和一个人好吗?以前秦仪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但在那天分别后,她跟脑子短路一样,一连几天拒绝了好几个女人。 她现在每天下班都回罗溪月家,就好像这里才是她自己的家一样。 “怎么?打扰到你风流了吗?”秦仪问她。 “这倒没有。”罗溪月完全没有联想到江栎川那里去,“我是以为你突然老了,玩不动了。” 老? 秦仪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甚至不觉得自己能活到那一天,本质上来讲,她是个悲观的人。她的世界里只有两种画面,一个画面是工作,工作让她充实而平和,另一个画面是在做love,这部分也让她心情舒缓。 除了这两件事以外的,都让她疲惫、痛苦、难以忍受。岑韵说的那些看小鸟、抓虫子、吃东西的事情,她觉得烦死人了。她甚至觉得交朋友,面对家人,都会让她心烦。 看着罗溪月的脸,她在想,如果不是她们自幼相识,她可能都没有动机活到今天。 这世界就这么有意思吗?秦仪摸索着罗溪月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如果我能二十四小时工作,我想我还有可能活下去,但是…… 她翻身爬起来,骑跨在她身上,一边吻她,一边解开她的纽扣。呼吸之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记得那天她们两家一起相约去旅游,大人们把她们扔在沙滩上,让她们去堆城堡。 她们跑了很远,在那片价格昂贵的沙滩上跑了很远……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大溪地’,她只是觉得天挺蓝,水也挺蓝,不过如此。 罗溪月拉着她,说这里真是太美了!她要堆一个最大的沙子城堡,让她的洋娃娃都能够住进去。 秦仪对蓝天、海洋还有沙子的城堡都不感兴趣。 她扔掉铲子,转头对罗溪月说:‘我可以亲你吗?’ “我可以亲你吗?”今天,她又再一次问她。 但这是在她们亲吻的间隙问的,纯粹是废话。 罗溪月没有回答,她脸上泛着潮红,呼吸急促。她和秦仪不一样,她爱那片蓝天,爱那片海域,爱她梦中的城堡,她想和她的爱人永远地住进去。 “你最近一直都会来吗?”罗溪月在她耳边问她。 “嗯!嗯!”秦仪也许有听,也许没在听。 她亲吻着罗溪月的头发,把脸埋在她胸前,急切地想让她心跳加速。 “你太……喂!”罗溪月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么主动热情。 “我爱你!我爱你!”秦仪按住她的腰,“别动,让我做!我爱你。” 第48章 有钱人 “你说的展会是在酒店里吗?”岑韵喜欢博物馆,也喜欢展会,但是从没听说过这种开在酒店里的展会。 “因为是拍卖的预展啊。”江栎川跟她解释,“邀请票是一个朋友送的,以前我在分部的时候去参加过这类活动,所以我们要稍微穿好一点。” “为什么?”岑韵不解,“为了装有钱人吗?” “不是,是为了低调,不引人注意。”江栎川帮她选了一条小黑裙。 王昆仑,就是徐昭的那位朋友,他以服务单位半工作人员的身份要到了邀请票,请徐昭转送给江栎川。 “和清杉有关?”岑韵换上小黑裙后,江栎川又帮她选首饰,结果选了半天选不出来,最后拿了她自己的给岑韵。 “对,他太太前段时间来选的珠宝就在这次拍卖会上,我朋友建议我们去看看,说可能会有惊喜。” 徐昭也算是提供了一点额外的帮助。 “为什么要戴珍珠。”岑韵问她。 “珍珠比较容易唬人,一般人看不懂成色。”江栎川说。 “你对有钱人挺了解的嘛。”岑韵看到她给自己准备的也是小黑裙。 “还行吧,我们分部的私人部算是为数不多能看的部门了。”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打游戏打进了决赛,她可能也不会有机会被调进机关。那时候如果真的选择了私人部继续发展,她们俩现在可能也不会成为同事了。 那天练车后,都是岑韵开车,当然,日常的话,还是遵守交通规则的那种,岑韵也渐渐习惯了。 这次的酒店很顶,大概因为是珠宝的预展览,安保力量也很雄厚。进场后,岑韵发现江栎川给她们准备小黑裙是对的,因为展场内人非常的少,大多数人都是工作人员。她们这么穿真的非常适合,既不会醒目,又不至于和真正的工作人员混淆到一起。 “你说的那几件珠宝在哪儿?”岑韵准备直奔主题。 “不要急,”江栎川跟她讲,“难得周末,不如顺便逛逛,这票很难得的,而且这种展会上的东西可都是真的能买的。” 哈哈哈,岑韵笑了,说得好像真的买得起一样。 离入口最近的是古董首饰,有项链、手环、化妆包、还有手包。那个时代的女性真的很爱黄金,她们看到了好几只黄金编织的手提包。 “难以想象,古董她们一件都没选。”江栎川当然更喜欢这些,但那位太太一件都没考虑,“这些东西很难得的,一般很少流入市场。” 古董的东西真的很容易令人着迷,岑韵以前从没关注过这些:“这是哪个时代的?” “这些应该是十八世纪的作品,这个……”江栎川看了一下简介,“是美国设计师的,那边还有一些近代的皇室珠宝,你会看到明显是不同的风格。” “我喜欢这个,你看是个大甲虫。”岑韵看到了一群珠宝做成的昆虫,非常震撼。 “这个品牌你知道的呀,梵克雅宝。”江栎川一看就很懂,“这边都是它的古董,新品应该在最里面。”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岑韵对梵克雅宝的概念停留在四叶草。 “我以前参加过培训,豪车、表、地产、珠宝、字画,”江栎川说,“这些东西,是有钱人交流用的语言。” “那你很会分辨谁是有钱人咯?”岑韵好奇,“那边的三个人,谁是真正的有钱人。” 岑韵说的是两男一女,他们妆容精致,举止优雅,正在对某个展品小声交谈。 “不重要,”江栎川看了他们一眼,“我不分辨谁是有钱人,我只分辨谁是决策者,很多时候做出决策的并不是有钱人本人。而且,巨量财富的拥有人其实反而从不为情绪买单,我们只是他们的合作者,所以我们之间谁都没必要讨好谁。” 嗯,资本的理智和冷漠,超乎人的想象,岑韵点点头,她觉得江栎川说得有道理。 “让他们开心只是我的礼貌,当然,绝大多数时候,我怀疑他们表现出来的开心也只是对我的礼貌。” 她们交谈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来了两位男士,大概因为刚好同时注意到了同一件展品,他们的视线相交。 ‘两位很美的小姐,是谁?’他们彼此看了一眼,眼神的含义很明显。 ‘我们谁都不是。’江栎川的表情显然更游刃有余,她对他们礼貌地笑笑,然后挽着岑韵继续朝着展厅深处走去。 “千万不要对这些人抱有什么期望,”江栎川指的是资本世界的事,“在资本面前,同情心和爱情才是最难存在的稀有物。” 江栎川认为,爱情必然涉及同情,但是在利益场上,同情心是根本不存在的:“所以,千万不要相信什么绅士风度,那是最虚伪的假象。” 这里显然是江栎川的舞台,她真的很懂这些物欲横流的东西。她一边给岑韵讲解艺术,一边和她介绍艺术背后的价值关系。 “我们呢?他们会怎么看我们?”岑韵好奇,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什么?有钱人?还是什么? “有钱的姐妹花。”江栎川跟她讲,“因为我想演的就是这个啊。” 所以,那种凭借衣服、鞋子、头发来判断阶层的行为根本毫无意义啦,外表是最容易造假的东西,可惜很多人在这个行业干了很多年都没能醒悟过来。 “如果让你买,你会买什么?”江栎川问岑韵。 “大甲虫!”岑韵喜欢大甲虫,谁会用钻石和宝石做这种东西呢,太震撼了,她喜欢。 “正确的选择,而且前面展区的东西反而更保值,但很奇怪呢,清杉老总似乎异常低调,他给女儿选的订婚礼物竟然是当代订制品。” 她们终于走到了当代展品的区域,当时私人部为她们准备的那几件首饰就在这里。 这次的拍卖,含金量这么高,那些难得的藏品,完全在他们财力范围之内,但是他们一件都没选,就算是当代作品,也没有选奢华的款式。 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聂诚是一个极其务实的企业家,他的控股集团虽然只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但一点都没有暴发户的气质。看来他的家风也是如此,倒算是表里如一的一家人。 但是也很漂亮了!这么奢华的钻石项链!岑韵根本无法想象。 江栎川似乎读懂了她的想法,她朝工作人员示意。 “这件可以试戴吗?”江栎川问。* 工作人员确认了一下编号和展品情况:“当然,请两位随我到这边来。” 啊?岑韵震惊。 ‘当然,都给你说了这些东西可以买的。’江栎川挽着她,跟着工作人员去专门试戴的房间。 古董一般不能试戴,只能观看,但是现代品问题都不大。 “这是22年的一款项链,来自宝格丽。”工作人员和她们介绍,“两位都需要试戴一下吗?” 江栎川示意给岑韵试戴就可以了,然后她对照着介绍材料,认真看起藏品来,时不时还问了一些比较专业的问题,比如切工、宝石产地、设计师信息等。 全都是岑韵听不懂的内容,当然,她现在也无心听那些了。 钻石,真的太闪了,很难想象这海量的钻石被镶嵌在同一根项链上。这是在珠宝店的展示柜里都见不到的东西,现在竟然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该死的纸醉金迷的世界! 镜子里除了富婆一样的自己,还有她身后霸道总裁一样的江栎川。她和工作人员交谈的认真模样让岑韵产生了一种:她真的要给我买。的错觉。 哈哈哈,虽然知道这是错觉,但这错觉真的太美好了。 哈哈哈,太美好了,这项链,这钻石,它重得坠脖子……哈哈哈,岑韵笑得合不拢嘴。 一直到从展会走出来后,她都还合不拢嘴。 “你在和他们问什么?”岑韵还沉迷在钻石闪耀的光芒里。 “问拍品的编号,品质,还有拍卖场次和日期。”江栎川很好奇王昆仑跟她说的‘可能存在的惊喜’。 那会是什么呢?感觉王昆仑也是个有趣的人呢。 “喂喂!”江栎川看到岑韵还在晕眩。 “钻石!真的是!女人的!好朋友!”岑韵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哈哈哈……”江栎川被她逗笑,“干正事喂,那些只是闪闪发光的石头啦。” “这个展场里,只要让我拥有一件展品就好!任意一件!”岑韵许愿。 当然,这不可能真的实现。岑韵想,反正不能实现,就让我许愿吧! 谁能想到呢,后来梦想竟然成真,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三天后,拍卖结果出来了,王昆仑向徐昭提供了清杉的拍卖信息。 “把它给你的那位女同事。”王昆仑在电话里对徐昭说。 “这有什么用?毫不相关的两件事。”徐昭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觉得她会用得上的。”王昆仑对徐昭说,“你那朋友是个天才。” 王昆仑也是个天才,江栎川看到拍卖结果后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除了那天太太和小姐看上的首饰外,最终的拍品中还多了一对耳环。 那是那天的私人部活动结束,隔了一天后,他们的一位助理找王昆仑补的。 ‘不要太华丽的,顺便增加一个拍品,您帮我们选择就行,需要送人。’ 王昆仑立刻读懂了其中的潜台词,这对小耳环会出现在谁的耳朵上呢?看来家风严谨的这家人,其实也不那么严谨呢。 江栎川查看了图鉴后,立刻想起了展会上的那件展品——成交价才二十五万。 嗯……对照彭秀清最近对刀疤男的跟踪情况来看,有钱人的‘情人’似乎也不那么轻松好当啊…… 第49章 情人 ‘情人’? 呵,人类啊……还真是。 彭秀清一直在根据聂家的生活轨迹寻找关于刀疤男的蛛丝马迹,她发现这个人除了开那辆丰田商务车外,还有一辆奥迪,开奥迪的时候,他似乎总在接送同一个人。 是个女人,但是看不出这个女人是谁,徐昭通过之前那个助理也没了解到任何有效信息。 怪不得,原来如此。 今天,又是彭秀清和她们约见的日子,但江栎川晚上有他们办公室的饭局,所以只能由岑韵过来见她。彭秀清给她看了最新拍到的视频和照片。 这么短的时间里,彭秀清已经熟练掌握了各种设备,任务完成得可以说是相当出色。 “这是接送她的小区,”彭秀清指着另一段录像跟岑韵解释,“我观察过,那个男的每天出入这里很多次,感觉随叫随到。你看这个坐在后面的人影,我觉得坐车的一直是同一个人。” 隔着车窗膜只能看出个轮廓,但是还是能看出来是一样的身形。 “我尝试过进去,但小区管得非常严,完全进不去。”彭秀清中途甚至尝试伪装成做清洁的钟点工,但是保安还是把她辨别了出来。 “彭姐,你好厉害!”岑韵惊叹,之前她完全没看出来对方有这么强悍的能力。 “说来羞愧,我也是本科毕业的呢。”彭秀清大学期间就和柴汉君恋爱了,毕业后她并没有选择工作,这个决定让她成为了一个主妇。 她是小城市考入大城市的大学生,但是她没有想象过什么是事业,那时的她觉得,恋爱,生育,陪伴丈夫和女儿就是很好的生活,这种选择没有什么不对。 “我还是学计算机的呢,”彭秀清回忆往昔,“可惜技术发展太快,我现在几乎是个文盲了。” “彭姐您别这么说!你的能力真的特别强。”岑韵看着她整理的资料,“你看,你梳理出来的线索,简直就像是个天生的侦探一样。而且你最近状态也很好,你都变漂亮了,真的!” “真的吗?”岑韵的赞美真的让人特别受用,彭秀清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是开心,“可能是因为和你们在一起吧,你们年轻,有活力,把我也带得精神起来了。” 彭秀清更喜欢岑韵一些,因为和岑韵交谈特别轻松,江小姐呢,她当然是个大好人,但是她的办事风格确实是太雷厉风行了,她才不可能和她闲谈呢。 今天江小姐不在,她们多聊了几句,和岑韵聊天让她觉得特别愉快。 “江小姐还没男朋友吧?”彭秀清突然问。 “她?” “你要劝劝她,她那么漂亮,也该去谈恋爱才对,应该像你一样,甜甜的,开朗一些。”彭秀清以为岑韵肯定有男友。 “我?我才是没男朋友的那个!”岑韵哈哈大笑,心想你这次就完全猜反了,“小江的‘男朋友’可不少,哈哈哈哈!” “不过小江很倒霉,总被别人甩,你不要跟她讲这些哦,她要恼羞成怒。”岑韵和彭秀清抱怨。 彭秀清完全想象不到江栎川竟然是被人甩的那个! “她恋爱的时候和工作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岑韵顺便吐槽,“工作的时候精明强悍,恋爱的时候像条笨蛋小狗。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在恋爱的时候也像工作时那样,手腕强硬,诡计多端!” 岑韵是真的很困惑,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在恋爱的事情上,她就不能支棱起来。 “……”彭秀清思考了一下,“工作和感情还是不一样的。” “嗯?”岑韵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 比如说秦医生,她真的很厉害吗?她能和清杉集团,还有刀疤男这些比吗?为什么小江面对这些鬼东西的时候能面不改色。到了感情的事情上,别说秦医生了,连公主切甜妹都能扇她巴掌。 “感情的事,讲的不是输赢嘛,是……”彭秀清似乎也没办法一下子说明白,“江小姐她应该希望那种……嗯,有些事情,如果是争来的就没意思了,你懂吧,幸福这种事情和工作不一样。” 她希望自己的真诚被真诚对待,没有心机,没有算计,不衡量得失,不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就是单纯的爱,她付出爱,也被爱。 只有爱,才会让人不计得失地为爱人追寻真相,也许……江小姐她也…… “也许江小姐其实是个特别单纯的小姑娘呢。”彭秀清拍了拍岑韵的手背,“感情和其他的事不一样。” 是这样吗?岑韵想,那她真是个特别倒霉的单纯的小姑娘,这么简单的追求……她都没能得到…… 正这么想的时候,岑韵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岑韵以为是广告,就把电话挂了。 结果她又收到一条短信:‘方便来找我一下吗?我是秦仪’ 秦医生? “哎呀,我今天得先走了,”岑韵本来想着今晚没事,和彭秀清多聊聊呢。 “小江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宁可跟丢,不要跟太近了。这是小江给婉菲整理的学习资料。”岑韵从后排拿了一个纸袋子给彭秀清,“不知道为什么,我讲题反而好像不太行!哈哈哈,祝柴婉菲同学这次单元考大胜!” “知道了,谢谢,”彭秀清从岑韵的车上下来,返回自己的车上,“你也是,注意安全。” 告别之后,岑韵回味着彭秀清的话:感情和其他的事情不一样。 不一样? 不知道,其实岑韵自己也不知道,比起感情到底是什么,她现在更担心秦仪,她从没给自己打过电话,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给秦仪打了回去,秦仪的情绪真的很奇怪,和平常的秦医生完全不一样。 还好,她给的地址不算远。 这里大概也是个高档小区,停车场很漂亮,车位也够大。岑韵上到了秦仪的楼层,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 秦仪的家开着门,里面一片漆黑,和亮堂的楼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岑韵按了一下客厅的开关,灯没亮。 “对不起,太久没来了,没有电,不用换鞋,里面挺脏的。” 大客厅里,秦仪坐在沙发的一侧吸烟,看到岑韵来了,她掐灭了烟头。 “你还好吧?”岑韵是真的有点担心她的状态。 和罗溪月吵架了?弄得这黑咕隆咚的。 秦仪站起来,想要招待客人,结果发现房间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有燃气和水还通着。 “可能太久没来了。”秦仪笨手笨脚地去找水壶,想给岑韵烧点水喝,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我来吧,”岑韵洗了一口锅,两个玻璃杯,烧了点水,“你怎么了?” 岑韵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秦仪又坐回到了沙发上,自己坐到她旁边的时候,她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 “江栎川……这么久以来,她有提起过我吗?”秦仪冷冰冰地问。 江栎川?岑韵没想到她还在想江栎川。 岑韵在想要怎么回答:“她最近工作挺忙的……” 听到这句话,秦仪似乎陷入了深深地绝望,她仰面摊倒在沙发上:“……” 现在,岑韵的眼睛已经彻底习惯了黑暗,她看到房间很奇怪,桌上放着饮料和各种日用品,不像是长期空置的房间。 就像是……就像是在某一天,房子的主人突然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六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分的手。”黑暗里,秦仪幽幽地说,“我以为没什么,我能很快忘了她,结果……” 结果太狼狈了,秦仪看着天花板:“六年过去了,我还是没能忘记她。” 桌上还放着那天没喝完的饮料,没有抽完的烟,秦仪以为某天自己就能翻过这一页,但在无数次开门、关门后,她改了房子的密码,还是不想翻。 中途有一次,家里给她打电话,问这个房子怎么了?为什么打不开。 她说,没事,自己知道处理,大家不用管。 再过一段时间吧,她想,也许哪天她就恢复了正常,找一个保洁,清理掉所有痕迹,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谁能想到,六年了,她没有忘记任何东西,就连她那天随便乱改的密码都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江栎川,你是怎么忘记我的呢?我真的很想学习一下。 “对江栎川来说,我算什么?”秦仪问岑韵。 “女朋友。”岑韵回答她。 “那她为什么这么绝情?” “因为你把她……”岑韵想到了那个词,她觉得那个词很准确,“你把她当‘情人’。” 什么叫绝情?她只是不想当情人! 秦仪的问法让岑韵忍不住有点生气。 “你们这些小鸟,真的很偏执,”秦仪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刻薄,“就像你说的,哺乳动物就是不一样,但这又怎么了,人类就是哺乳动物,为什么要和鸟一样?” 哺乳动物就这个样子,狮子老虎大猩猩,都这样。 “不是所有的繁殖行为都配得上被称昨爱情。”岑韵说。 “……” “她想要爱情,”岑韵问秦仪,“这有什么错?” 对,这有什么错…… 对!你没有错!你就这么想要爱情?!那我就给你爱情! “如果我给呢?”秦仪坐直身体,她盯着岑韵,就像岑韵是江栎川本人一样。 “……”岑韵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如果我给呢?”秦仪的态度突然变得无比软弱。 “……” “对不起,我不是想和你吵架,”秦仪好像突然从崩溃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她尴尬地对岑韵笑了笑,“对不起,突然把你叫过来,我可能刚才有点疯,我可能疯了。” 几点了?我突然把别人找过来干什么?我是不是疯了?我可能是疯了。 秦仪从沙发里站起来,摸出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抽了起来。 岑韵看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把岑韵叫过来做什么?秦仪看着窗外的夜景,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疯了。 她第一次那么害怕,害怕真的就这样成为她的过去,再无可能。 这些天,她中断了一切床笫关系,不是想断绝,是根本没心情。 我肯定是疯了……秦仪笑自己,怎么可能……你算什么?! 在她大脑一片混乱的时候,秦仪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是岑韵,她看着自己,表情真的很担心。 秦仪把拿烟的手伸到窗外。 “你说得对,”她对小鸟一样的岑小姐说,“我给不了她爱情,对,她是小鸟,她就应该和小鸟在一起。” 天已经很冷了,岑韵看到秦仪只穿了一件衬衣,她浑身冰凉,不知道在这个房间里坐了多久。 秦仪把岑韵搂进怀里,岑韵没有拒绝,她知道,这动作没有任何感情的意味,她纯粹是因为太冷了。 “对不起,岑韵,今天晚上,真的很对不起。”秦仪抱着她,对她说,“我真的很对不起。” 爱,真的是这么难以阻断的东西吗?就像毒药一样? 爱,就真的这么复杂?不能简单一些吗? 岑韵靠在秦仪心上,但她听不到任何心跳的声音。 这时,她的电话又响了,是江栎川。 “你怎么不回信息?你在哪儿?”江栎川跟彭秀清已经联系过了,彭姐说她们早就分开了。 “没事,没事,”岑韵赶紧平和情绪,“我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没看到手机,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是吗,还是有点吓到我了。”江栎川松了一口气,“你那边怎么了?” 她好像听到有人哭的声音。 秦仪抱着岑韵,她的脸紧紧贴在电话的另一侧,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是江栎川,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她的声音。 “怎么了?有人在你旁边?岑韵?”江栎川问。 “……” “岑韵?” 第50章 面包 那天晚上,岑韵回来得挺晚的,她想了一套说辞,结果还没说出口就被识破了。 江栎川闻了一下她的头发:“你去见秦仪了?!” 满身都是烟味。 岑韵说其实还好,并没发生什么,但那么一瞬间,她从江栎川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的情绪。 对她来说,可能是恐怖的回忆吧? 岑韵不知道她们分手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从今天秦仪的状态来看……可能……不输给陈薇。 Alice说这次会平和结束,岑韵不相信命运,但是她希望这次也是真的。 “没事!”她和江栎川说,“我的话,没问题的,秦医生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之前我还对付过真正的大坏蛋呢,你知道的,那个猪头男。” 江栎川掩饰性假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安全出问题了,没事就好,秦仪那边你直接拉黑就行,真的不用去理她。” 她如果真的要来找我,那就来吧,江栎川想,有些事情也许是躲不过的,她认。 秦仪那天回去的时间也很晚,她迷迷糊糊地被岑韵塞进了出租车,回了自己的某个家。 “你还帮我盖被子,如果你是le,你一定很受欢迎。”秦仪哭累了,她缩在被子里,任岑韵帮她擦脸,“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班?” “嗯,要上班,所以你就请自己乖乖的吧,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岑韵帮她压了压被角,“你要感谢你这张好看的脸,要不然刚才我就把你扔进水沟了。” “你和江栎川同居了吗?”秦仪回想着刚才的电话。 “没有,以后不准再想这个名字了。”岑韵帮她关上灯,调好空调,“别让罗小姐为你担心。” 岑韵可能是有什么催眠的作用,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在不自觉间,秦仪好像放下了一些执念,她觉得也许岑韵是对的,江栎川不再属于她了,她并不缺她这一个。 秦仪真的很热衷于工作,就算当天只睡着了几个小时,第二天她也照常去上班,一直上到正常的下班时间后,还去旁听了一堂培训课。 ‘回来吗?’罗溪月最近习惯了她几乎每天都回家。 ‘回啊。’秦仪回复。 她好像也正在接受这种生活。 罗溪月欢天喜地,她弄了一桌子菜,还有香薰,还有花。 “你最近工作很累吗?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憔悴。”罗溪月问她。 “我昨天可能感冒了,”秦仪终于没有再提江栎川这三个字,“已经吃过药了,估计睡一会儿就好。” 晚上,躺在被子里,罗溪月熟悉的体温令她安心。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她戴着口罩,背对着罗溪月,“我今天应该回自己家睡。” “你在说什么呢,我老啦,不像你,天天都那么有活力。”罗溪月从背后搂着她,“明天还回来吗?” “嗯。”秦仪握住她的手,回答她。 疯狂的事情好像终于结束了,甚至得到了超乎意料的效果。罗溪月并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发现风流了这么多年的秦医生好像突然就收了心! 一切似乎都在渐渐步入正轨。 她给岑韵发信息,跟她讲自己准备把楼上的大卧室整理出来,她要重新贴墙纸,她选了三种不同的颜色,请岑韵帮她参考。 岑韵喜欢那个绿色的墙纸:‘这个好看,和你的家具很配呢。’ ‘我也觉得!’罗溪月回她,‘这个周末我想自己做饼干。’ ‘我也是~哈哈哈,我还准备做牛奶吐司和果酱。’ 岑韵周末也有安排。 “吐司不是楼下面包店就有吗?”江栎川对这种决定表示不能理解。 不只面包店有,就是食堂也有啊。 “那完全不一样,做面包本身就是一种乐趣。”岑韵在选厨师机。 “我来揉面就行了。”江栎川坚绝不同意买厨师机。 “你会?”岑韵不信。 揉面有什么难的?江处长对自己信心满满。 岑韵信了,她想着江处长会揉面,周五就去做了个美甲。 结果……江处长完全理解错误,揉面不是搅饺子馅儿,力大出不了奇迹。 “能加点面吗?” “当然不能!那么硬的话,烤出来的面包没法吃。”岑韵很想自己上手,但是她手上镶满了钻。 “揉面是有手法的,你要这样抓,折叠,不是来回搅和。”岑韵此刻才发现自己被这个家伙骗了。 江处长根本领会不到那种手法,她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是一坨巨大的粘鼠板。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眼镜开始下滑,鼻子也变得痒痒的…… “还是该买个厨师机。”岑韵感慨,江处长原来根本不是技术性工种,她只配当人肉扫地机和人肉洗碗机。 “我可以学!”江栎川绝不允许这个厨房再新增任何设备了,“帮我推一下眼镜,然后给我找个和面的视频。” 领导干部果然都倔,岑韵帮她推了眼镜,然后又给她找了个视频:“快点揉好,要不容易过度发酵!唉,你们这些领导的嘴啊,根本不能信。” 岑韵给她架好手机后,就过去熬果酱了。 江栎川对着视频照本宣科,等岑韵回来的时候,发现领导已经彻底走偏。 “和面要盆光、面光、手光,你这是……” 腺体失禁的蜘蛛精?! “……”江处长还是不认输,“再帮我推一下眼镜。” “好了好了,你让开吧,再揉下去,面都要酸了!哎呀,怎么会这么笨啊!”岑韵从柜子里拿出面包机,“来来来,把面放进来,今天只能将就一下了。” 白长那么好看一双手,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哼!岑韵想。 对啊!明明面包机就能和面嘛,为什么一定要买厨师机,真是的!江栎川想。 最后,她们终于还是把这坨黏在江处长手上的面糊糊,赶进了面包机。 “你还在看什么?”岑韵看到江栎川还捧着她的手机,执着地在学习揉面视频。 “有那么难吗?”江栎川倔劲儿上来了,她不信有自己学不会的东西。 “还是把手机还我吧,”岑韵设置好面包机后,过来拿手机,“下次我现场揉给你看。”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了一条信息。 这是岑韵的私人手机,信息显示发件人是秦仪。 江栎川显然愣了一下。 按照她以往的了解,这家伙的那种癫狂是持续的,她以为自己第二天就得面对秦仪的质问。结果这几天过得很平静,自己就松懈了。 原来她一直在缠着岑韵吗? 江栎川回头看了岑韵一眼,她没想到不是秦仪正常了,是岑韵在帮她应付一切。 “秦医生真的很爱写小作文。”岑韵本来不想跟她说的。 “我可以看吗?”江栎川问。 “看吧,小师姨可没有落下风,早给你说了我是专业HR,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岑韵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俩的对话框里确实都是小作文。 秦仪还是那么喜欢自说自话,说着什么自己的爱情观之类的东西,但是岑韵都回得既礼貌又得体,逻辑无懈可击,让对方根本挑不出错。 “我后来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讨厌她了。” 讨厌这位人美、多金、才华横溢的秦医生。 “她所谓的多边的感情并不存在,”岑韵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是语气非常坚定,“我之前也犹豫过,从她朋友的嘴里,我真怀疑过爱情也许能够共享。” 岑韵说的是罗溪月,她真的很真诚,她是真的在爱。 “但后来,我和秦仪深交后才发现,也许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谎言里。” 这份谎言由她和那些爱她的女人共同编织,她自己却根本不知道。 “你觉得她爱你吗?”岑韵问。 “也许吧……其实我不知道。”江栎川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秦仪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她能一边理所当然的践踏她的自尊,另一方面,又能动情地哭诉自己有多么爱她。 爱到几年后都不能忘怀。 江栎川其实也不知道她的哪一面才是真的,她害怕她的每一面都是真的。 “还记得清杉集团的那位情人吧?”岑韵谈起了她们新发现的线索,“你觉得那位老总真的爱她吗?” 江栎川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考虑和案件相关的事情,她没想过那个老总爱不爱谁。 “应该是爱的,”岑韵说,“就像他也爱自己的妻子一样。但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因为他自认站在高处,他想要驯化出两个没有自尊的女人,把她们变成自己的宠物。” 等到真正变成宠物后,她们就再也挣脱不开,而所谓的爱人,也在那一刻变成了饲主。 他开始给她们安排角色,你是端庄的妻子,你是我刺激的情人。 再后来,情感松弛后,你扮演我家庭的门面,你呢,也别闲着,帮我应付一些脏事。她们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为自己的懂事贤惠感到骄傲。 杏取向改变不了事情的本质,如果这段错误的关系不终结,你、秦医生、罗溪月,最后也会这样。 “你是对的,六年前你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只是这一次,我可以让她不再伤害到你。比起最初的那天,秦医生的信息密度已经锐减了,你看,今天她只给我发了一条。” 岑韵拿过手机,开始回复秦仪。 就让时间淡化一切吧,秦医生,其实你是个幸福的人,最爱你的人就在你的身边,快回去吧,回到正确的地方去。 今天,也有一个人,在为你烤饼干和面包呢。 50-60 第51章 平静的前奏 这几天的联系,让秦仪深感岑韵的不近人情。 如果有人想要追求她,一定会很难吧?秦医生想。 她是那种看起来随和,但实际上固执的人。她不像江栎川,那家伙虽然会被气得发飙,但是你能多少左右她的情绪。岑韵不一样,她不会有任何波动,内心坚定得可怕。 坚定到能消磨秦医生的意志,坚定到连秦医生都开始心生退意。 “哎呀,你弄的什么饮料。”秦仪喝了一口,苦得差点吐了出来。 “草药茶,对身体好。”罗溪月回答她,“我专门给你配的,我妈说她那天来找你洁牙的时候,看到你脸色有点差,让我给你补一补。” 秦仪只好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她说让我跟你讲,少抽点烟,她看到你办公室里的烟灰缸都满了。”罗溪月和秦仪的关系早就公开了,两边的家人倒对她们的决定没什么看法。 “那又不是我一个人抽的。”秦仪解释。 “嗯嗯,我知道,我跟我妈说了,让她别担心,因为你最近特别乖。”罗溪月捏了捏秦医生的脸,“简直乖得不得了。” 最近她们俩没办什么正事,秦仪虽然每天都回来,但真的只是回来睡觉。秦仪以为自己的怠慢会令罗溪月不满,结果她这几天情绪高涨,容光焕发,好像十分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 “你在给小岑发信息?”罗溪月扫了一眼秦仪的手机,看到了岑韵的名字,“你们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她俩之间没有秘密,但这次,秦仪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你俩聊些什么?小岑很有趣吧?”罗溪月很高兴秦仪对岑韵的看法有改观。 一点都不有趣,秦仪想。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一个朋友,有必要为了另一个朋友做到这种地步吗?好到要帮她处理前女友的事情?你的这个小岑,到底和江栎川是什么关系? 是啊,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江栎川有时候也会偷偷地想。 如果说陈薇那次她是仗义帮忙,那这次呢?这种长长久久的纠缠,她也帮她挡下来了。 一个朋友,需要为另一个朋友做到这种地步吗? 关于这件事情,江栎川找不到任何可以交流的人,她不知道该找谁询问这种‘情感指南’。她有点害怕自己乱猜乱想,但更怕自己会不小心越界。不论岑韵是不是真的单身主义者,或者说,不论她未来找不找男友,结不结婚,自己都不该去打扰她的生活。她对自己那么好,基于这份‘好’自己也不能去幻象自己不配拥有的事。 我们只是恰巧住得近一些,恰巧在闲暇的时候一起玩,这些都是恰巧,是工作之外的调剂。 就像今天,我们也只是饭后再一起喝个花草茶而已。 “你的还好喝吧?”岑韵问她,“我的糖好像放多了,喝一口就像被方糖扇了一巴掌一样。” “……”有那么甜吗?江栎川憋住笑,“你在看什么?” “你送我的玫瑰要开了!” 窗前,岑韵抱着她的猫,指着她送她的那棵平阴玫瑰说。 “可惜只有一个花苞,我还以为能开成一片呢。”岑韵看着那颗独苗,有点遗憾,她以为今年秋季就能做成鲜花饼。 第一茬秋花是这样的,能开就很不错了。 今天,连绵的雨终于停了,夜空晴朗。岑韵拿着喷壶,给那唯一的花苞喷水。喷过水后,花蕾呈现出了一种娇艳的姿态,非常可爱,可爱到岑韵忍不住撅起嘴,把自己喷上去的水珠又吹下来。 “再多开一朵嘛,这样我们就能泡*两杯玫瑰花茶。”岑韵回过头,看着江栎川,“你说是吧?你怎么不说话?” “哦……嗯,”江栎川立刻撇开视线,“是,是啊,两朵就好了。” 江栎川的模样让岑韵忍不住地开心。 为什么呢?岑韵想,为什么她明明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却还能保持这样的美好?为什么只要对她好一点,她就会感激不尽?为什么只是这样看向她,她都会脸红害羞? 她是唯一一个……曾,走进过我梦里的女孩啊…… 岑韵看回那唯一的一朵花蕾……突然想起了罗溪月对她说过的那句话:‘爱上直女是每个拉拉的宿命。’ ……爱上直女是每个拉拉的宿命……真的吗? “喵!” 豆豆,她怀里的猫突然大叫了一声。 “哎哟,你怎么了嘛,突然哈气。”岑韵捏住猫的脸,“真是的,脾气超级差的一只猫,我跟你讲!以后我会选择养狗,你这坏猫。” 岑韵没把豆豆当回事。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直到连宋楠都跟她说:“你最近怎么变漂亮了?” “因为我最近换粉底液了?”岑韵确实换粉底液了,她觉得这个好用。 “不是,是那种花孔雀的感觉,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就是,就像是谈恋爱了。”宋楠说。 “我?哈哈哈,怎么可能。”岑韵心想我谈什么恋爱,你搞笑呢,“就不能是我单纯地变漂亮了吗?” 我就是单纯的变漂亮了!岑韵一厢情愿地想。她享受现在的感觉,她知道有人在偷偷看她,有人在为她脸红,这种感觉很好,也许比真的恋爱还更好。 ‘而且,我做这一切又不是为了别的,’岑韵又开始了自我和解,‘我只是为了让你更加专心的搞事业,毕竟我总觉得这条长线下面有一条大鱼,而这条大鱼,只有你才钓得上来。’ 岑韵知道江栎川还有别的帮手,但她真的完全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徐昭。 那种冷漠绝情表情像鱼类的金边眼镜怎么可能和江栎川聊得到一起呢?更何况他还是阴她的那个人,是他害得江栎川进不了秘书室的,江栎川恨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搭手到一起。 徐昭也不认为江栎川和岑韵会有私交,岑韵是高久翔的人,这是公开的事情。而且他也看不上岑韵这种明哲保身的小白兔作风,他觉得岑韵就是高久翔的翻版,不可能入得了江栎川的青眼。 “你了解江栎川吗?她在这里有家庭?有恋人吗?” 今天,王昆仑到省分部办事,中午的时候,他约了徐昭见面,对于江栎川,他现在充满了好奇。 “我调查过她,她没有结婚,也没有男友。”徐昭说,“她应该是个事业型的人,看不出她对家庭有什么渴望,周六周日,她都能随叫随到呢。” 她之前在分部做的那些业绩,也不像是拖家带口的人能有精力做得到的。 “那的确很合适,毕竟家庭会成为人的软肋。”王昆仑明白为什么徐昭会选择江栎川了。 他们都没有家庭,就像徐昭一样。 他们都没有牵挂,确实都很适合。 “于总的事情,你透露给她了吗?”王昆仑问。 钱总被阴的事情,徐昭已经弄清楚了,这次发难的是资产负债那边的一个副总。这个人那可以说是相当厉害,如果说那三十多个账号和他们有关,一切好像就都解释得通了。 钱总确实只能无能狂怒,他怎么可能是那个人的对手。 不,也许钱最初的决策就是错的,他根本就不该插手这件事情,他就该让案件直接流向案件科,最后让案件科的人去和资负那边斗法。他邀功心太切了,把这个案子拖在手里长达半年之久,还不停给下属施压…… 最后,真正搞出这个核查系统,挑起事端的袁总置身事外,而钱总反而被推到风口浪尖,进退两难了。 “你猜江栎川对此怎么看?”徐昭当然把这些信息都给到了江栎川,他本就是要引她入局。 “怎么看?”王昆仑猜不到。 “她说:不妨借此了解一下于总。” “哈哈哈哈!”王昆仑大笑起来,“她真的很有意思。” 她肯定知道资产负债那边的能量有多大,知道后还能说出这种话,倒也真是胆大。 但是除了胆大,他们还更需要别的东西。 “她对柴汉君这件事怎么看?”王昆仑接着问。 柴汉君是她的棋子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种问题怎么能靠问得到答案?有些事情,用嘴说没有意义,要看她会怎么做。” 伟岸光明的说辞千千万万,到底是收买人心,还是真情实意,还是要看做事的时候会怎么做。 你的确放弃了章总的橄榄枝,但这其实也并不意味着什么。 王昆仑知道江栎川正在亲自调查清杉集团,他会担心她的安危,但并不怀疑她的能力。 这样一个能力彪悍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他看向高楼林立的街区,他知道这些光鲜亮丽的大楼里牵连着无数看不见的黑暗的线,有些线不只是黑暗,还有血迹。这些带血的线盘踞在大楼低矮的部分,令人窒息。 可悲,我们也正在这低矮的位置,如果不去争取,这也就是我们的一辈子。 而且,他们并没有太多次机会试错,不,不是的,根本无法试错,这就是仅有的一次机会。 这是现实世界,不是电子游戏,玩家没有三条命。 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其实也只有一条命。 第52章 成为玩具 “江处长……” “嗯……” “您看这一页纸,已经看了快半个小时了,领导也会划水?” 看见江栎川在忙,岑韵主动承担了清洁工作。但真上手才没干几下就后悔了,她想撂挑子,所以她一边做,一边观察江栎川。 好认真哦……工作的时候真专注,都不看我一眼。 “这页纸上有黄金啊?”岑韵扔掉抹布,凑了过来。 “我在计划明天的行程。”江处长把纸递给岑韵,她知道岑韵在想什么,所以她自觉地走过去捡起了抹布,开始接着擦桌子。 岑韵看到纸上的内容并不复杂,大概也就是根据前段时间彭秀清跟车得到的行程信息规划出来的路线。 “这种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危险,你知道吗?我在入职之前,以为这种事情只有警察会做呢。”江栎川当时是真没想过自己家的那些职业常识还能派上用场,“但是警察是经过了专业训练的,我们干这种活儿就会很吃力。” 分部的时候,和她搭档的是几个大小伙子,但说实话,他们并没有显得有多机灵能干。不论是金融、经济、法律还是计算机专业,大家都是和平世界长大的小朋友,面对很多突发事件很容易被吓呆。 “我感觉我行的。”岑韵说,“我经常和我的朋友打趣儿,说我们观鸟的人啊,就适合当侦探,我们可以悄悄蹲守在山沟沟里好几天,鸟可是很敏锐的,它们都发现不了我们的存在,你们人类算什么?” 更何况现在我车技飞速进步,一次能并三根道。 “小时候你打过架吗?”江栎川一边擦桌子一边问她。 “……没……没有。”岑韵当然没有打过架!她是乖乖女,她甚至都没怎么看过别人打架。 “我还读幼儿园的时候,休息日,我爸妈会把我放在他们所的办公室里。那时候治安应该很不好,院子里的树上经常铐得到处都是人,有一次两个分别铐在不同树上的人为了打架,把树都弄折了,那院子里经常到处都是血。” 靠拽手铐就折断了一根不细的树,血肉飞溅,简直是不可思议。江栎川小朋友趴在窗子上,看完了全过程。 “没见过这些事情的人,很容易被吓呆,所以我想尽量谨慎地跟进,毕竟我们可不是只拍点照片,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你放心,我胆子超级大,我们家的人都说我胆子大到好像脑子里缺根弦儿。”岑韵能徒手抓拳头大的络新妇。 “那就好,力气有时候不是最重要的,胆大和冷静才是必须要素。”江栎川以前搭档的一个壮小伙会晕血……这种直接被淘汰。 “给你看一个东西。”江栎川把清洁的扫尾工作做完后,从自己的房子里拿过来了一个像是塑料晾衣棍的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不要动按钮,这是带电的。” “电棍?” “电棍是管制器械,如果警察真的来了,会很难解释清楚,这是电击赶猪器。” “……”岑韵差点笑喷,“你说什么?” 电击?赶猪器?! “电击赶猪器,你不要笑,我觉得比电棍好用,不过你需要学习一下。”江栎川告诉她开关的位置,“手不能触摸金属的位置,对,拿远一点,按一下。” 岑韵是个好学生,她很认真地遵照指示,操作了一下。电击器的响声比她想象得大多了,很有震慑力。 “这种设备反而比那种带电的小电筒适合你,那种太短了,很容易被对方抢走。”江栎川接过电击器继续给她演示,“这类东西都不能带入公共场合,你懂我的意思吧,它只能放在你车里。当然,你一定要严格遵守我的规定,那就是绝不下车。” “绝不下车?” “对,在没有我的情况下,你遇到危险,不能下车,绝对不能下车!对方可能会砸车窗,但是砸碎车窗的时间足够你电话报警了,你一定不要慌乱,先报警,然后从中控台拿出这个电击器。” 江处长想得可真细!好像明天就要送岑韵上战场了! “你觉得对方会抢夺吗?”江栎川问她。 “嗯,应该会吧。”岑韵觉得正常人都会有这个举动。 “你让不让他抢?” “不让?” “不,你让他抢,”江栎川给她演示电击器伸向车窗外的场景,“这种电击器的威力其实不小,如果接触脖子或者脑袋,很容易造成严重的伤亡,所以让他抢,等金属部分基本被拉出车窗的时候,你按下放电按钮。” “哦!很阴险的战术啊!” “那是当然,这种时候我们必须必坏人更坏,”江栎川强调,“但是注意,电击不要超过六秒,你的目标是寻找逃跑的机会,不是制服对方。电击一两次就是极限,电击过度不是伤亡,就是失效。” 电流不够的时候,人体会逐渐适应这种麻痹的感觉,如果恋战,就会失去逃跑的机会。 “对方有这么可怕吗?”岑韵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这朗朗乾坤、人间正道的。 “现在已经没那么可怕了,”江栎川说,“如果是二十年前,遇到这一类的事情,我们两个最好先给家里留一份生死状。” 那时候,可能真的会变成河里的浮尸。 “看到那个刀疤男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所以你之前如果学不会开车,我是绝对不会安排你和我一起去的。” “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岑韵摆弄着电击赶猪器,心想一谈到工作,这家伙就脸也不红了,人也不害羞了,表情也不可爱了…… “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就一定不会有问题。”江栎川完全不知道她在想害不害羞的事情,“工作上的事,不分男女,别这么小看自己,其实到现在,你已经超过了80%的男性了。” 那些我遇到的不听话的、莽撞的、不虚心的、胆子小的、爱叫唤的各种人,真的至少占了总人数的80%。 “这些准备只是以防万一,原则上来讲,我绝不会安排你单独去做危险的事。”江栎川帮她把电击器收纳好。 “那你呢?你的安全呢?”岑韵问她。 “我?”江栎川冷笑了一下,“会遇到我,算是他们倒霉。” 嚯哟,不但不可爱了,还开始耍帅了! “另外……”江栎川又想到个事情。 “什么?” “不要因为好奇就尝试电自己哦。”江栎川提醒她。 “……”你还怪了解我的!岑韵想。 “被电击,会失禁。”江栎川真的很怕岑韵这种自然爱好者,这类人什么都想摸摸,什么都想试试。 哦!岑韵感谢小江的提醒!她真的很懂自己! 进行完教学后,江栎川就去收拾明天要用的东西了。岑韵坐在沙发上,有点失落。 刚才聊了那么久,这家伙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电击赶猪器’上!一点都没看我呢!我今天的睡衣是新买的,这么可爱!她是不是完全没注意到啊! 江栎川确实没注意到。 要知道,有钱人是非常难以接近的,特别是这种极其低调的有钱人,他们早已在自己周围筑建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墙,自己真的能从这些高墙中找到空隙吗?到现在,她可是连那个‘情人’的名字都没查到呢。 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复盘着彭秀清和徐昭给她提供的信息,根本没想过要去看岑韵的那个复古宫廷风荷叶边长睡裙。 看着江栎川认真严肃的样子,岑韵不服气。 她拿起那堆资料,无聊地翻了起来……这位‘情人’很精致啊,彭姐跟车的时候发现她去到的都是些美容院啊,沙龙啊之类的地方。 有几张比较清楚的照片,可以看到她是那种白玫瑰长相的人。 白玫瑰,会是江栎川喜欢的类型吗? 嘿嘿。 岑韵拿起一张侧脸的照片:“你觉得她好看吗?” “嗯?”江栎川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啊?”岑韵故意问。 “……”江栎川又不是真的迟钝大王,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道送命题。 不过你问这个干嘛,问这种这么暧昧的问题……江栎川知道岑韵就是在逗她。 也许这就是直女的爱好吧?可能她们就是得过一段时间后,才会明白自己的好感只是喜欢,不是爱情。 ‘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也许这个问题根本轮不到自己去思考。 一段时间后,岑韵应该自己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然后她们关系冷却,各奔东西。 “你说嘛,你说嘛。”岑韵就像那些缠人的女朋友一样追问。 “……” 江栎川虽然有很多次失败的恋情,但是她还真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直女朋友……这,难道就像ALice说的那样,自己这辈子会把所有类别的失败全都经历一次? 这次要集齐的难道是‘直女’碎片?什么啦……不要啦…… “是不是还是我好看?”岑韵不再追问了,因为她如愿看到了小江脸红。 “嗯。” 江栎川点头,苦笑,心想,还好啦,至少不是前女友那种级别的,自己就当一当小师姨的玩具吧,反正也算不上什么危害…… 第53章 跟踪 事情远没有岑韵想象的顺利,第二天,她们在那个小区周围蹲守了近六个小时,结果对方并没有如约出门。 看来,不是每个人的生活都那么规律。 “按理说,她一个小时前就应该去一家瑜伽馆的,看来她爽约了。”江栎川帮岑韵拆了一包饼干。 “警察叔叔也是这样蹲守的吗?”岑韵和江栎川已经在车上呆了六个小时,她发现警察的工作也挺枯燥的,“你怎么总喷同一款香水?” 江栎川给她递饼干的时候,她又闻到了同样的香水味,这味道和那天晚上秦医生抱着她哭的时候,她从秦仪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无聊的时候,人就容易化身侦探。 江栎川闻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你喜欢这个味道?” “谁送你的呀?”岑韵好奇心上来了,“这香水叫什么?” “这个品牌可太小众了,叫ANDREEPUTMAN,很少有人和我问这个香水,这个不太好买,我柜子就有,你喜欢就拿去喷吧。” 我是在问……谁送你的啊……岑韵觉得小江同学在掩饰什么,但从她脸上的表情又抓不到把柄。 江栎川看向窗外,发现车旁正好有一株桂花树,她按下车窗:“可惜……又错过了花期,最初是因为它标注了桂花味才买的,虽然最后买到了才发现,和桂花毫无关系。” 你是想暗示和秦仪毫无关系吗? “喂!”江栎川突然缩回了头,“快,那辆黑色的奥迪来了!” 是吗?就在她俩开小差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从面前的道路驶过,进入了那个小区!车牌号是对的!就是那个刀疤男的车。 “先不要着急,确定一下坐车人是谁再跟。” 岑韵也暂时把什么香水之类的事情给放到了一边,她启动了车,紧捏方向盘的手微微浸出了汗。 “没问题,是她。”江栎川明明是个近视,但她的眼神不知道怎么那么好,奥迪车再出来的时候,她只扫了一眼就认出了后座人的影子,“保持一辆车的车距,走吧” 今天下雨,又是周末,路上的车很少,那辆奥迪并没有去之前的那家瑜伽馆,它开了大概**公里后,停到了一个新楼面前,一个一看就是工作人员的人撑着伞,把那位‘白玫瑰’接了进去。 这是换了一家瑜伽馆吗? “我们要进去吗?”岑韵问江栎川。 “我们进不去,这种应该是会员制的。” 这就是有钱人讨厌的地方,你根本无法靠近她们。 但今天好像并不是要去上课,奥迪停在路面等她。果然,半个小时后,她出来了,又回到了车上。 这位‘情人’年龄并不大,感觉是她们的同龄人。 她会和柴汉君的事情有关吗?岑韵真的很好奇,还是说纯粹就是巧合,那个刀疤男要为清杉做事,同时又要伺候老总的女人? “那个刀疤男看起来就不聪明。”江栎川认为刀疤男只可能是个‘打手’,“如果真有那种能力,就不会来做司机了。” “但白玫瑰看起来也不像啊。” “对,看外表也不像,但你那天的话提醒了我,单纯只靠漂亮年轻的话,我觉得她不会成为他的情人,只是金丝雀的话,那位老总也不会安排这种人专职给她当司机。” 岑韵关于情人的解析给了江栎川新的思路,一个饲主会养很多宠物,但真正被戴上项圈的往往只有最具能力的那几个。花瓶在哪里都走不了太远,所以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是个花瓶。 对自己真狠啊……岑韵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恩p悍匪纠缠的时候都还在联想工作。 白玫瑰的下一站也没有按照预判的行程走,她去了一个商圈,这次车进了地下停车场,女人独自上楼去了,刀疤男尽职尽责地在车上等她。 岑韵以为要下车去跟,江栎川拦住了她:“你还记得吗?在医院的时候,那个刀疤男见过我俩。没关系,我觉得她这次进去的地方我们也进不去,就在车库里等反而不会跟丢。” “所以,我们全程一点可以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吗?”岑韵知道江栎川说的在理,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就陷入僵局了吗? “不知道,有时候就是这样,跟很久都不会有结果,我记得我妈她们办案,有时候跟踪几年都找不到想找的人。” 他们还有更加雄厚的资源支持呢。 “难道我们也要跟几年?”岑韵绝望,几年?几年过去别说黄花菜凉了,黄花菜可能都下了几茬崽了。 “按理说是这样,”江栎川回头对她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我手上的事情,进展就会比较快。” 所以我升职也比较快。 “……”这突如其来的凡尔赛,岑韵无语。 算了,她拿情路换的,也大可不必羡慕。 “把座椅调平一点,调后,我俩一直在车上不下来,看起来还是有点可疑。”江栎川很心虚地瞟着那辆奥迪,“那个刀疤男非常警惕,最好不要让他意识到我们的车上有人。” 他们中间隔着七八辆车,但是江栎川还是很担心。 当警察原来是真的很无聊啊,今天岑韵的制服梦破碎,调平座椅后,时间过得更慢了……不知不觉间,困意来袭,岑韵幸好没有去当警察,她才过了五分钟就睡着了。 唉,算了,小师姨表现得已经不错了,江栎川也没想叫醒她。 为了隐蔽,她们的车和奥迪停在同侧,按理来说现在已经非常保险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刀疤男并没有在车上耐心等待,他下车,点了一支烟。 “……”江栎川心里有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有些人会有一种动物一般的直觉,他们不需要通过什么侦查和反侦察的特训,天生就有一种第六感。那天第一次在医院门口见到刀疤男的时候江栎川就有这种感觉,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自己是同类。 是,的确是同类。 这个男人今天就是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视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他点燃香烟后,环视四周——这里是商圈的地下停车场,随时都有车辆进进出出,不是特别喧闹,但是也绝不冷清。 明明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是他就是觉得有地方不对。 江栎川眼睁睁地看着那男的一遍一遍环视四周,终于,他的烟要抽完了,他要返回车上了吗? 不,那家伙竟然慢腾腾地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幸好岑韵的车是一辆很大的SUV,从侧面看,可能不太容易看到里面的人影。但是前挡玻璃是透明的,底盘再高也不可能高过一个身高正常的成年男性的视线。如果他一直走到正面,绝对能够看到她俩的脸。 他走过来干什么?是什么在吸引他?! 可恶!江栎川迅速看了一下周围,她看见她们的车面前正好是垃圾桶!一个长得像劫匪一样的人,还需要把烟头扔进烟灰缸吗?怎么办? 江栎川回头看了一眼岑韵,这家伙还在呼呼大睡。 没办法了,她只能探起身,假装压到旁边的驾驶座上。 ……谁会在商场的地下停场以这样的姿势接吻啊……江栎川自己都觉得逻辑难以自洽。而且,就算今天自己穿的是运动服,也很容易从背影看出来自己是女人吧。 但除了这样,还有别的办法吗? 比起那些……江栎川更紧张岑韵,她看着岑韵的睡脸……我的小祖宗,你现在可千万别醒过来啊!如果你被吓得尖叫,我们的所有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 抽烟的男人走向垃圾桶时,确实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车,他看到有两个人好像正在车里亲热,这他并不感兴趣。 但是他觉得他们的姿势很奇怪,为什么一个人非要压在另一个人身上?而且趴在上面的还是个女的。 更奇怪的是,那个被压在下面的人好像也是女的,还一动都不动,上面那个女的的背影……他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正常人如果看到这一幕,就算好奇也会赶紧回避,但他不是正常人,他的直觉建议他最好上前确认一下。 就在他准备走近时,那个躺着的女人的手搂上了上面那个人的背,开始抚摸……哦,原来真是两个变态啊。 刀疤男轻蔑地笑了笑,扔掉烟头走了。 梦里,岑韵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晚上,秦医生抱着她哭哭啼啼。 ‘好了,好了,别哭了。’岑韵只好搂着她。 唉……秦医生平常看起来那么A,为什么会这么能哭啊……岑韵抱着她,想。 摸了两下后,她觉得好像不是秦医生,你是谁啊?她又摸了摸,香喷喷的。 你是谁啊?没有烟味,只有干干净净的,温暖的味道。 你是谁啊…… “快醒醒,该开车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岑韵被江栎川摇醒。 “……”不合格的岑警官揉了揉眼睛,“我刚才睡着了?你怎么了?” 岑韵一边点火,一边问江栎川。 “没什么!”江栎川绝望地跟她说,“别管其它的了,快开车,那个奥迪启动了。” 开就开,你为什么捂着脸啊……岑韵不明白。 第54章 酒鬼 白玫瑰去了一个多小时,估计是去弄了头发之类的,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妆容精致,容光焕发。 现在是晚上六点,车流量已经变大,她俩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被发现,而是跟车跟丢了。 江栎川紧盯着前方,目不斜视,表情紧绷,一言不发。 还好吧……岑韵自查自己的驾驶技术……她觉得自己今天表现不错。 “你刚才一直都没休息?” 等红灯时候,岑韵随口一问。 “嗯……啊。”江栎川内心依旧是崩溃的。 刚才,她压在岑韵身上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就在她紧张到巅峰的时刻,这个女人,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突然一下搂住了自己! 原本是怕岑韵叫的,现在差点叫出来的是她自己。 她搂上来的第一下还算正常,就是那种正常的拥抱,后面就……喂喂!你到底在摸什么啊! 是装睡吗?不!她是真的睡着了! 江栎川没办法回头,她不知道那个刀疤男走没走,她怕自己一转脑袋就和他来个四目相对。 她只好保持这个姿势……还要假装配合她动…… “我要江……”梦里,岑韵自言自语。 “?!” “和蒜…葱多点…”梦里,岑韵可能是饿了。 “……” 最后,不知道岑韵是不是在梦里吃饱了,她松开了手,换了个姿势,睡得更开心了。 江栎川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头:废话,对方当然走了。刚才那一段真得简直不像是演的!谁看了都不会怀疑。 江栎川一转头,看到一个推着清洁车的保洁大叔正震惊地看着她们。 大叔的脸上写着两个字:车震? 社会性死亡大概也不过如此吧……栎川慌乱地坐回副驾,低头,搓手,宛如一个小学生。 “……”现在回忆起来,江栎川还是想死。 “他们停车了。”江栎川内心崩溃的时候,岑韵很认真地在开车,“现在怎么做。” “咳,”江栎川清了一下嗓子,“看看有没有路边车位,停得离他们远一点,那个男的对我们的车可能有印象了,你找到车位了再给我打电话。” 江栎川先下车,她拉上帽衫的帽子,走上人行道。 她看到车停在了一家高级酒吧的门口,那个女人下了车,这次车没有等她,很快开走了。但江栎川也没有什么机会,一群可能是早就和她约好的人涌了出来,很快将她围住,簇拥着进了店。 这条街的一侧都是高档场所,这家酒吧可能是这里最高级的酒吧。江栎川假装路过门口,她看了一下门口的那些保安,知道这种地方她也绝对混不进去。 所以彭秀清能做的也只是拍照片了吧。 岑韵的电话打过来了,江栎川冷静了一下,才接起来。 “我找到车位了,现在做什么?” 江栎川看了一下周围:“能看到一家江湖菜吗?” “不想吃江湖菜。” “……咳……”江栎川只好重新看,“那家江湖菜旁边有火锅、烧烤、汽锅鸡……” “烧烤。” “好吧。”江栎川接受,反正这一排二楼的商铺都能看到这家酒店的门口。 “那就快去快去!这个点儿可别没有位置了!”岑韵催她。 “……” 唉……江栎川叹息。 “你叹什么气啊?” 烧烤端上来了,岑韵吃了一天饼干,早就腻歪了,她喝了一大口冰可乐,不明白江处长怎么一脸忧愁。 “你也不要有那么大压力嘛,反正明天是星期天,就算今天没有收获,当度假了也行,就当今天开的那些路是318。” 岑韵一边说,一边给江栎川递纸,江栎川小心地抓住纸的尖尖,拿稳纸后迅速缩手。 岑韵已经练就了一身的直女思维,她现在已经读不懂小姬崽的苦恼了——女孩子之间碰一碰手有这么介意吗?真是的。 “没事……”江栎川弱弱地说,她今天的血条已经清空了,现在真的不能再接受肢体接触了,“……先吃饭吧。” “哦,好,”岑韵看了一眼烧烤,“老板,请再加点葱,还要一碟泡姜!” “……”江栎川被可乐呛了一下。 唉哟,这是怎么了,岑韵看着她,这姑娘怎么对泡姜都有反应,真是的,这次我可没有故意逗她……你真的很可爱…… 她们这顿饭可以慢慢吃,对面的可是夜店,还不知道白玫瑰要high多久。 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有人花天酒地,有人独过深夜,狂欢的富人们会意识到穷人的愤怒吗?那朵白玫瑰会意识到有一个女人想找到她,把她揪出来扳倒吗? 这是江栎川不*知道的部分,她不知道彭秀清的愤怒。她很有能力,但是对人性的洞察远不如岑韵丰富。和彭秀清接触的每一秒,岑韵都能感受到她隐藏在理性下的怒火。 如果说,江栎川的介入是为了弄清‘阴谋’,自己呢?很难讲…… 她和江栎川不一样,岑韵内心深处是害怕的,害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害怕要承担风险。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她知道资本的力量,如果没有集团做为背景,自己不过是一粒小灰尘罢了。 今天,真正开始跟踪的时候,岑韵再次察觉到这份害怕在她心中涌动,最后能能够让她的心安宁下来的不是‘升职’,不是‘事业’,是彭秀清那双冷静却又愤怒的眼睛。 我所依靠的……她看了一眼江栎川,我所依靠的可……真是一个强悍又脆弱,狂野又害羞,成熟又幼稚的集合体呢,唉……如果你只有一面,就是一个纯粹强大的人,你的人生会不会少些痛苦呢? 四小时后,江栎川突然对她说:“你去结账开车,她出来了!快!” 害羞女孩江栎川一秒切换到了工作状态,她抓起外套,一溜烟跑了。 白玫瑰出来了,但是依旧被簇拥着,雨已经变大,街道也变得阴冷,江栎川看到她上了那辆奥迪,估计是要回家。 其他的呢?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街道迅速回归平静,簇拥者们也都各自散去。有钱人还真难搞啊,跟了一天,连面都没见上,江栎川苦笑。 岑韵发来信息,问她在哪里见。 要回去了吗?江栎川犹豫了一下:‘等一下联系。’ 如果我真是警察就好了,江栎川抱怨,她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有个警官证,要不然哪会连这种鬼地方都进不去。 算了,想这些没用的也没意义,毕竟才第一天嘛,哪能那么快就……等等…… 就在江栎川拿起手机想要给岑韵发信息的时候,一个穿短裙的女人从店里走了出来,她喝得可能太多了,几乎走不了直线。扶着她的那个男人,态度很敷衍,好像是正在帮她打车。 “我没喝多。”女人嘟囔。 那男的好像也不客气,哄了几句之后,就跟她说:“宝贝,车一会儿就到,你看着点路边。” 然后他就把手机还给女人,自己回去了。 这条短裙,这个外套,江栎川见过,这是跟着白玫瑰进去的那帮人中的一个! 四下无人!江栎川凑了过去,女人似乎已经意识不清了,她抬眼看了江栎川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幸好周围没有警察……我这是犯法的吧……刚才还说着想要成为警察的江处长自嘲。 这时,约的出租车到了,司机看了一下没有人上车,就打了电话。 女人的手机响了,但她还没来得及接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走这边,我送你。” 迷迷糊糊之间她也没听清是谁,反正是个人,她没有反抗,靠在了对方身上。 江栎川挂断了她手上的来电,把她扶向了街角。 ‘到街口见。’ 确定没人在意后,江栎川给岑韵发了信息。 “这是谁啊?”岑韵看到江栎川扶着一个醉鬼上了车。 江栎川给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然后她对那女人说:“小姐,你去哪儿?” “……”醉鬼条件反射地回答她,“锦秀城……市。” 江栎川示意岑韵:走。 她们这就成了别人的出租司机。 到达目的地后,发现这个小区可太好了,一点都不高档,保安甚至没问她们业主信息,就把她们放进去停车了。 “临停左转。”保安大哥态度还挺好。 这是一个商住混合的小区,女酒鬼已经快要睡着了,江栎川摇了摇她:“几栋几单元?” 很幸运,她还记得家在哪儿,停好车后,江栎川把她扶了下来。 “太麻烦了,”江栎川把酒鬼布灵布灵的手包递给岑韵,自己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快点,她快睡着了。” 这种时候就一点都不害羞了呢,岑韵看到江栎川非常顺畅地使出了公主抱。 “别看了,按电梯。”江处长不知道岑韵为什么突然星星眼,“她睡着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酒鬼的房子只是一居室,房间其实挺整洁的,衣服和鞋子居多,但是家具并不高档。 “她不会吐吧?” 江栎川才说完,她就吐了。 不知道喝了多少……这个女人吐出来的东西只有水,一点固体都没有。她脸上脱妆了,汗水和眼泪让她的容貌变得狼狈。 吐完后,她的神志好像清醒了一些,她抬头看着江栎川的脸,满眼都是委屈。 “霍芳!”她突然对江栎川怒吼了一声,然后就又趴在马桶上吐了起来。 虽然江栎川几乎是一路小跑,但是还是来不及了,吐完女人就昏睡了过去,怎么摇都摇不醒。 “她会不会有危险?”岑韵有点担心,“这也喝太多了吧?要不要叫医生?” 如果不是遇到江栎川,她岂不是要直接躺在大街上?岑韵感觉有点后怕,觉得不论她是谁,她都有点太可怜了。 “还行,她吐了就好,而且体征也很平稳,没有太大问题。” 她俩帮她擦干净脸后,江栎川把她抱回房间。 “她是谁?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岑韵摸不着头脑。 “她应该和白玫瑰认识,而且感觉交情不浅。” 就是酒吧门口那一眼,江栎川看出她们的关系绝对超过普通的熟人,白玫瑰和她的肢体接触很自然,就像认识了很多年。 霍芳?霍芳是谁 江栎川到客厅把醉鬼的手机拿了过来,用她的指纹解了锁。她先看了微信,猜的不错,今天的对话信息里,有一个人和她约了今天酒吧的活动。 ‘晚上来xxx?’ ‘当然,你叫我我肯定来啊,谢谢宝宝。’ 那个人的头像是白玫瑰,朋友圈的内容也是白玫瑰。 岑韵吃惊,江处长,你也太强了吧。 更强的在后面,江栎川拿出自己的备用手机,导出了对方的通讯录,把电话全存到了自己手机的存储卡里。然后又打开微信,和醉鬼加了好友,开放了对方的朋友圈浏览授权。 “你不要学,这个可能不太好。”江栎川笑着对她说。 岑韵看到小江把自己加了醉鬼的微信的性别改成了男,头像和昵称也换成了男人的版本。 第55章 好姑娘一定会幸福 干旱、温差、风暴、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并不是国内最恶劣的环境,毕竟在去年,就连这里都完成了绿色阻沙防护带工程。 国内真正的死亡之海是大A,这里演绎的才是极致版的寸草不生。 “你真能在这里赚到钱吗?”岑韵觉得江处长简直太疯狂了,“以一个散户的身份?” “嗯,”江处长非常自信,“短线是没问题的,当然,肯定达不到那么高的收益。” 江栎川,这家伙,用男号加上那天的醉鬼姑娘后,就开始和对方撩骚。这个人恋爱的时候明明是个纯爱笨蛋,到了工作状态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岑韵亲眼看到她只花了三个晚上就把对方哄得神魂颠倒,那姑娘不但根本没有怀疑过‘他’的来历,还爱‘他’爱得把自己的根根底底都掏得干干净净。 “毕竟只是骗人嘛,”江处长觉得这种能力不值一提,“她的诉求非常简单,就想进入上流社会,我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醉鬼姑娘的名字叫韩晓丽,她和白玫瑰——霍芳是高中同学,她们才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以姐妹互称。 但没想到,最后霍芳成为了顶级大佬的情人,而她还沉沦在出租房内。 她想钓金龟婿都想疯了,这软肋可真是太好抓了。 然后,在岑韵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道江处长用了什么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和韩晓丽见了面,成了朋友。 这朋友虽然来得快,但却真是铁!韩晓丽竟然同意把自己的全部储蓄交给江处长打理,那可是150万! “青春不等人啊,”江栎川工作的时候冷血得就像一个杀手,“她今年三十五岁,应该是真的急了。我的男号跟她说,我出一千万,只要她筹两百万,就和她合伙打造一个真正的会所,那种只接待上层阶级的会所。而我本人呢,只是刚好在她有这个需求的时候出现了,为她提供了这项服务罢了。” 当然,我本人也用了花名,在韩晓丽面前,我叫:AAA独立投资人——李莉莉。 加了好友后,江栎川通过男号摸清了她的行程,然后自己恰巧和她相遇,恰巧地在电话里和‘经营伙伴’谈起了投资和收益,那收益率刚好就是韩小姐缺口的五十万。 她要赚快钱,她不信这一切那么巧合,她根本没想过这是一个局。 所以,那天江栎川根本不用找她搭讪,她自己就凑了上来。 “估计下周吧,她就会开好股票账户,然后把账号交给我打理。”江栎川一边看盘一边和岑韵解释。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隐蔽,非常合理的代理模式,三方存管的情况下,江不可能真正意义上地捐款跑路。而她俩线下见面的模式,也避免了常见的关于杀猪盘的猜想。一切都显得非常稳妥,江帮她操盘,她随时能看到交易和收益,用的是国内最官方的平台,江只抽取佣金。 “问题是,你能在A股赚到钱吗?”岑韵不信,她真的不信。 “当然,我们这个行业,投资能力才是硬通货,如果不是有真材实料,我怎么可能在做理财经理的时候就能拿到那么多次第一。”业务标兵江栎川笑得无声。 “她难道还能知道清杉的秘密?她不过是霍芳的塑料姐妹花。”岑韵觉得这个支线可绕得太远了。 “我会让她帮我引荐霍芳的,我在她面前的树立的形象,也是一个捞女。”江栎川的诡计,岑韵完全没猜到。 “哇哦!”岑科长大跌眼镜。 “哼哼,我确实不能去当警察,”江处长一边看盘一边自嘲,“我简直太坏了,我妈知道了,估计得把我抓起来。” 是的!你这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反派!小岑科长抱紧杯子里的泡枸杞! “那我呢?我最近干啥?” “给你放假,你和彭姐都放假。”江处长大笔一挥。 “你真是一个好领导。” “那是当然。” 真是个好领导!岑韵给彭姐打电话,汇报了最新的进度,然后她跟她讲,小江给我们放假,这周我带你们去公园玩,给婉菲庆祝单元考大胜! 可怜的初一孩子,两天的休息要上两个不同的辅导班,最后她们只能约在周六下午。庆祝的地方也不是什么旅游地,只是城市的湿地公园。婉菲这次单元考进步很大,正式跨入了二十名的大关,算是成为了‘中上’生,老大难数学也终于在江栎川的辅导下拿到了116分。 今天的约会还来了另外两家人,都是她的同学。那两家当然是爸爸妈妈一起出行,到达约会地,下车时,岑韵敏锐地感受到对方家长有特别注意她们的车。 她们开的是岑韵的车,对方家长显然对车的档次非常满意,对她们这‘一家’也报以了亲切又有点谄媚的微笑。 呵呵,这世俗的世界啊…… 孩子是天真无邪的,她们只是单纯的羡慕柴婉菲有这么漂亮的姐姐。而且漂亮的姐姐还给她们做了点心,这可比父母准备的超市蛋糕精致太多了。 大草坪上,孩子们去打闹玩耍了,家长们铺好野餐垫席地而坐。 彭秀清悄悄问岑韵:小江今天不来吗? 岑韵回答她:小江太忙啦,她还在干活呢。 是,她是真正的女强人,彭秀清也很喜欢她,虽然她总是不拘言笑,做事一板一眼。 “我俩去走走,一会儿帮我跟婉菲说说。”彭秀清和那几位家长拜托。 大家赶紧欣然同意。 彭秀清挽着岑韵的手,她们走出草坪,走上绿道,沿着湖边散步。今天阳光乍暖,天气清朗,湖边该落的落叶虽然已经落尽,但也还剩一些风光。 “我给自己找了份工作。”彭秀清主动跟岑韵说。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岑韵为她感到高兴,“你太坚强了,彭姐,真的,之前你一个人去做那些跟拍的事情都做下来了,换做是我,我办不到。” “哪有,只是找了份临工罢了,我和社会脱节这么久,还得磨合呢,真羡慕你们,你和小江都是优秀的女孩子,你们才是我们女人的榜样。”彭秀清说的是真心话,她已经无法幻想自己重回职场的模样,岑韵和江栎川已经成为她此生无法追赶的人了。 “我毕业的时候,应该选择去工作的,”彭秀清和岑韵说,“没办法,那时候恋爱脑犯了,只想着要结婚。” 柴汉君这个人在他们部门就像是一个空气人一样,岑韵真的有点好奇这个木讷的男人是怎么迷倒彭秀清的。 “你们是怎么相恋的?”岑韵问。 “哎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彭秀清不说。 “说嘛,说嘛!彭姐!”岑韵摇她胳膊。 “……”彭秀清拿她没办法,“我……小时候喜欢下棋,你知道吗,我喜欢下围棋,是隔壁的老爷爷教我的,我没有正式去学过,家里没条件,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喜欢这个的人很少,我上大学时,那时候没有网络,也找不到共同爱好的人。于是,我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喜欢,悄悄地去找大学周围的老头儿下棋。” “和活动中心的爷爷们下棋吗?”岑韵觉得彭秀清好可爱。 “对,我不敢去棋馆,那时候我也找不到棋馆在哪里。”说到这里时,彭秀清脸上露出了浅浅地微笑,就像是回到了她的少女时代,“有一天,一个男同学突然在路上拦住我,他对我说:我们能一起下棋吗?” “……” “柴汉君,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注意到我的,我那么平凡,又内向,真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为了我去学围棋。” 一个平凡的男孩,一个平凡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他注意到了她,没有什么激情的恋爱技巧,他选择默默去为她学习了自己从未了解过的、生涩的、古老游戏。 只为在某一天,能有资格邀请她,和她走到一起。 那一年她已经大三了,男孩为了这一天,默默学习了近三年。对,对平凡的人来说,学习围棋就要这么长的时间。 “……” “哎呀,小岑,你怎么哭了……”彭秀清给她拿纸。 所以,这段感情不能释怀,不只是因为幸福的家庭,不只是因为婚姻的羁绊,还因为她爱他。 “后来,我们也经常下棋,就算是他工作最忙的时候,也会抽空和我下一局。”彭秀清帮岑韵擦眼泪,“我原本以为,我们能下一辈子呢……” 我许下的,又不是什么奢侈的愿望…… “但一切都要向前看,不是吗?”彭秀清拉着她的手,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小岑,你别哭啦,你哭得像个小傻瓜。” “你和小江呢?”彭秀清捏了捏岑韵的脸。 “我?小江?”岑韵一边擦眼泪,一边傻笑,“我们都……” 我们都没有人喜欢啊,不,她被各种奇怪的人喜欢。 我?我不一样……我…… “说不定也有人在默默地喜欢着你呢。”彭秀清经历过比死还难受的悲伤,但是她已经走出来了,她没有流泪,她温柔地抱着岑韵,抚着她的背,“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是三年……那个默默喜欢你的人,说不定正在悄悄准备着,就等那一天,能如约来到你面前呢。” 只是这个约定你也许并不知道,但我想那个约定一定存在。 有些爱情,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是我觉得,像你们这样的好姑娘,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一定的! 第56章 黑暗世界 三年?江栎川没概念,因为没人为她默默消耗过三年。 三年?韩晓丽也没概念,因为她不稀罕穷鬼的三年,她心怀富贵梦而来,不能让她实现野心的东西她统统不感兴趣。 她从不对穷鬼笑,就算她自己都还是个穷鬼的时候,她都不对他们笑。 “我讨厌穷鬼。”她对‘李莉莉’说,“他们身上会有股怪味道。” 江栎川对此不置可否:“我只对赚钱感兴趣。” 本周,她拿到韩晓丽的账号时候,只剩两个交易日了,但江栎川还是为她赚到了一个涨停板。就算韩晓丽对股票一无所知,也对这个结果大受震撼,这下她更加坚信自己挖到了宝藏,而这个宝藏还有更多闪光的地方! 所以她又约她来咖啡厅见面,想要好好和她聊聊股票以外的东西。 “你有男朋友吗?”韩晓丽问她。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我只对赚钱感兴趣。”江栎川放下咖啡,耸了耸肩膀。 “赚男人的钱不是更轻松吗?”韩晓丽游说她,“我的男朋友会给我投资一所会所,他有很厉害的人脉,到时候我介绍男人给你,赚男人的钱比股票可快多了,而且一本万利。” 韩晓丽说的男朋友,其实就坐在她面前。 江栎川没有接她的话,她努力把最近倒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忍住没笑出来。 “我可以教你怎么泡男人,这比炒股简单多了。”韩晓丽不是什么好心人,她的会所也需要人手。 所以,你是要我加入我为你‘规划’的会所吗?哈哈哈,江栎川脸在微笑,肚子里在大笑。 “能多有钱?”江栎川假装好奇。 “我的姐妹认识世界五百强的老总,”韩晓丽向她炫耀,“我能找到的男人,只会比那个五百强老总更有钱。” 她显然对拉女人下水很有经验,韩晓丽开始给江栎川描绘豪门阔太的美好生活。她真诚得不像说谎,可能因为这的确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男人都很蠢的,不需要什么技术,哄哄他们就能让他们给你撒钱,你这么漂亮,这么年轻,不来了解一下就太可惜了。” 在韩晓丽眼里,‘李莉莉’只有二十六岁,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可以做她的得力手下。韩晓丽知道她内心深处会抗拒,节操嘛,女人想要赚钱就要跨过这道坎儿,她知道怎么帮她跨过,这种只会靠自己的小姑娘其实很单纯,她知道怎么让她们这种人沉沦。 口说无凭,只要让她见识一下真正的有钱人的生活,她们坚定的内心就会动摇,不劳而获这种事只需要体验一次就足够了。 “要不要来参加我的聚会?”韩晓丽不知道江栎川早就见过她的出租屋,她端出了名媛的姿态。 “不去,我对男人没兴趣。”江栎川知道收线的时候快到了。 “……”韩晓丽在思索自己还有什么底牌。 “能有多有钱?我可见过很多有钱人呢,我操盘的账户哪个不是千万级的?”江栎川故意装出冥顽不灵的样子。 但她说的不像假话,这个女生显然不是街边随便哪儿的漂亮姑娘,她现在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做到一身名牌,她凭什么信我?韩晓丽盘算了一阵,最终还是觉得要拿出点本钱才能收买人心。 “我带你去的是高端局,几千万的人连给他们提鞋的资格都没有。”韩晓丽非常自信。 江栎川知道对方咬钩了,高端局,你有几个高端局?你说的就是霍芳吧? 她假装被对方的话镇住了,有点动摇的样子:“……” “来嘛!姐姐还能害你不成,”韩晓丽站起来,坐到她身边,露出了那种大姐姐般的温柔,“姐姐的一百多万都在你手里呢,我还敢骗你?” 江栎川又演了一下,才像小白花一样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韩晓丽切换了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女人嘛,早晚都有这一天的,嫁谁都是嫁,不如嫁个有钱人,不过我们约法三章。” “……”还约法三章,江栎川心想,你搁这儿弄企业文化呢? “不准和我抢男人。”韩晓丽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陷入了一种悲伤,一种和她风尘气不符的悲伤。 才到这座城市时,她们还那么年轻,几乎还是孩子,是自己一路拉着霍芳前行,那时候霍芳还亲切的叫她姐姐,那时候她还只是她的跟屁虫,只是她的小跟班。 自己明明身材更好,脸蛋更美,凭什么?!甚至!就连聂诚,也是自己先认识的! 凭什么? “总之,我看上的男人不准和我抢,听到了吗?”她冷冰冰地把这话又说了一遍。 “嗯。” 江栎川想,行吧,行吧……毕竟憋笑真的很累。如果岑韵来能憋住吗?不知道,江栎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现在有点痛苦,想笑不能笑的那种痛苦。 人和人的心灵其实很难相通,江栎川并不能理解她的悲苦,在狩猎场上,她几乎从不携带同情之心。江栎川像一个挥舞铁铲挖掘蚁巢的孩子,当她看到蚂蚁被她有意或无意拍死的时候,并不会想太多。 韩晓丽呢,她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别人的猎物,她以为自己新收获了一个‘男友’,又新收获了一个‘小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厄运到头,终要时来运转。但她不知道到这只是个梦,而这个梦,很快就要醒了。 当她真的约江栎川去那个高端局的时候,江栎川出席的形象让她大吃一惊——‘李莉莉’原来不是个只会穿牛仔裤和休闲装的女孩,她的衣品比她想得好了太多。 她一点都不生涩,不但不生涩,她简直可以说是光彩照人,就像个真正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而自己,虽然走在她前面,形象却像个丫鬟。 韩晓丽后悔了,可江栎川根本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她挽住韩晓丽的肩膀,亲热地跟她说:“放心吧,姐姐,我记着呢,绝对不能和你抢男人。” 废话,我?抢男人?简直可笑,江栎川在心里冷笑了无数声。 这些恶心的皮条客,哼……以前在案件里听得够多了。白玫瑰——霍芳,我想,你其实也是吧? 今天所谓的高端局,只是招待会结束后的一个娱乐环节,而且江栎川感受得到,霍芳根本没有邀请过韩晓丽,是她自己想尽办法挤进来的。 聂诚只出现了几分钟就离场了,留在别墅大厅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男男女女。 不过韩晓丽本人的情绪倒是松弛了下来,因为她发现‘李莉莉’确实没和她抢男人。她虽不生涩,但却非常低调,当那些男人过来和她们搭讪的时候,她都有意让自己出彩,一点都不抢戏。 江栎川知道时机未到,她还需静静等待,她拿着一杯香槟,跟在韩晓丽背后,思绪放空、发呆。 ……她欣赏着别墅的水晶大吊灯,大理石艺术墙,高级的餐具和冷餐台……她真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好迷人的,这些人到底是为了名利才购买它们,还是为了购买它们才去追名逐利…… 霍芳早就注意到了她们,韩晓丽的粗俗蠢笨让她厌恶!不是看在她还能帮自己在没事的时候找点乐子,她早就想和她散了。这个女傻子,脸上随时挂着一种想要搞钱的表情,不论在什么场合都这样,你想教她都教不会。 “那个穿灰色裙子的高个子小姑娘是谁?”有人对韩晓丽身边的女子来了兴致,“从来没见过,新来的?是个小模特?” “您想认识一下?”霍芳看着眼前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是他们今晚尊贵的客人,她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们开心,不论他想要谁都行。 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霍芳终于来到了她们身边,韩晓丽有点心虚,她害怕霍芳生气,虽然自己对她不满,但现在她根本惹不起她。 果然,霍芳对她的态度不是很好:“她是谁?” 霍芳私下问韩晓丽。 “我的一个朋友。”韩晓丽当然不想和她说实话。 霍芳就知道她是这种小家子气,她轻蔑地撇了她一眼:“知道了。” 人是很现实的,谁有本事,谁有资源,大家才会跟着谁干。和你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得到出租屋和外卖吗?霍芳回头看向江栎川——这才是个高级美人,不知道韩晓丽是从哪里挖来的。 她对江栎川微微一笑。 江栎川也对她微微一笑。 对,这才对嘛,这种笑容的女孩,才是我要的女孩,霍芳对她非常满意。 她根本不屑韩晓丽会怎么想,她走过去,挽上了江栎川的手。 “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她。 “lila”江栎川的态度落落大方又谦逊可爱。 毕竟她对有钱人的世界非常了解,这种社交根本难不倒她。 “嗯!”霍芳对她非常满意,“想过来和我喝一杯吗?” 江栎川此时还不想激怒韩晓丽,她专门朝她看了一眼,请求许可。 这种场合下,韩晓丽根本没资格发作,但江栎川的态度确实安抚到了她,她表示接受。 霍芳挽着江栎川走向另一个房间,进去前,她对自己的一个服务员说:“找辆车先送她回去,喏。”她朝韩晓丽看了一眼,“再去拿个我不用的包送给她。” 对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然后她也走进了那个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第57章 黑暗是黑暗,纯爱归纯爱 那扇身后的门被人关闭时,江栎川就知道,真正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从这一刻起,她最好时刻保持紧绷,要不然,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了表情。 门后的房间很大,甚至还是挑空。装修依旧那么豪华,但家具不多,大概是个具备演奏功能的侧厅。 海景窗前的软沙发上,坐着一个老人,他保养得体,衣着精致,看到两位女士手挽着手进来后,就站起来对她们微笑。 这是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微笑,和他的年龄、性别无关。他的笑容充满了玩味的味道,被他这样从头到脚的打量,有一种自己没穿衣服的感觉。 江栎川强忍着恶心,躲开他的手,在他面前的琴凳上坐了下来。 霍芳没有勉强,她放开她的lila,自己坐到了老头身边,她跟她介绍,这是某某公司的大股东。 老头儿没有急躁,他脸上有一种势在必得的老道,他和霍芳攀谈了起来,他们先聊的珠宝,他说:“lila,女孩子不要戴时尚品,那东西太掉价了,至少得是珠宝。” “你锁骨这么漂亮,玻璃和你不配。”他想要挑起lila的项链。 但lila立刻避开了他的手。 “哈哈哈。”他冲她笑,他觉得她更诱惑了。 虽然江栎川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但她的谈吐并没有什么冒犯,她接上了他们的话题,开始聊珠宝、表、古董乐器收藏。 霍芳觉得这女孩很有趣,她懂很多,像个真千金,不过她并没有迎合老头子,她……好像在迎合自己? 明里暗里,她在夸赞自己的品味、选择、见识,为什么?这么讨厌老头儿吗?还是为别的? 当然是为别的,霍芳需要的可不是什么股票代理人,她需要的是一个新跟班。来之前,韩晓丽这个大嘴巴已经被套出了许多话,江栎川知道霍芳还没有心仪的‘姐妹花’,谁不希望有个顺眼的、嘴甜的、能帮她做事的小姐妹呢? 江栎川知道自己的谎言不可能持续很久,她必须尽快了解到清杉和集团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徐昭到现在也没能拿到那些账号,她根本没有其他突破口。 至于这个恶心的……江栎川想,快八十的人了,十二点了还耗在这里,不怕猝死? 哼…… 霍芳倒是和他谈笑风生,她的长相当得起白玫瑰这个称号。韩晓丽是性感风尘的,她不同,她留着黑色的长直发,化着最清纯的妆容,如果不是江栎川正听着她说话,她会觉得她是个还在校园的,不韵世事的女学生。 她一边接受着江栎川的奉承,一边又奉承着那个老头子,最有趣的是,那个老头并不是不学无术的家伙,他还真颇有一番见识,霍芳,这个韩晓丽口中*勉强读完高中的女孩,竟还算应付自如。 他们聊着天,喝着酒,放着音乐,她暗示着老头子对她的欲望,暗示着陪老头儿会得到的荣华富贵。 这一切多么的轻车熟路,江栎川不敢想象有多少年轻的人,在这一套一套的花招中滑入深渊。最可悲的是,深渊里的他们,几乎又都成为了恶虎的伥鬼。 半个多小时后,霍芳知道今晚是无法让老头儿带走江栎川了……不过这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挽起老头儿的手,要和他送别。 走出门口后,她附在他耳边:“一下就得到就没有意思了,您真有眼光,lila是一件珍品。” “帮我选件礼物送她。”老头儿富有耐心,“你懂的。” 霍芳当然懂,她返回房间,看到lila正看着展示柜里的一件展品。 江栎川看到了,那天拍卖场王昆仑为聂家选拍的那对耳环,那对红钻的耳环被送给了霍芳,霍芳没有舍得佩戴,她把它放在这里展示。 “你喜欢吗?”霍芳走到lila身边,伸手挽住了她的腰。 “……”江栎川转头看着这个五官清纯的女人,她知道她的心像蛇蝎一样恶毒。 “但这个不能送给你,”霍芳脸上露出魅惑地笑容,“这种东西,你得凭自己的本事去拿,懂的吧?这是做对了事情才会获得的奖励。” 获得的奖励?什么奖励?聂给你的奖励? “不要嫌弃老头子,”霍芳拉起lila的手,拉她一起到窗前,“就算你想成为小明星,他也有能力把你包装出来,他很难看上一个人的,被他选中是你的幸运。” 落地窗外的草坪上布置了灯景,是为今天的聚会准备的,这里根本不像一个‘家’,这里像一个‘工作场所’,霍芳在这里工作。 江栎川想象着这栋房子里可能发生过的一切,感到了一阵恶心。 “你有一双漂亮的手,”霍芳把lila的手举到唇边,吻了一下,“别浪费。”她摘下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给她戴上,“刚才的老人家送你的,是珠宝,不是时尚品。” 蓝宝石,霍芳看着戒指,她觉得这礼物是得体的,之后老头儿会补给她一个更好的。 江栎川则看向她的手腕——那里有一块浅浅的疤痕。 她想起来了,在柴汉君的手机相册里,有一张奇怪的照片,看不出任何的主题,就是随意抓拍的一个女人的手腕。 那个手腕上的疤痕和霍芳手上的一致! “怎么了?”霍芳看到lila的眼睛亮了一下。 “没什么,”lila对她感激地笑了一下,“您送我的戒指真是太美了。” 离开这栋豪宅的时候,时间早已过了午夜,江栎川肯定不能直接回家,她先打车到了韩晓丽的‘锦绣城市’,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重新打车回自己的家。 明天可是周一……唉,算了,他们那种人没有周一的概念,江栎川疲惫地走进院子,她抬起头,只是无意的一眼。 她看到自己家的灯还亮着。 “?” 电梯才开门,她就看到岑韵打开了她家的门。 “你终于回来了!”岑韵抱着豆豆站在门口,表情紧张得不得了。 “你为什么要等我,你一直没睡吗?!”江栎川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已经快四点了!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岑韵让她快进屋来,“你是不是冷坏了?这么吓人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去睡?” 岑韵被江栎川的计划吓得半死,但她又怕扰乱她的情绪,根本不敢多嘴。 一个人去那种虎穴狼巢!还是女孩子!如果坏人真的要起坏心思怎么办?!岑韵又不敢打电话,发短信。她一秒都不敢合眼,随时想打110。 “没那么恐怖啦,我肯定是做好安排才去的。”江栎川确实很冷,大半夜的,她裙子外面只套了一件大衣。 岑韵把空调调到了最高,又把早就准备好的睡衣给她拿了出来:“冷不冷?还冷不冷,冷就先抱着豆豆。” “……” 不要这样啦……江栎川躲开她关切的视线。 前一秒她还在名利场冷酷斡旋,现在她却因为最日常的关心问候害羞脸红。 江家没有人会为谁留灯,他们习惯了家人惊心动魄的工作模式,他们随时做好回不了家的准备,所以江栎川根本没有想过岑韵会被她的计划吓成这样。 “……” 换好衣服洗好脸后,江栎川看到餐桌上放着一碗煮鸡蛋。 “你又要来月经了吧,真的怕了你了,把这个吃下去,据说对痛经有好处,你今晚上肯定有喝酒,万一这个月又痛怎么办?” “……” 岑韵在网上查到的配方,当归黄芪枸杞煮鸡蛋。 “要把汤一起喝下去哦。” 江栎川端起碗喝了一口,全是中药的味道,好难吃。 “吃得下去吗?”岑韵问,“要不要加糖?” “很好吃!”江栎川埋头继续吃。 “那就好,那配方好恶毒的感觉,我尝了一口,我觉得还行,不知道你吃得惯不。” “你赶紧去睡觉吧,明天星期一。”江栎川看岑韵还在忙里忙外。 “没事,我不困。”岑韵坐到餐桌的对面看着她,“吃干净,我要监督你。” 她说她不困,但也就一分钟不到,江栎川鸡蛋还没啃完,她就依在椅子上睡着了…… 因为情绪彻底松弛了下来,岑韵很快进入梦乡,她确实吓坏了,这一晚上虽然她只是待在家里,但其实比江栎川累多了…… “嗨……”江栎川赶紧吃完鸡蛋,她想叫醒她,让她去床上睡。 “喵” 她的猫跳上餐桌叫了一声,然后伸出爪子狠狠踩了她的手一脚。 ‘别叫醒她!把她抱上床去!’ 这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啊……对啊,叫她干什么……能多睡一会儿也好…… 江栎川走过去,她伸出手比划了几下,发现不论用哪个姿势都会涉及肢体接触。 怎,怎么办?江栎川手足无措。 “嗨……”江栎川又弱弱地叫了她一声。 岑韵还是没有醒。 江栎川蹲下来,她看到她睡得正香。 虽然她们早就认识,虽然她们现在在一起生活,但江栎川从不敢这样直视她的脸。她总是不自觉地躲避她的视线,她害怕有时候,自己多看一眼就会…… 就会像现在这样,江栎川看着她微微撅起的嘴唇,轻轻颤抖的睫毛,心里抓痒的感觉难以抑制。 这生理反应让她觉得惭愧。 她半跪在她面前,双手紧撑着膝盖,深深地低下了头,生怕自己再看多一眼就会做出奇怪的举动…… 第58章 才不是战友! “啊!”岑韵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我睡着了?” 她摔下来时候撞到了江栎川的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岑韵赶紧弹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江栎川捂着头,也赶紧弹了起来。 “你没受伤吧。”岑韵看她紧紧捂着脸。 “嗯嗯没有,完全没有,”江处长语无伦次,“你……要不要去床上睡?我已经把鸡蛋吃完了。” “吃完了就好。”岑韵觉得自己刚才太社死了,赶紧抓起碗跑出了门,跑回了家,一溜烟跑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我刚才没有流口水吧?我刚才没有打呼吧? ……还有,她为什么会蹲在那儿啊?呜……从她的角度看,我刚才是不是很丑…… 岑韵抱紧被角,在床上咕涌咕涌。 第二天,周一,江栎川说要帮岑韵请假,岑韵拒绝了,岑韵劝江栎川休息一天,结果对方也没同意,最后她们都准时出现在了部门的例会上。 江处长可是真厉害,去当了一晚上的卧底,今天竟然看不出任何疲倦,跟没事人一样。岑科长偷偷打了个哈欠,心中唯有敬佩。 “他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刘科偷偷问江栎川。 江栎川抬起头,哦,他说的是高处——这位大哥昨晚上也去做卧底了?他脸色憔悴、苍白、嘴唇上好像还起了个泡。 例会很快结束,高久翔甚至比靠门的人还先离开会议室。 综合处会后,徐昭在茶歇间找到了江栎川,可惜江栎川不是一个人,她不知道在那儿和岑韵聊什么。 她不会以为能从岑韵嘴里套出什么话吧?她可是高的心腹,在想什么呢……徐昭觉得江栎川是在白费功夫。 他有事情想要跟她说,这种事短信说不清楚。根据他得到的最新消息,资负那边对账号的事情非常恼火,他们已经做好了狠战一场的准备。高和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已经快要被揍成狗。他想知道江栎川有什么思路,更想知道她会不会选择就此撤退、放手。 ……但……她怎么还在说?她俩说什么呐?! 徐昭靠在茶歇间的门口,心里非常恼火! “你也在看啊……” 就在徐昭心烦的时候,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他背后飘了出来……他回头一看,是,黎娜娜…… “……”我看什么?徐昭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也觉得她们很配吧?”黎娜娜抱着自己的茶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她们?”徐昭又回头看了一眼,她又在说江栎川和岑韵?她俩哪里配了? “你知道吗?江处长就是那种‘人夫感’很强的禁欲系精英总裁,我们岑科就是那种智慧系的温婉大小姐。好想看她们俩的强制爱啊,因为得不到我们岑科的心,就发狂的江处一改往日的高冷,变成衣冠禽兽把我们岑科……” 徐昭从‘人夫感’开始就听不懂了,但是他还是对黎娜娜点点头:“对,你说得对。” “对吧!徐秘,你真的很有品味!真的!你懂我。”黎娜娜太感动了,她就说这种仙品cp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嗑! 黎娜娜欣赏着茶水间的两人——江处的身材好高挑好纤长,她穿着西装,一手撑着吧台,一手拿着咖啡的样子好帅。她低头看着她们岑科,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努力克制却又克制不住的温柔……而她们岑科正……正看向她! “黎娜娜!”岑韵看到黎娜娜了,这家伙!上周的周报没有交,周四就让交了,今天周一了!就缺她的了,这个坏蛋! “你不要跑!”岑韵冲了出去,甚至连门口的,那么大一只的徐秘书都没注意到。 “……”徐昭扶了扶他的金丝眼镜,走进来对江栎川招了招手,“找你。” 徐昭带她去见了一个资负那边的人,不得不说,双开门冰箱确实很有本事,他虽然没能找到那三十多个账号的信息,但是还是打探到了一些清杉的事情。 这次他们见的不是王昆仑那种一看就是深交、挚友的人,他们见的……好像是另一个柴汉君。 他给出了一个硬盘,里面应该是集团和清杉的往来资料,清杉的控股范围太广了,撒大网肯定是不可能有收获的。 “这是上次伦敦所的交易资料。”对方的情绪非常紧张,“我已经调离了,所以,就请好好利用吧。” 今天早晨资负宣布了一些人事变动,这位成功调离部门,甚至是成功调离了这座城市。这一切是徐昭帮他暗中操作的,当然,本次调动的核心并不在此,核心在于要应对接下来总部对他们的盘查和干预。 “这是个非常强势的部门,权利巨大,你知道的吧。” 对方离开后,徐昭对江栎川说。 江栎川当然知道,岑韵也知道。 晚上,江栎川和她聊起新线索的时候,岑韵立刻回忆起了自己还在培训时期的一件小事:“那天我们在培训课间,大家都在闲聊,突然上课老师提前进来了,她对我们松散的态度非常不满,我现在都记得,她对我们怒吼:希望你们知道这个集团是谁在赚钱!” 那个老师,就是当时资负的一个副总。 “吓死了!”岑韵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我们差点被吓死。” “……唉,资负那边会是真正的幕后吗?不过清杉确实值得,”江栎川感慨,“他们的体量,营业都非常不错,只是低调,不参加企业排名罢了。我没做过那种专业投资,这个硬盘里的东西,我可能还要好好消化一下才行。” 这么多年,听说的都是国外资本主动围剿国内,还没见过多少国内资本主动猎杀国外的案例呢。期货?逼仓?这些业务江栎川还从来没参与过,这一切对她来说还太陌生了…… “你为什么打印这几张图片?”岑韵也没参与过那种业务,她看到江栎川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柴汉君的手机资料。 “我在霍芳手上看到了同样的伤痕。”江栎川把疤痕的位置指给岑韵看,“应该是清洗文身后留下的痕迹,柴汉君的手机里除了老婆孩子和工作,只有几张照片比较奇怪。” 一张是那张手,一张是一个房间里的保险柜,一张是一个游泳池。 江栎川查过了,这三张图都是手机拍的,不是接收的文件或者说下载的图片。 柴汉君是自杀,他知道自己会死,所以他手机里的照片很可能是他故意留下的。 “看到霍芳手上的伤痕后,我可以确定他们见过,霍芳这个女人一定和这件事情有关。”江栎川几乎可以肯定。 “你这么说来,我也觉得,为什么柴汉君会拍这张照片?也就是说他早就注意到霍芳的这个特点了,那他们可能不只见过一面。”岑韵看着那张图,“她会不会就是他的对接人?” “很可能。” 她们说话的时候,江栎川的备用手机一直显示有收到信息。 “是韩晓丽。”岑韵点开手机,看到对话框里全是韩晓丽的信息,“发给你的男号的,你怎么不理她?” “不能理她,”江栎川看了一眼对话框,“再聊下去她就要约见面了,电话可以用变声器,见面怎么办?找谁帮我去?我最好就这样冷淡地退出她的视线,她应该习惯了,她的圈子里都是这种男人。” “……”江处长的表情好冷血,岑韵害怕,“你不会把她逼疯吧?” “你同情她吗?”江栎川不理解。 “一个女孩子,唉……”岑韵想起她那天喝酒喝得那么惨,想到这几天她可能又要为‘失恋’彻夜难眠。 韩晓丽憋不住了,她打来了语音。江栎川接了,她真的毫无感情,不论对方怎么撒娇,她都和对方说:正在忙,在开会,稍后再说,宝贝拜拜。简直和渣男没有区别。 “你看什么?”江栎川笑着问她,“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我还帮她赚了几万块钱呢。” 就没有更好的结局吗?岑韵这么想着,但没有问出口。 “倒是你,你很憔悴,不用陪我,你赶紧去休息吧,我一天睡四个小时就行。”江栎川一点都不关心韩晓丽,她只关心小师姨,“你今天该请假的。” “哪能请假,本周是人才档案归集整理的最后一周,全集团的资料,几十万人呢。” 岑韵的体质和江栎川完全不同,她就是个正常人,有固定的入睡时间和起床时间,而且有压力有心事的时候就会睡不着。 “别陪我了,去睡觉吧,把豆豆借给你。”江栎川哄她。 “……”岑韵不想去睡觉,她就想腻歪在这里,“万一你有什么要我干的呢?” “干什么?放心啦,我能应付,”江栎川安慰她,“倒是你,你累病了,就没人给我负责后勤了,我可不想吃食堂。去睡吧,战友。” 战友……哼 岑韵抱着豆豆回了自己家,她躺到床上,和丑猫脸贴脸。 “豆豆,”她对猫说,“……” 豆豆用一种:你倒是接着说啊!的表情看着她。 但是岑韵什么都没说出口。 人生也许就不是童话,她对我……真实人生的感情还是太复杂了。 那天夜里,可能因为有豆豆,岑韵睡得很沉,但她还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什么‘战友’。 这个梦里她住的是城堡,牵着的是她心爱的姑娘,过上的是幸福的生活。 那个梦就像是真的一样,甚至连婚礼用的奶油糖霜蛋糕都能吃出果酱的味道…… 岑韵嚼嚼、嚼嚼。 然后她被疼醒了。 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牙龈,岑韵绝望地发现,啊!她的那颗智齿,又发炎了! 第59章 解白 从成为邻居开始,她们就没有上班同路的习惯,明明一直都这样,今天岑韵却因此感到特别的不高兴。 战友吗? 哎哟……好疼!好疼疼!岑韵捂住脸。 真是诸事不顺,岑韵锁上门,垂头丧气地去上班。 今天的工作果然很热闹,进入倒计时后,各种问题开始浮现。之前安静的各支部突然都活了!电话越来越多,问为什么要驳回,为什么还没审批,为什么传不了附件,为什么系统卡住了,为什么没接到邮件……哦,不好意思,收到了。 岑韵说了好多话,牙变得越来越疼。 中午,她只买了粥,宋楠问她为什么不买点软软的菜,他们食堂有馄饨还有蒸鸡蛋。 “你今天怎么不请假?”宋楠问她。 “太忙了,请不了,没事,晚上我约了牙医的朋友帮我看。”岑韵没精打采地喝着粥。 “我再去帮你买份菜吧,只喝粥怎么行。” “唉,胃口不好,吃不下,算了。”岑韵拦住他。 “你竟然有吃不下东西的时候!怎么了?”宋楠想不出她能有什么苦恼。 “……”岑韵想了一下,“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宋楠指着她。 “不不不,”岑韵赶紧摆手,“我的一个朋友。” “你上次那个朋友?又恋爱了?”宋楠无语。 “不是,不是她,”岑韵为她的谎言换了一个主角,“嗯,我的另一个朋友,她是写言情小说的,她问我,什么是喜欢,比如……如果喜欢对方,会管对方叫‘战友’吗?” “哈哈哈,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宋楠大笑,“你朋友为什么选择去写言情小说?感觉她不太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怎么就否认别人的天赋呢?”岑韵想,你怎么就否认我呢?我看起来很笨吗?要不是我今天牙疼,我要说三千个字反驳你! “她是觉得,恋爱是一瞬间就谈上的吗?就跟磁铁一样?啪的吸到一起?”宋楠好像懂很多的样子。 “……”岑韵听不懂他的意思。 “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宋楠一边吃一边说,“包括最初的好感,到试探,到相恋,到分歧,到复合,的全过程,不是啪的那一下,公布结果的时候才是爱。” “……”岑韵对这个理论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对方为什么叫她‘战友’,‘战友’是什么意思。 “所以呢,你朋友不该去纠结‘战友’是什么意思,没有意义,爱的旅途那么漫长,应该……” “但万一这就不是爱呢?人家就觉得是战友呢?”岑韵不接受。 宋楠觉得岑韵的问题很烂:“爱情应该谢绝猜测,你想想,如果你走到爱的终点,到了‘啪’的那一声的时候,回首旅程,都是患得患失、心惊胆战,就算这是爱,它还美好吗?” 不美好的爱,有意义吗? “……”岑韵搅和着自己的粥,她也不想患得患失,但这显然很难。 “爱的旅途那么漫长,你朋友只需要记住一点,”宋楠吃完最后一口饭,“爱和‘尿’一样,都是憋不住的,‘时间’会回答一切疑问,” “噗!”岑韵笑喷,“你这比喻太粗俗了!” “真的呢,那么长的旅程,为什么要急于知道结果?‘等待’是爱的必要环节。” “你怎么会懂这些?”岑韵好奇,“你谈过恋爱?” “我也写言情小说啊!”宋楠心想,我没有和你公布过这个技能吗? “……你?” “对啊,这可是为数不多的合规兼职呢,”宋楠对岑韵的怀疑表示不爽,“我不谈恋爱,但是这不妨碍我研究恋爱!” “……” 岑韵后悔问他了,这家伙完全纸上谈兵。说了那么大一堆话,结果自己一点经历都没有!等?我要等多久?信你个鬼……鬼……她的手机亮了,是微信。 ‘帮你买了罐头和薄荷叶,放在冰箱了[照片]’——江栎川 岑韵想了想,回了个‘?’ ‘牙是不是很疼?看你上午很难受的样子。’——江栎川 “你在笑什么?”宋楠问岑韵,“我可是爱情大师,不要看不起我!我写很多年了,读者超级多的!” “是,是,相信你,”岑韵捧起她的粥,她最讨厌喝粥了,但这次的她觉得有点甜,“你比我朋友厉害,以后让她请教你!” 从食堂回来,岑韵立刻去茶歇间,打开冰箱,她看到了照片上的桃子罐头和薄荷叶,除了这些,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 ‘薄荷叶镇痛,桃子罐头你喜欢吃。’ 下午,人事办公室比上午更忙了,牙也比……上午更疼了,但是岑韵好像又‘活了’过来。 ‘一个人去看牙没问题吗?’——江栎川 下班前,岑韵收到了她的信息。 ‘没问题。’她不好意思和江栎川说自己找的人是秦医生。 但是江栎川已经猜到了,她反而为自己不敢去陪她而心怀愧意。她看向对面的时候刚好和她四目相对……岑韵朝她做了个wink~ 嘿嘿,小江又脸红了,岑韵心满意足地走出办公室,满心甜蜜地上了出租车,信心满怀地进了秦医生的私人医院,甚至勇敢地主动躺上了牙医椅。 “……”秦仪看着她满面红光的样子,不知道她在乐个啥。 “你最近是不是熬夜了?这次比上次还严重,”秦仪看着她的牙齿,评价道,“智齿这种东西,很容易受其它生理指标影响的。” “呜呜……”秦医生敲了几下后,勇敢的岑韵立刻就怂了,“稍微加了点班。” “你看你花了那么多钱,这才保住了几天?你还是不拔?”秦医生又让她张嘴,“你看,除了我,谁会给你看急诊?” 秦仪还是只能先给她消炎。 “谢谢秦医生。”岑韵呜呜呜。 “现在舍得叫我秦医生了?短信里,微信里,我说一句,你怼我一句。”秦仪很记仇的。 “我那不是怼您……”岑韵狡辩,“我那不是讲道理嘛?” “闭上眼睛!”秦仪凶她,“不要妄图用你的大眼睛博取同情。” 不知道是不是心怀私人仇恨,今天秦医生钻了她好几下。 “周六来复诊。”秦医生给她重新开了消炎药和止痛药。 “……”岑韵蹭过来讨好她,“但是,秦医生,你的新发型好漂亮啊。” 秦仪剪掉了长发,她的五官真的绝,长发有长发的气质,短发有短发的魅力……她和小江还不一样,她短发之后更御姐了,是那种法国美人的感觉,魅力简直爆表。 秦医生叹了一口气:“那能怎么办?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做美甲,就是换发型,我又不能做美甲,我只能去换个发型了。” 啊?美甲?岑韵完全抓错了重点,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美甲,反思要不要去卸掉。 “经过你千方百计的劝解、阻拦,我是真的准备放弃了。”秦医生剪掉了头发,她觉得这种仪式能剪掉过去,“就像你说的,也许我喜欢的是那个我幻想中的她。” 自己真的了解江栎川吗?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人和人的关系能单凭床上合拍就长久维系吗? 岑韵是这么问她的,她认为秦医生根本没见过生活中的江栎川,更不知道她工作中的模样。她确定自己爱的那个‘她’是真实的‘她’吗?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她最喜欢的事竟然是做家务吗?你知道她害怕看恐怖片吗? 不,你不知道,所以你为什么不去好好爱那个你熟悉的,深知全貌的人呢? “喏,你的消炎药。”药房早就下班了,秦医生已经把药拿好。她从抽屉里拿出药,扔给岑韵。 “你会恨我吗……”岑韵弱弱地问。 “有一点。”秦仪说,她想了一下,又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香水,“送给你了。” 这是江栎川说的那瓶香水,岑韵暗搓搓地和秦仪提过。 它和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秦仪只是在床上闻到这个味道就随口问了一下牌子。 她们分手好几年后,她突然开始想念她的气味。然后就专门去了巴黎,找到那个牌子。结果她发现竟然卖这个香水的根本不是香水店!那是一家室经营室内装饰的店…… 而那家搞装修的店,秦仪去的那天,自己竟然就在歇业装修! 因为没买到,她忍不住更想念,更想念……甚至觉得这曲折、脱线的经历也成了爱恋的一部分。 她并不知道桂花的故事,也不知道江栎川为什么喜欢它。 在巴黎孤独漫步的那个夜晚本身,成了她留恋她味道的意义…… “快回去吧,小学生。”秦医生把香水塞进岑韵手里,“周六能来吧?来的话,我就帮你把牙拔了。” 就像你说的,有些东西,没有留恋的意义,如果只是畏惧痛苦……那不是爱,是懦弱。 “你成功说服岑韵拔牙了吗?”因为加班,今天罗溪月开车来接她。 “谁知道呢,不知道她周六来不来,”秦仪笑着摇摇头,然后她问她,“晚上有约别人吗?” “你故意问的?”罗溪月心想你明知故问。 “不是……”秦仪说她来开车,“我只是想说,先不回家,先逛逛。” 人会喜欢开车吗?不知道,但如果真的不喜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公路片……晚风、车流、路灯、大型立交桥、高速、海边…… 秦仪没有和罗溪月说她放下了,她……只是开了很久的车,一直开到海边。 “我会让你觉得困扰吗?”秦仪问她。 这是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吻她前,问的问题。 她肯定会回答她:不会。 秦仪知道,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车就不该开上沙滩,沙地可能承受不住车的重量,她觉得她们好像正在下陷。 “你今天怎么了?”罗溪月问她。 秦仪这次没有立刻吻她,她把手伸进她的衣服摸索着衣服的绑带和扣子,把脸埋进她怀里呼吸着她的体温和味道。 和她的车子一样,她脑子里都是下陷的感觉…… 第60章 原来是你 今天的秦仪变了,好像变回了青涩的少女时代,她们明明在车里狂欢,溪月却有一种躲在教室外和她偷偷接吻的感觉。 绿叶、阳光、短裙、果味洗发水的味道……她们轻轻接吻,无关欲望,只是想要交换彼此的爱意。 那时,她眼里只有她,不……后来她眼里也只有我,是我还没能适应,她就长大了,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罗溪月亲吻着秦仪的头发,车内狭窄的空间里,急促的气味和律动让她感到窒息。 ‘我想也考医学院。’她是为了她考的。 ‘你不当医生也可以。’后来她对她说。 你不当医生也可以,我爱你,不论怎样,我都爱你。 “你怎么哭了?”不知是第几次高c后,秦仪摸到罗溪月的脸上有泪。 “你技术好,行了吧。”罗溪月在她肩膀上蹭掉眼泪。 “你说谎。” “……” 车里太暗了,秦仪看不清她的脸,她又拿手摸了摸:“你怎么了?” “我为什么要说谎?明天晚上回来吗。”罗溪月亲了她一下,爬起来找衣服。 “现在就开始关心明天了?你最近元气很足嘛。”秦仪拦住她穿衣服的手,又缠了上来。 “如果你一直这么乖乖的,我的元气就会一直这么足!”罗溪月拧了拧她的鼻子,“你这只大馋猫!” 那天她们闹了很久,闹到罗溪月睁不开眼了,秦仪才放手。她帮她穿好衣服,系好安全带:“我开车,你睡吧。” 结果打开大灯后,罗溪月才发现秦仪把车开到了一片野沙滩上——两边堆满了建材,估计是哪儿的工地! 幸好!车退出来了!如果真的陷进沙坑,这大半夜的还得去叫拖车!罗溪月气得在她胳膊上锤了好几巴掌。 “是有点不雅,”秦仪看着周围的水泥管和红砖也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海边嘛?我们去大溪地吧?我很久没休假了,今年休一次,我带你去大溪地。” 周六,岑韵这丫头还是如约复诊了。秦仪跟她说,如果她再拖的话,自己就要去度假了,到时候她安排个实习医生给她拔,正好给她的学生练练手。 “你不要这样啦,我今天会拔的!”岑*韵让她小声点,太丢脸了,诊疗室里小朋友正看着她笑呢。 秦医生跟她说:“哼,最好是这样。” 她转头面对小朋友的时候就立刻变得笑眯眯了:“等给你补好牙齿后,我就给那个笨蛋阿姨拔牙,以后要好好刷牙哦,要不然就会像那个阿姨一样,牙齿都烂掉!” “……”岑韵害怕的捂住脸,她觉得今天的秦医生有一种大仇将报的情绪在身上。 但其实真的就还好,秦仪的技术非常卓越,从正式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二十分钟就完成了,过程行云流水,并没有岑韵想象的那种血肉横飞的感觉。 “咬住棉球。”秦医生把止血的棉球塞进她嘴里,“是不是一点都不疼?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白受那么多苦。” 谢谢秦医生,秦医生大好人,岑韵“呜呜”感激。 “我骗你的,”秦医生把她领到一旁的休息椅上后,说,“麻药过了才会有感觉。” 是的!麻药过了之后超级疼的好吗!呜呜呜呜!岑韵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秦仪果然是超级大坏蛋,大骗子!哪有拔牙不疼的!那么大块智齿,那么大的洞,还缝了针!骗子! 秦仪没有安慰她,不但没安慰,还拍了她的丑照发给她留念。 ‘小学生的牙拔了,这会儿正在嗷嗷哭呢[图片][图片][图片]’ 秦仪也发给了罗溪月,罗溪月在那边哈哈大笑。 呜…看着自己的丑照…岑韵无语……秦仪这个家伙,全靠这张脸,这张混合了绝对美学和知识分子气质的脸啊……顶着这张脸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呜呜呜。 岑韵看着秦仪的脸,心想不能白被她欺负,自己要多看几眼,靠她的美貌给自己镇痛! “观察时间到了,你走吧。”秦仪掐着点,真是一秒都不想多服务了,一到时间就宣布送客。 她把岑韵推出医院,扔进了出租车。 “拜拜,谢谢,么么。”岑韵隔着窗户,咬着棉球给秦医生飞吻。 “……” 么么……秦仪被她逗笑,看着离开的出租车,她掏出手机,想要发点什么。这时,她才意识到,那晚后,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多少会给岑韵发点信息了。 她们的对话框,终于停留在了那一天。 “……”思考片刻后,秦仪删掉了已经打好的字,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结束了,一切好像终于结束了。秦仪,非常执着的秦仪,用了六年时间都无法消化的思念,在这几十天里,被岑韵驯服了。 这个家伙的眼神那么清澈,让人没有防备,但其实她才是个玩弄心术的高手……她什么都知道……除了她自己的心,她真的什么都知道。 岑韵的术后恢复非常顺利,第二天,她的脸几乎都没有肿,修养了一周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她又变回一个能够大吃大喝的女孩! “今天我要喝啤酒!”岑韵宣布,“你想要什么下酒菜。” 这一周江处长都在认真消化那个硬盘,但看起来有点消化不良:“你不是才拔了牙吗?” “已经一周了!”岑韵跑过来看她的电脑,“有这么难吗?” “都是原始的交易信息,那么多……我还没看出门道来。”江处长痛苦,“到底想说什么啊,为什么不直接把结论放在硬盘里呢!讨厌这些专业岗的人!” “哟,领导干部开始发脾气啦?”岑韵给她拿外套,“走啦,走啦,出去逛逛,陪我买点小菜,顺便给豆豆打疫苗。” “嗯?”江栎川看了一眼她的猫,“好像还不到时间呢,不是一年一次吗?” “你打的那个是不是七联苗?太多的效果不明显,再去重新种一次两联吧。”岑韵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的,那天她给豆豆做驱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然后可能是手机大数据太厉害了,当日就给她推荐了个团购券。 豆豆是一只奇怪的猫,它好像听懂了岑韵的意思,自己钻进了猫包。 团购券显示的宠物店在后面的老城区里,现在是下午两点,她们准备先去打针,一会儿再顺便去菜市场买菜。 “是朝着这边走吗?”背着猫的江栎川突然问。 “是呢,怎么了?”岑韵看到她抬头看着那边的天空。 “昨天凌晨,那边是不是在闪电?”江栎川昨天早晨,半梦半醒的时候,看到窗外的天空突然一亮。而她的猫,并没像平常那样睡在床头,它趴在窗玻璃上盯着着天空。 很奇怪,但是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江栎川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没事。”江栎川觉得自己在说昏话,“可能是最近被数据搞晕了。” 宠物医院是一家老店,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决定要参加线上活动了。医生恭喜她们运气好:“总共就上线了一张券,你们就中了呢。” “?” 一张? 医生很年轻自称农大兽医硕士:“哎呀,这个猫啊!它是不是还没绝育呢?” 兽医硕士掏豆豆**:“这猫花色太奇怪了,从来没见过。” 豆豆大怒!要呼医生嘴巴子!兽医硕士灵活地躲开了:“我们还有绝育套餐,打折力度很大的,我先给它检查一下。” “不用很便宜,主要是手术要做好。”岑韵赶紧说,她怎么觉得这个医生看起来有点不靠谱。 “嗯……确实没绝育,”医生检查了一番,“不过这个猫年纪很大了,它平常乱拉乱尿不?发过情没有?” “没有,它很规矩的,也不掉毛,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岑韵其实早就想问了,“它不怎么吃饭,一碗猫粮要吃三天!随便什么猫粮,罐头都不爱吃。” “那要照个片,害怕是什么消化道疾病,”医生扶了扶眼镜,“有点贵哦。” “那就照吧。”感觉是黑店,但江栎川更怕她的猫有病,她已经扫了二维码了。 “要五十。”医生严肃地说。 “……”江栎川无语,“你快检查吧。” 照片出来了,但是……这个片上,这个猫啊,卵巢确实在,但是它怎么有两套肝脏?……这个……医生看着片子,陷入沉思。 他眯眼看向豆豆,豆豆心虚地看向他。 “这个猫有问题啊!”他指着豆豆对两位女士说。 “……”豆豆紧张。 “它可能是个嵌合体,”医生自信地解释,“有些小猫在猫妈妈体内融合到了一起,你们懂的吧,就是受精卵相互融合了,所以可能会出现两套器官的情况。你们养了一条不得了的猫啊,它的上半截可能是它,下半截可能是它的兄弟姐妹。” “……”岑韵和江栎川,接不上他的话。 “也不用做绝育了,”他啪啪地拍豆豆的后脑勺,“这么大年纪了,不错了,你们好好养,不错不错,疫苗的券我给你们验一下。” 这好像是一家黑店,但又好像不是……猫被抓进诊疗室了,两位家长在外面面面相觑。 “没关系啦,疫苗都是国家统一的,我觉得只打疫苗还是没问题的。”江栎川安慰岑韵,“以前我还自己给它打过呢。” 就在她俩蛐蛐的时候,一个女生抱着一条狗急冲冲地闯了进来。 “……” 应该是个非常内向的人,她看到岑韵和江栎川后,立刻低下了头,开始不知所措。 “医生在里面。”岑韵好心地说。 “谢谢……”妹子小小声,她跑到诊疗室门口,想打招呼,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医生!你先出来一下呢。”岑韵看不下去,帮她把医生叫了出来。 妹子可能是个快递工作人员,她身上还穿着工作服,医生出来后大叫了一声:“我的老妹儿,你这是个狐狸啊?你怎么养狐狸啊?” 啊?狐狸吗?岑韵这才发现,妹子抱着的不是狗! “……”妹子支吾了半天,“它想打疫苗,哦,不,我想给它打疫苗。” “只有这一针了,她们已经买了。”医生说,“虽然狐狸也能打二联,但是她们先来的。” 妹子立刻露出了:我果然做任何事都会倒霉的表情。但是她真的好内向!她只敢看着地板,甚至都没好意思看一眼她俩。 狐狸倒是很大方,它自己挣脱了妹子的手,跳上了医生的办公桌。狐狸的表情非常威严,它环视了一周,宠物医院里的动物全都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我换一家吧。”妹子拘谨地搓手,可惜狐狸不听她的,根本不让她抱。 狐狸向前走了几步,瞄准了医生身后的诊疗室。 豆豆?岑韵紧张地站了起来——别的猫狗都在笼子里,丑猫可是在外面裸奔呢,狐狸想咬死它的话,她们都来不及反应! 岑韵刚想过去拦在中间,豆豆自己跑了出来,它看了狐狸一眼,狐狸也看了它一眼,两个动物并没有发生冲突,豆豆自己跳进了江栎川怀里。 “把我们的针让给她吧。”江栎川主动说,她看到快递妹子都快憋哭了,“她的是狐狸,抱着到处跑太不容易了。” “可是你们的券我已经验了啊。” “没关系,”江栎川拦住妹子想要转账的手,“你打吧,没事的。” 真的不贵,他家照片都只要五十。 “怎么会在宠物医院遇见给狐狸打针的啊。”走出来后,岑韵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是吧?豆豆?” “算奇遇吧。”江栎川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现在正在打针,毕竟是狐狸,诊疗室简直鸡飞狗跳。 豆豆也盯着那边,直到她们抱着它走远,它视线也没有挪开。 原来是你啊……唉……原来,真的是你啊…… 60-70 第61章 数学大师 究竟是人塑造了行业,还是行业改变了人?这是个辩证的话题,虽然不知道究竟哪方才是熔炉,但结果是一定的。 某个行业的人,一定具备相当的共同性,这不是偏见,这是客观现象。以钱为‘商品’的世界,从业者一定是贪婪的。对他们来讲,盈亏永远是相对值,如果没能赚到更多、更多,那么就是亏损。 盈利成就了他们,也成为了弱点。 清杉,一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民营企业,因为洞察了这个弱点,只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就成为隐藏在潭底的资本大鳄。 三十几个账号的事情当然早就传到了清杉高层,但他们觉得这不是什么解决不了问题。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合作是一帆风顺的,他们很很多的经验和办法可以应对。 毕竟商场不是战场,敌人和朋友的界线是那么的模糊不清…… 明天就是聂诚女儿的订婚仪式,今天,他抽出时间和全家一起吃个便餐。他的家庭结构非常简单,就是妻子、儿子和女儿。所以对他家而言,金钱并没有什么诱惑力,真正有意义的是家人间的彼此陪伴。 他女儿今年三十二岁,但依旧是他眼里的小宝贝,订婚这种事情他肯定会亲自过问,就跟每年都会亲自给她过生日一样。 “不再多呆一会儿吗?” 看到聂诚接了个电话,女儿问他。 “我今天不走,只是出去一下就回来。”聂诚跟大家说,“说了今天团聚,我肯定说到做到。” 这是他们居住的海边别墅,私人专区,房子非常大,还有主楼和副楼,房子的花园外围还有私人沙滩。聂诚走出了他的房子,一直走到花园僻静的地方,才打电话叫找他的人过来。 在家宴的时候还要找过来打扰他的,是他的秘书。 秘书跟他说,田到了案件科之后,对方一直没有办法完成通融,很可能最后会转交出去,这个将非常棘手。 “很不巧,他们的案件科刚好换了新领导,这个女领导很强势,不好攻破。”秘书对这个结果很遗憾,他确实已经努力配合了,结果完全不行,“那边也提醒我们,最近一定要提高警惕,案件科的手法和一般的调查完全不同,我们不要被抓住把柄。” “田有家人吗?”聂诚问他。 秘书点点头。 “和应对那个柴的思路一样,”聂诚知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必须谨慎,“先给伍佰,田的家人你才认识,这次就你去做。” 秘书领会。 “至于那位新领导,请他们也继续抱有信心,相信我们的配合和实力。”聂诚接过秘书递给他的,关于那位‘女领导’的资料翻了翻,“放我办公桌上,我回去就看。” 然后他会转身返回别墅内——工作重要,他的小宝贝更重要,他也是一位爱女儿的父亲,和很多父亲一样。 聂诚,这个深爱女儿的男人非常低调,虽然他们在三年前就和集团开始了合作,但几乎找不到什么关于他的线索和痕迹,岑韵找不到,徐昭找不到,就连私人部那边他们也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所以江处长别无选择,只能和那个硬盘死磕。 “你还没有任何进展吗?”这严重的占用了江处长的休息时间,这几天岑韵都开始干家务了。 “……”江处长不想承认,“进展……不大。” 岑韵反正也不喜欢家务活,她宁可过来看小江弄工作:“这三年的交易数据都爬取了吗?让我看看你怎么做的?哦……嚯嚯嚯,你还用了AI啊?” 江栎川这一周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不应该啊,你做股票的时候不是也要处理量化?我觉得思路差不多呢,虽然我炒股完全不行。”岑韵觉得投资的东西,影响结果的主观因子太乱了,她不喜欢。 “还是不太一样,”江栎川之前也信心满满,结果她做了好几遍后,发现东西全都不能用,“这个交易所的业务我根本不了解,我没有任何公司、资产的信息可以辅助推理。对我来说这些数据就是纯数字,我实在理不出来这些原始交易痕迹和交易数据的关系,更别说用这两部分数据反推他们操作的手段,再反推和那三十多个账号之间的业务关联了。我就没有找到什么有规律的东西。” 岑韵端了个椅子过来,她看着小江整理的数据和写的代码:“……小江,你的处理思路有点原始啊……” 岑韵心想好歹是师姐教出来的人,不至于这么弱吧。 小师姨只看了半个小时,就给出了好几个优化建议:“这种数据不可能没规律,复盘是肯定能做出结果的……怎么了?” 岑韵看到江处长崇拜的表情。 “很厉害,但是……”江处长看岑韵写的东西,看了几遍,“我没看懂。” 岑韵又复述了一遍,江栎川做了笔记,她有点懂了,但是懂的不是太多。 “要不你来做?我去叠衣服?”江处长立刻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也不是不可以……这东西对岑韵来说,比叠衣服简单多了,更何况还可以收获小迷妹崇拜的目光。 江栎川老老实实去做家务了,洗衣服擦桌子的时候,她突然悟了——刚才她是不是感受到了柴婉菲上数学课的感觉?那种对方说了半天,自己也没跟上的感觉?哈哈,怪不得她不喜欢学习,原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换位思考之后,江老师理解了,她决定下次再给她讲课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更耐心一些。 话说……小师姨做数据的样子,确实……相当……非常的帅气!简直光芒万丈!江栎川感慨,要不然为啥岑韵是‘长辈’呢?别人还真不是虚的。 如果真能反推出和清杉相关联的业务手段,那岂不是直接就明牌了?江栎川只恨自己厨艺不行,要不然肯定得去弄点龙肝凤髓给岑老师好好做顿大餐! 江栎川以为岑韵会熬夜,结果大佬非常懂得劳逸结合,她弄了三个小时后,主动站了起来:“今天休息,你多久要结果?一周够不够。” 江处长点头如捣蒜:“非常够了!感谢小师姨!” “过奖了,这点小杂碎还难不倒我。”岑韵现在心里有数了,“然后呢,拿到结果了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大侦探,江栎川。柯南? “我已经和坏女人成了好朋友。” 虽然这几天被数字困扰,但江处长也没有忘记继续耕耘她的人际关系,她现在已经和霍芳成了无所不聊的好姐妹。 啊?拔完牙后岑韵就专心修养,都忘了看江栎川的备用手机了!她拿过手机一看:“啊!!!” 瞎掉了! “你们聊天也太奔放了吧!”岑韵大叫,为什么比你之前用男号和韩晓丽撩骚的时候还要奔放啊! 两个女人之间为什么会聊口口的事情啊?!还有细节! “她们是这样的,”江栎川解释,“这可能是技术上的讨论,反正她们是真的很不在乎,如果我不配合聊的话,很容易显得我不是她们的同路人。” “你又不懂这些……”岑韵话到一半收住了,她想起了秦医生,哦,天,小江也许真的是懂的。 这又是什么橙色小说照进现实!在现实世界里,连吻都没接过的小岑心绪旋转。 “那天我差点被她卖给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呢。”江栎川之前没给她说,害怕创到她,“不过现在她已经没这个念头了,她想要给我找个更好的。” 只要无关真爱,江处长的职业属性就大爆发,几乎可以攻破所有品种的人际关系:爱情的、友情的、乱七八糟的,都可以。 “我之前去的那个别墅,我以为是她的常住地,后来聊天才知道,她应该还有至少两个住处。你还记得那个有保险柜的照片吗?”江栎川提醒岑韵,“虽然只是房间的一角,但是装修风格非常统一,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来自她的某个住房。” 岑韵并没有在听,她还在认真翻阅她们的聊天记录——那些写文的太太啊,还是太保守了……现实世界好可怕啊…… “我觉得这张照片不是平白出现的。”江处长对这种事情,智商真的很在线,“我准备约她去这些房子都看看……你有在听吗?” 岑韵没有听,岑韵在看小橙文,岑韵不是很高兴。 有一种眼睛被强健了的感觉,而且文里的主角还是小江。 “你为工作做出的牺牲可真大。”岑科酸溜溜。 “这算什么,你以为警察那么好当?别说以前了,现在有时候男警察还得伪装妹子和犯罪嫌疑人套近乎呢。”以前没有变声软件的时候,江栎川作为家属,还帮他们当过‘音替’。 为了破案,谁管这些?我妈她们以前全所儿都会摊煎饼、擦皮鞋、还轮流演散步的小情侣。 江处长根本没有get到岑科生气的点,她还在夸自己敬业。 “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为感谢小师姨的算力支持,江处长主动报恩。 “……”还吃得下去个屁,我看你的小橙文都看饱了!岑韵翻白眼,“不想吃,我想在家看电影。” 此刻江处长终于读懂了岑韵脸上不悦的表情:“好的,好的。” 虽然她也不太懂对方是哪里不悦,总之不太敢反抗。 “我们看什么啊”小江很单纯,“喜剧爱情” 岑韵拉上窗帘,关上灯,打开电视,选择4k投屏。 哼!当然是看恐怖片!就看温子仁的!你不准跑! 第62章 城关区旧大路的烤羊肉串 霍芳好约,但是那个刀疤男确实难防……江处长发现她的计划里出现了一个bug……只要出门,那个人作为司机就会跟随,江栎川根本没有什么借口能让霍芳单独出来…… “考虑直接去那几个房子看看吗?”江栎川问岑韵。 江处长发现大数学家根本没有满负荷工作,她说一周,就是一周,她一天只弄两到三小时,闲散得不得了,不过闲散也行,正好被她抓出去干活儿。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个保险柜?我可以给你写个分析报告,效果不是一样的吗?”岑韵认为,在数字面前,人类的那点小伎俩根本不算秘密,“三年的数据呢!很有说服力的。” “我们又不是要做空他们,写分析报告有什么用。”江栎川无语,“我们需要的是物证,根据我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我真的很好奇物证会有什么。” 所以……这就是我们大半夜开车出来,到荒郊野岭摸黑的原因? 她们到的第一个房子是个别墅区,江栎川让岑韵把车停在外面没监控的小路上:“看得懂地图吧?如果我一会儿让你到哪里来接我,你就开到那里去,全程不准下车,出现任何事都不准下车。” 岑韵看了一下这条路灯都没几盏的路:“你一个人去?” “当然。” “但是你连恐怖片都不敢看呢。”岑韵难以置信,这孩子前几天被那恐怖片给吓得都吐信子了! “那又不一样,现实世界里没有鬼。”江栎川打开中控台,“电击器在这儿,记住了啊,人比鬼可弱小太多了。” “喂!你不会真的要去吧?!”岑韵以为她们只是过来随便看看,“黑黢黢的,你一个女孩子!喂!你真要一个人去啊?” 江栎川都走了,听了这话又倒了回来。 她让岑韵摇下车窗:“工作的时候,不要觉得自己是女孩子,如果一会儿真的有人来砸车窗,你一定要像一只勇敢的银背大猩猩那样,狠狠地捅他。” 岑韵看到这家伙义无反顾地出发了,那条路那么黑,那么长! 这周围都是荒地,最近的小区都在一公里外。 聂诚这种有钱人是怎么找到这种修在烂地段的别墅的啊!岑韵费解。而且这地方看起来简直是恐怖片圣地!阴森的隔墙后面种满了高大的乔木,透过栅栏的缝隙,一点灯光都看不到。 小江这家伙!就算想打探情况也请选白天好不好!这黑灯瞎火的,掉到沟里都没有人救她!更别说坏人了! 而且,一个姑……好吧,但是就算把自己幻想成银背大猩猩也打不过男的啊,男女的力量悬殊是客观存在的事情!今天这件事情结束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育她,太危险了,这个傻妞!岑韵气得咬牙切齿。 ‘傻妞’可不是来打探情况的,她把她了解到的地址和三张可疑的照片都给了徐昭,徐昭通过自己的人脉策反了一位现在任职清杉的策略分析员,今天她要来拿的是他们下一步的交易筹码。 ‘清杉对员工很大方,但是大方也不一定能换来绝对的忠诚,他们还有其他的钳制手段。我想,你认识的那个霍芳刚好就钳制住他了。’徐昭说。 钱、权、色,无非这三样。 ‘那个分析员想要什么?’江栎川问。 ‘成功离职且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霍芳不习惯用电脑,她只会记笔记……那个策略员已经知道那本关乎自己声誉的笔记本在哪里了,可惜凭他自己的能力根本无从获得。 ‘一个分析员,这么介意这个?’江栎川觉得这个人也挺可笑的。 ‘当然,因为他在乎家庭。’徐昭说。 呵,在乎家庭还要去piao,现实世界啊……确实非常现实。 当然,这个任务也很现实,我要怎么才能拿到那个笔记本?这个和偷东西有什么区别,江栎川再次叹气:我妈知道了会把我抓起来吧…… 小时候,她在妈妈的办公室待得无聊时,就喜欢去和那些被抓起来的嫌疑人聊天。小偷是最常见的,因为他们被抓住了,关几天又得放走,所以简直是所里的常客。他们进局子就跟回家一样,江栎川小朋友和他们几乎成了朋友……所以……其实……唉……这种没人住又不养狗的别墅,对她来说简直是不设防啦。 那个分析员也挺厉害,他甚至拿到了保险柜的密码,硬开保险柜还是太夸张了,这种事情小江还是做不到的。 可惜,这个保险柜里只有霍芳的笔记本,没有其它东西。江栎川找到了分析员要的那一本,不过她没有只拿这一本,她把所有的本子都打包带走了:这样才更有趣,哈哈。 当看到江栎川从暗夜中再次出现时,岑韵狠狠克制了自己的冲动,才没有打开车门冲出去抱住她,给她来两个大笔斗。 在得知这家伙竟然不是去踩点,而是去偷……去拿东西的时候,岑韵彻底震惊! 她想起了以前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个亲自翻墙到对手厂房里偷拍的董事长……你们做领导的都这么野性吗? “我以为你只是……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岑韵看着江栎川背包里的三本笔记本,吓得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说了多半就干不成了。”坏小江笑眯眯,“霍芳应该是聂诚的桃色代理人……你别说,她的字还写得挺好看的。” 江栎川赞美。 “你直接进去那监控不是照到你了?!”岑韵心想这是什么激进的策略! “就丢了几本笔记本,他们就算报警,警察接吗?”江栎川冷笑,“而且,这东西丢了,他们敢报警吗?只要警察不出动,就那么点监控画面,凭他们的水平,根本看不出门道。” 其实,江栎川很有信心,就算警察来了,也不会有太多线索,她留下的痕迹太少了,她甚至还准备了手套和鞋套。 “我猜她甚至不敢告诉聂诚。”江栎川已经对霍芳和聂诚的关系有了深入的了解,“你以为她是狐狸精?其实她才是弱势方。” “你的那个牵线的朋友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能接受这么疯狂的计划!”岑韵还是觉得太激进了,她非常生气。如果让她知道了那个牵线的人是谁,她肯定得把他的腿打断! 江栎川当然不敢说是徐昭,这两位显然是一猫一狗,谁都看不上谁,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 “所以,您也请加个班吧,大数学家,”江处长避开她的问题,反过来催办,“这场恶战必须速战速决,你看,我连小偷都当了!” 岑韵不高兴,事情的发展有点超乎她的预料,害怕的情绪在她心里蔓延,无法掩饰。 她不知道这种决斗,不可能一直躲在暗处,总有一天,她的小江需要和聂诚,需要和集团的某位大佬直面对决,这是不可能避免的。 这些事情高久翔没有教过她,因为高久翔自己也不会。江栎川非常了解他们的心态,徐昭没有污蔑他们,他们确实是‘小白兔’。 她认可徐昭,但她也一直都没有忘记内心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徐昭要做这些? 为什么? 这一切是巧合吗?最初只是岑韵的事情,自己碰巧插手,然后又被徐昭找上?为什么? 回程的路上,江栎川转头看向开车的岑韵,她看到她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发抖。 是啊,没人会认为办公室的工作会涉及生死,就算是柴汉君的自杀也很难让人对此做出想象。 自己也曾一样,在平静地生活了那么多年后,就连她也忘记了生与死……直到,在营业部的某一天,她如往常一般给办公室某个熟悉的人打电话,而他再也没有接……直到那一天,她才重新想起关于生与死的记忆。 钱……可以把办公室里的岗位变成高危职业! 呵,想不到吧? 是了,要不然我们为什么会出那么厚的《案件纪实录》,要不然为什么每年都要组织参观监狱。 生与死? ……小时候,从她才记事起,妈妈就常常带她去她的办公室。她并不阻止自己去接触那些坏人,甚至……她还会鼓励自己去了解他们。 偷盗的、抢劫的、吸du的、施暴者、受害者、她甚至还见过有尸体的现场。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带我看这些可怕的东西?!我不喜欢! ——‘如果某一天,我们都没回来,你也要有能力继续生存下去。’ 不要回避恐怖的、黑暗的东西,去了解它们,这样,就算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也能继续生存下去。 所以……岑韵,我希望你理解,我不会陪伴你一辈子,如果某一天,我离开了,而你,你想要继续走向更高更远的地方,这段时间的经历会成为你宝贵的经验。 没有我在的时候,你也能继续存在下去。 “喂喂,不要这么紧绷嘛。”江栎川主动凑过去讨好,“带你去吃宵夜。” “不吃!”岑韵还在怄气。 “如果是城关区旧大路的烤羊肉串呢?”坏小江现在把小师姨的口味拿捏得透透的。 果然,岑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再给你加个烤饼。” “哼!” “诶!笑了笑了,你刚才笑了!”江栎川。柯南指着岑韵的脸,“绝对笑了!*” “哼!我没有!” 第63章 暖流 霍芳的笔记丢了,这件事是李洪发现了。他不负责开车的时候要去各处资产巡视,这次去东湖的别墅时,他看到厕所的窗户反锁开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立刻提好裤子走出来,绕着房子查看了一圈:没有异常。 房子里也没有异常,就连桌子上放的东西也没有挪过位置。 “李师,走啦,是不是保洁忘了关?”他的同伴觉得他太敏感了。 “保洁六号来,今天是五号。”李洪冷笑,“你们在楼下等着,我上去看看。” 这个房子非常偏僻,产权已经早就转给了霍芳,算是聂诚送她的一份小礼物。平常这里也很少聚会,就是每月日常维护,以及霍芳自己存储些东西。 李洪每层都看过一遍,发现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少,最后……他再一次进入三楼的书房,他看向那个保险柜,思索片刻后,输入了密码。 “怎了?有贼进来?”同伴看他半个小时才下来。 “没事,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李洪独自出去了,他去找了物业, 这次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回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关上了厕所的窗户,再次反锁。 “回去吧,没事了。”李洪对他的两个小弟讲。 下午,他准时去接霍芳,她要去做个医美。 上车后,李洪对她说:“东湖的别墅进贼了,我们的笔记本被偷了。” “什么?”霍芳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办?”李洪压低声音,“今天我过去的时候,发现保险柜里的三个本子全不见了,房子里别的东西一样没少,屋子里也没有其他的痕迹。” “……”霍芳也陷入了慌乱,但又迅速冷静了下来,“保险柜被撬了?” “没有,对方应该知道密码,”李洪也觉得此事非常蹊跷,“厕所的窗户被撬了,我已经找物业去调监控了,但是我上次去是两周前,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结果。” “我们自己的人?”霍芳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但是本子里涉及的人太多了,她一时也联想不到是谁,“是谁要搞我们?” “还知道。”李洪转头看了她一眼,“要和聂总说吗?” “不!绝对不能!”霍芳断然拒绝,“这种事我们都做不好……不行,绝对不能给他说。” 李洪转回头:“我倒有个怀疑的对象。” “谁?”霍芳一下抬起头来,两人阴狠的眼神在汽车的内后视镜相遇。 “那个柴汉君你还记得吗?”李洪提醒她。 “当……当然。” “他的车,我好像见过,”李洪说,“他死了之后,我好像见过他的车在我周围出现过。” 李洪不太确定,因为那辆车是一辆常见日用车,有几次,他觉得同款的车似乎总出现在他车后不远的地方,那个车……车窗永远紧闭,离他不远……又不近,总是离他……不远……又不近。 “你是说?” “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物业那边,估计一周后给我调出视频。”李洪说。 霍芳也彻底冷静了下来:“我懂了,我会先稳住聂总,那根本不是常用的东西,一两个月问题不大。开车吧,去美容院,一会儿安排别人来接我。” 时间已经约好了,下午三点,她约了医生补胶原填充。 下午三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胶原填充的彭秀清正在收银台前打工。 临工的时薪十八块,为了孩子放学能吃上热饭,她从早晨九点工作到下午六点。在这里工作的唯一的好处是,买菜的时间节约了,直接在超市里就能解决。 四点钟的时候,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七个多小时,可能之前确实缺少锻炼,她觉得有点头晕眼花。 “收钱。” 就在她准备拿茶杯喝口水的点儿,一个顾客进了通道,彭秀清放下茶杯,抬起头,她愣了一下。 “收钱。”说话的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了脸上的疤痕。 “……”彭秀清似乎并没有想起什么,她冲对方点点头,然后开始扫商品。 全部商品都扫完后,男人递出了现金。 现在有几个人还在用现金?彭秀清只好打开收银机,给他算账找零。 当她把零钱递给对方时,对方却并没有接。 这会儿是工作日下午四点过,这家小超市的人流非常少,整个收银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刀疤男看着她,裂开嘴笑了一下。 “姐,你记不得我了?” “你是?”彭秀清确实想不起来了。 “那这个人你见过吗?”刀疤男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从自己车上的行车监控里截下来的。 那天他去医院接人,一个奇怪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他车旁,后来,他感觉这个身影,自己不止见过一次。 照片上的人是江栎川。 彭秀清不知道这个怪男人是谁,她疑惑地扫了他几眼,然后接过照片仔细看了起来:“……不认识,你到底是谁?” “哦,没什么。”刀疤男笑笑,“我可能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啊。” 男人接过零钱,带上墨镜,拿着他的商品出去了。 出门后他并没有离开,他站在商场的角落里,看着那个穿着超市收银员制服的中年妇女。 女人似乎对刚才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扭了扭腰,坐回了凳子,然后拿起茶杯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李洪静静地看了她半个多小时,直到五点,她和工友交班才离开。 “彭姐,你的菜在更衣室,我要用柜子,给你挪进去了。”工友跟她讲。 “行嘞,你的那份儿我给你捆好了,你看了不?”彭秀清亲热地和她说。 “看啦,谢谢啦。” “说哪儿的话,客气咯。” 彭秀清如往常一般回到工区换好常服,然后拎着她那些打折的菜和肉往家走。小超市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十五分钟就能回去,她慢悠悠地走回家,和门口的老头儿老太打了招呼,进了小区。 直到进门前,她也没有任何异常。 关上门后!她扔掉菜,冲进房子,看到屋内一切没有异常后,赶紧给柴婉菲打了电话。 “妈妈?怎么了?” “什么都别问,放学后立刻回家,听到了吗?” 彭秀清挂断电话后,又给江栎川打了过去,但不知为什么,对方没有接。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不停安慰自己,小江让她有任何事都只能打这个号,岑韵那边,只能岑韵联系她,不能由她联系岑韵。 怎么办?怎么办?努力平静后,她给对方发了条短信:晚上打牌不? 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柴婉菲晚上本来约了同学一起做作业,她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回到家,她看到妈妈脸色苍白,一把抱住了自己。 “今天有没有人来找过你?”彭秀清紧张地问。 “没,没有啊,怎么了?” “你记住,不论是谁,男的女的,还是任何人,如果有人和你问起江阿姨,你要说不认识!听到了?”彭秀清又想了想,“最近也别再和同学聊岑阿姨了。” 柴婉菲不是笨蛋,她立刻反映了过来:“有坏人要找她们!” “坏人也可能会找你!”彭秀清摸了摸她的头,“最近和同学结伴回家,不要落单。” 彭秀清要了女儿的手机,把里面和江栎川、岑韵相关的照片、朋友圈全都删除了:“但也不要害怕!我想他们还没有那么无法无天!” 我们没那么容易被吓退!但是小江!你一定要安全!快给我回电话!你……快给我回电话啊! ……江栎川没有接到电话是因为,徐昭一定要约她游泳。 这家伙……真是,对有些事情非常倔强,他不接受羽毛球,一定要在游泳馆见面。 为什么?因为游泳的时候穿得少,没有办法藏录音笔吗?江栎川一点都不喜欢游泳,她讨厌耳朵进水的感觉。 “我可以教你。”徐昭和江栎川说。 “真不用了,我会游。”江栎川只想和他说正事,她以为今天他要和她说正事。 “你会游蝶泳吗?”结果徐昭说。 江栎川心想我为什么要会蝶泳?笔记本我早都给你了。怎么?我们还需要在生活里也交朋友吗?你看起来不像是需要朋友的那种人啊…… 可惜了,徐昭感慨,江栎川的工作能力他现在非常非常认可。但是他觉得她的私人生活也太无趣了,做一个纯粹的工作狂有什么意义呢?一点都不懂得享受生活。 “?” 江栎川不知道徐昭在想什么,她只看到对方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开始做热身运动,做完后,一言不发,一头扎进了泳池。 啊? 然后呢? 结果,这个大哥,就旁若无人的,在泳池里,蝶了起来。 幸好这家昂贵的游泳馆人少,他……不,人少也别蝶泳啊,跟个移动造浪机一样。 “好帅啊!” 路过的救生员感慨。 哪里帅了?!这就是纯装好不好! 就在她嘀嘀咕咕的时候,徐昭已经折返又游了回来:“我要游两个小时,你一直看?” 中国人还是扛不住‘来都来了’的诅咒,江栎川只好选了一根离他最远的泳道。 看到她终于下水,徐昭在心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才对嘛,游泳是最好的运动,能够让人专注、冷静地放松。 虽然你游的蛙泳根本就是狗刨,不过,没关系的,我会慢慢教你,让你懂得游泳和生活的乐趣。 “要学蛙泳吗?”徐昭问她。 “不学!”江栎川回答。 “把头埋进水里。”徐昭朝她喊。 “……” 唉,烦死了,江栎川感觉这下耳朵好像是真的进水了。 这导致……直到八点,她回到更衣室,才看到彭秀清的短信和未接来电。 彭秀清?怎么了? 她赶紧打过去。 “你好。”江栎川谨慎开口。 “小江!” 听到她的声音后,电话那一端,彭秀清几乎带着哭音喊了出来。 “怎么了?彭姐?” “……” 彭姐没有立刻回答他,她似乎捂着嘴巴在哭,江栎川听着她呜咽的声音,感觉她艰难地忍耐了许久,才勉强稳住呼吸。 “你没事就好,小江,你没事就好……”电话的另一端,彭秀清擦着眼泪。 这两个小时,彭秀清如坐针毡,她在想,会不会因为自己事情,害了一个女孩子,她那么年轻、那么优秀、那么好!她也是别人的宝贝女儿,如果因为帮助自己出了事,那自己…… “我没事,我刚才在游泳。” “那个刀疤男今天来我打工的地方找我,”彭秀清的声音还在发抖,但是她依旧清楚地把事情描述了出来,“他想套我的话,我假装不认识他,然后他拿出了一张你的照片!我看了一下背景,是一家医院,你有没有在医院见过可疑的人?” 江栎川知道,他们第一次正面相遇就是在医院,显然,这个人非常敏锐,他怀疑的方向完全正确。 “别担心,我知道了,谢谢。” 江栎川和岑韵不同,她和彭秀清一直保持着公事公办的距离。 “那,那就好,我,没什么其它要说的了。”彭秀清可能也觉得自己激动过度了,她在电话那头讪笑,“那你要好好休息,好好休息,晚安。” 彭秀清挂断了电话。 “……” 工作上,千万!千万!不要和他人产生情感。 作为警察家属,她比谁都更懂这个原则。 但……恰巧此刻,堵在她耳朵里的池水涌了出来……形成了一股暖流。 第64章 惊喜 彭秀清的意志远比江栎川想象的坚定,她主动帮柴婉菲办理了住校手续。 ‘下周婉菲开始住校,届时有安排请随时通知我。’——彭秀清 江栎川删掉已读短信。 当得知刀疤男去找彭秀清的消息后,她就明白,这个人不摸个水落石出不会放弃。 这两天,江栎川也依旧在和霍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霍芳没有对她起疑,那么就意味着刀疤男还没有和她谈起过自己。 这要感谢彭秀清那天毫无破绽的演技,这让他暂时认为‘可疑女人’只是他过于敏感的幻觉,但他这种人是不会轻易认输的,江栎川知道,他还有另一个线索…… 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习惯,来吧,看看我们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江栎川没有把那天发生的细节告诉岑韵,岑韵这两天在疯狂算数据,没有必要打扰她……而且有些事情,惊喜显然更有意义。 “今天晚上就能完成。”岑韵全力以赴的时候,确实非常恐怖,“怎么样?” “帅!”江栎川佩服得五体投地。 中途,岑韵有给她讲解自己的一些算法和思路,江栎川努力跟上,然后比较失败,宣布投降后,还恳请不要把此事告诉她的老师。 “哈哈。”岑韵陶醉在这种恐吓小狗的快乐中,“好~吧,你乖乖去做家务吧。” “哦。”江栎川热爱学习,但是还是在数学和围裙中选择了围裙,“你晚上想吃什么?” 哈,你能做出什么东西来,岑韵不屑江处长的厨艺:“随便吧。” 大概就是炝炒、清炒和豆瓣炒什么吧……唉。 小江就知道她会说随便,哼,看不起谁呢?江处长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掏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鸡! 今天是最后的收尾工作,岑韵一边核算数据,一边检查表格,她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那家伙一会儿进一会儿出,一会儿又到她自己的房子里那拿什么东西,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在叹气,总之就一刻都不消停。 炒个菜动静这么大的吗?岑韵有点担心。 但是江处长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破绽,她表示一切尽在掌控中,做菜中途甚至还有空给小师姨的茶杯加热水。 一个小时过去了,七点了,岑韵认为多咋都该开饭了。 结果,江处长表示不好意思,要再等一下。 “还要等多久?”岑韵是真的快弄完了,最后那点东西本来就不难,“要不要我进来帮你?” “不不不!”江处长关上了厨房门,“就差一点点了,你弄好了就休息,桌上有削好的苹果,你饿了就先吃。” 江处长缩回厨房擦汗:攻略不是说盐焗鸡焗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吗?为什么四十分钟还不好?!快快快!快搜个补救教程!炒盐,再炒一次盐!回砂锅!这次一定行。 “还没好吗?饿得要晕古去啦。”岑韵啃苹果,但她不爱吃苹果。 她正在大声抗议,结果厨房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接着是小江的尖叫。 岑韵跑过去一看:“你在干什么?!” “砂锅裂了……”小江同志闯大祸。 教程里的鸡,两斤。 但,江处长好大喜功,毫无经验,跑到市场杀了一只四斤多的土鸡公。考虑到岑韵家那些锅太过于名贵美丽,而自己家又一无所有,江栎川还专门提着鸡到旁边的店选了一口和鸡匹配的砂锅,她想着一锅两用,下次还能炖汤喝,多好。 想得很美好,结果……鸡太大了,焗不熟根本焗不熟,小江只好拆开之后裹上、裹上后又拆开,弄得满头大汗,最终,在一遍一遍的复焗后,砂锅难堪重负……炸了。 炸厨房,本以为是句戏言,没想到,今儿,她的江处长真的把厨房给炸了。 海盐撒了一地,包鸡的纸也破了,可怜的鸡半躺在那里,玉体横陈,外焦……里不熟。 “……” “岑……小师姨……”江栎川害怕。 “这就是你给我说的惊喜吗?”岑韵叹气。 “不,不是。”江栎川疯狂摇头。 还在嘴硬?岑韵看着她:“算啦,我没有生气,你过来吧,人笨就不要乱挑战这种高难度菜系,做菜就跟做人一样,一步一步来好不好?” 岑韵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喜滋滋。一个味觉白痴,食堂都能吃得下去的傻瓜,竟然下厨了?还做盐焗鸡?哼!这跟霸总小说写的有什么区别。菜做砸了算什么?核心要素是情趣嘛…… “我以为盐焗鸡很简单。”霸总看了好多教程,她是真的以为这个很简单。 废话,这个傻子看的都是:松鼠鱼、东坡肉之类的,她当然只能选盐焗鸡! 霸总闯祸了,但是没关系,霸总本人就很会做清洁,她赶紧抄起垃圾桶开始收拾。 “别扔!别扔!”厨房炸了岑大厨没急眼,看到霸总要把鸡扔了她急了,“这么好的鸡!你没脑子啊?!别,别点外卖了,我来。” 大厨就是大厨!没有岑小姐救不了的场子,她挽起袖子,把鸡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然后又指挥江栎川拿出电饭煲。 “然后呢?”江栎川等待下一步指示。 “去坐着等吃饭吧。”岑韵大手一挥。 当代家庭厨师的两大法宝,一是电饭煲,二是高压锅。岑韵这是有高压功能的电饭煲,根本不带怕的。果然十五分钟后,鸡软了,也入味了,就是折腾了太多次,鸡皮已经所剩无几。 她甚至还顺便在鸡下面焖了一锅米饭,打开锅盖,鸡肉软绵多汁,米饭晶莹剔透、香气四溢。 “……” 看到饭,江栎川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之前根本没考虑做饭的事…… “没事,谁没炸过厨房呢。”岑韵说,“你的孝心,小师姨收到啦。” 小师姨真的好好,小师姨还安慰她,小江捧起碗感动。 “吃吧吃吧。”岑韵把筷子递给她。 吃了一口,两人都放下了碗。 “好!咸!”岑韵想弄死她!出此奇才简直是师门不幸! “扔了吧,还是扔了吧……”江处长劝她放弃。 “不行,放在那儿!我拿它熬粥!” 还真不信了!岑韵是个倔强的厨师。 小江想凑过来帮忙,但这次霸总小说的滤镜也救不了她了。 “起开!”比起总裁,岑师傅更心疼鸡,呜呜呜,这么好的一只土鸡,笨蛋江栎川,气死我啦! 当晚,这只鸡经历了太多磨难,先是在砂锅里炼丹,后又进电饭煲高压,最后在煮汤都咸的情况下,还被撕成鸡丝,做成了煮面条的点缀。 真是悟空看了都落泪。 岑大厨的心态也因此逐渐变态,吃完饭后,说要整顿宗门,压着小江细细地把她的数据思路听了一遍,中途还时不时停下说:我要考考你!搞得小江简直梦回研一‘随机过程’。 真是唐僧听了都崩溃。 “你当年为什么不直接学数学?”江处长看到岑老师如此游刃有余,纯属好奇,多了一句嘴。 “啊?”岑韵愣了一下。 “这个地方,你,你再讲一下?”江栎川觉得有些部分她努努力还能跟上,“怎么了?” “没什么,”岑韵又看回电脑,“……不过弄不懂也没关系,人类成年后,决定成败的应该是她的强项,不是弱项。” 小师姨突然选择放过她:“你已经是个很厉害的小笨蛋了。” 岑韵拍拍她的脑袋。 是吗?这是人力资源的专业人士的专业看法吗?江栎川摸了摸自己的头,她喜欢均衡发展的感觉,除非是这种她确实做不到的事情。 她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也是这样要求别人的,她暂时还无法认同小师姨的观点。 “好啦,放过你了,去睡觉吧,你不是说明天要我和你一起出门吗?”岑韵站起来,“厨房我会叫保洁来的,快去睡觉吧,一天只睡四个小时会提前变成小老太太的。” 岑韵好心。 她此刻还不知道,江栎川和她观点不同,她还是决心要把她变成六边形战士。 第二天的安排其实也非常简单,江栎川让她开上车,她们继续按照之前霍芳提到的那些房产,一个一个排查。 当然,当然,这次没有进去的必要,她们就是先过一遍,看看地形,看看情况,看看有没有因为好运出现的捡漏。 岑韵现在的车技已经大有进步,她的SUV性能很好,之前什么爬坡啦,冰雪路面啦之类的功能按钮都是闲置的,现在她不但都学会了,还了解了一些简单的故障排查技巧。 “你下一步是不是要教我换备胎?”岑韵和她开玩笑。 “也不是不可以,你现在不是已经学会换雨刷了吗?这对于大数学家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对,江栎川也许说得对,能把数学学好的人,不会遇到什么难事,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学不会,是这个世界给了你‘我学不会’的错觉。 原则上来讲,除了数学,很多东西都能学会,只要你愿意。 “自己开车的感觉开心吗?”江栎川问她。 “还可以吧,”岑韵说,“我现在在带妹兜风呢。” 你说是吧?我的‘妹’,嘿嘿,岑韵wink~ “你好好开车啦!”妹受不了wink,妹又脸红了。 霍芳只有一套大平层,那个在城里,其它的房子都是别墅。除了上次韩晓丽带她去的那个,其余都在郊区,聂诚似乎喜欢送她不值钱的地皮,不知道是为什么。 现在她们要前往郊外去看那些地产了,岑韵以为这次是郊游,她不知道,这才是江栎川说的惊喜。 第65章 巴音布鲁克 霍芳的郊外别墅遍布得到处都是,出城前,江栎川让岑韵再去一次加油站,把油箱填满。 “都是些不值钱的房子。”岑韵看着地图上的标识,“为什么送给她。” “别墅不限购,估计聂诚老总也有投资失败的时候吧。” 单是在聊天里套出的别墅就有六套,除掉东湖那套,今天要去五个毫无关系的地点。大多数地方都非常偏,完美的避开了和卫星城关联的主干道,这些地方的资产估计早就失去了流通性,价值所剩不多了。 “但可能都还在维护,里面的装修还挺不错的,”江栎川和岑韵谈起了东湖的那套,“那天比较急,又只有手电,我粗看了一下,一楼二楼很豪华,三楼设计成了小套房,像宿舍。” 岑韵显然没听懂。 “应该是某种‘员工’宿舍吧,毕竟那种事情要去开房的话,不太安全。” 岑韵听懂了,露出了个恶心的表情。 “算是对废物房产的再利用了,”江栎川摇摇头,“可怕的商人。” 北方城市的深秋,没有太多风景可言,她们一路开向城外,从高速下来后上了国道。这里确实偏,一会儿是乡村,一会儿是商业区,发展得七零八碎的。 “你为什么会选油车?”江栎川以为岑韵会买电车呢。 “买车时,宋楠和我相约一起开车去西藏,”岑韵买车时也是异想天开,“在我的怂恿下,他也买了油车,结果我俩都被困在城里,每周限行,哈哈哈。” 很真实的当代社畜的心态,大家都想去拉萨,结果根本没出过五环。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去的,选油车很有品。”江栎川并不觉得西藏很远。 “怎么,你也有油车情怀?你喜欢油车的哪点?”岑韵问她。 “我喜欢油车的续航。”江栎川转头朝她咧嘴一笑。 “?” “还有动力。” “啊?” 岑韵看到江栎川突然伸手拉紧了副驾驶的安全扶手。 “小师姨,准备加速,我想,那个刀疤男找到我们了。”江栎川指了一下后视镜。 一辆黑色的大众跟在她们后面,已经有五分钟了,估计是确定了什么,现在它终于开始加速。 刀疤男?难道……是……他!岑韵感到自己忍不住的一哆嗦。 “下国道,走山路,不要怕,之前我带你开过的。”江栎川指挥她,“先遛他一会儿。” “什么什么?”岑韵也看到了那辆大众,现在她正在小镇的双向两车道上,道路上车并不少。 她从没想过会有人开着车追她们。 这又不是电影! “看前面,听我指挥,不用担心,相信自己选车的眼光,你不会输给他的。”江栎川再次回头,她确认了,对方只有一辆车。 看来这十几年的治安工作还是颇有成效,坏蛋已经混得只敢开一辆车了。 城郊的山都是些小山,盘山公路的路况也还好,岑韵当然不像江栎川那般悠闲自在,她的心脏在胸口狂跳! “上山,弯道快,那才是真的快。”江栎川好像非常信任她的驾驶技术。 可我不行啊!我,我才刚学会变道!我之前开车都没有超过四十的!山路!我开不好山路的! “你行的,过弯的时候松油门是正常的。”江栎川帮她看着后视镜,“有我在呢,放心,我们重庆人,出门就是自己的巴音布鲁克。” 那你自己怎么不开啊!岑韵内心呐喊!我又不是重庆人!你还有心说笑话!万一山路上有双向来车怎么办啊??岑韵捏方向盘的手全是冷汗。 对方显然没有想过她们会开上山路,对方显然也害怕对向来车,十几个弯道后,两车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好,下山,我们继续往城外开。”江栎川并没有选择回城,“调到运动模式。” 运动模式?哦哦,运动模式,岑韵赶紧操作。 “为什么还要朝城外开啊?”岑韵不明白,她现在只想回家,呜呜呜。 “因为这里刚好有个区间测速,听我的,扣他几分超速,好让他今天不白来。”江栎川一肚子坏水。 除了江栎川的长相,刀疤男手上应该还有一个线索,那就是车。 他还记得自己在地下停车场看到的那辆车,那个眼熟的背影在车上和另一个人接吻……回想起来,太可疑了,那个姿势根本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到脸才做出来的,接吻根本不会那么接! 虽然他不记得车牌号,但是那辆SUV的颜色很另类,是淡蓝色的。他觉得如果对方真的心怀不轨,就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他周围。 今天,他等到了,这辆限量款颜色的车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而且刚好在霍芳一处房产的周围。不可能这么巧合,就算没有车牌号,他也几乎立刻就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还是那个女人吗?或者说……是两个女人?刀疤脸冷笑,他今天就要把这件事了结。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把她们逼停,结果,对方不慌不乱,很快加速,难道?到底是谁?有多少人?这伙人里有男的? “看到前面的大车了吗?”江栎川指挥她的赛车手,“加速,不要怕,鸣笛!插到两辆大车中间,让他丢失视野。” 啊啊啊啊,那是两辆超大货车啊!岑韵知道江教练的脾气,她不敢叫,但是她的内心在狂喊。 “放心,这里是大路,他根本没办法把我们逼停。”江栎川提醒她稳住方向盘,“降下车速,让他去开。” 果然,刀疤男以为对手本次变道只是为了超车。他提速往前冲,在高速道上直接超过了两辆大车。等他发现那辆淡蓝色SUV竟然夹在大车中间划水时,一切为时已晚,他的车速根本降不下来,瞬间就超了过去! “稳住!”江栎川看着地图,“前面就是辅道,最后一刻再向右变道。” 这样他就没机会进辅道了,再见了,刀疤男。 终于!她们平安下了辅道,岑韵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甩掉了吗?真的甩掉了吗?我甩掉他了吗?”车速降下来后,她才敢左右张望。 “肯定的,等他下高速的时候,大概都快到平谷了,哈哈哈,而且有测速那段,至少能扣他三分。” “哈哈哈哈哈!我把他甩掉了?哈哈哈,我?我?”岑韵突然意识到,今天,她当了一次赛车手! 江栎川帮她降下车窗,风立刻涌了进来:“感觉怎么样?你的巴音布鲁克首秀?” “哈?”岑韵反应过来了,“等等!你是不是早就料到?” “我怎么会料到?我肯定料不到。”这怎么敢承认,江栎川憋着笑。 “你真的很狗!”虽然是有惊无险,但是岑韵还是心惊肉跳,“你太疯狂了!” “不是疯狂,是勇气,你有这么好的车,却一直没有去西藏,就是因为你还缺一点勇气,我想现在你可能有了。”江处长咧嘴坏笑,露出了她的白牙。 那种挑战一切的勇气! “……” “你在笑什么?”江栎川问她。 她们再次汇入回城的车流,夕阳照在她们车上,也照着她车里的坏狗,岑韵转回头看向前方。 “没笑什么。”她说,讨厌!你这个迷人的家伙! 江处长知道第一次实战肯定会非常疲惫,进入城区后,她主动要求靠边,换到了驾驶*的位置:“为了弥补盐焗鸡的过错,我请你吃饭。” 哼!岑韵假装生气。 “我的小师姨超级厉害!从新车手到赛车手只花了三周的时间。”江处长知道她是装的,这会儿估计正在回味自己刚才飒爽的英姿,“简直就是天才!” “哼!”岑韵插手手,“请我吃什么?” “放心,这次绝对不是只贵不好的东西,我也有在进在步的。”江栎川做了个夸张地手势,“系好安全带,赛车手,出发!” “讨厌!快开!” 有一说一,重庆车手的车技真的很棒,江栎川的车开得又稳又快。周末的这个点儿已经开始堵车,但她们还是很快就抵达了吃饭的地方。 “涮羊肉!”岑韵欢呼。 “贴秋膘嘛。”江栎川停好车,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岑韵。 她收获快乐的方式真简单!岑韵永远都那么开朗,向上,从来没有阴沉的时候。 她就像是一只误入人间的小动物,觉得一切平凡的东西都是那么的有趣。她会因为小鸟开心,会因为虫子开心,会因为…… “怎么了?”江栎川看到她又在对自己笑。 “谢谢你!” ……会因为,我对她好,就开心。 “你进步很大!这种开在一楼院子里的店一看就很好吃!”岑韵何止开心,简直是欢天喜地。 不,她不是小动物,她是会魔法的小精灵,她的情绪总是能够迅速感染他人,只是靠近她都会变得快乐。 老板是哥脸色阴沉的老大叔,听到顾客的赞美后,他的脸上隐隐露出了得意的喜悦。大叔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默默把她们领到了最好的位置,并直接帮她们点好了菜。他自信的表情仿佛在说: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 看着他们,江栎川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关于那天,她已经不得任何事情,唯一记得的就是……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对自己打招呼的时候。 自己莫名地,就变得很开心,好像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朗,好像屋子里都是阳光。 所以,你,才能不需要爱情,都能活得完美吧。 第66章 乘风而来 这真是一家好店,是那种美食猎人才能发掘的好店,能够帮你一次实现麻酱和羊肉的双重放纵!最后,大叔老板还主动赠送了她们糖拌番茄! 真是太满足了!别说岑韵,就连江栎川都有觉得很好吃。 “我以前不怎么吃麻酱的。”江栎川坦白,“第一次发现涮羊肉这么好吃。” 岑韵刚想回应她,结果开口就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 “哈哈哈哈。”阴沉脸老板大笑。 “哈哈哈。”江栎川也没忍住。 没有更多的语言,收完钱后,大叔抓了一大薄荷糖塞到她俩手里。 “下次再来!”大叔对她们说。 “下一次一定再来!”岑韵给他挥手。 她们在店里吃了整整两个小时,入秋后天黑得早了,现在几乎已经到了晚上。今天降温,夜已经开始变得寒冷,但是羊肉温暖着身体,让人也不是那么想要急着回家。 她们走在去取车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工作,突然,岑韵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就是小江说的那种,被寒冷的秋风突然送至身畔的甜美香味! 那种清澈的,在寒风中依旧甜美的味道,忽然而至,却又一闪而逝。 “桂花!” 她俩异口同声。 早已结束了九月,桂花应该已经凋谢,但是毫无预兆的,原本以为的已经错过的邂逅,调皮地给了个惊喜。 “是桂花!”江栎川指着旁边的街区花园,“你说是不是桂花?肯定是的!” 是桂花,这是大家都熟悉的味道,绝不会错。 江栎川说过,真正绝美的香味是长久等待后的结果。 只有她乘着秋季的凉风主动向你而来时,那股味道才称得上是沁人心脾。 桂花是特别的,你不能把它采在手里,你也不能把鼻子凑上去占有。 食物?香水?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复刻。 你只能静静地站在树下,等待下一阵风将它带至你的身旁。 “这个公园里一定有一棵桂花树!”江栎川说,“今年还有桂花,我还以为我们错过了!” 江栎川不怎么认识植物,她唯一确定不会认错的树,只有桂花树。 羊肉汤完全足够抵御夜寒,更何况岑韵还是绿化带植物识别大师。她们像两个小孩子一样跑了起来:冬青卫矛、金叶女贞、小乔木黄杨、紫薇和海棠树,太高太高的是杨和槐,都不是,都不是。 岑韵四处张望:桂花树呢?桂花树在哪? 街区花园并不大,她们很快就走遍了所有角落,就在她们以为会一无所获的时候,岑韵发现了地上的几朵落花。 看来前几天的秋雨提前结束了桂树的花季,她们抬起头,只看到枝丫上仅剩的零星的几簇桂花。 虽然此刻并无夜风,但江栎川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何须浅碧深红色……” “自是花中第一流。”岑韵接下了后面的诗。 “你竟然知道?”江栎川眼睛一亮,古今的诗人咏唱桂花的不少,但是认为它是第一流的,真的不多。 “当然!”岑韵笑盈盈地看着那些不起眼的小花,“不过今天才体会到,为什么她是第一流。” 无人的公园里,也许是因为环境太安逸,她们不自觉地靠近了彼此。但当手指无意相碰的那一瞬,她们却又不自觉地各自退后了半步。 江栎川讪讪地看向别处,假装在等风来。 岑韵呢,她并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后退,她以为自己早已能够心如止水地拉起任何人的手……但!她还是更介意,为什么她会弹开得那么快!哼! “小江?” “嗯?” “我们可以拥抱一下吗?”岑韵转过身,突然对她说。 “嗯?!”江栎川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拥抱? “因为我们找到了桂花树!”岑韵指了指头顶。 “……这,这个和拥抱也没什么关系吧。”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江栎川摸了摸兜儿里的车钥匙,“要不要……” “不要!”岑韵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坚决,“我要拥抱!” 这是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吗?江栎川尝试跟她解释:“额……你知道的,我是同性……嗯……所以……” “可是我们不也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也是会拥抱的。”岑韵开始忽悠别人的时候,思维就会立刻变得非常敏捷,脑子里好像装了八百个处理器,“难道在你眼里我们只是同事吗?” “我……”江栎川在想要怎么把自己会有‘生理反应’这种事情解释出来,才不会冒犯到别人。 “不是为了朋友的话,我才不会去和奇怪的男人飙车呢,我白天被一个长得像**的男的追了几十公里诶!还有!你那个盐焗鸡,炸掉了我的厨房,还害得我这两周都要吃鸡肉咸菜,喂喂!你该不会以为单纯的同事关系能让我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吧?” 谈到这种感情上的事情,小江哪里能够战胜岑韵的诡辩,她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女孩子和女孩子,就是喜欢拥抱。”岑韵义正言辞地讲,“不信你可以去问一问你的直女朋友。” “可是我会……我……那个……”江栎川啃手指。 “你会觉得恶心吗?”岑韵突然捂住嘴,做出很受伤的样子,“是不是会觉得女生很……” “没有没有,这个绝对没有!”小江吓坏了,小江发誓。 “那就和我拥抱!这个是好朋友的证明!如果今天找到桂花树的是我和宋楠,我们也会拥抱,这样今天的惊喜才是完整的惊喜。”岑韵谎话张口就来,宋楠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跑到大前门的城楼上去喊冤。 岑韵朝她张开双臂。 江栎川不知所措……但……但她的眼神好清澈,这样显得自己的拒绝好猥琐。 嘿嘿,岑韵看到她夹紧双臂,整个人缩成了一条。 “我要抱了哦。”岑韵预备。 江栎川以为她会慢慢地抱上来,结果,她来了一个冲刺,一下冲进了她怀里! “……” “……” 岑韵以为自己只是在开一个玩笑,但当她真的抱住她的时候,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动作太夸张,夸张到扬起了一场风……让她……的心跳声变得好快! “小江,你看,根本没什么吧?” 