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今天也在头痛[原神]》 1、他看起来很好吃 【任务名称:长梦初醒 任务地区:璃月轻策庄 任务类型:隐藏任务 任务指引:尝试唤醒沉睡的少女 任务说明:传说,轻策山中,有昔年“岩王爷”留下的宝藏。你探寻一番并未找到宝物,却发现山中有一名沉睡的少女。 完成系列任务可获得:冒险阅历*350、原石*40、被岁月侵蚀的法器「硫」】 这是什么? 系统任务吗? 四周一片黑暗,系统面板上的文字令你感到熟悉……就像是什么游戏一样。 宝物……会是金银财宝吗? 你心动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取任务,发现—— 自己动不了。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奇怪的声音,你试图睁眼醒来,却做不到。 轻策庄,山洞。 泉水沿着山壁滴答流下,故障的巨大机器人发出嗡嗡声,金发少年与白色漂浮小精看着石阶尽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石阶尽头是一张刻有精细花纹的石床,石床上沉睡着一名少女。 少女睡颜平和,有着一头璃月人常见的黑发。服饰简单轻便,上面的花纹却极其繁琐,少年猜测是璃月传统纹样。 阳光被山洞顶部的枝叶遮挡着分散成几束光,些许岩晶蝶飘浮在空中,洒下金灿灿的鳞粉,其中,有一只岩晶蝶慢悠悠地落到少女鼻尖。 小精灵飞上台阶的动作惊扰了晶蝶,她很好奇:“空,要怎么叫醒她呀?蒙德是不是有说什么,我想想……睡美人的故事!” 被称为“空”的少年紧跟着小精灵走上前去。 小精灵说话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石床上的少女皱了皱眉。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下。 你努力许久终于睁开眼,见到的不是蓝天白云也不是山洞石壁,而是一个白毛和一个黄毛—— 然后腿脚一软,从石床上滚了下去。 你摔下去的动作吓到了小精灵,她拽起身边少年的披风,焦急地跺脚:“空,怎么办啊!她要摔下去了!” 眼看着你就要从石阶上咕噜咕噜地滚到地面,空赶忙跑了两步,接住了你。 好心的旅行者避免了你和土地亲密接触。 盯着山洞内应该被称为“丁达尔效应”的现象与任务显示“完成”的系统面板,你躺在少年的怀里眨眨眼,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任务。 沉睡几千年,醒来后浑身无力、腿脚酸软、两眼发昏。 好饿…… 饥肠辘辘的肚子,快要生锈的大脑。 刚刚醒来,你还不太熟悉你的身体。 按照逻辑,你应该纠结一下自己为什么知道“丁达尔效应”,但你很饿。 刚苏醒的你饿得发昏,神志不清地抓住身边离你最近的小精灵,一口咬了下去。 你咬着派蒙的胳膊,你俩大眼对小眼。 稍后,她的声音瞬间填满了整个山洞。 “哇哇哇——” “派蒙!” 事发突然,空回过神来,试图阻止你的动作。 他伸出的手被一股奇怪力量弹开,咬着派蒙胳膊的你望着空中飘浮的金色蝴蝶发懵。 “空……呜呜呜呜呜我好害怕!”被称作派蒙的白发小精灵害怕地挣扎起来,身后的披风糊了你一脸。 五秒后,你吐出派蒙的胳膊,十分嫌弃地呸了一声。 空:“……” 派蒙:“……” 两人凌乱又沉默地盯着你,而你完全没察觉到他们打量的眼神,自顾自地评价道:“好难吃。” 泥土味,雨水味,还有你最讨厌的,其他魔神与星空的味道。 就在旅行者朝你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你的脑海中瞬间冒出许多碎片性的回忆。 昏暗的地下洞穴,石门之内。 一位瘦弱的白色波浪卷发女性将她手中的法器递给了你,温柔地对你说:“我太过弱小,无法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因此一直在失去。” 滔天洪水淹没了一切,房屋倒塌的前一刻。 大袖子衣服的灰色短发少女抱住了你,依依不舍地与你道别:“回去吧,■■。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也不怪你。” 阳光正好的午后,温暖的日光却照不到屋中的草木。 棕色头发的男人望着你叹气,他无奈地蹲下来,替友人指责道:“你真是……好狠的心。” 还有……还有一个人。 他是你的恋人,总是会用金色的眼睛凝望你,笑着喊你的名字。 有时候是无可奈何被你气笑,有时候是让人难以察觉的浅笑。 你会喊他哥哥。 他会在你撒谎后,一言不发地盯着你,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真的吗?”。 最后你会乖乖地和他认错。 他是你的恋人。 那是你最为珍贵的东西……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脑子里冒出来这个想法,你没来得及深究,然后、转瞬即逝一般—— 你忘了。 * 金发少年名字叫做空,是一名来自世界之外的旅行者,他如今在提瓦特大陆上寻找自己的双生妹妹。 他身边漂浮着的,被你咬了一口的家伙,叫做派蒙,是他的导游。 两人告别自由的城邦蒙德,前来璃月,想在这里寻找关于他妹妹的消息。 空听说这里有昔年岩神留下的宝藏,逗留了几日。 璃月下了一场大雨,两人意外发现了这座山洞,以及山洞中沉眠的你。 闹剧与误会结束,与派蒙道过歉后,此时你坐在轻策庄供奉的台子上,抓起身边的一个苹果,回答他的问题:“我应该是个魔神。” 空将信将疑地问你,“你的权柄是什么?” 咬了口苹果,你摇摇头,很诚实地告诉他:“不知道。” 空尴尬地呵呵了两声。 他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大脑缺了好几根筋的你,不太可能是带走他妹妹的魔神。 你觉得自己大概是失忆了,因为你脑子里只有碎片性的记忆,这些记忆貌似都是魔神战争时期的。 唯一的例外是“桂花”,你能想起来关于它的一切。 桂花,闻起来很甜的一种花,可以入药,治痰止咳。 桂花糕很好吃。 雅称木犀、岩桂、九里香,这东西似乎与你有关系。 但你想不起来这东西到底和你哪里有关。 你在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努力寻找记忆。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你搜寻到了一段关于某个人的记忆—— 他是摩拉克斯。 青年毫无征兆地转头,目光与你交汇,兜帽不经意间落下,露出面上冷峻的神情。 男人手中持着一把翠绿色的剑,朝你挥过来时,带着白色的气浪。 你的记忆结束在一片白色气浪中。 联系起空说这里是轻策庄,有“岩王斩螭”这种传说,你笃定地说道:“我被摩拉克斯杀死了。” 空在轻策庄停留的这几日,从村民们的口中知道了关于神明的事迹。 他搭上你的话:“魔神战争如今已经结束两千年了,摩拉克斯如今是这片土地上的神明。” 意思是如果他和你有仇的话,你大概没办法活着离开这个国家。 咬着村民们上供给岩王爷的苹果,你皱了皱眉,又补充道:“我是被他误杀的。” 说完,你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千年前,摩拉克斯在这里斩螭时误伤了你。千年后,作为他误杀你的赔偿,你吃他一些供品,你相信山峦的君主不会追究自己。 空不太认同你偷别人供品吃的行为。 主要是他明明可以做出更美味的食物,你却只对台子上这些苹果感兴趣,实在令他费解。 费解归费解,少年看了眼时间,派蒙午睡快要醒了。 他头痛起要如何安置你:“我打算前往璃月港,参观这一届的请仙典仪。” 你意识到他的头痛,专心致志地啃着苹果,片刻后作出决定:“我也要去璃月港。” 你打算去见见摩拉克斯。 情感告诉你,你应当去找他复仇,但理智又告诉你,你打不过他。 思来想去,你对国家执政的席位也没什么兴趣,你决定去璃月港问问他能不能给你安排一个工作,就当是几千年前误杀你的补偿了。 毕竟吃饭比较重要……你好饿。 希望好心的摩拉克斯愿意给你提供一个可以摸鱼,吃饱饭,不饿肚子的工作。 空与你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后,说自己要回去看看午睡的派蒙。 离开前,他停下脚步,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你应当是有名字的,你记得谁和你说过。 吃苹果的动作顿住,你举着苹果思考许久,没想出来,只好作罢:“我不知道。” 空很无奈地离开了。 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你吃完台子上的六七个苹果,还是很饿。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山下偷点笋时,你忽然摸到了一枚鳞片。 金色的,被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绳子绑住,戴在脖子上。 似乎是项链,是谁留给你的……你在认真地思考。 鬼使神差的,你将鳞片拿到嘴边,咬了一口。 ——嘎嘣脆,挺好吃。 将鳞片也吃完,你没那么饿地拍拍袖子,盯着不远处的岩尊像发起呆。 * 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 揉着饿得胃痛的肚子,你坐在荻花洲的石堆旁,吃着路边摘的日落果。 你和空已经离开轻策庄两天了。 派蒙这个导游对除了吃之外的事情都不熟悉,你们在荻花洲一带迷了路。 十几分钟前,丘丘人挥舞着木棒,被饿昏了的你暴揍了一顿,丘丘人逃跑时,你捡到了他们留下的摩拉。 缺铁性贫血的患者可能会喜欢食用冰块、泥土、粉末。 这句话突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你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但是你将摩拉洗净,打算把它投入正在烹饪鲜美鱼汤的锅中。 空阻止了你的动作,他满头黑线,艰难地开口解释:“这位小姐,摩拉是不能吃的。” 你很不甘心:“我还以为异世界可以食用金属呢。” 毕竟摩拉闻起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但摩拉终究不能吃。 空和派蒙不允许你将摩拉投入锅中。 鲜美的鱼汤无法果腹,你愤愤地想,再饿下去你就要死了,得想个办法偷点能吃饱的东西。 金发少年将鱼汤多分了你一碗,并告诉你,今天决定在望舒客栈留宿。 客栈足足三层,建在一棵巨大的树上。 空与派蒙前去找老板办理入住相关的东西,你站在最底层的露台上发呆。 周围的声音嘈杂,商人们在讨论须弥的蘑菇种类,而你站在那里,嗅了嗅鼻子。 眨眼间,空与派蒙上了二楼,你觉得自己应该去追他们。 但你闻到香味了,食物的味道。 阳光明媚,云淡风轻,今日的天气恰到好处。 有人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听着声音,回头—— 日光不晒,碧水河的水声哗哗流淌在耳边,望舒客栈顶层有着一树繁茂的绿叶,郁郁葱葱。 不知是谁折的树叶慢悠悠地落下,飘进了桌子上客人的茶杯里。 黑发青年的手伸在半空中。他站在你身后,见到你用疑惑地眼神望向他时,怔愣了一下。 男人的眼尾画了一抹橘红。 外面一件纹样雅致的褐色外套,内里搭配着浅亚麻色衬衫,中间夹着的那层金棕色马甲扣子似乎开了一颗。 耳垂悬着的流苏耳坠被风吹起,白色领带上明黄色的菱形宝石被光照得有些刺眼。 他叹一声气,眯起橙红中交织着浅淡金色的眼眸,嘴角噙着笑说了什么,你没听清。 你在疑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已经饿到坏掉了。 你确信自己的胃很难受,而对方并没有散发出什么糕点的香气、碳酸汽水滴滴答的声音。 他是很好看的。 貌美、俊俏,这些词都可以用来形容他,但唯独不该是……美味。 像是巧克力。 他看起来很有巧克力的质感,让人想要咬上一口。你几乎无法控制地想到,如果他确实是巧克力的话……一定会有夹心吧,流心巧克力之类的。 他是什么馅儿的? 如果是金色就最好,你喜欢金色。 “你、你能不能给我吃?” 你下意识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你的羞耻心告诉你不应该那样和他说话,那听起来很像虎狼之词,很大概率会吓走眼前的人。 等等。 羞耻心? 原来你有那种东西吗? 2、夜宵,但钟离 眼前俊美的青年忍不住笑起来,他很正经地回答你:“要令阁下失望了,恐怕我不能吃。” 被对方拒绝,你瞬间兴致缺缺,“那好吧……” 试想一下,你饥肠辘辘快要饿死,美味佳肴摆在面前,却不能吃。 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肚子的问题吧,吃饭比较重要。 刚刚好像有听商人提到,这里附近有给岩王帝君上香的地方。 出远门的商人会向岩王帝君祈愿诸事顺利,而望舒客栈处于归离集与荻花洲的交界之处,这里是前往蒙德的必经之路。 在哪里呢…… 二楼。 派蒙飞得有些累了,她回头想和你一起偷懒走慢点,却没找到你:“空,你有没有见到,那个家伙?” 听到派蒙的话,空顿住脚步,回头寻找起平时会跟在他们身后发呆的人。 他走到栏杆处,发现你还在一楼。 派蒙以为你迷路了,她的小手按在栏杆处,大声喊你上楼。 男人听到楼上传来的呼喊声,回头打量几眼异乡旅人与派蒙,稍后提醒你:“你的朋友在喊你,不去吗?” 思绪被他打断,你抬头望了一眼二楼栏杆处的两人,然后从他身侧走过。 离得近时,你闻到青年的身上有一股香。 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一种植物花香。 脑海中的知识告诉你,那是经常入药的植物。 你停下脚步,毫无征兆地问他:“……你摘了花吗?” “嗯?”他似乎很意外你突然这样问,却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你,“受不卜庐的白术医生所托,来此摘一些新鲜的琉璃袋。” 迈开步子上楼前,你不死心地问了第二遍:“真的不能给我吃吗?” “下次怎么样?”或许是被你的执着打动,这次他没有明确拒绝。他心情很好地开口:“叫我钟离吧,我今日也在客栈留宿。” 你呢喃起这个名字:“钟离?” 青年确认道:“钟离。” 很好听的名字。 但不能吃,所以没什么用。你面无表情地想道,有时间去找找看他们上香的地方。 派蒙喊了你许久也没见你应声,她有点生气:“真是的!这个家伙真奇怪!” 空注意到你身边有一位服饰精致的男性青年,安抚派蒙道:“或许是遇上熟人了吧。” * 你觉得自己要饿死了。 希望这可以成为你被控告性骚扰时为自己辩解的正当理由。 夜晚的荻花洲并不安静,这里存在着许多于过往漫长时间魔神死去后留下的、一直不肯散去的魔神怨念。 芦苇荡被压倒,有些蔫的日落果在地上滚了几圈,打散了水塘里的月亮倒影。 从某些定义上来说,你在吃夜宵。 只不过,吃的是钟离。 青年的衣服上沾了泥点,低马尾落入了水塘里,绕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的掌心支撑在泥水中,抓住了他发尾的末端。回过神来时,你发现自己已经趴在钟离身上,还对着他的下巴啃了一口。 黏糊糊、湿漉漉的,自己的口水不小心糊了他一脸,刚刚还念叨着什么“给我吃”。 记忆里,你原本是想啃锁骨的,但钟离穿得太多,你没能扒开他的衣服,只好退而其次地随意找了个地方下嘴。 不对。 记忆里,你原本是想来望舒客栈附近璃月人给岩王帝君上香的地方找点供品吃。 毕竟你不想还没见到你老板就被饿死。 为了避免被璃月人发现这不敬帝君的行为,你甚至特地挑了个大家都入睡的时间。 历经千辛万苦,你终于找到了他们所说的上香的地方——荻花洲的芦苇荡附近,有一个祈祷供奉的台子。 这个地方很偏僻,香炉里的香灰快满了,台子上摆着的日落果不太新鲜。 你爬上台子,盘腿坐在上面,拿起盘子中的日落果,准备饱餐一顿。 汁水没那么充足,有点蔫了……你正在细细品味这次吃到的供品,一个走神,手中的日落果被人拿走了。 黑色的皮质手套从你眼前一闪而过,手中的食物被他夺走,你傻眼地张着嘴,脑子里跳出来一个奇怪的概念。 护食。 指吃东西时不允许自己以外的存在靠近。 钟离从你手中接过不新鲜的日落果,扫了两眼说:“不要吃奇怪的东西。” 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着自己过来的。 问题不算严重,毕竟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倒他的。 晚间荻花洲的风吹过来很冷,你眨了眨眼,清醒后发现黑发男人被自己压在身下。 你还对着他的脸啃了一口。 很好,现在问题严重了,不仅饭没吃到,还做了很过分的事。 你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解释……或者说你在思考,要怎么撒谎才能让钟离不追究你。 他伸过来一只手,扣住你的脸颊,将你的头向后推了推。 被他推远足足七八公分,你和他之间这才有了能够对视的距离。 你以为他要骂你两句。 结果,钟离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轻轻探进了你的口腔,用拇指的指腹摸了摸你的牙齿。 犬类通常这样被主人检查牙齿。 条件反射地,你从他身上坐起来,但并没有下去,而是很认真地纠正对方:“我不是狗。” ……话是不是不该这么说? 钟离听到你的话,愣了两秒,稍后别过脸去,没再看你。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 他在背着你偷笑。 “不许取笑我,”意识到他在笑话你,你拽住他的衣领,威胁他,“我不是。你再笑我就——” 狠话说到一半,你卡壳了。 你能把他怎么样?虽然你是个魔神,但你连自己的权柄是什么都忘记了。 残存的记忆也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厉害的杀招让你能欺负一下眼前的人,你悲伤地意识到一件事。 完蛋了,你是个菜鸡。 菜鸡能拿什么威胁对方? 才醒来的脑子似乎不能思考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大脑很努力地工作,但它的工作成果很显然不怎么样。 “好,我清楚。”终于,钟离察觉到你的小脾气,他收起笑,提议道,“先从我身上下来怎么样?” 两人的动作很奇怪。 青年用手臂支起上半身,你坐在他的腰上,抓着他的衣领。 视线下移,你发现他的衣服被水塘中的泥水染脏,衣服上面亮晶晶的装饰被泥沾上,不发光了。 你从他身上爬起来,向他道歉:“呃……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不碍事。”钟离并不生气,反而在担心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询问的话在耳边,你没回答也不关心。 再次爬上台子,你找了个还算新鲜的苹果,专心地啃起来。 问题被忽略,他叹气一声走过来,也坐在了台子边。 天边微微泛白,远处的丘丘人还在酣睡,他安静地背对着坐在你身边,似乎在看芦苇荡这边的风景。 只需轻轻抬眼,你就能看到金色的神之眼在昏暗的四周里闪闪发亮。 一切静谧,唯有徐徐风声。 你不明白他为何总是心情很好。 吃完一个苹果,你折了一株紫色马尾,终于开口:“你不该抢我的东西吃的。” 听了你这番话,钟离倒是来了兴致,转身问你:“若我没记错,供品应当不是你的?” 他说得很有道理,这些供品于情于理都是璃月人供奉给岩王帝君的。 但你不讲理:“我拿到了就是我的。” “味道如何?” 你咀嚼食物的动作顿住,还是决定告诉他:“供品的味道是不同的。” 人们会在供品里留下他们的思绪,轻策庄一带的供品包含着人们祝祷风调雨顺的心愿。 这里的供品处于荻花洲与归离原的交界处,来往的商人很多,他们向岩王帝君祈愿“招财进宝”。 刚刚那颗日落果的味道是“平安”,是一位母亲为远行的儿子祈祷的。 钟离听你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他忽然很感兴趣:“我是什么味道的?” 听到他的话,你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钟离的味道和这些供品都不同,他比这些供品都要更加好闻、好吃。你收回视线,小声说:“摩拉的味道,但比摩拉更香一点。” 