岑韵并不知道自己的脸也红了。虽然她们抱在一起的时间,好像也就一秒。 “嗯嗯啊嗯。” “不过,你下一次,要这样,”岑韵还以为自己神态自若,“你也要回应我。” “……”缩成长条的小江假装没看出来。 她点点头。 “没有那么恐怖吧?”岑韵嘿嘿笑她,“你只是缺一点勇气。” 岑韵伪装成她的语气,把她白天教她开车时的说教还给了她。 “噗!”江栎川被她逗笑了,“现在呢?可以去取车了吗?” 啊……对啊,桂花,辛辛苦苦找到的桂花树啊,等不到风的话就要等明年了…… “算了,走吧。”岑韵放弃,“人生不如意,十之有**。” “没关系,每年都有秋天呢。”江栎川习惯了。 第一次品味邂逅的岑韵反而没习惯,她恋恋不舍地离开公园,恋恋不舍地上了车,恋恋不舍地躺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第二天,下了一整天雨,她知道,这场雨之后,桂花的季节将彻底结束,持续一年的等待要开始了…… “阿秋!”岑韵打了一个喷嚏。 “你是不是感冒了?”保姆立刻从厨房出来问她。 “没有,应该是鼻子痒吧。”岑韵没觉得昨晚有受凉。 但,她确实感冒了,午饭后,她开始流鼻涕,流眼泪,头晕,发烧。 一点都不舒服,但她竟然很开心!她没想到她第二次邂逅来得那么快! 小江想要再见桂花,也许还要再等一年,但她想要的,才隔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又享受到了。 “难受吗?”江栎川帮她给额头搭上湿毛巾。 “难受……”岑韵装模作样地哼唧唧。 “晚上想吃什么?排骨汤面行不行?这次是买的新鲜排骨,不是外卖。”江栎川感觉很抱歉,如果不是自己抽风要去看桂花,根本就没有感冒这回事儿。 “嗯……”岑韵感觉很幸福,但幸福之外,她还是不忘嘱咐,“要!照着教程做……” 切记!求你! 江栎川只是之前没把心思放在做饭上,这种简单的事情,真的不可能做不好,今天的汤面可以说成功极了。 岑韵把她的轻微受寒演成了重感冒,成功获得了在床上就餐的特权,此外,她还哄骗别人帮她擤了鼻涕。 “周一你请个假吧?” 可能是演得太投入了,江处长诚挚地建议。 “不用了!”岑韵吓得瞪大了眼睛。 她又赶紧缩回被子,小小声:“我是说……不用了……” “真的不用吗?”江栎川好奇,一天病假而已,而且还可以电话办公啊。 因为岑韵演技太好,江处长坚决驳回了她的请求,盯着她给高久翔发送了病假短信。 呜呜呜,高处,对不起,球哥,对不起,宁姐,对不起……那么忙的周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啊,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江栎川有正事要交代,“从周一开始,如果你需要开车出门,不要再开你现在的车了。这是租车公司的电话,我已经和他们约好了,如果你有用车需要,提前一个小时打这个电话,他们会给你协调车辆。押金和租金我已经给好了,用完了的话和我说。” “嗯?”岑韵不知所谓,“为,为什么呢?” “你的车,这段时间我要开,”江栎川不谈感情的时候,就又恢复成了霸总的样子,“放心,相信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67章 刺客 在东湖别墅拿到的笔记本已经交给了那位分析员,估计这个结果令他非常满意,他给到徐昭的东西可以说是相当丰厚了。 徐昭约江栎川到大楼的顶楼见面。 “进不去吧。”江栎川不知道为什么要选这里,顶楼外面的大平台是锁起来的,根本进不去。 “……”徐昭拿出一张门禁卡,刷开了玻璃门:“放心,我们的物业很爱乱来。” 看出来了,看来上次被审计上底稿也不是太冤。 平台非常大,之前设计成了顶楼花园。后面因为锁了起来,又把桌子椅子,太阳伞都撤掉了。这里没有任何遮蔽,一览无余,确实很安全。 “他给了我所有涉及我们业务的交易员、分析员的名单,还有策略报告,还有我们这边的人的名单,他的确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徐昭说,“你猜于总背后是谁?” “是谁?我猜不到,我又不认识总部的人。” “吕凤林,我们投行部的总经理,同时也是高级业务总监。”徐昭提到了柴汉君手机上的那三张奇怪照片中的一张,“还记得那个私人游泳池吗?那张照片上,泳池边的桌子上有一块表,我对过了,那块表的品牌,型号和现在吕总手上的一模一样。” 又一块拼图浮出了水面。 “很合理。”江栎川耸耸肩,“只是没想到这两个强势部门会这么紧密地合作到一起。” “吕可不是简单的人,据我所知,他和g*w可是颇有渊源。我们现在有什么资本和他们叫板?你的测算报告?我的人员名单?”徐昭,“从现在开始,他们随时可能找我们摊牌。” 因为,那个分析员,今天会去申请离职。 他会亮出那本笔记本,这得把整个清杉都吓坏,当然也包括聂诚, 他们肯定会像疯了一样找寻是谁弄到了这种资料。 “你找谁去帮你拿的笔记本?”徐昭并不知道是谁帮江栎川干的这种事,他是真的挺好奇这人怎么会这么快就在这座城里是找到帮手,“你确定毫无破绽吗?我们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想我们很快就要和他们明牌了。” “还会有更多直接的证据,”可不是分析测算和名单那么简单,如今的进度当然在江栎川的预料之内,“别忘了,还有一条人命呢,我觉得我们的筹码可不少。” 一条人命,够不够? 江栎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昭的眼睛不自然的闪烁了一下,他深呼吸一口,看向栏杆外——此刻他们已经在最高的位置,所有的办公室都在他们的脚下,他看着那些玻璃罩子里的房间,好像若有所思。 为什么这片天台会封闭?不说,江栎川也能猜到,想必这里不只出过一条人命吧? “你准备怎么做?”徐昭看向她,“到现在你也不愿意向我透露你的帮手吗?” “我要拿到直接证据。那个保险箱你还记得吧?既然这两张照片都有所出处,那么剩下的那张也不可能毫无意义。”江栎川说。 “你不需要我协助吗?”徐昭当然知道那个保险箱,但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家伙还是没有开口求助。 “你?”江栎川实话实说,“这种事情你可帮不了我,放心吧,交给我处理。” 帮不了你?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帮手? 笔记本的来历令他感到不安! “……”徐昭看她准备离开,“喂!你一个女人。” 江栎川回过头,皱了皱鼻子,露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微笑:“照顾好你自己吧,明牌的那天,我想我们都会在牌桌上。” 你我是敌是友,那天,我们自会明了。 至于我,我还用不着你来担心,我表哥那话是怎么说的? 嗯……连他都称赞我是顶级刺客。 哼,徐昭,你最好和我站在同一边,不然我真的觉得你会后悔。 坏人我可比坏人坏多了。 这天下午,江栎川请了个假,她回到家,换了隐形眼镜,开上岑韵的车,朝郊外去了。 那些一文不值的烂别墅竟然为清杉做了那么多事,呵呵,三本笔记本江栎川都仔细看了,里面的内容令人触目惊心。 := 清杉竟然已经网络了这么多人了吗?涉及那么多企业高管,以及…的…要员。 呵,霍芳在记录这些交易的时候,甚至特意标注了他们的职位,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这些被记录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如果这一切真的被曝光了,你们会不会被吓死? 今天,江栎川没有再去看那些烂别墅,她朝着聂诚老总的海滨豪宅开去。当然,并不是因为她要找的保险柜在那里,她做这样的选择,只是为了等待,等待一个绝妙的机会,来个乘胜追击。 ‘你感冒好一些了吗?’——江栎川 ‘好多了,明天就能上班了。’——岑韵(正在偷吃鲮鱼罐头。) ‘那就好,还是要记得吃药。’——江栎川 ‘你干嘛呢?在上班?’——岑韵(因为罐头太咸,给自己炸了两片馒头就。) 江栎川抬头看了看周围:她现在把车停在距离海滨豪宅五公里的地方,风景非常好。唯一让她不安的是,她现在停车的位置是应急车道!唉!希望交警叔叔可别来啊。 ‘嗯,在上班呢。’——江栎川 ‘晚上吃咕噜肉好不好?’——岑韵(偷吃了两块菠萝。) ‘好~’——江栎川 “这次记得吃完饭要把汤喝了!”——岑韵(又在吃草莓。) ‘好’——江栎川(额……又要喝那种汤!叹气!) 就在她聊微信的时候,车子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Duang! 她被追尾了! 李洪被人摆了一道,他确实没想到。 最近,他脑子里全是那天的那辆SUV!你们躲得了初一,能躲得了十五吗?他知道自己迟早能找,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刚才在去聂总家的路上,他竟然又看到了它! 这次他没有再轻举妄动,他迅速联系了他的两个小弟,带上了家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给他来个伏击。 “应该不是一个人,一会儿机灵点。”李洪嘱咐他的两个手下,“但是下手的时候,往死里打。” 不论是什么来头,先给他个下马威。 所以,他直接开车撞了上去,先占气势。反正这段路他熟得很,那里刚好没有监控。 这一下撞得不轻,车的保险杠都陷了进去,前车的人,不论有几个,肯定被吓坏了。 他示意两个兄弟,抄上家伙跟他上。 那辆车上会出来几个人?两个?三个? ……没想到,只出来了一个人,只是个女的?那事情可就简单太多了。 呵呵,竟然还真的是你啊? 看到她拉下兜帽,李洪冷笑一声,他拔掉嘴里的香烟,朝旁边一扔,准备先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娘。 但就只是扔烟这一瞬,一击重肘打在了他的腮帮子上! 这一击完全出乎三人的意料,两个小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老大被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是干净利落的一脚,这一脚准确地踹中了左边那人的小腹,腹部的巨痛令他失去了平衡,所以,当对方抢夺他手上的棒球棍时,他几乎没能做出任何反抗。 没有人想到,一个孤身的女人,出手会这么狠毒,她没有丝毫迟疑,抢过球棒一下抡在了剩下那个人小臂上! 这女的显然是个打架的老手,她发力雄厚,砸得非常精准!被打的人几乎立刻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尺骨被砸断了。 紧接着,她又回手朝着第二个男人的脸上补了一棍。这要不了多少力,鼻子是很脆弱的器官,他应该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了。 她一句话都没有,出手就像是要来杀人的一样,三个男的全被击中了要害。 小型电击器对于没武力的人来说没什么用,但和江栎川很配。 现在她有充分的时间,把它掏出来,解除保险,给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补一下,确保他们短时间内都只能在地上安心爬行。 女疯子?!这tm是个女疯子?!李洪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一肘打得非常重!如果打到的地方是太阳穴,他估计这会儿就已经死过去了。 你要干什么? 女人脸上非常平静,她面无表情地绕过了地上那三个正在嚎叫的男人,打开了他们的车门。 然后,她在他们的驾驶室里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仿苏式的tt-33手qiang?呵,还真有子dan? 有意思哈? 电击的味道实在让令人腿软,李洪没想到,在他稍微恢复了点神志后,就看到了令人更加腿软的一幕。 那个疯婆娘,她拿着枪!指着他们! 三个呻吟的男人立刻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现在连彼此对视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了,他们全都紧张地看着那女人,颤抖地举起了手。 这是qiang!这可是qiang!! 在这一条专为海滨豪宅修的路上,平日几乎不会有任何车辆,所以他们才准备在这里大肆妄为。但是!就算如此,这帮狂徒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可能开枪!这是国内!这是国内!不可能……没人会想过真的用qiang! 江栎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认识tt-33,因为国内最早的警用**就是tt-33的仿制品。 弹夹装满会有八发子弹,你们一人能分到好几发呢! 她竟然真的开枪! 子弹在李洪脑后的水泥地上爆炸! 电击棍没让李洪失禁,枪声把他吓得尿了裤子。 这声音对国内的人来说,太陌生了,就算是丧心病狂的匪徒,听到后都会胆寒。 “仿的质量真差,”枪响之后,这群恶匪眼中再没有了凶狠的光,“下次,说不定就打你脸上了。” 用烂枪玩‘人体描边’,更考验技术。 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江栎川熟练地把枪拆解成了零件,一个个扔到了地上。 她重新走近他们的车,掀开了后备箱,给后备箱里那堆开了刃的管制刀具,拍了照。 全都拍好后,江栎川把棒球棒丢还给他们。 “不想死的话,回去就别乱说话,”她亲切地对刀疤男讲,“后会有期。” 很好,现在他的眼神变得清澈了。 没和你开玩笑,我们不久就会再见面的。 第68章 反派 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车伤了。 这件事导致江栎川不但没能准时赶回去吃晚饭,还要接受‘家长’的严厉讯问。 “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会出车祸?”岑韵可不信她的托词。 “不是车祸啦,只是追尾。”江处长抱着碗,语气弱弱的。 这只是追尾?岑韵看着4s店发给她的照片,心想我信你才有鬼!所以她去厨房给她盛汤的时候,特地选了个大碗! 要喝这么多吗?江栎川不敢直视……好好的鸡汤,为什么要放这些奇怪的药材?这是黄芪、这是当归、这是红枣,这是树杈……子?这个是?蛇?? “怎么了?这个大补。”岑韵盯着她,“只让你喝汤,又没让你吃它。” 小江把小蛇蛇按进碗底,避免和它对视,然后她喝了一口:呜呜呜,好难喝啊……都怪那个刀疤脸,竟然敢撞我的车!今天要不是怕把他打死!真的也很想给他脸上也杵一棍! 想到这里,小江看了一眼手机。直到现在,她和霍芳聊天都还一切正常,这证明刀疤男确实受惊了,他没敢和霍交流今天的事。但另外……聂诚也没和她提起笔记本的事情吗?江栎川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去找霍芳问话呢…… “你在看什么?”岑韵催她,“快喝!为了等你,我热了八百遍,都快成浆糊了。” 喝喝喝,我喝,小江的脸上充满绝望。 为了转移小师姨的注意力,小江拿小师姨的‘分析报告’猛拍马屁:“难以想象,你竟然可以只通过纯数字就推出他们的交易策略和交易风格,还推出了我们这边的嫌疑账号,小师姨,你真的是个超级天才!” 清杉在伦交所的交易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清杉这几年的战略策略都太成功了,连年盈利,甚至围剿了几次外资,如此卓越的战绩,他们想要继续扩大自己背后的金融支持很正常。 问题是这世界上没有永远赚钱的买卖,如果爆雷了呢? 清杉想要金融集团的保护,金融集团自身又何尝不想有一套自己的保险绳?看来那三十多个账号应该主要是为内部服务的,怪不得能牵扯出体量如此巨大的两个部门……毕竟谁都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内能稳赚不赔。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保险绳还没派上用场,就被徐昭这样的人拱了出来,徐昭背后到底是谁?可真有意思。 呼,好尖锐的博弈,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又是谁最终选择了找我呢?唉……我这次的升职果然不是白捡的,但我可从不做亏本买卖……嗯,看看最后谁输谁赢吧? “……倒也没用到太多数学上的东西啦,这些数据问题,稍微补充一点知识就能找到规律。” 岑韵在跟她讲自己的计算思路的时候,小江在开小差。可怜的岑老师,只看到小江点头,根本没意识到她正魂游天外,想着官场里的那些算盘珠子。 “但你要怎么把这些交给案件科?”岑韵突然问。 案件科显然没找到这些账号后背后的线索,毕竟他们又拿不到资负那边的数据,又没有清杉的内应,这两件事情要是连不上,最后也不会有结果的。 岑韵看着江栎川。 “诶?” 给案件科?我们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案件科?江栎川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江栎川突然意识到,虽然她俩每天都在一起共同处理同一件事情,但是她们的思路好像根本没有在一条线上。给案件科,是为了破案吗?岑韵你……如果了解到了真实的我,你会觉得失望?还是害怕? “……” 江栎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岑韵把自己的椅子从对面挪到了她旁边,她盯着江栎川的脸。 “怎么了?”江栎川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没什么,你脸上有个脏东西。”岑韵伸手扯了一张湿纸巾,在她脸上擦了一下,“好啦,快喝吧,你的汤又要冷了。” “哦哦。”江栎川重新抱起了碗。 岑韵独自走进厨房,她展开湿纸巾——那果然是血。 在她脸上,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血迹,这是谁的血?为什么会有车祸?你今天见了谁?做了什么?你这么拼……最终想要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岑韵?” “啊?怎么了?” “汤喝完了,我来洗碗。” 岑韵赶紧侧过身体,把湿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岑韵并没有在江栎川洗碗的时候出去和猫玩,她一直呆在厨房,假装在那儿忙左忙右。 她……是要和我说什么吗?江栎川陷入思考,我……需要和她说什么吗? 如果她知道今天我至少打断了一个鼻子一根手,还开枪威胁黑s会,她会怎么想?如果她知道我准备拿柴汉君的死去当筹码她会怎么想?如果她知道我不但没想过要把材料给案件科,我还想从案件科那里把账号捞过来,她会怎么想? 完了,我从来没考虑过‘我是个坏蛋’这件事有哪点不对,她明明一看就是那种会讨厌坏蛋的人呐!而且,谁会想和一个暴力冷血变态做朋友? 不对不对,我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如果她一定要把东西交给案件科怎么办?给不给?案件科这帮没用的东西,白白给他们凭什么?不行不行,如果我不给,还顶嘴,她肯定认为我是个自私自利毫无正义感的混蛋,案件科那群白痴,我… “小江?”岑韵突然说。 “在!”江栎川吓得差点把碗扔了。 “你看过一部电影吗?” “什么电影。”江栎川忐忑不安。 “那部电影里,有人问主角一个问题‘如果为了坚守正义,要你朝着坏人的后背开冷枪,你会开吗?’”岑韵说。 “……” 热水在洗碗槽里流淌,咕嘟咕嘟,江栎川抓着碗一边搓,一边进行最后的非理性博弈,时间不多了!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办她还是问我了,我怎么办 我不开枪,不开……我交!我交!我交给案件科! “我觉得,如果是为了正义,你向坏人开冷枪,我也能接受。”结果岑韵自己完成了自答。 咕嘟咕嘟,热水还在放*,小江和碗都愣住了。 “那部电影还说,主角是搞政治的一把好手,可能你也是吧。”岑韵走过来关掉热水。 “我来收垃圾!”小江才意识到自己失态。 “没事,我来吧,垃圾桶里有蛇干儿。” ……还有那张擦血的湿纸巾。 唉,提着垃圾下楼的岑韵想,我们小江,只是有点像反派,她又不真是反派,这是现实不是电影,不应该太苛刻。 就在岑韵自我消化的时候,4s店的小哥给她发信息,说有帮她问过了,三天绝对修不完……可恶!岑韵怒火复燃! 这周罗小姐约她去她家喝下午茶!岑韵本来想去炫耀一下车技的,看来只能打车去了!混蛋小江,你最好别让我晓得你今天去干什么了!哼!真想把你绑在椅子上看我打《生化危机7》! 罗溪月原本只想给楼上的卧室重贴一下墙纸,结果装修这种事情一开始就停不下来,最后她换了窗帘,换了客厅的地毯,还把外墙全部洗刷了一遍。这周终于可以竣工,她想约岑韵来她家一起做柠檬蛋白挞。 “我们真的超级有缘分!”岑韵跟她聊电话,“前段时间我也超级忙,才闲下来,正在想你,你就约我了!” “是吗?正好,我有好酒,你把你上次说的那个牛肉带一些来,干脆我们连晚饭一起吃吧!” “嘿嘿嘿,你和秦医生最近怎么样啊?”岑韵问。 “她?她讨厌死了!就是选她上班的日子我才约你的,一天到晚都不帮我干活儿,还挑三拣四的,说要找人收拾我的花园,天天不回家,赖在我这里混吃混喝,真想把她赶出去。”罗溪月恨恨地说。 噢~要把别人赶出去,哈哈哈,岑韵差点笑死。 柠檬蛋白塔吗?这可是个特别考验耐心的法式甜点呢。如果安排和江栎川一起做,她肯定又要觉得‘成本远超收入’了吧。这个家伙,周末如果不约她去玩的话,她能在家看一天材料,有时还会跑去办公室加班,真是个没情趣的工作狂。 可惜这种约会不可能叫你,你就安心看家吧,最好去催催我的车,说到车,真是气死了!我有一瓶气泡酒和柠檬挞超级配的,打车怎么拿得下呀!哼!你就好好看家吧! 但其实,江栎川根本没有时间看家,她的工作内容安排得超级密,她给刀疤男设下陷阱并不只是为了给他个下马威,她还有大鱼想要钓呢。 现在她敢约霍芳出门见面了,而对方也似乎早有此意。 都是周末,岑小姐可以去见真朋友,江处长却只能去会假闺蜜。 所以啊,别管像不像反派,能凡事亲力亲为的领导还是好领导的。 嗯嗯,小江这样想之后,就更加觉得自己像好人了。 至于她的假闺蜜,她也挺好奇的,为什么直到现在,霍芳还在平静地和她聊着日常,那本笔记本的事情她是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吗? 据徐昭说,那个分析员一提笔记本,他们的HR大佬可是立刻亲自来谈,亲自来封锁的消息的。 聂诚本人当天就知道了。 所以,聂诚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趣。 第69章 柠檬蛋白挞 因为岑韵没车开,她专程请罗溪月提前给物业打电话,好把她的出租车放进来。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带了一头牛的牛肉过来吗?”看到岑韵的样子罗溪月大笑,“我算是知道你问什么要让我给物业打电话了。” 你疯啦! 你是不是把你家都给我搬过来啦?哈哈哈哈! 只见这位姑娘,左手拎着她做的博山炸肉,右手拿着一捆比她还高的大葱,司机师傅还到后备箱去给她搬了一个超大行李箱下来,里头是牛肉和调料。 “谢谢师傅!”小岑也送了师傅一捆葱,“外面买不到的。” 司机师傅也笑得不行:“谢谢!下次您还是找个货拉拉吧!” “你都拿了些什么?”罗溪月接过葱,“这要怎么吃?你哪儿弄的大葱。” “我爸给我邮过来的,放心,一点都不辣,章丘的大葱是最好吃的,一会儿我教你怎么做卷饼。”小岑是自带秘方过来的,“喏,卷饼用的大酱,我家自己做的,好吃到流泪。” 岑韵又从行李箱里拿出酱油:“我炸的博山炸肉可好吃了,关键是这个酱油,我专门给你带了一瓶过来,正堂酱油。” 罗溪月接过酱油:“谁要是跟你过日子,不得幸福死啊!” “嘿嘿,”小岑笑得甜甜的,“谁要是跟你过,那也得幸福死!” “不许这么可爱!”罗溪月拧了拧她的鼻子,“唉哟!你这个小可爱!” 她们的早午饭吃得很简单,罗溪月准备了菜,加上岑韵带来的炸肉,随意凑活了一顿。 因为法甜很耗时间,还有失败的风险,所以还不到一点,她们就开始正式启动甜点计划。 “我们这次要做豪华版的柠檬蛋白挞,”罗溪月拿出一大堆材料,“你知道AngeloMusa吗?” 这是一位法甜大师,他给出的配方非常优雅、丰富。罗溪月给岑韵看了她准备的新鲜榛子粉和香草荚:“一会儿给你看他的配方和视频。” 哇哦,如果不是溪月,岑韵可能都没机会知道这个名字,当然也没机会了解这么复杂的制作过程。 “你的厨师机好漂亮!” 不,不只是厨师机,罗溪月的厨房简直是专业级的!不但有全套中厨和西厨的设备,还专门安装了播放视频的电视,看到这些岑韵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哼,小江连厨师机都不让我买!人家厨房里还有电视呢!生气! “你买了一箱柠檬?”岑韵看到罗溪月从冷藏室拖了一整箱柠檬出来。 “还不是怪秦仪,我给她说买点柠檬,结果她买了一箱。那家店是我的老熟人,人家跟她再三确定,她还是肯定地跟老板说我要一箱!”罗溪月无奈,“很好的柠檬,你一会儿拿些回去。” 哈哈,就这一点来说,秦仪和江栎川还真有共同点,她俩都喜欢贵的、多的、大的,怪不得六年前能过到一处去。 就像岑韵和罗溪月也很有共同点,她们对于这些做菜啊,摇酒啊之类的事情充满了探索的热情,为了一个挞,她们甚至会亲自做新鲜的柠檬皮酱和越橘酱。 “秦医生会陪你做点心吗?”岑韵好奇,她每次让小江和她一起做的时候,那家伙都笨手笨脚的。 “会啊,我俩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她就喜欢看美女。我呢,我爱做菜。她也会陪着我做啦,但是笨手笨脚的。”罗溪月说,“干活儿一点都不利索,还是个医生呢,按理说应该心灵手巧的,结果一进厨房就帮倒忙。” “哈哈哈哈!”岑韵想,这么巧?小江也是。 “唉……”罗溪月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很不喜欢,但是还是会来,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准确的说,她是既不喜欢做,也不喜欢吃,但是还是会来。只要自己让她做的事情,她都一定会做,就算是讨厌的事情也不会抱怨。 “其实我们两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我们会变得这么熟完全是因为我妈妈,”罗溪月还没和岑韵聊过她们俩小时候的事情呢,“那时候我爸在弄他的药厂,秦仪的爸妈在弄各自的医院。只是因为我们两家是邻居,我妈就主动把我、秦仪和她哥一起接管了,可以说,是我妈把我们三个带大的。” 虽然他俩一点都不让人操心,我才是最调皮的那个。 这大概才是最纯正的‘青梅竹马’吧?她们的生日都只差了几个月,可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从出生就在一起的两个人。 “说来可笑,我小时候叛逆得不行,也不愿意好好学习。是秦仪每天拉着我读书的,所以我妈很感激她,经常在我耳边絮叨,说要是你没遇上秦仪,我看你会变成小太妹!连初中都毕不了业。” “你爸妈都知道你们的事情吗?”岑韵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够接受女儿和女生在一起。 “我们可能觉醒得有点太早了,”罗溪月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什么时候了,秦仪这个白痴主动跟我妈说,她以后要跟我结婚,谁知道她那时候是七岁还是八岁。” 小秦仪不但主动和阿姨坦白,还给出了一套完整的婚后生活计划,说得振振有词,就跟招商引资ppt似的。 “啊?七、八岁?”岑韵大吃一惊,她自认也觉醒得够早了,但七、八岁的时候,她还在玩泥巴呢! “她策划了我们的婚礼,还给她哥说婚礼上要他怎么致辞,主要是她哥也信了,还真的写了个稿子。”罗溪月回忆当年的荒唐事,“稿子还是双语的。” “哈哈哈哈!”岑韵大笑,“但是你们好浪漫哦!这是童话故事吧?” 岑韵真的很羡慕,她小时候没有任何女生喜欢过她,她的童年、青春过得跟白开水一样。 “不过她上大学后,突然开始……”罗溪月耸耸肩,“不知道是怎么了吧?反正就开始开放关系了,不知道是不是对我腻了。” 罗溪月从来没和岑韵说过她反感开放关系,但是她知道岑韵这么聪明,肯定能感受得到,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微信里那么怼秦仪。 她也尝试过接受,或者说,她真心有希望自己能去适应,但是真的很难。她也学着秦仪的样子去交女朋友,但她真的不喜欢,也觉得对不起那些想要和她相爱的女孩。 我是没办法爱你们的,我爱的是她,我在骗你们,其实我一点都不洒脱,我的心眼儿很小。 对于秦仪的女朋友们,她也只能劝自己接受,毕竟秦仪只是玩玩,并不是真的对谁动心…… “不过,人是会变老的。”在别人都在恐惧衰老的时候,罗溪月在盼望岁月快点流逝,“你看,这老家伙终于还是玩不动了吧。” “你俩的父母也知道秦医生的开放关系啊?”岑韵小心翼翼地问。 “拿她没办法,”罗溪月摇摇头,“这是个土霸王,八头牛拉不回的犟种。然后,她毕竟是我妈亲手带大的,我妈心软,舍不得对她下重典。” 罗溪月和她妈妈性格很像,都是温柔型的,秦仪的妈知道后倒是骂得很难听,可她自己的妈还给秦仪护犊子。 不过罗溪月也没资格说她妈,她自己也护犊子呢。 “秦仪的爸妈都是暴脾气,说一不二的铁血强人,秦仪可能是遗传到这点了,一家人都是犟种,听不进别人的劝。”罗溪月跟岑韵说。 这么多年,很不容易吧,岑韵同情地看着罗溪月。 “但是也很羡慕你,你们两家的父母这么开明。”岑韵不自觉地说了一句。 “你羡慕我做什么?怎么,你喜欢上黄毛啦?”罗溪月吃惊地看着她。 岑韵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嗯……小时候喜欢过黄毛,嘿嘿。” 岑韵赶紧找补,幸好罗溪月信了,幸好,这个时候她们的柠檬蛋白挞做好了! “好完美的作品!” 这份甜点一共需要用到三十几种不同食材,没想到两位业余甜品师第一次就成功了!这大概就是天赋吧,真是相当完美的品相,可以说是对大师作品的1:1复刻! 她们一起围在工作台前,欣赏她们的成果。 真的好漂亮,柠檬蛋白挞,酸酸的柠檬蛋白挞,也许这就是罗小姐爱情的味道吧。 其实她就只谈过这一段恋爱,她爱得那么深刻,却又那么酸涩。 秦仪不会懂她的个中滋味,小江也不会懂,因为她和秦仪立刻决裂。没有那种从根源缠绕,一起长大的经历,她不会为秦仪委屈自己……唉,想到这些,岑韵眼角有点湿润。 “谢谢你。”罗溪月拿肩膀撞岑韵。 她知道可爱的小岑暗中做了多少努力。她做这一切肯定是为她的好朋友,但她肯定也有为自己。她和秦仪的聊天记录罗溪月都有看,她感受得到,有些话,是她为自己说的。 “你跟我这么客气,”岑韵也拿肩膀撞她,“以后她再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怼死她。”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小岑的坏心眼,秦仪突然打来了电话。 “你不是今天开组会吗?”罗溪月不高兴,“哎呀,你自己找地方玩儿去,现在不准回来。” 秦仪在那边叽里呱啦说什么‘联调’失败了,会开不成了,她没地方去,她要回来,就要回来。 “没事,”岑韵小小声,“我是懂事的小孩,绝对不干扰大人的幸福。” “真不好意思,”罗溪月挂断电话,她对岑韵感到很抱歉,“本来可以开心过一天的。” “没事没事!”岑韵说,“人家秦医生帮我把牙齿拔得那么好呢,我看网上好多人一个月了还在疼,我一周后就去大吃大喝了。正好,今天的牛排给你和嫂子烛光晚餐。”岑韵跟她开完笑。 哈哈哈,嫂子!罗溪月真的太喜欢她了:“我喜欢你这个称呼!来来来,拿刀子来,我切一半挞给你。” “别,反正嫂子都要回来了,你俩吃吧,这么好看,切了可惜。” 而且小江那个吃不来细糠的家伙也吃不了多少,我又是个鸟胃。 幸好罗溪月刚才多做了两个小号的,原本是想留给秦仪,现在看来不如给岑韵带回去,反正她也有那种纸杯蛋糕的包装盒。 “你等等啊。”罗大厨迅速找到包装盒,给那两个小号挤好奶油,拿喷枪上好色,“拿回去给你和你的好朋友尝尝,你今天没开车,柠檬啊,腊肠啊、酒啊之类的,到时候我让同城给你送过去,行李箱你也别拿了,到时候我一起弄。” 呜呜呜,我体贴的好姐姐,给我那么多好酒,岑韵好爱罗溪月。 “拜拜!么么~”懂事的小岑很留恋,还是还是很快溜了。 “拜拜!么么!”罗溪月给她挥手,“下次再约!” 幸好溜得够快!可能刚出别墅区不久,秦仪的车就开了进来。她的报复心还没过去呢,真要遇上了,说不定就要接受牙齿的‘售后维修’,算了算了,溜了溜了。 但现在才三点诶……回去是不是太早了?岑韵漫无目的地在罗溪月家附近溜达。 因为她的别墅在城里,所以周围的商业街很繁华。今天天气特别好,直接回家太可惜了,岑韵索性去旁边逛逛,万一发现啥好玩儿的呢。 她给自己买了个冰淇淋,一边走一边看。 商业街的同质化还是挺高的……看了一路,只有一家花店还挺有意思。 花束的配色都好绚丽,很大胆却又和谐,非常吸睛。虽然岑韵没法像江栎川那样说出什么具体的道道,但就是很好看,让人忍不住驻足。 “要进来看看吗?”老板十分热情。 岑韵抬头一看,愣了一下。 这个人是……韩晓丽?! 第70章 后会有期 韩晓丽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露出了认错人的表情。 岑韵也稍微吓了一跳!但现在看来她那天喝得足够的醉,对自己根本就没印象。 “要进来看看吗?清仓打折,不只是花,店里您看上的都可以买。”韩晓丽主动出来打开了门,“您冬天还吃冰淇淋啊。” 岑韵吐了吐舌头,把最后一口蛋卷塞进了嘴里。 “不是催您,进店也可以吃的,就是觉得今天也挺冷的。”韩晓丽赶紧解释,然后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您慢慢看,真有喜欢的,价格还能商量。” 小店不大,但是非常精致,除了花束、盆栽,还有很多八音盒啊、小瓷具啊之类的东西,现在全都挂着打折的价签。 “您准备关店了?” “嗯,不做了,打算离开这座城市了,我年纪也到了,不能这么一直漂着了。”她的表情很疲惫。 “你就是老板啊?你这么年轻!” 岑韵真的是天生的嘴甜,一句话就夸到了韩晓丽的心坎上。 “哪里年轻了,我都三十多了。”韩晓丽摸了摸自己的脸。 今天的韩晓丽化着淡妆,穿着舒适的工装裤和长外套,没有了那晚的憔悴和风尘。她其实是漂亮的,就算是和年龄匹配的容颜,她也很漂亮。 “要选点花?还是工艺品?” “先选花吧,你家的花好漂亮。”岑韵真心赞美。 “送给谁?妈妈?老师?好朋友生日?”韩晓丽问她。 “嗯……”这话问得,岑韵突然有点想调皮,“送给男朋友行不行?” “哈?你一个女孩子,他不送你花,你送他?”韩晓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的花太好看了,男孩子也会喜欢的。” “……” “真的,真漂亮,是因为看到你的花,才想到要送给他,预算内你随便包,他一定会喜欢。”岑韵心想她一定会喜欢。 韩晓丽不知道这个陌生女人已经知道关于她的全部故事,知道她没能力靠读书改变命运,如果她如果不来城市闯荡就只能早早嫁人。她知道她也曾在这座城市里拥有过友情、爱情,只是物欲横流的世界容不得她选择,最终还是撕碎了她的一切。 有时候,绝大多数人无权把握自己人生……弱者生来有罪。 但是,真的就不能拥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吗? “关店后你打算做什么?”岑韵突然问。 “我?”韩晓丽指着自己,“大概是回老家吧。” “有那么多城市可以选,为什么一定是老家呢?” 韩晓丽笑了,这女孩一看就没吃过苦:“老家有家里的房子,我要做生意的话,会轻松一些,我的存款并不多。” “你会考虑其他的地方吗?假设钱宽裕些,你最想去哪里?我喜欢重庆,那边好吃,有烟火气,成都也不错,啊!我还喜欢武汉!广州也特别好,你呢?” “我最喜欢……”韩晓丽被她的热情感染了,“我喜欢上海。” “换一个,请换一个!”岑韵笑了,“上海可是比这里还贵呢。” 哈哈哈哈,韩晓丽也笑了:“不是上海的话,我喜欢青岛。” “青岛?为什么?”岑韵好奇。 “那里有海,还远离我的老家。”韩晓丽知道这是她的梦,她已经错失了最后一次机会,这辈子实现不了了。 她想去一个干净的、平静的地方,把之前的一切的罪恶、欲望都忘了,重新开始…… “如果只是开家店的话。青岛不需要多少钱吧?”岑韵心想,你有一百五十万呢。 韩晓丽不知道,她觉得只要不回老家,去哪里立足大概都需要很多钱:“如果要去青岛,我觉得至少……” “也许没你想得那么难,如果你再拥有十万,你会去青岛吗?”岑韵打断了她的话。 “谁给我十万呐?您这位小姐,真是的。”韩晓丽觉得这个顾客在开玩笑。 命运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吗?我努力挣扎了这么多年,坏事、脏事都做尽了,但现在看来,还不是只能回家嫁人,混日子等死。 “会的。”岑韵突然认真地对她说,“你是不是觉得,你好像在梦里见过我。” “……”韩晓丽瞪大了眼睛,是的,其实她想说是的,从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她就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见过她。 这时,岑韵从她的蛋糕盒里拿出一个柠檬蛋白挞,放到她面前的餐巾纸上:“如果你真的想要去,就吃下这块魔力点心,你的梦想就能实现!” 说完这话后,韩晓丽看到对方接过鲜花,付完钱,离开了她的小店。 当店门再次关闭,女人彻底消失时,如果不是看到桌上放着现金和蛋糕,她会以为刚才的经历是一场幻觉。 梦?她仔细回忆,是梦……梦里这个女人出现过,梦里她温柔地看着自己……那么温柔,而自己从未被人这样注视过。 梦?如果没有今天的偶遇,岑韵也会觉得她的期盼只是一场梦。她不愿接受江栎川的冷酷决策,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什么。一个人如果经历了繁华、富贵,哪怕那只是虚假的幻象,也很难再回归质朴。 重新开始?真的能够重新开始吗? 岑韵不知道韩晓丽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希望她能明白,幸福其实不需要那么多、那么多钱,安全感也不需要那么多、那么多的钱。 真是一束很美的花呢,岑韵看着怀里的鲜花,一转眼就五点过了,现在回家,应该能见到那家伙了吧? 快五点了,霍芳那群魔乱舞的下午茶聚会终于快要结束了,她对江栎川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lila真是天生的社交家,伶牙俐齿又不失幽默,把那几个最喜欢和她做对的小姐妹怼得脸红耳赤,却又发不了脾气。哈哈哈,霍芳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舒畅了! 这些事,换到韩晓丽身上简直不敢想,她永远只会傻笑或者急眼,她学不会外语,学不会乐器,融不进谈话,只能扮演小丑的角色。 而且她眼里也没活儿,永远看不懂自己跟班的身份,比如现在,她就不会像lila那样,提前站起来,帮她去拿包和外套,也不会想要主动送她回家。 “lila。”霍芳凑到江栎川耳边。 “知道,我帮你拿了你喜欢的酒心糖。”江栎川体贴地对她说,“车在楼下,上车再吃好不好?” 哈,太享受了,这才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小姐妹,霍芳不得不承认,和lila相处太棒了,比交了个年轻的小男友还令人愉快。 到了楼下,lila还先为她打开车门,护送她上车后,自己再从另一侧上来,这感觉,和做大小姐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霍芳问李洪,她看lila上车后,李洪就一直盯着她看。 “……没什么。”李洪努力掩饰,但声音还是微微颤抖。 江栎川对着司机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她剥了一颗糖,喂到了霍芳嘴里。 “晚上有聚会,你不要走嘛。”霍芳只和lila约了下午茶,但是现在她想她晚上也留下。 “不行啦,今天晚上不行,”江栎川装模作样地看时间,“我把你送回家就得出发了,现在已经有点晚了,一会儿可能不太好打车。” “那让我司机送你。”霍芳拍了拍前排的座椅,示意李师送她朋友。 “谢谢!”lila很懂事,立刻表示感谢。 这次她们回的是第一次见面的那栋别墅,想来晚上又有那种聚会。江栎川把霍芳交给她的私人化妆师后,就和她道别了,毕竟她今天此行另有目的。 这次她上车并没有坐后排,她坐了副驾。 李洪震惊地看着她,他完全没有想过‘后会有期’指的是这种情况。这女人是什么来头?她认识霍芳?她还和霍芳是朋友? “那两位出院了?”江栎川一改刚才那种名媛笑容,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你到底是谁?”李洪警惕地看着她。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和我谈笔生意?” 这次江栎川给了他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她的电话。 “五百万,霍芳给你分了多少?”江栎川笑着问他。 果然,听到这句话,李洪的表情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整张脸都变形了。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江栎川知道,李洪一定会联系她的,坏人和坏人之间无法形成真正的联盟。 因为,他们都是烂人。 啊,终于抵达假地址,江栎川下了车。等李洪的车彻底消失后,她才重新打了一个车回家。 好累,今天可真是身心俱疲!江栎川觉得烦死了,她真想回去就立刻洗个澡,今天下午那又虚伪又黏糊的社交现场让她觉得恶心。 ‘你回家了吗?’——江栎川 ‘还没有,堵车啦,哭哭。’——岑韵 ‘需要接你吗?早晨看你拉了行李箱。’——江栎川 ‘不用,行李箱放我朋友家啦。’——岑韵 呼……现在可以安心去洗澡了,江栎川火速回家,火速把衣服塞洗衣机,火速走进淋浴间。热水淋下来的瞬间,窒息的感觉终于好了一些。啊,真羡慕啊,羡慕岑韵那边有浴缸,为什么明明是相同的户型,我的房东当年就没有这种品味呢。 唉,如果能够泡个澡,泡完澡后再来点甜点就好了。今天下午那些讨厌的女人,吵得我脑子疼,感觉有一千只苍蝇在围着我飞!低血糖都快被气出来了。 江栎川气鼓鼓地洗澡,气鼓鼓地吹头发,气鼓鼓地穿上衣服从卫生间出来,准备气鼓鼓地去煮一点冻饺子。 “锵~锵~锵” 岑韵在她的客厅里突然出现! “甜点~~”岑韵举起左手,岑韵又举起右手,“还有花花~~送给你。” 就像她早就知道她现在想要什么一样。 70-80 第71章 业务标兵 真是很漂亮的一束花,让人眼前一亮,顿扫阴霾。 “你吃饭了吗?”江栎川问。 岑韵把甜点拿给她后,就去厨房帮她煮饺子了。 “我今天吃太多了,吃不下了,你吃多少个?十个?十五个?” 大厨就是大厨,同样的冰冻饺子,岑韵就选择把它做成生煎,小江有点后悔刚才没说要吃十五个。 “你怎么先吃甜点啊?”岑韵端着饺子出来的时候,看这家伙已经捧着点心先吃上了。 “你在哪里买的?这味道非常五星级了。” “嘿嘿嘿,我~做~的。”岑韵骄傲,“早就跟你说了,我是配得上厨师机的女人。” 又是厨师机,哼,江栎川不接厨师机的话:“这束花呢?也是你扎的?” “这就不是了,”岑韵把花放在了边柜上,她们吃饭的位置也能看得到,“你就说好不好看吧?” “很好看,虽然不专业,但是很有自己的想法,插花这种东西,看灵气的,我觉得专不专业倒是其次。” “来来来,说说怎么个有灵气法?大鉴赏家。”岑韵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一般搞这种插花的都会选择模仿,配色啊各方面的总能找到来源和名家的痕迹。这个花,插得就有点野路子了,但看得出来是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我说的灵气就是这种热情吧。” 不亏是上过专业鉴赏培训班的人,确实能说得头头是道,搞得岑韵都有点羡慕分部的培训了。 “你还能看出插花的人是什么性格啊?”岑韵坏坏的,心里打起小算盘。 “多少能看出一些吧,这个人应该很开朗,心思单纯,朋友也挺多的。” 在鲜花和甜点的簇拥下,幸福的小江毫无防备。 “你觉得……韩晓丽,是个怎样的人呢?”岑韵小心翼翼地问。 韩晓丽?!江栎川看了她一眼。 “喂,好好的干嘛提起她,她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坏女人啊。”江栎川对这帮人可一点好感都没有,“你不要看她那晚上吐得可怜,她灌别的女孩酒的时候也不会手软的。” 她想把我上供出去的时候,可是花言巧语一套连着一套,眼睛都不带眨的。唉,岑韵还是太单纯了,根本没有见过社会的阴暗面…… “我知道,我知道,”岑韵就知道她要急眼,她生怕自己同情心泛滥着了坏女人的道,“我没说她不坏,我是在想,也许人是有很多面的,如果给她一个机会,她能不能变成一个好人。” “好人很容易变坏,但是坏人是很难变好的。”江栎川在这种事情上可是一点都不乐观。 这家伙这方面真的很固执……讨厌!在这些事情上和她讲道理就很烦!要是她在工作上也能和在感情上一样好忽悠就好了。 “嗯~嗯~就当是帮帮我的忙嘛。” 所以,岑科放弃讲道理,直接进入撒娇环节。 “……”江栎川无语。 哎呀,我的小师姨,你为什么要为一个大坏蛋求人呐。 “就当是帮帮人家嘛,又给你煮饺子,又给你买花,还给你做这么高级的甜点。”岑韵摇头晃脑。 “原来是鸿门宴啊。”江栎川哭笑不得。 “没有没有,”岑韵哼哼唧唧,“是为了让江处心情好才做的,非常非常真心,不是鸿门宴。” 江栎川无语:“要我做什么嘛。” 你说嘛,你说嘛,真的输给你了。 “再给*韩晓丽赚十万好不好?”岑韵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 “噗!”江栎川被呛到! “十万?我的姐姐,这是A股,巴菲特来了都得赔。我愿意帮她赚了那么多已经很给她脸了,我还要给她再赚十万?主要是,唉,十万就能让她变好人?我真的不信。”江处不爽。 “区区巴菲特哪有我们小江厉害。”岑科长根本不听江处长诉苦,一味地胡搅蛮缠,“嗯~嗯,小江~小江~~。” 小江叹气:“你怎么就想起她了?怎么这花是她扎的?” 那个包点心的盒子,里头有两个洞却只装了一个点心,怎么?另一个给谁了?韩晓丽? 岑韵点头:“我从朋友家出来,你猜怎么着,我遇到了她开的花店!她竟然自己开了家花店!你放心,她没认出我。挺出人意料的,花店里的她就像是另一个人,像一个好人。” 她说她想去青岛,她说她想去看海…… 回到老家不会好的,那本就是她想要逃离的牢笼。留在这里不会好的,这里不过是另一个泥潭。给她一次见到大海的机会吧,给她从那里重新开始的‘可能’。 “……”江栎川又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岑韵是真心的,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善良和美好透在骨子里。 若非如此,几个月前,她何必同情丧家犬一般的自己。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只有她为她停下脚步,注视她的痛苦,向她伸出了手。 “好吧!”江栎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你没办法!” “啊!~小江!” 岑韵高兴到忘乎所以,她一下扑起来,抱住了她! 欸? 等她们已经抱在一起的时候,她们才意识到,她们抱在了一起。 小江还是缩成了长长的一条,但这次她们没有立刻弹开。岑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自己的脑子好像静止了思维。 不是一片空白,是静止了思维,就像是电影播放到某一个时点,画面突然静止,但音乐还在流转一样。 这次岑韵有充分的时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贴着她的睡衣,触感软软的,暖暖的,还有她买的洗衣液的味道…… 好,开,心。 岑韵满足地放开手,但嘴上却开始先发制人。 “喂!你为什么又不抱我。” “啊?”长条小江挠了挠脸,“因为,你把我,的手,夹住了……” 嗯,你是这样抱的,然后就,夹住了,嗯。 “那是因为你没有及时张开双手。”岑韵谴责她,“大大方方的嘛,一天到晚缩手缩脚的,哼。” 你确定吗?小师姨江栎川不好意思跟她说——可是,你的脸,红得就像猴子屁股,你是真的感觉不到吗? 直女玩火也会脸红吗?江栎川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查阅这方面的科学资料。 ‘直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将她出卖,她以为是空调开得有点高。 秋天开什么空调?真是的,岑韵想,开了几度呀?好热啊…… 无论如何,勇敢的小江同志为了实现‘坏女人’从海边重启人生的计划,又被迫投入了股市的汪洋大海。 好难,真的好难,只有小江自己知道这有多难,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和别人说什么自己是业务标兵的事了!A股这种鬼地方,就算是业务标兵也不想再来!呜呜! 出名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的确,出名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江栎川根本想不到,资负已经知道她这号人了。 她只是去找柴汉君那天在业管出现了十几分钟,好巧不巧,就被一个人看到了。 三年前,那个人去他们分部出差的时候,刚好遇上了他们的表彰会。 哈哈,业务标兵的表彰会,哈哈,那天这个路人正好在台上和她同台合影。 这个人是于总的朋友,他翻到了三年前的分部通讯稿,然后放大了那张照片。 “那天我刚好看到她和你说的那个姓柴的人在业管那边见面。今年调入总部综合的就是她吧?” 于晓飞戴上眼镜,仔细看了图片:“我就说高久翔不可能有这个水平,他就是个小孔雀,哈,现在已经是个老孔雀了。” 电话那头,她朋友忍不住笑:“你还是那么喜欢阴阳怪气。” “男人真的都一个样,都是外强中干的东西。长得倒是都挺强悍的样子,实际要让他们办点事的时候,全部啥都不是。” 于晓飞在打电话,但是她用她的钢笔尾巴指了指她面前的男下属。 “我说的是你。”她特意捂住话筒,对他说。 男下属已习惯,无动于衷。 “谁安排的?不,不可能是钱总,我猜是姓袁的,那个案件科的新处长我了解过,应该也是他想办法调过去的人。他真的很喜欢用女人,我完全不理解。女人?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的。”于晓飞直言不讳。 于晓飞的朋友可能并不认同她的推测,但于总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放心吧,我们往后看,虽然他人在海外,但这真的是他的风格,好,回见,吃饭见。” 放下电话后,于总看着她的下属:“怎么了?” “于总,你也是女人。”下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于晓飞摘下眼镜:“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说废话。” “案件科可能会换人。” “你的汇报还是这么……惜字如金吗?”于总摇头。 “我尽力了。”男下属才不会上当,他知道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于晓飞没有放他走,她重新戴上眼镜,仔细看着照片中那个名叫‘江栎川’的女人:“哦,长得很漂亮,还是业务标兵,她简直就是年轻版的我。” “她我换不掉哦。”男下属提前坦白。 于晓飞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换她做什么?你可真是无可救药。” “……” 那你要怎样,男下属摊开手。 “你和人交流已经开始用手语了吗?你已经退化成猴子了吗?”于晓飞嘲讽他,“去想个办法,让我们自自然然的见一面。听明白了?是自自然然的见一面,不是直接把她叫来我的办公室。不要再像上次那样……” 他知道她又要开始算旧账了:“我知道了!” 男人额头暴起青筋。 于晓飞无视他的青筋:“请好好的用你的脑子想一下,什么叫做自然。我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请务必让我们在合理的场景下偶遇。你要是再搞砸了,我就给你升职,让你搬到我办公室的门口来坐。嗯?” 于总恐吓下属的方式与众不同。 她也曾是业务标兵,业务标兵往往都与众不同。 第72章 棋盘就绪 徐昭早就和江栎川提起过于晓飞。 她和江栎川一样,也是从分部做起的,但她在分部的时间远比江栎川要长。 不论她是在分部还是在总部,不论她具体在哪个职位,她负责的永远是最关键的业务指标,要说‘业务标兵’,这才是最纯正的‘业务标兵’。 事业有成的女人,社会一般称之为女强人,但业内一般不这么叫她,大家直接称她为强人。 她是不是女人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算是算上男人,她也是强人。 什么是强人?强人就是明知强扭的瓜不甜,也偏要扭,扭下来,就是弄,也要把它弄甜。 所以,一直呆在机关的高久翔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她面前占上风,被她压着,他真没什么脾气。不,别说他,就是钱总,内心里其实也没什么脾气,被整了就是被整了,认了。 于晓飞……,没想到他给她选的对手是于晓飞,这可真是一剂烈药啊。 拿起电话前,高久翔自己都有点于心不忍,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也决定不了什么。 “是,是,一切都还顺利,对,是,那天是她和徐昭在谈话,在顶楼。”高久翔拿私人手机在汇报,“资负正在追查,几天前来找过我,也找过钱总了,钱总没有起疑。对,没有,没有,不算委屈,谢谢领导。嗯,好的,知道……” 高久翔汇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面前的徐昭。 “你放心,我和徐昭随时都盯着的,您请放心。” 电话挂断了,高久翔松了一口气。 “还行。”他跟徐昭说。 “那就好。”徐昭对他笑笑。 “把柴汉君的事透给她的时候,她一点没起疑心吗?”高久翔不喜欢江栎川,他觉得这个女人一看就不简单。 “没法起疑心吧,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徐昭宽慰他。 “她为什么会关心柴汉君的事?”高久翔其实对此一直都很好奇。 徐昭设计的这个局,布得很深,高久翔并不认为江栎川有能力识破。他只有一个担忧,就是,这个人有什么动机要跳进去。毕竟那个柴汉君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同情?看那小姑娘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呐。 “因为急啊。”徐昭笑道。 对啊,急啊,没能进秘书室,急了呗,如果不干点什么,半年后升副处,然后被扫地出门,谁会知道被分去哪个省的分部? 合理,这个合理,高久翔接受这个说法。因为他并不知道那么多细节,也不知道江栎川已经在徐昭的牵线搭桥下摸到了清杉,拿到了那么多可以和资负一较高下的证据。 “高处,要相信领导的安排。资负不会让她轻易脱身,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 从最早的调入总部,到没能进秘书室,再到柴汉君,接下来是资负和投资部……一环,一环都是相扣的,她只有半年时间,她又不是半仙。我的高处,您就把心揣进肚子里吧。 徐昭站起来,拍了拍高久翔的胳膊,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返回秘书室时,徐昭路过江栎川的办公室,他转头看了一眼,看到她正缩在自己狭小的办公室里,盯着电脑,一脸紧绷。 她在工作吗?不,她的眼镜出卖了她,徐昭看到了红红绿绿的反光。 炒股呢? 徐昭走进去,在她办公桌上敲了敲。 “?”江栎川抬头, 徐昭指了指她的眼镜。 哦……谢谢。 江栎川转了个角度,继续干。 也挺不容易的,徐昭出去的时候叹了口气,看来江栎川确实凡事都只能亲力亲为。 顶楼,徐昭又去了顶楼,不过他这次没有专门去那个能够同时被高久翔和某个办公室看到的角落。 他走到平台深处,在没有任何人能看到的地方,播通了王昆仑的电话。 “高久翔他们都信了,”徐昭跟他说,“好戏要开演了。” 他们相信徐昭已经成功拉江栎川入了局,他们可以安心等待半年后一切尘埃落定。 “江栎川呢?她真的有决心直面资负?甚至还有投行部?”王昆仑问他。 “她最好有决心,”徐昭冷冷地说,“她有决心的时候,我会帮她,她要退缩,那就怪不得我。” 对于江栎川来说,徐昭只给了她一条路,向前是生,向后是死。 可人都是畏前、畏难的啊。 “你要给她向前的决心,”王昆仑劝他,“虽然我只和她见过几面,但我觉得她是个好人。” 好人?能做得成事的人,才当得了好人,当不了好人,就怨不得他人。 其实,王昆仑不用太担心,好人江栎川的字典里根本没有‘怯懦’这两个字。 更何况她已经逐渐知道了很多事,不知道的部分她也猜到了很多,她甚至从来没有放下过对徐昭的戒心。 她唯一不知道的,是她的背后悬着一口倒计时的钟。从她踏入总部的大楼起,钟上的数字就在分秒不停地在走着,不论她有没有做好准备,等时间最终清零,结果就会浮出水面。 那时,谁是蝉虫,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谁是那手持弹弓的小儿,一切都会大白天下。 哦,在这复杂的人物网络里,有一个人还不为人知,甚至连自认为扮演着‘最高棋手’的徐昭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岑韵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忙着最普通的日常工作。 她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无意间和朋友小江提起的工作难题,被徐昭选中成为引子,从而拉开了这场大戏的巨幕。 她此刻只是单纯的担心她的朋友会过于劳累。她想着今天吃什么,好不好吃是其次,主要是要补一补。 结果,她还没发:记得回来喝汤。 对方就先发了短信。 收盘后,江处长空闲下来,她伸了个懒腰,跟岑韵说晚上不回来了,她约了彭秀清。 万事俱备,但是有一件事情,她想提前向她确定。 放在以前,江栎川不会有这么细腻的情绪,因为一早就和彭秀清约定过:集团的事情优先,柴汉君的事情排后。所以她有权为她定夺。 但现在,江栎川的想法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虽然她现在还无法真正理解岑韵那颗柔软的心,但是有一点她逐渐接受:也许,我应该尝试将选择的机会还给她们。 岑韵让韩晓丽拥有了再选一次的机会。 我为什么不让彭秀清也选择一次呢,毕竟,如果没有她的智慧和协助,我也很难顺利走到今天。 岑韵说她是HR看人会很准,我……应该也不会差吧? 下班后,她和彭秀清约在了一个远离城区的地方,那个地方她和岑韵也去过,是个观景台,从那里能够看到那栋遥远的、不可染指的海滨别墅。 彭秀清如约而至,跟那天一样,天色已晚,海面一片漆黑,只有远远的星辰。 “小江,你没开车?”彭秀清把车停在路边,昏黄的路灯照着路面,空荡无人。 她看到江栎川比她早到,已经在观景台等她了。 “一会儿我送你回家,”江栎川抬起手,“要不要喝点酒。” 江栎川递给她一瓶二锅头,小瓶的。 今天很冷,她们坐在透风的观景台上,彭秀清接过江栎川递过来的酒瓶,拧开,给自己灌了一口。 看到她喝下去后,江栎川才开始讲:“你还记得柴汉君手机里的那三张照片吗?一张是霍芳的手,一张是资负吕总的手表,还有一张是保险箱,我想,真正的铁证就在那个保险箱里。那个刀疤男,叫李洪,我已经见过他了。” “李洪?他竟然能和你见面?”彭秀清很吃惊。 “对,我已经查到清杉和集团在合作的时候,为了保证对数据的绝对掌控,集团授意业管建立了七个虚假员工账号。这些账号的具体建立人我不清楚,但是后期的管理应该在柴汉君那里。这次内部风险检查,爆出了这件事情,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人来顶下所有的过错,他们选中了柴汉君。” 讲到这里时,江栎川停顿了一下,她看到彭秀清再次拧开酒瓶喝了一口。 “这种事集团不会有人去做,清杉为了保证能够继续顺利合作,接下了这个事情。他们的老总聂诚的情妇,是一个叫霍芳的女人,她负责联系柴汉君,逼诱他自杀。” 用死来封住他的嘴,然后就可以把一切都填埋到死人身上。不只是那七个账号,所有的三十多个账号,都能死无对证。 彭秀清低下头:“所以,他自杀了……”她点点头,“所以,他自杀了。” “对,他被自杀了,”江栎川说,“这些是李洪告诉我的。” 彭秀清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恢复了平静:“李洪呢?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说到这里,就连心脏硬如铁石的江栎川都沉默了一下:“清杉引诱柴汉君自杀,是开了条件的,他们答应给你们五百万,以此作为安抚。” 所以,柴汉君才会同意,但是…… “霍芳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给你们这笔钱,她……”江栎川叹了一口气,“甚至只分给了李洪五万。” 五万,五万?一条人命,五万?李洪没想到,自己对这个女人忠心耿耿,干了最脏的活儿!五百万,五百万!竟然只分给他五万? 如果不是江栎川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这五百万的存在。 “所以他愿意见我,愿意去找那个保险箱,拿到里面的东西。”江栎川看到彭秀清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彭姐……”这句残忍的话,终究还是要问出口,“你想要这五百万吗?” 如果你想要,我会尽力去斡旋,会割舍一些利益,去和他们做交易。 你的丈夫,柴汉君,也许并不希望你去为他争取一个公平,他只想你和女儿拿着钱,过富足平静的后半生。 “不,我不要。”彭秀清转过头,她看着江栎川。 “彭姐,你要想好。”江栎川看向海岸的尽头,那栋灯火辉煌的豪宅,和天上的星星一般闪耀,“有些选择没有退路,不只是对你,也是对我。” 你的选择,也要为我负责,我没有退路。 彭秀清顺着江栎川的目光,她也看到了那栋远在天边的宅邸。 “不,小江,我不要钱,”彭秀清的酒瓶已经空了,她却没有醉意,她用一种最平稳,最冷静的声音对江栎川说,“我什么都不要,我要那个女人。” 第73章 补亿补 “还没想出办法吗?”于晓飞问。 “才过了三个小时。”男下属答。 “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于晓飞感慨,“你觉得还要几个小时呢?还是说,要等到我退休后以后?” 其实已经有结果了,但是还有半个小时就是下班时间。男下属想,一旦和她开口就很难收住!我绝对不说,绝对不说,嗯!坚持一下拖到明天。 于总看了一下表:“正好,还有半小时下班,一会儿一起去食堂吃饭。” “其实是这样的,”男下属立刻改变主意,“我想了一下。” 于总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应该没有办法自然地见面。”男下属实话实说。 “怎么会?以前我们去拉调研的时候那可是……”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男下属郑重提醒她,“现在你已经是老总了,整个园区的人基本都认识你,那位江栎川也肯定看过你的照片,怎么可能自然的见面。” 你以为还能像以前那样和别人在食堂的餐线上偶遇吗?我敢说你还没去二楼食堂,你要去二楼食堂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全楼了。 于总不死心,她是纯种实干家,她的行事风格其实和江栎川没差。她一定要亲自见见这个江栎川,这样她才能为下一步方案做出准确的判断。 “爱好呢?她有什么社交?你不是说她打羽毛球?找个借口安排我过去和她打。”于总继续问。 “她是这次园区比赛的女单冠军。”男下属劝她。 而你,你……你连羽毛球规则都还不知道,你和她打什么? “还有呢?”于总说,“她不会就这一个爱好吧?” “还有,她还会打,”男下属专门打开笔记本看了一下,“王者荣耀。” “这是什么?” “一种手机游戏。” “哦……”于总想了一下,“你会不会玩呢?” “我今年也五十了。”男下属提醒她。 我和你一样,我也只会打连连看和黄金矿工! “其他的呢?她没有别的爱好了吗?瑜伽呢?她练不练瑜伽?”于总练瑜伽。 “不练,”男下属真的很想按时下班,“近期园区里的大型工会活动里,有一场是女职工读书会,主题是‘家庭关系与子女成长’,不过……” “不去不去。”于总连连摆手,“其它的呢?” “……”男下属叹了一口气,“还有一场相亲会。” 于晓飞和他对视,露出了:也不是不可以,的表情。 “但是她应该肯定是不会去的。”男下属直言不讳。 “……”于总拖着下巴沉默了片刻,“好吧,我想想,你走吧。” 于总当真在想想,她先打开手机查了一下什么是‘王者荣耀’,哦……看了几个科普视频后,她还是理性地选择打开京东,给自己下单了一对羽毛球拍。 太好了,这下可以安心吃饭了,于晓飞心情愉悦。 唯一的疑问是……为什么那些单个的羽毛球拍普遍比一对儿的贵呢? 嗯,奇怪。 嗯!奇怪!岑韵也觉得很奇怪,她明明比以前做菜更用心,但是她把照片分享到红薯上后,得到的评价却很糟糕。 ‘你口味变得好奇特,无意冒犯。’——点赞*32 ‘这菜让我想起我奶奶。’——点赞*269 ‘汤碗有链接吗?尺寸多大。’——同求*2 ‘很温暖,我觉得会好吃呢[笑]。’——只有这一条回复岑韵喜欢,但是她看到评论人的ip是……英国?! 哼! “……”是哪里不对吗?岑韵想不明白,直到今天中午,她在洗手间里偶遇了江栎川,“你怎么了?!” “我……”江栎川也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的,我刚才流鼻血了。” 流鼻血了? 嗯,正准备午休,鼻子一热,无缘无故,流了鼻血。 啊……哦,岑韵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是不是最近给你,补过了……? 那今天晚上,就暂时不喝汤了吧,唉!一想到小江真正喜欢吃的东西,岑韵就感到很无奈。 这个傻瓜,与其说是喜欢吃某个东西,不如说是喜欢看某个东西。在吃饭方面,她就是个十足的外貌党。 她很喜欢那种可可爱爱的饭菜,味道、营养啊之类的什么的反而是其次。要做个让她开心的东西吗?算是生活调剂? 好吧,姑且就做一次吧,反正对我来说,这种哄小孩的菜简单多了。 今天有点反常,下班前,江栎川并没有接收到岑韵的‘买菜清单’,她说冰箱里的东西够了,晚上做她喜欢吃的东西。 我喜欢吃的东西?汉堡王吗?江栎川想……不,这个应该不是,肯定不是汉堡王……汉堡王应该只会出现在岑韵的冷宫里。 因为不用买菜,她们今天几乎同时到家,江栎川开始打扫房间,岑韵去做饭。 “饭好了,过来拿。”岑韵在厨房喊她。 今天好快啊!以前至少能捣鼓一个小时! “哇!”果然,才看到饭,没品味的小江就发出了惊喜的尖叫。 只是一碗平平无奇的咖喱盖浇饭啦,咖喱还是预制酱,岑韵嫌弃地摇头。 这哪里是平平无奇的盖浇饭!江栎川捧起盘子简直舍不得吃——饭被做成了小狗的样子!煎蛋皮被做成了小狗的被子!小狗盖着被子躺在咖喱汤里呢!旁边的肉丸还被做成了小鸭子,哈哈哈,小鸭子的嘴竟然是玉米粒!哈哈哈哈! 有必要这么开心吗?岑韵用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她……唉,真的是很容易哄骗的女孩子啊。 你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哦,在事业上那么富有野心,在生活上又追求着这么平凡的幸福。 “有这么好吃吗?”岑韵问她,“你这么开心是因为今天不用被我逼着喝汤吧?” “没有没有,汤也很好喝。”江栎川撒谎。 “你撒谎!”岑韵戳穿她!但是还是奖励了她一杯可乐,“最近辛苦了。” 工作上的事,韩晓丽的事,还有彭姐的事情,你都辛苦了。 “我挺羡慕柴汉君的,”小江突然说,“彭姐亲口说出不要五百万的时候,我还是震惊了一下,毕竟是五百万呢。” 这可是现实的世界啊,又不是偶像剧。 “这种时候,你难道会选钱吗?”岑韵反过来问她。 “我?”江栎川露出了点苦笑,“我一般是被选择的那个啦。” 哈哈,你想什么呢?我一般都是被甩的那个。咳,其实全部都是我被甩。哦,除了秦仪,不过这个是异常数据可以忽略不计。 别人会选我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敢幻想过,这种好事,我觉得我这辈子都轮不到………… “你不要随便露出这种可怜小狗的表情哦,”岑韵警告她,“这样我又会忍不住抱你的。” 但是现在,从没被人完整爱过的江栎川就是有点可怜小狗。 那天,彭姐抱着她哭了很久,她以为江栎川的心情是同情,但她不知道,其实小江内心充满了羡慕。 她在幻想自己不是什么‘直女的玩具’,幻想自己也能在某一天拥有这么深刻的感情。 如果能够拥有,对她来说,死也不是不可以…… 江栎川眼巴巴地看着岑韵,她甚至提前做好了长条状的准备,但这次岑韵只是盯着她看,并没有真的来抱她…… “你又流鼻血了!”岑韵惊慌! 啊?鼻血?江栎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岑韵按在了椅子上。 “不不不!不是抬头是低头!”岑韵拿纸捂住了她的鼻子,“来来来,到厕所来。” “……”被按在水龙头下的江栎川陷入沉默。 “最近确实给你补太多了,我还以为秋天能吃鹿茸呢,下次不能信我爸了,还是要去问问唐杏林……” 她听到岑韵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唉,我果然是连幻想都不该幻想,江栎川绝望地闭上眼睛,嗷,小师姨,咱换个角度冲吧,自来水进我眼睛了…呜呜… 可怜的江栎川,鼻血断断续续流了一晚才结束,岑韵非常自责,但江栎川跟她讲,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没痛经了,感谢岑医师的调理。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有我能做的工作,一定要分配给我。”岑韵嘱咐她。 “知道了,你才是。” 其实江栎川觉得自己还好,这段时间比她在分部时轻松多了。倒是岑韵,总部的人事真的很忙,又加班。 今天又是她先回家,所以江栎川到园区门口的外卖架上找她们的外卖。 “你好,你是江栎川吧?” 突然,一个瘦高个的大叔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的外卖。”大叔手上提着的正是她的外卖。 “谢……谢谢啊。”江栎川觉得自己遇到了怪人。 但怪人大叔也穿着同款的工装,应该是某个部门的同事。 “你练瑜伽吗?”大叔紧捏着她的外卖,突兀地问她。 “……”太突兀了,江栎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练习瑜伽对身体好。”大叔突然塞了一张卡在她手里。 练瑜伽对身体好?但是,这个大叔脸色铁青,浑身洋溢着气血不足的气息,从他嘴里说出这话,感觉很没说服力。 “私人课程的小班,这是免费试学,时间和地点在卡背面。”大叔欲言又止,“不好意思,打扰了,”他把脖子上的工牌举到江栎川面前,“我叫王聪。” 资产负债部,王聪。 你明白了吗? 请务必一定要去,要不然,老太太就真要去学羽毛球了! 谢了! 第74章 利润 怪大叔给的那张瑜伽卡,根本不免费,这是一张私教的次卡,记的名字是:于晓飞。 哦,虽然江栎川的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前台把名字从电话里报出来的时候,耳朵眼儿还是烧了一下。 “您就是江小姐吧?时间您记下来了吗?还请准时来哦。”前台说。 看来,有没有卡根本不重要,这节课早就被预约好了。 于晓飞,岑韵跟她说过,这可是集团的传奇人物。于总家没有什么金融背景,父母兄弟都是石油工人,她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全都是靠的她个人努力。 “你自己就在做考核,你也能看到这三年来盈利方向的变化吧?”岑韵觉得江栎川只会比她更清楚,“这几年为了填补传统项目收益的下滑,集团开始偏向撮合交易。” 比如这次的清杉集团,他们是掌控上下游全部产业链的龙头企业,仅他们的上一轮的做空交易,就从多头手上赚入了数亿美元。集团现在是他们背后最大的金融助力,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最大获益方之一。 这场合作显然是投行部和背后的资负部共同努力的结果。 如今正好是清杉和集团续约的关键期,合约的签署与第四季度、乃至明年的盈利目标都密切相关,所以他们宁可铤而走险,也要保住现有的阵地。 “于总会知道柴汉君的事情吗?”岑韵问。 江栎川认为她显然知道:“她是这场合作的促成者,不可能不知道,果然是慈不掌兵啊。” “又是谁要撬动这一切呢?”这一点岑韵就彻底看不透了,“看着我干嘛?” “小师姨,”江栎川笑着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好好地藏起来啦。” “什么?” “……放心,”江栎川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波澜,“你躲起来的话,我真的有什么了,才有人来救我啊。” “……” “正常的,你也不想我们被一锅端吧?”江栎川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还记得吗?‘不要下车’。” 不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下车,这次也一样。 不要下车,所以,岑韵看到她就像上次那样,再次独自向着黑暗的道路走去。 但其实,于晓飞并不想和她‘开战’,她之所以一直要求‘自然’,就是希望能有一个缓和的局面。她并不会因为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轻视对手,她选择先释出好感,毕竟不战而和永远都是斗争中的上策。 江栎川如约来了瑜伽班,太好了,于总在心里给自己开玩笑:不用真的去打羽毛球了,要不然就算把半月板交代了,可能都攀不上她的局。 说是瑜伽班,其实就是四个人的小课程,瑜伽馆的环境很好,上课的地方是一个四面玻璃的超大开间,外面就是城市公园。 于总,这个五十岁的女人,几乎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她的身材一点都不臃肿,胳膊和大腿还有明显的,力量训练才能产生的线条。 她应该练瑜伽的时间很长了,动作都很到位,教练给的辅助也很少,倒是……江栎川,嗯……她一点都不柔软,这种高级班的节奏她有点跟不上。 好疼啊!江栎川强忍着才没有发出嘶嘶声。教练也真挺负责的,一直盯着她,好像想要努力通过这节课让她成才。 我只是来干工作的,江栎川真想对她坦白,放过我吧。 课程终于全部结束时,感觉比打了五个小时的球还要累。 “江栎川?”她还在两眼发黑的时候,于晓飞主动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喝水吗?” 于总俯视她的样子,让她想到了一个词:mommy。 江栎川也伸出手,接受她想要把自己拉起来的好意。 “于总好。”江栎川的态度温顺又礼貌。 于晓飞把她带到休息区,给她递了一瓶饮料:“王聪是怎么约你的?” 江栎川把王处‘劫持’她外卖的事情给于晓飞讲了一遍。 “哈哈哈,”于晓飞笑了起来,“果然,他还是老样子,怪不得你一进来就直勾勾地看着我。” 这算个p的自然。 “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于晓飞问她,“你见柴汉君那天,我朋友刚好路过,他一眼就认出了你,毕竟你是集团现在最年轻的副处,你太优秀了。” 江栎川确实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但是她的表情似乎也并不吃惊。这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你做猎人的时候,同时也是别人的猎物,她虽然没有猜到今天会以怎样的形式来临,但她知道,今天肯定是会来的。 于晓飞看着她的脸,希望能看到她对柴汉君的同情。 你是因为同情他而插手的吗?然而似乎并不是,江栎川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并不太在意他的死活。 “谁安排你这样做的呢?”于晓飞内心很遗憾。 如果你并不是单纯的想要舍身取义,那么你是…… “于总,没有人安排我这样做,”江栎川对她说,“我说的是真的。” 这句话于晓飞可就不信了,所以她决定先开条件。 “我会帮你留在总部,你可以选择一个岗位,不是太夸张的,我应该都能帮到你。”于晓飞看着她的眼睛,“会比他给你的更多。” 他……是谁?江栎川脑海出现了一个名字,哦,袁总。 “小江,你现在在考核岗,虽然不会经历具体项目,但是我想你对利润的增长点和增幅都是有概念的,”于晓飞说,“不要站在利润的对立面,这样,你会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不只是我,是所有人的对立面。 “我不需要知道这次事情背后发生了什么,都有谁,只需要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可以了,”于晓飞开出的条件可以说是非常优厚,她希望江栎川能够见好就收,“或者说,你给我一个拒绝我的理由。” 给我一个你一定要捅破天的理由。 “于总,对我来说,人生的航路是一条不知终点的旅途,我唯一的向导只有我自己的意志。”江栎川说,“没有人安排我这样做,我也是不为了柴汉君才选择这样做,可是我不会改变想法,真的。” 江栎川并没有隐瞒,她真的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她也在迷雾中,她是先入场,但她看到的东西也并不一定比她的对手多。 可真实的人生往往就是如此,你初来乍到,怎么可能拥有俯瞰全局的视角,你只能看到一个迷宫突然就被放在了眼前,你唯一能选的,就是先走进去。 没有勇气走进去的人,永远没机会上桌。 接下来,每一次选择,依靠的不是对利益的权衡,是自己的意志。 于总,您难道不也是这样走到今天的吗?如果是您,您会在半路折返吗 今天见面前,于晓飞构想了各种的可能,但说实话,她没有想过江栎川的状态会如此平和。不论是为了某个人的私情,还是为了某些人的利益,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没有想过她的心会这么宁静。 “于总。”江栎川站起身来,准备和她道别。 “你会后悔的。”于晓飞对她说。 “也许吧。”江栎川伸出手与她相握,“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想您都是我敬重的人。” 这不是江栎川的恭维,在之前的所有调查里,包括在那三本笔记本里,江栎川没有看到过于晓飞的名字。清杉集团的合作是她一手促成的,但那些交易里却并没有她的名字,她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 如今,她早已身居高位,但却没有选择躲在幕后调兵遣将。 她是如今唯一一个愿意走到前台直面一切的高层领导……其实这样看来,您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您是那种必须在‘掌控全局’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出场的人吗?您会做出现在的选择,凭借的不是也是您自己的意志吗? 江栎川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可爱,她明白,不论今天的谈话有多平和,她们彼此有多认同,战局拉开的时候,谁都不会手软。 果然,第二天,于总就出现在了她们的办公区里,过了一会儿,钱总的电话打给了江栎川,让她来办公室里一趟。 “怎么了?”刘科惶恐不安。 江栎川拿上了自己的笔记本:“没事,只叫我去,没叫你。” 这可是一个大事件,当江栎川穿过办公区的走廊时,所有人都在不动声色的观望:怎么了?资负的于总怎么亲自过来了?她和钱总聊了什么?为什么会让考核的负责人过去? 是那个江栎川?她?没有带刘科吗?这是要问什么?考核的事情出问题了? 等江栎川走进钱总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后,整层楼安静得就像是没有人一样。茶歇间聊天的,去呈递文件的,打电话的,全都静默了,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 大概半小时后,江栎川先出来,紧接着是钱总,他把江栎川堵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神色严厉地跟她说了些什么。 然后他再次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和于总继续交谈了好几十分钟。 这期间,江栎川返回了自己的工位,刘科迎了上来。 “怎么了?”刘科胆战心惊,“于总是来问什么的吗?” “就是考核的事情。”江栎川表情如常,“大家继续干自己的吧。” 她没说什么,所有人都看着她,但是她还是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 “回去吧,没事的。”江栎川笑着拍了拍刘科的肩膀。 等刘科离开,她坐回了椅子,拿起手机给岑韵发了条短信。 ‘把头缩回去。’——江栎川 哦!岑韵这才赶紧低下头。 第75章 第一回合 在钱总的办公室里,于晓飞询问了关于全集团考核的方方面面。 这个岗位很专业,日常汇报的时候,不论是高久翔也好,还是钱总本人也好,都会带着刘国伟。就算没有刘国伟在场,稿子和数据也是他亲自准备的。没想到,江栎川,这个才来了几个月的挂名负责人,竟然能够做到对答如流。 钱总很愤怒,他才不关心这个年轻的小屁孩儿有没有才华,他关心的是,到底是谁在愚弄他。 所以,当于总表示江栎川可以离开后,他跟了出去。在办公区安静的走廊上,胖子老头儿把她堵在墙角。 “你得跟我说实话,”钱总气愤到脸上的肉都在抽搐,“否则我明天就让你滚回你的第十一分部!” 这不是一句恐吓,江栎川现在还在考察期,他完全有权利这么做。 之后的几十分钟里,他努力在于总面前撇清自己和江栎川的关系:“我们是什么关系,老于,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于晓飞没有再揪住他拿着三十多个账号去邀功的事情不放,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很为难啊,老钱,续约的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我手上又还有那么多别的事儿,你知道的,三季度眼看要结束了!你说我要怎么搞?嗯?要不你来搞?” “不不不,老于,别这样,你放心,我真的会查清楚的。”钱总其实并没有想过和资负为敌,那三十多个账号交出去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最后能牵扯到资负那边去。 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钱总现在很后悔。 压力已经给够了,于晓飞满意地离开。她想看看如果钱总真的要将她扫地出门,到底是谁会站出来保她。 同时她也想看看,昨天的那个平静的小姑娘,今天还能不能继续平静。 资负的办公地在楼下,于总按了电梯,回自己的楼层,就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一只手伸了进来,挡住了门。 哦,是江栎川,她也走进了电梯。 于总看着她,她也看着于总。 后悔了吗?这么快? “于总好,”江栎川还是那么温和有礼貌,等电梯门关闭后,她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抽出一张打印纸呈递给她:“这是给您的。” “?”于晓飞接过那张打印纸,然后电梯就到了。 江栎川给她行了个礼,退到一侧,等她出去后,重新按回了自己的楼层:“于总再见,王处再见。” “再见,”王聪在一旁感慨,“好自然。” 这和自不自然有关系吗?于晓飞白了他一眼,看回了手上的打印纸:“……” 然后,王聪在她脸上看到了浓烈的杀气。 江栎川返回楼上,电梯门才打开就看到刘科正在找她:“钱总打电话找你,你去哪儿了。” “没事,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钱总暴怒!他怒吼的声音甚至传出了办公室!他指着江栎川的鼻子,明确地跟她说:要不然立刻就给他一个解释,要不然就准备收拾东西,他现在就给组织部打电话,让他们马上开始办理她的退回手续。 “我想这是误会。”江栎川一点都没急眼。 “误会?”钱总被气得发疯,“你是说于总专门找过来,是误会?” “当然,我和于总刚才提到的事情无关,不,钱总,可以说,我是毫不知情。”江栎川的眼神无比诚恳,“我才到总部几个月,我没理由能了解到于总说的那些事。” 江栎川镇静的样子把钱总都唬住了,他略有点迟疑地放下了电话。 “我会和于总解释清楚的。钱总,我几个月前都还在分部呢。我甚至不怎么认识总部的人,我?您觉得我?”江栎川摊开手,“我怎么会和什么账号有关?我甚至都不太清楚刚才于总问的问题和最后提到的账号有什么关系。” “……” “我想我能和于总本人解释清楚。”江栎川真诚地说,“真的,钱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误会,但是对您,我真的很抱歉,我才来这么短的时间,就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钱总回味了一下,他现在有点想知道,这个小屁孩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到底还有哪些人,趁着他前几个月在D校学习的时候,耍了什么把戏。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然后冲她偏了偏头:“你出去吧。” 江栎川对他行了个礼,恭敬礼貌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钱总的办公室,暴怒开场,最后却突然安静了,不隔音的轻钢龙骨墙外面竖满了耳朵。 然后大家就瞟到江栎川全须全尾地从钱总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面对颤抖不停的刘科。 她问他:“五点半都过了,你们还不下班吗?” 然后她就收拾东西,下班了。 晚饭会吃什么呢?江栎川想,嗯,如果要喝汤的话,希望今天的是甜的。 结果!今天竟然完全不用喝汤!而且岑韵还做了新的小狗(?)饭! “新的咖喱饭!”江栎川开心极了,“谢谢,你太费心了。” “和昨天是一样的啊……”岑韵说。 “当然不一样!昨天的狗是躺着的,今天是坐着的。”江栎川觉得完全不一样。 “因为一套模具里有两个款式啦。”岑韵说。 “给它们做五官很难吧?小鸡这么小。”江栎川在心里对小鸡说:对不起,你这么可爱,我还是要把你吃掉,因为今天真的是太饿了。 “做五官有海苔专用的压花机。”岑韵说。 “小鸡为什么是黄色的?” “因为加了蛋黄。”岑韵说。 今天的小饭团是小鸡,里面的馅儿是烧腊的。细细尝起来的话,咖喱和昨天的味道不一样,有点甜,今天的也很好吃! “……”江栎川抬起头看着她,“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吃饭,然后,你的眼睛为什么红红的。 “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有胃口啊,”岑韵都快吓哭了,“今天下午,整层楼都传遍了!钱总暴怒!于总暴怒!你为什么还能吃得下饭!” 还在关心什么小鸡为什么是黄色的! 啊?小江迟钝:“你?被吓……啊,不,我不是,你……嗯……” 在担心我? “因为真的很可怕啊!我听他们说,钱总让你明天就回分部!”岑韵是真的很担心! 今天,大家都在暗暗议论,说那个江栎川肯定惨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到过谁能同时得罪于总和钱总的! “对不起,对不起。”江栎川心想,你不是提前知道答案的吗?你不是应该稳稳地坐在人群里吃瓜吗? 知道答案也还是会很担心啊!岑韵,这个优等生,小时候没被老师骂过,长大了也没被领导骂过,高处稍微说点重话都会让她睡不好觉。这是老总啊,两个老总啊! “没什么啦,”江栎川放下勺子,她想像以前安慰被客户骂哭的女同事那样,摸摸她的脑袋,但是她又下不去手,“真的没什么啦!你真是,你哭什么呐。” 我没有故意想哭,我忍不住,岑韵捂住脸,其实下午的时候她就有点想哭了。 “嗨,你怎么像个小孩一样。”江栎川赶紧拖过椅子坐到她身旁,“没事的,真的没事的,这算什么,他们又不说脏话,又不打人。” 你看,你看,我好得很呢,吃饭都吃这么大碗! “……”岑韵接过江栎川手上的纸,“对不起,还要你安慰我。” 岑韵觉得自己真是个职场弱鸡。 “没,没有。”江栎川其实脑子已经有点卡壳,她完全没考虑过岑韵会,嗯,会担心她。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给岑韵来一场‘如何在职场建立良好心理素质’的教学。但是今天,她,嗯,有点沉溺在这种‘担心’里…… 危险危险危险!江栎川赶紧从沉溺里回过神来。 “今天的饭太好吃了,这个小咩蜂又是什么做的呀?” 岑韵被她逗笑了:“那个是模型!” 明知故问!岑韵把蜜蜂从狗身上拔了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你的心眼子可真大!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岑韵心想,这人还真是先天打工圣体,“可乐今天就别喝了,有花草茶。” 痛经人现在几乎已被剥夺了可乐的爱好,江栎川只好端起了花草茶。 “总之,工作上的事,一点都不用担心我,真的。”江栎川跟她说,“我这方面,一点都不用你担心的,真的真的。” 准备收拾桌子的岑韵,突然顿了一下。 “钱总真的说了……让你滚回去……什么的吗?”下午,当岑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难受到达了顶峰。 “我不会滚回去的,”江栎川站起来,穿上围裙,接过她手上的碗准备去洗,“岑科长请放心,我向你保证,小江是绝对不会滚回去的。” 今天于总送了我一份大礼,但我想我的回礼,她应该也会非常满意! 她给的那张打印纸,是霍芳笔记本中某一页的复印件。那上面有好些和吕总相关的记录,而这,还不是全部。 于总肯定早就知道那种桃色交易,但是她显然并不知道清杉会给自己留这样的后手。 王聪仔细研究了一下那张复印件:“感觉像是女人的字迹。” 这是清杉给她的?还是谁给的?看来她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 于晓飞思考了一下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她在恐吓自己,警告自己不要妄图动用权利把她弄走。 这是显然的。 其次呢……她是不是还想顺便离间自己和清杉的关系? “我需要再和聂诚通个电话,”于晓飞想了一下,“不,约他见面,帮我约一下他。” 昨天,离开瑜伽课后不久,于晓飞就已经和聂诚通过一次电话,她已经把江栎川的名字和身份都告诉了对方。那么这次见面,她希望,自己拿出这张复印件的时候,聂诚能够对她更加坦诚一些。 第一回合,算是平手? 于晓飞想,这不能够,我可不喜欢平手。 第76章 序曲 在江栎川每日雷打不动的高质量四小时睡眠时,岑韵躺在她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 唉,我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明明已经被告知了答案,心情却还是这么兵荒马乱……就像,就像那种在产房外面等待妻子生孩子的丈夫! 她终于懂得那种在产房外头来回走道儿的心情了:别管男孩女孩,母子平安就好,不不不,别管孩子,我选保大不保小,保大保大保大医生我要保大! ……该死,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岑小姐觉得自己疯了。 黑暗中的岑韵,毫无睡意,眼睛瞪得超级大,像一只惊慌失措的猫头鹰。 “豆豆?” 大半夜的,都一点了,丑猫不知道从哪儿钻了进来,它坐在岑韵的枕头上,看着眼前的人类,猫脸上满是无奈。 它和岑韵对视几秒后,埋下头,在她脸上舔了一下。 “……” 它只好又舔了一下。 这下,猫头鹰岑韵混乱的大脑终于被拔掉了电源。 她脑袋一歪,睡了过去,等她再次睁眼,就已经是闹钟响了之后的事情了。 新的一天开启。 今天,江栎川还没去找于总,于总就亲自给钱总打了电话:她没说是误会,但她缓和了昨天的态度,甚至还宽慰了钱总几句。 放下电话后,钱总不经意间笑了一下。 那个小孩儿,江栎川……钱总在系统里简单看了一下她的履历,然后又给十一分部现在的领导打了个电话……怪不得,怪不得她能给人一种既年轻又年长的感觉。 “请进。” 敲门声打断了钱总的思绪,进来的是高久翔和他手上那个人事科科长。他们俩,一个表情拘束,另一个一脸没睡醒。 “哦,下午的经营分析会?”钱总让他们不用汇报了,“把材料放这里吧,有问题我会给你打电话。” ……嫌弃,钱总心里想。 于晓飞和钱总打完电话后就出去了,聂诚比她想的还有诚意,约了一早的时间。 如果要说外形,聂诚其实和高久翔是一种风格,他虽然白手起家,但是自带一种英伦气质,他很擅长打理自己,虽然也一把年纪了,但是一点都不显颓势,仍旧是个老帅哥。 对于于晓飞三年前的鼎力相助,他是很感激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份感激也并不妨碍他偷偷搞些小动作。 当于晓飞拿出那张打印纸的时候,他明显震惊了一下。 “于总,您……” “这是那个江栎川给我的。”于晓飞盯着他的表情,“你知道这个本子?” “啊,是,”就是因为城府极深,聂诚知道现在已经没有绕弯的必要,他果断选择了说实话:“对不起,于总,这个东西确实是我授意她人记录的,但是我向您保证,我从没想过会真的去用这个东西。” “我约你见面,就是想放下这些过节。”于总能揣测出江栎川的那点挑拨离间的小心思,但她显然太低估这帮老头儿老太的心理素质了,“我想那个女人手上的牌肯定不只这一张,所以我们要想想,我们手上有什么,我们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笔记本一共有三本,本来是放在一个远郊的别墅的保险柜里,上个月底,三个本子一起失窃。我的人去查了监控,看不出来是谁,稍后我让秘书把映像资料都给您。”聂诚现在也没有退路,他必须和于晓飞合作,所以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让她现在就发,反正王聪就在门外。”于晓飞说,“距离正式续约只有两周,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感谢您对续约的决心。”聂诚佩服于晓飞的气度,“我很惭愧。” “聂总,我们的合作,不是从一帆风顺开始的,我们克服了无数困难走到今天,”于晓飞对他说,“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继续走下去。” 从现在的结果回望最初的决策,我们的合作是正确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不要去考虑谁是幕后黑手,”于晓飞接着说,“您需要想的是,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找到这个问题,我们才有可能解决眼下的危机。” 而我,我继续推进续约的事情,稳住吕总和所有人,两周,我们还有两周,聂诚,好好想一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问题……?聂诚暂时还想不到那里去,因为他是整个集团的老总,不可能事必躬亲。但是,聂诚这样的大佬,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对于江栎川来说,时间只会比两周更短。 所以,在于晓飞见聂诚的当晚,江栎川约见了彭秀清,这应该是她们开始行动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们相见的地方,不是装修高档的会客间,是阴暗路灯下偏僻的小路。今天,江栎川带来了迄今为止的所有纸质资料,彭秀清带来了江栎川之前给她的全部电子设备。 这是彭秀清熟悉的地方,她知道路旁的小河边有一堆废旧的建渣,她们整理完所有东西后,彭秀清把记忆卡和各种照片、文稿都塞进了一个废油桶,接着她又往里泼了瓶酒。 “要开始了。”她对江栎川说。 然后,她点燃一根火柴,扔了进去。 火焰迅速由蓝转红,烧焦的味道也逐渐变得辛辣刺鼻。 “要来一点吗?”火光中,彭秀清问江栎川。 她给她递上了一瓶二锅头,小瓶的。 “今天我来送你回家。”彭秀清对她说。 这个在她面前几乎没怎么笑过的人,今天终于笑了一下,她接过彭秀清的酒,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今天,不说点什么吗?”彭秀清对她说。 “……”江栎川看着逐渐熄灭的火焰,“一切结束后,请忘了我,也忘了岑韵,重新开始你自己的新生活。” 任何痛苦的旅程,都有它的终点。如果可以选择,请尽可能的,让这个终点离自己近一些,近一些。不要那么漫长,不要让它的苦涩蔓延自己的一生。 “说来可笑,我有很多次类似的痛苦经历……”江栎川打开酒瓶,又喝了一口,“许多人,她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然后又断然离去,我……我其实也别无他法,我只能大哭几场,然后努力忘了她们,忘了和她们一切相关的部分。” 然后重新开始! 我其实并不太清楚我奋力想要爬起来的意义……我只是本能的知道,我不能沉溺在过去的痛苦里。 ‘来世’可能只是美好的幻想,人,很大概率只能活这一次,我想我…… “就算最后依旧一无所有,但我还是会重新开始,彭姐,你和我不一样,至少你……” 虽然他也离开了,但你至少得到过完整的感情,至少你没有被辜负。 “所以,一切结束后,请重新开始吧,你只会比我更有勇气。” 酒喝完了,江栎川把酒瓶也丢进灰烬,然后她提起已经熄灭的油桶,把它们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小河里。 “说说你的计划吧。”做完这一切后,江栎川问她,“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关于霍芳的部分。” 彭秀清看着她,这个女孩子,这个总是冷冷的酷酷的家伙,这个理性却又最温柔的大闺女。 这么疯狂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你还有那么光明的前途。这些疯狂的事情,就让请我自己来承担吧。 彭秀清从她的提包里掏出一个头戴式耳机,她笨拙地连接上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她提前准备好的音乐。 她把耳机扣在了江栎川的头上。 “?” “不要动,戴着它,”彭秀清按住她想要摘下耳机的手,“相信我,小江,我不会很疯狂的。” 哦,天,江栎川看到她按下了播放键,无语:“彭姐你!” 莫扎特、《唐璜》、序曲、《d小调第二十钢琴协奏曲》k.466 她还选了最吵的那段。 但,这也许才是复仇最浪漫的表现形式。 江栎川只好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在一片激情的管弦乐器的喧嚣中,‘看’她‘讲’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的手心冰冷,但她眼里的怒火炙热。 彭秀清知道,她今天必须要说出来,这样她才能拥有去执行这一切的勇气,她是一个棋手,她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她需要一场预演。 我会先…… 然后把…… 接着就…… 等那时…… 全部都…… 当音乐终于结束在某个小节后,彭秀清要说的一切也都说完了,她摘下江栎川头上的耳机,脸上露出了狡黠又自信的笑容。 “真是拿你没办法……”江栎川叹气。 “然后,我就会重新开始,”彭秀清笑着对她说,“而小江你,也会得到幸福。” “我?为什么?”小江突然杠精。 “没有为什么,”彭秀清拉起她的手,朝车上走去,“我送你回家。” 两人都系好安全带后,彭秀清看到江栎川在笑:“你笑什么?” “你很适合犯罪。”江栎川表扬她,“我感觉我也不需要很担心了。” “谢谢。”彭秀清接受她的表扬。 “但要注意细节,”江栎川又恢复严肃,“你买的二锅头是多少度的?你看了吗?” “没……没看,我就问老板哪种能点燃。”彭秀清紧张。 “那你买的应该是56度,”江栎川扶额,“我上次给你买的是43度的!” 怪不得,好辣! 斯,好辣! 笨蛋! “你没事吧?” “没事!一会儿路上买瓶水吧。” 唉!笨蛋! 第77章 一天之内 同一天的早晨,于晓飞还在见聂诚的时候,聂诚的秘书就主动过来找到了王聪。 “聂总让我现在就带你去看那些监控录像。” 秘书说的是笔记本丢失的相关录像。 这么急吗? 正准备在前台喝两口热茶的王聪只好无奈地站起来。 女秘书也很痛苦:“聂总刚才紧急给我打的电话,让我们赶紧去办。” 他俩也算是老熟人了,王聪只好放下茶杯,跟她一起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黑黢黢的,哪能看得清楚?”王聪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就这个影子,说是谁都可以,男的女的都看不出来。” 兜帽,运动裤,背包,口罩,哦……兜帽里头甚至还套了个棒球帽。 “办事的人去物业那里调看的,这个别墅买得很早,安保设备很一般。”秘书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她也毫无头绪。 “那就去现场吧。”王聪给于晓飞发了个信息,说他不等她了,“唉,我俩也是苦啊。” 女秘书叫来了他们清杉自己的车和司机,然后他俩一起上车朝着东湖的别墅赶去。到达目的*地后,司机把车停在了车库里,他俩先开门进去了。 “很干净嘛。”王聪环视了一下四周。 “每个月都有定期保洁的。”女秘书顺便问了一下司机,“李师,最近一次保洁是在多久?” “大概就是这周吧。”司机回答。 “李师做事很细的,”女秘书跟王聪解释,“这座别墅平常是他在打理,监控也是他调的。” “那人怎么进来的?”王聪问司机。 “不知道,”司机摇摇头,“房子没有被撬的痕迹,四周的门窗也是完好的。这里入住率一直不高,晚上很少巡夜,我问过保安,他们那晚上也没发觉什么异常。” “不会是找了个007邦德过来吧?”王聪跟司机开玩笑。 “那还是不至于吧。”司机也和他陪笑。 这个叫王聪的男人,一点都不精明能干,看起来就是个憔悴的老干部,眼睛一片黯然,啥光都没有。 司机以为他们就是过来看看就走,结果没想到,他还绕着别墅内外查看了起来。 “不能现在就回去,立马就回去了肯定挨骂。”王聪跟女秘书抱怨,“哎呀,我们怎么弄啊,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他的手可没闲着,就一直捧着电脑,一遍遍回放那几段根本就看不清人影的视频片段。 “这个人还有保险柜的密码?”看了几圈后,王聪突然对司机说。 “不清楚,但是保险柜也是完好的。” “走,来都来了,上去看看。”王聪要上楼。 行吧,司机也没有阻拦,应他们的要求,打开了保险柜,现在的保险柜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行吧,就这样了,我们去一楼休息一会儿,等下午上班时间再回去。”王聪和蔼地对司机笑笑。 司机关上保险柜,回车上去等他们了。 等别墅的门再次关闭后,王聪才转头看向女秘书。 他无光的眼睛眨了眨:“这个人什么来头?” “就我们自己的司机。”女秘书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过来,”王聪凑到她身边,小声说,“我核对了全屋的摄像头,这些视频片段应该是不全的,”他指着入户的位置,“这里有摄像头,但是这个角度的录像,我没看到。” 是吗?女秘书也一下警觉了起来,她赶紧开始重新翻看录像。 “确实没有!” 王聪走到摄像头面前,他看到灯是亮着的,摄像头的功能应该没问题。 “你确定监控是他调的?”王聪回忆着他们进门后的每一句对话。 “但……不太可能吧?”女秘书觉得不可思议,“他当司机五六年了,为什么?” “不知道,”王聪说,“你现在从侧门出去,找物业重新调监控。我呆在房间里等你,你也注意不要惊动他,对了把那家保洁公司的电话给我。” 女秘书离开后,王聪回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大了声音,然后他自己则走到窗边,拨通了保洁公司的电话。 此刻,上班的江栎川还不知道李洪自作聪明的小动作会成为破绽。 她也不知道,今天会多么特别。今天,能在一天之内发生那么多事情…… 她这会儿正在一场无聊的会议上放空,为的是给晚上和彭秀清的会面养精蓄锐。 岑韵坐在她对面,她一点都没看出来江栎川在开小差,她以为她听得很认真……啊,岑韵偷偷打了个哈欠,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她的眼皮直打架,为了不瞌睡,她偷偷翻起了朋友圈。 ? 罗溪月来信息了。 她发来了两套泳装的图片,问她哪一件好看。 ‘准备多久去度假?’——岑韵 ‘下周就去,你要是能请假就好了,我们就能一起去了。’——罗溪月。 ‘我哪能去当电灯泡,你俩好好玩儿。’——岑韵 唉,我的大小姐,你哪儿知道啊,我最近可苦了,白天上班煎熬,晚上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岑韵抬头看了一眼小江——领导就是不一样,巨压之下,还是这么悠然淡定。 ‘宝宝,感觉你最近情绪不高呢?怎么,和谁吵架了?’——罗溪月 岑韵正准备回,对方又发来了一条语音。 语音? 岑韵确定手机确实是静音后,才小心地点了转文字。 肯定是秦医生发的! 果然! ‘小学生小学生小学生……’ 哈,秦医生,你真的很幼稚啊,岑韵哭笑不得。 “秦仪!你干什么!”罗溪月从秦仪手上抢回手机,“你真的很幼稚啊!” “她能和谁吵架?和另一个小学生吗?”秦仪嘲讽,“帮我跟她说,x光显示她还有三颗智齿呢,我等着给她拔。” “恶毒的女人!”罗溪月锤了她一下,“我看你就是那另一个小学生!” 秦仪不敢反驳,但是嘴里还是嘀嘀咕咕。 “你爸你妈还是不来吗?你哥和你嫂子呢?”罗溪月问的是度假的事情,她们两家已经很久没一起出去旅行了。 “他们就算了吧,一群变态工作机器,约他们吃个晚饭都不来,”秦仪说,“我是我们家唯一正常的人。” 今天,罗溪月的爸妈招呼大家晚上回去吃饭,罗家在云南和四川都有药材种植基地,那边给他们送了最好的松茸和鸡枞过来,想着第一时间给大伙儿尝尝鲜。 “你今天怎么有闲心给我送饭?”秦仪今天在她们自己家的私立医院值班。 “我想和我妈比一比,看是谁的厨艺高。”罗溪月也做了点松茸。 “你?”秦仪看到了一碗松茸肉丸,“嚯,你有点不臣之心的想法哦。” “嘴不要这么甜,去把白大褂脱了再过来吃。” 秦仪去脱衣服的时候,她的电话震动了,她扫了一眼屏幕,示意罗溪月不要接。 没有备注名,就是一个号码,稍后,短信进来了,微信也来了语音。 ‘你真的没空吗?就几分钟就好。’ ‘只想见见你。’ “谁……”罗溪月正想问。 秦仪捂住了她的嘴,她指了指门外。 果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我跟她说了我不在,秦仪给罗溪月打手势。 先是轻微敲了几下,接着对方可能有点沉不住气了,又重重地敲了几下。 罗溪月看着秦仪,她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很好笑,让她想起了中学时,她们被班主任堵在教室的事情。 这是太古老的回忆,青春期过后,秦仪再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她送给自己的成年礼似乎是无尽的狂欢和放纵,她不再拒绝女人,她欢愉地享受一切,哪怕是腻味了,她也能把人抱在怀里,一边讲情话,一边聊分手。 今天,她的态度意外地不从容,她表情紧绷,似乎真的怕对方冲进来一样。 等敲门声终于消失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怎么了?” 她看到罗溪月在对她笑。 “你还记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躲在教室里接吻。”罗溪月回想起了那遥远的画面,她曾以为那画面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时候她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她。 秦仪不会忘记那个午后。 那天,因为运动会的缘故,教室空空荡荡只有她俩。她心爱的女孩坐在课桌上,搂着她的脖子,背书给她听。 秦仪说只要她背下来了,就给她奖励。 这时,教室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吗?真的没人吗?’门外的人说。 她们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等敲门声消失后,罗溪月缓缓俯下身,吻了她。 第一次主动,吻了她。 那天她绝不会忘记,因为从那天开始,她的爱才开始得到回应,从那天开始,她才完整地拥有了自己的爱人。 “不去开门真的没关系吗?” 今天,她们接吻前,罗溪月问。 “没关系,不联系了,分了也好。”秦仪撩起她的头发,轻轻吻她。 “这是最后一位了吗?”罗溪月问她。 “对,我老了。”秦仪顺着她的话说。 “没有,”罗溪月搂住她的脖子,“你是回到了小时候。” 回到了那个哄我背书,给我奖励的小时候。 晚上,她们一起回罗家吃了饭,聊了一周后的旅游计划。‘那时候你就喜欢陪她堆沙堡。’罗溪月的妈妈回忆。‘这次接着去堆。’罗溪月的爸爸笑她们,‘反正你俩一直长不大。’ 一直长不大……如果真的能够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聚餐结束,已经快到晚上十点,她们开车回自己的家。 上车后,秦仪发现打火机不见了。 “又被谁拿了,我最后一个打火机。”秦仪无意间说了一句。 “那就买一个吧,前面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罗溪月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她。 然后她们把车靠在了路边。 原本罗溪月可以在车上等她的,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她跟她一起走了进去。 就只是买个打火机。 就只是在收银台买个打火机。 她们手牵手,走进去…… 秦仪突然说, “江栎川!!” 江栎川? 罗溪月转过头,她看到了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她正在冷柜前拿饮料。 她……就是……江栎川…… 对方震惊地看着秦仪,而秦仪……罗溪月看向她的脸…… “江栎川!嗨!江栎川!!” 那个叫江栎川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迅速掏出一张纸币放在了收银台上,然后就立刻侧身走了出去。 “江栎川!喂!喂!江栎川!!!!” 在罗溪月呆愣着的时候,秦仪松开了原本紧握着她的手,独自冲了出去。 第78章 保洁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彭秀清看到有个人跟着江栎川追了出来,一边追一边喊,情绪很激动。 虽然隔着车窗没听清她喊了什么,但能看出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那是个女明星? “没什么。”江栎川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便利店里,她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慌乱和崩溃,在大脑空白了一秒钟后,她突然想到了岑韵。 然后她从秦仪脸上挪回视线,看向了手上的饮料瓶。 岑韵曾说:世界上充满了温柔。哪怕是一瓶小小的饮料,背后也暗藏着无数为你精心准备的爱意。他们耗费数千小时,只为博你一笑。你一直有被爱着啊,你选择了它,你可知道它的内心何其荣幸。 何其荣幸…… 想到这里,江栎川不由得会心一笑——她没料到此刻安慰到自己的,竟然会是她讲的歪歪道理…… 她摩挲着手上的矿泉水:“没什么,她认错人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彭秀清问。 “回家,送我回家。”江栎川转过头笑着对她说,“你也回家,睡个好觉,然后我们出发。” 出发! 对手行动的速度快到,王聪再快也没能赶上。 第二天早晨,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它亮了一下双闪,站在路旁的一个保洁阿姨走了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今天中午有聚会,十一点的时候化妆师会来化妆,早晨的厨师9点离开,家政服务九点来,所以你有两个小时时间。” 你,就是家政服务。 “足够吗?”李洪知道后座坐的就是柴汉君的妻子,“你能问出那些钱的下落吗?” 彭秀清点点头。 李洪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他用尝试性的语气和她说:“我不要很多,就一百万。” 我就要个回本的钱,毕竟我还得帮你们拿那个保险柜里的东西,这不是漫天要价。 她伸手接过对方递给给她的门禁卡。 这时,轿车刚好穿过了这座豪华小区的大门的闸口——这个曾经根本无法进入的区域,终于向她敞开了大门。 呼……这一刻,彭秀清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她没有和刀疤男讲价。 “没问题。”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清洁制服,提着工具,刷了门禁卡,按下了那个她在梦里都想去的楼层。 早晨九点,早餐已经就绪,厨师和今天的保洁简单交接了一下,然后他问:“今天就你一个人?” “对,”今天的保洁阿姨和他说,“他们今天只约了我来。” 哦,厨师点点头,一般都是有三个人的,不过这不管他的事,这家客户不太好伺候,要求他一定要在九点前离开。 那个女主人脾气不太好,她希望自己在家的时候最好不要看见任何工作人员,因为这样给人的感觉会很不‘高级’。 她要求每天早晨的固定时间,早餐出现在固定位置。 她来用餐的时候,保洁去卧室帮她整理房间。等她回到衣帽间选衣服时,她们就去打扫好客厅。她去客厅喝茶了,这帮女佣就去清扫厨房和浴室,必须要精确。 总之,不能出现在她眼前,看到这他们种人会破坏她美好的心情。 所以需要三个人同时高效配合,这样才能达到她的要求。 霍芳如往常一般起床,她来到餐厅,一边看杂志,一边吃早餐。在她看不见的线路上,保洁前往她的卧室,把乱糟糟的房间收拾好。 她收拾好了卧室里乱扔的瓶瓶罐罐,整理好了床单和枕头,然后反手关上了卧室的全部窗户。 紧接着,她绕到客厅,阳台,洗衣室,健身房……关上了所有的窗户,并确定所有房间确实没有其他任何人。 这时,霍芳还在吃着早饭。 结束用餐后,她去衣帽室的路上路过了卧室,只是扫了一眼,她并没有发现今天房间整理得有点敷衍,她心里想着的是今天安排的各种活动,以及她需要去见的那些人。 穿什么好呢?她在想。 走进衣帽间……一张椅子出现在了房间的正中…… ? 昨天是谁搬过来的吗?没有印象。 有点莫名其妙,她想着也没什么,一会儿保洁自然会来收拾,她现在要做的是选衣服,毕竟…… 突然,一个尖锐的东西顶在了她的腰上。 什么? “别动,是刀。”站在她身后的女人说。 霍芳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个尖锐的东西又再贴近了她一些,她感觉到了,是刀,真的是刀! 是谁?她抬头看了一眼窗户,纱帘被拉上了,她看不清倒影,只感觉是一个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女人。 “转过来,坐到椅子上,别说话!”对方的语气很冷酷,“要不然就划烂你的脸!” 这句话显然很有效,霍芳立刻停止了反抗。 “你是谁……”霍芳颤抖地按照她的要求坐好。 但对方的刀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她怕极了,生怕自己真的被划伤。 这张椅子,就是她卧室里的椅子,但是现在被绑扎带绑在了衣帽间中间的固定凳上。 紧接着,对方迅速用同样的方式把她的胳膊,脚踝捆到了椅子上。 确定这一切全都已经完成后,对方才放下了刀。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霍芳浑身颤抖,“你这样做是犯法的!一会儿我家就会来人!” “十一点前,这里都不会有人。”保洁阿姨对她说。 “……”霍芳没料到对方会立刻戳穿她。 保洁从容地讲:“听着,你只要配合我,我就不会犯法。” “你想要什么?”霍芳不是没见过世面,她努力保持镇静。 “打个电话给你的财务助理,问问她,9月26日进账的那笔五百万,现在在哪里。”保洁拿出了她的电话,用她绑起来的手解了锁。 这话让霍芳一下紧张了起来! “五百万,没那么容易上账的,现在肯定还在分散在某些账号里,给你三十秒的时间想一想,怎么去提问才不会引起怀疑,然后你再告诉她,你现在需要她直接把钱打到这个账户上。” 五百万,不做清洗,没有办法直接划转到任何一个的账户上,你靠钻这个空子私吞了这笔钱,当然,你自己私吞的时候,也逃不过这个环节。 看着自己的手机,霍芳的眼珠转动了起来。 但这显然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如果你耍花招,或者说你就是太蠢了,让你的财务助理起了疑心,我会拿着这把刀,”保洁重新拿起了那把刀,“把你的脸一条一条地削下来,然后……” 她转身从衣柜里拿出自己刚才藏在里面的背包,又掏出了一把剁肉的菜刀:“再把你这个烂脸的脑袋剁下来,放到你腿上。” 保洁指着她的膝盖,做了一个模拟。 “你看看你的人,能不能在我把你的脑袋放到你膝盖上前,赶过来救你。” “……” “还是说,你准备让我先削一刀试试。”保洁手上拿着的剔骨刀,就来自霍芳自己的厨房。 这是套德国进口的刀具,不论是剁骨头,还是削皮,都非常好用。 “……”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就拨号。” “……”霍芳绝望地点点头。 对方显然已经知道需要打给谁,她直接找到号码,拨了过去。然后她一手拿着电话贴到她脸上,一手拿着刀贴到了另一侧。 冰凉的刀刃,令她浑身一抖。 霍芳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尽力维持镇静:“小徐,对,是我,那笔钱弄好了吗?对,暂时不用弄了,转到一个账户里,没有,不是,佣金我会给你的,没事,是急用,对,对,”她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女人,“……对,实时转账。” 电话结束了,保洁的态度缓和了一些,她暂时放下刀,拿起手机,把预备好的账号和信息发了过去,然后她打开了另一个手机,开始查询明细。 大概十五分钟后,钱都到账了。 “钱已经到账了!”霍芳带着哭音,“钱已经到账了……” “嗯,到账了。”对方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但是好像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你还要什么?你还要怎样?”霍芳看到那女人收好自己的东西后,又提着刀走了过来。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对方问她,“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霍芳不知道,她一直认为自己足智多谋,她从没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做成那么多事,是因为有人和她搭档,如果失去了配合她的那个人,她不过是个连人脸都记不住的蠢货。 她见过柴汉君妻子的照片,但她没记住,她到现在也没想起来…… 坏事做得太多了,她想不起她是谁…… “不!不!你不能杀我,钱我已经给了!不!不!” “所有窗户都关好了,这里是衣帽间,你的喊声,没人能听到。”对方跟她说,“就像你专程嘱咐他,要关上车窗一样。” 这样,你才有充足的时间死亡,确保死透之前都没人看到。 “你原本想穿哪件衣服?”保洁阿姨打开她的衣橱,给她选了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然后又去放配饰的地方给她拿了几条丝巾,“喜不喜欢?” 钱? 不是钱的问题。 好戏现在才正式开场。 我承诺自己不会太疯狂,所以我会忍住想扇你耳光的手,会去拿衣服垫在你的皮肤和绑扎带之间,我不想在你身上留下什么伤痕,我希望是结局是完美的。 完美就好,不会太疯狂。 “你要干什么?!”霍芳眼睁睁地看着她做这一切,“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看到这个穿着保洁服的中年妇女,提着刀,绕到了她的身后,她捏住了自己的手腕,似乎在摸索什么。 “……”霍芳急促地呼吸着,她还在想,为什么,这是谁,她到底要做什么。 “你特地嘱咐他,切的时候要竖着切……你甚至细心到,嘱咐他伤口要竖着切!” 彭秀清找到了那根她需要的血管,然后她拿起那把剔骨刀,准确利落地切了下去。 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我每天要做的无外乎就是洗衣做饭,我熟悉菜刀,我懂得如何切肉……不得不说,这把刀可真是好用。 “啊!!!”霍芳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血血血!她感到滚烫的血从自己的手腕流了出来。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她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 五百万,关窗,竖……竖着切。 “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帮我打电话给医院,救救我,救救我!” 他……血都流干了…… 竖着切,他血都流干了。 想起来是谁了吗? 彭秀清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彻底癫狂了,对死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她披头散发,脖子前伸,唾液横流,狼狈不堪,像个女鬼。 血流很快的,霍芳很快失去了挣扎的体力,她瘫软在椅子上,感到彻骨的寒冷正在侵蚀她的身体。 彭秀清割开了绑扎带,任由她从椅子滑落到地上。 “……”霍芳想要站起来,但是她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救我,救我……她努力滑动手脚,想要朝着衣帽间的门爬去……救我…… 在她快要彻底失去意识前,有人扒开她的眼睛,一束强光照了进来,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我今天过来做清洁,刚才到衣帽间的时候,就看到太太倒在这里,浑身都是血,我赶紧给你们打了电话。”她看到那个穿着保洁衣服的女人正在给医生解释,“她没事吧?她是不是割腕了?” “我按住了这里。” 这时,霍芳才注意到,穿保洁衣服的女人按着她的手腕,她的手臂上也被绑了奇怪的东西。 “她不会有危险吧?太可怕了。”保洁阿姨带着哭音。 “你做得很好,”医生回答她,“放心,她只割了静脉,幸好你报医及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了。” 今天,这栋豪华小区起了一点风波,据说是某个住户割腕自杀,连救护车都来了。 当救护车、医护人员、物业、终于散去,李洪看到柴汉君的妻子出现在了他们约定的地方。 “钱拿到了吗?” 对方上车后,他紧张地问。 彭秀清点点头,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李洪从副驾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东西:“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保险柜,这是里面的全部东西。” 没有任何现金,全是文件和硬盘。 彭秀清打开文件检查了一下。 “一百万,你怎么给我?”李洪盯着她的眼睛。 彭秀清掏出了李洪之前给她提供的银行账户:“这里是五百万,都归你。” 第79章 第二次交手 医院的设备才会发出一种特别嘀嘀的声音,人只要还能听见这声音就能勉强安心。 霍芳躺在病床上,嘀嘀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所以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手腕的伤其实已经不痛了,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暖意,最初的慌乱正在渐渐退去,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不安的情绪。 完了,她明白完了,这次是踢到铁板了,柴汉君的女人不是个善茬。 她周密的策划了这一切,甚至早就预判了自己根本不敢去报警。 接下来,她要怎么面对?聂诚会来吗?她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在没有思绪前,她不敢妄然睁开眼睛,怎么办?她在想怎么办……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飘进了她耳朵。 “她有生命危险吗?”对方问。 “还好,抢救得很及时,没有什么大碍,肌腱也可以恢复。”说这话的应该是医生。 “好的,那我们就先出去吧,让她好好休息。”女人说。 然后是脚步声,关门的声音。 呼……霍芳松了一口气,微微睁开眼睛…… “你醒了?” 她们刚好对视。 “……” 这个女人是聂诚的秘书,瞿雁,她对霍芳很了解,她从刚才就知道,这女人根本就没晕过去。 霍芳迅速扫视了一眼病房——她发现聂诚并没有来,这一点她有点失望。 “聂总……”她在想聂诚是不是还不知道。 “聂总已经知道了。”瞿雁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说说吧,怎么回事?你不会是真的要自杀吧?” 霍芳讨厌这女的,她只不过是聂诚手上的一个小员工,凭什么每次和她说话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但瞿燕现在提出这个问题,霍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根本不敢说柴汉君的事情,她甚至就希望大家以为她要自杀。 “我想见聂总。”思考良久,霍芳只能想到这个缓兵之计。 “你会见到他的,”瞿雁对这个女人失望至极,“但我劝你最好在见他前就先说实话。” 你要怎么解释你的‘自杀’? “而且,那房子里还有监控。”瞿雁提醒她。 就算是这样,是霍芳依旧把嘴闭得很紧,什么都不愿意承认。 瞿雁放弃了,她走出病房,拨通了聂诚的电话,聂诚现在正在霍芳的那间大平层里。 “有警察到医院吗?”聂诚先问她。 “没有,霍芳应该没对医生说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愿不告诉我,刚才一直坚持给我说是她在自杀。”瞿雁语气里充满了无可奈何。 聂诚看着地上混乱的血迹,散乱的衣服,以及监控里恐怖的画面:“回来吧,不用再问她了。” 那种事,他一向是交给瞿雁去处理的,就只有这一次,他想让霍芳试试……没想到。 “那女人是柴汉君的妻子吗?谁帮她进来的?”和聂诚在一起的是王聪,他指着监控录像里那个穿着保洁服的中年妇女,“就算她穿着保洁制服,这个小区的门禁也不会给她放行,谁在帮她?” “……” 为了不惊动警察,他们不可能去调看小区的监控,但是王聪觉得,可能也不需要调监控。 “会不会是霍芳的司机?” “李洪?”聂诚问。 “对,昨天他带我和瞿雁去东湖别墅的时候,我发现东湖失窃的录像是不全的。瞿雁重新去物业导出了监控,少的那一段,刚好是窃贼进入房间的第一段视频。” 那个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依旧看不清脸,但是从这段视频可以猜到,他应该是从一楼客卫的窗户爬进来的。 卫生间的窗户很高,外墙又全是灰尘,厕所里应该多少会留下些痕迹。但是很奇怪,原本该在失窃后就该来做扫除的保洁被取消了。之后,一直暂停的保洁工作突然又在某一日被重新预约。 打破原定清洁计划的就是李洪本人。 “他肯定发现了什么,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要掩盖自己发现的事情。”王聪对聂诚说。 “你怀疑他是内鬼?”聂诚问。 “你们一直使用的保洁都是这家公司的吧?你看,柴汉君妻子穿的是不是就是这家保洁的制服?如果没有内鬼,谁会告诉她这些细节。你看她在录像里预判得多么准确,如果没有内鬼,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生活日程?”王聪提醒他,“聂总,对手比我们的速度更快,我们需要坦诚以对了。您想一下,如果您是李洪,您接下来会怎么做?据我所知,他知道的保险柜密码,可不只东湖的那一个。” 那个偷笔记本的人,接下来会偷什么? “聂总,这些就只能交托给您了,我现在需要回去见于总了,”王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不论发生什么,我们必须要续约,这是于总的意思,我也赞同。” 王聪回到总部时,已经是下午了,于晓飞正在开会,接到王聪抵达的消息后,她离开会议室,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对方可能策反了他们的一个手下,你还记得那个笔记本吗?可能聂诚就喜欢把这种东西放在保险柜里。刚回来的路上,我接到了瞿雁的电话,她说她已经查到了另一个失窃的保险柜,这次丢的是清杉和我们的资料。”王聪跟她汇报最新的进度。 他说的资料,就是那种资料。 “……”于晓飞沉默了片刻,“还有呢?” “我想,聂诚的那个情妇很可能没有按照约定把钱拿给柴汉君的家属。”王聪叹气,“我就说,怎么会出这种问题。” 柴汉君的家属,直接跑到到他情妇家,给那女的放了个血,差点把她弄死。 “所以……”于晓飞明白了,“我推测了很多,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命案。” 没想到翻出这场大戏的,竟然会是柴汉君的死。如果只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还好,但命案可就…… 于晓飞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真差啊,初冬干燥的空气里全是尘土……哦,她想起来了,今早的天气有预报,说近期会有沙尘暴。 漫天的黄沙尘埃,让她想起了遥远的童年,不过那不是冬季的城市,那是春天的克拉玛依。 那时,她背着挎包,顶着睁不开眼的风沙去学校上学。 沙漠上的风土巨浪远比眼前看到的壮观。 遮天蔽日的黄烟一直从地表蔓延到天际,看不见房屋,看不见树木,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游梁式抽油机不停摆动的巨大钢臂。 那时候,她只有几岁。 在她还是孩子的岁月里,她就见过了最荒蛮的风景和最人定胜天的奇迹。 这样的一个人,她这辈子还会畏惧什么呢? “你怕坐牢吗?”于晓飞问王聪。 “啊?”王聪暗淡无光的眼睛眨了眨,“坐牢算不算是一种提前退休?” 嗯,可能算吧,于晓飞笑笑。 那堆被李洪窃走的材料,于晓飞自己都没见过,不过想来应该要比‘笔记本’更精彩吧。现在这堆东西又在谁手上呢?聂诚正在追查李洪,不过还好,他好像是从今天早上才失联的。 结束和王聪的谈话,于晓飞也无心再返回会议室。她给吕总发了个信息后,拿上了车钥匙,准备现在就去见见聂诚。 聂诚说这个叫李洪的人原本就有许多案底,不可能去做正常工作,他在清杉当司机的这几年,收入不少,而他本人也确实兢兢业业。这样的一个地痞,怎么会这么精准的对准他们的软肋?他怎么会懂得去偷那种东西?谁许诺了他什么?难道这个人给他的,比聂诚给的还要多? 这个人会是江栎川背后的那个人吗,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就在于晓飞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电梯到达了负二层。 她刷开闸机,准备去开她的车。 此刻还不是下班时间,巨大的停车场空无一人。 这时,她看到一个人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那个人个子高高的,很年轻,步伐轻快,穿着和她同款的工装。 她没有提包,手上拿着一个塑料袋。 很快,她们看到了彼此。 那个人是江栎川。 看到自己出现在这里,她似乎并不惊讶。 对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朝她礼貌地行了个礼,然后大大方方地朝她亮了亮那个塑料袋。 “于总好。”她和她打招呼。 “……” 于晓飞突然明白了! 也许她并不是谁的棋子。 她怎么会是谁的棋子? 她根本就不可能做别人的棋子。 第80章 退后一步 “我回来了。” 因为今天有‘别的’事,小江保姆比平常晚了一些到家。 “嗯?你已经把卫生都打扫了?” 桌子擦过了,东西整理了,甚至连衣服……好吧,衣服依旧没有叠。 “你回来啦,今天晚上吃板栗烧鸡!”岑韵把烧好的鸡端了出来,“快尝一尝,我这次买到的板栗超级甜!” “你不吃吗?”江栎川看到她只拿了一个碗。 岑韵不吃,岑韵一把抢过了江栎川手上的公文包,拿出了那一大包塑料袋:“啊!太刺激啦!江处长!我的江处长!” 她没有想过她们会真的拿到这样的资料!这可是放在不知道哪个保险柜里的绝密材料!而她们最初拥有的线索不过是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 江栎川被她激动的样子逗笑了:“吃了饭再去看,没有那么急,这里头的东西应该用不到数学。” 下午的时候,江栎川已经初步看了一下,都是些‘内部’协议和一些‘交易’记录,算是精简版的‘证据’。 岑韵根本忍不了一点,已经开看了:“你吃,你吃,我刚才一边做一边尝,已经不饿了。” 她说的应该是真话,因为小江看到她嘴角还挂着酱油…… “都是些厉害的东西啊……”岑韵一边看一边唏嘘,“那个李洪可能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吧。” 五百万?何止值五百万。 “你真的不知道彭姐做了什么吗?”岑韵追问江栎川,对于彭秀清,她是真的很担心。 “真的不知道,她坚决不告诉我。”江栎川回答她。 “……嗯……。”岑韵不太信,毕竟小江自己做的事情也没完全告诉她。 “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江栎川对彭秀清还挺有自信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看到什么新闻。” 如果没有看到任何报道,那就证明彭秀清基本已经成功了。 毕竟现在是自媒体时代,稍有点风吹草动,早就传出来了。 “彭姐是个很优秀的人,唉,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年决定出来工作的是她,她的家庭真的很可能会平安幸福一生。”江栎川感慨。 ‘男主外、女主内。’的俗话害了她家。 “不过,”岑韵有个疑问,“你拿到这些后准备做什么呢?阻止清杉和我们续约有什么意义?” 那是业务条线的事情,和你也没有关系啊,如果说彭姐是为了丈夫,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你脑子里有没有想到一个人?”江栎川提示她。 岑韵想了一下:“袁总?” 对,袁总,每一个看到江栎川的人都会想到袁总,包括她自己。徐昭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人也是袁总。 他的确是最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先把水搅浑、再作壁上观、最后来一个渔翁得利。 他就是这么当上副总的,他办事的个人风格真的非常强烈。 所以,他会把江栎川调入总部,他自己会跑去海外,等他回来的时候……果子刚好就成熟了吧? 吕总,他准备动吕总? “但我现在觉得……他背后另有其他人。”江栎川对岑韵说,“他没有动吕总的动机,吕总不论怎样,他都不是获益者。” “你真的会阻止续约吗?”岑韵问。 江栎川点点头:“我只能姑且先相信他,我的直觉告诉我,阻止续约的方向是正确的。” “这些资料你准备放在哪里?”岑韵觉得不安,经历了最近的事情后,她才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暴力的一面。 “你放心吧,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江栎川对她说,“这些资料也好,那些笔记本也好,其实单独看来都无关轻重,捅破天,不过是违规违纪罢了……真正的底牌是……” “……是柴汉君的死?”岑韵明白了,他的死才会把这次事件定性为刑事案件。 “对,所以他们会害怕的。”江栎川想到了下午她和于总面遇时,对方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们会害怕,但我们呢?特别是那个李洪,”岑韵想到了刀疤男,“他可知道彭姐家的地址,他现在已经是个亡命之徒了,他会不会?” 江栎川笑着摇摇头,她掏出了一个手机递给岑韵:“这个手机是今天彭姐给资料的时候一并给我的,里面插着那个账户配套的电话卡。” 李洪其实也不够了解自己,他虽然自认机敏、强悍、残暴、但他对钱的事其实一无所知。这么多年来,他能做成这么多事,全靠有霍芳跟他搭档,离开霍芳的协助后,他不过是个只知道到ATM取现的傻瓜。 五百万,他根本处理不了这五百万。 这个电话卡在下午五点就冻结了,想必清杉已经发现了一切,五点前,江栎川只查到了一笔取现:两万。 这可能就是李洪最后能拿到的全部金额了,他现在逃到哪里了呢?成功出城了吗?他应该没有机会再去找彭秀清,或者任何人了。会有人去‘收拾’他的。 毕竟,那么大,那么大的清杉,怎么可能只有他这一个‘司机’? “今天的饭后甜点是什么?”江栎川更关心晚饭。 “……”岑韵把甜点拿了出来,“你又是这么轻松的模样,到底是真的没问题,还是你的心大啊?” “哇!你这个小猫是怎么做出来的!”小江开心。 江栎川看到岑韵端出来的是奶油草莓三明治,三明治切开的位置,草莓刚好拼成了猫猫的形状。 唉…看着她开心的傻样…岑韵叹气:希望是真的没问题,虽然我觉得,你就是看起来,心大! “别动!你嘴角有奶油!”岑韵给傻子擦嘴。 江栎川吃三明治的时候,于晓飞也恰巧在吃,不过不是什么草莓拼出来的小猫三明治,她吃的就是最普通的便利店快餐。 她和聂诚约见的地方是他的海边豪宅,可这豪宅一般并不住人。虽然聂诚给它的定位是‘家’,但其实,不论是他的妻子,他的子女,还是他自己,都很少过来。 这是他们家庭聚会才会集合的场所,平常这里空空荡荡,常住的只有维护房子的工作人员。 看到于晓飞递给他的三明治,聂诚迟疑了一下。 “怎么不安排做饭?”他责问他别墅的管家。 “别弄那些有的没的了,现在哪有心情。”于晓飞不喜欢整这些虚的。 的确是没这个心情,聂诚遣走了大厅里的闲杂人等,拆开三明治就着水吃了起来。 “查到了哪些事情。”于晓飞问。 “查到的结果有点糟糕,”聂诚坦言,“霍芳私藏了原本计划用来安抚柴汉君家人的五百万,今早柴汉君的妻子伪装成保洁进入了她那,胁迫她交出了五百万,但问题是……她并没有拿走那笔钱。” “嗯?”于晓飞质疑,“什么意思?” “她应该把所有钱都给了李洪。我们已经查到账单了,钱汇入的账户应该是李洪找的,这笔钱早晨汇入后一直没有动,只有一笔取现,所以我认为他们并没有分钱。” “……” “也就是说,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找霍芳拿回这笔钱,她别有所图。”聂诚说。 “图什么呢?”于晓飞不解,“白白帮江栎川的忙?” 江栎川……聂诚想起了于总给他的那张照片:“这个女人,有点可怕,我说的不是柴汉君的妻子,我说的是这个江栎川。” “什么意思?” “一般和李洪一起的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今天才告诉我们,之前李洪让他们跟着一起去堵一辆车。他们那天带了很多东西,结果车上就下来了一个女人。于总,你能想到吗?这个女人,直接放倒了他们三个。他们三个其中一个手臂骨折,一个鼻梁骨折。”聂诚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你是说?”于晓飞听到这里,也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对,而且,那女人从他们车上找到qiang后,不但没有被吓到,她甚至还对着他们开了一qiang。” “qiang”于晓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江栎川朝他们开qiang?!” “对,开枪后,她当着他们的面把枪重新卸弹,拆分,动作非常熟练,应该是个老手。” 这疯狂的举动成功震慑了这群亡命之徒,震慑到今天问起他们,他们才敢坦白。 “比起跑到霍芳那给她手腕划了一刀这种事情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恐怖。”聂诚深知于总的性格,但他还是不得不说,“于总,我们可能需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暂停续约了。” “绝不可能!”就算如此,于晓飞依旧非常坚决。 “她在为谁办事?”经历了今天的总总后,聂诚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她的确不像谁的旗子,但有没有可能,她自己暂时也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办事?” 她只是一个办公室管理考核的小处长,她有什么动机来做这些事情。 “如果没有办法续约,我们需要在一个月内找到能与你们集团体量相当的金融机构,这对我们来说难如登天。但是对于你们的来讲,清杉的盈利不过是沧海一粟。”聂诚说的是实话,如果不续约,他遭受的损失要大得多得多。 所以我才晚到了这么久,因为这个决定,对我来说更难。 “我们可以退后一步,让事件恢复到我们可以掌控的节奏上来。”聂诚继续劝她,“我们不会输,我只是不赞成硬碰硬。” “……” “吕总也多半会做出暂停续约的决定,于总,您不要反对他。” “……” “事情走到今天的局面,我有诸多对不起您的地方,”聂诚说的有笔记本,有那个保险柜,也有失误的五百万,“但请您相信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一定会为这件事善后。我们没有必要因此身败名裂。” 于晓飞看着他,沉默许久后,她说:“让我考虑一下。” 80-90 第81章 未知的事情 送于晓飞离开后,瞿雁才进入房间内。 这不是量产的别墅,这是一处独立设计的私建豪宅,是‘作品’。 最初聂诚才拿下这块地皮的时候,瞿雁刚转正成为正式员工。那时候她还不是聂诚的秘书,她只是一个助理。某日,她离开聂诚办公室前,聂诚突然叫住了她。 ‘你喜欢哪个设计?’聂诚指着设计图问她。 最后留下的有三个设计方案,不知为何,那天聂诚让她来做个选择。 ‘我会喜欢这个。’瞿雁选择了其中一个。 她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她的选择最后成为了真实的建筑。 ‘是不是太草率了?’当这座建筑落成的时候,瞿雁问聂诚。 让一个助理来决定自己‘家’的模样。 ‘不会,成为领袖需要很多素养,但最重要的是能够做出正确的决策。’聂诚对她说,“你具备这种素质。” 你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揣测我的喜好,你做出了决策,而这个决策确实是正确的。 ‘从今天开始,升职成为我的秘书吧。’在那么多人里,聂诚选择了她。 这是瞿雁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原本只是来实习的,没想到,一转眼她已经为他工作了十年。这十年里,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比他和他家人相处的时间长得多。 所以她根本不用猜,也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瞿雁走到海景房的位置,打开了室内灯,原本灰暗严肃的房间瞬间恢复了温度,她看到聂诚正在落地窗前看海。 今天有尘暴,海面黑浪翻滚,毫无风景可言。 聂诚回头看到了她:“……你吃饭了吗?” 瞿雁看了一眼桌上的三明治包装袋:“放心,我吃过了。” 她把垃圾团起来,扔进了垃圾桶:“您在看什么?” 瞿雁看到聂诚手上拿着‘江栎川’的照片。 是于总提供给他的那张证件照。从这张照片上,看不出什么,她的笑容很端庄,看不出欲望、看不出性格、看不出她究竟想要什么。 “呵,区区五百万,”聂诚自嘲,“你说得对,我不该信任霍芳。” 导致现在走入了这样可笑的困境。 “……”对此,瞿雁无话可说,她知道聂的本意是好的,聂这么做是希望以后自己少碰这些‘脏事’。 “李洪的那个账户我们已经冻结了,他有那么多案底,连身份证都用不了,他能去的地方不多,”瞿雁看着窗外漆黑的海面,“我想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掉。” 这种隐患不可能让他留存。 听到这话,聂诚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种事情你以后就不要管了,如果真的这么有空,不如帮我了解一下她。” 聂诚举起手上的照片:“这才是你该感兴趣的人。” 那个江栎川? “吃饭吧。”聂诚说,“我让厨师做了你的饭,我知道你没吃。” “……” 聂诚打了内线电话,一份晚饭被送了过来。 “你喜欢吃的溪石斑。” 溪石斑是溪流鱼,一般做观赏用,是市场上的小众商品。瞿雁在山里长大,她喜欢这种野味,今天她吃的,应该是聂诚自己钓的。 聂诚也坐到了餐桌前:“你那个男朋友呢?” 他问她。 “话题开始变得讨厌了哦。”瞿雁一边吃鱼,一边提醒他。 “把别人追回来吧,钱只会带来刺激,不能带来幸福,”聂诚劝她,“你都三十五了,不要折腾了。” “……”瞿雁摇摇头,她不想聊前男友,她乐意聊那个照片上的女人:“王聪跟我说,这个江栎川今年年中才上任。也就是说,她来到这座城市也就不过几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她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给人带来这样窒息感。 瞿雁伸出手,想要要过那张照片再仔细看看。 聂诚竟然把手缩了回去。 “不给,”他把照片拿回自己跟前,“这张是我的。” 瞿雁停下筷子,笑他:“你才是!你都五十五了,你才不该再折腾了才对。” 聂诚也笑,但他的视线还是再次被这张照片吸引——对,瞿雁说得对,她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窒息感,她布置给他的陷阱是一间设计精妙的水牢室。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这让他心情澎湃,澎湃到想要见到她本人。 我想我会见到你的,因为你的水牢有漏洞。你很厉害,但很可惜,你还太年轻了,你对世界的认知还有限。 “调查得仔细一些吧,我想知道她这几个月的每分每秒。”聂诚收起那张照片。 巨大的玻璃落地窗隔开的冰冷的风暴,聂诚重新看向寒冷的室外。 他的内心其实是向往黑暗的,因为黑暗意味着刺激,意味着未知。钱,当钱已经无法给他带来刺激的时候,他自然会向往更加刺激的事情…… 天气预报说,风暴和沙尘会一直持续到下一场降雨来临,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要继续忍耐这窒息的空气。 此刻的江栎川对聂诚还没有具体的概念,虽然她也有打印他的照片,但她把他的放在了文件夹的最下层。 “彭姐不需要我们为她做什么吗?”岑韵不太适应这种失联的状态。 “要相信盟友的能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江栎川跟她讲。 “……”岑韵自认达不到她的境界。 “就当这次是彭姐给我们放假吧。”江栎川抢过她手上的衣服,“我来叠,我来叠,你……你让开。” 既然是放假,岑韵就想安排出去玩。结果江栎川说了一堆天气差成这样出去肺会烂掉之类的话,拒绝了她。现在想来就是想骗她留在家里做家务。 “你不把秋装收起来把冬装换出来吗?”江栎川心想,这怎么能叫骗呢?一周前就让你干了,是你自己拖拉到现在的。 我甚至都提前帮你把衣服洗好熨好了呢。 “衣服根本就叠不好。”岑韵没有故意偷懒,她真的不会叠,“你看嘛,好不容易叠好了,稍微一碰就又乱了,根本运不到防尘袋里。” “算了,算了,我来吧,有你帮忙,感觉更乱了。”江处长将其赶走。 好无聊……岑韵爬到床角跟猫玩。 但事实胜于狡辩,人家江栎川怎么就能把衣服叠得板板正正的?人家装进袋子里后也没有乱啊。 如果只看清洁和收纳这两项能力,江处长简直就是日本家庭主妇级别的水平。她精通各种衣服的不同叠法,活生生地把岑韵的衣服大军叠出了排队列阵的效果。 “你的秋装收到哪儿?”江处长终于迎来了阶段性胜利,“你的冬装呢?” “在隔壁。”岑韵指了指她一套二的那个‘二’。 “隔壁?不是说那个房间绝对不能进吗?你之前说里面放着你前五个妻子的尸体。”江栎川帮她回忆自己才来的时候,她给自己讲的恐怖都市传说。 “唉,怎么可能。”岑韵爬下床,找到卧室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我把过季的东西放在这边,当储藏室用。” 岑韵之前是有点偶像包袱,现在她觉得她们已经这么熟了,小江应该对她的生活习惯有了大(包)概(容)了(之)解(心)。 没想到开门之后…… “……” “怎么了?”岑韵看到小江向后退了一步。 “你……”江栎川扶了扶眼镜,“你只是把不用的东西随手扔进来吧!” 这哪里是一件储藏室!这就是一间标准的次卧!这个房间有床,有衣柜,有写字台。只是岑韵这家伙在这里堆满了东西!把它活生生的变成了混乱的仓库! “床上为什么全是衣服?!”江栎川以为自己已经对全军进行了检阅,完全没想到这里还私藏着两个集团军! “我……一般不弄换季的,”江栎川跟她说什么换季衣服的时候,她在想那是什么鬼。 “我过季一件衣服,就放到这边一件,然后再从这边找一件过去穿。哎呀,反正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嘛!皮草、大衣和羽绒服我是有放柜子的,床上的都是打底衫、打底裤之类的。” 所以,都市恐怖传说是真的!小江眼前一黑。 岑韵先进房间,她在床上翻了翻,“诶!我的连衣裙!我还以为我春天的时候把它拿过去了呢,原来在这里。小江,你看这里像不像藏宝库!只要过来掏一掏,随时都有新发现!” 岑韵试图以此安慰小江,告诉她这种生活方式的好处。 但安慰根本无效,江栎川此刻坚定地认为!岑韵!她就是蓝胡子本人! “放弃吧,宝贵的周末已经过去大半天了,这么多东西一天都弄不完的,”岑韵弱弱哀求她,“就这样吧,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就算不出门,也不要把大好时光花在整理房间上啊。 思考片刻后,江栎川朝她伸出了手。 “……”岑韵理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她手上。 是握手言和的意思吗? “不是!我是让你把钥匙给我!”江处长从她另一只手上抢过了钥匙。 江处冲到房间深处,先伸出手指,在床头的位置划了一下——啊!!好多灰!简直和窗外飘着的沙尘暴一样多!你是不是从搬进来起就没擦过?! 然后她又看到衣柜的门还夹着不知道哪件衣服的衣角。一打开柜门,果然,衣服形成的一人高的巨浪奔涌而来,将她和她脆弱的意志淹没。 江处……你……的表情…… 见此场景,岑韵瞬间放弃了夺回钥匙的念头。 “钥匙就送给你了,你随时可以过来整理,里面的东西你随意处理!不用问我,我都同意!嗯,我先去做饭了,嗯……”岑小姐卑微地退出房间,并默念三百声对不起! 呼……小江无力,我的小师姨啊,你……如果我没有看到就算了!一旦看到,我还是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出现在我的生活范围内! 只能先从冬装开始了!加油江栎川! 就在她苦笑、叹息、干活的时候,豆豆,她的猫跑了进来。它蹭了蹭江栎川的腿,然后钻进了写字台旁边的书架里。 “那里全是灰!”江栎川赶紧走过去把猫抱出来。 嗯?这是什么?她发现书架下面有一个很大的塑料盒,里面是……? “吃饭啦。”岑韵喊她,“我做了皮蛋肉渣豆芽汤,还有烙饼。” 江栎川只好先把盒子放了回去。 “来啦!” 第82章 聂诚 聂诚女儿把婚礼地点选在了澳洲,如果按照最初的行程安排,他这会儿应该得准备出发了。 “她们知道这场婚礼的存在吗?”聂诚问瞿雁。 “不太有这个可能”瞿雁说,“她应该知道一些我们的日程,但婚礼的日期之前根本就没有敲定。我觉得她顶多知道这场婚礼,但不会知道具体日期。” 聂诚的女儿是个热爱自由、讨厌束缚的人,她决定事情全凭感觉。虽然大家都知道她的婚礼就在近期,但具体哪天,在哪儿,应该没有人能提前预知。 “所以,这只是巧合吗?”聂诚在思考。 “应该是吧,”瞿雁也认为这可能是纯属巧合,“怎么了?” “别忘了,这件事的主角还有一个人呢。”聂诚提醒她,“那个彭秀清。” “她只是一个全职家庭主妇。”瞿雁不认为一个和社会脱节的中年妇女和那个江栎川会是平等关系。 “有些事情是教不会的,”聂诚和瞿雁的观点并不相同,“我甚至认为那天她做的事根本就不是江栎川教的。” “……” “这是我在霍芳的房子里发现的东西。”聂诚递给瞿雁一个信封。“她留下的,放在了厨房的刀架旁。” 她似乎知道他们会看监控,放这东西的时候,她专程回头看了一眼摄像头,那眼神,聂诚忘不掉。 信封背面是一个电话号。 她知道我们绝对不敢报警,她也知道我们会打给她。 “你做什么?”聂诚看到瞿雁在记录那个电话。 “我当然是……” 我当然是去处理这件事情啊,瞿雁想。 聂诚突然冷笑:“你该不会以为她的目标是霍芳吧?” “……” “她根本看不上霍芳,”聂诚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目标是我。” 她的目标一直都是我,霍芳不过是她震慑我的工具,她关心的又不是什么续约的事情,她想做的是为她的丈夫‘报仇’。 想到这里,聂诚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暂停一下我澳洲的行程。” “这……” 不去参加自己女儿的婚礼吗? “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讲,”聂诚似乎是做了个决定,“还有,帮我准备五百万的现金,我联系你的时候,放到我需要的位置。” 瞿雁离开后,聂诚到他衣橱里选了一件衬衣。他原本想选白色,但是他觉得也许她会更喜欢蓝色……那种有一点花纹,但是看起来却又温柔质朴的蓝色。外套呢?香水呢?领带呢?她会喜欢吗?聂诚觉得她会。 等一切都准备好后,他拿起了那个信封,把彭秀清留在信封上的号码记录在了自己的手机上……他知道,事到如今,他没有办法再假手他人,他只能自己去亲手解决。 那天,在霍芳家结束一切后,在李洪的车里结束一切后,彭秀清提着清洁用品回到家。等天变黑,她独自来到之前和江栎川一起去过的那个河边。 像之前一样,她把保洁服、保洁员工作证、点燃,扔进了油桶里。 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她孤身一人。 今天也不是深秋,寒冬已经莅临人间,夜里,北风和沙尘把火光渲染得宛如地狱。 当火熄灭时,她手上只剩下一个电话——这就是她本人的电话,也是她留给聂诚的电话。 ‘你会失去什么呢?上亿元的融资?数亿元的盈利?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懊悔还是愤怒?你一定想不到一条蝼蚁的命竟然会这么贵。’彭秀清根本不在乎什么霍芳,她知道自己等待的是这一刻。 蝼蚁也许的确无法撼动大树,但我的痛苦,你多少应当品尝一下。 这通电话会什么时候来呢?彭秀清并不着急,她此刻的心情无比平静。所以,当某个午后,铃声响起时,她也不过是淡淡地放下手上的家务,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您好,彭女士,”对方说,“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聂诚亲自拨了电话。对方比他想象得要冷静、理性,她的语气甚至有点漠然。 “当然,为了表达清杉的诚意,时间和地点都由您来决定。”他说。 彭秀清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聂诚的海滨豪宅……这他有点没想到。 “有问题吗?”对方问。 “没问题。”聂诚说。 彭秀清挂断电话,她换了一个手机,给江栎川发去了一条信息。 ‘我准备去海边了。’ 十分钟后,她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放手去做,别留遗憾。’ 好不容易才抵达的天边,不要留下遗憾…… 原谅我……看着这条短短的回信,彭秀清在心中默念:原谅我。 虽然我想做的事情根本就毫无意义,但因为我,你将就此和他们彻底决裂,再无回旋的余地。 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纵容,谢谢你对我的好,谢谢你。 他们约见的日子,降雨还没有来,天是污浊的,就算到了海边也一样。 彭秀清开着她的车独自前往聂诚的海边豪宅。 这辆车,她的丈夫就死在这里。她洗净血迹不是为了忘记,是为了能够带着‘他’亲自前往复仇之地。 今天,这座曾经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宅邸,向她敞开了大门。 聂诚的宅院大到她难以想象,她又开了十分钟才来到真正的门口。一个工作人员为她指示了停车的位置,彭秀清下车后发现,整个区域空空荡荡,今天似乎只有她这一位访客。 她看到台阶上站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了。 “这边请。”他走出来迎接她。 彭秀清听出来了,这个人就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 他为她打开了门,引她穿过玄关,大厅,来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会客厅。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脱下外套,挂到了衣帽架上,然后转身给她沏了一杯热茶,放到了她的手边。 今天的彭秀清不再是保洁的打扮,她衣着得体,显然有备而来:“聂总呢?” 对方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就是聂诚。” “……” “我以为你会看过我的照片。”聂诚在一旁的沙发坐了下来。 彭秀清的确看过,但那是新闻报道的截图,聂诚和他的企业非常低调,她能找到的都是许多年前的抓拍,她很难把那个出现在照片上的人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到一起。 他的容貌不像五十多的人,他给人的感觉很年轻。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有钱人,他的气*质更像个儒雅的知识分子,他看她的眼神里也没有那种富豪特有的高傲。 你会说什么呢?彭秀清也盯着他,她知道自己眼里也没有那种穷人特有的胆怯,她不畏惧这奢华的宅邸,她坦然地看着他,只是单纯好奇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李洪死了,”这是聂诚开口的第一句话,“他选择偷渡到海外,但是很不幸,发生了海难。” 聂诚示意她看房间的一侧——彭秀清这才注意到,在沙发的旁边,地毯上摆放着的不是什么装饰品,那是一条长长的黑布。 聂诚站起来,走过去,掀开黑布,拉开拉链,露出了李洪那张被海水泡得肿胀的脸。 彭秀清脸上没有恐惧,她看了一眼尸体,又转头看向聂诚:“霍芳呢?” “你放心,我会让她生不如死。”聂诚放下黑布,向她承诺。 聂诚看到彭秀清冷笑了一下:“那你呢?” 那你呢?聂总,那你呢? “……”聂诚看着她。 “……”彭秀清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聂诚个子很高,但是此刻,他们的眼睛相互平视。 “你呢?”彭秀清追问。 “您希望我也去死吗?”聂诚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他转移了视线,看向一侧。 “为什么不呢?”彭秀清笑着问他,“因为您太值钱了吗?您又值多少钱呢?您不是认为用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您的命用多少钱能够解决?” 虚伪的有钱人啊,故意摆出谦卑的假象。 “您要我做什么呢?”聂诚没有被激怒,他问,“我要做什么,才能让您原谅我?” “我说什么你都会做吗?”彭秀清嘲讽地看着他。 “会,真的,”聂诚说,“除了死,我都会。” “……” “都是我的错,”聂诚弯下腰,把黑布彻底拉开,露出了摞在地上的现金,“我真诚的……” “你的错?!你认为是你的错?”刺眼的红色瞬间激怒了彭秀清,“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有错,你为什么不拿这些钱买你的命?你以为我是因为没有拿到钱才来找到你的吗?你认为我是因为没有拿到钱才去找霍芳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吗?聂诚!聂诚!你是不是以为这用些钱就能买走我的家庭?你毁掉了我的一切,全部!你凭什么什么都不付出就能解决一切?” “……” 彭秀清揪住他的衣领,她眼睛火红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你让我失去一切,你呢?用几条走狗的命来支付就可以了吗?心痛吗?那几个亿的损失就让你难受了?还不够!还不够!你还没有尝过失去一切的滋味!你也可以失去一切!” “……” “这是一桩命案,比你想象的更贵重,等着吧,现在只是开始,”彭秀清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会放弃对你的追索,你们的确让他‘自杀’了,但你知道的,我已经有了证据,我随时可以让‘自杀’变回‘他杀’!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那就去死!” 你来错了地方,这里,不会因为你有钱就可以无法无天。我的丈夫,他不是你的那些肮脏的走狗!他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他不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聂诚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彭秀清说的是真的,如果她想鱼死网破,她随时可以做到。 “求求你,我恳求您,”聂诚任她抓着自己的衣领:“只有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做到。对不起,我和您一样,我也不只是我自己,我也有孩子,今天……”聂诚看着她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是她的婚礼,我没有办法告诉她我为什么没法去参加。” “……” “我恳求你,我愿意付出代价,也请您……您也是位母亲!”聂诚悲伤地看着她,“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是我没有办法让你丈夫再回来,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没法让他再回来。但如果您愿意原谅我,您的女儿,我会把她当成自己孩子一样来抚养,以此作为对你,对你丈夫的抚慰。” 聂诚双手递上他的名片:“不只是这五百万,我会做到我能做到的一切,只是求您,不要让我在我的家庭面前,不要让我在我的女儿面前……” 彭秀清抢过那张名片撕得粉碎! 她再也无法平复自己的呼吸,看着这张罪恶的脸,这张害她堕入深渊的脸,她用尽全力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非常,非常响亮,就算聂诚有所准备,还是被打得踉跄了一下。 彭秀清在等,她在等那些藏匿在暗处的人涌出来,她知道,这些有钱人,嘴说得再好,也不会拔下一根毫毛。他们能脸都不红地说出很多很多道歉的谎话,但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但黑暗里并没有涌出什么人来,这间房子除了他们,真的空无一人。 聂诚也没有恼羞成怒,他只是捂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就恍惚地看向了彭秀清。 他搂住她的肩膀,浑身颤抖,对她跪了下去。 然后就像一个绝望的父亲那样,扶着她的膝盖,痛哭了起来…… 彭秀清俯视着他,她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她终于…… ‘我知道这世间的罪人根本不会有忏悔,根本不会有忏悔……谢谢你,江栎川,我觉得这样足够了,我不会有遗憾了。之后,我会成为你的筹码,你让我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 彭秀清闭上眼睛,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会把我丈夫的命,送给你。’ 第83章 谜题 在于总和吕总谈清杉续约的事情时,连于晓飞也没有察觉到对方细微的情绪变化。 “……公司业务部、信贷审批部、国际金融部,这次都会出席,投行部要如何去终止这场签约?以什么理由?以我们的事情作为理由?” 所谓的暂停签约,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于晓飞郑重思考后,觉得这不可能实行。她劝吕总三思,毕竟这是他晋升的关键时刻,他为此做了这么久的布局和努力,现在退出无疑前功尽弃。 “……”吕总其实比她要年轻,他今天的表情略有一些怪异,似乎在认真听,似乎又没有太听进去,“我赞成暂停。” 他是这么说,但是他显然也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于晓飞,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做的就只是聆听,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等于总离开他的办公室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邮件系统。 有时候,猎物本人会第一个知道答案。 吕总内心深处其实已经知晓,这一张大网究竟是为谁精心编造。 他用尽心思经营了这么久,最终还是…… 按照制度来讲,老总的岗位一般是三年一调。但今年已经是他在这里任职的第五年,两年前,他好不容易婉拒了那次调任,他以为就此会被放过,没想到…… 什么江栎川也好,柴汉君也好,甚至清杉也罢,这些看起来毫无相关的人物被聚合起来的原因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但吕总自己明白,他现在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对方希望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次推托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为您兢兢业业工作了二十年,最后,你还是不愿意放手吗? 看着三年前的那封邮件……他知道袁总什么的根本做不出这种决定…… 而他本人,现在已经没有实力做出任何反抗。思考片刻后,吕总认命,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向那个人的秘书约了见面时间。去之前,他想要给钱总打个电话,迟疑了一下,他最终没打: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你自求多福吧。 毕竟没有到那天之前,谁又能听得进去呢? 吕总走到窗前,拉起窗帘,看向窗外,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园区待不了多久了。 昨晚总算下了一点雨,窗外的空气清澈了一些,虽然还是橙色预警,但似乎有了点希望。江栎川的小隔间连窗户都没有,她想透气只能走出来。 ‘彭姐还好吗?’—— 她给岑韵发信息。 节假期间,只有处级干部值守,所以对接彭秀清的工作自然就交给了岑韵。 ‘很好啊,我已经准备返程了。’——岑韵。 呼……江栎川紧绷的心情终于松弛了一些,她看了看时间:‘好,到家给我发信息。’ 岑韵才把车开进院子,江栎川的电话就来了:“不用开进来了,我从楼上下来,我也刚回家。” 稍后,她就看见那家伙从电梯跑了出来。 “你辛苦了,我来开吧。”今天的江处长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她抢过驾驶位。 岑韵知道她想听‘汇报’:“放心,彭姐状态很好,虽然她没有跟我说具体的细节,但是感觉她想要完成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 对霍芳,对李洪,甚至对聂诚,她把能做的,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她最近在重新准备面试,要开始找工作了。”岑韵今天去的是她家,彭秀清专程给她包了饺子,“就是你催我,去早了,今天学校还在补课呢,如果明天去,我还能见到婉菲……喂,话说,你能保证她们的安全吧?” “她们能有什么不安全?”江栎川笑话她幻象过度,“其实,如果不是彭姐要求,后面根本不需要她来做这些事,我们和清杉,甚至我们和于总本来就不是打打杀杀的关系。” “?” “这是一场牌局,等斗争到达高潮的时候,会有人出来喊停的。”江栎川跟她说。 “所以!你并不准备为柴……” “对,”江栎川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彭姐知道,她其实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她知道不可能真的去报警。” 报警后,锁定的‘凶手’也触及不到她想要复仇的人。毕竟那种人不可能留下把柄,折腾一场,不过也是抓几个狗腿,意义何在? “利刃悬于敌人头顶,才是最好的威慑。”江栎川说,“现在我要的效果已经完美的达到了。” “……” “怎么了?”江栎川问她。 “哇,江处长,你谈起这种事情的时候满面红光诶!”岑韵感慨,“都是人类,我们怎么差别这么大?想到这种事情,我只会觉得害怕。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你,这种事,我绝对绝对不想来参与。” 这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我有多少天睡不着觉!而你,你看起来比平静生活的时候更开心了,你们这些领导干部果然变态! “有吗?”江栎川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兴奋吗?” “兴奋!”岑韵翻了个白眼,你兴奋得都要爆炸了! “说起来当年在分部的时候……” 岑韵打断她讲述光辉事迹:“别说什么分部啦,你现在要去哪里啊?” 这是去哪儿啊?岑韵看到她把车开进了商场。 “带你出来玩嘛,前几天你不是闹着要出门吗?” 在天气那么差的时候,天天闹。 “出来玩?”岑韵看到她把车停到了超市入口,“出来玩就是逛超市啊?” 岑韵撇嘴,什么情趣?唉,小江心里只有工作,小江就是个变态。 “不高兴吗?”江栎川心想逛超市挺好的啊,散散心,顺便还能买菜。 当然不高兴了!岑韵想,凭什么别人去大溪地,我就去大润发啊!真是的,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真的是地下!超市可不就在地下!呜呜呜,岑韵不满。 “那是什么?”才出电梯,江栎川就看到对面围了一堆人。 领导也挺喜欢凑热闹的,她跑过去看:“……我以为在送赠品呢,原来是搞活动啊。” 商场在搞什么接吻比赛?又不是七夕节?为什么要搞接吻比赛?江栎川不理解。 活动可能已经举办了一段时间了,台上只剩几个稀稀拉拉的情侣抱在那儿,宣传航架上写的大奖是五万块钱。五万块的确挺多的,怪不得还真有人来参加。 “走吧、走吧。”江栎川不感兴趣。 岑韵却来了兴致:“喂,你肯定很厉害吧?” “什么很厉害?” “接吻啊,”岑韵坏笑,“你经验那么丰富,秦医生说……” 江栎川抢过岑韵手上的口罩,捂住了她的嘴:“别说!停住!” “有什么嘛,说嘛说嘛,你是不是很厉害?”岑韵指了指台上,“你比他们厉害吧?你能亲多久?” 江栎川叹气:“接吻不是比谁接的长!” 这种活动纯属就是有病,江栎川想,也不知道最初是谁想出来的? “那是比什么?” “那要看你舌……”江栎川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你真是的,不要听秦仪乱说!走啦走啦,去逛街啦,我先去给你买奶茶。” 舌什么?嘿嘿,岑韵就很不务正业,谈到工作昏昏欲睡,谈到这些就两眼放光。 “……”江栎川沉默了一下,“秦仪没有再骚扰你了吧?” “没有了。”岑韵当真掏出手机给她看了一下,“最后一次聊天都是两周前的事情了,秦医生现在变成乖宝宝啦,你就放心吧,怎么了?” “没什么。”江栎川没有和她说过那天晚上奇怪的偶遇。 “放心吧,虽然我对那些老总啊什么的,一无所知,但是处理基层同志们的感情问题还是非常专业的。人家秦医生,现在快活着呢。”岑韵心想,人家在大溪地,人家要我操心?哼,我嫉妒死了。 倒是你……嘬了一口奶茶后,岑韵突然想:工作的时候那么兴奋,那你恋爱时是什么样子呢?说起来,我还没看过恋爱中的你呢?嘿嘿,还真有点好奇。 “喂!你是不是会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啊?”想了半天,关于接吻的事,岑韵小学生只想到了这个。 正在吸奶茶的江处长被呛了一下:“咳咳咳。” 江栎川擦了擦嘴:“哎呀,你在想什么啊,快走快走,去买菜。” “会不会嘛,你会不会嘛。”岑韵心想我不管,今天我必须买盒带梗的车厘子回去让她试试。 这一晚,不大的雨又下了一些,但是关于天气污染的橙色预警还没有解除。在岑韵缠着江栎川表演给樱桃打结的时候,那个叫霍芳的女人缠着想要见聂诚。 这两件事有些相似,但却又迥然不同。 聂诚果断拒绝了她。 理由也很简单。 “我今晚的航班,明天要去澳洲。” 他要去参加他女儿的婚礼。 第84章 顶级掠食者 当北半球处在初冬,塔斯马尼亚正是春天。 因为新娘的任性,所有宾客都需要几经波折才能抵达婚礼的地点。 婚礼的现场被安排在海边,与自然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当太阳从海平面升上正空,婚礼开始之前,还有几只企鹅混入了婚礼场地,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的确会是她喜欢的风格,她从来都不是规规矩矩的淑女,她喜欢探险、攀岩和帆船运动。她希望她的婚礼现场要有动物,要有山脉,要有悬崖和瀑布。走入这里,就像是踏入了探险的奇旅。 新娘会如何登场呢?宾客们看到一艘游艇从海面开来。 她来了,美丽却又危险的姑娘。 她没有穿豪华的婚纱,她穿着一套白色的泳衣。 游艇也没有开向码头,当距离沙滩足够近的时候,它停了下来,宾客们看到新娘从船上一跃而下,游向了岸边! 当她走上沙滩时,婚礼的音乐开始奏响,她潇洒地缕了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戴上了伴娘团递来的头纱。 喔!! 大家都欢呼起来! 而聂诚,站在队伍的前端,他慈爱地看着自己古灵精怪的女儿,朝她伸出了手。 “爸爸!”聂黎曼挽上了聂诚的胳膊,“你是今天最大的惊喜!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怎么可能不来,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啊。” 聂诚牵着她的手,带她踏上婚礼的纱毯。 聂诚几乎从不缺席家庭的重大聚会,今天,他也如约把女儿的手交到了新郎的手里,给了她一场精彩又完美的人生回忆。 婚礼会持续一周,今天的沙滩宴会也有六个小时,当仪式暂停到某个段落时,聂诚退出人群,看了一眼他的总经理。 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带着清杉融资部的负责人走了过来。 三个人象征性的敬了杯酒,寒暄了几句后。 聂诚对他们说:“10月的计划不会变,我需要同体量的金融支持,去和我们的其余的经纪商谈判争取一下。” 融资部负责人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老总一眼:“这难度……” 这难度太大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的其它合作机构很难填补这样的空缺,而且时间也不够,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签到这么多的资金? “如果做不到,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吧。”聂诚的语气依旧很温和。 “这,”负责人觉得老总有点太情绪化了,“我们的工作人员都非常优秀,如果这样导致人才流失,有点……” “我不是说他们,”聂诚笑眯眯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是说你。” “……” 聂诚没有再和他们说什么,他朝他们举了举酒杯,回到了愉快的婚礼会场。 资本本身就是贪婪的,清杉可能会放弃续约,但绝对不会就此放手原有的投资计划。没有任何压力能逼迫他们放弃任何东西,不论是利润,还是女儿的婚礼。 与资本不同,权利催生出的欲望是对胜利的无限渴望。于晓飞此刻还不知道吕总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还是坚定地推进着续约的工作,因为她需要稳定住第四季度的业绩报告,她需要获得胜利。整个假期她都没有回家,她希望自己这次也能够力挽狂澜。 在她看不到的办公室里,徐昭,这个不太起眼的秘书室的处级干部也在。他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对此做出一些汇报。 今天,他上到了这栋大楼的顶层,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他同意调任保J会了。”对方对吕总的决定和现在的进展都很满意。 “那您看您需要让清杉的合约继续吗?”徐昭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请示。 “你坐下谈嘛。”对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徐昭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等待他的指示。 “那个江栎川和于晓飞的性子是不是差不多?”对方说,“何不让她们继续斗一斗呢?当然,不要真的让江栎川输了,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是的,您说的是。” “可以给于晓飞一些教训,续不续约都可以,你看着办吧。”对方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徐昭,“你很会选人,徐昭,我认可你的能力,不要让我失望。” “谢谢领导。”徐昭知道对方不喜欢闲聊,他站起来,推回椅子,退出了办公室。 当他终于离开那层窒息的楼层后,徐昭松了一口气,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时,他发现江栎川今天竟然也在。 哦……他回忆了一下,今天好像是她值守。 她和于晓飞像吗?徐昭觉得她们其实不像。她狡猾得多,也疯狂得多……但不是令人讨厌的那种。 她…… 到时候我需要叫停吗?或者让你就此输给于晓飞,毕竟比起之后的事情,这也不算是什么糟糕的结果……还是说你会……? ‘领导最重要的素养,是做出正确的决策。’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徐昭的脑子里,虽然他几乎不认识那个叫聂诚的人,但此刻,他们的观点不谋而合。 江栎川,也许,你自己就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怎么了?”江栎川刚结束一局王者,她一抬头看到徐昭站在走廊上,像鬼一样看着她。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徐昭看了一下表,时间挺合适。 “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江栎川示意他现在就说,毕竟休假期间办公室里没有人,比餐厅好多了。 “……”徐昭想了一下,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单纯吃个饭。” 就是压力有点大,纯想吃个饭。 “……”江栎川看着他,心想怎么拒绝比较好,因为晚上岑韵要带她出去吃,店都订好了。 “算了,”徐昭突然自己说,“以后再约吧。” “?” 徐昭走了,他在江栎川困惑的目光中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迅速拿上包,再次穿过走廊,离开了大楼。 what? 小江放弃理解徐昭的脑结构,她选择在下一局游戏前,打开微信,问一下岑韵的进度。 岑韵认识投行部那边的人,在‘听说’他们那边要在假日加班后,她过去找他们‘玩儿’一会儿。 ‘一切顺利,我现在下楼去E区大厅。’发出信息后,岑韵和朋友告别,走向了电梯厅。 因为是节假日,大楼正在进行例行检修,这个区能坐的电梯只有一部。电梯刚好到了,岑韵一边给在手机输入‘到西门外汇合’,一边闷头走了进去。 她才转身,就看到一个人跟了进来。 ——于总?! 一不小心和她对视了一下,岑韵赶紧挪开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于晓飞本人。好强的压迫感!岑韵感到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于晓飞似乎没有觉得什么,她没有搭理她,也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于总吗?好可怕,她身上有种能震慑住所有人的威压!怪不得连钱总这种傲气凌人的人在她面前也要礼让三分……她真的比可怕的钱总可怕多了…… 岑韵难以想象江栎川是怎么做到和她心平气和交涉的,至少自己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电梯箱的周围是镜面的,岑韵完全不敢看前方,她全程都低着头,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 终于,电梯抵达了一楼,于总走了出去。 岑韵松了一口气,但这时,她才发现刚才想发的信息她忘了发!而江栎川,此刻正站在大厅里。 小江转过头,和于晓飞正面相遇! 完了完了完了,此刻岑韵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结果……岑韵在江栎川脸上看到了她连想都不敢想象的表情…… 她看到她对于总从容地笑了一下。 没有恭维、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只是浅浅一笑。 就像一头在领地边沿巡视的狮子,偶遇了另一头狮子。 然后她们向彼此露出了那种,顶级掠食者才会露出的,充满杀气却又优雅从容的笑容。 第85章 金丝猴 “投行那边怎么说?”江栎川问岑韵,“于总真要接着续?” 她回想起了昨天于总脸上的那个‘想要弄死你’的笑容。 岑韵无奈地点点头:“他们没有接到暂停续约的消息,他们甚至都认为续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合约细节要修改。” 得到这个确切的消息后,江栎川还是点吃惊,不过她想了一下,又问:“清杉的人也在吗?” 岑韵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但是很低调,几乎不发表什么意见,我朋友不负责对接的部分,她是法务,她说她也觉得那些清杉的人在划水。” 所以,清杉并没有全力配合续约吗?这难道是资负一厢情愿的决定吗? “于总真是个坚决的人。”江栎川笑着叹气。 “你也是啊!”岑韵说,她也想起了昨天她见到的那一幕。 江栎川两天的值守终于结束,她现在也可以开始她的‘休假’了,但因为这次的事情,岑韵自愿为她“加了个班”,放弃了自己原本的假期行程。 此刻,原本要和岑韵同行的宋楠已经抵达了肯尼亚,他发来了第一组照片,并给岑韵留言:‘想要看什么,我给你拍。’ 真遗憾啊,明明是计划了一年的行程…… 要知道,他们已经打了全部的疫苗,定了酒店,就在快要提护照领用申请的时候,岑韵突然跟他道歉,说自己去不了了。 对于这件事,江栎川很是抱歉,她一直给岑韵说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但是岑韵还是取消了这么重要的旅行。这何止让她觉得受宠若惊,简直都有点圣恩难受了。 她是不是对我有点太好了?江栎川一个人的时候会忍不住想,就算是‘玩具’,也有点太好了吧…… 岑韵则给了自己别的借口:她也是彭姐的朋友,这种关键时刻,她怎么能扔下大家独自去度假? 而且她也有小江做不到的事情啊,她毕竟在总部工作了那么多年,人脉比小江宽广太多了,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不是老总的秘密,岑韵都能给她打听到。 “昨天你和于总见面的时候,你俩就像……”岑韵还沉溺在昨天的回忆里。 “就像什么?”江栎川笑着问她,她没觉得自己当时像什么。 “像一头大狮子!”岑韵刚好看到了宋楠发的狮子——他拍到了一只特别大的狮子,那狮子站在路中间像王者一样盯着镜头。 对对,昨天的小江就是这个样子。 哈?我吗? “而我,我就像一头角马……”岑韵沮丧地说——她当时缩在电梯的角落里,紧紧扶着按键板,像渡河前紧贴河岸的角马。 “哈哈哈!”江栎川大笑,“你不像角马啦,你……”她在宋楠的照片里找了找,“你是羚羊,你至少是羚羊。” 江栎川看到了一只特别美丽的‘羚羊’,它身材修长,睫毛又浓又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确实和岑韵有点像。 “这是什么?”江栎川问博学的小岑师姨。 “这是汤氏瞪羚。”岑韵还挺满意的,“我有这么漂亮吗?” “你……” 江栎川没有正面回答她,厨房的开水壶恰好不合时宜的响了,她站起来去厨房拿泡茶的水壶去了。 她们的那种在窗台上的棵玫瑰花最终并没有开。 不知道是因为虫子还是什么原因,那个花苞很快停止了生长,连花瓣的颜色都还没露出来就变黑枯萎了,所以江栎川只好去买了玫瑰花茶来代替。 今天,她们总算有空坐下来好好品鉴一下,就算是替代品,也是个仪式啦。 岑韵有跟她说,泡玫瑰花要用85摄氏度的水,结果她疏忽了,直接把水烧到沸腾。江栎川只好把水倒进凉水壶,等它变冷。 “……”看着眼前的水雾,江栎川又想起了刚才的问题。 她刚才问我:我有这么漂亮吗? ……她当然有那么漂亮,但是我感觉不能这么回答。江栎川一边给水壶扇风,一边想:我算她的什么呢?是朋友吧?是很好的,可以交心的朋友吧?但是我却没办法像个真正的朋友那样,坦然地把:你比它更漂亮。这句话说出口。 我的脑子里夹杂了别的意识,这件事,也许只有我自己知道。 她把我当做朋友,当然,也许,也许,她现在也会有一些迷茫,但是我比她更清楚,她其实只会和我做朋友。等到这段迷茫变为清朗,她就会明白,我们只会是朋友…… “你怎么了?” 在江栎川胡思乱想的时候,岑韵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这把她吓了一跳! “我!”她手忙脚乱地解释,“我不小心把水烧开了,我在等水变冷。” “噗!”岑韵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傻啊,掺点冷水不就行了吗?我就说你怎么一直不出来。” 岑韵拧开旁边的纯净水瓶,往里冷水壶里到了一些。 “……哦,对啊。”江栎川对自己的简直服气了。 “算了算了,你去客厅等着吧。”岑韵熟练地泡好茶,摆好点心,端了出来,开启了她们的下午茶。 城里空气太差,江栎川又随时待命,不敢远游,接下来的几天她俩变成了纯粹的家里蹲。不过家里蹲也是一种不错的休闲,岑韵心想自己还没这样度过假呢,试试也不错! “来,江小姐,您点的玫瑰茶~”岑韵假装自己是服务员,“满意的话,给我们小店一个好评哟。” 她知道自己随时都能把江栎川逗笑,但当她真的把茶递过去的时候,她又发现,对方巧妙的转动角度,避开了和她的肢体接触。 “……” 茶泡好后,她们又坐下来,继续在平板上看宋楠拍的照片。 她们交谈着,玩笑着,但江栎川总能和她保持微妙的距离。岑韵指平板的时候,她就会松开手,岑韵偏脑袋的时候,她会往旁靠,岑韵决定直接朝她那边挪的时候,她竟然不动声色地拿了个抱枕挡在了她们中间。 当然,她假装是要用这个抱枕垫着自己的手。 岑韵回想之前……不论是第一次,还是最近的一次,永远都是自己拥抱她,她从来没有抱过自己,不……她不只没有抱过自己,就算是自己主动抱她,她都没有回应。她永远夹着胳膊紧绷着,从来没有回抱过她。 为什么嘛……还是说,其实你喜欢的其它类型的……女生? 一直……一直主动,就连岑韵也会觉得有一点点……委……屈…… “喂,你工作的样子,和生活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呢。”岑韵突然说,“你工作上精明能干,生活*里却像个笨笨的日漫女主角。” “啊?”江栎川不看日漫,她不知道日漫女主角具体是怎样的。 “你以前的朋友,是喜欢生活里的你,还是工作时的你呀?”岑韵问她。 “嗯……”江栎川回想了一下,“其实好像没什么人看过生活中的我……” 的确是这样的,就算是在大学宿舍里,她也一直是冷冷的低调的样子,她会给人很可靠的感觉,绝大多数时候也是友善的,但没人会觉得她像日漫女主角,这这这太不像了!难以想象! 她只有在很私人的时候,才会变成另一个人。 “……” 好奇怪,她只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话,原本觉得有点委屈的岑韵,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嘿嘿,她的意思是不是,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变成这样? 嘿嘿,嘿嘿~ “你生活里的样子像……”岑韵在宋楠的照片里找,但是没有找到任何像她的动物。 “像什么?!”小江看到平板停在了狒狒挠屁股的照片,顿时紧张了起来。 “……”岑韵没有说,她若有所思地拿起一块点心,托在手心,递给江栎川。 果然,江栎川伸出手,缓缓地把点心抓了起来。 “像金丝猴!”岑韵大笑起来,“你生活里像一只金丝猴,哈哈哈哈哈哈!” “……” 什么嘛!江栎川心想,我为什么不能是火烈鸟呢?那个宋楠,为什么不拍火烈鸟!(宋楠:十月没有火烈鸟!) “哈哈哈哈。”岑韵觉得真是太像了。 她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于总呢?于总会不会生活里也有另一面?” 说不定于总生活里,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呢,岑韵想。 呸,于总生活里没有第二面,于总只有一面,她生活里,工作里都一个样! 她加班一天后,又去健身房举了一小时的铁。回到家冲了个澡,吹完头发后就给投行的老总打了一个半个多小时的电话,言辞尖锐地说了她刚才举铁的时候想到的最新策略。 然后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冰冻水饺。 从这一点来讲,她和江栎川确实还是有点相像。 她煮了几十年的饺子,也不知道能把这东西做成生煎。她给自己煮了十个,只花了五分钟就结束了晚饭。 “……” 做完这一切后,精力旺盛的五十岁女子,坐在自己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选了几个频道后,她嫌弃地撇了撇嘴,又关闭了电视。 接下来做什么呢? 她也只需要睡四个小时。 放假还是太闲了,不习惯,于晓飞叹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早睡,因为只要睡眠时间一长,她就会做梦。 最近,只要她做梦,梦里就全是江栎川。 烦! 唉!烦! 第86章 人形钢板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条金融街上的消息比风可传得快得多。 聂诚只在婚礼现场呆了三个小时就返程了,他知道,可能还等不了他回到国内,他要重新选择融资对象的消息就会传到于晓飞耳里。 这个可怕的女人会怎么想?聂诚单是想象了一下,都觉得太可怕了。 瞿雁在转机的第一站等他,她没有陪他去婚礼,这几天她马不停蹄地去调查江栎川了。 “你怎么了?”聂诚看到她的脸肿了。 瞿燕笑了一下:“被打了。” “霍芳?” “对,我抢她手机。”瞿雁不但没答应她要见聂诚的要求,还直接把她按在床上抢了她的手机。 “我也被打了一巴掌。”聂诚小声跟她说,“被柴汉君的老婆。” 都是同一侧,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果然都是右撇子。 他俩相视笑了一下。 “因为笔记本的缘故,我先调查了那位离职的交易员,”瞿雁说的就是前段时间用笔记本威胁他们的那个人,“他应该早有准备,次日就离开了国内,应该去了美国,但是暂无线索。然后我去查了霍芳,在她手机里发现了几张有趣的照片。” 瞿雁把打印出来的照片递给聂诚。 是几章聚会的合影,很奇特,里面竟然有江栎川本人。 “甚至还有她们两人的亲密合影。” 照片上,霍芳和江栎川贴得很近,就像是一对亲热得不行的好姐妹。 “?”聂诚看着照片,发出感慨,“亲力亲为?” “对,”瞿雁也有点没想到,“但是霍芳对她的事情闭口不谈,我暂时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和霍芳相识的。” 当然,霍芳也继续否认自己和那五百万有关,虽然她也知道她的那个财务助理早已向瞿雁坦白了一切。 “这个江栎川……有可能是Glencore的人吗?”这是聂诚最关心的问题。 Glencore,一个创建于1974年的传奇公司,当然,更传奇的是他那个被判监禁325年的创始人。 这是条大鳄是他们现在的对手,很荣庆,在前面的数轮对决中,清杉是赢家。 “王聪配合我了解了她的简历,她父母都是警察,甚至有不错的成就,”瞿雁对聂诚耳语了几句,“她在国内读的本科和硕士,之前的职业经历也和期货交易无关,所以我觉得不可能。” 聂诚松了口气:“所以你也认为是他们的内部矛盾?” 瞿雁点点头:“这方面王聪不会透露消息,但是我觉很可能是。” 聂诚看着瞿雁整理的资料,他想的倒不是江栎川背后的人,他想的就是江栎川本人。 你是怎么找到霍芳的呢?我自认我刻意的低调已经做到了毫无破绽的地步,你是怎么洞察到这么隐蔽的信息的呢? 要知道,明确知道霍芳存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你……虽然对你的调查也就到此结束了,但是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您呢?”瞿雁反过来问他,“那位彭秀清,您解决了吗?” 聂诚抬起头,对她做了个遗憾的表情:“很理性的一个人,看了李洪的尸体她毫无反应,她知道谁是凶手,亏我还打了感情牌,结果她不为所动。” “你都让她打了,她还不为所动?”瞿雁不太信。 聂诚摇摇头:“一个能跑到霍芳那里做出那种事情的人,一个能面对五百万现金面不改色的人,果然不简单。” “那怎么办?”瞿雁认为这才是个难点,“倔强的穷人最难搞了。” 聂诚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态度平和地看向别处,他依旧相信人性是复杂的,而最终,他会为于晓飞备上一份大礼,以此消减她现在对自己的种种不满。 于晓飞会接受的,这份好礼,谁会不喜欢呢? 果然,如聂诚所料,他的人一开始动作,消息就传到了于晓飞的耳朵里。 此时,她正在投行部的总经理办公室里跟进合约修改的进度。 投行部的老总看到她放下电话后,脸色变得有些愤怒。 要给友行们打个招呼,请他们拒绝清杉吗? 不……这样未免太有失大局了……归根结底,清杉是一家优秀的企业,也是能源转型原料的生产龙头,他们的自救行为,也不能完全视做是‘背叛’。 但于晓飞内心依旧是恼火的,聂诚的这个举动,显然是对她个人能力的失信,这样的人……她很难再选择跟他继续合作。 聂诚内心深处大概也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值得吗?为了一单交易?丧失盟友?想到此处,于晓飞心情很糟,感觉今晚会气到睡不着觉。 大概九个小时后,国内已经到了晚上,刚下飞机的聂诚拨通了于晓飞的私人电话,但这个电话被挂断了。 “……” 不值得,显然不值得,但商人就是这样,他们总想着既要又要,他们宁可挨巴掌,也不想损失一毫利益。 就算我准备了大礼,对方也要接才行啊,聂诚头疼,无意间……他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个江栎川。 “瞿雁,”聂诚叫住准备上另一辆车的瞿雁,“你接着调查江栎川。” “?” “这次,我需要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聂诚说。 “好的,现在送您回家?”瞿雁觉得他该休息了。 “算了……还是去办公室吧。”聂诚无奈地摇摇头,这几天,哪有心情睡得着啊。 大假已经过半,当局中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站在漩涡中心的江栎川本人却超然的平静。 她的心里肯定知道一切,她也肯定知晓假期结束的那天,她就要去直面全部尖锐的斗争。 但她真的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安心地度假,安心地陪着小岑小姐买菜、做饭、整理房间、看恐怖片……只有看恐怖片的时候除外…… 岑韵不知道她是不是装的,但如果是装的,这也装得太好了一点吧…… 岑韵因为担心她睡不好,提出这几天让豆豆过去陪她。结果被拒绝了,江栎川向她保证:这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干扰她的心境(除了失恋,此处为了严谨,她才用了‘几乎’。) “我一个人去做过阑尾炎手术。”江栎川为了让岑韵相信她,只好给她分享了一点自己平平无奇的个人经历。 她初二的时候突发急性阑尾炎,那天全部大人都不在,就连表哥都回老家了,就她一个人在家里。 突如其来的剧痛把她从梦里惊醒,她爬起来检查了一下疼痛的区域后,就自己拨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过来时,她已经忍着剧痛提前下床打开了门,收拾好了简单的行礼,坐在沙发上等他们了。 后面的急诊,给家长电话征求手术意向,联系护工等等,都是她自己和医护做的沟通。 她很疼,但是全程都非常镇静。 “我当时脑子里想的是那位给自己做阑尾切除手术的前苏lian医生,我想,我比他好多了,完全没有必要惊慌。”江栎川真是那么想的。 她当时觉得很庆幸,不需要自己给自己来一刀,真是太好了。 “……”岑韵查了一下她说的那个事件,结果发现竟然是真的! “我爸爸三天之后才赶回来,”小江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医生都准备帮我联系出院了。所以相信我,我不是在装,我是真的不怕。” 一个害怕丧尸片的人,在现实生活里,却是一块‘人形钢板’。 所以你现在想到的又是什么呢?岑韵没问,因为她知道自己问了也没用,她肯定学不会。 江栎川的情绪里没有慌乱,没有恐惧,没有委屈,她脑子里所有的能耗都供给给了理性。 于总,聂诚,你们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这样的人吗? “哈哈,所以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真的不要担心我!”江栎川再次向岑韵保证。 豆豆似乎也非常认可她的主人,它主动到地垫上擦干净了脚,提前跳上了岑韵的床。 夜里,岑韵搂着豆豆,心情很复杂。 有敬佩,但不只是敬佩…… 当晚,她做了一个怪梦,她梦到自己突然来到了一间从没见过的房间门口。正当她困惑时,防盗门被打开了。 她看到门后出现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她捂着肚子,艰难地呼吸着。等缓过一口气后,她又扶着墙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她全程没有掉一滴泪,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江栎川?’ 她在梦里问她,可对方似乎听不到。 她看到她脸上满是汗水,她看到她紧掐着拳头,坚强地忍耐着。 ‘江栎川?江栎川?小江?’ 岑韵想要伸手给她擦擦汗,但是她的手脚却动不了。 所以,这只是我做的梦吗? 少年的江栎川突然抬起了头,她看向岑韵站立的方向。 她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这里停留,她的视线穿过她的‘身体’看向了窗外——一只暗色的大猫正站在窗台上,用它发光的眼睛看着她。 ‘你是谁?’江栎川在心里问。 暗色大猫似乎是她疼痛产生的错觉。因为她看到它融化了,和它自己的影子融到了一起,而影子又变成了窗外的树影。 但突然,她感到有一阵温暖的触觉划过了她的脸,就像是有一个人抚摸着她,想要给她安慰。 你是谁? 亮着灯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但她却感到有一阵熟悉又陌生的触感拥抱了她。 你是谁? 人类的时空不会折叠,‘过去的’和‘现在的’不能相遇,但我……豆豆看着岑韵的睡脸,它低下头,舔掉了她眼角的泪水。 但我不一样啊…… 所以,你,会因此更爱她一些吗?拜托,请你再更爱她一些吧。 第87章 节后第一天 大假结束的第一天,田处终结了自己在案件科的日子,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这不是什么小道消息,这是业管的同事们亲眼看到的。 一大早的,大家看到他如半年前一样来到了办公区,刷开了自己的办公室,走了进去。 很多人一度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和田处归来一并传出的消息还有他的调令——他将即刻被调往省外挂职。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简直令人捉摸不透!大家以为他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被转交j委了,没想到他不但没去,竟然还像没事人一样回来了?!不可思议!连业管自己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岑韵这里,她转告了江栎川。 于晓飞果然如她所料的一般顽强,她直接出了一招杀牌,断了田处和业管跳反的可能。至于她是怎么做到这么大能量的事情的,江栎川也不知道。 岑韵转过头,看向对面办公室的江栎川。 江栎川当然有预案。 半小时后,案件科的人紧急找到了王聪,他说他们的举报专用邮箱收到了一封信——里面有那三十多个账号的各种操作细节,匿名人还说‘可能’会抄送给j委。 “这些信息连我们的人都不知道。”对方很震惊,“田并没有说过这些。” 田转移案件科后,某人调任过去的那位‘新女处长’很快被架空,但是在她被架空前,她也曾问讯过田,那时候田也没说过这些。 这是怎么被透露出去的?那些账号甚至都是秘钥,就算有人打开过那个硬盘也不可能看出所以然。 没人能猜到这是某位‘数学大师’硬用原始数据算出来的,他们以为还有其它可怕的‘内奸’。 这是江栎川亮给于晓飞的回招,意图也很清楚:如果她真的敢放走田,她这边有的可不只是保险柜里那些阴阳协议。 她有的,甚至远不只集团和清杉的那些小勾当。 “很棘手呢。”王聪看向于晓飞。 “她怎么可能没准备。”于晓飞倒不是很吃惊。 “继续放吗?” “当然。”于晓飞回答他。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吕总。 他显然也接到了消息,看到了那封匿名信,他要求于晓飞立刻过来和他‘谈谈’。 他了解于晓飞的脾气,所以思考良久后,他决定和她坦白:“我已经同意去保j会了,大概明年会走。” 于晓飞对于这一点有些意外,她没想道他这么快就妥协了。 “我亲自跟他说的。”吕总说的‘他’在楼上,“在节前。” “……”于晓飞看着他,没说话。 “这一切显然都是他的意志,只要我同意他的决策,他就会收手,一个才调来几个月的试岗期小处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吕总瘫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整个假期他都在努力消化自己的情绪,他也很沮丧,但他必须接受这个结局。 “可是我们和清杉的续约还是终止了。”于晓飞和他说,“如果你节前就说了,为什么续约还是会终止?” “于总,清杉不重要,”吕总劝她,“清杉的合约和我们现在遇到的危机不能相比。对方如果撕破脸,我们根本无法收拾残局。暂停田的事情,让案件科暂停,不要刺激对方。” “你选择调任,对方没有收手。清杉终止合约,对方也没有收手。现在,你觉得对方是因为田才对我们穷追猛打?”于晓飞笑了笑,“你认为假期结束后,如果我没动作,对方就会突然安静地消失,就跟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 “对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于晓飞说,“你自己都答不上来。” “……”吕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或者,你根本就不关心对方最终想要的是什么,是吧? “你的决策完全摒弃了原则,”于晓飞毫不客气地跟他说,“终止续约,同意调任,清杉和你倒是脱身了。投行的四季度怎么办?业管怎么办?业管可是会死!你把我们拉下泥潭,然后你就此离开?” 对方手上的东西,能把业管直接废掉! “……” “我不可能把盟友直接拱手送到敌人嘴边,”于晓飞盯着他的眼睛,“你要联络业管搞这些的时候,我反对,我不认同。如今出了事,我都还在,你却第一个退缩!你不能在背叛我之后再背叛业管,我必须让田离开!” “于总,你这是……”吕总痛苦地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捅外面怎么办?” “那你认为让渡利益就能换来长治久安?还是说你有准备什么后手?”于晓飞笑盈盈地看着他,“那些证据会一直在对方手上,您准备怎么办?” “……” “不要觉得我在给你们添乱,”于晓飞不屑地指了指头上的楼层,“是你们在用制造风险的方式控制风险,添乱的是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而我,我正在为你们善后!” “我不同意放走田。”词穷后,吕总发现自己确实不可能说服这个女人,但他才是正总! “我不同意,让案件科把他带回去,现在!”他对于晓飞说。 “那你就打电话给案件科试试,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于晓飞脸上出现了嘲讽的表情,“或者你现在走出去,说给外面的人听,看他们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于晓飞之所以之于晓飞,就是因为她不只是于‘总’,职位的确会赋予人权力,但是信任却只源于人本。 而你?你有何信用可言? 小半天过去了,田处被官复原职的消息依旧没有任何变动,那封举报信就像是没被人看到一样。 看来案件科也不算是什么‘独立在外’的监管机构啊!江栎川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于总也的确猜对了,江栎川不可能真的把信发给j委。这确实只是单纯施压。但她也应该知道,江栎川手上的绝不止这一张牌。 江栎川把早就编辑好的一条信息用匿名账号发给了彭秀清,请她发到吕总的私人手机上。 精准狙击一下,看一下吕总会不会再跳起来一次。 清杉不过是刀罢了,谁是真凶,他心里一定比谁都清楚。 短信发出后,彭姐很快回了她:‘收到’。 约定发送的时间是1点,饭点之后,给吕总一些发酵时间吧,看看他会找谁求助,再给于总一点压力。 做完这一切后,江栎川站起来,去茶歇室,准备给自己泡个新茶包。茶泡好后,她掏出私人手机,找到了‘游泳教练’的电话,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方便见面?’ 徐昭并没有回她,就在她等短信的时候,岑韵也跟进了茶歇室。江栎川看到她,便收回了手机。 “饿了吧?给你饼干。”岑韵鬼鬼祟祟,声音小小的。 江栎川看到她像个‘特工’一样把饼干塞到了自己手里,忍不住有点想笑。 “知道了。”她也故意小小声,“谢谢!” 岑‘特工’都蛄蛹着离开了,她等的短信都还没来。 这种关键时刻,这人在干什么? 徐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操纵着一切:把自己插入考核办公室,透露柴汉君的消息给自己,跑到到清杉去套消息,甚至还亲自下场拉了个交易员来破局,他做了这么多,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背后显然有袁总这家伙的影子,但总觉得,不只是袁总…… 江栎川现在的目的很简单,她不关心什么吕总,也不关心什么业管,她只关心到底是谁想要把她怎么样,毕竟这一切被安排得太完美了,完美得就像个剧本…… 而徐昭,你在这个剧本里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你又会说些什么呢? 徐昭没有响应的闲暇,茶歇室的江栎川想起了假日期间陪岑韵看的一部电影。 在那个故事中,暴风雪把两个赏金猎人,一位探长、一个死囚,一群旅客围困在了一家荒原上的小旅店里。 大家彼此互不相识,不知谁是敌人、谁是盟友……直到最后谜题解开,观众才发现,原来敌友的关系,早在最初的细节里就埋下了伏笔。 八恶人,那部电影叫八恶人,恶人有八个,到底是哪些人? 江栎川现在觉得自己所处的也正是风雪中心的小屋,暴风雪停止前,没人能够离开。她正和于晓飞站在舞台中央,拔枪相向,而四周的虎狼环伺,各怀心思。 徐昭,你扮演的是谁?最后,那个和‘我’一起躺在屋里‘读信’的人,会是你吗? 江栎川还不知道他今天请假了,徐昭早就知道今天会有一场恶战,但他还是选择待在家里,给自己一些思考的空间。 假期里,他和临时回国休息的袁总通过一次电话。准确的说,是袁总主动给他打过来的,这可真是罕见。电话里,袁总表达了‘不希望冲突太过激’的愿望。 “江栎川只是个小朋友,把控节奏还是要靠你。”袁总这么跟他说。 按理来说……他确实可以出场喊停了,但他…… 思考良久后,他回了江的短信。 “于不放弃?”——徐昭 “对,说田明天就走。”——江栎川 “你准备怎么做?”——徐昭选择询问她的抉择。 “我让彭给吕发信息。”——江栎川 徐昭看到这里,迟疑了片刻:‘彭会配合发吗?’ ‘是的。’——江栎川 看到这里,徐昭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他看向卧室的白墙,一种想要流泪的情绪在他心里涌动了起来。 要怎么做?让她来选,还是由我来选? “好的,感冒,今天病假了。”——徐昭 发出短信后,徐昭感到一阵晕眩,他一头躺回了床上,就像是真的感冒了一样。 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许多工位都空着,有人连休,很正常,也有人调休,那就更正常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加班了整个假期的投行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感谢于晓飞的鼎力相助!终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填上了清杉的窟窿,大家的第四季度有救了。投行部的负责人安抚了大家,宣布让连上的那些人回去休息。 强扭的瓜,还是扭了下来。于晓飞接下来要想的就是江栎川了,不过她想的是怎么把她的头给拧下来。 于晓飞在想拧脑袋的时候,王聪敲门进来。 “电话。” “谁?”于晓飞问。 “聂诚。” 于晓飞摆摆手,她不接,她也想拧掉聂诚的脑袋。 ‘不能恨所有人,那是反人类。’王聪说。 然后他走到于晓飞桌前,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 第88章 选择 45天前。 彭秀清如往常一般,买了菜,到超市的收银台结账。那天有促销,队伍很长,她提着购物筐,一边排队,一边发呆。 队伍缓慢移动的过程中,她看到超市门口涌进来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穿着制服,但看起来又不太像是保安。 ‘警察?’她身后有人议论。 哦?警察?当时她在想,是怎么回事,是超市失窃了吗?为什么警察会来?那时,她和所有看客一样,看着他们,直到那个人向她的方向走来。 ‘你是彭秀清?’警察问她。 ‘我是。’ ‘请你跟我来一下。’警察拉住了她的手臂。 当时她以为对方是想‘逮捕’她,她还不满地反抗了一下。后来她才知道,对方紧紧地钳住她的胳膊,是害怕她承受不住晕倒过去。 她确实几乎立刻就晕倒了,还晕倒了很多次。听到消息晕倒了一次,登上警车晕倒了一次,太平间里签字的时候,问询的时候,笔录的时候她又晕倒了很多很多次。 她简直陷入了一场长久的昏迷,只有中途几个小时是清醒的。但昏迷的时候,她的意识并非混沌无知,相反,她的思绪一直在高速运转,她在想,凶手是谁?她要怎么才能杀了他。 她一直没醒来,不是单纯因为悲伤,是因为她发现,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 太难了!一个普通人,突然想要杀死一个人,这件事情,真的是太难了。 真正把她从昏迷中叫醒不是120的急救医生,真正把她叫醒的,是那个叫江栎川的人。 彭秀清至今都记得,她见到自己醒来时,问出的第一句话。 ‘你见过开着黑色商务车的人,来找你丈夫吗?’她问她。 没有无聊的安慰、没有煽情的寒暄,她直接问。 那一刻,她醒了,她知道这是她的希望!她想做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了。 “妈妈,这段时间你在忙什么呢?” 柴婉菲的话打断了彭秀清的回忆。 “没忙什么。”彭秀清摸了摸她的脑袋,“今天做的菜,你喜欢吃吗?” 学校比官方节假日放得晚,今天柴婉菲才结束寄宿生活回到家里。她的情绪并不高涨,因为节前举行的月考里,她考得很差……不,可以说是非常的差。 我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就算补课……我也什么都不是…… “没关系!”彭秀清虽然也对这个成绩有点吃惊,但她怎么会责备她呢,“这段时间你还要适应住校呢!你已经很棒了,一次考试不算什么的。住校怎么样?习惯吗?” “当然,”柴婉菲跟她妈妈说,“挺好的,不用浪费上下学的时间。” 她在说谎,她没告诉彭秀清自己因为临时申请住校,只能和别的班的同学住在一个宿舍。那些人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她。 “她们不来吗?”柴婉菲小心地问,她很想念她们。 “岑阿姨已经来过了,”彭秀清给她夹菜,“哦,江阿姨虽然没来,但是有给你准备笔记集,一会儿吃完了饭给你看。难得大假,想着也让她们休息休息,我就没约着再见面了。” “哦。”柴婉菲有点失望,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谁在给你发短信?” 柴婉菲看到彭秀清的电话亮了,不像是广告信息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她不但不看,还把手机扣了起来。 “没事儿,好好吃饭,你都瘦了。”彭秀清对她说。 发短信的人是聂诚,那天晚上的对决之后,彭秀清以为自己的坚决态度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面,但没想到,这位身价无量的老板,竟然会继续和她联系。 他也没说什么有内容的话,就是时不时发条短信,好像是为了证明他的存在一样。 “她回过你吗?”瞿雁问聂诚。 “没有。” 已经过了十多天,一次都没有回过。 “你……”瞿雁无法评价他这个行为,“你还让我继续准备钱,对于这种人来说,一千万和五百万有什么区别。” “你太不了解穷人了,”聂诚心想,其实穷人自己也不懂自己,“穷人会有一种错觉,他们会认为有钱人的自尊会更贵。所以她放弃一切,过来给了我一个巴掌,她以为她会击碎我的自尊,结果呢……”聂诚说到这里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看到我跪地向她求饶时,她脸上一点释怀都没有。” 直到那时,贫穷的彭秀清才明白,原来在这些富豪的眼里,‘尊严’不名一文。他们可以随时为了争取利益向你求饶,可以随时为了挽回损失下跪磕头,他们胆子又大又不要脸,他们甚至还会拿自己心爱的女儿打感情牌。 而这,这才是最诛心的事情。 认为‘尊严’很昂贵的,其实只有穷人。 在观看彭秀清给霍芳放血的监控时,聂诚就知道这绝不是个普通女人,她聪明、理性、凶狠、隐忍,甚至懂得取舍。 所以,只需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就会明白,‘毫无意义的复仇’是多么的毫无意义。 “她已经丧心病狂了。”瞿雁劝聂诚认清现实,“对霍芳、对李洪的事,你还看不出来吗?” “不,她没有丧心病狂,”聂诚反而不这么想,“她又没有一刀把霍芳剁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是有所顾忌的,她是有所牵挂的,她并没有付出一切的决心。 瞿雁想了想:“可是她已经和姓江的深度绑定了。” “那又如何?”聂诚看着手机,就算*短信依旧没有回信,“如果是在女儿和江栎川之间选择呢,她会选谁?” “……” 这……瞿雁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回想之前的种种,她才意识到聂诚为何如此富有信心。 “感谢你的细致调查。”聂诚看着瞿雁给他的详细材料,里面不只有江栎川的,柴汉君的,甚至还有彭秀清母女的种种生活细节。 看着这些细节,聂诚更加确信,其实选择已经做下。在整件事的最开端,所谓的抉择就早已做下。 “如果让您选呢?”瞿雁突然问道。 你呢?如果把你放在这样的位置,你选什么? “我?”聂诚摇摇头,“真正聪明强大的人,绝对不会把自己真正重要的东西放到天平上去参与选择。” 可惜彭秀清不懂,可惜江栎川不懂‘彭秀清的不懂’。 彭秀清的确不懂,因为她的期望就是过平凡安稳的一生。她没有见过真正的恶人,她以为所有的坏蛋都和霍芳、李洪一样贪婪愚蠢贫瘠可笑。 她和聂诚见面的那一晚和给霍芳放血的那天很不一样,那一晚并没有带给她割开血管时的快感。但也谈不上失落,她开车回来的时候心情依旧是愉悦的,甚至那天晚上都睡得很好。所以,具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当时的她并没有去细究。 她只是依照和小江约定,放下一切,开始准备新的生活。她给自己做了简历,小岑还贴心地帮她做了修改。 不得不说,修改得很棒,简历投出去后,她得到了好几个面试的机会。 她现在还是在超市打工,但她会偶尔请假、换班,到更衣室换上西装,走进那些办公楼,和其他求职者一起参加考试。 她知道柴婉菲的考试成绩是很糟糕,但是幸运的是,孩子本人是那么的懂事。所以她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不论什么样的困难,最终都是暂时的…… 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超市的工作比她想象的繁重枯燥。她作为顾客的时候从没想过光鲜、干净的卖场背后竟然会那么的混乱、简陋,她也没想过员工的休息间会有那么狭窄且充满汗臭。 “我来帮你搬。” 今天,当她给饮料货架上货的时候,那个中年男同事又凑过来帮她搭手。 “谢谢,没事,我自己能搬动。”彭秀清依旧婉拒了他。 中年男人悻悻地离开了。 距她不远的地方,几个店员拉住了那个男人,她们劝他。 ‘人家跟你不一样的,怎么会看上你?’ ‘别人是大学生,懂吧,大学生,你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 ‘彭姐在找工作的,很快就会去坐办公室。’ 而你,你只是个下苦力的,你想什么呢?人家和我们不一样的,人家的女儿上的是这个区的重点学校,还上补习班,以后也要上大学的。你儿子见过补习班吗?你儿子那个学校,排第几才考得上大学? 你哪里高攀得上。 这几个中年女人没恶意,甚至那个中年男人也没恶意,也许大家都没恶意。 因为了解一二的人都认为她是落难的凤凰,要不了多久,她还是会飞回枝头。 对,我会重新开始的。彭秀清鼓励自己,几次失败的面试不算什么,她准备给自己报个夜校班——她和社会脱轨了十几年,没办法一下成功也是很正常的。 “妈妈,你还好吗?我觉得你看起来有点憔悴。”返校前,柴婉菲担心地问她。 “当然没问题!”彭秀清让她安心,“妈妈是很厉害的!妈妈可是超人妈妈!你呢?” 柴婉菲整个假期都没有出去玩,她有在努力学,虽然不论怎么刷题,她的正确率还是很低。 “我?我很好的,我没事。”柴婉菲笑着对她说,“我也是你的超人女儿。” 母女两还是如以前一般碰了碰鼻尖,抱了抱,各自回归自己的战场。 爱。 爱的价格。 这就是爱的价格。 贵得超乎想象。 时薪只有十八元的临时工工作,全班倒数第一名的月考成绩,工作面试时的无情拒绝,还有那些被柴婉菲悄悄撕碎的画纸、掰断的画笔…… “你知道吗?柴汉君并没有错。” 聂诚白手起家,曾经破产过几次,他对贫穷的认知可谓是深刻又彻底:“柴汉君有什么错?他只是想要改变孩子的命运而已。他的那个笨小孩如果不用钱去托举能怎么办?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跌落到下一个阶层?去嫁给他根本看不上的穷鬼,过上为温饱疲惫奔波的生活?” 聂诚对瞿雁说:“我从不觉得他有错,他……只是倒霉,但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倒霉就得出局。” 如果不是为了托举女儿,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弱者也会反抗命运,只是反抗的时候,他们终将明白……弱者本就天生有罪,自责无用。 给彭秀清一些时间,她最终会想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你准备给她多少时间呢?她到现在都没回过你信息。”瞿雁很焦虑,“拿不出条件王聪根本不搭理我。他和我很熟,但不意味着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他的朋友只有一个,那就是于总本人。” “我跟你说过,倒霉的人会出局,我只能相信那个倒霉的人不是我,就是这样。”聂诚这一路都是在刀口舔着血过来的,“我只能相信她会在时限内她做出选择,和她丈夫一样的选择。” 此刻,聂诚又发送了一条短信,还是充满了善意的、友好的关怀。 彭秀清读完聂诚的短信时,江栎川发送给她的信息刚好送到。 ‘请帮我发到这个电话。’——江栎川。 这是那个吕总的手机,彭秀清知道吕总,这才是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收到’——彭秀清立刻回复了她。 然后她调好了一点的闹钟,准备时间一到就去执行。 做好这一切后,她回到自己的岗位,拿起顾客递来的货品,开始收银。 她已经习惯了超市音乐的嘈杂,习惯了冷冻生鲜的臭味,习惯了装肉塑料袋外面的血渍和油腻,习惯了一切…… “嗨!你怎么会在超市当收银员?!” 突然,一个顾客指着她,对她说。 “……” “你不是柴婉菲的妈妈吗?!” 第89章 雨 这座城市迎来了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雨水,大到不像该在初冬发生。 浑浊的空气终于变得清朗,许多人站在窗前拍了照片,为了能够留下纪念……当然,也许要不了几天,廉价的惊喜就会淡忘。图片最终也会因为存储的紧张,而进入回收站。 今天,田灏处长如期外调,他将从这座城市离开,再不回来。 同顶一片天空的人们心境并不会相同。 这么大的城市里,真正愿意把这场大雨刻入记忆的人并不会多……此刻,拖着行李的田灏,看着瓢泼的天空,终于喜极而泣。 结束了,对于他来说,这场可怕的、铺天盖地的、烈焰滔天的炼狱终于结束了。 你们这些人为大雨欢呼的人们,就当是在为我欢呼吧! “雨!” 江栎川察觉到异常的时候,雨才刚变大不久。 办公区好事的人们开始呼朋引伴,而她却一个人走了出去,独自来到了茶歇室。 她又给彭秀清发了一条信息。 还是没有回。 江栎川捏着手机,颠了颠,揣回了裤兜。回头时,她看到岑韵正站在茶歇室的门口。 “她也没回我。”岑韵脸色惨白,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们得去找她!” “没事,”江栎川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先好好上班,晚上我们再过去。” 这八个多小时,岑韵度日如年。 她幻想了一万种可能,她在想彭秀清是不是遇到了急事,是不是刚好手机被偷了,是不是……也许……是不是…… 雨越下越大的傍晚,她们的车被夹在了洪流中,岑韵看着五颜六色的夜灯和尾灯,心乱如麻。 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 江栎川刚停稳,还没来得及拿出伞,岑韵就下车冲了出去。 还是那个熟悉的楼道。 还是那个熟悉的楼层。 岑韵按响门铃的时候,甚至有点希望她不在家。 但是门打开了,她们彼此注视,她看到彭秀清的脸上全是慌乱和愧疚…… 你解释啊,你倒是向我解释几句啊!! ……你别,你真的别这样!岑韵看着彭秀清的愧疚,突然感到怒不可遏。 你可以一开始就不选的!为什么要选?然后又在选择之后撒手退出!为什么?! “你知道她会付出什么代价吗?”岑韵在发抖,“你知道的吧?她才调入总部,她有大好的前程!” “……”彭秀清看着一身雨水的岑韵,“……” “你知道她要面对什么吗?你知道吗?你知道的吧!老总,那些人是老总!他们动动手指,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一切,就都荒废了!她现在根本没有退路!这算什么?你这算什么?!” “……”后一步进门的江栎川拦住了岑韵。 “你甚至没有和我们商量一下!”岑韵朝彭秀清伸出手:“把你的手机给我!给我!!” 要发什么?我来发! “岑韵,岑韵,”江栎川安慰她,“回车上等我,相信我,我来解决,好不好?” “……” “好不好?”江栎川把伞塞到她手里,“相信我。” 她微笑着哄着岑韵,回车上吧,等我,相信我。 相信我。 彭秀清表情木讷地看着地面,直到岑韵离开,门被关上,她才重新看向江栎川。 她拿起桌上的透明文件盒,走到江栎川面前。 “对不起!”她哭着说,“我……我……我真的!小江……我对不起你……” 文件盒是过节的时候,江栎川拜托岑韵拿给她的,里面放着的是自己整理给柴婉菲的复习笔记。 江栎川接过盒子,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愤怒的情绪。 这八个小时里,江栎川其实也在想……她在想,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下的决心,决心要纳入这个‘同伴’ 把她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同伴’来对待,不只看成事件线索的提供者,不再看作利益互惠的工具人。 是同伴,是希望当这一切全都结束时,她也能够实现自己意志的同伴。 “对不起,小江,我……爱你,但是我没办法,我不能不选我的女儿……” 说到这里时,彭秀清自己也崩溃了,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能在此时说出‘我爱你’。 岑韵说得对,你有让我选的,做出选择前我就知道一切,做出选择前我就知道,如果我背信弃义,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可……可我……我无法放弃婉菲……我…… 她给聂诚打完电话后,彻夜难眠,一夜间白了鬓发。 江栎川看着她……不,你不是在我和婉菲之间做出的选择。我怎么可能狂妄到认为自己,一个外人?会比你的血脉至亲更加重要? 没被选择的从来就不是我,没被选的那个东西是…… “彭姐。”江栎川对她说。 “……” “你现在,不留遗憾了吧。” 江栎川转过身,打开了冰冷的防盗门。离开前,她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现在,你的选择,才是真的不留遗憾了吧。 回到车上,她看到岑韵哭了。 “别担心,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江栎川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江栎川倒车,离开了这个院子。 “怎么解决?”岑韵根本无法止住眼泪,“都怪我!这件事情就是因我而起的!我不和你谈这件事,你就不会知道柴汉君,就不会遇到这么多事!就不会走到今天!” “没事,没事,”江栎川努力安慰她,“别哭,怎么会是你的错,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车子回到了她们自己的家。 岑韵想着未来将会发生的可怕的事情,头疼欲裂,所以,直到下车时,她才发现江栎川扶在方向盘上,脸上全都是冷汗。 “你怎么了?!”岑韵吓了一跳!立刻止住了眼泪。 “……没事。” 她赶紧举起伞,绕过来,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 “没事……”江栎川嘴里还是说着没事,“可能是肚子有点疼。” 岑韵摸到她的手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手是那么的冷,冷得就像是冰块一样。 “可能是来月经了。”江栎川努力平复着呼吸。 可这根本不是她来月经的时间啊,而且她明明很久很久都没痛经了! 岑韵赶紧帮她解开保险带,把她扶出来,带进了电梯。 打开房门后,江栎川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挪进了卫生间。 “呕!” 她疼得吐了! “要叫急救吗?”岑韵被吓坏了,现在她把一切关于前途的破事都抛在了脑后,她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没事,不用,”江栎川还是这么说,“止疼药,在,抽屉里。” 对!止疼药!岑韵赶紧跑回她的卧室,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了那排止疼药。 “来,漱个口,吃一颗!来!”岑韵给她打来了热水。 江栎川接过药片,吞了下去,但是才喝了一口温水,翻江倒海的疼痛就再次来袭。 她努力忍耐,努力忍耐! “呕!” 她还是吐了,把胃仅存的那点东西,连同刚才的药片,一起吐了出来。 吐完后,江栎川感到了一阵耳鸣。 然后一股不适的热流,从她身体里流了出来……异常汹涌地流了出来。 她还想说‘我没事’,可是这会儿已经说不出来了,她疼得跪倒在了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江栎川脸色铁青,浑身无力,但还是朝着岑韵伸出了手:“……” 药!再给我药! “……休息下,宝贝,咱们休息下再吃。”岑韵心疼地帮她顺着背。 江栎川摇了摇头,她知道,无论如何,只有把药吞下去,药力才会生效。 “……”岑韵只好掰出了第二颗药,喂进了她嘴里。 江栎川再次努力把药片吞了下去,她在冰冷的地砖上跪了半个小时,竭尽全力,才终于把它留在了自己的胃里。 太狼狈了,她都不知道岑韵是怎样把她扶上的床。她只知道自己的疼痛一刻都没有停歇过,岑韵只能每挪一小步,就停下来让她缓一缓。 她知道自己有病,但到底是从哪一年才开始经历这么剧烈的疼痛的呢?疼到医生专门给她开了这个药。 ‘你要保持心情舒畅哦。’ 医生跟她说。 ‘情绪不好可是会加重疼痛的。’ 医生跟她说。 情绪……情绪,人体果然很精密,精密到无法通过意识来欺骗它…… 床是那么的冰冷,盖着被子,江栎川还是冷得发抖。 岑韵拿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又给她加了热水袋,但还是无法缓解。 冰冷的痛苦中,江栎川绝望了。但突然,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暖暖的、温柔的怀抱。 是她,她掀开被子,和她躺到一起,与她相拥。 “……” 是药效开始生效了吗?恍惚中,江栎川感到疼痛好似正在减缓,就像是等待药效的时间被加速了一样。 岑韵抱住她的时候,她又紧绷了一下,这她早有预料。 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计较自己主动了几次的时候,这次岑韵不难受,岑韵现在有的只是心疼,满满的全都是对她的心疼。 “……” 当眼睛习惯了黑暗后,江栎川看到了自己半悬在空中的手。 “……” 窗外的雨依旧持续下着,依旧大得不像应该发生在初冬。 在这个狼狈的夜晚,她又没能忍住流泪,不是是因为背叛,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她发现……她曾以为将会见到的美好,到头来,终究只是一片幻梦。 又过了许久,这次,她原谅了自己的脆弱、贪心和……渴望。 深吸一口气后,江栎川弯回了臂膀。 拿手抚上了她的后背,把脸靠在了她温暖的额头上。 第90章 雨夜之后 下了一夜的大雨后,空气质量指数恢复到了良好,但是大家并不开心,因为雨没有停,大雨转成了小雨,影响了今天早晨的交通出行。 疲惫紧绷的现代人类就是这样的敏感、脆弱,几乎没有什么天气能令他们满意。 仅仅一天,社交圈就从赞美雨变成了抱怨雨。迟到的人怨气尤其大,他们甚至觉得还不如沙尘暴呢,至少那几天不堵车。 连刘科都迟到了,他比其他人更可怜一些,因为他的领导永远都来得很早。 “……”他抱歉地对江栎川笑笑。 “他们临时变了时间,会议室我已经让他们重约了,你先去换衣服,换好了过来我给你说材料哪些地方改了。”江栎川和他完成了交接后就先去会议室了。 简直像个永动机——刘科想,从没见她喊过累,从没见她抱怨谁,甚至从没见她有过啥情绪。 对,简直是个永动机。 这个会,徐昭也要参加,虽然不那么重要,但是他应该要参加的,毕竟他在领导身边的核心岗位,结果,他竟然不在! 情况不明,搞不清楚,刘科在心里轻微摇头:看来就算是从不拔电的冰箱也还是比不上我们永动机啊。 考核……啊,不,数据挖掘板块还是胜你们秘书室一筹的,刘科偷偷微笑,嗨!这该死的胜负欲。 徐昭是不是请假了?刘科猜,不过还真没有,他来了,只是没来开会,有人说必须要见他,必须! 不见不可以! 这个人是王昆仑。 所以,正上班儿的点儿,他和徐昭却坐在园区外面的咖啡厅里。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呢?” 之前的事情,王昆仑并不知道细节,他不知道江栎川会安排彭秀清去见霍芳、甚至去见聂诚。 “她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温文儒雅的王昆仑是真的有点动怒,“我们经历过那么多,那么多这样的事情,不论是妻子、父母还是子女,这么多年了,有人真的做到不要钱、不怕胁迫、干到底了的吗?你明知那个彭秀清会被诱惑,你为什么要给她这个机会?” 我们是为什么相识的呢?徐昭?难道不就是因为共同经历了这些事情,共同见证了至亲至爱的关系,被金钱、权利践踏到支离破碎,才走到一起,赌上我们的前途、一切……想要去达成一些改变吗? 王昆仑不理解徐昭的决策。 “她很优秀,我知道!但是她还很年轻!太年轻,她比我们小了快十岁!她的心也是肉做的,你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么痛苦的事情!” “哦,”徐昭似乎单单就对江栎川特别冷酷,“但如果这点事她都受不了,几个月后她不是会更惨?” 但这并不是徐昭真心想说的话,他真心想说的是:那一刻,在江栎川给他说彭秀清会发短信给吕的时候,他的心里再次燃起了一丝期盼。 他在想,也许,江栎川真的是不同的,她会带来奇迹!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奇迹! 所以,他没忍住,最终没忍住。 “你太残忍了,”王昆仑并不知道徐昭在嘴硬,他是真的觉得徐昭在对待江栎川的事情上太残忍了,“帮助人,不是这么帮的,你不能把她推到火坑里,然后再教她灭火!” “她好得很,今天她还来上班了呢,现在正在开会,如果不是你急着非要找我,我此刻就该在会议室听她念分析报告。”徐昭今天确实没看出来江栎川有什么情绪。 甚至她给自己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情绪也非常平静。 王昆仑长叹了一口气:“你有跟她透露,你可以介入并帮她善后吗?” “这个当然说了。”徐昭又不是真的对她冷酷,“但她说不用,她会自己处理,只是需要想一想。” “?”王昆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想多了,从表情看,她根本就不是逞强,”说到这里,徐昭不经意地苦笑了一下,“她没你想的那么信任我,不,她几乎根本就不信任我,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委托他人。” “……” “你看错人了,”徐昭喝了一口面前凉掉的咖啡,“她根本就不是一朵娇花,她真的强得可怕。” 江栎川的确是强得可怕。 止疼片开始生效后,她就又开始‘强得可怕’。 早晨七点,岑韵的手机闹钟响了,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在‘邻居’的床上。 啊!岑韵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这这太暧昧了吧,她自己都有点后悔昨晚上是不是有点太…… “你醒了?”江栎川说。 “……” 稍微清醒了一下后,岑韵才发现,江栎川也还在床上!!准确地说,是以搂着她的姿势睡在床上。 “!” 岑韵心脏狂跳!!她以为江栎川这种人,醒了之后肯定会去睡沙发! 结果!她昨晚就这样搂着自己睡了一夜?! “你昨晚上踢被子、磨牙、说梦话。”江栎川看到她醒了才松开手,“你应该没睡好,今天请个假吧,休息一下。” “?”岑韵都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但!但是应该是我照顾你啊!为什么听起来,我好像才是被照顾的那个,“我?!” 我真的磨牙、说梦话、踢被子了吗?!天啊!!!岑韵的脸瞬间通红。 踢了,真的踢了,一边踢,一边在被窝里疯狂旋转,嘴巴里还说着什么:你不要去分部,你不要去分部之类的话。 会想到这里江栎川自己都忍不住偷偷嘲笑了她一下。 刚好从药效生效开始,小师姨就进入了深度睡眠,然后就开始了‘精彩’的表演。 “你还好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岑韵担心的还是未来的事情。 现在谴责谁还有什么用呢,最重要的是怎么办。 “这不算什么事啦,”江栎川开始翻找今天要穿的衣服。 这都不算什么事吗?!岑韵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虽然她看起来好像真不在乎! “那你昨晚怎么……” 听到岑韵这么说,江栎川放下手上的工作服,坐回了床边:“我从来不会为工作上的事难过……” 我那是在……唉…… 江栎川知道别人很难理解这种事,但她真的是这么想的,绝境给她带来的是‘刺激’,从来都不是‘难过’。 岑韵果然是不信的,她看着江栎川,想寻找一点‘逞强’的破绽。 但一点‘破绽’都没找到。 “你今天休息吧,我先去洗澡了。” “你还要上班?!”岑韵吃惊。 你?!还要接着去上班? “当然。”江栎川心想为什么不上班?只是生理性痛经,又不是真的生病了。 说完这话,江栎川站起来,拿上换洗衣服,准备去卫生间洗澡,但走到门口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了一下,又退回了床边。 “……” “……” 她看着岑韵,岑韵也看着她。 突然,她伸出了手,在岑韵头上揉了一下。 “好好休息吧,早饭我会放桌子上的,拜拜,晚上见。” ? 岑韵受宠若惊。 这这这,从昨晚那个拥抱开始,这家伙就人格转换了吗?之前明明那么……的啊! 没有人格转换,打开淋浴喷头的时候,江栎川叹了一口气。 此刻她想的不是工作,想的是会令她‘难过’的事情。 昨晚,她的确准备去沙发上睡的,但她才准备稍稍松手,熟睡的岑韵就突然搂紧了她,仿佛怕她会就此消失一样。 她流着眼泪,在她耳边喃喃地说。 ‘别走,你别又不理我……’ 我…… 江栎川并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不带来痛苦…… 你的失落、你的委屈,其实我一直都有看到,但我…… 也许这世间本就不存在永恒,真的情感最后也会消失,如果一定要痛苦……唉…… 唉………… 还是我来承担吧…… 对比这种将要会发生的‘难过’,工作上将要发生的事根本就……江栎川才不在乎呢。 对她产生的影响,也就是比平常到岗的时间晚了一点罢了。 抵达工位,打开电脑转完邮件后,她去找了徐昭,跟他说事情有变。徐昭有点惊讶、又有点失落。 惊讶能理解,但不知道他在失落什么。 然后他说可以帮自己善后。 哼……谁知道你会怎么‘善’?怎么可能交给你善后? 虽然细节上还需琢磨,但江栎川依旧决定先自己想想。 回到办公室,她先去忙了一会儿开会的事。因为刘科发信息说堵车了,会迟到,材料的事情只能她自己改了。 然后是会议室改地点,联调改时间,她都安排了下去。 九点半正式开始汇报,她汇报,讲解,然后给各参会部门答疑。 十二点结束会议,食堂吃午饭。 十二点半,午饭吃完后,江栎川突然想起来,昨晚上,自己疼到不行的时候,岑韵,这位小师姨,当时,是不是没拿车钥匙? 她回忆了一下,她只记得岑韵把她扶下了车,真不记得她有过去掏车钥匙的动作。 这……车钥匙不会现在都还在中控台里吧? 想到这里,她上楼拿了备用钥匙和伞,回小区重新锁车。 果然!钥匙在中控台。 收好钥匙后,江栎川突然看到了放在后座上的那个透明文件盒。 江栎川记得,自己给柴婉菲的笔记都是A4纸,打的黑白打印,为什么她隐约看到了熟悉的颜色? 那个配色好像是几个月前,自己在医院大厅里看到的‘清杉集团’手提纸袋的配色。 江栎川打开后门,拿出了那个文件盒,果然,一打开盖子,就看到最上面放着清杉集团的制式信封。 信封里有一张暗色的精美名片,且附了一张手写信。 ‘不论您遇到任何困难,都请联系我名片上的电话,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您的。’ 江栎川翻过名片。 名片上的名字是——聂诚。 哼……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确实像是彭秀清会做的事情。 90-100 第91章 领导的思路 清杉达成融资预期后,聂诚最急迫的危机算是解决了。不过,这个最急迫的问题,并不是他最棘手的问题。他知道自己没有坚持续约的行为已经彻底背离了于晓飞的诉求,他现在的行为多少有点饮鸩止渴的意思。如果无法和于晓飞重修旧好,未来很长的日子里,清杉都会很难过。 诚然,他的决策也得到了吕总的支持,吕和于是正副职,按理说他们内部应该能够达成和解。但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吕虽然也赞成暂停续约,但根本不愿再和清杉接触。 聂诚以为是‘笔记本’的事情踩到了吕的底线,所以他还在尝试努力,希望把这件事当成‘误会’来做解释。他不知道吕真正害怕的是什么,所以他猜不到吕已经接受了调任,提前退出了战场。 他也不知道整个局面其实源于对方激烈的内部斗争,这是他看不见的暗角。 他把‘彭秀清的投降’作为一份诚意大礼,结果换来的也不过是平淡的反应。 于晓飞只是接了他的电话,对于未来续约的事情,闭口不谈。 怎么办,他还能拿出什么?聂诚感到无计可施。 江栎川?他完全没想过,瞿雁的确做了些调查,但她的岗位太内部,调任的时间又太短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和人脉去接触她。 所以,当他接到江栎川的来电时,他大吃一惊,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而且她拨过来的电话是……他给彭秀清的那个号码,这是他的极其私密的私人号码! 不过,这样想来,一切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句话——倒霉者出局。 看来他确实不是‘倒霉者’,他想。 江栎川约见了他,他当然欣然前往,一天后,于晓飞再次接到了聂诚打给王聪的电话。 这次他没有直接在电话里说意图,他约见面,并请于总一定赏光,感觉要给她个好东西一样。 生意的本质是盈利,不是打打杀杀,于晓飞掂量的是清杉集团还有没有继续合作的价值……从她现在看到的情况来看,她认为是不值得的,金融投资不能单看趋利避害,她需要的是坚定的伙伴,一个能够一起享受盈利,也能够一同抗下风险的伙伴。 清杉集团确实非常优秀,但是这样优秀的企业,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投行部正在和新的合作伙伴开展第四季度*的签约,于晓飞最急迫的问题已经解决,她现在关心的可不是什么聂诚,她关心的是江栎川! 首先,她并非投鼠忌器的人,‘彭秀清的投降’对她来说有意义,但并不大。不论有没有这个保护锁,她都会对江栎川动手。 狠狠地动手!她讨厌这种投机倒把的小青年! 这次可不是把她踢回她那个分部那么简单,她正在联系集团的子公司,准备安排她直接出局。 “安排她去哪儿?”王聪问。 “报业。”于晓飞回答他。 ‘报业’是集团的分支机构,顾名思义,就是发布‘报纸’的宣传机构,而且还只负责内宣。于晓飞觉得这是个好去处,可以让她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干到退休。 “好去处。”王聪认可,“非常好的去处。” 执行的话,大概也就只需要一周的时间,于晓飞准备周五放出点风声,顺便也试探试探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不会没人吧?”王聪突然说。 “怎么可能?”于晓飞嘲笑他一把年纪了,思维竟然还如稚童般简单,“我甚至已经猜到是谁了。” 估计听到这个风声后,小姑娘就要去找他求助了吧?那个坐在最顶楼的家伙要不要出面?还是说像以前那样,用完就扔?小姑娘,感受一下人间险恶吧! 哈哈,想到这里于晓飞就快乐! 不过,江栎川还真没想过这种事,这不是她的风格。 “你去见了聂诚?”岑韵完全没想到在自己请病假,卧床呼呼大睡的当天,江栎川不但上了班,还去见了聂诚! “对,我和他坦诚地聊了聊。” 聊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只有几句话。 “聊什么?”岑韵心想,你们能聊什么?难道去找他认输吗? 失去了彭秀清的坚定支持,向他认输?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输。是他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他。” 彭秀清算不上什么礼物,更好的礼物应该是——我。 “?”岑韵不懂。 岑韵确实很难懂,因为她并不知道,这里的敌人和朋友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格局的变化,只在一瞬之间。 不论彭秀清是否背叛,柴汉君的死都只是这场斗争的筹码。而这场斗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发起人最终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这才是关键。 江栎川、聂诚、于晓飞对此都非常明了。 “我和他都需要向于总示好,现在我和他在一个阵营了。所以我不需要向他认输,他应该和我站在一起,一同向于总表达同修于好的意图。”江栎川说。 “?”岑韵听懂了,但是又觉得完全没听懂,“于总,和你?!重修旧好?” 可能吗?而且你们之间也没有旧好。 “她会接受的,虽然心里可能会感觉像在吃屎,但她最后还是会接受的。”江栎川很确信。 谁都能猜到江栎川背后有一个人,但是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这条船她是被迫上的。 于总的敌人是江栎川吗?其实从来都不是。 打掉江栎川就能伤到对方吗?并不会。 所以,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呢? 江栎川找聂诚善后的行为看起来不可思议,实际上却比找去立场不明的徐昭合理得多。 “聂诚一定会全力斡旋的,你放心吧,对此他有绝对的动机,”江栎川说,“而且我也没空着手去找他,我拿出了百分百的诚意。” 她把从‘保险柜’里拿到的那个塑料袋‘还’给了他。 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聂诚的眼睛中露出了欣赏的光。 ‘很荣幸认识您,’江栎川对他说,‘我想未来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的。’ 让我们一起向于晓飞缴械,你明白的吧? 会面的最后,他们握了手。 最不可思议,却最合理的握手。 “……”听完这一切,岑韵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逻辑,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难以置信。 对,如果用第三视角看这件事。的确,彭秀清没能拿到赔付这件事根本不是‘江栎川、聂诚、于晓飞矛盾’的根源。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核心利益的冲突,让他们杀做一团,显然是别人的预谋。 不过这个预谋,是个阳谋,毕竟中间经历了这么多激烈的事情!有人死、有人伤、有数亿金额的合约、甚至还有一位老总的调任…… 需要这三个人中的每一个人都足够聪明、理性、克制,才有破局的可能。 不然的话,不论谁死谁活,作壁上观的那个人,都会是最后赢家。 “……也就是说,就算彭姐不要钱……”岑韵问。 “对,就算她最终都不要钱,这个结局也不会改变。可能过程会有点不同吧,如果她愿意继续配合我,我想现在就是于总联系聂诚找我求和了。”江栎川说。 “那我白哭了一场……”岑韵感慨。 “也不算吧,现在的局势,是比预想的惊险了很多,”看到岑韵又露出了担心的表情,江栎川赶紧改口,“惊险了一些。” 她看到岑韵眼眶又红了。 只是‘一些’,别哭!别哭! 经历了这些,走到今天,江栎川越发感受到,她的这次调任绝对不简单。这是一场躲都躲不过的恶战,而这场恶战之后,不论是输是赢,她可能都不会再呆在这个岗位了。 甚至很可能不会再留在这座城市。 所以,她反思,之前自己对岑韵的拒绝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反正最后终会离开,不如给对方留下点美好的回忆。 或者,至少是亲切的回忆吧。 而且,就算是真的恋爱,我也会被甩的吧? 想到这里,江栎川对岑韵傻笑了一下。 岑韵看到她对自己露出了那种帅帅的笑容,好像是胜券在握的感觉。 嚯!你这家伙!岑韵心想,你们这些领导,一个个丧心病狂的吓死人了,这个时候耍什么帅啊!讨厌! 她并不知道小江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从那天开始,江栎川好像就不那么‘紧绷’了。 当然,她也不好意思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找借口去抱她。但是在日常的接触中,小江好像不再刻意和她保持社交距离了。 现在,一起洗碗的时候,她偶尔也能碰到她的手了。接过茶杯的时候,她也不再小心选择角度了。甚至有时候,她还会摸摸她的头。 嗯……感觉如果是自己想摸她的头,她现在也不会拘谨了吧? 岑韵看着江栎川,抿了抿嘴,在想要不要试试。 “十点了,该睡觉了。” 江栎川这方面就像个家长,她站起来关闭了电视,然后转过身,看着岑韵。 错过了机会!岑韵暗暗不爽! “快,别磨蹭,睡觉了。” 江栎川主动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92章 好运者 聂诚考虑过很多种可能性,但还真没妄想过江栎川会直接带着所有的材料来找他。 这行为太具胆识了。 当然,他现在也对她更感兴趣了。 他又看了一遍瞿雁的调查资料。因为动用了一些不太合法的手段,这资料已经做得足够的详细,但是聂诚认为还是缺少了点什么。 缺失的这一环也许无关紧要,但是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地好奇。 “聂总,我们将会从下一个交易日开始逐步抛售,根据现有的牌面价格进行预测,每吨有一万美元的利润,我们将陆续抛售20万吨。” 聂诚的交易部门在给他做最后的汇报。 这大概就是运气吧,聂诚笑了一下,就算是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们的计划也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开完会后,他准备稍微休息一下,结果有人过来找他,说是电话。 接起来后,竟然是霍芳。想来是对瞿雁绝望了,她又找了别的方法,别的门路。 从她被彭秀清‘袭击’后,聂诚就没有去看望过她,今天要去吗?去吧,毕竟她是和江栎川相关的第一环,而且聂诚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 这么久以来,霍芳一直担惊受怕,她知道瞿雁一定会借此机会置她于死地,但终究还是不甘心束手就擒。 哦,对了,她恨瞿雁,她讨厌她那副清高的样子,讨厌她那职业白领的虚伪人设,她最讨厌的是,瞿雁以聂诚亲信自居的可笑模样。 呵,他还是答应来见我了,就算你百般阻挠,他还是来见我了,哼,你这个丑女。 霍芳坐到镜子前,再一次审视自己的妆容:岁月没能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还是那么美,那么纯真,就像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聂诚时一样……对他来说,他是特别的,他爱自己,这爱是真的。 我第一次犯错,他会给我机会的。 霍芳约见聂诚的地方是那栋她日常‘工作’的别墅,被‘袭击’后,她表示不敢再回自己的大平层居住,她选了这栋别墅,暗示聂诚自己已经恢复了,可以再‘上班’了。 但聂诚显然还没记起她,那天之后,这里除了清洁工会按时来,再也没有别的访客。 聂诚来的时候,这里也冷冷清清,霍芳没有像以前那样遇到事情就发疯,这次她特别‘乖巧’,安静温顺得像个淑女。 “您来了。” 聂诚今天没有带瞿雁,所以他选择了按门铃。 一开门就看到了穿着睡裙的霍芳,她批头散发,没有化妆,眼神涣散,但还是很美。 “您来了……”霍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抱住了他。 太好了,霍芳安心了一些……他没有拒绝她,眼神里也没有厌恶的情绪,霍芳流下了一点眼泪,这几滴眼泪是真的。 然后,她开始诉说自己被骗了,是无辜的,她不了解五百万的事情。她知道李洪死了,所以她把一切都归罪到了李洪身上。 聂诚没有反驳她,甚至没有问什么问题,他只是看着房间,脑子里回想的是他之前看过的,江栎川来这栋别墅时留下的监控影像。 那天她打扮得很醒目,比那群胭脂俗粉美得多,和她一起来的是霍芳的那个小姐妹,这个人叫韩晓丽,聂诚也认识。 显然,江处长凭借自己的个人魅力,亲身下场,打通了关系,接近了霍芳。 她那天简直是鹤立鸡群,从监控里都能看出,她成为了会场的焦点。她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和几个人交谈了几句,然后,霍芳邀请她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此刻霍芳还在哭诉,聂诚没有特别听她说了什么,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背,暗示她挡着自己走路了。 霍芳松了一点手,她以为聂诚是要去客厅坐,结果聂诚去了隔壁的小会客厅。 霍芳还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她的声音很好听,就算是哭也像在唱歌。 聂诚看向窗边的软沙发,对,她们进来后,霍芳带她来见了一个老头子,江栎川,这位小领导,竟然和那个老头演起了戏。聂诚回想起那一幕,真是觉得非常幽默。 监控里,他看到她机灵地避开了那个老男人的咸猪手,哈,那老头他认识,哈哈,你知道你想揩油的对象是个有实力掐死你的领导吗?哈哈,聂诚想到这里忍不住发笑。 他们真的聊了很久很久,老头才放弃,霍芳去送客了,然后你站起来,走到这里,看向前方…… 看向……前方…… 聂诚走到同样的位置——他之前一直以为只是随意的一眼,直到今天,他看才到……哦,原来你…… “我爱你,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不知道……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我第一次……我真的……”霍芳哽咽着,哭泣着,开始哀求,开始认错。 聂诚一直没说话,霍芳的内心逐渐慌了,她以为聂诚会发怒,会质问,或者说至少……结果,他全程都表现得像自己并不存在一样。 “……”霍芳绝望地看向他,她看到他正看着展览柜里的那对红钻耳环。 那对为了奖励自己,专程从拍卖会拍回来的首饰。 “为什么不戴?”聂诚平静地问她,“首饰买回来是用来佩戴的,不是拿来展览的。” “……” 聂诚撇了她一眼:“你还是这么的不高级。” “……” “既然不戴,就还给我吧。”聂诚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扒开,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跌伏在地。 然后他就从她身上跨了过去,离开了别墅。 这是个无关紧要的小线索,只有聂诚觉得重要,因为他喜欢完整的轨迹、完整的故事。从本质上来讲,他是个逐利者,但又是个浪漫的逐利者。 浪漫意味着主观的偏好、喜爱,和利益、阵营无关。 于晓飞自诩粗犷,但其实也多少带点浪漫的诗情在身上。不过她不是聂诚那种肉麻的婉约派,她是大漠油田铁人派。 出于理性,她接受了江栎川的求和,她知道这是此刻最正确的选择,但出于情感,她依旧讨厌她!讨厌到恨不得踹她两脚的地步! 今天,走出电梯时,她竟然又在大厅里巧遇了她! 不同于节假日那天的冷清,今天的大厅很有些人流。 来往的人流中,江栎川依旧在回头时看到了她,她们再次四目相对——这兔崽子!露出了和上次截然不同的笑容。 她笑眯眯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了,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她打了招呼。 “于总好,领导好。” “……”于晓飞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玩儿应儿和袁总那个臭不要脸的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你这么讨厌她吗?” 今天陪在她身边的,恰好就是最早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在业管办公室见过江栎川和柴汉君接触。的那个朋友。 她们是很多年的好友,当然彼此了解,这位组z部的领导和于晓飞性格完全不同,她不像于晓飞那么干劲满满、一本正经,她有点玩世不恭的气质在身上。 “你不觉得她就是袁陆方的翻版吗?脸皮都那么厚。”于晓飞讨厌这种一天到晚都在搞事情的笑脸虎。 “是有一点,”朋友大笑,但而后又说,“但其实也不是特别像。” “哪里不像?” “她让我有想要了解的欲望。”朋友说。 这点和袁陆方不一样,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忍不住想要了解她,感觉她会是个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人,和那个纯坏蛋,不一样。 “?”于晓飞看向这位有三十余年干部任命工作经验的老人事。 “你给我说暂停把她调到报业的时候,我很高兴,”朋友坦言,“这下,我又可以继续了解她了。” “不接受,绝对不接受,这就是个搅局的,有空了还是想弄死她,害我们差点损失几个亿!几个亿!”于晓飞想到这里更火大了。 “哎呀,别老动肝火,今天我请你吃饭!”朋友挽上了她的胳膊,“最后不是您力挽狂澜了吗?集团的大功臣,祝贺你,于大姐!” “真的讨厌!这次就当是吃了耗子屎。”于总真就觉得自己在吃屎。 “走吧,别讨厌她,她是一个小福星,相信我,她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对,好运。 金钱是人性的浓缩,浓缩的人性在市场交易,无数横流的欲望交织在一起后,即便用最精妙的数学语言也无法精确测算未来。 在这里,天道从不酬勤。 领导最重要的素养,是做出正确的决策,不论这个决策是主动的、理性的,还是巧合。 因为,倒霉者,会出局。 * 次日,伦交所开盘后,清杉交易员按照预定计划开始抛售现货。按照他们的剧本,稍后他们的巨量空单就会压低交易价,逼迫多头止损平仓离场。 这个剧本,他们不只演过一次。 但这一次,多头并没有按照预期离场,他们不但没有离场,甚至开始发起平仓,数万收买单瞬间出现,截至当日收盘,多头将报价拉涨86%。第二个交易日,多头没有停手,两日的交易结束后,价格已经拉涨到了原价的268%。 而这一天,是清杉需要完成交割的前一天,如果没有办法完成交割,清杉的亏损金额高达1120亿人民币。 国际市场上,剧本的书写权从来不是谁的特权,这次原本是‘编剧’的清杉,成了别人剧本里的‘演员’。 聂诚一直认为自己是好运者,但看来,他显然还不够好运。 * 于晓飞是从同行那里知道的信息,接下来的几天,就算是见惯风雨的于总都经历了一场足以记忆终生的心惊肉跳。 本次,替代他们出场的金融集团派出了高层领导亲自下场配合清杉开展斡旋。 最后,几乎是九死一生,才实现了交易回滚。 大亏逃过了,小亏……可能就,而且估计也不会太小。 于晓飞和清杉连续合作了三年!刚好,避开了这个季度! 从放弃续约,到清杉被逼仓,间隔了不到两周,说出来谁信…… “……”于晓飞看着窗外,思考良久,“你讨厌那个江栎川吗?从情感上来讲。” 她问王聪。 “讨厌吧?”王聪心不在焉。 “你在玩什么?”于晓飞走过来看他。 “王者荣耀,”王聪笑着对她说,“好刺激,跟被丘比特射中了似的。” 第93章 林萱 突如其来的逼仓事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团的这一波精准操作,让他们成为了‘传奇’。 如果这条街也叫‘华尔街’的话,那么于晓飞显然称得上‘华尔街风云人物’。 至于她为什么突然终止续约的原因,业内、业外众说纷纭……不过,应该没有人能猜到真正的答案。 但,这并不影响各位‘专家’瞎说。 听到他们有理有据的高谈阔论时,岑韵偷偷在笑,她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办公室。 ‘只有我知道真相。’她挤眉弄眼。 对面的家伙只是害羞地笑笑。 是啊,谁能想到她才是那个‘真正的传奇’呢,岑韵想。 晚上,听到她回家的声音,岑韵悄悄打开门:“哇!” “!”江栎川被吓了一跳。 “你的邻居突然出现!”岑韵对她说。 江栎川看到她给自己烫了新的卷发:“很好看。” “好看吗?是不是真的很好看?”岑韵开心极了。 江栎川发现,岑韵的快乐总是来得很简单,她很容易就会产生好心情,然后再把快乐传给别人。 “我给你带了蛋糕回来。”今天她在外面吃的饭,给她带了蛋糕。 江栎川没有用自己的碟子,她知道岑韵那些漂亮碟子放在自己出柜的哪一层。果然,看到自己的碟子盛着漂亮蛋糕被端出来的时候,岑韵开心得转起圈来。 “哪里来的蛋糕?你今晚和谁去吃饭了?” “和聂诚。”江栎川说。 没想到吧,是聂诚。 这也是个活力四射的奇葩,死里逃生之后,一口气没有歇着,竟然还有精力跑来见她。 “于总已经不生气了吧?”岑韵问。 “不知道,可能还没完全缓过来吧,你知道最后是怎么善后的吗?” 这种信息新闻不会披露得那么细。 “他们当时只剩一个交易日了,因为我们没有续约而顶替上去的那个集团这次可是费了牛劲,不但当天就陪着聂诚去了xx部,还为他们后续的现货筹集提供了担保。最后对手在伦交所的协调下,放弃了交易。如果不是这次的巧合,那个协调人,估计就是于总本人了吧?” 面对这样的结果,多少会有点庆幸吧? “聂诚今天找你做什么?”岑韵知道,肯定不是单纯的请吃饭。 听到岑韵这么问,江栎川无奈地笑了一下:“当然是希望我能协助他重新修复和集团的关系。不过这个人,心眼啊,真的多。” 江栎川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今天聂诚想要亲自见她的主要原因。 是个非常精美的盒子,江栎川示意岑韵可以打开。 “啊!!!” 果然,打开后,岑韵发出了一声尖叫。 是那套红钻耳环!就是她们在拍卖展上看到的那对价值二十五万的红钻耳环!! “今天,他跟我说,拍卖会的事情,是他自己凭本事查到的。” 聂诚很得意,不但跟江栎川复盘了拍卖会的细节,甚至还问她最早是不是在私人部的活动上出现过。 “他把这个送给你吗?”岑韵看着鉴定书,甚至都怀疑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 “对,他需要我拿出诚意,这也算是这件事我要付出的代价吧?”如果有彭姐的支持,江栎川不用收这个烫手山芋。 “会不会有事啊。”岑韵看着耳环,非常害怕,二十五万的东西! “放在那儿,随时准备上缴就行。”江栎川也无奈,“不背点风险,聂诚老总不能安心啊。” 但……聂诚,这个老总,人也确实怪怪的,他送出耳环后,问了江栎川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决定要帮彭秀清呢?’ 江栎川还没回答,他就自问自答了。 ‘是因为爱情吧。’ 因为你也是相信爱情的人吧? 说完这句话,聂诚就主动转移了话题,之后他们的眼神再没有交错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栎川觉得他也是个相信爱情的悲观者,所以他既相信爱情,又不相信爱情真的存在。 晚餐结束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点了外带的蛋糕,突然又笑了一下。 ‘您还年轻。’他看着她,语气变得很温柔,“把这对耳环戴起来吧,会非常漂亮的,他会喜欢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敲了敲蛋糕的盒子,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你喜欢就戴起来吧。”江栎川对岑韵说。 “戴起来?二十五万的耳环!” “当然,只要不变卖,放在盒子里和戴起来没有区别,”江栎川对她说,“你戴起来会非常漂亮的。” 会非常漂亮的。 什么才是爱情呢?江栎川不知道。 她想起了那个晚上,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岑韵跟别人急眼,真的是第一次,她之前从来没看过那样的岑韵,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她是为了自己才…… “我来帮你戴。”江栎川知道她不敢。 当她帮她戴上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的不再是宝石产地、设计师名字、风格和流派,她想的是……真的很好看。 “哈!”岑韵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我在笑,我在拍卖会时许的愿。”岑韵当时说:真希望拥有一件展品啊,哪怕是任意一件都好! “哈哈,”江栎川听到这里也笑了,“看来不能瞎许愿,你看,这不真的实现了吗?” 是的,人真的不能瞎许愿,有些无意间的话,最后真的会实现。 几个月前,小江第一次看到黎娜娜的时候,就随便乱想了一下。她想,枯燥的考核办公室啊,要是也能来个有趣的人就好了,就算是实习生也行。 没想到,许愿实现,实习生真的来了,不过愿望似乎只实现了一半,来的是个完全不有趣的实习生。 前段时间,江栎川忙着处理手上的风云大事,无暇顾忌这些细节,只记得她来的第一天,刘科欢天喜地地带着她来和自己见过面,后面……后面就完全没有印象了,感觉好像是来了个空气人。 江栎川甚至想不起她长什么模样,直到今天再次见她……才大概回忆起了个轮廓。 是个娇小的女生,没有染头发,齐刘海、大眼镜框,永远低着头,几乎不说话。 今天能被江栎川注意到,纯粹是因为她工作上出了状况。 当然,也不是什么大错,就是原本该昨天寄出去的一个函件被退回了,今天重新去寄就行。 “江处,你看她是不是倔,弄错了就重新去寄一下就行了,她就不干。”大声嚷嚷的是坐她工位隔壁的鲁崇纪。 “林萱,林萱,”刘科劝她,“就重新去寄一下,又没人批评你。” 这个叫林萱的实习生,不说话,也不动,就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桌面。 刘科露出了:啊,我真是服了你们这群人的表情。然后他放下手上的活儿,准备自己去弄。 “我来吧。”江栎川接过那个薄薄的快递信封,“好了,大家各自忙吧。” 然后她示意这位叫林萱的实习生到她办公室里来一下。 “请坐。”江栎川跟她说。 林萱低着头,不坐。 额……这就是我分到的‘黎娜娜’?江栎川有点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呢?”江栎川问她。 林萱埋着头,推了一下眼镜:“他们……嘴里有,味道。” 他们说话的时候,嘴里有味道,我……我受不了,我真的想吐。这话说出来,谁会理解呢?林萱早就习惯了,她埋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等着挨骂。 “我的办公室也有味道吗?” 面前的领导没骂她。 林萱点点头,皮革的味道、油墨的味道、还有绿植里杀虫药的味道。 江栎川没有和她再问什么,她让她在办公室里等一下,然后就出去了。出来后,她看到鲁崇纪大哥还在嘟嘟囔囔,感觉积怨已久。 “江处,你可别碰她东西,一会儿人家可要发脾气的。” 江栎川看了一下林萱桌上的免洗消毒液和消毒湿巾,猜到了:洁癖。 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鲁大哥的肩膀:“好了,别气了,我来吧。” 办公区并不大,除了江栎川自己有个小隔间,外面大家坐的都是开放工位,不算会议桌的话,就只有一个地方稍微空点——那就是江栎川办公室门口的那个小圆桌。 江栎川走回办公室,对林萱说:“我门口那个圆桌你看到了吧?你觉得味道大的时候,就到那里办公。” “……”听到这里,齐刘海瞟了她一眼。 “你数据做得很漂亮。”江栎川评价了一句。 因为这是她对她唯一的印象。 解决完同事间的矛盾后,江栎川走出办公区去寄件,正好遇见可爱的黎娜娜。 “江处~~吃草莓哇。”上班时间,大妹子捧着一盆才洗好的草莓,举到江栎川面前,“多拿点,好甜的!” “谢谢。”江栎川拿了一颗,心想:哈哈,洁癖就洁癖吧,能干活就行!唉,可怜的小师姨。 哈哈,……小江自嘲……殊不知,命运的齿轮一刻没有停止运转,她的好运和厄运啊,同时进行着,谁都不会放过她。 此刻,私人部的王昆仑正护送他们的新客户来园区参观总部。对方的身份是五百强的继承人,算是老客户介绍的新人脉。 进园区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一个人正在大门口和快递员说话。 江栎川?王昆仑侧过头看了一眼。 “那是谁?” 坐在后座的客户竟然也问了起来。 “哦……”王昆仑对后排尊贵的vip说,“是我们这边总部的工作人员吧,看工作服比较像。” “是吗?” 车很快就通过了大门的闸机,但vip还在问。 “是哪个部门的?你们私人部的?” 王昆仑又不是徐昭,他当然看出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园区这么大,我们怎么可能都认识,大概就是个员工吧,我不太知道。” “……” “林小姐,我们到了,您请这边请。”王昆仑打断了对方的沉思,主动为她拉开了车门。 第94章 一时兴起和十年隐忍 林小姐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实并不是私人部,她是利德药业的第三代,她接触集团是为了融资的。所以和私人部的合作,只是锦上添花的事。 她和别的那些太太、小姐也不太一样,她不是个富贵闲人,她是家族重点扶持的下一代。王昆仑已经接待了她几次了,他感觉她比那些贵妇少爷们,要‘好搞’很多。 “我们是校友吧?”林郁问。 “是吗?您也在上海读的书?一转眼离开上海好多年了。” “是啊,您也是经院的?” “我是管院的。” 按理说参观早就该结束了,不知道这位今天是怎么了,就是在园区里绕来绕去不愿意离开。他们的对话已经变得毫无营养,但每次王昆仑一暗示结束行程,林小姐都能找出新的话题。 今天,她真的表现得很‘不好搞’。 现在,他们一行人已经参观得看无可看了。 “上面就是办公室楼层了。”王昆仑说,“和营业关系不大。” 王昆仑心想,楼上我也上不去,咱们真的可以回去了。 “那我们去大厅休息一下吧。”结果林小姐这么说。 然后她遣散了自己的陪同人员,和王昆仑一起坐到了大厅里。 “没事没事,我休息一下。”林郁好像不觉得尴尬,她自说自话地喝起了茶。 呵……在大厅喝茶,王昆仑只能在一旁陪笑。 “刚才我们进门的时候,那个在门口见到的人,长得真像我的一位初中同*学。”林郁果然还是绕回了那个话题,“您真的不认识吗?” 王昆仑心想,这故事编的……可真是,唉,人家一个重庆人,你怎么可能和她是初中同学! “集团好几十万人呢,条线不同很难碰面的。”王昆仑心想,这是什么诡异的一见钟情。 林郁并不信,她觉得他当时看她的眼神,就不像是看陌生人的样子。 “那您帮我打听一下?真的太像了,万一真是我同学,那我就得提前谢谢您了,王老师。”林郁不依不挠。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王昆仑只好假装同意:“您太客气了,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吧。” 看来这位继任者,本质也还是个任性的‘大小姐’啊!王昆仑叹气。 大小姐可不觉得自己任性,她最近心情烦闷又压抑,就只有刚才进门的时候那一眼,她的心情开朗了一瞬。 那颗真是个……怎么说呢,真是个干净漂亮的人啊,就像是吹进冬季的春风,令人心中为之一亮。 林郁并没有喜欢过同性,她只认识过喜欢同性的朋友。今天之前,她真的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女人会对另一个女人产生非友情的好感,经过刚才,她突然有点领会那种感觉。 我又没想真的怎样,单纯就是认识一下不行吗?林郁不知道王昆仑在抗拒什么……我觉得我对你们私人部,还没那么无足轻重吧。 王昆仑可不觉得她只是想单纯认识一下!王老师在私人部呆了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而且!就他算看重业绩,也没看重到需要出卖同事的地步! 他不反感同性,他不喜欢的是这些大小姐们时不时冒出来的‘一时兴起’,不喜欢这些有钱人骨子里的傲慢。 “那我们。”王昆仑正想说,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吧,结果没想到,他才刚站起来,对面电梯就出来了两个人。 徐昭走在前面,紧跟在他后面的是江栎川。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那我们就……”既然刚才王昆仑也算勉强答应了,林郁也准备站起身来。 “那我们以后办活动的时候,”王昆仑只好又赶紧坐了回去,“可能也有机会见到其他岗位的同事,到时候我联系您?您对哪一类活动感兴趣?” “哦……” 幸好王昆仑无缝衔接了自己的话头儿,林郁没有太起疑。 倒是从他们身后走过的江栎川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怎么了?”走出大门后徐昭问她。 “没什么,刚才看到了王昆仑,可能过来谈业务。”江栎川说。 她也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对那个背对她的女人,她丝毫没有留意。 毕竟,她现在满心装的是别的事情,她也并不知道,就算这一次侥幸错过,最终也没能错过。 徐昭,这个开启了这场迷局的男人,最终还是约她见面了,他没想过栎川这样的人还会有‘倒霉’时候。经过最近的这些事,他觉得她简直是太‘幸运’了。 幸运到根本没有轮到他出手,事件就被完全平息。 “我不找你,你也不准备来找我吗?”徐昭问她。 徐昭拦了一辆出租车。 “你不抽烟吧?” 都上车了,徐昭又突然问。 “不抽。”江栎川没好气地回答他。 “哦,那就好。”徐昭对司机说,“开车吧。” 江栎川以为他们会去开个包间什么的聊,结果没想到,徐昭把她带到了他自己家里。 “……”太怪了,江栎川心想。 打开门后,徐昭的家和江栎川想象的完全相同——他家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好像随时要搬家。 房间里家具很少,看起来不像有女友,也不像和家人同住的样子。房子里也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只有桌子上放的一盆绿植。 他给江栎川拿了一瓶水,然后从里面的房间里抱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纸盒子。 之后,江栎川终于明白这人为什么一定要把见面地点约在他家了。 因为,这些盒子被他一个一个打开后,这个‘冰箱人’就开始泪流不止。 原来如此,原来这十几年里,出现过这么多‘柴汉君’,每一个盒子都装着一个类似的故事,每一个盒子最后都有一个共同的结局。 徐昭从来没有成功过,从第一个故事开始,他就没有成功过。 “那时候我才入职,大概是一零年,他们结婚二十年,她的丈夫也终究还是选择了钱……” 和性别、立场无关,十万不够就五十万,五十万不够就一百万,只要钱足够多,就能激发人的贪念。 “这个世界上最虚假的就是人心,我希望你经历了这次事件后,不要再对受害者抱有任何期望,任何同情,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经历住金钱考验的感情。” 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而江栎川,你也是另一个‘柴汉君’,我想你多少也有点察觉到了吧?也许有点冒犯,但我想说,别太相信自己的家人,如果你真的想要反抗,只能在‘活着’的时候反抗,一旦失败,没有人再来为你伸张正义。” 你的家人会和凶手一起分食你的尸体,这真是最丑恶的人性! 而那些一路向他们提供帮助的人,他们也不会感激,不会怜悯,需要背叛的时候,他们立刻就会背叛!不但会背叛,他们甚至还会反过来讥讽那些人所坚持的‘正义’! “我有可能赢吗?”江栎川问他。 “这是我们唯一有可能赢的机会。”徐昭说。 如果这次失败,他就可以永远的逃脱了。这片笼罩在集团上空十几年的阴云,将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去享受自己光荣而平静的晚年。 “我知道这种事不会只发生在我们这里,但我们集团绝对是把这一招数用到极致的那一个。我给你看的并不是我刻意收集到的,这些只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 太多了,太多了,所以我轻而易举就能找到‘柴汉君’。 因为这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潜规则,成为了用来解决问题的常见办法! 带来这个办法的人就是徐昭的伯乐,他一路提拔他到现在的位置,他亲手把他培养成了自己的得力亲信,他手把手教习他‘弃卒保帅’的种种技巧。 这么多年来,徐昭无比痛苦,但也只能选择隐忍,他知道自己绝无向他叫板的可能,直到……你的出现。 江栎川,我认为你是不同的,你比我更坚定,比我更强大,所以请你一定要胜利,让他付出代价!哪怕付出一点代价! “对于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徐昭说。 “是你选择的我?”江栎川突然问。 “不是。” 徐昭看到江栎川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一定是我的那个伯乐。”江栎川就知道。 “……” “那你实在没有必要向我道歉,我已经猜到了很多,”江栎川说,“但我没想到你会坦诚到这种地步。” “……” “而且,你也没有必要谴责那些亲情、爱情,”亲自经历了一场故事的江栎川并不觉得‘彭秀清’有罪。 “我们不能把弱者放到绝境中去,扔给他们一些残酷的选项,然后再指责他们的情操不够高尚。” 让一个母亲去选择要孩子还是要丈夫。 让一个妻子去选择要爱情还是要生存。 这本就是不道德的。 “抚恤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抚恤,不是为了践踏弱者尊严。” 江栎川给徐昭递了一张纸巾。 “而且,你看到的也并不是世间最阴暗的东西,”江栎川理解他的感受,但不会为此流泪,“每一件称得上是‘刑事案件’的事情背后都是一场伦理道德的悲剧。比我们见得更多的那些人,也没觉得天塌地陷。不要轻易说什么人性丑恶这种话,如果人性真有那么不堪,那你又是什么呢?” “……” 而且,人性应该是两面的,变坏虽然是时常的事,但变好也绝非毫无可能。 钱可能会引发贪欲,但也有可能给人重生的信念。 前几天,江栎川登陆了之前的那个‘男性’账号,准备删除。在删除前,她看到了那个叫韩晓丽的女人更新的朋友圈照片。 照片里,她开心地笑着,还有鲜花、蓝天和大海。 “我也一度不再相信奇迹,直到我真的亲眼看见。” “……” “所以相信我吧,我会赢的。” 第95章 敌军和友军都很糟糕 “今晚你又和谁去吃饭了?”小师姨叉着腰,问。 今晚特别晚,十点半才回家,而且也没带蛋糕。 “和一个以前的支部的朋友。” 和徐昭聊过,了解了真正的内幕后,江栎川更不敢在岑韵面前提他名字了。 “哦,”支部的朋友,那岑韵确实不认识,“那你……” 岑韵看到江栎川眼巴巴地看着她,也不说去洗漱,也不说去干嘛。 江栎川脱掉外套,不好意思地说:“我没吃饱。” 其实根本不是没吃饱!是根本就没吃饭!巨大的双开门冰箱一直流泪!从下班到他家一直到十点离开!江栎川只得到了一瓶冰冷的瓶装水! 她没想到这么晚了岑韵还在家里等她回来,她原本想回来后自己煮点饺子吃了去睡的。 “吃的什么没吃饱?”岑韵吃惊,心想我们富饶的A市,还能有那种难吃到会让客人吃不饱的店? 这部分谎言,江栎川没有提前编好,她只好现想:“法,法餐。” 嗯,法餐,上一次她没吃饱的就是法餐,对不起法餐,我暂时想不到别的,那次我是真的没吃饱。 那些邪恶的新概念法餐已经传到A城了吗?岑韵大惊:“你请的客,还是对方请的客?” “对方请的客。” “哦……”岑韵松了一口气,幸好,要不然那可不得人财两空,“那我给你煮一包泡面吧。” “我想吃两包……” “……” 面煮好了,小江狂吃,小岑在旁边抱着胳膊,笑笑地看着她。 怎么?又想被摸头了吗?小江抬头看了她一眼。 但这次小岑却好像反向看穿了小江的想法,她身体后探了一下。 小江心不酸地想——这才是直女应有的反应嘛,果然,人就是这样,一旦得到了,那份好奇心就会下降,然后逐步回到自己原本应有的轨道。 此刻,岑韵也许真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她那个复杂的,曲折的大脑不会接受这个赤裸的答案。经过一些列的‘优化’、‘演算’后,脑子合成了新的文案——这就像是在养狗狗,每一个人都爱着自己的狗,但是有时候依旧会拒绝它扑上来舔自己的脸。推开它不是因为恶意,只是因为……额……只是因为? 脑子想到这里,自己也有点想不下去了,它愤怒地拔掉了自己的网线。 反正是我的狗狗,它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记恨我的!失去大脑的岑韵武断地得出结论。 所以,江处长是狗吗? 岑韵的脑子重新插入管子,发出灵魂质问! 怎么不是狗了!我给她做饭洗碗、眼巴巴等她回家!岑韵理直气壮,只有人对狗才会这么好! “吃饱了吗?”岑韵问。 “吃饱了,好吃。”人饿的时候,泡面就是最好吃。 小江果然并不记仇。 “我去洗碗,你去(回窝)睡觉。”岑韵一把抢过了碗筷,她想,大脑,你看,我是个好主人! “谢谢。”小江果然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一切,完美。 小岑洗完碗后,还清理了厨房,她觉得自己很棒,依旧是个好人。豆豆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好人岑韵躺到床上时,豆豆突然爬了起来,它坐到她的枕头旁,瞪着它那双绿色的猫眼看着她。 岑韵被看得心里发毛:你,你这个猫,你要干啥? “啊!啊!啊!你这个丑猫,你怎么打人啊!啊!啊!” 何止打人!豆豆后来还使用了头槌攻击。 “我以后肯定会养狗的!你这个破猫!”一个顽固的、懦弱的、无法被点拨的灵长类在发誓。 算……算了,高等生灵最后给了她一个头槌:去睡吧,愚蠢的生命体。 晚上,高等生灵给她编织了一个长长的,精美的,富含教育意义的梦,可惜人类的脑子有自我清洁梦境的功能,那些完全和现实需求没有关联的梦会被当成废物代码,在他们清醒之前就被清除。 所以,早晨,岑韵醒来时候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摸了一把嘴角的眼泪。 “我这是饿了?”她砸了咂嘴,怎么有点感觉有点咸咸的。 友军蠢钝如猪的时候,幸好敌军也进展不利。 林郁,这位财多人美的女总裁,这会儿空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因为王昆仑的嘴密不透风,一点信息都不愿透露,她到现在也毫无线索。 毕竟,她不能拿着钱到处去问:你们有没有门路可以帮我找找一个看起来像是春风一样的女人啊? 像是春风? 对,因为她连一张照片都没有,那天,她在整个园区里绕啊绕,就是希望能在哪个宣传墙上看到她的照片,结果完全没有,一点也没有。 当钱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人就会觉得很无助。 但也就像江栎川提到的那个理论:人越得不到,就会变得越想要。 特别是在这个人最近活得毫无乐趣,而且也找不到任何朋友可以倾诉的时候。 林郁躺在自己三百平方(不是)的床上,来回翻看着自己的通讯录,仍旧不想放弃。 就在这个时候,工作电话响了。 还是融资的事情,总裁也有繁重的业务工作。 对方提醒她还有半个小时就得出发,千万不要迟到。 说得在理,在现代社会里,迟到可是重罪,就算你是总裁,这也是重罪。 说来很巧,林郁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江处长此刻正在办公室里处理‘重罪’,犯罪的,刚好是另一个姓林的人。 “你迟到了怎么不跟我说呢?!”可怜的刘科长,千盼万盼盼来了一个人力,结果这个人力让他操碎了心。 员工守则上有写,一个员工如果当月累积迟到四次,就会被记入旷工。今天考勤数据核对时,可怜的老刘才发现,实习生林萱,刚好就迟到了四次。 正常人谁会迟到四次啊!! 而且旷工是要计入板块绩效考核的!还要到处写情况说明,刘科真的是天塌了。 “不至于,不至于,我来弄。”江栎川安慰脆弱的刘科,她此刻倒不担心林萱,她是怕把小老头儿逼疯了。 她把刘科拉到墙角,悄悄安慰他:就半年,就半年,实习生就干半年,忍忍就过去了。 一辈子清高胆小的老刘可拉不下脸去找综合求情,但是江栎川无所谓,她跑去找那边的处长签了事假补录单,又凭自己的本事一路拿到了高处和钱总的签名。 “感觉对面新来的女孩子是个小笨蛋呢?”对门的黎娜娜同情地说,“可怜的江处。” “咳!”听到她这么吐槽,可怜的岑科被呛了一下。 中午,有洁癖的林萱不会去食堂,她自己带了午饭,一个人在茶水间的小桌子上吃。 “你吃不吃甜瓜?”举着一大盘甜瓜的黎娜娜冒了出来。 “!”林萱看了一眼这个烫着羊毛卷的姑娘,赶紧护住自己的饭盒,摇了摇头。 “嘿嘿,放心,我不会抢你东西吃的。”黎娜娜根本不知道洁癖是什么。 “……”林萱想走。 “你怎么会迟到四次呢?你这样会害死你们处长的,钱总的签字很难拿的,得亏你们江处面子大,换到我们这些人身上,想都不敢想。” 听到‘害死江处’林萱还是决定先留下来。 “……”不过林萱对钱总什么的没概念,这是她研究生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你这个月迟到了没有啊?”这个月也过了一周了呢,黎娜娜问。 林萱点点头。 “几次?” 林萱伸出了三根手指。 “?!”黎娜娜这种大傻子第一次遇到比她还傻的大傻子,“三次?!” 黎娜娜吓得声音都变调了。 “嗯。”林萱又点了点头。 “你这样真的会害死你们江处的!她对你那么好,我看到她还给你安排了单独的小桌子。你才工作没经验,我跟你说,等你轮岗实习结束,你就会发现,你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这么好的领导了!”黎娜娜真的很怕这妹子把她心爱的cp搞死,“这样吧,我来帮你!” 黎娜娜虽然经常忘写周报,但是至少她从不迟到。 嗯,她想,这就是举手之劳。 下午,江栎川出现在了人事办公室门口,对岑韵招了招手。 上班时间里,没有正经工作,她们很少交流的。 岑韵走了出来:“什么事?” “你的娜娜要害死你呢。”江栎川的表情哭笑不得。 啊!!!知道真相的岑韵眼泪掉下来!她冲到笨蛋黎娜娜面前,一把拉开了她的抽屉,果然在里面看到了林萱的工牌!这是什么笨蛋之间的梦幻联动! 因为笨蛋扎堆出现,两位可怜的领导还要错峰选择教育场所,毕竟这错犯得太低级了,说出来都要招人笑话! 岑韵把黎娜娜拎进了会议室。 江栎川把林萱带到了小阳台。 “代打卡这种事情是可大可小的,说轻微点,是违反纪律,说严重了,是侵占国有资产。”江栎川把工牌还给了她,“喏,消毒湿巾。” “我……对不起。”接过工牌和消毒湿巾,林萱第一次开口说话了,“是我拜托的那个女生,和她无关。” 那个女生?所以直到现在,你连黎娜娜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吗?江栎川都要被这两个人气笑了。 幸好刚才刘科看到她拿着工牌跑出去时,留了个心眼,要不然这个祸可真的就闯大了。 “你怎么总是迟到呢?我看你其它工作做得还是很好的啊。”江栎川不解,这个林萱可是港大正牌数学系高材生呢。 “我还没找到近一些的房子。”林萱小声说。 “可以暂时早一点起床。”江栎川心想这是什么问题吗? “我没办法早一点起床。” “?”江栎川也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那赶紧催催中介?” “我……”林萱无助地抖了抖,“……我,还,没……敢给……中介……” 打电话。 当听到这三个字从林萱嘴里说出来时,在于总面前都没眨过眼的江栎川震惊到连眨了三次眼睛。 所以,这姑娘,这一个月,都还没给中介,打过电话? 你这样,一辈子,也租不到房子,吧? 但是江栎川放弃了继续沟通,她让林萱回办公室继续上班,而她自己,给中介打了个电话。 就是几个月前,岑韵给她的那个中介。 “对,对,需要一个房子,租约大概半年吧,把参考房型直接发给我就行,”江栎川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不要在我现在房子的附近,对,最好是反方向!” 谢谢! 半年,就半年,江栎川用刚才安慰刘科的话安慰自己:至少她数据是真的做得很漂亮。 第96章 敌军出击,双路出击 利德药业的创建于九十年代,创建初期就因当年投资,当年生产、当年盈利成为了行业传奇,现在是国内‘输液产品’领域的龙头。 林郁的爷爷是主要创始人之一,当然,现在已经是‘唯一’创始人了。 她大学的专业是爷爷亲自选的,没有选药学、没有选化学,他为她选了金融,现在来看,不得不称赞一句老头子的远见卓识。 “我现在连研究院那边到底在搞什么新药我都不知道,我这辈子真是从懂事起就开始在拉投资,一天天的睁眼就拉投资!人都快疯了。”晨会结束的空档,林郁给自己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抱怨。 药企的研发周期可能会长达数十年,这个周期里,钱就像往水里扔一样,利润则是一个都见不着。 林郁高中才毕业的时候,利德就正式开启了XDC药物的研发项目,现在林郁都已经给利德打了好多年的工了,投进去的钱都还没开始回笼。 所以保证至资金链的健康非常重要,这也是林郁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这个任务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资金链倒是健康了,她自己可就不好说了。 “您这不是干得不错吗?唉,有家业继承的大佬就别抱怨啦,你看我,我这还在赚月薪呢,”朋友是林郁的本科同学,她成绩更好一些,后来去了哥大读硕,现在已经扎根美利坚了,“你是不是烫了头发?把手机拿远点。” 是烫了头发,不过林郁烫的是直发,前几天压力太大一直睡不好,索性去换个发型,结果当时突然一冲动,给自己拉直了。 “是不是有点贴头皮?”林郁问。 “你染回黑色了?”朋友大笑,“好看的!真的好看的!特别纯欲!挺好挺好,保持一下,至少保持到我回国,我也去照着你弄一个。” 以前林郁总是习惯性的把头发弄卷,然后再染个咖色,但其实她的长相非常东方,黑长直反而更合适。 “会不会太普通了?” “管它普不普通,适合自己就好,”朋友指挥她把发夹拆了,“别盘起来,就披着,真的好看!” “哦,对了,”林郁想起了另一件事,“你的朋友里有在四大工作的吗?我想找个人,如果不知道姓名的话,能找到不?我知道工作地点。” 林郁大学期间都在给自家的生意跑外勤,校内的社交并不多。 “范围这么大吗?你怎么不跟我说这个人在地球呢?”朋友看了她发的信息,那跟什么都没写也没啥区别啊,找这个人干嘛?你要打入别人内部啊?” “可不是吗?”林郁顺着她的话说。 “没太大可能吧,是不是机关里的?不做业务的人不好找的,我只能帮你问问,我记得我有个师兄的老婆好像还真在那边。”朋友是个热心人。 “那必须谢谢你,我下周过你那儿去,你要的东西发给我,我给你带过来。” “六婆辣椒面!”二百五朋友大吼,“我爱你!我们林林就是是人美心善!我这条狗命有一半都是你给的!” 哈哈哈哈。 和朋友聊聊让林郁心情好了一些,但那也是个可怜的牛马,她在投行上班,不早睡的话根本无法续命,那边快到八点了,她得去休息了。 “我的大小姐,你就别抱怨了,真的,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临挂电话前,朋友又这么教育她。 “是啦,是啦!知道啦。”林郁附和着,但原本好了一点的情绪,又烂了起来。 “林总,”她的秘书敲门进来,“会议准备好了,董事长的会,所以要提前半个小时到。” 董事长,其实就是她爷爷,不过工作中他们互称职务。 利德的企业文化是很严肃的,大家彼此之间不开玩笑,所以林总在这里就是林总,就算和秘书已经认识了五六年,她也只能是林总。 而且就算是林总,开董事长的会,进会场前也要交手机。 今天,交手机前,林郁竟然收到了朋友的回信。 ‘我师兄的老婆真就在那儿!你确定那个女的一米七?’ 林郁给的有效信息,就这么一条。 会服看到林总又把手机拿回去了,有点想催,但又不敢真催。 “没事,很快,业务。”林郁对她抱歉地笑笑。 然后开始疯狂打字:对对对,绝对有一米七,她当时旁边是保安亭,我走的时候专门去保安亭看过。 个子到那个位置的话,应该是一米七以上。 林郁还想发点其他的,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她只好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在忙啊?”旁边的人看她喜笑颜开的。 嗯嗯,林郁礼貌地对他点头,甚至还寒暄了几句,但心里却在疯狂回忆那天在那片园区里看到的所有信息。 有谱了!感觉有谱了! 一场半个小时的会下来,林郁记了两篇笔记,不过没一句是老头子讲的,纸上写的全都是那天她看到的各种部门和地形。 我记忆力可真好啊,看着自己的手稿,林郁感慨,这个图画的,感觉都可以用来攻打敌军大楼了。 回办公室后,她又细化了一下,中午吃饭回来,她又细化了一下,晚上睡觉之前,她又又又细化了一下。 最后在临睡着前,她又爬起来,在笔记本上加了一个保安岗亭,给岗亭上画了一根水平线,并批注:大概是这个高度,目测在一米七二~一米七五之间(平底鞋)。 瘦高、短发、戴眼镜,长得非常漂……这个太过了,林郁笑笑,没好意思写上去。 “阿秋!” 门窗都关着,江栎川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大喷嚏。 谁在惦记我?她想,都这个点儿了还不睡,谁啊?贼啊? 不是贼,是中介哦。 辛苦的中介朋友到这个点儿了还在认真为大家服务,可惜,就算是如此尽心尽力,他也感到了力不从心。 “江姐姐,”这个点儿了,中介还是决定要给她打个电话,“您给我介绍的那个客户,我真的搞不定哇。” 受到过小岑和小江一致好评的中介小哥现在想要爆哭。 “你找给我的五个房子我发给她后,她不是选了一个吗?”选房子的时候还挺顺利的,很漂亮的一套一厅一居室,价格又那么合理。江栎川不知道还能在哪里出问题。 “今天晚上,我陪着那位妹妹去看房,前一个租客还在搬家,我和她提前说过的,”中介小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个男租客给我们开门后……” 林萱就毫无征兆地呕吐了,不是干呕,是呕吐了,吐了一地。 “……”江栎川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又觉得如果是林萱的话就很合理。 洁癖想要在这个世界生活,确实会比较艰难,江栎川以为小哥是想要一些安慰,结果小哥接着说。 “对不起,江姐姐,这个妹妹说自己很难受,然后又不愿意打车,你看你能不能来接一下她,我……我还要帮那个男生擦地。” 所以!你们到现在都还在那里吗?! 江栎川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快十点了啊! “小张,真的对不起,我现在就过来。”江栎川只好重新换好衣服,赶过去。 幸好他们之间也间隔不远,江栎川到的时候,林萱还站在门口,她不是感觉有点晕,是真的很晕的样子,歪歪斜斜的,又不敢扶着门框。 对方那个租客小哥人倒挺好,他跟江栎川说,给了她水她不要,让她进来休息也不干。 “你赶紧带她去医院吧,别是得了肠胃炎吧?”前任租客小哥还热情地拿出了藿香正气液和肠炎宁胶囊。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江栎川赶紧给别人道歉,然后带林萱下了楼。 “你怎么吐了呢?”江栎川问她。 听到这话,林萱感到头一晕:“……” 呕! 她又吐了, 但这一次,她竟然不小心吐到了她身上…… …… 林萱直接给吓哭了。 我真是个讨厌鬼,这样的我,任谁都会讨厌吧,我……果然还是不该…… 结果江处长没怪她什么,只是掏出卫生纸递给她擦眼泪,擦嘴,然后又拿纸擦了擦自己的大衣:“别哭别哭,没什么的,你是不是真的得肠胃炎了?” 江栎川关切地看着她,这吐得跟小喷泉似的,别是真的生病了吧? 林萱摇摇头:“没有,刚才……那个人开门后,转头,朝垃圾桶,吐了口痰……” 呕!想到这里她又想yue了! “噢噢,别说了别说了!”江栎川懂了,“现在怎么回去呢?能坐出租车吗?” “我的车,在单位。” 原来实习生是有车的。 江栎川把她送回单位,到地库一看,竟然还是新车,新牌照。 小江感慨单位真是藏龙卧虎啊,这么快就摇到号了?!小师姨可是摇了两年呢。 但林萱的身体状态很不好,感觉不太能开车的样子。这就为难了,怎么弄?找代驾? “不不不。”林萱疯狂摇头。 “那能接受我开你的车吗?”江栎川问她,她知道洁癖都很在意这些的。 “嗯嗯!”没想到林萱果断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充满信任的表情,江栎川还有点感动。 “没事,能洗,”林萱跟她解释,“我还有一辆。” “……” 真是个实在孩子,你可以不说的,江处长想,算了,谁叫她的数据做得确实漂亮呢。 唉……行了行了……都快十一点了,大小姐你明天别迟到就行了。 小江处长认命,上车,扣好安全带,打开高德,启动。 “江处……”林萱突然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可惜发动机点火的噪音太大*,她的声音又太太太小,江栎川根本没听到。 第97章 寻人启事 十月对于很多行业来说是第四季度的开头,但是对他们来说,这就已经到了年底的冲刺。金融行业的产品同质化很高,竞争就更加激烈,坐一次头把交椅不难,想要年年都坐,可就需要许多心力了。 更何况,他们还是从一屁股坏账、腐败起家。能做到今天的成就,最高领导的铁血手腕功不可没。 这是他最后一个任期的最后一年,他知道今年注定不会平静。 徐昭是他所有‘学生’中最晚的一辈,但也是他最欣赏的一个,他欣赏他的稳重,更欣赏他的从不质疑。 他从来不问为什么,只会尽心尽力地去执行。 “钱总现在对她印象怎么样?” 最初选择挑衅资负部,就是因为只有于晓飞这个人才会毫无顾忌地给钱总施压,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非常不好,”徐昭回答,“如果不是侥幸遇到清杉被逼仓,钱总很可能把她调回分部。” 徐昭说钱总在走廊里直接威胁过她,也说了他有联系过第十一分部沟通退回的事。 “江栎川对他怎么看?”对方接着问。 “不好说,这个人心思非常深沉,对钱总的态度一直非常谦和,看不出她的情绪。”徐昭如实说。 “……”对方想了一下,“对袁总呢?” 她的伯乐。 “这一点您可以放心,我认为她非常信任袁总。”徐昭说。 听到这里,对方点了点头。 “那么对你呢?”他看向徐昭。 徐昭说:“她应该没有对我起疑,我给她看了您安排给我的那些资料,她当时的表情很触动。就算再心思深沉,也终究还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总是自负的。” 自负地以为自己代表正义,自负地以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庞大的格局。 改变庞大的格局? 也许真的只有年轻人才会有这样的狂妄,临近老年的高久翔深知天高地厚,现在只想安稳保命。 亲历了这场惊险后,他甚至对自己五年前接受了这个办公室综合处处长的职位而感到后悔。 钱总、于总、吕总,这些人单拎出一个来他都不敢想象,这个姓江的小姑娘还敢一对三? 而这样的人竟然被放到了自己的手下。 烫手的山芋!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小岑啊……”看着面前的岑韵,高久翔有些感慨,“你在总部工作了几年了?” 岑韵是来送材料的,她不知道今天高处在忧伤什么:“有五年了。” “五年,当科长,还是人事科的科长,很顺利了。”高久翔突然说,“别嫌副科级别低,小岑,只要能留在总部,别的就别去争了,真的。” “……” 高久翔看着呆呆傻傻的小岑:“算了,你还听不懂,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我们这些人啊,看起来聪明,其实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唉…… “行了,你回去吧。”高久翔看着岑韵一脸没听懂的样子,只能苦笑。 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一手扶上来的傻妞,还不是得靠自己护着。 岑韵确实没听懂,她当时提科长的时候得到了高久翔的全力支持,她对他肯定是有感情的。她也完全没想过和徐昭联手的会是高久翔,所以她完全不明白高久翔的话背后的含义。 她只是察觉到,清杉的事情彻底结束后,小江就很少和她聊工作上的事情了。 今天回家后,她跟她说了高处那些奇怪的话,对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在忙什么?”岑韵看她拿着手机一直戳。 “还不是帮林萱租房子的事,我真的怕了她了,距离这个月结束还早着呢,她已经迟到三次了。” 江栎川无语了,她现在每天一到八点二十就掐着表站在办公室门口张望,宛如望夫石。 “不是已经签约了吗?”岑韵知道她那晚上大半夜送她,又自己打车回来的事。 “租约是签了,但还要做清洁呢,感觉她不太会和人沟通,清洁公司最后又来找我了。”江栎川说,“干脆帮她一起弄了算了,她这周内必须成功搬家!要不然后患无穷!” “哈哈哈,”岑韵嘲笑她,“保姆!” “也不算保姆吧。” 人就是这样,自己的崽子自己随便骂,但是听不得别人说半个字。 江栎川狡辩:“人家工作上还是很好的,只是生存上存在一些困难。她有洁癖,洁癖其实算是一种强迫症了,这不怪别人。” “工作上很好吗?”岑韵觉得林萱看起来像个呆呆的小苹果。 “真的挺好的,不愧是数学系的学霸,让我们这个冒名多年的‘数据挖掘板块’看到了一丝曙光。”江栎川是真的很欣慰。 哦,是啊,你们是数据挖掘板块哈,这一点连岑韵都快忘了。 “让我选的话,我还是会选林萱这种,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才是首要的。” “喂,你什么意思?”岑韵听出她话里有话。 “……”江栎川觉得岑韵就是容易被感情迷惑,“你还是有点太惯着娜娜了,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 那天江栎川看到她竟然在办公室里削菠萝!真好奇再隔几个月她会不会拖根甘蔗到单位来砍! 嚯哟!大胆! 岑韵,怒! “你这么说就没良心了,咱们两个办公室的工会活动可都是娜娜一个人在操持呢,你要这样,你们自己弄去,我们可不带你们了!” 工会活动?江栎川回忆了一下:“那个爬山比赛?” 怪不得前几天黎娜娜给她看了个不需要她签字的工会活动签报,还问她喜不喜欢这个安排。 “……” “另外,我给你说,不要随便叫人家娜娜,人家比你大一岁呢,出了单位,你要叫人家娜娜姐。” “啊?!” 江栎川不信,黎娜娜二十七了?为什么她给人一种刚满十八岁的感觉! “她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嘿嘿嘿,岑韵坏笑,而且娜娜权利可大了,小心我怂恿她安排你到年会上去跳舞,嘿嘿嘿嘿! “……那林萱还……” 林萱来的时间太短了,江栎川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反制的招数。 “反正林萱还是要强很多的。”小江开始耍不要脸。 “你这就纯……” 终于,一个电话打断了两个护崽老母鸡的无聊互啄。 岑韵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是个关系特别远的同事。 “?”她把电话接了起来,“张老师,您怎么找我什么事啊?” 刚才还在恐吓她人的岑科长声音夹了起来。 “哎哟,岑老师,您是综合的,认识的人多,你认不认识一个短头发的女同事,可能是我们园区的吧,嗯,个子挺高的那种,有个客户想找这个人,托来托去找到我,我只能想到你啦。”对面挺不好意思地说。 哈?这是什么奇怪的委托?就给了这点信息?就算是让小江来找也找不到吧? 岑韵摸不着头脑。 这谁能摸着头脑?! 林郁的朋友帮她忙了一圈儿之后,也劝她放弃。 “我亲自给我那师兄的老婆打了电话了,”朋友真是超级热心,“你写的画的那些东西,太宽泛了。而且她们园区其实分很细的,不是一个部门的话,很可能一层楼的人都彼此不认识。她只能托人去跟搞综合人事的人问问,但他们园区也有好多个人事办公室呢,你这简直跟大海捞针没区别。” 一米七二到一米七五,短发,女性,听起来挺有辨识度的,但系统资料里也不写发型和身高啊,难不成一个一个去看? 说得也是……林郁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了。 我这是疯了吗?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去找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 “不过我师兄的老婆竟然认识你!” 朋友觉得也是巧。 “你本科的时候不是参加了学校的交响乐团吗?她也是拉大提琴的,她说你俩都经常缺席,你想起来了没有?大粗辫子,南方人。”朋友问她。 哦,是有这么回事,这是林郁唯一参加过的社团活动。 她想起来了,她们那个小交响乐团当时就两个大提琴手,指挥要求她俩必须得到一个。 “哈哈,是她?她嫁给你师兄了?”林郁不知道对方名字,但是这个人她是记得的。 “她对你印象挺深刻的,她说你总给她带咖啡,求她多帮你顶岗。” “哈哈哈哈,是,是有这么回事。” “她约你去她们园区,说带着你亲自去遛几圈,看能不能找到。就算找不到也当是叙旧了,她说她这次请你喝咖啡。我把她微信推你,我也给她说了你忙得很,得空了你自己约就行了。”朋友给她推了个名片过来,“有时候也不一定要找某个人嘛,人脉到位了就行,你懂的。” 懂的,懂的,林郁谢过了她。 挂断电话后,她仰面躺回了床上:啊……如果找不到的话,真不太想去啊,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干活儿以外的时间,林郁只想放空,她太累了,感觉就要被工作榨干了。 女人……林郁又回想起了那天……对啊,我就看了人家一眼,我甚至不知道别人结没结婚,有没有恋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真的找到了又能如何?做朋友? 林郁劝自己:也许她就像肥皂泡,在阳光下的时候才是炫目七彩的,那天,我只是刚好看到了最美的角度。 这是幻觉,一切都只是幻觉。 林郁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心绪似乎平静了一些……我一定是因为生活太乏味了才会有这样的幻想,而且还是女的,我怎么会喜欢女的? 微信也别加了,我哪有时间,对不起,我的大提琴搭子,我真的是太累了。 林郁努力平复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陆正楠。 想了一下,她还是挂断了电话。 ‘我在洗澡,准备睡了。’——林郁发了条短信。 “好,你好好休息。”——对方很快回了信息。 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林郁突然感到一阵反胃。 几乎是反胃的同一时间,她立刻点开了朋友刚才推送过来的名片,选择了添加对方为好友。 ‘我是林郁,方便的话,我们明天约?’ 还在验证信息里,林郁就迫不及待地把这段文字填了进去! 第98章 小朋友 前段时间江栎川和岑韵忙到失联,唐杏林约了好几次都没约成功。今天总算是成功了! “你们最近干什么去了?”唐杏林不满。 “在跟社会黑恶势力作斗争呢。”岑韵故作深沉。 “那今天呢?斗争还在持续?”唐杏林看到江栎川还是没来。 “今天不是,今天她去给别人当搬运工去了。”岑韵嗑瓜子,“这瓜子真好吃。” “少吃点瓜子,今天我准备了烤肉。”摇滚歌手Alice手拿烤肉的钢叉,从后厨走了出来。 她说的烤肉,是一头羊。 “……”岑韵和唐杏林双双吃惊,她们接到的通知只说了聚会,没说要在聚会烤全羊! 而且咱们酒吧营业范围辐射这么广的吗?以后会不会逐渐变成大酒店啊! “羊已经烤上了,今天喝啤酒吧。”Alice也做饭,但是和岑韵的风格完全不同,她是农家乐型大厨,动不动就整个硬菜。 “小江给谁当搬运工了?女的吗?”Alice关心的是这个。 “女的,不过不至于,”岑韵觉得Alice太敏感了,“是个小姑娘,她们办公室新来的小妹妹,感觉还是个小孩儿呢。” 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弯。 唐杏林摇头:“看来你根本不了解小江的吸引力。” 小江吸引女性,从不分年龄和弯直。 “……” 听唐老师这么一说,小岑想起了球哥的女儿——那个只见了一次就抱着江栎川大腿要和她结婚的小姑娘。 “而且几乎没有间隔时间,”民俗学家Alice补充,“那些追她没追上的不算,一般她两段正式恋情之间,间隔不会超过三个月。” 如果从公主切和她正式分手算起来,是不是就差不多快到三个月了?根据经验来看,现在已经进入高危风险期了。 岑韵没想过要把自己‘纳’进去,她想的是秦仪:“前女友回头算不算?比如说那个秦医生。” “那不算,回头草不算。”唐杏林也挺有经验的了,“陈薇也不算。” 岑韵掰了掰手指头,发现真就是三个月!她现在不那么质疑Alice了,因为算得还挺准!至少她亲自经历的秦医生,真的就突然悄声退场了。 就连罗溪月,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那怎么防?”那么多女的,岑韵不能把小江锁在高塔里当长发公主吧。 “没法防,”Alice说,“除非她正在恋爱中,否则根本防不了一点,三个月定律,几乎从来没有破过。” 这么密?然后还能这么惨?? 一辈子没被女人追过的岑韵感慨:小江,你空有魅魔的体质,没有魅魔的本事啊……秦医生泡妹子也得去追呢,你这体质要放在秦医生身上,秦医生怕是活不过二十岁……诶,我在想什么,我的心怎么又变得惶惶的了…… “咳……小江对女生有啥外形方面偏好没有?”岑韵真的觉得林萱不太可能。 黎娜娜都靠点谱,林萱真不太可能,感觉惶都惶不起来。 这问题问得,唐杏林和Alice还当真总结了起来,结果最后她们发现小江从御姐到萝莉,从个高的到个矮的都谈过,外形方面毫无规律可言。 最后,还是决定借助设备仪器。 Alice老师拿出了硬币和罗盘:“这个关键是看你怎么问,问得不好,算得就不准。” 唐杏林举手说我来我来,Alice把她赶去看烤羊。 “唐杏林智商不够,岑韵,还是你来问。”Alice抛着手里的硬币,对岑韵说。 被选中肩负重担的岑韵立刻开始思考要如何提问!结果没想到Alice挺狡猾的,她看似无意地跟她聊了一句:“江栎川没喜欢过你吗?” ‘没喜欢过啊。’ 岑韵刚想想这么答,但她立刻回忆起了那次‘我是直女’的事情。 Alice硬币在手的时候,最好不要乱说话。 “谁知道呢……”岑韵也很狡猾,“我问,从今天开始算,下一个追她的人的最大特点是什么。” Alice笑了一下,没有计较岑韵的回避,还是把硬币扔了出去。 三个普通的硬币掉在了地板上,滚了几圈,各自停留在了毫无意义的角度。 Alice拿出纸笔,一边观察着它们和罗盘上符号,一边写了又写,算了又算。 “钱。” 最后,Alice肯定地说:“下一个人会很有很有钱。” 很有钱?那就更不可能是林萱了,她一看就是个简朴的小朋友,这下岑韵彻底把她排除了。 林萱确实是一个简朴到和自己的资产完全不符的怪人,她的衣服、鞋子只收了三个箱子,搬家公司剩余拉的东西都是书本和她的草稿。 真是非常符合大家对‘数学家’的刻板印象。 她本来一直拒绝江栎川来的,但是江栎川自己一定要来,因为她早就猜到,如果自己不介入把控节奏,这个姑娘估计磨蹭一个月都完不成搬家。 最后她们并没有签那个一厅一室,签的是一个高层新楼。林萱不缺预算,她需要的是安静,是带车位,是一梯一户。但这才是起点,她还要求重新粉刷墙面,更换卫浴五金,床垫和窗帘。 要不是江栎川帮着打点,根本不可能在本周内完成搬家。 这跟重新做软装有什么区别?江包工头看着新房子,觉得房东简直赚翻了。 “你就当我是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就好。” 林萱谢绝她来帮忙的时候,江栎川摆出了领导的架势,她要求必须来,必须把这项工作结束在本周周六。 “不乐意也不行,必须接受。”江栎川凶起来的时候就很凶。 洁癖林萱心里当然是不高兴的,她不喜欢任何人,不是源自心理的不喜欢,是来自生理的拒绝。 我真的不愿意……林萱郁闷。 江栎川安排她自己开车跟着搬家公司,而她先在新房子里等她们。搬家公司的人到了后,看到江栎川都忍住不地笑了起来。 “东西都搬完了,快上去看看吧。”领队的大叔和林萱签完单子后跟她说,“你姐姐,哈哈哈,你去看看吧。” 江栎川当然知道洁癖的介意,所以她提前穿好了全套一次性防护服,还带了口罩和鞋套,就像个出现场的法医。 “……” 这一幕,连洁癖看到都震惊了。 “进来吧。”江栎川回头看到了林萱,这话说得好像她才是这房子的主人一样,“房间的清洁我重新做了一遍,也消了毒了。” 这刚好是江处长非常擅长的事情,她连岑韵家那种蜘蛛洞都能解决,这种空荡荡的房子压根不在话下。 “你过来,衣服准备怎么挂,你来说我来挂。”江栎川换了一双手套,开始拆箱子。 这专业程度……洁癖也无法拒绝。 “外套挂起来,其它的都可以。”林萱磕磕巴巴地说。 洁癖也分很多种,有些人会特别在意‘规则’,所有东西必须按照他的要求摆放,一丝都不能乱。有些人会特别在意‘清洁’,东西不能随便碰,别人碰过的一律需要消毒。 林萱显然属于后者。 所以,江栎川自信自己的收纳水平完全可以征服她。 放好衣服后,接下来是那些书和手稿。 “你不用动手,你告诉我放在哪些位置就行。”江处长效率超级高,她想着一会儿下午还要开车去接岑韵,林萱慢手慢脚的,还不如她直接自己搞定。 “哦……,哦。” 江栎川利落的手法已经彻底征服了她,现在的林萱唯命是从。 “这个箱子的书,放……这。”林萱指着一尘不染的新书架,“放这里就好了。” 她手足无措地走到厨房里,想给江栎川准备一杯热水。 结果江栎川已经提前烧好了电水壶,她反客为主地拿出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一杯:“你渴了?喝吧。” 给她倒好水后,江栎川又返回书房拆箱子去了。 “谢……谢谢。”终于,这次林萱大声了一点。 江栎川听到了,她回过头,看到林萱端着热水,递到了她面前。 江栎川接过她的热水,拉下口罩,喝了一口。 “其实我知道,那天函件被退回,是因为鲁崇纪自己弄错了寄件信息。” “……” “我也知道,你为了准时搬家,费了很多心。” 一个洁癖,怎么可能拜托别人打包行李?刚才拆箱子的时候,江栎川就已经发现了,每一包东西的捆扎方式都是一样的。 虽然衣服不多,但是日用品、电脑、床品、电器、这二十几箱书籍显然都是她一个人自己的打包。而自己,只给了她不到三天时间。 “我知道洁癖是一种病,是一种会给人带来很大困扰的病,所以我很佩服你想要融入社会的勇气。”江栎川真诚地对她说。 “……” “不要讨厌这样的自己,生病不是你的错,”江栎川看着手上那些她看不懂的数学书,“也不用一味地尝试放弃自己的舒适区,人和人的交往,也不一定都需要非常亲密。” 江栎川有察觉到,从那天她吐在自己身上后,她就有意识地想要努力靠近自己。 可能是出于愧疚,她想努力证明‘自己并不觉得江栎川这个人恶心’。可惜好像最终还是失败了,她的确无法靠近任何人。 “……” 江栎川继续整理起她的书来:“虽然并不是我选择的你,但是你真的很适合这个岗位,你能相信我吗?” 面对江栎川突如其来的问题,林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江栎川回头对她笑了一下,“试一试吧,如果我能帮你建立起了令你舒适的社交环境,你可以考虑实习期结束后继续留在这个岗位。当然,如果我没能成功,我也会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力帮你协调你喜欢的岗位上去。” “……”听到这里,林萱终于把她的头抬起了一点。 哈哈,原来她鼻头圆圆的挺可爱,脸上还有几个小雀斑。 “下周开始不可以再迟到了哦。”江处长又恢复了严肃。 “嗯!” 林萱像个小朋友那样,用力地嗯了一声。 唉,据说每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都有一段遭受创伤的过去。江栎川看着林萱,忍不住想,是什么样的伤痛让她的意识停留在了童年? 对,是童年,她不只精神状态在童年,甚至身体的状态也像个孩子。 林萱的声音稚嫩,个子矮小瘦弱,没有青春发育的痕迹…… 肺部健康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呼吸能有多难,顺利长大的人也很难理解被困在童年的痛苦。 我们眼中正常的世界,在她眼里会是怎样的呢? 应该很可怕吧?可怕到令她晕眩、呕吐,但即便如此,却仍能看出她有在抗争,有努力地想要长大。 我不是个医生,但我想,如果你这么努力,那么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第99章 大小姐 林郁发起好友邀请的当天,她那位‘大提琴’搭子就立刻回应了她。林郁当时挺激动的,几乎准备立刻打电话给秘书说让把近期的行程都推了。 结果,繁忙无比的林总没想到,校友竟然这周没空,她说她们要参加金融协会举办的什么活动,不过下周就行,下周开始时间随她定。 好好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总又把她想找的人的外貌、气质、几点、在哪儿见的都说了一遍,这才挂断了微信。 呼……虽然几乎也没有任何进展,但她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 这时,航班信息的短信发到了她的手机上,周五——纽约。 林郁吓了一跳——她想起来了,这周六她还有大活要干呢! 为了这次行程,她们准备了大半个月,她这个领头要敢爽约,怕是要被捅死。幸好没有脑子一热就取消,林郁对自己吐了吐舌头,十二点了,睡觉睡觉!明天还要开会呢。 周五,林郁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十点还得去赶飞机。 地球的另一头真是特别远,算上两头机场的时间,直飞也用了近十八个小时。 凌晨一点,她和她的融资团队才艰难地抵达了曼哈顿上城区的酒店。 稍微休息了几个小时后,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友会就要开始了,她起床冲了个澡,化了个妆,换了套衣服,匆匆赶去混脸熟。 陪她一起来的人里,一个是哥大的,一个事麻省的,都有很丰富的海外融资经历。但他们的出场并不顺利,愿意聊的人是挺多,却没有投资人邀请他们去做pitch,提前做好的ppt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捞到。 国内药企的故事还是和这边匹配不上啊,果然是很挫败。 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挫败了,那两个大兄弟有些焦虑,林郁反而安慰他们,说大不了之后再来。 “下午大家休息一下吧。”林总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知道,这帮人里没人会有这个心情。 百老汇剧院和自然历史博物馆就在眼前,想去逛的人一个都没有。 这时的林郁反而成了大家羡慕的人,因为至少还有一个人等着想要见她。 投行的人周末还是能休息的,林郁的朋友订了餐厅,请她吃饭。 “啊!我的林林!”老远的,朋友就原地蹦了起来。 “你的六婆!”林郁把辣椒面儿递给她。 “一会儿我每道菜里都要撒!”朋友咬牙切齿,“报复性进食!” 其实林郁不只给她带了辣椒面,还拿了火锅料,牛肉干和稻香村,可把朋友开心坏了。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进了餐厅,迫不及待地聊上了。 “最近怎么样,你是不是瘦了?”林郁看着朋友的脸。 “没瘦,是体脂率下去了。”朋友撸起袖子,“不错吧,昨天我硬拉到了75kg了。” 朋友毕业后进了jp摩根,累归累,但很充实,每天工作、学习、健身排得满满当当的。 “准备再干几年就去买方市场试试,哎呀,你知道吗?我特别特别累的时候就会想起你!”朋友说,“你就是我的小太阳,我每次快被逼疯的时候就看你的照片,一看就不疯了!” 林郁确实是个小太阳,她每天都乐乐呵呵的,不论遇到天大的困难都能说一句:没事儿,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挥霍不尽的热情。 和她做朋友会很快乐,因为她幽默又细腻,能帮你解决问题,又能开得起玩笑,还一点都没大小姐架子,可以和她畅所欲言,给人稳稳的安全感。 “行,那我多拍几张给你,”林郁逗她,“你拿去当屏保,我这小太阳给你照黢黑,给你工位整成夏威夷。” “哈哈哈,”朋友心情大好,“别说,你真得给我照几张,你这发型绝了,好看的,我的姐姐,别去弄卷发了,你适合这个。” “是吗?”林郁其实并不太习惯,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顶,“像不像被牛舔了?” 朋友大笑了起来,说自己的头发才像是牛嗦过的呢,唉,鬼佬的托尼不能信,还是得回国内剪:“你呢,今天早上有收获没有?” 林郁想说有个屁的收获,但她不想给朋友添堵:“还行吧,人生地不熟的,融资过程可能会比较漫长。” 可能会相当漫长吧,哈哈哈!林郁苦笑,感觉一辈子都融不到了。 “林林,我觉得你肯定会成功的,真的,”朋友突然正经了起来,“我现在都记得,我申请哥大那会儿,你跟我说,砸锅卖铁都要去,如果实在申不到全奖,你出钱给我兜底。” 她的家境很普通,又有弟弟在读书,当时她的决定并没有得到家里的支持。那些最困难的日子里,是林郁在给她想办法,陪她聊天,给她鼓励和安慰。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确实更适合这边的环境。”虽然最后肯定也没用林郁的钱,但林郁成了她心里的底气,“没你的支持,真的没我的今天。” 因为家庭的缘故,林郁的眼界比同龄人高很多,但她从不吝啬自己的经验和建议。所以,她们寝室的三个伙伴,一个勇敢地来了纽约,一个勇敢地奔向伦敦,另一个今年博士毕业去了东京大手町,和别人做了信用风险方面的合伙人。 “你天生是做老总的料,真的,林林,你一定会成功。” 之前是林郁给她们力量,现在……林郁在想,我没想到我也会有熬不下去的一天…… 幸好还有你们。 她看着眼前活力四射的朋友,听她讲着工作里的各种趣事和段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力量的回流。 美好的聚会结束后,又是十八个小时的疲惫旅程,又是一个凌晨,林郁带着自己的败军回到了国内。她的国际团队可以去修整一下了,但她自己又要开始着手国内的事。 因为国内的资也得融啊……林郁看了一眼利德药业上周的股价,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实在不行就去大喊几声吧,说不定运气就来了。’ 昨天吃饭的时候朋友这么跟她说。 之前朋友压力最大的时候,林郁就拉她去绣湖公园大喊,然后朋友就接到了哥大的通知书。 我也要去大喊几声?不,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这不是偷懒,这是休息,说不定一休息,好运就来了呢?林郁安慰自己。 而且,很久没见我的大提琴搭子了……掐指一算,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可能有十年了吧! 那天,粗辫子的南方姑娘终于和她一起出席了排练,指挥说这次登台前的最后一次彩排,请大家务必专注! 是很专注,虽然她们都经常缺席,但却总能配合得非常默契,林郁期待着一周后她们共同登台,结果她提前去参加了实习,那次一别,再没见过。 她又变得怎样了呢?一定也很棒吧?林郁想到这里心情又有些舒缓了起来。 周一,不想再等了!就约周一! 结果……额……结果……跳掉了周一例会前来赴约的林郁有点失望。 之前那个回忆中精炼能干的学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和她聊了一个小时,前半个小时聊的老公,后半个小时聊的孩子。 国内金融岗位的职场氛围是这样的吗?林郁有点失望。 “咖啡到啦。”学姐的同事热情地把外卖提了进来。 “你儿子的那个游泳班*怎么样?老师不错的话推给我啦。”同事跟学姐说,“你学妹真漂亮,有男朋友不啦?” 嚯嚯嚯嚯……林郁假笑,心想,肥皂泡好像是爆了。 “你以前总请我喝咖啡,这次我请你。”学姐想起了她那个奇怪的诉求,“对啦,你不是要找人吗?我陪你去逛逛。” “好啊,好啊。”接过咖啡,林郁却有点打退堂鼓了。 万一遇到她正在和办公室里聊婆婆妈妈,那我……宁可不要遇到。 而且……林郁感觉自己火热的脑子正在降温……女的诶,对方是女的诶!我怎么会对女的有感觉?她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学姐……嗯!不行不行! 然后她又在脑子回想了一下那些短发的女明星,嗯……也不太行……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太荒谬了! 她们在大楼里逛了几圈,又在园区里逛了几圈,最后……走到了那天她进园区的那个大门口。 就是那个门,她见到了那个女生,现在再看这个岗亭,林郁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咋地了。 “走,再上去坐坐,中午我请你吃饭。”学姐热情地邀请她。 “不了不了,下午还有别的安排,谢谢学姐,下次我请你吃饭。”林郁后悔极了,她觉得今天上午的这个休息,还不如去绣湖大喊呢。 告别了学姐后,林郁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到这个门口来接她。 “西门,听得到吗?我在西门。”林郁对电话说。 保安好心地提醒她:“这边信号不好,出去打才听得到。” “哦,谢谢。”林郁只好往外走,“你在哪个门?北门?” 北门在哪边?林郁转过身。 “啊!” 她一手打着电话,一手夹着包,突然撞到了一个路上的行人。 “?” 是你?! 江栎川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衣。 “对不起!对不起!”林郁这才反应过来,她赶紧拿出纸巾,想要擦掉对方身上的咖啡渍。 这件大衣是被诅咒了吗?小江哭笑不得,短短几天之内,连续被人弄脏了两次! 第100章 暴露得彻彻底底 满满一杯咖啡!还有奶油沫子!几乎都泼到了对方的大衣上! 林郁心想,完了,竟然是这么糟糕的相遇!她是会生气,还是会哭啊?天,她可别哭啊! 结果对方没生气,也没委屈,她平静地……接起了电话? 江栎川确实是接起了电话,刘科长打的。 “对,邮件我已经看过了,刘建业的那个指标数据绝对有问题,你让他自己核对前两个季度,对,他发过来之前自己看过吗?!我知道他是从报表导出的,但是数量级都不对,他是怎么弄的公式,让他自己去检查!跟他说快一点,我一会儿回来就要看!” “……” “不好意思啊,接了个电话。”接完电话,江栎川才看到对方不知为什么,正痴痴地看着自己。 江栎川指着她的外套,提醒她:“你的衣服也脏了。” “哦!”林郁这才看到自己身上也是,“我赔你大衣……” “没关系,不至于,你又不是故意的,对门就有家洗衣店。”江栎川指了指对面的商圈,然后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我自己拿去洗就行。” 江栎川想着一会儿还要回去收拾刘建业,根本没太在意这种小事情。 “喂!”林郁的脑子却一下升温到了一千度。 “?”江栎川回过头。 “我也想去洗。”林郁绝对不会容忍自己错失这个机会! 这个要求合理又不合理,她的衣服确实弄脏了,但是弄脏的地方并不多,而且……江栎川看到一辆奥迪就停在她们面前,这是你的车?难道你还要开车到这边来取衣服? “我来付洗衣费。”林郁一边说,一边偷偷瞪了自己的司机一眼。 司机赶紧懂事地把车开走了。 十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洗衣店的老板看到江栎川脱下大衣递给他,有点吃惊:“您这……” “不好意思,再洗一下,”江栎川自己也觉得好笑,大衣脱了后,她发现里面的西服也脏了,“两件一起吧。” “我的也一起!”林郁也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对方,“多少钱。” “说下您的会员号。” 林郁怎么可能有会员号,江栎川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我来给钱!”林郁赶紧掏出手机。 幸福来得太突然,林郁一边点付款码,一边疯狂地在心里背电话号码。 江栎川根本没多想,她现在烦恼的是西装外套没了怎么办:“你不冷吧?” 她先问了一下这位闯祸的小姐:“你怎么回去?” 刚才那个奥迪看起来像她的,但车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这位小姐现在也没外套了,只穿了一件羊绒衫。自己离得近还好,她怎么办? “我?我没事的。” “哦,行,”江栎川没再和她抢着给钱,她在犹豫要不要回家去拿西服。 “我还是回去拿西服吧,反正不远。”江栎川看了一眼家的方向,自言自语,“跑的话也就十几分钟来回,应该来得及。” 这信息量也太密了!林郁简直要乐疯了! 江栎川正打算回家,结果电话又来了,说让她赶紧回去,钱总正在问数据的事。 “那我先走了。”江栎川来不及回家了,她匆匆和这位不认识的小姐道别。 离开洗衣店时,她脑子想的都是一会儿要上会的内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这位黑长直小姐眼睛里冒出了股股金光! 唉!真是屋漏偏逢连绵雨,到哪儿去搞个外套呢?江栎川一边跑一边想,钱总这个人特别在意秩序,衣冠不整肯定会挨批的。考核岗除了小林就她一个女的,可恶,而且就算小洁癖同意让她穿,她也穿不上啊。 幸好,刚出电梯就遇到了岑韵。 什么叫默契?这就叫默契,江栎川只是看了她一眼,岑韵就懂了,她立刻脱下外套递给了她。 ‘谢谢。’江栎川一边穿,一边给她做了个口型。 然后她飞奔进了办公室,果然,才一进去,她的办公电话就响了!是钱总! 哇……我们岑科和江处,真的好有妻妻相啊。 岑韵和江栎川以为走廊没人,却不知道角落里藏着一个黎娜娜。 躲在‘幸福树’叶子后面的黎娜娜正在啃一个苹果。 “你们江处超飒的。”她对林萱说。 林萱站在距离她一米外的地方,抱着本子,点了点头。 “你过来!你快过来!”隐藏高手黎娜娜朝她招手。 林萱不情不愿地挪了过来。 “蹲下!”黎娜娜给她比了个手势。 果然,她俩才藏好,江栎川就带着刘科和刘建业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数据上的事。她在说,两个跟着她的男人点头喏喏,一点都不敢反驳。 “你们建业哥很难搞的,”等她们走过后,八婆黎娜娜前辈跟林萱讲,“没理都要辩三分,现在竟然被江处管得服服帖帖的了。” 刘建业是这样的,自尊心特别强,只能顺着毛摸,几乎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刘科都拿他没办法。但江栎川确实猛,只要是真错了,听不进去也得听!不认错也得认! “江处,很公事公办的。”林萱一直有观察,江栎川是个就事论事的人。 “嘿嘿,但是对我们岑科是例外哟,我给你讲,你有没有觉察到,你们江处和我们岑科特别好!刚岑科给江处外套你看到没?”黎娜娜以为林萱也看到了。 但林萱真没看到——谁这么无聊,一天到晚盯着别人看,她就是路过了一下走廊。 “你嗑不嗑?”黎娜娜看得出林萱很喜欢江栎川,她们俩应该多少算个‘同担’。 嗑……什么嗑啊,林萱退后了一步……我们江处,让我少跟你玩儿…… ‘好好工作,不要像黎娜娜那样,每天晃来晃去的,到处削水果。’江处这么教育的她。 “嗑什么嗑呀?” 正说着,黎娜娜的岑科从天而降,她抄着手,质问她的员工——你是不是又在给别人安利你的纸片男朋友了? 看到领导,黎娜娜光速逃窜了,只留下了待在原地支支吾吾的小林同志。 小林同志呆呆傻傻的,但也知道不能出卖朋友:“没嗑,就,那个……嗯,外套,没看见!没看见!我们都没看见!” 小林冲领导疯狂摆手。 这说的是什么乱码,岑韵根本听不懂。唉,她叹气,这两个笨蛋怎么玩到一起的呢?黎娜娜不会被这个傻瓜带得更傻吧? 江栎川才不觉得林萱傻呢! 她重新给她安排了工作,给了她一些原始数据,让她去梳理,出分析报告。 她还把原本刘科给林萱分派的那些打杂的工作都卸了——当然,这引起了一些元老的不满。江栎川也没和他们计较,自己把那些寄件啊、装订啊之类的事情干了一些。 所以,她今天早晨才会出现在大门口,所以,今天她才会被人泼了一身的咖啡。 “你的外套呢?”中午的时候,岑韵发信息问她。 “说出来你都不信,才把文件给顺丰,就被一个人撞到了,那人端了一杯dirty,一杯有大半都泼在了我身上。”江栎川挺爱那件羊绒大衣的。 哦,岑韵把这件事情的重点都放在了大衣上,完全没想过要问她对方是男还是女。 江栎川也只想着自己的大衣,她中午回家拿外套的时候,还去洗衣店问老板能不能恢复原状,毕竟那咖啡里又是黄油、又是巧克力的。 老板说:给钱的那位客人专门说了,如果不能复原就联系她,她会重新买一件。 “这……”江栎川查了一下线上店铺,发现早就售罄了,算了,就这样吧,她想,算这大衣倒霉。 她心里只有大衣,她没意识到自己脱下的工作服也被那位‘大方的顾客’翻看过了,而工作服的洗标上,正印着她的部门和大名。 此刻,她的工作证照片已经被发到了林郁小姐的手机上,林郁小姐现在开心得简直不得了。 不是肥皂泡!她想!这是真真正正的绝美邂逅。 短短十五分钟不到,她就展现了一个高级职业女性才会拥有的各种魅力:敬业、专业、礼貌、稳重、大气、细心、温柔。 就连她的声音都那么好听! 而且,她的员工基本资料上还写着未婚!林郁回忆着各种细节——好像也没看到她戴戒指或其他代表恋爱状态的饰品。 虽然她打扮得一点都不man,但是她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就是那种,和男人没什么关系的感觉。 林郁并不敢太确定,因为她对这个圈子完全不了解。 要怎么问呢?问谁呢? 肯定不敢问朋友,这个动机她抡不圆。 那……林郁突然大胆了起来,她打开手机,登上了许久不用的腾讯,然后在群搜索栏里试着输入了:同城le交友。 在弹出的群信息里,她选了一个距离自己的最远的城市。 不是说你们同类之间会有什么姬达?那就请帮我鉴定一下吧! 和群里假装寒暄几句后,林郁发了个‘闪照’。 ‘想问问她是直还是弯?’——林郁尝试性地问了一句。 上班时间,原本平静的群里瞬间冒出了一堆人。 ‘超美!铁定是弯的!’ ‘虽然我姬达是断的,但这种我还是能识别的。’ ‘这是你的照片吗?姐姐你好美!’ ‘老婆’ ‘姐姐能不能扩列?姐姐你好美啊。’ 林郁被大家的热情吓了一跳,赶紧撤回图片,选择了退群。 那应该不会有错了吧?林郁看着这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她还留着长发呢。 啊!!林郁兴奋得悄悄锤起了办公桌。 “林总,”秘书敲门,“财务总监找您。” “嗯,”锤桌子的林郁一秒切换了回来,“请他进来吧。” 100-110 第101章 数学和玻璃鞋 最近的江处长越来越闲,不是说工作,是说状态。结束清杉的事情后,江处长一天比一天闲散,甚至比她才来总部的时候还要悠闲。 她又恢复了准点下班的习惯。今天她去买了菜,岑韵回来的时候,看到她正在厨房里尖着爪子一片、一片的择生菜。 “你这是绣花呢,还是磨洋工呢?”岑韵一边换鞋一边问她。 “不是,有些生菜里有虫。”江处怕虫子,硬壳的还行,那种软乎的能把她吓得跳起来。 觉得绝大多数虫子都很可爱的岑韵无法理解:“我来洗吧,你去摆烤盘。” 江栎川觉得岑韵自制的烤肉蘸料特别特别好吃,强烈要求今天再吃一次。 好嘞!江处长放下生菜,开心地去阳台拉电线,摆烤盘去了。 怎么这么高兴?岑韵搞不懂她。 还有,真的有这么喜欢吃烤肉吗?三两把洗完生菜的岑韵看着案板上的:大葱、小葱、火葱发愁。 嗯……其实岑氏蘸料的秘诀就是葱,各种葱,唉……包括洋葱。其他葱还好,取白梗部分写成短短的细丝就行,洋葱的话,要切成5mm见方的小碎块为好。 不能剁,只能切。 “烤盘连好啦,我们一起切葱吧。” 看来江处是真的很想吃。 岑韵没办法,只好和她交替切切切,哭哭哭,切切切,哭哭哭。 “小师姨!您在做菜方面真是一个奇才!”吃到了第一口烤肉的江处长感动到不行,“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蘸料。” 废话,都是眼泪的集合体,幸酸的凝聚物,你个容易过敏的脆皮还真是拼啊! “你怎么这么悠闲?”岑科长这几天反而比较忧国忧民,“你不觉得最近钱总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吗?” 钱总最近总盯着她们考核板块,以前从不过问的事情也开始过问了,以前从不细看的报告也开始细看了。 你真不觉得奇怪吗? “要年底了嘛,老总关心业绩指标的总体情况也是正常的,”江处好像不觉得奇怪,她专心给岑科长包牛肉,“哇,这个烤得特别好,有焦边,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美拉德反应。” 一片特别美丽的牛肉和岑氏秘制蘸料(香油、生抽和各种葱)被江处用生菜包成精美的六边形,放到了岑科的碟子里。 非常的玩物丧志。 这一幕让岑韵觉得,这家伙再过几周可能就要去公园遛鸟斗蛐蛐了。 肉过三旬,江栎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去客厅,从她包里拿了个本子过来。 岑韵以为终于要聊工作了,结果她看到本子里写着的,是自己之前帮她算清杉的数据时,随手编的一个式子。 “这一部分是椭圆积分吗?”江处长问。 岑韵看了一眼:“是啊。” “那这个呢?”江栎川翻到另一页,圈了一堆她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谁给你写的?”这家伙不关心钱总,倒关心起学业了?岑韵觉得挺有意思的:“这是Arithmetic-GeometricMean,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问了林萱,她给我写的。”江栎川努力回忆自己的学习生涯,“我们专业学过?” 怎么能问出这么无耻的问题?岑韵吃惊地看着她学姐的学生:“怎么没学过?!你的脑子里只剩线性回归了吗?” 哦?所以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江栎川眨巴着自己无知的双眼——可是林萱明明说这是她们数学系才会用到的东西啊。 胡说!岑韵甚至知道小江是哪门课没好好上。 “当时给你上课的应该是……” “啊~不说了不说了,”小江赶紧给小师姨喂肉,“不要告老师,求求了,千万不要告老师。” 小江又害怕又委屈,我那是没好好上?我那是上了也没听懂!或者听懂了也不会用! 她虽然离开学校很多年,但她还是怕她老师的。岑韵可是老师心爱的小师妹,万一跑去告御状,自己不又得被拖出来鞭尸?算了算了,不问了,都不问了,就不该好奇! 岑韵看到这家伙学也不学了,把本子一收,打开了手机,开始更新她的Timi。 “……” 岑韵困惑,因为她完全不知道江栎川已经从徐昭那里知道了很多事,她也不知道这一次,其实就是她能帮得上江栎川的最后一次。 未来……她将…… “周末能做涮羊肉吗?”一点看不出破绽的小江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我觉得这个调料蘸羊肉肯定会很好吃!” “……” “……”小江真的很想吃。 “好好好,行了吧。”切葱切得烦死了的岑韵只好答应。 心中不安的岑韵最终还是放下了那一丝焦虑,因为人就是这样容易心怀侥幸,总以为偏安的安宁能长久的延续。她以为只要继续宠宠她,这种微妙的关系就会稳定。她以为只要把爱包装成友情,就能满足她对感情的全部需求。 此刻的她,既没有深刻了解江栎川是一个怎样的人,也多少对那个能被称之为命运的‘命运’有些轻视。 周末,按照最初的约定,她们原本应该一起去买羊肉,吃饭,然后看电影。结果出门前,岑韵突然发现自己的银行卡用不了了。 “我?被冻结了!?”岑韵自嘲。 只在机关呆过的她并不太懂业务,她打了电话咨询,对方告诉她解冻要去开户行。 “没关系,我开车去,”岑韵觉得问题倒不大,“反正你也知道到哪家去卖羊肉,我去处理好了,回来一起做就行。” 江栎川也认为没有问题,她现在对菜市场很熟悉了。 只有豆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围着她们喵喵叫,一会儿对着江栎川叫,一会儿对着岑韵叫。 “哎呀,你乖一点啦。”岑韵把它抱回家,锁上了门,“我们半个小时就回来。” “……”豆豆跳上窗户的防护栏,看着她们一个人启动了车,另一个人朝着菜市场走去,而人类看不到的另一端…… 一辆奥迪停在了大路边,一个穿着细高跟,披着头发的漂亮姑娘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她看了看手里纸条上的地址,走进了这条陌生的小巷。 奇怪!林郁对着纸条上的门牌号,并没有找到对应的院子。 这是她基本信息里登记的暂住地址,完全符合她那天自言自语里的描述,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林郁在这座城市里长大,就算不精通这个片区,也知晓那些老城区的街道命名方式,可这里就是很奇怪,绕来绕去刚好就找不到那个69号院。 别是她登记的时候弄错了吧? 高德地图指的不对,每一个路人给她的提示又各有不同,林郁绕了好几圈,感觉越绕越远了。 这是哪儿啊,感觉又和刚才不一样了…… “哎呀!”林郁正在看路牌,脚下突然打了个踉跄。 倒霉!她刚才一脚踩偏,踩到了窨井盖上! 林郁站稳了想继续走,没想到她的鞋跟竟然被井盖卡住了。 这?她看了看周围,确定一个人都没有后,悄悄松了口气,准备用力把鞋跟拔出来。 “……”结果鞋跟卡得比她想象的得紧得多。 怎么办?给司机打电话吗?但问题是我在哪儿,我要怎么跟他说我在哪儿? 啊!!!林总有点想发脾气了! 啊!气死我了!这是什么倒霉的运气!林郁扔掉手里的包,穿着丝袜踩在地上,两只手抓住鞋跟,想要把它拔起来。 结果,就在她最最狼狈的时候,这条原本没人的小破街上,她想找的那个人,一手提着各种葱,一手提着羊肉,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 江栎川看着她,她也看着江栎川。 赤脚蹲在窨井盖上拔鞋子的林总,眼前一黑,希望这一切是幻觉…… “……”江栎川显然一眼认出了她,“要……不要,我来帮你?” 虽然完全不认识,虽然她毁了自己的大衣,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头还有人喜欢穿这么细的高跟,但,但……这状况,好像可能确实也不好装作没看见,直接从旁边走过去吧? 林郁则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天,她早出现一分钟都好,至少一分钟前,她还是一个被卡住鞋跟的羸弱女子,现在的自己是什么鬼! 说来也真的很奇怪,刚才明明卡得很紧的鞋跟,在江栎川的手上,只是轻轻摇晃了几下,就被拿了出来。 “……”江栎川看着手上鞋子,是昂贵的CL,“……你的鞋跟好像有点松了。” 嗯……然后是你扔在地上的包……香奈儿。 江栎川帮她捡起来,一起递给她。 “……”林郁一言不发,心如死灰。 “你是来找人的吗?”江栎川指了指她手上捏着的便签。 “不是不是!”林郁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赶紧不动声色的把便签揣进了兜里。 太逊了!可恶!下……下次吧……林郁现在只想着如何赶紧离开! “你怎么回去呢?” 这次,江栎川又问了同样的话。 因为她看到这妹子(可能是姐姐),一只脚穿着细高跟,另一只脚穿着鞋跟已经松了的细高跟,一瘸一拐,几乎寸步难行。 “我家就在这里。”江栎川指了指她身旁的院门,“我可以借双拖鞋给你。” 小江指着她身旁的门牌:69号。 “……” 林郁看到了,这哪里是69号,这是69-1啊! 第102章 豆豆帮倒忙 正常来说霸道总裁的剧情是怎样的?不应该是霸总对自己遇见的笨蛋女主角说:女人,你好特别,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但现在,为什么彻底反过来了呢? 泼咖啡的是林总,出丑的是林总,现在被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去借拖鞋的也是林总。 林郁发觉自己打开了霸总的剧本,但是演霸总的好像不是自己…… 而且,笨蛋女主角也一点都不笨,她笑笑地看着自己,好像洞察了一些什么,搞得林郁有点心虚…… 是啊,一个有司机接送,香奈儿随便扔地上,CL大红底鞋跟断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人会是个普通人吗?肯定不会啦。 而且她三番两次地出现在单位周围,难道纯粹是巧合?那也绝对不可能啦。 这套路太熟了,她搞这些显然是为了接近某个……业务口的领导嘛!——业务标兵江栎川如是想。 能理解,能理解,在分部的时候,小江还为了接近客户,去和客户的婆婆跳广场舞呢,都是很敬业的人呐。 来,送你一双拖鞋,祝你心想事成、前程似锦吧。 小江非常能共情。 拖鞋得到了,甚至连对方家住几楼几号现在也知道了,狼狈不堪又心虚无比的林总完全可以先回去修整,以待来时。 但她们正准备礼貌告别彼此的时候,豆豆——这只平常只会臭脸的丑猫,竟然一扭一扭地走到门口,抱着林郁的腿蹭了起来。 豆豆真的是丑的,但今天也算是拼了,它撅着屁股,搔首弄姿,摆出了勾引的模样。 虽然江栎川对自己的猫有滤镜,但是她不是那种滤镜厚到觉得‘我家的孩子一定能当童模’吧?的主人。她对豆豆的长相还是有基本的客观认知的,所以她有点怕把对方吓着了。 “你的猫吗?”结果林郁完全没觉得豆豆丑,她是真的很喜欢小动物,“我能摸摸它吗?” 成功!弱智的人类果然对猫咪没有任何抗拒力,豆豆想着:岑韵,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快回来啊!不是说半个小时吗?现在已经三十五分钟了!你人呢?多复杂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你们人类发展了几十万年,金融科技服务能力就这个水平吗? 人类就是这么不争气,几十万年过去了(豆豆是从智人开始算的),很多业务还是得去线下办,不但要去线下办,还要排队办。 周末,人少,老头老太,爱取社保。 岑韵,排队,领的普号,vip和她一个通道。 ‘羊肉买回来了吗?今天柜台开得很少,我可能会晚点回来。’岑韵看着被优先叫号的vip们,无奈地给小江发信息。 ‘买回来了,羊肉[图片],葱[图片*4],小白菜[图片],冻豆腐[图片],油豆皮[图片],不着急,我先洗菜,你慢慢弄。’小江拍了一大堆照片汇报工作,就是没拍她屋子里多了个女人。 “你的猫真可爱。”林郁真心夸奖,她很少见到这种家养的猫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么亲热的,“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豆豆。” “你叫豆豆吗?”林总揉着小猫的下巴,“这么巧!我的狗狗也叫豆豆!” ‘我的狗狗也叫豆豆~’——豆豆在心里阴阳怪气地模仿她的语气。 “是吗?”江栎川挺高兴的,“它一般不亲人的,可能是因为你身上有动物的味道吧?” 猫怎么会喜欢狗?!只养过豆豆的江栎川毫无常识! “真是打扰你了,不好意思,”林郁准备站起来告别,“您的拖鞋,还有之前的衣服,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能记个你的电话吗?我之后……” “喵!!”趴在她腿上的豆豆突然大叫了起来。 你给我留下!你这个坏女人!豆豆大喊!再等一下,等岑韵回来,今天就把你就地正法!你不要给我再搞什么之后啦!岑韵!你人呢?! 这么长的语言,从猫的嘴里发出来,也不过是一声:喵呜! 坏女人?为什么是坏女人?此时此刻,还只有猫知道。 为了拖延敌人,豆豆只好学着真猫的样子露出了肚皮,表示:这里也可以摸摸哦。 林郁是真的想走的,她生怕自己看江栎川的表情有什么破绽,然后就被别人当成变态花痴,但猫……她有点难以拒绝。 就再摸一下吧,很久没有摸过小猫的肚子了。 豆豆忍受着屈辱,而岑韵呢,终于排到了柜台前,正准备办业务,人脸识别系统突然连不上了! 可怜的小柜员吓坏了,她知道这种解冻的客户都是带着一肚子火来的,最难搞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打电话去问。”柜员哀求。 都是一个系统的,岑韵怎么敢为难奋斗在一线的同僚:“没事没事,您不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豆豆全身都被摸了个遍,现在已经在屈辱地表演踩奶了! 但是林郁也是真的待不下去了!林郁看到别人给她礼貌性地倒了茶后,就一直在厨房洗菜,人家显然是要准备吃中午饭了!她希望的是给别人带来好感,不是厚脸皮地赖在这里,给别人添麻烦! 小猫咪,对不起,虽然你真的很可爱,但是,我确实喜欢你妈咪,我真的得走了,你要是真的这么喜欢我,就帮我加加油,让我也成为你妈咪吧。 啊!怎么办?豆豆读到了坏女人恶毒的内心活动!太变态了,姓江的不是我妈咪,你也别想当我妈咪!可是一只小猫咪能施展的所有伎俩都已经施展耗尽! 豆豆已经别无他法! 林郁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猫,走到厨房门口。 “hi,”她对着里面那个埋头洗菜的女人说,“谢谢。” “举手之劳,不用谢。”江栎川放下手上的菜,转过头。 “下次见。”林郁举起手机,摇了摇。 “……”江栎川没想计较拖鞋和衣服的事,但出于礼貌,她还是说,“好,下次见。” ‘我上车咯,很快就到家。’——岑韵发来信息。 岑韵总算办完了她的业务,返程了,她到家只需要十五分钟,但这完全不够快,因为林郁只需要一分钟就能离开这个家,走出这个院子,消失在人流中。 而豆豆知道这会成为起点,如果岑韵不能让一切在今天结束,不论江栎川愿不愿意,这个女人都将干扰她原本就无比波折的未来。 十五分钟,只需要在拖延十五分钟!丑猫用最后的几秒钟做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 当林郁路过餐桌,准备出门时,它跳到了桌上,朝她伸出脖子。 它能看到她灵魂的颜色,它能看出她和江栎川不一样,她并非真的温文尔雅,她的内心隐藏着岩浆一般的情绪。 林郁果然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手,准备再摸摸它的头,趁着这个机会,豆豆伸出獠牙,一口咬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最能激怒他人,如果这个女人大叫,愤怒,浪费掉着最后的十五分钟,那么岑韵就能赶回来,毙掉她的一切幻想,避免未来长久的纠缠。 但林郁没有大叫,她内心深处的岩*浆毫无波动,就像根本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 “流血了。”她就这么说了一句。 倒是送客的江栎川被吓了一大跳!衣服有价、拖鞋有价,但这种有钱人的身体可是无价的! 豆豆看到这个蠢女人拉着林郁到厨房里冲洗,然后她慌乱地寻找酒精,给林郁喷伤口。接着她又找出自己的外套,围巾,拿包,一共花掉了十五分钟。 临出门前,她还回头拿手指愤怒地指了一下豆豆,再浪费了两秒。 可这一切最终成了徒劳,返程的岑韵遇到了一盏黄灯,她早就具备了冲线的能力,但这一次,她竟突然想起了江栎川的话:平常的时候,还是要遵守交通规则哦。 所以,她,今天,选择遵守交通规则。 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已经空无一人,一分钟后,她才接到了一个电话。 “豆豆把人咬了,”江栎川特别的无语,“我现在正带着别人上医院呢,唉!一言难尽,回来给你说吧。” 混乱又离奇的好几天!但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是浪漫的、狼狈的,还是意外的,林郁都发现,自己只会一天比一天更爱她。 当林郁回到家里时,窗外下起了小雪。 气象台说,今天是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因为太小了,只有三十层以上的居民才能看到。 林郁趴在玻璃上,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雪点。 她的手背上有两个浅浅的洞,像是被订书机轻轻地订了一下那样的两个洞,不比那些雪点大多少。 但是帮她注射疫苗的医生还是说: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搞医疗的人就容易变得这么奇怪,明知道结果的事,也不会轻易下定论。 所以,林郁,这个搞医疗的人,就算知道那个叫江栎川的人很可能看不到雪,她也还是会悄悄对自己说: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 江栎川看不到,她家只有九层高,雪下到这里时,早就化成了水。不融化她也看不到,她正和她的岑韵教育着猫,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窗前看看外面。 此刻,猫正窝在衣柜顶上的角落,它面朝里面,用墙壁的夹角堵住了耳朵。 猫有一些疑惑和沮丧,因为它发现生物的命运并不是一道运算题,无法通过改变一两个变量就撬动它的结果。 它是一张庞大的蜘蛛网,束缚住你的从来都不是此刻绑在你手腕上的那根蛛丝。 是你无法挣脱的整个世界。 凭什么才能改变注定的结果呢? 理性的回答是:不可能。 但是个别愚蠢的人类会瞎编一些小说来证明:也许爱可以。 第103章 wer!wer!wer! 考核办公室总体来说是繁忙的,林萱的怪癖虽然引发公愤,但倒也没什么人有精力和她计较。所以她可以安心地‘滞留’在处长办公室门口的小圆桌上办公,大家乐意把她这个怪胎当空气。 钱总的确比往年更关心考核了,江栎川还是把重任都分配给了办公室的那几位‘老骨干’。这不是因为她觉得林萱不行,是因为考核的本质不在‘算法的优化’,而是在‘端水和扯皮’。 算自己只是他们办公室的‘临时领导’,她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个办公室更接近它现在的名字——‘数据综合’。 所以她把上一年度和本年度的许多原始数据都给了林萱,让她安心地做数据分析。而自己,因为来自基层,正好可以给她提供业务方面的支持。 今天林萱完成了初步的选题,她第一次主动走进江栎川的办公室,把自己写的材料交给她看。 江栎川看了很满意,结合运营实际和未来前景给了一些建议。 “这个工作内容还适应吗?”江处问她。 林萱点点头:“有点像上学的时候开题。” “对,就是有点像开题,你本来就是研究型人才嘛。”江处说。 “……”这夸奖可太戳中人心了,林萱埋下了红彤彤的脸。 “哦……对了。”林萱鼓起勇气,“有一个问题……很想很想问您。” “你问吧。”江栎川放下手上的资料,抬头看着她,以为她又在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 “您……之前写给我的那些公式,嗯……”林萱说,“出处是哪里呢?我自己找了,没有找到。” 哦,原来是问这个啊,江栎川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清杉这个事情太敏感了。 “是我一个朋友写的。”她说。 “您的一个朋友?”林萱猛地抬起了头,“哦……”她突然又意识到自己有点冒犯,“您,知道他的推导过程吗?我有一些好奇。” 推导过程?江栎川想起了小师姨跟她逼逼叨叨说的那一大堆话……嗯,然后她悲痛地发现自己无法完成转述。 要介绍她们直接聊聊吗?毕竟自己口中的‘一个朋友’其实就在对面办公室。 “虽然这些公式很丑,但是我发现很严谨。”林萱初看这些东西,以为是谁随手乱写的,但是细细看起来,全都洞藏玄机。 丑?! 小师姨是非常护犊子的一个人,她现在甚至都不让江栎川说豆豆丑了(但是她自己可以说),你竟然评价她的公式丑?! “有点遗憾,她在国外。”江栎川立刻把距离从对门拉到了最远,“她在美国。” 哦,那确实很遗憾了,林萱惋惜。 “不过我有她推导这些公式的原始数据。”江栎川心想,对林萱这样的小姑娘来说,清杉也不存在什么敏不敏感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要过来。” 大不了给数据做个脱敏,这种事情小江还是能办到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林萱眼睛里迸发出了光。 聊到数学就一点都不社恐的小林想:我先自己研究研究,如果可以的话,之后再找江处要‘那个朋友’的邮箱,到时候给他写信也行。 而且,美国也并不特别远啊。 江栎川并不知道小林对‘贵’毫无概念,。她当然见过聂诚这种级别的富豪,但对于二代、三代们的生活,她其实并不那么了解。 少爷小姐们的“钞”能力什么的,对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所以,小江并不知道,她以为已经售罄的大衣,其实还可以买到,只是需要稍稍费些波折就行。 从她的衣服被送到洗衣店的那天起,林郁副总裁就已经告诉助理务必(必须!)买到这件衣服,而且她要全新,全包装,全小票。 “要这个尺寸。”林总把大衣的照片,尺寸标,都发给了她的员工。 她原想着直接‘赔’给她的,结果很可惜,后来洗衣店老板跟她说:洗得很及时,效果挺好的,衣服完全可以继续穿。 嗯……这反而就有点麻烦了。 林总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是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她大概也知道江栎川这种岗位的人会在意什么。一件一万多的大衣,如果不是以‘赔’的名义送出去,她估计是不敢收的。 当价格不是问题的时候,售罄也就根本不是问题。一周后,全包装,全小票的全新大衣就送到了她的手里。 摸着这件烟草色的长大衣,林郁有点遗憾为什么江栎川选的不是白色。 ……不过,林郁想了想……如果不是‘赔’,是‘送’,那样对她来说会更有意义吧? 林郁把衣服挂到了衣帽间最醒目的地方,心想,这算是我给自己定的一个‘小目标’?哈哈哈,开心。 而且现在,就算没有大衣这件事,她也有了再见她的理由。 感谢那只小猫猫,林郁看着手背上的伤口——江栎川小妹妹显然是被吓坏了,被咬的那天她可是亲自陪她去打的针。 而疫苗呢,还有两针!哈哈哈…… 融资不顺,但是这边儿一路顺遂的林郁心情大好。今天她们约的下午见面,她决定早上去洗个脸,约个妆和头发,到时候美美的和她去防疫站。 林郁心情美美的,小江的心情却是慌慌的,她真的被吓!惨!了! 有钱人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包和鞋子,但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他们只会更在乎!而且对方还是女士! 到底要赔多少?小江的大脑难以想象!小江的额头流下冷汗! 幸好对方并没有真的计较,她只是问江栎川:下次打针的时候,她还能陪她一起来吗? 当然!当然!小江点头如捣蒜,小的肯定会全程负责的,绝对不会跑路。 看到对方惊恐地样子,林郁知道她想偏了:“不是那个意思,是想还您拖鞋。” 哈?拖鞋?江栎川以为这是对方的借口,但没想到,她真的要把拖鞋还给她。 今天下午,小江请假去陪她打完针后,她邀请小江送她回家,理由是:她把拖鞋放在了家里。 “不好意思,我拿了驾照后没怎么开过车,不太敢上路。” 江栎川是到她公司去接的她,所以就没司机,打完针后送别人回家似乎也很合情合理。 林郁对自己的身份也没藏着掖着,她说了自己的利德药业的人:“我不是凭自己本事做到副总的啦,董事长就是我爷爷,我是个无能的富三代。” 她家距离江栎川那个片区还挺远的,是另一个城区的一个大平层,她说只住了她一个人,所以邀请小江上去坐坐。 “不耽误你上班吧?”林郁客气地问。 “不耽误,不耽误。”江栎川有点品出味儿了——看来她才不是无能的富三代,哪有这么拼的富三代?可惜我现在又不是业务口的人,我就算想帮,也帮不上你的忙啊。 果然,到了她家后,她开始聊她们公司的事,问她对她们融资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 看出了江栎川的局促,林郁表示:“还请直言不讳。” 是很局促,这会的局促已经和赔医药费无关了,纯粹就是因为理好讲,但话难听。 “虽然我不是搞投资业务的,但是药企大概都不会是他们的首选。”这是实话,虽然利德的体量也非常的大,可以说和清杉在一个级别,但是国内金融的头部还是更喜欢稳健高收的垄断企业。 药企这几年实在是…… “我们原计划升级一下融资伙伴,”林郁听了这些话并没不高兴,“但您说得对,我们进展得确实不太顺利。” 之前利德的融资对象主要集中在创投基金这块儿。 “就算选择药企,也肯定会优先选择龙头的。利德虽然在‘集采’里占了‘大输液’很大的份额,但是集采的利润确实太薄,利德的排名不太乐观。” 国内医药集团头部的三十家企业里,利德排在第二十几位,甚至在‘疫情’那几年的特殊背景下,他们的市值都没什么增长。 林郁并没当真想和江栎川‘拉业务、套近乎’,她说这些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怪异的行为铺垫点借口。 结果没想到,这位坐机关的江妹妹,竟然一肚子干货。 “我对融资投资真的不太了解,只是偶尔看看股票而已。”江栎川和她解释,“你们是上市公司嘛。” 你好谦虚! 虽然自己的企业很丢脸,但林郁还是忍不住问她:“那您买我们的股票了吗?” “没有。” 话才出口,江栎川就后悔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聊天的对象并不是‘股友’,是‘企业’本人。 果然,连被猫咬了一口都没啥反应的林郁突然愣了一下,眼圈微红。 就在江栎川开口找补前,林郁的情绪就又迅速平复了下去,她捋了捋自己的发尾,好像瞬间就没事了。 “哦!对了,给你看看我的豆豆。”林郁自己转移了话题,“豆豆!豆豆!” 她对着自己的大房子喊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只大胖狗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还真有一只狗叫豆豆啊!江栎川之前一直以为她在开玩笑呢。 这个狗……严格来讲,也不是太好看,耳朵大大的,长得蠢蠢的,还流口水。 江栎川并不喜欢动物,豆豆也是因为前女友才养的,可大概因为同名的缘故,她对这个狗还是有一些好感。 林郁不一样,她应该是真的爱这些猫猫狗狗,她熟练地拿纸巾给狗擦了擦嘴,还亲了亲它的大脑门。 “它已经十岁了,不太有活力了,是条老狗。”林郁跟她介绍,“放心,一点不咬人,你可以随便摸它。” 咬人就咬人吧,咬一口也就扯平了,江栎川在心里暗想。 为了表示友善,她还是伸出手摸了摸胖狗的脑袋。 就在她的手接触到狗头的瞬间,被林郁介绍为:不太有活力的老狗,突然扬起了头! “wer!wer!wer!wer!……” 狗子对着天花板驴叫了起来!差点把江栎川的耳朵震聋! “哈哈哈!不要怕,它真的不咬人,它这辈子都没咬过人,真的。”看到小江被吓了一跳,林郁笑了起来。 这条奇怪的驴叫的胖狗好像确实没有咬人的意思,它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小江,然后就……走到落地窗前,开始用脑袋撞玻璃! “?” 仔细一看,小江才发现,漂亮的落地窗下被包了一圈塑料减震纸,高度刚好可以覆盖狗的脑袋。看来这条狗经常这样撞,估计是为了防止它受伤提前准备好的。 养狗是这种体验吗?养猫人士小江大受震撼。 林郁好像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她走进自己的卧室,把已经提前干洗好的拖鞋拿了出来:“所以你放心,我也是养宠物的人,那个小伤口根本不会在意的,喏,你的拖鞋,我反而觉得我给你添的麻烦比较多呢。” 对方真的把这双几十块的超市拖鞋给干洗了……江栎川接过纸袋,百感交集。 “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林郁说,“哦,对了,您不是说你的豆豆还有个主人吗?吃饭的时候一起来?” 江栎川说自己的丑猫豆豆的时候顺口这么提了一嘴,但现在看来,怪狗豆豆的主人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是叫岑韵吧?名字真好听,一起认识一下?发生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我们也算是很有缘分啦,是吧?” 林郁说。 第104章 总裁和hr 工作总是让时间过得特别的快,感觉年中审计才结束不久,一眨眼,年底的审计好像就又该开始了。 今年他们处的人都感觉特别地不顺,作为机关办公室,竟然在年中就出了一堆底稿。审计结束后的整改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到现在也没看到什么有效的进展。 奇怪的是,钱总没有去盯着年中出问题的物业和财务,反而来盯考核,天天查、天天问、天天批…… 刘国伟虽然是个科长级别不高,但真的是他们这个大处室里非常得力骨干,这么多年来一直非常稳健,从不让人操心,更何况今年还来了个只干活儿不添乱的江栎川?真不知道盯着考核是几个意思。 大家真的理解不了老总的思路,只能偷偷议论议论。 江栎川不添乱吗?钱总大骂她的事情大家显然没有忘记,之所以人人都不当回事,纯粹是因为钱总这个人脾气就这样。他是七十年代毕业的博士,一路又顺风顺水,脾气难免有点大,也难免会有些看不起人。 他不只对江栎川这样,其实对谁都差不多,大家真不会觉得有多特殊。 所以,基于这一点,徐昭去汇报的时候,那位坐在最高层办公室里的人就感到有些为难,毕竟他不仅需要钱总讨厌江栎川,更需要江栎川去讨厌钱总,这两环缺一不可,或者说,后者其实比前者更加重要。 “二十六岁的小姑娘有这么稳重吗?”他问徐昭。 钱是个粗暴的人,粗暴应该是小姑娘、小伙子们最讨厌的特质才对。 “她稳重得超乎年龄,到现在为止,没有听到她的任何抱怨。” 关于江栎川的一切,刘国伟都会跟高久翔汇报,高久翔也当然会如数告知徐昭。 当然,钱突然开始对江栎川挑刺也不是凭空发疯,这是徐昭操作的结果,只是效果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好。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能力欠缺,最后也难以担起这场大任。”对方话锋一转,“她对你呢?你们也经常交流,她没有起疑吗?” “……”徐昭回忆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摇头,“我认为没有,那天坦诚交流后,我感觉我们之间建立起来的信任已经非常牢固。” 听到这个回答,他没有再问徐昭其它的问题,只是让他接着干:“人总会愤怒的,她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他对此很有自信。 不过……他倒并不认为江栎川这个人会像徐昭认为的那么信任他,所以在徐离开后,他拨通了袁总的电话。 没有千里马会怀疑自己的伯乐,他不是不信任徐昭,是因为他觉得有些事,可能袁总这个伯乐来做会更加有效。 徐昭从楼上下来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刚走了几步,就看到江栎川正在文印室里捣鼓复印机。 “怎么了?”他进去问,“墨盒没有了吗?” “不是,卡纸了,但是不知道卡在哪儿了。”江栎川看着控制面板,不是很懂报错动画的意思。 “我来帮你弄吧。”徐昭走进来,准备接手。 今天不晓得哪股邪风吹得不对,岑韵也突然路过了门口,她平常和江栎川关系平平,不知道是因为江,还是因为徐,她专门拐了进来。 “我来修,我会修。”她一边说,一边尝试挤开庞大无比的徐秘书。 “……”在徐昭眼里,岑韵就是减配版高久翔,他一点都瞧不上她。 “……”在岑韵眼里,徐昭就是迫害小江的千年黑山老妖,她总觉得这个金丝眼镜接近她的女人就是为了有所图谋。 江栎川默默地看着他俩狂修复印机,一副要竞争上岗的样子:“……” 最后,岑韵赢了,她靠着卓越的瞎猜能力找到了故障点。还在认真阅读说明书的徐秘书只能惜败。 复印机修好了就散了吧?结果在两位的对视中,徐秘书好像悟出了什么道理,他突然转头对江栎川说:“我有事找你,你来一下。” 他想提醒江栎川和岑韵保持距离,事出反常必有妖。岑韵突然这么热情主动,可能是接了高久翔的什么授意。别看你们同校,她平常又一贯笑眯眯的,人心隔着肚皮,不可不防。 江栎川正准备跟他走,结果手机竟然响了,是个电话,她只好出去接,接完之后,她回来说:“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儿。” 这句话是对徐昭说的,徐昭以为她是真的有急事,只好淡淡地对岑韵假笑了一下,先走了。 “唉,你别走啊。”江栎川拉住也准备要走的岑韵,小声说,“我说的事儿,是和你相关的事儿。” 英雄救美成功的岑韵还沉浸大胜黑山老妖的喜悦里:“我?什么事啊?” “还记得豆豆咬的那个人吗?人家请我俩今晚吃饭。” 岑韵当然记得!她真没想到那个小小的猫竟然能闯那么大的祸! “我前几天加班啥的,改了好几次时间,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怎么办?今天我不加班,但是你们是不是有事。”江栎川为难。 岑韵她们今天是有事,有个会定在了四点半,这种会一般五点三十都结束不了。 “那别换了,就今天吧,”岑韵说,“你先去,我后面打车过来,给别人咬得那么惨,人家大人不记小猫过,我们肯定得去感恩。哦,对了,我晚一点来正好可以先结账,你到时候把你们桌号什么的发给我。” 人家之前就算不小心弄脏了衣服那也是赔了洗衣费的,已经清了。后头我们的猫咬了人,怎么可能还让别人请客!岑韵觉得对方行事挺得体大方的,她们不能因为别人客气,就占别人便宜。 “约的哪里?对方定的店?”岑韵问。 “我定的,我也想的不能让别人给钱。”江栎川把店发给岑韵。 是一家味道还行的连锁简餐店,价格不友善,环境挺好的,岑韵以为选这家是因为大家都还不熟,完全没往别的方向想。 “行,我俩AA。”岑韵逗她。 “你的猫咬的人,为什么我要A啊?”江栎川也逗她。 “你的猫。” “你的猫。” 在被江栎川摸了几次头后,岑韵好像就已经得到了满足。现在她又回归了“纯友情”的距离,每天除了一起过日子,就是贫嘴。 对此,江栎川感到不安又安心。 不安是因为她害怕哪天岑韵又来了情绪,她担心自己把控不住那种起起伏伏的波折。 安心是因为她知道可能等不来那种波折,因为这样的生活其实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不安的部分令她害怕但又期盼,安心的部分倒是让她心酸又沮丧……可惜她找不到对象去倾诉这种复杂的情感。因为唐杏林大大咧咧地只知道‘掰弯’、‘掰弯’,Alice呢,风风火火,只晓得喊打喊杀。 唉…… 林郁? 江栎川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好像才认识一个人,就准备把别人当成树洞一样……真是奇怪。 林郁也觉得奇怪,她第一次见江栎川时,那感觉仿若惊鸿一瞥,当时她脑子里没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觉得那人太漂亮了,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现在想来,和她说第一句话前,自己就是纯粹地犯了花痴,或者说直白些,就是见色起意。 但是说了第一句话后,容貌反而成了次要的东西,她迷恋上了和她交谈时的感觉,总觉得她的话就像是一种舒缓剂,不论内容是什么都能令自己的情绪松弛。 她的心理医生跟她说过,她没病,就是压力太大,太紧绷了。如果愿意,可以尝试哭一哭,说不定流点眼泪就能解决睡不好的问题,说不定发泄一下,就不用吃褪黑素了。 但她就是找不到想哭的感觉,林郁很多年没哭过了,上一次哭泣可能得追溯到遥远的童年……所以那天真的很奇怪,她只是说了一句:没买你的股票。林郁的泪腺竟然就有了反应。 还真是莫名其妙,林郁想到这里时自嘲了一下……明明想要追到她,却搞得要把别人当**一样,真本末倒置。 她在遇见江栎川前的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追求过女人,但好像女人真的就更懂女人,她从动心到现在,一点都不缺灵感。 要搞定妹子,肯定需要先搞定妹子的闺蜜。这个道理多少男人悟了多少年才悟出来?而她,显然天生就知道这条捷径。 叫岑韵吗?可惜她要晚一点才来。 林郁挺期待的,她觉得能和江栎川成为好朋友的人,一定不会差。 不过晚一些来也很好,她们先上了楼,可以单独待一会儿。 “你们很忙吧?”林郁看到江栎川脱下外套后露出了她们单位的西装衬衣。 她可能是因为怕迟到,所以没去换。但是说真的,这么普通的衬衣,她穿都特别好看。 “其实还好,很多都是些重复的事情。”江栎川想着岑韵特别交代她要发桌号,就赶紧确定了餐品,然后把信息发了过去。 接下来等岑韵的时间,她们又聊了点利德融资的事情。江栎川这个人就很容易对别人交代的事情上心,她当真去查了好多药企融资的资料,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你好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吗?”聊了一会儿‘正事儿’后,林郁突然问。 “她是单身主义者。”江栎川如实回答。 “哦,当真吗?”林郁还有点意外,“我那边男生资源挺丰富的,我还说帮她拉拉线呢。” 这也是讨好‘闺蜜’的一种手段吧,林郁想着可以拿人脉当一当硬通货。 聊到岑韵,江栎川就忍不住自夸了起来:“她挺特别的,是个兴趣爱好非常丰富的人,所以她说要保持单身,我完全能够理解。” 她也带着小江去看过鸟,背着望远镜啊,相机啊啥的。 去了之后,江栎川才知道,原来这座城市里有这么多丰富的小生灵,就藏在她头顶的树杈里。原来每天早晨听到的叽叽喳喳,不只是麻雀的声音。 她还带小江去朋友的糖果店,那种不断研发新糖的奇怪小铺子。 去了之后,江栎川才知道原来糖也分那么多种,才知道小时候一块钱一袋的‘跳跳糖’原来需要两百个大气压才能制作出来。 “她还认识天上全部的星星,”江栎川想起了林萱对那些公式的夸奖,“可能还有很多我现在还不知道的部分。但总之她很有意思,她的确不需要男朋友,她是那种能够独自过好一生的人。” 独自过好一生。江栎川想,这真是一句又甜蜜又苦涩的夸奖。 独自过好一生?林郁心想,难道是一个像谢尔顿那样的人?如果是那样,可就太有趣啦! 小江酸酸的,林郁却更期待了,她看了看表,已经到时间了,她什么时候来呀。 ‘我出门啦!’——岑韵终于发来了信息。 十五分钟后,一个眼睛大大,睫毛长长,气质和谢尔顿毫无关系的漂亮的姑娘被服务员引了进来。江栎川一看到她就冲她招起了手。 “……” 这……阅人无数的林总裁只看了她一眼,就产生了质疑:岑小姐,你真是……一位单身主义者? 岑韵终于结束了那场拖堂的会议,她打到了车,一路催促,终于赶到。 “这是林郁。”江栎川站起身向她介绍。 其实岑韵才进门就注意到了她,因为她那头漂亮的黑色长发真是太醒目了。 “您好,幸会。”岑韵微笑着看向她的眼睛。 嗯?只是这一眼,岑韵原本欣喜的心情就退减了一半。 作为一位职业HR,岑韵本能地洞察到:林小姐,您可……是个有秘密的人呐。 第105章 俩女的如胶似漆 店很大,但餐费估计都花在装修上了,东西就是普普通通的牛排意面、海鲜拼盘什么的。她们定的是个四人卡座,岑韵来之前,江栎川和林郁面对面坐着,岑韵来了之后,江栎川往里面让了一下。 结果岑韵只是把羽绒服和包放到了她旁边,自己跑去坐到了林郁身旁。 “对不起!”一坐下岑韵拉起了林郁的手,“那猫我们当晚就教育了!你手好些了没有啊。” “没事儿,小猫挺可爱的。”林郁的语气一听就是本地人。 “是的,我们真的好好教育了它。”江栎川帮腔,不过她是真的觉得豆豆咬人这件事做得不对。 岑韵看着林郁的白白嫩嫩的手,心想,才几天,这伤口就愈合得我连它咬在哪儿都看不出来了。 我们豆豆冤啊……被骂得在衣柜上面躲了三天。 “小江太紧张了,”林郁装作埋怨江栎川,“那天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拎去打针了。” “针还是要打的,毕竟流血了嘛。”岑韵拍了拍她的手背,关切地说。 “是的,针还是要打的,不能掉以轻心。”江栎川接话,不过她是真的觉得被咬了就是应该去打针。 “你们是同事,是吧?”林郁装作什么都听不出来。 “对,我们办公室是两对门,住也是两对门。”江栎川主动说。 “只是刚巧房子租在一个小区罢了,”岑韵倒疏离了起来,“平常就是一起同个路啥的。我们不是一个岗位的,她们做考核,我们做人事,工作内容差异挺大的。” 听了这话,林郁心想,你还怪装的,当真就是这关系的话,小江刚才对你前簇后拥的时候,你表情那么享受干嘛? 接着她们闲聊了点什么天气啊,菜啊,最近好堵车啊之类的,有的没的的后,林郁笑眯眯地扯回了刚才她和江栎川聊的话题:“小江给我说你不想交男朋友,我真不信,你这么漂亮。” “怎么,林老师要给我介绍啊?”岑韵调皮地冲她吐了吐舌头。 “当然,我手上资源可多了,药厂嘛,Dr啊、医生啊不少。”林郁当真掏出手机给她看了几张照片,“可惜了,小江给我说你就爱单身。” “我这个人傻乎乎的,不适合谈恋爱,这么好的资源给我浪费了,”岑韵知道她在试探,“诶?你怎么不先介绍给小江呢?” “噗!!”江栎川正在喝一口汤,差点呛了一下。 岑韵不动声色地给她递了一张纸,看了她一眼:你噗什么噗?怎么?你想遇见个人就对别人出柜?! 哦哦!小江接过纸,表示get了,她确实没想到这个细节。 看到这一幕,林郁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岑韵知道她在笑,所以话锋一转*:“林老师的男朋友肯定特别优秀吧?” 没想到林郁一点不卡壳:“很优秀,但是分了。” 她甚至还叹了口气:“分了好几年了。”林郁补充道。 “太不好意思了!”岑韵假装露出了失言的表情。 “没事儿,”林郁又是那种本地人语气,她对岑韵眨了眨眼睛,“你们单位里有好的,也介绍给我啊。”说到‘你们单位’四个字的时候,林郁故意加重了语气。 “好,不过金融男都抠搜的,遇见真的好的,我一定想着林老师。”岑韵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在说‘金融男’的时候,故意把‘男’字咬得特别用力。 嚯!这俩装得一套一套的,只有江栎川没看明白其中的暗刀暗枪,她以为她们俩挺聊得来的。只是聊的话题是男人,自己这个le反倒是有点插不上话。 虽然今天才是岑韵和林郁的第一次见面,但她俩聊得火热。林郁和小江在一起的时候,比较‘端庄’。今天和岑韵好像一见如故,露出了自己“本地大妞”的一面。岑韵呢,本来就是个话痨,平常就哔哔哔个没完,今天估计是遇到了‘知音’更是哔哔哔哔个不停。 江栎川反倒成了安静的那个,绝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给她俩掺茶倒水,看着她俩聊……看林郁拧岑韵的脸蛋子,看岑韵戳林郁腰上的痒痒肉,看她俩聊着聊着,突然就因为某个段子笑做了一团…… 哇,这就是直女之间的互动?小江大开眼界。 等聚餐结束,大家要彼此告别的时候,林郁突然回头搂住了岑韵:“小岑,我们下次再约,你们玩儿的时候不能忘了我哦。” 她用撒娇的语气对岑韵说。 然后她又对江栎川眨了眨眼睛:“你不会吃醋吧?” 我?江栎川指了指自己然后疯狂摇头:不敢不敢不敢。 “那我先走啦。”林郁踩着她的细高跟朝着街边走去“再见,你们回家注意安全!” 她上了一辆奥迪A8,冲她们挥了挥手。 车开走了,岑韵指着车屁股,看向小江:“?” 这不能是滴滴吧?! “她是利德药业的副总。”江栎川一开始以为今天只是个礼节性的‘赔罪宴’,她哪知道这俩女的能一次见面就如胶似漆,所以就没说那么多身份上的细节。 利德药业?岑韵听着有点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儿见过:“……” “怎么啦?”小江看到她小师姨略有所思。 “没什么,走,我们也回家。” 岑韵挽上她的胳膊,心想,总裁?哟~这可不就对上号了吗? 晚上,躺被窝里后,岑韵给唐杏林发了信息,说:咱们江老师每天都能接到几百个媚眼儿,我哪儿知道哪个是真敌人,哪个是假陷阱。但是今天见的这个,我敢确定,应该就是Alice说的那个了! ‘出现了?是不是个戴着大金链子的煤老板?’——唐老师久在象牙塔,对钱的想象力比较匮乏。 ‘不是,是个五百强的老总。’——岑韵查了利德药业,虽然不是世界五百强,但是确实也是国内五百强。 ‘啥?!’——唐老师手抖,唐老师害怕——‘这么有钱?Alice算的有钱是这么有钱?’ 啧,岑韵嫌弃唐老师——‘资本家罢了,再有钱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我们无产阶级吊在路灯上!’ ‘好不好看?’——唐老师也关心这个。 岑韵发了一张她俩的合照过去。 结果直接把唐老师迷住了——‘黑长直!!’——把持不住的唐老师发了语音。 “……”岑韵无语。 林郁长得是很古典美,但也美不过超级大美人秦医生啊?我们小江是那种过不了美人关的人吗?嗯? 睡了睡了,岑韵跟大惊小怪的唐老师告晚安。 ‘你是一点不怕啊。’——唐老师觉得她心大。 笑死,我?怕她?岑韵心想我这么多年扎根人事工作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就算对开放关系的了解有所不足,前断时间也被小江的前女友补课了。我还真不信这位林小姐能通天呢?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眨一下眼睛算我输。 怕屁。 岑韵又给唐老师发了个晚安,躺身睡了。 在衣柜上住了三天的豆豆今天返回了岑韵的床上,它看到这妮子四叉八仰的如此松弛,心里十分不爽。 “看什么?”岑韵睁开眼,瞪了她肚子上的猫一下,“还不是因为你咬了她?你没咬她能有今天这一出?” “……”豆豆心虚,缩到床脚去了。 一群没有的用的家伙,岑韵又躺了回去。虽然躺着了,但是她的脑子里在复盘:小江的这些桃花啊,也许各有各的渣点,但其实都不算是坏人,只能说大家都各有苦衷吧。 这位林小姐,虽然第一眼就觉得她藏着很深的秘密,但交流下来其实也就还好……这样说来,我今天是不是有点太夹枪带棒了?小岑想到她那张气质典雅的脸,突然有点怜香惜玉。 嗯……嗯,但是这个利德药业,真的好耳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啊!”已经躺平半个小时的岑韵突然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把豆豆都吓了一跳。 想起来了!岑韵打开手机,翻出app,点开持仓! 原来是你啊!利德药业!套牢我这么多年的就是你啊! 岑韵看到自己这么多年都没能解套,那股怜香惜玉的情感顿时荡然无存! 气死我啦!我是真的买了你家的股票啊!林郁! 所以,原则上来讲,林总融到的资里,也有小岑的一份。所以说,其实在林总和小岑见面前,林总就欠了小岑八万块钱。 不过,这不是林总故意的,她也不想啊。 聚餐的第二天,林总深思熟虑后,还是慎重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她约见了财务总监,跟他说,想要结束向国内头部金融机构融资的努力。 “这可是陆总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财务总监还是觉得应该继续试试。 “我知道,但是真的可能性不大。”林郁觉得江栎川的分析还是颇有见解的,“现在这些央企和以前也不一样啦,他们这么大的考核压力,怎么可能因为人情世故就选择我们。” “事在人为嘛。”总监劝她,“陆总他们体量还比我们小一些呢,他们这么多年不是都抱到了大腿?” 总监说的陆总是宁威医疗的老总,他们的长期伙伴。利德的输液瓶、管之类的都是和他们合作的。不过器械、设备和药品开发的本质仍有很大的区别,江栎川认为稳健和高收才是他们选择企业的关键,利德真的不算很好的选择,她建议林郁继续到海外拓展。 “这件事我当然会和董事长商量的,但是你要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林总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 “但陆总他……”总监想提醒她。 “那是私事,这是公事,我们要以自己的效益为先。”林郁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必须要选择正确的策略,而不是首先考虑人情。” 看着财务总监犹豫不决的表情,林郁知道,自己需要说服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但也许就像小江对她说的那样:阻力从来都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决策才是成功的先决条件。 想到这里,林郁不可自制的笑了一下,她也说不清这个笑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她。 第106章 忍人 资本家大小姐就是花招多,这么大个活人非要江栎川请假陪她去打第三针。美名曰不会开车,又不想让司机知道。怎么,你长这么大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车叫出租车啊?! 她还假惺惺地在群里@岑韵,问她要不要一起来,正好回请她吃饭。 我上班呢,大小姐,您这是去防疫站,不是去民政局,还用不着我这个花童给你牵头纱! 岑韵翻了个白眼,但是还是在群里装模作样的回她——‘今天有会,不好意思啊。’ 江栎川这个傻子还在后头跟——‘她今天就是有会,走不开,吃饭下次吧。’ 还约吃饭呐!我是欠那一顿饭的人?她还欠我八万块呢!岑韵冷哼。 哼,希望防疫站用最粗的针扎你!给你扎个牛痘那么大的包!无产阶级战士岑韵恶毒地想。 但事与愿违,现在医院哪有那么粗的针。疫苗就几滴水,打完了林郁都没感觉到。 这屁大点儿事,脆弱江还挺佩服的:你好厉害啊,我就有点晕针。 江栎川,一个敢翻墙会爬窗能拆枪的女子,竟然晕针!岑韵幸好不知道,知道了要笑她一辈子。 要不说林总裁就是狡猾呢,她听了后一点都没有笑话小江的意思,还特别善解人意地说:这是一种紧张引起的心理状态,不用介意,下次打针前可以喝点葡萄糖。 然后她就特别自然地接着说:“你今天不是全天请假吗?要不到我家去坐坐?” “……”江栎川在想要不还是回去算了,给刘科一个惊喜。 “上次岑韵说的酒,我正好拿到家里了,你顺路给她带回去吧。”林郁看似无意地加了一句。 “好啊。”江栎川果然立刻就点头了。 呵,刘科?这个时候她哪儿还记得什么刘科……可怜的刘科。 这次她们返回的时候,门卫的闸机自动就抬杆了,林郁说:“看来是加成功了,没关系,我地库里车位够用的。” 她把岑韵的车牌也加进去了,感觉是真要把她俩当自己人似的,这关系的进度让小江有点紧张……毕竟她是企业,这么搞是不是有点不避嫌啊? “我放弃找你们集团融资了,确实成本太高,成功可能性又不大。”林郁说。 这话弄得江栎川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刚才的小心思被她看穿了似的。 “海外融资我可融得不顺,江军师,到时候你可要给我多出主意啊。”林郁转头笑着对她说。 这大概就是高情商吧?总能给人兜底,总能让人毫无顾虑。这水平让江处长都开始反思自己了:我平常是不是还是太强硬了?我啥时候也能这么平易近人呢? 唉,想了想,小江还是觉得自己可能做不成这种风格。 想着想着就上了电梯,进了林郁的家。 “中午想吃什么?”林郁问她。 江栎川以为她要点外卖呢,结果她是给她楼上打电话,她捂着话筒跟江栎川说:“有鱼、有鸡,做成川菜还是哪儿的菜?” “都行。”江栎川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哦,等林郁重新放开话筒后,她懂了,给她做饭的人就住在她楼上,也是,这么位大老总怎么可能自己做饭做清洁,她楼上估计住着保姆啊、厨师啊之类的工作人员。 “十二点送过来吧,我们两个人,嗯,嗯,好的。”林郁放下了电话后,去给她倒了一壶茶,“玫瑰花茶,我也给岑韵拿了一包,和酒放在一起了。” 看着那一堆大包小包的,江栎川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我这儿有这么让你紧张吗?”林郁没有坐到沙发上,她拖了个抱枕,盘腿坐到了沙发和茶几中间的位置,坐到了江栎川的脚边。 这搞得小江也只好挪了下来,刚挪下来,林郁就正好把热茶递到她手上:“我有个妹妹,她也像你这么呆呆的。” 我?呆呆的?江栎川怎么不觉得自己呆呆的。 林郁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不是说工作上,她工作上很厉害的,是说感情上,她感情上笨笨的,经常跑到我这里来和我聊。” “聊什么啊?”这话把江栎川弄好奇了。 “当然是聊她暗恋了谁啊,喜欢了谁啊。” 茶杯是那种功夫茶杯,江栎川喝完了,林郁又接过去给她续上。 “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谁在暗恋,喂,我的江军师,你是不是在恋爱啊?”林郁冲她挤了挤眼睛。 “……”她是有读心术吗?江栎川想,为什么我一有什么念头,她都能洞察?江栎川确实需要找个人倾诉,也许林郁真的就是最好的对象。但她还是记起了岑韵的嘱托,把自己‘暗恋’的对象化名成了‘男性’。 “都是我不好,”江栎川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她想了一下才接着说,“他不可能和我有什么发展的,是我给别人带去困扰了。” 对啊,自己在渴望什么呢?她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就要用这种方式去报答吗?江栎川每每想到此处,都觉得自己很卑鄙。 “他已婚了?”林郁装不懂。 “没有没有!这个完全不是的。” 果然,le和直人的脑回路完全不同,江栎川被吓得退了一步。 “那他是纯粹的不喜欢你?”林郁接着问。 “他……”江栎川细细回味之前地各种事,特别是她和彭秀清急眼的那个晚上,“他可能是被我勾引了吧。” 是我没有把控好距离,是我总有意无意地招惹她。她担心我、照顾我的时候,我就会很享受,明明知道这对她一点都不好,我却还在做,然后我还栽赃她,说她把我当成‘玩具’。 想到这里,江栎川的自责有点决堤。 也许在还没来到这座城市的那天,在自己收到她祝贺自己升职的短信的那天,自己的潜意识就在心怀不轨。只是那时失恋了,空窗了,所以就选择对自己的心怀不轨视而不见。 “她是个特别好的人,她本应该过得很幸福的。”江栎川眼圈红了。 “所以,他其实也是喜欢你吧?”林郁托着下巴,看着她,对她说。 她当然能看出来江栎川喜欢岑韵,从那天在餐厅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说实话,那一瞬间,她很沮丧,觉得完蛋了,自己来晚了。但等这个叫岑韵的丫头开口后,她又惊喜地发现,她们根本就还吊着呢,她们也许根本就成不了。 她也喜欢你吗?岑韵,也喜欢你吗? 江栎川当然知道她喜欢着自己,但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已,她已经预见到几个月后,自己就要在某天吃上止疼片,而止疼片也不可能控制得住她心里的痛楚。 其实,不论同性还是异性,成年后怎么还会有暗恋呢?暗恋的潜台词大概就是:大家彼此早就知道,最后绝对成不了。 “但至少现在是美好的吧?”林郁没有想过要暗戳戳地去讲岑韵的坏话。她也是成年人,她当然知道暗恋成不了,所以她从容地和江栎川讲,“为什么不享受现在呢?” “?”江栎川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正聊着天的时候,那条奇怪的大胖狗又来到了客厅,它旁若无人地路过了她俩,径直走到落地窗前,开始用脑袋撞玻璃。 “……”这一幕让江栎川觉得挺诡异的。 “豆豆是条实验犬,”林郁暂时放下暗恋的话题,跟江栎川解释她的怪狗,“我和它也是缘分吧,当时正好去实验室办事,见到了一批等待领养的退役实验犬。其它的狗状态都还不错,只有它,可能是心理出现了问题,一直重复着刻板动作。” 比格犬因为擅长忍耐,成为了实验室常见的犬种之一。它们需要被长期关在铁笼子里,参加注射、喂药、及各种实验环节,这一条可能是在这个过程中患上了心理疾病。 在它的世界里可能永远存在着一个困住它的铁笼,所以就算早就过上了自由的生活,它也依旧重复着撞笼子的动作。 “如果没有被领养,就会被销……安乐。”林郁换了个柔和一些的词,“我不是个特别有同情心的人,我也知道每天都有很多这样的事,但是,那天我还是决定把它带走。” 不是因为同情,是因为它和我太像了……林郁捋了捋自己的发尾。 “所以,小江,为什么不享受当下呢?不要想得那么远,你看你多幸福啊,有一个你爱着的人,那个你爱的人也许也正爱着你。”林郁走过去,摸了摸豆豆的头,让它停下来。 wer!wer!wer!wer!…… 它又像上次一样,对着天花板大叫了起来,就好像摸头是一个让它大叫的指令一样。 wer!wer!wer!wer!…… 你至少还有欢愉的当下,而我们这辈子都将暗无天日、一无所有。 等林郁拿着纸巾盒回到江栎川身边坐下时,她看到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啪嗒啪嗒的全是眼泪。 “没事儿,”林郁想起了自己心理医生的那句话,“有时候哭一哭会好很多,你平常是不是不好意思哭?没关系,在我这不怕的,我不笑你。” 林郁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你果真就像我妹妹似的。” “有吗?”虽然林郁那么说,但江栎川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当然有,你就像个小孩儿,”林郁戳了戳她的脸蛋儿,就像戳岑韵那样,“人生啊,有时候就像在看连载小说,我们点着下一章,点着下一章,总担心这就是最后一章……所以,为什么要那么担心呢?不如好好享受现下的喜悦。反正总会点进最后一章的,不论我们怎么去想,去害怕,它都会出现。” “……” “其实我挺羡慕那个人的,”说到这里,林郁终于说起了心里话,“要是也有一个人,能这么喜欢我就好了。” 她看向江栎川,江栎川正哭哭啼啼地抱着卫生纸,估计心里想着的全是她和她的岑小姐,根本没看她。 没关系,我可以等……林郁对自己说,也许这本书的下一章,就会写到我了呢。 毕竟,我最擅长的就是忍耐啊…… 第107章 哭过之后感觉挺好 林郁没想到,江栎川这个姑娘还挺能哭的,一哭哭到了十二点,正当她准备打电话让楼上晚点送饭过来的时候,她又突然把眼泪吸了回去,说:我是不是该回家了。 傻瓜……林郁想,你现在回什么家?又没人赶你。 “给你添麻烦了。”她果然这么说。 “不麻烦,”林郁帮她擦了擦脸,“说好了哟……” “嗯?”江栎川不明白。 “以后我哭的时候,你也不嫌我麻烦就行。”林郁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但这话把江栎川逗得笑了起来,“嗯,一定。” 她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姑且相信你,林郁想,毕竟你是个傻姑娘。被别人爱上,哪里会是你的错呢? 临告别前,林郁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她的脸,忍住了想要摸摸她的冲动:“快回去吧,难得一天休假。” 江栎川回去了,开车的时候,她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今天说太多了,她和林郁才见了几面?但稍后,她又觉得自己这么想挺不好的,别人都说了不会和集团有资金上的瓜葛了,自己这么防备,简直像个小人。 回到家里,她匆匆洗了个澡,在客厅游荡了几圈后,无所事事,就回到卧室,钻进了被窝。她原本只想躺着休息一下,看看手机,结果打开手机翻到岑韵,发现她什么留言都没有后,江栎川突然感到一阵困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门铃响了,她睁眼一看,外面天都黑了。 门铃只响了一下,门就开了,是岑韵,她系着围裙走进来,问她:“你睡了一下午?吃不吃饭?” 听她这么说,江栎川才发觉自己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看着岑韵,说:“要吃。” 真的是纯睡了一下午,所以醒过来后,江栎川感觉自己的脑子变得无比的清醒,她看着桌上的饭菜,看着岑韵在厨房盛饭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条撞笼子的狗,明明已经很幸福了,却总是庸人自扰,不知享受当下。 “你愣着干嘛?”岑韵端着饭出来,看到江栎川直愣愣地看着她。 “哦,没事,我饿晕了。”江栎川迅速恢复正常,坐了下来。 她发现倾诉是有意义的,大哭一场也是有意义的,至少现在,她的身心呈现出了一种轻盈的姿态。 “你狼吞虎咽地干什么?怎么?中午没吃饭?”岑韵笑话她,“中午吃的什么?今天林总没请你啊?” 这么一问,江栎川才意识到确实记不起中午吃了什么了:“好像……是鱼吧?哦,对了她给你带了酒、糖、还有茶,我放在客厅的。” “知道啦,我都拍照感谢人家了,你也是,回来了也不和人家报个平安。”岑韵给她看她俩的聊天记录。 “哦哦。”江栎川随便扫了一眼,并不在意。 岑韵看着江栎川的表情,看着她还有点红的眼睛,对于今天发生了什么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林总挖墙脚挖到混凝土了吧?真是的,有意思吗?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挑逗她。是你的锄头硬,还是我的地基硬。 “吃排骨。”岑韵给她夹菜,她心想排骨没刺,你放心吃。 第二天,岑韵在她们三个人的群里约林郁,她想知道碰了壁的林大总裁还会不会来。结果林郁可能是真的在忙,她只是简短的寒暄了几句,说自己这次来不了了,要去美国。 这次?那下次还是要来咯?唉,这么忙都还要谈恋爱,岑韵也是佩服她的活力。 至于约不约林郁,林郁来不来的事情,岑韵没问江栎川的看法,她觉得她不会有啥看法,估计约不约都行。她很少聊到林郁,毕竟从她的视角来看,她和林郁只是共享了一个‘小秘密’,日常里林郁和岑韵才会比较熟。 江栎川这几天在忙工会的事,对,就是黎娜娜的那个“爬山比赛”,因为考核这边从来都死气沉沉的,考虑到他们人力紧张,高处就让陈韵他们搞活动的时候把这边也包了,这本来是减负的好事,但真落实下来,又冒出了许多怨言。 说不爱爬山的。 说为啥不去远一点,反正都包车了的。 说那天自己各种原因来不了的。 刘科一个一个去劝,说:工会经费不花是要挨批的。说:以后人事不带我们玩儿的你写签报跑报销啊?必须去!刘科嘴皮都磨干了,最后还是很成功的完成了任务。 除了林萱,他不知道她去不去,但他不敢去劝她。临到要搞活动了,刘科憋不下去了,过来找江栎川。 林萱就坐在门口,刘科走后,江栎川就把她叫了进来,她以为她就在大门口估计已经听到了,结果这个妹子估计一门心思搞学问,啥都不知道。 林萱先汇报了了一下她报告的进度,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说一下那些公式的事。 嗯……其实每次她们聊天,林萱都会这么说,她似乎对那些公式很感兴趣。 不忙的话,江栎川当然让她讲,其实林萱讲得会详细一些,江栎川还能跟得上,倒是公式的创作者本人,经常说得天马行空,让她根本一点都听不懂。 “我这方面还是太差了。”江栎川有点惭愧,她上学的时候就没学太懂。 “不会啊,”林萱并不这么认为,“你和他们差不多。” 她说的是办公室里那些算数据的自认牛哄哄的人。 这么一说,江栎川是有点反应过来了,我和外面那帮子人好像确实差不多……哦,不过,她想起了正事:“周末的爬山活动,你要参加吗?” 林萱当然也接到通知邮件了,但是她挺犹豫的:“……” “我问了黎娜娜了,可以选择不过夜,如果过夜的话,你自己加价住单人间也可以。” 反正女生的人数是单数,无所谓。 这么多年在外求学,林萱肯定有应付酒店的办法,关键就看她想不想去。 “实在不想去也可以,我会和人事那边解释的。”江栎川心想,这点特权她还是有的。 “大家……应该都不想,我去吧,”林萱又恢复了结巴,“我应该,被孤立……了。” “哈哈哈。” 林萱不知道江处为什么要笑。 “你不觉得,我也是被孤立的那个吗?”江栎川笑着看着她。 对啊,我也是被孤立的那个啊,虽然我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虽然我们每天工作上还是会协作,但是我显然依旧被孤立着啊。 他们吃饭从来不和我一起,聚餐叫我也是出于礼节被迫的,平常只要我一出现在外面,他们就会突然噤声。 “这是工作,只要不影响工作往来,没有必要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到人际交往上。” 在分部的时候,也不是各个人都喜欢江栎川,这是必然的,就算是朋友,就算欣赏你,在晋升的诱惑面前,在考核的压力面前,真的存在坚不可摧的友情?何必把心思花在猜测他人对自己的好恶上呢?合则聚,不合则散,洒脱一些反而更好。 “所以你不用考虑那么多,就想想自己想不想去就行,”江栎川看了一下邮件,“我看到可以爬山,可以泡温泉,还有烤肉和火锅什么的,哦,还有奖品,一等奖是蓝牙耳机。” “您……去吗?”林萱小心翼翼地问。 “我当然去的。”这不是废话吗?我不去能行吗?虽然我是一点都不想去。 刚才还劝林萱要洒脱的江处自己可一点都不洒脱,也没特权。 “……嗯。”林萱点了点头。 黎娜娜知道林萱竟然都要去后,简直高兴坏了,她说这次活动果然策划得好,出勤率有望达到百分之百。 “江处肯定很高兴吧,她那么喜欢运动,肯定喜欢户外。”黎娜娜邀功。 “……”岑韵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怎可能?” “?” “一个重庆人,怎么可能喜欢爬山。”岑韵翻白眼,她早就爬够了。 “……”黎娜娜陷入恐慌地反思。 “这是谁?”岑韵一向不管工会活动的,这会儿她才看到登记表里有个人。 “徐秘书啊。”黎娜娜一脸单纯地说,“高处说了,秘书室的活动我们大家分摊着帮着弄了,我就约了徐秘书。” 啊? 岑韵汗毛倒立,非常不爽! 第108章 爬山~ 人事办公室十个人,考核办公室六个人,加上徐昭,刚好包一辆大巴车,这次算是难得的全员出席。 策划人兼导游兼裁判黎娜娜上车后,发现徐昭坐在江处旁边。 “徐秘书,你坐我旁边啦,这个座位是给岑科的。”没大没小的黎娜娜把已经都坐好了的徐秘书喊了起来,然后把她的领导调了过去。 嘿嘿,岑韵对徐昭尬笑,徐昭也回应了一个假笑。 我的娜姐,他好歹是个领导,你太大胆啦!岑韵暗想。 娜娜不这么想,她开心得比江栎川还开心。 当然小江也开心,她悄悄对岑韵说:“谢谢,徐秘书太壮了,我刚才都伸不开腿。” 出了城也就两个小时车程,就是近郊的一座山,山程十几公里。唯一比较稀奇的是今天是工作日,又是冬季,人很少。 按照主办方的设计,大家从山脚开始爬,终点就是半山腰的酒店,奖品先到先得,难度系数一点都不高。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拉着横幅拍完照,假模假样的宣布了个‘预备!开始’后,大家就一窝蜂的朝着山腰冲去。 嗯……唯一比较状况外的反而是主办方,就是黎娜娜同志本人。 她前期过来踩点的时候都是坐的缆车,这导致她对自己的预判失误。这家伙大概爬了五公里后,就爬不动了,走一步歇三下,严重掉队。 此时,大部队已经奔向远方,和她一起的只有她亲爱的岑科、和岑科在一起的江处,和江处在一起的徐秘……以及,默默跟着大家的林萱。 小洁癖的东西肯定比大家多,所以江栎川帮她背着包。黎娜娜开始摆烂后,她的行礼被交给了徐昭。这五个人爬几步,就陪着黎娜娜休息一下,爬几步,就陪着黎娜娜休息一下,简直龟速。 “啊……你们先走吧,我在后面慢慢爬。”黎娜娜让同志们先走。 江处不干:“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毕竟是冬季,你要是掉队了,失温了怎么办。” 真户外爱好者——岑韵教她的:‘失温’。 她还真用上了,嘿嘿,好装哦。 所以这群人就以奇怪的队形缓慢爬行:林萱排在最后,娜娜在倒数第二龟爬,江处在她前头给她加油,岑韵在江处前面边爬边在群里汇报进度,徐秘书在最前头打头,身体呈现一种遮天蔽日的视觉效果。 这真是重庆人江栎川爬过的最崎岖的‘山’,她真想找个‘棒棒儿’把娜娜捆起来,‘挑’上去。 等爬到第十公里的时候,岑科喊:娜宝。都不太起作用了,眼看午饭的饭点儿都要近了,岑韵甚至想拉下*尊严求徐昭把这家伙背上去了。 不行不行,小江差点被她的想法笑死:娜娜姐也是要脸的好不好。 最后还是江处想了办法:她从娜娜的背包里拿出了备好的水果拼盘,插在牙签上,娜娜姐爬几步,她就给她喂一口,娜娜姐爬几步,她就给她喂一口。 “加油,娜娜!”江栎川插着草莓喊,“爬上来,爬上来就给你吃!” “再爬,爬得动的。”江栎川插着葡萄喊。 “加油!”江栎川插着菠萝。 “加油!”菠萝! “加!”又是菠萝。 怎么这么多菠萝? 娜娜都这样了,还不忘搞cp:“别给我喂菠萝,菠萝是留给你俩吃的!” “噗!”岑韵喷。 “……”只实战,不在网上搞橙色的江处不知道岑韵喷什么。 “没事没事。”只搞橙色,没有实战,但秒懂的岑科假装自己不知道。 “……”有点口渴,正想说句我也想吃个菠萝的徐秘不知道为什么他不配,但还是选择默默喝起了瓶装水。 仰望江处,被她逗得悄悄笑的林萱,悄悄地觉得这次出游还挺开心。 这帮吊车尾就这样,一步一拖沓,终于压着饭点儿赶到了酒店。前面的大部队一点良心也没有,只晓得对着他们大喊:奖品!奖品! 制度规定只有前三分之二才能发奖,为了不伤感情,黎娜娜买了一包袜子拆分给最后到达终点的同志们,嗯……没想到最后分到袜子的就是他们几个。 “……”徐秘拿着手上的小猫咪袜子陷入了沉思。 吃饭啦!说到吃饭,黎娜娜恢复了活力,通知大家十二点半准时到餐厅集合:“江处,您和岑科一个房间,喏,林萱,你的单间的房卡。” 房间是随机定的,江栎川估计是随机和岑韵排到了一起,徐昭没多想,但是黎娜娜冲他挤眼睛:嘿嘿,同担。 林萱小朋友当然也不可能多想,但黎娜娜也冲她挤眼睛:嘿嘿,同担~ 咳咳,可惜娜娜小姐不知道,这次她嗑的cp,正主早就到了4.0版本,她这个1.0版,根本不够看。 所以江栎川也没多想,她知道岑韵会帮她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摆好,她把自己的行礼放到房间后,就去帮林萱铺床啥的了。 中午安排了简单的中餐,下午可以泡温泉,也可以继续去爬山顶,人事那帮活力四射的家伙去爬山顶了,考核的阿宅们选择去泡温泉。 “您……不去?”林萱看到江栎川没去换衣服,而是在温泉池外面的茶厅里玩手机。 “我就不去了。”江栎川没有洁癖,她不去纯粹是因为她其实也有致命弱点。 秦仪曾说她是个真的君子,她也确实是个真君子,绝大多数时候能做到坐怀不乱,不过……她是个胸控。岑韵的泳衣什么样子她知道,她怕自己靠太近看了会破功。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了一眼温泉池……额……嗯,果然,她赶紧撇开了视线。 林萱坐在她对面,因为江栎川看向了远山,所以她第一次小心地望向了她的脸。 她有好看的下颌线,精致的鼻子和嘴唇,她的手指修长白皙,端着茶杯的姿势让她的指关节更加迷人。茶水腾起的水汽像是一层起伏的面纱,把她的侧脸和落地窗外的美丽山景融汇到了一起。 她换了衬衣,肩膀上系着一件羊毛开衫,羊毛开衫是浅浅的杏色,衬衣是淡蓝色的条纹棉质衬衫,衣领和袖口是纯白色的拼色。她这么穿呈现出了和她穿西装时不太一样的气质,这让林萱想起了她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想起了那本小说里描写的那位浪漫、自由却有些邋遢的姐姐。* 江栎川不同,她身上只有浪漫和自由的气息,她一点也不邋遢,她是干净的……想到这里,林萱顿了一下,她也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不是因为对方将要转头之类的,是因为她的心突然被‘干净’这个词触动,就像是有什么手,拨动了她沉寂许久的心弦。 冬季是旅游淡季,就算这里有温泉,这家酒店今天也只接待到了她们这一批客人。所以偌大的茶艺室里,只有她们两个坐在这里品茶。 江栎川不知想什么,她看了窗外许久。最后,她才喝了一口手上的热茶,转回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林萱。 “不想聊聊那些公式吗?”她笑着对她说,“我去前台找她们要一些信签纸。” 去要信签纸的路上,江栎川罕见地想:和她聊的时候,感觉数学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比起自己在教室里,在教研室里的云里雾里,林萱更富耐心,也更加细致。 她接纳自己的不懂和迟钝,就像一个好心的,扶着老奶奶过马路的红领巾。 想到这里,江栎川笑了一下,林萱在她眼里,完全没有‘xing’的意味,但她也不觉得她是个小孩。 她像一只小动物,总是惊慌、总是不安,但也总是能以最单纯的心思窝进监护者的怀里。她有一个毛茸茸的灵魂,虽然时常炸开,却依旧是柔软的触感。 岑韵她们结束温泉,换好衣服回到茶室的时候,江栎川和林萱已经结束了讨论。不是因为真的结束了,是因为信签纸用完了,所以岑韵看到的她俩只是在喝茶,喝一壶玫瑰花茶。 哎呀,该把林总的茶带来啊,岑韵当时突然想,那个成色好很多,那也是我八万块的一部分啊。 江栎川似乎和她想到了一处:“该把林总的茶带来。” 她和她说。 此刻林萱还不知道她们聊的‘林总’是谁,毕竟这世界上姓林的人那么的多。 在她还来不及做更多的想法时,爬山和温泉的同事们都回来了,这下原本安静的茶室喧闹了起来。林萱不喜欢热闹,她原本准备立刻离开的,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留了下来。 她坐到了角落里,静静地看他们——那帮‘孤立’她们的人,突然又和谐地和她玩到了一起。 她,就像她描述的那样,不是不计前嫌,而是根本没有介意。 “你们确定要打王者?”江栎川劝人事的朋友们好自为之。 人事的朋友哪知道天高地厚,嚷嚷着必然不怂的。 结果,江处的加入直接导致比赛失衡,失去了乐趣。 死气沉沉的考核办公室队大喜,追着人事的那几位说再来一把。 当然不可能再来一把!人事有人提议还是打麻将。 岑韵偷笑,果然,江处这次直接杀死了比赛!被赶下了牌桌。 晚上,结束了烤肉派对后,大家返回了各自的房间。 江栎川去洗澡,岑韵泡了温泉不用洗,她在房间看电视。 听着浴室的水声,电视里演了些什么,岑韵当然一点没看进。 岑韵在想黎娜娜,她当然知道安排房间的事是黎娜娜的小玩笑。不过她也知道,这其实也就是大小孩的小玩笑罢了,她的嗑可能就是一种匹配游戏,在她心里,江栎川扮演着帅气的男孩子,自己扮演着温柔的女孩子,她们在一起上演着一出‘异xing恋模式’下的同xing情侣故事。 当然,她也知道,在她们真正的关系里,江栎川不是男孩子,她从来不是男孩子,她是个百分百的女生。 所以,当她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时,岑韵悄悄欣赏着她的女孩。 此刻,她突然也开始了胡思乱想,她想着如果换一个时空,换一个时代,不……也许给她一瓶能够抹除记忆的药也可以,那她一定会吻她,非常尽情地吻她,然后对她说:我爱你。 可惜没有,所以人生充满了戒律。 她只能假装看着电视,假装无事发生,假装…… “困了?要不要关灯?”江栎川问她。 “嗯。”她钻进被子前,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没什么,晚安。” “晚安。” 她也笑着对她说。 第109章 坏女人欺负人 第二天回城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雪,包车抵达单位,大家各自散去的时候,岑韵注意到江栎川有点蔫蔫的。 “你怎么了?”岑韵问她。 “没什么……”江栎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可能是有点感冒吧……” 昨天晚上,她们都已经睡着了,林萱突然打来了电话,她说她房间里的暖气可能有问题,问小江能不能过去帮着看看。 这家酒店冬季是半运营状态,大晚上的人力更加不足,暖气系统调了一个小时才调好。 她穿着睡衣出去的,半梦半醒中的岑韵没有在意,甚至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 “吃点感冒药就行了。”江栎川说。 她们回家前,到药店买了一些感冒药,这时雪变大了,真正的冬天好像就要来了。 “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觉得你的额头有点烫。”岑韵安排她吃了药后,又帮她铺好了床。 她摸了摸她的额头,江栎川拿手推开了她:“不要传染给你了。” “傻瓜,受凉的感冒不传染人。” “……” “怎么了?”岑韵帮她盖好被子。 “没什么……” “……”岑韵想,她生病的样子真像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羊。 “……”江栎川想,快闭上眼睛,我的心,它跳得好难受啊…… 她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当听到拉窗帘的声音后,她又忍不住悄悄睁开,偷看了一眼。 感冒可能让她的感官出现了迟钝,岑韵回头的时候,她还没得及把眼睛闭回去。 岑韵看到了,她忍不住偷偷高兴,忍住了没有戳穿。 她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她离开她的卧室后又开心了很久。 距离中午的时间还很远,她回家后从厨房的抽屉里拿出了做菜的笔记本,一边享受着这份隐藏的喜悦,一边想着午餐到底要给她做什么吃才好。 这时,手机来了信息,她看了一眼,是她们和林大小姐的群,大小姐在转机,她问她们想要什么礼物,她刚好有点时间去买。 ‘晚上聚聚吗?’——林郁问。 小江的手机也在她这里,她当然看不到,也没法回,所以岑韵回了她。 ‘小江感冒了,这周就不聚了,宝宝。’ ‘好啊,吃药了吗?’ ‘已经吃了,谢谢关心,轻微感冒。’——岑韵耐着性子回她。 既然已经不约了,岑韵就没有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结果晚上九点!她的门铃突然被人按响。 “林郁?!”打开门,岑韵吃惊地看着对方,吃惊到直呼了对方的大名。 “我偷偷跑过来的。”林郁对她吐了吐舌头,然后拎了一大包东西塞给她,“给你带的礼物,哦,还有这个。”她拎起她的包包,掏出了一盒感冒药。 “……”岑韵努力微笑。 “这是原研药,效果会更好一些,她呢?她吃的什么,给我看看呢。”才从美国赶回来的林郁风尘仆仆,额头上还有汗。 这热情,这行动力,岑韵阴阳:这就是被追的感觉吗?哇,小江,这谁能把持得住? 岑韵打开了小江家的门,把客厅里的药拿给了林郁看:“就还好,只是受了点寒冷,刚好周六周日,估计休息一下就好了。” 岑韵已经习惯了她那强强却又弱弱的体质。 林郁看了药,估计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又把药还给了岑韵。不过她还是把自己带来的也顺便留下了,说以后感冒的时候可以吃,这个能替代常见的xxxx和xxx之类的。 不要白不要,岑韵把这些她带来的香水啊、吃的啊、药啊都算进了自己的八万块,她想着收了又怎样,自己就算收了,现在还亏得多着呢。 岑韵算小账的时候,林郁不请自往,推开了卧室的门走了进去。卧室没开灯,江栎川七点吃的药,估计这会儿又睡着了,没听她有什么动静。 “……” 看着主动的林总裁,岑韵更阴阳了——幸好您是个姑娘,要是搁异性恋,你这行为很容易被警察逮走吧? 林郁这会儿没有想岑韵怎么看,她是真的在担心江栎川。她走到她床边,坐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太好了,没发烧了。 “?”她的手有点冷,江栎川被惊醒了一下。 高烧刚退,晕乎乎的她又没戴眼镜,一时没看清:“岑韵?” 小江嘟囔了一句。 林郁愣了一下,但并没有纠正她。 岑韵靠在门口抄着手看着她,心想:她会不会被气疯? 并没有,林总裁还是一脸温柔如水的表情,深情款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位。 “嗯,好好休息吧,小感冒,睡一下就好了。”林郁摸了摸她的脸,帮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江没反应,估计已经又睡着了。 岑韵好奇她为什么不生气,没情绪。小说里的霸总不是都呼呼喳喳的吗?她现在不是应该跳起来,冲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给你一张支票随便你填,离开我要的女人。吗? 并没有,林总裁并没有给她甩支票,她捋了捋自己的发尾,站起来,走到岑韵面前,小声说:“我们出去吧,她又睡着了。” 她们离开了病人的家,回到了岑韵的房子,毕竟就两隔壁,很方便。岑韵看她脱掉了她的高跟鞋,很自然地就给自己找了双拖鞋换上了。 怎地?您还要接着关怀我?岑韵想,那我可不得享福了,来来来,你也来摸我脸,哄我睡觉,我等着呢。 结果又猜反了,大小姐不是要伺候她,是要她伺候大小姐。 “我偷跑出来的,现在回去又要惊动许多人,今晚能在你这里住么?如果晚上要照顾她,我也可以当个帮手。”林郁说。 照顾她?当个帮手?林总你疯了吧?她就是感冒了一下下,不是进了icu! “哦,你住吧。”吃惊归吃惊,岑韵还是如是说。 面对岑韵的回答,林郁也挺意外的,她觉得岑韵应该多少有些抗拒吧,毕竟她显然也很喜欢江栎川,虽然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喜欢着,却又要吊着。 岑韵还真没想过要抗拒,她现在已经接受了关于江栎川情路上的玄学设定。既然桃花终究要来,那就来啊,她就没想过要躲、要怕、要慌张。 她之前帮江栎川处理的那些都是前女友,都是过去式,她其实也好奇,江栎川如果真的恋爱,要怎样动心,何时动心。 除此之外她更好奇,这个柔情多情的林大总裁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到底渣在哪里。 总之,你有啥招数都使出来,尽管向我开炮,让我也开开眼。 “你住这里吧。”岑韵拿钥匙打开了她的次卧。 “……”林郁看着空荡荡的床垫。 “……”岑韵也看着空荡荡的床垫。 哦,她想起来了,小江入侵次卧后,跟她(严肃)提过一次:既然次卧的床没人睡就把床单褥子收起来,不要放在这里吃灰! 之后小江就把那些床品都洗干净收起来了,但是收哪儿了呢?岑韵抠了抠头,想不起来了。 “我可以睡沙发。”林总根本不知道穷人的沙发并不是都能展开变成床的。 岑韵看着她和自己的沙发搏斗,就像要拆了它。 她真想看看她到底要干啥,但终究还是心疼自己的家具:“你要不就睡我床上吧。” 行行行,我已经知道你爱她了,我已经被感动到了,大小姐你赢了,外面下那么大雪我也不能真把你叉出去,睡吧睡吧,服了你了。 虽然第一次见面那天她俩都有点夹枪带棒,但今天岑韵的态度让林郁产生了一点错觉,她觉得岑韵虽然不喜欢自己,但本质还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要不然也不能让江那么沉迷。 “我们一起睡吧。”林郁看到岑韵把自己的枕头往沙发上搬,终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反正我们都是女生。” 岑韵想了一下,觉得也行,反正大家都是‘江’性恋,她对她也没啥兴趣。 伺候大小姐完成洗漱,又给大小姐找了一件她合身的睡衣后,两人和平地躺到了床上。 岑韵拉了自己这边的台灯,想跟她说:晚安! 结果这位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林总好像一点都不困,她睁着眼睛瞪着岑韵家的天花板,若有所思。 “你会不会吃醋啊?” 她有点想知道岑韵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没恶意,她没想横刀夺爱,她只想排队捡个漏。 所以她完全没料到,对岑韵而言,这句话最最不该问,也最最不能问。 “我?”一向稳如老狗的岑韵被刺激得一下跳了起来,之前那么多花花草草提了那么多尖锐的问题,但从没一个人敢对她这么问。 “我为什么要吃醋啊?我吃什么醋啊?” 我和江栎川又没什么关系,你追你的,我又没挡着你的路,你说什么醋不醋的什么意思? “……”林郁觉得自己问得没问题,岑韵喜欢着江栎川这件事,她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大家都是大尾巴狐狸,真不知道她在装什么。 而且这么凶干嘛?跟破防了似的,就问一句怎么了?吃炮仗了吗? 林郁不喜欢和人争执,所以她假装没听到,想着自己还睡着别人的床呢,大人不记小人过,忍了,忍了。 结果岑韵嘴欠了起来:“怎么,你觉得我是你情敌啊?嘿嘿,那正好,反正您上市公司,拔根腿毛比我腰都粗,甩粒剩饭我都能吃饱,林总您赶紧给我拨款个几百万,让我离开你的女人。到时候别说你说我吃醋了,你就说我吃酱油,吃辣椒、吃胡椒、吃豆瓣酱都行。或者说您不给我钱也行,你把您那股票涨一涨,让我解个套……” 这句话戳中了林郁的死穴,她一下就被点燃了。 “你……你怎么这么说呢。”林郁很擅长和别人辩论,但她很久很久没这么直白地跟人吵过嘴了,她有点找不到吵架的感觉,酝酿了一下才说:“你这人真没劲!” 酝酿了半天,就说了这么一句没有攻击力的话。 “怎么,要下床离家出走啊?”岑韵撇着嘴,笑眯眯地看她耍大小姐脾气,“这是老小区,楼下大门可不是自动的,门卫过了十点就睡得跟吃了安眠药似的,你去叫不开门,只能冻死在雪地里。” “……”林郁竟然信了,她又把脚缩回了被子里。 看着岑韵得意的脸,她明白了,这家伙的温柔是装的,是骗观众的,这就是个大恶棍! 对咯,在下一个干了那么多年的HR,单靠温柔就能为诸位领导打下这么大片的锦绣河山?你们公司自己没HR?HR是啥样的你心里没数? 而且就算是温柔,那也要看对象,面对你这种资本家我温柔个什么劲?对你没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我都已经觉得对不起雷锋同志了,你不感恩戴德还敢蹬鼻子上脸了你,我不打烂你的小屁股。 “唉,我这狗窝也是委屈你了,您就屈尊躺下吧,好不容易从你那儿得了一盒高级感冒药,别最后又吃回你嘴里了。”岑韵做流氓状要按她回被子,林郁以为她是真变态,赶紧自己钻了回去。 嘿嘿嘿,看着她的表情,岑韵还觉得怪好玩儿的。 岑韵心想,你是知心大姐姐又如何?我的人设还是知心大姐姐呢,我可不吃你那套,你要谈心谈话去找你的江栎川去!我泪腺比我兜儿还干净,别给我弄这些死出! “你们这些老总啊,还是太阳春白雪了,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每天泥里来,尘里往,说话都粗,您别往心里去,啊?”这会儿岑韵早就不气了,她凑到她耳边逗她,“另外我跟您讲哦,小江吵嘴也是吵不过我的,你和她告状也没用,我不高兴了,连她一起骂。” 这是实话,不聊工作的前提下,江栎川说歪理根本说不过她。 林郁气得要命,她背过身去,捂住耳朵不想听了。 很多年没生过这种气了!她的生活环境虽然激烈残酷,但大家都是笑面虎,都是阴里斗,并没有人像菜市场吵架一样和她闹。她也不知道这个甜系长相的姑娘,怎么能无缝切换成这个样子?江栎川你知道她这样吗?你喜欢她哪一点? 江栎川你跟我边哭边说的那个温柔、阳光的女生和现在我看到的这个贫嘴烂舌的家伙有什么关系? 真的很生气!! “喂,喂?”岑韵还在说贯口相声,却发现林总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什么嘛,我才刚起兴……捧哏就睡着了?岑韵觉得没劲了,她想了想,伸手探了探林郁的鼻息——哦,还活着,吓死我了,我以为被气死了呢。 林郁是真的睡着了,她失眠的症状已经持续了两年,每天不吃药就没法入睡。但不知道昨天是怎么了,她明明那么生气,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亮,结果……突然就被久违的困意包围,睡了一个长长的安稳的觉。 醒来后,她转头看了一下身边……确实是岑韵,昨晚上的吵架不是梦,这坏女人嘴可毒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之后,她的心情却一下放松了下来,比吃了…… “干什么?你醒啦?看着我干啥?想谋杀我啊?”岑韵也醒了。 “眼屎都还没擦干净,你嘴就上班了?”端庄的林郁少有地翻了个白眼。 呵,睡了一晚上,小嘴儿变伶俐了?岑韵想,进化得跟病毒似的,不愧是卖药的。 哼,她的眼睫毛竟然是真的!可恶!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林郁心想:真想把她的睫毛给拔了! 第110章 药片 第一面时夹枪带棒,这第二面就真刀真枪,那见第三面的时候是不是直接就要进化成核战?简直不敢想象。 今天算第几面? 岑韵路过厕所门口,看到大小姐还在洗脸的时候,心里想:今天还是算第二面的延续吧,这么短时间内就核爆也不太好。 岑大领袖准备一会儿向她发表《波兹坦公告》,如果林大小姐还态度不端、负隅顽抗、拒不投降,那就不给她早饭吃。 林郁可没想吃她的嗟来之食,她在想自己上一次和别人吵嘴是在什么时候,怎么昨晚的表现得那么差,技能那么生疏。要知道她作为这座城市的本地人,嘴就不应该笨才对! 林郁还在追忆技能的时候,岑韵等不了了,她在厨房里喊:“你要洗多久?淹死在洗脸盆里啦?!” 她本来想喊的是:你淹死在尿盆里啦。但觉得太过分了,怕大小姐受不了,所以好心地改成了脸盆。 “你才淹死在脸盆里了呢!”林郁没好气地来了厨房,又白了她一眼。 岑韵回头瞧了瞧她:哟,不错嘛,学会重复别人的话了。 这算不算是掌握了捧哏的基本技能? 小岑虽然嘴不饶人,但活儿真的都是她干的。林大小姐洗漱的时候,人家岑韵烙好了饼,煎好了鸡蛋,炒好了小菜。她这会儿正在炉灶前看着给江栎川熬的粥。 “……” “看什么看?”岑韵看到林郁晃过来,忍不住又想逗她,“不只给你女朋友熬了,也熬了你的份儿,我可一点都没偏心。” 可能昨晚睡得特别好,林郁的嘴也开始上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对她没心思了,真是的,我就说了一句,你那么计较干嘛,你心虚啊?” 哟!你这小态度!岑韵卷起袖子,准备开始朗诵她起草的《岑。波兹坦公告》,结果还没开口,门铃响了。 那个被她们遗忘的人,那个真正需要关爱关心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林郁,你是不是电话关机了。”大病初愈,嗓子还在疼的江栎川拿着手机说,“你的司机打给我了。” “?” 林郁这才发现自己昨晚急着从拿药的地方赶到这里,从下飞机开始就忘了开机,打开手机,里面有好几十个未接来电,估计司机、保姆把能打的电话都打遍了,最后甚至打到了江栎川那里。 不过她并没有任何急躁,就是浅浅地回了个信息,报了个平安。 “嗯,嗯,一会儿来接我吧,没事,我就是忘了开机了。” 对方来了电话,她也只是接起来淡淡地说了两句。 不知道是不是逆反心理作祟,林郁偏偏就决定要留下来吃饭。定下决心后,她假装找事做,伸去接岑韵手上的盘子。 当她的手触碰到盘子的那一瞬间,林郁好像突然醒悟了什么,她看了岑韵一眼。 林郁的这一眼极其复杂,比那什么什么公告复杂多了。 这一眼的速度也极其的迅速,大概不到0.1秒,她就突然选择了全面投降。 “我去帮你盛粥。”林郁拿起桌上的碗,笨手笨脚地跑进厨房。 “?”岑韵没太懂。 “怎么了?”江栎川哑着嗓子问她。 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是她要讨好你这个‘女朋友’?岑韵是这样以为的,结果林郁把粥盛出来,率先摆到了她面前。 “辛苦岑韵了,一早就起来给你熬粥,昨晚我睡的她的床,肯定害她没睡好。”林郁看着江栎川,又恢复到了自己端庄的模样。 接着,她扭转头看向岑韵:“你说是不是啊,岑韵?” “……”岑韵听到自己的名字,不过这两个字是从她后槽牙里给挤出来的! “嗯,是呢,还好啦。”岑韵条件反射。 林总终于在此刻,暗暗透露出了一股总裁特有的威严,这威严让岑韵想起了自己头上的那些个大领导,还让她想起了报告厅里冷飕的空调和红木色的大长桌。 当然,这威严想要传达的意图也很明确:陪我演!![仿宋BG2312] 岑韵打了一个恶心的寒颤,然后就不自觉地被操纵了,当真跟着她演了起来。 江栎川大病初愈,又肚子很饿,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她只觉得她俩关系可真好啊,两人一直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自己都插不上话……咳咳,喉咙好痛,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林郁倒没有想过真要在这里久留,她知道自己的司机没那么听话,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巷子口等了很久了,简单吃了几口后,她说她要走了。 “我回去了。”她换好衣服对江栎川说,“你好好休息。” 然后她脱下拖鞋换回高跟,对岑韵说:“谢谢你,再见。” 到此,她似乎又恢复了体面和完美。 如果不是岑韵执意要送她下楼。 如果不是岑韵在她临上车,说再见的时候,突然又对她坏笑了一下!还露出了她邪恶的虎牙! 啊!!林郁觉得自己都要被那颗虎牙气炸了! 啊!!告别之后,岑韵觉得自己才是最该生气的那个。她觉得自己卑微死了!为什么要伺候人?为什么要给她床睡?还要陪她演戏!刚才还来不及喷她,车就开走了!憋屈死了!下一次如果还要见面,直接核爆吧!毁灭吧! 她冲出电梯,噔噔噔地走回家,猛地一下打开了门! “小师……姨……”捧着粥的小江弱弱地看着她。 她扁桃体疼,吞不下饭,刚才她俩又谁都不理她,她超级可怜的。 黛玉那话怎么说的? 你有了姐姐就把妹妹给忘了……小江伤春悲秋地想。 “哦……”看到她吞咽困难,岑韵才意识到她可能扁桃体发炎了,“好了好了,不吃了,我去给你热牛奶。” 狂怒小岑瞬间忘了狂怒:“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都没注意到,行了行了别哼唧了,我去给你拿消炎药。” 岑韵不喜欢林郁,但没必要和她送来的药过不去,她从那堆药里找到了消炎药,这什么‘原研药’确实挺不错,吃了的第二天,江栎川的喉咙就恢复了大半。 她完全不知道岑韵和林郁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药确实挺厉害的,然后她想起岑韵之前跟她说过,要记得谢谢别人。 所以上班后,她趁空闲,把药盒掏了出来,准备学着岑韵的样子,拍个照片发个信息表达谢意。毕竟这是人家专门去给自己拿的,她之前给的那点小建议哪里值得林郁付出这样的诚意…… 想到这里的时候,江栎川突然注意到了药盒上的厂商:Merck. 好眼熟的名字,她好像在美股里看过…… “江处,钱总找你。”——周一这个点儿,老总们的碰头会才结束。 挂断电话,江栎川放下药盒,拿上笔记本,准备去钱总的办公室。 她正在猜钱总找她是准备说什么,没想到还没出门,钱总竟然自己过来了。 考核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来,正在打电话的人也懂事地闭上了嘴。 谈话的内容不是很尖锐,但是情绪却不是很愉快。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钱总开始关注考核,关注这个这么多年来都不需要特别关注的板块。 不,与其说*是关注,不如说是提。提醒大家离这个临时被‘安插’进来的小副处远一点,提醒大家好好想一想,这个没能顺利进入秘书室的小副处会不会是因为有些问题。 钱总就直接在考核办公室的大房间里和她谈话,他一问,就让她一答。 问的问题倒没什么盲区,只是江栎川今天喉咙还没好完,说话有点不利索。 咳咳咳,她咳了几次,但其实就还好,有点疼而已,也不是很难受。 咳咳…… 咳…… 突然!一直在旁边默默无闻,像是透明人一样的林萱‘刷’地一下从自己的小圆桌前站了起来。 她看向面前威严的老总,张了张嘴,她想说:她不舒服!你可以等会儿…… 但她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刚站起来就向后晕倒了下去。 林萱‘咚!’的一声倒在了地毯上,把钱总都吓了一跳。 “林萱?!”江栎川赶紧过来扶起了她。 林萱听不见声音,她眯起眼睛,只看到江处好像在说什么,她又看向老总,老总也正震惊地看着她。然后有人上来解释,钱总离开了。 江栎川是真被吓坏了,她把她抱到了自己小办公室的沙发上:“要不要叫救护车?” 林萱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她只是摇摇头:“我躺一下就好。” 江处似乎不信。 “我没吃早饭。”林萱极不熟练地撒了个谎。 听到这句话后,围观的众人终于从她眼前散去。 ‘哦,没吃早饭。’‘估计低血糖了。’‘年轻小姑娘要注意身体啊。’‘别乱减肥。’大家这么说着。 江处信了吗?只有她不信。 “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看她的嘴型,她似乎在这么问自己。 林萱还是摇摇头:“躺一下就好了。” 她坚持,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江栎川没办法,只好把她留在了自己的沙发上,给她盖上了她自己的外套。之后的办公过程中,她一边工作,一边留了只眼睛关注她。 直到午饭时间,林萱才缓缓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她头不太晕了,但还是听不见。 江处又跟她说了什么,她猜可能是问她怎么吃饭。 “我已经好多了,我带了饭,一会儿去吃。您走吧,我没生病,真的。”林萱假装没事一样穿回了衣服,走了出去,回到电脑前好像准备开始工作。 真没事吗?江栎川半信半疑,但这个姑娘是个倔种,她也不敢硬把她搞到医院去。 没办法,赶紧吃了饭回来看着她吧,江栎川这么想着,还是拿着饭卡去了食堂。 等办公室的人全都走光后,林萱这才小心地站起来,走回自己真正的工位面前,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药盒。 在一堆熟悉的药片里,她迅速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片,赶紧把它含进了嘴里。 110-120 第111章 Ineedyou 林郁回到家以后,脑子里还全是岑韵的虎牙。直到秘书跟她通电话,她才记起周一有重要的会议。 利德药业的子公司——利德博太,主要负责新药研发。周一,子公司的老总要来总部汇报新药的研发进度。 届时他们要确定下一步的营销计划和合作意向伙伴。林郁虽然只是一个副总,但也是默认的集团继承人,她需要在会上给出明确的指导意见。 这是一件非常有压力的事,毕竟利德已经‘沉寂’了十余年。最近虽然吸引到了新增的外部投资者,但子公司利德博太也为了这5.69亿人民币的资金,出让了其16.42%的股权。下一周的决策将深刻影响企业在未来几年的格局,林郁的压力非常大。 周一的会是早晨九点,林郁看了一下表,距离现在还有十八个小时,只有十八个小时了……想到这里,林郁瞬间就没了吃午饭的胃口。 大概是因为她永远都保持着礼貌而冷淡的态度,她家的阿姨就算看到她没有动筷子的念头,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房门关上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看了一眼面前的精致菜肴,林郁随便夹了几筷子扔到碗里——她强迫自己吃几口,只是为了不饿死。 吃的时候,她想起了早晨在岑韵家吃的烙饼。那烙饼当然不至于会有多好吃,但估计是因为那时暂时忘了工作上的事,她吃得很香……唉,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掏出了手机。 她先点开了她们三个的群,今天离开后,群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新增的信息。想了想,她先点开了江栎川的朋友圈——这一看就是个工作狂,和她一样,里面全是行业新闻和业务内容,别说自拍了,连一张生活照片都没有。 她回到对话框的界面,想发一条:你好点了吗? 最后想了一下,还是删掉了。 女生……林郁之前也认识许多漂亮女生,其实也见过这种干净的、纯净的高个子姑娘,不过自己好像都没有对她们产生过什么特殊的感觉。 为什么我偏偏就对你有感觉呢?林郁自己也想不明白。 在此之前,她的圈子里也有一两个是le的朋友,但是自己对那个圈子并不感兴趣,她也从来没有幻想过女性的身体。 想到这里,林郁突然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会不会只是喜欢她的脸和她的性格呢?如果……的话,我? 而且女孩子之间要怎么……呢? 林总依旧找不到人倾诉,她点开自己的那几个le的朋友,想了一想,根本不敢去问。然后她又点开了腾讯,想加回之前那个同城交友群,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想来想去,她点开了岑韵的头像。 呵,这女人的朋友圈就精彩了,里面各种花鸟鱼虫蛋糕烧烤大山小溪星星月亮,就是没有一点工作…… 胸大志小……林郁冷哼了一下。 不过她也喜欢小江呢,她会接受女孩子的身体吗?她懂不懂? 至少应该比自己懂吧? 反正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更烂了,林郁破罐子破摔,给她发了个信息——‘在不在?’ 这闲人能不在吗?岑韵给她回了个——‘?’ 林郁想了一下,觉得文字根本说不清楚,所以她还是耐着性子给她打了电话,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些什么‘女人啊’,‘你怎么看啊?’,‘你知不知道啊?’之类的乱七八糟,语焉不详的话。 结果岑韵只是敷衍地回了她一句:“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正打游戏呢!” 然后就挂断了她的电话! 你真的很懂怎么气我!林郁捏着电话,简直后悔找她了——现在正是十二点的饭点!你打什么游戏! 但是这还真有点冤枉,人家岑韵是真的正在打游戏。 “谁找你啊?”正躺在沙发上看她打游戏的小江哑着嗓子问。 “不关你的事,”岑韵回头问她,“我刚才帅不帅?” 帅,帅,小江点头。小师姨不爱王者,她喜欢那种游戏机上的游戏。今天她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反正从小江的视角看,就是主角拎着刀在恶心的下水道里钻来钻去。下水道又黑又脏,还时不时的冒出几个大耗子或者大虫子……欸……小江害怕。 岑韵虽然忙着打游戏,但是还是给林郁发了个文件。 自己去学习吧,岑韵想,别打扰我打游戏,烦人。 林郁收到个压缩包,她看了一下,文件名叫:新建文件夹16。她想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解压……嗯,里面都是些什么?漫画?嗯? 哈?! 随便点开一本,看了几页后,林郁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 哈? 好怪……关了关了,岑韵你神经病吧! ……再看一眼呢……哎呀!这都什么啊!好怪啊! 就再看一眼…… 林总,还有十八个小时就要去开会的林总,又把开会的事情给忘了……一看看到了晚上。 第二天,周一,林总的女秘书跟她说完会议安排后,突然加了一句:“林总,您今天的气色真好。” 女秘书以为林总气色好是因为胸中有丘壑,结果林总只是胸中有橙色。 “谢谢,”内心惭愧的林郁还是保持着端庄的模样,“走吧,我们一起去会议室吧。” 周一就是领导开会的好日子,利德药业召开重要会议的时候,江栎川和岑韵这边也在召开老总会。 各位副总逐一汇报上周工作,海外的袁陆方,袁总也在线上。没人喜欢他,钱总当然也是。 这个人野心太大,为人又太过阴险,人人避之不及。钱自认和他毫无瓜葛,没想到竟有一天会被他盯上。 已经有人和他透露,姓袁的根本不会安心呆在海外,他早就在为自己回总部做准备。而他给自己看上的位置,正是钱总屁股下面的这个。钱的年纪不小了,他也就还有几年就要退休,所以他真没想到,这个人连这几年都不愿意等,真就这么龌龊,这么心狠手辣。 现在他算是回味过来了——那个江栎川,才26,就算再优秀,凭什么这个年纪就能升副处?升副处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能是总部的副处?谁提拔的她? 为什么她来了总部不去秘书室,偏偏在考核那边给她硬辟了一个编制? 怪不得之前她和资负那边闹得天翻地覆,怪不得他听到有风声说吕总已经同意了调任,现在看来是早就在布局了。 自此,钱总之前对江栎川的欣赏荡然无存。当然,他堂堂一个老总,也绝对不是吃素的,姓袁的敢拿他开刀,他也不是什么缩头乌龟。 钱总本人是个清高的人,虽然脾气不好,但也算洁身自好,他手上能称得上问题的也就那几件,那都是有领导授意和背书的,姓袁的想动他,除非能过得了楼上那位那关。 这他可真不信,他怎可能是那个人的对手? 钱总冷笑。 所以他决定先收拾江栎川,让这小姑娘知道自己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之后有的是苦头要吃。 早晨他到考核办公室去找江栎川问话的时候,徐昭就在斜对门的办公室里。听着他们交谈的内容,他知道进度终于有了推进,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钱总还是太信任他,他怀疑了那么多,终究还是想不到,袁总也不过是一张牌罢了。 不过,这层楼里,估计只有徐昭知道这背后的暗流。其他人最后都被林萱突然晕倒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大家以为今天的问话就是钱总心情不好,毕竟他啊,心情就是这样,经常都会不好。 ‘那个怪怪的小姑娘晕倒了。’大家主要在议论这个。 怪怪的小姑娘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不喜欢她的人太多太多,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林萱,从来没有交过任何朋友,从来没有,所以她根本就无所谓。 吃了药大概半小时后,她的听觉逐渐恢复了正常,江处问她要不要请假回家休息,她说不用。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只要吃药,就不会有问题。 “谢谢你,我没事,我回去了。”下班的时候,她又拒绝了江栎川要送她的好意。 我不配。 林萱在心里告诫自己:‘我不配。’ 她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对家没有什么要求,不论是租的还是买的,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自己一个人住就行了。 换上干净的拖鞋后,她掏出包里的东西,把包留在了门外的衣架上。进屋后,她先脱下外套扔进了洗衣机,然后就去浴室洗头洗澡。 吃方面她的要求也很简单,她的冰箱里有冷冻食品,她吃得不多,正好留一半给明天做午饭。 忙完这一切后,她回到书房里,按照计划表的安排开始了今天的学习和工作。 7点-9点继续白天的研究报告,9点到睡觉前给自己一点奖励,再接着研究一下江处朋友写的那些公式。 她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都恪守规律,绝对不会打乱节奏。 今天也一样,九点的时候,闹钟准时响了起来,林萱存了文档,熄灭了电脑屏幕,走到客厅,准备好饮用水,打开了摆放在茶几上的药瓶,关闭了闹钟。 九点,吃药。 林萱拧开药瓶,把这个周期的最后一颗药倒了出来。 但这颗药却没有老实地落入她的掌心,它掉落的速度似乎是太快了点,一下弹了出去,掉到了地板上,咕嘟咕嘟地滚进了沙发下面。 林萱赶紧拖开茶几,伸手去沙发下面够那个药片。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不论她怎么伸手,就差了那么一点! ‘你给我出来啊!’林萱感到恼火! ‘你给我出来啊!!’林萱努力撞着沙发,想要把沙发给推开! 但沙发太重了,太重了!不论她怎么推,就是纹丝不动! 焦虑、恐惧、血压的波动令她的状况瞬间就糟糕了起来,林萱感到地板正在变得绵软,沙发也发出了腐臭的气味。 她知道房间里明明就只有她一个人,但是灯却不知道被谁关掉了,然后她就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防盗门被打开了,吱呀吱呀的来来回回发出奇怪的叫声。而她伸出去的手,也不知被什么卡住了,现在想要缩也缩不回来。 那颗药,那颗滚到沙发下面的药,突然变成了很多片,很多片,让她分不清自己掉进去究竟是那一片!白森森的药片铺满了地板,它们微微颤抖着,就像变成了地板的鳞片。 别过来!别过来!林萱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是她没有及时吃药产生的幻觉,是假的!但是太可怕了,她看到的东西太可怕了!她还是忍不住叫了起来。 救命!救命!怎么办! 突然! 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她,那个人的身体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 “……” 林萱感到自己卡住的胳膊突然被松开了,她一下缩回了手,坐了起来。 黑暗中,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江栎川,她正抱着自己,用最温柔的表情注视着她。 “……” 这是真的吗?林萱一时失了神。 她看到江栎川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冰冷的脸,然后她温柔地帮自己擦干了眼泪。 这时,房间安静了,门关闭了,臭味消失了,就连刚才已经熄灭的电灯都重新亮了起来。 灯光下,林萱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直到她伸出手,摸上了她的脸。 是温暖的,温柔的,温存的触感,江栎川不但没有拒绝她的触碰,还转头吻了吻她的手心。 啊!林萱深吸了一口气。 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她看到她捧起自己的手,轻轻展开。 那颗药,就正好就躺在自己的手心。 ‘是真的啊。’她把她搂进了怀里。 ‘林萱。’她抱着她,在她耳边叫了她的名字,“我的林萱。” 一股沉醉的甜蜜,随着这声呼唤,从她的身体,进入了她的身体里。 姐……姐姐?……姐姐……姐姐……林萱闭上眼睛,喃喃地动了动嘴唇。 “姐姐……” 第112章 自费吃饭 林萱,我,的,林萱…… “叮!!!!” 刺耳的闹钟再次响起,这是林萱的设定,只有确定把药吃下去后,她才会关闭的第二个闹钟…… 响铃的尖叫声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猛地推开了眼前的人,看向了自己的手:药!药! 她赶紧把药含进嘴里,强迫自己干吞了下去,几番哽咽后,她感到自己的情绪平和了一些,现实世界的感触再次回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客厅的沙发竟然被自己撞出了挺远,房间一片狼藉,放在茶几水杯已经摔在了地上,碎成了许多片,水撒了一地。 而刚才那个温柔地拥抱她的人,此刻消失了,从她身边,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 第二天她请假,不过是提前请好的,请的是事假,所以没有人知道这是她的复诊日。 毕业后,她回到了这座她出生的城市,回到了这座自她记事起就存在的医院。她走上熟悉的楼道,找到了她熟悉的医生——这是她的第三个医生,前两位已经退休了。 “最近情况怎么样?”医生亲切地问她,不只是因为她是‘老’朋友,还因为她特别的配合。 “很平稳。”林萱简要地回答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很好,你控制得很好,”医生重新给她开了下一个周期的药量,“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提。” 医生瞟了一眼她包扎起来的手,有一点不安。 “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是昨天摔碎的玻璃渣扎伤的,林萱并没有和他细说。 “好吧。”医生把处方单递给她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和她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等门关闭后,他暂停了叫号,悄悄跟了出去。果然,她又是一个人来。这个女孩,他初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没有成年,自己还是个博士生。那时她就一个人,如今,她仍旧一个人。 说实话,这个姑娘是他从医到现在见过的最坚强的人。精神疾病是非常痛苦的,治疗的药物不一定能缓解症状,但几乎一定能带来肠胃不适,免疫力下降,失眠健忘等等的副作用。 所以很多人选择停药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太难受,太痛苦,坚持不下去了。而她,这么多年来,从没有退缩过。而且她的病还是先天的,也就是说,自她出生起,她就一天健康的日子都没有过过……她能撑到现在,真的是一个奇迹。 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能多帮她一些,不是出于医患的关系,是出于朋友的友善,但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帮不上忙,自己也无能为力。 他又想起了她受伤的手,他其实很不安,他希望有人能在日常生活中去关心一下她,但却发现自己没法拜托任何人。 因为这个林萱啊,她是一个人,除了很多很多的钱,她一无所有。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林萱,这个瘦弱的姑娘,突然回过了头,她对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然后她就上了电梯,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林萱回到单位的时候,午休时间还没有结束,江栎川没有午睡的习惯,她正照着说明书摆弄着他们部门新采购的相机。她随便调了一个光圈,对着办公室的门口拍了一张,结果林萱恰好背着包走了进来。 “……” “……”江栎川放下相机,对她调皮地笑了笑。然后她看到了她粘着创口贴的手,“?” “……”因为其她人在午睡,林萱朝她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江栎川看了一眼相机上的照片,发现竟然照得非常非常的好!她冲林萱招手,想让她过来看看,结果林萱并没有过来,她只是礼貌地向她行了一个礼,就回工位去了。 “……”真是个coolgirl,小江想。 林萱晕倒这个事情翻篇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钱总刁难江栎川的事情就更没有人注意了,如果说还有谁记得这个细节,那可能只剩岑韵还把它放在心间。 “真的没事吗?”岑韵追问了她一天,她觉得这个事情一点都不简单。 “真的没事啦。”江栎川跟她说,“钱总就喜欢那个样子嘛,哪个处长没被他骂过?” “真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岑韵觉得有点不安。 “真嘟,真嘟。”江栎川好像是真的不把挨骂当回事,她给岑韵看自己的手机,“林郁说明晚上有空,要约我们吃饭。” 这……不就是第三面了?会不会核爆炸?岑韵心想。 “怎么了?”江栎川看到那么爱吃的小师姨竟然没立刻答应。 “没什么,”岑韵朝她笑笑,“去呀!” 这么贵的店,去吃呀!我还怕我吃不回来本呢!岑韵想。 吃的什么米其林的分子料理,估计是因为钱确实是给够了,味道真的挺不错,和以前岑韵吃到的那些‘骗子料理’还是有点不同。她以为林郁这么密集的相邀是要继续‘示好’,结果不然,人家两位领导聊了一晚上的事业。 什么‘大分子’、“细胞毒素”、‘老药新用’、‘连接子’之类的听着感觉厉害极了。 岑韵偷偷打开大智慧查了查利德今天的收盘价:好家伙,合计今天的饭算是自费吃的。 天,你们那么牛气哄哄的,怎么股票就一泻千里呢,岑韵气得眼睛失焦。 “能做到独立研发生产的,国内也就你们三家公司,拓展海外根本不是问题啊……是吧?岑韵,你觉得呢?”江栎川转头问她。 “嗯嗯嗯。”岑韵叼着‘分子’乱点头,心想江栎川你也够狂,竟然指点起上市公司了! 不过林总裁真有在听,看那表情还颇有一番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别是恋爱脑滤镜吧?岑韵心想,小江就一个臭散户,到时候把您带沟里去了,岂不是要连累我亏得更多。 她们的谈话全程无关风月,岑韵索敌未成,这顿饭成了纯吃。 吃完了所有的东西之后,用餐也就算结束了,直到此刻,林郁才好像想起了岑韵:“你吃饱了吧?” 她像个贤惠妻子一样问她。 “吃饱了,吃饱了。”岑韵懂得林总的意思,在她心上人面前,自己不能和她拌嘴,不能影响她典雅贤淑的美好形象。 行吧行吧,咱俩下次再战,岑韵擦嘴。 她原本以为今天就算结束,可以各回各家了。结果林大小姐自作聪明,学着她们这些庶民的样子,在饭后点了奶茶。 还点错了店铺,选到了一个反向的店,她们出来走了好远好远之后才发现。 林郁说要不就不要了吧。 小江说别啊,那多不好。 “我去拿,你们在这儿等我就行。”江栎川觉得没必要三个人都去,她找林郁要了取餐号,自己跑去拿奶茶了。 小江走了,和平的假象也不用再维持了。 岑韵看着她的背影,对林郁说:“挺好,很有做佣人的潜质,算是为入赘林府提前开展实习演练。” 林郁就知道她憋了一晚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难道不是因为她把你当自己人,把我当外人吗?” “当外人?人家看你穿这么高的高跟鞋,心疼你吧?你怎么总穿高跟鞋?”岑韵指了指头上的路灯杆子,“怎么?上吊的时候想为我们这些人民群众省板凳,你自己给自己垫的啊?” 岑韵心想,明明就跟我一样高,天天穿高跟,脱鞋子的时候跟下了层楼梯一样。 林郁哪里吵得过她,只能说:“真想把你扔到河里去。” 但紧接着,林郁又追加了一句:“今天不吵架行不行?” 因为今天有月亮,林郁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是满月,月色特别美。 行吧,岑韵想,反正我们来日长方,今天就月下休战,今晚的月亮确实漂亮。 她们面前是一条河,冬季是枯水期,河面很平静,倒映着月亮和路灯的光。 现在的时间还不算太晚,河边还有许多人的散步和锻炼。三三两两的,有人牵着狗,有人牵着孩子,都是‘正常’的情侣和家庭。 她俩静静地看着那些散步的人,等着江栎川把奶茶拿回来。 岑韵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她:“林大小姐怎么想起来要搞同性恋的?” 林郁显然是个直女,不论是从她的言行,还是从那天打的那个电话来看,她之前应该不是圈里的人。 “无所谓啊,”林郁这方面和岑韵完全不一样,“我就是我,我无所谓我是什么恋,我没兴趣给自己贴分类标签。” “那你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江栎川?” “那些漫画我看了。” “啊?” “如果把那些女的的脸换成她的,我就看得下去。”林郁说。 就这?岑韵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位大小姐以为同性恋就是上床?她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同性恋需要失去什么。 失去什么?林郁确实没有想过,她爱上女人的时间太短了,她有钱、有权,心里又只有爱,她不知道有什么是她支付不起的。 “你和小江睡过了吗?”可能是受到了橙色文化的启发,林郁突然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 “你脑子有病吧?”岑韵瞬间红温。 “你红温个p,”不演了的林郁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说了脏话,“你自己给我发那种漫画……” 林郁是真的以为她俩睡过了,要不然她怎么对她那么痴情,那么好。 “我才想把你扔到河里去!漫画就只是漫画!”岑韵心想这什么烂逻辑,“我单身主义者,单身主义者,你听不懂啊?” “那如果……” “你俩如果成功结了婚,我给你包个大红包行了吧。红包里给你塞张八万块的欠条,记得收到后给我转账!”岑韵吼她,“你喜欢她管我p事,你干嘛老拉上我!” 她和林郁又不一样,她一穷家小户的从不憋着,一向有p就放。她现在有想撕毁停战协议把核弹抱出来的冲动。 月色什么的一起炸啦! “……” 林郁发现了,岑韵脸皮超厚,你和她聊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提她和小江,一提岑韵就破防,就一败涂地。 哈哈,今天算不算自己扳回一局? “这家伙拿个奶茶拿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破防岑韵迁怒无辜小江。 结果说小江,小江到,她又不知道她们在聊‘睡她’的事。她跑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两位在那里抱着膀子看河呢。 林郁先回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她其实不是故意演的,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江栎川的脸,她就会产生出一股怜爱的情绪。就像看到岑韵,她就想变身粗暴杠精一样。 “岑韵今天第二天,我让店里重做了一杯热的。”江栎川老实地说。 听到这话,岑韵才转过身,接过了小江递过来的那杯热奶茶。 “你的司机在哪儿等你?我们送你过去?”江栎川对林郁说。 “……不用了,”林郁撩了撩自己的发尾,“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到这里来接我。有点晚了,你们回去吧,还要开那么久的车。行了,不用陪我等了,你们快走吧,他很快的。” “那好吧,拜拜。” “嗯,拜拜,下次再约。” 到了车上后,江栎川才对岑韵说:“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岑韵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们今天晚上都在聊那些你不感兴趣的事情,感觉你不是很喜欢。”江栎川中途有几次想要转换话题,可是岑韵也没接话。 “还行吧,反正都是金融嘛。”岑韵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如果不喜欢,下次就不约了,反正大家都挺忙的。”江栎川发动她们的车,今天是她当司机,“你笑什么?” 她看到岑韵刚才吸奶茶的时候在偷笑。 岑韵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又高兴了起来。 “我笑你小看了我,我是你堂堂的小师姨,我怎么就不感兴趣了,哼,我得优秀论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穿开裆裤呢。我现在好歹是利德药业的股东,就当参加股东大会了。” 约!接着约! 岑韵心想。 舞!你给我接着舞! 第113章 一个深柜 这一晚,她和她聊得很愉快,虽然聊的只是公司里的事情,但也仍旧很愉快。这种愉快一直延续着,延续到刚才,戛然而止。 这一刻,林郁才意识到,她们聊了很多,但是她的眼里其实自始至终只有她,而这个她,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 和她们道别以后,林郁没有立刻离开河边。她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想,她会回头看看自己吗?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也离开了,然后问自己:你为什么还不走呢。 结果并没有,她没有回头。 直到她们从她眼前彻底消失后,林郁才发觉,原来冬季的河岸如此寒冷,就算今夜无风,宁静的空气也能够如此刺骨。 她当然知道对方没有错,是自己突然介入了别人的生活,但是她还是难受,难受到有些难以承受。 到了车上后,林郁无力地靠着窗玻璃,看着车窗外流动的街灯,车内的暖气没能让她的情绪好转,最终,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我哭的时候,你别嫌我烦就好。’——她曾这么对她说。 结果,自己当真哭了,她却根本不在。 林郁羡慕岑韵如此轻易地就获得了幸福,更羡慕她可以肆意地挥霍她的爱,可以任*性地把她推开,又再等她主动地追上来。 想到这里时,她点开了岑韵的朋友圈。果然,她发了今晚的聚会,不过没有人物,没有餐品,图片上的是餐桌上的那束花,她在朋友圈里写到:Thestorycanresume.* 因为林郁不认识桌上的那束花恰好就是鸢尾和夹竹柳兰*,所以她并不知道岑韵为什么要在此写到‘缘分未尽’。她只认得这句话是某本书里的精典台词,是爱人之间未能寄出的书信。 为什么写这个难道你们还不算爱意相通吗 林郁不太懂,但她还是在她朋友圈下面礼貌地回了一句——‘天天开心’。 她想无论如何,岑韵今天应该是开心的吧,毕竟最后的时候,她笑得是那么的甜。 开心? 我很开心吗?岑韵只是觉得今晚的聚会乏味又烦躁。 唯一让她有点开心的只有最开始在桌上看到的那瓶插花——这让她想起了那本书里描写的夏天,女主角手捧这样的花束出场,那时她的爱情也正别扭又赤烈。 剩下的就是最后结束时江栎川递给自己的那杯热奶茶。她那时有点被偏爱的小窃喜,有些好胜的小开心,仅此而已。 但看到林郁的这句回复,想到未来终将发生的事情,岑韵觉得就连那点开心都瞬间消失了。 但我又不在乎!岑韵强行给自己辩白! 而且我也并不觉得我任性!我反倒觉得任性的人是林郁。 不论她是要约会,还是要探病,自己从来没有妨碍过她,岑韵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专心去追求她的爱情,非要盯着自己过不去。 想到这里她愈发烦闷起来,林郁执意证明江栎川和自己相爱的行为,对她来说很是冒犯,让岑韵有了一种自己演练了多年的谎言突然就要被人戳穿的慌乱。 这让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个夏日,那时她还是个无知的幼儿园小孩。在扮家家的活动里,老师让她给自己的洋娃娃选一个爸爸。 她指着班里那位梳着马尾辫的小朋友说:我选她,我来做妈妈,她来做爸爸。 这话让老师大笑了起来,至今她都记得,老师对她说:爸爸和妈妈是要结婚的,你和她不能结婚,羞羞羞! 羞羞羞……你羞不羞? 她既无知又早熟的灵魂幡然醒悟,醒悟自己原来是个异类!醒悟自己原来是个怪胎! 那天,她伪装了一个傻笑糊弄了一下大家,然后就躲了起来,一直躲到了今天。 幸好躲到了今天…… 岑韵不知道林郁怎么能够那么随意地就把:我无所谓自己是什么恋。给说出来。 她并不觉得她是勇敢,她只觉得她很无知。 至于自己对江栎川的感情,岑韵想,总有一天,她会爱上别人,不是林郁,也会是其她的人。自己这份小偷般的感情没资格去占有什么,她注定只能做贼般地在她失恋的空隙里尝一点甜头。 就像今晚的那杯重做的奶茶,她知道这是爱,她很温暖,很享受,但她也知道她没法真的拥有它,自己不过是在盗窃别人的东西。 按照命运的安排,不论她现在爱不爱我,她终究还是会爱上你的,林郁,你在急什么呢?你们想爱就爱好了,只要不要盯着我,求你了。 想到这里,岑韵抱着被子,酸酸地傻笑了一下。 那一晚,也许是因为不该在那个点儿还喝奶茶,这三个人都没睡好。 区别是:有一个人在哭,有一个人在酸,有一个人因为反正睡不着就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把周报写了。 早晨,听到江栎川说她晚上爬起来写周报的事,岑韵又忍不住被逗得笑了起来。 偷就偷吧,她看着她那张令自己痴恋的漂亮脸蛋,心想,我就偷到,偷不到的那天为止。 “哦,对了,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江栎川突然正经了起来。 又是林郁的事吗? 可能是因为来到了白天,岑韵挺胸收腹,又摆出了那副虚张声势的‘不带怕’的模样。 结果小江说:“我老师刚才给我发了信息,她问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在一起的话,问问你怎么不回她信。”江栎川给她看微信,“你是不是忘了看?” 小江的硕士导师就是岑韵的师姐,唉……不知道她又从谁那儿更新到了岑韵的近况。 那信息岑韵当然看到了,师姐问她今年回不回去参加校庆。 “你要回去参加校庆吗?”岑韵问江栎川。 “我?”江栎川指着自己,“我无所谓吧,我又不是什么知名校友,看那天加不加班,不加班的话也可以去凑个热闹。” 江栎川想,不亏是小师姨,果然德高望重。不过导师是不是太薄情了话都到这份上了,竟然不顺便邀约一下自己。 “你去吗?”江栎川问她,“你去的话,我可以去给你当司机。” “我考虑一下吧。”岑韵还是没拿主意。 江栎川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学校和总部就在一个城市,甚至都在二环之内,别说开车,坐着公交车就能过去。 正想着,江栎川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她老师打来的语音电话。平日里颇具领导气质的江处长突然就在茶水间来了个立正! “老师好!”江栎川双手捧着电话,“对对,我不忙,老师请说。” “……”岑韵差点笑出声,我师姐有这么可怕吗? “岑韵啊?对,我们两个现在是在一个部门,嗯,她……?”江栎川看向岑韵。 岑韵止住了笑,赶紧冲她摆手。 “嗯,我俩现在没在一起,她好像不在办公室,好的,好的,一会儿我看见她了跟她说。”小江恭敬地点头哈腰。 挂断电话后,小江跟她说:“赶紧回一个!” 好好好,岑韵为了救她,还是给师姐回了信息——‘知道啦!啵啵。’ ‘来不来???’——师姐 ‘啵啵。’——岑韵 “……”江栎川震惊于岑韵和她的导儿之间迷幻的交流形式,也震惊于岑韵竟然对于参加校庆这种小事犹豫到了如此地步。 真的不想去啊,岑韵想,也许我就是一个懒散的人吧,成不了林总裁那样的英豪,也没有小江你这样的野心。 唉,用什么借口好呢?这次,又要用什么借口好呢? 结果没想到,这次根本就逃不过。 不是因为师姐,是因为高处,不知道他是有人邀请还是自愿前往,反正今年他说他铁定要去,而且也请岑韵和他一起去。 “?”岑韵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今年的确会隆重些,但也不至于吧。 高久翔记性不差,他帮岑韵回忆了一下几个月前,他们和江栎川一起在食堂里吃饭时说的话:“当时你就邀请了她一起回学校的啊?你还记得吗?我想着我们三个虽然年龄差异大,但毕竟是校友,要不今年一起回去看看?” 岑韵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是随口一说,她以为是高处想和江栎川套近乎,她根本没当真! 她和江栎川正相反,她忽悠师姐眼睛都不带眨的,但却不那么敢拒绝领导:“好啊,高处,到时候我试着约她。” 走出领导办公室,岑韵搓手,想着怎么弄比较好。哎呀!好烦啊,有一种非得渡这劫的感觉! 高久翔看岑韵面露难色,他在想岑韵并不是个城府特别深的人,难道她和江栎川确实没有私交? 这和他猜测的结果完全相反。 一周前,他已经从一些地方隐约了解到,那几十个账号的事情和江栎川是有关的。其实他当时就对岑韵能突然找出的这些东西,而感到奇怪……联想到后面江栎川的和资负的那一系列事情,会有那么巧合吗?还是说她们之间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关系? 关于江栎川的人际网,他自然是问过徐昭,不过徐昭说没有就没有吗?他觉得这个人是靠不住的。 而且江栎川调入总部后的处事风格着实令高久翔深深忌惮。他也怕自己到头来并非刀俎,而是鱼肉,毕竟他和徐昭不一样,自己只是因为恰好在这个岗位而被抓来用的,楼上那位对他可没什么‘情谊’。 所以,事到如今,看到钱总的变化后他就知道事情的发展正在逐渐接近尾声。 而他也已经紧张到连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岑韵都不敢完全相信了。 试探一下吧,他想,如果是巧合最好,但我真的不信有那么巧合。 第114章 校庆 最终岑韵还是答应参加校庆,不过她没让江栎川当司机,她选择了打车。她说高处今天也要去,高久翔约她们在明德楼前见面。 “我毕业的时候这栋楼刚竣工,我还在这里拍过照。”高久翔和江栎川打招呼。 “高处您是前辈。”江栎川也和他寒暄。 “你们会去见自己的老师吗?”高久翔那个年代本科毕业就完全够了,他没读研,所以没有什么老师要见。 “肯定的。”江栎川说,然后她看向了岑韵:你不去见见你师姐? 岑韵却没看她,只是在手机上看校庆流程:“有这么多展览,先去看展览吧。” 他们学校今天是真的很热闹,到处都是校友和展牌,各种表演和展览布满了学校的主干道。 江栎川是他们三个中最后离开校园的,所以这一切对她来说还是那么熟悉,一点时间流逝的痕迹都感觉不到。 “宿舍终于翻新结束啦,”江栎川说,“我最后一年读研的时候,那栋楼一直都在敲外墙!我当时住那儿,就是那一间。”她指给他们看。 “啊哈哈哈哈。”高久翔附和着她。 “嗯哈哈哈哈。”岑韵也在旁边打哈哈。 唉,来都来了,却这么拘谨,都怪高处,他就不能自己去找找自己的同龄人吗? 不过江栎川心里又坏坏地想,没关系,人这么多,一会儿绕一绕圈,把高叔叔甩了就行。 结果她不但没有成功甩掉高叔叔,她自己却和他们走散了! 岑韵呢?江栎川四处张望,完全看不到她的影子,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 就算听不到铃声,看到未接来电也该回我一下啊,江栎川看着手机——你被高久翔绑架了吗? 其实并不是,是岑韵趁着江栎川又在指着什么东西嚷嚷:那是我xxx的xxx时,拽着高叔叔悄悄溜了。 “高处,我们去看这个展,这个展我有票。”岑韵在高叔叔耳边低语。 高久翔废物花瓶,方向感稀烂,被岑韵几拐几拐就带丢了。 “江处呢?”走出去了好远,高久翔才发现自己想盯的人不见了。 “不管她,反正她对学校熟得很。”岑韵鬼鬼祟祟。 不过她不是在躲小江,她想躲的另有其人。 江栎川四处找了一圈未果,电话终于响了,她以为是岑韵打的。结果一看,是老师!她立刻又立了一个正! “你们是不是到学校了?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呢?”老师在那边说。 这边音乐太吵了,江栎川没听清,她以为是让她来一下,所以就赶紧赶了过去。 结果她的恩师一开门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怎么只有你啊?” 什么叫怎么只有我啊!江栎川心想,我对你来说就那么不重要吗?! “怎么了?”恩师问她。 “……没,没什么。”小江只敢想想,小江不敢造次。 熟悉的教研楼,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导儿用瓷杯给她沏了一杯茶,然后回到电脑前若有所思地……开始打游戏。 又在打游戏……唉……就知道玩玩玩,桌子那么乱也不知道理一理。 虽然有吐槽,但捧着茶杯的小江,还是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你已经长大了嘛,我理应以客待之啦,”恩师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工作干得不错吧?我师兄的女儿刚好也在你们那儿,那天聊着聊着,她说她看到你在总部代表岑韵她们部门打羽毛球赛,后来一问,发现你调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江栎川想,世界还真是小。 “你现在和岑韵熟不熟?我记得当年你找工作的时候,她还帮过你忙呢。” “嗯啊。”岑韵专门嘱咐她,让她别说她们很熟,但是这种来自老师的压迫感还是太强了,江栎川不敢撒谎,只能哼哼发出了两声猪叫。 自己的导师能不了解自己的学生吗?恩师只看了她一眼,就什么都懂了。 “你给她发个信息,问她在哪儿,然后我们去找她。” 看我不把你钓出来!她想。 结果这家伙还真是冷血无情,就安心玩失踪!她们就在教研室里等啊等,一直等到把午饭都吃了,岑韵还没回信。 这到底是怎么了?江栎川其实自己也不太明白,至少她读书的那几年,还是经常能看到岑韵回学校的。 她和老师关系好得不得了,经常在老师的宿舍里又吃又拿,跟个大耗子一样。说不清是从哪天开始,她好像不怎么来了,但也只是不怎了来了而已,那时候她们是的真的不熟,江栎川单纯地以为她是工作变忙了。 她俩就这样干等,等到了三点,恩师终于准备放弃了。 就在放弃的节骨眼儿上,她突然接到了个电话,这个电话有点怪,她一边接一边回头用眼睛看江栎川,看得小江的后背直发毛。 “对,没抓着她呢。应该是来了,但不知是在哪儿晃。对!有人和她一起来的,一个女生,不是她同学,是我学生。嗯嗯,她们一个部门,您要见她吗?”说到这里她又回头看了江栎川一眼,“好好,没问题,我们现在过来。” 放下电话后,她对江栎川说:“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见谁?听到要见的那个人是谁后,江栎川整个人都震惊了。 “我们要去见陈院长?!” 陈颢教授,她们院的副院长!那是导师的导师,学界的泰斗! 他是国内数理经济学研究领域首屈一指的大牛。 江栎川这种小杂碎只上过他的大课,他真的是纯学术派,课讲得非常非常好。虽然大家都被虐得很惨,但是旁听的人还是坐满了过道。 江栎川以为自己此生只能和大佬遥望,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机会被近距离召见! 是因为我和岑韵的关系吗?毕竟岑韵是他的关门弟子。 想要见岑韵的原来是您吗?天啊!江栎川简直完全没想到! 她们没去院长办公室,导师带着她一路穿过庆典的人群,来到了陈院的家。这是学校旁边的教职工楼,和学校是隔开的,里面非常幽静。 进去的时候,她们看到一个老人正举着锄头在地上翻土。那就是陈院长,虽然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但依旧健康、强壮。 他看到她们进来,就用和蔼又洪亮的声音和她们打了招呼,就像是他上课时那样。 “你们上楼等我一会,我去洗个手。” 江栎川的老师把她领上了二楼,带进了陈院的书房。然后她自己退了出去,关上了书房的门。 大概五分钟后,江栎川的偶像出现了。 陈院是个风度翩翩的老者,兼具了学者的朴实和经济学家的气质,他随和地拉开书桌对面的椅子,招呼江栎川过来坐。 “你就是江栎川?”他问。 “是的,陈院。”江栎川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抖。 “别紧张,只是闲聊,不是要抽查你的作业。”陈院长风趣地说,“岑韵以前经常来这里,她就坐着你现在坐的椅子上,用她那张小嘴巴叭叭地说个不停。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招她做我的学生吗?你也知道那时我早已经不带硕士了。” 他没等江栎川回答,就自己从他的柜子里抱出了一个盒子,挺大的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全是纸质信件。 他把盒子放到了江栎川面前:“你带回去看吧,看完了,我想你就会明白。” 江栎川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寄信地址,全都是:山东省xx市xx区xx中学。 这是一位中学老师寄给他的信? “对,就是你猜的那样。”老学者甚至也像她的导师那样,客气地为她沏了一杯茶,江栎川赶紧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陈院让她坐下,“是我有事相求于你啊。” 他笑着说:“其实你和岑韵很熟吧?很可惜……我没能和她成为传统意义上的朋友,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从我身边逃离。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点像在讲一个谜语,不是因为我想故弄玄虚,是因为这个故事它有点长。”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陈颢确实给她讲述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讲到最后,他充满期望地对江栎川说:“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出于直觉。今天听说有人和她一起回校的时候,我就感觉到,那个能够帮助我的人好像是终于出现了。真的见到你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觉得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你会有办法把她带回我的身旁。” “不论多久,我都会等她。”陈院站起来,带着江栎川走到窗前。 他指着楼下院子里小小的花池,对身旁的年轻女孩说:“你看,每年冬天我都会播种,我相信,只要等待,春花终究会来。” “……” 离开陈院长的小楼后,江栎川没有再跟岑韵打电话。她匆匆告别自己的老师,独自打车回到了家。 到家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岑韵有没有回来。她没去敲对面的门,而是轻手轻脚地用钥匙打开了自家的电子锁,然后跑进卧室里,把陈院给她的那个大纸盒子给藏了起来。 呼……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才给岑韵发了一条信息——‘找不到你,我先回家了。’ 半小时后,对方假模假样地回了她——‘不好意思,一直都没看手机,我也准备回家了。’ 晚上,她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岑韵有在偷偷看她:“你去见你老师了吗?” “见了啊,就聊了几句,她问我你在哪儿,你不是没回我吗?她就请我吃了个食堂,就走了。”江栎川说得自然极了。 岑韵暗暗松了口气。 “怎了么?”江栎川反过来问她。 “没什么,没什么。”岑韵不再怀疑。 稍后,她们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岑韵打游戏,江栎川坐在她旁边,一边看她炫技,一边给她喂可乐和薯片。 她们没再聊校庆的事,就像今天的活动只是一场普通的娱乐而已。 第二天,她们也平静地去上了班。直到中午,确定大家,特别是岑韵全都去午休之后,江栎川才跳起来,悄悄跑到林萱面前。 “你能再给我讲解一下我之前给你的那些公式吗?”她压低声音跟她说,“我很想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厉害!” “……” “可以吗?拜托你了!”江栎川抱拳。 “当然可以,”林萱忍不住对她笑了一下,“看到有人对这些感兴趣,我挺高兴的。” 第115章 这是恋爱?这简直是围剿! 从那天开始,午休时间成了江栎川和林萱的固定见面时间。她们找了一个远离工区的小会议室,每天都会到那里嘀嘀咕咕。 林萱今天没有再针对某一个公式进行讲解,她向江栎川表达了对这些‘东西’的整体感受:‘这些公式看起来非常丑,就像是随便写出来凑整的一样。乱西八糟的系数,各种经典公式的拆分和组合,初看毫无章法。但是当你把原始数据交给我,我拿去验证的时候,发现精度高到令人咋舌。’ 之后她又将它们使用在了其它数据中,发现都能达到惊人的处理效果。 “问题是,我没有找到办法对它进行证明。”证明是验证公式正确性的必要过程。林萱从拿到这些公式的那天开始,就想着要去证明,但是至今也没有找到任何头绪。 “你的朋友有给你证明过程吗?”她问江栎川。 江栎川回忆了一下岑韵和她的交谈,她认为是有的,只是自己并没有听懂。然后岑韵的办公方式和林萱的也很不一样,林萱会写很多草稿,思路清晰,逻辑严谨。岑韵不,她一边敲代码,一边给江栎川说几个名词,然后加一句:显然如此。 显然如此? 什么是显然如此? 为什么就显然如此了? 江栎川把自己的遭遇跟林萱说了一遍。 “你的朋友真有趣。”林萱说,“让我想起了那位没钱买草稿纸的数学家。” 岑韵也没钱买草稿纸吗?显然不是如此! “……”江栎川陷入思考。 林萱也陷入思考:“我想要证明它们是基于我所学专业的本能,江处您呢?你为什么好奇这个?” 江栎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反过来提了个问题:“林萱,你本来就是数学专业的学生,学校也很好,我看你的简历,你以前也得过奖,为什么不继续研究数学,要来干金融呢?” 真是隔行如隔山,能提出这个问题就证明江栎川对所谓‘数学专业’基本没有了解。 “我学的是应用数学,没有考虑过去学纯数。那边的高手非常多,太多了。可能您觉得我还不错,但在那边,以我的研究能力根本跟不上节奏。”林萱给她解释,“就包括这些公式,也许也只是一位对数学感些兴趣的朋友写的,这并不一定能证明他的数学研究能力就很强大。” 林萱跟导师出去参加交流学习的时候,遇到了一位九岁就进入大学,13岁本科毕业且同时拿到硕士学位的小孩。她数学很好,但也只是很好而已,她不认为自己能到那里去体现自己的价值。 “但是这些公式仍旧很有趣,我还是会继续去尝试证明的。”林萱一边这么说,一边指正江栎川,“而且,江处,你的能力并不弱,你觉得吃力很正常,因为你的这位朋友太强了。” 这世界强者如云,这很正常。 所以……会畏惧……才很正常。 “我可以一起来证明吗?”江栎川看着林萱的稿纸,努力理解里面的内容。 她并不准备因为感动就轻易去做下如此重要的决定,那种能够改变别人人生轨迹的决定。陈颢院长是她的偶像,但她也不会因此就迷信他的观点,她认为岑韵的离开必然有她的理由,在弄明白这一切之前,不能用‘计谋’、用‘陷阱’去操纵她。 林萱不知道这些内容,也没有多想。她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人,她只是很开心,因为她也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把这东西当爱好的人,是那么的少。 她此刻看着江栎川,脸上透露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笑。 “好啊,”她回答江栎川,“那明天中午再见。” 因为已经搬到了新家,林萱通勤不再开车,下班只需要走十五分钟就能到家。 她和江处一起离开办公室,一起走进电梯,一起走出园区,然后到这里时,她就知道她们要分别了。虽然也许再过十几个小时她们就一定会再见,但她知道,此刻她们依旧要分别了。 “再见。”她对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 现在已经是冬季,林萱呼出的空气已经有了烟雾的形状,透过自己的呼吸,她偷偷看着,直到她消失在了街角。 “再见……”林萱小声说道。 然后她才转头朝自己的家走去。 她每晚的行程都一样,清洁、吃饭、工作、学习。 哦,对,在工作和学习的间隙里,有一个闹钟,她要在此刻按时吃药。 但今天,在闹钟响起的时候,她的拿药的动作远不如以前干净利落。她迟疑地看着药片,就像在看一个充满诱惑的东西。 这不是她第一天这样了,其实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犹豫,或者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一天比一天更加犹豫。 她总会忍不住想起白天的那些美好的时光——午后,自己在会议室等她,而她总会准时赴约。她……坐在自己的旁边,听自己说话,时不时发表一点自己的疑问或见解。她说话的内容总是赤诚质朴的,从不掩饰自己对知识的无知,但也不过分沉溺在自卑里。 她就那样,抱歉地笑笑,然后说:哎呀,看来当时果然是没有学懂呢。谢谢,你现在讲了以后,我好像就明白了。 回想到这里,林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午后的时光是那么短暂,一眨眼就消失了,然后她们就又要告别彼此。 她再次看向手上的药片——曾给她带来安全感的药物,现在成了欲望的阻碍。 终于,在今天,她忍不住偷偷下了一个决心。 她收好药片,关闭闹钟,将响铃的时间调后了一个小时。做完这一切后,她紧张地坐到了沙发上,不安却又向往地看向了头顶的电灯……会有效吗?她想,我能再见到她吗? 在她雷动的心跳中,灯……真的再次熄灭了。 我会再见到你吗?哪怕只是在梦里…… 地球的另一端,时差的原因,这里还是白天。昨夜,林郁又一夜未眠,未眠的夜不会有梦,所以自然,她想见的那个人,也没机会出现在梦里。 她正独自呆在酒店里收拾行李,没办法,又失败了,她们只得打道回府。 美国的冬季有风,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今天的航班,她真是不想这里多呆了,这里是她失败的伤心地,她是真的很立刻想回家。 但偏就事与愿违,风越吹越烈。午饭后,她收到了航班取消的通知,看来,今天又要在这里过夜了。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又谈崩了。 发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国内现在正在半夜,她怎么可能看得到。 所以她赶紧选择了撤回。林郁想,算了,别说了,一大早就看到这样的留言谁会好受? 大风影响了航班,也还不至于影响日常的生活,她找助理叫了车,说想去随便逛逛。 她准备去曼哈顿的那家bergdorfgoodman,结果可能是因为天气的问题,堵车堵到不行,短短的路程开了半个小时,最后几步路她决定直接走过去算了。 随便买了几双鞋后,她在想要不要给她们选一点礼物。包之类的肯定是不合适的,首饰那就更离谱了。护肤品呢?刚好这里有悦碧施的专柜,顺便给她们一人带瓶精油吧。 就一瓶精油?接下来呢?幸好助理善解人意,她笑着问她的老板:送年轻女生吗?去DSM吧,我知道几家潮牌店,不会太贵,但又挺有趣。 这是随便逛街吗?助理感觉今天老板送礼的态度似乎很坚决。在交通不便的大风天,她们两个女生竟然真的又辗转到了这家店。 不过确实来对了,林郁在AMBUSH看到了一件特别好看的衬衫。助理和小江的身高差不多,她让她试了试,真是漂亮!立刻包起来! 当然她也不敢忘了岑韵,这条可怕的拦路虎,要是不顺便给她买点,自己想送给小江的东西估计也送不出去。 “另一位小姐是什么风格呢?”助理主动问她。 林郁想了想:“她……可能是。” 林郁觉得挺难总结的,岑韵的衣服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和小江的衣品完全没法比,大概是个土妞儿风吧。 “那给她买调料吧,”助理简直是业务精英,“您不是说她爱烹饪吗?算投其所好了。” 所以,二十多个小时后,岑韵收到了一堆奇怪的东西:有盐巴(一小罐25刀?!),有火腿(几片就44刀?!)还有一套厨房用的量杯(价标被取掉了,但估计也被骗了。) “林总,你……”岑韵挺无语的,心想这人和小江也没法过日子啊,纯是个傻妞啊。 “她呢?”林总可能对钱没啥概念,她只关心小江。来时她其实是先敲的江栎川的门,但那边好像没人。 “……”人家今天加班呢!岑韵无语,心想,你来之前不约的吗? 她当着她的面给江栎川打了个电话,结果人家真就还在加班,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林总莅临寒舍,正在等你呢。”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岑韵这么说,“行,好好,知道啦。” “怎么说?”林郁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谈崩的事情还想请教她呢。” “行了,别演了吧,我俩之间,是吧?”岑韵心想我们是什么岗位我不知道?我们懂个p的融资,“以后你俩要约,你就直接约她,别拉着我让我当电阻。” “……”林郁还真不演了,但是她好像今天铁了心非见小江不可,她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没走的意思。 “您就安心谈您的恋爱,只要不拉着我垫背,我毫无怨言。”岑韵心想烦死了,以后最好别来了,“吃饭了没有?” “……没吃。”林郁不喜欢‘垫背’这个词,她*还觉得岑韵在养鱼呢,“我哪里有……” “行了,别说了,你要开说,我可就开说了!”岑韵点她! 有效恐吓,林总闭嘴了。 岑韵一点不想收林总的礼,有一种卖孩子的既视感。所以她就把她的冤大头火腿拆了,就着她们食堂产出的吐司给她做了个便餐。 “土吐司配您的洋火腿,可别嫌弃。”岑韵把盘子塞给她,然后就自顾自地打开了游戏机。 “……” “怎么了?”岑韵看到林郁吃了一口,呆住了。 怎地,我们劳动人民的黑面包划伤了您资本家的喉咙了? “挺好吃的,”林郁细细地品味了一下,心想助理还真是挺会选的,“你要不要尝尝。” 不是因为我手艺好吗?岑韵张嘴接过了她喂过来的东西。 “……”结果火腿真的挺好吃的!44刀竟然不是冤大头!可惜刚才太豪迈了,那一盘子都给她夹面包里了,一点都没给自己剩。 岑韵嘴馋地舔了舔嘴唇。 “那下次再给你带点?”林郁看她眼里冒出了绿光…… 下次?还来?不过火腿确实太好吃了,岑韵现在也不自愧什么‘卖孩子不卖孩子的了’。 “哦,行吧。” 她故意用了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 “自己吃完了自己去洗碗哦,我可没空伺候你。”岑韵还故意补充了一句,以彰显自己怠慢和冷漠。 然后她就把林总裁抛诸脑后,开始了下水道里的疯狂战斗。 中途可能林郁又问了几句‘她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但岑韵心早就飞到‘传火’那儿去了,哪还记得什么小江。 她就随便支支吾吾的哼了几声。 最后,等江栎川加班回来,她们才发现林郁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超级香甜,摇都摇不醒。 是啊,她有三天没睡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岑韵的背影,一股困意突然升起。 然后她失去了意识,倒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16章 爸爸? “我给她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她吧。”江栎川掏出手机。 “算了算了。”岑韵看到都已经十一点了,“她好像一直靠吃药才能睡着,难得睡成这样,就算了吧。” 额,好吧,因为上次差点被司机略带哭音的电话吓死,小江还是主动跟那边发了信息,报了个平安:“那我去拿你的备用被。” 江栎川默认林郁睡沙发,她想着把被子抱到沙发上来。 “我去拿被子吧,你抱她好了,我怕我抱不动。”岑韵默认林郁睡床,“怎么了?” “……”江栎川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哦哦,岑韵是直女,人家肯定会安排相好的小姐妹睡床。 接下来,小江又看到岑韵帮她脱了外套,解开了衬衣,额……她还帮她脱丝袜,咳咳,小江赶紧自觉地转过身去。 直女,还真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江栎川脑子里出现的是自己丢脸的那一晚,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温柔地帮自己脱衣服、擦脸的吧?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岑韵给林郁盖好了被子,过来拿胳膊肘捅了她一下:“走吧,我打游戏有这么烂?竟然给她催眠了。” 岑韵愤愤。 然后她把林郁给江栎川带的礼物拿来出来:“喏,给我俩带的精油,这瓶是你的。” 这是江栎川之前无意提到的东西,林郁当时也就是说了一句:挺好啊,有机会我也试试。没想到她真就买了,真还挺细心的…… “这是她给你买的衬衣。”岑韵把另一个纸袋递给了她。 衣服吗?这次江栎川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她犹豫了一下:“她也给你买衣服了?” “送了我厨房量杯和烹饪盐。”因为火腿已经被送礼人吃掉了,所以岑韵没提,不过她给江栎川说,送我的那些东西可能总价比你这衣服还贵。 但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啊,江栎川又不是白痴,她看着衣服,突然有点意识到林郁做这一切有可能并不是因为和岑韵相好,而是…… “衣服我就不收了,”江栎川把纸袋放回沙发,“帮我还给她吧。” “人家专门花时间去给你选的,你怎么不收?大不了之后你也给她选个什么?”岑韵表面不动声色,内心还挺高兴的。 不过具体是在高兴什么劲儿她自己也不明白。 江栎川没再跟她纠结这个事,但她还是假装忘了一样,把那个装衣服的纸袋子落在了岑韵家。 时间不早了,她俩也得休息了,临走前,江栎川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我开始封闭培训了,这周都不回来,你看到邮件了吧?” “看到啦,知道啦,会帮你照顾好豆豆的。”岑韵也故意只说豆豆,虽然豆豆根本不需要额外的照顾,“哦,对了,空了把我次卧的床铺了吧……” 还不知道你要招多少女人呢,岑韵心里甜甜的,但嘴上还是忍不住酸酸的:“以后万一还有别人要来睡呢?”说完后她又有点怕江栎川听了会不高兴,“我爸有时候会过来看我。” “好啊。”幸好她加了后半句,要不然江栎川听了可能真的会有点不高兴。 不过她没想到,自己最后那句随便哄姑娘的话,很快就一语成谶了。 这一觉林郁可睡得太踏实了,踏实到早晨七点,岑韵又来试着叫了她一次她都没彻底醒。 “嗯……别推我……”林郁嘟着嘴,躲开了岑韵的手,“你好讨厌……” 嚯,还撒娇呢!岑韵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尖,心想资本家就是好,工作日都能随便不上班。 “饭在桌子上,自己吃了回去哦。” 半梦半醒间,她只听到岑韵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她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岑韵的脸,就又睡过去了。 这下,一睡睡到了十点半。 这简直是忘乎所以的一觉,别说做梦了,林郁可以说睡得连自己是过来找谁的都忘了。所以现在彻底醒过来后,她环视了一下房间,觉得脑子空空荡荡的。 林郁想,为什么总能在这间房子了睡着?大概可能是因为她和岑韵的关系? 在认识岑韵前,她没有交过这样的‘朋友’,这种第一面就彼此印象很差,第二面就相互撕破脸的朋友。 她对岑韵没有对其他朋友的‘责任感’,也没有修复关系的‘压力’,反而她还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安全感,一种‘反正关系也不会变得更差’了的安全感。 岑韵虽然在事业上毫无追求,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吃喝喝,但她可能骨子里可能就是个滥好人。 就算面对‘情敌’的无理撒娇,她也不会做出‘把你赶出去’这种事。大概在上一次成功躺到她的床上后,林郁就发现了这一点——她的底线之低,低到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底线。 虽然嘴毒,但好像也只是嘴毒。 微信里和床头柜上都有岑韵的留言,信息俩详细阐述了早饭的位置,好像生怕她找不到,饿死了一样。 床边的椅子上放着自己昨天穿过来的外套,还有一件干净衬衣,应该是拿给自己替换的。 江栎川喜欢的大概就这种温柔的人吧?林郁想,别说她了,假如岑韵是男的,自己说不定也会喜欢的。 林郁爬起来换好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在饭桌上找到了留言中的早饭——吐司、培根和煎蛋,连餐具都摆得好好的。 唯一不好的是培根,林郁看到这些咸肉条子被岑韵摆成了两个汉字——八万。 “……” 喜欢个p!真的是嘴毒,好烦!林郁翻了个白眼,收回了喜欢。 但她还是给岑韵发了个信息——‘谢谢,我醒了,我回去了。’ 岑韵正准备去开一个会,所以她扫了一眼微信里被她备注为:欠我八万块的女人,的信息后,就默认林总已经走了。 所以她完全没想过,今天,林总裁会在自己家‘邂逅’自己的家长。 ‘闺妮,爸爸中午来给你收屋子。’——今天岑爸过来他们这边出差。 中午?那行啊,正好请爸爸吃饭,岑韵以为这会儿林郁早就走了——‘不用收拾,干净得很,你到我屋里等我就行,密码没变。’ 干净得很?你什么时候干净得很了?岑爸又不知道岑韵生命里多了一个江栎川,他以为孩子在跟自己客气,想着还是早点过去,帮她把房间收拾了,把冬季的衣服都拿出来。 所以,当他打开岑韵家的房门时,内心毫无任何防备。他和正在客厅里嚼早饭的林郁四目相对,险些一起发出尖叫! 林郁也是懵圈的,她默认岑韵肯定是独居,完全没想过会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还是有房间密码的人——连我都还没密码呢! 还是个男的! 不过这个男人穿着行政外套夹着黑皮包——这绝对不可能是物业!当然,岑韵这破小区也没物业! 林总反应还是很迅速的,她率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叔叔好?” 哦哦,岑爸一下明白了,是女儿的好朋友啊!女儿都这么大了,留好朋友过夜这多正常。 “你好,我是岑韵的爸爸。”岑爸一下就亲切了起来,“你是岑韵的朋友吧?岑韵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不,误会了,是我给她添麻烦了!林郁虽然情商很高,但还不至于高到能顺畅地处理这种突发局面!她想着要不简单解释一下,自己赶紧走吧!太丢人了! 唉!不该磨蹭的!吃什么早饭啊!自己应该起床就走! 岑叔,这个中老年男人,自女儿十八岁后就再没融入过女儿的社交圈。作为一个溺爱孩子的反面教材,他一点感受不到孩子已经长大了的事实(非常大了,都已经二十八了!)。他就觉得女儿永远都是小孩,小孩子嘛,有好朋友自然应该介绍给爸爸妈妈认识认识。 所以,今天看到林郁,他兴奋极了(准确地说是人来疯了)。 “叔叔,那我就不打扰了。”林郁想钻地缝。 “你坐,你坐。”岑爸看到她早饭都没吃完,以为是自己吓着她了。 但这真的就吓着她了,林郁心想,您误会了,我和岑韵一点都不熟!您您您不用这样的。 她感觉大叔显然是把自己误会成了岑韵的好闺蜜。 因为他从自己的大袋子里掏出了那么大一个扒鸡,‘呼啦’!一声,就豪爽地拆开了真空包装袋! 第117章 执着 岑叔叔和岑韵长得完全不一样,岑叔叔又高又壮很符合大家对山东人的刻板印象,岑韵矮矮甜甜的一只,要不是今天见了她爸爸,林郁还一直以为她是江南人。 不过一开口,就显然是亲爹了,岑叔叔纠正林郁:“这不是扒鸡,是落锅鸡。” 说这是他们那哪个哪个菜市场的谁谁谁做的,岑韵从小就爱吃,所以这次出差过来专门给她买的。 林郁无比紧张,心想,这就拆开了,岑韵回来知道了不得把她吊死! 结果岑叔叔无比热情,说:吃吃吃,喜欢吃下次叔叔也给你带。 “你是岑韵的同事吧?”岑叔叔其实并不太满意岑韵的工作,在得知她们不是同事后,就放心吐槽了一番这个行业,“当时想让她回来考公的,她就不干,一点都不听话。” 这言论也太山东了!林郁想还是别说自己的公司了,在岑韵爸爸眼里,我那个应该是个‘私企’。 但岑叔叔得知林郁的大学后,反而更加溺爱了!他把林郁大大的夸奖了一遍,说岑韵参加竞赛什么的太多了,耽误了时间,要不然也能考上林郁的大学,他特别喜欢林郁的大学。 叔叔显然对清北复交有严重滤镜,但是他可能忽略了林郁所在城市的分数线!林郁一直觉得岑韵能从山东考到她那个大学已经是天才了!换她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之后就是家长特有的吐槽,岑叔叔说岑韵这个丫头干活儿笨得很,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所以自己大概每两三个月就会过来看看她,帮她收拾房子,今天他正好出差过来,借着开会的间隙,过来干点儿活。 “你看她这个被窝,唉,就不叠被子。”岑叔叔吐槽。 林郁脸红,因为有一半是她弄乱的,她赶紧伸手想帮忙,但岑韵的爸爸客气地把她赶开了,三两下就收好了床铺。 “你看她这个桌……” 嗯?桌子竟然很整洁?! 然后是衣柜,这次打开衣柜,衣柜里并没有衣服喷出来,岑叔叔很是震惊。他绕着房子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一切竟然全都井然有序,就连冰箱里的东西都排得整整齐齐! “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岑叔叔突然大惊失色。 “没有,这个没有。”林郁赶紧跟他解释。 “哦……”岑叔叔脸上露出了又欣喜又失落的复杂情绪,“她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给我说她是什么单身主义者,唉,总不结婚成什么样子,以后等她老了谁来照顾她?” 这可能才是爱孩子的家长对于婚姻的最质朴的情感,一方面担心孩子在婚姻里受到委屈,一方面又担心不结婚的话,自己老了之后孩子没人陪伴。也许很多人都身处于这样的甜蜜矛盾中,但这对林郁来说却太陌生了。 爸爸?这就是爸爸的感觉吗?林郁几乎已经彻底忘记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子。那对她来说只是个讨厌的小麻烦,她甚至很恨都不屑恨他。 大概是因为爱女儿,所以就把女儿的朋友一起爱了。 今天,没干成家务的岑叔叔时间充裕。他精心地给林郁拆分了半只鸡,还给她分装了油炸小黄鱼,甜酥饼和半包馒头。 他还跟她说馒头拿回去后要馏得透透的,配着鸡吃,这样才不会咸。 “中午一起吃饭啊,叔叔请你们吃饭。”在岑叔叔眼里,林郁是个文静的优等生,他甚至有点怀疑这么整洁的房间是她帮岑韵收拾的。 林郁受之有愧,赶紧借口下午还要上班。 “叔叔……”林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我……” 算了,还是什么都别说了,感觉只会越描越黑!希望您别和她聊起我!溜了溜了! 怎么可能不聊起?中午的时候岑爸把林郁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还跟岑韵说下次回家带回来玩啊。 “她周围全是博士,博士还是可以的,我拜托她帮你找找男朋友,她答应了。是个好姑娘,成绩又好,人又长得清秀,你怎么认识的?”岑爸爸非常相信自己的眼光,他觉得林郁一看就是个正派人,和之前遇到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宋楠完全不一样。(宋楠:?) “图书馆认识的。”岑韵瞎编,心里想的却是:你给我十点半发的信息,我爸十一点过才到,你俩是咋遇上的?!我那小破屋子有这么让你流连忘返吗? “人家帮你把屋子收拾得可干净了!那姑娘一看就贤惠能干,你啥时候学学,能把自己照顾好呢?”岑爸爸对林郁充满感激。 “噗!”岑韵差点把饭喷出来,心想我爸这眼神真是绝了,林郁还得我伺候呢,她哪里看起来像会做家务的样子! 不过她想这样也挺好,有林郁当挡箭牌,真的田螺姑娘就不会被曝光了。所以岑韵没有戳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场‘错点鸳鸯谱’。 “那我娶她做媳妇好不好?”岑韵假装开玩笑,试探了一下。 “!”岑建钢突然严肃,“可不许瞎说!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你拿别人乱开玩笑!一点都不尊重人!” 岑韵就知道会这样,她忍住笑,点开手机里那位审计局林博士的朋友圈:“那这个怎么样?你不是要博士?这个也是博士呢。” 岑建钢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下林栋博士的照片:“长得挺显老,个儿不高吧?还不如你x叔叔家的小x,还是等小林帮你看看,医学博士多好啊。” 岑大叔不太催婚的原因就是他眼高于顶且脱离实际。他期望有个又有高个子,又长得好看,又年轻,又有学历,职业发展又好,又不会欺负他女儿,又会做家务的人来配他女儿。 所以放心吧,就算林郁真找到了医学博士,他很可能也看不上。 “咱们不着急,慢慢选,爸爸妈妈又不是养不活你。”岑建钢生怕女儿对刚才那个林博士感兴趣,那不行,那个绝对不行! 岑韵哪里可能急,她只是在想,这世道也许就是造化弄人,那个真正符合你和妈妈想象的人选其实已经出现了……可惜我喜欢的是个…… 算了,不说了,反正又不可能。 岑建钢是出差,下午还有会要参加,吃完午饭,他们父女俩散了一会儿步就得分别了。 虽然也就几个月没见,分别的时候当爹的还是眼泪汪汪的。和她问了春节回来的时间,又嘱咐她多吃点别跟着网上瞎减肥后,又转了五千块红包让她去买羽绒服。 送走爸爸后,岑韵想了一下,还是给林郁打了个电话:“有没有被吓死啊?” 她想暗示林郁,父爱如山、母爱如水,这山山水水的你辜负得起吗?别把同性恋当时髦,你又不是真的同性恋,你又不是没得选,还是去老老实实找个男朋友吧。 林郁当然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但又不是每一个家庭都如此,她谁都不欠,爱怎样就怎样,没人会管。 可话不能这么说,她也许不欠父母的,但她多少有些欠岑韵的,所以她态度很好:“还行吧,你爸爸人挺好的,还分了我好多吃的。” “……”岑韵气林郁油盐不进。 林郁却想,你不能给她的,我都能给。我们不一样,你能不能明白,我俩其实不一样。 我想要她,再难再难也无所谓,因为我要得到。 我学过很多东西,但唯一没学过的事情就是:放手。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觉得岑韵是个养鱼的坏蛋了,她挺羡慕她的家庭,甚至也很喜欢她爸:“谢谢你。” “你……”岑韵还在想其它说辞。 林郁却突然转移了话题:“你没把我的股票割肉吧?敢不敢持续持有?说不定某一天,我真的能把钱还给你呢。” 她用轻松的语气笑着对她说,就像她最近遇到的所有挫败都并不存在一样。 霸道总裁?什么是真正的霸道总裁?大概就是不论身处怎样困境,她想到得到的东西,都必须要得到,不论是人,还是事业。 不论是江栎川还是她的利德药业。 为什么一个人能那么执着?为什么另一些人就能那么轻易的选择放弃? 那天晚上,林郁还是打了电话给江栎川,虽然对方态度淡淡的,但她还是热心地关心她过得好不好,问她培训有意思吗? 而岑韵,她选择打电话给Alice。 她给她讲了林郁的事情,抱怨了林郁的执念和她的困惑:为什么她就是不放弃呢。 “江栎川呢?她不会提前找你算一算下一任女友是谁吗?如果提前算一算不就可以成功避开厄运了吗?”她问。 Alice想,这么聪明的岑韵,为什么这时候却又这么的笨。 Alice说:“她不用特别找我算,因为我早就跟她说过了,她的每一场恋爱都不会成功,只要她敢恋爱,不幸就是注定的。” 但除了初恋陈薇,她没有再算过任何人,大概是因为虽然她嘴上说着认命了,但其实她并没有认。 要不然,她为什么要爱上你? 她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能够爱上你,爱上你的结局也是命中注定的不幸。 “大概因为江栎川也很执着吧。”Alice回答她。 放下电话后,岑韵突然意识到,也许林郁和她才是一类人。而自己呢,自己只是个懦弱的燕雀,所以无法了解鸿鹄的眼界。 但Alice其实并不这么看,她其实并不需要谁提问才能测算,她自问自答也有效。 所以她又抛了一次硬币:“岑韵,其实你也是执着的人啊,执着于‘放弃’又怎么不算是一种执着呢?” 但是我也并不打算怪你,因为不幸是双向的,江栎川伤心痛哭的那一天,你也会一样。 提前洞穿一切,洞穿那种无法改变的结局,也许本就毫无意义,所以我不想提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有人度过了幸福的一生,有人失手错过,有人梦醒,有人爱过后又分开…… 不能说后者就全都是废物,也许对某些人来说短短的、残缺的、黑灯瞎火的幸福,也是幸福的一种吧。是吧?岑韵? 忧伤让人犯了烟瘾。 但江栎川不准Alice抽烟,所以此刻,她给自己倒了一颗口香糖。 清凉的滋味和甜味汇合在一起,让人想起了……洁厕剂。 ‘这吃起来就像它大爷的洁厕剂。’很多年前,吃第一颗的时候,Alice就跟江栎川说过。 ‘吃!不准抽烟!’ Alice知道就算戒烟,自己的喉咙不会恢复了,她注定不会成为歌手。 但她还是听了江栎川的话。 因为那是江栎川说的话。 是那个从来不曾放弃的人说的话啊。 第118章 就知道吃烤肉! 虽然这几个月过得是跌宕起伏,但小江的试岗期终于还是逐渐接近了尾声。这一期的‘处级干部培训班’都是她这样的新人,算是正式定级前的一次‘荣誉’性质的培训。 小江不只是班里最年轻的,甚至也是唯一一位三十岁以下的,这导致她就很醒目,就算是努力低调都还是很醒目。这几天搞得她非常紧绷,动都不敢动。 ‘好玩儿不?’——岑科长问她。 ‘不好玩儿,天天被围观,想回家。’——小江想家。 ‘就四天,知足吧,以前可是半个月呢。想吃什么?回来我给你做。’——岑爸爸拿的都是熟食,撑不到小江回来,所以岑韵也没提她爸和她情敌的奇遇。 ‘我想吃烤肉[星星眼]’——小江小心翼翼。 “……”这孩子是有多爱吃烤肉!岑韵头疼,烤肉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啊! ‘好好好,烤肉![白眼]’——岑韵 ‘晚上的课终于上完了![可怜]你一会儿打游戏不?不打游戏的话,我给你打个电话?’——江栎川 “?” 岑韵以为她有什么急事要说,结果竟然是问她爸的事! 江栎川说什么好遗憾啊,都没能见上一面。要不是林郁跟她提,她还不知道呢!这种事为什么不提前和她商量一下呢?搞得她最后才知道。还说以后如果她家还有谁要来,一定要说,她想见见。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岑韵摸不着头脑,心想:你疯了,你要是敢在我爸面前漏一丝马脚,马脚立刻给你打断!你见我爸干啥,一个重来都不炒股的老头头还能和你聊到一处去? 而且……你又不是博士……大学又不是上海的……哼。 “你和林总裁就聊我爸啊?”岑韵当然能猜到按林郁的脾气,肯定天天都要给她打‘慰问’电话的。 “还聊她们融资的事。”江栎川洞察了林郁的心思后,肯定有刻意保持距离,但这种正经事还是继续聊着的,“你知道吗?她把她们的融资计划书,ppt啥的都发给我了,说我可以随便改!” 这是另一种诱惑,江栎川小朋友无法抗拒的诱惑,她是个天生的策略家,就爱搞这些东西。 对啦,这才是你们两只鸿鹄的共鸣点嘛。岑韵酸溜溜地想。 “我还真有点新思路,”江军师给岑科长分享自己的想法,“要找美国佬融资,核心就是一个骗啊!林总真是太保守了,用的还是国内的思路,怪不得那边厢都不理他们呢。嘿嘿,我还真改了一稿,特别嚣张,你要不要看看?” “……”岑韵迟疑。 “看看嘛,你就看看嘛。”结果这家伙开始撒娇,“看看我怎么骗美国佬的,我给你传过来,快去看邮箱!” 好吧好吧……我这个燕雀算是被你们强行拉到天鹅湖了,属于是…… 岑韵只好放下游戏机,打开电脑,被迫听了一晚上融资报告。不过你还真别说,虽然岑韵一点术语都听不懂,但是都被忽悠得有些加仓的心动了:“利德有这么厉害?他们还有项目在研究提高人类寿命?” “我随便说的啊。”不要脸的江处长突然真相,“就往那边扯呗,老外现在资金也吃紧,不下重药谁会理你?” “……”扯半天是讲故事啊?岑韵无语,“那这个2.5亿刀的融资金额你怎么算出来的?” 小江和岑韵完全不同,人家的数据来得那可就太草率了:“我统了一下他们现在接触的那几个融资对象,取了一个中间值。” 牛!等于别人包里有多少钱,你俩就准备掏人多少钱?你俩雌雌大盗? “你别乱整了,别人好歹那么大个企业,你就把别人当玩具?”虽然心里不喜欢林郁,但岑韵也不至于和她有仇。 “你俩就聊这些,不聊点别的?”是不是有所隐瞒?嘿嘿,岑韵想听这个。 果然,江栎川就开始了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他,最后她才说:“她约我们下周去她家玩,能不能去呢?” 能不能去?你一个大活人,你问我能不能去?岑韵心想,哼,我看你就是想去。 江栎川确实想去,不过不是因为别的,也是因为有事:她们这次的培训班和老总的高级培训班是同期。也就是说,钱总现在也在干校里和他们一起参训。这种培训班如果是封闭培训,那就是一视同仁的,原则上任何人都不能离开校区。 但她才了解到钱总是个例外,因为他身体不好,所以每天都会回家。 身体不好?有那么不好吗?平常完全看不出来呢。 江栎川觉得那个心思缜密的人绝对编织了一张绝无疏漏的精密大网!这也会成为他考虑的一点吗?很有可能哦。 所以她拜托徐昭去了解一下钱总到底有什么病。结果没想到这事还挺隐私的,一点消息都没探听到。 徐昭只给了她一张照片——估计不知找了谁,拍到了钱总随身带着的药盒。 她以为按照图片去搜就能搜到结果,没想到这个有技术门槛。很多药片外形非常接近,外行看不出门道。所以她想着这次去林郁家的时候,正好拜托她一下。 她不可能把这种事告诉岑韵,所以岑韵以为她是真的想去见美丽又温柔的小姐姐呢。 “去呗。” 哼!之前还不收人家衣服,假惺惺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欲擒故纵?岑韵不高兴,偷偷怒骂:狗海王! 对林郁欲擒故纵?真是冤枉!江栎川反倒还有点介意林郁次次都来和岑韵钻一个被窝呢! 虽然知道她俩肯定绝对没什么,但心里就是怪怪的,有点不爽!所以江栎川结束培训班的当天,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岑韵的次卧,把床重新铺好,防患未然。 铺床很快,弄好后她就听到岑韵在厨房问她:“我想吃口蘑,你想不想吃?” “想吃!” 烤肉快结束的时候,岑韵会把切好的口蘑片洒满烤盘,利用烤肉剩下的油脂煎得香香的,然后撒上芝士碎,黑胡椒和一点点海盐,好吃得不得了。 “要跟我一起去买不?”备菜的时候,岑韵才发现自己忘了买了。 江栎川正准备起身,却又被书架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我还没弄完。” 哦,好吧,反正就几步路,岑韵自己下去买了。 江栎川走到书架前,她看到在岑韵的那一大堆什么游戏原画集啊,设定书啊,推理小说啊的东西里有一本相册,是她家的相册? 确实是,不过不是那种留念的相片,应该是家人自己拍的东西,从岑韵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就拍起了。感觉这位摄影师一直在认真记录她的成长,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留下图像。 相片里多是岑韵,或者岑韵和她妈妈,她爸爸只出现了几次,看来摄影师是谁就很清楚了。岑韵和她妈妈长得很像,都是甜味的姑娘。爸爸长得高高大大,面相很严肃,颇有一点官威。 哈哈,原来你是天然的小卷毛啊,看着岑韵小时候古灵精怪的照片,江栎川忍不住羡慕:你的爸爸妈妈一直陪伴着你长大呢。我小时候*就几乎没有留下过什么照片。 很多家庭都盼望孩子是个天才吧?为什么能被陈院盛赞的岑韵最后没有选择数学呢?看着这些温馨的照片,江栎川很是疑惑。所以她很想和岑韵的家人聊聊,了解一下她放弃的原因。 江栎川看相册的时候,豆豆一直趴在床上盯着她。它觉得时机到了,就走过去蹭她的手,然后一下跳到了最下层的那个塑料盒上。 “喵。”它叫唤。 蠢货人类却没有明白它的意思。 江栎川去抱它的时候被另一本书吸引了——好巧,这本书在林萱的书桌、林郁的客厅,还有岑韵的这个书架都见过。 是伊恩。麦克尤恩的《赎罪》,一个姐姐、姐夫和妹妹的爱恨故事。江栎川对文学作品没那么感兴趣,她只看过同名电影。剧情也记不大清了,只对女主角那条惊艳的绿色长裙有印象,还有的话就……真不记得了,她就只记得女主绝美的后背和长裙。 庸俗小江把书抽出来,翻了几页,果然觉得枯燥乏味……有那么好看吗?你们人手一本? “喵呜!”豆豆心想不好看你就放下啊你,盒子!去看盒子!! 结果这个大傻子还是一边夹着猫,一边举着书,一边摇头说看不懂,一边继续看了起来。 啊!豆豆没耐心了,它又不是只会喵喵叫!算了,就动用一些……突然,它的思维好像断了片。 等它再度恢复意识,岑韵已经回来了,她提着口蘑喊:“还没弄好吗?口蘑买回来了哦,可以连烤架了。” “好!”江栎川放下她不爱看的小说,抱着猫出去了。 而那个盒子,就在她脚边,和她的拖鞋‘擦肩而过’。 她们切口蘑连烤盘的功夫,林郁又在群里发消息了,她问小江的培训是不是结束了,回家了吗?下周末想吃什么?她好提前准备。 “你想吃什么?”岑韵没去过林郁的家。 小江没太把吃的放在心上:“看你想吃什么?” “我选?”岑韵又不知道林郁家是有厨师的,她以为是林郁自己做,“算了,还是你选吧。” 岑韵怕自己点的菜林郁做,会把她毒死。 果然,小江这个没品的家伙想了半天,还是选择吃烤肉。 “……”岑韵无语,心想就你这个物欲,就算嫁入豪门也是白嫁了!我的话不说选龙肝凤髓,至少也选个什么大海鲜,大和牛的吧。 ‘吃烤肉行不行?’——江栎川在群里回。 ‘好啊,那到时候见哦[笑脸]。’——林郁还挺开心的。 岑韵心想烤肉哪能体现您的尊贵与不俗?请个烤肉就想撩妹子?总裁,您太逊了吧? 总裁当然不会逊。 林郁退出对话框后,就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我要的车帮我备好了吗?对,下周五之前要到。” 第119章 两头赚 认识了这么久,岑韵才第一次来林郁的家,她进地下车库的时候,车库自动就抬杆了,小江甚至跟她讲,她的车在这里还有固定的车位。 等于我的车来得都比我早!岑韵想。 林郁的家一看就是那种有钱人的家,超大平层,一梯一户,很现代的装修风格,感觉每个家具都很贵。 “玩游戏吗?”林郁不玩游戏,但是她竟然有游戏机,她说是设计师给她配的。 结果岑韵不玩,她看到备菜的竟然不是林郁,是个厨师,就跑到厨房去看别人做菜去了。 江栎川也很搞笑,她竟然带了电脑过来,说:反正吃饭还早,我给你说说我的想法。 林郁哭笑不得,心想讲吧讲吧,你比我这个少东家还上心呢,让我听听你的想法。 结果江栎川一开口就是:“你们想过要做宇宙最强的医药研发公司吗?” “?”林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这是个概念,”江栎川把她改过的ppt拿给林郁看,“换一个目标,不是单纯为某个药品拉投资,把目标换成在美国上市试试呢。” “??”美国上市?林郁以为江栎川吃错药了。 “把你那些新药研发的东西都删了,换成生命科学概念。”生命科学概念就是所谓的延长生命的技术,江栎川举了一些案例,“比如google投资的CALICO项目和L嘉城投资的CHROMADEX项目。” 可是利德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利德的核心竞争力是ADC药物的研发,是做药,不是续命。 “所以不要再强调ADC药物的研发了,你们去了这么多次,有人对这个感兴趣吗?疫情之后,全球的投资都缩紧了,那边的投资人也一样。你们去之前,他们的每一分美金都已经有了规划,没人关心你的ADC药物未来能有多少收益,因为你的收益率的根本就没有竞争力。” 别说华尔街,就是在国内也没有竞争力,你们能和清杉这样的全球垄断企业比吗?你们在国内享受过清杉的待遇吗?你们凭什么觉得美国人就会给你们投钱? “唯一还能挤出钱的,只有可能是‘长生’这个概念。而你们的研发能力,有能力讲好这个故事。”江栎川帮她梳理逻辑闭环,“国内集团不可能为寿命延长这种空头支票投资,我们需要的是行业龙头或者扶持小微你们两头都不占。但是国外不一样,你查查我刚才说的那两家公司呢?你们的研发能力,研发团队会比他们差吗?” “你的意思是……”林郁尝试理解她的天方夜谭。 “对,那些愿意为长寿投资的大佬也不是傻瓜,他们也需要分散投资的风险。所以你们需要在美国上市,或者说,至少你们需要说你们准备在美国上市。” 一旦上市,风险就由所有投资人共同承担,原始投资人有了长生的盼头,又有了收益的可能,何乐而不为? 但这太假了,没有人会为一个从没听说过的中国企业买单。 “所以还需这个,”江栎川掏出了一个药盒,这是之前林郁拿给她的所谓原研药,江栎川在药盒上看到了一个上市美国公司Merck——这是一家药企巨头,“我查了你们企业网站的新闻,你们已经在接触,并且希望他们能够采购利德的药品,如果采购成功,这将是对你们利德的巨大背书和超级宣传。” 然后以上的一切‘故事’就都可以成真了,最后没有研发出什么延长寿命的秘术也无所谓。因为你们研究不出来,别人也多半研究不出来。甚至你们对疾病慢性化的研究,技术内核可能比他们还要靠谱,谁会拒绝实打实的疗效和收益呢? “但是有点过于天马行空和过于理想化了。”这真是从未设想过的疯狂道路,林郁听得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你这就害怕啦?这个的成本可是0呢,”江处长脸上露出邪恶的坏笑,她嫌林总胆子小,“资本市场是这样的,没人用过的办法才会有效,毕竟骗术嘛,只能骗一次。” 当然,这根本也不是骗,如果这些钱能投进来,利德不但会逆转颓势,还将大放异彩。国外的朋友们能赚红利,国内的医保能采低价,各取所需,简直是利国利民,皆大欢喜。什么叫做生意,两头赚的才叫做生意! 资本主义的人民和社会zy的人民都得感谢您,这样的融资能叫骗吗? “你不是不懂融资?你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林郁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正直的央企员工竟然会想到这些。 “不思考骗术,如何防骗呢?”狡猾小江歪歪头,“我也是深耕一线的业务精英呢。” “那你会投资我吗?” “当然不会。”小江诚实。 哈哈哈!林郁大笑起来。 最后,她还是出于礼貌存下了江栎川的ppt。 林郁完全没当真,不只是因为计划太过夸张,还因为他们和Merck的合作一直障碍重重。 至于后面某一天,Merck和他们有了突破,这份ppt真的被拿上了利德的会议的事,就是后话了。 此刻,对于林郁来说,这些还只是天方夜谭。 不过就算是瞎扯淡,林总也还是很欣赏江栎川。她想这妹妹要是在美国,那得发展得多好?岑韵就完全不一样,她只晓得游山玩水,这会儿宁可在厨房里待着,也不愿意来和她们吹牛。 “岑韵是不一样的。”江栎川倒并不认同林郁的看法,“她的好更加纯粹,她也更加善良。” 哇,这恋爱滤镜,林郁心想,这毒舌女哪里善良了,天天怼着我痛处戳,心狠手辣的。 “我这个人太强势,遇到她前,我从没考虑过要从弱者的视角去看问题,”江栎川又回想起了韩晓丽,“而这个世界上,弱者才是大多数啊。想要为弱者改变悲惨的结局其实更难,但是她却做到了。” 听不懂,林郁听不懂,什么弱者,什么悲惨结局,她只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个你暗恋的‘男人’,其实就是岑韵吧?” 林郁突然对江栎川亮了明牌,江栎川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你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到连一件衣服都不愿意收?就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林总裁果然不同凡响,她打直球。 “啊?我,那个……” 这球也太直了!江栎川完全没想过她会如此直接的表达好感!这话完全接不住啊! 不过林总也没有追问,她潇洒地撩了撩头发:“没关系,你会收的。” “啊?”形式逆转,现在是江栎川以为自己听错了,收什么?你说什么? 此时,她俩一个坐在地毯上,一个坐在沙发上。林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眼睛水汪汪、亮晶晶,表情好像是在开玩笑,但又好像是认真的。 “你这就害怕啦?”林郁模仿着江栎川刚才的语气,“小江领导,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如果真有信心,你的成本也是0呢。” 说完这话,她撂下脸红的小江小朋友,去厨房找岑韵了。 原来菜品早就备好了,厨师师傅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是因为岑韵和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抱歉抱歉!”厨师看到林总进来了,赶紧恢复工作状态,“林总,菜品都准备好了,我去给您连设备。” 厨师溜了溜了。 中午正餐的时候,岑韵同学不让她俩动手,坚持给她们烤肉。倒不是因为岑韵勤快,而是因为她在厨师指导下开发了一系列秘制岑氏菜,其中‘香葱盐腌猪肝’绝对不能烤老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创新……林郁心想你别把我厨师带歪了。 结果,味道非常好吃,不爱吃内脏的林郁吃了一片又一片。 小江可能因为才经历了直球表白,内心非常慌乱,所以全程都比较沉默,夹给她啥她就吃啥,也不敢说话,也不敢笑。 用餐结束,小江立刻跳起来跑去洗碗,岑韵看她积极过头,忍不住扭头问林总裁。 “怎么,她给你讲ppt的时候把牛吹爆啦?” “没有啊,大概是因为刚才我跟她说我喜欢她吧。”林总对情敌坦言。 她想:我又和你俩不一样,你俩爱憋着就继续憋,我不,我就喜欢说出来。 岑韵吃惊! 她觉得江栎川不可能同意!你连件衬衣都送不出去呢,她怎么可能同意!哼! 但是她还是有点酸溜溜的,要再确认一下。 “……怎么?她同意了?”她问。 “没有。”林总吃着饭后水果,好像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那为什么还要说!岑韵不懂!明知被拒绝却还要说,为什么啊? 就像明知会被拒绝也还是会去讲融资ppt一样啊。林郁已经练出来了,她对失败已经相当脱敏了。 欲成大事者,克服对失败的恐惧必然是第一步。 林郁认为,单凭善良无法征服江栎川,她显然是个‘欲成大事’的人。总有一天,她会对岑韵的‘善良’和‘懦弱’感到厌倦。自己不怕暂时的失败,她可以慢慢来。 “就是啊,只吃五花肉怎么能谈到恋爱呢。”岑韵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在安心后又浅浅地阴阳了一发。 “放心吧,怎么会只有五花肉?”这次,林郁没有示弱,她不慌不忙地点了一下岑韵的鼻子尖尖,“姐姐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酒饱饭足后,她们回客厅看电视聊天,不过全程都是岑韵和林郁在聊,拘谨小江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估计还沉浸在被表白的惊吓中。 这不是搞砸了吗?就这状态?岑韵真瞧不出林郁有啥力气和手段。 但林郁的家和她的大耳朵狗还是好玩的,岑韵东晃西晃地还是混到了晚上。临告别,小江好像松了口气,赶紧去换鞋。 林郁却说要送她们去地库。 “白天打的赌没忘吧?”走出电梯时,林郁没前没后地对小江说了句话。 小江没懂。 林郁也没有再解释,她扔下江栎川,快步走上去,挽住了岑韵的胳膊。 “给你看个好东西,”她甜甜地拉着岑韵往地库深处走。 “锵锵锵!”林郁用夸张的姿势拉开了一辆车的车衣,“怎么样,好不好看?” 哇噢! 小岑小朋友果然眼前一亮——这是一辆崭新的奔驰G63!而且还是一辆粉色的奔驰G63! 从林郁第一次看岑韵的车,她就猜到了这家伙的品味:粗犷SUV配限量涂装。那她肯定有个大G梦,看到粉色的大G她不可能不激动。 不擅长讲融资故事的林总编这种故事可擅长得很呢。 她跟岑韵讲:这是朋友送她的礼物,放了好些日子了,扔在地库也是浪费,反正大家以后会经常一起出去玩,两辆车轮着开才能避开限行,更方便。 “不能总开你的车呀,这辆拿去用吧。” 只是用,又不是‘送’,没负担,无所谓的。林总裁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喂!”连衬衣都不愿意收的江栎川想要拦住岑韵,但这货已经疯了,刷地一声就窜进了驾驶室。 反倒是林郁伸手拦住了江栎川,她举起手,伸出两个手指,在她眼前搓了搓。 “?”江栎川不懂她的意思。 “愿赌服输啊,拿钱拿钱。” 白天只是一句玩笑话,林郁问她敢不敢打赌,就赌五块。 “噗!”严肃了一晚上的江栎川终于被她逗笑,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币,塞到了林郁手里。 林郁踩着她的细高跟,举着五块钱,以胜利者的姿态绕着江栎川转了个圈。 “江军师呀江军师,你只是个理论家,而我,我可是个身经百战的实战家呢。” 你白天说什么? 两头赚的才叫做生意?来来来,就让我给你演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两头赚。 林郁收好钱,拉开车门,上了副驾。 关上门后,她对着兴奋的岑韵掏出了车钥匙:“喜不喜欢?” “喜欢!” “接不接受。” “接受!” “诶~”林郁又把钥匙收了回去。 “……” “愿赌服输,五块!赶快转账!” 第120章 女人们的秘密 当晚,岑韵就开走了‘小粉’,把自己的‘小蓝’留在了林郁家。回到自家的停车场后,她还赖在‘小粉’的驾驶室里左摸摸,右瞅瞅,舍不得出来。 “岑韵同志,您这样很容易被腐化啊?”江栎川看着她这个黏糊样子,哭笑不得。 岑韵心想,只要你不被‘腐化’我就不怕。 “傻笑什么?”江栎川看到她咧着嘴,傻乎乎地看着自己。 “没什么,我高兴。”岑韵有点想抱抱她,但又忍住了。 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奔驰大G开心,还是因为小江不为香车美人动心的态度而开心,反正她今晚就是很开心,开心得都有点睡不着觉。 回到卧室,她又看到了江栎川故意‘忘’在她家的那件衬衣。她之前就有帮她‘还’给林郁,林郁满口答应,但并没有来拿。今天,她再不觉得这件衬衣碍眼。她把纸袋拿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衣柜,就当它并不存在。 ‘你睡了吗?’——躺到床上后,她舍不得睡。 ‘还没有,怎么了?有什么找不到了吗?’——江栎川回。 岑韵从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她并不清楚这样的回复代表着的是喜欢还是爱。她回翻着她们之间的聊天记录——从几个月前的一年只有几条,到后来的一天好多条。从以前的礼貌、客气,到后来的无所不谈。 ‘洗手,过来吃晚饭。’‘菜我买好了,你几点回?’‘电表抄了,今天吃面。’‘快递我拿了,正上楼呢。’…… 林郁的出现,曾让岑韵以为这样的日子将无法持久延续,但现在看来……她窝在床上偷偷笑,笑得被窝外都听得到。 ‘没有,就是问你睡了吗,早点睡,安。’——岑韵关上手机,又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安~’——江栎川还没睡,她的生物钟非常特种兵,一般十二点上床,六点前醒。 粉色的大G也许很有魅力,但她对它根本没什么兴趣。在岑韵梦大G的时候,小江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自己校庆那天从陈颢院长家里带回来的那一大盒子信。 这个年代谁还会写手写信呢?这厚厚的信件可能只想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写信人的诚意。 写信的人是岑韵的初中数学老师,他给陈院长写第一封信的时间,应该是岑韵大学入学的那年。 他在信里列举了这位学生中学期间获得的各种奖项,但最重要的,还是强调他附上了岑韵少年时期的一份手稿。 手稿的内容是一例关于全等剖分的计算过程。 那时的岑韵应该并没有太多的数学专业知识,她好像是纯靠数字直觉列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一个有着很多常数项的奇怪等式,然后她利用这个等式轻松得到了答案。 就像林萱评价的那样:公式丑丑的,却很好用。 那位姓李的中学教师写道:这是岑韵初三时期的手稿,他认为岑韵获得的奖项也许并不能完全证明她的数学素养,所以他附上这个手稿,恳请陈院长关注一下这位学生。 ‘她本人在高中时期退出了关键性的数学竞赛,放弃了保送。