味道很熟悉,你应该吃过,但具体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吃的。 很快,台子上的供品被你一扫而光,只有手中还剩了几颗树莓。 你吃饱喝足地打个嗝,思考回望舒客栈要走哪一条路才不会被巡逻的千岩军发现。 空和你说过,你这种一问三不知还没有任何身份的状态,很容易被千岩军抓去蹲大牢。 钟离一直在你身边,不曾离开。 期间,你问过他:不吃吗? 他说看你吃就好。 害得你吃东西都不自在了。 随着你吃东西动作的停下,钟离的目光望向了碧水河上游。 晨光拂过这一片芦苇荡,水塘里响起一声蛙叫。 你意识到什么,很舍不得这个秀色可餐的家伙离开,悄悄凑了过去。 他恰好转头,与你对上视线,眸光含着温和的笑。 金色的。 像是摩拉,又像是巧克力,你说不清楚,只是很喜欢他眼睛里的金色。 钟离将什么东西递给你,低声问道:“吃好了?” 你觉得自己还能再塞点东西进肚子,好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遗落在我这里的。”他说。 那是一条手串。 浅翠色的玉珠,偶尔几个镶嵌了金色花纹,有一处挂着个精致的水晶小铃铛,摇起来叮铃铃响。 青年细心地将手链戴在了你的手腕上。 很熟悉,但你的第一反应是:“能吃吗?” 他轻笑,提议道:“试试?” 那应该是不能吃了…… 你略有失望。 钟离为你戴好手链后,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与泥点。 他不过拍了几下,衣服上的脏污全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吃掉一颗树莓,“你要走了吗?” 他收回目光,望向你,与你解释:“病人的一味药需琉璃袋,再耽搁的话,就不新鲜了。” 青年离开前,嘱咐你不要乱跑,好好地和朋友在一起。 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 你点点头,根本没听。 此时,望舒客栈熟睡的金发旅行者与白色飘浮小精灵还不知道,他们短暂迎来的第三位旅伴已经弃他们而去了。 第三位旅伴在抛下他们这一件事上并没有任何愧疚,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干饭最重要。 钟离先生之所以告诉你不要乱跑,是担心你遇到危险,所以只要换个思路,没有危险就可以乱跑。 自己刚才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你心满意足地吃下最后一颗树莓,满足之余见到前方的黑发青年停下了脚步,赶忙一个闪身,爬上了树。 黑发青年与他身旁的千岩军搭起话,你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眼前这个地方—— 石板铺着的道路蜿蜒,路的尽头是整齐有序的石阶。 远处码头的船只来来往往,海鸟捉起一条鱼在海面盘旋,巨大的红色牌匾映入眼帘,两位驻守的千岩军负责维持秩序,一只黄狗悠闲地趴在牌匾旁。 百货错出,千船继至,万商云来——这里是璃月港。 你顺手折了片树叶嚼了嚼,然后“呸呸”地吐出来。 很难吃的树叶,很苦。 眼看着钟离和千岩军的寒暄结束将要离开,你急忙跳下树,快走两步跟上他。 你好像在跟踪钟离先生。 脑子里的知识告诉你,这是变态才做的事情。 那好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变态了。 3、牢饭很难吃 一年一度的七星请仙典仪即将到来,商贾期待着今年的神谕是否能让他们在市场中大赚一笔,码头停泊的外国船只变多,千岩军的工作量也与日俱增。 如今的璃月治安良好,他们增加的工作量多为及时疏散聚集的人群,避免造成踩踏事故。 蔡乐与蔡寻是驻守在璃月港城门的士兵,负责检查每日来往璃月港的人员。 目前尚未发现什么可疑人员,倒是钟离先生不时地回望着身后那条石板路,蔡寻误以为他是弄丢了什么东西,“钟离先生有物品遗失吗?如果不幸遗失,可以张贴失物招领到吃虎岩。” “在等人,”钟离收回目光,摇摇头,“似乎是等不到了。” 担心被青年发现的你躲得很远,并没有听到这段对话。 你专心地躲在树上专心吃树莓,制定了跟踪计划。 计划很简单,先偷偷跟着钟离到他的住处,然后踩点他平日里常去的地方,装作与他偶遇。 十分完美的计划。你评价道。 但你的跟踪计划进行得不怎么样。 进城时,你发现看守的两位千岩军长得很像,多看了两眼。 他们其中一位察觉到你的打量,朝你看过来时还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一切都很正常,你也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很鬼鬼祟祟,毕竟跟踪这种事,走一段路就停下是应该的。 随手拿起商贩摊子上的香囊,你假装自己是来买香囊的客人。 随着钟离走远,你放下香囊,不顾老板的询问声,跟上去—— 撞到了手持白缨枪巡逻的千岩军,他停下脚步,先是扶稳了你。 然后他多注意了你几眼。 他开始盘问你,问你是哪里人,来璃月港做什么,你一问三不知。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是不知道。 …… 然后你被他抓住胳膊、架了起来。 你蹲大牢了。 * 牢饭很难吃。 说是蹲大牢并不准确,毕竟你没违反过璃月的治安条例,也没犯下过什么错。 你只是一名恰好出现在特殊时期又没有户籍还一问三不知的可疑人员而已。 等璃月港的官方人员调查清楚你的身世与目的,你就可以离开。 或者你在璃月港有熟人,对方可以证明你是安全的,而不是什么“可疑人员”。 很显然,不论是身世来源还是璃月港的熟人,你都没有。 室内,遗失了证件的外国商人正努力与管理人员周旋,你咬着木制的勺子,实在吃不下这顿午饭。 素炒青菜,两颗白煮蛋,一段胡萝卜,半根玉米。 脑子告诉你这是标准的减脂餐,但你只觉得这东西很难吃。 放下餐盘,你仔细观察起室内。房间的角落里摆了素静的白色花瓶,中心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册档案。 除了话有点多的外国商人,昏昏欲睡的管理员,房间里还有两位男性少年。 你们这些被抓起来的人则只有小凳子可以坐。 离你最近的那位一身华服,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另外一位则很不自在,唉声叹气地吃着午饭。 水蓝色头发的看书少年和你离得近,你瞄了一眼已经打起瞌睡的管理员,偷偷与他闲聊:“你怎么进来的呀?” 他收起手中的书,和你卖起关子:“行侠仗义。” 一旁打瞌睡的管理员听到你们的对话忽然清醒,告诉你事实:“扰乱治安。” 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方的气质与打扮看着不像是什么纨绔子弟,你多问一句:“你当街打架了吗?” 少年笑嘻嘻地摇头,没有多说。 椅子上的管理员又接了一句:“看到另外那个小子了没?” 被提到的“那个小子”瞬间变得不自在。 你看过去,冰蓝色头发的少年也恰好与你对上视线,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名重云,这位是我的朋友,行秋。” 据重云所说,他与行秋本欲去吃虎岩的某处民宅驱邪。 路上有许多卖东西的小摊,行秋买了点烤串分给重云,上面沾了辣椒。 重云恰好是重阳之体,不能吃辣椒。 单单吃了辣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重云说,行秋经常这样捉弄他。 令两个人都没料到的是,附近摊子刚好有个客人来闹事。 重云的动作很快,比前来制止的千岩军都快。 但弊端嘛…… 你替他们总结道:“所以你们和我一起蹲大牢。” 重云:“……” 行秋:“言之凿凿。你呢,这位小姐?” “我来璃月港找钟离,”你决定把跟踪说得委婉一点,“我是他的朋友。” 管理员听了你的话后,噗嗤地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你是这个月第十三个自称是钟离先生朋友的人。” 虽然在“朋友”这个词上有待商榷,但璃月港中你确实只认识钟离,所以你只好说:“我大概要等钟离来领。” 管理员适时阴阳怪气地补充:“这个月第七个自称要钟离先生来领的人。” 你:“……” 你不得不感叹:“钟离先生,人气真高啊。” 行秋以书掩面笑了一会。 笑够了,他猜测道:“我猜,这位小姐没在扯谎。” 你好奇,难道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怎么确认的?” “你看着和重云那家伙一样,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你在思考他的话,稍后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很好骗。” 认真吃饭的重云突然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重云想插话,但没来得及。 屋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黑发青年推门进来,目光停留在屋内。 你闻到了。 他身上依旧萦绕着那股独特的植物香气,只不过……这次味道更浓、更杂,像是多种混合在一起。 钟离寻找到乖巧坐在角落里的你,才迤迤然地走向管理员。 管理员看着来人,很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你好几眼。 你也很不可思议。 自己被抓进来蹲大牢其实也只过去了几个小时,钟离他居然真的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两人的交情好像只有你昨晚在荻花州压着他乱啃,这值得他一个月十二个朋友的大忙人这么快来接你吗? 你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又确确实实是来接你的——只接你。 钟离俯身在桌上的登记册中写着什么,你抛下与自己闲聊的两位少年,偷偷凑到了桌子旁。 他的字迹很漂亮,也很熟悉,他一笔一划写下了……你的名字。 木樨,是桂花的别称。 木曦,则是你的名字。 你想起来,这是你的名字—— “原来我叫这个名字。” 钟离面上的神情很是意外,“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么?” 你看看他,又看看自己。 不对劲,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见你没回,他以为你是在怄气。 钟离填好需要登记的内容,将笔搁置,为你解释自己姗姗来迟的原因:“在不卜庐耽搁了一些时间,来得晚了。” 离开的路上有一条长廊,廊内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吊着的廷花灯。 照明的灯芯年久失修,已经不太亮了,出口处的两三个还一闪一闪的。 长廊内有几位前来换灯的工人,工人说,要在这次请仙典仪前全部换掉有问题的灯。 你给自己跟踪钟离的行为添加了一个恰当的理由。 他似乎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当然,跟踪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很好吃,你坚信好好吃饭是最重要的。 钟离好像在忙什么事情,他带你离开被关押的地方时,长廊尽头,有个人在等他。 橘色头发的男性青年无聊地靠在门边,身后红色的披风压在门框上。 等得久了,那个男人开始打哈欠,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短匕,低头摩挲起匕首的利刃。 思考那么多问题很累,所以你选择直白地问:“你在忙什么?” 廷花灯灭了一盏,钟离停下脚步,沉默了一阵。 他转身,回望你。 “现在问你这个问题似乎不是时候,”青年喊了你的名字,向你确认,“木曦,你认为神和人之间应当是怎样的关系?” 你是位魔神。 虽然如今权柄不明……但你确实是一位魔神,所以你知道,魔神生来就要爱人。 但你不正常,或者说,对你而言,有什么比“爱人”更加重要。 你是个不会思考的人,因此你决定告诉他优质答案:“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在他的预料之内,他没多说,只是伸手摸了摸你的头。 男人的掌心抚在你的发旋上,你奇怪他为何要摸你的头,于是伸手拍他两下,让他不要乱摸,“不对,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钟离大抵是觉得逗你很有趣,和你打哑谜:“近来有些忙,日后再与你解释。” 风从长廊入口处吹进来,吹得天花板上的廷花灯晃悠悠。 下一秒,他褪去脸上的笑,忽地冷了脸。 你注意到靠在门边的人掏出一把短匕,低头用拇指摸着刀锋。 ……有问题。 直觉告诉你有问题,这是他第二次拿出那把匕首,摸向刀刃了。 但你没能发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钟离闭上眼,不再是与你说话那般温和,“阿斯塔罗斯。” 他很少这么生气,眼尾的描红仿佛都被外面洒进来的光渡上金色。 青年语气冰冷,带着命令的口吻对谁说道:“把一切恢复原样。” “你在喊谁?”你不熟悉这样的他,左右张望,没找到他说的人。 他没多说:“无足轻重的麻烦。” 终于,门口橘色头发的青年听到你们两人的对话,他收起兵刃,向你们走过来。 两三盏年久失修的廷花灯灭掉,彻底停止了工作。 钟离很快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儒雅模样,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发生,他略带歉意地对另一位青年说:“劳烦公子阁下久等。” “钟离先生——终于出来了,”达达利亚见到你,充满疑惑,“等等,这位是?” 你决定在钟离开口前先自我介绍,言简意赅:“我是一名失忆的魔神,来璃月港讨工作,目的是吃饱饭。” 达达利亚当然是一句没信,他把你当成谁家闹脾气的小孩子,哈哈笑起来:“钟离先生的朋友还真是什么类型都有呢。” “这也算是好事,”他习惯性地揉了揉你的头发,认真地与钟离说,“我们之前谈的那件事,往生堂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狠狠地打了下达达利亚的手背,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到下午茶加餐的时间了。 中午根本没吃到什么正经的饭,你不打算掺和他们二人的事,准备去加餐。 你告诉钟离,自己要去找点饭吃。钟离没阻止你,只是交代道,“早些回来。” * 吃饭最重要,但你是个有追求的人——你还记得自己今天刚定下的跟踪计划。 你决定住在钟离宅子里的那棵海棠树上,然后白天装作与他偶遇。 枝叶繁茂,应该能为你遮蔽雨水和他人的注视,是个绝佳的偷窥……不对,栖息地点。 夜晚,你枕着星月入睡……没睡着。 有香味。 一股飘来的食物香气赶走了瞌睡虫。 你从树干上坐起身,朝庭院内点着灯的地方看去。 院子中心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炉子,小火慢炖着什么东西,旁边摆放着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已经坐了人。 钟离一只手持着白瓷碗,另一只手握着汤勺,在锅内轻轻搅动。 ……好香。 你又想加餐夜宵了。 当然,不是指钟离。 蝉声不断,夜间的晚风还算凉爽。 青年仿佛察觉到什么,抬头与你的目光交汇,微微笑着,“要尝尝看吗?” 他勾引你。 一定是他勾引你! 你下意识抹了抹嘴边,担心自己流口水。幸好,嘴角四周都很干净。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你忍不住地踩着树干跳下来,跑进他家的院子,坐在另一把空椅子上 钟离为你盛了一碗汤。 你喝汤的动作太着急,他怕你呛到,拍着你的背给你顺气。你笃定他知道自己躲在树上,于是选择说点其他的:“你知道我在跟踪你吧。” 他回答得很爽快:“没有。” 你咽下嘴里的笋,反问他:“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钟离不想打击你,没有说话,选择给你已经见底的碗添了汤。 你:“……”混蛋! 小火慢炖的高汤,新鲜脆口的竹笋,上好的火腿肉,你不争气地又喝了一碗。 如此,你制定的跟踪计划称得上是完美失败。 4、爱欲即食欲 璃月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这里到处都是供奉给摩拉克斯的供品,路上遇到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你超喜欢这里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终于能吃饱饭不用饿肚子了。 不用挨饿之余,你还每天都有口味新鲜的供品吃。 万文集舍今日上新,行秋特地赶了个早。 他拿起一本新上的小说,正准备细细品鉴时,听到书架后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听着像是老鼠……但万文集舍不该有老鼠的。 行秋没通知书社的老板,他拿起一本书,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随着越来越接近声音的来源,他视线中的木地板上出现几个果子和橘子皮。 没两秒,橘子皮又被书架后伸出来的一只手捡了回去。 行秋捡起地上的果子,看向书架后面手中抓着橘子皮的少女——也就是你。 你坐在地板上,身边是一些瓜果糕点。 行秋:“……” 你打了个饱嗝,“……嗝。” 少年见到你很意外,他将果子递给你,问:“你来万文集舍做什么?” “吃饭啊,”你语气十分理所当然,“不是都说书籍是人们的粮食。” 行秋认为你说得没问题,不过他还是纠正补充道:“精神食粮。” 你指着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又指向楼上,“吃得饱的东西。” 楼上是书社老板纪芳为顾客提供用来看书吃茶的地方。行秋捏着下巴,观察你吃掉的那些水果和糕点,得出了结论:“你在吃上香的供品。” 你点点头,并不推荐:“万文集舍的供品味道不好吃。” 供品的味道还有分类?行秋很感兴趣,他蹲下来,“怎么说?” “这里的供品味道怪怪的,”你回想起吃到的酸涩糕点,皱眉评价道,“有的味道酸涩迂腐,不好吃。” 你和行秋可是一起坐过牢的关系,他听到你的话笑了两声:“哈哈,有趣有趣,木曦小姐,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不要。”饭有什么好吃的,又吃不饱。你拒绝了行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他决定不走了。 少年找了个干净的、没有放着供品的地方坐下,打开手中的书,回你:“当日在册子上看到的。” 你其实已经吃饱了,但身边多了个人,你很不自在,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离开。 行秋看书看得认真,没注意到你两次三番打量他的小动作,最后,你没忍住,问他:“你在看什么书?” “唔,我也吃饭嘛。”行秋最近翻到一些有趣的故事,“岩王爷的故事但是义侠传奇版,感兴趣吗?” 一听是摩拉克斯那家伙,你撇了撇嘴。 谁会对自己未来老板的故事感兴趣啊? 你果断伸手道:“给我看看。” 行秋将另一本书递了过来。 通体黑色的封面,书的名字做了工艺,纸张特殊,摸起来绵软又有磨砂的手感。 书名下面有一行诗:剑寒花不落,弓晓月逾明……你知道这句诗,出自虞世南的《从军行》。 这是在岩王帝君尚且年轻、璃月港还未建成时期的故事。 昔时,璃月先民为魔神障蔽所困,不得解脱。 岩神诛彼魔神于阵前,而后于废墟瓦砾间,偶得一被囚之魔神,乃此书之女主角,亦即日后岩王帝君之佳偶也。 看到这里,你惊诧地从书中抬起头:“等一下,我未来老板结婚了?”你不会要给老板娘准备见面礼吧? “未来老板?”