我也没能说服她大学选择数学专业,但我依旧认为她是难得的数学人才,希望她能得到陈颢院长的垂青……’ 第一封信写得非常长,恳求陈颢关注的话翻来覆去写了许多遍,可以感受到这位李老师的焦虑和不舍。 李老师很执着,通信持续好多年。最后一封信结束在岑韵硕士毕业的那年,从那封信来看,李老师知道岑韵就业了,估计那时,他也终于选择了放弃。 我要怎么联系他呢?江栎川想,距离最后一封信又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此刻的李老师早就已经退休了吧?这么多信,这么多感情,却一直石沉大海,他现在对岑韵到底是什么感情?失望?愤怒?还是……? 他会理我吗?我对他来说是个彻底的陌生人。 可能最具诚意的沟通方式的确只有一个——江栎川打开抽屉,拿出了很久没用过的钢笔,决定像李老师那样动手写一封信。 信写完后,在信封落款的位置,江栎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了岑韵。 岑韵的朋友江栎川恳请您亲启。 岑韵并不知道江栎川做得这些,她现在心里只有车。 第二天晚上,才吃完饭,她就拿上车钥匙,说要带小江去兜风。 “感觉小蓝失宠了。”江栎川笑话她,“你还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你呢,你会不会见一个爱一个?”岑韵顺着她的话反问。 “车?我对车没啥兴趣,能开就行。”江栎川绝对不会买林郁选的这种车,太高调了。 “那人呢?”岑韵悄悄嘟嘟囔囔。 “什么?”江栎川没听清。 “没什么,”岑韵现在觉得江栎川哪儿哪儿都好,好得不得了,“上车!姐姐带你去城外看海!” 小疯婆子在周末的晚八点把车开了出去,果然光荣遇上堵车。 她俩和‘小粉’一起被卡在了绕城上。她们的左边是一辆雷凌,右边是一辆轩逸,前面的车是?江栎川专门看了一下——绝了,还真是卡罗拉。 这是什么精彩的运气。 司机小岑心系大海,有点怒路,副驾小江提醒她:这车并不是我们的!不要激进! 哦哦,一想到修车会花多少钱,岑韵就立刻恢复了冷静。 “好无聊哦,”车动都不动,感觉等堵下绕城就可以直接往回开了,岑韵只好打开电台,“你想听哪个台?” “今天就不听了吧?话说你原来是天然卷发?”江栎川最近心里装的都是陈院长和李老师的事情,“我在你的书架上看到你小时候的相册了。” 反正都堵车,她借口相册,想听听岑韵聊她小时候的事情。 这个初中就能理解全等剖分的姑娘,她会聊到她的启蒙老师吗? 车缓缓向前挪动着,岑韵没有察觉到江栎川的意图,她以为就是拉家常,所以她叭叭叭地说了起来。 说到她小学爬树的事情,说到她偷偷在家养蜜蜂的事情,讲她中学的好朋友,讲了她搬家前的邻居谁谁谁,甚至跟江栎川分享了自己为什么爱吃豆芽。 “因为可以自己发,小时候爸爸妈妈不让我进厨房,所以我偷偷发豆芽,趁他们不在,用豆芽做菜。” 岑韵的童年和江栎川完全不一样,江栎川是苦大仇深的小保姆,而岑韵呢,顶着公主的脸蛋和卷发,干着各种调皮的事情,快乐得不得了。 江栎川认真听着,她发现她讲了那么多、那么多,就是没有李老师,就是没有数学竞赛。 其实就在这次清杉事件之前,岑韵也从来没有说起过关于自己数学特长的事。 她的确是自己的小师姨,她的确是陈院破例招收的关门弟子,但这背后的原因,她从没和别人提过。 “你今天话好少。”岑韵突然对她说。 “我?今天话少吗?”江栎川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开小差,“嗯……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真实的你究竟想要怎样的生活呢? 岑韵不知这个问题的深意,她很轻浮地以为江栎川在和她暧昧:“我就喜欢现在的生活。” 她甜滋滋地说。 最好就这样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 不过,江栎川会这么想吗?她会认为岑韵正如她说的那般幸福吗?她其实并不太认同。 所以信寄出去后,她还是会每天中午去到会议室,和林萱继续研究那些岑韵在一周内随手写出来的东西。 今天,她也把李老师第一封信里岑韵手稿的影印件带给了她。 林萱试算了几下,发现公式是可用的:“但又没有证明过程呢,江处的这位朋友,就那么不愿意见见我吗?” 这位林萱也够执着,她不止一次和江栎川提起她愿意去美国。 不能不能,江栎川现在发现岑韵这个人的内心其实非常复杂。她不像林总裁,她可不敢轻举妄动,然后被人断然拒绝。 “护照很难申请的,而且赴美的一般不被批准。”江栎川扯淡骗小姑娘。 “好遗憾……”职场新人信了。 “凭我们的能力挑战一下不是更有趣吗?我觉得你不比我那位朋友差呢。”邪恶的江处长使出了激将法。 “真的吗?”林萱眼睛放出了光,“啊……谢谢。” 但是她依旧保持着很强的距离感,她低下头,挪开了视线:“那我们明天中午再见吧。” 的确是很难成为朋友的性格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江栎川感慨,也许到最后,她们也还是这样,连朋友都算不上呢。 但数学爱好者们好像是心灵相同的,她真的对岑韵很感兴趣,虽然她并不知道写公式的人就在隔壁。 江栎川的话说对了一半,林萱的确对公式的作者很感兴趣,但是她更感兴趣的还是江栎川本人。 她不愿意成为朋友自然有她的原因。 不健全的人,会给别人带来伤害,这是客观事实,既然医学技术让她看不到痊愈的希望,那么她自然不愿意江栎川承担这样的风险。 我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你就好,不要靠近我,我会伤害你。 林萱的理性总是这样对她讲,但这一次,她的感性似乎有些失控。 每当她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时,她就开始忍不住想念那个人。 我只伤害自己可以吗?——这个可怕的念头开始在她心间蔓延。 我克制的意义是什么呢?延长生命的长度对我来说真算诱惑吗? 在江栎川去参加脱产培训班的那几天,短暂的离别让她的心突然变得难受。 在那个周五,当得知江栎川下午结束培训后不会归岗,会直接回家休息时,难受到达顶点。那个晚上,她忍不住将服药的间又往后推迟了一小时。 今天呢?两小时够吗?两小时也不太够,她想要更久。 九点的闹钟响后,林萱熟练地收好了药片,把闹钟时间调后了三个小时。 停药十五分钟后,她看到客厅的灯熄灭了,熟悉的感觉朝她袭来。 当灯再度亮起时,‘江栎川’出现了餐桌的另一侧:‘今天我们也会一起吃饭吗?’ ‘会啊。’林萱熟练地走过去,把脸埋进了她怀里。 ‘林萱。’ 她感到‘江栎川’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然后她搂着她,单膝跪下,捧着她的脸,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120-130 第121章 你并不了解的她 袁总在海外的任期是三年,袁陆方可能会提前调回的假消息,是徐昭要求高久翔暗示给钱总的。 高久翔照做了,钱总也相信了。 因为没有钱总,高久翔久没机会从当时的省外机构调回总部,所以他认为他的高处不可能做对他不利的事情。 人都要讲良心的,是不是? 可惜……高认为自己做他综合处长的这几年做得任劳任怨,那份亏欠早已还清,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轻信。 那么反过来看岑韵呢?高久翔自问——我对她,会不会也太轻信了呢?毕竟,谁又敢笃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那次校庆他没察觉到什么破绽,因为她们到了学校后很快就走散了,直到最后庆典结束,江栎川也没再出现,岑韵也没要找她。 要这样就放下戒心?不……柴汉君那件事始终是他绕不过去的坎……另外最近,他觉得岑韵的状态有一些古怪,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总觉得她在对那个女人笑,这态度令他不安。 “高处,怎么了?”岑韵问他。 “没什么,”高久翔赶紧笑笑,“你接着说,接着说。” 岑韵继续汇报手上的事情。她没觉得高久翔有啥异常,只是觉得这半年帅老头衰老了很多,脸色总是很憔悴,黑眼圈也很重。 “那我走啦。”岑韵和高的关系很好,走前她还关心了一下老头子,想着后面给他带点保健茶。 走出办公室,刚好遇到了江栎川。说实话,岑韵反倒觉得这家伙这几天有点怪:“你急匆匆地跑什么?” 她这几天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突然下楼,一会儿又查起东西来。 “没事,没事,就是去看看。”江栎川跑走了。 看看?看什么?说话也只说半句,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哼。 江栎川这几天的确是心神不宁,不过不是因为那些大人物之间的尔虞我诈,而是因为那封信! 这年头谁还写信啊!那晚上把信封好后,江栎川才意识到现在的大街上已经找不到报亭或邮箱了。她搜了邮政的网点,亲自把信送过去,又确认了邮资,大概的收信时间后,才忐忑地把信交给工作人员。 “你别交给我啊,那边有邮筒。”工作人员指给她看。 看到邮筒,稍微安心的小江,心又不安了起来:这东西,确定有人会打开吗? 唉,算了,别磨蹭了,如果没有效果,她就继续寄! 信投递出去后,她就开始眨巴着眼睛盼回信,心想着信别丢了吧,别李老师收不到吧,李老师是不是退休了啊……等等,反正就很焦虑。 白天,她会不定时把收发室,前台,审计的前台,研发的前台都过一遍……弄得物业的小姐姐看到她都会主动说:没有您的信。 直到今天,物业前台跟她主动打电话,说真有一封信寄过来了,不是信用卡*,不是广告,不是保险单,是一封真正的信! 所以江栎川立刻弹跳了起来,飞奔着过去了。 真是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就是李老师的字迹!江栎川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会跟我说什么呢?他愿意跟我接触吗?怎么这么薄?! 拆开后,里面只抽出了一张纸。 李秋毅老师以非常大的字体在信里写道: “请立刻跟我电话联系:13XXXXXXXXX!” 这年头,谁还等你回信啊!收到信后!请立刻跟我打电话! “……”江栎川捂着嘴才忍住笑。 她以为被冷落了这么多年的李老师会哀怨,但好像并不是,他似乎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太好了! “你在干什么?” “!”江栎川一转身就看到了岑韵,吓得她赶紧把信塞进了裤兜,“没什么。” 岑韵刚才看她鬼鬼祟祟就跟了过来,也不知道她在前台拿了啥,一个人捂着嘴在那里偷乐。 “你把什么塞兜儿里了。”岑科长看得清清楚楚。 但江栎川拼死不认,就说是刚才随便拿在手上的纸。 总不能当着前台小姐姐们的面搜身吧,岑韵觉得太丢人了,只能做罢。 “你没偷偷干什么危险的事吧?”一起进电梯的时候,岑韵还是有点怀疑她,毕竟最近她几乎不跟自己聊工作了,多少有点反常。 “没有,没有,哪儿那么多危险的事……”小江摆手。 “嘿!” 趁小江松懈,岑科长猛地把手伸向了别人裤兜儿! 想什么呢,那是裤兜儿!还是独狼战士の刺客信条の江的裤兜儿! 江栎川飞快地捂住了兜儿。 岑韵当然扑了个空。 但她还是被吓得有点惊魂未定。 “……”小江盯着她——我看你才是最近最大的危险! 这下,原本想回办公室就打电话的江栎川选择憋到下班。她借口还有事要晚点回去,确定岑韵走了后,才拨通了电话。 然后就!太棒了!李老师的电话一拨就通,他的声音里一点不愉快都没有。 “李老师,您看这周六我到山东来见您可以吗?” 江栎川的态度也让李秋毅非常惊喜,他满口答应。 “你周末要去外地?” 周五的时候,江栎川才浅浅地和岑韵提了一下自己有安排。 “去哪里,干什么啊?”岑韵追问。 江栎川又没有什么旅游的爱好,而且旅游为什么不叫自己?真是怪怪的。 “回老家。”江栎川跟她这么说,“怎么你也想去啊?要不一起?” 哦,原来如此,这还差不多……不过你叫我干啥?我可不像你!我没什么见家长的爱好! 岑韵信了,开始安排自己的周末行程。 “喂,你没说谎吧?”岑韵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江栎川心想,我没说谎啊,我又没说回谁的老家,哈哈。 所以,周六一早,江栎川就登上了去山东的航班,早晨八点半,她抵达了岑韵家乡的‘大水泊国际机场’。 哈哈哈,好可爱的名字。大概是因为觉得那个人可爱,小江看这座城市的哪里都可爱。 走出机场,江栎川打了个车,直奔李老师给她的地址。 “过来看海啊?”出租车司机问她。 “对!看海,师父你开快一点!”江栎川急急地催促。 很急,很急,李老师比她更急。江栎川才下车,就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士陪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站在街边等她。 “你是不是……?”老头看到她下车,兴奋地迎了上来。 “对!对!我就是江栎川!”小江赶紧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她一直以为李老师给的地址是他家的小区,没想到其实是教师宿舍楼,就在岑韵初中的隔壁。 李老师一看就非常‘数学’,他又瘦又高,顶着厚厚的眼镜,头发的数量不太乐观。 “这是我学生,她现在也在这里当老师,我已经退休了,平常不怎么去学校的,多亏那天她看到了信给我送了过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到呢!”李老师给江栎川介绍旁边的女士。 原来是这样,江栎川还以为这是他女儿呢! “你好,我是江栎川,幸会。”江栎川和她握手。 “你好……” 女老师可能和江栎川同龄。她,是不是脸红了? 江栎川握了一下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上楼吧!外面太冷了,你吃饭了没有?”李老师对小江很热情,但显然也够不解风情,“小刘,你就送我们到这里吧,你不是还有事要忙?你回去吧。” 他都这么说了,刘老师也不好再留,她害羞地和江栎川挥了挥手,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这都能!算了,小江习惯了,假装没看到。 李老师是真的没看到!他心里只有岑韵:“岑韵高中就没在这里读了,她初中的数学成绩很突出,所以高中就去了市里的高中。”李老师和她解释,“我们这里是县级市,那边教育资源更好一些,你和岑韵是?” “我们是校友,但是我的研究生导师刚好就是她的师姐,她也是陈院长的学生。我工作后和岑韵一个单位,现在是一个部门的同事。” “哦!怪不得!来来来,快进来,别客气。”李老师住六楼,他拿出钥匙打开门,把江栎川请了进去。 李秋毅并没有结过婚,他教了一辈子书,现在一个人住,房子不大,也不太整洁,反正挺符合一个独居男人的状态。他给江栎川倒了茶,拿了显然是特意准备的点心,还给她切了水果。 一个一共写了三百九十二封信的人啊,一个从没有得到过回应的人啊,他没有透露出对岑韵的任何怨恨,谈起这位学生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充满了光。 “我和她其实不算师生,我们算是忘年之交吧。”李老师给江栎川看岑韵的毕业合影,“她成绩好,长得也是好孩子的样子,但其实有点调皮,”李老师实话实说,并不是揭她的短,“我记得是初二上期吧,她可能闯了什么祸,在办公室里罚抄,我随口说:还差多少?都17点29了,今天得留堂了?” 1729,当时李秋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数字刚好就是那个‘的士数’。 这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突然回头对他说:还能有比它更小的数吗? 什么?然后他就看到岑韵在罚写的‘我再也不带着同学从乒乓台上往下跳了。’旁边写到:9^3+10^3,1^3+12^3 是巧合吗?李老师以为她恰巧在什么杂志上看过拉马努金的故事,虽然这对孩子来说,算是个足够生僻的故事。 “结果她真没看过。她写下了自己的推理过程,虽然是以初中生的角度写的,并不严谨,但这也足够令人吃惊了!” 李老师拿着这张纸在办公室里到处炫耀,不过似乎也并不是每个数学老师都对这个真的那么感兴趣,当大家发觉这个事情和考试无关之后,根本没人关心。 只有李老师和岑韵成为了朋友。 “很遗憾,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她的。我大学是学教育学的,除了数学相关的教材,我只有一套二手的吉米多维奇。我就把我的书拿给她看,她几乎都是自学的。” 岑韵小时候,网上的教学资源并没有太丰富,她可查的资料很少,就是纯看书,纯做题。 “她喜欢吗?”江栎川好奇,因为吉米多维奇她也听过,初高中她的成绩也不错,老师跟她提过奥数比赛,给她看过这套书。 但是!小江不喜欢!高中小江看得头皮都痛了。 初中?初中就更不敢想了! “她喜欢!”李老师甚至把那套旧书都拿了出来,“你看她做的笔记。” 而且她很轻松,她一边看这些,一边继续调皮,检讨和罚抄一点都没减少,她看这些就像初中小姑娘看言情小说。 这?这是什么天生的独特体质吗?就像我,哪里都会招到桃花一样?小江回想起了刚才那位小刘老师。她提醒自己一会儿要嘱咐这位单纯老李,千万别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那位小刘! 小刘?李老师是个在学校待了一辈子的人,他真就特别的单纯,单纯到没啥爱情意识。 他现在就一心想着他天才学生小岑的未来:“你会说服她重新选择数学吧?” 江栎川没有正面回答他。 “放弃数学这件事,她有和你聊过吗?”江栎川问。 “聊过,其实那天我们聊了挺久。”高中退出竞赛的时候,岑韵主动找过李秋毅。 他们没有争吵,没有急眼,没有哭鼻子,就淡淡地聊了很久。 李老师说得少,岑韵倒说得多。她和李秋毅表示,这真的是她慎重思考后的决定。 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呢?其实李秋毅并没有懂。 所以他困惑了很多年,以为是少女不成熟的考量,等她以后长大一些了,她就会回头。 可是我倒认为少年岑韵的思维可能相当成熟——听了李老师的描述,江栎川心里这样想,但却没把这层意思告诉李秋毅。 她看着李老师简陋的屋子,潦草的衣着——暂时猜不出来他有没有买房。但至少今天,这么心急的情况下,他没法开车去接自己。所以很有可能,他也并没有买车。 回忆岑韵日常的种种,江栎川突然对她内心最深处的考量有所洞察。 她退出竞赛,放弃保送的时候是高二,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吧,她已经考虑到那么远的事情了吗?所以她才说这是她‘慎重的决定’。 “她说了很多很多,”李老师回忆着那天,“我记得我们从学校出发,一直聊,一直走,走了一夜,走到了海边。” “……”江栎川了解她,她猜得到情商那么高的岑韵,那晚会说些什么。 “时间还早,要去看看海吗?”李老师邀请江栎川。 他们今天重走了那晚岑韵和李秋毅走过的路,果然,路的尽头就是海。今天是个晴天,海真的特别蓝,也特别美。 也许对于没有世俗欲望的李老师来说,海就是纯净的海,这份美就能代表这世间一切。 但其实……唉,是啊,对于这样纯粹的人,谁能坦然地把某些话说出口呢? 因此,您太笃定了,笃定自己了解的她,就是真实的她。 “小江!你能帮我劝劝她吧?”李老师现在把眼前的年轻姑娘视作了新的希望。 江栎川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没关系,我会等的,”纯净的人有特别纯净的执着,他看着美丽的海,饱含信念,“如果有机会帮我转告她,不论她需要多久,我都会等的。” 第122章 数与爱,耻与穷 为什么岑韵能让那么多人说出:我愿等你。这样的话? 是因为岑韵的才华太过诱人吗?就像你们说的,她在挥霍人生,浪费时间。如果无法劝她回头去做个数学家,就是学术界的损失。 “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她爱数学,”李老师说,“我不是因为她的天赋而惋惜的。我惋惜是因为我知道她爱数学,和我一样深爱数学。” 我没有什么才华,直到暮年也没有什么建树,我不像陈院长他们那样能度量她的潜能,我也从不期盼她功成名就。我做这一切是因为,我和她是朋友,她有多爱数学我知道,我不希望她此生放手所爱,就此虚度。 爱,因为这是爱,不是喜欢,是爱。 直至今天,李秋毅的这句话才算是深深触动了江栎川。 她忽然意识到,李老师说的也许是对的,如果不是爱,岑韵为什么总对自己和数学的过往避而不谈?如果数学对她来说就只是个特长,她谈起自己青春年少的回忆,为何数学总是被挖去的一块? 告别李秋毅,踏上归途时,江栎川随便查了几位数学家的生平:赚钱的没见到几个,穷困窘迫的到处都是!这还是留名青史的数学家呢!那些寂寂无名的呢? 所以她理性地割舍了这份爱,选择了一个可以保证小康生活的专业,成为了一个无爱之人。 这是一个理性的决定,人之常情。 但当江栎川洞察到岑韵对数学的感情是‘爱’之后,这种割舍就有了极度悲情的意味,这种悲情令她感到心痛。 不能获得幸福吗?不能都拥有吗?陈院长、李老师没能给与的东西,我有办法提供吗?我能为她想个好办法吗? 江栎川努力地思考了起来。 但此刻的她却没有意识到,人的意识不是割裂的,人的意识其实高度统一。岑韵的懦弱并非孤立存在,她割舍的爱人不止数学一个。 在她心里,江栎川其实和数学的地位是一致的。 只是在这份感情里,岑韵所恐惧的不是贫穷,是另一种不同的东西。 江栎川周末回老家的安排给岑韵空出了时间,她原本想着约朋友一起去看展,结果一问才知道,小江这家伙竟然选择当天去,当天回。 ‘不多陪陪你爸爸妈妈?’——岑韵觉得真不可思议。 ‘不了,今晚就回。’ 真是的!不孝女! 虽然嘴上吐槽,但一想到晚上就能见面,心里其实挺开心的岑韵还是推了朋友的约会。 她决定去买菜,晚上做几道她爱吃的菜给她吃。 买完菜时间还早,路过市场门口的花店时,岑韵看到新到了许多漂亮的切花。买些回去?一束花刚好可以插两瓶,放一瓶在小江家,她到时候回来就能看到! “一枝百合二十五??”店主的报价让岑韵有点吃惊。 “这个是重瓣的新品种,而且冬季节肯定会涨一点。”男老板是个古板的老头子,从不议价。 女老板悄悄给岑韵摆摆手,果然,等男老板进屋后,女老板跟她说:“谢谢你上次帮我重新弄了那个手机支付!你别听他的,我还是二十块一枝给你,我再多给你点配花!你是我老主顾啦,来,再送你个花瓶。” “谢谢!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嘿嘿嘿,岑韵好开心。 十朵花,就算是熟人价格也要二百块呢,但是这就是没有选择贫穷之路的好处,岑韵只需要思考她喜不喜欢,不用思考别的问题。 店主开始帮她选花包花,她则和老板闲聊,问问怎么插啊之类的。 这时,两个年轻姑娘也走进店来,一个女生选了一束玫瑰,她问另一位女生:喜欢吗? 然后就问了价格,给了钱。 很短的时间,不到五分钟的样子。 但等她们走后,帮岑韵包花的店主突然冲岑韵挤了挤眼睛:“你看到没有?她俩戴着戒指!她俩是那个!” “……” “唉!”店主看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 “怎么了?”店主问岑韵。 “没什么。”岑韵接过花,对女老板笑了笑,走出了花店。 黑格尔曾说过:你一定要一步步地才能了解一个时代。 岑韵想在黑格尔先生的话前加一个条件:你一定要伪装起来,才能了解到所处时代真实的那面。 因为只有你伪装成了多大数人的‘同伴’,你才能听到他们抛下虚伪后的真实想法。 ‘你是同性恋吗?’ 只有当你回答你不是的时候,你才会被准许融入这个集体,然后听到他们对‘同性恋’的真实看法。 ‘我不反对同性恋啊,但如果是我女儿,那绝对不行!’ ‘国外传过来的,有钱人玩的东西。’ ‘小孩不懂事,大人还不懂事吗?’ …… ‘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真实的世界不是一场辩论比赛。 因为只要你一拿出证词,对方就会立刻退出比赛,然后带上另一副嘴脸,说:好好好,你都说得对。 这种无力的感觉,比被人直接揍了一拳还要难受! 就像贫穷,真的没人嘲笑贫穷吗?还是说他们就只是觉得当着穷人的面就笑,有些不太‘体面’? 成为一个成功人士后能够超然于当下的时代吗?如果能够,图灵就不会用一口浸泡过Q化物的苹果,把自己结束在四十一岁。 讽刺的是,他刚好就是位数学家呢! 对此岑韵能做什么?她只能在走出花店,走到过转角,走到老板看不到的地方后,通过把这束无辜的鲜花扔进垃圾桶来泄恨! 扔掉花后,岑韵自嘲道:幸好我还不算穷,幸好我扔得起,幸好我不像图灵,他两头都占。 真正的深柜,往往不是在自己爱上某人后才决定躲入柜中。 真正的深柜,是在一步一步了解这个‘时代’时,逐渐退缩到黑暗的角落里的。 岑韵是聪明的,所以她能够在还没成年时就算清了这笔‘账’,所以她能拒绝保送、获奖的诱惑,断然与‘那个爱’割席。 当然,她对‘这个爱’的态度也是如此。在她眼里,江栎川反而是个笨蛋,是个勇敢的、纯粹的笨蛋。 所以那天江栎川向她出柜时,她慌乱不已,觉得她疯了,是和风车作战的唐吉诃德。 ‘我到机场了!六点前能到家。’——岑韵收到了一条来自江栎川的语音。 不知道她那边发生了什么,她语调上扬,听起来开心极了。 因为对于岑韵的未来,江栎川已经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她兴奋地在候机厅走来走去,恨不得立刻就能回到她身边。她真就是个纯粹的笨蛋,一个愿意一厢情愿付出,一个在‘爱’的事情上不求回报的笨蛋。 从这一点来讲,江栎川和岑韵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和林萱才更像:她们认为爱就是爱,她们乐意独自承受一切痛苦,她们从不认为付出必须换来回报。 林萱不介意江栎川有没有恋人,她当然更不会去想什么同性不同性这种无聊的事。 对她来讲,这就是一场纯粹的单恋,她什么都不索求,什么都不要,甚至不需要她知道。 今天是周末,晚饭后,九点前,她的时间安排表里显示空闲。如果是以往,她会做点手工,或者找本闲散的小说来看。但现在,她坐到镜子前,想要尝试打扮打扮。 她一般不照镜子,因为镜子令她自惭形秽:我有一个可笑滑稽的鼻子!还有雀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的眼睛也不大,皮肤也很暗…… 有点无从下手!感觉糟糕透了! 不过她给自己选了一套新裙子——她听到江处夸奖黎娜娜的裙子好看,她就找她要了链接,买了一条。 是那种有点成熟的行政风的裙子,她穿起来像是小孩在偷穿大人的衣服。 当然,当然,林萱不是为了当真穿给她看,她买这件衣服是因为,就算知道自己见到的是一个幻觉,她也不想就此怠慢。 此刻,她甚至喜欢起自己的病来!如果不是因为生病,她都没机会见她!所以她现在是欢天喜地的收起药片,做好准备,等待九点的来临。 白天的时刻,她不敢过多的偷看,但是现在,她可以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想陪在她身边就陪在她身边。 她终于可以放肆地说:你真的真的太美好了。 不用担心吓到她,不用担心给她添麻烦。 ‘我穿这裙子可笑吗?’林萱牵起裙摆,有点害羞地问。 ‘不可笑,很可爱,站起来转一个圈给我看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江栎川’触感越发真实,在闹钟响起前,她们会一吃吃东西,一起看电视,一起聊天! ‘不,我不转,我不好看。’现在林萱可以放心地和她撒娇了。 ‘快转,你是最好看的,你怎么会不好看?’ ‘……’虽然知道她是假的,但是她还是会讨她开心。 林萱真的转了两圈,然后她就有点头晕。 ‘我怎么会是假的呢?’她的幻觉对她说,“如果我是假的,我怎么会抱着你呢?” 真的是很温暖的怀抱,林萱缩在她怀里,觉得这触感真实极了。她摸了摸她的西服外套,摸了摸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脸,摸了摸她的嘴唇。 “好!你是真的,好了吧?”林萱说。 “当然,我本来就是真的。” 江栎川凑过来,林萱知道,这是要亲亲她的脸了,所以她配合地把额头朝向她。 但这次,她没有再像亲一个小动物那样亲亲她的额头。 她捏着她的下巴,把她习惯性低下的头抬了起来。 “想试试吗?大人的吻?” “……” “我教你,搂着我的脖子,闭上眼睛。”江栎川摩挲了一下她的嘴角。 “哈哈,你是假的,”林萱说,但是她还是照着她的要求做了,“你是……” 她并没有立刻吻上来,她把脸探到了她的脖颈间蹭了蹭,然后先亲了亲她的耳垂。 瘙痒的感觉害得林萱抖了一下。 “我是假的吗?”她听到她在自己耳边问。 “你是……” 好像是猜到她准备说什么她不爱听的话,所以这次她真的吻了上来。 林萱从没想象过接吻,她以为多少会有点恶心,但没想到她就是香香的,软软的,很舒服。 “……” “想要再试试吗?”江栎川松开她后,笑着问她。 这次林萱没有再等她主动,她感觉自己内心深处那片冰冷的湖泊好像突然被点燃,冒出了淡蓝色的火焰。 她是假的。 她再次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她放心地吻了上去,不过这一次,她张开了嘴,把她的舌头放了进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和她亲吻了多久,直到闹钟的声音响起,她才发现自己这次竟然躺在了地板上。 “……” 林萱爬起来,在闹钟刺耳的铃声里,她捂着自己的脸,笑了一下。 “讨厌……”她拍下闹钟的按键,找出药瓶,取出一颗,吞了下去。 第123章 岑韵的费迪南德公爵 从重庆回来后,小江好像是傻掉了。当天晚上,岑韵因为白天的事情情绪不高,过了一天才发现,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对着自己傻笑。 这是怎么了?一点特产都没带回来不说,还把脑子忘在老家了吗? “你放下!我来弄吧。”才吃完饭,小江就跳起来收拾碗筷。 嗯……如果还有什么变化,就是变得更勤快了!刚才甚至还说要学着做饭! 重庆有什么魔咒吗?岑韵百思不得其解。 重庆没有魔咒,哈哈,是你的老家的大水泊国际机场有魔咒。 昨天江栎川过了安检,在候机口等待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皮小孩,撞倒了机场书店的小书架。那小孩一点礼貌都没有,闯了祸就一声不吭地逃走了,缩着脖子的样子像只野猫。 因为就在江栎川面前,她就站起来顺手帮店员捡书。 第一本是烹饪指南《蠢货也能学会的菜》,啧,什么烂名字,你才蠢货呢,这书卖得出去吗? 第二本是恋爱小说?《暗恋没有好结果!去告白!万一她也爱你呢!》,额,现在的恋爱小说标题这么直白,这么长?作者竟然叫:豆是喜欢你……什么鬼啊?! 第三本是……这本比较正常,是一本叫做《数学家高斯的故事》的儿童丛书。 这本书刚好朝下扣在地上,江栎川捡起来正好看到了翻开的那两页连环画。画上画着高斯,旁边的旁白写着:因为得到了费迪南德公爵的资助,高斯得以继续学业。 资助? 等等!我怎么这么蠢呢?这件事情可能一点都不复杂啊!小江茅塞顿开! 她想了一想自己的人脉!啊!对,林郁,她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信托基金那类的东西她应该会清楚,……虽然我们有点,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问问吧! 林郁的回复果然让她看到了希望!这下她一点都不忧伤了!何止不忧伤,简直感觉豁然开朗! 不过这家伙并没有因此就买下那本连环画,她留下的是她捡起来的第一本——《蠢货也能学会的菜》。 因为除了资助,她还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本定价最便宜。 所以,当晚,自告奋勇的江小姐首秀,给岑韵端上了一道:韭菜汤。 韭菜……汤 这根本就不是《蠢货也能学会的菜》,这是《学会了会变成蠢货的菜》吧?! 岑韵看到绿得像是大盘的汤和江栎川手上的菜谱,气得想骂这是诈骗! “好喝的,好喝的!”江栎川劝数学家息怒,“我做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但是我尝了一下很好喝。” 里面有肉末,有粉丝,有鸭血,有蛏子,当然,还有许多的韭菜。 “喝一口,就先喝一口!”小江哀求。 “你看你发的什么羊癫疯,以后不准进厨房了!”岑韵没好气地说,“这根饺子煮漏了有什么区别!” “喵!”区别很大的好不好!豆豆大叫*。 “你吼什么!”岑韵抓住丑猫的脸,“喝喝喝!行了吧!” 岑韵端起碗,视死如归。 “……” “好喝吗?我放的(你柜子里的)猪油。” 岑韵无法反驳,因为确实有点好喝。 “以后晚饭我来做吧。”江栎川想把蠢货菜谱都试试,因为她翻了翻后发现,全都菜品都又营养又简单,绝对不会犯上次盐焗鸡的错误了。 “你怎么突然对做菜感兴趣了?” 江栎川没有回答,她想,这是秘密,哈哈,还不到说的时候。 岑韵觉得她越来越神神秘秘的,上班的时候也是。到处都在传袁总可能会提前调回的消息,这个消息显然戳到了钱总的肺管子,他躁动不安,搞得一层楼都不太安宁。江栎川对此好像没太大反应,也不太感兴趣。 岑韵那么了解她,心中自然充满了怀疑,是真的和她无关?还是她故意隐瞒?如果是隐瞒,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江栎川最近的确有事情瞒着她,不过却和工作关系不大,她悄悄去见了一次林郁,拜托她跟自己讲一下信托的事情。 “你怎么会需要这个?”林郁很好奇。 “嗯,帮一个朋友问的,不过她需要的额度并不高,所以想节约一些佣金和手续费。” “防离婚?” “这倒不是,就是给孩子留学。”江栎川后来和陈院长聊过,如果要去读博士,需要去美国或法国,学费不贵,生活费大概是20万人民币/年。 听起来挺合理的,但林郁一点都不信,给孩子留学为什么要走信托? “不太想让收这个钱的人知道。”江栎川想,这笔钱不难凑,但是难就难在怎么让岑韵收。 “你一年年薪多少?”林郁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40。”江栎川没太说实话,她完全定岗转正后才有40,而且是税前。 “这个金额确实太低了,你自己去弄不划算,我可以帮你,但是呢,”林郁顿了一下,“你得和我说实话啊。” 其实江栎川也知道自己必须得说实话,因为她就是想节约服务费嘛……而且就算现在瞒着,之后交资料的时候也会露馅儿的。 “你可得保密啊。”江栎川双手抱拳。 “是不是岑韵?”林郁心想这个江栎川女人也是个颠子,她就不是你的真女友,你出这么多钱?! 嗯!嗯!江栎川点头,她其实也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林郁那天都已经跟她亮牌了,自己又不答应,还敢来求别人。 “不过不是为了那种事,”江栎川赶紧解释自己一点私心都没有,“纯粹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帮忙。” “朋友?那行啊。”林郁假装漫不经心地样子,“那你拿什么还我?以身相许?” “……” “好啦,开玩笑的。”林郁看到她脸都吓白了,“顺手帮你嘛,我不喜欢乘人之危,不过她要钱干什么,真的要留学?” 她好好地上着班,留什么学? 江栎川立刻神秘了起来,她凑到林总裁耳边一顿蛐蛐,最后说:“其实我俩品德挺高尚的,我们这个行为叫做为全人类做贡献。” 她还给林总贴金:“要是岑老师真的城数学家了,费迪南德公爵的爵位必须分你一半。” “她?”数学家?林郁差点把牙笑掉,她哪里长得像个数学家了,好笑,你别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千万别跟她提!还是秘密呢,我这个也是为报师恩,我们院长拜托我的。”江栎川把陈颢院长搬出来当挡箭牌。 林郁无语,什么师恩,什么院长,要你这个穷鬼用上百万*去报?我看你就是花痴,恋爱脑,神经病!岑韵要真和你两厢情悦我也认了,你这没名没分的样子,真令人生气! 但是她没说出来,她还是打电话去问人了。几通电话后,林郁正经对江栎川说:“虽然钱确实不多,但需要面谈的步骤还是不会少,我这周还要去美国,如果你要谈,得安排在明天。” “好的好的!”江栎川感激不尽!赶紧发信息请假。 “另外,如果不想给服务费,你的资金就要和我妹妹的一起管理。就只能沿用我妹妹的现有合约,可改动的空间很少。你要考虑好,那可是纯赠与,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你这个钱一旦从信托到了对方账上,是没有任何立场可以追回的。”林郁觉得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 “妹妹?你还有妹妹吗?”江栎川还以为她也是独生子女。 “有啊,我们家可就太复杂了,”林郁苦笑,“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她应该今年毕业吧?” 不过说起来,她读的才是数学专业,她才更像个数学家吧? 岑韵?林郁想了想她那张脸,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唉!总体来说,哪儿哪儿她都难以置信!就只能希望这位蠢货江小姐的钱最终能打了水漂,然后她心死魂散,到时候…… 看着江栎川深感亏欠的样子,林郁突然又不那么生气了。 “你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最后,她还是诚心对江栎川说。 但其实江栎川并没有觉得自己重情重义,她回想起岑韵对她的好,觉得自己应该用这样的方式还她。 江栎川提前和林萱了解过,如果研究纯数,博士毕业后也不一定能脱贫,这种资助很可能要延续一生。张益唐先生可是在博士毕业后打了七年的临工呢,中途他还洗过盘子。 她知道这笔钱不会少,但似乎就因为钱足够的多,才让她无处安放的私情有了归处。 如果最终能够了却她的夙愿最好,她的夙愿了却了,自己的夙愿是不是也就算是了却了呢? 这样的话,我就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偷偷地爱你一次。 如果最终我走向了这样的结局,相较以往,其实已经非常非常的幸福了。 第二天,江栎川就见到了林郁安排的人。应该是因为林郁的面子,对方没有嫌弃她这一点点小钱,给了她许多不错的建议。 最终,她们签了一个合约,约定自她需要起,每年以匿名的方式向被资助人的账户提供20万的资金。 走出对方公司的大门,江栎川看了看天,今天的天是蓝色的、明亮的天:从现在开始又要认真赚钱了,她想。 很好!加油,今天的晚饭做什么?还是照着那本《蠢货也能学会的菜》去菜市场买菜吧。 你别说,那本书还真挺好用的! 第124章 江处的伯乐,林总的妹妹 第四季度的第一场外部检查是金融JGZ局的检查,他们部门不涉及业务。敏感的就是物业、消防、信息这几部分。据说这次有人举报。不过钱总已经早有准备,所以最终还是平稳度过。 钱总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对他来说就是今年最重要的一个坎儿,只要过了,那么袁陆方就没有了空子可钻。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他所料,高久翔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袁的调任计划流产了。他得继续流落海外了。 举报的事情,钱内心也有数。他虽然不可能有确凿的证据,但除了那个姓江的还能有谁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冷笑:既然之前一再敲打,你都还是要上这条贼船,那之后也就怪不得我了。 毕竟姓袁的在海外,就算想要保你也无能为力。 但谁能料到, 就在当天, 江栎川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的航班号发给你了,到时候接我一下。”袁陆方在电话那头儿说。 江栎川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叫个单位的车?” “欸!那得多吓人?钱总那么大年纪了,吓着他多不好。”袁陆方好心地说,“不说了,我登机了。” 你好心?您但凡有个别的朋友也不至于找我来接你吧?真是的……小江摇头。 袁总,袁陆方,总部的副总,今年才刚四十六,是副总里最年轻有为的人。 他和江栎川的职场履历其实有些相仿,都是那种没什么背景但是升职极快的人。不同的是,这家伙心狠手辣,最擅长卖朋友,所以口碑差到了极点。 当年小江还是个一线理财经理的时候,袁总正好在管总工会,所以就在那年的内部电竞决赛里认识了她。 这一见,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一见如故。 你打野打得好!袁总评价并邀请:来和我组队打一局。 嗯……然后他就偷了小江的小野猪。 哪有偷自家人经济的?人品可以说是很烂了…… “你后来不也抢了我的兵线吗?”袁陆方说。 “那这次呢?”江栎川接过袁总的行李箱,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差点就彻底阵亡了。” 这么大个局,袁陆方真的一点都没和她透露!她还以为这次他就是一片好心想当伯乐,要成就她这匹千里马呢。 “我看上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阵亡。”袁总说。 小江想:你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吧…… “才不是,我只对你这么说过。”袁陆方这人就像有特异功能一样,总能看穿别人的想法,“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们很像,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输。” 我和你像?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像骂人呢……江栎川想。 “那现在呢?现在能说了吧?”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弄? 说?并没有哦。 袁陆方岔开话题聊起了小江的车,说什么车哪儿来的,还是大奔,自己涂的粉色?你车上有吃的不?我饿了…… 第二天,岑韵发现自己放在‘小粉’上的饼干少了很多:“……大家都说钱总恨死你了,你怎么一点不往心里去?我饼干呢?” 钱总?唉,算了,不想说了,小江暗暗摇头。 “你吃了吗?”岑韵挺奇怪的,因为江栎川一点都不爱吃饼干。 “狗吃了。”江栎川说。“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条秃头狗,给它吃了。” 哦,狗原来也吃饼干啊,狗原来也会秃头啊,岑韵想。 这周周末天气很好,岑韵计划去露营(这个车太适合露营了!),拿人手短,她还是主动邀请了林郁,结果没想到只要在国内就从不缺席的林总这次竟然说来不了。 她说刚好她爷爷过生日。 林郁的爷爷,就是利德药业的董事长,现在的集团实际掌权人,他的生日肯定不是简单的家宴,是利德极其重要的社交聚会。 利德发展到今天还没走出十几年的停滞,除了客观因素外,其实和接班人的青黄不接也有很大的关系。 林郁的爸爸是林家的独子,这个人的人生就像是人格分裂了一样的诡异。 二十三岁是他人生的分水岭,在此之前,他简直就是富二代的学习榜样。他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北大。但在此之后,在大家对他家羡慕不已时,他突然从听话的优秀继承人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当时的利德药业和宁威医疗的体量相当,双方结盟多年,都迎来了发展的转型期。按照原本的安排,他应该和宁威陆家的二女儿结婚,促成两家的融合。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宣布要和他同校的学妹结婚。同校,当然也就是北大的学生,就算家境普通,这个人条件也非常不错了。 但是他们只认识了不到三个月!而陆家的姑娘和他青梅竹马,他们已经恋爱了五六年了! 就算抛开公事不谈,这也是始乱终弃。他的决定闹得两家鸡犬不宁,利德和宁威也因此此暂停了收购的计划。 如果只是这件事情,其实还好,毕竟是现代社会,自由恋爱也是能被理解的。结果没想到,好不容易结的婚,他并没有珍惜,他在妻子孕期就出轨了。 林郁的爷爷知道后气得破口大骂。 当时林郁的妈妈怀着孩子,只能松口,表示可以既往不咎。结果这个疯子再次表现出了他一根筋的特性,非要离婚,非要和出轨对象结婚。 分分合合闹了几年,最终,林郁的妈,这位北大毕业的才女,放下了尊严,接受公公的建议,再度备孕,准备用孩子挽回丈夫。 这位花花公子当时不知在外面过着怎样花天酒地的生活,明知妻子备孕却一点没有收敛。这导致林萱出生后情况非常糟糕,才一岁多就被确诊精神类疾病,悲剧就此开始。 最后他们还是离婚了。但婚前、婚后、离婚已经让林郁妈妈对林家积累了太多的仇恨,她表示可以净身出户,但是一定要带走小女儿。 不是因为她有多爱林萱,而是因为这是她唯一还能剩下的,能够报复林家的手段。 林郁的爷爷无奈同意,因为他在林郁出生时就已经抱走了她。现在他确实没有立场再夺取儿媳第二个孩子。 接下来,她那个疯了一样的老爸又接了四次婚!林郁的爷爷直接把他从公司除名,剥夺了他的继承权,也不接受他和后面的妻子生的孩子。 所以,今天这样的场合,林郁的爸爸根本不会被允许出席。林家已经没有这个儿子了,在任何场合下,董事长都只认林郁这个唯一的继承人。 老头儿是个铁腕的人,他这辈子不多的柔情都给了林郁,这个从出生起就被他带在身边,亲自照看的孙女。 “爷爷,生日快乐。”林郁今天穿了一条GesHobeika的暗灰色鱼尾长纱裙,她和爷爷关系很好,她凑到老爷子耳边悄悄说,“累不累?心里都快烦死了吧?” 林老爷子只会被他孙女逗笑,他上下打量了林郁一番:“黑头发就很好嘛,像天鹅。” 林郁今天确实美得像天鹅,之前为了能有点‘气场’,她总给头发烫卷染色。回归黑发后,她典雅秀丽的容貌变得和气质更搭。 气场这东西其实源于内在,并不一定要靠某种妆容才能展现。她正式加入利德的这几年展现了她丰富的个人魅力和能力,如今不论她穿什么,都不会再有人因为性别而质疑她继承人的身份了。 中午的正式宴会结束后,晚上还会有一场家宴,这一场就只安排‘家人’参加。 林郁的爷爷坐在首位,林郁坐在次位。这辈子都看她不顺眼的奶奶坐在第三位,接下来是宁威医疗现在的老总陆伟铭和他的太太,以及他们的儿子陆正楠。 最后空着的两个位置留给林郁的妈妈和林萱。 她们中午不需要来,只在晚上做了邀请。林郁的妈又是压着点来的,唯一让大家有些意外的是林萱这次竟然也出场了。 不过她显然不情愿,全场就她穿着衬衣和牛仔裤。 这大概是她七岁之后的第一次出席! 她成年前林郁的妈一直严禁他们探视,为此甚至不惜给林萱转了很多次学。林萱成年后,似乎也确实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她去了香港读书,几乎失联。 林郁看向自己的妹妹,她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小个小孩呢,一转眼竟然长成了大姑娘了! 她知道她在香港大学,知道她读的数学专业,她还知道她拿到了硕士。她不知道她妈在她面前怎么说自己的,但是她真的一刻都没忘记过她,她从没忘记过自己的妹妹! 其他人对林萱的到来很冷淡,毕竟谁会关心一个家族的边缘人呢?还是个病人。 整个晚餐的风格一如既往的诡异:已经算是撕破脸的老两口,横眉冷对的前儿媳妇,全程不说任何话的病人,以及努力活跃气氛的陆家一家和林郁。 中途,林郁借着敬酒,寒暄,努力想要引起林萱的注意,但是她完全不理,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场宴会对她来说就是一次折磨,她有自己的时间表,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家里的!她看了一下手表:快要八点了,如果合理安排吃药的时间,在十点前赶回家的话,她今晚就还有机会见‘她’。 她现在心里只有‘她’,别的什么,她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当用餐终于结束时,她第一个站起身来,扫视了眼前的各位陌生人一眼后她就迅速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林萱想,就再等一下,一会儿只要有人开门,她就离开——她捏紧了自己的车钥匙,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站在门口的那位服务员身上。 “林萱,还记得我吗?” 所以,当林郁靠过来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 “我是姐姐啊,我是林郁,是你姐姐。”多年未见,她还记得她有洁癖,所以只是隔空比划了一下,“林萱,萱萱,是我啊。” 这时,宴会厅的门开了,没有任何表情的林萱转身就走,林郁不知道她妈和林萱到底处成了什么关系。她看到她妈对此就没反应,好像两人根本就不是一起来的,也不准备一起走。 怎么办? 林郁看了一眼旁边小茶几上的便签纸,赶紧扯下一张写了几笔,然后她和工作人员稍微交代了几句后,就快步追了出去。 终于!赶在电梯到来前,林郁追上了她! “林萱!”这次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拉住了她的帆布包。 “……”林萱被她的拉扯搞得有点恼火,她猛地把包拽了回去。 “联系我,”林郁带着恳求地语气跟她说,“好不好……” 林萱依旧没理她,这时电梯来了,她转身走了进去。 林郁看了一眼她的帆布包:她确定自己刚才已经把写有自己电话和地址的便签塞了进去。 希望她能看见。 请一定要看见啊! 第125章 谁才是大人物啊? 林郁和林萱虽然是亲姐妹,但是她俩的外貌长相可以说是毫无关系。所以就算她们都姓林,就算林郁和江栎川、岑韵都提过自己有个香港大学学数学的妹妹,她们也从没有对林萱做过任何联想。 今天早晨,岑韵照常到更衣室换工装。 她原本穿好后就准备离开,结果无意间看到更衣室的垃圾桶里躺着张漂亮的废纸。 纸大概是张高级酒店的便签,并不大却挺精致,岑韵最初只是被花纹吸引,之后才注意到上头记着的数字非常眼熟。 这是林郁的手机号?下面还有她的家庭住址!好像就是她的字迹。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写给她们的吗?不可能啊,大家不是早就互有联系方式了吗? 岑韵张望了一下四周,今天时间还早,更衣室里没有什么人。她知道更衣室的垃圾每晚都会清理,这显然是今早才被人扔在这里的。 谁扔的呢? 要直接跟林郁说吗? 这……感觉会有点怪,因为她翻垃圾桶这件事,肯定会被林郁说成变态。告诉小江?她可能也会笑吧? 额,还有,万一是林总裁为了什么‘Q趣’写给小江的呢?别人扔了,自己又捡回去那不是跟个大傻子一样? 想到这里,岑韵又把便签扔回了垃圾桶。她的确有点疑问,但并不至于太多心,更不可能联想到是林萱早晨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她姐姐昨晚塞进她包里的留言,然后就随手扔进了更衣室的垃圾桶。 所以当她到茶歇间热牛奶遇见了林萱,也不过是平平淡淡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早啊。”岑韵是出于礼貌这么说的。 林萱没理她,就像没听到。 真是个脾气很怪的人呢! 因为都是数学这一个赛道的,岑韵对林萱可没有什么学霸滤镜,她是真的觉得这人很难处,不知道将来离开江栎川的庇护,去到其他部门或者一线后要怎么继续工作。 “我可以用一下微波炉吗?”岑韵端着杯子等了好一会儿了,她以为林萱站在这里是准备要用呢,结果她好像只是对着微波炉发呆。 “……”林萱依旧没有理她。 “嗨?” 没事吧?岑韵探头看了她一眼。 这下林萱才像反应过来了一样:“对不起,刚才在打瞌睡。”她和岑韵解释了一句,就赶紧离开了茶水间。 昨晚,她第一次将吃药时间调到了十二点之后,她以为会没什么,结果今早她发现自己好像暂时失去了听力。 就算已经吃了缓解症状的药也没有效果。 可能是睡得不好,说不定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安慰自己。 林萱才准备合上眼睛,刚才和她搭话的岑科就走了进来。她走到自己面前,又说了几句话。 “没关系,我挺好的。”林萱回答她。 “?”岑韵的表情有些吃惊。 办公室的人虽然还不多,但听到了她话的人,也都有点吃惊。 因为岑韵刚才说的是:你的杯子是不是忘在茶水间了。 不是问她好不好。 “啊,行,那我就先走了。”岑韵毕竟是个资深的HR,她知道这屋子里还有别人,问出什么都不太好,所以就像无事发生一样离开了。 但她还是一忍不住想:太奇怪了,她是听错了?还是听不到? 岑韵不知道这个女孩身上有什么秘密——入职都是有体检的,听力有问题应该无法隐瞒。 而且她平常是正常的啊。 要和小江提一下吗? 但这小江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关爱她!像个护崽的鸡婆一样!自己就这么跟她讲,万一她……岑韵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一封新邮件:下午全员开会,宣布人事变动。 什么?为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这才是突然发生的大事件!这下岑韵哪里还记得什么林萱啊,她赶紧发信息问江栎川在哪儿。 “当面说。”江栎川正在开处级干部的碰头会。 哦哦!晕了头了,岑韵才想起来这个点儿是她的例会时间。 中午的时候,因为她们平常基本不会约在一起吃饭,所以江栎川只是简单跟她提了两句:没什么事,就是袁总回来了,挺敏感的,你假装不知道。 袁总回来了……不过也确实不是很吃惊,毕竟之前有这个传言,岑韵觉得还好。 真正吃惊的是钱总!他可以说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宣布任职的会议上,全员都在,他不可抑制地盯了一眼高久翔! 如果说此刻钱总的内心是愤怒,那么高久翔的内心就是慌乱。因为他确实得到了袁总调回失败的消息……不,不是这样,最初袁总会提前结束海外任期回到总部,这件事本来就是假的啊!是徐…… 是徐昭让他故意传给钱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久翔知道钱总正在看他,他现在极度恐惧,但他不敢看向徐昭,他怕他一侧头,眼睛也会喷出火来。 徐昭会是一切的操纵者吗?其实不是,因为他得到的消息和他告知高久翔的完全一致!指示他那个人明确跟他说:这只是对钱虚晃一枪,袁不会真的调回来。 所以,看着坐在钱总身边,表情无比平和的袁陆方,他甚至都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操作……,看着这几张精彩绝伦的脸,坐在会议桌最尾端的江栎川心想:他只是一招就成功地离间了所有人呢。 至此,坐在桌面上的这几个人,谁还能继续相信谁呢?高,确实是高啊。 袁陆方被宣布担任综合的副总,和钱总共同开展管理工作。当然,他的职级还是要比钱低一些的,算是副手。 除了他们几位外的那些人反倒比较平静,一是因为之前就有传言,二是因为钱总归是要退了,安排个年轻副总过来也很正常,毕竟综合是很重要的,以前也有过类似操作。 他们不知道钱总可不会这么想。 钱总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自己都要退了,他还指使人搞举报,举报不成就硬塞!袁陆方这个人的作为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所以他没想过要搞他的人根本就不是袁,是那位和他共事了那么多年的上级! 他也没想过这人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而献祭的代价其实就是自己。 他更想不到,那些被他派遣过来围剿自己的人,他也准备一个不留。 让他们相互猜忌只是第一步,他考虑得很细,早已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安排好了要去的位置:包括最狡猾的袁陆方,最忠诚的徐昭,没用蠢货高久翔,和那位尚且年轻的江栎川。 但他真能如此顺利的如愿吗?江栎川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意气风发的袁总。 他俩对视了一眼。 哦?难道又想到一处去了吗?哈哈…… 晚上,岑韵自然是急吼吼地拉着小江讨论白天的事情,结果江栎川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就打开点播,说不如看个电影。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真的没参与吗?”岑韵有点不相信。 “当然啊,总不能哪儿哪儿都有我吧,我只是个小处长。” 江栎川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从来没压力。她早就感觉到了,岑韵其实并不适合搞这种事,她不够坏也不够狠,这就导致她只会帮别人扛枪,不会跟别人抢肉。总结为两个字,就是‘白干’。 而且这些黑暗的东西,她知道了也不会喜欢…… “别问啦,那些大佬们之间的事,和我们无关啦。”江栎川还是装作一无所知。 “好好好,你们大人物的局,算我听不懂,行了吧。”岑韵对小江的话半信半疑,但并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从她的视角来看,袁总之前全力提拔小江。现在钱总对她态度这么差,他能回归肯定是件好事…… “看这个吧,艾米丽在巴黎,双字幕的。”江栎川按下播放键,心想正好,可以复习一下英语,然后预习一下法语。 “……”岑韵哪里会知道小江的阴谋,她只是对这类剧不太感兴趣,所以并不太想看。 “你看女主角多漂亮!”江栎川指着女主角跟她说,“你和她的眼睛长得好像!不,你的还更好看一点!” “别乱说,哪有!”马屁算是拍到了点子上,岑韵忍不住内心喜滋滋。 一向只喜欢看名著、战争、惊悚、推理、犯罪的岑韵带着‘小江说我的眼睛比女主角的还漂亮’的滤镜,看起了这部都市情感轻喜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她也没有察觉到:今天晚饭吃的水煮肉片是小江做的,现在吃的零食——低油版香辣炸蘑菇也是小江做的。 她不再只做冷冻菜了,从某天起,她变了。 “好吃吗?”江栎川问她。 “好吃好吃。”岑韵嚼得咯吱咯吱。 在岑韵沉溺于莉莉柯林斯的美貌时,坐在她身旁的江栎川正悄悄沉浸在对小师姨的个人崇拜里。 今天中午,她又和林萱见面的时候,林萱对她说:算到今天,我才意识到我并不具备评价你朋友的公式的能力。他的能力也许太过超前,超前到我无法理解。不过这很正常,许多猜想和证明,时隔一个世纪甚至更久才被后人看懂。 “因为,数学本就是写给未来人的诗啊。” 所以,岑韵,你能够写出送给未来人的诗,是吗? 大人物的局,你刚才说他们那些人是大人物?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大得多得多呢! 第126章 近战法师 袁总的任职会那天晚上,高久翔彻夜难以入眠。 他回想起之前,在江栎川升职的事情确认前,他们楼上那位曾亲自见过他一次。 那天高久翔然虽然在场,但其实也只是个旁观者的角色,主要是徐昭在和那人交谈,他们提到了钱总,也提到了他自己。 离开那个办公室后,徐昭跟他讲:‘不要有什么负罪感,如果不是这个江栎川,那么最后那个要背锅的那个人就是你。’ 确实,这件事从头到尾其实都由不得他选。 但他仍旧在自己可以选择的部分保护了岑韵。当时刘国伟和岑韵他都能安排,但最后因为偏爱,他没把她绕进来。可现在看来,有没有一种可能,岑韵其实早就在别人的船上了? 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年轻小姑娘真的有那么单纯吗?高久翔回想她和江栎川的种种,开始怀疑自己有可能最初就看走了眼。 他原本想着再观察、试探一段时间,但今天的会彻底击毁了他的幻想。之前他只是怀疑自己也是别人的饵料,现在看来不用怀疑,他根本就是! 他和江栎川谁才是那个真正的背锅人?她那么聪明一个人,真的会明知是局还往里跳吗? 他受不了了,不想再去揣测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必须立刻得到一个答案。 第二天,对于所有普通员工来说就是普通的一天。 高久翔能直接查到人事办公室的工作安排:他看到岑韵在系统里预约了机要室的门禁,她应该要去那调看什么资料。 因为机要室不能带手机,所以门外有一个手机架,进去前需要把电子设备都放上去。 高久翔偷看过岑韵手机的解锁手势,他也知道哪个是她的私人手机。所以他看准时间去到门口,拿到了她的手机。 高处根本不是干这个事情的料,他心跳变得极其的快,他害怕走廊上突然来个什么人,也担心正在机要室里的人突然出来! 到时候我要怎么解释?为什么我拿着岑韵的手机? 但对未来不测的恐惧还是压到了一切,他在没有想好解释措辞的情况下解锁了岑韵的手机,点开了她的短信,通话记录和微信。 此时,机要室里的岑韵感觉有点热:“你们热不热,我去找物业拿几瓶水。” 走出来时,她顺手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 我刚才放的是这一格?岑韵觉得好像不是,但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左右看了看,怀疑是自己记错了。 机要室旁边是机房,机房尽头是死胡同,死胡同的墙上开了一个弱电井……躲在弱电井里的高久翔惊魂未定:幸好他自己带的通卡,幸好这张卡刚好有这种门禁。 除此以外,他也足够幸运:点开岑韵和江栎川的微信后,那点时间他都来不及上翻,他就只看到了她们的最后两句对话。 但这两句话,真就说明了一切。 昨天上午任职邮件发给人事的那个时间,岑韵给江发了一条微信。 ‘袁总调回来了,看到邮件没有?’ ‘当面说。’——江栎川简短地回复了一句。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讨论这样的问题?一切不言自明。 下午的时候他看岑韵的眼神变了。晚上,他找朋友联系了一个可以‘合法取证’的人,然后把江栎川的个人资料发给了他。 “查查她有没有什么问题,哪方面的都行。” 你能找岑韵查我,我也能找人查你。高久翔心里想,你可能也未见得有我高明。 高久翔认为江策反了岑韵,岑韵做了江的‘暗线’。 这可真是一场极度愚蠢的误判……愚蠢到不论是江,还是袁都没想到那儿去的程度。 蠢货有时候比聪明人更难对付,因为你真的猜不到他们的大脑会想什么,你再富有智慧也对此无可奈何。 高久翔,真是绝。 当然,袁陆方也很绝,坏蛋上任后的第一天就把江栎川的考核办公室划入了自己名下,一点都不避嫌。 然后当天就开始拉着她加班。 “真的吗?她今天要加班到这么晚吗?” 这导致林郁没能约到小江。 她订了个小型音乐会,邀请她俩一起参加。结果小江来不了,直到音乐会结束,她都还没下班。 袁总抢了林总的女人?哈哈哈哈,岑韵觉得有点好笑。 “那是个超厉害的老总啦,”岑韵对袁总感觉还不错,“是小江的背后伯乐呢。我们集团几十万人,你知道几十万人什么概念吗?从建立到现在,江栎川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部处级干部,没有之一。你知道这有多难吗*?人家帮小江做到了。” 就算是他自己都没升得这么快,在岑韵眼里,虽然袁总口碑不好,但是对小江真的足够好了。 “和你不一样啦,人家小江的职位真是靠自己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岑韵忍不住赞美起来,“小江工作的时候真的是,”她转头看了林郁一眼,“你想象不到的水平和能力。” 那直觉,那行动力,那全能的,跟个特工似的,可惜林总你没机会见到。 “……”林郁心想,厉害的又不是你,你得意个什么劲,“那你呢?” “我?我也挺好的啊。”岑韵心想,你竟然敢看不起我们的科级干部,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升岗的,“你以为有几个人能毕业后就一直留在总部啊?竟然看不起我……” 你这个自带金汤匙挂件的人竟然敢看不起我们这些奋斗青年!我…… “好好好,谢谢大科长给我当司机。”林郁预感她又要嘴欠了,赶紧顺着她说。 “倒是你啊,再努努力呗,你们最近是涨了点,但是太慢啦,啥时候才能解套啊?搞得我像是带薪给你开车一样。”今天是岑韵下班后开车去接的林郁,现在听完音乐会,还要把大小姐护送回家。 “你开着我的车,听着我的音乐会,我各种给你送送送,来算算,算算我俩到底谁欠谁?”林郁想你数学不是很好吗?来算算啊,大数学家。 数学可不用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岑韵拒绝。 “不就是融资吗?有那么难吗?感觉你白头发都熬出来了。” 林郁的黑发是染的,以前浅色还行,现在黑发里的白发看着好明显。 “如果是小江,肯定能融到。”岑韵觉得江栎川就算没接触过,让她学她也立刻能会。如果小江是她们利德的江总,自己的股票说不定早解套了。 她?林郁无语,她被你融资一百万你还不知道吧?我可不敢看好她和她的疯狂ppt。 江栎川之前给她做的那稿方案,她还是给手上的一个经理看了,对方哈哈大笑,劝她别往心里去。 可能真不能往心里去吧,林郁想,虽然听她讲的时候还挺激情的,但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有主观情绪在。 音乐厅距离林郁的家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岑韵多懂事一个人啊,知道林总心属小江,又不是自己,所以她主动说不上楼了。 “坦诚点嘛。”岑韵把她赶下副驾,“怎么,真想我上去啊?” 好吧,确实不想,林郁也不演戏了:“拜拜,后座上的东西记得给小江。” 这次得收了吧?不收我就把信托给你撤了,林总想。 了解!岑韵把她放到电梯口后,就开车走了。开了一段后,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蓝。 哎呀,我是不是要去打个火啊,好像快两周没开了,电瓶会不会坏? 可怜的小蓝,终于被它薄情的主人想起来了。 岑韵转了个弯,把小粉开回了小蓝的旁边,这个地方距离电梯口大概有十米的距离,岑韵熄了火,下了车,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刚才林郁下车的方向传来。 她走出来探头一看,在路中间看到了一个包,准确地说是个女包,好像是林郁的手包! 岑韵一下警觉起来。 她简单准备了一下后,小心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幸好她过来了! 林郁下车后目送岑韵离开,等她的车过了拐角后,她转身准备进电梯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可能早有准备的男的,从暗处钻了出来,一下拦住了她。 对方想抓她,她赶紧拿包砸了过去,可惜那就是个小手袋,又没打中,她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抓住了。 “别喊!要不弄死你!”对方恐吓道。 怎么办?林郁凭借自己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保安上,如果谁能在监控里看到就好了!如果有人能刚好下楼也行! 但没人,她没等到任何人。 “住手!!” 就在她有点绝望地时候,突然听到岑韵大喊一声。 然后,岑韵扔出了自己的包——劳动人民就是不一样,岑韵的包是个超级大的托特包,里头还装了一个两万毫安的充电宝! 打中了! 但也毕竟只是个包!那男的只是被砸了一下,并没有受伤! 林郁被岑韵蠢疯了:你报警啊,你冲出来干啥?你也是个女的,你还能打得过他? 不一定哦……以前的岑韵肯定打不过,但现在是被江处长升级过的岑韵。 林郁看到她另一只手还拎着个东西,是个奇怪的,像是叉衣杆一样的东西。 岑韵冷笑了一声,打开开关,直接朝着那男的的肚子捅了过去。 “啊!!”男的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松开了紧抓着林郁的手。 岑韵没有拉着林郁逃走,她凶巴巴地拎着她的棍子靠近那个男的:“我已经报警了,你要不要等警察来啊?” 说完这话,她又启动了一次开关。 炸裂的声音吓得那个男的一颤,爬起来逃走了。 林郁吓坏了,赶紧拉着表情嚣张地岑韵冲进了电梯,回了她家。 “你没受伤吧?”林郁吓得把门都反锁了。 岑韵还好,她平底鞋,她还担心恨天高得林总崴了脚呢,她刚才拽着自己跑得那么快! “那人是谁?”岑韵以为是个抢劫犯,结果那人回头后,才发现好像只是个未成年。 “……”林郁觉得有点丢人,“那是我爸和后面的老婆生的孩子。” 她爸后面又有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虽然都是合法的婚生子,但是利德不会给他们任何股份和一分钱。这导致他们之间的矛盾非常激烈,刚才出现的是她爸的小儿子,今年也就十六岁。 “所以我一般都坐司机的车……”林郁还是有点被吓到了,“你刚才太……你怎么会这些的?” 谁教你的? “江栎川教的。”岑韵也有点后怕,她当时有考虑报警,但总觉得有点来不及了。 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就腾起了一股勇气。 她那次说什么? 要像一只勇敢的银背大猩猩! 啊!!! 所以岑韵把自己想象成大猩猩,直接冲了上去! 明明很恐怖,却被岑韵描述成了搞笑的样子。 “噗!”林郁松开了搂着她的手。 “小江是很厉害的,虽然有时候觉得她的话很荒唐,但是照着做后,效果总是很拔群。”岑韵也缓过了一口气。 不要觉得很荒唐,照着她说的做,可能真的就能把你原本做不到的事情做成! 岑韵这句无意间说出的话,令林郁心中一动。 “……那,这个是哥什么?”林郁看着她还抓着那根怪怪的铁棒,“电棍?” “这?”岑韵也看了一眼,“这是江栎川给我买的电动赶猪器!” 哈哈哈哈,这是赶猪的,是电击赶猪器! 第127章 柔软又善良 袁陆方上任的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业务’划分。 他是副手,钱总才是正职,但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江栎川——这个众人皆知的敏感人物,竟然还是被划分到了袁的手上。 向新领导汇报工作肯定是必要的,但袁总的要求也太高了,让他们当天就来。 “他一向是这样的。”江栎川安慰大家,“没关系,按我的要求准备资料就行,争取保证你们能按时下班。” 下午的任职会是两点开的,考核办公室的新归属是三点宣布的。得到通知后,他们立刻开始准备资料,终于在七点前完成。 不过没人抱怨,因为江栎川确实是一个踏实的领导,这半年来她工作非常认真尽责,对板块工作了解得非常详尽。如果换成别人,他们不可能在这几个小时就完成准备。 “你们先走吧。”刘国伟没和大名鼎鼎的袁陆方共过事,他还是有点紧张,“我陪江处去就行。” 一般来说这种汇报都默认带刘国伟的。但江栎川和袁总打了电话后,那边表示:江处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你一个人行吗?”刘科额头上流下了一滴汗。 “……”江栎川想了想,“就这样吧,你保持电话畅通,我有不清楚的给你打电话。” 江栎川关了大办公室的灯,拿着还有温度的打印稿,准备去汇报。袁总来得太急了,他的办公室还在打扫,所以现在‘借住’在一个小会议室里,下午运维才给他安好电脑和电话。 去的路上,江栎川打开手机扫了一眼。 ‘你还在加班啊?我们快进场了[图片]’——一个小时前,岑韵发的音乐会门口的海报。 ‘不用等我了,你们一会儿结束就回吧。’——江栎川回她。 袁总工作很细,又不爱拖泥带水,今天之内绝对得把所有内容问得清清楚楚才行。你们好好看吧,我十一点能回家就谢天谢地了。 江栎川推门进去,袁总正在弄他的电脑:他四海为家,硬盘就是他的办公桌,估计这会儿正在整理他的‘新办公桌’呢。 “坐坐坐,自己去拿瓶水。”袁指了指墙角。 这个人连保温杯都没有,是个纯粹的职场流浪者。 “你去年是不是在你们支部坐管控岗?整体业务指标这些你都是懂的吧?” 那次升职袁总没有帮忙,但是后面的岗位是他协助调的。他要求江栎川必须去坐和整体指标相关的岗位,不能把她再安排到业务岗。 “那时候我正在我们对口的资产处置集团调研。” 接下来的五分钟,袁陆方说了一些他在那里的见闻。接着他话锋一转,聊起了自己这几年在海外市场的工作。 江栎川其实对他到底在干什么并不清楚,她以为他在纽约的支部呢,结果并不是,他这两年原来是在代表集团开展各种金融资产的收购工作。 “……08年,那时候要是韩国发展银行收购成功,雷曼能不能避免倒闭?08年的时候,我和你一年前的情况差不多,也在指标类的岗位工作。我还记得就在雷曼宣布破产的当天,我收到了总部发布给全员的海外机构岗位招聘通知。我去报了名,虽然最后没选上,但是在面试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位重要的领导。他很欣赏我的想法,把我从支部调入了总部。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才真的走到了海外,来到了纽约。” 他讲了这两年和高盛还有摩根斯坦利的合作,说了很多业务上的细节、人名、还有趣事。 “……”江栎川不是很明白他说这些干什么,这么急吼吼的叫她来难道不是要聊眼下棘手的事情吗,她把手上打印好的资料往他跟前送了送。 袁陆方接过她的资料,翻了翻,然后随手扔到了一旁。 “我以为你安排我到这个岗位,是为了查清一些事情。”江栎川确实也查到了一些东西,除了柴汉君以外的别的一些事情。 “不是,”袁陆方摆摆手,“这些有什么好查的,就让它去吧。” “那那位呢?”江栎川大吃一惊,她指了指头顶,“还有那位。”她指了指钱总办公室的方向。 “那些?那些都是过去式了,小江,我把你安排过来不是来做这些事的,”袁陆方说,“或者说,需要你做的你已经做完了,也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情有徐昭。” 那个苦大仇深的可怜虫。 “如果不再局限国内,需要放眼国际,你认为集团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袁总问她。 “……”放眼国际?江栎川没懂他的意思。 “军舰,导弹,工业体系、科技实力,代表了国家的力量。但这并不是全部,有些事,是它们做不到的。” 而它们做不到的那部分,正是我们的工作,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从08年到现在,对手的弱点其实一点都没有改变——负债,巨量的负债一直都是它的致命弱点……” 不论是当年救援AIG,还是之后让资产管理公司接手投行,这些手段制造的稳定都一定是暂时的。割裂可能被延缓,但割裂的趋势绝不会因此就被改变。 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只是因为年轻,才暂时没能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所以现在开始,去看看。你已经完成任务了,不用再把精力耗费在回头审判老东西上。 “我对他没有什么恨意,”袁总指的也是头上的那位,“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在我落选后依旧提拔我的人,就是他。不,其实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恨意,我不是徐昭,你也不要成为徐昭。” 袁总把那些资料丢还给了江栎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会给他一个结局,这个句号就是徐昭,不是你。” 在那个真正的‘战场’上,我们曾经很被动,真的很被动。但不会一直这样,也不能一直这样!所以江栎川,好好想想吧,去做真正有意义的事。 结束谈话时,袁陆方用了问句。但这其实根本不是问句,他从不当真询问别人是不是同意他的安排,因为他早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一切。 如果说江栎川对他来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他从不指挥她办事,他相信她自己能做出正确的抉择,也喜欢她给自己带来的惊喜。 至于现在的这件事,他其实全程都知道所有的细节,甚至包括什么柴汉君,于晓飞,聂诚,等等,等等……江栎川没有任何让他失望的地方,或者说他简直对她满意极了。 不过游戏到此结束,从现在开始,谁要再妨碍江栎川,那就会被他视为浪费了江栎川干正事的时间,他将不再袖手旁观。 所以,第二天,他就见了刘国伟,他直言不讳地在刘面前谈了一些自己对高久翔的看法。 然后‘劝’他主动结束对江栎川的监视,从此好自为之。 刘国伟,吓!坏!了! 他显然分得清该听谁的!赶紧屁滚尿流地老实了。 接下来是钱总,袁陆方当然记得自己当下要完成的事情:我们俩才是对手嘛,你老怼一个小处长干啥。 袁总以往最爱躲在暗处,鞭打别人上阵。这次,他竟然自己跳出来,站到了聚光灯下。 还真是少见……其他与此无关的老总们都暗暗感叹:这是准备要啃多大的肥肉?要知道他可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啊。 江栎川对此的感觉是:她不知道袁去干了什么,但四周的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那些住她的手好像都松开了,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轻松和宁静。 “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怎么?要考特级厨师?”岑韵以为她今天也会加班,毕竟袁总新官上任嘛,结果没想到她比自己还早回来。 今天江栎川做的牛肉面,和以前不一样,她没去买半成品,她竟然在烧牛肉,好感人啊…… “是啊,最近可能会稍微闲一些吧。”江栎川不自觉地用了‘可能’这个词,因为这次她并没有被袁陆方彻底说服,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有些犹豫。 不过这些糟心事和岑韵无关,她只需要安心享受饭菜即可。 “这本菜谱很好,”江栎川发现这本菜谱虽然名字很冒犯,但内容很实用,“它竟然会教我怎么选牛肉,怎么切牛肉。而且工具竟然刚好都是我们有的。” 还有详细的高压锅用法之类的,好像提前知道了阅读者的水平一样。 “你别动,我自己能开。”江栎川拦住岑韵,准备独立完成。 真的很有细节,甚至还备注了图解,小江顺利完成了排气,开锅。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小江舀了一小碗留作面的浇头,剩下的盛出来做明天晚上的正菜。 岑韵尝了尝咸淡,发现刚好:“你很厉害啊,烧菜最难的就是放咸淡。” 因为中途尝不了。 “我是照着书上的量做的。” 书上有写克重,不是‘少许’,是精确的克重,而且好像刚好就符合岑韵的口味,一点都不差。 “真是一本奇特的书,”江栎川去煮面条的时候,岑韵拿起菜谱翻了翻,“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 里面还有各种蔬菜的择洗办法,怪不得用了这本书后,江栎川做菜再没翻过车了。 “你怎么爱上做菜了?”岑韵好奇,“你以前不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人和人总是相互影响的嘛,就像你,你不也会用电击赶猪器了吗?”今天,她听岑韵吹了一天‘英雌救美’的牛。 “……嗯?”岑韵看到小江说这话,突然愣了一下。 对,人是相互影响的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江栎川小心地问,“如果海滩上有许多许多的鱼搁浅,你只有一双手,救不了多少鱼,你还会尽自己所能去救吗?” 这就是我现在的遇到的问题,我知道我眼前的这些人,有些是无辜的,但我解决不了所有的事,我还要尽一些努力让痛苦少一些吗? 如果是以前,我真的不会在乎谁痛不痛苦,但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因为你柔软又善良。 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这算是个问题吗?对于岑韵来讲这确实不是问题:“我当然会救啊。” “只能救一点也要救吗?” “当然!就算只救起了一条,对于那条鱼来说,我带来的就是绝对的幸运。” “嗯嗯,哈哈哈。”江栎川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喂,你笑什么嘛。” “的确是你会做的事。”江栎川把做好的面条递给她,“吃饭吧。” 你果然是个柔软又善良的人啊。 岑韵其实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也不明白这个问题背后隐含着什么暗喻,所以她就按照自己的直觉回答了她。 她没想到这个问题就这样留在了她的意识里,在未来的某一天,竟然也解答了她自己的疑问。 第128章 有钱人的周末 入冬下了好几场雪后,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豆豆过来岑韵这边需要钻过阳台上护网的洞,自从那里结了冰,它就很少来了。 说到底还是江栎川的猫,岑韵吃醋地想:白对你好了,亏我每天开着窗给你留个缝。 今天大雪,岑韵提前敷好脸、泡好澡,准备躺到床上去玩,结果一开卧室的门,看到豆豆竟然在里头。 但它却在干坏事。 “别啃,这不能吃!”岑韵从它嘴里把自己的电子书抢了下来。 没咬坏吧!岑韵挺心疼的,幸好打开后没出现坏点……但这是什么东西——《暗恋没有好结果!去告白!万一她也爱你呢!》。 “……”岑韵心想我有收藏过这种书吗? 不可能……这什么破标题,不看不看,免费都不看。 但不知道为什么,页面无法退出,还只能朝后翻。 “是不是被你啃坏了!”岑韵按关机键也没用。 “喵~”坏猫却撒起了娇,钻入被子,对她投怀送抱。 “……”岑韵无奈往后翻了一页,挺出乎意料的,这么直白烂俗的名字,正文的文笔却很好。 视角是女主角的回忆,她说:那个时候,我该给那句‘我爱你’署上你我的名字。 ‘这样,你就能知道我的爱意,而我,也有机会知道你爱我了。’ 是个短篇,估计也就是几万字,但是岑韵翻了几页却不看了。 “困了,”她扔掉电子书,缩进被子,“谁看清水啊,睡了。” 作者豆:…… 第二天起床后,岑韵又看了一下她的kindle,设备恢复了,可以翻页了,她打了个哈欠,毫不犹豫地退出了页面。 小江现在贤惠得不行,工作日烹饪晚饭,休息日承包三餐。岑韵洗漱完到客厅的时候,早饭已经做好了。 今天是煎薄饼配苹果奶油*,还有咖啡。 “你很厉害啊!”岑韵闻到了新鲜苹果的香味,“你自己做的馅儿料?我尝尝!” “等一下。”小江严肃地拍开她的手,“还要淋蜂蜜。” 她拿出蜂蜜,伸出食指,对准指尖,开始挤。 “为什么要挤到手指上?!”岑韵疯了,她看到这傻子把手指横在煎饼上,让蜂蜜漫过手指往下滴。 你这样很S情,你晓不晓得! “书……书上是这样写的。”小江现在很迷信那本书,她舔了舔手。 “不要照本宣科!”岑韵让她停止这种诡异的勾引行为,“舔手指也是书上教的吗?!” 真的是书上教的,江栎川没有多心:是特别注释,说这是这道菜背后的传统风俗。 (虽然意义不明。) 豆豆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与我无关。 好可怕的菜谱!岑韵又翻了几页,但后面又挺正常的。 “哦,对了,快点吃,林郁约了今天九点去接她的。”江栎川提醒她。 “知道知道。”岑韵又不知道小江已经欠了林总人情,她有点不爽这几天她对她言听计从。 林总又要搞什么嘛,这大冬天的不待在家里打边炉,约了个那么远的地方,还神神秘秘的不说要干嘛。真是的,讨厌呢。 “你们出发了吗?”林郁甚至还来电话催了一下。 “出发啦,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小江接的电话。 她们今天约的地上见,所以林郁在大街上等她们。岑韵看到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长款水貂,她人瘦,所以穿起来非常美,美得令人侧目。 “出发吧,我来导航!”林郁定的位置是个挺远的郊外,怪不得要九点出发。 岑韵以为是去郊游,结果林郁把她们带到了一个机场。 “我的新飞机到了。”林总裁的语气既兴奋又轻描淡写。 兴奋是那种孩子得到了新玩具的兴奋,轻描淡写也是买了个玩具般的轻描淡写。 这……岑韵受到了一些(不小的)震撼。 “喂,你不是以前差点去私人部?你认识飞机不?”岑科拿胳膊肘悄悄捅小江。 “……”小江摇头,“不知道,毫无概念。” 的确毫无概念,她们以为会有教练来带她们上去晃一圈,结果教练竟然就是林郁!这个不会开车的人,竟然会开飞机,她有飞行执照!还会开好多种飞机。 她脱下皮草,去换了飞行服,完全变了个样:“走,我带你们去试试。” 新飞机是架两座的固定翼飞机,所以虽然说的是‘你们’,但是肯定先邀请的江栎川。 “别害怕,我飞行时间早就过两百了,我很厉害的。”林机长指导小江系好安全带,佩戴好设备,还给她讲了各种按钮的名字和功能。 昨夜大雪,机场的跑到才清理结束,这是个半商用机场,今早就只有她们飞。小飞机和民航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起飞就像在开风筝,小江被吓得哼哼唧唧。 真害怕? 林郁忍住不笑她:“一会儿要不要试试驾驶?” “不用了!”爬升的超重感挺强,小江紧紧地抓着安全带。 “啊!”刚好有阵风,她吓得叫了一下。 “一点乱流,别怕,我们的速度并不比车快,我开稳一点,你适应一下。”林郁声音很温柔,她和塔台说话的时候又很专业。 结束爬升后,还是很颠簸,但确实是好了很多。江栎川也习惯了一些,她终于把脑袋从她的羽绒服里探了出来,像个小耗子。 “岑韵说你胆子很大,要不然我也不敢约你来。”林机长被她逗得直笑,“你不是勇敢的银背大猩猩吗?” 这是两回事啦,小江心想,银背大猩猩再勇敢也不上天啊……等等,我怎么觉得有点晕(yue!)。 这时,飞机转弯,机身倾斜,把她好不容易伸出来的脖子又被吓缩了回去。 “真的不试试吗?很安全的。”林机长说,“主要控制还是在我手里,平飞的时候没有难度。” “……”小江颤颤巍巍地把手伸了出去。 这是空中,林郁终于可以反客为主了,她拉过江栎川的手,和她一起握在了操纵杆上 林郁的手很温暖。 她笑着说:“别害羞,我的副驾驶,飞行是很有趣的,和你的赶猪器一样有趣。” 哈哈哈哈,虽然和林郁最初想象的画面有些不同,但她觉得她这样时也很可爱。 岑韵在塔台里看她们飞,心里无限感慨:有钱人就是这样撩妹的啊,哇!好羡慕啊。 这不得把小江迷得五迷三道的!可恶!我也想买飞机,可恶!可恶! 小江并没有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她晕得五迷三道的,林郁只带着她绕了小小的一圈就降落了。 岑韵冲出塔台:“该我了,该我了!” 林郁、江栎川:“……” “好不好玩!”岑韵又拿胳膊肘捅小江。 “……好,好玩。”小江不想在她面前露怯,纯强撑,“你快去吧。” 岑韵这家伙完全不一样,她连蹦带跳地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你不会害怕吧?”林郁也帮她系好安全带。 “我怕?”岑韵指着自己,“我《皇牌空战》一千多小时。” “皇牌空战是什么?” “游戏。”我之前都是开战斗机的,岑韵说。 “……”林郁无语,“好吧,准备滑行起飞了。” “呜呼!”战斗机驾驶员岑韵激动极了!这真实的体验,这摇晃感,绝了,“来个旱地拔葱啊!” 什么旱地拔葱!林郁紧握操纵杆,绝口不提让她试试这种话。 “这什么飞机啊,多少钱啊,可以飞多高?”岑韵不但不怕不晕,她羡慕地都要吐信子了,“你买的?” “我爷爷送我的生日礼物。”林郁觉得她比螺旋桨还吵。 “爷爷,爷爷,我也想要一架飞机,我也快过生日了,送我送我,收到请回答。”岑韵不觉得自己吵,她假装自己在给她的爷爷打电话。 “噗!”林机长被她逗笑。 你就是用你这个可爱的性格迷住她的吗?林郁想。 然后你又不要她,害她在我面前啪嗒啪嗒掉眼泪。 这次她们绕的圈大了很多,飞机一直超前飞行,飞到看不见塔台和机场,飞到远处都出现了山脉。 “我们能再飞远一点吗?你看,是山!”岑韵比划着,“哎呀,要是前面有个机枪就好了。” 机枪?林郁听她嘀嘀咕咕说什么机炮啊,火控啊什么的,她还管人家塔台叫什么休斯顿,你开个小飞机还要过航天瘾?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贫嘴。 真是没心没肺…… 她们聊天的一些内容从话机里传来,塔台的大哥都被她们逗得直不行。 江栎川休息了一会儿,好多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们这次飞得很远,飞得塔台这边已经完全看不见她们的踪影。 江栎川想起她和林郁聊信托那天,自己忍不住问她:我这样会不会让你很困扰。 我找你拜托岑韵的事,会不会有点…… 林郁当时笑了一下,不是苦笑,是那种很同情的笑,她说:你不是也一样吗? 你喜欢的人,不也不喜欢你吗? 所以不是困扰,我们两个人其实恰巧身处在了一样的位置呢。 你会因为得不到就放手吗?或者说你会因为想要放手,就真的成功放手了吗? 所以我不会觉得困扰,也请你不要觉得我是你的困扰。 林郁这样对她说。 “……”不过林郁知道自己有说谎的部分。 她知道岑韵也喜欢着江栎川,不,喜欢不太准确,应该是爱,和她的一样,也是爱。 但是爱都是自私的,她不会去帮她们戳破。 “你看着我干嘛?”因为都戴着墨镜,岑韵看不清林郁脸上的表情。 她只是看到她总是转头看着自己,就像副驾驶比窗外的风景更好一样。 “塔台塔台,白鹭能爬升吗?”林郁和塔台说,然后她跟岑韵讲,“准备好看窗外,让你看日出。” 今天是阴天,但云层和云层之间有空隙,岑韵感到飞机转弯之后爬升了,这次爬升比之前起飞更迅速,她们朝着头上的云雾飞去。 坐在驾驶室的感觉和平常乘飞机的感觉完全不同,云雾是‘撞上来’的。 “摘下眼镜吧。”林郁说。 破云而出的那一刻,太阳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哇!!!”岑韵开心地尖叫了起来。 很美吧?到天空中来‘看’日出。 阳光镀在她身在,镀在她漂亮的长睫毛上。 “江栎川!江栎川!我看到日出啦!!” 也不管小江听不听得到,岑韵动情地大喊了起来。 哼!我们三个里,唯一没烦恼的笨蛋! 笨蛋! 但林郁也忍不住开心了一点,就算爱情是自私的,她也忍不住开心了一点。 第129章 飞到云里 那天飞行结束的时候,*机场送了她们一人一份小纪念品。纪念品就是个徽章,背后刻着飞行当天的日期和时间。 小江多要了一个,她把它送给了林萱。因为林萱喜欢飞机,她曾说如果有机会做个飞行员就好了。 “这是我做飞行员的时候得到的。”江栎川轻微吹牛——毕竟她还是摸到了驾驶手柄,四舍五入也算是个飞行员了。 “……”林萱很高兴,她接过对方用消毒湿巾递过来的徽章。然后在她离开后,她就立刻把消毒湿巾扔掉了。 你不一样,你是干净的。林萱悄悄摸索了一下徽章上被她手指触碰过的位置,虽然那里已经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回到家后,她见到了她的‘江栎川’,她把白天得到的徽章展示给她看。 “你还记得我喜欢飞机!”林萱惊喜地说,这只是她闲聊时无意间说过的话。 “当然,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是属于她的江栎川,林萱和可以她撒娇,可以畅所欲言:“你今天在家过得开心吗?” “除了想你以外,其它都还不错。”她的江栎川指了指沙发,“我坐在这里看你给我推荐的书,你看,我看了这么多。” 她们相互吻了一下,现在林萱迷上了接吻,她发现她的嘴唇甜甜的,尝起来就像一颗水果糖。 林萱喜欢水果糖,因为她不能吃真正的水果,所以小时候,在吃了药之后,她会给自己奖励一颗水果糖。 “有些药很奇怪的,”她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到了沙发上,“明明是治病的东西,吃下去却会很难受,有些会让你睡不着,有些会让你头晕,还有些会让你肚子疼。” “说起来,小时候,应该是一年级,”林萱搂着她的胳膊跟她讲,“我吃了药,肚子疼,然后就呕吐了。同桌的那个男的,他尖叫着冲过来揍我……我……”说到这里,林萱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她想了一下,没想起来,“他应该是揍了我,但后来,我好像突然使出了魔法!” “魔法?是什么样的魔法?”江栎川问她。 “在上课的时候,魔法突然就出现了!我听到他叫起来,然后他的书、书包、还有文具盒全都飞出了窗外!” 就那样凭空飞走了!然后那人就抓着他自己的头发,大声尖叫起来,就像见了鬼一样。 “他吓坏了,然后老师冲了过来,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我很开心,我就偷偷给自己奖励了一颗水果糖。”林萱描述那天的奇遇。 可惜这魔法就用过一次,就是那天!所以她至今难以忘怀。 “后来教室消失了,我来到了一朵云里,哈哈哈,”林萱想起自己的回忆开心得大笑起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不是教室消失了,是我飞走了!我在半空中,教室还在那儿呢。那个男的还在尖叫,老师也在尖叫,所有的同学都在尖叫。只有我,悠闲地坐在云彩里,一边吃着水果糖,一边看着他们,哈哈哈。” 飞起来! 她当时就想!如果每次遇到这些倒霉的事情我都能飞起来就好了,这样倒霉的事就变成了有趣的事,她就可以躺在云朵里看着那些尖叫的人,开怀大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傻话?”林萱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因为这显然就是傻话嘛。 “怎么会,我也觉得很有趣,”江栎川摸索着那个飞行纪念徽章,把它别在了林萱的衣服上,“你看,你的飞行徽章。” 这不是我的,这是你…… “我送给你的,现在就是你的了。”江栎川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我们今天去哪里?”林萱问。 她看到的是梦吗?不,不是梦,是真实的,当江栎川打开卧室的门时,她看到门后出现的不是昨天的草地,不是前天的湖泊,是……是天空。 房间的边界消失了,她眼前是可以眺望到地平线的清澈蓝天,地板则变成了云彩,洁白无瑕的云彩。 绵密的云层将大地阻隔,这里只剩下了天空的存在,再也看不到别的。 太阳也在,它温柔地悬蓝色里,一点都不刺眼,也不遥远,像一片橙色的玻璃贴片。 江栎川拉着她一起朝前迈了一步,要小心!但还好,脚只是轻微下沉了一点,云朵稳稳地托住了她们。 “那天也是这样的!”林萱惊喜地说,“你看!” 林萱手指的方向,一只白鼬从云彩中探出头来,看着她们。 来啊,它眨着它的黑眼睛,似乎在说:快来啊。 数十年前,类似的场景里,她躺在云里开心得大笑,笑累了之后就甜甜地睡了一觉。 今天,她也笑得很开心,不同的是她一点都不累,她枕在她的腿上,看着她明媚的脸,一点一点都不累。 她的手真温柔啊,轻抚她的时候,就像在抚摸一件宝物。 “我长得很丑吧?”林萱说,“我有一个圆鼻头,还有很多雀斑。” “怎么会呢,哈哈哈,你的鼻子很可爱,”江栎川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俏皮的女孩才会有雀斑。” 白天的那个她也会这样看着自己。 我不丑吗?有时,她的眼神会让林萱自己都产生怀疑:我难道不丑吗? “我不喜欢那些漂亮女孩,”江栎川对她说,“我就是喜欢你。” 今天她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她抚摸着她的那枚飞行徽章。 “我就是非常,非常喜欢你。” 江栎川说完这句话后,换了个姿势和她接吻,但她的手并没有因为吻而停下,她解开了她衬衣上的纽扣,把手覆在了徽章上。 林萱有些羞耻,她按住她的手:“我……” 我有点不一样,我很丑,就像个小孩,我没…… “你很好,”江栎川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喜欢你的。” 很可爱的,很奇怪的,像是小动物一样的你。 她放开手,脱下她的衣服,轻轻**她的徽章。 林萱感到她的呼吸沉重了起来,就像这真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一样。 “想吗?”她温柔地问她。 那只刚才躲到云层里的白鼬又跳了出来,它用她的黑眼睛看着她们,然后就跳跃着跑到了她的手边。 “你真是可爱的小动物。”江栎川把它抱进怀里,“你看,你多可爱,怎么会是怪物呢。” 白鼬温顺地伏在她的掌心,她任她抚摸它,亲吻它,她的手指令它沉迷,这一切都让它觉得妙不可言。 爱是最不需要学习的东西,任何人都能无师自通,很快,她得到了它愉快至极的第一次。 它还想继续,但是她让它休息一下。 “我不想休息,”林萱十分害羞,但却又高兴极了,“我真的不丑吗?我真的真的不丑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 江栎川在她耳旁说:“你不丑,你可爱极了。” 她看到她从她们身旁抓起了一把云。 云在她手里变成了砂糖的质感,从她指缝里滑落出来,落到了她的身体上。 “让我尝尝,看看你这里是不是也是甜的。”江栎川笑着说。 然后她俯下身,一点一点舔了起来。 她的声音温柔又充满了占有独占感:“我喜欢你,你很美,你美极了。” 也许这就是一个梦,但这个梦也未免太美妙了。最后林萱终于累了,但是她还是舍不得合眼,她把她搂在自己怀里,享受着她的睡颜。 理智告诉她,距离闹钟的声音还有十分钟。 “一会儿记得吃药好吗?” 距离闹钟的时间还有一分钟的时候,她睁开眼,对她说。 “明天我还能再见你吗?”林萱摸着她的脸,恋恋不舍。 “当然,”江栎川侧过身,在她掌心吻了一下,“只要你一直都乖乖的,我就会在家等着你。” 这时,江栎川看她的眼神和白天的时候是一样的。她们每次分别的时候,她都这样看着她,仿佛从分别这一刻开始,她就在期待重逢。 “别害怕,白天我们也会再见的。”她坐起来,捡起一旁的衣服,披回了她身上。 闹钟刺耳的铃声响了,云消失了,蓝天消失了,琥珀糖一样的太阳消失了,她也从她眼前消失了。 第二天,林萱还是把那个小徽章留在了家里。 一个神经病怎么会成为飞行员呢?一个神经病怎么会得到真正的爱呢? 林萱关上门,她想,我分得清白天和夜晚,再见,我们晚上再见。 没人会把疯子的许愿当真,疯子自己都不会当真。 如果真的有,那个人肯定是个傻子。 林郁就是那个傻子……她是唯一一个相信神经病的人。 十多年前,林萱还没转学,她们还读一个学校。那天她因为药物反应呕吐了,不小心吐到了同桌的书包上。同桌男孩估计早就看这个像弱智一样的女生不顺眼,所以…… 林郁听到传闻时,老师其实早已经处理过了。但那句:‘一年级有个弱智儿今天被打了。’的话,还是像一根刺那样狠狠刺痛了她。 所以,这位淑女当即冲到对方的班级,当着上课老师的面,狠狠揍了那个欺负她妹的小男孩一顿。 她高年级,那小男生才一年级,这场倚强凌弱的斗殴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可那天她怒火攻心,丧失理智,揍完了后还不解气,她又把他的书包、文具统统从窗口扔了出去。 尖叫!当时所有人都在尖叫! 只有林萱傻傻地对着她笑。 ‘我在云里,’她突然说,‘姐姐,你带我飞到了云里。’ 小时候她病情比现在更糟,甚至连家人都不认识,但那天她认出了姐姐,认出了谁是自己的姐姐。 飞到云里…… 林郁后来真的飞到了云里,但是太迟了,好像一切又都已经太迟了…… 第130章 心理问题 袁陆方的到来让大家感受到了什么叫‘二圣同朝’,他和有点傲气的钱总完全不同,他可以说是活力四射。在办公室都还没装好的情况下,就开始了各版块的走动和联谊。 重新分工后,江栎川她们归了袁总,岑韵她们还在钱总那边。现在袁总一天三趟往考核办公室跑,路过考核的时候,还要去人事那边转转。 岑韵并不知道任何内幕,她只感觉袁总确实很欣赏江栎川,从眼神、从肢体语言都能看出来。 因为是领导,所以他进来看的时候,大家还是会起立示意一下,袁总让大家都坐下,然后似乎是随机地找其中几人聊聊。今天他来到了岑韵面前,提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你在总部工作几年了?你是管培,老家山东那边的吧?” “是的,袁总。”岑韵礼貌地回答他的各种问题。 “这是什么?”袁总指了指她桌上的东西。 “哦,这是我的饼干。”岑韵顺手把饼干拿过来,“袁总要尝尝吗?” “好啊。”袁陆方拿了一小包,然后他又提了几个其他的问题就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后,他拿出这包不常见的进口小饼干仔细看了看,回忆了一下那天他在江栎川车上吃的那些,暗暗笑了一下。 这会儿,江栎川正好收到了岑韵的信息。 ‘我觉得袁总挺好的呢,问的问题都挺有干货的。’——岑韵感觉他一点都没传闻中的可怕,就是个挺儒雅的大叔。 江栎川深感岑韵之单纯,她忍笑跟她回信:‘老狐狸罢了,和他保持距离。’ 他四处晃悠是为了开展工作?他这么干是为了敲打大家,外加气死钱总吧……你就别跟着起哄啦,小心惹得一身腥。 工作上,朋友的朋友,真的不一定就是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岑韵在这方面其实是真的挺迟钝的。 现在,她们中午都有各自的固定搭子,岑韵一定是去找宋楠,江栎川八成都和林萱在一起。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林萱性格好像开朗了一些,她会把自己准备的饭菜带到食堂的微波炉去热,然后和江栎川一起吃。 这俩其实都是冷冻食品爱好者,她们不但谁都不嫌弃谁,还偶尔交流一下购物心得。 岑韵写的那些公式,林萱勉强证出了一个,其余的她仍旧不舍得放弃,还在继续弄。小江就是那种伪爱好者,她几乎已经放弃了,就等着别人证出来给她讲,坐享其成。 “你的那个朋友,他在美国研究数学吗?你们是同学?”林萱对公式的作者依旧非常好奇,她真的好想见他。 “她比我大两岁,她在那边……”江栎川当时就是随口说了个美国,她怕自己编露馅儿,“工作,她选择去工作了。” “没选择高校工作吗?有点可惜。”林萱以为这位大佬被挖去哪个大厂或者机构搞算法了,“这种水平,都没人劝劝他?” “劝了,很多人都劝了,她不愿意,”江栎川摇摇头,“她挺奇怪的,平常相处起来,从来不觉得她是缺乏勇气的人。但这件事情上,感觉她特别胆怯。” “是一种很割裂的感觉吗?”林萱问。 “对,就是这种感觉,很割裂。你好厉害,还懂心理学?”江栎川挺惊喜。 不是心理学啦,林萱想,我只是刚好了解精神病,不过两者也有些关联。 “他童年受过什么创伤吗?”林萱问。 “不觉得,她家庭关系很单纯,独生子女,中产之家。”江栎川想象不出岑韵会有什么童年的创伤。 “创伤不一定来自一些很重大的事件,有时候环境、氛围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每个人的感知度是不一样的,他似乎是个早慧的人呢,这种人会更加敏感。”林萱听江栎川讲过,这个人很小就展现出了非凡的思维能力,“不准备劝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吗?健康人有些心理问题也很正常。” “这可能没法劝。”江栎川难以想象自己对岑韵说让她去看医生,她会是什么反应,“而且其实我有些困惑,我不知道我的干预算不算是在自作主张地左右别人的人生。” “照你这么说的话,每个心理医生都在左右别人的人生。”林萱觉得她的困惑有点可笑。 “……” “有时候人自认为的意愿并不那么准确。”林萱对此深有体会。 “你呢?你是为什么选择数学专业的呢?”江栎川突然好奇了起来。 “我吗?”林萱还没和她聊过这个,“大概也是因为爱吧,小时候我很偏科的,当别的东西学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去看数学,这是一种挺奇怪的感觉,我看数学的时候心情会很平静。我可能没有选,只是天生就是个数学脑。” 数字逻辑的完美和规律好像稳定了她的状态,当时医生跟她说,她如果想要融入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就是避免失能。她后来长大后和医生聊过,她问对她而言数学是药吗?医生说不是,那是爱。 “广义的爱是一种舒适,安全,稳定,充满希望的感觉。”当时那位老医生这么对林萱说的。 是这样的吗?江栎川想了一下自己那些波折糟糕的爱情。 别人都容易误会她是个热爱工作的工作狂,但是她其实一点都不是,工作带给她的只是刺激,爱情给她的感觉则完全不同。 去掉刺激,也不过就是平静。但要去掉的是爱情?!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彻底割舍爱情后会是什么摸样。 “就像我是个恋爱脑一样?”江栎川对林萱说。 “您是恋爱脑吗?!”林萱也没看出来,她觉得江栎川理性极了。 “我其实真就是个恋爱脑,我感觉我一点都不理性。”江栎川有点惭愧,“这种感觉也很割裂吗?” “这倒没有,”林萱倒不觉得她割裂,因为江栎川是个理性却又很有人情味的人。 她只是觉得她太优秀了,爱情应该很顺遂。顺遂的人不会说自己是恋爱脑,谈起爱的时候表情也不该那么忧伤。 “你的那位朋友,你爱他吧?”林萱有些察觉。 听了这话,江栎川差点不小心被饭呛到:“不不不,不是,是……” 江栎川在想措辞,林萱却偷偷笑了,她觉得她一定很爱那个人,她每次提及对方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宠爱的光。 “你会为了他去美国吗?”林萱是真的以为那个人在美国,如果是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那确实有点太难了。” “啊?” “您确实挺恋爱脑的呢!”林萱被她的表情逗笑,“好像是真的准备去一样,咳咳……” “……” “如果一个东西不只是爱好,是爱的话,割舍起来会很痛苦。”说到这里,林萱深深地看了江栎川一眼。 不是那种对浪费了才华或天赋的遗憾,是一种肢体被剥离的感觉,是那种被掰断了肋骨的痛。 “我觉得,如果你真的能帮到他,他最后会感谢你的,虽然爱数学这个事,可能很多人都难以理解。”林萱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嫉妒,有些羡慕。 就像爱同性一样难以理解,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林萱的话,江栎川产生了一点这样的联想。 是啊,爱数学的人在人类中的占比,好像真比同性恋还要少呢。 130-140 第131章 梦境 江栎川不是心理医生,岑韵偏偏又是个诡辩高手,这弄得她一点头绪都没有。林萱倒是叫她放轻松,她说是聊一聊其实也就是聊一聊,就算最后没效果,对健康的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好吧…… 至少不用真的跑去美国。 只需要下班回家,江栎川就能够见到她。 心理医生一般是怎么和人聊的?小江又没见过,她哪里会知道。 她只好回忆了一下美剧,然后装兮兮地对岑韵说:“请坐。” 今晚的小江看起来好板正。 “……”岑韵不知道她这是走的什么画风、 她看了一眼她做的菜:一锅炖肉*,但是摆盘很精美,汤汁浓郁,有鼠尾草和欧芹的味道,配的是硬面包。 你今天是在扮演欧陆管家吗?怪情趣的哦。 吃饭应该是最轻松的时刻,小江决定从这时开始聊。结果岑韵不亏是HR,在这场勉强还围绕着‘童年’的聊天里,她很快掌控了说话的主导权,不但让小江直接走偏,甚至还反过来问了她好多问题。 最后岑韵连小江小时候院子里那条黄狗前前后后有几场恋情,生了多少崽子,分别是什么毛色都问出来了,宛如又查了一遍她的户口。 江栎川不由感慨这‘心理医生’根本做不得,再聊下去,她们全院子都得失去隐私…… 小江决定收手,放弃,老老实实去洗碗。 岑韵则又打开了她的游戏机。 她有时候用电脑玩,有时候用电视玩,但她是真的很爱玩游戏!一周里至少有三个晚上都在玩。 小江小时候不玩游戏的,她只是接触过王者荣耀。陪着岑韵看了一段时间后,她才发现岑韵爱玩的和王者完全不同——这些故事是固定的,岑韵扮演着主角,一遍一遍重复通关。 她已经熟练到背下了每一个小怪的位置,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打过。 那为什么还要玩?小江其实不是很懂。 今晚这个游戏好像叫《血源》小江觉得比之前那个‘下水道’更渗人。岑韵说是她刚才做的炖肉给了她灵感,所以她把这个翻出来再回味一下。 “我是上了大学后才能玩这些游戏的。”所以她报复式地玩,“魂系游戏本身就很好玩,故事就更有意思了,玩再多遍也不会腻。” 江栎川没提问,岑韵自己说的。 “你家小时候也不让玩游戏?”江栎川没在意,因为大多数小孩子家里肯定都不赞成玩游戏。 “这倒不是,我挺早就有游戏机了,”因为成绩好,岑韵的爸爸倒不怎么限制她,“只是我家不让我玩这种,他们觉得这不是女孩子该玩的。” “……”江栎川愣了一下,这句话超出了她的认知:游戏还需要区分这个吗? “女孩子嘛……”岑韵进入游戏,又进入了她自己的世界,“……这种黑暗血腥,打打杀杀的不适合。” 画面是阴暗的中世纪(可能是?),腐烂的村民、动物,奇怪的阴沉天空,古堡、梦境,难以理解的剧情……作为女生的江栎川的确不喜欢,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不喜欢要和自己的性别联系到一起。 女孩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江栎川看着玩家岑韵,突然想起了她开车的事。 ‘我是女司机,我不行。’这句话她跟她说过好多次。 啊,还有……自己去清杉别墅的时候,她对自己说。 ‘你一个女孩子,你怎么可以……’ “你怎么了?”岑韵发现江栎川很沉默,她一般都会被吓得哇哇叫。 今天她却对这部最能吓唬她的游戏没啥反应。 “没什么。”江栎川赶紧对她笑笑,“太吓人了,已经把我吓傻了。” “好好看嘛,我可厉害了!”岑韵最喜欢别人陪她打游戏了。 “在看,在看。”江栎川嘴上说着,心里想的却是白天的时候,林萱和她说过的话。 她说:很多人的困境来自童年时期无意识的创伤,这种创伤会一直潜伏在成年人的心里,可能那个人自己都意识不到。 对贫穷的恐惧也许只是表象……毕竟岑韵根本算不上醉心于物质,谁会为了小康生活就痛下杀手阉割自己呢? 人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很多事情决策的背后,真正的动机往往只有一个。 江栎川想通这一切的时候,岑韵也刚好来到了最后的大决战前。 她看到屏幕上,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痛苦地对岑韵扮演的角色说:‘……拜托帮帮我,解放我,拜托,我受够了这个梦境,夜晚阻挡了所有的视线,来吧,求求你了,谁都可以,帮我结束这个梦吧……’ “你会帮他结束这场梦吗?”之前从不看剧情的江栎川突然问。 “会,虽然几个结尾我都会打,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结局。”岑韵说。 结束这阻碍视线的梦境,回到现实! 回到现实!不再是谁的奴隶!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境,但可能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活在现实中,却又被困在梦境里。 林郁从不认为自己会有这种困扰,她觉得童年的那些遭遇早已远去,那些困难已经被她战胜,自己显然是清醒而坚定的。 所以,今天当她在办公室接到陆正楠的电话时,她没什么感觉。 “现在我来接你?”陆正楠说,“之前说好的小惊喜,你这会儿没别的安排吧?” 哦!林郁想起来了,一个月前他就和自己约过,三天前他又提醒过一次。 “记得,记得,”林郁看了看表,下午的事情她可以安排给别人,“你现在就来接我吧。” 陆正楠,陆家和她平辈的小孩,他们算是一起长大的,他就是医学博士,读的医生。一个很正直,很实在,很温柔,挑不出什么短处的人。 林郁以为他说的惊喜是吃个饭之类的事,结果他开车把她带到了一个工作室。 “林郁,还记得之前的那个你提到的泰国设计师吗?” 一进去,林郁竟然看到是陆正楠的妈妈在等她,她略微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她之前是提过。 “虽然订婚的事情还没敲定,但是她很难约的,所以我约到了就想着先定她的衣服吧,后面如果还有别的想法,时间也会比较充裕。”陆正楠的妈妈热情地跟林郁说,“原本你家老爷子也要来,我和他说还早着呐,等到时候衣服做出来了,他再来看。” “……”林郁发现自己几乎都把这些事给忘了。 虽然其实他们每天都会互发信息,甚至会打电话,但是她好像真的几乎早就把陆正楠这个人给忘了。 “林郁很忙的,”陆正楠跟他妈说,“我一会儿还要送她回去,要不就先试设计师带来的成衣?确认一下大概要哪种风格。” 看着陆正楠的脸,听着他说的话,林郁有一种活在梦境的感觉。 虽然其实一周前,他们才一起参加了她爷爷的寿宴,在那场宴会上,他是她男朋友,这件事自然到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不适。 因为陆正楠就是这种人,这种默默的,安静的,一直妥帖的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他从不找茬,也不添麻烦,就这样像影子一样安安静静地陪伴了她这么多年。 订婚?我们什么时候决定要订婚的? 林郁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她不自觉地把手从陆正楠手里抽了出来。 ……她甚至不记得他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而成为了自己的男朋友。 这时,设计师和翻译走了过来,开始和他们讲定制啊,工期啊,材质啊之类的事情。陆正楠的妈妈是最兴奋的,她一边和设计师说各种想法,一边忍不住看向儿子和林郁,感觉比她自己结婚都还要开心。 “我出去接个公司的电话。”林郁和伯母礼貌地说。 “去吧,去吧。”陆正楠的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跟设计师和翻译说,“我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很厉害的,是老总,很忙,我们先看着,一会儿和她再讲一次。” 林郁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觉得自己再不出来,可能就要失态了。 这个工作室很大,他们谈话的房间外面是回廊,回廊外面是接待厅,接待厅外面是前台,林郁一直走了好久才算走出去。 她一直走到快要靠近电梯的地方才停下来,然后她拿起电话翻起了自己和陆正楠的聊天记录。 他们之间一般不闲聊,所以半年前的对话其实也在不太远的位置。在那儿,林郁确实看到陆正楠问她:今天来的那几家设计师里,你比较中意哪一个? 林郁回他的是自己复制粘贴的第一个设计师的名字。 ‘好的,宝宝,你忙工作吧,这些杂事我去安排就好。’——陆正楠欢天喜地回复了她。 “……”林郁沉默了一下,她看向窗外。 此刻她在三十几层楼上,可以看到这座城市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城市的天际线,她有点想吐,就像是患上了恐高症一样。 不知所措的情绪混合着这股反胃的感觉,突然侵蚀了她的理智。林郁拿起手机,选到了江栎川的名字,给她打去了电话。 电话通了,但是她没有接。 ‘你接啊!’林郁第一次感到有点生气,她感到自己在心中憋闷了许久的熔岩终于还是无法再忍耐了。 她现在就想大哭,抱着那个人狠狠地大哭一场。 可江栎川就是没接。 电话自己断掉后,林郁就像是赌气一样,又拨了一次。 这会儿江栎川正在会上发言,她手机静音,根本看不到。 ‘你!接啊!’ 求求你,接一下! 只要……你接一下…… “林郁?”陆正楠见她许久不回来,便出来找她。 “……” 林郁看到他向着自己走过来,直到此刻,她也没有想过要把电话先挂断。 她就这样拿着正在拨号的手机,看着对方朝着她走来。 “是不是有点紧张?”陆正楠没有任何不满或者怀疑,“其实我也会有点紧张,只是定衣服而已,我妈有点太激动了。” 此刻,林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捏着手机,就只希望江栎川能够接电话,只要电话拨通了,不论她跟自己说什么,自己都会和陆正楠说。 ‘我们结束吧,我们真的不合适。’ 但江栎川就是没有接,当电话再次断掉时,陆正楠拉起了她的手:“先把工作上的事放一放,就当是随便试试衣服,如果你又不喜欢她家了,咱们随时换。” 这时,更多的人过来了,有店里的工作人员,也有前台的接待。 林郁忽然燃起了一股逆反的情绪,她拿起手机晃了晃:“我没事,刚才给公司的人打的,她没接,我回去再说吧,先试衣服。” 她对陆正楠笑笑,然后主动拉起了他的手:“走吧,回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试试就试试……身上有不会少块肉,我又不会死!林郁恶狠狠地想。 “这件就是您当时看上的那条裙子,这也是我们最擅长的风格。”设计师帮她穿上了她最初看到的那件成衣。 一条曳地长裙,轻薄的纱质面料上是典雅的褶皱和亮片,林郁站在镜子前前后走了几步。 “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了。”林郁看了看房间里的衣服,“试试这件呢?” 她指向一条短裙:它不是蕾丝的,它是缎面做的,有着结实的肩带。裙摆虽然很大,裙长却只到膝盖下面一点。 这不是林*郁惯有的风格,它太少女了,不够醒目,感觉穿上后也无法成为订婚宴的主角。 但她今天就看中了它。 换上这件裙子后,她满意地在镜子面前照了照,然后脱下高跟鞋又转了几圈。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林郁想象。 在那场盛大的,华丽的派对上,她冲出人群,走上前来朝着自己伸出手。 她对自己说:走吧,林郁,我带你逃走……你愿意吗? ‘我愿意!’ “就选这条吧。”林郁对设计师说,“我觉得很适合我。” 一条不会被绊倒的,能够奔跑得像风一样的裙子。 第132章 硬币 江栎川的试岗期终于快要接近尾声,估计近期就会开始公示。一般来讲这种事情没什么悬念,但是她的公示却多少被大家关注着。 一是因为关心她的去向,毕竟她没进秘书室,大家都好奇她最终会留在总部,还是去到哪个分部。 二当然就是关心她公示期间会不会遇到波折啦。毕竟关于钱总被举报的事大家众说纷纭,有相当部分的人觉得这个事情江栎川脱不了干系。 “你担不担心?”岑韵悄悄问她。 “这种事担心也没用吧。”江栎川果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袁总会……保你吧?”岑韵小心翼翼地试探。 “唉,你真的不了解他,”江栎川直摇头,“他你就别指望了,他从不管小事情的。” 这是小事情吗??岑韵不觉得呢。 这当然是小事情啦!只有江栎川本人才知道∶前几个月那么凶险的情况,他躲在海外,p都不放一个,任她自己折腾! “钱总的事……那个,真的是……你?”岑韵真的很好奇。 江栎川摇摇头:“不过无所谓,大家要怎么认为都无所谓。” 因为钱总本人肯定是信了,其实,从把她调入总部,从把她引入柴汉君事件到现在……那个人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要让钱总相信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江栎川做的。 只有江栎川有这个动机,也只有江栎川会有这个本事。 显然,钱总并不具备于晓飞那样的冷静和睿智。他信了,江栎川明显感觉到,他是真的信了。 他以为是江栎川为了协助袁总搞他,才去给金融jg局举报了那些和这栋大楼建成相关的秘密。他的意识还在‘违规违纪’和‘内部斗争’里打转……他到现在也还以为自己和楼上那位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殊不知…… “你不用担心太多啦,哪有那么多波谲云诡,我不就是个小处长吗?搞得我好像真那么重要似的。”这些事没必要让岑韵知道,所以江栎川认真安慰起她来,“柴汉君那个事情应该是个巧合,你想想,最初不是我俩无意聊到才介入的吗?” “这样说来好像也是……”今天岑韵洗碗,她这么说让她稍稍安心了一些,这时,岑韵看到江栎川电话亮了,“谁打的电话?” “林郁?”江栎川接了起来,“你还好吧?哦,我在家,啊,好,好,知道了,没事,我现在没事。” “林郁找你?”岑韵关掉了水龙头。 “对,她说有事找我,让我出去一趟……”江栎川说,“她今天挺奇怪的,我开会的时候她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会后回拨过去,她又说没事,她今天找过你吗?” “没有。”岑韵摇摇头。 “那我去看看,她就约的旁边的那个地铁站后头的公园。” “哦,你去吧。”岑韵心想你交代那么细干嘛,和我又没什么关系……哼。 岑韵是这么想的,但江栎川走后,她心里还是别扭了起来。 等收好垃圾,提到楼下,她忍不住看向了那个公园的方向……不管了!不管了!岑韵对着垃圾桶跺脚!我偏偏就要去看看! 啊!大晚上的还要来找她,真是气死我了! 岑韵不知道今天林郁才差点被气死的那个……她在试裙子的那会儿心情差到了极点! 虽然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她心里已经气得想点把火把房子烧了! 当设计师对着她穿着的这条‘逃婚’裙讲创意和想法时,林郁故意说:很好,你说的我很喜欢,就这么做。 她就这么捏着手机一直等,一直等。直到过了两个小时,一切结束,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后,江栎川的电话才回过来。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电话里,她的语气很担心。 只这一句话,林郁的气就不争气地消了…… “没事……”林郁捧着电话,“刚就想问你个事,已经问了别人了。” “哦……”那边似乎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开会。” “嗯嗯。” “真没事吧?” “真没事,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林郁呆愣了一会儿后,突然止住了笑,开始反思自己在她面前为什么总是这么‘懂事’。 跟被下了咒一样,不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会像个傻子一样去做……不论是讨她开心,帮她办事,还是给她单相思的那个女坏蛋办信托…… 那你对我呢?你会怎么对我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被别人抢走了,你会跳出来对大家说:不可以,她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 吗? 你会吗? 这个问题,林郁没法通过自问自答解答,这个问题只有江栎川才会知道答案。 问她, 去问她。 林郁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距离下班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她假装结束加班从办公室里冲了出去。助理要帮她给司机打电话,她却说不用了。然后她自己笨拙地打了个车,向着她白天在高楼上眺望的那个方向赶去。 此时她的心情还是愤怒而澎湃的,直到她拨通电话约江栎川出来后,她才突然感到了心虚。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问江栎川这个问题,因为其实,人家和她并没什么关系…… “你在哪儿?我出门了。”林郁在犹豫要不要逃走的时候,江栎川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只好看了看周围:“我在公园里,那里有个喷泉,我到喷泉旁边等你。” 这个公园在江栎川她们家的反方向,林郁以为要很等一会儿。结果没想到距离她下车也就十分钟的样子,江栎川就出现了。 她手上拿着一个大披肩,朝她跑了过来。 “你怎么了?” 她好像早就预知她穿少了一样,跑过来后就先拿披肩把她裹了起来。 “你等了多久?冷吗?怎么在这里下的车?你坐地铁来的?” 今天大雪下了一天,才停,林郁这种出门就有专车的人根本就对温度没概念。江栎川料得不错,她果然没穿羽绒服和厚鞋子。 “没事,我不冷,今天就不去你们家了,我就想单独和你聊聊,”林郁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我……工作上的事。” “我就觉得你心里有事。”江栎川此时是真的没多想,因为林郁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就是上班时间,她哪里能知道中间会有那样的插曲。 “是美国还是国内?”江栎川主动问她。 “美国……”林郁瞎扯,但其实又是真话,“……我就是想知道!我还要不要继续跟进美国那边,因为真的,真的一直都没有回应。” 说到这里时,林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又红了。 “……” 她以为江栎川可能多少能读懂了一点她的暗示,结果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捂着嘴笑了。 先是捂着嘴,后来甚至放开手后都又笑了几声。 “我也会遇到这种困境,”笑够了之后,江栎川又表情认真地跟她说,“我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她拿出钱包,拉开零钱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硬币。 “……”她看着林郁的眼睛,拿手把那个硬币抛了几下,“……如果是人像,就继续,如果是数字,就放弃,怎么样?” “你不能直接给我一个答案吗?”江栎川半开玩笑的态度让林郁又不那么高兴了。 “……这种时候,答案本身往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江栎川对她说,“重要的是,要给自己一个坚持那个答案的理由。” “……” 坚持那个答案的……理由,林郁看着她。 “来!起来吧!”江栎川把她从喷泉池的台子上拉起来。 林郁努力了一下才用她的细高跟站稳。 “怎么样?敢不敢?”江栎川捏着硬币,“人像就坚持做下去,不论遇到再大的困难,再难的绝境都做下去!如果是数字,那就放弃。” 看着林郁慌张不决的样子,江栎川忍住笑:“我抛了啊!” 等等!林郁想说等等!我要想一想,你别! 结果这个人,她就真的自顾自把硬币抛向了空中。 林郁瞪大眼睛,看着翻转的硬币,那是一个滚动的圆球,她根本看不清哪一面将要落向江栎川的手背。 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 就在江栎川快要接住硬币之前,林郁突然伸出手,想要提前抓住它,终止这场占卜。 结果她手脚并不利索,她这么一扒拉,自己不但没接住,江栎川也失手了,硬币直接掉在了喷泉池的大理石台上,弹了一下掉进了水里。 “……”这江栎川也没想到,她趴着池子看了一下,水很清澈,但是喷泉的水波让人看不清花纹,“哎呀……这……” 没想到林郁比她更着急,她趴着台子使劲看,但是水面的涟漪汹涌,她觉得像是头像,但又觉得好像是数字。 “都怪你!”林郁生气了,“我没说要扔硬币,你非要扔!” “这个不算,”江栎川摸了摸鼻子,忍着笑,“明天我给你再扔一次。” “……”林郁甩开江栎川想要拉她的手,“你真的很烦!” 她还在仔细看,妄图辨认出花纹来。 “……” “你这个白痴!”林郁是真的生气了,她开始在喷泉周围找起工具来,想找个什么树杈或者杆子把硬币捞起来。 “……”江栎川发觉自己玩笑开过了火,她想拦着她,先把她哄回家。 结果林郁真发火了,她再次甩开了江栎川的手。 “你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吗?你就这样!你就这样?!” 草率地做了决定! “……”江栎川只好举手投降,“……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似乎突然就读不懂林郁的情绪了,林郁看到她好像又没憋住,笑了一下。 “让开!别碰我!” “……” “你根本就不懂我是什么意思!”林郁突然扔掉她给自己披肩,甩掉了鞋子,“你这个大白痴!” “喂!”这次江栎川反被她给吓到了。 她看到林郁毫不犹地坐上了喷泉的边台,一下就翻了进去! 池水看起来不深,但其实绝对不只一米。幸好水很清澈,林郁潜入水里后,她看到了那枚硬币,它正静静地躺在池底……人像朝上。 她朝它伸出手去…… “啊!” 江栎川把她从池子里捞了出来! “里面可能有电!”江栎川觉得真是疯了,她连拖带拉的把林郁从水里捞了起来! 现在零下十几度,她们两个浑身湿透地站在喷泉边,江栎川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羽绒服,还有披肩,统统套在了林郁身上。 “……”林郁捏着手里的硬币,放声哭了出来,“……你混蛋!你就是个白痴混蛋!” “对不起,对不起!”江栎川帮她擦眼泪,“我们先回去换衣服好不好?” “幸好是人像!是人像。”林郁紧捏着硬币,“你就是个坏蛋!你是坏蛋。” 她扑进江栎川怀里,疯狂捶她。 “……对不起,对不起。”江栎川后悔今天玩笑开过了,所以她想了一下,没有推开她。 哭了一会儿后,林郁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你再看看那个硬币呢。”江栎川对她说。 林郁这才摊开手,她看到那是一枚……两面都是人像的硬币。 “……” “我没有帮你草率地决定,”江栎川搂着她,“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没有答案……我们只是缺乏一个坚持下去的决心。” “……” “但是还是很对不起。”江栎川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第133章 第二天 直到回到家,岑韵才发现,那个原本该被扔掉的垃圾袋,还被她紧紧攥在手上! 她把垃圾扔回厨房的地上,然后回到客厅窗前发呆。 至此,又是一个小时,她才看到那个人裹着她自己的羽绒服匆匆走回院子。 ‘我回来了。’——江栎川发的语音。 岑韵赶紧从阳台跑回客厅,关上了全部的灯。 隔了一会儿,她听到了电梯到达的声音。对方的脚步似乎在她门口迟疑了一下。但最终,响起的还是对门电子锁的声音。 黑暗里,岑韵看到她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睡了吗?’ 岑韵想了一下,还是没回。 又过了几分钟,江栎川发过来了一条文字短信,把晚上和林郁之间的事情简要地阐述了一下。 岑韵忍了忍,没忍住:‘那你还不快去洗澡。’ ‘在洗了。’ 江栎川打开了浴室的热水,但并没有立刻站进去。她看着手机,以为岑韵还会说些什么,结果之后她再也没回信息。 ‘我今天请假了。’——直到第二天早晨,岑韵才重新联系她。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反正年假用不完也要作废。’——岑韵内心愤愤,但又忍不住编了个借口。 ‘那我先去上班了。’——早晨时间并不充裕,江栎川也没多说什么。 ‘拜拜。’ ‘回见。’ 岑韵看着手机:6:39。 她穿着睡裙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透过卧室的窗户,她看到那个人走了,走出院子,走上那条通向外面的小路,消失在视野里。 一夜未眠的岑韵躺回床上,她想再睡一会儿,结果依旧毫无睡意。昨晚的那些画面就像定格动画一样在她脑子里来回播放。 ‘……林郁因为美国的事情烦恼所以我……’ 这是江栎川对她的陈述,但这重要吗? 你是不是已经爱上她了?岑韵想:你是不是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她了? 岑韵此刻早已忘了自己关于:‘我们不要再更近一步,我看着你获得幸福就好。’的誓言。 她心里混乱极了,难受极了,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岑韵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发呆,这时,江的猫,那个巨大非洲斑鬣狗,正端坐在她对面的梳妆台上给自己舔着毛。 它舔几下,就抬头看她一眼,舔几下,就又抬头看她一眼。 “你肯定是想换大房子了!”岑韵突然恶毒地对猫发起了脾气,“我看你是要过上好日子了!” “……”豆豆懒得理她,换了个角度继续舔。 反正也睡不着!岑韵愤怒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到厨房里去弄吃的。她打开冰箱,找果酱,一边找一边故意把那些整齐的瓶瓶罐罐弄乱。 她拆吐司的时候也不再用剪刀,直接拿手撕了一个难看的口子。鸡蛋故意从中间开始拿,油瓶和锅用了之后也不还原。 吃完后,她还把洗了的碟子随手放在碗架上,把叉子扔在了筷笼里。 最后,她用不能装(凭什么不能装?!)牛奶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牛奶,躺倒在沙发上,一边吃饼干,一边喝牛奶,一边看电视。 “嘿嘿……”电视里播的是喜剧片,岑韵一边看,一边笑,一边任饼干渣掉在地上,“嘿嘿嘿……。” 豆豆:“……” 算了,她开心就好,猫想。 但这喜怒无常的女人突然又不笑了,她怒目圆睁,盯着电视:她曾说自己的眼睛像女主角的一样漂亮。 现在,她再看不到女主角的眼睛,她只看到了画面中那个巨大、豪华、碍眼!的大理石喷泉。 这是一部古老的黑白片,没想到就算是黑白片,也没能逃过被迁怒。 哟,她也是你的公主吗?她想,昨晚是不是也是你疯狂的‘罗马假日’啊? 岑韵把电视关了。 豆豆看到这个女的,突然又不想看电视了,她在客厅里左右走了两步后,把饼干一把塞进嘴里,就又窜进了卧室。 “?”灵长类真是令猫难以捉摸! 豆豆看到她,这个昨晚哼哼唧唧了一夜的女人,不想着怎么去怎么袒露心扉,不想着怎么去表达爱意,她……她开始给自己化妆弄头发了! 早晨的九点到十点之间,这个女人给自己化了又卸,卸了又化,折腾了一个小时,最后脸上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留下了一个混乱的梳妆台,和一堆用过的卸妆棉。 “哈哈哈哈!” 她本人倒好像开心得很。 化妆结束后,她开始玩起了换装游戏,先是衬衣,后是套裙,接着是大衣……她一件一件地试穿,试穿后觉得不满意了,就随手扔到床上,或者塞回柜子里。 到这里……猫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岑韵的作为让它想起了自己曾经伺候的某个犬科动物,那只疯狂的狐…… 豆豆正准备哈气,这个钻在衣柜里蛄蛹的女人突然又停住了。 ‘怎么,难道你也要咬家具吗?!’豆豆大惊。 哦哦,还好,这女的没有咬柜子,她只是从柜子深处掏出了一个纸袋。 “……”岑韵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这不是那谁送给你的那啥吗? 她把那件衬衣从纸袋里拿了出来:挺好看的啊,不穿多可惜,人家可是专门到美国去给你买回来的呢。 岑韵拿剪刀‘帮’她剪掉了吊牌。 来来来,我帮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拿着衬衣,绕过猫,走出卧室,走出客厅……一直走,走到了对门邻居的家里。 “砰砰砰!”岑韵还装模作样地敲了敲她的门,“你不拒绝,我就进来咯。” 人家屋里就没人!她纯戏精上身自导自演。 哼!岑韵拉开江栎川的衣柜,找了个衣架把衬衣挂了起来,然后她想着要把这件放在醒目的位置,最好这家伙今天晚上一回来,打开衣柜就立刻能看到! ……岑韵忘了,江栎川这种养猫人的家里,是有摄像头的。 午饭前,江栎川照例打开手机,准备看看猫在哪儿,有没有乖乖的。虽然一般来说,豆豆这个猫基本很难找…… 今天,在确定客厅没有后,江栎川切到了卧室,然后她吓了一跳! ? 不知怎么了,这个猫今天正拿脸怼着卧室的那个摄像头。 “……”江栎川后悔没换个有麦的摄像头了,猫的大脸一直怼着镜头,不论怎么晃都不离开。 最后它甚至直接坐了下来,拿它肥硕的大屁股把镜头包了个圆。 “……” 唉,就这样吧,至少今天看到猫了,江栎川叹气,退出了app。 豆豆无声看向岑韵,它看到她扒着江栎川的衣柜,愣在了那里。 这个女人一顿翻找时,无意在柜子深处看见了一件衬衣……那是一件被穿过的衬衣。 之所以能看出它被穿过,是因为……岑韵在衣领上看到了熟悉的口红色。 这是那天,因为彭秀清…… 那天……她们拥抱在一起,过夜时,她穿的那件衣服…… 衣领上是自己在她怀里时,无意间蹭上的口红。 岑韵取出那件衣服,摸索着上面的痕迹……她没有洗,她特地把它藏在这里,没有洗。 江栎川的确没有洗,因为每次当她想要把它从衣柜里拿出来,扔进洗衣机的时候,她最终都会犹豫。 她可能才是最想将感情止步于友情的那个人,但是不论怎么克制,最终还是败在了自己那点罪恶的小心思里。 ‘不无论我想怎么给自己开脱……我其实仍旧没能抑制住自己那点龌龊的情欲。’江栎川每当拿起这件衬衣时都会想,‘那天晚上,当疼痛消失,身体恢复如常时,自己就应该离开……但却最终没能放手。’ 她抱着她,贪恋着她的温暖,贪恋着她对自己无尽的偏爱。 她也畏惧最后什么都没能留下,只剩一片虚幻的回忆。 “……” 昨晚……美丽的喷泉,林郁深情的视线,她们的拥抱……还有那时天上适时飘落的浪漫的小雪……当岑韵捏着她龌龊的垃圾袋,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她的脑子,那个可以容纳无数数字、公理、逻辑的脑子,也炸掉了。 她忘记了江栎川出门前就主动说过去向,也忘记了她是当着自己的面跟林郁通的电话,她甚至忘了其实一直以来,她一直都可以随时随地看她的手机,看她和她所有的聊天记录。 “我……” 岑韵抱着那件被她穿过的,被自己留下过痕迹的衣服,突然发觉,自己就是个傻瓜,是个只旁观过恋爱就在纸上谈兵的傻瓜。 ‘晚上想吃什么?要不然出去吃?’ 她抱着衣服发呆的时候,那个人发来了信息,她这么说,不知道是不是要道歉的意思。 ……虽然根本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岑韵把那件美妙的衣服重新挂好,藏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为什么想出去吃呢?’——她回给江栎川。 江栎川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她觉得自己如果道歉,那就更是一种冒犯,毕竟自己算她的什么人呢?自己凭什么道歉…… ‘就在家里吃吧,今天我来做。’ 江栎川还没想好回复前,岑韵就先发来了信息。 发出信息后,岑韵关好了柜门,拎着林郁送的那件衬衣回了家,重新把它塞进了纸袋里。 看着自己乱糟糟的衣柜,环视自己今天一天‘拆家’的战绩,岑韵挠了挠头。 ‘对不起,我错了……’ 她在对话框里编辑这一句话,但她自己也知道,这话不能真的发出去。 对不起…… 岑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昨晚没有哭,早晨没有哭,刚才没有哭,此刻却掉下泪来。 ‘还是出去吃吧,这家店怎么样?’——江栎川又发了信息过来。 那种贵不拉几的店。 噗……岑韵看着那冤大头般的人均价格,心想,你是有病吧。 ‘就在家吃!’ 岑韵擦了擦眼泪,从床上爬起来。 反正我得收拾房间…… 第134章 重新布局 当晚,她们真的在家吃的,岑大厨做了他们老家的名菜乌鱼蛋汤,小江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 “……” “好喝吗?喝得习惯不?”岑韵问她。 “好喝。”江栎川盯着汤,她在想,为什么岑韵又不生气了。 她好像是真的不生气了,江栎川悄悄观察,小心揣测,脑子一直高速运转,可惜了这么高级的汤,她几乎没尝出个所以然来。 江栎川怀疑了很多,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林郁过来帮她善了后。她都没想过是自己的那件藏在柜子深处的衣服爆了光…… “你……” 真不气了江好怕… “我怎么了我?”岑韵主动接了她的话头,“还不是因为你,害得我没去成非洲,这下假用不完,只能留在家里躺着睡觉了。” “哦……” 不敢信呢,江颤抖… “喂!林总的那个融资到底能不能成啊,你别一天到晚给别人瞎说,人家好歹是个国内五百强的上市公司呢。”岑韵好像是真的一点不生气了,甚至都不怎么阴阳了。 “我是觉得真的能成,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她其实也认为必须得成才行,”江栎川说起正事还是很诚恳的,更何况,她欠了人家林总大人情,“唉,她也是个辛苦的富三代……” 江栎川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赶紧闭嘴。 “你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岑韵笑嘻嘻地看着她,“我这个汤很不错吧,要不这次过生日的时候我也给林总做一个?给辛苦的富三代吃顿好的。” 啊?江栎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真没听错,岑韵真的不气了,既然已经知晓了她的真心,自己还有什么好气的呢? “那么忙,要不就不去了吧。”江栎川哪知道个中缘由,她还以为岑韵在诈她。 “你哪里忙了,都约好了不去多扫兴,而且也是缘分嘛,怎么,你嫉妒我俩啊?”岑韵反过来逗她。 哪敢,哪敢,小江猛喝汤。 之前办信托的时候,小江给了林郁岑韵的各种信息,结果林郁发现她俩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林郁就说,反正今年都还没庆祝,要不就一起过吧。 当时林郁假装自己不知道,来约岑韵。岑韵只说了句‘真有缘分啊’,但是她没说约,也没说不约,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就…… “你好好忙你的吧,到时候我和她约具体时间。”岑韵说着拿纸帮她擦了擦嘴。 小江受宠若惊:“……嗯,哦,啊,嗯。” 好的! 不过……我忙……忙什么呢? 江栎川最近确实没什么好忙的,虽然临近年终,搞考核的版块肯定累得飞起,但是那不是‘忙’,那只能叫工作。 自从袁陆方回来后,江栎川好像就被‘择’出来了一般,闲了下来。因为他一个人就是一个团队,可以同时扮演:镇山的虎、远见的鹰、善战的狼、替罪……,替罪的羊他不演,这是他唯一不爱演的角色。 袁总和钱总的个人经历大有不同,他是西北院系毕业的,不是什么‘博士’、‘硕士’,他也不像于总那样靠‘业务标兵’乘风破浪,他就是个纯粹的‘资源整合’者。 从回来到现在,他‘资源’整合得又差不多了。钱总虽然反弹得很厉害,但是袁总有‘靠山’的支持,最后综合还是有三分之一的板块被划分到了他手上。总部综合,这个存在感有点畸形的‘集团总部小朝廷’倒也算是结束了‘中央集权’,现在袁陆方的捣鼓下,正式进入了‘划江而治’的时代。 钱总曾是‘靠山’的心腹之一,他对‘靠山’为什么会在临他退二线前如此作为感到困惑。他听到有传闻说,这次的‘改制’是为了下一步优化综合做准备。毕竟有那么多专庞大专业的职能部门,没有必要再在综合搞一套对应的板块,袁总就是为了精兵简政而来的。 所以,真的会按照预计安排,再精简掉现在钱总手上多出的三分之一吗?反正他要退了……他也犯不着为此去争破头。所以,如今钱总那多出的‘三分之一’可谓是人心惶惶。 这传言,搞得钱非常被动。 但这怎么可能?钱总当然知道这消息是假的,他也很想知道这有板有眼的传言是谁传的。 袁陆方,这个令人不好琢磨地人就在等这一刻,他已经为这个‘传言’选好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那个人就是钱总在综合最信任的人,他的处长:高久翔。 袁在好几次私下交流时向他表达了善意,高久翔果然很快就衔起了他递过来的橄榄枝。高的动机也很简单:他现在孤立无援,他知道自己和钱之间的爆雷是迟早的事。他既没有智慧洞察袁的动机,也没有胆识拒绝袁的拉拢和好意。 他就是替罪袁陆方的那只‘羊’。 但一个高久翔是不够的,袁陆方还需要一只‘羊’,那只羊当然不是能是他的江栎川,他需要的是那个徐昭。 就像最初他第一次为这件事约见徐昭那样,袁今天又把见面约在了他喜欢的泳池。 袁泳技比小江还差,他假意扑腾了几圈,就上岸等徐昭了。 徐昭又不是个二愣子,他也紧跟着上了岸,坐到了袁的旁边。 两个‘裸男’现在坦诚以对。 相较于别的人,他们更加接近‘核心’,毕竟当时那位‘靠山’同时见了他们两人,为他们相互引荐,和他们共商了大事。他们两人,一个人推举了江栎川,另一个人着手执行了一切事情,包括寻找‘柴汉君’。 他俩算得上是同趴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江栎川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人吧?”他们之间已经不用再兜圈子了,袁陆方控了控耳朵眼儿里的水,问徐。 “对,她很有个人魅力。”徐想这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不过不要太信任她了。”袁陆方说。 “?”徐昭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她人品不好,”袁陆方说,“她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不会那么‘听话’。我想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后,你已经非常了解这一点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全程什么都不敢跟她说,我虽然提拔了她,但我真的没有信心控制她。” 最好的谎言就是实话,袁陆方此刻说的就是实话。 按照原计划,最后递交那些重要证据的人就是江栎川,按照现在的进度,‘靠山’默认的也是如此。但是袁陆方希望这个细节有所改变,他需要*说服徐昭…… “她是个很危险的人,她知道得越少,对我们来说才越好。”袁陆方看出了徐昭的犹豫,“她不是一个情绪简单的人,虽然大家都认为她现在应该非常讨厌钱总了,但你想想,真的如此吗?” 你真能控制她的想法吗?如果她最后并不认可你的决策呢?那时候你要如何自处? 这是徐昭的死穴,他和袁不一样,他的目标是鲜明而简单的。 徐昭看向袁陆方,他内心深处知道,他所说的‘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是真的。但他也担心袁陆方,这个诡计多端,令人捉摸不透的人才是捕蝉螳螂背后的‘黄雀’。 袁语重心长:“反正谁做真的不重要,最后大家认为是谁做的,才是关键。” 这个举动不会有什么风险,就像这次,举报钱总的人是你,但是大家不也都默认是江栎川吗? “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环,还是要我们自己把控,没有必要假手于人。” 我都不敢百分之百的信任她,你敢? 我可以接受任何结果,你呢? 袁总说完这些,站起来拍了拍徐昭的肩膀,自己重回泳池了。他知道他最后会同意的,因为这人是个傻瓜,天生被人当劈柴的傻瓜。 而袁呢,虽然他回来了,但是他依旧作壁上观,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他永远都只会选择坐享其成。 ‘在忙什么呢。’——回家后,他给江栎川发信息,‘我拉你,你怎么不来。’ “……”江栎川无语。 “接啊,你接啊!老总约你打游戏!你还不快接!”岑韵抢过她手上的碗,“我来洗,你快接。” 为了你的仕途。 仕途个p……江栎川想。 然后她突然想开个玩笑:“你想不想试试王者?” 岑韵不想,她以前打过一段时间dota,感觉不是自己的菜。 “来来来,试试。”江栎川玩心大起,她把邀请接了下来。 ‘我信号不好,袁总,我今天信号不好,我正坐车呢。’——她假模假样地给袁总发语音。 ‘没事没事。’——袁陆方信了。 然后江栎川把语音关了,把手机递给岑韵:“来,你打,我在旁边教你。” 哈哈哈!江栎川内心大笑。 “我?我可以吗?”岑韵心想你这不是乱搞? “可以可以!”江栎川拍马屁,“小师姨,你是有基本功的,不怕,有我在旁边呢。” 岑韵信了,她又不知道这是高端局。 “我不太适应触屏啊!”岑韵何止不适应触屏,她根本什么都不适应啊。 哈哈哈!江栎川一边教岑韵打,一边狂笑,“吃这个兵线,先去吃。” “可以这么打?”岑韵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可以,和dota不太一样。”江栎川瞎说。 “不用救他,救这个人,对!”江栎川伸手帮她按了两下。 “?” 哈哈哈! 果然这局结束后,袁陆方消失了。 信号不好?是谁在帮你打吧?真是诡计多端! 袁总想:车上? 你在车上? 是那个给你带饼干的人事科的姑娘? 第135章 坏人 据说江的公式材料已经在准备了,大家更加对她的去向议论纷纷,有人说她这下要去秘书室了,有人说去什么秘书室肯定是去业管,也有人说听闻她要调到第几分部去分管啥啥啥,说得有板有眼,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了内幕。 岑韵笑笑,她知道这些都是瞎猜,因为江栎川本人都还不知道呢。 但她并不担心,在江栎川调来总部前,她就和岑韵聊过她最初的构想,这半年的相处让岑韵对江栎川的能力很有信心。 她总能心想事成的,更何况现在袁总不就真的来了吗? 袁的那份偏爱,谁都看得出来吧? 袁总既然要接任综合,怎么会不把他的得力干将留在手边呢? 你认为我最后会接任综合吗?袁陆方也这样揣测过江栎川的想法,他觉得江很有可能这么想,所以他今天在她汇报完工作后专门留了她一下。 让她晚上空出时间,他要带她去见一些人。 确定好这些安排后,袁又四处溜达起来,他不爱坐办公室,就爱四处溜达,晃来晃去的路上遇见了那个饼干小姑娘。 ‘昨晚和我打游戏的就是你吧?’他想。 “袁总好。”岑韵对袁总的印象超级好,她觉得他虽然有点秃秃的,但是气质很好啊,而且说话办事超级有条理。 “小岑,你好啊。”袁陆方也和她打招呼。 什么好的不学,和她学蹭别人兵线,袁总笑眯眯,不过饼干挺好吃的,原谅你了。 两人擦肩而过后,袁陆方坐电梯下楼了,不知道要去见谁。岑韵回办公室放了本子后,扔掉杯子里的茶包,准备去给自己重新泡个。 这会儿是早晨十点,大家开会的开会,干活儿的干活,茶歇间没人,岑韵过来也只是为了扔茶包换茶包,弄完了就走。 那个林萱? 岑韵一进来就看到了她,她蹲在冰箱前好像在找什么,岑韵没在意,到一旁翻起花茶来。 ‘滴滴……’ 因为冰箱门一直开着,冰箱发出了警报音。 ‘找什么需要找那么久?’岑韵回头看了她一眼。 ‘滴滴……’冰箱都报警了,林萱还在找。 她耳朵又出问题了?岑韵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她放下杯子走过来问她:“小林,你还好吧?” 这次似乎真的就还好,林萱直起身来:“对不起,我找东西呢。” 她手上拿了一个苹果,可能是带过来当零食的水果。 那水果一看就是她的,因为专门套着保鲜袋,她把水果捏在手里,离开了。 这时,刚好也有人找岑韵。 “岑科,财务的李姐找你!”人事那边的人跟她喊。 “来啦!”岑韵拿着杯子走出茶歇室。 我听错了吗?岑韵一边走一边回想:我刚才好像真的听到她在对冰箱里的苹果说话。 她说的是:江……栎川? 冰箱?苹果?江栎川? 这女孩子真是有点奇怪了……也许别人不会留意,但岑韵做了这么多年的人事,直觉让她心的里有点毛毛的。 忙完上午的事情后,她接到了林郁的信息,她问她关于生日聚会的事情。 ‘你确定能选在生日当天?’——岑韵看到她定的日期就是11月8日,她想着她家大业大的,家里不得给她开个趴梯? ‘我这边能安排的,倒是你,方不方便啊,又不是周末。’——林郁说没问题。 岑韵想了一下,哦,回过味了,林总肯定是怕她们三个聚了之后,自己又跑去和江栎川在当天约二人世界。 行吧,行吧,当天就当天,你个小丫头鬼心思多! 反正岑韵十月没去成非洲,年假还剩一大堆,就这么定了吧。 ‘小江没啥年假了哦,她在分部消耗过的,她估计请不了假。’——岑韵还是跟她提前说。 ‘没事,她晚上来就行,反正她又不会做菜。’——林郁。 怎么反正她又不会做菜了?人家现在是照着是说明书上螺丝,可厉害了。前几天中世纪炖肉这种小众奇葩菜都给我搓出来了,看来林总你消息不太灵啊。 岑韵心想,怎么你还要表演厨艺啊?我们三个里,你才是最不会弄的那个人吧? 最后商议了一番,两个寿星下厨,江栎川这位特邀嘉宾当日竟然可以在下班后直接来坐享现成! 岑韵现在开始笑别人:恋爱真是令人头晕。 林郁一定要弄这个聚会倒不是真的稀罕做什么菜,她发现了,江栎川这个人就不爱吃。她好奇的是,她准备送自己什么礼物。 她好奇的是,她又准备送岑韵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这东西,关系不同,送的就肯定不同,她想,那晚之后……她就真的能对自己一点都不心动吗? 至少自己……真的…… 林郁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那枚硬币,心里甜到不行。 “林总,董事长找您。”秘书敲门进来。 “好的。”林郁把硬币小心收好。她以为找她是为工作,结果今天董事长是以爷爷的身份找她的。 “生日那天怎么不和陆正楠过?”老头子问她。 “爷爷,您怎么了,每年生日我都自己过的啊。”林郁又不是这一年这样安排。 “今年不一样了嘛,你们都长大了。”老头子已经提前联系过陆正楠了,陆正楠倒是依旧那么懂事,说没关系,他们每年都是错开的,自己礼物也送了,花也送了,分别送的是啥啥啥的汇报了一番。 “我也有自己的社交嘛。”林郁撒娇。 “你那天要约谁?比你男朋友还重要。” “……”林郁有点想直接跟他说,我想换个男朋友了,可这个男朋友是个女的。 但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老爷子缺乏血色的脸,想到他这几天状态不好,还在加药:“是个厉害人,专门搞金融的,之前帮了我很多,所以这次大家一起借着我的生日聚聚,其中还有一个朋友和我同天生日,换了不太好。”林郁又拿岑韵当了挡箭牌。 哦,老头子心想,为了工作,那是可以的。 “那就又委屈了人家陆正楠了。”爷爷提醒她,“有空好好陪陪他,你们现在一年才见几次面啊,都要准备订婚了,简直不像样子,不要因为别人老实就……” “好啦,知道啦。”林郁打断他的说教。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给陆正楠发了个信息,问他有空不,自己请他吃饭,感谢他给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自己很喜欢。 陆正楠比她大三岁,这会儿已经是正经的外科医生了。他其实和秦仪那种还不太一样,他家对他要求挺严格的,就要他自己凭本事去闯三甲。他一点家族光环都没享受到,现在正在给他教授当跟班,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做医生的路径没两样。 ‘宝宝,我还没结束,一会儿给你打。’——接到信息陆正楠受宠若惊。 陆正楠对经商对钱没什么兴趣。他真的就是个人如其名的老实人,成绩很好,很聪明,就一心很想做医生。所以他很感激林郁,林郁的存在让他有机会远离家里的经营,安心追求自己的理想。 当然,除了这份感激外,他是真的很爱很爱林郁。从他还是个小孩子,第一面见到林郁起,他就喜欢她。从青梅竹马时期的喜欢,到成年后的爱,没有任何的改变和杂质。 “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电话回拨回来时,林郁才拆完对方一周前就送给她的礼物,“今晚有空不?我们一起吃个饭。” 是两份,一份是自己之前偶然提到过的限量版的一个包,另一份估计是他妈妈加的,一根钻石项链。 “有空!我挪挪时间。”对林郁,陆正楠肯定是随时待命的。 林郁听到在电话那端,声音很嘈杂——他在医院呢,估计还在办公室,她听到背景的声音有男有女,陆正楠和一个女声说什么换个值班,那女声说行,之后你丫的得给我加倍奉还。 林郁内心突然邪恶,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么冷淡,你就没有长点心思,去换个别的姑娘吗?你大学时的那个学姐,硕士时的那个师妹,现在同事的那些…… 从妹妹的角度看,陆正楠这个哥哥真的是个帅哥,个子又高,家里又有钱,人又不油腻,就没人执着一点来追追他吗? 晚上,他们如约见面,林郁点的都是他喜欢的菜,约的也是他喜欢的餐厅。 “……”林郁和他真的没啥话好说,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烛光下,她看着这个男人的脸,心想,如果你真只是我哥哥就好了。 “你还记得这家店啊。”陆正楠说,“最初,我和你表白的时候,就是选的这家店。” 那时,陆正楠大四,林郁大一,他约她到这里,和她表白了自己的心意。自那天后,这家店就成了他最喜欢的店,那天晚上吃的菜就成了他心里最特别的菜。 “……”林郁一愣,她忘了,“是啊,是啊,你在这里和我表白的。” 那天他说了什么? 妹妹,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他当时是这么拘谨地说的。 我当时在想什么?我当时好像什么都没想……我就……随口的…… 我当时只是随口的。 我们,我们要不还是结束吧…… 林郁看着陆正楠的脸,觉得他们之间真的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一起长大,陌生是因为在自己眼里,他真的从来都只是‘哥哥’。 一个也只是会每年见过几次的关系很远的哥哥。 我们结束吧,就此结束吧。 话到嘴边,人性的丑恶却不自觉地涌动。 林郁开口却变成了:“今天帮你值班那个女生辛苦了,要不一会儿也给她带点吃的回去?” 要是有人能把你撬走就好了,撬走吧!这样我就不用做个坏人…… “……”陆正楠愣了一下,“好,还好吧,我也帮她值过。” 林郁看到陆正楠脸红了,但她却不知道对方脸红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这么多年了,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询问对方身边的女性。在此之前,不论陆正楠身边出现的是谁,她都无所谓,一点都无所谓。 “谢谢你,宝宝。”陆正楠说,他挺开心的,那天订下衣服后,他觉得林郁有些变了,变得开始关心他了。 “我们院最近……” “……吃饭吧。”林郁给他夹菜。 他们之间又恢复了安静。 第136章 生日 岑韵和林郁竟然出生在同一天!这事她俩还真的谁都没想到。 岑韵一直以为自己比林郁大,林郁也是如此。 两个喜欢以姐姐自居的人就算知道了日期都还在较劲,她们一直较劲到具体小时后,竟然都还没能分出胜负。 “好了,好了,休战!”岑韵叫停,她可不想回去翻出生证,“要是发现分秒不差,那不就更恶心了。” “……”言之有理,是挺恶心的,林郁接受。 今年的11月8日是个周三,今天江栎川上班,但是她说自己会提前安排好工作,下班时间一到就打车过来。 好吧,这个倒也没什么。岑韵觉得就算要下厨做饭,两点过再见面也差不多,结果林郁竟然约在了一大清早……用不着吧?又不是要做国宴。 岑韵不解。 见了面才知道,哦,林郁是好奇自己的礼物呢。 “喏,这是你的。”岑韵把江栎川给她买的礼物转交给她。 礼物是一个被包装纸包好的、精美的盒子。林郁眼前一亮,她想难道真的是首饰吗?是项链?耳环?还是戒指? 也许不至于是戒指,因为盒子是长方形的,但至少应该是项链吧。 “拆开看看呗。”岑韵看到她捧着盒子,一脸如获至宝的表情。 “你呢?她送你的什么?”林郁并没有拆,她努力假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 “燕窝。”岑韵收到的真是燕窝。 林郁小心地把属于她的礼物收好:“嗯,一会儿吧,要不来不及买菜了。” 这才早晨十点……这借口,林郁自己说完都有点心虚,不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岑韵这张贫嘴并没调侃她。 “那走吧,我还以为菜已经备好了呢。” 岑韵以为会去哪个菜市场,结果今天是林总的司机开车,林郁选了离她家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但是是那种进口超市。 “我想先做个火锅。”林郁倒是有方案在心,她想做个火锅打底,火锅又热闹又简单。 “火锅……”岑韵觉得林总的想法绝了,“你确定要招待一个重庆人吃这种调料包弄出来的火锅?” 这句话把林郁一下问哑了。 “那你准备做什么?”林郁问她。 “乌鱼蛋汤。” “……” 是‘乌鱼、蛋汤’?还是‘乌、鱼蛋汤’?林郁听都没听过。 “材料我都放你车上的,我不用买,你买你的就好。”岑韵就知道自己今天难逃技术指导的厄运,“除了火锅呢?” 你说的‘先’做个火锅,那然后呢? “我想再做个盐焗鸡。”林郁查了网上的资料,觉得这个还比较可行,她请助理把砂锅都买好了。 “噗!!!”岑韵差点笑死! “你笑什么。”林郁不爽。 “行行行,盐焗鸡。”岑韵心里暗暗叹气:盐焗鸡是招惹谁了,竟然成了你们新手村的榜一,绝,真是绝! 到了冷链区,林总果然选了一只超级大的鸡,岑韵赶紧让她放下,重新给她拿了一只一斤左右的小公鸡。这些蠢货新手的思路果然都是一样的,岑韵觉得林郁也该去买一本那个什么《蠢货也能学会的菜》。 “你再给她炒个回锅肉吧,可惜进口超市没有豌豆苗,你有喜欢吃的蔬菜不?一桌子没个蔬菜也不像话吧?” 最后还是靠岑大厨,考虑到新手村村民的实力有限,岑韵给林学徒安排了:回锅肉、白灼虾、炝炒青菜和地三鲜。 “你确定她喜欢吃这些?重庆不是……”林郁发觉自己有些失言,赶紧改口,“你呢?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重庆人也不是只吃辣的,”她们刚好路过厨具区,岑韵顺手拿了一套饭团模具,“买个狗吧,她吃饭只看外形的。” 岑韵看了一眼价格——价格太恶心了,是那种林总给钱她都觉得恶心的程度。 “……” “怎么了?”岑韵看林郁盯着她,但又不说话。 “没什么……”林郁说,“……就是感觉你今天不怎么怼我了。” “你欠啊你!”岑韵笑道,“怎么,必须要……” “好了好了!”林郁假装又要捏她嘴,“保持刚才的状态,当我没说。” 她俩正说话的时候,岑韵的电话响了,是她爸。听说她正在和林郁逛超市,岑建钢挂断语音打来了视频。 看到女儿和林郁在一起他高兴得不得了,听说她俩是一天的生日,那更是高兴得了不得!特地转了两份生日红包,说什么辛苦林郁照顾岑韵了,让岑韵一定要给她。 “放假的时候和岑韵一起到我们这来玩儿哇!叔叔带你们去赶海,挖蛏子,挖螃蟹,捡海带,捡海肠子……”岑建钢又人来疯。 “好啦,好啦,爸爸,我们在公共场合,知道啦。”岑韵脸红,匆匆和他拜拜。 “……”林郁什么都没说,但是面露羡慕。 这时,她的电话刚好也响了,不过……是陆正楠,林郁想了一下,还是挂断了电话。 “谁啊?”岑韵看她没接。 “广告。”林郁收起手机,捋了捋头发。 “哦。”岑韵也没看清,但是她觉得好像是个人名呢。 中午她俩在外面随便吃的,林郁当然不好意思收岑韵她爸的红包,所以岑韵就拿了这钱请客。 “收着呗,我给我爸说,我要娶你给我当媳妇呢。”岑韵逗她。 “你瞎说!”林郁反手就给她一锤,“你一天到晚净瞎说!你又不是同性恋。” 嚯!学了个词还用上了,岑韵笑死,行行行,你同性恋,你同性恋敢和我钻一个被窝!你还同性恋,真是的…… 岑韵白天随心这么一想,结果没想到,当晚,她们俩就要再次钻同一个被窝了。 中午吃了饭,下午她们回去准备收拾备菜做饭。直到五点,天气都还算行,没想到临近下班了,天上竟然刮起了大风。 没错,大冬天的,竟然刮大风,超级大的那种大风,快六点的时候,天气预报还发了橙色预警。 原本计划一下班就跑路的江栎川这会儿根本打不到车,稍微耽误了一下后,风越来越大,感觉开车都不那么安全了。 “这是重庆气象局出差到咱们这里办公了?”江栎川站在办公楼里,看到一条从居民区方向飘过来的苦茶子,感慨。 早知道就还是把小蓝开回来了,江栎川觉得小粉虽然好看,但是不能开到单位真的很不方便。现在她只能继续加价打车,看什么时候能够打到。 ‘你们先吃吧,不好意思啊,我还在打车。’——江栎川给两位寿星发信息。 ‘你不着急!千万不要去开车!外头挺危险的,我看新闻说有广告牌倒下来了。’——林郁生怕她要跑回她那个老小区去开自己的车。 “她又不是个傻子,”岑韵觉得林总简直多虑了,“快来帮我抱住你的狗!它把鸡脑壳给衔跑了!” 除了做菜,岑韵、林郁有一半时间和大耳朵‘豆豆’搏斗!从它嘴里抢鸡头,抢菜叶,抢各种包装袋,抢得是满头大汗……不愧是比格! 结果今天的妖风不知为什么一直吹,吹了之后还下起了超大的雨夹雪。现在别说江栎川怀疑,就是岑韵和林郁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哪家气象局在瞎降雨了。 ‘你等雨停了再过来吧,真的别急,城里大堵车了,新闻说还有地方下冰雹。[蛋糕图片]’——连岑韵都给她发信息了。 江栎川看到蛋糕上插着两套二十九岁的蜡烛。 “……”你们这是要过两千岁的生日?江栎川忍不住笑。 “江处你还没打到车?要不你开我的车。” 江栎川拿着手机发信息的时候,林萱在她背后出现了。 她今天下班的时候稍微耽误了一下,结果也被大风堵在了单位。林萱备选方案还挺齐备的,她给自己泡了干粮吃,静等天气变好再回家。 “我可以慢慢等,反正我家很近,你急的话就用我的车吧。”林萱当真把钥匙递给了她。 江栎川哪好意思用她的车:“算了,我朋友说现在开车出去也是堵在外面,有些地方还下冰雹了。” 江栎川还在笑她们的二千岁蜡烛,只是因为害怕穿帮,所以才忍住了没给林萱分享。 “最后您选了什么礼物给你朋友呢?” 林萱并不知道江栎川要去参加的生日宴就是那位‘美国’朋友的生日宴,她只知道之前江栎川和她提到的生日就是今天。 江栎川其实原本想要送个‘数学家’般的礼物给她,比如笛卡尔的心形曲线什么的。她自己研究了好几天毫无头绪,就向林萱寻求过帮助。 林萱愿意提供帮助,但是江栎川这个人又说心形不行!因为不是那种感情,她希望表达……表达……表达的是那种,就是,嗯……最后这家伙自己也没能说清楚要表达个啥,计划便搁浅了。 “最后我送的燕窝。”江栎川无奈选择燕窝,“看来数学真的是有门槛的,笛卡尔就是笛卡尔,是我附庸风雅了,你不要嘲笑我嘛……” 她看到林萱在偷偷地笑她。 我没嘲笑你,林萱心想,我笑是因为,我觉得你这样幸福的样子,真的很好很好…… 第137章 生日 那晚,直到很晚,这奇怪的天气才稍有所缓和,社交平台闹炸了,大家都在议论这是谁在渡劫。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外头还是风雨飘摇的,江栎川肯定来不了了,两个寿星只能自己过了。 林郁看着这一大桌子菜,觉得挺讽刺的——她为了切肉还切到了手,现在贴着个创口贴。 而菜,显然只能喂给她的情敌吃了。 “吹蜡烛吧。”岑韵把她们的两千九百二十九岁点燃。 蛋糕估计也是什么高定吧,反正岑韵没见过,今天算是沾了光。 她点燃蜡烛,拿手挡住了一半:“你吹你的,我吹我的啊。” “我还不稀罕吹你的呢。”林郁吹了自己的那半。 吹完蜡烛后,她俩装模作样的许了愿,然后林郁随便吃了几口,就去书房和她的团队开什么线上会议去了。 看来今天这一天的假期,确实是林总裁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时间。 林郁一开会开到了十点半,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岑韵还没去睡:“怎么,找不到什么洗漱用品吗?” “没有啊,准备给你煮碗面。”岑韵看她出来了,就去厨房给她煮面,用今天的菜给她做了个浇头,“喏,混了你血肉的回锅肉,你吃了也算是补回去了,怎么了?” 岑韵看到林郁盯着她。 “没什么。”林郁接过面条,“谢谢。” 林郁这会儿确实有点饿了,她接过面吃了起来。岑韵好像也没在她开会时闲着,她打开了自己那些从来没启动过的游戏机中的一个,在打游戏。 林郁吃完面,回到客厅,看到窗外还在下雪,岑韵则正环着她的狗,端坐在电视机前,认认真真地接着打游戏。林郁看着她,不经意间叹了口气,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的吧?”她问她。 “我知道什么?”岑韵回头看了她一眼。 “江栎川送我的礼物。”林郁看着电视屏幕上的那些黑黢黢的宫殿,怪物,“你知道她送的我什么吧。” “我哪儿知道。”岑韵又把头转回了电视。 林郁又叹了一口气,她刚才开完会去拆了礼盒,她满心欢喜,以为是个代表偏爱的礼物。结果挺讽刺的,那个长方形的精致小礼盒里,装的是一只钢笔。 不是项链,是一支钢笔。 ……岑韵当然知道,因为这是她和江栎川一起去选的。那天江栎川心里应该早就有数,去了之后直达万宝龙专柜,只是略微选了一下款式。 在今早送出礼物前,岑韵都没有多想,她觉得钢笔挺好的,既比较有价值,也很得体。但当她看到林郁眼前一亮时,她就知道糟了……林郁估计是误会了。 所以她让她赶紧拆,别空欢喜一天,结果她就真空欢喜了一天…… “你肯定知道的嘛,她怎么会不给你说。”林郁托着腮,看着电视屏幕发呆,“所以你今天才会对我这么好。” 又教我做菜,又不和我乱贫嘴。 岑韵没有真的谈过恋爱,她以为情敌吃瘪,自己应该会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林郁失落的心情,自己却并没有高兴的感觉。 那天的喷泉、拥抱、小雪她并没有忘记,她记得林郁深情的眼神,她畏惧她们真的相好,但林郁的失落又让她觉得亏欠。 “我的股票你还捏着吗?”林郁突然说起了股票,“闭紧嘴哦,悄悄和你讲,刚才最新的消息,我们和Merck的合作有了重大进展。他们签了我们7个ACD药物,这个周内他们会支付给我们一笔1.75亿美金的首付款,消息估计明天就会披露。” 自己帮了信托的小忙后,江栎川开始真的非常用心卖力地帮她出谋划策,国内的事没法有靠ppt和大忽悠,但她真帮自己找到了阻力点和突破点…… “总额大概有93亿美金。”林郁忧伤又甜蜜地看着岑韵,“我们利德可能真的熬到迎来转机的这天了。” “!”岑韵吃惊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算是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吧。”刚才的会就是说的这个是,林郁原本很开心,以为会双喜临门,结果拆开礼物后,心又冷了一半。 “你刚才许的什么愿?”林郁问她。 林郁自己当然许愿爱情事业双丰收,可惜好像只灵验了后者。 “……我。”岑韵刚好打完boss,她放下手柄,不好意思说自己没许什么愿。 是啊,我期盼什么呢?当时她大脑一片空白,爱情?不……现在就很好了,她爱我就已经很好了。事业?还行吧,其实我也还挺知足的,当处长也有点太累了。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蜡烛已经灭了好一会儿了,许愿的时间好像也已经过了。 “十一点了,”岑韵没回答,她站起来,关了电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林郁家那么大,她当然给岑韵安排的客房,客房也很好,有超大尺寸的床,有独立卫生间。 岑韵躺在软软的床上,却没有睡意……大概十二点了,她还…… 这时,她的房门被人悄悄推开,岑韵一回头,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林郁。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挺尴尬的。 “大半夜的你疯了,跟个女鬼一样!”岑韵少有地被吓了一跳,“你晚上别披头散发的好不好!” 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林郁心想你说谁女鬼呢!哪有那么漂亮的女鬼! “干什么!哎呀!你干什么呢!”岑韵看到这个疯婆子拉开被子钻进了进来,“哎呀,你干嘛,你尿床了啊?!” “我睡不着。”林郁吃了褪黑素,还是睡不着,“这么大的床,我又不会挤你!让,让一让。” 林郁轻车熟路,把岑韵从正中间挤到了一边。 “怎么,一想到股票要涨,激动得睡不着了?”岑韵嘲讽她。 “都有吧……”林郁合上眼睛。 她刚才回到房间,*泡完澡,吃完药,又回味了一下会上的事,最后上床前,还是没忍住重新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那是一只配色和款式都挺漂亮的钢笔,不是经典款,看得出来她很用心,但是……林郁拿起钢笔摸了摸,感慨她这个人真是既专情又绝情。 “你怎么也没睡着。”林郁闭着眼睛,问岑韵。 “我?我没有啊,”岑韵嘴硬,“我……”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二十九了。” 二十九了……这可能是这场生日宴唯一和江栎川无关的事情。 是啊二十九了,这是一个敏感又伤感的数字。再过一年,就该吹三十岁的蜡烛了……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十年前,自己十九岁,那时候充满了才成年不久的莽撞和激情,不会去感慨岁月的流逝。二十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青春好像还在,却又似乎正在向她预告着自己将要离去的消息。 现在的样子好吗?定居在自己预选的城市,有稳定的、不错的工作,有爱好,有猫,甚至还又再见到了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姑娘。 可为什么还是觉得心慌和不安。 “……我能有什么打算,又不像你雄心壮志的,我就这么过呗……”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岑韵有些失落和伤感。 “……” “?”岑韵一转头,发现林郁已经睡着了。 窗外的风雪已经停了,但没有月亮,房间的光线很暗,只能看到林郁脸部的轮廓。 岑韵看着她的脸:她是真的好看的,又有钱、有能力,有品格,可能唯一比自己差的就是……这倒霉丫头来得晚了点。 如果没有自己,如果不是那天自己看到她租不到房子多了句嘴,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岑韵翻身打开手机。 ‘你睡了吗?’——岑韵看着手机,她觉得江栎川应该睡了,她一般十二点睡。 ‘没有,怎么了?你明天怎么回来?我来接你?’——隔了一会儿江栎川回了过来。 ‘不用,林郁安排了司机送我。’——看着信息,岑韵的内心瞬间宁静了下来。 ‘今晚真不好意思,你们开心不?’——江栎川也是大概十点的样子,等风小了的间隙回的家。 ‘开心的,蛋糕特别好吃,林总有给你打包,我给你拿回来。’——岑韵的心里甜甜的。 ‘十八岁生日快乐哦。’——江栎川今早就已经当面说过了,现在又发了一遍。 十八岁……这会儿这个老旧笑话成功暖到了岑韵。 ‘你怎么还不睡?今天加班啊?’——岑韵给她发,‘早点休息,不要太累了,熬夜变丑丑。’ ‘我今天就是稍微加会儿班,快弄好了,一会儿就睡,你呢?’——江栎川正在电脑前看袁陆方给她的各种资料。 ‘我也准备睡了,晚安。’——岑韵终于感到了一阵安心的睡意。 ‘晚安。’——江栎川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确定她没有再回了才放下。 她把注意力转回了自己的电脑:这是袁总发给她的很多他们在纽约时的数据、文件和材料。他要她都仔细看看,看完后要和他谈一谈自己的感想。 ‘我不是来留任综合的,你也不可能留任综合,’袁陆方明确跟她讲,‘你对自己的未来发展要有清晰的定位。’ 那天晚上,袁总让她空出时间,因为他要带着她去见一些人,或者说,是需要带着她出席一个场合。 会面结束后,他领着江栎川单独见了一个中年人。这个人的岗位,江栎川之前只在新闻里听说过。 ‘这就是我和您提到过的那个江栎川。’袁总向对方介绍。 这就是那个我们聊起来后,都觉得非常感兴趣的小年轻——江栎川。 第138章 过去和未来 二十九了,一转眼就二十九了……可过了生日的那天之后,她的心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她又回归了往常的生活。 她是快乐的,因为她有许多许多的朋友,许多许多的爱好。这十年里,她的心一直都被装得满满的,没有空闲去寂寞。 周末,宋楠和她,还有那个开酒吧的谭老板相约去绵阳的塘汛镇看鸭子。 对此,江栎川当然是不能理解的,不论是‘绵阳’还是‘看鸭子’。当然,岑韵也不好约她,因为宋楠嘛,宋楠有“江栎川恐惧症”。 她们要短暂分别两天,只是两天,周五晚上出发,周日就回。 涪江是长江支流嘉陵江右岸的最大支流,流经绵阳市,那座著名的塘汛大桥是许多观鸟人心中的短途观鸭好去处。 谭老板之前来过,所以他早就订好了租车和酒店,清晨就带他们出发了。不愧是谭老板精选的日子,他们抵达的时候,江上的鸟可以说是多极了! “看今天能不能拍到白头硬尾鸭*!”谭老板很兴奋,“走,我领你们从堤岸下去。” 今天天气很好,四川的冬季并不如北方那样严寒,两岸的芦苇虽然枯黄,但是依旧茂盛,穿梭在其中别有一番风情。他们边走边拍、一路惊叹,但宋楠总隐约感觉今天的岑韵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确定好拍摄点后,他们架起了三脚架,谭老板则准备开车去对岸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惊喜。 “你怎么了?有心事?感觉你今天呆呆的。”宋楠问她。 “我?呆呆的?”岑韵自己都没发觉。 “嗯,觉得你兴致不高。”宋楠看着江面壮观的鸟群,他就觉得今天的岑韵怪怪的,一点都不兴奋,“你还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一起去玄武湖看水鸟吗?你又叫又跳的,我都怕你蹦到湖里去。” 那时他们才入圈,两个人都大惊小怪的,连拍到红耳鹎都要一起转圈,更别说这些壮观的水鸟了。 大学……好遥远的词。 岑韵看着江面,她想到的倒不是玄武湖,她想到的是她。 其实她们早就见过,早到在她才入学的第一天。 那时岑韵都大三了,看着新生们拉着行李箱入学报到,她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天,她不是志愿者,她只是去他们学院的摊子前凑个热闹。就在她嚼着零食和学妹闲聊的时候,一个高个子女生走了过来…… 她,这是岑韵第一次见她,当时她愣住了,大概就是那种心脏暂停的愣住了……她好漂亮,皮肤好白,而且,她好干净,真的,她的气质好干净。 岑韵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但是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女孩打动过她的心。她平静地度过了青春期,平静地度过了三年的大学时光,就在她以为人间不过如此的时候,这个人突然闯进了她的视野。 可惜那天她们只是擦肩而过,对方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也许现在问她,她也不见得知道她们的第一次相遇的时间竟然是那么的早。 “谭老板打电话了。”宋楠提醒岑韵。 “哦哦,”岑韵这才慌忙接起来,“好的,好的,我……要不宋楠过来吧。” 谭老板在那边发现了一个不错的角度,但是需要换个镜头,让他俩谁送一下。宋楠找到镜头,打了个车过去:“那你就待在这边咯,城区就是方便,竟然能打车呢。” “嗯,是呢,就是。”岑韵敷衍了几句,等他走后,就又拿望远镜看回江面。 今天的鸟真是多啊……她甚至看到了一只鵟在和红嘴鸥互殴,但按下快门后,不知道为什么,确实不太提得起兴趣,就像是嘴里突然没了味觉,山珍海味都不香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在和谁,干什么呢? 江栎川对岑韵的印象确实没有那么早。现在,在岑韵站在涪江畔的时候,她正站在她大学的图书馆前给林萱介绍这里哪个自习区最好。 “我们这边本科竞争挺激烈的,图书馆基本随时满员吧,不过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学校校园太小了……”江栎川跟林萱说。 林萱之前和她提过,说自己没啥爱好,就是喜欢逛高校。她说虽然她是在这座城市里出生的,但之前真的一个都没去过。 明明生在全国大学最多的城市,挺可惜的。 这个周末,岑韵不在家,江栎川就约了她。 “那能先从你的学校逛起吗?”林萱这么问。 这有什么难,陪你去逛呗。江栎川这么回答。 今天和校庆那天不一样,学校挺安静的,可能因为临近期末了,估计大家都在复习吧。 “我本科的时候喜欢坐那儿。”江栎川在楼下指给她看,“二楼那儿有一个转角,旁边是那种安全门的楼梯,是个别人不容易看到的角落。” 那是个自习室的偏角,但从楼下反而很容易看到。 江栎川的本科时光几乎都在独处中度过,因为她要谈恋爱,恋爱外的时间就无力社交,统统拿来搞学习了。她没有参加过什么活动或者社团组,也没认识太多的朋友。 她以为那是她的秘密角落,却不知道在那时候,就有一个人在默默地看着她。 岑韵是在一次路过图书馆楼下的花园时偶然瞥见的。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绿色的爬山虎爬满了老砖墙,在垂落的叶脉中,她惊讶地发现窗前伏案的女生就是她! 之后岑韵便常去,她在楼上,她在楼下,她看着书,她看着她,这静态的画面一直都没有变……直到某一天,一只吵闹的白颊噪鹛从她的窗前的树杈扑向花园,她被它吸引,她才朝着楼下看来。 岑韵赶紧低下头,假装路过……当时她注意到自己了吗?岑韵不知道,至今她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岑韵又按下了快门,这次她拍的是停留在芦苇丛里金翅雀。它们斜抓着芦苇杆,随风摇晃,像一群快乐的小金铃。 唉……岑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小金铃’们叹气。她在想,如果不是这次再重逢,这数十年的时光,是不是足够自己将她淡忘? 毕竟,就算是后来她师姐引荐她们真的‘相识’,她们也不过就是礼貌的交换了信息、电话,日常谈谈工作而已。 ‘你的旅行顺利吗?你猜我在哪儿,我回学校了[图片]。’——突然,江栎川给她发了信息。 ‘哈哈,你知道吗,我本科的时候就爱坐这个位置[图片]。’——江栎川把她的‘御用宝座’拍给了她。 “……” 这就是心有灵犀吗?岑韵有些开心,她拍了取景器里的画面给她——“很顺利[江景]、[大桥]、[白尾鹞]。” ‘老鹰啊!’——江栎川不懂鸟,她看到猛禽就以为是老鹰,‘记得去吃肥肠哦,绵阳的肥肠好吃的。’ ‘好!XD,我现在就想去吃肥肠了。’——岑韵写到,但这次不是因为真的想吃什么。看着手机屏幕,她知道,就算她不愿承认,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在想她。 ……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念她……原来,被填得满满的生活也还是会寂寞啊…… “中午我们怎么吃?”江栎川觉得陪林萱逛学校没难度,她就是对她要怎么吃饭比较为难。 “我带了吃的呀。”林萱背着个书包,“放心,便利店的独立包装食品我也是吃的。” 林萱个子小小的,背着个书包,走在江栎川身边,像一个初中生。江栎川产生了一种带着备考的‘妹妹’提前过来看大学的错觉。 呸!人家高考排名比我高呢!我想什么呢,真不要脸,江栎川吐槽自己。 “对不起,害你大冬天的陪我在外面吃。”最后林萱和她选择了河边的花园,不过林萱带了两份热饮,一份给自己,一份给江栎川。 河边的积雪还没有化,她们选了一个亭子,坐在里面吃三明治。 江栎川不知道,这就是岑韵当年经常啃杏肉果酱馅儿花卷的地方。那时候她们一个专业,相隔距离也许永远都不超过一公里,但是却从没打过招呼,说过一句话。 “你说的那位美国的校友,原来是女孩子啊。” 但今天,林萱和她逛校园的时候,她说的最多的却是她,讲她的传奇经历,讲她有多么多么厉害。 “是啊……”江栎川不由得感慨,“其实,女孩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和她的观念似乎差了很远、很远。 “我继续读书这件事也被反对过。”林萱对她说,“可能很多人都会困惑。” 困惑人为什么要努力呢?为什么?她衣食无忧,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却还要努力向上? 虽然林萱被反对不是因为性别,是因为她的健康问题。 当学习进入一定高度后,她需要长期伏案,需要变得更加孤僻。一个东西,只要不再仅限于兴趣,不再仅限于应试,就注定要你全身心地付出更多代价。值得吗?至于吗? 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要怎样才算真的活着?女人不也是人吗? “女孩应该是什么样的……”林萱觉得这是个挺好的问题,“江处,你认为女孩应该是什么样的?” “……”江栎川当然知道女孩应该是什么样的,“但她那张嘴啊,是真的很能辩论,我觉得我说不过她。” “那就带她去看看呗,看看你认为的女孩应该过的那种生活。”林萱看着眼前的小花园。 她看到,这么冷的天,还有一对小情侣在坐在那里聊天、嬉闹……他们那么甜蜜。 我甚至都算不上是个健全的人,但我也不也在努力地看着,努力地活着吗? 女人?女?人?真的有那么难吗? “嗯?”她发觉江栎川正看着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萱,你真是……”江栎川帮她拿掉了粘在脸上的面包屑,“真是……太厉害了。” “什么?”林萱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啊。 “真的,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一天,她们相隔一千多公里,但却不约而同地想着对方。 不过,一个人想着过去,一个人想着未来。 她想着她们曾经每天擦肩而过却从未开启相识的过去。 她想着那个也许注定没有自己,但却能够实现她自我的未来。 第139章 肉食动物 “嗨!岑韵,嗨嗨!醒醒。” 岑韵正在做梦,突然被人摇醒:“啊?” 她睁开眼,看到了宋楠,哦,回家了……她看向窗外,看到了机场的跑道、航站楼和那一排排的标识灯。 原来刚才的是梦,她梦到她重回大学,梦到她在图书馆的楼上,当那只鸟飞过窗前时,她看向她,微笑着对她说:嗨! 什么嘛,假的啊……好累…… 岑韵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爬起来。 他们八点上的飞机,现在十点过了。 “我一会儿打车,你们怎么回去。”谭老板问他们。 “我俩也打车,宋楠的车在单位,正好顺路。”岑韵背上包和谭老板说,“我晚上把照片和视频导出后传网盘。” “好,那你俩注意安全,我有个托运,我去拿行李了,下次见。”谭老板和他们告别。 “我陪你去,都是贵重物品,我陪你检查好了再走,不差这一会儿。”哪能扔下谭老板,宋楠主动说。 “你俩等行李,我看看怎么叫车。”岑韵也说不急,“反正刚才都睡了一觉了。” ‘到了吗?我在出口。’——岑韵刚打开微信就看到了江栎川发来的信息。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岑韵心想你真是的,早知不给你航班号了。 ‘刚好去把小蓝换回来,顺路来接你。’——岑韵本周就给了江栎川一个任务,就是把小蓝换回来,因为该做保养了。 “怎么样,有车吗?坐地铁也行啊。”宋楠和谭老板已经把行李取回来了。 诶,嘿嘿嘿,岑韵突然想使坏:“打到了,走吧。” 宋楠傻子,无比天真地相信了岑韵的话,所以当他在出口看到江处长的时候,整个人脸色都绿了。 “……”宋楠想跑。 “怕什么!离开了单位她就是你学妹!”岑韵拽住了他,悄悄跟他说。 “……”江栎川也没想到宋楠还在,“你好,车在停车场,我们过去吧。” 学……学妹……宋楠挣脱失败,只能勉强自己尝试去接受这个设定。 岑韵此刻哪能体会宋楠对领导的惧怕,她就是有点花孔雀,想要向朋友炫耀一下自己优秀的……优秀的,别管是什么吧,反正就是优秀的江栎川! 十点钟了还到机场来接我,哼,你就说对我好不好吧。岑韵想到这里,开心得鼻子翘上了天。 “来,把行李给我吧。”江学妹朝宋楠伸出手。 “不用了,我来吧,我来吧。”宋楠自己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一个书包而已,还好吧,江栎川被他挤得弹开了一下。 放好行李,宋楠跑回车前,打开后门,结果发现岑韵已经坐进去了。他也想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看到江栎川看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啊?哦哦,我也坐后面的话,那领导不成司机了!官场的水还是太深了,呜呜呜,宋楠只好爬到副驾坐好。 江栎川其实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随便看了一下,唉,副驾有没有人都无所谓啦。 她又看了一眼临危正坐的宋楠:“喝水吗?” 江栎川给岑韵拿水的时候也给他拿了一瓶。毕竟是岑韵的好朋友嘛,虽然这人一直傻傻的,但是还是要尽力对他好一些。 岑韵在后排嘚瑟:你看~我的~小江~好不~好~ 好……好个屁,好可怕啊! 宋楠视角的江栎川,一脸冷酷严肃威严的表情,那眼神好像在质问他:周日你十点都还没回家,你能保证周一有充足的精力投入工作吗?你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说谢谢啊。”岑韵不知道他发什么愣。 “谢谢,领导!”宋楠的嘴自动发音。 这绝对不是学妹!这就是领导!! “?”江栎川尴尬,无语,推了下眼镜,“咳,那我开车了。” “好的领导!”宋楠抓着安全带回答。 “?!”江栎川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我一定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的!请领导放心!领导您请好好开车,别再看我啦!再看我我想跳车啦! “……”江栎川醉了,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这个人果然有毛病……她想……领导有什么好怕的,不理解。 但领导其实真的是可怕的,只是小江这种人是他们的同类,她感觉不到罢了。 林郁也在这个类别,虽然她年轻、美貌、温柔,但她是可怕的,显然如此。 在生日那天,她轻描淡写地和岑韵说了利德和Merck的合作。次日,消息披露后利德终于迎来了十年来的第一次涨停,接下来的两个交易日,增长也保持在5%-8%之间。在医药板块并没有轮涨的前提下突然领跑,股评人的分析稿都多了几倍。 而林郁自己也迎来了她的‘升职’——就算是家族企业,也讲究升职的,董事长宣布她的分管范围进一步扩大,之后不仅是资金方面的布局,技术方面也由她负责。 林‘副总’越来越接近于真正意义上的林总了。 “张总还是坚持要见董事长。”升职的信息公布后,利德博太——负责利德新药研发的老总还是执意地要见董事长。 他对子公司的人事调动有很大意见,他不认可林郁的做法。 林郁对她的秘书笑了一下,“没关系,他在哪儿?” “他和他的人在会议厅,他的情绪可能是有点激动,说如果今天见不到董事长,他绝对不会离开。” 林郁站了起来,她朝秘书摇了摇手,表示不用打电话给谁。然后她扣上了套装的纽扣,独自朝着那个会议室走去。 张总,五十岁,从大众的视角来看,他的年龄和他的职位才是匹配的,林郁这种人太年轻了。所以,当林郁走近会客厅,走到这群中年男人的面前时,他们也只是轻蔑地看着她,没把她当回事。 “张总。”林郁主动和他打招呼。 “林总……” 林郁示意他借一步说话,但对方并没有动。 那没办法了,林郁走到首位的位置,坐了下来。 按照现在的职位序列,林郁这么坐没问题,所以她看了这群人一眼,示意他们赶紧入座。 “……”张波心有不爽,但也只能如此,不过无所谓,这只是礼节上的小事,“坐吧,大家坐吧。” 十几个中年男人终于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他们看着他们的张总,张总看着坐在首位的林郁。他们都以为这个小姑娘是来说借口的,借口老爷子身体不好,今天来不了之类的。 但林郁并没有这么说,她环视了一下这群人,反问:“谢总怎么没来?” 林郁说的人,是利德昨天才空降到子公司的,分管人事的副总。 张波刚准备开口,林郁又示意他闭嘴。 “张总,我想你比我更清楚Merck之前和我们谈判受阻的原因,我想你也比我更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次子公司会换血,”林郁看了一眼这群中年男,“因为你选的人,不行。” 张波显然不是来听这些的:“我有公司26%的股份……” 这就是他们这种公司的难处,职位是虚的,因为股权的分配才代表权利。 “26%,子公司。”林郁笑着看着这个老家伙,“张总,完成这单Merck的签约后,我就会着手推动利德博太在创业板的上市。不会太迟,大概在明年上半年就能完成。” 你们这一屋子人,股权占比的确可以超过30%,你们可以选择退出,不过你确定他们真的愿意跟随你,而不是跟随我吗? “这是两件事。”张波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林郁的话出口后,他明确感到了氛围的改变,他带来的人不可抑制地窃窃私语了起来,“这和人事任免是两回事。”他只能强调这是两件事。 林郁这次直接介入了子公司的管理,让他非常反感。而她大刀阔斧的行为,也动了很多人的蛋糕。他不可能让她,让这个还不到三十的小丫头,骑在他脖子上耍刀弄Q。 “这件事我必须要见董事长。”张波没有反驳林郁,他依旧表示根本不屑和她谈。 “这的确是两件事,”林郁看着他强硬的脸,“但可惜,创业板这件事,董事长说了不算。不,是整个利德谁说了都不算。” “……” “只有我,说了算。”林郁玩味地看着张波的脸。 他们这样的公司的确和江栎川她们有极大的不同。如果没有真正的实力,什么任职聘书、什么继承人的血统,一切一切都是空谈。 如今,通过这近十年的隐忍、学习和发展,林郁已经牢牢地掌握了利德投资和融资的血脉。 医药研发是需要巨量资金的,所以她现在可以坦诚地问这帮和她爷爷斗了一辈子的老家伙们:离了我,你们真的行吗? 你带来的这一帮子人,会为了跟随你,摒弃自己的切身利益吗?为了保住你们安插的那些占着位置不干活儿的垃圾,你们舍得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真金白银吗? 见董事长?你们以为这件事,是董事长说了算的吗? “……”张波的额头滴下一滴汗来。 林郁知道没有必要跟他继续多说了,她站起来,拍了拍张波的肩膀:“还是多关心关心你们环保上的那些事吧,如果今年年底还没有进展,我要换的人,可能就会更多了。” “……” “下次来总部开会,带上谢总,能记得吧。” “……”张波艰难地点了下头。 “那就好,下次见。”林郁对所有人都笑了笑,“诸位,下次见。” 所以宋楠的认知是没错的,领导这个物种,本质就是可怕的。不论作为朋友的时候她们有多友善,她们那种作为肉食动物的本质不会改变。 江栎川把他送到单位的时候,他拒绝了她要把他送进地库的好意,拿上行李连滚带爬地跑了。 自认为自己只是在炫耀的岑韵回到副驾:“宋楠还是挺有意思的吧。” 她问小江。 小江只好敷衍地笑笑:“有意思,有意思。” “这是什么?”岑韵在收纳箱翻看车子保养材料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江栎川送给林郁的生日礼物,还有贺卡! 大概是预知到过来换车的会是江栎川,林郁提前把那只钢笔和贺卡丢到了驾驶座上。 生日贺卡上,生日快乐几个字的下面,林总加了一句:礼物我不喜欢,原路退还。 “?”岑韵虽然不至于是宋楠那样的‘草食动物’,但作为‘杂食动物’,她也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操作。 “哈哈哈。”江栎川这次的笑却是真心的。 这是肉食动物,不……这大概是是老虎之间才会懂的幽默感。所以当江栎川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时,就发出了会心的一笑。 ‘我不喜欢,下次重送,懂了吗?’ 林总,你果然是林总啊。 第140章 自由 林萱认为‘所见要比争论强’,但带她去哪里,看什么呢?江栎川想了一下,想到了她的朋友——唐杏林。 ‘我能带着岑韵来看你们训练吗?’——江栎川约她。 ‘当然!不胜荣幸!’——唐杏林欢迎极了。 唐杏林一直在参与女子足球的青训,这会儿正是冬训,她们去应该正好能看见训练。 女足,女子足球,江栎川觉得这大概是女孩子最不会选择的运动,所以她想带她去看看。 “唐老师在负责训练,我们去看看她,好久都没见了。”江栎川找的借口。 岑韵当然同意了,因为她也很久没见唐杏林了。 “你看她们别看我啊!”江栎川指着球场。 结果到了现场,岑韵好像也没怎么看大家训练,她老转头看江栎川。 “都看,都看!”岑韵把头又转向球场——说是青训,但是来的都是12-14岁的小孩子,岑韵不太懂球,看不出个所以然。 此刻她根本无法理解江栎川的用意,她现在眼里就只有爱,只有她。 今天她穿运动服的样子好美啊,嘿嘿,岑韵假装自己被冷到了,拼命往人家身上凑。 现在她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个粘人精,半天看下来,球场上到底在干什么,踢球的到底是谁,她什么都不知道,全程就看她身边的那个人了。 “你在看哪儿啊?”江栎川伸出手指头,点住了岑韵的鼻子,把她往球场转。 她无奈笑道:“小师姨不喜欢足球吗?” “喜欢喜欢,就是有点冷嘛,我什么都看。”岑韵一边辩解,一边把手伸进人家的衣服包包里取暖。 唉……要想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真难啊,江栎川算是切身体会到教育工作者的难处了。她无可奈何,只好任由岑韵把手塞进了自己的包。 女孩子完全应该是自信、自由的嘛……这有什么好教的……江栎川暗暗吐槽,快看球场啊!你!唉! 笨蛋江栎川,带岑韵去看什么足球训练啊,她带着岑韵去看林郁不就好了嘛?这不就是她认识的,自由的女人该活成的模样吗? 林郁从来没有过岑韵这样的苦恼,她在成长的过程中得到了百分百的支持,支持她去尝试任何想做的事情,支持她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意志。因为她的爷爷把她当成继承人来培养,所以她从小就享受到了男性继承人应当享受的一切。 她的确是温柔的,留着最能代表温婉气质的黑色长发,但她的内核是自信而坚定的,不因她的衣着风格而改变。 她曾对岑韵说:我和你不一样,江栎川要的一切我都能支付。 这不是一句空头支票,这也不是一句吹牛的大话,她显然能够把控自己的人生轨迹,有那个心态和实力去达成她想要的一切目标。不论是事业,还是爱情。 其实从遇见江栎川的那一刻起,她就隐约知道,自己和陆正楠分手的时间要到了。这和她们有没有在一起无关,这只是她迟早要做的事情而已。 不过林郁约见的不是陆正楠,她先见了陆正楠的父亲,宁威医疗现在的老总陆伟铭。 他们利德和宁威的渊源不同一般,最早的时候,林郁的爷爷曾是宁威的员工,还是在陆正楠爷爷的支持下离开宁威出来创立的利德。这么多年来,不论经历怎样的风雨和波折,宁威和利德一直是彼此最忠诚的合作伙伴。就算她们现在的体量已经不再*那么的相当,这种关系也永远不会改变。 所以陆伟铭不只是宁威的陆总,更是看着林郁长大的叔叔。 “陆叔叔好!”林郁把他约在了他最爱吃的那家粤菜餐厅。 “哟,今天怎么想着要请我吃饭了。”陆伟铭和林郁的关系其实非常亲热,“你最近是不是瘦了?累的吧?” 比起陆正楠,林郁和陆伟铭的话要多得多。作为接任‘断代’的人,林郁从高中起就跟着陆叔叔一起出席各种场合。 在很多时候,陆伟铭反而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带着她在成人的世界闯荡,教她为人处世的方法。 “就是瘦了,所以这不是拉您来进补了吗?”林郁和他说,“他们说有什么古法靓汤,我专门订的,咱们先尝尝鲜,好的话,我再带阿姨来喝。” 落座后,上菜前,他们先一起聊了一下最近Merck和合约,还有子公司人事变动的事情,林郁甚至毫不避讳地向他介绍了江栎川,说这次的很多建议都是这位朋友给她提的。 最后,她和他聊到了她和陆正楠的事情。 “陆叔叔,其实我们在十年前就已经脱离了家族企业的禁锢,现代企业的发展应该是理性,全面的,我认为没有必要把我和陆正楠的关系和企业的关系关联到一起。”林郁对陆伟铭说。 这个建议其实对宁威医疗是有利的,如果要以婚姻做为背板,宁威未来的独立性和话语权都会受到很大损害。毕竟陆正楠在公司没有实际权利,一旦陆伟铭退居二线,接手的无非就是林郁本人,那宁威的地位和现在利德旗下的那几家子公司有何差异? 陆伟铭当然知道这背后的利害关系,但毕竟……对方是林郁,他认为这是值得他信赖的人。 “我们的联盟应该建立在合约上,这样彼此才有更高的自由度,我认为未来医疗医药行业的竞争只会更加激烈,陆叔叔,那套家族管理的模式真的已经过时了。如果我们不能更进一步,成为真正的现代企业,我们终究会被时代淘汰的。”这是林郁理性的分析。 “那你和正楠?”陆伟铭有点担心,“你们?” “我们都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和自由。”林郁看到陆伟铭瞳孔一震,“放你,我们不是有什么感情上的变化,我是觉得我们应该先把企业的利益放在首位,您说是吗?” 宁威也是一家有着上千员工的大型企业,作为老总必须要权衡利弊,陆伟铭知道林郁说得有道理,而且这话从利德一方提出来,肯定是善意,毕竟以婚姻的方式吸纳宁威才是利德收益最高的‘收购’方式。 “你和正楠没什么事吧?”陆伟铭其实不太相信他俩能有什么事,毕竟他俩一起长大,两个孩子在感情的事情上又都那么单纯。 “我俩能有什么事,”林郁笑着回答他,“那天阿姨都带我去定礼服了,只是我们俩都忙,还没把那些礼节上的事情提上议程。他现在一边工作一边搞文章,压力不比我小。” 林郁一本正经地和陆伟铭承诺。 但她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经达成了。人嘛,感情都是变化的,只要不牵扯到公司的大事,感情的变化,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感情上的事而已。 这时,靓汤来了,林郁站起来,给她的陆叔叔盛了一碗:“您快尝尝,看看我选的好不好。” 如果连自己的感情都要被绑架,这几十亿的身家,不就成了笑话了吗?林郁显然能够把控自己的人生。 所以林郁从来不认为这是什么障碍,做与不做对她来讲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就是林郁,她从没想过要什么世人的认可,或者别人的眼光。她也实在难以理解那些懦弱自封的人脑子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可笑的想法。有人说她像男人一样强悍,像男人?什么叫像男人?强悍就是强悍,不需要像男人。 她是强悍的。 她的‘妹妹’林萱,也这么认为。 对于病人林萱来说,林郁其实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林郁是她避之不及的‘人’,‘她’每次出现都会主宰自己的人生,不论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最终都会以‘她’的意志行事。 ‘她’简直就是林萱心里噩梦般的存在。 “不用担心,只要按时服药,‘她’就不会来找你。”林萱的医生这样安慰她。 但是,这段时间……她其实已经…… 今天,当她又回到家时,她发现‘江栎川’的状态不是太好,林萱私下停药后,江栎川的确会每天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但是这并不稳定,她的那个江栎川好像是‘病了’。 ‘疼吗?’林萱心疼地问她的幻觉。 她的幻觉摇摇头,然后闭上眼睛。 没有按时吃药的两周后,林萱的世界开始出现变化。云层上的世界消失了,甜美的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衰败,她看到自己的江栎川正在枯萎。 但她又不敢恢复用药,她怕一旦开始认真吃药了,‘她’就会从她眼前消失,再不回来。 所以她选择了冰箱,林萱挪空了冰箱里的所有的东西和隔板,这样至少能给江栎川一个安宁的环境。 “还难受吗?”她摸着她的脸,看到她一侧脸部的皮肤和肌肉正在变得透明,隐约露出了骨骼的形状。 “我不难受,”冰箱里的她低垂着眼睛,无力地回答,“让我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好。” “你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冰箱里,会很闷吧,这样!我把暖气关掉!好不好?”林萱亲吻着她的脸,“我把暖气关掉,我带你出来散散心。” 她是爱她的,因为她知道,外面那个真实世界的根本就不属于她,只有眼前的‘幻觉’是真的,是她真实的爱人。 林萱站起来,她走到暖气面板前,准备停掉暖气。这样室温就能降到零下,这样房间里就和冷藏室里一样舒适了,你就可以…… 就在林萱的手指快要触碰到控制板的瞬间,她的耳朵里响起了一阵耳鸣。 ‘别关,关了你会被冻死的!吃药,你现在必须去给我吃药!’ ‘不!’林萱心中升起一阵恐惧,“不!你别过来!” “……” 林萱的手最终没有点上控制板。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从长长的梦境中醒来了一样。 “呼!我看你真是疯了!”林萱环视了一下狼藉的房间,自言自语地说道。 然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冷漠地走到冰箱前,看着空荡荡的冷藏室冷笑了一声,关上了冰箱的门。 现在是晚上九点,她竟然还没有吃饭!但这次她没有打开冷冻室,她到厨房去拿了鸡蛋,给自己做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炒饭。吃完炒饭后,她回到客厅,熟练地从沙发下面找到了自己之前藏起来的那些药片。 “什么嘛,这么长时间都没好好吃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你根本就照顾不好你自己嘛。”林萱自言自语地责骂道。 她给自己接好热水,点开手机里的医嘱,照着医嘱把药片一样一样摆好。 吃药,一定要吃药! 但当她把药捏在手里,准备吞下的时候,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林萱放下药,从旁边的便签本上撕下了一页,拿起笔: ‘那个江栎川并不存在,她只是你的幻觉。从今天开始好好吃药,如果你还敢胡作非为,我会再来找你!—— 林郁’ 落款的位置,她写道:林郁。 我是你的姐姐,林郁。 140-150 第141章 更进一步 闹钟响起的时候,林萱从床上醒来,时间是七点半,和她平常的起床时间一致。她睁开眼,看着窗帘,看着窗帘缝隙外昏暗的天空,一时想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爬起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换好了睡衣,甚至被子也盖得很好。 是她吗?昨晚她来过了吗?林萱赶紧走出卧室——果然,房间被收拾过了,之前从冰箱里拿出去的东西也都物归了原处。茶几上整齐地排列着之前自己没吃的药片,厨房的垃圾桶里还有做饭留下的厨余垃圾。 是她,绝对是她来过了!林萱抱紧自己,感到了深深地恐惧。 她不是那种深陷幻觉不能自拔的病人,她一直有配合医生治疗,所以她知道这个‘林郁’是她的一个人格,一个从她主体人格中解离出来的副人格。 她出现的时候会完全替代‘林萱’的存在,也就是说,直到她离开前,林萱根本不知道她占据自己的身体时到底做了哪些事情。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最长的一次,她替代林萱整整生活了半个月,最糟糕的那次,她突然出现,然后举起花瓶,朝她妈妈砸了过去。 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给她的医生打个电话,尽快告知他病情,但是拿起电话,她又犹豫了。 林萱回到冰箱前,她再次打开门,看到了恢复正常的冷藏室:如果医生指导我按时服药……我,真的要……按时吃药吗? 我真的能做到舍弃她吗? 这个问题,林萱一时有些难以回答,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陷入了那个两难的境地——吃药,幻觉消失,自己会失去她。不吃药,病情加重,走向不可控制的结局。 怎么办……我究竟要怎么办? 上班的时间近了,林萱只能先出门,冬季的天空亮得很迟,就算街上的人很多,也显得非常阴暗。昨晚服下的药物让她的身体舒适了很多,她的膝盖没有酸痛,耳朵也运行正常,但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幻觉,林萱感到有人在跟踪她,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她。 林萱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她边跑边告诉自己:这条街上绝对不可能有认识自己的人,不会有人跟踪自己的,这绝对是假的,是假的。 好不容易到达单位的大楼,挤满了人的电梯厢让她感觉稍好了一些。到达她们的楼层后,她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虽然她们肯定不会和她打招呼,但这是真实世界!林萱努力安慰自己! 至少现在绝对是真实的世界! 就算真的有人跟踪我,她也不可能进得来!我是安全的!我现在真的是安全的! 林萱打开自己的更衣柜,把外套脱下来,挂了进去。接下来是她的包,她从不在这里换衣服,她的工装就穿在外套里面。现在只要从包里拿出工牌,就结束了,她就可以到办公室了,那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就在她把手伸到包里的瞬间,她的手指似乎被一张纸片烫了一下! 这是什么?林萱颤抖地拿出那张便签……那……那是她的留言? ‘我会再来找你!’ 是她的留言! ……此刻,岑韵早已经到岗好一会儿了。她发现她的抽纸用完了,所以准备回更衣柜里拿一包新的。因为已经过了上班时间,现在更衣室里没人。她走到自己的柜子面前,打开柜门,拿了盒新的抽纸……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又是那个垃圾桶,又是那个放在转角处的垃圾桶……她看到里面扔有撕碎的纸片,其中有一张上写的字是…… 林郁?? 这也是今早谁扔的吗?岑韵走过去捡起了那张碎片:的确写的是林郁,但是字迹和之前她看到的那张完全不同。 岑韵正准备把碎片都捡起来时,一个物业的工作人员在外面敲起了门。 “里面有人吗?我们进来修灯。”维修的师傅在门口问。 “我现在出来,你们进来吧。”岑韵只好先离开。 回到办公桌前,她回忆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零散内容:‘只是你的’、‘胡作非为’、‘存在,她’还有‘林郁’。 这是什么?几周前,那张写有林郁姓名、电话、家庭住址的精美便签再次被岑韵想了起来。 是谁扔的?我们这层楼里怎么还会有人认识她?还是说是刚好同名?这不可能吧。 这次的字迹……岑韵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觉得也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作为一个干了许多年的老HR,她想了一下,觉得颇有些蹊跷。所以她决定再回到更衣室,把那些碎片全都捡回来仔细看看。 “岑科,领导找您。” 就在这时,领导竟然找她。 是高处,岑韵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离开得太草率了,但林郁毕竟又不是单位的人,这事情不好委托他人…… “好,我现在就过去。”没办法,只能先去见领导。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垃圾桶里的事情,岑韵没太注意高久翔和她说话的态度。是有些冷淡的感觉吗?岑韵说不上来。 可惜等她见完领导,再回更衣室的时候,垃圾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唉,刚才我为什么不拍个照片呢?” 岑韵只好作罢。 就在岑韵思索如何向林郁转述这件事时,有人给她打电话,说高处又找她。 这次,他们之间的交谈,高久翔奇怪的冷淡态度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怎么了?岑韵对此迷惑不解。 他交代了一个复杂的工作给她,让她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好好完成。 “别的事,你就先不管了,转交给你们办公室的xx去管吧。”他说。 岑韵接下工作,再次离开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终究还是从林郁转移到了自己的事情上,毕竟那个工作是真复杂,高的态度也是真奇怪。 这是林郁的事情吗?岑韵此刻确实是如此认为的,所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和这一切一切相关的人,其实是江栎川。 就正如江栎川曾对她说过的那样,在和爱情相关的事情上,老天从不帮她……从不帮她。 那天之后,岑韵又将这件琐事再次淡忘。 “陪我去看唐老师吗?我做了饼干给那些踢球的小朋友。” 岑韵不喜欢看球,但她喜欢小朋友。 “今敏的电影展映在周六,你有空吧!” 虽然是老片重映,但这是岑韵最喜欢的一部爱情片。 “你做的这是什么?我不吃!哈哈,你拿开!” 江栎川最近不老实,她开始自由发挥了!香蕉猪排?不吃不吃! ‘恋爱’的感觉让人感官迟钝,她的生活现在是如此充实、甜蜜……领导冷淡的态度,突然而至的加班,那张没头没尾的纸条都被她选择性淡忘了。 从没有享受过恋爱生活的岑韵不自觉地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不用换衣服,我来帮你缝就好。” 今天,她发现她衬衣袖子上的扣子松了。 “把手给我,对啊,我帮你缝啊,别动。” 岑韵找出针线,拉过她的手,要帮她把扣子重新缝紧。 “……” 她引针穿线的时候,江栎川一言不发。她知道她肯定会脸红,她就喜欢她脸红的样子。 就在大概一个月前,岑韵认为她们那时拥抱和摸头的距离已经刚刚合适,但现在,她却有些渴望更进一步。 至于要进到哪一步……她觉得,只要她愿意,其实哪一步都可以。 “你手挺巧的嘛。” 江栎川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太暧昧了,所以等岑韵缝好后,她刻意寒暄了一句。 “是呀,我的手一直都挺巧的呀。” 江栎川的话令岑韵心里一动,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剪刀,故意没用。 她捧起江栎川的手,拉到嘴边,用牙齿咬断了线头。 “……” 然后她转头看向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她通红的脸……和湿润的嘴唇。 我可以的……岑韵在心里对她说。 其实可以的。 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再更进一步…… 第142章 红与灰 今天的江栎川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浅蓝色衬衣,纯棉的柔软质感,平易而温和。 她们原本正一起坐在沙发上聊促销日的凑单计划,那个突然被发现的松掉的纽扣,激发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暧昧。 岑韵咬断线头后,转头看向江栎川,她低俯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低垂的眼眸——她看着自己,睫毛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而火热。 我们……岑韵想,我们其实早就可以……也许在那个相拥入眠的夜里,如果不是我早早睡去,我们就已经…… 所以她主动向她靠拢。 现在,她哪怕不动,只要不动,她们就能够完成一次亲吻。 “我去看看厨房里烧的水!”江栎川突然坐直了身体。她抽回手,不自觉的用手背捂住了嘴,然后又放下手臂,假装好像无事发生。 “我去厨房看看水!” 她局促地站了起来,胡乱地摸了个茶壶,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什么嘛……岑韵感觉江栎川真是意外的害羞:你不是交过很多很多的女朋友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比我还要害羞? “喂!”岑韵在客厅冲她的背影大喊,“你看什么水啊?根本就没烧开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珍藏那件被蹭了口红的衬衣?为什么你要和那么优秀的林郁刻意保持距离?为什么你要爱我,却又隐藏爱意? 第一次尝试着想要恋爱的岑韵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她的电子书里有许许多多的百合小说,但没有任何一部书里的爱情是这样描写的! 你要我怎么做?难道要我像美剧的女主角那样:淋湿自己,假装热水器坏了,再裹着浴巾到你家蹭浴室吗? ……当天,恋爱的新兵——岑韵真的这么做了。 大中午的,她洗了个热水澡。洗干净身体后,她给自己的头发涂上了洗发水。然后她关上热水,围着浴巾,跑到厨房,希望通过胡乱操作热水器而让它暂时坏掉。 可惜!这老设备耐用极了,她横竖无法让它失灵! 最后,她只好又回到浴室,冲净了头上的泡沫。 “下午不是说要出去逛街吗?”下午两点,江栎川如约而至,她却看到岑韵还在吹头发。 “……”岑韵的头发挺多的,她很少在家洗头,因为肯定会吹得很费劲。 “不想去了。”岑韵怒气哄哄,她心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魅力不足,竟然让江栎川像个女版柳公子般地坐怀不乱。 “你头发好好啊。”江栎川没有再提逛街的事,她站在厕所门口看她吹头。 但这句赞美的话显然纯粹是没话找话! “不吹了!”岑韵感觉肩周炎都要犯了,“看着我干嘛,累死我了!” 岑韵瞪了她一眼,把吹风机挂回了挂架,走出了厕所。 她看到那家伙跟了出来,但她没说要帮自己吹头或别的。她安静地脱下了外套,又回到厕所……去打扫卫生去了。 “?” 什么鬼?? 这究竟是什么鬼?! 岑韵气得打开电视,选了个全是僵尸的恐怖片来看。 小江打扫完厕所,一出来,就被电视里堆得像山一样的僵尸吓了一跳!但她好像也知道岑韵正在生气,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沙发旁,陪着她坐了下来。 啊!!!岑韵的内心就像是电视里那个咆哮的僵尸王一样,呐喊!愤怒呐喊!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想那秦医生都把你夸到天上去了!说你是什么这啊,那啊,猛啊,1啊的。 还小花豹?笑死!我看你不会是什么x冷淡吧? 岑韵故意把自己半湿的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岑韵想,我拱拱拱,弄湿弄皱你最爱的衬衣!膈应死你! ……江栎川哪会被膈应死。她闻着她长发挥散出的,新鲜的,花香调的洗发水的味道。感觉自己体内的那种本能的冲动,就快要抑制不住了…… 所以她想努力把注意力专注到僵尸片上……我不可以……她对自己说,要是我那真那么做了,我还是人吗?我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了…… 岑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幼稚地拱了一会儿后,也没了脾气,她斜靠在她肩膀上,看着电视里各种刺激的画面,面无表情。 “小师姨?”江栎川以为她睡着了,“岑韵?” 她伸手摇了摇她。 岑韵故意不说话。 江栎川小心地探头看了看她的脸,看到她眼睛闭着,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装睡的岑韵心想:你最好给我公主抱抱去床上!我给你讲,要是你敢执意叫醒我,你看我不把你给扔河里去! 江栎川没有公主抱她,她关小了电视的声音,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空出了足够的空间。 然后她温柔地把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帮她躺平。 沙发上有一条她们常用的花毯子,她把它拽了过来,盖到了岑韵身上。 岑韵略略有些消气,她琢磨着,要不要这会儿假装说梦话,说句什么:江栎川我稀罕你,我想要和你困觉之类的东西。 就在她准备生死一搏,口出狂言之际。 岑韵感到江栎川冰冷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脸。 “……” 她帮她拨开了额前的乱发,动作轻柔得就像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唉……” 江栎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岑韵听到她对着自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刻,江栎川阴郁的叹气声一下浇灭了岑韵心中的火,怒火和Y火都灭了。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被扔进了一个温暖又冰冷的地窖。地窖里头没有氧气,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搞得她原本自信敞亮的心,也惶恐害怕了起来。 “岑老师,你今天怎么了?不高兴?”唐杏林和她打招呼。 直到第二天,她又和江栎川去探望唐杏林的时,她的兴致依旧不高,拉着个脸,就像地窖里孤单的大白菜。 “没有,哪有,”岑韵嘴上还是逞强,“太冷了,脸都冻硬了而已。” 她看到唐教练爬上看台,坐到她旁边:“来,给你喝热饮,你挪一挪,我休息会儿。” 岑韵接过唐杏林递过来的易拉罐——她看到小队员们都退回了场地旁边,正在休息,有人在发热饮。江栎川也正拿着她做的小饼干分给小朋友们。那群小姑娘爱死她了!就算她表情严肃得像个教导主任,她们也围着她叽叽喳喳不停喊着什么‘大姐姐’、‘小阿姨’、‘我的饮料给你喝’之类的话。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女人缘吧,连小孩都无法逃过的那种吸引力。 “不和她们一起玩儿啊?”唐杏林觉得今天的岑韵就是有点不开心,之前都是她去发饼干的,她和江栎川不一样,她挺喜欢小孩儿的。 岑韵没接着她的话往下答,她扭头看了一眼唐教练单纯清澈的眼睛,心想幸好唐老师不像Alice,敏锐得像头猎犬。她这个人,你和她聊啥都不会多想……运动果然令人思维单纯。 所以,岑韵抄起手,准备查户口。 果然,她才开口,唐杏林这个大漏勺就开始嘚啵嘚啵唠了起来。从陈薇之后,到公主切之前,把她晓得的小江的前女友们,都跟报菜名一样报了出来。 “……那时候她也还在上学,这个妹子就太普了,具体她俩咋看对眼的我不知道,反正她带来和我认识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我们小江啊,真是涉猎颇广啊。”唐老师报到了第n个。 “是吗?那你细说说。”岑韵不知道为什么,唐聊到这个普妹子的时候,眼神里好像透出了一点难以从她脸上见到的忧伤。那感觉,跟昨天江栎川叹的那口气一样。 一个太普的姑娘,唐杏林还给岑韵‘科普’,说和你们异性恋喜欢挑物质条件不同。她们同性恋喜欢‘卡’个人条件,外貌啊,什么高矮长发短发,学历,说话带不带方言口音啊之类的。 那个女孩怎么说好呢?农村出身,初中辍学,出来靠打工进了职校,学了个糕点师的毕业证,在一家不那么出名的蛋糕连锁店当烘焙师。长得只能勉强算是可爱吧,矮子不高,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那种。反正就是和江的条件差挺大的,江和你一个学校的,你知道的,我真不晓得她看上她哪点了。 但如果让江栎川来讲,这却绝对是她所有恋爱中特别甜蜜安稳的一段。 那时她才和陈薇结束第二次分手,好不容易研究生复活上岸,身心俱疲。这个被唐杏林简称为‘蛋糕姐’的女人在一个冬夜闯进她的心,给了她一个可以落脚的‘家’。 “你要说她有什么特别的,那大概就是能把自己的所有钱都花在小江身上吧?”唐杏林说到这里时也有些感慨,“可能是觉得条件不配,还是捡着漏了什么的,她对小江百依百顺,恨不得把自己赚到的每一分钱都给到小江,那执着跟痴魔了一样。” 虽然她赚的一点都不多,她一个连锁店的烘焙师,那会儿累死累活也就五千?为了有二人世界,她从合租屋搬出来,和小江在她们学校这边租了个套一的小房子。这里租房的价格谁都是知道的,这房钱一交,她的兜儿估计就比脸都干净了。 所以她一直坚持打好几份工,就算江栎川让她别这么累了,她有钱,真没必要这么拼,她也不听。她总给江栎川讲:靠家里终究不长久的,要自立嘛,自立起来了才能安心…… 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天然的不公,江栎川也好,唐杏林也罢,她们都很难真正理解她内心深处的倔强和不安。 “听起来挺好的啊,这最后也能分?”岑韵了解江栎川,她知道她反而最不是那种只看外表或者嫌贫爱富之人。 “世事难料啊,”唐杏林看着看台下,被小姑娘、女家长们缠绕不得脱身的江栎川,笑道,“好像是她打工的时候遇到了个什么同村的老乡,那人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然后那老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她的‘恋情’传回了老家,嚯!那简直!跟炸开锅了一样。” “……”岑韵没想到故事发展会是这样的,她吃惊地看了唐杏林一眼。 然后她就经历了城里孩子被出柜的加强版风暴:全家被议论,十里八村传遍,父亲被气到住院,哥哥被退亲……反正就是加强版,城里独门独户难以体味的那种加强版。 “那……她们分手了?” “嗯,感觉她再不回去,她家都得散了那种。”她们真的分手那天,唐杏林也陪着去了,她有去帮‘蛋糕姐’扛她那一点都不多的行李。 “与其是说分手,不如说是分离吧。”连一直瞧不上‘蛋糕姐’的唐杏林都有些动容。 那天,当唐杏林帮‘蛋糕姐’拎着一点都不沉的箱子,把她送到火车站台时,她突然体会到:一个起点于‘地下室’的姑娘,她从一无所有开始奋斗,努力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只希望能够把控自己的人生。但现在,她的一切沉重的付出,就要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她要离开这座象征着自由、未来和爱情的城市了,不,不是离开,没这么体面,是被扫地出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扫地出门了。 她甚至把江栎川给她买的动车票换成了最便宜的普通票,强行把最后那点差额塞进了她和江栎川的存钱匣……后来,江栎川回到她们的小房子,也不过就在那个饼干盒里数出了不到一万八千块…… 如果她不是个‘同性恋’,她的努力,她的奋斗,她的真心不至于会沦落到这样悲惨的结局。 当时江栎川是这么说的,她看着远去的绿皮火车,自言自语说道。 那女孩不是什么诗人,不懂得什么优美的修辞手法,她只是跟江栎川讲:人原来是分颜色的,那些异性恋的人天生是红色,而另一些人则天生是灰色。她是灰色的……她知道灰色没有错,但是灰色真的好难,真的好难。 ‘如果我是个男的就好了。’她对江栎川说。 ‘如果我们不是同性恋就好了。’她对江栎川说。 ‘我宁愿我是个男的。’她说。 “那个霸道总裁还在追她啊?”唐杏林话题一转,聊到了她现在的‘恋情’上,她一直以为惹岑韵心烦的是‘现任’。 “……嗯……啊。”岑韵支支吾吾。 “那女生到底是不是个直女啊?”唐杏林其实最初看照片的时候就这样觉得,她觉得那个林总裁,看起来一点都不le。 “嗯?”岑韵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小江这个人吧,缺点就是太正经了,实在是太正经了,如果那个林总是个直女,那你就放心吧,她绝对不会去掰弯直女的。”唐杏林跟她说。 “……” 因为灰色好难。虽然江栎川坦诚地和她坦白过她的性取向,虽然她有学历、有勇气、有能力、有良好的家庭,有前途无限的工作,但其实她比谁都知道灰色会有多难。 所以,如果对方本就是红色,为什么要把她拽到灰色的一边来? 她不会这么做。 她绝对不会这么做,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太死板了,”唐杏林从不认可她这个观点,“能掰弯的那就不是直女,你说是不是?” 至少是个双吧?那能怪我吗?既然自称是直女,能被掰弯本就是个悖论。 唐杏林无所谓这个,她和好几位直女都谈过。大家都是成年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又没逼谁爱上她,她对此可没有什么负罪感。 “姬佬嘛,爱上直女就是我们的宿命,哈哈哈,但小江不一样,她啊,就是个老古板,脑子不好用,转不过弯儿。” “……” “只要那位黑长直是个直女,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 “她肯定不会去谈的,别说五百强了,就算对方是世界首富也不行。”唐杏林从过来人的角度安慰岑韵。 “……” “真的!”她拍了拍岑韵的肩膀。 “啊……”岑韵愣了一下,“……嗯。” 第143章 一句话的事 回程的车上,岑韵坐在副驾,看着江栎川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机……果然,锁屏图是一张蛋糕的照片。 一张戚风蛋糕的照片,没有人物,没有布景,就是一个小小的、朴实的、笨拙的裸蛋糕。 岑韵从未想过这张照片背后能有什么故事,就像她从未想过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谎言,既然骗过了全世界,自然也就骗过了她。 “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在看台上冷到了?”江栎川转过头问她。 岑韵摇摇头,对她说:“没有,我挺好的。” 车窗外是北方城市常见的街景,枯萎的树,干巴的绿化带,快步走着的行人,和角落里没扫干净的黑乎乎的积雪。 岑韵看着萧瑟的窗外,享受着车里的温暖,听着电台播放的关于爱情的歌,她在想:这并不是太难的事啊,我告诉她就好了。 ‘我把我是什么告诉她就好了。’ 然后我们就会相爱,成为幸福的一对,多么简单,只需要一句话。 我是同性恋。 我也是个同性恋。 但当她准备张嘴时,却又发现自己的嘴唇如此沉重,自己的脑子如此混沌。 我…… 她就这样,一直,一直看着窗外,直到她们回家,直到她们走下车子,直到她们走近家门,直到彼此告别。 她也没能说出口,她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不过一个小时后,她就又接到了江栎川的信息,她问她今天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晚上江栎川做了什么,她们吃了什么,岑韵不太记得,但似乎生活再次回归了原本的节奏。 她们一起在厨房里,备菜,烹饪。稍后一边聊天一边共享晚餐,饭后她们一起坐了一会儿,喝了点饮料。然后,江栎川对她说:晚安,周一见。 嗯,我们周一见,我们周一就会再见面,重新见面,延续我们现在的关系,虽然不会更好,但也不会变糟。岑韵尝试说服自己,因为她虽然表面依旧平静如水,内心却混乱如麻。 暂时不要想那么多,我现在想也想不明白。躺在床上,岑韵跟自己讲,就先这样吧,反正我们的生活还在延续,就算我毫无作为,生活也还在延续。 但她不知道:你今天所逃避的痛苦,将在你的明天重复,将在你未来的每天重复。 躺在她床尾的巨大猫咪轻轻站了起来,它跳上阳台,钻出窗户,返回它自己的家——对门才是它自己的家。虽然它总爱在隔壁逗留,但哪里是家它的内心无比清楚。 它从客厅,从江栎川为它留下的那个窗户缝返回了室内,它看到它的小人类还在伏案工作。 “喵”它对她叫了一声。 “嗨,豆豆。”江栎川把它抱了起来。 它看到她正在计算一笔钱,是她计划中的第一笔二十万元。 江栎川没有计划关于爱情的事,她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岑韵正深陷意乱情迷。但因为那个完美的谎言,她完全误解了岑韵痛苦挣扎的根源。 很晚了,还不睡吗?小人类,你好辛苦。 “我不辛苦,辛苦的是院长和老师她们,”江栎川摸了摸小猫的头,“在这件事情上,钱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 “你只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啊,”江栎川亲了亲它的大脑瓜,“你就做一只幸福的小猫就好了。” 嗯……江栎川是这么说,但是她自己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对要如何与岑韵去聊她的未来毫无头绪。 “……” “每做一件事都会遇到困难,哪有一帆风顺呢?”她似乎读懂了小猫的情绪,江栎川点了点豆豆的鼻子,“绕过困难或者换一件事情去做,并不能解决问题本身。” 而且痛苦的人不是我,是她啊,心灵的疗愈不是一个舒适的过程,疗愈的本质就是一种痛苦。 周一,岑韵从一场疲惫的睡眠中醒来,她起晚了,踩着别人已经踩脏的雪到了单位。 “啊……”她打了个哈欠。 高久翔交给她的那部分专项工作内容又多又复杂,搞得她的时间被压榨得所剩无几。但是她还是记得,之前组织部说过,这周内他们就可以和那边敲定江栎川的公示材料了。 公示五个工作日,然后她的级别就正式定了。 ‘恭喜哦。’——虽然对接公示的工作现在已经被安排给别人,但岑韵还是在关注。 ‘XD,工资要涨了。’——江栎川最近好爱钱,她第一次在升职时感受到了收入增加的喜悦。 ‘富婆记得请我吃饭。’——岑韵敲出这几个字,发送前她在想,这句话的哪部分可以插入‘我也是个同性恋’这个信息。 ‘大吃特吃!’——江栎川回她。 “……”插不进去,岑韵发现,似乎她们的日常交往中,没有哪部分可以插入关于自己身份方面的表白。 她转头看向对门的办公室,那家伙也正看着她。 她悄悄冲她挤了挤眼睛。 唉……岑韵叹气后又努力提起精神——毕竟要工作嘛,先工作吧。 中午,岑韵又收到了江栎川的信息,不过不是关于公示的,她发了个股票的截图。 ‘恭喜,你快解套啦!’——江栎川把利德今天上午的收盘价发给她。 ‘:)感恩林总’——岑韵回她。 ‘恭喜富婆!’——江栎川。 岑韵捏着手机,她在想发什么好,请你吃饭?不不不……我想……岑韵陷入苦恼,她发现那句话真的没有办法就像吃饭喝水那样随随便便就甩出来。 唉……我啊……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个短信在通知栏弹了出来。 ? ‘岑科,您请抬头。’ 岑韵抬起头,看到一个她一点不想见到的大哥,自以为浪漫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大哥看到她抬头了,冲她咧嘴一笑。 我****(此处为脏话),心情一点都不好的岑韵差点直接喷出来。 “您好,林栋处长。”岑韵还是绷住了,她放下碗筷,站起来和这位大哥打招呼。 “我来这边出差,顺便过来见见同事。”林栋跟她解释。 “哦哦,您好,您好。”岑韵想你见同事,你来我们这边食堂干啥。 “这次我要在这边待两个月。”林栋此刻正端着餐盘,鬼知道他是怎么端着那么大一盘子饭菜汤水,还能抖动肩膀,露出他的手表的! 换了块表……好了!知道了!拜拜了您! “晚上能请您吃个饭不?”林栋不拜拜,他堵在岑韵面前,问她。 “?”岑韵虽然早就想把筷子甩他脸上了,但是还是礼貌地笑道,“无功不受禄,我哪能……” 岑韵话还没说完,林栋旁边那几个跟着他的同事打扮的人就都笑了起来。 “一会儿再跟您约。”林栋神秘地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就端着盘子走了。 “那男的谁啊?他想追你?” 最近总加班,岑韵没时间约宋楠了,今天和她吃饭的是她们人事自己的人和路上遇见的几个财务的姐姐。 “就是年中那时候来审计的那个审计局的人啊。”岑韵说,“那个给我们上了底稿的!” 岑韵帮大家回忆,特别是帮那几个财务的姐姐回忆,希望能够激发起众人的仇恨。 结果没有什么仇恨,底稿嘛,过都过了,而且那是公事公办,又不是个人恩怨,有啥好仇恨的。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个博士呢,不错不错,我感觉他就是想追你!”有人还好心给岑韵分析。 追个锤子哦追!岑科长是真的有点想要把脏话直接说出口了。 “我单身主义者啦!” “欸……”众人嘘她。 这套说辞在这儿可不吃香。 “接触接触呢,看着挺帅的,这年头还能剩下的单身帅哥可不多了。”有人耐心建议岑韵试试。 哪里帅了?!岑韵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大家对帅的定义怎么那么双标!女的就要有脸有身材才叫美女,男的是不是没残疾的,走路不顺拐的都叫帅哥啊!? “外面社会多复杂,还是在单位找吧,至少知根知底。”又有人劝岑韵。 “就是,年轻有为嘛,至少已经跨过处级大关了。” “但那人也长得太显老了吧……”刘国伟说。 “刘科,你插什么嘴!人家哪里显老了,那叫成熟,你才老呢,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刘国伟心想我疯了我一老头我嫉妒他。他就是显老啊!那脸长得就比我小几岁的感觉,和小岑搁一起别人还以为差辈儿了呢。 “你再瞎说!阻了我们岑科的姻缘以后不带你吃饭了。”有人恐吓刘科。 刘国伟今天难得来趟食堂,江处要陪林萱吃饭,没人和他坐,他就到岑韵这边来拼的桌。 没人要的刘科只好闭嘴。 嘿嘿嘿,还是老刘说话好听,岑韵在这边朝刘国伟咧嘴笑,她想您接着说,下次吃饭还带你,一辈子吃饭都带你。 这时,信息又来了,这次是微信,林栋果真约她了,他发了个西餐厅,红酒牛排小蜡烛那种的。 我***(很脏的鲁国方言)!岑韵看到林栋还配了个诗,那种不知道从哪个鸡汤网站抄过来的酸溜溜的现代诗。 “去嘛!去嘛!之前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你也不去。” “对啊,上次我跟你说的我那个男同学,海归那个,你也看不上。” “就是,岑科你还拒了我表哥,还记得不?那个大厂IT的,年薪三位数,多可惜。” 一桌的几个人,除了刘科,都怂恿她。 去个屁哦去!岑韵把手机放下,继续吃饭。 “这么优秀的男士你都看不上?怎么?你要找女士啊?” 有个人无意间说了句。 哈哈哈哈哈哈,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 “怎么了?”大家看到岑韵脸色突然有点不对。 她性格俏皮,又伶牙俐齿,平常很能开玩笑的。 “哈哈哈!” 岑韵一改以往伶俐幽默能接梗的样子,她干笑了起来……让这句玩笑话硬生生掉在了地上。 就像想要辩驳,却又无话可说了一样。 第144章 进入倒计时 江栎川的公示文件已经完成一切手续,回到了人事办公室,准备公示了。 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背后却是惊涛骇浪。 钱总对江栎川的敌意已经到达巅峰。面对现在被四处围剿的局面,不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基于实际,他都迫切希望尽快赶江栎川出局! 中途,江栎川甚至接到过之前支部同事悄悄打来的电话,对方跟她说,有人在逐笔查阅她之前的各种工作记录。 谁指示的,这显而易见。 钱总和江依旧还是会见面,因为没办法,不论怎样,大家工作上就是有那么多交集。现在钱总看她的眼神,就像要想当场掐死她一样!清高的学术派的钱现在坚信江已经了解到了十五年前,这栋大楼基建时的许多秘密——毕竟,这大概也就是袁总唯一能够攻击到他的地方了。 一个快要退居二线的人,情绪无比的敏感和紧绷,所以他的手段也注定会非常强悍极端。 “对此你有什么预案吗?下周你就要开始公示了。” 袁陆方和她谈话的时候,捎带着问了一句。 “我觉得问题不大。”江栎川没有对此感到惊慌或者困扰,因为她发现了,钱总真的很清高,他竟然在老老实实找自己的问题,都没想过要捏造点啥…… 我那三年,前一年半的营业厅,就是个理财经理,后一年半在支部办公室干数据,能找啥?业务差错吗?这是什么奇怪的努力方向……江栎川无语。 袁陆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只是在关心对方会不会在心态上受到一些不好的影响。 他今天准备和江栎川谈的是她岗位规划的事,毕竟公式结束后,她就可以尽快前往需要她的岗位任职了。 去纽约,这是袁对她的要求,不过不是去那边的分部任职,袁和外交部联系到了几个借调的职位,其中有一个,是为她准备的。 “提前跟你说一下,”袁陆方知道她非常稳重,所以直接和她透底,“这件事会在农历新年前彻底结束,结束后你就需要到岗。” 袁陆方说的‘这件事’就是z央x视组的事,他显然对此有百分百必胜的决心。 “必须是新年前吗?”江栎川问。 “为什么问这个?”袁陆方不解,心想难道你是想要回家过年?“你有什么困难?” 倒不是困难,接下来江栎川阐述了她的理由,……嗯,袁陆方听了后说。 “……你出去吧,我想想。” 袁陆方想了一下午,也没太想明白。他今晚没社交,所以下班后就去吃了食堂。他和江栎川一样,都不是本地人,得先暂住酒店。所以吃完饭他就又回办公室,一直干到了九点钟。今天他决定早点收工,出去散个步,就回去睡觉。 走出园区门口,正想着看看地图去那个地方遛遛更好,一转眼,竟然看到了……欸?那不是‘小饼干’? 小饼干——岑韵最终还是接受了林栋处长的邀请,毕竟他和之前那些同事介绍的外部相亲对象不一样,大家一个单位的,做太绝了岑韵怕他到处乱说。 其实吃饭也就还好,纯聊了一顿工作,他业务方面确实很有能力,岑韵就当是了解其他条线工作内容了。饭后,他非要送岑韵回家,岑韵没办法,就托词说回单位就行。 没想到,到了单位他不愿结束,就说反正也不远,一定要送岑韵回家。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其实和您分别后的这几个月,我一直都非常想念你,”下了出租车,林栋还是缠着她,“我觉得你也一定想……” 不知道这个大哥酒量有多差,晚上只喝了半瓶红酒好像就上头了!岑韵一边躲一边向后退,林栋那怪怪的眼神看得她后背直发毛。 “岑科!” 突然,背后一个声音喊了她。 岑韵赶紧回头:“!” 她第一次看到领导这么高兴!简直是用老乡喜迎红军的那种感情大喊了一声。 “袁总!!!” 总?林栋不认识袁总,但是这个总字,让他还是清醒了一点。 “这是我们总部副长袁总。”所有总经理都能叫x总,但是您面前这位袁总可不是部门经理,他是总部副长,岑韵恨不得把袁陆方所有海外海内任的岗位都给林栋‘咏唱’一遍。 这是真大佬,你可不要‘僭越’了! 所以说酒后失态这种事情压根就是个谎言,刚才还正在‘失态’的林栋,一秒钟就不‘失态’了。他无比恭敬的和袁总问好,甚至还不动声色地把那束送给岑韵的红玫瑰藏到了身后。 袁陆方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转头对岑韵说:“遇到你正好,到办公室帮我去干个活儿吧。” ‘小饼干’也很会演,脸上露出了那种不情不愿,但是又积极上进的复杂情绪:“好的,袁总。” “那我就先离开了,袁总再见,袁总再见!”林栋点头哈腰,目送他们回园区了。 袁总帮我解了围!!岑韵内心狂喜:大家都不喜欢袁总,偏偏我就觉得袁总是人间最好的大好人!!! 袁陆方内心倒不见得喜欢她,小饼干啊……他想:你就是江栎川今天给我说起的,让她不能按时到岗的小饼干啊。 江栎川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有这么大的价值,大到能够让一个正在上升期的人舍得放下自身利益来提供帮助吗? 数学? 这是太难度量了……没法像其他事情那样测量出潜能和价值。 但江栎川有提了他们院的陈颢院长,这确实是如雷贯耳的名号,搞得袁陆方也不得不有点相信这段天方夜谭是真的了。 小饼干,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数学和人事,这两件事情差太远了,就像突然跟我讲,我小区物业的保安竟然是巴菲特一样离谱。 你值得吗?值得江栎川舍弃如此大的利益?值得我们打乱现有的一切战略和节奏? 袁陆方在心里掂量着,所以他说:“你和江处是很好的朋友吧?” “啊,是的,我们是校友,也是一个学院的。”岑韵心想,对袁总没啥好掩饰的。 “那你们算是见少离多了,”袁陆方假装不经意间地闲聊,“她这才回这边半年,估计又得走了。” 袁说的‘这儿’指的是这座城市,这是她们大学所在的城市。 “……估计年后就打算让她去海外了。”袁总笑着对岑韵说,“行了,那人应该走了,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要叫你回来加班吧?” 袁陆方调皮地朝她眨眨眼。 “啊!是呢!谢谢袁总!!”岑韵赶紧跟他行礼,“那我回去了,谢谢袁总!刚才太感谢了!” 跑出大厅,岑韵脑子里可没在装什么林栋,她现在心里装的只有一句话:年后,打算,让她,去,海外…… 这难道才是对你的工作安排吗? 海外? 岑韵的心一下乱了起来,甚至刚才袁总有没有说其它的事情,她也没心情去听了。 ‘你睡了吗?’——她给江栎川发了个信息。 ‘没睡,怎么了?’——这才九点过,睡什么睡,江栎川回了她。 ‘你聚餐结束了吗?我来接你?’——江栎川不知道今晚和岑韵吃饭的人是林栋。 ‘不了,我就问问。’——岑韵发现这会儿其实自己并不想见她,自己心乱得很,见了她也只会更乱——‘就是在回来的路上,问你要带点啥不。’ 江栎川觉得她怪怪的,但是又挺有意思的,所以她故意回她。 ‘有点想吃辣卤[采购单]。’——江栎川记得冰箱里还有冰镇葡萄汁,一会儿她可以边打游戏边吃。 结果岑韵并没有叫她过去吃,她只是敲了敲门,把打包的食物给她放在了门口。 江栎川又不知道岑韵恰好遇见了袁陆方,她看着门口两人份的卤菜,有点尴尬。 “额……” 这一夜岑韵是真的睡得很糟,她做了一个噩梦,一个醒了之后却什么都记不起来的噩梦。 清晨的时候,她在泪眼朦胧中醒来……昨晚窗帘没有拉严,今天是个晴天,刺眼的光透过缝隙摄入室内,就像一把利刃,捅进了昏暗的梦境。 “岑科,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好苍白。”上班的时候,同办公室的人问她。 “没有,没有!”岑韵冲着她摆手,“……我去给自己冲个咖啡。” 她早上其实已经喝了一杯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精神就是很难集中。手上的那个高久翔布置的事情很复杂,她心里又难受,又怕坏心情搞得她工作上出错。 岑韵拿了一包冻干粉,想着出去透一口气,一出门,正遇见对门考核办公室散会:今天他们估计要讲用影音设备,用的隔壁公用的大会议室。 江栎川对她笑笑,她也对江栎川笑笑。 “……” 要是放在以往,这也就是工作场合上的擦肩而过,但今天,岑韵看着她的背影,呆愣在了走廊上。 ……我在干什么,我有毛病啊。愣了好一会儿,岑韵才回过魂,她端着杯子准备去茶水间。 结果一转身,差点和林萱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啊。”岑韵觉得是自己不小心。 “……”林萱没有回答她。 这很正常,她很少说话,脾气一直都是怪怪的……岑韵原本没往心里去。 但……今天的林萱似乎有点奇怪,她一改往日害羞内向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岑韵的脸。 “?”岑韵看她不走,也不说话,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你要回办公室?”岑韵,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她们办公室一眼。她们办公室那帮人都回去了,就她呆在会议室门口,不进不退。 “哦,对,我的办公室。”林萱口齿清楚地回答了她。 原来那边是‘我’的办公室,那么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江栎川’了呢?,林萱走到门口,看到了那个挂着负责人办公室名牌的小隔间。 江栎川? 因为是相互独立的两个人格,所以自己并无能力知道江栎川究竟长什么样子,是怎样的人。她只知道她很爱他,爱得有些影响到健康了。 竟然还是个女人…… ‘林萱’冷笑了一声,路过了门口的小圆桌,朝着那个写有林萱名字的工位走了过去。 第145章 深柜 看着林萱挺得笔直的背,岑韵的职业直觉在告诉她:这不对劲。所以就算她现在很忙,就算她现在心情烂得自顾不暇,她还是走到考核办公室里:“林萱,你能出来一下吗?” 她看到她今天没有坐在江门口的小圆桌上,她端坐在自己的办公位前。 “啊,好……”林萱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才看向岑韵,“您……找我?” 林萱的表情变回了那种大家熟悉的状态,她慌乱地站了起来,拿起笔记本,然后又放下,最后她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角才朝着岑韵站着的门口走来。 “你还好吧?”岑韵带着她往走廊走了几步,避开门口。 “我……”林萱内心其实很慌乱,直到岑韵叫她,她才发现她的记忆从会议结束就暂停了,她是怎么回的办公室,她一点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失智,还是哪个人格又出现了。 “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单位讲。”岑韵宽慰她,“你有时间的话我们……” “岑科!你电话!” 岑韵正想和她聊聊,结果她那边有人找她,看着林萱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只好跟她做了个手势:想找我聊的话,随时都行,我空了你随时都行…… 岑韵有些担心她,但此刻却真的有些顾不过来。 她最近接受的那个事,太繁杂了,不停有人找她,又都是些细碎无聊的事情,还夹杂着抱怨。等她忙完一切,终于挨到下班结束时,林萱又已经走了。 ‘加班结束了吗?我做了汤饭[图片]’——江栎川给她留言。 岑韵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将要见她这件事充满了恐惧——‘我在食堂吃过了,还要一会儿,你先休息吧。’ 哦……江栎川只好收起了饭菜。 她做完清洁,叠好衣服,帮她放好拖鞋,给她留了夜灯,然后她看了一眼贴在她腿边的猫。 “怎么,你不留在这边玩了吗?”她笑着问豆豆。 平常豆豆都是更喜欢待在这边的。 猫又不会说话,它只是跟着她回了她们自己的家,晚上,当她沉沉入睡后,豆豆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小人类,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有些事,需要另一个人也努努力才行啊。 其实命运是很容易改变的,前路不过是一念之间的选择,只要选择不同,结局便会不同。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她们不用像江栎川这样经历永劫不复的挫折、失败。她们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的勇气、改变和自我反省就可以了。 一句话,只需要一句话。 但这对岑韵来说其实并不是一句话的事。 她的确有认真考虑过,但也许认真考虑就是错的。因为她一旦开始认真,她就发现,这句话本身就意味着对自己前几十年人生的全盘否认。 我得先承认我是个说谎精。 承认之后,我曾经那些振振有词的单身宣言,我曾经那些说教别人的恋爱金句,都会成为扇在我脸上的巴掌…… 十二点了,岑韵还没有睡意,她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给自己弄了点酒。 窗外落着大雪——天气预报说今年是极寒天气,降雪又格外的多,积雪也就格外的厚,厚到城市的热岛效应也拿它没了办法。岑韵抿着酒,看着眼前冰雪封冻的城市,感觉自己的感官、心脏也都一起被低温冻结了。 她在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倒流到她第一次说出谎言的那一天,她会不会做不同的选择。 她会不会不再假装和同学们喜欢同一个男明星。 她会不会不再假装不在乎别人对同性恋的闲话和议论。 她会不会不再说什么:‘哪有,我肯定会去啦,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林栋处长。’的鬼话。 回到哪一天合适呢?究竟要回到哪一天才合适呢?! 是不是需要回到幼儿园的那一天,当老师对她说:羞羞羞!的时候,她不再躲到墙角,而是跳起来对她说:我就是喜欢她!我就要和她结婚!才行? 想到这里,岑韵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因为她狼狈地发现,回到哪一天都不行,因为她就是个懦夫,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时间不会倒流!选现在!就选现在啊!就让自己的懦弱、自己的谎言在这一刻终结!从现在开始,重新开始! 突然,一个奔涌的念头,一个简直就不像是她自己的大脑能思考出来的想法,从她心里冒了出来! ‘跟她说,现在就跟她说,不论自己曾经怎样,至少现在……至少现在还有机会可以改变!’ 岑韵的手掏出了手机,滑到了江栎川的电话前,就在她的手指头冲动地准备点下去的瞬间,一条短信冒了出来。 ‘岑科您好,您睡了吗?我是林萱,可以给您打个电话吗?’——一个陌生来电号发的。 可以!岑韵赶紧擦干了眼泪,但是她情绪太波动了,她感觉如果现在就说话,肯定会带着哭音。 等一下,你等一下!岑韵把她自己的事先搁到了一旁。她跑到客厅,倒了一大杯热水给自己灌了下去,然后又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好了,你打吧!岑韵给她回了信息。 但勇气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那个节点,便稍纵即逝。 ‘不用了,没事,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晚安。’——林萱这样回复她。 怎么会没事,一个没事的人怎么可能半夜三更给别人发这种信息!岑韵给她拨了过去,但是她没接,第二次拨打时,她已经关机了。 被这突发事件一搅,岑韵也失去了自己刚才的那阵,不知道是冲动,还是勇气的东西。 “呕!”突然,她觉得胃部一阵翻涌。 可能是心里太难受了,也可能是喝了急酒,岑韵吐了,跑到厕所吐得一塌糊涂。 ‘呕!’隔壁的房子里,那只巨大的丑陋猫咪也吐了,从不吐毛球的它在厕所里吐得一塌糊涂。 不建议使用改变人类的想法的法术。因为副作用巨大,且几乎无效。——《高风险法术汇编》 第二天,岑韵到单位上了一个小时的班就去请假了。呕吐感倒是早就消失了,但她状态很差,感觉呆在办公室干活也会出错:“那就拜托你们了,不好意思啊。” 她跟属下交代好工作。 “你要去看看医生哦,岑科,你脸色真的好差。”同事看了她一眼,说。 “嗯。”她答应了。 隔壁的林萱今天也请假了,唉……算了,她现在真的是自顾不暇。 岑韵答应了去看医生,但是她根本没去,她知道自己没病,她是失恋了。 原来失恋这么难受吗?她暗暗地想:原来失恋有这么难受啊。 对,失恋,她失恋了。 昨晚吐完,躺回床上,想了一夜后,岑韵明白了,自己失恋了。她开始逐渐意识到,那句:‘我也是个同性恋。’的背后其实牵扯着她现今拥有的一切一切。 江栎川要的是什么?她需要的是自己悄悄伏在她耳边跟她讲:‘我只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给我添麻烦。’吗? 她需要的是,她们真的在一起后,遇见朋友*、她的父母,也还要一辈子伪装成纯友谊的状态吗? ‘爸爸妈妈,其实我是个同性恋。’ ‘你们的女儿,其实一直是个同性恋。’ 哈哈哈……只单纯想想,都觉得绝无可能。 岑韵终究还是想明白了,躲在下水道的人根本就不该去肖想幸福。 她开始尝试告诉自己:归根结底也不过就只是爱情罢了,爱情根本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 我只是被这半年来的温柔乡迷惑了,几年前,我不也是心如止水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吗?我不是一直都这么生活着的吗?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呢?就继续这么活着啊! 所以她在回去的路上去了趟超市,把自己的爱吃的零食都买了一遍。到家后又点了外卖,把她看得顺眼的吃的和喝的都扫回了家。 最后她打开游戏机,把她最喜欢的游戏给翻了出来。 快乐起来,岑韵对自己说,快乐起来!回归以前的生活,就当这几个月并不曾存在过,你陷太深了,你只是对她陷太深了! ‘你怎么了?请假了吗?我出两天差。’——江栎川给她发信息,她才接到通知,临时出差调研。 太好了,岑韵给她回——‘消耗年假而已,一路顺风。’ 我陷太深了……正好,岑韵又一次对自己说,正好…… 然而并没什么‘正好’,她在家拼尽全力过了一天,结果并没能在任何事情上收获到任何一点快乐。 美食的魔力消失了,游戏的魔力消失了,漂亮衣服的魔力消失了,甚至她那无数个同好会里的各种活动的魔力都消失了。 下午五点过,她放下游戏手柄,瘫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好像个僵尸。 手机响了。 “喂!干嘛!”岑韵看到来电是林郁,她暴躁地问她。 “……”林郁不知道她在凶什么,“我就让你看看股票!你看嘛!快点看。” 哦,回本了……一点都不高兴的岑韵看到持仓变成了红色。 “……”岑韵此刻什么都不想说,她就想把电话挂了。 “帮我开开门,我到楼下了!喂喂!还在听吧?我车都到楼下了!”林郁就算到这周她能回本,所以她专门空出了个时间,想着哪天她回本,自己就哪天来找她。 “哎呀,你家变成猪窝了啊!” 岑韵才一开门,林郁就冲她嚷嚷。 “……”岑韵现在开不动玩笑,她把她让进来,听她喜笑颜开地跟自己讲最近她们利德的各种进展。 “小江呢?”林郁卡着她们的下班时间来的。 “她出差了,”岑韵看了一眼时间,竟然都下午六点了,这一天竟然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这会儿都到浦东机场了吧。” “没事,反正我又不是来找她的,嘿嘿!”林郁这次确实不是来找她的,“我来找你的!找你喝酒,不醉不休!” 也许岑韵亏的这八万块对于林总裁有着别样的意义吧。看得出来她今天是真高兴,她抽出冷鲜袋里的香槟,到厨房去找杯子去了。 不醉不休?岑韵看着茶几上空掉了的那些啤酒罐,她想,我已经醉了,你就让我休了吧…… 几分钟后,刚刚落地的江栎川才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林郁在群里发的合影:她俩举着香槟,都很开心的样子。 这样就好,江栎川松了口气,她早晨听说岑韵觉得自己不舒服,但现在看来应该确实只是在消耗年假。 ‘XD,两位玩开心啊。’——她落地不久就被拉去开会了,一开开到凌晨。 林郁没能和岑韵‘狂欢’到凌晨,喝了几口酒后,岑韵说她体力不支想睡了。她去洗澡的时候,林郁熟门熟户地去找出了岑韵之前分配给自己的那些睡觉套装。 “……”岑韵懒得和她计较,她指了指浴室,表示,你去用吧。 晚上,躺在床上,林郁贴着岑韵的背,还在畅想远大未来,说什么要给岑韵赚几个LV之类的骚话。 ……这大概就是林郁之前生日许愿的‘事业爱情’双丰收吧。 岑韵背对着她,抱着被角,面无表情。 “如果你们在一起了,你要对她好一些。”沉默的岑韵突然没前没后地插了句嘴。 “……”林郁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喂,你说什么呢。” 她推了推她。 “我们别再见面了……” 岑韵说。 “我们别再见面了。” 她又重复说了一遍。 第146章 未来 岑韵奇怪的举动和话,让林郁想起了她曾跟自己讲过的,那些关于‘命运’的事。在某一次和江聊起她的恋情时,江无奈地跟自己说:她不怪任何人,对她来说,一切悲剧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只要和她在一起,好人也会变‘坏’。 好人变坏?命中注定?命运?这真不像是能从江栎川嘴里说出来的话。 所以林郁根本就没当真。 所以,当那晚,岑韵说着什么:‘你要对她好一些。’的时候,她以为就是这丫头发了癫,闹脾气,说胡话。 她不知道岑韵也曾如她这般的轻佻,不信完美如自己怎么会给她带来不幸。 对她好一些。 现在,亲身经历过一遭的岑韵已经不奢望谁能让她幸福了,她就希望能对她好一些,不论你们是谁,接下来的日子,请对她好些。 尝试戒断情感的岑韵过得浑浑噩噩,林郁什么时候走的,她不清楚,江栎川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她也不清楚。 她只是在某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在自己家了。 江栎川正在埋头做清洁……糟了!岑韵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收拾屋子里。 桌子上全是空酒罐,还有外卖盒。 “不用了,不用了,我来吧。”江栎川其实都快收得差不多了,“怎么,你俩那天当真狂欢啊?你们没喝多吧?” “……没有,”岑韵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你回来啦。” 江栎川这次去上海调研的是同业的自营交易。他们自己的子公司老总带的队,不过真正的‘队员’其实就只有江栎川一个人。估计是袁总想看看她现在的水平吧,她一个人去一个人回的,调研报告只能自己一个人写了。 “他让我一周后交!这搞得太刺激了吧。”江栎川一边做清洁,一边和她日常说笑,“感觉这次要丢人了。” 江栎川确实是清洁能手,三两下就把岑韵的猪窝恢复到了她出差前时的模样。 “晚上想吃什么?”她现在也是三项全能了。 “我来做吧。”岑韵突然说,她这是真不知道现在还能聊啥,她感觉自己再不找点活儿干,人就尴尬得快裂了。 “去客厅坐着休息吧,你也累了,我自己做就行。”她把江栎川赶回了客厅。 吃什么呢?今天,厨艺大师岑韵脑子一片空白,她想了想,拿起了那本《蠢货也能学会的菜》。随便做点什么吧,她翻开了一页,胡乱切切弄弄了起来。 江栎川坐在客厅里,她没察觉到岑韵的异样,这倒不是因为她迟钝,是因为她心里也揣着别的心事。 其实回来的飞机上午就到了,她没回家,也没回单位,她回了学校,因为陈颢院长约了她。 江栎川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不过是故意的,她查到今天陈院有课。 离开学校数载后再回归课堂会是什么感觉呢?江栎川悄悄混进了研一学生们的队伍里,看着周围的面孔,她想:我比你们大几岁?五岁?六岁? 如果我是真的今年才读研一,看到年轻的你们,我会是怎样的心情?会和你们一样开心吗?还是说像我现在心里想的一样复杂…… 陈院的这堂课,她当然也曾上过,但她真的不得不承认,很多学过的东西已经被淡忘了。 拿起笔做笔记的感觉是那样的陌生,旁观陈院和学生们的互动,她的存在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大概就是投身社会后,又重归校园时要面对的压力吧? 课程结束,讲台上的陈颢朝她招了招手。 “?”这是意外之喜。 在大家羡慕的眼光中,江栎川收拾好东西到教室外与陈院汇合:我可不是默默无闻的蹭课人,有点骄傲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课程和专业纯数的博士课程难度没有什么可比性。”陈院看出了江栎川的意图,“如果你想听的话,我推荐几场你去感受一下。” 反正两所学校都在苏州街上,隔了不到两公里。 他们今天见面是为了聊博士申请的事,陈颢在邮件里给江栎川发了几所学校和几个项目,因为岑韵已经离开校园太久,推荐她去读博的话,需要她重新准备成果和资料。 “她硕士毕业前夕,我和她再次提过读博的事,当时这个狡猾的家伙甚至真弄出了个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论文选题。” 可惜只停留在选题,这小混蛋最后还是拿了硕士学位跑路了。 “如果现在要重新申请,她要做的准备工作会变得很多很多……大概需要一年时间吧,甚至有可能还要准备一下语言。”陈颢给了好几所大学,但是他最推荐的还是法国,他认为那边的学术氛围要更好一些。 “没问题,我已经申请在我现在的岗位多呆一年了。”江栎川婉拒了袁总关于外交部借调的好意,虽然后面可能还要花些时间继续说(摆)服(平)他。 陈颢挺吃惊的:“你说的是你之前提到的,外交部的那个岗位吗?” 江栎川点点头。 “能认识你,是她的荣幸。”陈颢感慨。 是荣幸吗?江栎川其实不太确定,因为时至今日,她甚至还没有找到契机去和她谈这些事。 江栎川是个很擅长谈判的人,所以她反而知道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但至于何时才能找到那个时机,她心里没底。 “她很狡猾的。”后来陈院和她聊的时候,开玩笑地说,“同时又很坚决,所以你不要太有压力,尽力而为就行。” 准备申请需要大概一年的时间,如果要下决心,那么当然就是越快越好,时间不等人啊……我真的能行吗?李老师做不到的事,导师做不到的事,就连陈院长都做不到的事,我真的能办成吗? 看着正在端菜、端饭的岑韵,江栎川不由得想:如果这件事归属‘事业’,我有百分百的信心,没别的理由,就是纯相信自己‘位面之子’的超能力。 但如果这件事归属于‘感情’呢……想到这里她脸红了一下,她当然也洞察到了自己对岑韵的那些让她心怀愧疚的小心思。 “吃饭了。”岑韵摆好碗筷喊她。 “哦哦。”江栎川坐过来,“……” 正在努力‘戒断’的岑韵,看到她突然拘谨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态度吓到她了……心里又忍不住软了起来。 “吃吧,”她说,“你不是最爱吃排骨了?喏,烧排骨。” 江栎川吃了一口:“……” “啊!糟了!”岑韵自己也吃了一口,“可能是忘了放盐了。” “不用了,不用了,”江栎川拦住准备去拿酱油的岑韵,“这两道又太咸了……” 另外两个菜估计是忘了‘放过盐’了。 “搭配着吃吧。”江栎川左一口右一口。 “你还真不挑。”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 江栎川本来想表达的是:你厨艺高超,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但可能不该省略前半句,这话说出来搞得好像有点暧昧了。 “嗯我就是……”江栎川想找补一句,但不知怎的,好像有点词穷。 岑韵捏着筷子,看着她。她在自己的怂恿下剪短了头发,后来每个月她都有去修,保持着那个长度,但,但她亮晶晶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漂亮弧度的嘴唇,其实都没有变。 她就是那个那天梳着马尾,笑着在她面前出现的女孩啊,我…… 江栎川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盯着自己看,搞得又有点脸红了。 “我脸上有东西?”江栎川摸了摸脸颊,以为是沾上饭了。 “没有。”岑韵才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她埋下头,看着碗。 岑韵的表情不是不高兴那种,就是挺疲惫的,一种说不出的累的感觉在她脸上浸着。 江栎川想起了自己包里那些陈院长给的材料,那些大学的漂亮的宣传彩页:普林斯顿、巴黎高师、麻省理工啥的……这也是种诱惑吧? 江栎川以为岑韵的疲惫来自工作——因为她也知道,最近来了个专项工作,岑韵每天都好忙,还加班。 主要那个事情挺枯燥的,又累又烦纯磨人。这种时候她会想着换个环境吗?读博什么的……嗯……要和她提一下吗。 这次轮到岑韵反过来问她了。 “怎么?这次是我脸上有东西啊?”岑韵抬头看着她。 哦哦!盯太久了……江栎川也赶紧埋下头。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岑韵以为是因为自己给她带来的感情上的困扰。 是啊,她那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却非要把她绑到‘掰弯别人’的道德审判场上去折磨……我真无耻! 想到这里,她对自己感到了剧烈的厌恶。 就在江栎川想着要不要去拿资料时,岑韵突然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你最近累瘦了。”岑韵说,她是真的瘦了,虽然每天三餐都吃这么多,但是却比她们初见面时还瘦了。 “……”不知道脑子是怎么地打了个急转弯,江栎川吞了口口水,说,“啊,对,林郁约着说我们大家一起过圣诞呢。” 她把手机掏出来,翻出了群里的那条留言。一般谁发个什么东西,另外两个人都会回一下的。但那条岑韵没回……江栎川刚才就是直觉性的想:这会儿,也许还是聊过节,聊趴体,会比大学资料更让她开心一点吧! 江栎川想着,要不在圣诞节那天,自己在她最开心的时候,找个借口把读博这个事情跟她浅谈一下? 她不知道就在林郁发那条信息的前一天,岑韵才跟她说:我们别再见面了。她是认真的,只是林郁没把这话当回事。她以为那天她俩的心情都很好,毕竟一个人公司迎来的转折点,另一个套牢那么多年终于解套(这两天还赚了小几千)。 “那天你没安排吧?”江栎川小心翼翼地问。 “……”岑韵今天真的很沉默,她想了一下才说,“还太早了,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确实太早了,等到那一天,她们才会知道……那一天,谁都没顾上再见面。 第147章 陆正楠 虽然江栎川依旧没能把和岑韵聊读博的事情抬上议程,但信托的事情确实已经千真万确的敲定了。今天,江栎川得到那边的消息,第一笔二十万平稳地收到了,请她放心。 这应该都是托了林郁的福——这么点小钱,又是占别人便宜的事,对方还亲自打电话过来跟她说收到款了,还和江栎川说以后有什么想问的直接打这个私人电话。 这个待遇搞得比人家vip还vvvip了。 挂断电话,江栎川想着肯定得表达谢意吧。她发了个信息给林郁,汇报了进度,又写了一大堆感谢的话。 过了一会儿,林郁回了——‘好啊,那你怎么谢谢我?’ 怎么谢谢你?江栎川心想,这我怎么谢谢你啊,我…… 林郁就像早就料到她不知道怎么回一样,才隔了几秒钟,就又发了条信息过来——‘那你不得给我买个花,请我吃个饭。’ ‘必须!必须!’——江栎川看了下时间,现在十点半,她稍微请个假,赶过去请她在那边吃个午饭正好。 ‘花我要玫瑰花哦,其它的我给你扔出去的。’——林郁似乎是开玩笑地发给她。 “……”江栎川想起了被退回来的钢笔,她相信总裁不是在开玩笑。 好好好,不过这会儿反而来不及线上订花了,她打车的时候选了个林郁公司附近的花店。 想了一下后,她和店员说:“帮我包一束玫瑰吧,选这个粉色的,嗯,包好看一点。” 粉色代表感恩,我确实是非常感恩,江栎川有点不好意思的想。 ‘一会儿吃这家店可以吗?’——江栎川选了个离她公司近的餐厅。 ‘行,订十二点吧,我这会儿稍微有点事。’——林郁回她。 哦,可能开会吧,她最近也确实忙,江栎川准备给餐厅打电话。 ‘订十二点到十二点半吧,你到一楼来等我好了。’——林郁又发了一条。 看来时间还不确定,江栎川想可能午休时间不够了,她考虑要不然下午也稍微请一下假? 林郁这会儿确实有个会要开,她急匆匆地给江栎川回完信息后,正想着要不要让个助理去接待她一下,结果另一条信息又弹出来了。 是陆正楠,问她中午有空吗?想见见她。 “不太有空,我这儿正忙,最近在审计。”林郁直接和他打了电话,“来不及,午饭我在公司吃,” 这是真的,最近就是在审计,大家都知道。 “好,你忙。”陆正楠也没说什么,“我们下次再约。” 陆正楠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其实已经上电梯了,利德在城区里的办公楼是个老楼,总部这边的很多人其实都认识他这个陆医生。 “来找林总啊?”还有人和他打招呼。 “是啊,是啊。”陆正楠出了电梯,但又没出电梯,他重新按了一楼。 新进来的,准备下楼的人还和他寒暄:“去一楼等林总啊?” “嗯……”陆正楠条件反射地点点头,“是啊是啊。” 陆正楠应该去B2的,因为停车场在B2,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人的那句话,他竟然跟着人流来了一楼。 他也拿了束花,当然是红色的玫瑰,很精致的,早就订好的一小束,他想着她一直都喜欢切花就买了。 来了一楼也好,把花留到前台给她吧,陆医生这么想着。 利德是企业,又不是医院,大厅没什么人,去找前台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也拿着一束花走了进来。 是个个子高高的女生…… “陆医生,怎么了?”前台姑娘不知道他为什么愣住了。 “没事,我去坐一会儿,我自己把花给她吧。”陆正楠把花又拿了回来。 江栎川这是第一次来利德的总部办公楼,药企的装修都很‘科技’感,她东张西望了一下,在心里感慨了一番科技的高大上。 利德的人又不认识她,所以也没人过来招呼她,她就自觉地坐到靠边的沙发上安静等起人来。 ‘很快就好!’——林郁又给她发信息。 ‘不急不急,大总裁您好好开会。’——江栎川反正已经请假了。 她正在检查自己准备的礼物——刚跑太急了,现在才发现这家花店的卡片是空白的,得手写。 江栎川站起来,准备去前台借根笔。 “您要笔吗?” 突然一个男士的声音对她说。 江栎川这才注意到,一个挺高挺帅的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挺礼貌地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了一支笔,递给她。 “谢谢。”江栎川以为他是什么医药代表啥的,因为看感觉挺像的,都背那么大个包。 对方似乎也是在等什么人,他也拿着束花,也坐到了沙发上。 不过人家是红玫瑰,江栎川扫了一眼人家的卡片——人是早就写好了的,她想着偷窥一下,看能不能抄袭个一两句。 结果抄不了一点,人那写的都是情情爱爱。 写什么比较好呢?比较正经,但又不会被退回来……江栎川想了一下,啥也没想出来,最后她写道:‘送给林郁。’ “……” 就这样吧,她挠了挠头,把笔还给了好心的帅哥。 帅哥却没有接她还过来的笔,他直勾勾地盯着江栎川的眼睛,那表情……那表情…… 就在江栎川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林郁出现了。 她在开会,是真的在开会,还会开得比较久,所以她中途溜出来了一下,想把江栎川带上楼,免得她一直在大厅等。 “江……?”才走几步,她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陆……?”她以为陆正楠早就已经走了,毕竟他一直都很听指挥,从不添乱。 江栎川不明所以,她看了看帅哥,又看了看林郁,拿着笔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儿。 陆正楠此刻脸上的表情变了,从愤怒变为嘲讽,他冷笑着看了一眼林郁,然后又冷笑着转头看向江栎川。 他先是盯着她的脸,然后视线从她的脸滑向了她手上的玫瑰花,最后紧紧锁在了卡片上,紧紧锁在了墨迹未干的‘林郁’两个字上。 这下……饶是再笨的人也懂了,江栎川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我……”江栎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此刻脑子也一片空白,她还没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被人当成‘小三’。 “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也不管有没有人接这支笔了,她把笔放在茶几上,拎着手上的花,冲出了大厅。 林郁本能地想去追她,但被陆正楠拦住了。 “你是不是有病?!”林郁怒火攻心,口不择言地骂了一句。 “……”陆正楠没有回答,他忍住怒火说,“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就谈谈!林郁不想和他在大厅吵架!她冲回楼上,想着先把会议结束。 “下午我休假,帮我安排一下。”她回办公室后,跟助理说。 接着她给江栎川打电话,想跟她解释一下,结果她没接,打电话没接,打语音也没接。 这时,一向文质彬彬的陆医生,敲了敲她的办公室门:“还要等多久?” “走吧。”林郁提上包走出来。 谈谈就谈谈,反正早就该谈谈了!她想。 陆正楠开的车,他把她载回了她家,这时候,林郁也不清楚为什么谈判要选在她家,她以为只是因为比较近罢了。 “你是不可能和我订婚的,是不是。”到家之后,陆正楠似乎有没有之前那么愤怒了,他用特别冷漠的语气说。 “……” “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是吧?”说到女朋友这几个字的时候,陆正楠觉得自己难受得都快疯了。 “……” “她是不是就是那个江栎川?你还和我爸提过,说她多么有能力,多么优秀……真是讽刺,我爸以为你们只是好朋友,他还跟我说……” 跟我说,林郁交到了个不错的,比我优秀得多的好朋友…… “你发什么疯?她和我就是朋友。”林郁打断他,“我们要说就说我们的事,扯别人干嘛?” “好朋友?”陆正楠突然站起来,他怒视林郁的眼睛,“你确定只是好朋友?” “是我让她送的玫瑰,怎么了?就送个玫瑰怎么了?”林郁把她们的聊天记录翻出来,这时她还真不心虚,因为她们俩的对话框里,真就一句越界的话都没有。 “我们要谈就谈,要分就分,你扯她干什么?是不是不找个人来扯,你就聊不下去?你这样真的很恶心。” 恶心? 谁恶心? 陆正楠一下站了起来,他冲进林郁的卧室。 “你干什么!”林郁觉得他是真的疯了。 “这是什么?”陆正楠一把推开了她衣帽间的门。 这是什么?陆正楠指着那件挂在衣帽间正中的,棕色的大衣问。 是!林郁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从他们恋爱初期就很冷淡,他知道。但是这几个月,她真的变了,变得冷漠又残酷,只是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罢了。 当陆正楠他爸和他浅浅地谈起希望他们的婚约不要和企业绑定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那时候,他还以为她只是对自己不爱了。 他当时还在想,如果只是不爱了……那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今天,当那个捧着玫瑰的女孩走进大厅的时,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身上的大衣……那件大衣他见过,在林郁的衣帽间里见过! 最初在这里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他就好奇:她为什么要买一件尺寸完全不对的衣服?为什么要把这件衣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就像一件宝物一样。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他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尺寸不对的衣服,这是,合她尺寸的衣服…… 当她在卡片上写下:林郁,两个字时,陆正楠的心死了,彻底地死了。 “你真是恶心!”陆正楠说,“你……” 此刻的林郁心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愧意。她想,你发现就发现好了,你觉得恶心就恶心好了,我就是喜欢女人,我是同性恋! 我就是同性恋!怎么了! 但是陆正楠没有这么说。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他一起长大,在他眼中一直纯洁美好的人。 你…… “你和你爸!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他说! 你们根本就是一类人! 第148章 漩涡 “你和你爸没有任何区别。” 关于陆正楠会说什么,林郁想过很多,但唯独没有想过这句,因为她对那个男人没有任何情感,她的成长也与他无关。 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符号,代表着罪恶、羞耻、恶臭的符号,她其实并不认识他,她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的咒骂,那种恶毒的、却又无法伤及她分毫的可笑咒骂。 所以陆正楠的话,她一时间竟然没有太听懂。 等他已经摔门离开后,等她的狗——那条年迈的老狗,发出呜呜的哀鸣时,林郁才感到一阵后怕。 你和你爸没有任何区别。 这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和他没有任何区别。 “……” 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不知道为什么男主人要如此生气,所以它忧伤地跑过来蹭着林郁的腿,示意她去大门口把他找回来。 ‘豆豆’是她和陆正楠一起带回家的,所以它根本认不得什么江栎川或者岑韵,它那颗被毁坏得差不多的脑子里,只存储了陆正楠和林郁的脸。 他是个好人,豆豆希望能都唤起主人的回忆,他真的是个好人。 可现在的林郁心里根本没有他,那句让她后怕的话终究还是被她甩到了脑后。 被她认定为只是一句辱骂,是‘薄情寡义’的另一个更加难听的说法。 江栎川…… 她现在更关心她的江栎川,她满心忐忑的想着,要怎么和她解释,要怎么才能把她哄回来。 毕竟她是无辜的,不论其他人怎么样,她是真的无辜的…… 想了半天,林郁还是拨了她的电话,这次江栎川接了。 说实话,江栎川内心崩溃极了! 她还记得她们第一次聚会的时候,林郁就说过她是单身。所以就算她之后对她有点暧昧,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当成小三! 还是别人异性恋之间的小三!现在她也弄不懂林郁到底是什么取向了,到底是异性恋,还是双,她更弄不懂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破坏了别人的感情的人。 那男的……真的,看起来就是她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啊……我…… 最初,她是真的没法接电话。现在,大概平和了好久之后,她才有勇气按下接听键。 林郁和她讲都是误会,她会把一切都说清楚的,对不起,今天不该让她买玫瑰,她是开玩笑的,真的很对不起。 江栎川没有在电话里质疑什么,甚至她的态度也没有回到最初她向她示好时的那种刻意避嫌的冷淡。 她说:‘她知道,没什么,没关系,还问林郁有没有什么要帮助的,现在怎么样。’ 放下手机后,林郁却觉得并不安心,她怀疑江栎川刚才的态度是因为信托的事情在向她服软。 所以,她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 “喂!你现在一个人,还是旁边有别人?”林郁捏着手机,问。 此刻,岑韵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她左手拎着重重的购物袋,右手接的电话:“我一个人,你怎么了?” 哎呀!烦死了,岑韵发现这人好像对那晚上自己那句‘别再见面’了置若罔闻! “小江不在你旁边吧?她有没有跟你说起什么?”林郁心虚地问。 “她?不在,她没和我说什么,怎么了?哎呀你怎么了呀?你在哭?!”岑韵想挂她电话,但好像听到她真的在哭,臭丫头!你…… “你周六来找我好不好。”林郁哀求。 周六?明天不就是周六?!岑韵这一周自己还过得一塌糊涂呢,她想说我哪有空来管你啊。 “*求求你了,偷偷来好不好,不要让小江知道。”林郁用那种抓着救命稻草的语气跟她说。 林郁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倾诉对象,她的朋友,同学,肯定无疑全都站会站在陆正楠那边,肯定全都会觉得她疯了。唯一可能还会听她说话的……大概就只有岑韵了。 岑韵这个滥好人,果然,和江栎川撒了个谎,说自己周六和朋友有聚会…… “你到底怎么了嘛?”一大早就催催催,岑韵进了她家门后,心里一点都不爽。 林郁看起来是有点可怜,眼圈红红的,脸色也不好看,搞得岑韵又不好骂她了,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己抄手坐下,看这位大小姐到底要给她说啥。 “我……”林郁给她倒了杯热水,把周五那天的事情,大概给她讲了一下。 为了不那么丢人,她把大衣啊之类的细节掐掉了。 “她是不是很生气?她和你说了没有?”林郁关心江栎川之后的态度。 当然,也有点害怕岑韵现在就开始骂她。 岑韵却没有暴怒,也没有嘲她……她难得地面色凝重了起来。 “你是说,刚好就能有这么巧吗?” “我是真的真的,已经在和他谈分手了……”林郁还在强调她和陆正楠的事。 “不,我是说,真的,这一切刚好就有这么巧吗?” 原本绝对不会见面的两人,就这么离奇的遇上了?江栎川第一次到你公司,就和你说的,一直很忙,几乎都只给你打电话的男朋友遇上了? “是……是啊。”林郁心想,是有点倒霉的成分,如果晚一点,哪怕就晚一分钟,他们也不会见面。 “你怎么了?”林郁反过来问岑韵,因为她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 “我是一直以为你俩会成的。”岑韵喃喃地说,这会儿她的语气里一点酸味都没有,冷静客观得就像在陈述一个案情,“真的,林郁,我是真的一直以为你俩早晚都会成为一对的。” 因为林郁的条件真的足够好,抛去她吃醋时对她的诋毁,林郁真的足够好,也够痴情。 “我没想到会这样……江栎川她,有没有给你说过她的那些玄学的事?” 她的前女友们,其实很多时候,岑韵听她或者唐杏林讲的时候,她并没觉得那些感情中,谁犯了多大的错,但就是特别倒霉!好像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进行着反向地推动,直到最后把结局搅得一团糟! 就像她工作上的事情总能一帆风顺一样!她可是在停车场遇见柴汉君的,园区接近万人,她怎么就能在那个早上,那么巧合地被柴汉君追尾? 想到这里,岑韵觉得浑身发凉。 她没责怪林郁,也没去深究林郁和她那个什么‘正在分手’的男友之间的事,她就感觉很可怕,好像看到一个注定通往深渊的漩涡摆在眼前,谁都无法逃逸。 林郁……其实这才是第一段她真的陪着江栎川一同经历的恋情,她没想过发展会这么曲折离奇。 好人也会变‘坏’——这是江栎川跟她说过的话。 林郁算不算是正在变‘坏’的好人? 这种鬼魅魑魉的猜测令岑韵背脊发凉。 “你要不要考虑就这样结束?真的!真的!”岑韵突然劝她,“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如果这样下去,会有更加糟糕的事情发生。” 林郁愣愣地看着岑韵,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是啊,这谁能听懂呢? 这晚,岑韵没有留在林郁家过夜,虽然后面她们又聊了很久,但总感觉是在鸡同鸭讲。 晚上,回到家,站在楼下,岑韵看着江栎川的家,看到她的卧室孤独地亮着灯……想了许久之后,她还是没想再去敲她家的门。 她转身进了电梯。 夜里,许久没有过来的猫再次来到了岑韵的床前。看着她熟睡的脸,它叹了一口气:我唯一选中的,有可能会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啊……你,你不要放弃…… 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岑韵,你真的和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们追求的只是‘幸福’。 而你,你才是唯一那个,只是单纯地爱着她的人啊。 第149章 国际医生 “你做的饼干?”唐杏林嫌弃地问。 之前带过来给小朋友吃的饼干是岑韵做的,都是小动物,很可爱,今天是江栎川做的,嗯……怎么说呢,口味还行但是形状就…… “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都化掉了。”江栎川自己也觉得这群饼干像是一堆五官模糊的鼻涕虫。 大概因为烤箱这种东西还不是小江这种厨界新人可以驯服的设备吧。 “岑老师怎么没来?”唐杏林看到今天是小江一个人来的。 训练要持续到整个寒假结束,江栎川和唐杏林约好,说只要有空,之后每周都会过来。 “……”江栎川摇摇头,“她又去给我善后了。” 岑韵给江栎川说这周她临时要去会个朋友,唉,会什么朋友啊,鬼鬼祟祟地,一看就知道是林郁找她…… “和那个林总裁?!”唐杏林吃惊,“怎么?这次这么快?” 等等,你俩不是根本就还没开始吗? “算是吧。”江栎川有点不好意思地苦笑。 “说吧,说吧,倒霉孩子,看你这样觉得你也憋得难受。”唐杏林招呼她到看台上坐下,“没事,今天没我啥活儿。” “……” 唐老师怒吼:“好好好,我承认是憋死我了行了吧!你快说啦!总裁怎么欺负你了?拿美刀削你了?还是让你跪金砖了?你这么藏着掖着的我晚上哪能睡得着觉?!” “……” “求你了,快点!” 江栎川倔不过她,还是把那天的事跟她讲了。 唐杏林和她不一样,她没那么强的道德感,她是个很随性的人,或者说,是个很简单的人。 “狗血得就跟连续剧似的!” 她听完后,就这么一句评价。 “……”原本心里堵得慌的江栎川,被她这话一说,觉得好像也是。 是挺狗血的,那天前台那几个姑娘听得耳朵都伸直了,这两天估计乐得吃饭都特香。 “那你可得小心,按照狗血剧的安排,那总裁姐夫最后也得喜欢上你,一锅乱炖,跟人体蜈蚣……”唐杏林接着往下编。 “滚滚滚!” 挺严肃的一个事,到了唐杏林嘴里就没个正经样子,什么总裁姐夫,什么人体蜈蚣,什么跟什么啊! “小江江,你就是什么都太严肃了。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被当了回假小三就气成这样,我还当过真小……”唐老师双手叉腰,洋洋得意。 “好了!好了!我不气了行不行!”江栎川快被她气死了,一天到晚张嘴就来,百无禁忌,你什么时候当过真小三了! “这才对嘛……”唐老师像拍小狗那样拍了拍江栎川的头,“说出来不就好多了?别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朋友不就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这么大个人了,没个正经样!”小江扭头不理她。 “小江江,小妹妹。”唐杏林笑着逗她。 “什么小妹妹。”江栎川白了她一眼。 “虽然我们三个里,你最成熟稳重,大事小事都是你在规划,你在兜底。但其实,你才是我们中年龄最小的那个,你才是我们的小妹妹啊。” “……” “不论你正经历什么困难,我们都是你的后盾,不论你决定要做什么,我们都百分百支持你。小江,难受的时候别忘了还有我们,嗯?”唐杏林撞了撞她的肩膀。 “现在不是还有岑老师吗?”唐杏林说,“你有这么多姐姐,别总一个人难过。” 说不定岑老师现在正帮你教育总裁呢。 你还有我们呢,小傻妞。 唐杏林拿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个‘响啵儿’。 江栎川想躲,但哪里躲得过职业运动员。 哎哟!被弹了!小江捂着额头,感觉她跟个大傻子一样! 晚上唐杏林跟Alice打电话,聊了一会儿江,夸了一会儿岑韵,掰扯了一会儿这次的这位大款总裁。 Alice笑而不语——其实现在最爱给她打电话的人就是岑韵。因为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爱逮着Alice问个不停。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测算’江栎川的感情路,好像‘命运’可以讨价还价似的。 那她单恋的算不算恋情。 那暗恋呢? 一半友情,一半爱情的那种算哪种? 那四六开呢? 岑韵天天想着卡bug的样子真的有点可爱。 Alice不觉得她烦,她觉得她锲而不舍那样子其实和某人挺像的,虽然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那个家伙在爱情上是个纯理想主义者,从不问‘前程’。岑韵则把她当指南针,当高德地图,恨不得舞出一套最精确的蛇皮走位,破局这盘死局。 不论ALice跟她怎么讲:‘你这么想不行’,‘那没用的’。她总是说:那我再想想。 ‘你容我再想想。’ 她什么都说过,就是从没说过要放弃。 其实她挺勇的,真的挺勇挺勇的,只是她自己,好像对此感觉不到似的…… 岑韵究竟是一个怎样性格的人?勇? 林郁从没这么想过,她觉得她挺懦弱的,至少在自己大笔一挥说出‘我愿意为她支付一切’的时候,岑韵选择了莫名其妙地暗恋和退缩。 她,哪里勇了? 所以,当岑韵劝她:‘我觉得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真的,要不就这样结束吧。’的时候,林郁默不作声地把挽着她胳膊的手抽了回来。 后面她们的谈话有些牛头马嘴,所以岑韵说不想留宿时,林郁这也没再刻意挽留。 她只是一再跟她强调:“帮我跟她道个歉,我再约你们的时候,她可不能不来啊。” 林郁这方面真的像块执着的牛皮糖。她相信只要关系还维护着,一切就皆有转机。她甚至计划着哪天找个机会,带小江去见见自己的爷爷,当着面好好地夸夸她的才华人品, 在林郁眼里,爷爷绝对绝对永远是她的‘自己人’,是会永远站在她的立场、利益上支持她一切决定的自己人。所以昨天陆正楠摔门而出的态度一点都不令她慌张:‘你准备去找谁告状呢?找谁揭发我的性取向?找谁状告我移情别恋呢?’ 找我的爷爷吗?他难道会站在你那边吗? 我和爷爷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就像不论他决定什么,我都会赞同并执行一样。 别说我爱上的是个女人了,就算我爱上的是个狗,是个石头,他都不会反对。 林郁此刻唯一担心的只是江栎川对她的态度。她怕她厌恶自己,她怕她受了委屈,她可一点不怕陆正楠会给她带来什么威胁。 当然,她也不自觉地为他安排了一个阴险狡诈的反派角色,她觉得陆正楠这会儿也许正在到处宣扬她的‘丑事’,毕竟他们相处十年,有那么多共同的朋友和圈子。 但她对此毫不在乎。 真的,就算你到公司去贴个告发我的告示,我都不会在乎,她想。 所以,即便当日子平静如水地过了一周后,林郁都还沉浸在‘陆正楠不知道在哪儿谋划着报复’的幻想里,并为自己的淡定自若洋洋得意。 “周末陆总他们约了家宴。”助理周五的时候跟她讲。 他们两家,每个季度都会稍微聚那么一下,这算是惯例,没什么新奇的。 “中午还是晚上?”林郁问。 “晚上。”助理把具体的时间安排跟她汇报了一下。 “陆正楠会来吗?” “会的。”助理并不知道林总为什么要这么问,因为其实那天大厅里的事并没有传出来。 毕竟全程就那么几分钟,旁观的人也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瓜。 你这是要走当众揭发的路线?林郁想,无所谓,明的暗的我都无所谓。 “行,你到时候安排车来接我吧。”林郁和她的助理说。 到了那天的晚上,林郁准时出席,进门的时候,她看到陆总和伯母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来还什么都没说啊? 她看了站在一旁的陆正楠一眼,陆正楠根本没有理她。 “你怎么了,帮你妹妹拿包啊。”陆正楠的妈妈使唤他。 “伯母今天头发真好看!真的好显年轻。”林郁不动声色地自己把包递给了酒店的工作人员。 “哈哈哈,是吧?我也觉得好看!”陆伯母拉着林郁的手,“来来来,快坐,你爷爷和奶奶可能还有一会儿才到。” “……”林郁一愣。 她看到了她妈——这种聚会虽然都会请她,但是除了爷爷过生日那种不得不来的局,她是从不来的。 她今天竟然来了!她坐在那儿,当然也还是不理任何人。 就在林郁想着这是准备唱哪儿出的时候,她爷爷奶奶到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了那边,氛围也一下热烈了起来。 入座后,长辈们照常寒暄客套了几句,稍微几杯酒水后,大家聊了点最近生意上的事和一些季节啊,身体啊什么的日常。 陆正楠一直安静地坐在林郁身边,他今天话很少,情绪……说实话,和平常比起来也算是有些反常,只是大家都在席面上,没人好在意罢了。 酒过三巡,一个大家都没怎么说话的间隙,陆正楠开口了。 “爷爷。”他对林郁的爷爷说。 一桌子人都看向了他,林郁也转头看向他。 她在想,你还是准备要说了吗?你准备怎么说?说什么? “……” “我计划申请去做无国界医生。”陆正楠态度很平和,就像他现在讲的是他面前的例汤一样。 “……” “大概半年后吧,去喀布尔。” 第150章 另一个她 喀布尔? 这是哪儿? 陆伟铭盯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热闹的席间瞬间沉寂了下来,林家的老爷子也看着他,然后又看了一眼林郁。 林郁的表情是吃惊的,她显然也没预先得到什么消息。 喀布尔是哪儿?林郁努力想了想,A富汗首都喀布尔?! 对,就是A富汗,它的首都位于喜马拉雅山脉的另一面,城市海拔1800,群山环绕,积贫积弱。直至今日,这座城市也依旧没能恢复最基本的供水供电。 喀布尔医院在20年的袭击中被炸毁。现在,陆正楠会在半年内尽快结束自己手上的工作和论文,到新建的医院以无国界医生的身份工作。 他最早知道是从他一个师兄那里知道这些的,当时是因为海啸,他们学院派出了救援队,那个师兄因为这个机缘成为了一名国际医生。他们最后一次联系就是在五年前,师兄做出决定后不久的事。 这一次联系则是在他撞破林郁……的一周后。 他给他的邮箱发了一封长信,给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今天,当他把这个决定说出口后,他依旧没有看向林郁,虽然她就坐在自己旁边,虽然她此刻正仰头看着自己的脸。 听到这个结果你会怎么想呢? 陆正楠想起了许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 那天一同玩耍的除了林郁,还有陆正楠那个讨厌的表妹。他的表妹,自私又娇气,稍稍不顺着她,或者她要什么没能得到了,她就会发脾气大哭。陆正楠特别烦她,所以大人一离开,他就赶紧拿了本故事书,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果然,才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听到了表妹的哭声。陆正楠不耐烦地把身体侧向更里面——她总能哭很久,声音还尖锐又狂躁。可这次,她只哭了一小会儿就停了。 保姆过来了吗?陆正楠想。 但才过了几分钟安宁日子,她又哭了!就这么哭哭停停,停停哭哭,直到陆正楠把手上的那本书看完。 如今再想起那天的事,陆正楠依旧觉得画面清晰的宛如就发生在昨日,他记得自己拿着书,悄悄走出来,准备再换一本。 他生怕自己被表妹发现了!因为那粘人精实在可怕!但就当他缩手缩脚走进玩具房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今天才认识的小女孩——她和表妹明明同龄,此刻却正耐心地拿着纸巾给那个蛮横的坏姑娘擦着眼泪。 “你别哭了,我给你,都给你,不哭了好不好?好不好?” 她们都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她却能耐心地照顾着她,温柔地哄她开心。 不论她有多骄纵无理,哪怕她脚边、身边,已经堆满了玩具和图书。 那时候,陆正楠还不知道谁是林黛玉,谁是薛宝钗,不过所谓的钗黛合一大抵也就如此了吧。 这一刻的剪影深深地刻在了陆正楠的脑海里。直到他走入真正的医院,看到那种真正的,能够夺取人心智的痛苦时。他依旧会回想起幼年时,那个代表着极致美好的女孩留给他的美好画面。 人会变吗? 他从没这样想过,因为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透露出来的人性,应该就是她的本性了吧?她是坚强、正直、善良的人,陆正楠从来没对此怀疑过。 所以那天,当他面遇那个女人时,当林郁愤怒地狡辩时,他的心里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她这是变了吗?人真的会这样突然就变了吗? 他想起了自己的姑姑,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那位也曾在订婚前遭人抛弃背叛的姑姑! 在不吃不喝昏睡了两天后,他爬起来,给早已隐居国外的姑姑打了个电话。 “这件事我怎么和我爸妈说?他们都以为我们要订婚了。”陆正楠哭着问她。 他的姑妈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但最后,她没有建议他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她给了他另一个女人的电话。 林郁妈妈的电话。 ‘你的父母虽然爱你,但是他们最终考虑的其实仍旧是公司的利益。正楠,不要相信命运,没有什么命运,去做个更好的选择,跳出这个泥潭。’ 跳出这个我和她都没能跳出的泥潭。 人是会变的,那个曾和我一同度过美好青春的少年郎就变了。但这又怎样?你善良的原动力本就源自你的内心,不是她。 是,也许是的。 但陆正楠自己也明白,他是爱她的,这些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爱她。就算到现在,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背叛,被抛弃,这份爱意都不曾改变。 他根本不敢和她对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又流泪,所以他艰难地挨到聚会结束,想找个借口,提前离开。 长辈们果然对他刚才的话视而不见。和普通家庭不同,他们既不太相信他的话,但同时又在估算自己要如何控制可能发生的利害得失。 林郁的爷爷看向林郁:他想征求她的意见。 林郁此刻却无心于此,她没想过陆正楠会做这样的决定。她以为会是分手,会是对峙,她没想过他会选择去A富汗做什么国际医生! “医院还有点事,我先离开了。”陆正楠对长辈们说,他的态度语气平和极了。 大家似乎也很默契地接受了他的借口,毕竟桌上的所有人都颇有城府,谁都不想现在闹得难堪。 大家又继续装作热络地闲聊了起来。 你是在和我赌气?去A富汗?去那里送死?!只有林郁知道陆正楠不是在开玩笑,他从不会拿正经事来开玩笑。 林郁悄悄站起来,想先出去把他追回来。结果没想到,走过来按住她的竟然是她自己的妈妈。 这个已经丧失了人性,变得无比恶毒的女人,在她身边的位置缓缓坐了下来。她嘲讽地看着她,就像自己大仇得报了一样。 “是你怂恿他这么做的?”林郁压低声音质问她。 你想用这种方法来恶心我吗?你不放过自己的女儿就算了,你连这些无辜的人也不放过吗? 怪不得你今天会来!我就说你今天怎么就来了! 她没有回答她,她只是轻蔑地问道:“那个人叫江栎川是吧?” “……” 她也没有谈及她的性别或是别的,她只是黯然一笑:“真想见见她,毕竟,她就是下一个我啊。” 那个江栎川,大概就是下一个我了吧。 林郁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疯癫的女人。 什么下一个你?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她早已无法把她和她年轻时照片上风姿绰约的样貌联系到一起。 从林郁记事起,她就是个疯女人,不是在砸东西,就是在歇斯底里吼叫。她恨女儿,恨自己,恨着一切的东西。如果没人拦着她,她可能会把整个世界都点燃! 但林郁可能忘记了,她的妈妈也曾是个文艺典雅的女孩,有最好的学识和品貌,就和她一样。 就和现在的江栎川一样。 “哈哈哈哈!”说完这句话后,她冲着林郁发出了尖锐的大笑。 然后,她站了起来,在一屋子人惊惶地注视下,离开了房间。 150-160 第151章 港湾 这是一句咒骂?还是说是预言?如果只是咒骂的话,为什么每个人都能如此完美地对号入座。 当林郁的妈妈大笑着离开堂皇的酒宴后,假装寒暄的各位似乎也无法再继续表演,众人尴尬告别,匆匆离场。 临离开前,林郁的爷爷把她叫到了隔壁的包间:“怎么回事?陆正楠为什么想取消订婚?” 林郁张了张嘴,但最后她说:“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能够处理。” 这是她第一次从爷爷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但怀疑之后他还是说:“好好处理,男人嘛,花心是难免的,实在不行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林郁没有帮无辜的陆正楠辩解,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晚上,回到家,林郁才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真的很像他吗? 看着镜中的自己,林郁之前从没这么想过,因为她最恨的就是他!所以她从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成为他! 但刚才,自己默认栽赃陆正楠的行为,让她感到了不安,最近环环相扣的一切事情都让她感到了不安。 人在未知面前才会变得怯懦,林郁忘了之前自己在岑韵面前的豪言壮语,她此刻是怯懦的,她感受到了真实的恐惧。 林郁打开公司的资料,她回看了许多年前的年报和财报:在她爸毁掉婚约的同年,利德完成了股改,成功上市。她找到了上市时的新闻照片,她看到了年轻的他春风得意的笑容。 他对着镜头微笑,因为他认为可以掌控一切,他既然有能耐让利德蒸蒸日上,他当然也不会允许自己无法娶自己爱的女人。自己这么强大,当然会给她完整的幸福。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一切顺利,他力排众议娶了她,然后在公司大刀阔斧地开干,把利德从地方企业一直干到了全国前二十,直接开创了一个新时代。 但在事业蒸蒸日上的途中,他又对她厌弃了,对自己曾经愿意为之疯狂的女人感到了厌弃。 为什么? 此刻,林郁大概已经体会到了他抛弃初恋的心情:因为无趣,她/他是那么的无趣。 未来呢?会不会到那天的时候,自己也会知道另一个答案。 知道那个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厌弃江栎川……的答案? 然后再一手把她变成像自己妈妈那样的疯女人。 会吗? 其实并不会……可她果然还是怕了……就像她养的那只狗,明明已经被解救,但心终究还是被永远地困在了那间并不存在的实验室里。 ‘人啊,就爱小心翼翼,就爱趋利避害,倒是只有鱼类,才会选择逆流而上。’豆豆想。 鱼类?正在给自己顺毛的豆豆流下了一滴口水:和这具猫的身体待在一起太久了,它竟然也开始对猫爱吃的食物有了条件反射。 ‘喵’它对江栎川说,喏,去给我开个罐头吧。 “唉……你打断我(赚钱)的思路了。”正在研究指数的小江还是站起来,出去给它开了个罐罐。 豆豆埋头吸溜吸溜,江栎川蹲在一旁看。那天和唐杏林倾诉过后,被当成‘假小三’的事情,她已经气过了。后来她细细一想,甚至觉得有点小幸运: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悄悄装着小师姨,她这次是不是就要当‘真小三’了? “怎么?吃饱了吗?”江栎川摸了摸豆豆的头。 不是吃饱了,是不能再吃了,豆豆盯了一眼自己滚圆的肚子。 “那就好好去睡觉。”江栎川指了指它的猫窝,自己就又跑回电脑面前去蹲着了。 这会儿睡什么觉?!没听过‘夜猫’这个词吗?好吧……有时候豆豆也觉得江栎川可能才是个夜猫。 她短时间肯定还不会睡,豆豆抬头看了眼时间——隔壁那家伙估计早就睡死过去了吧? 它跳上窗台,深吸了一口气,摇晃着肚子,艰难地从防护栏的破洞钻进了隔壁邻居的家。 结果岑韵竟然没睡!她端坐在桌前,正叼着个笔发呆。 “哎呀!你这个猫/人!” 冷不丁的,她俩来了个四目相对,彼此都吓了一跳。 岑韵放下笔,走到窗前把它抱进来:“那么冷,你还出来溜达!” 不溜达怎么能知道你都‘失恋’了,都还在管‘闲事’呢? 豆豆看到她在纸上写的东西,就是之前她在单位更衣室垃圾桶里捡到的那两份纸条上的内容。 那天林郁找过她后,她的心事就又多了一件。 “你的主人,是个小倒霉啊。”岑韵暂时还没有头绪,她拿下巴磨小猫头顶。 对,她是挺倒霉的。不过她不是还有你吗? 豆豆看着面前的那些文字,心里想。 她一生中会遇见那么多女人,其中不乏非常优秀卓越的人。但不论是否和她恋爱,都会毫无怨言永远挂念她的人,其实只有一个。 也许岑韵自己都没察觉到,从她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算她们还并不相识,就算她们的恋爱没有起点,她对她的挂念从没停歇过。 你是个一独特的小生物。豆豆昂起头,在她下巴上舔了一下。 “这次她会遭遇什么呢?”还无法联想到林萱那里去的岑韵没什么头绪,“你看这第二份便签上的词语多可怕啊。” ‘只是你的’、‘胡作非为’、‘存在’。这些词和林郁有什么关系,和小江,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豆豆当然知道答案,但它一点一点都不慌,也都不急。虽然对于她们最后能不能够真的走到一起,它心里没底。但是在可见的未来里,她知道,只要她们还在一起,这个叫岑韵的家伙就会筑起一座防风避浪的港湾,把它的小江护在里面,保她平安。 就像之前对陈薇、秦仪一样。 如果那时没有岑韵,江栎川会经历怎样痛苦呢? “我真没用,当时不知道想什么,就该把这两张纸捡回来。”岑韵挺自责的,总觉得错过了什么。 你怎么会没用?如果这次没有你,江栎川她可就…… 她虽然依旧会再爬起来,但如果真的是她独自面对一切,那还是有些太残忍了。 岑韵,你有一颗发光的心,也有强大的灵魂,你是最有可能伴她迎击逆流的人……好好想想吧,你到底缺少什么? 也许你根本什么都不缺呢? 为什么我独独会选你?是因为其她人是真的不行,就算她们中的有些人对她的爱是那么深刻,却也真的不行。 林萱,也许她比所有人都要懂得什么是爱,但她却无能经营她的感情。 今夜,在这个平静的夜晚,她在家里害怕极了,因为她发现,就算恢复了服药,就算她决定暂时不见她的‘江栎川’,她好像也无法恢复到完全把控自我的状态了! 继前几天在自己的包里发现了别人笔和用过的茶包外包装后后,今天,她竟然从包里掏出了一颗不是自己的衬衣纽扣。 这些东西会是谁的呢?答案显而易见。 林萱知道,那个‘姐姐’的人格很有可能今天白天又出现了,除了拿这些东西,‘她’还做什么了? 林萱无从得知。 这个人格其实并不常出现,她的神经科医生曾帮她测过,她最常出现的人格是个胆小又口吃的六岁男孩——虽然那也足够烦人,但他至少只是添麻烦,不会伤害谁。 这个‘林郁’就不好说了。 因为‘她’最初诞生很可能就是为了进行自我保护,所以*‘她’有暴力倾向,也不太遵守人类社会的法则。 林萱的妈妈其实对她并不好,虽然这一点很难接受,但林萱还是理性地接受了。她是林萱唯一的亲人,但她把她圈养在身边确实不是出于爱意。所以在成年前的漫长时间里,不健全的林萱一直在尝试剥离对她的情感依赖,一直在尝试从她的身边逃离。 ‘林郁’大概就是在某一次暴力事件中被催生出来的,那天林萱的记忆停留在她妈咒骂的那一段,等她再次清醒,房间里一切能被砸烂的东西都被砸烂了。 她只看到她妈歇斯底里地对她大喊:林郁!林郁!阴魂不散!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个人格叫‘林郁’?林萱并不想深究林郁到底是谁。 ‘别那么抗拒她,她是你的保护人格。’医生安慰她,‘大概是基于某个爱你的人的映射吧。’ 也许是吧,要不然为什么她每次出现的时候,林萱都能感到心里涌出了一阵暖意? 但‘她’确实也是个麻烦……林萱回想起她每次出现都会发生的那些打打砸砸的事情……这周一定要再去看一次医生,‘她’也许是爱自己的,但她不想‘她’真的伤害到谁。 “这周三你请假吗?” 第二天,江栎川遇见林萱的时候问,因为她最近假有些多,又都是事假,事假太多了年底影响评价的。 “对,不好意思,不过工作都会安排好。”林萱知道她是好意。 轮岗期的评价还是挺重要的,出勤这种客观数据又调整不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能请病假就请病假嘛。”江栎川只是觉得林萱身体不好,她又不知道她是那方面的疾病,“这两种假考核的时候算法是不一样的……有新口味的茶包,你想尝尝不?”江栎川看到茶盒换新了。 “嗯,谢谢……不用了。”林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她说,她只是悄悄撇了一眼对方的袖口。 果然,有一个袖扣是新缝上去的,用了不一样的线和缝法,应该是备用扣。 “怎么了?”江栎川看到她在看自己的袖子。 “没什么,没什么。”林萱赶紧转过身,假装在冰箱里翻找起来。 江栎川没在意,茶很快就泡好了,她端上杯子准备离开:“一起走不?你找什么呢?苹果?” 江栎川看到她从冰箱里拎了一个密封得整整齐齐的保鲜袋出来,里面装着一个苹果。但是林萱不是肠胃不好,不能吃水果吗? 林萱看她的表情变了,她突然一改往日的羞涩内向,直视了江栎川的眼睛。 “是啊,”林萱问,“这苹果可不可爱?” “?”江栎川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苹果可不可爱? 林萱打开保鲜袋,朝着里面嗅了一口,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如果把你的头切下来,这样封进保鲜袋,也会很可爱吧?’ 然后她把苹果又放回了冰箱。 江栎川看到她像是摸小狗那样拍了拍苹果:“嗯……那个,你。” 冰箱的门发出了警报声。 哔! 林萱‘醒’了,她赶紧缩回手,关上了门。 “没什么,没什么……”她埋下头,“江处,我们走吧,快开会了。” 第152章 就诊 原本应该深陷情场的江栎川这次竟然置身了事外,她既不知晓林郁那边后来巨大的变故,也不知道身边林萱隐藏的危险,她以为这场风波已然结束。 她现在唯一苦恼的仍旧是岑韵的事。 她们现在的关系既熟络又疏离,江栎川甚至有些懊悔没能早点接到这个任务。如果是早些时候,在她们还没有临界友情的边线时,这些关于梦想、理想、自由的说教,说不定在教她开车的时候就顺口说了呢。 一年……所以她认为还需要一年时间,以一个庞大的计划才有希望达成目标。 “这次的上海之行你体会到差距了吧。”袁陆方对江栎川的一年之约难以认可,“你的调研报告写得真是毫无看点。” 江栎川坐在他办公桌对面,她觉得这话没啥好反驳的,因为确实毫无看点。 “并非凡事都有捷径,我在业务一线的工作时间比你长得多,但在正式接触海外项目后,我依旧感到力不从心。”袁陆方指出,“你的决定太过自信,也不明智。” 他说的是江栎川拒绝外交部岗位的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做那件事。” 他指了指楼上。 “不是因为什么个人恩怨,”袁陆方摇摇头,他和徐昭那样的人完全不一样,“说到底,政见相左罢了。” 94年,对于江栎川这样的年轻一代来说太遥远了,但在袁陆方看来从那一年起,Z国的发展就已经准备进入另一个新的阶段。楼上的那位要说真的错在了哪里,无外乎就是在该奋进时选择了保守,在该进攻时选择了阻碍进攻罢了。 “我从不认为我们和M国是敌人,但我们一定要参与到这场与它共演的经济大战中来。这一定是一场严肃艰难的对决,毕竟它在之前战胜了那么多对手。” 马歇尔计划有意图的控制X欧,广场X议后JP政府昏招频出,索罗斯时代击溃毫无防备的东N亚……这显然是一场不战就会惨败战斗。 未来二十年,如果科技仍旧没有获得革命性的进步,摩擦只会变得更加激烈。资源财富的分配权一定是重之又重的争夺点,小国尚可摇摆,大国则无可退路,唯有迎敌向前。 “时不待人,也许就这一年,我们就错过了某个节点,还是该万事争先。”袁陆方最后说,他是真的希望江栎川不要和他‘政见相左’。 江栎川没有否认他的观点,她当然知道去纽约是自己的必经之路,但袁总推测的那个所谓节点,只是推测。自己眼前的这个节点却已经板上钉钉。 “可是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啊。”江栎川和他讲,“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勇气在自己已经开始衰老的时候,还能扛起自己的使命。” 如果我就此离开,也许一年以后我会再回来,但我觉得到那时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就在未来的二十年内,科技真的有望再次迎来革命性的进步呢?” 也许吧?但科技革命性的进步怎么可能会和那位‘小饼干’有关?袁陆方依旧难以做出那样的联想。 “你说这些,难道没有任何私人的感情吗?”袁陆方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没有任何一丝的私人感情。”江栎川对于这件事,真的没有带入任何的私人情感。 她相信岑韵是颗明星,只是需要足够的能量才能点燃。 就像裂变才能引发聚变一样。 “相信我,袁总,我深知去纽约的急迫性,但这件事更重要,绝对绝对比我去纽约更重要。” 袁陆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要是这笔投资最后打了水漂,他一定要把‘小饼干’捏成饼干渣! 此刻的小饼干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袁总的‘黑名单’,她正在托着腮,在电脑前对着邮件长吁短叹。 她今天看到了一个海外岗位的内部招考邮件——这种好事很少见的,竟然还是外交部的借调机会!这诱惑谁能抵挡得住? 她看到第一个城市就是:纽约。 这大概就是袁总之前说的,和江栎川相关的那个海外岗位吧? 只招一个人,里面的学历要求、语言要求、岗位履历要求江栎川全都符合……领导如此栽培,她怎么可能辜负?她是肯定会去的,唉…… 在岑韵心里,袁和江,那就是俞伯牙和钟子期,互为知音。 但其实并非如此,江栎川其实并不赞同他的所有决议,当他们结束谈话,江栎川离开他的办公室时,她看到不远处钱总的房间关着门,他今天确实请病假了。 之前钱总服药的图片,她专程请教过林郁,林郁发给了她那边的专业人士,所以江栎川才知道钱总患有那么多严重的基础疾病。 看来他的存在也是精心选择的结果,这毕竟是对方的生死一搏,他为此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这段时间持续的施压,钱总的身体确实不太扛得住了,届时他会命令袁陆方扔下那最后一根稻草吗?再来一场如柴汉君一般的死无对证? 袁陆方会照办吗?江栎川认为他肯定会的。 他是个颇有慧识远见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忠厚善良,他的内心可能比楼上那位还要更加阴狠毒辣,他是不可能对‘柴汉君’之流抱有任何同情之心的。 江栎川深知他的为人。 她真的不会在这次参加纽约的岗位报名,她此意已决,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将闲散的给自己放假。如果她放任柴汉君的悲剧再度在她眼前上演,那么那些未来远大的宏图,那些所谓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意义何在? 可现在依旧还不是时候,钱总,再挺久一些吧,人要活着,才有机会让别人归还清白,人只有还活着,洗刷冤屈才有意义。 她拿着自己的笔记本,返回了办公室,在邮箱里,她也看到了那封邮件,不过她也就是看了看,就关闭了。 之后她拿起手机,关心了一下她现在能够关心的病人。 ‘林萱,你今天好吗?’——林萱向她请假的理由是有私事要处理,但江栎川感觉得到,她很大概率是去看病了。 她的确去看病了,不过比起大家平常去看看肠胃或者感冒,她就诊的时间要长得多。所以她这会让没精力看手机,也没时间回她信息。 关于前期停药的事情,她在上次就诊的时候就诚实地告诉了她的医生——这在这类患者中是一种常见的事情,虽然在林萱身上,之前几乎没有发生过。 关于对‘江栎川’的恋情和幻觉,她也坦然陈述了,即便要开口说这个,真的有些羞耻和艰难。 医生重新配比的药物果然消除了部分幻觉,但‘林郁’人格似乎并未受到影响,林萱建议医生换药或者考虑加大剂量。 林萱理性又客观的重新掀开自己内心的隐私和伤疤,这对很多健康人来说,可能都做不到。 “你需要家人的帮助,林萱,药物的作用其实是非常有限的。”医生和她讲。 ‘林郁’出现的本身,其实也在暗示她的内心到达了极度渴望帮助的节点。 “我不是抗拒他们,是真的没有人会来帮我。”林萱苦笑,她和现在的医生也认识了有近十年了吧,他能够理解自己离奇诡谲的精神世界,却都难以接受她真实的家庭人际关系。 林萱的妈妈当年执着选择要带走她,一方面是为了惩戒林家对她欺诈式生育骗局。另一方面,很现实的,在自己成年前,她会按月按年收到自己的抚养金,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还有自己的股份,自己是林家承认的孙辈,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有分得2.7%的股份,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信托、分红,在成年前,她每年入账的资金可以让她妈妈过上奢侈的私人生活。 “她不会帮我的,这么多年来,她对我的‘爱’一直都是控制,她需要的只是我女儿的身份,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我。”她的所作所为,让林萱早已对她不再心存幻想。 林萱的病情能有机会好转全靠她自己这么多年来坚强地,持续地保持着和医院、医生的联系:“如果哪天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健康的、可以主宰自己的人,她反而会真的大失所望吧。” 林家这边呢? 林萱当然知道那个爷爷当年的确是真的欺骗了她的妈妈。 因为他对妈妈的第一个孩子非常满意!那个同时继承了父母优点的孩子简直就是完美的继承人,从他的视角来看,儿子虽然令他失望、儿媳虽然确实可怜,但一个继承人的储备是不够的,让他们再生一个吧,之后无论他们再怎么折腾,他也算手里多了一张底牌。 这是个冷酷的决定,他对自己的爱是有前提的,前提是自己得同样健康、优秀、完美。 所以不是她不愿意接受爷爷,而是自她出生,自她被查出疾病起,她就是他的弃子。她现在获得的财富、股份,不过是他平衡儿子、儿媳的工具罢了。 “您想想,我一个病人,我要这些钱,有何意义?”林萱根本没有精力去享受这些财富,这件事情其实他们谁都知道。 而这位江栎川呢。 她真的是个好人!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如果自己对她开口,她相信如果是对江栎川开口,她一定会真的出手相助。 但我算她什么人?我凭什么? “所以请帮我开药吧,如果我确实短时间内无法再继续胜任健康人的生活,我会考虑离职入院的。”林萱把她的决定告诉医生。 这次,她依旧自己接过处方签,孤独地离开了诊室。 诊室外面的候诊区有别的病人,虽然大家各自有着各自的不幸,但他们都有人陪伴。像她这样从小就独来独往的患者,几乎没人见过。 “林萱。”看着她的背影,她的医生再次叫住了她。 不过这次他跑过去,在她上电梯前追了上去。 “林萱!”他刚才撇到了她手机上,别人给她发的信息。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就诊的时候,看到有人发信息关心她,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的确看到对方说:林萱,你今天好吗? 不论是谁,我希望有个人来帮你!你太需要帮助了! “我很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有人陪你一起来。” 真的,医生对她说,我真的很希望。 可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林萱在心里笑笑。 “谢谢,你赶紧回去吧,我会的。”林萱对他安慰道。 然后她转过身,一个人上了电梯。 第153章 瞬息 距离轮岗实习结束,还有三个月,但林萱现在糟糕的状态,让她不得不提前考虑起自己的去留来。 从被‘林郁’强行灌药的那天起,她的‘江栎川’就消失了,之后她又冒过几次险,但‘她’再没出现过,‘她’就这样不告而别,彻底地消失了。 现在林萱还仅存的,只有她们那天爬山时的一些合影,都是黎娜娜拍了后发出来的,她把所有和江栎川的照片都冲洗了出来,给自己做了一本告别相册。 其中有一张是她俩的合影,只是无意间被抓拍到的……林萱想了一下,把它调换到了第一页…… 希望能过平安的度过这最后的三个月,林萱对自己许愿,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奢求,只希望自己留给她的能是一段普普通通的回忆。 普通到,自己离开后不久,她就能把自己淡忘的那种…… “林萱,考虑好实习结束准备去哪个岗位了吗?”今天,闲聊的时候江栎川顺口问她。 “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林萱装作无事地回答她,“我会好好考虑的,您放心吧。” 此刻,她根本料想不到,一切会结束得那么快。 她没有料到,岑韵也没料到,她以为今天就是平凡的一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晨起来,她就觉得心堵得慌,症状就像犯了低血糖一样…… 这会儿是早上的九点,人事这边在开一个专项工作的汇报,高久翔听岑韵她们给他报告工作的进度情况。 他看了一下表:九点。 岑韵手上的那个他分配的工作,时至今日也才干了一半。其实活儿挺繁重的,她们想着就是个内部小会,汇报完了就去继续干活儿,结果不知道高久翔今天是怎么了,罗里吧嗦地一直问这问那。 这点破事愣是拖了四十多分钟。终于,他接起了一个电话。 嗯嗯啊啊了几声挂断电话后,他又打断了刚才话才说了一半的岑韵:行,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接着去跟进。 ? 岑韵和她的同事有些不知所谓。 不过他最近好像都有点怪,岑韵也没太往心里去,她出来后反倒是看到了一条微信留言。 她那个管组织港区校招的朋友给她发的——‘空?你要问的事我问到了些消息。’ 岑韵回想了一下,哦,想起来了,她之前找她问过林萱招聘面试时的一些事。 因为那天晚上,林萱没能和她顺利通上电话后,这小姑娘就一直躲着她。作为一个hr她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她问了在当地负责她那场校招的朋友,想问到一些她应聘时的细节。 按理说这也如虚空投拳,不抱期望,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她竟然好像问到了什么。 岑韵示意同事们先去工作,然后她自己走到窗前,给她打了个电话。 “今年去驻场的人确实对你说的这个人没啥印象,”朋友跟她讲,“毕竟应聘的人有那么多呢。不过没想到我另一个分部的朋友的这批新员工里,竟然有一个人是她的同乡。” 那个新人学计算机的,是和林萱同期毕业的硕士,她俩只能说是校友,不过香港那边内地学生少,所以她们还算是认识。 岑韵以为她朋友了解到林萱这个怪怪的状态背后是有什么隐疾,结果她说:“但也不是太熟,那新人说只知道她是个挺特立独行的人,他说她不咋社交,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 岑韵私下不和江栎川聊别人隐私,她并不知道作风朴实的林萱其实独立租着房子,还有两辆车。不过集团里富二代可能一点都不少,这和她想了解的当时体检啊,面试状态啊之类的事情也毫无关联。 “她家还真蛮厉害的,是个全国排得上名字的上市公司吧。” “嗯……”岑韵挺失望的,她又不关心这个。 “那公司叫利德,其它就没什么了,别的他也说不知道了。”朋友已经尽力而为。 “利德?!” “对啊,就是那个利德药业。” 林萱?林郁?……林郁说她有个妹妹……等等,她曾跟我说过,她妹妹在香港大学学数学!林萱不就是这个大学毕业的吗? 林郁……林萱…… 岑韵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那两张被扔在更衣室垃圾桶里的纸条。 “岑韵?你怎么了?”朋友发现她突然不说话了。 “没什么,谢谢了。”岑韵惊慌地挂断了手机。 所有的细节在岑韵脑子里一下连成了通路! 她回想起Alice曾跟她说过的那些关于江栎川这次恋爱的推测。她说对方会很有钱,她说这次的结局会很伤她。 她都对林郁没动过心,要怎么伤她?还很伤她?自己问了那么多,却偏偏没问这次出现的会是几个人,她们会是什么关系! 毕竟这谁能想到?! 如果林萱真的是林郁的亲妹妹,林郁喜欢的人是江栎川,那林萱她……岑韵回味林萱看江栎川的眼神…… 难道那不是崇拜? 难道那是爱? 难道她们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了同一个人? 那天林郁跟她讲了江和她男友的事情之后,岑韵就总觉得不对劲。她隐隐觉得那根本就不是结局,总觉得会有更加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知道江栎川情路坎坷,可真猜不到会坎坷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岑韵捏着手机,一时间,她竟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告诉林郁,还是应该先告知江栎川。 就在她脑子一团乱的时候,同办公室的一个同事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岑科,您快看看邮件。”他悄声跟她讲。 这时,岑韵才发现,整个办公室的氛围都怪怪的,大家似乎都在议论着什么。 “是匿名举报,嗯……和我们部门的江处有关。” 举报?你说什么?和江栎川有关的举报?!现在? 岑韵赶紧回工位打开邮箱。 她看到大概就在五分钟前,有个陌生的外网邮箱群发了个邮件……点开后,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又眨了眨眼睛,她是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怎么可能? 然后她的办公电话就响了,是高久翔打的。 “岑韵,出了个事情,你赶紧过来一下。”高久翔说。 今天,是江栎川任职公示的倒数第二天。远在另一层楼的于晓飞听到举报的消息后,忍不住冷笑。她就知道,这种人的公示不可能会一帆风顺。 倒数第二天,这个举报时间选得很有经验呢,举报的人会是谁? “好恶心的举报。”给她通风报信的王聪感慨,“是你举报的吗?” 于晓飞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不过确实挺恶心的——举报内容不是什么举报信,就是几张照片。 照片上江栎川姿势暧昧地搂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的。不知道干了什么,大冬天的这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长头发的在哭,那表情一看就是情侣关系。 情侣?和女的? 这个匿名举报应该只发了总部综合那边的人的邮箱,但这种事情扩散得可就太快了!还没半个小时,图就传得全园区都是了。 ‘怎么,那个最年轻的总部处长是个同性恋?’ ‘最年轻的处长?谁啊?’ ‘之前羽毛球比赛女单那个。’ ‘哦!!’ “这件事影响太坏了!”高久翔对岑韵说,“赶紧处理一下,不要让大家再传了!我先去请示领导。” 高久翔不但收到了邮件,他还有收到了冲印出来的照片,是匿名快递过来的,就在邮件群发出来的半小时前。 因为最近岑韵在忙专项工作,所以收到举报信的纪检岗就直接过来报告的他。 高久翔当着岑韵的面给秘书室打电话,结果得知钱总和袁总这会儿都在开各自的会呢,暂时见不上面。 打完电话,高久翔看到岑韵还木讷着不动:“你怎么了?!” “去去去!干活啊!”高久翔冲她吼。 “……”岑韵这才反应过来。 和林萱有关的事情她还来不及消化,竟然又在几乎同一时间接到了和林郁有关的事——那封举报信发的照片就是那晚江栎川和林郁在街心花园谈话时的偷拍。 自己就在街道对面,她真的没有想到当时竟然有人在跟踪!也没想过举报的内容竟然会是这个! 可这……其实根本就是莫须有的巧合! 但这种事,怎么可能有办法让大家不传?这种事情可比谁贪污了,谁动用私权了更惹人兴致……她该怎么办?现在她能怎么办? 岑韵拿着本子,跑回走廊。她简直要疯了,这可能是她噩梦中都不会出现的画面。 出……柜? 在单位……? 被……这样……出柜? 在所有人面前,被公然…… “……”岑韵努力忍了一下,她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快忍不住了。 啊,对,江栎川呢,她人呢?她现在知道吗? 现在是年底,考核要随时跟各个分部的对接岗位答疑,今天是她们视频沟通周例会的固定时间。 她也正在开会。 岑韵赶紧给她发信息。 “这么大的事情发什么信息,你打电话啊!”高久翔追出来跟她说。 岑韵打了电话过去,结果江栎川并没有接,她直接把她电话挂了。 袁总不在,江栎川又不接电话,事情就这么继续地发酵着,直到大家的会议陆续结束。 江栎川是第一个结束会议的,她才出电梯就看到高久翔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等着。 他脸上的表情很关切,不过江栎川似乎一点都没反应。 她是还不知道吗? “我们刚收到举报……”高久翔跟她讲。 “我也收到了。”江栎川回答他的语气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怎么了?” “?” 所有人都盯着江栎川,虽然可能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同性恋,但遇到这种事谁会不崩溃?!大家都震惊地看着她,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给自己洗白的金句。 结果她只是慢腾腾地拿出手机,点开了邮箱,又点开了那些照片。然后她一边翻看着那些图片,一边用戏谑的语气问高久翔: “这是违规吗?” 俩女的抱在一起,算什么?算违规吗? “……”高久翔一时哑然。 不只是高久翔,所有悄悄围观的人,一时间都哑然了。 “高处,这个照片可能和公示的事情没什么关系。我未婚,照片上的人是我朋友,也未婚。这些照片只能证明有人在侵犯我的隐私,不能证明别的什么事情。” 江栎川一点惊慌、羞愤的情绪都没有,她口齿清晰地对他说。 她的反应严重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当然也远远出乎了岑韵的意料。 “这算有效举报吗?”她问高久翔,同时也问那个人事科的,负责纪检工作的人。 “……”高没回答。 “我可能还是得去汇报给领导。”沉默了一会儿后,高久翔艰难地憋出了一句话。 “那您就报给领导吧。”江栎川根本无所谓。 她撂下这句话后,就绕过了堵在走廊的高久翔,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第154章 举报 其实……江栎川这个人是很难搞的,她虽然升职很快,但都是征途,偏她工作履历又短,几乎抓不到什么把柄。 高久翔甚至再次去调查了她的家庭背景,不调查还好,调查了心里冷了半截,这个姓江的人准确说来是个官二代,她妈妈竟然是正儿八经的副厅级实权干部,全家可以说根正苗红。 怪不得钱总拿她无可奈何…… 这种人要怎么才能扳倒?高久翔自己也没想到,他找的那个所谓私人侦探竟然会帮他拍到这样的照片。 她是个同性恋。 怪不得从不见她去参加什么联谊会,在那帮男同事面前也总一板一眼的,现在想来,一切竟都合理了。 其实这反而才是最好的切入点,毕竟找其他理由总是难免牵扯到他人,而这个,真就算是精准狙击了。 高久翔特别选择了今天,她公示期的倒数第二天,刚好袁总、钱总都在开会,有足够的时间发酵事件。 更巧的是,刚好有遇上她自己的视频例会,那个会全集团三十几个一级支部都有人参会,她自己要讲指标核酸,要给大家答疑。 让她在这个会上接到自己和‘女友’的照片,她会作何反应? 再让岑韵给她打个电话呢?她会不会在全集团面前来一场‘精彩’的直播? 高久翔的确不如她工作能力强,但是在杀人诛心这点上,他自认还是颇有些经验的。 这个计划很周密,很完美,凭借的是众口铄金,凭借的是人言可畏。 人心是很黑暗的,不论江栎川怎么辩解,不论谁要怎么阻止,这些照片必定会传遍这条街,她的名声注定要臭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几张照片比什么违规违纪的证据更有力,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人事工作,刚好还挺了解‘同性恋’的,他知道,这种事情没人扛得住,轻者自己收拾包袱走人,甚者,可能活都不想活了。 所以,当他指挥着情绪崩溃的岑韵,一步一步上演他的剧本时,他心里颇有底气,他就等着,就等着看江栎川……然后他再…… 这是个好计划,但前提是江栎川会在意。 她会在意吗? 在她的视频会上,她接到了岑韵的信息,然后是是电话。 ‘看邮件!’ 在手机震动的时候,那些照片刚好被她打开。 “……”江栎川一边听支部同事的发言,一边没什么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她就开始回答对方的问题,中间连一秒钟停顿和迟疑都没有,她几乎连眉头没皱一下。 是个好计划,但江栎川不在意。 她又不是什么深柜,这可不是什么她的‘软肋’。 当时她只是在想:是谁举报的呢?看起来还颇费了些精力搞跟踪、搞偷拍呢!她以为自己要很猜几天,结果没想到等她结束会议,还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电梯一开——答案就站在了她面前。 高久翔那一脸关切的表情……*!江栎川当时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你还要上报给领导?行吧,你报吧,江栎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都说有些事不能上称,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但正好有些事又是反的,私下里好像要天塌地陷,但若是要上纲上线,哪儿哪儿也没地方框。 还人言可畏?江栎川这种人可不在乎什么人言可畏! 见到高久翔后,她没有陷入自证的怪圈,她没辩解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没指证这照片到底真不真,她就问他:同性恋是违法?违纪?违规?还是违背风序良俗? 这算什么举报?这能算什么举报? 高久翔想过很多可能性,但没想过江栎川会是这种反应! 但不论她现在理性的态度是真的还是装的,高久翔的箭已经射出了,不论如何都只能继续进行。 接下来,袁总的会结束了,他拿着那些匿名邮寄的照*片进了他的办公室。 在这里,他装作一副同情悲悯的表情,陈述了早上发生的这件事情。然后告诉袁陆方,自己正在封堵消息,刚才也已经找江栎川谈过,对她做过安抚了。 这也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他希望从袁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归顺和示好,以此接受他的站队。 “我会全力处理好这件事情,江处长那边我也会好好跟进,不让她因为这件事影响生活,影响工作……” 袁陆方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听他讲。 他倒没像江栎川那么锋芒毕露,他装作都信了,最后他说:“那就辛苦你了。” 虽然表情是都信了,但是好像也没特别当回事。 高久翔说完后,心虚地瞟了他一眼。 袁总只好又补充了个‘信任’的笑容。 高久翔退出去,办公室门又关闭的时候,袁陆方又看了眼那些照片,他可不认为江栎川会因为这种事影响工作、影响生活! 他想的是:谁举报的啊?这个长头发的是谁?我感觉连女主角都找错了呢…… 袁总的反应让高久翔吃了颗定心丸,接下来是钱总!他深吸了一口气,换了张嘴脸,敲开了对方的办公室。 在这里,他没有再假装自己是接到举报的中立的受理人,他暗示钱总,这件事自己一定会听他的授意来进行处理。 他知道钱一直在想办法清掉江栎川,自己也算是为他主动献上了一把刀。 这样,他算是一菜三吃,如果进行顺利,在除掉江栎川的同时,他还能同时赢得袁、钱两位老总的信任,届时不论局势如何发展,最后谁输谁赢,他都能破局了。 还是那句话,计划是好的,可惜高久翔这个人啊,能力真的确实就是不行,这么多年了,钱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真是一点都没了解到。 钱总看了一遍这些照片,又把照片还给了他。姑且不说照片上能够证明的内容极其有限,就说事情本身,钱都是极其不屑的。 他的清高不是装的,他是非常厌恶江栎川,但他还瞧不上这种下作的攻击手段。 所以他冷淡地把信封封好还给了高久翔。 “……” “到此为止,控制好舆情。”钱总说,他是真的不希望因为这个事影响到集团的声誉。 当天,这件事的确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在江栎川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悄悄对她指指点点。不过呢,她心里清楚,就高那个运作水平,这件声势浩大的举报事件可能还延续不到下午,说不定就得结束。 当然,江栎川所在的考核办公室,那帮和她貌合神离的家伙肯定是在看笑话的。她无所谓,她自己没有任何的不好受,她只是有点担心岑韵的状态——上午的时候,她看到岑韵就站在高久翔背后。 当自己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到他们面前时,岑韵的表情脆弱又无助,感觉她随时会在下一秒晕厥过去。 ‘你还好吧?不用担心我,我能处理好。’——想了一下后,江栎川给她的私人号发了条信息。 岑韵没回,江栎川看到她工位的电脑是开的,但是人好像一直都不在。 不过这也正常,她是人事的科长,这会儿应该正因为这件事在忙吧……岑韵那会儿确实在忙,不过却不是在给高久翔办事。 她又不是江栎川,她是真的难受,真的害怕,也真的憋屈……那些照片不止伤害的是江栎川,也包含了她自己。 不论江栎川到底在不在乎,她都成了今天这条街上所有人的谈资,照片已经疯传得到处都是,她的简历啊,履历啊什么的也都被人扒了出来……这,就是‘出柜’? 这就是出柜……? 岑韵有些想吐,她甚至想下午就请个假,先逃离一下,回去哭一场。但那时候她还没接到江栎川的那条安慰她的信息,她想走,但又觉得自己此刻不能躲,如果连自己都躲了……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有谁呢? “岑科,去吃饭吗?”中午的时候同办公室的同伴邀请她。 “我点了吃的了。”岑韵没心情,“你们去吧。” 大家陆续离开,办公区终于变得安静后,岑韵偷偷拿纸捂住脸,悄悄掉了点眼泪。 就在想着要怎么才能给江栎川帮上点忙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对面有个人好像是进了江栎川的办公室。 江的办公室是临时隔出来的,她的门正对着她们区的大门,她坐的位置正好和岑韵的工位可以对视。 江栎川可能还没去就餐,因为他的办公室没有关……甚至,他们办公室那帮加班的人可能都没完全走……岑韵看到林萱……对!是林萱!她竟然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江栎川的办公室! 她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岑韵赶紧缩到了自己工位深处。 在确定没人要进来后,林萱熟练地打开了江栎川办公桌最下面那层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一把折叠刀——那是江栎川留在单位削水果的,岑韵给她买的,她认得。 林萱想做什么?! 岑韵看到她把折叠刀展开,试了试刀刃,似乎是很满意……她的表情很奇怪!很奇怪!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然后她迅速关上抽屉,拿着刀离开了办公区。 “……” 这一下午,兵荒马乱,没人在意少了两个人,因为她俩的电脑一直都开着,甚至笔记本什么的都还没合上。大家都以为她们可能去哪儿开会或者忙事情了,就连江栎川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直到晚上,江栎川回到家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今天下午为什么一眼都没瞧见过岑韵。 “你下午还好吧?”江栎川放下包后,按开了对面的门。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她看了,这边亮着灯,看到灯,她就松了一口气。 “我还好啊。”岑韵正在准备晚饭,“收拾桌子准备吃饭吧。” 江栎川去厨房端菜。 “你的手怎么了?”江栎川看到岑韵手上贴着块医用棉纱。 “不是啥伤,就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岑韵把手藏到身后。 “……” “吃饭吧,你今天累了,赶紧吃饭吧。” 第155章 ‘林郁’ 今天是她们开数据答疑例会的日子。 林萱不用参会,她帮她准备好设备后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前,她看转头了一眼窗外:今天下着大雪。 好大的雪啊…… 江栎川曾跟她说过,重庆的冬天几乎从不下雪,所以她很喜欢下雪,所以她觉得雪景很美。 我记得小时候每个下过雪的冬天。 然后她转头问她:你呢? “……” 我?我没有小时候。 但因为她说过她爱雪景,没童年的林萱才在会议室的窗前驻足了一下。 看到她还没走,江栎川就顺口问她:“考虑好实习结束后去哪个岗位了吗?” “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我会好好考虑的,您放心吧。”林萱笑着回答。 虽然没有下个冬天,但这个冬季,大概还有很多场、很多场雪吧……林萱因此笑着回答了她。 此刻,她还不知道,这句话就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这场雪就是她们此生的最后一场雪了。 那封匿名邮件发到大家的邮箱里时,林萱正在自己的小圆桌上认真地做她的表格,所以,直到江栎川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直到她在门口和高久翔交谈时,直到她说什么:‘我未婚,她未婚……那您就报给领导吧。’的时候,她才知道出事了。 她才点进自己的邮箱,看到了那套照片。 “……” 她看到,在落雪的夜里,她爱的那个人温柔地抱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另一个人…… 突然一阵尖锐的耳鸣贯穿了她的大脑。 另一个人!竟然是她认识的人! 那个人!竟然是! 一股强烈的怒意从她心底升腾而起!她想砸了电脑!现在就把眼前可以砸烂的一切通通都砸得稀烂! ……不行!林萱心想绝对不行!她拼尽全力抬起僵硬的手指,强行关闭了邮箱。 冷静!冷静……林萱,不能让‘她’出来,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出来……是谁都没关系,她爱的是谁都没关系!一定不能让‘她’出来! 林萱努力保持呼吸的平稳,她想要命令自己假装没有看到刚才的画面,她抬起头,看到江栎川从她面前路过……她回了办公室。然后她又转头看向门口:很好,都是熟悉的面孔,高久翔正带着他们办公室的人离开……她还能感知到现实世界。 很好……很好,自己还在这具身体里面,‘她’没有出来,‘林郁’应该没有出来。 稍作休息后,林萱发现自己的手可以活动了,她端起桌上的热水,喝了一口,太好了,水有温度,她在,她依旧还在。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已回归了自己的掌控的时候,一朵雪花从她头顶的天花板飘落到了桌面……林萱注视着它……就在她手边,这朵晶莹的六边形的雪花,没有融化。 它是红色的。 此刻她再抬头,她看到所有的人依旧在正常工作,甚至连办公室里的江栎川都没有异常,只是窗外原本灰白色的天空不知在何时变成了红色……变成了和雪花一样的,血一样的红色。 大片的红雪正疯狂地下着,窗外血色的红光弥漫天地,所有人,大楼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对窗外的景象视而不见……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就像每天上班时她看到的一样。 呼……‘林郁’醒了,她看到自己的手指正放在鼠标上——‘她’醒得很及时,如果再迟一秒,眼前的邮箱可能就被林萱成功关掉了。 ‘林郁’笑了笑,她挪动手指,放大了邮箱里的照片:她认得这个黑头发的女人。 真是好多年不见了,这个总是对林萱纠缠不休的‘幻觉’,这个一直和自己争夺林萱的冒牌的‘姐姐’……‘林郁’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江栎川的脸。 ‘没人能从我手上抢走你。’ 没有人 特别是你 冒牌货 “林萱,”这时,江栎川走出办公室和她打招呼,“我还有点事,中午你自己吃饭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林郁’朝她点了点头。 她走了,午餐时间也很快到了,大家纷纷离开工区,朝着电梯涌去。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林郁’站起来,走进了江栎川的办公室,从她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了那把刀。 她的动作果断又利落,没人看到,很好。 岑韵并不清楚林萱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只看到她把水果刀揣进了兜儿里,然后她连外套都没拿,就离开了办公室,走上了走廊。 岑韵赶紧跟了上去。她当然不敢和林萱同乘一趟电梯,她只能看到电梯最后一站去了地下车库。 不是找江栎川?是去开车了吗? 岑韵迟疑了片刻后,选择返回工位拿了自己的车钥匙,也去地库里把车开了出来。 这个时候哪还能看到她的影子,林萱估计早都到了公路上了吧。 她会去哪儿?她想干什么? 岑韵猛然回想起了她在更衣室垃圾桶里看到的第一张便签,那上面记着林郁的家庭地址还有电话。 她会去那儿吗? 岑韵一边开车,一边拨了林郁的电话。 林郁此时正在忙工作上的事情,突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拨了进来,她以为是广告,就把电话挂了,结果那个电话又执着地打了过来。 “你们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林郁和面前的人说。 “你哪位?” “姐姐!” “?”林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姐姐!妈妈找到我了!妈妈找到我了!你在哪儿,我想找你,救救我!你在哪儿!我能先去你家吗?”林萱在电话这边说。 这当然是个借口,但‘林郁’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拒绝,果然,她老老实实地报出了门禁的密码,还说她很快就回来,不要怕,她很快就到。 “你多久能到?”林萱问。 “三十分钟,不,二十分钟,绝对不超过二十分钟。”林郁回答。 “……”林萱看了一下导航。 二十分钟吗?二十分钟应该够了。 此时岑韵也正打着电话,但不知道林郁在和谁通话,她挤不进线。 这是什么倒霉的情况!岑韵没办法,只好挂断继续重打。 “不要挂,”林萱可不希望对方比她提前到,她假装害怕的样子哀求林郁,“不要挂电话,姐姐,和我说话,你不在的话,我害怕……” 林郁没有多想,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妹妹身上,她又一次把岑韵打过来的电话挂掉了。 呼…… 林萱,此刻,真正的林萱还被困在诡异的大楼里。她现在已经确定自己迷失在了幻境中,但这次的幻觉找不出出口,她走到窗前发现所有的窗户都被锁死了,她去和‘同事’交谈,大家似乎都看不到她。 江栎川呢?她走进她的办公室,想请她帮忙,但无效,她怎么冲她大喊她都听不到。 怎么办? ‘刀!’ 突然,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她想起来了,江处的抽屉里有一把刀!她蹲下身,打开抽屉,把它翻了出来。 这是一把折叠水果刀,很锋利,她知道。所以她想都没有就展开刀刃,举起刀子,朝着自己的手掌捅了下去! 可这毫无意义,因为只要被强势的‘林郁’占据着身体,她就无法反抗,除非‘她’自己决定离开。 林萱手上的刀子,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这会儿,现实中的‘林郁’已经顺利地打开了林郁的家门,走进了她的房间。 她们还保持着通话,她还被‘她’操控着节奏。 ‘林郁’快速查看了一下各个房间后,选中了客厅。她喜欢这个柔软的沙发,在这种缺乏支撑力的软物上,她如果把她按倒,她会很难挣脱…… 就在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时,一条狗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它对眼前的女人咆哮!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虽然它的脑子已经坏了,但它察觉到了不对劲!它想告诉主人:危险! 有危险! “林萱,林萱,别怕,那是我的狗,不会咬人的,要不我们先挂一下电话,我让楼上下来陪你。” “不要!”林萱听了这话,好像受了刺激一样大叫起来,“我不见任何人,我不见任何人!你一个人来!我只见你一个人!” ‘林郁’看着眼前的狗,她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摸到了包里的折叠刀。 算了……没时间了,来不及清理血迹…… ‘她’思考了一下:那你来吧。 作为这具身体最强势的一个个体,‘她’可以随时指挥任何一个人格出现或消失:那个最常见的,林萱的副人格,一个口吃的永远停留在六岁的男孩出现了。 狗不叫了,它静静地走到‘男孩’身边,在‘他’脚旁趴了下来。 “是洋洋吗?你是洋洋是不是?”林郁认得这个人格,“别怕,姐姐很快就回来了,你不要乱跑,等着姐姐好不好。” 林郁不想妹妹的私事曝光,她正艰难地自己开着车回家。 她此刻的心里既担心又幸福,担心是因为不知道林萱经历了什么刺激,幸福是因为……从她们分别起,转眼已经过了十多年。 这是她分别后第一次联系自己,是她第一次开口叫自己姐姐! “等等我,我很快就到,别怕,别怕,姐姐在呢。” “妈妈,妈找到……我了……找到,我了。”六岁的‘洋洋’听不懂电话里说的是什么,‘他’有‘他’的噩梦,‘他’只知道自己又被妈妈找到了。 ‘他’不认识任何人,不认得什么姐姐,也不认得什么林萱。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存在,那就是‘妈妈’。但她似乎也不是个人,她是一团冰冷、粘稠、湿润的黑色的影子。她只会紧紧地勒在‘他’的脖子上,勒得那么紧,以至于让‘他’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我……我,找到了,了。’他艰难地说,我,到了…… 林郁终于赶回了家,看着那个站在客厅里的人,看着她孤单消瘦的背影,林郁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洋洋?林萱?”林郁小心地走过去,绕到她面前。 ‘洋洋’抬起头,用空洞地眼神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林萱,谁欺负你了,是我啊,我是姐姐啊……” 林郁朝她伸出手去,她的模样令她心疼极了,她现在只想要抱抱她,她现在只想把她搂进怀里。 “……姐,姐姐?”对方迟楞了片刻,也朝她伸出手来。 此时,林郁被震惊和喜悦冲晕了头脑。她一心只想着要和她相认,脑子里根本没有想别的事情。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林萱正穿着的西服是那么的熟悉!这明明就是江栎川、岑韵上班时穿着的那套工作服…… “林郁!!!” 所以,直到岑韵突然冲进她家,直到她拖住林萱的领口把她拽开,直到林萱被拉得一下摔倒在地,她才看到她妹妹手上竟然捏着一把刀! 她刚才想要杀了她! 赶上了!幸好赶上了!岑韵冲进客厅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们拥抱在一起,正好看见林萱悄悄举起了那把水果刀! “林萱!你放手!你在干什么?!”岑韵想要抓住她拿着刀的手。 可林萱挣扎得很厉害!她的劲儿那么大!眼神那么凶狠!她就像完全不认识岑韵了一样,一边挥刀、一边尖叫! “林萱!林萱!!” 困在幻境世界里的林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正在做什么,她还被困在那栋大楼里,怎么都出不去。 窗户砸不开!电梯等不来!楼梯永远只能到达现在的楼层!就算用刀戳手,手也没有任何知觉!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她已经再找不到努力方向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一股热流。 血? 她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莫名其妙的地流出了血来。 “?” 这是……这是……?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走廊……这次,她看到走廊上站了一个人,那个人似乎能够看到她。 对方举起手,做出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林萱,空了联系我,打电话,随时都行。 你能看到我? 能啊!我能看到你,联系我!联系我!随时都行! 你是……? “岑韵?”林萱睁开了眼睛。 