饶是行秋听过许多对岩之神摩拉克斯的称呼,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有意趣的,“不错不错,很有意思的称呼。” 行秋为你讲解:“嗯,书架左边那一栏是有关这位岩王帝君夫人的爱情故事。不过写得都太俗套无趣了。” 你顺着他的话看向了那一边的书架,对里面的内容不是很感兴趣,专心读起手中的书。 小说主要讲述了摩拉克斯救下恋人后的故事,包括了凿石为龙、戎马倥偬、海港告竣、尘岩结盟在内的璃月历史。 你看得津津有味,但忽然想到什么,合上了书。 行秋见你合上书,便开口评论道:“书中的感情细腻,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草灰蛇线,伏延千里……” 你却完全没有在听,摇了摇头,宣布道:“我觉得我可能喜欢钟离。” 行秋一时没能跟上你跳跃的思维,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啊?” 他知道你口中的人是谁。 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 这位先生在璃月港内享有极高的名气和威望,连他家中兄父办事时都曾宴请过他。 少年缓了缓神,又说:“喜欢钟离先生的人很多。” 听到他的话,你蹙起了眉头,并不认同。 行秋被你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试探性地问道:“木曦小姐?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应当没有发烧吧? “我很想吃他,所以我喜欢他。”食欲即爱欲,你坚信。然而,在坚信之后,你才发现自己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他,“我想要这本书。” 行秋已经快要习惯你如此跳跃的思绪了,他无奈地问:“木曦小姐要拿什么来换?” 你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来交换。思来想去,最后从衣服里翻出两三块珍藏的、从丘丘人身上抢到的摩拉。 他扫了一眼,没收你的摩拉,语气嫌弃:“买瓶盐都不够。”一瓶盐要六十摩拉。 但你真的很想要这本书。 行秋笑眯眯地驳回了你恳请的眼神。 除了刚刚找出来的三块摩拉,你身无分文。一筹莫展之时,你眼前忽然冒出来一些曾经的记忆。 从自己醒来开始就一直穿身上的衣服,是很重要的人送给你的。 衣服的服饰花纹繁琐,布料贴身柔软,走线做工精致。扣子上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衣摆绑了许多白色的流苏。 你从纽扣上拆出一块白色的宝石。 白色宝石躺在手心中,顷刻间散发起金色又耀眼的光。 光芒消失后,手中的存在化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色的花。 行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炼金术,点石成金。他前阵子随着香菱游历蒙德,见到过蒙德的炼金术士便是如此点石成金的。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懂得炼金术的样子,行秋联系起你的穿着与言行,猜测道:“木曦小姐,你是仙人吗?” 你回想起了一点东西,不多,但有用。在行秋面前表演的点石成金,是你权柄能力的一环。 ……但你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变出来的? 记忆混乱,你迷迷糊糊地回答,“我是魔神……仙人,应当也算吧。” * 虽然钟离已经知道你在跟踪他了,但每天吃饱后就开始发呆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你目前没有其他事情做,打算继续跟踪钟离先生。 包括但不限于尾随他去玉京台,去往生堂,去琉璃亭,去白驹逆旅。 期间,去玉京台时遇到了一位冰蓝色长卷发头上长角的美少女,她似乎也认识你。 原本你是跟踪钟离的,但路过倚岩殿上香的地方没忍住拿了一点供品吃,吃得正开心时,被她叫了名字。 你扔下供品就跑了——啃过的有记得带上。 钟离是有正经工作的人,你第二次跟踪他时,他恰好去了往生堂。 你在往生堂遇到了古灵精怪的褐发红眸少女,她盯着你看了许久,问你的人生大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以为她口中的人生大事是说“吃”,被忽悠着签了什么东西才发现——原来胡桃堂主说的是“死”。 但你没钱也没死,所以还不算往生堂的正式客户。 钟离对美食有很多讲究,你上一次跟踪他是去琉璃亭。 跟踪着跟踪着就跟踪到了他身边的桌子上……钟离说你扒在窗户上的样子很危险,还告诫你不要乱吃东西。 你想反驳自己没有乱吃东西——没成功,最后被他塞了一嘴的食物。 旅馆门前,拂面的风带着暖意,两位青年交谈着,影子日光被拉长。 “没问题的话,这件事还要多拜托钟离先生了。”达达利亚提到某件事,笑着挠挠头,然后望向了躲在树后的你。 他转头,用戏谑的口吻问身旁的黑发男人:“钟离先生,要我解决掉那个跟着的小尾巴吗?” 钟离闻言,意外地挑挑眉,稍后掩面笑了笑,回绝他:“不麻烦公子阁下了。” 青年说这话时,特地回头寻找起你的身影。 你此时躲在白驹逆旅远处的一棵树上,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跟踪计划接连失败,你灰心丧气地躺尸装死。 片刻后,树下传来他的声音:“可有事?” 你心虚没回。 但凡自己有点事情干也不会跟踪他。 他又问:“三碗不过港,赏脸一起听书?” 跟踪失败你很自闭,没吱声。 见你不说话,钟离轻叹一声:“罢了,请你吃饭。” 听到吃饭两个字,你瞬间满血复活,一个鲤鱼打挺从树上轻盈跃下,动作迅速。 方才躲在树上时没有注意钟离站在何处,你冷不丁从树下来,撞到了他。 身体失去平衡,落地没站稳,你不由自主地向他倾过去。 他对你没什么防备,你就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树叶的摩擦声簌簌响着,很快又被悠扬的鸟鸣声所取代。 青年的手心贴在你的腰间,稳稳地扶住你。你的脸颊埋进他的胸口,察觉到一丝凉意。 他衣服上的那枚胸针压到你的脸了。 如果你有羞耻心的话,你应该先和他道歉,接着害羞地红着脸从他怀中出来。 但你没有那种东西,你只会顺着钟离的动作得寸进尺,抱着他的腰满脸期待地问:“现在吗?” 然后你得到了一个来自青年的脑瓜崩。 你捂住自己被他弹的额头,很不满地想指责他,但被他抢先一步。 钟离拿开你的手,帮你揉着额头,动作温柔而细心,仿佛刚刚弹你额头的人不是他:“怎么,我还没有一顿饭吸引你?” “那你肯定比什么都好吃,”你实话实说,语气中还有些许可惜,“但是你又不能给我吃。” 他被你气笑了。 三碗不过港。 今日的说书人是田铁嘴,讲的是璃月仙人的故事,你不感兴趣。 你咬了一口钟离给你点的酒酿圆子,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玩着他手中茶盏的盖子。 酒酿圆子的酒味很淡,几乎没有,你却依旧因为这淡淡的酒香想起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他是不许你喝酒的,因为你会仗着喝了酒,胡言乱语调戏他……等一下。 他是谁? 你猛地坐起身子,望着对面悠然品茶的钟离,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张嘴想说什么。 钟离恰好放下手中的茶杯,给自己又添了茶,注意到你的异样,“怎么了?” 说书人正讲到高潮迭起之处,情绪激昂,手中的惊堂木猛地一拍。 你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到,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再次望向钟离时,眼神中只剩下迷茫。 你眨眨眼,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天失忆了。 你又咬了一口酒酿圆子,和他分享自己在万文集舍吃饭发生的事情:“我换了一本书。” 你其实并不爱看那本书,也对里面的故事不感兴趣——毕竟,没人会对自己未来老板的婚姻故事感兴趣吧? 只是……很熟悉,就像钟离的味道那样。 他问你借的是什么书,你没回答。你在想书中的剧情,按照小说里的说法,你对钟离的感情应该是喜欢。 深思熟虑过后,你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打算包养钟离先生。 钟离听你说出这句话时,正悠闲地品着茶。 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你如此天马行空的想法,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反问你:“要包养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玩味,你没听出来。 “但是你要给我吃。”你还是忘不了吃饭。 钟离的脾气很好,对你做的那些荒谬事情从没有生气过。 除了在“吃他”这方面,他还没有拒绝过你。 你认为他是不会拒绝你的,但这次却出乎你的意料。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摇摇头,没有答应你。 “木曦,你当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青年轻轻唤着你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认真,“我近来有要事需处理,你且等等。” 5、自助,但请仙典仪 你怀疑钟离嫌弃你没钱。 他不会说得如此直白,但他要你认真思考关于自己的事情,肯定是嫌弃你没钱。 你这种吃饭靠岩王帝君的供品、睡觉在他家院子里面的那棵海棠树上——钟离会叫醒你到他家中去睡。 总之,你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的人,有什么事情值得思考? 但你觉得他的观点也不无道理。 人是铁,饭是钢,你得找份工作,不然以后是养不起钟离的。 他看起来很贵。 喝的茶很贵,穿的衣服很贵,家中那只鸟也不便宜。 璃月港人声鼎沸,来往的路人讨论着去年请仙典仪负责人玉衡星,你打个哈欠,盯着街边的小吃摊发呆。 你最近的工作是在璃月港摆摊卖艺,摆摊卖你凭空捏出来的石头花,顺带给璃月人表演你点石成金的技术。 收益不错,只要再卖六七十年的石头花,你就可以在璃月港买房了。 但你的摆摊事业迎来了史上最大的危机:系统面板悬浮在空中,你又听到系统的提示音了。 【任务名称:浮生浮世千岩间-请仙 任务地区:璃月璃月港 任务类型:魔神任务 任务指引:与派蒙交谈,前往玉京台 任务描述:在璃月之地的海边,有一座伫立于坚岩的城市,「璃月港」。庇护着这座城市与璃月全境的,是你所要寻找的岩之神摩拉克斯,又名「岩王帝君」。你抵达璃月港时,恰逢一年一度的「七星请仙典仪」。每年的这一日里,岩王帝君都会赐下神谕,指引这一年璃月经营的方向。 完成任务可获得:冒险阅历*350,摩拉*11550,冒险家的经验*5,精锻用魔矿*4】 与此同时,你还遇到了几天前被你抛下的金发旅行者和白色漂浮小精灵。 金发少年初入璃月港,对一切都很新鲜,一路走走停停,想见识一下璃月的风味美食。 他们在买中原杂碎时,转头看见了摆摊的你。 空和你对上视线时,他手中拿着一支糖果,被派蒙揪了揪头发。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你咽了咽口水,当场就想收拾石头花跑路,但没跑成。 空拦住了你。 派蒙见到你还要跑,气得直跺脚,“你!你到底为什么!扔下我们走了啊!” 她质问的声音震耳欲聋,你心虚地眨眼,实话实说:“我遇到了一生所爱。” 两人怀疑自己幻听了。 派蒙语气尖锐,担心你被谁骗去打黑工,“短短几天?” 在少年的追问下,你告诉了他们这几天发生的事,并说出了至理名言:“食欲就是爱欲。” 很显然,空并不认同你的歪理,他无奈抱臂地看着你,“你是说,你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还要包养他,目前正在努力赚钱。原因是……他很好吃?” 你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表示他说得很对。 派蒙无语地叹气,连手中的糖果都忘记吃了。 察觉到空和派蒙都不太开心,你想起刚刚见到的系统任务,把石头花塞给他们两朵,道歉:“为了赔罪,我请你们吃饭吧。” 听到吃饭,派蒙“哼”了一声,“真的?” 你信誓旦旦:“真的。” * 山间的流水哗啦啦落下,琉璃百合不知被何人折了一朵,千岩军在远处巡逻,请仙典仪即将开始,玉京台前聚集了许多来上香、祈愿的人。 金发少年和精灵站在玉京台的入口处沉默不语。 艺高人胆大。 你决定带空和派蒙在请仙典仪上吃点供品。 根据你脑子里记录的知识,这种自行选取要吃什么食物的形式叫做自助。 派蒙得知你口中的“请他们吃饭”是这个意思,不再说话地靠在了少年肩膀上。 她的心好累。 空摸摸派蒙的头。 任务指引他来玉京台,你带他来,他只会觉得很方便。但空还是觉得很好笑:“我们偷吃岩神的供品,真的没问题吗?” 你思索片刻,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玉京台偷吃供品时发生的事,转头对空说:“没问题,千岩军追不上你。” 空:“……” 他无奈地扶住额头,真想知道你脑子究竟缺了几根筋。 无奈归无奈,空又问:“我准备去上香,派蒙要跟着一起吗?” 派蒙才不要跟你待在一起呢。 你被派蒙讨厌了。 他们上香回来时,你正咬着一块偷摸拿到的糕点,塞给他们两块,又拉着两人往请仙典仪中心的场地走,说那边的供品比较好吃。 请仙典仪的仪式中央。 一位身着繁复华服、银丝如瀑的女子缓缓抬头,眸光轻掠过清澈无垠的蓝天,对身边两位幕僚点头示意,稍后向前一步,宣布:“吉时已到。” 吉时已到,七星请仙典仪开始。 玉京台外围人头攒动,观众们注视着天权星凝光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期待起今年的岩神会降下怎样的神谕。 你对这种庆典不感兴趣,但毕竟对方是摩拉克斯,于是你挺直了背,打算给未来老板留下一个好印象。 忽然间,晴空转瞬被乌云遮蔽,云中隐隐传来刺耳的噪音。 巨响打破了典礼的宁静。 万众瞩目之下,岩王帝君的仙体——半麟半龙的仙祖法蜕,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自云端陨落。 祥云一般的尾巴失去光泽,利爪沾满泥土,毫无生机的仙体沉重地压垮了桌案。 现场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死寂。 时间被停滞,呼吸被凝固,就连风也安静下来。 没人相信眼前发生的、惊世骇俗的一幕。 周遭的一切都被噤声,唯有远处传来的流水声格格不入。 你在第二次呼吸中回过神来,人群的议论声瞬间在耳边炸开,孩童被吓到的哭声犹如一滴水落进油锅,激起千层浪。 议论声、惊呼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你退后两步,第一时间想去确认情况,却意识到—— 假的。 是假的。 看着巨大的仙祖法蜕坠落,你第一反应是假的。 心中冒出这个念头后,你迅速扫视四周,试图寻找身边的旅行者,与他确认自己的猜想。 但他不见了。 少年与派蒙不知所踪,你没有在玉京台找到他们。 天权星封锁现场的命令已经下达,千岩军敏捷有序地盘问起周围的可疑人员,你的胸腔内空落落的,像是挖走了一块。 悲伤、困惑、不安……你很清楚,此时位于玉京台中心的仙祖法蜕是假的。 好难过。 可是好难过。 空洞的胸腔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满,你感到很难过。 身体里的情绪翻涌,你无法平静,只想到自己该去找钟离。 你此刻无比地想吃掉钟离。 哪怕只有一小口也好,血、肉、眼泪、体.液……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 望着仙祖法蜕,你忽然想起轻策庄醒来后吃下的那片龙鳞。 鳞片的形状与祂身上的鳞片很相似。 你想起来,那其实是一片龙鳞。 是他留给你的。 来不及细想脑海中的“他”是谁,突然,一只手从你身后伸出,紧紧抓住了你的手腕。 手串上的水晶铃铛“叮铃”一声,你猝不及防,被揽入他的怀抱里。 所有的不安、困惑、悲伤都得到了平息。 琉璃百合与霓裳花的花香萦绕在鼻间。 他开玩笑道:“这次如若还被当做可疑人员抓去,我可没办法第一时间捞你出来。” 是钟离。 6、他自愿给我吃的 远处的千岩军在追逐逃跑的金发旅行者,现场一阵鸡飞狗跳,钟离带你离开了玉京台。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商铺始终半掩着门,气氛消沉而低迷,没人愿意停下讨论刚刚请仙典仪发生的变故。 你跟在他身后,盯着他偶尔被风拂起的发梢,忽然生出一股熟悉感。 日光倾泻而下,细腻地勾勒着眼前的人,将他的身影拉长,你在恍惚中被他牵着手走了很久。 琉璃亭与新月轩的招待站在各自的店外,楼上和裕茶馆隐隐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唱的是岩神投下岩枪、在海上创造出孤云阁那一折戏。 钟离停下了脚步。 你没注意到,于是就毫无准备地撞上他的背。 他腰后挂着的那块神之眼硌人。 硌在你胸腹的位置,很不舒服。你拽着那枚神之眼,话里满是嫌弃:“你身上衣服的小饰品也太多了吧。” 眼前是往生堂。 胡桃堂主去了无妄坡,仪倌小妹今日告假。 听了你的话,他提议道:“给你也带一些,怎么样?” “好好好。”你连道三声好。 钟离无奈地“唉”了一声。 他站在往生堂门前,交代你最近不要乱跑。 钟离面上神色认真,你却拽住他衣袖的一角,笃定地说:“你认识我……在很久很久以前。” 这不是什么秘密。 他不仅知道你忘记的名字,还知道许多关于你的事情。 你甚至能确定,他很在乎你。 因此才会在你被当作可疑人员抓去没过多久,他就来领你。 青年愣了愣。 他眯起眸子打量你许久,最后长叹一口气。 声音很小,但你听清了,他说话时语气略显失落。 ——“还是没有记起来么?” 你不明所以地追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说,可是他摇摇头,“木曦,余下的时间我会很忙。” “但你方才的问题,我可以先给你答复,”钟离注视着你,说道,“我等了你许久。” 云翰社的戏停了。 玉京台的琉璃百合也枯了大半。 吃虎岩的小孩大声说起玉京台听见的传闻,然后被自家大人请着吃了竹笋炒肉。 岩神的逝去成了璃月人不愿承认的一件事。 空在躲避千岩军的途中被至冬愚人众执行官公子救下,为了洗清谋害神明的嫌疑,旅行者踏上了绝云间的寻仙路。 自请仙典仪上发生的重大事故已经过去了两天,钟离如他所说的那般忙碌了起来,你依旧无所事事。 每日偷吃一些摩拉克斯的供品,睡在钟离家院子里面的树上……他会叫你去屋里睡。 街头摆摊的生意受到岩神逝去风波的影响,收益并不好。 你后来从顾客的口中得知,自己摆摊卖的那些石头花之所以有销路,是因为蹭了岩王爷的热度。 璃月有许多古老的传说,其中有一则传说,讲的是岩神曾令枯石中生出纯金之花。 旅行者的绝云间之行还算顺利,他回来找你时,天空灰蒙蒙的,将要下雨。 你正在收拾自己捏出来的石头花。 派蒙难以理解自己的旅伴为何如此在乎你,你明明性格那么奇怪,还无缘无故地抛下过他们。 空倒是告诉了派蒙答案:“她给的原石很多。” 任务简单轻松,给的原石还多,这种任务对象谁会不喜欢呢? 派蒙不理解。 派蒙也不需要理解。 你拿着这些天来卖石头花赚到的摩拉请他们两个大餐了一顿,说好要用来包养钟离的钱被你花了个精光。 白色飘浮小精灵在美食的道歉下原谅了你,她专心地啃着鸡腿,空倒是发现了你不在状态。 他察觉到你很疲惫,似乎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觉了,“最近没有休息好?” 你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好饿。” 正常的食物对你而言无法果腹,最近偷吃的那些供品也有这个趋势。 自从摩拉克斯“吧嗒”一声死掉,你已经两天没有吃到过一顿好饭了。 空满脸黑线地表示他无能为力。 一场的大雨汹涌了璃月港护城河的河水。 树上的团雀成双成对地栖身树下躲雨,空和派蒙在雨中漫步,准备去挑战云来海附近的强敌。 这座千年港城中,除了异乡人,没有受到“岩神已逝”这一消息影响的大概只有钟离。 往生堂接下了筹办送仙典仪的工作,旅行者想要接近摩拉克斯的尸体,经过达达利亚的举荐,两人将一起为古老的神明送行。 而你并不关心这些。 你只想好好吃一顿饭。 * “钟离先生!空!这边这边!” 荻花洲的花丛中,岩晶蝶慢悠悠地飞向天空,派蒙挥舞着小手,喊另外两人过来。 派蒙率先发现了睡在传送锚点旁边的你。 显然,钟离的嘱托你并没有听进去,否则你这会儿也不会睡在野外。 被派蒙的声音吵醒,你迷迷糊糊地靠着锚点坐起来。 手边是一些往日里璃月人上供给摩拉克斯的贡品,果子的表皮皱巴巴的,不新鲜。 糕点则是风吹日晒许久,干硬的一捏就碎。 好难受。 饿到快要昏厥的难受。 胃仿佛在吞食体内的其他器官,肝脾、肠道、心脏…… 盯着走近的空和钟离,你脑子晕乎乎地眨眼,本能地抱住了派蒙的胳膊,然后……张开了嘴——梅开二度。 泥土味,星空味和讨厌的其他魔神的味道。 派蒙的胳膊又被你咬了,这次咬得更痛。 “呜哇!空!!她欺负我!!!” 派蒙的惊呼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半秒,你的头被一只手推开了。 他的那只手按在你的额头上,另一只手轻轻拉开了你与派蒙,语气里满是告诫:“别乱吃东西。” 黑色的手套,触感凉滑。 男人的动作很快,你没有反应过来。 等你意识到是他推开你时,你试图拉下钟离那只点在自己额头上的手,但失败了。 最后,你双手握住他的手腕,不顾自己的话是不是会引起他人误解,“你给我吃。” 青年拒绝了你:“不可。” 短短两个字。 如此无情、冷心又充满绝望的两个字。 他居然要看你饿死。 他一点也不在乎你。 拒绝的话在耳边回荡,你的眼眶里霎时蓄满泪水,开始胡言乱语:“我知道,你讨厌我,你还凶我。” 钟离闻言,一时百口莫辩:“……我何时说过?”不可二字,又哪里凶你? “你明明知道供品的味道其实寄托了人们的思念,”说不上来是饿的还是哭的,总之你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声音里都充斥了疲惫与饥饿,“我快饿死了。” 璃月港近来的供品味道都是苦的。 悲痛、哀伤、不舍、思念,这些感情太苦了,你不喜欢吃,也吃不下。 你很讨厌这些味道。 觉察到你大概真的很难受,钟离声音柔和了一点,好脾气地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一听晚上吃东西,你瞬间脱口而出:“金丝虾球。” 他蹲下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手帕。 柔软的手帕地躺在他掌心,你没接。 这道菜使钟离想起了一些令他不舒服的东西,他开口说:“……换一道。” 你:“那我要吃清炒虾仁。” “……”青年沉默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继续说,“换道别的?” 你吸吸鼻子,努力让眼里的泪水不流出去,“黄金蟹。” 空听到你点的菜,疑惑了一瞬:怎么全是海鲜? 直到半分钟过去,钟离也没有说话。 这一次是无声的拒绝。 “呜哇——”眼里的泪水再也收不住,你的哭声比刚刚派蒙的声音还大。 钟离头痛地捏了捏鼻梁,认栽地哄你道:“好好,给你做明月蛋。” 他答应给你做饭吃。 见到钟离答应你,你立即停下了流泪。 “木曦。”空见状喊了你的名字,他神色满是担忧。 派蒙听到空的声音直接凌乱,明明受伤的是她,被咬的也是她,为什么空和钟离都在安慰你呢?她要闹了! 但派蒙猜错了。 金发少年捡起地上的供品水果,低声问:“你确定你是饿了吗?” 他说起自己的猜测:“我觉得你像是难过。” 空的话让你一头雾水,你说:“我饿得难过,快要饿死了。” 他摇摇头,疑问着抬头看了眼钟离,最终没有多说。 * 钟离家中那棵海棠树开花了。 粉嫩中透着淡淡的胭脂色,你躺在树干上,压坏了许多花。 这是暴殄天物。你想到。 但你也不是头一回暴殄天物了,树是钟离的,他应该不会追究你。 说服自己继续在树上躺尸后,你开始思考今天旅行者对你说的话。 你只是脑子缺根筋,不是真的蠢。 他说你是难过。意思是你并非饿得如此难受,而是因为什么事情感到了难过,却没有意识到。 最近发生的、对你有影响的事件只有请仙典仪上的舛错。 按照他的意思,你是因为摩拉克斯的死亡才如此难受的。 你为祂难受? 一旦思考到这一点,你就联想起自己喜欢吃摩拉克斯的供品。 于是,根据爱欲即食欲的道理,你的心中油然而生一个恐怖的想法:你爱你已经死去的老板。 而且爱得死去活来。 这简直不把《中○○民○○○劳动法》当一回事……等等,什么法? 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 夜间明亮的月色照下来,海棠花的花苞合拢,钟离不知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站在树下,喊你去屋里睡。 你沉溺在自己可怕的念头里,没动。 他叹气,叫你下来吃东西。 你睁开眼,马上有行动——但出现了意外。 为了避免踩到漂亮的海棠花,减少自己暴殄天物的次数,你脚滑了。 顺着树干滑下来,坠到地面时不算很痛,但摔得你两眼昏花。 事发突然,钟离也没接住你。他蹲下来,询问你有没有摔痛。 “嘶……” 背部紧贴着树干,你睁开眼,第一眼望到的不是面前担心你的钟离,而是月亮。 你难得清醒起来。 饿得难受,好像快要死了……于是你趁着他问你痛不痛,得寸进尺对他说:“我留了很多石头花,卖掉它们……然后多给摩拉克斯买点供品。” 看你不像摔疼的模样,他忍不住,笑着问你:“留着给你偷吃?” 什么叫给你偷吃?怎么能算偷吃呢! 吃岩神供品的事情能说是偷吃吗? 对他的说法感到不满,你拽着他衣服上的领带,大声反驳道:“我才没有偷吃岩神的供品!那些都是摩拉克斯留给我的!他自愿的!” “还有,逗我是不是很好玩!我要生气了,摩拉克斯……”下意识说出口的名字似乎很了不得。 等、等一下!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你呆滞地看着钟离,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你好像想起来一些很奇怪、很大逆不道的东西。 关于摩拉克斯,关于你为什么这么饿。 钟离眯起鎏金的眼眸,一言不发地盯着你,仿佛是无声地质问。 他发现了。 青年试探地喊你的名字:“木曦?” “哥哥……”你本能地应下,恍惚两秒才想起来补救,“嗯?谁呀,什么哥哥……” 他轻笑一声,你装无辜地疯狂眨眼,内心想的却是:完了完了—— 钟离捏住你的脸颊,呼吸扫在你的鼻尖,“都想起来了?” 你嘴硬地否认:“才、才没有呢。” 海棠一树花开,月光清澈,微风拂拂。 夜晚静谧,你听见两三声蝉鸣。 两人离得近,他戴着的流苏耳坠扫过你的脸庞,痒痒的。 一个并不温柔的吻落在你的唇边。 侵略性地撬开唇齿、隔绝了你能汲取到的一切空气、就连喘息声也被他尽数吞去。 你招架不住这个吻,用手推了推钟离的肩膀。 没有推动。 得到的只有对方的变本加厉。 耳边蝉鸣声声不停,你想,他在欺负你。 7、穿越提瓦特,落地成盒 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 成熟女性癫狂的笑声刺耳,仿佛在嘲讽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的声音中夹杂着诡异的颤音,“见见忒伊亚那个家伙吧,我猜你一定喜欢她!” 你被笑声吵醒,动了动手指。 散落的碎石割破了皮肤,浓重的血腥味令人无法呼吸,身体被凉意逐渐侵占。 “阿斯塔罗斯。” “解开那些封印。” ……谁? 你睁开眼,见到的是一幅堪比末日的,天塌地陷、日月无光的景象。 昏昏沉沉的视线内,刚刚说话的人朝你走过来。 来不及思考对方是谁,你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被他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双脚悬空的感觉并不好受,缺氧让你头痛欲裂、本能地闭眼。 男人一只手掐着你的脖子,你努力睁眼,见到一双金色的,带着怒气的眸子。 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一股失落感。 ……是他? 满天尘埃里,他是来杀你的。 你不甘心地想要扒开他的手,最后徒劳无功。 挣扎毫无用处。 意识到这一点,你的泪水从脸颊滑过,大颗大颗地落到他的手背上,填进他手心与你脖子之间的缝隙。 好似泪水从他的手心划过都变成了金色。 与他对视的最后一瞬,青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你为何在哭? 他似乎有这样的疑问。 * 这里是提瓦特。 如果要你用更清楚的语言形容,你会说这里是《原神》游戏世界观里的提瓦特大陆。 世间有七种元素力,尘世有七位执政……哦,后面这个目前还没有。 因为现在貌似还是魔神战争时期。 人在提瓦特,落地成……没有成盒! 总之,你穿越了,虽然记忆里差点被某个人掐死,但你没有死。 你不了解现在自己是什么情况,但一想到魔神战争死了那么多人,你应该给自己找个靠山。 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 但在乘凉之前你得想办法出去。 昏暗水牢内的唯一光亮来自墙壁上隐隐发光的符文,一条金属锁链穿透了你的琵琶骨,将你锁在水池中。 水池的水漫过大腿,周围还漂浮着意义不明的符箓。 你好像被谁囚禁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你感慨:“我们有必要玩得这么大吗?” 声音在水牢中回荡,无人回答。感概完,你试图在脑子里寻找关于原主的记忆。 很好,一无所获。 你决定回想一下自己穿越前在做什么。 很好,还是一无所得。 你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论是原主的记忆,还是你穿越前的记忆,你都忘记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你还记得一些《原神》游戏相关。准确来讲是这游戏的全部,你知道有关《原神》游戏的一切。 这可是要被骂○批……咳。你掩面无语了一会儿,打量起身边飘浮的符箓与金属锁链。 锁住你的金属锁链通体金色,看着像金子,可你拽了拽,没在上面发现金的延展性。 你拽不开。 这些符箓和若陀周本外面的那些封印很像,你如今所在的地区应该是在璃月。 璃月地区的魔神战争打得最为激烈,但作为知晓历史发展的穿越者,你很清楚,自己应该去抱未来的岩之神,也就是钟离……此时大概还叫摩拉克斯的大腿—— 想到此,你的计划被来人打断。 两三束光从水牢入口处的门照了进来。 你不适应如此明亮的光,用手臂遮了遮。 等牢门关闭,水牢内再度回到了一片黑暗。 你听到略有熟悉的声音,他的语气很冷,对你的态度很难说得上是“好”。 他问你:“你是何人?” 听起来真不妙,是之前用一只手轻飘飘地,掐死你的人。 刺眼的光线消失,你放下遮挡的手臂,见到对方的面容。黑发,金眸,头上戴着白色兜帽。 神清骨秀、雍容尔雅,眉眼间的气质却又很凶。 你已经没心思感叹自己见到活的他和他长得有多好看了。 哦,你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是被自己准备抱的那个大腿掐死的。 啪嗒—— 听到了吗?你幼小的心灵、对帝君的滤镜破碎的声音,死得不能再死。 见你神游天外,摩拉克斯眉头微皱,不悦地提高了声音:“阿斯塔罗斯?” 第二次在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你后知后觉摩拉克斯是在喊你。 或者说,是在呼唤你身体这个“原主”。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你第一反应就是否决掉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我不是……我叫……” 杀千刀的,你没有名字。 你深吸一口气,悲愤地回答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习惯的话,就叫我阿斯塔罗斯吧。” 话音刚落,你发现自己刚刚那句话里存在着一个问题:“等一下,阿斯塔罗斯?这不是伊斯塔露的名字吗?” 摩拉克斯抱臂看着你,等你解释。 被他盯得不自在,你声音都小了很多,说起自己知道的游戏文案内容:“伊斯塔露,就是原初法涅斯的四个影子之一……” 他摇摇头,朝你走过来。 摩拉克斯款步从台阶上走入水池。 水蔓延过他的脚,缓慢染湿他的衣服,随着青年的靠近,你本能地退后半步。 波动的水流却将你带向他的身边。 摩拉克斯淡淡地望着你,罗列起你的罪名:“阿斯塔罗斯,怠惰的知识之魔神。你违背了契约的内容,擅自将无辜幼小拉入你的轮回。” “怠惰、阴险、狂妄,封印了那些人的意识,造就了他们的死亡,”他的声音冷冽,好像给你判了死刑,“恶积祸盈。”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掐死你,而你来不及退后。他审视着你,“我警告过你,不要那么做。” 听了对方的话,你也觉得:我真该死啊。 摩拉克斯伸手捞出那条融在水中的锁链,轻轻一握,锁链顷刻在他手间顷刻化为星星点点的金色碎片。 他的手臂与游戏里相同,仿佛是黑色的岩石雕琢而成,烙印着漂亮的金色纹路。 以非人感提醒着不可靠近的危险。 你不寒而栗地跌倒在水里,水淹过你的胸口。 回过神时,他朝你递出一只手:“所以,你不是她。你是何人?” 你抓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哥,听我的,以后说话别这么喘大气了。”你快被他吓死了。 他低头,察觉自己吓到了你,“抱歉。” * 干涸的河床,枯萎的植物,以及一片又一片成群死去的动物。 你从水牢里出来时,见到的就是曾经的那幅景象,天空倒悬,犹如末日。 这里是阿斯塔罗斯的秘境。 她喜欢将无辜的人拉入秘境,令她们重复起人生中逃避、痛苦的事情。 倒悬的天空聚集着沙土与尘埃,摩拉克斯站在你身旁。 男人的身影在眼前这混乱的场景中显得格外沉稳,他解开水池里的符箓封印,“你来之前,我刚好结束了一场与阿斯塔罗斯的谈判。” 谈判的结果不言而喻,阿斯塔罗斯并没有解开这些封印的打算。 既然她不愿意解开封印,那么他只能用另一种方法。 武德充沛的摩拉克斯决定杀掉阿斯塔罗斯。 你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发展,“她被暴揍了,但穿越过来的我差点被你掐死。” “……咳。”他轻咳一声,“我并非有意。” 在最初的误会解除后,摩拉克斯向你道歉,表示他会找到分离你和阿斯塔罗斯的办法。 他不会让你代替魔神死掉,你是无辜的人。 “现在是什么时间?”穿越过来面临的生死问题解决,你现在得确认一下时间,“魔神战争打得怎么样?” 他面上不解,“魔神战争?” 你想起那个穿越过后问二战有没有打完的笑话。 确实,游戏里接触到的文案都是几千年后写下的转述,处于当时这个时期的人们可能并不会喊这种名字。 “璃月港建成多久了?” 他对你的说法感到疑惑,“海港?” 看起来璃月港还没建成,你继续询问:“若陀龙王呢?” 摩拉克斯没回答,皱眉反问你:“何人告诉你的?” 不好意思忘记了,提瓦特龙王的存在是不可说。 你换了个地名,“天衡山?” 他很警惕:“你在确认什么?” 想从他嘴里撬点有用信息出来还真难…… 你在与摩拉克斯的彼此试探中终究没能占上风,只好对他说实话:“我想确认一下现在是什么时间,嗯……宏观上。或者该说,历史的发展?” 青年理解了你话中的意思。 阿斯塔罗斯是伊斯塔露的碎片,她拥有一小部分逆转时间的权能,除此之外,还能知晓未来。 秘境中心内有一间屋子,是连接现世与虚幻的媒介。 “唉……”坐在阿斯塔罗斯房屋的门前叹气,你理清了时间线。 魔神战争尚未爆发,璃月港还不存在,璃月人现在还是“天衡之民”。 阿斯塔罗斯的发疯毫无缘由。 她本质上是伊斯塔露的一枚魔神碎片,拥有一小部分与伊斯塔露相同的能力,但远远比不上碎片的主人。 摩拉克斯说你是被阿斯塔罗斯囚禁于身体内的人,但你觉得,自己这种情况大概要称为第二人格。 只不过,现实世界中的解离症通常存在严重的创伤与压力,你是真真切切地“第二个人”。 摩拉克斯原本计划杀掉阿斯塔罗斯,但你的存在阻止了他武德充沛的行为。 还怪心好的。 “如今阿斯塔罗斯身体中的人是我……”这件事的走向糟糕又头痛,你第二次叹气,“那秘境要怎么解决?” “破开就好,”他在屋内检查着阿斯塔罗斯留在秘境内的物品,注意到桌上形态奇怪的石头,“只是费些时日。” 青年拿起这块跷蹊的石头,他转身回头,原本是想把叫你过来。 摩拉克斯转头后,冷脸收好那块石头,凭空投出一把岩枪。 少女安静地靠在门边,身体微微颤抖,笑声控制不住地从嘴间溢出。 他发现,“你”不见了。 * 你听到轰隆的一声,山岳被震碎的声音。 耳边再次传来了女人疯疯癫癫的笑声。 “怎么样——摩拉克斯,我为你精挑细选的这个灵魂怎么样?” “忒伊亚知道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我都不曾触及。你看,异世界的灵魂总是有趣的,我没说错吧?” 你:“……” 阿斯塔罗斯发疯之前能不能先把你的五感全部都屏蔽掉。 这样在一片漆黑之中,你有一种偷听他们两人谈话的错觉。 偷感很重的。 8、一只孤魂野鬼 你怀疑阿斯塔罗斯有受虐倾向。 这家伙死性不改被摩拉克斯再次暴揍一顿后,她将你放了出来。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你从她的话中得到了一些信息。 其一,你的穿越与她有关,其二,她叫你“忒伊亚”。 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个角色,还有提亚、艾利帕耶沙这些名字。 但这个角色有多少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份——月亮女神塞勒涅的母亲。 你很奇怪阿斯塔罗斯为什么会给你起一个如此“大”的名字,毕竟在提瓦特,月亮存在是特殊的。 你抬头——阿斯塔罗斯的秘境内没有月亮,倒悬的天空望不到尽头。 准确地说,这里是个“死境”,没有干净的水源,也没有活物。 秘境昼夜温差极大,柴火燃烧传来“噼啪”声的同时,你还闻到了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柴火里密密麻麻都是虫卵。 你坐在篝火旁,捏着摩拉克斯递给你的石头。 血色的琥珀。 最外层的材质疑似树脂,瞧着仿佛凝固的血液,石头的里面包含着一小段白色的树枝,散发着若隐若无的银色光辉。 与其说是“石头”,更像是什么东西的“卵”。将石卵收好,你问:“这是什么?” 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将一只毒虫扔进火堆,拍了拍灰尘,“阿斯塔罗斯秘境的核心。” 阿斯塔罗斯的秘境存在着许多魔兽,你和他离开那间与现实连接的屋子后,在一片荒漠的秘境中走了三天。 明天你们要去一个村庄,那里是秘境最脆弱的地方,秘境的“触媒”也在那个方位。 燃起的柴火不足以驱散全部寒冷,你往火堆边凑了凑。 “摩拉克斯,”你低头问他,“你记得自己过去的事情吗?” 他转头与你对视。头上的兜帽已经摘下,身上的那袭白袍依旧一尘不染,温暖的火光舔舐起他的线条冷峻的脸庞。 夜晚中,他的眸光格外清亮,“记得。” 你无趣地“哦”了一声,他又递给你一块烤鱼。 烤鱼的表面焦了,撒的盐也有些多。 你感到很新鲜。 这时候的摩拉克斯原来还不怎么会做饭,不是游戏里那个醒神茶要熬三个时辰,竹笋要选萌蘖的竹笋的家伙。 摩拉克斯察觉到你又在走神,“在想什么?” 吃他白食的你没有资格挑剔,“味道还不错。” 青年给自己也拿起一串烤鱼,一口咬了下去。 稍后,他停顿了一瞬。 你在他脸上观察到了三个像素点的“尴尬”。 “……别吃了。”摩拉克斯叹气,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些米面揉成团的食物推给你,“吃这些吧。” 哇,能随时变出东西的哆啦小摩。 “能不能变出来一张床,”捏着手中与青团差不多的食物,你得寸进尺,“拜托了我的岩王帝君。” 他没听懂你后面的那句称呼,但不影响他拒绝,“没有。” * 白日里的村庄燃起浓烟是很蹊跷的事情。 