你是岑韵!! 她眼前的世界忽然发生了奇怪的切换……我在哪儿?这里根本不是单位的大楼……林萱看到岑韵正抱着自己,而自己的手上竟然真的拿着那把幻境中的水果刀…… 这是现实的世界吗? 她茫然地转头看向窗外:天终于变回了灰白。 大雪还在下着…… 这次,是白色的大雪还在下着。 第156章 再见 岑韵的手受伤了,医生说幸好没有伤到肌腱,但需要缝针,也最好打破伤风。 “还好,我这就是个门诊,已经不疼了,你去看看林萱吧。” 林萱的情况其实并不太好,需要转到专科医院。 “那边的医院我已经联系上了,你不要担心她。”林郁一直捏着岑韵的手,好像生怕自己一松开手,她就要失血过多死掉了。 不过不怪她,是挺吓人的,当时岑韵又是按着林萱,又是抢她手上的刀,血抹得到处都是,搞得她们三个像是都受了伤一样。 林萱清醒过来后,又反复了几次,120赶到后可能给她输了什么药,她才彻底安静下来。 “我没想到她就是你妹妹。”岑韵喃喃地说,“她就在我对门的办公室呢……” 林郁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这么巧,林萱竟然去了她们单位,又刚好被分配到了江栎川的手下。 “一会儿我去你家换件衣服吧。”岑韵说,“这件事,就别让江栎川知道了。” “?” 岑韵看到她疑惑的表情,苦笑了一下:“你妹妹,她也喜欢小江。” “你说什么?!” 岑韵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林萱她,应该也喜欢她。” 或者说是爱。 这时,医生过来说林萱醒了,专业医院那边也来电了,问林郁要不要去看看。 “你去吧,我能行,”岑韵这边也预备着要缝针了,“我这就是缝个针,她更需要你……这件事,别告诉小江……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等你忙完了,我跟你说。” “你……” “林萱如果好点了,帮我跟她讲,单位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帮她处理,她以身体为重就行了。”岑韵嘱咐了一句,“我是人事,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林郁抱着她。 “好啦,你别哭啦,眼泪都灌我脖子里了。”岑韵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医生,一会儿缝针的时候,给我打个蝴蝶结啊。” 打蝴蝶结……打什么蝴蝶结,简直是疼死了,经过这次事情,岑韵才晓得,原来这种缝针不打麻药的。 林郁派了两个助理全程跟着她,后头换衣服啊,送她回家啊什么的,虽然林郁本人不在,但是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这事情折腾了一下午,等岑韵终于坐到自家的沙发上休息的时候,时间已经快五点了。她看了一眼自己被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叹了口气。 伤口在手掌的位置,大概就是自己抓林萱手的时候没找好位置,抓到刀刃的位置了,伤口不大,就是插进去挺深的……这要怎么解释?切菜谁会切到那儿啊…… 岑韵不亏是个推理悬疑小说爱好者,她把手上多余的绷带都拆了,只留了块必须的棉纱。然后又去厨房,拿砧板砸断了一把陶瓷刀,把碎片啥的丢进了水槽里。 “今天切东西的时候,陶瓷刀崩了,刚好划到了手,今晚就吃外卖吧。”她给江栎川编了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我来!”江栎川看到她一只手了还要端菜,“你放着!” 毕竟是个举报,又是个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下午,袁和钱还是都分别找她谈了话,她弄好这些差不多就六点过了。 “领导都没说什么,你不用担心,真的,这对我来说不是个事儿。”江栎川以为岑韵是心慌意乱才切到的手。 “严不严重?” 她看到岑韵手上的包扎很专业,棉纱那些看起来也是医用的。 “你知道我胆小怕死的,切到了我就去了趟医院,医生笑我再晚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 医生肯定不是这么说的吧……江栎川看了一眼她的手,心想。 “岑韵,其实我没骗你,我是真的不在乎这种事,”江栎川突然严肃地说,“我知道这个社会会有有色眼镜,也知道很多事情并不讲道理,但是同性恋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什么‘错误’。” “……” “不瞒你说,在最初选择职业的时候我就考虑过这些。我必须要选择一个相对光明、正规的平台发展我的职业。那种仅凭老板个人喜好就能任意妄为的公司,就算给我再高的薪资我也不会去的。” “……” “同性恋这件事的确是我的秘密,但我知道,没有什么秘密能确保隐藏一生,我有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江栎川想过最糟糕的可能性,“如果想要职业晋升,或者说只要参加竞争,被攻击就是难免的,就算我不是同性恋别人也会找到其它攻击我的理由。” 这些理由不需要什么合理性,只要想,哪怕你脸上多长了颗痣,也是‘错’的。 “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也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真的。”江栎川给她夹菜,“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被击倒的人。” “……” 真的吗?岑韵看着她的脸。 “真的呀。”江栎川心想,我已经足够幸运了,幸好对方误会的是我和林郁,幸好对方找的猎物不是你。 “那天晚上,我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岑韵说了一半,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嗯?”江栎川其实知道她那天可能就在周围,因为第二天她就好生气的样子,但是她一直假装不知道。 “我是,那个……嗯。”糟了,岑韵想,丢人了我! “那个人可能用的长焦吧,”江栎川帮她绕了过去,“说起来你看!” 江栎川哈哈笑着又把图片点开了:“你别说,那个偷拍的拍得挺好的。夜景、逆光、背后的喷泉又过爆了,那环境真的挺难的。但你看,你看他拍的,你就说他拍得好不好吧?” 今天第一眼看到这套照片的时候,江栎川就在想:哇,这镜头,肯定是长焦大光圈啊,这色调,相机富士的? “噗!”岑韵被她逗笑了。 是拍得挺好的,那光线,氛围,跟出外景似的,林郁总裁看了估计会追着摄影师买的程度。 “你是心大……”岑韵吃了一口菜。 她不想跟江栎川说,这事情已经传了一条街了,那边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单位估计都有人知道了。 “你爸妈如果知道了……要怎么办?”岑韵不知道她考虑过这件事没有。 你不在乎,你爸妈呢? 江栎川完全误会了她的意思:“我要主动跟他们说一下吗?” 江栎川掏出手机。 “别别别!”岑韵要不是手受伤了,她都要跳起来抢她手机了。 “他们应该不在乎的。”江栎川心想我妈老汉儿什么x毒的票c的恶性犯罪没见过,他们能在乎这个?!我这个别说犯罪了,我连道德都没犯呢,我除了老被甩很丢人外……我这有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在乎!”岑韵吼她,“你别发疯啊!小心我抽你!” 好好好……江栎川输给她了,在乎,在乎行了吧,不说就不说嘛…… “说起来,挺对不住林郁的,”江栎川当然知道林总对她有好感,但毕竟她们又不是正式关系,这次算是躺枪。 “虽然感觉也不至于能传那么远……但是不是还是找个时间跟她说一下情况,道个歉?”江栎川看着岑韵,“怎……么了?” “没什么,算了吧,传那么远还不至于,你以为你大明星啊。” 岑韵心想,唉……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呢。 你这个小傻瓜。 那个晚上,江栎川和岑韵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不在乎,你别担心,真的真的。 她还说自己已经会做饭了,最近你别动刀子了,饭都她做好了。 她是担心岑韵心绪不宁,又搞出别的事故来。 她以为是自己在照顾岑韵,这次她是真不知道,也没想到,在这场大风大浪的背后,更加黑暗的巨浪,有人已经帮她挡了。 如果没有岑韵……她根本就…… 第二天,江栎川到单位的时候,她发现林萱没来上班,隔了一会儿接到了一个短短的信息。 她说她生病了,今天请假。 具体是什么病,她没说。 三天后,岑韵和她转述,说林萱提离职了,她考虑回香港发展,那边更适合她。 “她说谢谢你。” “……” 她说:真的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谢谢你,再见。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再见。 第157章 从今往后 高久翔没想到江栎川的脸皮会这么厚,他以为这种事情爆出来不说去跳楼,也得羞愧几天吧,结果他真就看到这个人对于别人的议论指点毫不脸红。 她甚至还是公然到食堂去吃饭,也不管有多少人正在悄悄看她——跟她走在一起的高久翔本人都快崩溃了:“我……今天,可能有点事,就不来食堂吃饭了。” “好啊,您忙你的。”江栎川假装不知道举报人是谁。 “小江啊,一定不要多想,要相信组织,我们共克时艰。”高觉得自己天衣无缝,不可能有人察觉到是他干的。 这几天,为了表达对下属的善意,也为了表达自己身为领导的责任,高久翔都陪着江栎川吃饭啊之类的,估计也是演给大家看的。 江栎川也没说相信还是不相信,她说:“我不多想,我相信流言止于智者嘛。” 她心想,‘多想’?要不是最近腾不出手,要不是看在你是岑韵老领导的份上,要不是你这运作能力确实稀烂,你看我会不会只是‘想’,你看我整不整你,你看我整不整死你! “谢谢高处,给您添麻烦了。”江栎川演。* “我们之间不说这个。”高久翔演。 看着高久翔风度翩翩的背影,江栎川深感脑子不太好使也挺好的:他好像是真不觉得自己会知道是他做的。 明明他那天表情都那么明显了,他还?真是又坏又蠢又迟钝……唉算了……主要是腾不出手…… 江栎川今天一个人去吃了饭——说起来还有一个事,就是从被举报那天后,她的饭搭子就请假了,再往后她就申请了离职。 “她有些基础疾病,身体确实出了点问题,可能暂时离开岗位对她更好一些。”岑韵和她讲。 毕竟江栎川才是她的领导,离职是要她审批签字的,岑韵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这么久以来,我都没关注过这些,”江栎川很遗憾,“她确实是个人才,我还说把她留在这里以后做技术支持呢。” 对她自己未来发展也好,对她们办公室转型也好,都有好处。 林萱还在实习期没有转正,她的离职审批手续也就只要三天,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江栎川挺自责的:“我是个糟糕的伯乐……你说是吧?” 后头她还说自己知道林萱的房子在哪儿,问需不需要她一起帮着搬家什么的……岑韵叹了口气,心想你还惦记着员工的职业发展和关爱工作呢,殊不知别人是对你情根深种…… 林萱那天转去了她一直就诊的专科医院,林郁说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离职她肯定没有能力自己来办了,不过正好岑韵是人事的,她就全权委托了她。 在此之前,岑韵并不知道什么是精神病,什么是神经病,她还以为生病了就是心理难受,结果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生理症状。她去医院探望林萱的时候,看到她脸色铁青,身上插着输液管,跟做了手术一样。 “你不去陪着她吗?”岑韵看到林郁反而没有和她一起进病房。 “医生建议我们暂时不要见面,”林郁苦笑,“精神病和心理疾病是不太一样的,回忆过去会加重精神病症状。” 如果一个人心理出现了问题,心理医生一般会引导病人回忆过去,找到症结,然后纾解。精神病反而不能这么做,对过去的追忆是一场新的折磨,往往会带来更剧烈的崩溃。 “所以她其实不是不认我这个姐姐,她是把我忘记了。”林郁和医生交谈后才知道,“在我妈妈带着她离开我们这个家庭后,她为了弥合创伤,只能把之前的人和事全部忘记。” 所以她不记得林郁,所以她的身体又因为留恋,解离出了一个新的‘林郁’来陪伴她保护她。 现在自己的出现威胁到了‘林郁’人格的存在,所以‘她’表现出了极大地抗拒性和攻击性。 “需要给她一些时间先恢复身体,医生说现在尽量不要再给她剧烈的刺激。” 她已经很坚强了,这几天,对所恋之人的割舍和离别已经占据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她无暇再顾忌其它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林郁对岑韵说,“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我欠你太多,谢谢你,把我妹妹找了回来。” “江栎川没问什么吗?”林郁问她。 “当然问了,她也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在群里说话,为什么总是我俩在私聊。” “怎么?她怀疑我俩搞到一起啦?”林郁和她开玩笑。 这次,岑韵似乎对这种玩笑没那么反感了:“可能吧,她可能吃醋了吧。” 晚上,她真的就又没回家,她跟小江说自己想在林郁家里玩,问她行不行。 ‘好吧。’——她回。 ‘那明天早点回来哦。’——她说。 ‘主要是还要去找唐老师,约好了的。’——她又加了一句。 其实岑韵到林郁家还真不是为了去玩的,她上次的带血的衣服那些还在别人那儿呢,林萱的离职事项什么的,也需要交割清楚。 探望了林萱,又回来弄好这些,都十一点过了,她手受伤了又开不了车,不如留宿。 今晚,岑韵没关门,她就知道那家伙要跑过来,后来她确实跑过来了,不过没蛄蛹到她床上,她拍了拍她装睡的脸:“去我那边吧。” “去那边干啥,不是所有的床都一样。” “骗你的,我的床要好一些。”林郁说,“真的。” 好一些?明明就好太多了好吗? “你们这些臭资本家就爱骗人。”岑韵知道她有想说的话,“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 “赶紧说!你这床这么好,我说不定一会儿就睡着了!” “其实追江栎川那段时间……我是真的有男朋友的……”林郁艰难地开口了。 她和岑韵聊了她和陆正楠的事,她和她讲了陆正楠后来的反应,他没有找自己拉扯什么,他选择了果断分手,不过分手的方式是去喀布尔。 林郁最初以为他是在赌气,希望用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报复她、谴责她! 后来她才回过味来,也许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了解过他,也一直都在轻视他。 他们认识了十年,这十年里,也许他们看到的彼此都不是真实的。她在陆正楠的心里太美好了。而自己,则完全相反,根本没有产生过想要去了解他的欲望。 “如果我一早就拒绝,其实不会这么伤他。他没有错,真的,错的是我,是我一直不把他当回事,是我……”林郁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愧疚,“我是个烂人,真的,岑韵,我真就是个烂人。” 她讲了她爸的事:“对他你也不陌生吧,你上次来帮我捅了一棍的那个男的,就是他后面的儿子。” 我们家就是这么糟……啊,不,其实我就是这么糟一个人,我以为我和我爸不一样,但其实我们很像,很像,我们都一样。 所以江栎川才会遇到我,遇到我这么个烂人。 “她真的很可怜,”林郁看着天花板,说,“……我之前也不信,我想她那么优秀,那么漂亮,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人甩呢?还总是被人甩……她骗人的吧。” 现在她相信了,这是真的,她的确永远是被别人‘抛弃’的人,哪怕这次她们根本算不上‘相恋’,她也算是被放弃了。 就像那天岑韵对她说的:总觉得会有更糟的事情发生。那样。 正在自己努力克服来自父辈的宿命般的恐惧时,正在自己努力想着办法想要再坚持下去时。她的妹妹竟然出现了,她寻觅了多年的妹妹竟然出现了! 但妹妹,竟然和她爱上了同一个人! 这,她还能做什么呢……?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那天,当她回到家,看到一地的狼藉和血渍的时候,回想起林萱的脆弱和痴狂的时候,她就知道,得放弃了,没有其它的路可选了,她必须得放弃了。 上一次,她和岑韵睡在一起的时候,这丫头曾对她说:你要对她好一些。 无论如何,未来请对她好一些。 林郁转过头,看向岑韵的脸。 她却觉得这句话自己说不出口,她没有岑韵那么大度,能对另一个女人说:我放手,我把爱人交给你,我只希望你能对她好一些。 她是爱江栎川的,直到现在,一切都乱得一团糟,她也仍旧是爱她的,这件事她没法欺骗自己。 甚至在今天约见岑韵前的最后一刻,她还拿出了那天江栎川送她的那枚硬币,那枚两面都是人像的硬币。 她记得她曾对她说:有时候我们缺的不是一个答案,是坚持那个答案的理由。 要再抛一次吗? 说:如果人像我就坚持,不论如何,不论再艰难,我都坚持! ……最终,林郁还是把硬币收回了盒子,永远地藏在了她的抽屉里。 “岑韵……”林郁转过身,抱住了她。 “嗯……”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林郁闭上眼睛。 “……” “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她说。 第158章 送你一个礼物 第二天,岑韵还是婉拒了唐老师的约会,她最近经历太多了,她真的有些累,各方面的。 江栎川走后,她悄悄回了单位,想着尽快帮林萱把办公室的东西收一收,免得江栎川后面又起什么‘挽留’的心思,给她再添些乱出来。 林萱的东西一点都不多,就是几个本子,一个移动硬盘,一把梳子,几瓶消毒剂,稍微拿纸箱打个包,周一就可以让物业帮着寄走了。 只是在柜子的最下面,岑韵发现了一叠被摞得整整齐齐的草稿纸,最初她以为那是她的笔记……直到她无意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公式。 这不是在帮江栎川整理清杉的交易数据时,自己随手写的? 岑韵坐下来随手翻了几页,她看到那些细细密密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失败的论证。证明旁有一些批注,批注里不但有她自己的字迹,还有江的…… 虽然小江写的都是些笨蛋蠢话…… ‘其实只要这样,然后这样,再这样一下就可以了啊。’岑韵忍不住拿起笔。 等等……这是江栎川给她的吗?她们一直都在……? 她是想……? 岑韵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为什么那天校庆之后,师姐态度就有了一些微妙转变。 她看着手上的笔,最终……还是放下了。 岑韵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还能有新发现!还是和自己相关的新发现!这件事……和自己被‘出柜’感觉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你想干什么?江栎川你这家伙,你想干什么? 她沮丧又无奈地趴在无人的办公室里,侧头看向窗外:冬季的天空苍白又干巴,就像是投射在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 ‘晚上想出去吃不?我准备返程了哦。’——江栎川发来了信息。 她从唐老师那里回来了。 看着江栎川的信息,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她害怕她会在某刻突然和她提起数学的事,但又更害怕大概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离开。 那封招募海外岗位的邮件她当然记得,报名的截止时间不远了,确定人选后,最快年前,最慢年后他们就会到岗。 岑韵看着手机——‘好啊,吃什么?’ 想撤回,但对方已读了。 江栎川把早就选好的店发了过来——‘你等着,我回来接你。’ 她又不知道岑韵在想什么,她就这么开开心心地把车泊进了院子里,然后朝着楼上招手。 “嗨!下来吧!!”她对着手机说。 她们去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店,岑韵前几天随口说了一句苹果派好吃,今天的这家店就有好吃的苹果派。 大概是因为圣诞节近了,商场、餐厅都装扮得花花绿绿,幸福热烈,音响里提前播放着节日的歌。 “哎呀,我不该选这个,”落座后,江栎川才意识到自己的选择不对,“你的手受伤了,我们不该吃西餐。” 如果是在平时,岑韵肯定会说:那你帮我切啊。 但今天,她显得既疲惫又沉默。 “我帮你切吧。”最后江栎川说。 餐端上来了,江栎川开始帮她切肉,她一边切一边说足球的事,说今天看到的女孩子们,讲她们一起搬运球门,一起吃饼干,还有两个姑娘打架的事。 “……” “你怎么了,感觉你不是很开心。”江栎川问她。 岑韵现在心情复杂,总觉得她现在不论是聊起林萱、林郁、还是海外,还是数学都能让她情绪崩溃。 江栎川却没说这些,她甚至没再提她自己被出柜的事,她就纯纯萃萃地聊了一晚上各种闲事,还讲了几个乱七八糟的笑话,终于把岑韵给逗笑了。 “……其实我才进单位就被拎到营业部批评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当时主任让我负责回邮件,我偷懒,每次都营业部发来的通知,我都直接删掉开头和结尾发回去当回复。终于营业部忍无可忍,专门全员发了个邮件:严禁个别员工直接修改通知!请认真回复!” “你胆子这么大,”岑韵好不容易笑了,“你怎么敢这么乱整!” “我们主任说,我简直是她的灾难。”虽然业绩很好,但确实是个灾难。 她除了乱回邮件,捉弄‘神秘人’外,还喜欢修机器,一去就修烂了好几个存单柜,还弄坏了唯一一台全自动捆钞机。 幸好后面发现她能打游戏,赶紧借机提前把她踢出了队伍。 “说起来,那真是个温暖的城市啊,圣诞节的时候都可以穿短袖……那座城市还是你帮我选的呢。” “怎么了?”岑韵看到她突然看着自己。 “你的脸。”结果江栎川只是给她递了一张纸巾,“被酱汁弄脏了。” 当晚的餐很好吃,苹果派也很好吃,服务也很棒,餐厅也很好。后来她们还一起去逛了街,放纵地吃了冰淇淋,还看到了城市限定的喷泉快闪。 商场门口的音乐喷泉可比街心花园的大多了,也更华丽,当然也没有人偷拍……当喷泉和灯光表演到达高潮的时候,江栎川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到了她脖子上。 “冷不冷?你今天没穿羽绒服。” “……”岑韵没注意自己穿的是什么,出门的时候她随便抓了一件就穿上了。 她盯着江栎川的脸,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好。 “你怎么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江栎川一边帮她系围巾,一边笑着问她。平常嘴都不会停的,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总让我觉得自己是那种要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岑韵当然不敢这么和她说,她只敢晚上回来躺在被窝里对猫说。 那种准备抛弃孩子的坏父母,动手前就会带孩子去吃顿好的,买点玩具……然后突然在某个时刻消失在街角。 “她是不是已经准备去纽约了?所以在做铺垫了?是不是还想着在去纽约前跟我摊牌我之前毁约陈院的事?”岑韵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害怕哪件事了,她简直被各种可怕的事情包围了。 “她怎么这么坏?她怎么这么狠心!” 想到这里,岑韵搂紧了豆豆,任由泪水打湿小猫咪…… ‘呸呸呸!’岑韵的头发糊了豆豆一脸,它嫌弃地推了推她。 ‘你弱智啊,’猫想,‘她真要去纽约的话,那这会儿不得开始给我办检疫,联系托运了啊,你看她办了吗?你有没有脑子啊,你智商呢?’ “啊啊啊……”已经丧失理智的岑韵只知道哭。 隔壁的小江不知道她在这边要死要活的,她还在电脑前努力赚钱。她觉得自己做得都没问题啊,努力攒学费,同时尽可能抽出时间带她去散心,不要让她总沉浸在自己被人‘举报’的破事里。 公示不是也顺利结束了吗?翻篇吧,开心起来啊,小师姨! 至于关于学业的事情,还有整整一年时间呢。在江栎川的计划里没那么急,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说教’或者和她‘摊牌’。 “畏惧是正常的,我也曾畏惧过啊,我给你讲哦,其实我和她经历过差不多一样的事情呢。”不过这话她也没对岑韵说,她是和猫讲的。 “呜呜呜,”这边的岑韵还在抱着猫哭,“我其实是个懦夫,豆豆,我是个懦夫……” 林郁说的没错,我是个懦夫。 这个词……从嘴里说出来,比在心里想更刺痛……岑韵讨厌这个词,她真的不喜欢。 可我是做不到啊…… 太吵了!豆豆拿脑袋锤了岑韵一下!她总算带着眼泪睡着了。 你不是个懦夫啊,你这个傻大姐!豆豆从她怀里爬出来,抖了一下毛。 唉,其实你的心比江栎川的还要坚韧还要勇敢呢。 快想起来吧,想起那个真实的自己,这次不要再错过了。 在命运的剧本里,很多年前的那次令你心动的相遇,原是你们唯一一次相恋的机会。那时,没有勇气的你,没注意到你的她,本就该各奔东西再不相见。 猫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再给你一次机会罢了。 十年过去了,距离那天过去了近十年……对猫来说,这只是眨眼的瞬间,但对人来说却是青春的大半。 许多年前自认为聪明的决定,现在回头去看,心里所想又是如何? 看着岑韵满脸的眼泪,猫虽不想管,但还是走过去在她脸上蹭了蹭。 梦里,岑韵还在流泪,她坐在一片干涸的河床上抱着膝盖哭哭啼啼。她听到远处有汽笛的声音,是船渡吗?可能是吧,她看到地平线的位置有白烟腾起。 那似乎是个繁忙的港口,她好像还听到有码头工人干活的声音。 但她所在的是一片干涸的河床,没有水,没有人,那边喧闹繁华的世界和她无关。 是梦?岑韵擦了擦眼泪,安慰自己。 但是她又看到了自己包着纱布的手,它隐隐作痛,就像在真实的世界一样。 ‘别哭啦!小人类,送你一个小礼物吧。’ 豆豆走到她的手旁,在她手上舔了一下。 第二天,岑韵去医院拆线,接待她的刚好还是之前那位医生。 “今天是你一个人来的啊。” “嗯……”岑韵哪敢叫江栎川来陪她,“你!你你!轻一点啊!” 医生嘴里哪会有实话:“轻轻的,绝对轻轻的,一点都不疼!放松!乖乖乖……诶,对,一点都不疼是不是,好乖啊。” “嘶……啊!”哪里不疼了,岑韵蛇叫。 “乖乖乖,别叫啦,都弄好啦!”医生准备拿纱布来给她包扎,“欸~你看,你的伤口还真像个蝴蝶结呢。” 伤口恢复得很好,留下的伤痕小小的,平平的,就像一个专门被画在这里的蝴蝶结一样。 第159章 闪闪发光的你 岑韵并不迟钝,之前那些让她分心的事情结束后,她很快感受到高久翔的异样。但她知道的事情太少,联想不到江栎川那边去,她还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哪儿得罪他了,想着要尽可能去弥合一下关系。 但现在高久翔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身上。 举报的事情虽然顺利,但却炮声大雨点小。炮声大到惊动了楼上的那位,江是他重要的棋子,竟然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他很不满!雨点又太小,小到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江没有什么波动,这导致他没有办法把恩情卖给袁总,也失去了麻痹钱总的筹码。 狡兔死,良犬烹……这是他无比惧怕的结果。 他不信袁总他们没有后手,他担心最后那口锅里只有自己一条狗。 “高处,您看这个……”岑韵在走廊上,拿着汇报材料,态度好得有些谄媚。 “之后再说吧。”高久翔不耐烦地回绝了她。 岑韵的脸皮薄,她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办公室里的江栎川转头看了走廊一眼。 “……”她想。 “你继续,怎么了?”江栎川问面前的人。 “哦哦,好的。”刘科继续说起下午的会来。 临近年底,考核办公室的会越来越多,以前主要是刘国伟主持,今年就是江栎川了。她是分部上来的,说话办事不绕弯子,又能懂得一线的诉求,分部的那些领导和负责人都挺喜欢她的,她的会甚至还有人旁听。 “这个领导挺幽默的,听她开会真有意思。”岑韵的一个朋友专门来跟她讲,“她怼人都能怼得对方开心。” 考核的本质就是拉扯,正常来说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多少有点气气鼓鼓的,但江栎川控场特别好,就算她最后没达成你的诉求,你也能被她哄得挺开心的。 “你们处级干部多久述职啊?到时候叫我,我来旁听。”岑韵的朋友甚至这么说。 江栎川是同性恋这件事好像只是顺便扩大了她的知名度,虽然一开始大家都带着吃瓜的心情议论纷纷,但最后似乎都还是被这位‘女单羽毛球冠军’、‘最年轻的处长’圈了粉。 这么多人夸她,岑韵当然喜滋滋的,但她反观自己,又觉得自己异常灰暗——我连高处都搞不定呢……高久翔三十五当的副处,岑韵觉得自己三十五的时候估计还是正科。 “唉……”岑韵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此时,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曾经光辉的模样。 “江栎川上周也来找您了吗?”江的导师来和陈院聊工作的时候问起。 学校这边的情况完全相反,在知道江栎川和岑韵是朋友前,没人晓得这号人。 “对,她来了,很负责的一个人,和我确定了很多推荐方面的细节,希望她能把这事做成,成为岑韵真正的贵人。”人真的很需要在自己的生命中遇到一个贵人,遇见了,说不定整个人生轨迹都会发生变化。 陈院突然好奇,“你没选她继续读博吗?” “没有,”江的导儿直白地摇摇头,“她读个硕士很合适,要继续做研究……那真的还缺点灵气。” 不用和岑韵比,就和她手上的博士比也缺点火候。 当年怕打击到她,跟她说的:自己没什么可以教给她的了。其实是因为她感觉自己再教下去,小江这个小孩啊也很难有什么独立的建树。 “她是个好学生,读书的时候老老实实的,但我能感觉到她有狡黠的一面。可惜学术界用不到她这方面才华,我觉得她更适合社会,没必要为了个博士的名头再浪费几年光阴。” 硕士在金融企业里的发展往往比博士要好得多,事实也确实如此,现在小江已经是岑韵的领导了。 “……说来当时也是奇怪,她毕业的时候,我也就是随口和岑韵提了一下她求职的事情,岑韵就真在她给她建议了工作。那年就业形势已经变了,她们总部只招清北,是岑韵帮她规划应聘路线,帮她选择的城市,才三年,她真就如愿曲线登陆了。” 江栎川肯定是有才华的,但是如果没有岑韵这位做人事前辈的步步指点,她也没有办法这么精准地选择自己的升职路线。 岑韵自己不觉得,但是江栎川一直清楚的知道她才是自己的贵人,没有她,自己根本没可能有今天。 “她俩差别挺大的,我都没想到后面她们会玩到一起去。”在师姐心里,小江是个勤奋踏实的高分小笨蛋。 “……” “哈哈哈,您别不信,一会儿我给您看看她的论文。” 真的是个小笨蛋。 小笨蛋能游起来,不过是因为进入了那个正确的,真正适合她的蓝海。 “袁总是真对你好,现在只要你跟着……”当岑韵又带着羡慕的语气赞美袁陆方的时候,江栎川只是笑着摇摇头。 这片海真的不适合岑韵,因为聪明的脑子其实并不能看透世道和人心。 “晚上我有别的事情,你一个人吃饭没关系吧,碗筷你放在那里,等我回来洗。”江栎川没有跟岑韵解析袁总是个怎样的人,她只是嘱咐她伤口不要沾水。 下班后,江栎川打了一辆车,去了这座城市最好的那家综合医院。 钱总入院了,周末悄无声息的入院的,单位里没有什么相关的传闻。她找徐昭打听后才知道,他突然晕倒,医生诊断可能是脑出血。 死无对证……江栎川立刻就想到了这个词,这个词她多么熟悉啊,这半年里,她就亲自见证了一场死无对证。所以,不论是科室的小职员,还是副总,只要需要,看来都能适用于此吧。 他们是从多早开始布局的呢?江栎川查过袁陆方的那个风险核查系统,立项时间甚至追溯到了她入职前。钱是他们结合一切条件精心选择的替罪羊,他清高的性格,他不拉帮结派的社交风格,他对下属一板一眼没有私情的处事方式……还有他糟糕的健康情况。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考虑进去了。 按照他们的想法,已经与钱总交恶的自己应该有足够的理由点燃最后那把火,正式把他送上祭台,这样才能为自己之前受到的各种攻击出一口气,这才是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小青年该做的事。 “请问钱xx先生是在这一层病房吗?”江栎川和护士站的护士说。 “您是他家属?”护士觉得她是个新面孔,“他还在icu,还不能探视。” “他情况还不太好吗?” 一般来说,护士都不会理这种人的,但她看起来确实不是个坏人,所以护士才又问了一遍:“你是钱xx的家属吗?” “请问您是……?”刚好,一个小老太太从护士站经过。 “您好!我是钱总的下属,我叫江栎川,我听说钱总病了想来探望他一下。”江栎川赶紧转身,把手上的鲜花和水果递了上去。 “哦……”对方看她友善,又是个年轻的女孩,还是接过了她的东西,“感谢你来,不过他还在ic……” 工作的事情上,江栎川真就是运气之子,就在她们交谈的时候,护士站接到了电话:“阿姨,钱xx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他醒啦?”老太太眼睛一亮。 “能转出来肯定是恢复意识了,您家年轻人呢,可以回病房准备准备了。”护士安慰她。 老太太掏出手机准备找人,江栎川赶紧说:“我来帮您吧,正好我在。” 钱还没退休,他自己的孩子年纪也不大,上班都忙不过来,大多数时间都是老太太和护工在照顾。江栎川干这种事情确实很利索,很快就和护工配合,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了。 大概十几分钟后,才拔掉管子的钱总被推回了普通病房,他是脑出血引发的脑梗,但是基础病太多,现在还不敢手术,只能先保守治疗看看情况。 “一定不能让他受刺激,一定要静养。”医生嘱咐道。 江栎川听到这话,默默地退出了病房,她有些犹豫,但时间真的不多了。一个小时后,钱总的太太也出来了,看到走廊上的江栎川,她愣了一下。 “小姑娘,你还没走呢。”老太太可不记得她家老头说起过什么特别的同事,江栎川这个人她完全对不上号。 “……”这真有些冒险,但江栎川深知不说不行,“我可能需要见钱总一下。” 她要说的话不能交给任何人转述,毕竟这攸关所有人的生死。 “您可以小心地帮我问问他吗?就说江栎川有很急的事情想要跟他说。”江栎川深思熟虑后,讲。 钱总不是于总,他不是那种能突然接受敌人变朋友的人,他会见自己吗?江栎川也怕自己真的刺激到他。 “如果他不愿意,您千万不要勉强,一定以钱总身体为重。” “您进来吧。” 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时,钱总的太太这样对她说。 “……”在生命面前,也许人真的是平等的,江栎川看到病床上狼狈的钱总,简直有点认不出他是谁了。 他似乎有点看不清,也不太能说话,他只是朝江栎川看了一眼,示意她过去。 江栎川走上前:“钱总,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 “……” “举报您的人不是我。”江栎川说。 “……” “他想举报您的内容也根本就不是大楼基建的事。” “……” 他?钱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 “他是想把……”江栎川凑到他耳边。 然后死无对证。 所以您千万要活着,活着清白才有意义。 所以我才冒险到这里,把这一切原本不该在现在告诉您的话,提前告诉您。 我没有恨过您,从来都没有恨过您。 请努力活着,不要成为另一个‘柴汉君’。 第160章 告别 “我们这个小江啊,年纪轻,主意大。”袁陆方跟他朋友讲。 “你确定是主意大?不是想撂挑子?”朋友可不这么想,他最初就怀疑这个江栎川年纪太轻,难堪重任,“你知道荆轲刺秦王吧?” 燕王给荆轲找的助手叫秦舞阳,他十二岁就当街杀人,被颂为勇猛,结果见了秦王被吓得瑟瑟发抖,造成了行刺失败。你的江栎川呢?会不会也是个秦舞阳? “她怂了吧。” “你这个逻辑说不通,”袁陆方说,“如果她怂了,为什么我说把她换下让徐昭去时,她拒绝了我?” “那她这大主意冒的险也太大了。” 钱都脑梗了,她还拿这大主意,别最后弄巧成拙。 朋友直摇头:“你知道的,任何队伍里,都不会只有一种人,你把我们这么多条老命都撰在她一个人手里,你也是心够大的。” 如果xs组真那么铁板一块,为什么半年后的工作安排能被那人知道得如此清楚?老袁啊,您这安排,我和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 “交给了一个丫头。”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英雄不论出身*,还分男女?这个丫头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不是我狂,她绝对是个将才,能敌百万雄兵。你拿什么男的来给我换,我都不换。” 朋友仍旧摇头:“之前的事情瞧着还行,但这一招真就是个昏招,铤而走险又有妇人之仁,你竟然同意了?我觉得还不如徐昭。” 徐昭好啊,这事情他来做可以说是太适合了,经此一役,了却他的心愿,他做死士也了却了大家的麻烦——留着他,往后也不会有人敢用他啦。 毕竟,那位,可是一手提拔他的恩人啊。 恩人,这个词一点都不夸张,那个人是他的恩人也是曾是他的偶像……徐昭现在都记得最初几年里自己对他的崇拜和敬仰,他是强悍的领袖,自己见证了他如何扫平那些不可能扫平的障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他一直是他意志的忠诚践行者,直到某天,他告诉他……。 “……” 徐昭的从书房里把那些早就准备好的纸箱子一个一个搬下来,按照编号顺序排列好。他一个一个数着,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装到第八个箱子时,他认识了王昆仑。 出事的那个人是王昆仑的领导,所以他知道他绝对不可能自杀。但是他的家人最后还是接受了,他只能选择沉默,直到他结识了徐昭。 虽然一起整理好那些材料后,两人也只能选择继续沉默…… 当装到第十二个箱子时,徐昭认识了江栎川。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箱子了,因为他就要退休了。江栎川在柴汉君的事情上没有让他失望,他已经很知足了,最后这一步究竟是他们谁上,他真的不在乎。 “这周我回家吃饭。”弄好这一切之后,他反锁了书房的门,打了一个电话。 徐昭是本地人,他在这座城市出生,在这座城市里长大,他的家距离他现在的房子也就二十多公里。 周六的清晨,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繁华的城市似乎一下冷清了下来。扫雪车才清扫过的道路发出深黑色的暗光,大街上安安静静,只有路过小巷的时候才能听到一点人声。 徐昭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象由高楼变回老街,就像看着时光倒流,从此时返程回到彼时的模样。 他没把终点定在家里,他提前一站的样子付费下了车。 这是我的小学,下车的时候,他想。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学校早已变了样,操场变成了塑胶,教学楼粉刷了外墙,空空荡荡的新建筑里,已经找不到几十年前他记忆中那些该有的痕迹。 我的小学原来这么小啊……徐昭在外墙外走着,发现竟然只走了几步,就全部走过了。 他从小就是个安静的人,或者说冷漠吧,似乎天生就没有什么情感的起伏。他交了一些同样安静的朋友,平静地度过了自己童年和青年的所有时光。 因为太安静了,所以即便他总是最高的身高,也能毫不费劲的隐秘在人群中。他总坐教室的最后一排,当不读书的时候,他就默默看向前方,他享受这种疏离的感觉,就像他本就该是这个世界安静的旁观者一样。 他的性格可能和他的家庭有关,他的父亲是一个法官,很忙的那种法官。上学的时候,如果徐昭在家学习,他们两人会安静地呆在各自的房里,谁都没动静,整个家只有挂钟指针发出的声音。 他的法官父亲非常威严,虽然他的威严在自律又优秀的徐昭身上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但他依旧是威严的。这么多年来,徐昭顺利升上重点高中,顺利考取top2的大学时,他也没露出过什么赞许或者欣喜的表情。 高考查分那天,徐昭自己查的,他把分数转发给了父母,当他的老师、同学激动得给他打电话时,他从父母这边得到的回复是:收到。 妈妈则是另一种情况,她几乎总是不在家,她是搞地质工作的,收到徐昭高考分数那天她能回复:收到。还是因为她刚好在某个城市里,而不是在哪个戈壁或者山上。 回家的短暂日子里,她总是在睡觉,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哪儿的路上。从他记事起,他们三个人就很少能凑到一桌吃饭,家里聘的阿姨得做三份饭,分别给上学的徐昭、上班的父亲,和那个可能在家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饭点儿的妈。 唯一能确定团圆的是他们的衣服——在阳台上,只有他们一家人的衣服会确定在此相聚,其它的……其它的就没有了。 一站路对孩子来说也许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但人长大后,再走一遍的时间却短得出奇。 徐昭走到老房子楼下时,回了一下头:原来几十年的时光那么短暂,才几步竟然就走完了。 “你回来了?” 徐昭开门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 “嗯。”徐昭回应了他一声。 “……” 接下来他们没有什么交谈,他转过头继续看新闻,因为这个点儿就是他该看新闻的时候。只是这一次,徐昭没有一起看,他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偷偷看向了身边这个和他一样高,一样壮的男人。他看到今年他头上的头发更白了,他忘了他是哪一年开始有的白发,但总之,感觉今年的更白了。 大概是几分钟后,他妈回来了,手上拎着菜市场买的菜。 “你来回来?”他妈把菜递给他爸,“吃早饭了吗?” “吃了。” 简单的几句话后,老两口很快吃完早饭,收好桌子,准备各自回各自的书房。 “我还有几个文章要改。”临回书房前,他妈对他爸说。 “你去改吧,其它的我弄。”他爸回他妈。 徐昭没有叫住他们,他知道自己叫住他们也没什么用,这就是他家真实的生活,他们从没彼此说过什么我爱你。 电视依旧开着,徐昭看着里面播放的新闻、广告……突然,这么久以来积攒的疲惫、倦意侵袭而来,他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有梦,他竟然什么梦都没做,他的大脑没有给他回放什么幸福时光的剪影,他就这样白白睡了一场觉。 醒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饭菜的味道,睁开眼,正好看到他爸系着围裙出来。 “你醒了?叫你妈出来吃饭。” 三菜一汤,他爸只会这几道菜,做的老家常。 “……”徐昭接过碗。 “你说你周末回来,我这周就没走。”徐昭的妈妈对他解释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徐昭问,“那你多久走?” “下周一。” “哦。” 他深深地看了他妈一眼,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他想。 “怎么了?”她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徐昭埋下头,继续吃饭。 “你多久走?”他爸倒是多问了一句。 “……”徐昭想了一下,“明天。” 他爸没有再继续问什么,他也只是就想了一下,说了句:哦。 下午,他问了他们有什么要买的,帮他们去超市补了点比较难拿的米啊、油啊之类的。然后他帮他爸重装了一次电脑,因为上次他就说电脑不太好用了。 “重新买一台吧。”徐昭重装的时候突然说。 “用不着吧。” “重买一台能用得更久一点。”徐昭想了一下,“对,买个新的能用得更久一些。” 他没在网上下单,他又打了个车出去,买了一个新电脑。 “我妈的投影是不是坏了?”弄好电脑后他问他爸。 “还行吧,我自己会修。”他妈说。 “也买个新的吧。” “灯泡燃久了而已!不是故障,新灯泡我都买好了,等我空了换就行。” “我来换吧。”徐昭说。 “……” “我这会儿就空,我来换吧。” 徐昭在网上找教程,换起灯泡来。 今天,也许是心境不同,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能永远保持专业、强大的父母老了,变成了需要照顾的人。他执拗地换好了灯泡,清理了空调,拆洗了抽油烟机。 他们没说什么,也没觉得徐昭反常。也许是真的衰老了,再强悍的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衰老,他们也到了需要孩子照顾的一天,只是他们自己没有觉察到罢了。 晚上,徐昭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他看到床单换了,哦,是因为白天他说自己要过夜,他妈给换的。 “对了,给你个东西。”他妈突然敲了他的门。 她递给他一个巴林石:“这次我捡到的,你不是喜欢红石头吗,给。” 徐昭的窗台上、书架上放满了一排排的石头。这些都是他妈从世界各地带回来送给他的,小时候,几乎每次他妈出去科考,都会给他带回来点惊喜。 “……” “喜欢吗?”他妈把石头塞进他手里,“下次回来,我给你再带别的。” “……”徐昭克制住了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好啊,下次回来,你再送我别的。” 160-170 第161章 老孔雀 “小师姨,今晚你做的这个……是什么啊。” 江栎川回到家,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盘怪怪的东西,远看像是她最爱吃的咖喱饭,但近看小狗的状态完全不对!不……这根本就不是小狗,这脸,这身体,就像是那种中午就喝醉了然后摊在沙发上吹牛的胖大叔…… 额……yu……e…… 小江强颜欢笑,舀了一勺‘胖大叔’,有些吃不下去。 岑韵没精力搭理她。 我失恋了,又经历了血光之灾,又沉浸在你要离开的痛苦里,在为你要和我摊牌数学的担惊受怕的同时,还……还被自己的领导讨厌了……呜呜呜呜,我……我还能强撑着给你做一碗狗饭不错了! 岑韵端着自己的狗饭回到电脑前:“快吃吧,吃了就去洗碗,我还要改报告呢。” 改报告? 小江趁着岑韵不注意,把‘胖大叔’搅碎后也端着盘子跟了过来:“什么报告啊?” 哦,原来就是前段时间高久翔分配给岑韵的那个恶心的烂任务啊,不过……岑韵的报告进步很大,感觉写得不赖啊。 江栎川看了几段之后觉得写得没啥问题,层次清晰,用词得当,重点明确。 “我改了第五遍了……”岑韵心中流泪。 好眼熟的剧情啊……江栎川想起了自己在分部的经历。 为什么这些上了年纪的领导都喜欢用这种恶心的方式折腾人呢?江栎川回忆了一下最近高久翔对岑韵的态度,感觉自己就算有点腾不出手,现在也必须腾出手来了! “我来帮你改吧,我改的一定能过的。”金牌笔杆王——小江,说。 “你最近不是也很忙吗?”岑韵没搭理她。 年底了,你们考核办公室根本自顾不暇吧,你不是也还在加班吗,你今天回来得比我都还晚! “放心,我改的话会很快的,”江栎川假装认真地指点她,“嗯嗯,你这个地方,那个地方,我帮你改一改,来,让让我。” “……”岑韵已经改了第五遍了,她确实不知道还能怎么改了,想了一下,她还是把电脑让了出来。 江栎川坐上主座,一边摇晃鼠标,一边假装把字词的顺序调来改去。她一边调,一边想:改个牙刷儿改(山城脏话),龟儿高久翔我明天就弄死你。 小江确实好会写……缩在一旁学习经验的岑韵心想,我果然还是太笨了。 “高处,他最近是不是有点……讨厌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问出口,但岑韵还是忍不住问了。最近她被他的态度搞得都快崩溃了。 “没有啊,怎么可能。”江栎川一边帮她改报告一边回答她。 “但是他最近对我的态度真的好奇怪,他以前不这样的,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我的坏话?”岑韵觉得自己的感觉不是错觉。 “他最近被领导骂啦,正常的,他最近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你。”江栎川瞎编的。 “真的吗?”官场小傻瓜听到江栎川这么说,好像又看到了希望。 “嗯嗯,真的,他怎么会讨厌你?他疯了?你是他的人事科科长,他怎么可能把讨厌的人放在这个位置上?你想想呢?” 江栎川是真会编,她继续忽悠:“他这个岁数,正是更年期的时候,太正常了,可能激素分泌也不太正常吧,你要多理解他啊。” “男的也会有更年期?”岑韵想起高久翔那张拉得老长的脸,感觉真有些像。 “那当然!”江栎川憋住笑,“他就是更年期了,不过,”江栎川突然话锋一转,“……他的更年期,但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 “嗯?”岑韵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加上了后面这句,“哦,你电话。” 岑韵突然看到她的手机亮了一下,一条短信? “游泳教练?你找游泳教练了?”岑韵把手机递给她。 “啊,嗯,没有……”江栎川赶紧把手机接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可恶,你也让人不省心! 她约徐昭约了一天了,这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是避而不见。 ……算了算了,还是先收拾高久翔吧。 “哦,对了,”江栎川提醒她,“这个报告,你别一早就交,你下午再交吧。” 嗯?还有这种技巧?岑韵不明所以,但受教。 嗯……怎么会有这种技巧,让你下午交是因为我中午要去找他啊。 前段时间才被举报的时候,高处长大概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站队和立场,每天都会假惺惺的陪着江栎川吃饭啊之类的。后来发现姓江的脸皮实在是厚得没边后他就放弃了,一是江栎川的态度让他没了动机,二呢……就是高处自己的脸皮其实没那么厚!那种被所有人偷偷注视的感觉,他自己都有点承受不了。 “高处。” 今天中午,好巧不巧,饭点儿的时候,他们在走廊遇上了。 “江……处啊。” 避不开了,高久翔只好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打了餐,坐下来寒暄了几句后,江栎川也懒得跟他绕圈子了。 “说起来也挺奇怪……”江栎川突然说。 “嗯?”高久翔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在总部认识的人不多,那个偷拍的人,应该是认识我吧?”江栎川一边拨弄着炒肉片,一边问他。 “……这,”高久翔努力演出不心虚的样子,“小江啊,这种事情过了就过了,去查举报人这种行为太敏感了,最好别做。” “我不是说举报,我是说偷拍。”江栎川看他演,“要是举报个事由,我是能理解的,就发几张断章取义的照片,也不明个就里,这用心,挺有意思的。” “……” “这几天来我就是在想,这个人什么意思啊?”江栎川意味深长地说。 “唉,过去了就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影响。”高久翔迅速在脑海中复盘了一下自己举报的全过程。 匿名的外网邮箱,异地ip,那个冲印的快递也是隔了好几层委托寄出的,不可能有什么破绽。 “这种事,可大可小的,”江栎川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之前能在大街上偷拍我,后面也就有可能在别的,更隐私的地方偷拍我,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怎么可能,您公示……”高久翔想说你公示都过了,还拍什么拍。 但话一出口,突然就意识到了了不对。 “嗯?”江栎川假装吃惊,“您也觉得他是专门冲着我公示来的?” 糟了!高久翔深感自己失言! “我可听人说……”江栎川不装了,她冷笑了一下,“那天举报的时候,许多事情发生得可有够巧的。” 啊?高久翔吃惊地看了她一眼。 “这世界上,没有谁特别傻。”江栎川把自己的手机放到餐盘旁边,“那时,你是故意让她在我开视频会的时候给我打的电话吧?” 故意给她派工作,方便举报的时候隔开她这个人事科科长,又故意在那天让她给开会的我打电话说举报的事,你做了这么多可不是毫无破绽啊,高处。 你真是用心险恶啊,高处。 “欸!这,谁说的,这肯定是误会了!”高久翔汗流浃背了! “误会不误会的,其实我也无所谓,”现在,这句话反过来是江栎川对他说了,“反正公示已经结束了。” “……” “您说是吧?”江栎川心想,既然你认为岑韵是我的人,那就这么认为好了,反正我还会在这里待一年,刚好能呆到你退居二线。 “高处。” “啊?嗯。”高久翔猛抬头。 “能相安无事当然是最好的,”江栎川又笑眯眯的了,“我这个人比较怪,别人针对我,我不怎么生气,但如果要动我的人,那是一根毫毛都不可以的。” 江栎川拿手指比划了一下毫毛的尺寸。 高处,真的是一根毫毛都不可以,我不是在开玩笑。 下午的时候,江栎川收到了岑韵的信息。 ‘报告交掉啦!你确实厉害,高处说我这一稿写得最好。’——岑韵。 完全不明就里的岑韵以为是高久翔更年期,也以为自己就是写稿的水平还欠点火候。 ‘高处今天心情好吧?’——江栎川坏坏地问。 ‘挺好挺好,他今天挺正常的。’——岑韵终于看到他不是拉着个脸了。 ‘那就好,今早领导表扬了他。’——江栎川想,你要是再不好,我可就不是动嘴那么简单了。 楼上那位还不知道这件事是你背着所有人捣鼓的吧,要是他知道了,你看你会不会原地升天?真是蠢哭了!江栎川复盘这场自杀一千,杀敌为零的举报的时候,简直都要被高久翔蠢哭了。 放心吧!今天和他亮完牌之后,我敢保证他之后的心情都会很好! 真是的,本想大度一点就此放过,结果非逼我扇你! 江栎川正在心里挥舞巴掌的时候,她的手机又收到了游泳教练的拒绝信息。 ‘周末也没空,要给领导写稿。’ 江栎川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冰箱也是个犟种。 ‘行吧,’——江栎川只好回他——‘那就以后再约。’ 江栎川还在琢磨着怎么用其他办法搞定这个犟种的时候。 这个犟种看到她终于松口了,又补了一条信息。 ‘你往后多保重。’ 徐昭发完这条信息后,就把手机里这个被他备注为ACT的电话给删除了。 你多保重,你很年轻,你很有才华,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第162章 计划 按最初的计划,江栎川会是举报人,不过她要举报的不是楼上的那位,她要举报的是钱总。 按最初的计划,现在徐昭已经在‘柴汉君’事件中赢得了江栎川的信任,他会告诉江栎川,这么多年来制造一系列‘柴汉君悲剧’的凶手正是她现在的顶头上司——钱总。 按最初的计划,江栎川应该在和钱总的对抗中积累对他的仇恨,她理应放下警惕,接受那些徐昭早已准备好的,处理过的错误的证据。 她会成为正义的举报人,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能让罪恶终结,真相大白。而钱总,这位清高的、傲气的不结盟者很难做出有效的抵抗。得知被栽赃,他的情绪肯定会全面崩溃,极有可能因此重病,甚至病故。 接下来呢,xsz里那些想要在他退休前清算他,给他沉重一击的人,会因为这个错误,搅进这摊浑水。届时,他们要么接受钱就是罪人的结果,要么去向钱,这个死人寻求真相。 而这中间的一切责任,自然由提供证据的江栎川去抗。 袁陆方不是说她很有能力吗?对,她真的很有能力,至少在这半年里,他亲眼看到她仅凭一己之力就撼动了不愿调任的吕总,甚至还和强势的于晓飞分庭抗礼。 她会很难搞吧,接下来的事情会很精彩吧,这个江栎川就是他要送给对手的一份‘大礼’。 等他们相互追责,相互撕咬的时候。 他……就可以在这片混乱中全身而退了。 这就是最初的计划,真是个完美的计划。 为了效果绝对逼真,为了不引起他的疑心,袁陆方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江栎川。如果她在‘柴汉君’事件中走错一步,哪怕半步,她都早已万劫不复。 可惜,她真的查出了真凶,真的征服了徐昭,真的没有因为钱的误会而陷入和他的私人仇恨。 每一步,她都走对了,不论是因为凭实力,还是因为凭运气。 所以袁陆方是真的要让她退出了,但她竟然不接受,她说她要更加完美的结局。 “徐昭干不好这个事。”她不接受袁陆方的安排,“他会硬碰硬,他会完蛋的。” 那就让他完蛋啊!他自己都不介意!袁陆方觉得这有什么! “没想到你竟然会心存妇人之仁。”袁不认可她的决定。 这绝对不是妇人之仁,不,这个和妇不妇人其实没什么关系,这是一个人该有的人性。如果时至今日,我们还要把人看做数字,而不是有尊严的个体,那么为所谓的奋斗就只是口号,我们姓“社”也就没有了意义。 妇人没什么好嘲讽的,这份‘仁’更没什么好嘲讽的。 正好,这次就让我这个妇人,用这双妇人的手去实现这份‘仁’,做给你们看。 不过江栎川并没有和他展开辩论,她知道袁陆方不会接受她的观点,他们的确很像,谓为知音,但在这方面确实是不同的,完全不同的。 “那你去自己搞定吧。”袁陆方摇摇头,“他已经被我说服了,我没办法再去让他又改一次主意。” “多谢。”江栎川调皮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袁陆方无奈,但还是嘱咐了一句,“别搞砸了。” “那是当然。” 从那天起江栎川就开始重新排布,但在顺利探视钱总后,徐昭这个健康人反而联系不上了。 大概一周后,一切就会拉开帷幕,倒计时的钟声终究是要敲响了,来不及了,等不及了,真的是够了。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犟呢?! 周日的清晨,徐昭在自家老房子的床上醒来,不过他不是自然醒的,他是被手机吵醒的。 谁啊…… 电话显示的是他单位那边的房子的座机。 “江栎川?!”接起电话,徐昭差点疯了! 你怎么会在我家?! 徐昭风风火火赶回家,看到江栎川竟然真的在他家,她悠然自得地坐在他的沙发上,还给自己泡了茶。 “谁叫你一直躲躲藏藏,还骗我说你周末要给领导写稿。”江栎川说。 “你怎么进来的?!” 江栎川抬起自己脸上的墨镜:“上次邀请我来的时候,你当着我输了密码。” “……” “请坐,”江栎川指着沙发,反客为主,“放心,我没有撬你书房的门。” 徐昭撇了一眼自己的书房,门确实是好的。 “你怎么就这么犟呢!”徐昭反过来说江栎川,“这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说了,你走吧,再见。” 这本就是我的事,和你不相干,而且你才工作多少年,我工作了多少年?你懂什么zyxsz?你懂什么取证流程?你对那个人了解多少?你知道这里有多凶险吗?你知道这件事和‘柴汉君’那件事没得比吗? 你懂什么? 江栎川倒笑得很玩世不恭:“你不是一直好奇之前‘清杉’的那些事是谁帮我做的吗?” 那些笔记本什么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栎川摊了摊手,“那些东西,就是我自己翻墙进去拿的?” 跟踪、偷拍、扮演坏女人的小姐妹、翻墙、偷笔记本、打烂了一根胳膊一个鼻子一条腿……有没有可能,这些其实都是我自己干的呢? “等,你等等,”徐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真以为袁总给我留了个特种编队?”江栎川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 ‘叮!’ 门铃突然响了。 谁?徐昭警惕地转过头。 “外卖到了。”江栎川站起来去开门。 确实是外卖。 “你上次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江栎川把价格单撕下来拍到他面前,“想请客的话,一会儿就把钱转我。” “……”徐昭看到她拿出饮料,拿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吃的,“我不明白。” “轻松点,徐秘书,”江栎川拿出一杯奶茶递给他,“我受不了你每次都这样要死要活的样子,喏,无糖,喝吧,人生还是要放轻松点。” “……” “你昨晚去哪儿了?”江栎川自己先喝了起来,“回家?” “……” “我不会像你这样,真的,”看他的表情,江栎川觉得自己猜对了,她哈哈大笑,“得了吧,交给我吧。” 还没上场就先制定一个自己会万劫不复的计划?没谁怕死,但别老这样。能不能把这种恐怖的计划放到最后?先设计几百个能活的方案放在它的前面? “上次在你这儿聊了多久?绝对超过了四个小时,”江栎川自顾自开始吃东西,“就给我喝了一瓶水,差点把我饿死。” 真受不了你这要死要活的气质。 “……”徐昭看到她就这样在自己家吃吃喝喝了起来。 “你坐。”江栎川再次跟他说,让他坐,“坐下吧大哥,您这样站着,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光。” 大哥,你站着的时候就跟个砖一样,真的,您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一堆吗。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代你去送死。放心,如果真的就只剩死路一条的时候,我会欢送你去的。”江栎川心想,或者送袁陆方去。 “……” “你真不吃吗?你是要从现在就开始辟谷,绝食?”江栎川扔了一双筷子给他,“我们只是接待一下zyxsz,不是要修炼成精吧?” “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困难。”江栎川的表情终于正经了一点,“这件事,我要让它变得更有意义。” 柴汉君不是完美的受害者,他有罪。他没有经受住引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他的确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他绝对不是无辜的。 但不能因为他有罪,整件事情就本末倒置。在力量的绝对悬殊下,在层层的陷阱中,不能苛求每个人都是有能力反抗的强者,不能说弱者心怀贪欲就活该成为饵料。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句话可真是说得轻松啊,”江栎川嘲讽道,“可惜这个‘我’,往往说的不是说这话的‘我’,是听这话的‘你’。” 这句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是说给别人听的,让别人牺牲他小小的自己。而成全的呢,成全的才是那个大大的,身居高位的‘我’。 “看了那些事情,”江栎川说的是纸盒子里的那些事情,“我并没觉得他真的有那么不对,真的。” 很多时候,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不该死的总是别人。他是不是从没想过,这种事本就该谁升官、谁发财、谁负责。”不是说一切都只能走正道,但这是不是才是最该有的,最根本的逻辑? 他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那么正义,轮到他的时候,他敢不敢‘牺牲’他自己? 如果他真有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他现在追求个什么全身而退?他这个‘小我’,现在怎么就又敢做不敢当了? “你……” “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江栎川正色道,“柴汉君对我来说绝不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如果我要对此就此翻篇,全身而退,那我和那个人的本质也没什么区别!” 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不只是因为我能比你做得更好,更因为这件事本就该我负责。 “……” “吃吧,吃完了一会儿帮我拿下那些东西,十二箱呢,我一个人可搬不动。”江栎川笑着对冰箱说,“你干嘛又流泪!得了得了,吃吧,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情要拜托你呢。” 冰箱终于不哭了,接受了,帮她搬完所有东西后,江栎川又从挎包里掏出一套打印件递给他:去报名吧,下周一就是最后一天。 我和袁总申请了,你去纽约,帮个忙,代替我去一下。 “你……”徐昭接资料的手有点颤抖。 “喂!” 他对着准备离开的江栎川喊了一声。 “我要怎么谢谢你!”他说。 谢谢我?江栎川回头看了他一眼,谢我什么?你有毛病吧? 但这么说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这种事你怎么能问我,你不是该自己琢磨吗?”江栎川笑着随便对他说了一句。 她当时随口说*的,她没想到冰箱真琢磨去了……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当天,江栎川开心地开着她租来的小车,顺利办完了接下来要办的事情。 太顺了,所以她回租车行还车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今天租车行正雇了人来做清洁。店铺外单面的毛玻璃正在冲洗,玻璃从磨砂变成了透明。 她办理还车手续的时候,出来买菜的岑韵正好路过。 她一转头,刚好看到了里面的江栎川。 家里不是有车吗?她为什么要租车? 而且,在她脸上,岑韵又看到了之前在她处理‘清杉’事件的时候,才会露出的那种狂热、兴奋的表情。 第163章 相配 临近年底,小江是真的很忙了,岑韵在对面办公室看着她的会越来越多,越来得越多,不是在开会,就是在汇报开会内容的路上。她自己这边倒好了很多,那个破活儿搞定了,报告也交出去了,自己就等着写个年终总结今年就可以收工了。 所以现在岑韵有空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偷窥——啊……她干工作的样子可真是有条不紊,又英姿飒爽啊,如果她不走就好了,要是自己能一直一直这么看着她就好了。 “那个江栎川是不是就在你对门?” 下午茶的时候,审计那边的姐姐们邀请岑韵过去吃东西。 “就是她对门的啊,她们还是师姐妹呢。”李姐回答她同事,“是吧?岑韵,她年中调过来的时候,我俩还聊起过她呢。” 岑韵点头,是啊,半年前,李姐过来找她的时候,她还问自己小江长得漂不漂亮呢。 “她本人到底长得漂不漂亮?”李姐又问岑韵。 “她本人长得怎样啊?”其她的姐姐们也都很好奇,“吃布丁,给小岑吃布丁,快说啦,快说啦。” 小岑被塞了布丁,她还没来得吞下,姐姐们就又继续聊了。 “照片上是挺好看的。” “哪个照片?你说那个举报照片啊?”有人笑,“那个举报照片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偷拍,哈哈哈,哪有拍得那么好看的?我还以为是出街拍呢。” 真的拍得挺好的,岑韵这种摄影鬼才就不说了,就说挺会拍照的小江可能都没那个偷拍的会拍。 “你不知道吧,”这时候有人插嘴,“这会儿在我们那儿办公的林博士,人家还差点和她谈过呢。” 噗!!!小岑差点把布丁喷出来! “她不是那个同性恋吗?” “不知道,抱着个女的也不一定就是同性恋吧,万一她男的女的都喜欢呢? 额……舆论竟然变成了这种走向……好吧,岑韵无语。 那个姐姐继续给大家掰:“林栋自己说的,他说他年中去办公室那边审计的时候,认识的她,他还给我看了他们聊天的微信。他说要不是他那次出差时间太短,说不定就谈上了。” “根本就不!”岑韵想插嘴。 “那他没机会了,”姐姐们就没让她插成嘴,“人家现在要步步高升,前途无量啦。听说了吗,外交部那个机会,纽约多半是她。等她去了境外回来肯定不会留在办公室了。我是听可靠消息说,有领导要培养她,到时候林博士哪还配得上。” 啊? 岑韵抬头看了她们一眼。 ……哪还配得上…… 在岑韵隐秘的潜意识里,江栎川的这次离开还不是绝境,她曾幻想着她就算到了纽约,她们依旧保持着联系,她曾幻想着她终究还是会回来,到时候,她们依旧能回归现在的亲密关系。 但她没有想过,这不是单纯的距离的问题。她在上升,而自己在原地,会不会在某一天,她到达了自己不可触及的高度,高到‘友情’的纽带也无法维系的程度。 那天在租车行见到她的事情,岑韵有找机会暗搓搓地问她周日早上去哪儿了。江栎川并不知道她的行踪曝光,她说了个谎搪塞了过去。 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岑韵想,这些平静的日子,就真如她说的那般无事发生? 还是说她已经不想和我说了,还是说其实就算在同一屋檐下,我们也已经正在渐行渐远? 嗯,那天的聊天结束后,这情绪依旧久久萦绕在她心间……岑韵因此做了一个痛苦的噩梦,梦里,她穿了一双难受的、怎么都走不快的鞋。 ‘嗨!等等我!’ 岑韵看到江栎川好像就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她在办登机,大概是今天就要离开了。机场的人很多,拉着行李箱的旅客们在她们之间来回穿梭,搞得她的背影若隐若现。 等等我! 岑韵想说,但是嘴巴好像忘了发音的方式,这三个字不知怎么就是喊不出来。这时,她听到了广播播报,说是让x点乘坐xxxxx航班前往纽约的乘客,请前往登机口。 喂!江栎川!你…… 岑韵知道这是梦,这不可能是真的,但是她又不敢不追。 这是梦,这显然是梦,机场不是这样的,现在的季节我也不会穿这种衣服,但是,但是江栎川你等…… “啊!” 岑韵醒了,是梦。 不过现实里,她好像梦游了,她正抓着江栎川的胳膊,掐得超级用力,好像要掐出水来一样。 江栎川讪笑:“你醒啦?” 啊!! 岑韵赶紧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嘿嘿嘿。” 今天是小江洗碗,吃了饭之后,岑韵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玩着玩着她竟然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就没叫你。” 江栎川洗了碗之后就开始做清洁,她确实爱干净,只要不是特别忙,每天都会安排时间把岑韵家的家具擦一遍。 “最近加班太累了吧?今天还要帮你改总结不?太累了就明天?要不要泡个澡?我去帮你放水。” 岑韵摸到自己眼角有水,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梦里哭了:“不累不累,嘿嘿嘿,我就是不小心睡着了,我去洗个脸,一会儿还是改吧。” 岑韵冲进卫生间。 “……”江栎川捏着抹布,努力保持自己一无所知的样子。 小师姨这个姑娘肯定当不了特工——江栎川想——她真的好爱做梦,好爱说梦话(还特别大声。) 刚才她说:小江,你别走,你别去纽约,你听我说,我给你……花,买了花,呜呜呜,你别走,等等我……花,还有生……煎。 生煎? 听了她的梦话,本来还有些伤感的江栎川突然又有点想笑。 哈哈哈哈,生煎?在你的意识里,送别的时候都还要给别人带生煎吗? ……嗨……你别一边说着这种搞笑的梦话,一边掉眼泪啊。 江栎川伸出手,想帮她……突然!岑韵就这样一下抓住了她。 求求你,不要走! “……”江栎川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心里有一点悸动…… 听着卫生间里仓促的水声,江栎川努力跟自己解释:就算是一条养了半年的狗,想要到分别也会舍不得吧,这是一个人该有的正常情绪。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去做无端的联想,岑韵她只是误会了她的感觉罢了,依赖不是情欲,友情也不是爱情,等过段时间,她自己就会明白的。 “你还要洗多久啊?”江栎川在卫生间门口敲门,“要改总结就快一点哦。” 哇……开着水龙头哭哭啼啼的岑韵还在呜呜咽咽,我才做了那么可怕的梦,就让我哭一会儿啦,江栎川你这个恶魔,你催什么催啊!哇……岑韵飙泪……梦里的那个你好冷酷!不论我怎么喊都不回头!我恨你!你这个大混蛋。 醒来后,梦里的伤感并没有衰减,复杂的情绪在岑韵心中蔓延,她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不是失恋那么简单,不是离别那么简单,就很复杂,非常非常的复杂。 ‘我是个……’ 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究竟想要怎样的生活…… 当岑韵想到这里时,她的脑子突然又急转调了个头,转回了对别人的埋怨:‘就算我只是一条你养了半年的狗,你也不能这样啊!’ 所以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就只是一条养了半年的狗……呢。 岑韵觉得自己确实很平凡,自己就是大街上随便可见的一个女人,和江栎川完全不一样。 就算在‘清杉’那件事情里,自己扮演的其实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跟班。 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所有的决策都是她定的,自己呢?自己什么都不懂,如果没有自己,她也能把一切做得很好吧? 她是和于总、袁总、清杉集团老总平视的人。 而自己呢,自己是一个在电梯里遇见于总,连头都不敢抬的npc,路人甲。 你最近又在做什么呢?你肯定有在做什么吧?你什么都不说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就算说了,我也已经听不懂了? “岑韵!你怎么啦?”宋楠问她。 今天宋楠约了岑韵还有一群朋友到家里玩新到的桌游,大家都是桌游高手,岑韵却有点心不在焉。 “你这样不行的,这样我们要输啦!岑韵!岑韵,你怎么了!你出错卡了!更换武器模式的机会都被你浪费掉啦!” 宋楠天塌了:“快想办法啊!再救一下啊!” 他晃着岑韵的肩膀,嚷嚷着。 啊……岑韵挠了挠头,仍旧无法把注意力挪回到卡牌上来……这是大家最喜欢玩的游戏,桌上坐的都是好不容易约出来的朋友,游戏结束后他们还会一起策划明年去北极门国家公园徒步的旅游的攻略……按理来说,一切都应该很有趣,都应该令人很向往。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岑韵却觉得有些乏味了。 每年都这样……元旦节前,大家一起团年,吃饭,玩游戏……然后计划明年的旅行…… 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 当他们输掉游戏,宋楠又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抱枕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的时候,岑韵忽然有些伤感……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而我却还……我是不是其实早就配不……上你了呢。 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在哪里呢…… 你肯定在见什么大人物吧?原来我们之间有着这么大的差距啊。 岑韵做了许多联想,但是也联想不到此刻的江栎川正在见谁,正在做什么。 那个倒计时的钟声终究还是敲响了,在这个节日氛围已经渐浓的时节敲响了。 一份只有十几页的,薄薄的密封文件袋以实名制的方式呈递了出去。 江栎川,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以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方式抢过了敲钟的钟锤。 然后,她亲手敲响了这口原本是为了葬送她才准备的钟。 第164章 过期的天赋 当一个人到达足够的高度后,死亡才会成为‘退休’。 毫无疑问,楼上的那个老头儿,就是如此。他不只这里‘一正五副’中的一正,更在c政部担任过要职。他的职业生涯可不只盘活了现在这个‘集团’这么简单,他还做过许多厉害的事。 世界格局变换的节点,是选择‘接管’还是‘重塑’。 早在08年后,他就坚定地选择了重塑,选择了对现有市场规则的全面否定。 所以,当他最初做下这个颠覆性的决定时,他就明白,他们之间注定会有今天。不过,他从不迷信一帆风顺,他早已做好准备。他不只做成过许多事,他也提拔过无数人,因此他并不恐惧。如果今天一定要来,那就来吧,生死之局,他经历过太多次了。 “巡视组已经入驻了?”从机场出来,他问自己的秘书。 “是的,周五入驻的。” “徐昭他们那边一切顺利吗?”他问他。 “我一直有盯着,特别是袁总,您请放心,一切都进行正常。” “也要盯着徐昭。”老头嘱咐道,“这个时候,不要忽视任何细节,不要对任何人掉以轻心。” 到达办公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他还是忍不住见了一次徐昭。 “你竟然还没休息?”他问徐,“才半个小时就过来了。” “睡不着,也不敢睡。”徐昭说,“她周一就会去递呈材料。” “这是小事,不用那么紧张。”但老头又话锋一转,“她对这些事,怎么看?” 他之前都不这么问的,他只问过他:她信不信。 徐昭思考着措辞:“她也没有特别吃惊,毕竟她父母就是警察。”接下来徐昭又把之前自己已经汇报过的关于江栎川的调查内容再说了一遍,以此佐证自己刚才的话。 其实此时徐昭的呼吸并不那么均匀,脸色也有些苍白,他的脑子飞速运转,揣测着对方接下来可能会问的问题。 “……好吧,你辛苦了,回去吧。”老头最终还是挪开了视线。 如果放在十年前,不,就算是五年前,他一定能看出点端倪,但现在他上年纪了,连日的奔波令他感到了疲惫。 “徐昭。” 临徐昭出门,他又叫住了他。 “?”徐昭回过头,重新关上门。 “没什么变化吧?”最后,他问。 徐昭摇摇头:“没有,如果有什么新的变化,我第一时间和您汇报。” 老头点点头,徐昭再次和他告别,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真正的秘书此刻也没有走,他在门口看了一眼出来的徐昭,眼神锐利得就像鹰一样。徐昭知道,这是他的地盘,这栋大楼里充满了他的人,自己和袁陆方才是深入虎穴,伪装成虎的白兔。 此刻的任何一丝破绽都有可能导致功败垂成。 返回家里后,他甚至装模做样地给江栎川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再次向她‘透露’了巡视组的驻场时间和位置。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他在电话里问。 没问题,十二个箱子,江栎川默契地在电话里说,我一定送达。 没有变化,就如老头所想的,一切的发展都有序地进行着,没有变化,他终于选择安心入睡。 但他大概不知道有这样的一句话:当你发现空中有颗的炮弹静止不动时,不要疑惑,因为那颗炮弹正朝你飞来。 一周后,坊间有了些传闻。 好像出事了,有人和岑韵悄悄说,钱总好像被巡视组问话了。 大家一开始以为是例行巡查,对于基层来说,这个没什么好值得关心的。 “听说最早被问话的,是江栎川。”对方从岑韵脸上看到了吃惊的表情,“怎么?你们熟悉?” “啊,没有。”岑韵赶紧解释,“这离我们也太近了……你知道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清楚,最近小心些,懂吧,你这边有什么,也知会我一声。”对方提醒她,“应该会有大事发生。” “当然……”岑韵内心惶惶。 下班后,岑韵回到家,看到江栎川如往常一般在做晚饭。 “你回来了?”江栎川从厨房出来,“正好,这个饼我怎么都摊不好,照着书上写的做也不太行。” 今天的菜谱有点飘,竟然想要指挥外行摊煎饼。江栎川怎么都学不会书上写的那种凌空翻面,已经失败了好几张。 “想做煎饼配菜,三个配菜都炒好了,就饼弄不好。”江栎川已经弄好了两荤一素。 她烙了一堆丑饼,脸上带着傻傻的笑容,看不出任何异样。岑韵张了张嘴,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果然,这几个月,你根本就没有消停。清杉那件事情结束后,岑韵的内心深处的怀疑一直没有弥消。她总觉得那么恶性的事情不会是一起孤立的事件。 它恰巧出现在江栎川调入总部后,然后紧接着钱总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对江栎川充满了敌意,之后,袁总甚至能提前结束任期赶回国内。 还有江栎川的态度。岑韵明显感觉到,她在某一天发生了转变,从之前什么都会找自己商量,变成了不论怎么问她她都遮遮掩掩。 巡视组……这次你又做了什么?是比清杉还可怕的事情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你这么拼,到底想要什么呢? 岑韵帮她烙好了饼,江栎川说真是太好看了!她把装饼的盘子放到了餐桌正中间开始拍照,就像个普通的、开心的小姑娘一样。 “就这样生活难道不好吗?”岑韵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不小心脱口而出。 “欸?”江栎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别拍了,快吃饭吧,”岑韵自己搪塞了过去,“再拍菜又要冷了。”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这还用问吗? 岑韵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是个有抱负的人,从以前她还在学校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师姐曾戏称她那个研究生读得就像是来镀金的一样。 ‘虽然是个踏实(笨蛋)的好孩子,但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当官的料。’ 岑韵因为偷偷喜欢着她,所以总是没话找话地和师姐聊她。 ‘她熟读《资治通鉴》,真的是熟读的程度。’师姐说,‘聊研究的事情她没啥想象力,但聊那些她就颇有些自己的见解。’ ‘小官迷吗?’岑韵当时觉得这挺可爱的,她听了之后还哈哈大笑。 但现在看来……她从来都是认真的。 可是……一个女孩子,你是个女孩子……至于这么拼吗? 那天,她在审计那边和李姐的朋友们聊天的时候,就有人说过。她们说如果只是去境外机构就还好,只要不是香港就不太忙,就当是一年的公费旅游了。但是外交部的借调可不一样,那可是真的很累的,外交部可没大家想象的光鲜。 想去外交部,当年毕业的时候就该去啊,何必靠借调。 那里真的有那么好吗?比起现在的岗位? 是啊……真的好吗?别说国外了,岑韵连省外都不能接受。当时她找工作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在总部,必须在园区之内。她不想去外地,更不想去分部和一线。 升职慢就升职慢,只要能留在总部办公室,她做一辈子科级都会觉得很幸福。 小江那样风里去火里往的基层历练,她想都不会去想。 “这样的生活很好……” 岑韵呆呆发愣想着心事的时候,江栎川突然说。 她知道巡视组入驻后,岑韵终究会听到风声,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 “……但人终究要做些事情,才能不留遗憾。” 江栎川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吃饭完,收拾完屋子后就回去了,只留下岑韵内心难以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又有些新的传闻过来,说是钱总并不是被举报了,是钱总举报了别人。 其中大有内幕,据说可能导致高层换血……而这一切好像都和江栎川有关。 一个小小的,新晋升的处长。 竟然和她有关。 “……” 和上次清杉的事情完全不同,这次的岑韵彻底被蒙在鼓里,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发现江栎川真的就什么都没给她说过。 这个周末,她爽了朋友的约会,独自在家发呆。江栎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帮元旦节储备点东西。 就一天假有什么好储备的。这次她连江栎川都婉拒了。 岑韵觉得自己最近心情很乱,脑子很乱,越来越乱,她想要独自待一会儿。 ‘江栎川和你完全不一样。’ ‘你们肯定玩不到一起去。’ 这是和师姐聊江栎川的时候,师姐对她说的最多的话。 是因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吗? ‘不,是因为她太拼了。’ 是的,她的确拼,现在岑韵对此有了深刻的理解,她是那种为了办成某件事,能立刻收拾东西,告别任何人,去任何地方的家伙。 我就…… 在家窝了一天,觉得自己只是变得更难受了的岑韵独自出了门。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东晃西晃,竟然不知不觉去了学校的方向。 寒假已经来了,本科生离开后这个片区冷清了很多,只剩下一些可怜的硕儿、博儿还在继续熬着。 岑韵站在校门口犹豫了一下,她想进去,但是又不敢进去——应该没这么倒霉吧?这都四点过了,还能遇见熟人? 踌躇了几分钟后,她还是厚着脸皮进去了。 进去后,她找了个顺路的学妹帮忙蹭进图书馆,寻了台空闲的电脑。 AnnalsofMathematics,数学顶级期刊。 她上一次到这里看文章是什么时候?三年前?五年前?还是更久? 一转眼,几个小时过去了,寒假闭馆时间早,广播开始赶人了。 “学姐是数院的?” 离开的时候,那个好心的学妹主动问她。 “不……不是。”岑韵结结巴巴地说。 她此刻内心充满恐慌和羞愧。 我已经不行了……这几个小时里,岑韵经历了一场极度痛苦的冲击。 她发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好像过了期……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可能不太行了。 就算她有心想要变成和她一样的人,可能也不行了。 第165章 袁陆方 老头子的办公室在次高层,从落地窗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安装在裙楼顶层的,巨大的集团标识——他才来的时候集团连这东西都没有,连这个都是他立项设计的。 几十年前,这帮家伙可没有这么光鲜亮丽,那时候烂账一堆,贪腐横行,基层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要不直接拆解了算了。’这是当时的主流观点。 他坚定的站在主流的反面,并且身体力行的来到这里,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将自己的观点变为了现实。 没人能像我一样,只用二十年就做到这些。 老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看着窗外,看着脚下这些原本在二十年前就活该被‘拆解’的人们。 可惜……那帮曾哭着感谢自己的上一代都已经安然退休,现在这栋楼装的不过是一帮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罢了。 江栎川? 二十七…… 二十七?哈哈,才二十七…… 发现这个小姑娘提交的举报材料不对后,他在巡sz的人第一时间联系了他,告诉他不要放弃,会有转机。他会继续努力,他还有备选方案,一定稍安勿躁。 “……”老头弹了一下烟灰,“……” 这时,电话响了,是秘书,对方说,袁陆方想见他。 “……”老头想了想,按灭了烟头,“让他来吧。” 袁陆方,就是他,一手向自己推荐了这个江栎川。老头儿对他有设防,但没想到他竟然做得这么绝,藏得这么深。 毕竟自己是他的伯乐,他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 袁陆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十年前那场内聘他表现得很一般。虽然以高分冲进了面试,但实在难以令人留下印象。 那天只有自己记住了他,如果不是自己,他真的不会有今天。 “x总。” 袁陆方走进他的办公室,如往常一般恭敬地和他打了招呼。 老头重新点燃了一根烟,他拿出了一份通讯记录推到袁陆方面前:“你们是从多久开始有联系的?” 袁陆方看了一眼上面的电话、人名,还有时间,用不在乎的笑容笑了一下:“就是这个时间,您查得没错。” 就是你把我提拔上副总的同年,我认识了那个站在你对立面的人。 “是我提拔了你!”老头看着他,说。 没有我,你只配一辈子在你们那个分部干填表的活!你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果然是个毫无廉耻的小人! “您也提拔了徐昭。”袁陆方,说。 听到徐昭的名字,老头怒不可遏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徐昭?”老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种事儿,仅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干得成?”袁陆方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 袁陆方看到老头陷入了沉默,他一直沉默,一直沉默,直到香烟燃尽,把他的手指烫了一下。 “准确的说,是他主动联系的我。”袁陆方补了一句。 袁陆方曾评价江栎川不听指挥,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向江栎川承诺过不暴露徐昭,但这又如何呢?他又不在乎自己的个人信用。 江栎川交上去的所谓举报材料并不是那十二个纸箱,她交的是一份薄薄的文件袋,里面只有老头预谋栽赃钱总的举报。而那十二个纸箱,她已经全部交给钱总,后面的一切操作,均由钱总把控节奏。 她说服袁陆方,说这样既可以保全所有人,又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但这是大家的预期,并非袁陆方的预期,他和欣赏他的这个老头儿其实是一路人,他们都不喜欢留下任何隐患和活口。 如果老头儿只知道钱总的举报,而不知道徐昭早已在数年前就开始一手收集和他相关的证据,他肯定还会心怀侥幸,他肯定不会拼死一搏。 所以今天,袁陆方知道时机到了,他必然会来插上这最后的致命一刀。 老头儿一定很清楚,如果是徐昭收集的证据,那结果绝对不只是双g。 如果徐昭早就有心于此,迎接他的结局一定是坐牢。 袁陆方知道老头儿的最后后手。 他有隐秘的人为他安排了一套护照,他完全有能力逃去某个无法引渡的国家。如果他去了,那他就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他就算活着,也等于被灭了口。 坐牢还是远走? 你选哪个? 你会选远走吧? 那就赶紧去,趁现在还来得及。 袁陆方第一次在这个铁血的男人脸上看到了绝望表情。 “呵……” 但最后,老头儿竟然低下头,笑了一下。 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倒不是袁陆方,他想的是江栎川……听了袁陆方的话,回想了所有的事,他突然意识到江栎川并不简单。 这个二十七岁的小姑娘城府之深,思虑之远,令人震撼。 她才是个政客,而你袁陆方,不如她,远甚。 “袁陆方,我和你不一样,这几十年,我没拿过一分钱。”老头儿抬起眼,盯着眼前这个卑鄙小人,“我没拿过国家一分钱!没为自己办过一件事!” 我问心无愧! “……” “你也会有今天的,袁陆方,我现在的话,你记着。” 我提拔了你,也如你提拔了她。你们不会永远志同道合、亲密无间,等到你和她意见相左的那日,就是你的今日。 你只会比我更惨。 “哼……”听了这话,袁陆方没有畏惧,他冷笑了一下。 “我和你也不一样,”袁陆方微微抬起身体,朝他的脸凑了凑,“我不像你,我不怕死,我无所谓。” 我没怕过死,惨不惨的,我根本无所谓。我不在乎任何人的命,不论是别人的,还是我自己的。我只践行我的意志,就算要的是我自己命,我也不会在乎。 该说的话,袁陆方说完了,他又恢复了最初恭敬顺从的表情。 他站起来向他行了一个礼。 “x总,再见。” 他会走吗?离开那个办公室后,袁陆方在想。虽然他手腕铁血,但讽刺的是,他自己却是个怕死鬼,他早就把家人迁到了境外。如今,他会在重压之下选择叛逃吗? 这个永绝后患的想法,他和江栎川提过。奇怪的是,江栎川竟然坚决反对。她跟袁陆方讲:这会闯祸的!做事要顾全大局,切忌过狠过急! 袁陆方耸耸肩:反正我还是做了,接下来就看看会不会闯祸吧。 哈哈。 要是江栎川知道他这么干了,绝对会气得跳脚,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还是她足够幸运。袁陆方那天的激将法最终没能生效,这个铁血却又怕死的老头儿竟然在最后一刻保持了冷静和克制。 次年四月,他如期调任xx会。上任一周后的某次会议后,他被纪委带走接受调查。后来他被判处十六年有期徒刑,低调落幕。 不过这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此刻的袁陆方依旧信心满满。还有好几个月呢,他相信,老头儿终究还是会撑不住的。 所以,他哼着小曲儿,搭上电梯,开心地返回了他所在的楼层。 要去纽约的是江栎川就好了,他边走边想,唉,为什么要保护徐昭呢?袁陆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人性泛滥的理想主义者,他认为让他去简直就是一场浪费。 江栎川啊……数学就不管你的事啊,你竟然要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浪费一年的时间!我看你的脑子也是被驴踢了。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袁陆方又在走廊上遇见了‘小饼干’。 “袁总好。”岑韵和他打招呼。 “岑韵,你好啊,”袁陆方笑眯眯,“你今天还有饼干没有?” 袁总和钱总完全不一样,他一点架子都没有,不愧是能和员工一起打游戏的人。 有啊,有啊,岑韵赶紧回办公室拿了一包饼干,跑到茶水间去找他。 “感觉有点饿了,又白白吃你的东西,不好意思啊。”袁陆方假惺惺地说。 “袁总您*客气啦,请吃,请吃。”岑韵无比单纯地以为他是真的饿了。 “你从毕业起就在总部综合吧?”袁陆方看似闲聊。 “嘿嘿,”岑韵挠挠头,“那时候总部还没有执行轮岗,所以我一入职就在总部办公室。” 稍微轮了一下,没去过外地或者基层。 “那挺遗憾的,去一下一线了解一下业务还是很有必要的。”袁陆方说,“不过现在也不晚,我去一线的时候,年纪和你差不多吧。” “……” “怎么了?”袁陆方笑着问她,“吓着你啦?” “没有没有。”岑韵何止吓着了,简直吓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袁陆方内心冷笑:她连去一线都不愿意,你还想着忽悠她辞职去国外读书?江栎川,你有没有脑子,你会不会识人呐。 “江栎川挺看好你的。”袁陆方突然说。 “啊?” 在单位的时候,岑韵和江栎川一直都有刻意避嫌,谁都不知道她们私下是好朋友。她又不知道袁陆方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在车上看到了她放在后排的零食。 “提拔,提拔,就算是有人提拔,被提的人自己也得用点力啊。”袁陆方看似语重心长地劝她,“跟不上的话,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难免会越来越大。” “我……我那个……”岑韵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一年,袁陆方心想,这也就是他能容忍的最长时间。 袁不是江栎川,他可不认为一年的时间就可以让一个蠢货变得不蠢。但他也相信,就算蠢货还是蠢货,一年的时间足够消磨另一个人的意志和热情。 所以他才接受了江栎川的提议,他相信她会履约。 ‘小饼干’,没有人会一直等你,她只是个好人,又不是什么‘圣人’。 而你,现在看来,你也确实没那么值得。 他吃完了手上的饼干,又拿了一小包揣进兜里。 “我还有别的事,我先走啦。”他和岑韵告别。 “袁总再见。”岑韵赶紧礼貌地和他道别。 “哦,对了,”袁陆方都走了,又回头说了一句,“江栎川还是很照顾你的,你的报告不是交不出去吗?她为了这事儿,还专门给你们高处打招呼呢。” 什么?岑韵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嗯,袁陆方冲她点点头,是她打过招呼你才交出去的。 你该不会以为凭的是你自己的本事吧? 呵呵。 一年?!要是能缩得更短就更好了!! 第166章 渐行渐远 事情被干净利落的解决了,江栎川的名字开始被圈内大佬知晓。袁陆方最初引荐的那位财z部的朋友和自己的领导聊起了她。 “一个很稳重的年轻人,基层工作的时间虽然短,但是成绩非常优秀。她调入他们总部才半年的时间,就处理了这么复杂的事件。”处理得非常完美,可以说一丝不差的达到了预期。 “她为什么会拒绝外j部的邀请?”领导对那件事感到好奇。 “这……确实还不太清楚。”他只知道最后是安排了别人,“可能他们内部另有计划吧。” “她是有什么顾虑吗?和袁陆方问问呢。” “好的,领导,我立刻去了解清楚。” “哦,对了,”领导又说,“外j部的事情,如果他们已经定了,那就定了。但另外一个岗位,她必须服从安排。” 根据z央zz局会议的部署,财z部会在年后增投国债,为国有集团补充资本。江栎川他们集团增投的额度是最高的,形式为定向发行的A股股票。 “这是财z部的战略投资,正好借这个机会,请他们年后安排她去他们集团的金融市场部学习点东西,这会对她未来的工作很有意义。”领导想了一下,“多了解一下她的困难,年轻人嘛,怕她有困难不敢提。” “是的,是的,之后我会和她多聊聊生活工作。” “不过,”领导笑容中又略带了点严肃的语气,“这次如果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我可不接受她的推托了。” 好了,玩完,袁陆方梦想成真,原本可以推迟一年的调任,又遇到了新情况。不过还好,这次在国内,不是国外。 “上海?”江栎川觉得有点远呢,“不能留在这边的市场金融部吗?” 总部这边的是办公室,上海那边的才是业务机构,你当人家调你过去是学行政工作的? “那能一样吗?”袁陆方觉得她真是鬼迷心窍,“我劝你这次就放弃幻想吧!” “我……” “我什么我,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行了行了,别说了,明天下午和晚上都空出时间,我先带你去见一下该见的人。”袁陆方又警告她,“见了面别乱说话!” 什么我去不了,我要帮我们陈院长培养一个数学家之类的。你别害你们陈院长啊,我给你讲,你敢乱说,我就敢把你直接扔到楼下去! 袁陆方指着窗户缝:塞都要给你塞出去! “不至于,不至于,我脑子又没毛病。”江栎川又不傻。 唉……这是什么运气啊,小江感慨,这一波一波的就不能缓缓嘛?这些领导也真是的…… 晚上,小江在家熨工装,一边熨,一边叹气。 她没跟岑韵说未来的工作安排,她只跟她说了自己要跟着袁总去见谁谁谁。 “……” 那不是电视里出现过的人吗?你竟然能去见这种人了…… 岑韵想起了那天袁总和她说过的话:你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果然,我们正在渐行渐远……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江栎川的工装熨好了,她把岑韵的挂烫机收好。 “没什么……”岑韵想到袁总的话,想到自己就连高久翔都搞不定,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不是嫉妒,小江被贵人赏识她内心是很高兴的,她只是觉得自己确实太糟了,简直就是个笨蛋烂人。 “那你今天早点睡吧,我准备去洗澡了。” 才八点半,岑韵找了个借口把她赶走了。江栎川走后,她没去卫生间,她重新打开电脑坐了下来。 不过她今天没有打游戏,她拿了个本子,一边回忆那天在图书馆看的论文,一边尝试找点资料。 她知道江栎川希望她能去做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要达成她的期望。可曾经那个高傲的自己,那个自封为无冕之王的自己,好像是老化了……她感觉越看越慌张,越看心里越没底。 “……我是不是不太行了?”岑韵自言自语。 “喵!” 岑韵恼怒的时候,猫叫了一声。 她这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过了,竟然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 快去睡觉,你这个笨蛋!豆豆拿脸蹭了蹭她。 岑韵没有理会她的猫,她翻出了自己硕士毕业那年,自己为了糊弄陈院而写下的论文提纲……她发现这些竟然已经过时了,那时被大家赞许、看好的课题,竟然早已悄无声息地过时了…… 岑韵翻开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陈颢院长的名字。 但最后她还是关上了手机。 “我疯了!我鬼迷了心窍!” 我在想什么呢,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工作干得好好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干嘛为了讨好她做到这个地步?她又不会和我在一起,我图什么呢? 讨好……对,我这就是讨好行为。 我……早就不喜欢数学了。 我早就……放…… 豆豆不知道她在较什么真。你和她说‘我爱你’就好了啊,说我就是爱女人就好了啊,你在这里死磕数学干嘛? 数学和江栎川有什么关系? 你去说你爱她啊! 你这个人类还真奇怪!猫不理解,猫回家了。 “我……” 但岑韵内心深处知道,其实她们有关系。 她和它,对自己来说,是一样的。 “睡了睡了,”当那个内心深处的想法快要冒头的时候,岑韵又再次阻止了大脑的运转,“……我就随便看看,哈哈,看看这些人这几年在研究些啥。” 就随便看看,嗯,她又一次宽慰了自己。 就像对于江栎川,她总宽慰自己保持现状,保持距离,保持所谓‘友情’一样。 岑韵关掉电脑,冲了个澡,扑上了床。 “哈哈哈,软软的枕头,软软的被子。”岑韵努力假装自己开心的样子。 我已经很幸福了,我会一直很幸福的,睡吧,睡吧。 就算没有她们,我也会幸福的。 岑韵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地,大概是进入了自己的梦境。 梦里,岑韵睁开眼,看到了一片蔓延到天际的草坪。 我好像来过……岑韵摸着手旁的草叶,她觉得一切都很熟悉,就像是来过了很多次一样。 蓝天、田野、木质的白色栅栏,微微拂过她长发的风。 天际线的尽头有一座红色的小房子。 哦,岑韵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视力测试仪里的那栋小房子吗? 当你把眼睛对准镜头,医生就会调整焦距,让那视野里的小房子从重影、模糊变到清晰。 岑韵心里这么琢磨的时候,她眼前的这个小房子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在草地上呆了一会儿后,确实无聊,她还是提起裙摆朝着那间木房子走去。 这是梦……岑韵清醒地意识到她在梦里,但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异样或者不可思议的事,她就这么不急不慢地走着,一直走到了房子的面前。 看来这不是个噩梦,大概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无聊的梦境罢了。 远看的时候,红房子就像是画上画的那么新,走进了才发现,它白色的外墙已经斑驳了,屋顶也有些破败。房子的玻璃可能也没有人清洁,灰尘被雨水打湿过,留下了难看的痕迹。 凛冽的风一直吹着,让这座孤零零的建筑更显孤寂。 岑韵听到有木头秋千发出的吱呀声,她寻声过去——不过看到的却不是秋千,是一个摇椅。 一个老太太正裹着毯子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她太老了,身上盖了一床,头上也披了一床。毯子有些陈旧,花纹已被磨损得不太清晰。老人紧紧裹着它们,只露出了一点白色的头发。 “你来啦?”她和岑韵打招呼。 我?你在和我说话? “不然呢,这里又没别人。”她伸出枯槁的手朝她招了招,“过来吧,到我这里来。” 岑韵走上房屋外面的木质回廊,走到她身旁。 “请坐。”老人指着面前的台阶说,“抱歉,没有客人,我没准备别的椅子。” 反正是梦,岑韵不介意,她就依言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老太太好像原本就认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 “我太孤单了。”老太太说。 “怎么会?”岑韵指着房子里面,“我刚才路过窗户的时候看到了,房子里面有各种有趣的东西,那些都是您的藏品吗?您是个有趣的老太太啊。” 房子里有画作、有标本、有记录了各地风景的相片,有这世间一切有趣的书籍,您很有趣!您很幸福! “哈哈哈,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你真正所爱的是这些吗? 我从年轻起就搬到了这里,我用那些东西塞满了自己的房子,塞满了自己的心。 我以为我很幸福,我以为我很充实。直到我逐渐老去,老到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一无所有。 此时,就算悔恨, 我的所爱,也再不可得了…… “你是谁!”岑韵问。 她抬起头,看向她,想看清她包裹在毯子里的脸。 岑韵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的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一阵悲伤的、懊悔的情绪不可抑制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等她能够重新看清东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坐在破败的木质摇椅上。她呼吸沉重、四肢无力,就快要在孤独和衰老中死去了。 而她眼前看到的,正是那个坐在台阶上,仰头看向自己的女孩——那个尚且年轻,却依旧冥顽不灵的自己。 “我,就是你啊。” 没人能一直等你,你自己亦是如此。 第167章 我不像你 岑韵从梦中醒来,天还未亮,闹钟并没有响,数字显示现在才凌晨四点。 暖气热着房间,被子里的身体却冰凉,岑韵打了个寒颤,从被子里爬起来,蜷缩到了靠枕上。那个梦她一定做过很多遍,不知为何,总会在醒来前遗忘。 但同样不知为何,今夜的她突然醒来,记起了梦中自己孤单、衰老的狼狈模样。 短暂的惊慌失措后,她的体温逐渐恢复,忧伤由脑向心,转化为了一种虚空的感觉。 已然毫无睡意的岑韵从床上下来,倒了一杯温水。她喂自己喝了一口,坐到窗边,拉开卧室的窗帘,看向窗外:大雪的夜,昏黄路灯下鹅毛大的雪块频频砸向地面。雪大得不像是雪,好像是天空坏掉的碎片,好像是头顶有什么东西正在灰化、破烂。 此时,凌晨四点,空无一人,城市终于变得空空荡荡,不论是老城,还是新楼,全都陷入恍惚的寂静。 岑韵看着远处居民楼上模糊的鸽舍,想象着自己最终会在哪个城市的哪个小房间里,以怎样的状态,咽下此生的最后一口气。那天也会这么冷吗?那天的自己也会这么孤单? 这是个不祥的梦境,她开始猛烈思念起江栎川来,迫切的希望她此刻在她身边……她好想她。 但她晓得这是妄想,哪怕她就近在隔壁。 岑韵一夜无眠。 江栎川也睡得并不太好,前一日明明早睡,第二天的清晨,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醒来。她少有的赖床了……不是因为疲惫,是因为现在就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卧室的衣架上,挂着她熨烫得整整齐齐的工装和衬衣。衣服准备起来容易,她却不知道应该准备怎样的策略,才能延后自己离开的时间。 为什么会这样呢……江栎川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下午,约定的行程终究还是没能有任何改变,江栎川坐上了单位的车,和袁总一起到去见了‘该见的人’。如预料般,大家相谈甚欢,当然她和袁陆方谁都没提什么‘数学家’的事。 废话,这种场合提这个,怎么可能。 这是一场令多少年轻人羡慕的会面啊,预示着你将开启更高上限的未来,无限的未来。但江栎川并不舒心,晚上回来,看到在家里尽心尽力做饭的岑韵,她觉得羞愧又焦躁。 “明天空吗?要不要出去吃晚饭?”江栎川计划了一整天,“快过节了,你空吧?” 是啊,快过节了,农历新年。 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好啊,我请你。”岑韵开心地对她说。 江栎川的话令她很开心,她现在就是希望她有空,她现在就是很想很想和她待在一起。 “我请你。”江栎川说完后又小心地加了一句,“……下次你再请我。” 她心虚,她现在特别心虚。 第二天,江栎川把定好的餐厅发给了岑韵。 哦,又是那家西餐啊,岑韵看着手机心想,这个家伙怎么老是喜欢这种贵贵的店。算了,她喜欢哪家,就陪她去吃哪家好了。 她喜欢就很好。 “什么嘛!”黎娜娜抱怨,“早就和你约好今天了,为什么又要改时间!你怎么不让你朋友改时间?他是谁?比我还重要吗?” “好啦好啦,我现在不是在陪你逛街吗?”岑韵没跟她说是谁,只说是个朋友,“你看我都偷跑出来陪你了。” 距离放假只有一周多了,单位的纪律默认松懈了下来。午饭前,岑韵同意陪黎娜娜偷跑一个小时出去逛街吃饭,以此赎罪。 改时间?岑韵可不敢。她被最近的各种事情,被那场梦搞得心力交瘁,她开始妥协,开始依赖,开始真的有些无条件的讨好起她来。 江栎川心里却比她更慌张!原本为期一年的计划突然被打搅得乱七八糟,搞得她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怎么才能说服一个心思缜密,逻辑严谨还舌灿莲花的家伙?江栎川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吃饭。 等大家一起吃开心了时候,自己聊到这个事情是不是会比就这样在家里掏出材料更自然?毕竟好歹算个仪式,在家就说的话怎么看都像是‘通知’。 江栎川很慌,她觉得这个计划很粗糙,自己心里也很没底。 但具体说什么呢?怎么开口呢?唉……但没时间了,江栎川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些材料带到单位,准备晚上吃饭的时候用。 各种倒霉的事情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吧。 她白天专门外卖点了一个精致的小蛋糕,她想着晚上的时候就把这些A4的材料藏在漂亮的袋子里拿过去。 很好!收到蛋糕的时候她还专门确认了一下:这家的袋子是有封口层的,材料放进去刚刚好!蛋糕也是岑韵最喜欢吃的白脱奶油,她肯定会喜欢。 她把东西装好,确认了一切,才放进的冰箱。 “我想先回去换件衣服。”岑韵今天原本提前就穿了条挺好看的裙子,但是中午和娜娜出去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 “可以啊,那就开我们自己的车吧。” 反正都要回去一趟,就不打车了,年底了路上也不堵车。 结果路上是不堵车,但商圈的状况却很离奇,熟悉的底下停车场今天竟然满员!她们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个狭窄的车位。窄到副驾得先下车才能停进去的那种,搞得她俩都有点尴尬。 “不好意思,都是我换衣服耽误了。”岑韵说。 “哪有!哪有!”江栎川心虚地避开她开心的笑。 她俩大概因为各怀心事,氛围一下回归了最初时的客气,两人都有些拘谨。 “走吧,我们上去吧。” 地下的车多,今天商圈里人也超级多!江栎川真不知道怎么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大家不是都回家了吗?搞得她们等了好几轮电梯才挤上去。 好不容易抵达餐厅,订餐又出了问题。 “我上次就这么定的啊。”江栎川觉得不可思议,“我早晨还打电话来确认了一次。” 餐厅经理疯狂道歉,但是她定的包间确实已经有人了,只能给她们腾出一个大厅的位置。 “就大厅吧。”岑韵安慰她,“吃了一会儿我请你看电影。” 岑韵是真的已经看好了电影的场次,订好了票。不是她爱看的什么悬疑推理,是江栎川爱看的那种弱智搞笑片。 江栎川则被餐厅整无语了,但这还没完,落座后,一个一看就是新员工的小哥手忙脚乱的过来帮着点餐,一点都不听顾客的要求,就很生硬地一遍遍向江栎川介绍着今晚的新品优惠套餐。 江栎川快疯了:“好好好,我团。” 她只想快点赶走他。 “别这样啦,”岑韵又不知道她有心事,“尝尝嘛,肯定会很好吃的。” 点好餐后,岑韵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包,她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给江栎川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她想着就算不久之后她们就要分开,至少今天,至少现在,她们还在一起,她们还是快乐的。 什么时候给她比较好?要不就现在? 就在这时,新人服务员主动拎起了江栎川放在桌上的蛋糕袋——他这倒是正确操作,蛋糕要存冰箱嘛。 结果好巧不好巧就这个点,纸质的蛋糕袋竟然从底部破掉了!蛋糕一下摔在了地上。 和里头不知何时开始漏水的冰袋,以及那个醒目的文件袋一起摔在了地上! “……”江栎川眼前一黑。 小哥一心想着急救蛋糕,她想猛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她看到岑韵捡起了那个透明的文件袋。 “……”江栎川脸色变得苍白,她看到岑韵明显看到了里头的文件。 那些大学,那些教授,那些材料,其实陈院长早就给岑韵看过的,她不会认不出。 果然,岑韵的心情显然一落千丈,她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没关系,可能是袋子有问题,你……把蛋糕收走就行。” 江栎川以为岑韵会勃然大怒,结果并没有,她还安慰了一下服务员。然后她就把文件袋放到了身旁的空座位上,假装自己没有看到。 “我,那个……”江栎川尝试解释。 “要过年了,人还真挺多的。”岑韵主动岔开了话题,“你尝尝这个。” 又是漏订,蛋糕又坏了,餐厅赶紧给她们送来了赔礼道歉的饮料。是醋栗做的,她俩各尝了一口。 饮料很漂亮,但味道太猎奇! 岑韵后来回忆了一下,醋栗的味道,大概就是那晚她心情的真实写照。 那晚上那个套餐,和第一次她们来的时候点的餐可以说是毫无关系,她忘了上的什么肉,反正柴、腥、一股烟熏味,锯都锯不开。肉没味,汤咸得要死,那个什么派黏糊糊的一直往牙上粘。 但是她还是在强颜欢笑,她就算知道今晚根本就不是什么新年聚餐,就算知道对面这位心有所图,她还是努力装作镇定,把话题往别的地方引。 可江栎川似乎铁了心,不论岑韵说什么,她都想着要说她自己惦记的事。 她就一直铺垫着什么理想,什么抱负,什么自我实现之类的话。 岑韵有些心烦,但还是在努力忍耐。 她想要开心,但确实好像已经开心不起来了。当最后一口难吃的东西终于被吞下去后,她想着终于可以结束离开了。 “不好意思,”她们刚站起来,那个服务员又跑了过来,“我刚才验券失败了,您能再跟我去吧台结一下账吗?” 说什么设备问题,江栎川无可奈何:“那你等一下我?” 岑韵不想听她继续说了,她没等她,她先走了。江栎川终于搞完结账才发现她已经没了踪影。 “嗨!岑韵!” 快到地下停车场的位置,江栎川才终于追上了她。 岑韵回过头,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先走有点过分,所以她又想要再努力一下。但是一回头,她就看到了江栎川手上那个文件袋。 那个被她攥得紧紧的文件袋。 她没问为什么不去看电影,她又说:“岑韵,其实我真的挺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岑韵终于生气了。 我给你了你一晚上的面子,你看不懂脸色吗!我准备了一晚上的好心情,你就非要跟我聊这个!我已经假装没看到了,你还不明白吗?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我不想,我不做,我做不到了! “非要在今晚吗?就一定得是今天晚上吗?!” “我明天就要去上海了。” 站在距离她几米远的江栎川,突然说。 “……” 明天?上海? 是啊,所以我只剩今晚。 岑韵,我希望你可以看到更大的世界,看到真实的自己。岑韵,你不是个懦夫,你从来都不是个懦夫,你比你想象的强大得多,为什么不能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你明明那么爱它! 你那么爱它,爱是伪装不出来的,爱也是掩饰不住的! “我……你,”江栎川朝她又走了一步,“你……是喜欢数学的吧?” 她终究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真心喜欢的事,需要全心付出,不能只是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态,你……” “我不是你!你别这样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岑韵突然暴怒,“我没有抱负,我没有理想行不行?我就想这样过一辈子,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根本就不管你的事!” “……”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岑韵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语气变得又凶狠又阴阳,“你要去上海就去上海,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厉害总行了吧?” 你自作多情! “我不是这……” “你别过来!”岑韵突然对她大吼了一声。 吼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头看向了她们。 “我只是一个女的,”岑韵突然哭出了声,“我就只是一个女的!我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不像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一出口,原本态度温柔的江栎川瞬间冷了脸。 “不像我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栎川对她冷脸。 “……” “不像我什么?我是男的?还是人妖?” “……” “你真是不可理喻。” 第168章 吵架 当那个文件袋跟着蛋糕、冰袋一起掉出来的时候,江栎川是心虚的,她不是怕别的,她是怕自己偷偷背着岑韵联系导师,联系陈院的举动会伤她自尊。 看到岑韵没有因此发难,她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些。 ‘她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她知道我这么做不是恶意。’江栎川心想,‘也许只要聊开了就好,因为其实我真的懂,我懂这种如临深渊的时的恐惧。’ 做学问不是个浪漫的事,江栎川深知其中的艰辛,苦楚。 但当她开始谈起这些的时候,岑韵却突然开始了闪避,不论江栎川怎么讲,她都似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对着桌上这些难吃的菜各种赞美,各种大嚼。 哦,对,这些难吃的菜也要承担一些责任,江栎川当时把罪过都甩到了当晚一系列的倒霉事情上。如果一切顺利,如果能按照她原本铺垫的氛围来走,现在岑韵会不会不那么抗拒?会不会好好的,认真的和自己聊聊她的困难、困惑。 江栎川没有生气,一直都没有生气,直到岑韵不告而别,对她吼什么:你厉害行了吧,管你什么事,我就是没理想的时候,她也没生气。 直到她又那么说! 直到她又说什么:我只是个女的…… 我只是个女的! 江栎川内心的怒火蹭地一下冒了起来! 怎么,做数学是要用到什么男人才有,女人没有的零件吗?还是说子宫卵巢雌性激素会影响你大脑的思考?我可以理解你对失败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贫困的恐惧,但你说的这是什么? 女人怎么了? 从开车到玩游戏,你这莫名其妙的羞耻心是从哪里来的?你作为女性的哪部分会影响到开车?为什么总喜欢叫自己女司机?为什么总喜欢在车屁股上贴什么女司机,请多包涵。 江栎川突然为陈院长,为李老师这么多年的执着和努力感到不值。 你们知道吗?她就是因为这么点小事止步不前!她就是为了这个这么坚决地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自己的所爱! 一年?我曾以为给我一年时间我能够为她做很多事,让她能够有勇气、有底气去追寻自己真正的梦想。 但现在看来也许都是徒劳!我太自大了,你们这么多年都无法改变的一个人,我又怎么可能在一年里就改变她? “你真是不可理喻!” 江栎川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走上前,掏出车钥匙,塞到了她手里。 “你去哪儿!”岑韵哭着冲她喊。 江栎川没回头:“上海!” 这是第一次,岑韵看到江栎川冲她发火,发脾气……明明是你不对!岑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气到发抖, 她一点都不明白自己那句话怎么就戳到了她的肺管子,还说什么男的、人妖之类的! “为什么?”岑韵捏着手上的车钥匙,“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 为什么!你这个混蛋! 我对你这么好……谁会这样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啊,我……我甚至还去帮你处理你的各种女朋友!我还差点被捅死!谁会对你这么好啊! 岑韵是真的哭了,她真的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哭了起来。她拎着包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找到了自己的车,狼狈地挤进车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开回了家。 打开门,她就看到自己出门前草草扔在沙发上的裙子——这是知道她约自己后,专门花了一个小时选出来的。 “……”身上这条其实也是。 她转身去厨房想给自己泡杯热茶,一抬眼就看到水壶旁的茶盒里全都是她专门给她买的,她爱喝*的果味红茶——之前岑韵只喝原味。 “……”她现在拿的也是。 岑韵给自己倒了杯白水,蒸腾的热气再次迷住了她的眼,她在厨房哭到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停止啜泣,到厕所洗了脸。 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她没有来电话,没有发信息,岑韵看着空空荡荡的手机,又把才洗干净的脸哭花了。 这一个小时,江栎川这个倒霉鬼都没打到车,她加价、甚至选了拼车都没打到。在这个本应该变得冷清的夜晚,城市不知为何那么混乱喧嚣。 她捧着手机站在一楼等车,看着眼前广场上的喷泉——几周前,她们来过。 那天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说:你把围巾给了我,你围什么啊? 我不冷,她手那么凉,她却说,我不冷。 “……” 江栎川掏出手机,她看到打车软件还是显示等待,等待,等待。 隔了很久,她才回到家。沉默许久,她还是走向对面,在密码锁上输入了密码。 ‘密码错误。’ “……”江栎川的手悬在半空。 她听到外面的风正大,北方的风怎么能这么大!呜呜叫得令人心悸! 手机上依旧没有任何信息,只是提示显示她可以值机了,提醒她不要错过行程。 那天的会面后,领导交代袁总安排她节前去一趟上海,趁着放假前先报个到,混个眼熟。岑韵后面才知道,她去了上海就直接回重庆,因为紧接着就该过年了。 第二天,她艰难地爬起来,准备去上班的时候,对面房子里的人早已离开了。 年前没什么事了,办公室里有人在议论‘江处’的高升。 “这下她还回来不啊?” 这是最近最大的新闻。 “不回来了吧?” 上海呢!那岗位可不比秘书室差! “那边比我们这个办公室有前途多了,是吧,老刘,我们又累又升不上去。” 人家那种人才怎么可能一直留在考核办公室,我们可是早有准备啦。 哈哈哈,大家哈哈笑着,江栎川来的这半年,和大家处得无冤无仇的,她去、她留,大家就聊聊,没人所谓。 “你呢,岑科,过年你怎么安排?抢票了吗?多久回去?”有人问她。 “我……”岑韵还没录假,“我想想吧。” 中午,她选择回家吃饭。江栎川走了,冰箱里的剩菜怕吃不完。她木讷回家,打开冰箱,打开保鲜盒,打开微波炉。 这时,她听到对面的门好像响了一下! “哎呀!你吓我一跳!” 她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胖墩大叔。 “对,对不起啊,您是?”岑韵看到他在开江栎川的门,她不认识他。 “这家叫我来帮她喂猫的。”大叔跟她解释。 然后他就换上鞋套,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这一幕给了岑韵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江栎川不是出差,是已经彻底的搬走了,而她的邻居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完全、完全不认识的人。 岑韵退回来,关上门,失去了胃口。 她走到窗台前,看着远方,她忽然想起了林郁,她想起了最后她们见面的时候,林郁不甘却又认命的表情。 ‘好像冥冥之中确实有一股力量,总能让人不得遂愿。’ ‘今天,我找不到江栎川送我的那枚硬币了。’林郁跟她讲,‘明明放在抽屉里的,家里也没有别人。不知为何完全找不到了,盒子不见了,硬币也不见了。’ 就好像预示着无论如何她们都要结束了一样。 ‘像注定的那般。’ 这是林郁在说那句‘我们别再见面了’之前说的话,那时候岑韵没有什么深切的恐惧和体会,因为她想自己又没有奢求什么,她想着没有奢求也就不会有失落。 今天,岑韵站在窗前,看到放在窗台上的花盆。 之前,江栎川为她种了一株玫瑰,她说:平阴玫瑰也是玫瑰,等开花的时候,就能喝到玫瑰茶了。 这棵花只打过一次花骨朵,可是还没盛开就烂掉了。 岑韵有给它施过肥,喷过药,精心照料,她甚至还去网上查了养花的资料。但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它最终还是掉光了叶子,烂掉了枝杆,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小木桩,证明它曾经在此存在过。 ‘就像注定的那般。’ 看着空荡荡的花盆,岑韵的眼泪突然又流了出来! 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爸,我明天就回来吧。”她跟家里说。 “你不是说今年要三十才回来吗?” 为了能再和江栎川多待一段时间,之前她专门和家里说今年不提前回去了。 但现在,她真的无法再在这个房子待下去了,她感觉如果再留在这里,自己每天每天都会哭! 不停不停地哭! 太难受了! “我明天就回来,”岑韵强忍着哭音,擦着眼泪,“爸爸,我明天就回家。” 第169章 回家 回家。 飞机上,岑韵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空乘提醒:大水泊国际机场到了。 熟悉的名字。 她打了一个哈欠,取了行李,走出熟悉的通道,看到了前来接她的爸爸。 “闺女!”岑建钢朝她挥手,他已经等候多时,“爸爸给你做了辣子鸡,你妈给你做熏鱼呢。” “爸爸!” 家人熟悉的感觉终于缓解了岑韵内心的不适,她和她爸狠狠地抱了一下,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走!咱们回家!” 岑韵买的是当天最早的票,这会儿大集还没散呢。回去的路上,他们爷俩开着车,她爸说顺路去大集的摊子上给她买新鲜的烧饼。 和大城市不一样,他们这里还保留着赶大集的习惯,大集上有各种新捞出来的海鲜,有进口的时令水果,还有各种各样的吃的喝的。 “不和闺女吃个羊汤?” 烧饼不是普通的烧饼,是专门用来配羊汤的烧饼,羊汤铺子的老板认识她爸,和他们打招呼。他们这里的羊汤,配着羊杂、羊肉,又浓又香特别实在,就着五香的烧饼,那味道简直绝了。 “今年我自己熬了。”岑建钢说,“给我闺女尝尝我和你的谁好。” “行!就让闺女评评!”老板笑着逗岑韵,“都长这么大了,以前你才这么高呢。”老板在他案板高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唉!真是的,您年年都这么逗我!我今年都二十九了!方言、集市、老熟人、家乡的菜,岑韵感觉自己冰冷的心渐渐开始温暖了起来。 到了家,菜当然是摆了一大桌,都是她爱吃的。她妈冲出来抱着她说了一堆瘦了瘦了的话,一边说一边赶紧给她拿水果,果盘里装的又是拔了蒂儿草莓,又是劈成小块的甘蔗。 “坐那么久的飞机,累了不?” “那么短的时间哪里就累了,谢谢徐老师关心!”岑韵和她妈撒娇,“来看看我给你买的衣服。” 还有丝巾、香水。 岑韵的家庭氛围一直都又温暖又轻松,她和被放养的江栎川完全不一样。可以说在上大学前,她的父母就没允许她离开过他们的视线。岑韵的妈妈是小学语文老师,她就上的她妈的学校,放学就在办公室直接等她妈和她一起回家,真是无缝衔接。 她爸是这里的公务员,是个小处长级别的人,虽然在外面挺严肃的,但是只要回到家里就从来没有过官架子。岑韵从小到大,梳头、叠被子都是他一手包办的。真如他说的那样,把他女儿宠成了小公主。 而岑韵呢,她自小就是那种讨人爱的姑娘,长得漂亮,成绩又好,一头天然的长卷发,嘴还特别甜。以女儿的角度来说,可以说是太完美了。她到哪里都是焦点,谁见了都忍不住喜欢。 岑韵就是那种大家嘴里的‘别人家的女儿’,他们家,那也是羡煞旁人的‘别人家的家’。 饱餐一顿后,岑建钢带女儿看他提前买好的鞭炮烟花。 “晚上,爸爸带你出去放烟花。” 岑韵看到她爸买了那么大一堆!跟要去炸平安县城一样! “还没过年呢。” “我闺女回来了就是过年!”岑建钢和她说。 “……” “怎么了?” “没有,谢谢爸爸……” 岑韵觉得心里的阴霾真的彻底消散了。远离那座城市后,触感便开始变得模糊,那个晚上的心碎和眼泪似乎也终于能够淡去了……谢谢你们……我爱爸爸,我爱妈妈,我爱你们。 爸爸妈妈……? 江栎川这边则完全不同,感觉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爸妈了。 到达上海的江栎川并没有太忙,显然已经有人打过了招呼,她真的就是提前过来混个脸熟的。一天下来,她就是去了几个办公室,见了几位领导。这次没有什么具体任务,也不用操心什么调研报告。 所以空闲下来后,她给家里发了个微信。 “我x月x日回家。” 两位大佬不知道在干什么,隔了一个小时,她爸才在群里回了一句:‘那天值班。’ ‘妈妈呢?’——江栎川 ‘嗯嗯。’——江还是老的辣(爸) 她值班就值班,开会就开会!你回嗯嗯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上海花花绿绿的夜景,江栎川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自己还要不要回去。 不回了? 反正家里肯定没人,过年的时候他们全都在值班吧。 警察是这样的,特别他俩又都是关键岗位的领导,等他们值完班怎么也得初五了。 江栎川划拉着微信,一直滑到了岑韵的位置。 对话框里,最后一句话还是三天前的,那时候她们还没吵架,岑韵那可能正在换衣服,她给她发的语音。 ‘我马上就下楼!’ 江栎川重新播放了一次,她听到她急急地说话,但充满了欢乐的情绪。背景音里还有她换衣服时,毛呢面料相互摩擦发出的唏唏嗦嗦的声音。 她把白毛呢的连衣裙换成了格纹短裙配衬衣,两件衣服都好看。让江栎川想起了她还在上学那会儿,自己偶尔在老师那里遇见岑韵时,她最常打扮的模样。 她们那个时候不熟,但岑韵总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这不是小江?要不要吃个xxx。’她总会给她递出个什么果子、什么糖。 真是一个俏皮的小姐姐,当时江栎川就这么想的。 十年过去了,她没有变,她那天仍旧是俏皮的,而且也是开心的。她笑着跑下楼,笑着打开门坐上了副驾,可后来就……过去了三天,江栎川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在一遍一遍的复盘后,她开始变得有点自责。 那天可真是倒霉啊……简直就是一个连环倒霉大案! 为什么会倒霉成这样?! 是因为感情吗? 大概只有江栎川自己才知道,她对她的感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干净和纯粹…… “我……” 如果我们真的只是友情,如果真的就像我最初许诺的那样,我对你只是友情……如果没有掺杂别的感情,那晚大概就不会变得这么波折,变得这么离奇吧? 她重新拿起手机,想要问她明天还在吗?如果自己回去的话……就在她准备要打几个字发出去的时候,家里的群竟然回了信息! “额……” 唉。 “要放烟花啦!快过来!别玩手机啦。” 岑韵听到她爸对她喊。 “来啦!” 小城市里没人管制烟花,但是他们家也放得太早了,活像三个显眼包! 不过真的很开心!这里和上海、重庆完全不一样,就是一座海滨小城市,人口很少,环境干净,这个季节没有太多游客,只有选择长期在此定居度假的老年人还在。 所以有几个从外地来的老爷爷、老奶奶过来围观他们。老头儿老太爱热闹,那情绪价值简直是给足了。 他们一边自己放,一边还分了点烟花给别人。 放着放着岑建钢就有点人来疯,但当他准备回家去拿他八十米的大地红的时候,他老婆终于出手阻止了他! “谁家没到年三十放这个!”徐老师严肃。 还没到年三十放什么都不对好吧! 刚才除了几个小学生,就是他们三个在放。人家小朋友就放几个小鞭炮,她们又是‘魔法精灵’,又是‘火树烟花’的,搞得有好几个路过的熟人都已经笑话过他们了。 再不听话,徐老师就要拎耳朵了!两父女赶紧投降。 就在他们准备结束今天的‘战役’,班师回朝的时候,一朵巨大的烟花从另一个小区飞上天空,在夜空里炸亮。紧接着,那边又是一朵,那边的那边又是一朵! 大概是因为得到了她们错误的指示,这一家,那一家竟然也都开始释放了起来。 哈哈哈!岑韵开怀大笑了起来。 看着绚烂的夜空,嗅着混了海风、烟火的空气,那幸福的小感觉简直了。虽然还没过年,虽然离过年还有好几天,但他们一家还是开心地玩到了十点过。 回到家,洗漱完毕,穿着熟悉的睡衣,躺在自己最熟悉的床上,原本该累了的岑韵却没有睡意。等外面也终于变得安静,等她确定爸妈都已经入睡后,她还是爬了起来。 岑韵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衣架上拿过了自己的包,翻出了自己原本准备在那个晚上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她想了很久很久,最后选了一根口红……那时,她还有些不死心的小心思在心上。 岑韵没有选择适合江栎川的色号,她选了那个颜色,选择了那个晚上他们从冷雨中归来,相拥入眠时,自己用的那个颜色。 一样的牌子,一样的颜色。 就是她留在她衣领上的那个痕迹。 岑韵原想着当一切结束,当她远去,当她们再次变回疏远的朋友时,她还能偶尔想起自己,想起她们之前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 可没想到。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三天过去了,她再没跟她发过信息。 当然,自己也没给她发过,她实在不知道要发什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也好像就算说出些什么也都不对。 算了……我现在已经不想哭了,一切确实都已经过去了。 岑韵想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拆开了精美的包装,把口红拿出来。让它变回了一个普通的、自己常用的日用品。 第170章 无声无息 一觉醒来,岑韵感觉自己的心情又好了很多,她没再守着手机看了,她问她爸今天的安排是什么。 “你姑妈约了吃饭。” 新年还没有正式开始,所以岑韵他们今天只是到姑妈家简单做客。 “来,瞧瞧你爸的新手艺。” 因为岑韵的头发又多又好,她从小就留着长发,最开始是妈妈给她梳头发,后来她爸也手痒了起来,自学成才,并很快超过了她妈。女儿都二十九了,他也没歇着,这半年又研究出了个新款式。 “那个叫什么?诶莎公主?”岑建钢的灵感来自迪士尼。 岑韵被她爸逗得大笑:“人家是艾莎公主!” 梳好之后,别说还挺还原的,他嘱咐岑韵:“老规矩,别说漏嘴了。” 这是岑建钢的小秘密。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出了门他可没脸给别人说他女儿的辫子是他编的。 “当然。”岑韵和他击掌。 老规矩,保守秘密。 所以到了姑妈家,当她因为发型被小侄女缠得不行的时候,她也只能守口如瓶,骗小姑娘说这是仙女给她编的。而她爸呢,一到外面就恢复了严肃的样子,板着一张脸,和姑父、叔叔们在那儿聊什么国际政治之类的东西。 小侄女是双胞胎,她在外面玩儿却不见她弟弟出来,岑韵一问才知道,他们上一年级了,那位小弟还在屋里做作业呢。 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能遇到什么难题? “正好,让小姑姑辅导一下。”姑妈打开书房,把岑韵让了进去,“你小姑小时候数学可好了!” 岑韵陪他做作业,她以为遇到什么难题了呢,结果就是二十以上的加法不会做。 为什么上了二十就不行了?因为手指头和脚趾头不够用了啊! 岑韵差点笑岔气,不过没关系,她拿了好多虾条、薯片、巧克力过来,拿这些吃了帮他出题。 “算对了你吃,算错了我吃。”岑韵半认真半逗他, 但岑韵显然不是个好老师,她以玩儿为主,教为辅。小朋友学到了多少不清楚,她自己倒是快吃饱了。 “小姑,我学不了了,我是个傻瓜。” 等岑韵吃撑了,一直输输输的小朋友情绪也崩溃了,他说他真学不会,他不想学了,他想退学。 岑韵听了没往心里去,小孩子嘛,说什么都是童言无忌。 进来帮着补充零食‘弹药’的岑建钢听了这话却很严肃。 “怎么能这么想呢。”岑舅公很认真地和他说,“你是个男子汉,怎么能遇到困难就害怕了呢!” “姐姐也不会,她怎么就能在外面玩儿,怎么没人管她。”侄子不服气,他姐和他一样笨呢。 “你还哭,不许哭!别跟个小女生似的。你和她能一样吗?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就要会吃苦。”岑建钢和岑韵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放下零食,很严肃的和小孩讲道理。 “你以后长大想做什么?” “宇航员。” 小男生都想当宇航员。 岑建钢摸了摸他的脑袋,鼓励道:“对了嘛,这才是大丈夫,你都敢去宇宙太空,数学有什么难的?要做个有理想的人。这才哪儿到哪儿,咱们男孩子后劲儿大着呢。” “……”岑韵听着她爸说的话,看着重新埋头数花生的小侄子,心里感觉怪怪的。 这么多年来,她爸爸、她叔叔,她姑姑和她妈妈都是这么说的,甚至她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认为的,她从没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今天,不知为何,她听着觉得有些刺耳。 “你怎么了?”岑建钢看到她发愣,转头问她。 “啊?”岑韵摇摇头:“没什么……” 离开书房后,岑韵又一次拿出手机翻了翻。 有些潜移默化的东西,在女孩子们还没懂事之前就被埋下了,它悄无声息地入侵了你的心,你根本没有机会去觉察到……而这部分,小江刚好不知道。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栎川也正看着手机。 “怎么,小江,你恋爱啦?” “没有!”江栎川赶紧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那天,当她在群里说了自己的归期后,无人理会,就在她想着要不不回算了时,群里有人回了。 ‘小江!哪个航班?我来接你![爱心][爱心]’ 不过回她的不是爸妈,是表嫂。 额,表嫂……可恶,江栎川觉得肯定有诈,果然才下飞机,这个女人就塞了一瓶香水给她。 “这几天帮我照顾一下‘三军’,我有个同学从国外回来,好不容易有机会聚聚,求求你了!小江,你是我最好的亲人。”表嫂恳求,“我爸妈去海南了,你哥他们家都还在值班呢。” 啊!!!为什么我照顾完你们之后还要继续照顾你们的孩子!你们这群混蛋,我自己还有一堆烂事没有处理呢!小江愤怒。 ‘三军’是表哥的孩子,是个女孩子,今年七岁,调皮得不得不得不得了!曾在五岁的时候爬上工具柜,翻出速粘胶,粘住了自己的嘴!卡进凳子、桌垫子那更是多到数不清,她爸这个消防员简直就是为她而生的! 她外公外婆负责日常照顾她,这几年被折腾得白头发都多了许多,估计这会儿也是趁着过年赶紧把孩子扔给这对白痴父母,自己逃去海南了。 整个家里,唯一能够镇住三军的,只有江栎川。 明明只是一年只见一两面的小姨,奇怪,小江这个人啊,可能真的就是先天保姆圣体吧。 “这是她的辅导班地址,嘿嘿,谢谢你,我的好小江,车子我留给你,你放心,我绝对在十点前回家。”表嫂恨不得现在就在驾驶室里给小江磕一个。 江栎川最后当然还是按照指示开车去了补习班接侄女。相隔千里,没想到她们两个竟然都在看孩子…… 为什么现在的孩子从小学一年级就要开始补课啊?从没上过补习班的江栎川根本不理解。透过教室的大窗户,她看到一年不见,三军小朋友又窜了一个头的高度,但这孩子显然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被困在十以内加减法的少女啊,’看着黑板上画着的桃子,江栎川在外面努力憋笑,‘真的是我表哥的亲生女儿。’ 一共有九个桃子,小虎吃掉了四个,还剩多少呢?小朋友们请数一数。 那么9减去4等于多少呢? 全班小孩几乎都举手了,就三军小朋友脑子转不过弯儿,这都转不过弯儿,更别说老师后面还加了橘子、苹果。 课程结束了,三军被留堂,老师还在努力给她打比方,卡片贴了一堆又一堆,水果,动物那是轮番登场。同样被留堂的,还有一个小男生,那也是个小笨蛋,既分不清数字,也分不清左右。 两个人都在那拿着手指头跟着老师比划,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划拳呢。 他们的班次是今天的最后一堂课,其他家长和孩子都走得差不多了,江栎川也走进教室去等。 现在的老师还是很耐心的,又讲了好几遍才放弃。 她认识小男孩的妈妈,她安慰对方说:没关系,男孩子开窍会晚一些,等四五年级就会好起来的。 然后她转头看向江栎川。 “我是她小姨。”小江指着她们家的笨蛋说。 “没关系,小杨很可爱,”女老师亲切地摸了摸三军的脑瓜子,“虽然数学有点跟不上,但她语文和画画都很好,女孩子,理科不擅长很正常。” 女孩子嘛。 “?” 为什么都是笨蛋,男孩子就是开窍晚一些,女孩子不擅长理科就很正常?原本以为也会得到些鼓励的江栎川看着老师,以为她是还没说完。 但她真的就说完了。 江栎川生活在遍布女强人的家庭中,她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教育。在她认知的世界里,妈妈就是她的榜样。她从没有觉得身为女性就该有什么先天性的弱势。 你这样说对小孩不太好吧……江栎川准备稍微反驳一下。 结果,三军小朋友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甩开老师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我也会开窍的!我可是杨勇冠!我爸爸说我是‘勇冠三军’的杨勇冠!” 什么叫很正常?!不服就干的杨勇冠大喊! 但耿直的杨勇冠不知道,其实在这个世界里,一个女孩的名字叫‘勇冠三军’本身就很异类。 女人怎么能够勇冠三军呢? 只有他们家的人才会认为这个事情就该如此,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你让岑建钢给女儿起名叫岑勇冠,他一定会气得跑去撞墙!他认为女孩就应该是一段优雅的旋律,女孩子当然应该叫岑韵,生儿子才能叫岑勇冠。 晚上,姑妈家做的菜超级丰盛,男人那桌都喝高了,他们终于不端着聊什么国际局势,美国大选,他们聊起了家常。 “岑韵还在外地啊?”姑爹问她爸爸。 “是啊,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家里又不差她的钱,”她爸一直都不赞同她的职业选择,“回老家考公多好,她们那儿看着光鲜,其实可累了!压力可大了。” “回来考个老师的编制也好啊,还有寒暑假,以后又能给自己的孩子辅导学习,可惜浪费了她当年考了那么好的学校。” 岑韵和年轻一辈人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以往她不会在意他们说什么,因为他们年年都唠这几句老话。但今晚,他们聊天的内容却一句接一句地往她耳朵里钻。 原本好不容易开始淡忘的画面,竟然又开始逐渐恢复清晰。 ‘女人怎么了?你真是不可理喻!’ 那天,她冷酷的话语,她冷酷的脸。 “岑韵,你怎么啦?”堂哥问她,“你今晚怎么不说话。” “哈哈。”岑韵掩饰地笑了几声,谎称吃多了。 这些爱她的家人们,他们立刻就关心起她来,有人帮她倒热水,有人去帮她拿消食片。 “……” 岑韵转头看向她爸,她爸喝高了,但是还是问她到底哪里疼,咱们要不要去看医生。 ‘你说了这么多关心的话……但是今天你对小侄子说的那些话……’ 你从没对我说过。 从来就没对我说过。 170-180 第171章 天才少女 当她的侄女喊出:勇冠三军,的时候。一贯在小孩面前都保持严肃的江栎川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小姨我想吃汉堡。”看到江栎川表情温和,三军开始嬉皮笑脸。 小姨立刻恢复扑克脸,盯了她一眼:我看你长得就像个汉堡! 很有力度的一眼,三军立刻闭嘴屁滚尿流地夹着她的书包爬进了车里,自觉地把自己绑到了儿童座椅上。 回到家,平常小霸王一样的她一声都不吱了,闷头就开始收拾她扔了一地的玩具啊、画册啊之类的东西,还回屋把自己的被子重新叠了一遍。 确保一切都收拾整齐后,三军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她小姨今天是给她做(难吃的)面条还是做(难吃的)汤饭。 “唉呀!!”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盘子,三军惊呼,“小狗狗!” 没有模具,但是现在的小江已经知道怎么用饭勺和小碗做出小狗了。她没咖喱,所以炒了一个盖浇盖在蛋皮上。盘子里有菜、有肉、有碳水,营养丰富又漂亮,除了饭她还做了紫菜虾皮汤。 “你的瓢羹儿。”江栎川把她的专用勺子递给她。 “小姨,你是不是耍朋友了哇。”三军的脑子推理数学不行,推理别的东西超溜。 “咳!”严肃小姨差点给整破防。 有这么明显吗?!小江不自觉地悄悄把捏在手上的手机塞回了包里。 “快切吃!小娃儿家家的懂啥子耍朋友!一天到黑噻话多!” ‘哼,声音越大,心越虚~’杨三军看穿一切,边吃边在心里‘哼!哼!哼!’ 晚上,刚才还在嘴硬的江小姨在被窝里掏出手机。她又翻到了岑韵的对话框,对面没发信息,但是发了朋友圈,她回老家了,朋友圈里是海鲜大餐,关于别的,什么都没提。 江栎川又返回对话框——她不是个赌气的人,她也不是要熬着非要对方先跟她说话,她不敢发信息只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很那啥她。 爱和喷嚏都很难隐藏,她现在害怕起自己的爱来。因为自己的爱不只有‘掰弯直女’的隐患,这次好像还给岑韵带来了事业上的不幸!毕竟,谁会在一天内同时遇上那么多倒霉的事情!就像是设计好了专门为了阻碍她追求理想一样! 是我那不可告人的感情让事情变得更糟了吗?江栎川怕了,她是真的有点怕了。 而那场吵架,这些天的分离,让她的心绪愈发波动,波动到连一年级小孩儿都看出来了!她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是她觉得应该在自己的‘感情’冷却之后才行。 快冷却啊!被窝里的江栎川气得啃指甲!她现在甚至有点怕岑韵气过了,主动跟她发信息。那时候要是还没冷却成功,她真是要炸了。 其实……岑韵这会儿的心情早已和生气无关了。 没有跟她发信息是因为,她看着对话框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她脑子里有很多很多话,但是真要写出来,怎么说呢,我已经不行了,你对数学不了解……就算我现在想,我也已经不行了。 今天早晨,她从鞭炮声中醒来……啊,大年三十了,真的是年三十了。她爸妈在准备年夜饭,家里也被布置一新,岑韵想了一下,还是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出去见见以前的同学。 “早点回来啊。”她爸觉得奇怪,但还是同意了,“年三十了别在别人家久留,不礼貌。” “知道啦。”岑韵强装欢笑,“中午前就回来。” 大年三十没有店铺开门,她只能在路上乱走。这几年家乡变了很多,岑韵上大学后,她家就在新区买了房子,家周围其实没什么朋友。 冬季的海风一点都不宜人,她就这样在冷风中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小时……直到她被一声哨声吸引。 那是一个新建的足球场,一群孩子在里面顶着寒风集训。 足球? 岑韵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她看到好几群年轻的孩子在球场里奔跑,教练在喊拍子,家长们在网外的休息区等候。 大年三十都不休息吗?这也太努力了吧!眼前的一幕让岑韵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唐杏林那里看到的画面。他们也是为了冲击职业赛而努力的后备军吗? 一切都那*么熟悉,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场地里只有男孩,没有女孩,一个女孩都没有。 这让岑韵想起了自己的青春,那时她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毫无悬念的考入了本地最好的高中。就在一家人庆祝的时候,他们接到了市里排名第一的高中校长的电话。对方说他收到了李秋毅老师寄送的关于岑韵材料,在中考出分后,校长诚邀岑韵到他们学校就读。 三年学费全免,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能直接进入数学竞赛班。他们虽然是高考强省,但是却是竞赛弱省,换个赛道能够有机会保送清北。 第一天走进那个班,岑韵看到的画面就像是今天她看到的足球场:同学们全是男性,只有她一个女孩。 后来她跟李老师开玩笑,说她当时感觉自己就跟进了男澡堂子一样。 他们要备赛的那个比赛叫IMO,即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岑韵之前看过往年的习题集,她表示可以。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高一的第一次内测就拿到了非常好的成绩,有老师甚至遗憾没有卡时间让她参加今年的省赛。她的性格也很好,虽然班级里都是男生,但她和他们关系处得很融洽。她也不骄傲,和老师、同学讨论问题态度从来都谦逊有礼。 人人都很喜欢她,大家都认为挖到宝了,这姑娘一定会是一颗明星! 带班的一位教练甚至断言,说明年IMO的中国代表队,六个席位里一定有她的一个。 “十几年了,她可能是我们省第一个能冲进国家集训队的女生吧。”另一位教练也兴奋不已,“全国只有六十个席位,冲进去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三位教练里,只有一个人不看好她,那位老师姓吴。吴老师对岑韵的成绩和天赋都不置可否。 吴老师当然也正常地在教她。他没有被她的成绩迷惑,他一直暗暗观察着这个天才姑娘。他看到她不止在做竞赛的习题,她也同时会看很多和竞赛毫不相关的数学书籍。 学校的图书馆她是常客,她经常从那儿抱一堆书回来,就像是进货的一样。 她在备赛的各种课程上并不太活跃,但是私下里,她会和另两位教练请教有哪些值得推荐的数学名著,比如诺尔当的《分析教程》之类的书籍。 吴老师从没有在面对她的时候表现出什么异常,但有趣的是,她竟然懂得要避开他。 大概是因为非常聪慧的岑韵已经洞察到了他的想法,所以主动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吴老师,岑韵当然记得他,这是当时她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人。 他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看破她诡计的人。岑韵见他就如同耗子见到了猫,她有点怕这个人在某天提前戳穿一切。 但他其实是个好人,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却保持了缄默,直到高二的时候,岑韵宣布退出竞赛班的事情尘埃落定后,他才说出了答案。 “她不会参赛的,她就是来玩玩而已。” 当那两位教练和校长还在轮番劝说岑韵的时候,吴老师站在角落里,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她把这个当游戏,而不是当理想,别看她是个小孩子,她心里想法多着呢。 这的确是岑韵的计划,年少轻狂的她无意去做个清贫困苦的数学学者,她爱数学,这是当然,但只是玩玩而已。 之后她会正常参加高考,对她来说学习一年完全够了,她早给自己选好了目标学校和目标专业。它的经济专业很好,比清北好考多了。她甚至知道如果想进泛体制内,那个学校比复旦都更适合,她将轻松地过上想要的生活。 女孩子,开心快乐就行,她又不是个男的,没必要吃那个苦。 来这个竞赛班她很开心,这些专业教练的视野比她的朋友李秋毅要更广阔,她看到了更多的风景,从数论到组合数学,从拓扑到偏微分方程……但她现在玩够了,再玩下去就要假戏真做了,她得离开了。 她的离开也很风光,虽然最后也没参赛,但她当着众人的面做了那一年的竞赛题。 那届那道难倒了美、俄、韩、印选手的题,岑韵在场外拿到了满分。 大说家争相传阅她的解法,说她是无冕之王。她很得意,就在她努力掩饰自己的狂傲之时,她看到站在僻静处的吴老师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这次他不是面无表情,他用悲伤的目光看着她……就好像要落出泪来一样。 “……” 岑韵当时不以为意,但冥冥之中大概自有安排,那个眼神她竟然无法忘记,他当时的样子这就这样刻存在她大脑里很多年。 吴老师那天的悲伤,大概是因为他作为一个成年人,早就预测到了她的今天。 那个自认聪明绝顶、机关算尽的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 她会后悔的。 吴老师不知道的是,困住她牢笼竟然如此荒谬可笑! 最爱她的爸爸在不知不觉中教会了她懦弱,教会了她胆怯,教会了她醉心世俗。 ‘……玩玩而已……’ 那天吵架,江栎川也说了这个词,岑韵想起来了,就是这个词一下点燃了她,令她立刻就恼羞成怒了起来。 备赛的那两年,她是努力的,刻苦的,经常在教室里伏案到深夜,她自认为自己如此专注,大概就不会背上‘玩玩’的骂名。 可人终究还是无法欺骗自己……无论怎么掩饰,她就是如此做了…… “真心喜欢的事,需要全心付出!” “女人又怎么了?你不像我什么?” “我是男的,还是人妖?” “你真是不可理喻!” 岑韵再次抬眼看向眼前的球场,她突然领会了江栎川这么久以来的良苦用心。之前的那些周末,她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带她去看少年女子足球队的集训。 是因为她喜欢看足球吗?不,她是想告诉她,女孩子也能做球员。做足球运动员,做铅球运动员,做一切她之前认为女人不该做的事。 她童年时期看到的世界并不是该有的世界。她是聪明的,是早慧的,但她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她错了!在这件最根本的事情上,她真的错了! /:。 “别说自己是女司机,你不是开得挺好的吗?” “别说自己做不到,你要把自己想象成银背大猩猩。” “《血源》里你最喜欢的结局,不就是那个冲破梦境牢笼,找回自我的结局吗?” 你能做到的!岑韵,你能做到的!! 她重新拿起手机,透过模糊的泪眼,她从通讯录里翻出了陈颢院长的信息。 这么多年来,陈院不曾放弃,每一年他都会在新年祝她新年快乐,而自己却只是回他一个礼貌客气的:新年快乐。 陈院期盼自己有所回应,但自己却从未回应。 看着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回想读书时候,他们一起的快乐时光,岑韵羞愧难当,无颜以对。 一个多月前,她当时只是为了讨好江栎川才去的图书馆,在那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竟会悄无声息地离自己远去。 当她发现自己看不懂那些论文,看不懂别人的研究方向时,她是真的慌了。 我被抛弃了……我已经二十九了,我现在这个水平只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就算我去了研究院,也不过是妖怪现形。 大彻大悟还有什么意义? 迟了……太迟了……我要怎么和你们解释,我已经是个烂人了…… 第172章 一个不认识的男同学 春节就这样来了,岑韵木讷地辗转在各个拜年的聚会上,她看到许多人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在她面前晃动——那些曾经年少的脸庞成熟了,那些曾经壮年的人们衰老了。 不论你懊悔还是如何,时间就是如此,并不会因此倒转或停止流逝。 她爸一如既往的爱和别人谈她,一说到女儿,脸上就会洋溢出骄傲、幸福的笑容。 如今,这笑容令她内心极度复杂……但却又无法在心里产生埋怨的情绪。最痛苦的折磨不是有人对你充满恨意的迫害,最痛苦的折磨是错误的爱。 陈颢院长依旧如约发来了新年的祝贺,岑韵长久沉默后,依旧还是只回复了些礼貌的话。 这次她不是不想回应,她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岑韵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给她一点建议,告诉她如何面对这么多年来,自己辜负的这么多人,告诉她有什么解法,解开这个一团糟的结局。 但就如黑塞所说:没有人会来。 没有人会来承担你的苦难,因为那仅仅是你的苦难。 这大概就是世界的真相,可……这真相实在是太苦涩了。 “闺女,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岑建钢又问了她一次。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岑韵觉得自己顶多是有点无精打采。实际上她状态真的挺糟糕的,无论是脸色还是神情看起来都像是得了重感冒。 晚上是另一场聚会,她坐上车,拒绝了她爸爸送她回去休息的好意。 “你冷吗?” 她爸看她缩成一团。 不冷,岑韵摇摇头,她没意识到自己缩成一团。 今晚的聚会很隆重,不是在谁家里,是在酒店,据说好几位妈妈的朋友同事组的,他们老姐妹要一起好好聚聚。菜挺丰盛的,好多海鲜,岑韵还看到一盘顶不错的海胆。这盘海胆要是在上海,两千块下不来吧?她想。 可惜了,今天吃不出味。 入席前,有人和她介绍,说这是刘璋,这几年一直没回老家。你还记得吗?你们高中一个年级,他也进过集训班呢,你们是同学呢。 谁啊……岑韵没印象。 “当然记得,你好你好。”岑韵假装认识。 “你好。”对方也和她问好。 有长辈刻意要把他安排到岑韵身边,但这位刘璋婉拒了,坐在了她的斜对面。 饭局上依旧是非常热闹,多年不见的几位老姐妹互诉衷肠,她妈妈破戒喝了几口酒,脸色绯红。 岑韵麻木地跟着大家笑,等着宴会结束就回家睡觉。酒过三巡,大家依旧没有散场的意思,那位刘璋突然站了起来,说他先回去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岑韵是不是也想回去休息?他可以送她回家。 浑浑噩噩之中,岑韵竟然答应了,不知为什么……后来想起来,大概因为他当时看向她的目光,也足够复杂吧。 那晚没风,没雪,夜空宁静,天气挺好的。 幸好如此,因为这位根本不认识的刘璋同学没有去开车,他邀请岑韵散步回去。 比较合理,酒店距离岑韵她们家也有一公里多一点。走就走吧,岑韵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被酒店的暖气烤炸了,散散步也挺好。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初二,”等他们走出酒店,走到安静的大街上后,刘璋说,“你和你妈到我家做客,你送了我一本挺漂亮的笔记本,那天你还教我怎么在台灯灯泡上用鱼肝油烤‘饼干’。” 笔记本不记得了,但岑韵想起了‘烤鱼肝油饼干’的事。 “第二次再见,就是在高一的暑假训练营里了,我坐倒数第三排,靠走廊那边,我同桌是李老x。” 李老x岑韵认识,重度话痨,幻象狂人,那会儿他和岑韵共同创作过一本小说叫《穿越后我俩霍霍了霍格沃兹》。 哦!岑韵想起来了,原来你是他同桌啊,哈哈哈,想起来了…… “你对我没印象很正常,高一结束后,我就离开了集训队,”刘璋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 他发现,即便过去了很多年,少年时期的挫败和不甘依旧刻在他心里。 “我被淘汰了。”他不自然地扶了扶眼镜。 “……”岑韵一时无言。 “我从高二开始重新恢复学业,准备参加高考,我的英语和语文都是弱项,虽然努力了两年,最后高考的时候也没有考上重点。” 这就是山东,只要没上六百分,就会很被动。 岑韵不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是怀旧吗? “但是我考研的时候考去了武汉大学,”说到这里,刘璋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光,“很幸运,我遇见了一位很好的老师,今年,我博士终于毕业了,之后我会进站,继续从事数学方面的工作。” 果然,说到这里时,他看到岑韵抬起了头。 刘璋原本不想说,但今晚,他忍耐了一晚上后,还是决定要一吐为快。 “我其实挺愤怒的,为什么像你这样拥有天赋的人,轻易地就浪费掉自己的才华。而我这样的庸才,要竭尽一生才能到达这样的位置。” 他初中和岑韵不同校,但他听说隔壁市x中出了个数学天才,三次区模拟联考数学全都是满分。当他知道这个天才竟然是妈妈朋友的小孩后,他简直兴奋到睡不着觉,他恳求他妈邀请对方来做客。然后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和她一样的学校。 ‘你会去竞赛班吧?’他问正在灯泡上烤鱼肝油的岑韵。 ‘会吧。’岑韵随口回答。 ‘我也想去!考吧,我们一言为定!’ 我们一言为定,所以即便被淘汰,即便去了普通大学,刘璋依旧选择了数学专业。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有多艰难! 他一直把她视作自己的榜样,视作自己追寻的对象。 在被淘汰后,在经历无数次困难时,他总告诉自己: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再次获得和她在同一个房间学习的资格! 不论要经历怎样的磨难。 但可笑的是,他没有放弃,他的榜样却早早倒下了。 岑韵的离开,对他来说是一次信念的崩塌。 “我知道你根本就不记得我,即便我是你好朋友的同桌。是啊,谁会记得一个无名小卒呢?” 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个不认识的男同学。 “但是,我还是决定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 说到这里,刘璋压抑了多年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些年来,很多次,我都想来问你,问你为什么要放弃?” “我……”岑韵张了张嘴。 “但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刘璋停下脚步。 目的地到了,岑韵的家。 看着路灯下的岑韵,刘璋说道:“我资质平平,一生的心血可能顶不上天才一下午的时光。” 我曾觉得不公!为什么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却被别人弃之如履?! “但我不在意了,我现在真的不在意了。” 我是个笨蛋,但我依旧做成了我想做的事情。 “再见。” 你不再是我的榜样,也不再是我的梦魇,我释怀了,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去。 岑韵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恍惚的梦。她想起来了,在那间教室里,在她和好朋友胡闹的时候,一直有一束炙热的目光追随着她。 他的眼神是崇拜、是欣赏、是明知不敌却不愿放弃的倔强。 当刘璋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时,岑韵才反应过来。 她冲他喊了一声:“喂!” “喂!!!” 别扔下我一个人!喂!!! 当然无人回应,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零星的爆竹声还在响。 果然,没有人会来承担你的苦难。 没有人会来…… “喂。” 突然,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岑韵吓得跳了起来! 大半夜的是幻觉吗?她看到一个戴着夸张礼帽的高个子女人出现在了她身旁。她的大衣是黑色的皮草,帽子是那种欧洲贵妇的款式,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五官、容貌实在是美丽又优雅,这怪异的装扮可就滑稽极了。 是谁啊?完全不认识,游客吗?认错人了? 优雅女人,翘起手指上的烟:“能借个火吗?” 哦,不是外国人!吓死人了,岑韵抱歉的跟她讲她不抽烟,她没有。怪女人却不依不饶,她说请她带个路,她不是本地人,她想买个打火机,但找不到还在营业的店铺。 “你一个人吗?”怪女人似乎是个自来熟。 “啊。”岑韵回答了她。 “哼……”不知为何,对方暗暗笑了一下,“也许你不是一个人呢。” “什么?” “我不是人吗?”女人拿手指着自己。 原来她在讲一个冷笑话。 这大半夜的,讲这种冷笑话挺渗人的,可从她优雅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个真的冷笑话一样。 “太好了,你笑了!”对方用夸张的语气说,“刚才你的样子可太吓人了,我以为你就要在大街上哭出来了一样!”优雅女人说,如果不是大街上实在没人,她真不敢向她搭讪。 “哪有。”岑韵辩解。 “小姑娘,你不是一个人,不要迷信名人名言,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总有人会向你走来。” “你说什么?!”岑韵看着她。 她似乎是洞察了她的心事一般,慢悠悠地说到。 “和女……男朋友吵架了吗?不要否认,一看就是!”女人说她在合理猜测,“好几天都不说话,就是吵架了。恋爱方面的事,我知道得可相当多。”优雅女人撩了撩自己的黑色卷发。 “……” 这是什么神棍吗? 女人说:“把心事跟她说,她会帮你的。” 没你想得那么艰难,她真的足够了解你,了解你美好的地方,也了解你不够那么好的一面。 她不懂数学,但她懂你。 “啊?”太荒唐了,岑韵心想你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这么说。 “对,很好,哪怕什么都不说,打个招呼就好!”她看到岑韵在对话框了打了个‘hi’。 我啥时候打的!?岑韵震惊。 “发出去吧,hi也行。” “呃啊啊啊!” 怎么就发出去了!岑韵想要撤回,但手指怎么划拉都识别不了,一定是天气太冷了,手指冻住了! “她肯定回你。”女人拦住她,笃定地说。 然后她凑过脑袋,和岑韵一起盯起屏幕来。 此刻的江栎川正陪着那两母女看动画片,她的手机振铃了一下,拿过来后却不是电话,是个微信。 江栎川一看,就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一个人直奔卧室去了。 她还锁门! 三军和她妈对视了一眼:果然是耍朋友了。 回啊!你回啊!结果她们却没有收到回复,江栎川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她怕自己写的话不够冷静客观,她怕自己输入的内容带有感情。 两人盯着手机,一时陷入尴尬。 就在女人想着要说点什么别的来缓和一下时。 岑韵竟然自己先笑了。 是啊,其实一直有人向我走来,是我在一直逃开。 “谢谢你。” 奇怪的陌生女人。 岑韵没有再执意撤回信息,她把手机塞回外套的包里。 “她会回的。”岑韵对她说 我知道她一定会回的。 “……”听到这话,优雅女人对她笑了一下。 你果然是她一生中,最棒的那个姑娘!你从来不是个只会哭哭啼啼,只会逃避的孬种。你是一个最有勇气的人,我绝对不会看错。 “喏,商店到了。”岑韵指了指路边那家还在营业的小店铺。 “哦。” 商店确实到了,她们要分别了。 “……” “怎么了?”岑韵看到女人又对她优雅一笑。 “没什么,谢谢你,再见。” 告别之后,她独自进入小商店,不过并没有去买打火机,她走到小店深处,在宠物食品的货架前停了下来。 太好了,就是这种!她拿了一罐9.9的零食罐头。 她俩总说这款便宜货添加剂太多,是垃圾食品,吃了对身体不好!不爱给她买。 但猫生讲究的是个快活!她偏要吃。 “老板,拿一个,啊,不,再拿一个。” 啊!太好吃了!走在海滨城市的街道上,吹着海风,吃着美食,真是太棒了。优雅女人看向夜空,她当然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有些星星会陨落,有些星星会升起,有些事情注定无法改变,有些事情却还又有那么一线希望。 岑韵,岑韵,这个她从亿万人海中选择出来的人,是自己送给她的礼物。 她和别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岑韵确实在等,从回家等到父母归来,从洗漱等到躺到床上,她一直在等。 终于,一小时后,她收到了一篇长长的阐述前因后果,以及留学深造信息的小作文,大概足有八百字。 “噗……” 看着里面严肃的大标题、小标题,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谢谢你。’——她还没看,就先回了她。 对不起,看着那些小心翼翼的,充满克制和距离感的措辞,她想说对不起。 我对不起许多人,我对不起我自己,但在有些事上,我特别特别对不起你。 第173章 陈颢院长 那晚,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岑韵发给她一个‘hi’,她甚至以为是对方手滑。 也许就是手滑吧……她们之间从以前,到现在从来不说hi的,这也不是什么中国人常用的聊天开场白。 江栎川把这两个字看成是一个幸运的符号。她想自己这次一定要珍惜,这次可千万千万不能再搞砸了。 所以她非常慎重地把自己的措辞、行文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保自己只是在描述和深造、和数学专业相关的事情,比写大材料还要严谨,和情感无关。 当信息发出去后,她忐忑不安,没想到岑韵几乎立刻就回复了她。 ‘谢谢你。’ 呼!江栎川大松了一口气! 后来,岑韵又问了几个和细节有关的问题,似乎是真的认真把那篇长文看完了。江栎川赶紧一一回答,但也努力把交谈控制在‘公事公办’的范围内。 ‘晚安了。’——聊得差不多后,岑韵说。 ‘晚安。’——江栎川久久看着手机。 欣喜暂告段落后,江栎川终于感到一阵疲惫,这么多天来那个紧绷心脏的旋钮终于放松,她倒回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睡了好久,直到日上三竿还在睡。 “小姨睡懒觉啦!” 等三军到她床前来叫她吃早饭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的十点了。 十点?!我睡了十多个小时?! “唉呀!你把窗帘打开咋子。”表嫂把三军拉开的窗帘又关上。“还想睡不?过节就睡撒,”表嫂问她,“吃了再睡也得行?吃不吃?我买了窝子油糕,你喝豆浆还是喝牛奶?” “小姨!小姨!不睡了,带我出切逛街。” 大过年的到处人挤人,江栎川还是被小孩拖出来逛街了。不过幸好江栎川来了,杨三军简直是个永动机,她妈跟了一半就跟不动了,全靠小江才能继续遛她。 中间的间隙,江栎川收到了一张岑韵发过来的照片——应该是在她老家拍的,她认得,那是她家面前的大海。 ‘这是从西伯利亚飞过来的天鹅,大不大?大天鹅。’——岑韵 积雪的海岸,铺天盖地的天鹅,真震撼。 江栎川看了看眼前,她眼前没有海,但有壮丽的嘉陵江,今天天气很好,江水蓝蓝的。 江栎川也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她想说的当然很多,但最后想了半天,还是只发了三个字:‘大太阳’。 “小姨,”三军突然对她说,“你笑起来好漂亮。” 小姨是漂亮的,长得像电视里的人,可是她总是板着脸。刚才她不知为何突然笑了,她笑起来像朵花。但是小姨又好害羞,你一和她讲耍朋友的事情,她就要发小孩子脾气。 果然,果然,她又要发作了,三军赶紧补充:“漂亮小姨,我要吃那个。” 江栎川转头:“那是哈(傻)儿果!我看你真是个哈儿!” 原来是为了馋嘴说的,江小姨被她糊弄过去了。 后来,江栎川给她买蛋糕的时候,江栎川给游园车付款的时候,江栎川把手机拿给她选饮料的时候……她都有偷偷瞟她的信息,她看到她的手机一直停留在同一个人的微信页面,就是那个给她发大天鹅的人的界面,对面给她发了好多好多吃的玩的,她的小姨却都回复得那么简单。 小姨不太喜欢他吗?还是小姨单纯不知道该怎么耍朋友? 小姨当然知道该怎么耍朋友,小姨也喜欢她喜欢到不得了,但这一次她胆怯了。甚至在吵完架的当天,她就胆怯了,江栎川破天荒地给Alice打去了询问的电话。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冲动了,这次你帮我算算她最终会不会重回学校。’江栎川急切地问。 一个上班上了这么多年的人,一个工作岗位、薪资、职业发展都挺不错的人,怎么会突然跑去读书呢?这个放在谁身上都是个难以理解的选择。我那么粗暴地凶了她,这事会不会被我搞砸了! 过了很久,Alice才把电话回过来,江栎川比自己等待高考成绩的时候还紧张。 ‘放心,她一定会去。’Alice说。 ‘真的吗?’江栎川欣喜若狂。 太好了!那简直太好了!! 不可思议,这大概就是命运吧。几天后,在江栎川自己都有点绝望消沉的时候。岑韵突然缓和了态度,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江栎川猜都猜不到这背后发生了!这么长久的执拗怎么突然就能自己解除?自己那晚也就说了几句话,自己想要实施的计划根本就还没开始,那几句话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江栎川看着过半的假期,甚至有点期望它快点结束。她想早点回去,顺势而为,在自己离开她前,把自己还能为她做的事情做完。 所以,她没有理解Alice说给她的那句话的完整意义。 ‘她一定会去。’ 不论有没有你的介入,她最终一定会去。 这本就是她人生剧本中预设的波折,江栎川啊,这一切的一切,其实与你无关。 江栎川不知道,所以那天她度过了一个开心的、充满希望的下午。岑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没有再给她发信息的,她都没觉察到。 第二天中午,她突然接到了导师的电话。 “江栎川,你还有岑韵别的电话吗?我打这个号一直关机。”老师声音有点急。 “发生什么事了?” “唉……”老师有点哽咽,“大过年的,本想年后说的……” 初四的中午,陈院吃了饭之后说他有一点不舒服,保姆阿姨问他是不是感冒了,给他找了一点常见药。然后他就去休息了。等下午三点过的时候,阿姨觉得他不太对劲,叫了120…… “我得到通知赶过去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医生还在抢救,但人已经不行了。”老师说。 她给岑韵的电话还没结束,医生走出来,告诉了大家结果…… 老师努力清了一下语气:“昨天到现在,我都在帮着忙事情,也没太顾及到她那里去。她昨晚跟我说她立刻就要回来,但是到现在我也没见着她,刚才跟她打电话,她关机了,我有点担心!” “好的,老师!我立刻打别的号,您忙您这边的事,我去找她。”江栎川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震惊。 因为年前,她最后一次拜访陈院的时候也就是一个月前,那时候他还那么健康! 江栎川先给李秋毅老师打了电话,她怕他伤心,没说缘由,只说了有急事,想问问岑韵爸爸或妈妈的电话。然后她打了过去,说自己是岑韵同事,想问问她还在不在老家。 “她说单位有急事,昨晚先回去了。” 岑韵的家长似乎并不知道陈院的事。 “谢谢您,没什么急事,打扰了。”江栎川挂断了电话。 按照岑韵家人的描述,她确实立刻就买了机票,但是两个地方离那么近,不至于到现在还手机关机啊!江栎川吓得冒出了冷汗,她一边给自己订机票,一边打给孙楠。 “她和你在一起吗?她有没有和你说陈院的事。” “没有啊!”宋楠当然知道岑韵和陈院的感情,他也立刻把他能打的电话统统打了一遍。 “我大概问了一圈,都没见过她,我继续打其他人的。”宋楠先问的他们同城线下会一起玩的朋友。 “行,我一会儿上飞机了,你去她家直接敲门,看她是不是在家。” 江栎川胡乱收拾了一下行李箱就出了门。两小时后,她回到了这座她最熟悉的北方城市。春节,这里空空荡荡,就像一座空城,这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这感觉令江栎川心里害怕急了。 “我去她家敲了门,没人开,我到楼下看了,窗帘什么的都没打开,应该不在家。”