浓浓的黑烟聚集在村庄上头,庄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哭声,房屋上挂着的层层白绫随风飘荡。 小道上到处都是人为撒下的草木灰,路边腐烂的尸体引来了老鼠与蟑螂。 这是瘟疫。 脑子里的知识告诉你,那边应当是在焚烧尸体。 摩拉克斯将一块类似鳞片的东西交给你,目光投向了远处升起浓烟的地方,“我去那边看看。” 虽然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作用,但瞧着像龙鳞,你收下了,“唔?怎么给我这个?” 他急着离开,说的话也简明扼要:“防止阿斯塔罗斯再次醒来。” 没给你追问其他什么的机会,他提醒你别乱跑,转身就离开了。 带着他给你的鳞片,你决定先四处逛逛。 这村子周围有一条河,河水中充满了泥沙,上面漂浮着许多牛羊的尸体。 河岸旁的小女孩跑向她的母亲,摔了一跤。 伤口处的血与土混合在一起,很快凝固。 “唉……”你没有数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 这个小女孩是这场秘境的触媒,一旦接近她,循环就会加快。 截至目前,你已经坐在她家门口循环观看了三十二次她噩梦一般的回忆。 幼童时期,遇到饥荒和瘟疫,全家只有她和妈妈活了下来; 少年时期,妈妈在魔兽潮中为了保护她失去了生命。 小女孩第十一次发现了你,她怯生生地跑到你面前,“姐姐,你是谁呀?” 你第九次摸摸她的头,告诉她:“蒙德的荣誉骑士,拯救璃月港的大英雄,剑鱼二番队队长,布耶尔最初的贤者……” 这句话一般最后都会图穷匕见,说一句我是○○先生的狗。 鉴于对方在这个循环中还是小孩子,你选择了闭嘴。 小女孩第四次没听懂,“好多人呀!都是姐姐的朋友吗?” “嗯嗯对,都是我。”你第三次敷衍回答,“自己玩去吧。” 被阿斯塔罗斯囚禁于秘境之中的人不该如此循环他们的痛苦,也不该被倒置时间。 穿越异世界最初的新鲜感已经过去,提瓦特大陆对你而言,是个陌生的世界。 你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去,不得不告诉自己:你真的什么都忘掉了。 你的脑子中只存在与《原神》这个游戏有关的记忆,其余的全是一些知识。 受阿斯塔罗斯这个怠惰的知识之魔神的影响,你现在知道各种各样的物理学定义、化学方程式、生物学概念。 如果认真在脑子里翻,估计还能翻出一些八字命理、塔罗星占。 可是你不记得有关自己的一切,名字、身份……哦,国籍大概是知道的,毕竟你认知里的“钟离”叫钟离而不叫鍾離、zhongli、??。 总之,忘却全部的你做了个决定。 你决定让摩拉克斯杀死你。 对被困在秘境之人产生的同理心,这种感情你是有的,但还不足以让你心甘情愿地找摩拉克斯杀死你。 青年应当在焚烧尸体的那一边,你和小女孩告别后,匆匆跑过去找他。 汹涌的黑烟遮挡视线,污染着空气。 无力站起的病人与无人收尸的死人混在一起,到处都是空掉的棺材。 你见到他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摩拉克斯——” 他俯身站在一位虚弱的老人身前,用一只缺了牙的碗给她喂水。 青年听到呼喊,将目光投向你。 摩拉克斯望向你时,你耳边传来了年幼女童的哭声,一边咳嗽一边喊着要妈妈。 浓烟滚滚,又被风吹散几缕。 他是赤脚的。 神明戴着兜帽,赤脚踩在被血液染成黑色的土地上,与这片土地接触。 死了的、没死的、烧完的、腐烂的,许多尸体横在他与你之间。你努力尝试了一下,走不过去。 你多看了两眼那位面色枯槁的老人,把刚刚想说的话吞了下去,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病?” 摩拉克斯将水碗递给一旁照顾老人的孩子,朝你走过来,“阿斯塔罗斯治下的这片地区几十年前爆发过短暂的疟疾。” 淡淡的草药味从隔壁屋子里传来,你了悟他抛下自己来这边的原因,“这里的人早就死去了,还要救吗?” “到解除封印之前。”他看到的都会救下。 你告诉他:“那现在就解除封印好了。” 他扶起一名被大人尸体绊倒的小孩,“有新发现?” “没有哦,”你的语气很欢快,“但只要杀掉阿斯塔罗斯这家伙就可以了。” 这是一个被他否决的办法,杀掉阿斯塔罗斯你也会跟随着一起死亡。 你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先开口打断他:“摩拉克斯,这是你的名字。” 即使阿斯塔罗斯那家伙叫你“忒伊亚”,但你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名字。 你清楚自己是什么。 孤魂野鬼,没有过去之人。 “而我没有名字,也没有记忆,没有亲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提瓦特世界之中来——” 唯一拥有的,只有与《原神》这个游戏相关的记忆。 正常人怎么会这样呢? 你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友,不知道自己的年少时光与终生理想。 所以、让他杀掉阿斯塔罗斯,你随着魔神的死亡而消逝。这是最好的结局。 摩拉克斯认真听完你说的那些话,分析起这个可能性,“是否被阿斯塔罗斯影响了?” 你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开始胡言乱语,“应该没有,我还蛮喜欢你的。” 他皱眉,并不认同,且有一种被你调戏的无措感。 谁会不喜欢钟离呢? 但你可不想未来出现在古闻之章第三章……成为那个被时光磨损到发疯又被他杀死,落得满地鸡毛的故事主角。 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青年没有说服你的打算,只言简意赅地问你:“确定?” “确定。”你点点头,重复他的话。 你们两人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晴转多云,而不是在讨论生死这种大事。 摩拉克斯手中召出一把通体金色的利刃,再一次询问你。 你表示完全没问题,他可以放一个百心地动手。 当然,没人问过阿斯塔罗斯本人的意见。 阿斯塔罗斯不想死。 她正是因为恐惧死亡的到来,才从异世界中将你的灵魂召唤到这片大陆。 逃遁与诡计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是如此的徒费无益。 最后,秘境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消散,点点星光中,阿斯塔罗斯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做最后的挣扎: “摩拉克斯,你要不要猜一猜我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任何妄言。 如同你第一次见他那般,挣扎毫无用处。 摩拉克斯挥手投下一柄岩枪,将魔神的碎片彻底碾碎。 河水、沙漠、魔兽与尸横遍野的景象消失,被囚禁于此的意识回到主人的躯体中,一切恢复如初,绿草如茵,煦色韶光。 唯有他手中金色的碎片耀眼夺目。 9、第一枚摩拉 好消息:阿斯塔罗斯秘境的封印解除了。 坏消息:你没死。 死亡那种一了百了、再不烦恼的好事果然轮不到你。 具体来说,你搬家了。从一位碎片诞生的魔神的第二人格搬到了另一位魔神的碎片里……说人话就是,摩拉克斯在杀死阿斯塔罗斯后,用他自己的魔神碎片唤醒了你。 魔神诞生后都会拥有权柄,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权柄是什么,但你能察觉到,自己非常菜鸡。 菜鸡到你感觉自己可能根本活不到魔神战争白热化的时期。 除此之外,他还与你约法三章。 你沾染了他的因果,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他会亲手了结你。 阿斯塔罗斯消逝后,她的权柄能力被你继承了,他警告你,勿要乱用。 其次…… “这样称呼你或许有些不妥,”摩拉克斯说这句话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喊你的名字,“阿斯塔罗斯,又或是忒伊亚。” “蜉蝣朝生暮死,椿则八千年春秋,”青年与你对视,犹如面对一个新生的灵魂,认真地说,“不宜为旧日记忆拖累。” 你努努嘴。 搞得像什么观音教化红孩儿一样,你甚至没等他说完就吐槽他:“你也太好心了一点吧?摩拉克斯,你杀人的时候会不会背地里偷偷掉小珍珠啊?” 他无言可对地闭目。你以为自己扳回一城,还没得意两秒,他敲了你的脑壳:这是口无遮拦。 敲得还挺疼。 捂着泛红的额头,你对自己活下来这件事的感情五味杂陈,无奈地面对现实,“总得给我找点事情干吧,接下来我做什么?” 你实际上也不是什么非要寻死之人。只是醒来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认为没有目标的人生活起来会很痛苦。 再加上当时被困在秘境中,你与提瓦特也没有产生密不可分的羁绊,杀掉阿斯塔罗斯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既然活下来了,肯定要找点事做。 青年思索片刻,对你说:“暂且先跟在我身边,我教你些术法,以作防身之用。” 学一点功夫防身,是个好办法。你没有异议,开口道:“摩拉克斯……” 叫别人大名好奇怪。 “嗯?”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本书递给你,注意到了你的犹豫,“但说无妨。” 传说中的武功秘籍?还是独家仙术? 你拿过书,没有细看,继续说:“我这样叫你名字好奇怪。” 这段时期的摩拉克斯似乎还没有“岩王帝君”的称呼,帝君是肯定喊不成了,你也不想喊师父。 既然活下来了,你决定践行一下自己刚穿过来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办法。 古有桃源三结义,未来有尘世七执政,你要蹭个大的。 深吸一口气后,你问他:“我能不能喊你哥哥?” “兄妹么……”摩拉克斯很意外你的提议,但没有拒绝,“确实是个更好的身份。” 你笑嘻嘻地解释补充:“也不算是兄妹啦,就是一个称呼。”但必要的时候你还是会蹭一下的。 如愿蹭到个大的,你心满意足地打开书。 看了两眼后,你哀痛地合上了书,告诉他一个坏消息:“我不识字。” 阿斯塔罗斯这个混蛋,特地把你脑子里这方面的知识抹去了。 * 天衡山。 聚居的部落多以采矿为业,按照石书辑录上的说法,山蕴玉则有辉,故名之曰「山辉砦」。 将米磨成粉,混入小麦粉与春野中挖到的野菜,这就是秘境中摩拉克斯递给你的“青团”。他给你的自然也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别人上供给他的东西。 万物生发,春忙。 家中的大人在田地里劳作,三两个小孩聚在一起玩着捉鬼游戏,团雀衔着一根发了新芽的树枝落在墙头。 你坐在屋子的门槛上发呆。 手中拿着这几天一直吃的团子食物,你往里面塞了颗辣椒,努力整形后,又将其恢复原状。 生产力不发达的时期,连游戏都没什么好玩的。 在山辉砦住下的这几天,你的日常就是挖野菜、做几个野菜团子,和砦里的小孩玩一些弱智小游戏。 将团子递到嘴边,你咬了一口。 嘶,好辣—— “呜呜呜哇哇哇哇……” 不是你哭的。 女孩的哭声尖锐,吓到了同她一起玩的另外孩子。 膝盖擦破了皮,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哭,怎么也止不住。女孩的妈妈听到哭声后急匆匆地从对面屋子里跑出来,扶起女孩后拍打着她的后背。 “妈妈,妈妈……我疼……” “宝宝不哭,吹吹就不痛了,不哭不哭。” 女人安抚着小孩,牵起她的手,说要带她去找奶奶。 你斯哈斯哈地吃完了这个加了辣椒的团子,稍后又如法炮制几个,打算拿给摩拉克斯尝尝。 难吃的东西大家一起吃。 田地里劳作的男人埋下种子,身前是一头牛慢悠悠地翻着土地。 天衡山附近有一条淡水河,河水最终汇入了云来海。河岸边的两伙人背着鱼篓,互相争执着什么。 你找到摩拉克斯时,他不在屋内。 青年坐在亭子里,手边放着一杯凉掉的茶,垂眸盯着石桌上的东西。 你走近才发现石桌上摊开了一卷书。 书的纸张泛黄,似乎有些年头了。他将书本合上,抬头,“怎么来了?” 你指了指手中的团子,“给你送点吃的。” 摩拉克斯蹙眉,他看着你,接过你手中被二次改造的青菜团,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口。 你左等右等也没见到他被辣到的模样,不禁自我怀疑,“不辣吗?” 摩拉克斯问:“加了茱萸果?” 你眼神飘忽地认罪:“是辣椒。” 他叹气一声,不追究你的有意捉弄,问起别的:“今日的字学得如何了?” “你知道的,”你装傻充愣,试图偷懒糊弄过去,“研墨很累的。” 倒也没有多累,毕竟研墨需要的力气并不多。只是每次研墨都要四五分钟,但写大字很快就用完了。 而且—— 他给你练习用的砚台瞧着不是什么便宜货。 阿斯塔罗斯把你脑子里关于字迹的记忆全部抹去了,你也不记得自己生前会不会写软笔字……总之就是很心虚。 摩拉克斯显然没信你那套鬼话。 心虚归心虚,但你的进步还是很可观的。 现在你已经可以认识一些简单的璃月字了,比如摩拉克斯手上其中一本书的书名你依稀认得出带一个“币”字。 你和他炫耀起来,“你在看什么经济学相关的东西吗?我认得上面的字,也恰好知道一些经济相关的事情。” 摩拉克斯听了你的话,点点头,淡淡地说:“月末学通用文。” 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痛。你决定少说一点话,不然你担心他下个月就要你学璃月仙法。 受到打击地趴在桌子上,你抓起那本书,随意地翻了起来,“说起来,你在看哪一部分的?” 认识的字不多,书中的画是形式各样的贝壳与矿石。 ……贝壳。 这是贝币。 几乎是在你意识到的那一瞬间,摩拉克斯放下手中的茶杯,为自己添茶时,顺带开口解释:“货物的交换出了些问题。” 他与你说,以捕鱼为生的渔女在和家中以挖矿为生的矿工在交换货物时产生了不便。 渔女需要盐,矿工的手中有盐,矿工却不需要鱼。矿工需要春耕的种子,渔女手中没有种子。 拥有种子的农民不需要鱼,也不需要盐。盐不会过期,但鱼却只要放了两三天就会变质。 继续躺尸地趴在石桌上,你动动眼皮,望向青年,评价道:“以物换物就是这样很麻烦啦……” 春期的日光温暖和煦,鸟雀叽叽喳喳地唤醒枝上新芽,他手中的茶水升起细腻的雾气,慢悠悠地飘向空中。 阳光透过亭檐的缝隙,斑驳光影落在他身上。 青年的黑发被光照耀镀上一层棕金,漂亮纹路从手臂末端一直蔓延到他的掌心,漆黑岩石质感的肌肤忽然令你心生好奇。 你想问问他的手臂是什么品种的石头,但没来得及。 意料之外的,他转头看向你,朝你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似乎被什么割破了伤口,掌心中盛着金色的液体,折射着粼粼反光。 金色的、液体。 像是他的血液一样。 金色的液体流动着,在他手心逐渐变成一个圆圆的、有花纹形状的金属。 他轻声问你:“你觉得,这个如何?” 你认得这个东西。 游戏中提瓦特大陆上的通用货币,本质上是需要杀死八个太阳才能诞生的黄金。 取自他名字的,摩拉。 在游戏的剧情文案中,第一枚摩拉被他当作流通的货币随手用掉了。 摩拉还有另外的名字,岩神血。 地脉之花会诞生金灿灿的摩拉,岩神的神之心未来也会在黄金屋持久不断地生产提瓦特所需要的摩拉。 当作交易用的货币、当作炼金反应的触媒。 从此以后,他的血肉归于山河,归于人间,归于这片土地。 “好东西——”你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过他手中的摩拉,宣布道,“现在它归我了。” 紧接着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一副担心他不同意的模样。 你发誓。 你之所以如此激动,只是因为你很爱钱,贪图第一枚摩拉的收藏价值。 10、你可不是正人君子 井盐、矿盐、湖盐、海盐,盐的种类众多,不同地区的制盐方法往往不同。 但这恰好表明,任何地区的人都需要盐。 生产力不发达的时期,造盐是很累的事情。 风吹日晒,最终的成果也难以与现代工业创造出的精制盐相比……哦,不好意思,你忘记这里是游戏世界了。 透明的玻璃瓶子中装有雪白、精细的盐,这是摩拉克斯用他的摩拉在矿工手中买来的。 矿工误以为是他需要这瓶盐,特地寻来了好些盐,并说不需要他给任何东西。 青年花费了一些精力才解释清楚这些金币的作用。 后续的结果证明,摩拉的流通能力毋庸置疑。 但山辉砦中的盐不多了。 人活下去就需要盐。 捏着手中被装进玻璃瓶子的晶体,你对着太阳光照了照,盐晶很漂亮,“诶……要去考察哪些地方适合制盐吗?我脑子里的知识应该能派上用场。” 天衡山附近便是云来海,但你不清楚附近有没有能做“盐田”的地方。 摩拉克斯收好玻璃瓶,轻声道:“不必。” 他带你离开了山辉砦。 荻花洲的居民聚集在一起,举办着庆典仪式。 白色长发的女人立于庆典中心,手中捧着由甜甜花一类由植物捆成的花球。 她将怀中的花球分给她身边的小孩子,为他们赐下祝福,祈祷未来能平安、顺利地长大。 你被眼前和睦的氛围吸引,凑热闹地跑上前去,装作是对方的子民那般,伸出了手。 摩拉克斯没叫住你。 赫乌莉亚很意外见到你,手中递出的花球犹豫了一瞬,抬眸扫向了你的身后。 你随着她的视线,见到站在远处的摩拉克斯。 想问对方为什么不一起过来的话没有说出口,你察觉到手中多了什么东西。 再次回头时,对方露出温柔而慈和的笑,将一朵特殊的花球放到你的手心,对你说:“欢迎你来到这里。” 如愿得到花球的你退出了这场庆典,跑回去找身后的青年。 你丝毫没有刚刚混入庆典的自觉,问他:“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他无奈地看了你一眼。你抱紧了手中的花球,“这是她给我的,你想要就自己去拿。” 摩拉克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罢了。” 庆典进入了下一个环节,盐神的子民编织起鲜艳的花球,挂在房檐下。 赫乌莉亚一身淡雅的浅黄色长裙,离开人群,提着裙角走过来。 温婉的女子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你,抬手间递给你一朵盐花。 你在摩拉克斯的示意下接过盐花,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却笑了笑,“我猜你们需要这个。” “多谢。”他道谢过后,询问赫乌莉亚有没有什么需要交换的东西。 她摇摇头,语气真诚,“能帮助到他们,我就很满足了。” 赫乌莉亚说完后,目光又落到你身上,“能将花球借我用一下吗?” 明明是赫乌莉亚送给你的花球,她口中说的却是“借用”。 你不理解地将怀中的花球还给她,想告诉她没必要这样说。 由鲜花捆扎而成的花球变成了洁白、透明的晶体,晶体制成的鲜花栩栩如生,赫乌莉亚将已然变了模样的花球还给你,“这是见面礼哦。” 微风轻拂吹过时,你闻到一股花香。 许多花混在一起,难以分清是什么味道的花香。 赫乌莉亚身后的小孩与大人欢笑着抱在一起,庆祝着这场庆典。 部落的孩子为家中长辈编织着花环,其中还有零星几个来讨要神明的祝福。 她的白色波浪卷发挨到青绿的草坪上,长裙沾染露水。 赫乌莉亚蹲下摸了摸小孩子的头,给予了他们神明的祝福。 你对眼前这一幕感到失神。 片刻后,你抱着她送你的礼物,呢喃道:“赫乌莉亚,如果某一天,你被自己的子民亲手杀死……” 这是未来的剧情。 写进游戏文案中的过往,由你身边的男人带旅行者揭开的残忍事实。 温柔的盐神被信仰她的子民所杀,幸存的盐神信徒在魔神战争中无处可去,寻求了摩拉克斯的庇护。 你不清楚自己该不该在此刻告诉对方这件事。 毕竟,你从未亲眼见到过所谓的“游戏剧情”,实际存在的唯有眼前这一幕欣欣向荣的景象。 赫乌莉亚对你的假设很惊讶,她疑问道,“会存在那样的结果吗?” ……会吗? 心中冒出这个想法时,你第一时间望向了摩拉克斯。 他安静地抱臂站在你身侧,没有打断你的话,也没有补充的打算。 只是他目光注视你时,你莫名得到了一种“肯定”。于是你点头,尝试换一种说法,“你或许应该对自己的子民抱有一点戒心。” 赫乌莉亚思考了一瞬,并不认同你的话。 她不该对自己的子民抱有戒心,仁爱的神明拒绝了你的提议:“谢谢你提醒我,不过,他们是那样地爱我,我也应回以相同的感情。” * 你并不知晓摩拉克斯与赫乌莉亚交换了什么,那天庆典结束后,你们带着盐神赠予的盐花回到了山辉砦。 盐之魔神的权柄是盐,她拥有随意变化出盐的能力。钟离的传说剧情中,盐神留下的两件遗物便拥有这项功能。 赫乌莉亚送给你的花球则看起来很有搞头。 花球能变出许多不同的粉末,你暂且不清楚这些粉末是什么,但你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想搞一个特殊的东西出来,就是“这玩意儿比魔杖好用多了”的那个东西。 枪支的外壳是金属,你找不到能用的金属,就拜托摩拉克斯给你捏一个。 他给你捏了。 ……纯金的。 你无语过后决定自己想办法。 枪支的常用金属似乎都是合金钢,具体结构你脑子中也有相关的知识,只要把结构图画出来—— “不要走神。”一旁的摩拉克斯提醒你专心。 你回过神,耳边传来一阵雨声。 春雨难得。 淅淅沥沥的小雨浸润着春天的草木,远处的山间起了雾气,团雀在屋檐下整理淋湿的羽毛。 他依旧坐在庭院中的那个亭子里,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抬头,而是专心地阅读着他手中的那本古籍。 木制的亭子被雨水清洗刷新,你听着声音望过去,视线被雨幕遮住,只觉得他离你好远。 笔尖的墨晕染了一片,字迹被模糊,认不出来主人原本想写什么字。 璃月文学完还要学提瓦特通用文,你受到打击地放下笔,哀嚎起来,“好难写啊,我怎么会不识字……” 很难写。 要学那么多字就算了,摩拉克斯还会要求你写得好看。 因为“字如其人”,他认为自己有教导你的责任。 璃月仙术学起来也是让你一个头两个大。 你怀疑在学习这件事上自己会如此怠惰,摩拉克斯要负全责。 他写的东西实在是太晦涩难懂了。 就是那种他认为“只要读一遍文字就会理解”的难懂。 你的哀嚎成功让离你不远的另外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的书。 摩拉克斯叹气一声,离开了亭子。 青年没有拿伞。 他步入雨幕里,不急不缓地走到你身边。 白色兜帽沾了雨珠,摩拉克斯摇摇头摘下了帽子。 雨滴落在他的睫毛上,轻轻滑过,转瞬即逝。 摩拉克斯拿起镇纸放到一边,对你歪七扭八的字迹陷入了沉默。 稍后,他又翻了两张。 其余两张上的字迹虽然稚嫩,但握笔的力气不会时轻时重。 摩拉克斯看穿你的小心思,“故意的?” 你狡辩:“……也不能说是故意的嘛,天天写东西、背东西真的好无聊哇。” 不想学御剑飞行的旅行者不是好玩家,你得寸进尺,装乖地问他:“教我一些很酷炫的仙术怎么样?” 他用另外颜色的笔批注了一些需要留心的笔画,又为你翻出一张空白的纸。 “写完这一页。” “行吧。” 你只好兴致缺缺地继续认这些璃月字,起初,因为摩拉克斯在你身边,你还是有好好写的。 至于写到后面笔画越来越飞这种事……也无法避免嘛。 摩拉克斯看不下去了。 “专心。” 你敷衍地答应道:“我知道啦——” 他没听你敷衍地回答。 话里的最后一个字尚未落下,他的手覆了上来。 带有神纹的掌心覆在你的手背上,完完全全的包住你。 摩拉克斯的手心没什么温度,冰冰凉凉的,你觉得自己的手仿佛被石块包裹住了。 他出言提醒你注意用笔的姿势以及字迹的走向,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雨珠留恋地残留在他的鼻尖,离去时依依不舍。 青年金色的眼眸中全然是认真的神色,他握着你的手,一笔一划写下这个字。 他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 但你有。 你可不是坐怀不乱柳下惠那种正人君子,相反来说,你觉得自己还是蛮变态的。 发现你注视的目光,他问你:“有事?” 于是你嘴里意味深长地冒出来一句:“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嗯?”摩拉克斯闻言,眉头微蹙。 他不知道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握着你的手紧了几分,再度提醒你,“勿要分心。” 这一次你答应得很快:“好哦。” 连语气都因为怡然的心情而格外上扬。 11、给他剧透 即使你学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写字杂乱无章,歪不横楞,他还是教了你类似“御剑飞行”的璃月仙法。 然后你从摩拉克斯手中借了一把剑,就迫不及待地和他说了拜拜。 总之,不想御剑飞行的玩家不是好旅行者,你恨不得一天二十五个小时都飘在空中。 在山辉砦生活的这些日子十分无聊,你甚至找不齐四个人陪你一起搓麻将。 摩拉克斯没空,赫乌莉亚远在她的领地,此时春忙,矿工要下矿,农人要耕种,渔民要捕捞,就连小孩子都在摘桑养蚕。 你是整个山辉砦中最闲的那个人。 摩拉克斯没教你其他好玩的仙术,因此你的娱乐方式很简单:从山的这一头飞到山的那一头,再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感受一下纯粹的、因极限运动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如果魔神体内还有荷尔蒙的话。 据你个人实践过后,你如愿得到了纯粹而简单的快乐。 山崖下有条小溪,鹿群聚集在河边汲取着溪水。你打量了一下距离,再次从空中飞下去。 急速坠落时,眼中的景色飞快变换,山峰被削减,树木弯倒,河水断流。 ……等等。 你发觉到不对劲,一个急刹车没站稳,从剑上摔了下去。 摔了个四仰八叉。 一只腿挂在树干上,锋利的枝叶划伤了手臂,你揉着脑袋艰难地爬起来,见到刚刚还在喝水的那只鹿被折弯的树木压倒。 声音的到来要更慢一些。 轰隆隆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犹如一层波浪,席卷一座又一座的山峦。 不安而恐慌的本能情绪随着剧烈晃动到来,鹿群四处逃窜,几只鹿被树木压断了脖子,鲜红的血与溪水汇合交融。 你努力握住手中的剑,望向这场地震最初的源头。 很奇怪。 大多数动物在地震发生前都会存在异常行为,但刚刚你见到的鹿没有任何异常。 就仿佛这场地震是在那一瞬间突然发生的。 你不知道这附近发生了什么,但你决定去看看。 山林中回荡着怒吼声,一阵又一阵的声浪打过来,你不得不飞低一些。 然后…… 未曾料想的余震造访,你猝不及防地撞上翻滚的泥沙,一个闪身后,轨道偏离。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巨大吼声快要震破耳膜,背部撞到了什么东西,你两眼一黑。 最后失去意识前,只望见一只岩晶蝶晃晃悠悠地飞过。 你发誓。 下一次乱跑前,一定和摩拉克斯多学一些仙法防身。 * 好消息,你没事,而且离地震的源头很近。 坏消息,你被困在了山洞内。 等好心人摩拉克斯处理完这次地震引发的相关事情,他应该会及时发现你失联了。 “有人吗——” “人吗——” “吗——” 山洞空旷,你听到了自己的回声。 清水沿着山壁上的藤蔓流下,破碎的石块与泥沙堵住了洞穴的入口,只留下不足半个小孩大的空隙。 阳光透过可怜的空隙照进来,洞穴内传来隐隐约约的流水声。 洞穴很深,除了流水声外,还有偶尔风吹来。 入口的石块你试着清理过,没什么用。搬走石头后,很快又会有新的泥沙填满。 你打算去山洞里面看看,有风的话,对面应该会有出口。 沿着石壁走了一段路,你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段分岔路,左边的路隐隐约约有光,右边的路黑漆漆的,但有几丝凉风。 你并没有犹豫要走哪条路,之所以停下,是因为有脚步声。 不是动物,也不像魔物,步伐很轻,听起来是个活人。 如果是死人就有趣了。 被困在山洞里,你脑子不自觉地想起那些恐怖片桥段,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剑,剑穗扫在手背,痒痒的。 洞穴内光线黑暗,尾部发光的虫子挥舞着翅膀,如同散开的星星。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你这边握剑的动静,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然后,脚步声离你越来越近。 就好像是脚步声的主人听到你这边的声音后,改变了想法,朝你走过来。 你率先看到了一团火光。 火光飘在空中,驱散了附近发光的虫子。 从青年手心中用来照明的火光向上看去,你见到一张熟悉的脸,他头上依旧戴着白色兜帽,额前的黑发被光染成红棕色。 摩拉克斯望向你,眼神略有迟疑。 “呦,好巧,”发现来人是他,你欠揍地和男人打招呼,“你也被埋进山洞里失联啦?” 他很意外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担心你会害怕,提议道:“我先送你回去?” “如果不危险的话,”你并不着急离开这里,倒是对这里发生“地震”的原因很感兴趣,“等你的事情解决吧。” 话音刚落,庞然大物发出的警告吼声由地底传来,一层又一层的声浪打在狭小的空间内。 你没有准备,吼声的气浪太大,打得你没站稳。 向后摔会磕到头,向前倒会擦破脸,不过你手里有一把剑,应该能支撑一下—— 你没摔。 摩拉克斯的一只胳膊拦在你小腹的位置,章心扣着你的腰,避免了你摔倒。 青年与你贴得很近,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手臂上,你有一瞬的不自在。 两只手握住他的胳膊,你讪笑两声,和他道谢,“谢谢,要是没你我估计就摔倒了……” 剩下的话被不知名的吼声再次吞噬了。 左边。 这次吼声传来时,你和他一同转头,看向了左边那条路。 警告、愤怒,你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吼声中感受到这些情绪,但你很确定—— 它并没有生气。 “站好了么?”摩拉克斯低声问你。 “没问题。” 你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走向了左边的分岔路。 洞穴左边这条路,是向下的。 山壁上的石头很特殊,隐隐发着光,照亮了这一路。 下坡路走起来轻松,但容易刹不住车。 不知过了多久,摩拉克斯在路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你注意到山壁并不是单纯的石头,上面画着一种特殊的花纹。 没发现摩拉克斯已经停下,你直接撞上他的背部,撞得他无奈地叹气一声,提醒你走路时注意看道。 你揉着鼻子抬头,不满地问:“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再次燃起了那一团火光。 火光照亮了这一间空旷的洞室,你从他身后冒出来,见到洞室墙壁上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壁画。 壁画的意思大致是这样的: 大地上的主宰是龙,或者说是蜥蜴。 水中游的、空中飞的、地上跑的,蜥蜴一般的巨龙掌管着世间的一切。 到这里,有一段内容被刻意毁去了,模糊得看不清。 你再度能够看清理解内容时,壁画讲道: 世界像是一颗鸡卵,被蛋壳包裹着呼吸,隔绝了外来的危险。 四十年严冬,又或许是四十年的热夏,七种不同元素的它们死去了。 后面的内容你没有再看。你毛骨森竦地退后两步,问身边的人,“这能看吗?我不会出去就被天理解决了吧?” 看到这里再不明白壁画表达的东西,你作为一名脑子里只有《原神》游戏相关的穿越者那就太不合格了。 这是《日月前事》的剧情,或者说,原初之人法涅斯到来后的、提瓦特真实历史的一部分。 摩拉克斯手托下巴认真地思考,摇摇头回答你的问题:“无事,阿斯塔罗斯知道这些。” 你长舒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好险好险,差点就领盒饭了。” 洞室有另一道入口。 他息掉那团火光,眼前再度归为黑暗,仅仅留下石壁淡淡的光。 两人离开洞室,你随着他走入另一条路,忽然明白自己此刻经历的剧情。 按照璃月港尚未落成,仙人未曾与他立下契约的时间线与刚才有关“龙蜥”的线索来看…… 这大概是摩拉克斯与若陀龙王的初遇。 你走在他身后,和他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青年黑色的头发从兜帽后面扣的洞放出来,细长细长的低马尾在你眼前一晃一晃。 “哥哥。”你终于开口叫了这个称呼。 带着几分套近乎的意思,你快走几步到他身侧,歪头问:“要不然我给你剧透吧?” 你的话大概对摩拉克斯没有任何吸引力,他没有将目光投向你。 “关于你人生的未来,”你不服气地盯着他冷峻的脸庞,脑子里在想,自己说什么让他会感兴趣,“是一片坦途还是——” 他叹气一声,终于转头看你。 金色的眼眸望向你时,你打算告诉他,未来他成了一个喜好遛鸟、听戏、赏花,出门从不带钱还要别人垫付的闲散模样。 可是他用一种从容的眼神与你对视,淡淡地说:“不必。” 摩拉克斯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期待。他没有犹豫也没有所谓的释怀,只是单纯地认为那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被拒绝了。 摩拉克斯用一种还算温和的语气拒绝了你。 并不严厉,也没有多余的感情。 你捏紧自己的衣角,些许愣住地望向他。 青年站在你面前,洞穴内昏暗的光落在你与他之间。你注意到余光内石壁上淡蓝色的荧光,无声地动动唇,咽下了准备说的话。 被他拒绝了。 如果是平时,你大概会像一只炸毛的猫那样,嘴硬地告诉他“我才没有准备说”。 但此刻,你也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觉得很奇妙。 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的男人只是由文字与美术相互结合、表现的二维存在,是被他人创造出来的游戏角色。 甚至说,此时的他只是那位角色的过往,只是文案中一笔带过的几千年。 他的往事与未来、他的喜好与厌恶、他的说话方式与语气,这些都是白纸黑字写进游戏文本中的内容。 你知道璃月这个国度未来的历史发展,知道他会在这时赐予若陀双目,知道他不久后会亲手缔造一座海港,知道他会在归离原与归终结盟,知道他最后会成为尘世七执政之一……你明明那么了解他。 可是他拒绝了你。 12、斫峰之刃 小路的尽头是一条四通八达的主干道。 主干道连接着许多条路,许久前的那一吼声早已消散,你和摩拉克斯正犹豫要走哪条路时,一只没有长眼睛的龙蜥蹿了出来。 深海生物由于生活在极端的、光线微弱的环境中,大多数外形都长得很随意。 幸好这部游戏的画风不写实,地底生物并没有长成你前世里“鮟鱇鱼”“拟皱唇鲨”那种崎岖抽象的模样。 龙蜥的体型不大,尚未成年,是一只幼龙蜥。 它这会儿正在撞墙。 准确点说是卷成一团到处翻滚,徘徊在这几条道路的入口。 翻滚到你们这边时,你擅自用剑背拍了拍龙蜥背上的角。 剑与幼龙蜥相接触的那一刻,瞬间发出了清脆的嗡鸣声。 它翻滚的动作被突然打断,龙蜥感知到危险,随便滚向了一条小路,迅速地从视线内消失。 摩拉克斯方才在思考该走哪条路,见到你拍龙蜥的行为,很无奈地望着你。 被青年盯得不自在,你随口一问:“这剑哪里来的?” 他简短地回道:“石珀中削出来的。” ……诶? 听到他的话,你耍弄手中这柄剑的动作顿住,将它提到眼前,认真地观察起来。 白金色的剑刃锋利,黑色的剑背则崎岖不平。 这不是剑。 这是一把刀。 这他*的是斫峰之刃。 游戏中“金璋皇极”系列的单手剑武器,象征着某一则特定的契约: 「离散的人,必将聚拢回归;背约的人,必然加以惩治。 失去挚爱者、痛失珍宝者、蒙受不公者,将得到补偿。」 当然,璃月这个国度存在着许多虚虚实实的传说,但这柄长刀很显然有点来头。 而你前不久在用斫峰之刃进行简单纯粹到有些弱智的御剑飞行。 你有一种拿家中长辈的大红袍煮茶叶蛋的荒谬感,弱弱地问:“这么有意义的武器就拿来给我玩了吗?” 摩拉克斯意外你为何会认为是“玩”,他解释道:“留给你作防身用。据我这些时日的观察,你很适合用剑。” 话落,青年做好了要走哪一条路的决定。 你不再废话,跟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路走向你们此行的目的地。 若陀龙王。 关于他的一切,你都很好奇。 在提瓦特这片大陆上,巨龙与魔神的关系不说是不共戴天,也能称得上深雠大恨。 占据家园之仇、夺取性命之恨。 这是难以消解的血泪。 若陀龙王属于与这则常识的“异类”。 后世人会通过历史与传说遗留下的痕迹,将他与摩拉克斯两人之间的这段感情关系描述成“君臣之义、故友之谊”。 但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你再清楚不过。 几千年后,若陀会沉眠于伏龙树的树下。 天遒谷一带曾存在过繁荣的集镇,后来也因为若陀龙王的磨损化为了遗迹。 随着你们脚步的加快,这条路也走到了尽头。 视线内是宽阔而难以目及全部的巨大身躯。 苏醒的岩龙对待闯入的未知危险很警惕,传来的巨大吼声波及一切,你被声浪震得后退,扒住了手边的石壁。 摩拉克斯接过你手中的斫峰之刃,手中的岩元素力聚集,将其一起插入地面。 金色的光充斥整个空间,怒吼的声浪被平静下来。 等光芒消退,你再度睁眼时,赤脚的神明已经飘向空中。 摩拉克斯在庞大的龙蜥身躯面前竟然有一瞬显得渺小,他的手心汇集着一团明亮的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两人用一种你无法理解的语言交流,岩龙被安抚下来后,你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长刀。 接下来就是游戏剧情中的创龙点睛了。 期待的一幕却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又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越靠越近,几秒后你才确定声音的来源,挥起长刀,转身—— 刀刃与岩石接触、摩擦的碰撞,震得你退后好几步。 是幼龙蜥。 它记仇一般,直直地朝你撞过来。 完蛋。 你没来得及阻止,翻滚的龙蜥将你撞倒,后脑勺猝不及防地撞到石壁,大脑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感。 昏迷前,你做了一个决定。 醒来后你要吃大火炖龙蜥。 * 你很郁闷。 明明已经穿越到了提瓦特,明明已经抱上了摩拉克斯的大腿,明明已经知道了此刻要经历的重要历史事件…… 结果仅仅因用刀背拍了那只龙蜥,没能亲眼见证到历史的一幕。 “唉……” 梦中的你叹气。 懊悔的悠悠转醒时,你已不在那处地下洞穴。 身上盖着一条轻薄的毯子,很软、很柔。你掀开毯子,下床,打量起房间内的装潢。 一盏灯悬空在荷花样式的灯罩里,机关制成的各种精致小物件摆在桌案上,有一个机关拆了一半,屋子的主人似乎才出去。 窗户不是寻常材质,似乎是……水做的,“倒映”出窗外的景象。 房内还有张石桌,石桌上有一柄长刀,正是你用来玩御剑飞行的那一柄刀。 他把斫峰之刃留给你了。 你下了床,拿起桌上的刀,听到屋外隐隐传来谈笑的声音。 抬头望去,是一幅云雾缭绕、春意盎然的景色。 几位没见过的人围着一只鸟,各自神飞色舞地讨论着什么。 视线正中心的那只鸟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本仙当时便想……” 是她救人的事迹。 声音是女声,语气和仙鸟的形象令你很快联想到了她是谁。 留云借风真君。 那么这里就是绝云间……握好手中的刀,你推门而出。 一位澄黄衣裳的女子听到你这边的声响,朝你看过来。 她一头黑发,一双碧眼,额间点缀着青色的菱形装饰,耳朵戴着玉色的环状耳环,肩上环着一条白色的蛇。 看装扮,女子应当是沉玉谷的浮锦,她身边的白蛇则是药君。 浮锦看到你很是新奇,“你醒啦?” 她这一句话,成功令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你。 你倒吸一口凉气。 平日里虽然没什么社恐的困扰,但此时忽然被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注视,你极度不自在地捏紧了手中的刀。 幸好,一只很眼熟的龙蜥正在角落中啃食着石珀。 你转了转刀柄,说道:“浮锦,帮个忙,捉一下那只龙蜥。” “诶?我吗?”浮锦意外你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她欣快地跑向了那只龙蜥,“你抓龙蜥要做什么?” 