宋楠的电话也回了过来。 会去哪儿了呢! 江栎川赶回家,看到自*己家也没有人,她还打电话问了那个帮她喂猫的大哥,结果大哥说他来的时候,没看见有谁回来。 江栎川跑回单位,没人。跑去单位的地下车库,看到岑韵的车还在,连位置都没变。 这人是去哪儿了! 她想了一圈,回了学校,先见了老师。她给老师看了自己和岑韵之间的聊天记录。 “她已经同意留学了。” 老师赶紧把陈院的手机拿过来,但她们只看到他们最后一次的对话仍旧是: ‘新年快乐,岑韵。’ ‘新年快乐,陈院,祝您今年也工作顺利,福寿安康。’ 她没有说留学的事,也没有讲自己心境的变化。 他们之间的交流就停留在了这一刻,停留在了大年初一的早晨。 是啊,为什么不说呢……岑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因为她总以为,对方会一直等待,不论她又多任性,犯再多错,爱她的人总会一直等。 但…… 怎样强大的心灵才能承载这样的懊悔? 岑韵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哭了,她只记得自己最后的坚强都用在了哄骗父母的那几句话上。之后,从她走进安检口,脱离了他们的视线的第一秒开始,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最后还有意识的一件事就是空乘提醒乘客:飞机即将起飞,请拉开遮光帘,收起小桌板。 后来她是怎么出的机场,再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记得了。 电话可能有响过,但她也没看那是谁,也没注意到手机是什么时候电量耗尽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关的机。 极度悔恨似乎把她困在在了一场长长的梦境里,中途的几次清醒大概也是因为身体机能到了极限,发出了警报。 她没去吃饭,只是摸到了一瓶果汁,在半梦半醒的间隙里喝了几口。 “……” 当糖再次麻痹身体后,她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74章 混蛋 硕士答辩结束,拍完毕业照那天,岑韵又独自去了一趟海边。这里不是家乡,海很远,她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闻到海风咸湿的味道。 那天,她算是终于彻底拗过了陈院关于博士申请的建议,可以奔向她盼望已久的酒肉生活。但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并没她想的那么开心。 她独自坐车去了很远很远的海边。坐在沙滩上,看着落潮远去的海岸线,回想起了自己高二成功离开集训班的那天。 对,是成功,她当时告诉自己成功了,就像今天一样。 那天她去找了李秋毅,如她预计的那般,她花了长长的时间向他证明自己选择的合理性,向他证明自己有多成熟。 但当自己终于说服他接受,当李老师说:好吧,我相信你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时,她反倒陷入了深深的空虚。 所以,送别李老师后,她没有回家。 沿着那条通往海岸的公路,她又静静走回了海边。 坐在沙滩上,看着夕阳下的海岸,看着码头上的渔船,她感到自己的过往似乎在眼前回放,忧伤的情绪终于开始在她心中蔓延。 她想起了自己在集训班那些辛苦却又充实的日子,想到了自己的朋友们。 他们和她不一样,他们还有漫长的未来,而自己……就像远洋的渔船上不能有女水手一样,当航程准备正式开始时,她下船了。 现在想来,到底是主动下船,还是被迫……这界限早已变得模糊。 哦,对了,她还是做过一件算得上是的叛逆的事情。 那年夏天,特别热的时候,她跟着班里的同学一起去了理发店,在理发师帮男孩们推好平头后,她突然说她也要来一个! 这是她唯一一次剪短发,一直剪到了相当短的位置。当然,当然,她并没有像赫本那样收获意外的惊艳外貌。 剪完后她变丑了一些,只获得了久违的清爽。理发师一边剪一边摇头,男同学们却对她说:是不是很舒服?早就给你说这是相当舒服的。 真的很舒服!那一刻她有了一股冲动,她真想留下,和大家在一起,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成为水手,去无尽的大海上…… 但那个周末,她爸看到后果然大惊失色。他才听不进岑韵说的舒服不舒服的事,他只是指着镜子说:你看看这多丑! 看着她爸的模样,她有点调皮的快乐,但更多的还是丑陋带来的羞耻。看着镜子里丑丑的自己,少年时期的她开始懊悔自己一时冲动的疯狂。 就一次,她就退缩了。 聪明如她自然知道,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大家能够欣赏一个柔弱的淑女在无助中死去,却不会理解一个强壮的悍妇为生而斗争。 不论你再热爱大海,你都不能当真去成为一个水手。 因为海风会吹黑你的皮肤,纤绳会磨粗你的手掌,长时间的海上劳作,会把你变得膀阔腰圆、五大三粗……到时候,你就会变成这个世界的异类。 异类?我才不想变成异类。 “有什么不想的?”岑韵对着镜子里的年少的自己怒吼:“我本来就是个异类!” 我不是,凭什么,我做不到,我只是个小女生。 年少的她自认自己精于算计、绝顶聪明。 要上船吗?不……还是不了,我还是不了。 没想到,这样混蛋的她,竟然还有人愿意给她第二次机会。 陈颢。 他并没有在收到李老师的来信后就立刻去见她。他静静地等到了大二自己给她上课的时候,这是本科生唯一一次上他课的机会。 那是个一百多人的大班,他在批改第一次课后作业时,发现有一份特别优秀,翻看姓名:岑韵。 从那天起,他才开始给李老师回信,也才开始正式关注这个学生。 ‘骗人的吧,您要破格招收我读研?’那时的自己一点都不知感恩。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现在再听到这话,岑韵觉得难受极了。 ‘没办法,你不愿意读我给你安排的研究生啊。’陈颢说。 她以为又有人被自己的诡计打败,她不知道,这是无私的偏爱。 “博士?你的博士我就读,别的就算了吧。”硕士毕业,她还是那么狂妄。 “这个不行,我能接受的最低限度是数院。”陈颢惋惜,“至少得是数院。” 要上船吗?不……还是不了,我仍旧没有。 不!我要读!看着老师熟悉的脸,岑韵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 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只能听见之前那个顽固怯懦的自己。 如今,就算她想要说声我错了,想要说声对不起,他也已经再听不到了…… “啊!”梦做到这里,岑韵惊醒了。 她擦掉眼泪,按下闹钟,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在哪儿?哦,回到了现实。 现实里,我后来去上了班…… 我终于还是上班了,成功地签了我喜欢的岗位,那岗位虽然发展一般但是不会太累。 现在开始,我每天都会有大把的时间干我喜欢的事情,我终于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 漂亮的大楼,体面的制服,舒适的人际关系,没有业绩压力的工作岗位。 岑韵十年的寒窗卖了个好价。 “我喜欢吗?” 我……不喜欢。 又花了十年的时间,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喜欢。 又花了十年的时间,她发现自己曾经断然割舍的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放弃。 她有一个塑料的大盒子,里面装着她大学这几年来写的各种手记:一些等式,一些想法,一些证明。硕士毕业的时候,她几次想把它们拿出来扔掉,最终却还是放了回去。 它那么沉!却一直待在她的行李里,跟着她辗转了好几个房子。里面的东西她早已存在心里,但不知为何就不扔掉!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打开看看,似乎只要它们还在,她就能觉得安心,她就还有一丝慰藉。 今天,从床上爬起来后,她赶紧走到隔壁房间,打开了房门。 看到那个盒子依旧好好地放在书架上,她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把它抱下来,爱惜地摩挲了几下。 但当她打开盒子时,却发现不知何时,里面早已是空空荡荡。 怎么会?!我的东西呢! 她被吓得一哆嗦! 怎么会,我的东西呢?手机震动的声音惊醒了她…… 岑韵艰难地睁开眼睛,黑暗中,她看到地板上,她的手机最后一次震铃,最后一次发出了光…… 刚才还是在梦里吗? 暖气的温度让她冒汗,她烦躁地拉开了外套上的拉链。 现在是晚上?她看到窗外漆黑,窗户的玻璃上还有积雪。而地板上,她的手机旁,真的放着她的那个塑料盒。 盒子被人打开了,就跟梦里一样,里面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昏沉的头脑顿时被吓精神了,她腾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黑漆漆的房间里,她看到似乎有个人影从客厅一闪而过。 那人手上正捏着一塌东西。 是谁?你拿的吗?还给我! 岑韵赶紧拔腿追了过去,那个人跑得很快,一下就消失在了门口。 岑韵紧跟其后,但当她重新打开房门时,一股水流从楼道涌进了房间! 水? 这是怎么回事?楼道漆黑一片,没有光,电梯也熄灭了,只有消防通道还亮着暗绿色的指示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里传来,是那个人吗?岑韵没有再多想,她追了上去。 这不像是房屋漏水,因为水是从楼下朝楼上流的,越往下走水便越深,就像是整栋大楼正在沉没一样。 那个黑影在前面急速地跑着,终于,在水已经变得齐腰深后,岑韵看到他拐回了走廊。 “还给我!”岑韵继续追,她一边追一边怒吼。 这次岑韵看清了,是个男的,他终于被她堵在了停摆的电梯口。 “还给我!!”岑韵朝他伸出了手,她看到了,自己的东西就在他手上! 他没说话,但也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他比岑韵高大,看准机会后,男人猛地向她冲来,想一把推开她后重新回到楼道。 但岑韵没他想的那么弱,她拽住他的胳膊坚决不放,和他扭打到了一起。 这时,腰间平静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漩涡一下甩开了两人。 “你别走!你是谁!还给我!”岑韵像发疯一样大喊。 摔倒后她摸到了身后的消防栓。她爬起来一把撕掉封条,从里面拿出了消防斧。 “还给我!”她紧握斧头,朝着那个戴帽子的男人逼近。 斧刃的寒光成功镇住了对方,他把手挡在面前,后退到了墙角。 别惹我!我告诉你,你别拿这种事情惹我! “你说话啊!你是谁!你是谁!!”岑韵看到他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稿,一点都没有要投降的意思。 “啊!!” 她大喊一声,一斧头砍了过去! 随着血浆喷溅,楼道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你是谁! 岑韵看到自己一斧劈断了他一半的脖子,他的帽子终于掉了,露出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不认识的男同学的脸。 是刘璋? 他脖子断了一半,但却没有死,他盯着岑韵发出狞笑:“我不会还给你,你不配!” 你不配! 他徒手拔出岑韵的斧子,一拳打在了岑韵的脸上。 她显然没挨过揍,一下就倒在了水里。 刘璋拉开外套,把手稿塞进了衣服里装好,他大笑着重新跑回楼道,向着更深处跑去。 这栋楼好像失去了最底层,它在无尽的阶梯中循环着,彷若直插深海。 ‘别追了。’ ‘忘了吧。’ ‘你多狼狈。’ ‘你刚才真粗鲁。’ ‘你现在真丑。’ 随着这些奇怪的呢语,水位开始下降,灯光也逐渐变得温暖祥和了起来。 岑韵再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她发现楼道消失了,走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厅。 她正站在大厅华贵的地毯上,脸上青肿,鼻子和嘴都在冒血。 “可怜的小姑娘!”许多人围上来关心她。 “滚开!!!”岑韵推开他们的手。 这次她没有再被迷惑,她举着利斧在尖叫的人群中寻找出口!走到窗前时,她看清了。这里不是什么住宅楼,这是海上,窗外的海面惊涛骇浪,乌云漫天。 她已经在海上了! 等等……岑韵明白了。 她后退了几步,朝着漂亮的落地窗猛砍了下去。在所有人的哭喊、抱怨中,窗户被她砸坏! 疯狂的海风顿时涌了进来,把一切华丽的事物都吹得稀烂! 她翻出窗子,爬上甲板。 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她追到了他。 搏斗中,她狠狠地劈向了他的肚子,一下!两下!当斧头终于劈进去后,他的身体裂开了,自己的那些手稿,那些充满回忆和悔意的白色纸片喷射出来,被海风卷到了空中,在暴风雨的大海上,下起了一片纸片的暴雪。 他们终于彼此沉默。 这张从没能在她记忆中留下过画面的脸还在盯着她。 他说过,她是他的梦魇。 “你这个混蛋。”他说。 岑韵扔掉斧头,她伸手拽住他肚子还没有吐干净的手稿,她紧紧拽着,一张都不想放弃! 是我的,都是我的,我不会再放手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就在此刻,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拉着整艘巨轮开始下沉。 岑韵还是没有松手,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冰冷的海水漫过甲板。 刘璋伸手掐住了她的胳膊。 ‘你放手!’他说。 ‘你快放手……’ 他的视线突然看向岑韵的脑后。 他看到了那是光,是岑韵该去的地方。 当海水没过他们的身体,当岑韵感到自己在不可抑制地上浮时,她听到刘璋对她说。 “醒来之后,别再做个混蛋。” 她还在, 她还能听到, 所以你还有机会, 这次,别再做个混蛋! 沉船消失了,海水消失了,那种濒死的感觉消失了。 岑韵睁开眼,这次她看到了医院的天花板。 “……” 天花板,输液瓶,还有……正关切地看着她的江栎川。 “你醒了!医生!医生!她醒了!” 江栎川准备站起来去叫人,但岑韵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江栎川!” 这次,她没有再看房间里有没有别人,没有再管什么羞耻不羞耻。 她醒了, 她用自己此刻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对她说: “我爱你。” “我是同性恋。” 江栎川,我爱你,我天生就是同性恋。 第175章 一片花海 岑韵整整失踪了三天,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就在江栎川快要决定去报警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看向了自家的对门。 幸好她这样做了!一进去,她就看到了一片狼藉。客厅没有开灯,电脑却亮着,满地都是稿纸,有新写的也有旧的。 “岑韵?”她当时尝试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在那间被她们当做储物间的次卧里,江栎川发现了躺倒在地板上的岑韵。 “我……”她听到江栎川的呼喊后,睁开眼就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就彻底的晕厥了过去。 120何时来的,她怎么去的医院,她一点都不知道,医生跟江栎川说她可能这三天都没正常进食,有脱水的症状。 “没事,没事,她这么年轻健康,补点液体就好了。”医生安慰江栎川。 “你看,她的血压这么正常,心跳这么有力!”医生指着监测仪和她讲。 他也不好意思跟她讲这纯粹就是饿的。 真的没事吗?江栎川觉得自己都快被吓死了!她看到岑韵脸色那么难看,整个人意识都是模糊的。她尝试跟医生讲她经历了什么,结果医生劝她不要大惊小怪,那边还有很多真正需要抢救的人呢。 “你是她朋友吗?”护士看看她眼泪都要急出来了,但和病人的长相又不像是姐妹,“要不你联系一下她父母,或者男朋友?”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这个慌手慌脚的人最后也没说清楚,只是眼巴巴地守在病床前,哪儿都不去。 三个小时后,护士的疑问被解开了。 那位病人醒了,还用相当清楚的声音大喊了一句。 “我爱你!!!” 病房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们,脸上露出了五颜六色的各种表情。 护士姐姐偷笑了一下,然后走过来对抱在一起的两位说道:再做一次检查就准备出院吧,回去后清淡饮食,饿了很久的话不要一下吃太多。 “快回去吧,”护士姐姐过来拔掉了岑韵手上的针,“有啥回去说,好不好?” 呜呜呜呜,岑韵哭得跟个傻子一样,护士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明白。 她们回家了,江栎川给她放好了热水,安排她去洗澡,然后自己去给她熬了粥。 等岑韵把头发吹干出来的时候,乱糟糟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那些手稿也被整整齐齐地放回了塑料盒里。 江栎川正捧着一碗加了糖的白粥:“过来吃吧,暖暖胃,已经不烫了。” 这三天里,岑韵只喝了半瓶果汁,中途清醒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啃了点饼干……然后,然后就没别的了。 温暖甜糯的白粥唤醒了肠胃的知觉,吞下几口后岑韵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真的饿得咕咕直叫。 她狼吞虎咽,甚至想再来一碗。 江栎川看她吃着吃着,突然又不动了。 她放下碗,眼泪又掉了下来。 “怎么了?吃太急了吗?肚子疼?” 江栎川以为她刚才吃太快了,肚子难受,赶紧过来给她拿擦脸的纸巾。 我肚子不疼,我是心里难受,我在医院里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到!如果你听到了,你为什么还是刻意离我那么远? 吃着吃着,岑韵觉察到不对味来。 “你坐过来嘛……”她撒娇。 江栎川只好坐到她旁边。 几个月前,也是在这个沙发上,那次,因为自己的不坦诚,她躲开了。这次岑韵直接扑过去锁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亲了上去。 “……” 这是她第一次接吻,所以笨拙极了。她横冲直闯地贴上了她冰冰凉的嘴唇,还撞了一下她的眼镜框。 就像是对小说或者电影的照搬模仿。 亲上去后,岑韵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小江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回应,她就这样愣愣地亲了一会儿,只好尴尬地松开了。 “我在医院里说的都是真心话,”岑韵生怕江栎川以为她那时脑子不清醒,“我认真的!我是认真的!” “……”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喜欢你!我就是……”岑韵努力解释,“我就是在骗你,其实我也是……我和你是一样的。” “……” 我是个卑劣的大骗子,我之前骗了你,但我现在说的是实话!真的!真的!我不是被你掰弯的!我本来就这样!我是真的真的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不!你是我唯一的、最最喜欢的人! 突然,岑韵第一次心虚了起来,她在想,会不会江栎川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她……要不然她为什么一动不动,就像个雕塑。 可我喜欢你!就算你现在没那么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我爱你,不论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 “……”江栎川还是一动不动。 你想骂我就骂我吧,你别不说话。 岑韵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栎川,是不解风情吗?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她琢磨着要不要再‘啵’她一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看到原本一动不动地江栎川突然伸手摘下了眼镜! “?” 你这个笨蛋白痴!医生说你要休息和静养! 最初那个吻,江栎川还能勉强忍耐,但后面……她泛着泪光的大眼睛,她因为害怕拽着她衣角发抖的手,她因为委屈抿紧的嘴唇……大概没有人类还能在此刻保有理智。 【为符合网站要求,此处内容已做删减,为保证文章、情感的完整性,不再修改为别的剧情,敬请谅解。】 江栎川把碍事的抱枕统统扔下了沙发,她让岑韵躺平,她【为符合网站要求,此处内容已做删减,为保证文章、情感的完整性,不再替换为别的剧情,敬请谅解。】 “等……”这会儿岑韵开始操心门窗有没有关好,窗帘有没有拉上了。 江栎川可不管这些,她捉住她意欲反抗的手腕,把它们别到她脑后。 【为符合网站要求,此处内容已做删减,为保证文章、情感的完整性,不再替换为别的剧情,敬请谅解。】 岑韵身上是新鲜的沐浴露的气息,她们家的沐浴露是蜜桃的味道,和花香不同,这是一种Y惑人心的甜美,一种想要吃掉对方的食欲。 在此之后,岑韵彻底失去了辨识的能力,她甚至不知道一共过去了多久,几次,她们是什么时候回的卧室,什么时候被盖上的被子,什么时候沉沉地睡去。 这一觉,她没做梦,坦荡得好像获了新生。 江栎川也没做梦,因为她还没睡。她舍不得闭眼,她看着怀里的那个人,左看看,右看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回味着她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云层遮住了窗外的月亮,直到夜实在是深了,她才合上了眼睛。 等她们都沉沉入眠之后,遮盖月亮的乌云才再次散开。 月光下,一只大猫的影子出现在了窗上。今天,她们忘了给窗户留缝,但这根本没有关系,大猫伸出它的猫爪拍了拍玻璃,下一秒,它的影子就顺着月亮的光线渗入了房间里面。 站上地板后,它弓起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啊~” 它说。 然后猫的身体逐渐拉长,伸展,变成了团模糊地,长长的、冰冷的黑色火焰。 这是它的真正的模样。 它‘走’到床前,看着两个熟睡中的小人儿,露出了一个谁都看不出来的‘笑容’。 它看到那些捆绑在倒霉小姑娘身上的那些数不清的、复杂的、悲伤的‘线’终于全都断掉了…… 当然,从别人的视角里,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还是那个成功的官员,她也还是那个成功的学者,她们仍会去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她们的成就不会改变……但是……黑色的火焰伸出‘手’来,在她们的脸颊上轻抚了一下。 从今之后,一切厄运都结束了,你们会是两个幸福的小人儿了。 你们不要感谢我,我并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我不过是让原本不会再见的你们多了一次见面的机会。你们要谢的应该是自己,特别是你,它摸了一下她长长的卷发,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战士!这是你应得的,你完全配得上。 想到这里,火焰波动了一下。因为重力的作用,它的‘眼泪’是朝上飘的,飘向了天花板。呜呜,它不想承认讨厌的小人类也有迷人的一面,呜呜,它不想承认自己有点不想离开。 但必须得离开了,它朝她们吹了一口‘气’,把‘豆豆’的名字还给了她们。 它又绕着床飘荡了几圈:是时候该忘记我了,再见了,小人类,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的猫爬架、谢谢你们的猫罐头、谢谢你们的金枪鱼条,谢谢你们的弹簧逗猫棒和电动智能避障球! 虽然我依旧看不起你们这些灵长类,但是我还是会把这些东西带回我主人无比高贵的城堡,找个普通美丽的房间把它们一般珍藏起来。 它打了个超级大的包裹,里面还有它那个直径超过一米的猫跑轮。 ‘唉哟!’它的拖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艰难地爬回了护栏上。 如果这个城市里,还有哪个熬夜的邻居没有睡,而她又恰巧在此刻朝外张望的话,她会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攀爬在外墙上,一件一件的朝外偷盗着各种猫用品。 ‘等等,我为什么不走大门呢?’ 做猫做久了,会有一些后遗症喵。 准备钻回房间,去坐电梯的它突然停顿了一下——什么都不留下吗? 我又不喜欢她们……它还在矫情地嘴硬……哼。 清晨,当太阳升上地平线,当城市再度醒来,那个曾经被用来养猫的房间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她们过来看到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会留着这个房间呢?大概是预备的客房,又大概是临时的书房吧? 她们依旧如往常一般做着早饭,她们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好像又确实少了点什么? 江栎川总觉得该去铲点什么,而岑韵总觉得厨房里该有一个放在地上的碗,她要往里头倒一些东西才对。 她俩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起来,大概是错觉吧,也许本来就该如此,是她们记错了。 “来吃饭吧。”江栎川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黏人了,她放下碗筷,走过去,想从背后抱住她。 “你看!” 突然,岑韵指向阳台! 你看!! 她跑过去,猛地一下推开了积雪的窗户! 在寒风中,在料峭的初春里,那盆早已经枯死的玫瑰花竟然在一夜之间发枝、绽放! 不是一朵,不是两朵,是许多许多!就像春暖之后那样,遮天蔽日地开成了一片花海! 第176章 刘连芳院士 真正接过吻之后,岑韵才知道,原来这个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嗯,完全不一样。 不是‘啵’! 是……算了,不说了……哼,平常在外面看起来那么正经,没想到她! ……不过,好喜欢,嘿嘿嘿,岑韵忍不住咽口水。 “你看着我干嘛。”小江又要摘眼镜。 “不不不不……”岑韵现在懂得这个动作的意思了,她赶紧按住她。 还有正事!该出门了! 你的事尘埃落定,还有一件悬而未决呢。 今天是节日后的第一天,岑韵毫不犹豫地请了假,她原本可以再等两天到周末的,但是她等不了了,她知道自己不会再等了。 这次她主动联系了师姐,告诉她今天一定会回学校,她要给陈院长一个交代,就算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她也不会再逃避。 “我陪你一起去。”江栎川对她说。 这次,她们一起回到了母校。站在熟悉的小楼前,岑韵感慨万千。二楼,那个窗户,她记得那么清楚。就在那扇窗户前,他对她说:无论何时,只要有了想要读书的想法,就来找他。 ‘我会等你。’ 一直,一直…… 今天,等她再次来到这里,去人去楼空,只看到了一楼打包好的各种书籍,还有等待搬运的家具。陈院长没有给自己策划什么葬礼,他希望自己能够安静退场,不要打扰他的学生,也不要打扰他的朋友。 他没有孩子,大家只是按照他之前的要求将各类书籍分门别类,有些捐给学校,有些送他的学生。 “这是陈院留给你的。”师姐从里面搬起一摞,“他说如果某一天,你想回来,这些就会用得上。” 现在岑韵不想再说自己做不到了,她接过了这份重礼。 “刘连芳教授在楼上等你,”师姐对她说,“把书给小江吧,我们在楼下等你,刘老的脾气可不大好,我们就不跟着你上去挨骂了。” 刘连芳就是陈颢的太太,这对夫妻,一位是数理经济学泰斗,一位是中国数学界的长明灯。按照陈颢最初的计划,岑韵本科毕业后就该转考他太太大学的数院,再不济,硕士毕业后也该去了。 结果,这个顽拗的姑娘,直到今天才自愿走到他夫人的面前。 刘连芳院士和陈颢的脾气可大不一样,她坚定、奋进、非常严厉,虽然还没见过岑韵,但对她之前的学术态度可有很大意见! 她最早了解岑韵是在陈颢向她推荐的一些论文里。数理经济学本身需要庞大的数学工具支撑,岑韵从本科起,就在陈颢的介绍和引导下,帮助其他人处理了许多的运算问题。从这些成果来看,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些非凡的才能。 今天,她们两人见面后,刘连芳一连问了她好几个挺有深度的问题,岑韵对答如流,内容也颇具自己的见解,完全看不出来是个业余爱好者。 数学大概是最不存在虚头巴脑的领域,两个小时的交谈后,刘连芳对待她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转变。 “我会为你引荐我在巴黎任教的一个朋友。但是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在北大完成一年的学习,这一年里,你必须要拿出令我满意的成果,拿不出来的话,我不会给你写推荐信。” 岑韵还没有完整接受过专业的数学训练,虽然她很有天赋,但是要补的课程还有很多。辞职是必须的,这一年时间非常紧迫,刘连芳也不会安排她去做助教,她将没什么薪水。 “没有问题。”岑韵现在一点都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没问题?那就好,刘连芳表示她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她给了岑韵一个联系方式,这是她的一个学生,岑韵完成离职前可以先和他报个到。 走吧,刘教授对她挥挥手,回去好好准备吧,如果未来跟不上,随时会被退学的。 她看到岑韵没有走:“怎么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摘下老花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她正局促地搓着手,眼眶也变得通红。 “对不起,”岑韵愧疚地说道,“关于陈院,不论现在我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对于陈老师,我感到……” 我感到无地自容!她不敢想象陈院离开时的心境,无论如何,自己都要郑重地向他道歉! 听了岑韵的话,刘连芳老太太竟然大笑起来! “他已经八十九岁了!年轻人,他走得毫无痛苦,这是喜丧。” 九十二岁的刘院士说。 “可……”岑韵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如果再早一些,如果我早些告诉他我的决定,他不会留下这份遗憾……他惦念了我这么多年,我……” 我对不起他! 但是刘连芳真的在爽朗地大笑:“没有什么遗憾!你听着,对于任何一个立志要追随真理的人来说,因为真理没有尽头,所以遗憾并不存在。” 我们的一生,不过百年,对于浩瀚的星辰、无尽的真理来讲不过一粟。 没有任何一位学者因为穷尽了自己的生命就能触及知识的尽头,临死的时候,我们注定会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不要害怕会留下遗憾,遗憾是必然的,这没什么可怕。 但人类懂得星火传承,一代一代,让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去到更远更远的地方。 无数有名的、无名的、成功的、失败的研究者都是这样做的,无怨无悔。陈颢也不过是做了他应做的事情,你没有辜负他什么,你也不是他的什么遗憾。 生命是有限的,求知是无限的,他会将你交给我,就像我离开的时候,也会再把你转交下去一样。 不要因为自己曾经经历迷茫就感到愧疚,岑韵,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往无前的。 停滞、甚至后退都不是罪过,你没有罪。 我们会一直等你,这不是一句浪漫的空话,这是一句真实的承诺。 这是我们搞学问的人执拗的爱,接受吧,别多想,别害羞。 “……” 是爱啊…… 谢谢,岑韵感动得低下了头。 但还有一件事情她想要确定,所以她临出门时又转过了身。 “如果我没有才华,你们还会爱我吗?”她问。 看着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她以为她会说:爱。 结果她收起笑容,嫌弃地撇了撇嘴。 “不会。” “……” 喂喂……这话是不是太不讲人情了,果然是个怪脾气的老太太。 老太太指了指楼下:“哪怕你没有才华,也还会爱你的那个人在那儿。” 会无条件爱你的人,不是我们,是她。 她说的是楼下的那位姓江的小姑娘,陈颢的学生跟她说了,那是这次的大功臣,也是她的小恋人。 好吧,岑韵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怪脾气的老太太又话锋一转,“我们现在还算不上相识,等我们熟了之后再说吧。” 离开小楼的时候,江栎川帮她抱着书:“老太太和你聊了什么?骂你了吗?” 她们在楼上说话的时候,小江和她的导师待在楼下,江栎川少有的在她老师脸上看到了紧张的情绪,可见老太太的威严。 “她没骂我,她叫我好好地稀罕你。”岑韵说。 “你胡说的吧!” “真的!”岑韵凑过来,亲昵地撞了她一下。 现在小江不躲了,她假装被她‘击中要害’,很受伤的感觉。 在校园里,还有那么多留校的学生,路上并不是空无一人,但她现在选择放心地笑出声来,这种不再遮掩躲避的感觉可真是太好太好了。 一种得以见光的感觉。 这就是出柜吗? 真正迈出这一步之后,她才切实感觉到了出柜的意义,别人异样的目光从来都不是利刃,难得的是内心的平静和坦荡。 她爱她,这怎么能用别的感情去表演呢? 爱就是爱啊。 “喂,在医院里的时候,我那么深情地给你表白,你为什么没啥反应?” 岑韵对她大喊‘我爱你’的时候,说实话,江栎川是不太信的。她觉得岑韵肯定是疯了,一定是因为她们长久的相处,让她产生了幻觉,让她误以为这是爱情。 那时,江栎川的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好受,她认为还是自己弄巧成拙,搞砸了一切。 “你竟然不信?!”岑韵完全没想到。 “谁叫你演得那么好……”江栎川忿忿。 谁能看得出你是弯的啊?你往那一站,那气质,谁能不认为你是个百分百的超级直女? “那你最后怎么又信了?”岑韵心想,从你不信到你扑过来,时间也就才过了几个小时。 “咳咳……”大庭广众的地方,就轮到江栎川害羞了,“后来嘛……你那饥渴的表情,直女绝对装不出来。” 饥渴?对!就是饥渴,眼睛都冒绿光了,跟发情了一样……当然,这导致自己也眼睛冒光……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是你这话也不能糙成这样啊,岑韵脸红跺脚。 “咳咳!” 走在前面的师姐兼导师,用咳嗽提醒她们自己还在。 她无奈地看了一下手表:这也没到二月十四啊,为什么会被人强灌狗粮。 滚滚滚! 送她们上车后,导师让她们快滚! 唉……好白菜被猪拱了,看着已经开远的车,她想,师妹这个小天才怎么最后就跟了这么个小笨蛋了呢? 造化弄人啊,哼哼哼。 远在集团总部大楼的袁陆方和她想法正相反! 一早,他就接到了江栎川的请假电话,了解到这个不平凡的春节里发生的各种奇葩事后,他震惊地和她再次确认:你说的是那个人事科的(蠢货)科长吗? “是啊,是啊,就是岑科,怎么了?” “嗯,没事。” 没事?!放屁才没事!上海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这个岑韵!袁陆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真看不出这个小女孩和数学能有什么关系! 从他的视角看,这件事大概只能证明一个道理,那就是:他的爱将江栎川同志,果然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么荒谬的事情,竟然让她给干成了?! 未来必定大有所为。 不过,他倒要看看她这一百万的投资是赚是赔!唉哟,那个蠢蠢的小饼干,哪里修来的来的福气,能遇上这么个天使投资人。 “袁总,还有个事情挺不好意思的,可能要麻烦您帮个忙。”电话这头,江栎川还在汇报工作呢。 她说她去上海的事情可能得延后一点点,下周她还得稍微请个假。 还要请假?你今天不就是请假陪她去见导师吗?怎么这个导师贵姓诸葛?她也要三顾茅庐?袁陆方就不明白了。 唉,再请一天肯定不是去见导师啊。 江栎川还不好跟他说那么细。 这次请假是去要见家长…… 第177章 出柜 从那天开始,岑韵似乎爆发出了巨大的勇气,她迅速敲定了深造的事情,和师姐说明了她和小江的关系,接下来,马不停蹄,她要回家和父母摊牌。 需要这么激进吗?江栎川捏了捏她的脸蛋。 岑韵半梦半醒:“唉哟……你捏这么用劲干嘛……” 把人家都弄醒了。 “你刚才睡着的吗?”江栎川一点不信,“你睡着的话,手怎么一直在乱动。” 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手放在哪儿的。 岑韵耍赖:“摸一下又怎么了嘛。” 她不但没把手抽回来,还得寸进尺。哇小江的皮肤真的好好,摸起来就像是天鹅绒,我偏摸,偏摸,摸一下又怎么了,就摸你这个小气鬼。 和没有恋爱经历无关,岑韵这家伙大概天生就迟钝得可怕,她不知道现在这个举动有多危险。江栎川艰难地忍耐了一下,提醒她:“你不是说早晨七点要起床吗?” “嗯……嗯?!”岑韵一下睁开了眼。 几点了? ……哦,七点十五啊,岑韵以为已经日上三竿了呢。七点只是她昨晚夸下的海口,她看了时间后又把眼睛闭了起来,把手放回了别人的大腿上。 她一边摸,一边回味着以前自己陪她去打羽毛球的时候看到的美好画面。 那时候她只敢偷偷在场边看。一边假装喝水,一边瞟来瞟去,看没看几眼,装了一肚子水。现在不同了,岑韵摸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直到她摸着摸着,指尖碰到了一股冰冰凉的液体。 嗯?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这下好了,等她们闹完,真是日上三竿了。 “十点了!”看到手机的岑韵傻了眼。 坏了坏了,她跳下床,直奔卫生间而去。 “你到底是定的几点啊,我的大小姐。”江栎川哭笑不得,刚才九点半提醒她的时候,她还说什么还好还好的。 她听到她在里面手忙脚乱,乒乒乓乓,开水关水。 “真的不要我去?”江栎川问。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岑韵在里面给自己洗漱,她原本给自己准备了一件衬衣,但现在看着身上的那些痕迹,又只好出来换了一件套头的高领衫。 “我相当有信心!” 真的吗?江栎川也下床了,她穿回衣服,走到窗前,给窗帘拉开了个缝:“如果真的这么有信心,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在机场旁边的酒店,好像是为了方便我随时跑路一样。” 江栎川吐槽她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停当了,是标准的乖乖女的打扮。 岑韵走过来,抱着她‘啵’了一下:“我自己的爸妈,我了解,你放心吧,我能处理好一切。” 然后她拎起包一边和她告别,一边朝外跑:“你先自己玩儿,别担心,你就等着做我的上门媳妇儿吧。” “喂……”江栎川话没说完她就走了。 唉!她是想告诉她,不要逞强,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她呢。 逞强吗?岑韵当然知道自己是有些逞强。前几十年里,她绞尽心思琢磨的是怎么隐藏,坦白的策略那是没铺垫一点。她能成功吗?她真不知道。 她为这次回家编造的理由是调休,因为节日回去加了班,所以没放的那几天假现在补了。还算比较合情合理的,她不想自己还没回来就害爸妈因为自己的异常担惊受怕。 但她也留了一手,她让她爸这次别来接她,她带了个要好的女朋友来这边玩。 ‘要好的女朋友’——她特意想出的新措辞,好像是要好的女性朋友的缩写,但又带了一点女朋友的暗示。她也不想他们完全没一点准备,被自己一顿暴击。 她和家里约的吃午饭前回,不知道为什么,她选了许久,最终还是俗套地把‘谈判’选到在餐桌上。大概是她也觉得食物多少能有一些缓和尖锐问题的能力吧。 她不知道爸妈听到她的事情会是怎样的心情,但根据她以往对他们的了解,她怕自己家人的话会给她带来伤害。所以在事情被她彻底摆平之前,她绝对不想带上江栎川。 终究还是要面对的!下了出租车,她深吸一口气,又给自己加油加油了几下,才迈进小区的大门。 “怎么这个点儿才会来,都快十二点了,不是约好的十一点吗?”她爸果然已经给她做了一桌好菜。 “妈妈呢?”岑韵探头,看到她妈没在厨房。 “哦,我在这儿呢,来,快洗手,去准备吃饭了。”她妈这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好像是刚发现她回来了一样。 今天,除了常见的菜,她爸还给她做了一条酱汤煨的加吉鱼,一道她爱喝的香梭鱼的汤,搞挺复杂的。 “你朋友不来啊?”岑建钢给她递筷子,“这鱼可好了,两个都是我码头上拿的才出水的。” “快吃吧,都饿了。”她妈打断了这话头,她对岑韵笑笑,“加班忙坏了吧?” 岑韵支支吾吾,先吃了几口,听她爸说教什么国际局势啊,**啊,你们那儿有啥消息哈没有的空话。 “爸爸,”几口可乐下肚,岑韵觉得可以开口了,“我想重新回学校读书。” 她先说的读书的事,因为这还算是个好消息。 岑建钢说:“什么?” 岑韵清了一下嗓子:“是这样的,我想了挺久,还是想去读博士,我之前的导师给我引荐了一位院士,前几天我去见了她,她应该愿意收我。” 岑韵强调了‘院士’两个字,后面还强调了是在北大读。 但岑建钢其实对这些诱惑不太来电,他想到的是岑韵读高中在竞赛班的事,因为学校在市里,岑韵只能住校。岑建钢看到六人宿舍,担心女儿过得太辛苦,就在学校旁边给她租了个房子。可是岑韵那段时间学得太狠了,一学期都没去住过几天。 经历了竞赛班那两年,他不太赞同她那个初中数学老师给她选的路了,学这个真是太熬人了。 幸好,岑韵后来自己选择了退出,又幸好,她高考成绩优异,上了个好大学,岑建钢才没有为这个事情絮叨。 “后面还要去国外啊?”他听到岑韵说很可能去法国,也有可能去美国。 “都是世界一流学府,我不会留国外,”岑韵给他们画饼,“以后找工作很有保障的,回来之后就能混个大学老师当。” 很体面的大学老师,也许能进北大呢,虽然现在要辞职。 “怎么突然做这个决定?”岑建钢奇怪了,“年前也没听你提啊,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孩子大了有理想很正常,”岑韵的妈妈又一次打断了他,她这会儿满面笑容了,“快吃,想读什么就读什么,家里供你读书还是没问题的。” 岑建钢不说什么了,这算是个好消息吧,他只是担心女儿被累坏。 岑韵又吃了几口:“爸爸……” “啊。”岑建钢一边听她说,一边就像往常那样瞅电视里的新闻。 岑韵捏着碗,深吸了一口气:“我谈恋爱了。” 这句话之后,整个客厅突然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虽然刚才那一刻也没有人说话,但是岑韵这句话说出口后,一切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安静,只剩电视里的新闻还在播报。 岑建钢吃惊地看着女儿,他张了张嘴。 岑韵没给他提问的机会。 “但是我谈的是女生。”岑韵紧接着就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她想过很多诡计,想过很多让自己父母发现却又不很震惊的方法,但是真要实施的时候,你会发现,没有一件是可行的。当你早就知道父母不会认同,当你早就知道这对他们来讲是个‘噩耗’,再好的方式也不能改变这件事情的本质。不如简明扼要,实话实说。 岑建钢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的第一个感觉是——自己肯定听错了。 他甚至端起碗来,又刨了一口饭。 你没听错!我喜欢女的! 第一句话出口后,岑韵感觉没有必要再拖拖拉拉了。 “我们在一起挺久了,都半年了。”岑韵接着往下说,“之前她还给妈妈打过电话,就是那个……” 就是那个在我失踪的时候,满世界找我,生怕我出什么事死掉的人,是她为了我…… 岑韵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妈的碗突然掉在了地上,在刺耳的破碎声中,摔成了碎片。 “老婆!老婆!”岑建钢一把扶住了晕倒的妻子,“徐艳!” 徐艳当然记得春节期间自己接的那个电话,她并没有完全晕厥过去,她努力保持理智想要在丈夫的搀扶下爬起来。 “……” “妈妈……”岑韵扑过来想要抱住她。 她却一把推开了女儿。 “我有点头晕,”她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就是有点晕,没什么,吃饭吧,把碗收一收……”她指着地上的碎片对丈夫说,“收拾收拾吃饭吧。” 电视依旧播报着新闻,厨房的暖汤还在蒸熬,一切都如往常一样,除了一个碎掉的碗,无事发生。 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希望她迷途知返,别再说了。 但这一次,一向乖顺的岑韵,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大脑,她又把自己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是认真的,妈妈!”岑韵哭了起来,她妈痛苦的表情让她更加痛苦,“这又不是什么病!”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什么病人一样! “我是同性恋!” 你们还不明白吗?我是同性恋! “你别说了!” 啪! 一个耳光! 岑韵捂住自己的脸,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了她的爸爸。 岑建钢也愣住了,他看向自己的手,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女儿退后一步,转身摔门而去。 第178章 你还有我呢 坐上出租车后,岑韵才恍惚回过神来,她看着窗外迅速后移的风景,开始思考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逃跑。 只是一个耳光而已…… 她明明幻想过很多场景,比耳光要可怕得多的场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是跑掉了。 刚才的那顿饭或者说‘谈判’持续的时间太短了,所以才一点过一点儿,岑韵就又再次回到了酒店。 站在大厅的电梯前,岑韵伸出手又缩回去。 就这样结束吗? 她突然想起了出门前江栎川跟她开的玩笑:你把酒店定在这里,是为了方便我跑路吗? 是啊,如果就这样跑掉,自己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 不就还是个孬种?! 想到这里,岑韵掏出手机,准备再叫个出租车。她现在就要回去,重新再把话说清楚! “喂喂!” 她一进大厅,江栎川就看到她了,她原本以为岑韵会上楼,结果没想到这位姐姐沉思了片刻,竟然一扭头就又要出去!江栎川这下也没法藏着掖着了,她赶紧跳出来,一把拦住了她。 “你怎么在这儿?”岑韵被她吓了一跳。 “……”江栎川一眼就看出岑韵肯定是哭过了。 “我想换个酒店,可以吧?”她小小声问她。 岑韵这才看到她们的箱子都在大厅的休息区放着呢,估计这家伙刚才是在那边喝茶。 “新酒店已经订好了,走吧,走吧。”江栎川生怕她不同意,“走嘛,走嘛。” 新婚燕尔,撒娇有效,岑韵不知道她卖的什么关子,但还是同意了。 江栎川重新叫了车,带岑韵去了新酒店。 新酒店不是机场旁边那种局促的经济型酒店,小江这次选了个老牌的五星级。 她早料到岑韵那个急躁的样子肯定会出师不利,所以等她一出门,她就退了酒店,重选了这家,希望她败军归来的时候能用美景帮她换换心情。 “嘿嘿,听说临窗就能看到大海呢。” 岑韵是本地人,但本地人反而不会住本地的五星酒店,所以她今天也是第一次来。 “真的有天鹅!”小江把她拉到窗前,“这你看,些是不是就是你那天给我拍的天鹅?” 很漂亮的酒店,很漂亮的海景,从房间看出去就能直接看到绵延的沙滩。酒店精心布局过的庭院很美,和远处起停盘旋的海鸟们一起成就了一幅画。 江栎川从背后抱着她,岑韵感觉她呼出来的气把自己的脖子弄得痒痒的。 “你刚才横冲直闯的要干嘛?”江栎川柔声问她,“怎么,又要回去干架啊?” 她没跟过去,但是对于发生的事,她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岑韵肯定又是急吼吼地开直球了吧?就像她那天跟自己导师坦白的时候一样,但老师她毕竟不是父母啊……唉。 有些事情也不是非做不可,因为这个事情吧,它本身就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江栎川摸了摸岑韵的头,安慰她:“没事的,也不是一定要出柜。” 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在无形中给了她压力,搞得她这么急躁。 “不行!” 没想到岑韵特别坚定地说。 “我深柜了二十多年,深柜有多难受,我比谁都清楚。我既要假装自己喜欢男明星,又要伪装自己是单身主义者,”岑韵回忆起自己那么多年的过往,“我说每句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戳漏了自己编织的谎言。” 江栎川你知道吗?一个谎言注定需要许许多多个谎言去掩盖。我被困在自己编造的假故事、假身份里,每天都生活得心惊胆战,心力交瘁。别人无心的一句玩笑话,都能让我彻夜难眠好几天。 这很痛苦,太痛苦了,就像一个被关在审讯室里的犯人,二十四小时都要接受无休止的盘问。 你说得对,没人能看出我是le,因为我演直女演了太多年,演到这副面具已经牢牢地焊在了我的皮肉上。但再怎么演这也只是面具,不是真的! 谎言再真也只是谎言,我没法真的忘了我是谁。 “我不能把你也变成这样,这太痛苦了。”岑韵转过身,抱住江栎川。 你和我不一样,你是个坦荡的人,你一直勇敢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就算之前有人拿你的身份诟陷你,你也能泰然自若。难道和我在一起之后,你反而要过上偷偷摸摸的日子吗? 那我和你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呢?我给你带来的不是幸福,是不幸吗? 岑韵抱着她泣不成声:“你相信我好吗?我有能力保护你!我也有能力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江栎川的确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岑韵的话把她的心里搞得暖暖的。 她曾无比羡慕别人默默守望三年的爱情,但岑韵为她守望的岁月又何止几个三年呢?所以她才会这么理解,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也才会这么执着,执着于要最爱她的人也来爱她。 反倒是自己太浅薄,有些对不起她对自己的珍视。 “你是真的想要让你爸妈接受吗?” 等岑韵情绪稍平复了些,江栎川帮她擦干眼泪后问。 岑韵点头:“他们必须得接受!为什么不接受!口口声声说爱我,那就拿出行动来啊!我是优等生,我是乖女儿的时候就是爱,怎么?现在知道我是同性恋了就不爱了,就要嫌弃了?” 我就是太乖了!乖了这么多年!从没反抗过任何事,所以也从没质疑过这份爱!我现在甚至羡慕起那些调皮小孩儿来!他们犯错是因为他们有犯错的底气。而我呢,我这是什么错误码?为什么他们就要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 他们什么都不问,不问我为什么会喜欢女孩,为什么会想要出柜,不问我经历了什么,也不问我爱的是谁,他们只是一味地让我别说了!想当一切都无事发生! “他们就只想要个完美的女儿,只要我不完美了,就恨不得把我赶出去!恨不得没生我!”岑韵生气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小江听。 “冷静,冷静!”江栎川赶紧亲亲她,“别这么偏激,你太偏激啦!” 说得都是什么和什么啊,怎么就恨不得没生你了。 “我没胡说!他们就是这样的!他们的爱根本就经不起考验!”岑韵越说越哭,越生气。 “我的小师姨,我的岑科长,你干了这么多年的人事工作,智慧和谋略都到哪里去了?”小江搂着她到沙发上坐下,“感情不是用来考验的,感情是用来维护的啊。” 是啊,感情是用来维护的,不是用来考验的。就算是最亲的人也是这样,不要因为是亲密关系就认为对方必须无条件的理解自己,认同自己,不要因为是一家人,说话办事就不讲方法。 “嗯?你说是不是?”现在轮到小江给人事科科长讲道理了。 “我爸还打我!”岑韵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还是被打的脸! “让我看看,打哪儿了?”江栎川假装查看她的‘伤情’。 别说五指印了,就连一指印都没有,岑韵不告状的话,谁都看不出来,估计就是拿手比划了一下。 “你看你电话一直响,肯定是你爸妈急了,担心你了。”江栎川把岑韵的手机拿过来,让她接。 这会儿估计她爸她妈回过味儿了,开始打起电话来,从她们刚才说话说到一半起,岑韵的手机就一直在震。 “不接!”被宠了一辈子的小公主什么时候挨过打。 “不能这样,”江栎川把她的手拽过来,给手机解了锁。她看到了好多未接来电和微信留言,“你这样会吓着家里人的,这样吧,我来回?” “……”小公主还在赌气。 “怎么?早晨的时候还说什么:等着做我的上门媳妇吧。现在不作数啦?”江栎川学着她早晨出门时的语气。 眼泪流了三箩筐的某位终于被逗笑了一下。 “那我回咯。”小江清了一下嗓子。 哼,看你回什么,岑韵擦了擦眼泪探过头来。 ‘叔叔阿姨,您们好,我是江栎川,明天早晨我会把岑韵送回家,还请放心。’ 也挺言简意赅的,甚至还有些不卑不亢,至于计谋…… “明早我和你一起回去。”这就是江栎川的计谋。 “……”岑韵不想,她不想江栎川在这件事上受委屈。 这次是江栎川反过来学着她的样子‘啵’了她一下。 “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还有我呢。” 你还有我呢。 第179章 持续出柜 岑建钢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他的世界里从没有过这个词,所以,当岑韵说她是同性恋的时候,他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没有听懂。 他只注意到他老婆突然就晕过去了,女儿越说,她的情绪就越崩溃。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这么激动的岑韵,就算她妈妈晕倒了她也没有住嘴。岑建钢生怕他老婆被气出什么状况,所以,脑子一热朝她扇了过去。 岑韵跑走了……他没法去追,后来等他老婆缓过劲儿来之后,他才算弄清楚刚才岑韵说了什么。 “什么?!她是同性恋??” 他女儿喜欢女人?这怎么可能?这是轮到岑建钢差点晕了过去。 “你刚才打她干什么!”徐艳怪他,“快给她打电话啊,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两口子这才慌慌张张地联系起女儿来,结果不论他们怎么打,岑韵就是不接,信息也不回。大概半个小时后,才有一条信息从微信发了过来。 ‘叔叔阿姨,您们好,我是江栎川,明天早晨我会把岑韵送回家,还请放心。’ 江栎川?谁! 徐艳一下反应了过来:“就是那个女的,过年的时候她给我打过电话!” 她!她一定就是拐走女儿的那个人! 这一夜,两口子谁都无法入眠,岑建钢更是觉得烈火灼心。女人喜欢女人这个事严重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他不敢想象这个‘江栎川’是个怎样的怪胎,是个假小子,还是个假女人。他悄悄到网上查了一番,但大概是因为用的是浏览器,又大概是因为关键词实在填的不对,查到的都是些令他无比反感的东西。 他当然了解自己的女儿!他觉得一定是因为在大城市里遇到了怪物,把他好好的女儿教坏了。先是要做什么单身主义者,现在又说爱上了女人,他简直要疯了,恨不得把那个叫什么江栎川的人妖千刀万剐了。 所以,当第二天,门铃终于响起的时候,岑建钢浑身冰凉,捏紧了拳头。徐艳看他的样子,怕他太激动,赶紧拦在他前面去开了门。 门外站的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就是个挺规矩、挺清秀的女孩子。 岑建钢充满愤恨地上下打量了好几番,愣是没能挑出什么错来。 女孩开口说话也很礼貌,很大方:“叔叔阿姨好,我把岑韵送回来了。” 今天岑韵情绪没那么激愤了,她站在女孩子旁边,两位的表情都很自然,就像只是普通的好朋友一样。 “阿姨,这是给您带的一点茶叶。” 礼物也没有什么刺激性,就是一点茶叶,一点水果,一捧很低调的花,就跟平常串门没啥区别。 因为一切发生得太过普通,太没攻击性了,老两口都还在发愣。 趁着这个间隙,岑韵就很自然地给江栎川递了鞋套,把她让了进来。 江栎川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接过岑韵给她倒的茶。 她说:谢谢。 她回答:不用谢。 两个人一点令人不适的亲昵的表情都没有,搞得人是更摸不着头脑了。 你谁啊?你到底谁啊?你是江栎川?两位老人有点害怕自己认错人了。 但他们又不敢问。 因为她那张漂亮脸蛋是真漂亮,但她那气质也是真端庄,不是有钱人家的那种端庄,是那种领导干部式的端庄,这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她会是个坏人或者怪胎。 别不是那个江栎川吧? 岑建钢想了一下,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最后选择拽着老婆、女儿,一手一个地上楼去了。 江栎川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她既没开口,也没跟上去,就坐在楼下静静地喝她的茶。 “这个人是谁?”关上门后,岑建钢问岑韵。 “是我女朋友,江栎川。”岑韵说。 还真是江栎川!岑建钢被气得直发抖。 “你你你!你这不是瞎胡闹吗?”门都关上了,岑建钢当然也就无所谓控制情绪了,“你这是跟谁学的,怎么学了个这个东西啊。” 岑建钢,这个高壮威严的老大叔,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岑韵看他哭了,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岑韵哭了,她妈也忍不住哭了。三个人就这样在‘你怎么学坏了’、‘谁教你的’、‘这怎么得了’、‘你快给我改了’的逻辑里,绕着轴地说起了滚轮话。 岑建钢哭得最伤心,岑韵那感觉也差不多,但是昨晚小江和她聊过了后,她心态变了,虽然也哭哭啼啼的,但是心里基本没有啥太大波动。 因为小江昨晚跟她讲:如果想要解决矛盾,那就不要去纠结那些意识形态上的事情, 比如:你们还爱不爱我,你们是不是歧视我,之类的。这些除了升级矛盾,没有任何意义。要解决问题,就要向下看,要就事论事,不要联想引申。 至于同性恋本身,也没有必要和父母解释什么是同性恋,同性恋有多合理。 你要换个思路想:假设你不是同性恋,假设你就是异性恋,但你爱上了个八十的有钱老头儿,或者你非要嫁个黄毛鬼火小伙儿,你爸妈知道了也得跟你急! 他们没看上你对象的理由多了去了,你把同性恋想成其中之一就行,平常心对待。 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好好发泄,好好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但你得控制住自己,别像昨天那样恶言恶语伤了他们的心。 然后?然后等他们发泄完了,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后面自有安排。 小江的建议还真挺有效,当岑韵把江栎川想象成一个文着龙纹,染着黄毛、骑着那种大摩托,非要娶她的鬼火少年后,她爸的眼泪和反对好像就有点令人理解了,而那些难听的、刺耳的话竟也变得有那么点滑稽好笑了。 “爸爸,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和她结婚!”岑韵也哭,但是她一边哭一边憋笑,“我就喜欢她,不和她结婚就不行!” 我就要和黄毛鬼火结婚……哈哈哈,怎么……那么好笑……反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还是笑都看不出来。 岑韵表演得更投入了:“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她,呜呜呜呜……” 但今天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江栎川在楼下听着,也有点忍不住想笑,不过后来,小师姨似乎越走越偏……咳咳,江栎川有点笑不出来了。 “那怎么办嘛!” 她听到岑韵在楼上跟她爸说。 “我都把她睡了,我怎么跟她分手嘛!她跟着我之前是个黄花大闺女,现在我不要她,也没男人要她了。” 噗……!江栎川差点把茶喷出来。 岑建钢听了这令他崩溃的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像也哭得更大声了。 “你,你什么睡了她?你胡说什么呢!”你一个小姑娘! 岑建钢显然认为楼下那位扮演的才是‘老公’的角色,是楼下那位占他女儿‘便宜’,是楼下那个‘欺负’了岑韵。 “我才是她老公,”岑韵偷偷夹带私货,“她是我老婆!我现在不娶她,没人要她了,呜呜呜呜。” 这楼的隔音可真是差啊……江栎川边听边在楼下擦汗。 三位似乎是忘了楼下还有一个人在,他们哭了好久。这一家子感情可真充沛啊,特别是这位岑叔叔,他的身强力壮在今天完全得到了体现。江栎川听到就他话最多,哭得最投入。 但这一家子也很有趣,快到饭点儿的时候,他们就默契地休战了。 真如岑韵之前跟她说的那样,他们家,就是天塌了也会准时开饭。 这时,江栎川主动站了起来,她脸上那板正儿的表情,就好像和今天这件事情无关似的。 “叔叔阿姨,那我就先告辞了。”小领导没有要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意思。 她伸出手来,要和岑建钢握手,岑建钢条件反射地也把手伸了过来。 “岑叔叔,之后方便安排您和阿姨出来见个面吗?”江栎川的语气就像是在谈公事。 见什么?岑建钢不懂,徐艳不懂,就连岑韵也没弄懂。 “我父母明天到,您看可以吗?” 你……父母?! 江栎川开口前,岑韵也不知道她父母要来,这就是你的自有安排? “当然,这种正式的事情,肯定需要双方长辈见面。” 不这样做的话,会被当成小孩子间的儿戏的。但我也不好提前跟你说,怕你想着要见我父母了,影响你今天‘表演’的心情。 “你今天表现得就挺好的,不是吗?”小江夸她。 江栎川原本的计划是让岑韵今天就留在家里陪她家二老的,但吃完午饭岑韵又私自溜了出来。 “你爸妈……怎么看你的事情啊。”岑韵还是挺担心的。 她把她约在了一家离家不远,但又隐蔽的咖啡店。 江栎川之前也没跟家里说过,她也是因为前几天岑韵激进地一系列安排后,才跟家里坦白的。只是岑韵一心都紧张着她家这两位去了,还没有关心到江栎川这里来。 江栎川啥都没说,只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看。 好家伙!岑韵以为她至少是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呢,结果没想到这位好妹妹出柜是在家族群里出的!岑韵看到群名,一脸震惊的黑线。 群名:家庭1号群。 江栎川发布的内容:我找到女朋友了,特别通知大家,接下来是岑韵同志的简历,然后@全员。 额……你这个才是超级无敌世间仅有天下独一份的出柜吧! 岑韵看到江栎川发布完内容后,群里的人们似乎也没什么质疑,大家都整整齐齐的回复——‘收到’。被她备注为妈妈的‘杨红香’回复收到,被她备注为爸爸的‘江还是老的辣’也回复的收到! 另外这个群不是他们的小家庭群,似乎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在,但是所有人无一例外的回复着‘收到’……哦哦,还是有一个例外,一个叫‘蓝胖娃儿’的人发了一大堆问号和‘啥子?你在说啥子?!你给我打个电话呢’。 但小江没回他,群里也没人理他。 岑韵一看他的备注:表哥。 江领导威严地说:“我们家比较高效,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没有人质疑。” 她之前没和家里说也不是因为想要掩饰,纯粹就是没脸提。说什么呢?你说你喜欢女孩子,那女孩子人呢?哦,已经被甩了啊……那你提这个干什么?浪费时间。 “虽然我们家确实有点奇怪,”江栎川的表情又温柔下来,“但是我们彼此都是绝对值得信任的战友。” 咖啡厅的角落,在没人能够看到的位置,江栎川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她看到她今天还是把脸都哭肿了。 “我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取向的事,也没和他们说这次我们来的细节,但是我妈他们立刻就主动问我,问需不需要他们来,需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如果需要,他们就会全力以赴。 岑韵看着她手机里那些简短的‘收到’,原来这些‘收到’背后的含义如此有力——也许平常没有什么寒暄,但只要你遇到了困难,只要你向我们伸手,我们就会来帮你,无条件地来帮你。 “真羡慕你。”岑韵想起自己家的一地鸡毛。 “不用羡慕我,”江栎川柔声和她说,“你爸妈也是爱你的啊。” 今天早上,他们一家在楼上说了三个多小时的‘悄悄话’,江栎川在楼下都听得清清楚楚呢。她父母情绪那么激动,言辞也不乏过激的部分,但是他们没说:‘你丢了我们的脸’、‘我们没你这个女儿’,这样的话。 一句都没有。 他们困惑于听到的‘噩耗’,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眼前棘手的问题,但他们在如此情急的情况下,也没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们是爱你的,和我妈他们也爱我一样。” “……” “看到他们今天的态度,我有了信心。” 也许他们最后也不会接受‘同性恋’,但是我觉得,他们会接受‘是同性恋的你’。 你懂吗?他们唯一不变的就是爱你。 “你最后再奋战一晚上。”江栎川还是要求她今天会去陪着她家二老,不要让老年人担惊受怕。 “至于后面的事,放心交给我妈他们吧。” 相信咱们杨厅长,她可是比我更厉害的女人呢。 第180章 薇薄 岑韵溜出来到咖啡厅和江栎川摸了个底儿之后又溜回去了。当然,这一家人又接着哭了一下午,岑建钢哭得超过了当年要送岑韵去上大学那次的程度,哭得连今天菜都没买,晚上大家只能吃剩饭。 但是正如小江所料,这一通发泄消耗了不少情绪,总比憋在心里的好。岑韵也再强调了一下小江家家长之后的造访,又暗搓搓地把直辖市‘公安厅副厅长’的名号说了好几遍。 不得不说……这在别处可能不好使,但在他们这儿还真是一种心灵上的按摩,加上今天上午对江栎川的良好印象,两位家长竟然没有提出反对。 ‘下午他们有没有好一些?’——小江‘亮相’的目的达到后就没去了,想着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 ‘还是不接受,但是感觉没上午那么激动了。’——小岑回她。 她发现小江说得对,吵架的时候,只要有一方没有真的生气,场面就是可控的。她没有像昨天那么敏感愤怒后,就算父母情绪波动依旧很大,矛盾也没有再升级。 ‘你脸都是肿的,今天早早休息吧,明天吃饭的餐厅我已经定好了,我妈他们那边你也放心,他们一定喜欢你的。’——这会儿小江还在给单位回邮件。 江处长出着柜,工作上可一点都没闲着。 ‘开门。’——岑韵。 “?”江栎川心想开什么门,结果门就被岑韵刷开了。 “嘿嘿,我偷溜出来了。”岑韵在门口探头探脑。 又。 岑建钢和徐艳昨天都失眠了,今天又闹腾了一天,吃完晚饭之后,看到女儿老老实实地回了房间,他们也就去休息了。 “等他们睡着了,我就又跑出来了。”岑韵得意。 “哎呀,我的好姐姐。”江栎川吓一跳,你这可是刀口舔血,“要是你爸妈中途醒了发现你不见了怎么办?” “我一会儿会再回去的,”岑韵死皮赖脸,“你看我还给你买了我们这边才有的特色奶茶。” 大晚上跑来过就是为了跟我share奶茶的吗? 江栎川才不信呢,她拉开她羽绒服的外套的拉链,看到她在里面穿的竟然是一件夏季才穿的薄款长裙,丝质的v领超超超,超级深。 看来心情确实变好了,和家里吵着架呢,竟然还想跑出来偷吃。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岑韵脸色泛红,她一边求她,一边开始解她衬衣上的纽扣。 “好不好,好不好嘛。”人家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的! 唉,小江还能说什么呢。 ‘啵~’岑韵一边解,一边又主动‘啵’了上去。 有了之前的体验后,现在的岑韵不再逞强了,她放松地张开嘴,任由江栎川的舌头伸进来,搅弄吮吸。 “嗯嗯……”岑韵还想再要,江栎川却先暂停了。 “傻瓜,外面可能看得到。”她胡乱拉了一把岑韵褪了一半的裙子,帮她遮住身体,“到卫生间等我。” 说的是等,也没等上一秒江栎川就跟了进来。进来后,她拉开了她长裙上的绑带,帮她把裙子脱了下来,朝门口扔了出去。 【已经删减】 奶茶? “为什么要买三杯?”江栎川坏笑着问她,脸上一点没了白天正经的样子。 岑韵不好意思,她不说话。 “为什么这杯是多冰,还是乳酸菌?” 一进门,江栎川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所以她刚才进来前,专门把这杯拿了进来。 【已看章节名减】 她话是这么说的,但手上可不是这么干的,岑韵看到她扔掉了奶茶盖,一下抠破了封盖的纸膜。 【和内容提要减】 “坏蛋!”岑韵脱力地搂着她的肩膀,“你不是说是假的吗?” 那你还干…… “我向小橙文的作者道歉。”江栎川把她从洗手台上抱下来,草草帮她冲了个澡,“……乳酸菌味道挺好的。” 【已经完成删减】 “不要在酒店泡澡!”江栎川只好哄她,“你之前不是想要公主抱吗?来不来?给你公主抱。” 岑韵受不了公主抱的诱惑,只好朝她伸出了手。 【已经完成删减】 “乖,乖,你没事吧?”江栎川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安慰她,“你怎么反应这么剧烈。” 这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体质吗?就这么稍微摸了一下就成这样了? “好点了没有?岑韵?岑韵?”江栎川以为她是有点低血糖了,“要不把奶茶拿过来喝?” 还有两杯正经奶茶,正好,快十二点了,喝了我送你回家。 【已经完成删减】 小师姨完全不知道后来的事,她以为自己昨晚已经上垒成功。所以早晨起来后虽然感到腰酸腿疼,但是还是兴高采烈地带着早饭回去了。 “放心,不会被发现的,我在家的时候本来就是我买早饭。你不用送我,嘿嘿嘿,你昨晚辛苦了。”她把江栎川又按回床上。 “昨晚上我做得你爽不爽?”她还傻乎乎追问。 小江能说什么呢?只好说爽。 “今晚见!”岑韵听到这话开心极了,在她脑门上唆了个响亮的‘啵’。 当然,中午也见,放心!就算我把我爸妈绑了,也会给你绑过来! 还算没有完全忘了正事儿。 唉,被窝里小江叹了一口气。 心想:我要收回对小橙书作者的道歉! 180-188 第181章 杨红香 江栎川大概算了算,她可能真有至少两年没有见过她妈她爸了,没办法他俩过节基本都值班,自己上了大学之后又一直在外地。他们这一家也是别致,总弄得这么天南海北的。 这次确定要来,想来也克服了相当的困难,她也有点犹豫有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她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没关系,这个时候我们该来。 站在接站口,江栎川深吸了一口气,倒不是对自己出柜的事有什么担忧,她纯粹是因为发现自己竟然也会有点想念他们,自己竟然也会有点担心两年不见,他们是不是变老了…… 结果,就在她有点伤感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抱住了她! 表……表哥?! “你来干什么!”江栎川挣扎! 表哥——杨显峰,得知消息后唯一崩溃的人。看着微信他那是愁得一宿睡不着,知道姨妈他们要去山东见那个叫岑韵的女的后,他立刻请了假死皮赖脸地要跟来。 江栎川运动是很好的,但这可是他们家武力最强狂战士,队里人称‘重庆队长’的消防员杨显峰,江栎川根本没机会闪避就被抱得死死的。 你!放!手!啊!我被你抱得快要窒息了! “嘤嘤!” 无比强壮的消防员杨显峰抱着他最心爱的妹妹爆哭。 他憋了一肚子话想要跟她说……结果他嘤嘤的情绪持续太久,还没开口,姨妈他们已经出来了。 杨显峰努力把眼泪又吸了回去:“我,我着陪他们一起来,想能有个照应。” 他不敢说了,松开手,弹射到了一旁。 “咳咳!”江栎川感觉自己刚才就跟被大蟒蛇绕颈了一样。 “姨妈,姨父。”杨显峰假装乖巧。 “妈!爸!” 江栎川抬起头,看到了那两位让她想念的人。 “我们没来晚吧。”杨红香笑着朝自己的女儿挥了挥手,“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没来晚! 她也朝他们挥了挥手,很好嘛,你俩也一点都没变! 两年未见,平常也很少联系,但此刻的江栎川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她拉着他们的手一起走出机场。 ‘我接到我爸妈了,一会儿餐厅见。’——江栎川给岑韵发去了信息。 “呼!”岑韵这边却无比紧张。 她到镜子前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和妆容。 虽然小江一直说她爸妈一定会喜欢自己,但是岑韵却仍旧觉得有些难以想象:她的父母会喜欢一个把女儿‘带坏’的人吗? 站在父母的角度,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帆顺风,不做异类呢? 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自己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心平气和吗? 越临近见面,岑韵越发紧张起来。 岑建钢和徐艳其实也一样紧张,昨日见到江栎川时,他们以为她比岑韵年长,结果后来才晓得,别人比她还要小两岁。这稳重的家教一看就不俗,后来岑韵又说了她的家庭背景,这就搞得事情更难办了。 “你知道直辖市公安厅副厅长是啥不?”岑建钢问他老婆。 “放咱们这儿,就相当于是后备的副省长了,你懂这啥概念不?”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岑建钢也不太懂,因为他就是现查的。他觉得心烦和难办倒不是因为看到别人官大就怂了,他是觉得这事儿复杂得他有些分析不了了。他也不知道对方父母突然要来是为了什么,兴师问罪?毕竟现在看来好像是岑韵‘欺负’了别人家女儿……大概率是兴师问罪吧?总不能是来提亲的吧? 呸呸呸!提什么亲!别说副省长了,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能同意! 不过哪家正常父母会同意这种事?岑建钢觉得这绝对不可能!更何况对方还是有头有脸的人呢。 见还是要见的,别人来都来了,岑韵闯了这么大的祸,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吧?所以这个事情倒没什么争议,岑韵提了,他就同意了。 时间快到了,他到客厅来和岑韵‘汇合’,看到女儿,他忍不住还是瞪了她一眼!岑韵今天没顶嘴,因为她也有点心虚,一家人都没说话,闷头闷脑地上了车。 餐厅是小江选的,她很细心,说怕岑家遇见熟人,所以把地点选在了市里,订的包间。时间约的十二点,岑家先到了,他们这边肯定是讲究座位的,岑建钢坐在了主陪的位置,然后他让岑韵去先问一下账单,提前说他们结账。 “小江已经给过钱了。”岑韵讨好地说。 “你这!”岑建钢心想他家的这个傻丫头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对方占据了主动权?搞得他是不是该换个座位? 结果他才准备站起来,对方一家就进门了。 先是那位江栎川的厅长妈妈,和岑建钢想得不一样,那位江栎川个子那么高,她妈妈却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身高大概也就一米六吧,衣着朴实,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对方居然没什么官架子,很平易近人的模样,她主动跟上前跟他们打招呼问的好,称呼的口吻不疏离,也不套近乎。 站在厅长旁边的是江栎川的爸爸,岑韵说那也是个处长,搞经侦的,岑建钢不知道‘经侦’具体是啥,这个爸爸也不高,大概一米七五,不知道是不是太操心了,头发几乎已经花白。这小老哥也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长相,气质挺儒雅,脸上一直是笑眯眯的表情。 紧接着是那位‘小领导’江栎川,不过今天她后面还跟了个男的,年纪感觉和岑韵她们差不多大,不知道是谁。 “这是我的表哥。”江栎川跟岑建钢介绍。 哇!这个就是表哥啊!岑韵盯着表哥看:真的和小江长得好像!感觉是黑皮肤男版的小江,你就是那个把小江气得跳脚的笨笨消防员?看着挺阳光帅气的一个人呢。 江栎川长得不太像她爸妈,她和表哥都像舅舅,舅舅是他们那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曾被戏称为帅到影响了缉毒。可惜表哥脑子变异,学习一塌糊涂,只剩阳光帅气了。 因为对方彬彬有礼的,岑建钢当然也只能以礼相待,他想换到主客去,但对方似乎并不计较‘主动权’,都纷纷落座了。 不过江家坐主位的是小江的妈妈,看来他们那边竟然真的是女人当家。 岑建钢有点不习惯:“请坐,请坐。” 三个小辈就坐在了靠门的三个位置,可怜的表哥一看就是食物链低端,他好自觉地就坐到了传菜口。 “表哥要不坐这边吧。”岑韵让他。 哼!杨显峰不理她:“没事,我就坐这。” 休想讨好我,他想,你把我妹妹骗得好惨啊,你! 表哥人还怪好的嘞,岑韵觉得他人美心善。 这不怪岑韵看岔,杨显峰这辈子就不会诡计多端,他赌气的样子也傻不愣登的,hr都看不出来的那种傻。 岑建钢也看着表哥,唉……他看这男孩子就很好嘛,个子又高,又眉清目秀的。岑韵怎么就不能和他在一起呢?要是今天这顿饭是他俩的事,而那个‘小领导’只是单纯的妹妹的话,这得有多完美啊,咋就这么错位呢?咋就不能换换呢? 岑韵不知道她爸想象力能这么丰富!她一门心思在暗暗观察小江的妈妈,她真不太确定她对自己会是什么看法。 小江的妈妈和于总的气质还不一样,她没有那种官威,但是更暗含一种‘杀气’。小江说她妈妈最开始只是基层派出所里的一名户籍警察,她凭自己的工作能力调到了刑警岗位,愣是在几乎全是男人的客场里杀出了一条血路,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她不止一次中过枪,她跟小江说她随时可能回不来,不是想要吓唬女儿,是说的真话。 这样一位女中豪杰会怎么想‘同性恋’这件事情呢?就算不介意‘同性恋’,她真的会喜欢自己吗?自己现在什么成就都没有,快三十了还得去读书,而她女儿现在已经是自己的领导了,还前途无量…… 岑韵悄悄地看她,但她却没有看过来,她一直在和自己的父母交谈,说着日常的寒暄。 没有预料的剑拔弩张,兴师问罪,当然,也没什么‘提亲’,江家主要就说了些自我介绍的话,也顺便谦虚地介绍了一下江栎川。 岑韵私下当然和父母介绍过小江,小江也在家里发过岑韵的简况,但毕竟都太简略了,今天的饭桌上,他们四位长辈才对上她俩的各种信息。 哦哦,原来岑韵的师姐就是江栎川的导师啊,哦哦,原来她们现在在同一个部门的两对门啊。 但没有说任何关于她们感情关系上的话题,他们的交流就跟中年人开同学会聊孩子似的。 岑韵好紧张!手心都捏出了冷汗,她也不知道今天的这场饭局会是什么节奏,她有点害怕剧情突然急转,也有些怕他们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什么都不提。 别怕。 岑韵突然感到桌下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脚。 小江? 她悄悄侧过脸,看到小江正看着她笑:别怕,相信我的安排。 小江看到岑韵一直紧张地观察她妈:你的杨阿姨会喜欢你的,你的杨阿姨厉害着呢,安心吃饭吧。 江栎川伸出手,在桌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膝盖。 没人注意到小情侣之间的小动作,但是杨显峰看到啦!哎呀他气疯了,他看到这个姓岑的女的也准备把手放到桌下和他妹拉拉。 他赶紧夹了一块鱼扔进岑韵的碗里! “你吃。”他故意打断。 岑韵被突然扔过来的鱼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又放回了桌上。 “你吃啊,你什么都没吃。”表哥指着她碗里的鱼说。 嘿嘿,他故意夹了个鱼腮帮,你吃呀,吃呀,还想摸我妹的手,给你吃个鱼腮帮。 刚才刚好从杨显峰面前转过的是一盘炸鱼块,他又不认识这是炸的章红鱼。 岑韵一看碗里的鱼,好感动,因为章红鱼的脖子肉最嫩了,这种鱼都挺大的一条,最好吃的位置就这两块,表哥给她夹了一块,表哥人好好。 “谢谢。”岑韵感激地吃了一口。 “不用谢。”杨显峰嫌弃地想,这都能笑出来。 那叫绿什么?啊,绿茶!肯定是个绿茶! 绿茶!绿茶!这女的说话这么嗲,绝对是绿茶! 我的那个傻妹妹,我看着长大的,她那个傻脑子我能不知道?她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人单纯得不得了,肯定被这女的骗得团团转!我妹妹能喜欢女人吗?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呆了那么多年,我咋不知道她喜欢女的?她绝对就是被骗了,这个女的肯定坏得很。 江栎川要是知道了绝对得气死,她小时候那是不想早恋吗?她那是没时间早恋!到底是谁占用了她所有的休息时间?到底是谁搞得她高中读了两遍? 谈恋爱?哪有空谈恋爱,伺候这傻子完成高考后,她自己就得准备冲击高三了。大学之前,她忙得连自己身边到底有哪些女同学都没看清,她谈什么恋爱? 都怪谁啊? 但杨显峰不这么想,他坚信他妹是异性恋,一路上姨妈他们都在,找不到说悄悄话的空隙,所以这会儿他偷偷给江栎川发信息,努力说岑韵坏话。 ‘勒个妹儿咋个紧到在哈笑哦,感觉看起来瓜兮兮的呢。’——蓝胖娃儿。 ‘别个今年要去读博士哈。’——江栎川冷笑回他,你说别个瓜兮兮,不好意思哈,整张桌子上单怕你是最瓜的哦。 博士?杨显峰没想到这种长相的人还读博士! ‘博士又爪子嘛,读书读yue了,照顾不来人。’——杨显峰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岑韵,他觉得她一看就是那种被宠坏了的女娃儿,肯定只晓得盘剥他妹。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煮饭哈。’——江栎川无语,心想人家读书读得好,饭也比你煮得好。 杨显峰只好又换个角度攻击——‘水博士多得很。’ 哼,博士有啥了不起嘛,肯定是用妈老汉儿的钱去镀金,啥子MBA之类的他还是晓得的。 ‘人家读的是北大数学。’——江栎川。 数学,是数学!北大的数学!你这个y=kx+b都没整称展的人说别个水,爬爬爬!不要再给我发了!吃毬你的饭! 而且MBA是硕士!江栎川把手机一丢,懒得和这个宝器扯了。 数学?北大??这两个词让表哥的脑子嗡嗡作响,但是他又很委屈:你咋个能喊哥哥爬爬爬呢……人家勒是在关心你得嘛…… “表哥,尝尝这个把子肉,您吃不惯海鲜吧?”岑韵不知道表哥在说她坏话呢,她给表哥夹肉,感谢他刚才给自己夹鱼。 突然捻坨肉来,你嘿我一跳哦!被肉吓了一跳的杨显峰不吃不吃,他才不吃她夹的肉,他恨不得给她捻回去! “好吃不?”江栎川推了一下眼镜,用后牙槽问他。 “好,好吃。”表哥当然懂得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 你歪啥子嘛!吃就吃嘛……又不是不敢吃。 他好恨!他恨奸臣当道,他恨妖妃祸国,但他又怕,怕江栎川这个暴力婆娘毛了要弄他,他只好埋头苦吃。 嘤嘤,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我是绝对不会赞成这门亲事的,你这坏婆娘你等到,我这盘专门请的长假,我绝对要戳穿你的本来面目! “你自己快吃吧。”她劝岑韵别管那傻子,他一个生态链底端爱咋想咋想,反正也没人理他。 神嗨嗨的……江栎川白了他一眼,不要耽误了我听正事。 果然,饭局过半,她妈主动开口了。 她先对江栎川和岑韵说:这个事情她不反对,但是也不赞同。* 听闻此言,岑韵的心顿时猛地一颤。 然后杨厅长转头对她爸说:我们还是要多交流一下,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 这话说得非常在理,岑建钢频频点头。 接着她又提议:不要耽误孩子工作,她们该去回去上班就回去上班。 “我们会了解清楚之后,再下定论的。”她转过头,又对江栎川和岑韵说道。 “是不是准备明天就归岗了?”杨厅长问。 小江是这么安排的,所以岑韵今天才心急啊,她以为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结果没想到小江的妈妈似乎也没那么支持她们。 “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各回各家,嗯?小江。” 江栎川听话地站了起来:“好的。” 她悄悄拉了拉岑韵,岑韵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完了完了完了,她脑子一片空白,全是完了完了。 她冲杨红香挤出了一个笑容,想说句‘阿姨再见’也没说出口。 “别急,别急,我看你都要气哭了。”才包间,江栎川就赶紧拉住岑韵的手,小声跟她讲,“走走走,我们出来说。” 还能说什么呢?我觉得你爸妈没看上我,岑韵哭丧着脸,你说他们是为了帮你才来的,那刚才为什么那么说,肯定就是因为没看上我这个人。 江栎川忍着走到大厅才跟她讲:“我妈让我们在这里等等,别这样,别哭鼻子,咱们就等一等,相信我妈,好不好?” 她拉着她到门口接待区的沙发坐好。 果然,才过了大概不到十分钟,杨红香借口上卫生间先出来了,她入席前,在车上时就安排了江栎川这么做。 “阿姨好。”岑韵赶紧站起来,她以为是来给她下最后通牒的。 “小岑,”杨红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阿姨是站在你这边的。” “?” 那你刚才。 “不那么说,你爸不得掀桌子?”杨红香进门时一眼就看出了岑家父母的抗拒。 “好好回去准备读书的事情,大概情况小江已经跟我们说了,安心读书,安心生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叔叔阿姨。” 叔叔阿姨这次可是请了长假来的,相信叔叔阿姨,我们家讲究不战则已,战必胜。 真……真的吗? “当然,我跟小江说让你在这里等一下,就是因为如果这话是由她来转达,你不会安心的,我必须亲自当面跟你说才对。” “……” “行,那我就先进去了,你们回去吧,放心,天没塌!”杨红香言简意赅。 “阿姨!” “?”杨红香回过头,她以为岑韵是想说谢谢。 结果岑韵说:“阿姨,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呢?” 就凭之前的几句介绍,一张照片?今天是第一面,刚才在席上我也几乎一句话都没和您说过,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相信我就能照顾好你女儿,相信我就是一个良配呢。 “我没有相信你,”杨红香对她笑了一下,“我相信的是江栎川的判断和眼光。” 很多人认为我不管女儿,但其实我从来没有‘放养’过她,我相信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江栎川一定具备识人辨认的能力。 不论她选中的这个人是穷是富,是男是女。 “我都相信,江栎川看中的人就不会错。” 你是她第一个向我介绍的‘恋人’,我相信她自有她的理由。 这个理由是什么对我来说不太重要,只要是她做下了决定,我就会选择支持。 你懂了吗,我和别的妈妈不太一样。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妈妈。 第182章 爱你的妈妈 回家了。 这个春节对于岑韵来说,过得跌宕起伏,恍如隔世。 当出租车抵达熟悉的街口时,岑韵想起了江栎川才来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巷子里还是由夏入秋的时节,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自己跟她说,等等吧,这里的秋天最美。 ‘等到秋天的时候,放眼都是金灿灿的。’ 那时候她根本不敢想象还会有春天,那时候她根本不敢想象,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们能像今天这样正大光明地拉起彼此的手。 “走吧,快到家了。”江栎川问她,“在笑什么呢?” “你等着!”岑韵突然松开手,窜进了旁边的一家店。 出来的时候,她手上拿了一束花,是玫瑰花,江栎川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二月十四号。 “喜欢吗?”岑韵把花送给她。 “……” “傻瓜,哭什么,”岑韵重新拉起她的手,“以后每年都送你!” “……” “快把头仰起来,你的小珍珠要掉下来了……哈哈哈。” “讨厌!” 这次的花不用再被分成两份,江栎川把它都插在了同一个花瓶里。岑韵夸她弄得真好看,不愧是上过私人客户培训班的,没有配花都插出了油画的感觉。 刚好江栎川房子的租约也快到了,她们把东西都整合到了岑韵的房子里。现在浣洗台上的牙刷是两套,小江也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浴缸。 回来的次日江栎川就要去上海出差,岑韵则需要开始准备自己的离职手续。 她的离职周期会比较长,大概一个多月。 “我不在,你自己能行吗?”小江这次出差的时间是一周,今年她的公差会特别多。 “我人事科的我怎么不行?”岑韵用**的语气说,“没有人比我更懂离职。” “我是说心情啦……” 这是你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你在这个岗位干了这么多年,那么多朋友,那么多回忆,会很不舍吧。 肯定会,但是新的开始更重要,岑韵抱着她的小江:“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如果我想哭,我就给你打电话,半夜也给你打,到时候烦死你。” “嗯,”江栎川和她拉钩,“不打是小狗。” 岑韵也伸出小指,钩住她漂亮的手指头:“不打是小狗!” 可恶!小江这手可太好看了!岑韵又偷偷吞口水,嘿嘿,她想了一下,故意问:“你那么喜欢浴缸,以前怎么不找我借?难道我是小气鬼?难道我还会不借给你?” 哼……明知故问,江栎川知道她又在想东想西了。 “行啊,你大方,你把你的kindle借给我,正好我通勤的时候可以看。”江栎川猜到那肯定是她橙色废料的大本营。 “……”岑韵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在哪儿放着呢?我记的就在……” 江栎川当然知道在哪儿,她搂着她往梳妆台的位置走:“诶嘿~这不就是我小师姨的ki……” “喂喂!”岑韵拼命扑腾。 恕kindle和硬盘不能外借!不借!不借!还给我!啊啊啊啊啊…… 咳咳,但秘密这种东西,总会被人知道的。 小岑这家伙,一直骗爸妈kindle是她用来看论文的,卧室书架上的都是cd光盘(其实全是游戏光碟),她T血衫上印的是天线宝宝里的太阳。 可那根本不是啊!完全不一样啊!那印的是伟大的太阳骑士索拉尔的太阳啊! 今天,一定要跟着姨妈一起去岑韵家的表哥杨显峰一眼就看到了晒在她家阳台上的T血衫! ‘longmaythesunshine!’ 岑韵的妈妈——徐老师,看到这江栎川的表哥一进门就对着她女儿的旧T血行庄严的注目礼。 “那是岑韵的,她一直舍不得扔。”徐老师不知道这是灵魂共振了,她以为表哥觉得岑韵幼稚,“她就喜欢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没事,他也幼稚。”杨红香在心里感慨:原来你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是天线宝宝啊! 杨显峰百口莫辩。 今天是岑韵的妈妈主动约的小江的妈妈。岑建钢回去上班了,但她还在寒假期间,她就想着趁丈夫不在和杨红香说些想说的话。结果没想到那个小伙子也来了,还走哪儿跟哪儿,怎么支都支不开。 杨红香看懂了她的意思,她跟徐艳说:“反正菜啊,肉啊的都在这儿,要不让小峰来做吧,他是我们家御厨,做饭很好吃。” 御厨!这高帽子立刻让杨显峰忘乎所以:“阿姨您吃得辣不辣?有啥忌口的?” “没,没……”徐艳赶紧说。 杨红香跟御厨说:“那你好好做,我们出去再买点饮料熟食,一会儿回来吃你的手艺,不要给重庆人丢脸哈。” 一上荣誉感,御厨脑子瞬间就炸了。 “领导放心,交给我吧!”杨显峰呼啦一声给自己系上了围裙! 就这样,他毫无防备地被他姨妈给甩了。 果然头脑简单…… 关上门后,杨红香跟徐艳解释:“他和小江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候我们都忙着工作,上大学前都是他照顾的小江,所以感情好得不得了。” 小江总爱埋怨她哥脑子笨,但是其实她知道,杨显峰给她喂饭、擦脸的时候他自己也才五岁多一点儿。她哥从小到大走哪儿都牵着她,他说他把小江养大,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江栎川就是嘴硬,她在她哥心里是什么位置,她心里清楚着呢。 所以对于杨显峰来说,自己的妹妹突然找到了恋人,恋人竟然还是个女人,这个打击真的挺大的。 “这个事对你打击大吗?”走出来后,徐艳问杨红香。 杨红香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大。” “……”徐艳转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杨红香笑着说:“因为早就看出来了。” 江栎川小学的时候,杨红香一直在派出所,那时候经常出去办案,一周能回来个一次就不错了。后来她初中了,杨红香更是直接外调到了一个县城里,一年就只能见几面。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是她妈妈啊,女儿在想什么,妈妈能看不出来吗 “所以并不是很吃惊,倒是岑韵挺令我意外的,江栎川跟我讲出柜这个事情是岑韵主动要求的。” 最开始,她还以为岑韵的父母早就接受了呢,结果没想到她这边阻力这么大!这样都要出柜,确实令人想不到。 “是不是感觉到害怕?”杨红香问她。 那晚吃饭的时候,杨红香一直有留意他们的态度。 如果说岑建钢展现的非常强烈的抗拒,那么徐艳表现出的就是是恐惧和忧伤,一种弥漫全身的恐惧和忧伤。席间她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感觉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控制眼泪了。 杨红香对她说:“我因为察觉得很早,当然,也有工作的关系,所以提前做过一些了解,关于同性……” “不……”徐艳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我也早就……察觉……到了……” 徐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也是妈妈啊……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就算你能骗过全世界,你还能骗得过爱你的妈妈吗? 岑韵是个特别聪明的小孩子,徐艳自己就是搞教育工作的,这一点她比谁都早知道。 岑韵出生那几年,他们还年轻,两边也都是多子女家庭,谁手头都不宽裕,当班主任的徐艳只能把两岁的小岑韵带到单位去。她不哭,不闹,谁说话就盯着谁看,突然有一天,徐艳发现她在自己的绘画本上写了好多字,她说她跟着大孩子们学的。 ‘我能学吗?妈妈?’ 当然能学!徐艳欣喜若狂。 但作为老师的她也很快发现,自己的女儿不只是智商上的聪明,她的情商也极其早慧,她甚至懂得试探这个世界的社会规则。 “有意思吧,一个两岁的孩子,问我的竟然是‘我能不能学’。”徐艳叹气。 她永远记得孩子幼儿园时期的一本画册:从某天幼儿园放学回来起,小岑韵就开始偷偷涂改自己以前的画,她把那些被她画在卷发女孩身旁的孩子都涂改了。 徐艳翻看了所有的画,发现被涂掉的无一例外都是女孩。 幼儿园的孩子画女孩和女孩手拉手,这多正常,她为什么要涂掉……为什么要把那些女孩儿改成男孩儿! “她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我知道得有那么早。”徐艳流出泪来。 这是一个横跨了二十几年的,背对背的秘密。徐艳其实一直都知道,岑韵只是以为她不知道罢了。 徐艳像所有家长那样,在了解了真相后悄悄去查了所有自己能查到的资料。她其实也知道,这不是精神疾病,这是正常的,就是人类性状的一种。 但,但这好吗?徐艳不觉得!为什么偏偏就得是我的女儿?她甚至觉得还不如是个疾病,至少还有治疗的希望。 “我教过那么多学生,其中有几个就是,”徐艳说到这里就更难受了,“这么小的城市,谁不认识谁呢?他们后来上了初中,上了高中,也都还在这个社交圈里。” 那些孩子过得怎样,大家对此怎么议论,她这个做老师的看得太清楚了。 “岑大哥知道吗?”杨红香问她。 “他不知道,”徐艳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擦了擦眼泪,“他确实是个大老粗,岑韵又那么聪明,他哪儿猜得到?” 但徐艳知道,他比自己还要更爱女儿。 “岑韵原本不叫岑韵,岑韵原本的名字叫岑倩嘉。” 他俩都是编制内的人,超生很难,岑建钢那边是三代单传,这个女儿生出来就算是断了香火了。 “您别笑我们,每个地方不一样,我们这儿还是得讲究这个。” 岑家当时要求她生二胎,岑建钢坚决不同意。岑韵的爷爷气得不行,他给岑韵起名的意思就是岑韵的出生欠了岑家,所以叫岑欠家。 “岑建钢偷偷跑去把已经登记好的名字改成了岑韵,为了女儿,他至少十年没回去和他家老爷子说过话。” 他骨子里是想要儿子的,但他更爱岑韵,没人能怀疑他对女儿的爱。 可依照徐艳对丈夫的了解,他的思想绝对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个秘密,不敢和他透露,怕他承受不住打击。 聊到这里时,她们已经走到了海边。二月的海滨还有落雪,沙滩上白茫茫的一片,海岸边没有什么行人,只有微微海风营造出来的寂静。 徐艳看着没有尽头的海平面,看着远处只有掠影的海鸟,她的眼泪再次落下。 她知道她要说到自己最难受的部分了…… “这些年来,我多么希望,就这样吧,女儿永远都这样,她什么都不说,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这样过完我们幸福的一生……” 她那么懂事,她那么聪明,她会的。 假装一切无事发生。 那天岑韵在饭桌上开口的时候,我还这么想。 我还在想,你别说了,就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吗? 无事发生,多好。 直到岑韵哭着摔门离开,徐艳才突然意识到。 “她很痛苦。” 这些天,她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着女儿痛哭流泪的脸。 原来岑韵并不幸福,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不幸福! 我只是对一个人保密就那么多个不眠的夜晚,要对这个世界说谎的她呢? 她强迫自己涂掉画册, 她强迫自己收起情感, 她还要强迫自己接受注定孤单终生的结局, 她会痛啊! 从幼年到现在,她已经痛苦了这么多年! “我却才知道。” 我是她的妈妈啊,可是到了现在,我却才知道! 第183章 单身主义 “我是个坏妈妈。”聊到最后,徐艳感到无比的自责。 坏妈妈? “那是要让我逮捕你吗?” 杨厅长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她又帮她把眼泪擦掉。 很多时候,事情只是没那么好,但绝不至于就很坏。没有那么多坏妈妈、坏爸爸、坏女儿。我们都是普通的人,有困惑、有懦弱,有认知局限的时候。 因为她爱你,所以她会原谅你,就像你也会原谅她一样,明白吗? 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们没有那么好,但也绝对没有那么坏。 不需要逮捕你,没有人会被逮捕,向前看。 早晨,岑韵睁开眼睛的时候,小江已经离开家去机场了,她看到椅子上挂着熨得整整齐齐的衬衣和西装,还有一张放在枕边的小纸条。 ‘早安,加油,新的一天欢迎你。’ 新的一天,向前看,未来在前面,不在过去,不在梦里,在前面。 走上熟悉的街道,走进熟悉的闸机口,和熟悉的保安大哥、前台小姐打过招呼,来到自己最熟悉的座位前。 “岑科,你节后又连着请假,去哪儿玩了。” “都没看你发什么朋友圈,怎么,图还在p啊?” “特产都在柜子上呢,自己去吃嗷。” 就和以前一样,大家这么和她寒暄着,黎娜娜在画今天的‘心情展示板’:“哇,岑科,你气色好好,怎么,春节的时候谈恋爱啦?” 岑韵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子:“嗯,恋爱了,大爱特爱!” 接下来是晨会、例会,回复各种邮件,空闲的时候,岑韵调出了那张总是发给别人的表格,填写起来。 现在袁总还在代理他们处的工作,他那边小江已经提前汇报过了,岑韵知道自己不会遇到什么阻碍,高久翔这边对她来讲,只是一个流程。 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她要离职的事情,她安静地打印好表格,准备好了各种资料,走进了高久翔的办公室。 其实我们之间是误会吧,岑韵递出表格之前,想:我怎么会出卖你?唉……你工作了这么多年,依旧是这么缺乏直觉呢……不过我好像也一样…… 但还是要感谢你,感谢你在之前对我的照顾和提拔。 再见。 她递出表格,表达了自己的意愿。高处长果然被吓到花容失色,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头脑风暴,幻想着自己将要面对的,来自江栎川的打击报复! 哈,她不会啦,她又不是什么恶魔。 嘿,但我现在不会告诉你的,谁叫你之前把我想得那么坏! 哼!稍微吓唬你几天! 拜拜~ 然后,她走回办公室,开了一个短短的小会,宣布自己将和大家告别。 “去读北大?读数学?” “你不知道吧,岑科以前可是竞赛生,当年轰动山东的人呢。” “真的吗?那可是喜事了!”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有一些眼泪,但没有预料的那么忧伤。毕竟,大家早已成年,都能主宰自己的人生,这哪里算得上什么离别呢?只要真的想要见面,依旧可以再相见。 除了每天一起工作的大家,岑韵还有一个人一定要见。 中午的时候,她约了宋楠吃饭。他们是相识了十年的朋友,岑韵准备离职去读博的事自然早跟他讲了,今天见他是有别的事情,这件事一定要当面跟他说。 吃食堂的机会不会太多了,所以他们默契地约到了食堂,宋楠说要在这个月陪她把所有档口都吃一遍! “嗨!接着!”宋楠端着他抢到的麻辣烫跑了过来,“快,我要去抢靠花园的位置!” 食堂大厅很大,但花园那边的位置只有几个,宋楠在前面小步跑着,认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又和你饭搭子流窜作案了? 真是两个出名的馋嘴猫! 很幸运,他们今天又抢到了他们的‘专属’窗边双人位。 宋楠问她离职材料递交了吗?上午的时候顺不顺利?学校那边联系得怎样了,大概多久入学? 岑韵看着他,这个同班同学,这个自己在大一入学新生自我介绍时就一见如故的朋友。 他们一起参加读书会,一起去露营徒步,一起到世界各地旅行。他和她结伴探索这个世界,他们志同道合,无所不谈…… 她没回答他关于事业上的提问。 她说:“嗯,宋楠……我,谈恋爱了。” 岑韵拿着筷子,搅着碗里的饭,“我……” “是春节期间的事情吗?”没想到宋楠一点都不惊讶,“还是有段时间了?喂,你该不会以为我啥都不知道吧?还记不记得,好几个月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你突然变漂亮了,像个开屏的花孔雀。” 但你跟我说是因为你换了更贵的粉底霜,哈哈哈,粉底霜…… “你不觉得生气吗?”岑韵有些惭愧,“我其实并不是个单身主义者。” 我不是突然遭遇爱情的,单身主义只是我懦弱胆怯的借口,是我隐蔽、藏匿自己的伪装,我一直都不是个单身主义者!这么多年来,我们无话不谈的部分里,有我的谎言! 如今,我找到了恋人……我就觉得自己挺那个…… “岑韵!你在想什么呢?”宋楠看着她郑重的样子,大笑,“我以为你是想说什么呢!哈哈哈,这算什么背叛呢?单身主义只是一个想法,不是一个组织,没有什么背叛。我很高兴看到你重新选择你想要的生活。” “可我……” 可我就这样扔下了你。 “哈哈,岑韵,任何主义产生的本意都不是为了束缚灵魂,单身主义不是一个奇怪的联盟,我们不是一起结伙过日子的可怜虫,你没有抛弃谁。”宋楠打断了她奇怪的想法。 我的确是一个真正的独身主义者,我对爱情的确没有期盼。这不是因为我悲观厌世,只是因为我选择的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 我不觉得追随爱情的人比我更高尚、更幸福,但同样,我也没觉得你们就比我更不幸,我们只是不同。 就像现在,你找到了所爱,有了新的想法,但也仅此而已。只是不同,这并没有让我失去‘伙伴’,也没有让我遭遇‘背叛’,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们的关系哪有‘约好了都不结婚’那么庸俗。 “爱情的感觉怎么样?有意思吗?”宋楠问她。 不是质疑或谴责的语气,他纯粹好奇地问。 岑韵破涕为笑。 “哈哈,岑韵,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要坚信一件事,那就是你做任何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宋楠说,“不论是和世俗相同,还是和世俗相悖。” 哪有那么多谎言!谁能在十年的相处里坚持说谎?我们的友情是真实的,我们的默契也是真实的,不要因为那么一点点的不纯粹就产生这么大的质疑。 “你爱上的是谁?时机成熟的时候会介绍我们认识吧?”宋楠继续爽朗地大笑,“该不会是一个不喜欢游戏,不喜欢旅行,不喜欢观鸟,不喜欢模型,觉得我们的爱好像小孩子的人?” 你,你这家伙…… 岑韵冲他撇了撇嘴:“大概是吧。” 感觉被你说了个八九不离十!那个讨厌鬼就是觉得我俩都是弱智! “哈哈哈,”宋楠大笑,“那这就是整件事中唯一不太好的部分了。” 但也就这么点事儿,让我们一笑了之。 “不论你爱上的是谁,我都会支持你。如果哪天你又不爱他了,我也支持你。” 宋楠回忆了一下:“是不是那个‘战友’?你记不记得,有次也是在这里吃饭,你问我恋人之间会不会称呼彼此为‘战友’?是不是就是他?你还给我说他是什么爱情小说的作者呢!” 宋楠推理能力一点都不差,他还真是一猜一个准,岑韵只好冲他点点头。 “当时就觉得你怪怪的,”宋楠说,“牙齿肿着,还有心情问我这个,我聪不聪明?” 你还被气得暴跳!恋爱中的大傻瓜! “聪明!聪明!你是大聪明!”岑韵想起来了,她那时的确被气得暴跳。 ……没有人会因为获得爱情就得失去友情,如果这是真正的友情的话。 我们不会渐行渐远,或者说,即便我们在生活上渐行渐远,我们的心也终究还在一起。友情不需要那么多物质和陪伴去维护,友情和爱情不一样,它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生存。 “你喜欢的是女孩子?”宋楠说,“就这?你觉得我连这个都接受不了吗?” 说吧,是谁?我认不认识?谁我都能接受。 “因为那是你喜欢的人啊。” 宋楠从岑韵碗里抢回几块牛肉,喂!不要趁着我展开演讲的时候疯狂偷吃! “不过她也没那么讨厌,我觉得你们会成为朋友。”岑韵说,“你见过的,你还说她是个有趣的人。” 我见过?是和你一起去谭老板店里喝酒吃饭的那个姓罗的森女系姑娘?还是后面那个经常出现在你朋友圈里的叫什么郁的黑长直古典女生? 哎呀!不是照片见过,是现实!她还接过你呢。 接过我?谁啊? “到底是谁啊?”宋楠嚼着好不容易夺回来的牛肉。 “就是江栎川啊!你可爱的小师妹。”岑韵心想,有这么难猜吗?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你装的吧? 嘿嘿,她很不错吧?是不是?是不是? 岑韵期待地看着他。 啊? 宋楠愣住,嘴里的牛肉掉落碗中。 她? “嘎!!” 可怜的小宋吓出鸭叫! 第184章 冰箱 新年伊始,许多岗位迎来了变化,但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那件年前的大事鲜有人知晓,这次大概只有最敏锐的人才洞察到了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换血。 徐昭绝境重生,这个年,他哪儿都没去,少见的围着饭桌陪着家人度过了全部假期。 他拿了江栎川去纽约的名额,所以他问她新的一年有什么安排和打算。 在得知她会去上海之后,徐昭松了一口气,这比不上纽约之行,但也绝对是个不错的发展机会。但奇怪的是,江栎川又说自己暂时不会调过去,这就有些奇怪了,考核办公室当年为她增设的那个岗位本就可以有可无,现在继续留在那里还有什么意义吗? 徐昭看不透她的想法……他一边琢磨,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他因为老总秘书的特别身份,工作交接的时间长了一些,但是一周之后他也要离开了。 物业给他送装东西的纸箱子的时候,他看到对方拿了一堆,问了才知道,隔壁的岑韵竟然提了离职。 不是工作调动,是离职! 徐昭挺吃惊的,心想这个人为什么要离职? “没事,你多拿点吧,我要的不多。”徐昭选了两个小的,把剩余的都给了她。 性格从来都不对付的两个人,也没多说几句,就是冷淡地客套了一下。 就拿箱子的这么一小会儿,徐昭无意间瞥见了她手机的屏保。 “怎么了?”岑韵以为他需要帮忙。 “没什么。”徐昭摇摇头。 我看错了吗?徐昭想:为什么她的屏保是江栎川?她俩很熟?不觉得啊。 岑韵不知道徐昭瞥见了她的手机,她在想他去纽约的事,这也是她今天才听说的。 纽约?原本要去纽约的不是小江吗?怎么变成这个阴湿男了? 岑韵又不知道个中缘由,她以为是徐昭捡了她老婆的机会呢,她还有点恨恨的,心想真是便宜了这个破冰箱了。 岑韵的职位虽然不高,但她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关于她将要离开的消息传了挺远,许多姐姐妹妹大哥小弟来和她道别。她自己东西本来就不少,纪念品、小礼物什么的又收了一堆。 “你会想我们吧?”黎娜娜特别难过,她抹了好几次眼泪。 “只是离职了而已,又不是朋友绝交!”岑韵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而且还要一个多月才办得完呢,你要哭一个月啊?” “讨厌……”黎娜娜大受打击,对面的江处出差,她的岑科离职,甚至她的同担徐秘书也调走了,娜娜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的cp被拆了……呜呜。” cp……岑韵听到她嘟嘟囔囔,忍不住憋笑。 “你还笑!你还笑!”黎娜娜抽她,“你这个绝情的负心女!” 我可怜的江处长,她是不是都不知道你要走的事?趁着她还在出差就提离职,太虐了!太虐了! 娜娜姐闹脾气的时候,岑韵刚好接到了江栎川的微信,可怜的大粉丝不知道,她嗑的cp不但是真的,甚至已经是婚后状态了。 ‘帮我看看我抽屉里是不是有个银白色的u盘,32G的,有的话,帮我传个文件过来?’——江栎川这几天心系工作。 ‘急不急?一会儿没人的时候帮你看,啵啵。’ 岑韵偷偷看,偷偷回。然后扭头还继续在娜娜姐面前装傻子。她感觉自己太坏啦!哈哈哈,等离职结束,小江正式到别的岗位上后,还是悄悄跟她讲吧?哈哈哈哈……但是她现在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中午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吃饭!”娜娜心碎。 要帮小江找u盘的岑坏蛋又骗*人:“我和我们娜娜哪儿能吃食堂呢,晚上请你吃大餐,别哼哼啦,我的好宝宝,你周报交了没?” 此话一出,娜娜被收周报的人叼走了。 “我要帮岑科收东西,等一会儿交!” “放屁!”收周报的才不信她呢,叼走!叼走! 中午,等大家都去吃饭了之后,岑韵拿出她老婆的饭卡刷开了她的办公室,把u盘给她找了,文件给她传了。 小江给她发了个旋转大拇指,然后还有她妈妈发给她的合影的照片。 ‘杨警官已经和徐老师成为了好姐妹。’——江栎川感慨她们的效率。 嗯嗯,岑韵知道,因为昨天晚上,她妈妈已经给她发过‘妈妈永远爱你’,也和她打过电话了。 不过她爸爸依旧非常抗拒,岑韵打电话他就哭,发信息就回一大堆不知道从哪儿找的‘科普知识’,还说要带她去喝中药,气死她啦!! ‘不要着急,交给’江还是老的辣‘,他搞经侦的,经常抓传销,最会反向洗脑了。’——江栎川的爸爸笑眯眯的,从不急眼,耐心好得不得了,那嘴比传销的还能说,就算假期结束回去了,后面也会继续负责对接岑建钢同志。 ‘吃饭了没有?快去吃饭吧。’——江栎川怕这急性子又急了。 ‘你都不啵啵我。’——岑韵发现这家伙白天确实端庄得很! 江栎川想了一下,才红着脸给她回了个啵啵。 ‘快去吃饭吧,周五晚上我就回来。’ 嘿嘿,周五!周五!岑韵看到自己的外卖也送到了,她想着顺便搬个箱子去车库,回来就拿外卖。 岑韵哼着歌,选了个轻的抱在了怀里进了电梯。 “岑科长,要不要帮忙啊?”地库的保安大哥看她抱的箱子挺大的。 “不用,很轻,只是有点大。”岑韵扛得动。 “我来吧。”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然后岑韵手上的箱子‘呼’一声就被抽走了。 谁?是林栋?!?! 箱子都被抽走了,岑韵才看到这大哥,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的车在哪里,我帮你送过去吧。”林栋文质彬彬地跟她说。 “啊,好,谢谢……”岑韵心想这个人不是来出差的?怎么过了年了还不走啊。 林栋不知道她这么想的,他深情地看了岑科长一眼。 他是昨天早晨才听总部的人说这边办公室的岑韵提离职的消息,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所以他今天中午吃了饭就决定赶过来找她。 没想到!这么有缘分!竟然刚好就在车库闸机相遇了。 额……岑韵不理解:“那您为什么来车库……” “因为我也准备了一些礼物,放在车上的!”林栋帮她把箱子放到她车上后,对她说,“我的车就在那边,请您和我过去拿一下。” 嗯……是一捧那种玩具熊扎出来的花束,花束中间有个礼品盒,林栋主动帮她打开,里面是一根施华洛世奇的项链。 “……”岑韵脑子疼,“这,这我不能收。” “您不要客气,”林栋把花放在一旁,他拿出项链,“岑科,其实我一直想和您说,我对您非常非常地有好感,您真是一位非常好的女性,我希望就算我们会暂时分别,也依旧能继续做朋友。” 继续?做朋友?我们就没有做过朋友,没有继续地说法! 反正也要离职了,岑韵不演了!她直接退后三步:“您误会了,我有男朋友了。” 怎么可能!林栋不信!年前她还是单身呢,怎么可能才几天就有男友了。 “您不要客气,这根项链不贵,我是真心的,岑科,您太美丽了,真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你。” 我知道这不贵!啊!天啊!这二百五竟然把不贵给说出来了,太恶心了,谁给你客气了!滚滚滚滚滚!别一边抖着你的表一边靠过来啊! 林栋拦住她,他还想帮她戴上项链! 就在岑韵准备要喊人的时候,一团巨大的黑影突然从背后出现将她笼罩。 黑影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林栋的脑袋,把他按在了原地! “?” 这一把,直接把他抓蒙了。 岑韵抬头一看——冰箱?啊!不,徐昭! 徐昭,他也刚好搬箱子到车库。才出闸机就看到岑韵跟着林栋正向着另一个停车区走去。 他想了一下,决定跟过来。 “你是谁?”林栋很愤怒,他不认识徐昭,以为他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甲。 徐昭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两百,蝶泳狂人。他根本没有回答他,他直接捏着他的脑袋,把他原地拎了起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言语显得那么无力,刚才还在凭身高拦女人路的林栋瞬间没了气势,他恐惧地看着眼前的肌肉巨人,心里柔肠百转了几百圈。 徐昭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他捏着他的头盖骨,用他那特有的阴毒声音,狠狠地说了一句:“滚!” 再让我看到你在她面出现,我就捏爆你的脸! 徐昭拎着他摇晃了几下,就像手里抓的是个鸡鸭鹅一样。 等林栋都快要哭了,他才松开手,把他吧唧一下扔在了地上。 看来应该是永远不敢来了…… 等林栋屁滚尿流的跑走后,徐昭捡起地上的什么熊啊,花啊,破项链啊之类的统统给他扔回了车里,啪的一声拍上了车门! 弄完这一切后,他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看向岑韵:“……” “……”岑韵也看着他。 岑韵不知道这个从来都和她不对付的家伙为什么突然就拔刀相助了。 徐昭没解释,但是他难得地真笑了一下。 早晨,看到岑韵的屏保后,徐昭突然想起了黎娜娜跟他说过的那些他在之前完全听不懂的话。 ‘你不觉得我们岑科和江处很配吗?’娜娜给他指。 ‘不是,是那种配,恋人一般的配!’ 啊……原来你们是这个关系啊,徐昭回想之前的各种细节,突然发现一切都能够对号入座了。 年前江栎川被出柜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给王昆仑说:不可能!江栎川根本不是同性恋!她就不像是个会恋爱的人,我打包票,这绝对是栽赃。 当时王昆仑笑得那么……那么…… 好吧,好吧,就如你所说,我这方面确实是个迟钝的白痴。 我曾问过江栎川,她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要怎么才能感谢她,她对我说:你怎么问我?你不是该自己琢磨吗? 喏,江栎川,我琢磨得对吗? 看到徐昭笑了,岑韵也对他笑了一下。 “谢谢你。”岑韵对他说。 然后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放心,这里没监控。” “……”徐昭看着岑韵,他突然发觉,她好像也不是很讨厌。 还行…… “那可惜了,刚才该抽他。”徐昭说。 徐昭看了一下自己蒲扇大的巴掌,他估算一下抽过去,至少能让他原地转三圈。 想起林栋刚才那狼狈的模样,岑韵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她也突然发现,徐秘书好像不是那么讨厌了。 等等……岑韵眼睛中闪过一阵光,难道你们……? 从最早的秘书室开始……难道你们就?难道她口中的那个游泳教练就是……? 岑韵指着徐昭,张大了嘴! 徐昭对她的疑问不置可否。 “再见。” 他只是在转身离开前朝她眨了眨眼睛。 wink。 第185章 我爱你 江栎川疯啦!她说她周五回家,岑韵以为下午就可以走了呢,结果这家伙六点才离开,十点才登机,到家都凌晨了! 这么赶就周六再回来啦! 小江挠挠头:……这样才能在家多呆一天嘛。 因为她周日晚上就又得出发去上海了,哭泣。 “好了,好了,不说了,快去洗澡吧。”岑韵看她不停打哈欠。 把江栎川推进浴室后,岑韵突然想:她今天总该累到了吧?那我岂不是可以趁虚而入?嘿嘿! ……不过结果令人失望!小岑依旧饮恨败北……这样都能败北吗? 喂喂!你的电量到底有多足啊?你身体里有核反应堆吗? “你醒啦?”围着围裙的江栎川听到动静跑进卧室,她倒是春光满面,“我带了那边的蟹粉包子回来,起来吃吧?” “……”岑韵看手机,已经十点了! 岑韵吃饭的时候,她看到她家的特种兵已经把房子收拾好了,正在换床单…… “不是想逛街吗?快点吃,你弄好了就能出发了。”抱着床单路过饭桌的江栎川跟她说。 逛街?不不不,这家伙一离开家就会切换到端庄模式,那这周就又废了。岑韵一边吃包子,一边悄悄盘算。 突然她脸上绽放了阴险的笑容:“不想出门了,吃了饭我们看个电影吧。” 也可以啊,江栎川觉得没问题,嗯,比较奇怪的是,不出门了你还弄头发喷香水啊?嗯?在卧室看嘛?还要拉上窗帘? “累了一周了,想躺着看啦。”岑韵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来嘛,我这周可累了,白天忙工作交接,晚上还要弄学习上的事,就等着你回来好给自己放假。” 周六,窝在床上看电影当然是挺好的选择……如果不是恐怖片的话!! 等卧室门都关好了,小江都盖好被子了,她才发现岑韵选择的是一部恐怖片! 这果然是江栎川的死穴,岑韵内心哈哈大笑,她看到小江脖子一缩,蹭蹭地朝她靠了过来。 哪里可怕啦,岑韵真的不理解,这甚至都不算是恐怖片,这就是科幻片吧!但是江栎川的表情真的好好笑,只要画面的光一变成粉红色*,她就开始准备闭眼睛。 “不怕,不怕。”岑韵搂着怀里的小江,就像抱着个狗狗。 一点都不怕的岑韵一边享受着她‘小狗找主人的依赖’,一边悄悄地解起她衬衣上的扣子来。 江栎川真的被电影吓得半死!这个电影还不是一般的恐怖片,它还有逻辑!内核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是那种岑韵跟她讲过的什么克苏鲁,就搞得又可怕又真实! 为什么要看这个啊……江栎川紧紧搂着小师姨,缩在她怀里不停抖抖,直到……直到她被抱她的人吻了一下。 这个温暖的吻极大的安慰到了她,然后她智商从恐怖的科幻故事里回归现实。看着岑韵湿润的充满欲望的眼睛,她才意识到……你是又想要了吗? 谁能拒绝这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 不……不过这个背景画面还是太可怕了!江栎川回吻之前,还是一把摸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嗯? 就在关电视的这么两三秒里,岑韵不知道江栎川用了什么技术,怎么自己一下从上面又跑到了下面,她的怎么又突然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哎呀,哎呀,糟了,又要有感觉了!岑韵一下拦住了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岑韵嘟嘟囔囔。 “?”江栎川看了一眼自己被她脱了一半的衣服,心想你不是这个意思是几个意思。 “我是想睡你啦!”岑韵用尽全力又把她按回原来的位置,“讨厌!” “啊?” “……我是想睡你啦。”岑韵有点害羞,忍不住小小声,“你笑什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胜负欲吗?”江栎川真的被她逗笑了,“这种事开心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争谁在上面呢?” “因为我也想看你开心的样子!”岑韵按住她的手,一脸自己也是大猛1的模样。 我也想看你呻吟、高c的样子,我也喜欢你,我也想要征服你……可以吗?我也有那种欲望……你是不喜欢吗?是不喜欢做0,还是单纯觉得我太笨了,不喜欢要我…… 正午的时分,房间原本应该是光明敞亮的,但因为拉了窗帘,呈现出一种不知时间的昏暗来。岑韵跨坐在她身上,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江栎川看着岑韵噘着嘴的可爱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所以你就给我放恐怖片啊?”江栎川说,“那你可真是世界上最坏的小师姨了!” “……”只有这样才能降服你嘛!岑韵心想我这不也是没办法?谁叫你那么厉害…… 但还不是又输了!岑韵泄气! 江栎川却对她勾了勾手指。 “?” “你不笨,就是全身上下的开关太多。”江栎川把她拉回来,给了她一个吻。【为通过审核,此处已经完成删减】 你太诱人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为通过审核,此处已经完成删减】 “……” 【为通过审核,此处已经完成删减】 “你想要换个方式就说嘛,”江栎川笑的是她的大费周章,“我就说你昨晚为什么半夜了都还瞪着你的大眼睛,原来是……哈哈哈。” 【为通过审核,此处已经完成删减】 “……” 【为通过审核,此处已经完成删减】江栎川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我教你……” 【为通过审核,此处已经完成删减】 岑韵学着她的样子,伸出了手。 【为通过审核,此处已经完成删减】 “喂,你干什么!” “嘿嘿,我想尝尝。”岑韵还是抢着舔了一口。 江栎川没抢过她:“……” 岑韵砸了咂嘴,还吞了下去:“你的味道甜甜的。” “?” “骗你的,下次还是加点乳酸菌吧。”岑韵笑道。 “哎呀,你!”江栎川抽了张纸巾帮她擦手,“你这个家伙!” 哼,刚才还叫我姐姐,现在就变成‘你这个家伙’了! 这时,外面的洗衣机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响:刚才洗的床单洗好了。 “正好,这床又得洗了。”岑韵调皮,“我要换床单了,这次我来洗。” 哈哈哈,我的小娘子,你就好好休息吧。 岑韵以为自己这个姐姐已经和小江一样厉害了。 “等一会儿洗!”江栎川把她抓回来,捏着她的脸,“哼哼,你这个!姐姐!” 你有点得意忘形了! 自己吃饱了就想跑吗?想得美! 最后,某位声称要负责洗床单的姐姐,腿软到走不动路,甚至耍赖说不吃晚饭了…… “哪有不吃晚饭的,休息一会儿吃。”江栎川抱着她,现在她也有点累了,“休息一会儿……” 已经快要傍晚了,卧室的窗帘有一个缝。从缝隙里,她看到窗外的晚霞和落日的余晖,看到了对面楼上晚归的鸽子的一点影子。 “……” “你怎么了?又说累了,又不休息。”江栎川看到怀里岑韵笑盈盈地看着她。 “就像做梦一样……”岑韵把脸埋进她怀里,“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感觉就像做梦。” 的确像是做梦,江栎川的感觉比她更加强烈:“真的像是做梦,以前只有在梦里……” “你也会梦到我吗?”岑韵抬头问她,“你以前会在梦里和我……” 江栎川突然苦笑了一下:“我会梦到你,但是在梦里,你总是不理我。” 江栎川很少做梦,但某几次里,她真的梦到了她。可惜梦里的岑韵没有理过她,不论她怎么努力,她就总是停留在离她不远又不近的地方,她的眼睛也总看向别处,似乎对她视若无物。 “有一次,我梦到我们在海边,我一靠近你,你就朝大海的方向退去,我走一步,你就退一步,当你一直退,一直退,退到一脚踩进了海水里!我被吓坏了。” “为什么?” “因为海浪把你卷走了。” 毫无逻辑的梦,才淹没脚踝的海水,突然就把人卷走了。 你消失了,然而梦却没有醒,我只能孤单地站在冰冷的海边,懊恼悔恨又恐惧,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挽回自己的错误。 这个梦,就发生在她入住对面房间的第一天夜里。那天她惊喜地发现岑韵就住在她的隔壁,那天晚上,她在梦里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些冲动。 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你了,虽然我的理智告诫我不行,但是我还是……这个梦的出现就像是一个警示,一个告诫!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但我还是…… 对不起。 在梦里,江栎川说了许多次对不起。暗暗地,她也在清醒的说过很多次对不起。 但真正应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啊。 “对不起。”岑韵心疼地抱住她:“你不恨我吗?” “不知道。”江栎川是真的不知道,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应该有点生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在想,还好你在,你没有被什么海浪卷走,你还在。” 当看到你还在的时候,惊喜覆盖了一切,让我忘了还要生气的事情。 “我们在一起后,我梦到过那个梦的后半部分。这次,当你从海里重新出现,与我相拥的时候,我从梦里惊醒。一睁眼,看到你真的就躺在我怀里。” 说到这里,江栎川埋头吻了吻她。 我只觉得很幸福,很幸福,而以前的那些波折就只是波折,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不起……” 傻瓜,别哭。 “我爱你。” 第186章 糟糕的爸爸 岑韵和江栎川不一样,她经常做梦,她也总是能在梦里见到她,从她初次见面就一见钟情起,就是如此。 “你知道吗?就算是在梦里,你对我都很好。” 那天夜里,岑韵看着她的睡颜说道。 她想起了这个春节,那段她此生以来最痛苦的时光。 回到这个房间后,她失去了去见陈颢最后一面的勇气,她赖在这里几乎一直在半梦半醒中度过。 清醒的时候,她疯狂地重新阅读之前调阅的那些已经看不太懂的论文。挫败痛哭后,她又翻出自己曾经珍藏在那个塑料盒中的笔记,看着上面陈颢院长给她写的注释,聊以**。 昏睡时,她被噩梦淹没,被愧疚淹没,被痛苦拖入深水。在那些纠缠往复的噩梦里,所有人都在指责她,所有人都放弃她,她找不到出路,也没有了勇气,精疲力尽。 我会死在这个房子里吗?岑韵头疼欲裂。 大概是在昏睡和清醒的交界地,她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一片与世隔绝的沙滩上,等死。 漫长的等待中,她偶然扭转了视线,结果她就看到了她。 她总能见到她,只需要自己需要,她就一定会出现。 在这条蔓延到无限远的沙滩上,躺满了搁浅的小鱼,她看见她惊叫着向着它们跑来,没有片刻犹豫。 ‘我在这里。’她想喊,但她发不出声音。 因为她此刻也是一条小鱼,和其它搁浅的鱼类没有任何区别。她只能张大嘴,瞪着星空,期盼着渺茫的生机。可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却无比平静……在极度逼真的窒息感中,她依旧无比平静。 ‘如果是你的话,绝对不会放弃,你会找到我……你会一直找,直到找到我。’ 她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她还是少年的模样,她的汗水从脸上滴落,她的马尾辫在她的脸旁挥舞,她疯狂地捧起手边的小鱼用裙子兜好,她奔向海边,把它们放归海洋。 一趟一趟…… 在茫茫的看不见尽头的海岸线上,在上亿条一模一样的鱼中,岑韵张大嘴,暂时忘记了愧疚,忘记了苦难,她只想努力活着…… 会来的,会来的,不论要会多久,她会来的。 “岑韵!” 当她听到这声呼唤的时候,她已经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但那一刻,她知道是她来了,那个会把她放归大海的人……找来了。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就放心地晕了过去。 你和我不一样,你纯粹、勇敢、坚强、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江栎川。 岑韵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一下,搂着她,满心幸福,重新睡去。 但岑韵大概是忘了,那个在‘大海和小鱼’的问题中,一口说出答案的人并不是江栎川,是她自己。 她忘了……时隔太久,她忘了,忘了她的勇气和光明并不是别人给的,她自己本就拥有一切。 江郡宏第一次见她就有这样的感觉,可岑建钢却不这么认为,真奇怪!明明都是生了女儿的爸爸,为什么他看不出自己女儿的万丈光芒? 而且岑建钢可真是个固执的老大叔! 江郡宏跟杨警官说:你看,我约了他一个月才把他约出来,他比那些被骗进传销倔驴还倔!我这边儿,比你那边儿可难太多啦! 在山东的那一周,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和江郡宏见面,临到离开前,还是在徐老师的大力帮助下,他才勉强同意加了江郡宏的微信。 但江郡宏毕竟是江郡宏,人家有二十多年的经侦办案经验,没有什么关系是他处不下来的。面对这样强悍的社交能力,最后岑建钢也算是缴械投降,默认他们成了朋友。 这真是一个高成本的约见,他们约钓鱼,但江郡宏是从重庆出发过来的,他和岑建钢说没关系,他正好还没试过海钓呢,感谢老大哥带他尝鲜。 岑家的生活节奏和江家的完全不一样,江栎川家里都是各加各的班,各值各的班。岑韵家就和这座城市的节奏完全一致,闲适又安稳。天气好的周末岑建钢经常来钓鱼,他是老手,他跟江郡宏说怕他晕船,这次就在岸边钓吧,看涨潮的时候能不能钓些鲈鱼上来。 江郡宏大概是在新手保护期,运气好得不得了,虽然技术约等于没有,但有岑建钢搭手,他们收获颇丰。海里的鱼来得快,去得快,潮下去了后,周围的老钓手们收杆走了,钓点只剩下了他们俩。 “晒得慌吧?”岑建钢看江郡宏和他女儿一个肤色,都是白色系。 “还行,偷了女儿的防晒帽。”江郡宏接过岑建钢递给他的干粮。 退潮的时候鱼不开口,岑建钢说这会儿正好吃点饭垫一垫。 岑建钢不知道他老婆早就知道女儿的事情,他只看到老婆不知为了什么迅速倒戈,这事情让他很不高兴,破天荒地和徐老师吵了几架。反倒是他老婆非要他加的江郡宏并没支持什么‘同性恋’,他俩还算能聊得来。 他憋了一个月,憋得慌,外人面前那是绝对不敢提的,老婆又聊不到一处,所以才把江郡宏约来了。 “她就是溺爱!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的,这个事情她也能同意!简直让人无话可说。”现在海岸边没别人了,岑建钢给江郡宏抱怨。 接下来就又是老生常谈。岑建钢之前就给他发了好多信息,都是怎么‘治疗’同性恋的假科普。但江郡宏没有反驳他,他就默默地吃着干粮,笑眯眯地听他说。 通过这么久的接触,他看得出岑建钢是个有文化修养的人,他不至于查不出同性恋不是精神疾病这么简单的事实,他至今还在这么想,也不过是不愿接受现实罢了。 所以他没有反驳他,等岑建钢抱怨了一通后,江郡宏突然说:“你们岑韵是个好孩子,你看江栎川瞒了我们这么久,要不是小岑,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跟我们说呢。” 这话说得岑建钢一愣。 江郡宏深情地看着大海:“我们疏忽了对孩子关心和管教……唉,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愧疚。” 江栎川跟岑韵说,她爸最大的特点就是:说什么都像是真的,而且特别煽情,他不该去当警察,他该去当话剧演员。 江郡宏的语气太自责了,搞得岑建钢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误会了自己在责备他家孩子。 “其实她们俩都是好孩子,只要能改过来,就还是好孩子。”岑建钢赶紧解释。 他认为她俩就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才会在一起的:“只要我们家长间绝对不同意,她们最后会分开的。” “家里没个男人,那还能成个家吗?现在倒是风平浪静的没什么,万一未来有个什么困难,她们俩小姑娘能指望谁呢?”岑建钢笃定她们肯定不会长久,也肯定没什么好结果。 有时候,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就算他的女儿已经优秀到得到了院士的青睐,他也依旧不愿认可她的能力,他也依旧执意认为她需要依附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普通男人才能生存! 江郡宏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并没有反驳。 经过这一个月的接触,他感受到了,岑建钢对于‘同性恋’的抗拒并非来自于‘性’,他抗拒的根源来自于蔑视,那种深深根植在骨子里的对女人的蔑视。 “你也会带小岑来钓鱼吗?”江郡宏换了个话题,“海边钓鱼挺刺激的,我觉得好玩。” “她一个小姑娘,来钓什么鱼啊。”岑建钢从没带岑韵来过。 “哦?是吗?”江郡宏假装惊讶,“我的装备和杆子都是拿的江栎川的,哈哈哈,不是问她我还不知道海钓要专门的杆子呢。我跟她说了我要来后,她给我在网上重新买的装备,还教我怎么绑线。” 见面的时候,岑建钢就表扬了他的杆子,说没想到他准备得挺齐全的。 听到江郡宏的话,岑建钢脸上露出的是真的惊讶。 “她寒暑假的时候经常跑去夜钓,我们那边虽然没有海,但有大江大河。”江郡宏收线,“哎哟,不行,不行!哎呀!” 海鱼劲儿大,江郡宏纯新手,等岑建钢帮他的时候,鱼已经切线跑了。 “要江栎川在,刚才那鱼就上来了,”江郡宏感慨,“她技术好,哈哈哈。” 对此,岑建钢说不出话来,江栎川是很优秀,但他想象不出一个姑娘怎么能技术好。 “你和你闺女聊咋样了?”既然提到了江栎川,岑建钢就顺口问。 他最近一和岑韵通话就吵架,他说的岑韵统统听不进去,岑韵说的他觉得太过荒唐,每次都不欢而散。这么下去,他也怕女儿和他为这个事情闹掰。 “她啊,她跟我说的都是小岑读书的事,”江郡宏抛了竿,重新坐回自己的小马扎,“她说那边的生活费大概要一百万,她会提前准备好,让小岑能安心读书。” 博士大概读三年,她说为了保险起见,打算准备五年。 “……”这话令岑建钢非常吃惊,一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岑韵读书的钱我们会自己负担的。” “我也给她说,不要有压力,真不够的时候,我们也会出手相助的,”江郡宏对他说,“但小江这个孩子和她妈一个性子,那就是轻则不言,言出则必行。她是心里有数才说这话的,我觉得她没问题。” “这……”岑建钢说,“我们怎么能接受你们的……” 江郡宏看向岑建钢,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大概在想,就算是男人可能也不会为了老婆要读书就无私地拿出那么多钱来。 “读书嘛,是个好事。老哥你也别多想,岑韵是院士亲点的,不论她和小江什么关系,我们两口子都会支持。你以为这世界上能有几个人能被院士看上啊?”江郡宏说这就当是为科学发展做贡献了。 “可这……”岑建钢感觉江家是不是也太由着孩子的性子办事了,一百万!那可是一百万! “孩子大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很正常。”江郡宏不这么觉得。 “但这还是病啊!”岑建钢无法质疑江栎川的诚意,因为她真是太有诚意了,可他心里还是迈不过这个坎。 “对啊,这是病,”江郡宏依旧没有反驳他,他说,“这些天我也在想,就算是病,我也认了,有什么办法呢?人总是要生病的。” 他说他自己就是警察,见过的事情那可就太多了。比起这种人畜无害的‘病’,那些走岔了路的年轻人才真是悲惨,你见过那种小小年纪就x毒的人吗?你见过那些年纪轻轻就被判了刑的人吗?又或者你看过那些真正患了病的人痛苦吗? 同性恋这种‘病’比起那些真正的人间疾苦算得了什么呢? 那么多孩子,就算是堕落到了无底的深渊,国家也没放弃。那么多人就算是患上了拖累全家的疾病,家人也没放弃。 你认为是病,那就是病好了,但这又怎么了呢?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就不能治吗?”说到这里,岑建钢又落下泪来。 “……”江郡宏看着海,“说句不中听的话,岑大哥啊,这‘病’是天生的,换句话说,就是我们没把她们生好。” 如果你一定要说这是‘病’,如果你一定要责怪谁,那就责怪咱们自己吧,是我们把她们生成了这个样子,我们才是她们‘生病’的根源。 岑建钢从没这么想过,他的心猛烈地紧缩了起来。 是啊!是我生了她,是我把她生成了这个样子啊! 这一次他沉默了许久,直到海水再次涨潮,他都还没从这句话的打击中缓过魂来。 潮水又再次上涨,鱼群再次靠向岸边,但这次他们没心情再钓鱼了,岑建钢绝望地看着浪涛,感觉心如死灰。 江郡宏拿出保温杯,给他递去了热水,这次,他说起了他自*己的身边事。 “岑韵挺好的,她至少现在就跟你们说了。这事情憋不了一辈子的,有些人忍到了四十多岁,中年了才说。太痛苦了,一生就这么虚度了。” “是犯人?”岑建钢问。 “不是,是同事。”江郡宏苦笑着跟他讲,“是警察,警察也不例外。” 何必把孩子逼到那一步呢? 江郡宏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们是孩子,但是她们也长大了,我们要学着听听她们的意见,她们是成年人了,怎么会没有自己的看法呢?” 而且你怎么确定我们的经验一定正确,她们的看法就一定错了呢?如果她们的观点毫无意义,那这么多年来她们接受的教育又是什么呢? “但社会上其他人肯定……” “是啊,社会肯定会歧视她,但我是她的爸爸啊,难道我也要和全社会一起歧视她?” 江郡宏总能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最尖锐的话。 是啊,你也要来伤害她吗?当全社会都指责她是怪物的时候,你也要朝她扔石头吗? 岑建钢沉默了。 “我不接受同性恋,但我相信她。”江郡宏说。 “你们小江确实是很……”岑建钢也不得不承认江栎川的优秀。 “不,我说的是岑韵,从见她的第一面起,我就看出她这个人果敢、智慧又坚毅。”江郡宏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 果敢?智慧?坚毅?岑建钢从没这么觉得过。 “岑大哥,别轻视你姑娘。我倒愿意相信她做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也相信就算真的是天塌下来,她也能顶。” “……” “人类的美好品质是共通的。” 不分男女。 你没看到并不是因为它不存在,你没看到是因为你不愿看。 你还没意识到,正是你的思想磨灭了她身上的光芒,正是你害得她忘了她自己原本的模样。 不论她是不是同性恋,你都是个糟糕的爸爸,我劝你最好赶紧悬崖勒马。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江郡宏知道今天只是开始,这条路还长。 他没再给他讲什么大道理,他只是笑眯眯地说。 “下次钓鱼,带她俩一起来吧。” “……” “让小江教我,你教岑韵。” 第187章 站在你光明的未来里 谁都知道当今世界正面临的结症。 但是要通过怎样的金融手段,才能在外交和军事政策上实现G家意志,这就成了个非常具体的问题。 怎么做?谁来做?所以,不论是哪一方,现在最最急需的都是人才。 去年年底那位‘斩将夺旗’的年轻人自然成为了备受关注的人物,她的名字多次被人提起。 “明年就会安排她去纽约工作。” “今年为什么不行?”提问的是部长,他对她现在的工作安排非常不满,“是主观不愿意,还是有困难?” “没有困难,她最近在组建家庭,谈恋爱了。” 严肃的提问者听完对方的耳语后,笑了一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年轻人嘛,恋爱是正常的。” 他没对江栎川组建家庭的对象的性别提出什么疑异,他就淡淡一说,说这很正常,年轻人嘛,成家才能立业,挺好。 消息层层传回到袁陆方这里时,他跟江栎川讲:你胆大,但你又赢了! 江栎川冲他呵呵笑。 既然如此,袁陆方也就不再和她继续掰扯了:那你就好好组建你的家庭吧,明年见。 明年见,明年纽约见。 明年,明年的确可以纽约见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自己到纽约的时候,岑韵大概也正准备前往巴黎了吧。 最近岑韵在忙着做进组的准备,她会先在北大数院待一年,一方面接受基础数学方面的专业训练,另一方面会安排她参加今年能够参加的各种前沿会议,让她自己确定一下自己未来的研究方向。刘院士说,如果她足够优秀,那么她会推荐她进入巴黎高等师范学院,这是世界数学研究的最顶尖学府之一。 “好好看完这些书,特别是这两本《Hodgetheory》,希望你能获得作者的青睐。”刘院士给她详细介绍了书的作者。 她是克拉福德数学奖获得者,她在10年成为法国科学院院士,是当代最著名的数学家之一。 “你运气真好,她年轻的时候可是个急性子,现在脾气好像是温和多了。”刘院士回忆。 “另外,好好补习一下法语,她说的英语我完全听不懂。”刘院士最后还调皮地补充了一下。 现在,岑韵在家的时间基本都在埋头苦读,虽然她之前自己偷偷看论文的时候哭哭啼啼哼哼唧唧,说什么:我的天赋消失了。但她当真开始干活了后……嗯……只能说大佬就是大佬,复健的效率简直高到离奇。 小江每每围观岑韵工作都面露崇拜,一边崇拜一边暗暗谴责大佬之前的谦虚太过邪恶。 岑韵爸爸那边的事情依旧没有什么进展,他还是时不时发点‘科普’文章和中药配方过来。 但小江那个干过谈判专家的老爸实在太厉害了,虽然他还没能说服岑建钢接受现实,但也算悄无声息地就渗入了敌人内部,和他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他甚至还假装和岑建钢交换了中药配方。岑韵发现在她爸发给她最新的一版里竟然有枸杞红枣! “枸杞红枣能治同性恋吗?哈哈哈哈!”岑韵差点笑岔气。 江郡宏笑眯眯地跟岑韵讲:枸杞红枣温润补气,你俩都喝点,还有啥想喝的不?下次我写进去。 岑建钢没有发现他‘好朋友’发给他的东西有任何不对。他这个人很古板顽固,但侦查能力为零。岑韵给他发的泡枸杞的照片是用的情侣杯子,他竟然也觉得一切正常,甚至觉得她俩一起喝,疗效更显著。 所以岑叔叔到现在为止还没意识到我们一直在同居吗?哎呀……江栎川喝了一口红枣枸杞,突然觉得她爸的介入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是不是有些过于降维打击了。 岑韵小坏蛋对此毫无同情之心,她还举起保温杯和小江干杯,说什么:干了干了,药到病除。 时间在这样的日子里缓慢流转,随着岑韵工作重心逐渐转移,她离职手续的进程也逐渐接近尾声。今天,就是她到单位上班的最后一天了。 之前提交资料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今天,当岑韵穿着便装来到办公室,把自己的工牌和更衣柜的钥匙交给综合岗的同事时,她眼角忍不住有点湿润。 熟悉的办公桌,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朋友们,真的要告别了。 当她站起来,抱起最后一个小纸箱时,大家默契地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围了上来。 岑韵是个好领导,也是个好同事,她是个温柔的热心肠,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极力帮助过很多人。 今天没有什么掌声,大家都围过来和她抱抱。今天也没有什么祝福她学业有成的话,大家都默默地红了眼眶。 “哎呀!大家不要这么忧伤!”岑韵努力吸住眼泪,她想了一下还是郑重地,微笑着对大家说: “祝大家前程似锦!” 只要有相聚,就会有离别,别难过,祝大家前程似锦! “啊呜呜呜……” 昨晚聚餐的时候大家就约好了不要哭!结果还是有人哭了! “老刘,你在哭什么啊!”人事办公室的人看到刘国伟扒拉在门口流眼泪。 “呜呜呜……”老年人老刘伤感,心想你们昨天聚餐也没叫我啊,我这会儿流点眼泪怎么了。 谁叫你们在这煽情的! “哭太难看了,老刘,伤感的氛围都被你破坏了。” “行了,老刘,岑科走了我们也会叫你吃饭的。” 岑韵破涕笑了出来,她抬头看向了对面的考核办公室——那帮一贯喜欢挂脸的家伙们也都出来了,他们看着岑韵,没说什么话,但那感情大家都懂。 岑韵是个好姑娘,她帮助过许多人,她做过的许多事,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没有几十年的相伴那么长久,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大家心里都懂。 再见…… 再见! 岑韵知道告别的时间到了,她对大家点点头,准备离开。 就在她准备迈出这一步时,她看到对面的办公室里,一个人挤出人群,走到了她面前。 她对岑韵微微一笑。 是江处?! 是江栎川?! 对啊,是江处,是江栎川。这次她没有再假装和她只是同事,她光明正大地接过了她手上的纸箱和提包,让她能够空出手,抱好大家送给她的告别的捧花。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环视了一遍大家,又对大家都笑了一下,然后她陪着岑韵一同走了出去。 当电梯抵达一楼大厅的时候,岑韵忍不住锤了她一下。 “你太高调了!” 然后她又忍不住说:“讨厌,谢谢……哎呀!” 讨厌!谢谢!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么多! 江栎川抱着箱子,哈哈地笑着,她对她说:“你看,那是不是迎春花?” 园区里的迎春花开了,之后还会有桃花,杏花,玉兰花…… 岑韵,漫长的冬天过去了,春天,她到了…… 你还记得吗?你曾对我说,你希望我的爱人能够站在我光明的未来里。 你说得对…… 我做的哪里算多呢,我爱你啊,我也想站在你光明的未来里。 “说起来,那时候你是怎么进的门?” 岑韵在房间里沉沦的那段时间,意识模糊不清,她既没有听宋楠的敲门声,也没听到江栎川的敲门声。 “我改过密码了呀,新密码你又不知道。” 岑韵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怕,如果一直没人找到她,她是不是真的会死在那个房间里。 “虽然我当不了数学家,但是我也没有那么笨呢。” 江栎川笑嘻嘻地说:“想到你之前的密码是112910,我就试了试167436。” 112910是拉马努金对的士数的第一个解,所以我就试了它之后的的士数:87539319的答案。果然,第一个六位数就对了。 别惊讶!我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算出来的,我直接背的结果,哈哈哈。 岑韵, 我也许注定无法理解数学,但我理解你呀。 第188章 婚礼 岑韵顺利办了入学,江栎川的工作也稳定了下来。江郡宏就和他老婆请示,说不论孩子提不提,他们都应该主动正式的通知一下大家,这才算是对她俩的尊重。至于时间,最好就是现在,六月开始就要热啦,要办就在天气起来之前办。 杨警官挺惊喜的:怎么,你和岑建钢同志的谈判获得重大突破啦? 突破?那是没一点突破,他还在伪装‘反同先锋’和岑建钢交换中药配方呢。不过这个大哥脑子直,特别好哄,本质不就是个聚会吗?他已经把他哄答应啦。 那你俩一天天的聊的啥?杨警官嫌弃。 聊啥?啥都聊呗。但主要还是聊女儿,说到这里,江郡宏长叹一口气。在岑建钢嘴里,他那女儿那简直可爱到难以想象。 他给说他女儿三岁的时候就知道在他瞌睡的时候给他盖被子了。 不但要盖,还会奶声奶气地给他说:爸爸不要感冒啦~ 多么陌生的语言!多么陌生的情节!他江郡宏也生的女儿,他怎么没有这个待遇。 想到这里,他幽幽地看了一眼江栎川。 “看我咋子?”江栎川问他。 “……没得事。” “没得事就快点包!” “嘿嘿,哦……” 江栎川在红包流水线的尾端,她不知道她爸在想啥,她只嫌她爸效率太慢。 他们原计划还是想办个家庭内部的小仪式,但江栎川这边的亲戚们都是事业狂,时间安排不了太久。岑韵那边只有她爸妈来,又还要考虑她爸的情绪,最后减来减去就只剩个发红包的环节了。 不过也很幸福了,岑韵特别感激江叔叔的细心安排,她说自己之前只想过跟家长就这样一说,还要办仪式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 “你们家真的能接受吗?”岑韵心里还是有点怕,她问小江。 “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表哥,现在你俩不是好得不得了吗?”江栎川笑她。 这俩真是绝了,表嫂给她讲,她哥出发去山东前哭得那叫一个惨,一边哭还一边说:江栎川完蛋啦,她以后肯定过得连狗都不如! 结果一扭头,还没从山东回来呢,他就和岑韵好上啦!这两个人在微信里一天到晚地赞美太阳。他还跟他老婆说什么:把我妹交给传火的人,我很放心。 “少跟他玩儿,智商下降。”江栎川翻了个白眼。 “……”表哥很好啦,但岑韵还是难以想象,在国内,同性的婚礼上,亲戚们会怎么看。 “放心吧,他们都是警察,警察反感的是出轨,不是出柜,你见了就知道啦。” 聚会安排在她们回重庆的第二天,聚会当天,岑韵的爸妈从山东过来。岑建钢是唯一一个不明真相的人,他真以为是过来钓鱼的!他还带着他的竿。他就没想过他老婆陪他来钓个鱼,干嘛要提前做头发,还打扮得那么漂亮! 来之前,徐老师自然配合着江警官一起骗他,但到了之后,她也顾不上他了。从车上下来一见到岑韵,就抱着她亲了好几口,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两个金镯子,给她和小江一人塞了一个。 啊?岑建钢都不知道她啥时候买的金镯子。 “岑大哥!” 岑建钢发愣的时候,江警官过来接上了他:“过几天刚好是我老丈人的大寿,我就想着正好一起聚聚,今天安排吃饭,之后咱们就一起去山里头钓鱼。” 啥?过几天大寿为啥要今天聚餐?杨红香看到岑建钢对这些漏洞百出的状态毫无疑心,他高高兴兴地就跟着她老公进去了。 我这个亲家以后不会糟电诈吧……杨警官担心地想。 今天的聚会,真是难得的汇集了几乎全部亲戚,就连江栎川的堂妹都从边防站赶了回来。不得不说,重庆人的性格确实开朗,大家之前也没和岑韵说过话,但不论老的还是小的,全都特别的自来熟。 他们教岑韵重庆话,还给岑韵说江栎川的小名:栎栎妹儿。 哈哈哈哈,原来这边管女儿叫‘妹妹’,太有意思了。 岑韵给江栎川学:lili哞er。 江栎川脸红,让她别学了,快点忘记这个名字! 哈哈哈,偏不,岑韵继续lili哞er。 吃饭的地方是个很不错的中餐厅,但大家的氛围实在是太融洽了,温馨得就像是在自家的客厅里。 就如江栎川说的那样,这么大一家人,没有一个对她们露出质疑的目光。也许真的因为是警察吧,警察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们反而不会戴有色眼镜,因为他们看过的人,识过的人,真是太多了。 快到点儿的时候,今天聚会的借口——江栎川的外公和外婆到了。他们真是典型的川渝老两口,一边进门,还在一边吵架。 “江栎川,我晓得嘛,老二家的娃儿,那个小眼镜儿。”外公说。 “不要喊别个小眼镜儿!”外婆不高兴,“好大岁数了,紧到乱喊别个。” 外公看到了岑韵:“哦,是不是小岑哦!红包,来,给你红包。” 岑韵赶紧过去接过红包,她正想说谢谢,结果外公又大吼了一句。 “我晓得你!江二娃(江郡宏)给我说了,你要和栎栎妹儿结拜哇?” “结婚!结婚!不是结拜!你这个老聋子!”江栎川的外婆吼他。 大家听了哄堂大笑!岑韵笑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他是炮兵,耳朵聋,你不要理他。”江栎川的外婆拉着岑韵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来,红包拿到。哎呀你这个聋子老头儿不要挡到我了!爬开些!” 外公还在嘟嘟囔囔:“哦……结婚嗦,我还当是结拜嘞。” 岑韵被逗得忘了她爸的存在,她拉着江栎川的手,一直笑,就像这真是一次精心准备了许久的盛大婚宴一样。 老大爷的话让同席的岑建钢傻了眼,他这下反应过来了!但一贯温柔如水的徐老师少见地瞪了他一眼,又在桌子下面拉了他一下:白吱声! 岑建钢只能憋着,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寿宴变成了婚宴。 大家都落座了,也没什么司仪,就是碰了一下杯,就算是开宴了。岑韵今天见到了好多人,她看到了江栎川以前说起过的,和她一起长大的堂姐堂妹,也看到了她提到过的,做缉毒警察的表哥的爸妈,还有名为勇冠三军的杨三军! 当然,全场最醒目的还是外公。 他参加过老山战役,他拉着岑韵跟她讲那时候的事情。他跟她说他们一天打了三千多吨的炮弹,炮击结束后,山头都矮了一圈。 外公耳朵不好,所以嗓门儿很大,他讲到最后,对岑韵说了他的感想。 “所以说!人呢!要活个痛快!想咋个活就咋个活!你晓得不?”外公哈哈大笑。 从战场回来的人,想给大家讲的就是这个: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想结婚就结婚!想结拜就结拜!要痛快! “谢谢外公……”岑韵真的很感动。 “安?”外公听不到。 “别个说谢谢你!”外婆对他吼。 “我听得到,”外公假装听到了,然后他转过头对同桌的,一直拘谨着的岑建钢说,“你说是不是?” 是,是,岑建钢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点点头。 刚才他有埋怨他老婆,说她怎么伙同女儿一起把他骗过来,早知道是这种事,他绝对不来的。 徐老师骂他:你女儿为了你,都不敢正式办婚礼,这样了你还想要缺席,你自己想想吧。 你这么做,伤不伤她的心? 岑建钢看向岑韵,这几个月,他俩老哭,老吵……他其实心里也知道‘小领导’和她这一家人都很好,但他就……就…… 那天,他还是很倔,还是没有把该说的话说出口。 直到一年后,这个倔强的老大叔才别别扭扭地托江郡宏给江栎川带了一句话:我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这辈子,请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她。’ 但那是一年后才会发生的事,这会儿他们两父女还没和好,岑韵看着自己那顽固的老爸,又看了看小江的爸爸,心里很是羡慕他们的父女关系。 但她不知道,她羡慕的江叔叔此刻正羡慕着她。 简单的聚餐很快就结束了,这个事业型大家庭的成员们很快离场,各回了各的岗位去了。 江郡宏也回了家,看着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江栎川,他悄悄地产生了个想法。 他故意到沙发上躺着,假装自己累了,睡着了。透过眼睛缝,他撇到女儿正看新闻呢,为了引起她注意,他还假装打了几个呼。 不知道隔了多久,沙发动了一下,江栎川好像站起来走了。 她肯定是去给我拿毯子去了! 江郡宏心里别提有多美,他还故意假装有点冷的样子,缩了缩手脚。 果然,一阵脚步声走近…… 原来我也能有这个待遇啊!看来只是以前没给她机会。 江郡宏虚起眼睛,乐开了花。 “你爪子!” 结果他看到的是杨显峰!他拿着毯子正准备给他盖呢。 “你爪子!”杨显峰被他吓了一跳, 杨表哥委屈:“我看你睡到这就……” “哪个睡着了!”江郡宏一滚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嘿我一跳!” 哪个要你给我盖哦!爬爬爬! 女儿呢?江郡宏左右张望,女儿早不见影了。 老江咂咂嘴,叹气。 我可能生了个别的品种的女儿吧,唉……只能羡慕了。 他的别的品种的女儿早就已经回书房回邮件去了,她跟岑韵说今天拍的照片等她忙完了事情就来修。 岑韵说这有什么好修的,要的就是个真实,我老婆那么漂亮,怎么拍都好看! 怎么拍都好看! 今天她们没穿婚纱,但是也不是一定要穿婚纱,她们选的裙子也很好看,如果仔细的话,一定能辨别出她们和宾客的区别,也一定能看出她们不是‘姐妹’。 今天她们也没有司仪,没有典礼,但大家对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最好的祝词。比提前写好,站在台上念的那种还要更好的祝词。 她们宣布出柜的时候,这个房子其实已经定好了设计,但是她妈妈还是决定重新把江栎川的房间装成双人房,作为她们未来的,共同的房间。 看着江栎川手上的,和她一模一样的对戒,她对她说:谢谢你,我感觉好幸福。 小江停下手,回头看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笑着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我也很幸福。 她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回想了这么久来的一切一切,现在她不会再觉得这是梦,她觉得很真实,很真实,很幸福,很幸福。 晚上,她把原图发给了因为带队参赛而没能来参加她们‘婚礼’的唐杏林。唐杏林感动得一塌糊涂,她说她没想过小江这倒霉孩子能找到这么好的另一半!她说她也没想到她俩能办一个这么幸福的婚礼! 她太感动了,说等比赛结束了,姐几个一定要好好聚聚,她要给她补个大红包! “我去约Alice,她肯定来!” 唐杏林去约Alice,没想到竟然被她婉拒了,她推脱说自己没空,这次就不来了。 这次? 对,这次…… Alice并没有因为这次太过幸福就忘记江栎川关于命运的‘设定’。 其实,早在岑韵告诉她,她决定和江栎川在一起的那天,她就对岑韵说过:她和别人不一样,她的命运不会改变,你真的要和她在一起吗?只有不开始,才能避免结局。你会受伤的!你又不是没看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是那个特别的人呢? “我并没有认为自己会是那个特别的人,”岑韵在电话里说,“我也没有心怀侥幸,相反,我是怀着必败之心和她在一起的。” “我大概知道前路会有多波折,但这没关系,就算注定会走向悲伤的结局,我也还是要选择和她在一起。” 就像对数学的研究一样。 我们早就知道,绝大多数时候,即便我们耗尽一生的时光,也无法论证那些在数百年前就已提出的猜想。 我们不是为了成功而来的,我们为了‘应来’而来。 我们和大多数人不同,我们这群人啊,就算知道是必败的结局,也会出发。 而江栎川,她一直以来不也是如此的吗? 是吗? 挂断和唐杏林的电话后,Alice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想了许久,她还是再次掏出硬币,朝桌上抛去…… 这个她已经测算了无数次的答案,这个不论测算多少次没有改变过的结果…… 但这一次,三枚硬币中,有一枚滚下了桌面。 它摇摇晃晃,咕噜咕噜,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它……没有在Alice眼前停下…… 它就一直那么滚着,滚着,滚出了大厅,滚到了外面…… 喂! 它……就这样滚进了街边的下水道,彻底消失在了Alice的眼前。 Alice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一次,是一次失误吗? 不,这一次,似乎…… 似乎…… ……似乎…… 没了答案。 这一次,命运没有再给她答案。 第189章【尾声】 第189章 尾声 新年将至,今天,北京大雪。 安秘书站在这个比邻高校的小院子里,负责迎接一位新同事。 她是新派来的保健护士,今天到岗。 她刚好也姓岑,和院士同姓。 安秘书四十多岁,是一位开朗健谈又和蔼可亲的女士,她接过岑珺然的外套,把她引进了这栋三层的小别墅。 “欢迎你,今天会有采访,所以我们直接去二楼吧。” 岑珺然的护理对象并不是岑韵院士,她负责的是前商务部部长的术后康复。 反正不论是谁,这两位都是传奇人物!岑珺然非常兴奋,她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左顾右盼。 安秘书带她上楼,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岑珺然看到杂志社的人正在客厅布置灯光,她知道今天的行程安排:稍后会有一位来自《GazetadeMatemtica》杂志的记者对岑院士进行采访。 “不要拘谨,她们两位都是和善的老人,请往这边来吧。” 安秘书和岑珺然说话的时候,客厅里正在准备接受采访的岑韵院士看到了她们,她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好。” “您好!!”岑珺然兴奋地对她鞠了个躬。 这是一栋温馨别致的小房子,内部几乎都是木质的装潢,从她们入住这里起,大概也有二十年了吧。走廊上、柜子上有许多照片,记录了她们从年轻到现在的各种瞬间。 “她喜欢你直接称呼她们的名字,不用觉得不够礼貌。”安秘书乐呵呵地和她讲。 二楼是她们的书房和卧室,安秘书打开了卧室的门:“你称呼她江栎川就好。” 真的可以这样吗?岑珺然有些难以置信,她是那么大的领导!她是那么厉害的人! 门打开了,年轻的保健护士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位容貌清瘦的老人。她五个月前接受了一次心脏手术,现在看来她恢复得很不错,面色健康,坐姿也很挺拔。 医生刚给她做完检查。 “今天情况怎么样?”安秘书问他。 医生苦笑着摇摇头。 岑珺然走上前:“您好,江……”她顿了一下,“江栎川老师,我是岑珺然,您的保健护士,从今天开始,我负责您的康复。” “不用自我介绍,她记不住了。”安秘书跟她讲。 她大概从五年前开始出现的记忆衰退的症状,最初是记不清早年的事情,之后就连近期发生的也会很快忘记。再往后,她开口越来越少,不是不想沟通,感觉是连文字和语言都逐渐忘记了……她会看报纸,但似乎无法再辨认那些文字,她看新闻也好像不能听懂自己的母语了。 “不过她的生理指标很健康,虽然五个月前动了心脏手术,但恢复得很好,她几乎一直都可以生活自理。”安秘书说,“她已经九十四岁啦!这已经很不错了!” “她来给你做理疗,理疗,明白吗?”安秘书转身和她讲,从眼神上看,她听到了,但果然没太听懂。 九十四岁……帮她做理疗的时候,岑珺然看到她一直沉思、回忆的样子,心中有些感慨。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这位曾经纵横国际、在z国经济发展史上留下姓名的风云人物,也逃不过生理上上的衰老。 她的灵魂似乎已经死了,只是被困在了这具驱壳中不能离开,这样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这么痛苦、这么艰难…… 想到这里,她还是想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您的护士。” 她说着,她也听着。 “岑珺然,岑……珺……然。” 她听不懂,但在她说到岑的时候,她的头偏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安秘书没有那么伤感,她倒是觉得这两位老太太幸福得很。携手走过七十年的风雨,暮年还能彼此相伴,这是多么,多么难得的事情啊。 “您继续工作吧,我需要下楼去了,”安秘书小声和她讲,“岑韵院士的饮食一点都不节制!我要去盯着,要不然她肯定要趁着采访偷吃许多的饼干!” 岑韵果真就这么想的,采访开始前,她悄悄把装饼干的盘子挪到了自己面前。结果安秘书及时赶到,她制止了调皮的老太太,只给她留了三片。 今天采访她的记者是她的老朋友,她们很熟悉了,所以对方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很高兴今年能再次和您见面,最近您的身体情况如何?还健康吗?”记者很兴奋,因为岑韵是一位非常低调的学者,她上一次接受采访,是在十年前了。 “我觉得很健康!但医生似乎不太认同。”岑韵已经九十六岁,但她思绪敏捷,口齿伶俐。 她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起来:“我喜欢吃甜食,这对老年人来说不是个好习惯,所以一直在接受大家的监督和管教。” 她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咬了一口的饼干:“您请开始吧。” 记者点点头,开始了对她的独家采访:“众所周知,您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有影响力的数学研究者,也是继亨利。庞加莱后再次被公认的全能型数学家,我想知道您今年还在继续开展研究工作吗?” “还在,比邻校园多少会受一些影响,去旁边的校区散步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我就会忍不住开始一些思考。我喜欢这个充满活力的氛围,如果不搬家的话,我想我大概还能工作很久。” 岑韵的大脑没有受到岁月的摧残,如今,她每天依旧会工作六个小时以上,而且效率很高。 “今天我们的采访会面向更多非数学专业的读者,介意聊一些学术以外的话题吗?比如您的成长经历,您的获奖感想,以及您的导师和朋友。”记者说。 “当然不介意,我出生在中国山东的一个小城市,一个海滨小城市。我妈妈是一位小学教师,学龄前的时候她总把我放在她的办公室里托管,这给我了接触知识的机会。能够识字后,我得到了几本不错的数学习题集,这些巧妙地解法引发了我对数学的兴趣。但那也就只是几本习题集,真正引导我去系统学习数学知识的,是我初中的数学老师李秋毅先生。他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师,也是因为他,我后来得以结缘我的伯乐陈颢教授和刘连芳院士。经过她们的推荐,我认识了影响我一生的老师Voisin院士。您知道,Voisin院士是当时复杂代数几何领域的超一流学者,得益于她的指导,虽然我以三十岁‘高龄’才开始博士课程的学习,但竟然幸运地拿到了菲尔兹奖。” 菲尔兹奖是颁发给年轻数学家的,获奖者年龄必须在四十岁以下,岑韵拿到奖项的时候三十九岁,非常幸运。 “您似乎有些大器晚成,您三十九岁之后的研究成果可谓非常丰硕。”记者这么说,是因为许多数学学者获得成就的时间都比较早。 “我是一个比较散漫的人,在读博士前,我经常会毫无目的地阅读很多零散的数学著作。当然!在拿到博士学位后,我又回归了这种状态!那时我从巴黎去了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氛围,怎么说呢,那是另一种感觉,虽然很好,但我不太适应,所以最后又回到了欧洲。”岑韵回想起她的青春,侃侃而谈。 “但你在那里也获得了不错的研究成果!”记者说,“我记得您曾说,离开那里是因为那里的房价太贵了。” “哈哈哈,是有些贵,但他们给了我不错的职位和薪水,所以那是我的借口。我只是想返回欧洲,想回到了Voisin女士的怀抱。她非常无私,而且思想自由。后来我选择的研究方向已经不再和她重合,但她依旧经常和我讨论交流,给予我鼓励和帮助。她包容我的散漫,她给了我想干什么就干的空间,她成就了我。” 上一位全能型数学人才是亨利。庞加莱,他的成果覆盖了数论、代数、几何学、多复变函数论等几乎全部的领域,所以被称为‘全能型数学家’。 在他之后,数学各分支的发展越发高深,人们认为几乎不可能再有人能深入、全面地掌握那么多的知识。所以在岑韵出现之前,他一直被称为‘全能型数学家’的最后一人。 岑韵获得过许多、许多的奖项,但这是任何奖项都无法描述的伟大成就。她著作等身且开创了多个新的数学流派,她的名字注定被载入人类文明的史册。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和记者聊到了一些近年来的研究方向,和对业内热点的一些观点及看法。 结束专业方面的论述后,记者又和她聊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 “在称谓方面,您似乎并不介意大家称呼您为‘女数学家’。”记者说,“很多学者不喜欢这样,至少据我了解,您的老师Voisin女士就对此比较反感。” “是的,她是反感的,她曾和我聊过她当年获得邵逸夫奖时的担忧,她很担心自己是因为女性身份才获得的奖项。她也反感媒体提到她的时候总强调性别,而不谈及具体的工作。她跟我讲,当她获得阿贝尔奖时,新闻报道里唯一的提到的,就是她是女性。”岑韵回忆。 “那您为什么不对此反感呢?”记者问。 “怎么说好呢,我和她的成长经历不太一样。我出生在一个普遍认为女性不适合从事理工科研究的环境里。那是八十多年前,您知道吗,那时候,女性科研者虽然获得了业内的认可,但依旧很容易遭到社会的歧视。我毫不掩饰地讲,我自己也曾深受其害。所以我认为我‘女数学家’的身份并非毫无意义,在当下,这些荒唐的理论并没有消失,它还广泛存在于很多国家的里,我希望这些地方的女性能够因为我的存在而受到鼓舞。鼓舞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它能带来启示和巨大的能量。” 谈到这里,岑韵特别地停顿了一下,她说希望在报道的时候,能把这一段做个总结,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这是非常重要事情,比我的学术观点更加重要,”她又强调了一遍,“我曾接受鼓舞,所以我希望能把这份鼓舞也传递出去,传递给年轻的学者,也传递给每一位正身陷困惑的女性。我希望她们知道,我们不需要任何人赋予勇气或者力量,这本就是我们自身拥有的东西。” “您要谈到您的太太了吗?”记者笑着说道,“您谈到鼓舞的时候,总会谈到她,她也是一位杰出的女性!如今距离她离开政坛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她曾经倡导的政策和理念依旧深刻地影响着今天的世界格局。” 大家对她的太太也非常感兴趣,可惜她比岑韵女士更加低调!退休后就不再接受任何形式地采访了。 “哈哈哈,我喜欢谈她,她是我人生的重要伴侣,比起我的研究经历,我认为她的故事更加精彩。刚才和您谈到鼓舞,我想在这一生中,持续鼓舞我的那个人就是她。我有时也会想,如果没有她,我的一生会怎样。我也许还是会来研究数学,但绝不是现在开朗豁达的状态,我……” 采访到这里的时候,安秘书过来打断了一下,她说吃药和休息的时间到了,下午岑韵院士还有工作安排,明天上午的这个时候会再安排采访的下半场。 “哈哈哈……”但是岑韵院士只要谈到她太太就有点停不下来,她恋恋不舍地吃着最后一片饼干,“……前几年的时候,我曾劝她写本回忆录。我跟她说:中国人、美国人、欧洲人都喜欢你,你的书销量一定惊人!很遗憾,她当时没有接受我的建议,她现在……好吧,好吧,明天见,等您明天来了,我再和您谈谈和她有关的,有趣的事情。” 安秘书对她做了个‘结束’的手势,把药交到了她的手里。 在她爽朗的笑声中,记者、工作人员们和她握手暂别,客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时,十点钟的钟声敲响了。 楼上,结束工作的岑珺然护士看到眼前的老人突然结束沉思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女孩,好像已经将她是谁,是来做什么的给忘了。 她似乎也对自己的现状很无奈,所以她抱歉地对她笑了笑,绕过了她,走到衣帽架前拿起了外套和帽子。 她要下楼吗?不坐电梯吗?岑珺然赶紧走过来,想要搀扶她。结果她的身体竟然还很灵便!自己扶着楼梯的扶手就走了下去。 十点,散步的时间到了。 下楼梯的时候,安秘书已经帮岑韵整理好了外套,看到她走来,就转身帮她把纽扣扣起来。 眼前的小几上,柜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放着相片,相框里播放着她们青年的、中年的各种时光。有获奖的留念,有新闻的剪影,有旅行的片段……她静静地看着它们,希望能从这些画面中想起些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她只是伸手夺过岑韵手上的饼干,又把它递给了安秘书。 “您又在偷吃!”安秘书没收饼干。 岑韵无奈笑笑:动作太慢,唉,又被你发现了。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花园的雪也已经扫净,岑韵伸出手和她相握,她们相互搀扶着来到院子里。 她们俩,一个九十六,一个九十四,一位腿脚不便,一位记忆不清。 江栎川迟疑地看着小花园里的小径——这条她每天都会走的路,只是今天的路对来她来说又变成了新的。 岑韵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挽住了她的胳膊,她为她引路:没关系,我认得,走吧! 这时,篱笆外面,下课的音乐响起,年轻的大学生们离开了教学楼,他们从院前的小路走过,朝气蓬勃。 这是寒假前的最后几个课时,大家讨论着应试的各种事情,没人注意到这两位散步的耄耋老人。 看着他们年轻的身影,岑韵感慨:一转眼就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们青春的模样好像就还在昨天,她的记忆一点都没有模糊,她甚至能想起最初见她的那个时点,她甚至能记得自己在图书馆的窗下守望的她的侧影! 她知道她的伴侣已经把这些都忘了,她总是抱着相册,抱着以前她们共同收藏的纪念品陷入长久的回忆。可惜她的身体好像到了极限,无法再继续承受这么长的岁月。 她的智力没有问题,但她忘记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这几个月,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就算你叫她,她也不会回应了。 那为什么还想继续活着?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坚持动这次的心脏手术! 手术成功了。 为她动心脏手术的医生跟岑韵说:她已经九十四岁了,但她的心脏竟然跳动得那么有力! 岑韵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看向她已经衰老的容颜,她看到她依旧的明亮的双眼,她搀扶自己的手握的那么紧!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她在这世间还放不下的眷恋。 ‘傻瓜,谢谢你,你已经陪伴了我这么久,如果你实在是累了,你就离开吧。离开吧,没关系。’ 她不会,她承诺过要照顾她一辈子。承诺是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她弯下腰,如昨日般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哈哈哈!”岑韵被她的亲吻逗笑,她迟缓地转过身来,任由她细心地为她整理围巾,任由她帮她整好被风吹乱的鬓发。 “……”她看着她执拗的模样,“……” 她也微笑起来。 岑韵。 她把她拉进怀里。 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说话的她喃喃地动了动嘴唇。 她会忘了一切,但决不会忘记她的名字。 你是我的爱人。 “岑韵。”——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