说话间,幼龙蜥咀嚼石珀的动作停住,仿佛感知到危险,扔下石珀转身就跑。 浮锦没有捉住翻滚的龙蜥,她肩上的药君提醒她多加小心。 确认好龙蜥逃跑的方向,你回答她:“大火炖龙蜥。” 绝云间的仙人并没有阻拦你。 专心地盯着四处乱窜的幼龙蜥,眼看着它要撞上一张石桌,你想,这次稳了。 扑过去时,你心情不错地继续说:“清蒸、红烧、白灼,无所谓,我都可以……” 你的话尚未说完,周身落下一片阴影。 差一些撞到额头,你下意识地闭上眼,双臂抱着自己抓到的龙—— 不对,怀中并没有龙蜥背部坚硬的角类似的触感。 布料被扯动,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倒像是……什么人的腿。 你听到一句无奈的叹气声,稍后才睁开眼。 你自然是没有捉住龙蜥的。 视线内,摩拉克斯的白色衣摆被你压在身下,蓬软裤腿被你紧紧拽着。 远处的浮锦抓住了龙蜥,好奇你怎么是这个动作。 你抱着他的腿,缓慢地抬头,想到,这下真的物理抱大腿了。 摩拉克斯:“……” 他开始后悔当初选择救下你了。 两人诡异又寂静的氛围里,你想看看他如今脸上是什么神态,可是这个角度你看不清一星半点,只好先给他赔笑:“好兄弟,我刚刚开玩笑的。” “松手。”他冷脸扯了扯衣摆。 你火速放开了双手,并表示:“这只是一场意外。” * 浮锦离开绝云间时,询问你要不要同她去沉玉谷,她想带你看看沉玉谷的祭祀。 你答应了,但对她说:“等沉玉谷的祭祀开始,我再去吧。” 若陀龙王已经得到了眼睛,最近似乎也不会发生什么游戏文案上记载的大事,你选择了留在绝云间。 摩拉克斯尊重你的选择。 你没告诉他原因。 不是因为你多么喜欢绝云间的风景,也不是你对这里有什么特殊感情……只是在这里,你可以找齐四个人陪自己搓麻将。 倒不是说绝云间的仙人都无所事事,他们也是会去救人、除恶扶善的,但仙人还在乎一个“出尘脱俗”。 你在这边学习一些符箓仙术,也有了除他之外的人可以教你——所以摩拉克斯不放心,他来检查你的功课。 他自始至终认为与你的因果都与他有关。 但在那之前你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你留在绝云间的这些天,仙人对于你没有一个明确的称呼,多数都在喊你“姑娘”,唯有留云借风真君会喊你“这丫头”。 因为你在听她讲机关术的时候睡着了,留云借风提到你就咬牙切齿。 总之,你与他们交流起来很不方便,需要一个名字。 摩拉克斯并非特意来找你的,他来绝云间是因为某位仙君研究出了新的水稻种子。 青年此时正细细端详着手中几棵稻穗饱满的水稻,水稻的根部沾染着泥点,似乎才从土地里带出来。 他捏了捏稻壳,视线的余光注意到你的身影,抬头看向你。 想着游戏文本中关于“魈”的文案内容,你抱着斫峰之刃凑到他身旁,很笃定地问他:“你不是有捡了谁就给谁起名的习惯吗?” 这句话里未曾表达的意思是“那我呢?” 摩拉克斯理解了你这句话想要表达的全部,他微微蹙眉,对你的说法感到疑问。 青年并不认为自己此时有这样的习惯。 不过,他还是递给你一本书。 “为什么不呢?”被对方无声地拒绝,你一脸奇怪地接过这本书,发现这是一本字典。 上面记载着提瓦特的通用文与璃月文之间相互对应的词汇。 见你不肯放弃,他认真解释道:“名字是自己的东西。” “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你没有与他对视,低头胡乱地翻起书。 过了片刻,你将刀还给他:“我不太习惯用这柄刀。” 摩拉克斯收了刀,没有指责你的半途而废,反而问:“有其他想法?” 留云借风正在生你的气,火枪估计是暂时搞不成了,你想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器是自己可以用的。 可是另一只手的手心捏到他递给自己的字典,你想到他拒绝自己这件事。 你忽然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意有所指地开口说道:“学枪吧,毕竟钟离是学枪的嘛。” 未曾听过的人的名字。 摩拉克斯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一位用枪且出名的人,他原本想问你对方是何人,却听见你用飘飘然的语气说:“哦,几千年后你叫钟离。” 摩拉克斯:“……” 你装作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十分欠揍地道歉:“对不起啊,我好像剧透了。” 13、吃独食是不好的 见到摩拉克斯手中那几棵稻穗饱满的水稻时,你其实很疑惑。 现在是春天,脑子里搜索到的知识与常识告诉你,应该是水稻播种的季节才对。 但一想到提瓦特大陆上充斥着元素力,你没多问。 字典到手的前几天,你很认真地翻遍了书,决定给自己起一个好听、好看又有意义的名字。 可是字典上的东西对你而言,都只是毫无关联的“词语”,你忘却前生,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什么偏好。 于是起名这件事很快就被你抛到了脑后。 你跟着绝云间的仙人满山乱跑时,歌尘浪市真君得知你了解许多异世的乐理知识,特地来找过你。 女子青蓝色的头发编好后用一支簪子盘在了头顶,仔细看去,这簪子的样式是一把精致小巧的古琴。 她一脸狐疑地望着你,呢喃道:“奇怪……” 被歌尘浪市盯得不自在,你缩了缩脖子,语气微弱地争辩,“宫商角徽羽这些基础知识我是知道的。” 对方原本是想请教你,异世界的乐律通常都是什么模样。 听到萍儿这个问题,你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古典乐、流行乐的各种特点…… 然后她发现,你居然一点音律都不懂。 一个人若是对某样东西很熟悉,提到与其相关的事情时,会存在许多本能反应。 可你只有当她提到某个准确的概念时,才能联想到“知识”,而不是“能力”。 你想了想,告诉她:“我这种想到什么脑子里就出现什么的能力,最多算阿斯塔罗斯在我脑子里留了个搜索引擎。” 真正聪明的天才都是融会贯通的。 知识并不是你努力学会、记下的,你并不掌握这些知识,你只是能够借用阿斯塔罗斯的权限调用它们。 她搞清楚你的能力后,眼神里闪过失望。 萍儿思索片刻,很快得出一个她认为十分可行的结论:“乐律都是共通的。我教你一些乐律,待你学会后,再将脑中的那些曲子哼与我听。” 你:“啊?” 她好像是认真的。 萍儿的眼神无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说完便转身,回到自己洞府的桌案上找起教学会用到的书籍与器具。 你沉默地回头,发现对方洞府的门大大方方的敞着,犹如在邀请谁穿过它离开。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屏声息气、蹑手蹑脚、溜之大吉。 在你溜出门时,身后传来萍儿的声音:“诶!怎么跑了?” 你没回她,拔腿就跑,边跑边思考这边的玉虚洞府都是谁的,最好不要打扰到正在搞科研的削月筑阳……来不及了。 “扑通”一声跳进来的时候,你忘记看玉虚门前的牌子了。 不过你可以确认,应当不是削月筑阳、理水叠山、移霄导天这几位的洞府。 因为他们这些仙人是不会做饭的。 这里是厨房。 门边悬挂着茱萸果与芦苇叶,朴素又简单的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香辛料与封好的酒坛。 锅中咕嘟咕嘟的煮着什么东西,食物香气飘在整个洞府散不出去,你方才在门外并未闻到这股味道。 鼻腔嗅到一股烟熏的肉香味,你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抬头对上黑发青年的视线。 摩拉克斯恰好听到声响朝你这边看过来。 他头上扣着的兜帽似乎压不住不安分的头发,导致额前的碎发露出许多。 青年神色意外,手中拿着……拿着一副碗筷。 游戏中有许多关于他会做饭的文案记录,包括特殊料理“文火慢炖腌笃鲜”也是在食材、烹饪方面都很讲究,但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时候……你觉得好奇怪。 明明认为是很奇怪的一幕,你却开口说:“吃独食是不好的。” 玉虚外传来萍儿找你的呼喊声,他意外你为何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快走两步,凑到他身边,故作哀求的语气:“嘘——好哥哥,我的好哥哥,给我躲一躲。” “……不要乱喊。”摩拉克斯侧了侧头,不习惯你将鼻息洒在他耳边,“出了什么事?” 你“声泪俱下”地将自己出于好心和萍儿讨论乐理常识,结果差点被她强迫学音乐的事情告诉了青年。 他听出你话中卖惨的部分,没忍住笑了笑,告诉你:“许是歌尘浪市骗你。” “当真?”你很难相信,毕竟她当时的模样特别正经。 摩拉克斯点点头,回想以前发生过的一些趣事,确认道:“她平日素来喜欢一本正经地骗人。” “……没想到萍儿居然是这样的性格。”你吐槽完,低头扫了眼正在煮汤的锅,决定今天势必要蹭到他的饭,“好哥哥,给我也加一副碗筷吧。” “不要乱喊。”他重复一遍,伸手为你指了个屋内的方向,示意道,“自己去拿。” 烟熏肉卷豆腐。 玉米排骨汤。 抱着碗筷跑回来,你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盛了一碗汤。 玉米清甜,排骨咸香。 汤很鲜,应该是又加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喝汤的间隙,你突然奇想,问他:“能点菜吗?” 他没拒绝,但也没说同意。 他现在应该还没有被那些黏糊糊、滑溜溜的海鲜折磨到ptsd吧? “我想吃海鲜。”为了表示自己点菜的正当性,你又补充,“我这是为了你好。” 摩拉克斯罕见地沉默,盯着你看了好几眼:“无需用借口。” 你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对他说这句有些“倒反天罡”的话:“我真的是在为你好。” 如假包换,真心实意。 他叹气一声,拿你没办法,提议:“醉蟹?” “好哦。”蹭吃蹭喝的人没有意见。 摩拉克斯因其他事留在绝云间的日子里,研究起了烹饪。 但这是只属于你和他之间的小秘密。 准确点说,他原本只做了一人份,被你撞破后最多分你一些,其他人若是也来凑热闹,他就难以尝试那些新鲜菜式了。 你每天背着其他仙人偷偷摸摸往他那里跑的时候,甚至产生过一些错觉。 好像偷情啊——当然,你也只是想想,这句话根本不敢对他说。 “你像是那种学了什么东西就要偷偷学到很厉害才会告诉别人自己有学这个,或者是某天突然给大家装个大的——嘶——不许敲我头。” “食不语。” * 如今,你除了听留云借风令人春困的机关术谅解、和其余仙人一起打麻将、继续满山乱跑外,多了一个去处。 每天一日三餐,风雨无阻地找摩拉克斯蹭饭。 但去的次数多了,自然有被发现的风险。 某天你恰好蹭饭回来,偶遇萍儿,她以为你又在满山到处跑,好奇地问你都跑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 “唔……”你哈哈笑了两声,没回答你去蹭饭的事,只说,“很有趣啊,像是在玩游戏探索地图,只要跑图够多,就能随机刷新npc。” 萍儿没有听懂,她并不了解你口中的游戏。 她只在乎你脑子中的那些音乐。 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捉弄你,你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理水叠山的洞府前有一处瀑布。 逃跑途中,你停在理水叠山洞府的瀑布前,忽然发现绝云间其实很适合种地。 虽然听起来仙气飘飘的绝云间似乎和种地完全搭不上边,但你分析过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绝云间的确很适合种地。 绝云间是仙人居住的一带,不存在猛兽活动的困扰,仙人们又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农作物不会缺水。至于植物生长所需要的肥力,也可以用树木的落叶解决。 这简直是种地的风水宝地。 其中,留云借风真君得知了你的想法后,大声纠正过:“是本仙在呼风唤雨!” 总之,你把曾经在阿斯塔罗斯秘境中得到的石卵种在了绝云间。 准确点说是埋。 闲来无事,你试过水培,火烧,用动物的鲜血滋养……但都没起作用,于是你决定把它埋在绝云间,让它自生自灭。 埋好之后,你才想起要和理水叠山知会一声。 寻找到理水叠山时,他化了人形,站在绝云间山下的一片水稻田里。 他身旁还有一位你意料之外的人。 青年挽起裤腿,手中握着几棵水稻的幼苗,赤脚踩在田地中,神装衣摆却没有沾到任何泥点。 摩拉克斯俯身,将秧苗细心地插入田里。 望着他专注而认真的神情,你忽然明白了这段时间他停留在绝云间的原因。 但是……他将字典递给你的那天,为什么怀中抱着的是成熟的水稻? 把准备告诉理水叠山的事情放到一边,你好奇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青年专心做着眼下的事,听到你的声音也没有抬头:“种水稻。”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当然知道了! 研究粮食的种类,试图增加产量……山辉砦的人口密度你计算过,在这个时代而言确实有些高,需要进行扩张了。 你很不满意摩拉克斯“敷衍”的回答。 你学着他的样子挽起裤腿,也不问对方是不是要帮忙,擅自跳进水稻田里,强买强卖:“一起种啦,作为报酬,过会儿回答我一个问题。” 脑子里存在着关于如何插秧的知识,但你行动起来并不熟练。 赤脚踩在泥地里的感觉……好奇怪。 你明明有站稳,可是弯腰、起身,插好禾苗后再尝试走动,重心就会变得不稳。 摇摇晃晃的,犹如被泥水捉住了腿脚而不能离开。 “站稳些。”摩拉克斯叹气地拉住你的手腕,思索要不要劝你回到岸上去。 青年垂下金色眼眸思考的间隙,你盯着他,眨了眨眼。 他的脸好干净。 兜帽扣在头上,一尘不染,神装的衣摆有好几次都落到泥地里了,却依旧很干净…… 很不合理。 应当是用了什么仙术吧,为什么他站在泥地里还能这么干净? 自己抓过秧苗的手已经沾上了泥,脸颊则是在刚刚擦汗的时候被糊了一手的浑水。 鬼使神差的,你朝他伸出手—— 他没有料到你会突然伸出手。 青年没能躲开,白净的脸惨遭毒手,瞬间变成一只“花猫”。 他动了动眼睫,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抹了抹自己脸上被你触碰的地方。 “……” 完了。 “呃,这个,”自知干了坏事的你回过神来,嘴角咧出一个笑容,试图蒙混过关,“是这样的,哥哥,你知道的……” 摩拉克斯闭目,蹙眉,深吸一口气。 几秒后,他没听你的胡扯,转身松开了手。 “等等,怎么松手了——” 屁股重重地摔到田里,溅起的泥点染上衣服,自讨苦吃的罪魁祸首最终没找到合适的借口。 “对不起嘛,”你心虚地向他保证,“下次不会了。” 摩拉克斯感到很头痛。 他没再看你,只留下一句: “……添乱。” 14、给他赔罪 这片水稻田的秧苗插完时,摩拉克斯还是没有理你。 过火了。 得想个办法认真和他道歉。 这样想着,你从泥地里走回岸边,眼前景色倏地变换。 绝云间翻涌的云海已消失不见,月光洒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温暖的热风拂面,这一瞬间,你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转头发现身旁没有言语的摩拉克斯,你顷刻间明白这是他的手笔。 场景的改变并没有将你的衣服换掉,身上的衣服依旧湿哒哒的难受,你打个喷嚏,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摩拉克斯不想理你。 他冷着脸,抱臂站在一旁:“你说要种的。” 话落,他的目光投向某个地点,那里是一片尚待播种的水田。 你:“……”这算压榨童工吗? 温暖湿润的环境、突然改变的地点、没有其他任何建筑。 浮世之中的一方天地。 远处的一片稻田里被风吹过,稻穗饱满的水稻吸引了你的目光,曾经心中疑问的“为何这个季节会有成熟的水稻”得到了回答。 眼前这个地点是更加适宜植物生长与发芽的一处秘境,大概与后世游戏中提到的尘歌壶差不多。 摩拉克斯停留在绝云间的这些天就是为了这些水稻……他甚至还贴心地在秘境中设置了对照组。 他真的,你哭死。 “咳咳。” 玩闹归玩闹,你轻咳两声,吸引他的注意。 山辉砦的居民并不缺少食物,捕鱼、采摘的食物往往会出现盈余。 目前会出现缺少食物的情况大致只有一种,那就是原本可以从事这些劳动的人,不能再进行获取食物的劳动。 摩拉克斯听着你的声音看过来时,你对上他金色的眸,试图确认:“是准备……建造什么镇落吗?” 青年意外地挑眉,微微眯起眼睛,点头:“不错,猜对了。” * 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着岸边,午时,太阳正晒。 狩猎失败并未能捉到鱼的海鸟从危险的海面掠过,再次回到海港的塔顶,梳理着自己沾了水的羽毛。 海港中,棕色头发的男人头上顶着一对龙蜥角,指甲上印着非人类的岩石花纹。 他手中拿着一张图纸,目光在塔顶与海面之间来回打量,摇头否决掉方案:“不行不行,这里这么搞会有问题……海面下那位魔神只要稍微动一动……” 你打算给摩拉克斯赔罪。 思来想去,你决定来帮他建造这座于他而言很重要的城市。 面前说话的这位,便是你今天早上刚认识的若陀龙王。 你对他的身份好奇,他对你身上流动的元素力好奇,于是你们两个一拍即合,一起来讨论这边的建筑要怎么建。 听了他唠叨的话,你提议道:“确定图纸之前,要不要先把附近的魔物清除掉?” 这个时期的海洋并不安全。 渔民只会在云来海的近海捕捞一些鱼虾,但哪怕是在近海,也无法避免海中魔兽的骚扰。 捕捞归来的小渔船摇摇晃晃地驰向码头,塔顶上的海鸟确定好目标,再次俯冲而下。 说话间,一只魔物兀地跳出海面,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海鸟的翅膀。 海鸟挣扎两下断了气,魔物翻腾起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后,潜入了水中,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很显然,魔物等待的猎物是归航的小渔船。 “你看嘛,还是要先清理一下魔物的。”你翻出一张符纸,轻点两下,瞄准海中魔兽的方向—— 视线内,一柄翠色的长枪投了过去。 犹如绿色的细线,极为迅速地划破海水与天空之间的粘连。枪尖接触海面前一刻,化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鸾鸟。 鸾鸟悬停在海面上,模仿着刚刚被魔物吞噬的海鸟的动作,扎入深不见底的海水。 “……嚯。”你感叹着松开了符箓,任它自燃。 片刻,海洋的魔兽在哀嚎声化为了碎片,消散于水中。 渔船上的渔民被怪物的怒吼与哀嚎声吓到,抬头怔愣间,鸾鸟破水而出。 玉色的尾羽在空中留下星星点点的水珠,阳光折射,转眼变成了璀璨的细碎宝石。 鸾鸟再度变回了那柄翠绿的长枪,回到了某人的手中。 你咬了咬后牙槽,哼哼干笑两声。 被他装到了。 没救到人,你挫败地与身旁的男人搭话:“我怀疑他在装。”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若陀方才也见到了那一幕,很好奇你为什么如此笃定。 你以己度人:“有这么酷的招式他居然完全不教我,他一定是想留着自己装*。” 若陀礼貌地笑了笑,无法理解你的脑回路。 你再度抬头,见到将翠色长枪收好后,依旧飘在空中的青年。 海风吹起他的衣摆,裤腿似乎都灌满了风,看着比往日更蓬松。 摩拉克斯没察觉到你这边的目光。 他回到地面,双脚踩在有些脏污的石板上,仿佛刚才的事情并未发生,继续与施工的建筑工人讲解起某部分建筑的特点。 谈到一些建筑技艺时,青年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腾出一只手,一只纯金的模型就悬在了他的掌心。 与当初为你捏出的纯金枪支差不多……金灿灿的,好晃眼。 你收回目光,“不说这个了。” 晚上回去问问他这个长枪变鸟的招式,能不能教你。 这样想着,你终于将话题转到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若陀呀,摩拉克斯当初怎么给你刻眼睛的?” 你还是很好奇。 若陀没料到你会问这个。 他意味深长地开口说:“这个嘛……” 若陀的眼睛是朱红色的,瞳仁中夹杂了极浅的金色,眉眼间有一股额间碎发遮不掉的“凶”。 单单只看他的眼睛,会觉得如同被恶兽注视。 但若陀的性格……完全在你的预想之外,他很好说话,甚至有些太好说话了。 身旁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图纸,开始了说书:“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摩拉克斯当时抬起手,回想起了——” 你打断他,“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若陀没回你,只道:“他手一挥,眼睛就刻成了。” 被敷衍了。 你吐槽道:“哈哈,那还真是和游戏pv一模一样呢。” 男人不懂你口中的pv是什么意思,追问你,你没说。 对方不愿意讲,你也没办法压着他讲给你听,相同的,他追问你的,你也不说。 带着些许失望,你拉开另外一份图纸,想和他讨论工作。 从图纸中抬起头,你听到他说:“我与摩拉克斯定下过契约,来这边是契约内容的一部分。这么看来,你也是?” 他提到这件事,你原本的语气弱了几分,模模糊糊地回答:“……给他赔罪。” 若陀听力不错,没让你模糊过去,他很奇怪:“怎么忽然聊到赔罪去了?” 你将自己种水稻时干的事告诉了若陀。 若陀捧腹大笑起来,“他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你合上图纸,撇撇嘴:“……有什么好笑的。” * 方才自魔兽口中死里逃生的水手上了岸,傻傻地站在岸边。 中年男人肤色晒得黝黑,这会儿喘着粗气,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男人抹了一把额头上大大小小的汗珠,想着回到家中与妻女报平安,谁知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来。 他全身无力地躺在海边沙滩上,听到不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 “不行!不能这样建!”女声有些尖锐。 “这里必须听我的!”粗犷的男声很坚定。 两人似乎在谈论这附近的码头港口要怎么建。 专心建筑的两人没有发现筋疲力尽的男人。 水手身体有了些力气,双手支着身子想要爬起来,手用力——不行,太酸了…… 海边的太阳晒,男人闭上眼,打算再多等片刻。 “还好?” 一片阴影遮盖了阳光,沉稳的男声落在水手的耳边。 水手愕然,忘记要说什么。 青年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对他叮嘱了两句。 在青年离开以后,他恍惚地眨眨眼,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注视着青年走向激烈讨论的两人,最后只捕捉到一片白色的衣角。 “得按照我的图纸来。如果按照你的办法建,哪天遇到稍大的风浪就会损毁。” “不对不对,你说的这个问题只要换一个材料就好,用我的办法建,后续翻新会很容易。” 你的脑子告诉你一定要这样建。 赌上你脑子里的全部知识,从城市建设布局、材料学角度来讲,你的方法就是最优选。 若陀捉住你话中的破绽,“可是材料呢?你告诉我,材料要去哪里找?” “那当然——”你哑火了。 提瓦特并不存在这种材料,你犯了个大错。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动动唇,原本喉咙里道歉的话因对方得意的眼神被你扔到九霄云外。 你决定耍无赖:“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哥是谁吗!” 恰好“路过”的摩拉克斯:“……” 他有点头痛。 摩拉克斯不想掺和到你与若陀两人的争吵之中,他顿住原本要过来找若陀的脚步,打算转身就走。 但事情并不遂他的愿。 你观察周围,寻找着能给自己做“支撑论点”的存在,偶然回头时,注意到了摩拉克斯。 青年似乎刚好路过,正准备离开。 “哥哥——”你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到这边来。 午时阳光毒辣,热浪扰乱你与若陀两人身后的影子。 少女的呼喊殷切,棕发男人脸上也带着几分期待。 最终,摩拉克斯叹气一声。 海水退潮,留下许多没来得及离开的海鲜与贝类。 他一步一步地越过这些,在浅滩上留下痕迹,走向沙砾尽头的少女与青年。 犹如迈过长河,走向你们。 15、给姐姐满上 海滩边。 卷起的白浪将梭子蟹带回海中,云层飘过塔顶,落下一片阴影。 摩拉克斯无奈地走了过来,他摘下兜帽,从若陀手中接过了你们两人建筑图纸。 他站在那里,微微垂下金色的眼眸,专心看着图纸上的内容。 你歪歪头,盯着他的脸。 摩拉克斯平时都戴着他的帽子,面上的许多神情都被帽子隐去了。 风吹过青年刘海边的一缕黑发,头发不安分地贴在他的脸颊边,又扫上鼻尖。 他抿抿唇。 “看我做什么?”摩拉克斯注意到你的目光,抬头问你。 被他发现,你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视线转向别处,解释道:“在想你有没有戴耳饰的习惯。” 彼此之间毫无关联,他不明白你为何会联想起这个。 摩拉克斯收回视线,没回答你的问题,也没多说其他的。 若陀听了你的话,语气跃跃欲试,“我想起来有一种矿石很适合用作耳坠,虽是矿石,却质量极轻……”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各种石头的特点。 若陀一时半会儿讲不完,摩拉克斯却看完了。 各自分析过你们争辩的利弊,他评价道:“若陀的办法更为稳妥。” 听到他的话,你并不意外地低下头,对这件事的结果早有预料。 一方面是他性格沉稳,另一方面是你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喊他过来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毕竟按照摩拉克斯的性子,他不会像若陀那样将你的办法贬得一无是处。 更何况,你的想法与规划确实在城市布局、后续翻新以及设施利用方面更有优势。至于材料的问题……谁会想到提瓦特没有这种材料啊! 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点得乱七八糟,材料这种如此细分的问题你怎么可能顾及的到。 实际上,你忽略的事情还要更多。 青年合上手中的图纸,将其中一份图纸还了回去,又说:“我个人会偏好大胆一些的设计。” 若陀一脸雾水地接过来,看了眼图纸上的内容,反对道:“摩拉克斯,不要让个人喜好影响公平的判断!” 诶? 两人的对话令你抬头看向摩拉克斯。 他已经扣上了白色的兜帽,大抵是准备离开。手中留下的图纸的字迹七扭八歪,正是你的那一份。 摩拉克斯把你的那份图纸留下了。 因此,他刚刚的那句话,是对你说的。 你很意外他会做这样的选择,心底涌上一种被肯定的愉悦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此时的摩拉克斯——与游戏里几千年后的那个人,是有许多不同的。 无论是游戏文本中提到的无边杀伐之相,还是他方才亲口说的会更偏好大胆的设计…… 原来你其实也没有那么了解他。 开心了不到两秒,你又想起这份策划被自己否弃的真正原因,挫败地告诉他:“但是材料上确实很难办……” 摩拉克斯考虑到了你说的这些事,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材料一事,我想想办法。”他说,“原本的建筑计划要修改一下。” * 春夏交接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初夏时节,城内的几个小孩被某位少女怂恿,捉起了树上的蝉。 闷热潮湿的天气令码头的水手烦躁,酒铺的老板哈哈笑着舀满一碗又一碗的酒水。 一只灵巧的鸟儿自酒铺振翅而出,它低空掠过半个尚未竣工的港城,口中衔着什么东西落到二楼的窗边。 书房内,青年手边的工作暂时全都完成,他捏了捏鼻梁,听到楼下孩童说要夜晚从家中溜出来捉蝉的大声密谋。 摩拉克斯端起一杯茶,没理窗边的鸟。 仔细看去,窗边的鸟并非活物,而是一只玉石雕刻而成的鸾鸟。尾羽的毛杂乱,主人雕刻时没有用心,召唤用的法术也不熟练。 鸾鸟得知自己被忽略,立马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茶味有些淡了……叫声实在太吵,摩拉克斯叹气一声。 他放下茶杯,走向窗户旁蹦蹦跳跳的鸾鸟。鸾鸟将口中的东西吐出来,随后力量耗尽,散为了微小的能量碎片。 是封简讯。 字迹乃仙法所写,材料是平时画符的黄纸。 若陀抱着许多文案书卷走进屋内,恰好见到这一幕。 暖色的夕阳透过敞着的窗透进来,氛围闲适,青年站在窗边,金棕色的发尾仿佛闪闪发光。 若陀对着屋子打量好几眼,问窗边的人:“你的那个小分身呢?这些天她不是总粘在你身边?” 正在拆信的摩拉克斯顿住手上动作。 他怔愣一瞬,反驳道:“她不是。” “抱歉抱歉,”若陀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爽朗地笑了笑,解释,“她身上流动的元素力实在是与你太相似了,我有点弄混。” 摩拉克斯低头扫了眼信中的内容,“无妨。她如今寄生于我的碎片之中,确实很像。” 当初救下少女是无奈的意外之举。 摩拉克斯使用了与阿斯塔罗斯——或者该说是伊斯塔露,他用了与其相差无几的办法。 “分身”的说法也并无错误。 阿斯塔罗斯继承了伊斯塔露的部分能力,那么,得到了契约之神、贵金之神碎片的你,也会继承有关他的能力。 要说这之中唯一的不同,那便是你的“灵魂”。 你诞生自提瓦特之外的世界,与阿斯塔罗斯相比,拥有一个独立的灵魂。 所以,你只是个与他有些关联的独立个体。 只是……独立到他头痛的程度。 摩拉克斯将简讯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方才在逗港内的孩子一起去捉蝉。” 离开之前,念念有词地说“油炸知了是自古以来的传统美食”。 短讯上面写着长长的一段内容,若陀定睛看去,居然有什么声音在脑海里自动播放了起来,声情并茂: “我本是天庭中帝君最受宠的小女儿,某次意外下凡恋上了人间的书生,甘愿褪去仙骨、化为凡人孤女,安心与他相夫教子,助他直上青云。谁知我那公婆刻意刁难,丈夫与相府千金有染,被我捉奸在床不认,竟要联起手来害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决心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带上金灿灿的摩拉来码头酒摊解救我,即可聆听我的复仇计划。” “噗嗤……”当若陀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时,他已经全看完了,最后只好边说边笑,“这家伙,够让人头痛的。” 他放下手中皱巴巴沾染了酒气的黄纸,给摩拉克斯出主意:“要我说,把她晾在那里就好了。” 摩拉克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若陀的说法。 既然简讯上写的是这种东西,那么可以肯定,你的情况并不需要“解救”。 不过,既然接了你的传讯,他没有不去的习惯。 确认工作皆已做完,他看了眼符纸上残留的仙力,道:“有些事要问她。” 关于这张符箓,他存在些疑问。 * 黄昏落日,海风袭人。 海面被太阳染红,酒水的香气飘得很远。 摩拉克斯到达你所说的地点时,你正和另一位水手在比划拳,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酒桌上空掉的酒碗摞在一起,酒铺的老板在后面为其他客人打酒。 笑嘻嘻又沾满酒气的模样实在是…… 他停住脚步。 摩拉克斯原本想转身离开,却注意到了你望向他的目光。 不过一瞬,你朝他挥手,大声招呼地说起胡话:“满上!岩王老弟,给姐姐满上!” 摩拉克斯:“……” 他感到太阳穴突突的痛。 似乎在提醒他,他不该来的。 玩闹一般乱喊的哥哥、以及曾经在秘境中不知何意的称呼,摩拉克斯难以理解你为何有这么多的奇怪叫法。 同你喝酒的两位水手没听懂你打招呼说的话,纷纷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问你刚刚在喊谁。 摩拉克斯用仙力隐去了面容,在其余人眼中只是一位存在感极低、毫不打眼的普通人。 他站在你对面,用食指的指节敲了敲桌子,轻声说:“我有些事问你。” 听到他的话,你手中端着一碗酒,迷迷糊糊地对两位水手说:“今天就到此为止,我离开啦。” 你端着那碗酒,走到他身边,学起水手劝酒的模样,“来!这碗酒给小摩喝,今天难得聚在一起,喝个尽……” 摩拉克斯深吸一口气。 他对酒鬼没有太多的耐心,至于你……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你的手腕。 力度很轻、不痛,但有桎梏感。 手腕被他抓住,你动弹不得,尝试过后未能挣脱,语气些许不满:“你做什么?” 青年倾身凑近你。 他俯身过来,似乎是为了看清什么东西。 摩拉克斯与你挨得极近,金色眼瞳中此时唯有你的倒影。 只要稍稍移动分毫,两人的脸颊就会相触,他呼出的气息尽数洒在你的脸上,自己却并未发觉。 与他相近的距离下,垂落的那一缕黑发晃来晃去,如此的清晰、让人在意,令人心痒。 上挑的眼眉、冷峻的眼神,神情严肃而认真。 你无措地眨眼,想要退后半步,却被他捉住。 呼吸交缠在一起。 他捏着你的手腕,没给你退后的机会。 16、没醉 海浪拍打岸边的水声,酒铺老板招呼客人的吆喝声,路人匆忙赶路的脚步声,一切声音随着傍晚的夕阳变得模糊,你听不清。 惟有他与你对视,在耳边落下的话。 他笃定地说:“你没醉。” 一字一句、却又若即若离。 与他对视的那一瞬眼神清明,脚步并不虚浮且十分有力,端酒的碗未洒出分毫,脸颊也并未显红,没有发热的迹象。 总之,你表现出来的行为都不像真的过量饮了酒。 他盯着你,过了一息,忽然又不确定自己的判断。 摩拉克斯眨眨金色的眼睛,眼神中露出一丝不解。 迅速泛红的脸颊让他有些疑惑自己刚刚的判断是否出现了错误,进而拉开了与你的距离。 你不知道能回答他什么。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紧张之余——“嗝。” 打了个酒嗝。 酒气很轻,几乎没有。 伴随着酒气的消散,世界上其他的声音变得清晰,街边的小孩子被家长嚷嚷着收衣服,你终于回过神,在心里暗骂他。 ……狡猾。 应该禁止他突然贴过来和你说话的,仗着自己有一张好看的脸就做这种事…… “咳咳。”你再次扭了扭被他握住的手腕,连续咳嗽两声,提醒他松手。 摩拉克斯没说错。 你没喝多少酒,散发酒气来源于涂抹在身上的酒水。 和水手划拳输掉后喝的那些酒,绝大多数都在夸张的肢体动作里洒了出去。 酿造技术不发达,蒙德尚是冰天雪地,低度数的酒喝起来几乎只有解渴。 虽然你确实是装醉,但被他拆穿,你很不爽。 你也不知道是他学着你往日的样子,突然凑过来吓到你的不爽,还是今天的海风太湿热,吹得人不舒服,总之就是很不爽。 摩拉克斯松开你的手腕,你立即退后两步。 他诧异你为何突然退后,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醉没醉酒都被你吓醒了。”你用手背抹了抹自己发烫的脸颊,语气里带上两三分难以察觉的委屈,“什么事啊?” 青年抬头看了眼天气,鸟雀低飞而过,空气闷热得难受。 摩拉克斯皱眉,提议道:“片刻后会下雨,先离开?” 你决定和他对着干,他说什么你就反着来,催促他:“就在这里吧,你快说。” 感受到你话里的不满,摩拉克斯感到费解。 他没多管,问你:“方才与我传讯所用的符纸,如何想到存了仙力进去?” 符纸多用作仙力施法的媒介,是一种“联系”,对仙法足够熟练时,便不需要这类东西。 “就这个?”你好无语。 他就为了这种简单又毫无营养的事情来找你,问了一个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问题。你反问他:“那不是百无禁忌箓的用法——” 话没说完,你卡壳地张张嘴,在想自己要如何解释口中的这个东西。 百无禁忌箓是他的东西。 但是……是未来的他。 摩拉克斯注意到你面上复杂的情绪,“不方便?” 你想到他此前对这些未来之事的态度,道:“会给你剧透。” “不碍事。”他示意你继续说。 你心不甘情不愿地讲起来:“未来的你发明的一种用法,将仙力暂存于符箓之中,可以驱除邪祟……具体我也不懂,总之是未来的你搞出来的。” 游戏的文案里提到过,魔神战争时期,他用仙力制作了大量的符箓,百姓与普通人可靠这些符箓求见仙人。 战争结束后,这些符箓都被璃月官方收回了,只有少数散落民间。 “这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你问我,我肯定也不知道啊……”你将这个重点又重复了一遍,试图撇清关系。 摩拉克斯的心情微妙。 一方面,这种用法十分方便与合适,另一方面,他有些五味杂陈、说不清楚的情绪。 一种对于符箓十分方便的用法……他原想问问你是如何想到的,结果却被告知,真正有此想法的人——是未来的自己。 “算了。”青年叹气,没忘记你最初传讯的原因,他随手变出一些摩拉,正欲递给你。 豆大的雨滴落到了摩拉光滑的金属表面,停留在他掌心。 清清凉凉的雨水滑过皮肤,你一个激灵,呆滞地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雷鸣贯耳,无尽的水流倾泻而下—— 一袭白色的披风罩了下来。 带着他的气息,为你隔绝了全部的雨水。 大雨倾盆而下,将要浇灌港城的一切。 你只看见他收好摩拉,双臂抱胸地站在你身侧,刘海的发尾冒起浅色金光,未曾受到这些雨水的影响。 漫长的一瞬随着雨水的落地结束。 稍后,披风罩在头上,视线变得昏暗一片。 雨势来得急,密密麻麻地打在街道上。 你调整好身上的白色披风,转头望向慌忙收拾东西的酒铺老板。 饮酒的水手已然跑回家,唯独留下了收拾东西的老板。 不知为何,你下意识地拽住了身旁青年的衣角,不顾他是否同意:“等一下——” 衣角被你拽住,他准备离开的动作也被你打断,摩拉克斯顺着你的视线望过去,一位面熟的中年男人正在忙碌的收碗。 你解释道:“他家离这里不远的,帮个忙,拜托拜托。” 他面上神情不显,但没拒绝。 * 暴雨波澜了河流与海水,洄游的鱼跃出水,雨和湍急的水流又将游鱼冲了回去。 酒铺的老板是你这段时间交的“朋友”。 指前两天帮助过对方后被对方盛情款待、夸得飘飘然,便想着多照顾照顾他。 老板曾是一位水手,前段时间出海捕鱼,差点连人带船一同被魔兽吞去——就是摩拉克斯挥挥手救下的那一位。 劫后余生,水手不愿再从事出海捕捞的工作,便同他家中擅长酿酒的叔叔一同开了这间港城的酒铺,卖些果酒。 纯粮酒也有些,但非重要节日是不会拿出来卖的。毕竟此时的粮食并没有多到能拿来浪费酿酒,酒精虽然会麻痹大脑,但依旧是果腹更重要。 山辉砦中的酒铺是他叔叔家的,港城中这家店则是他的。也算是一种家族产业……你被自己的想法冷到了。 帮助酒铺的老板收拾好东西并送他回家,花费的时间很短。 你未曾料到会下如此大的雨,一时被雨水浇懵,下意识就抓住了摩拉克斯,要他陪你一起打白工。 等你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人也能做好这些时,已经到了老板的家中,再没了反悔的可能。 港城的建造尚未完成,山辉砦中还留有许多居民。 雨水落在屋顶,淅淅沥沥,逐渐变小。 酒铺老板的妻子很热心,为你和这位“平平无奇”的好心人熬了姜汤用以驱寒,还邀你们留宿。 虽然你们两个人都是不会生病的类型,但毕竟一片好心,你没好意思拒绝。 老板家的新屋上月才建完,许多生活用品都未添置,空落落的,照明的灯也没有。 “唉……”姜汤加了太多红糖,甜得你喝不下去。 捧着手中的碗,你坐在椅子上犯难。 摩拉克斯站在屋子堂厅的门旁。 夕阳余晖早已消失无踪,堂厅无灯,雨天难免光线昏暗,唯一的光亮来自堂厅前敞着的正门。 你不死心地问那位“平平无奇的好心人”:“能不能把我的那份也喝了?” 摩拉克斯回头盯着你,什么话都没说。 昏暗的光线,你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两分无语,三分头痛,还有五分“自己的事自己做”。 你只好乖乖喝完,开始卖惨:“好黑啊,我怕黑这可怎么办啊——” 青年注视着雨幕与天边的云雾,靠在门边,没有理你。 你不再说话,与他之间只剩下安静的雨,不疾不徐的风。 雨天没有月亮,待夜幕降临,院子里的小水摊自然也只能倒映出院子的普通夜景, 许久之后,安静与幽寂的氛围被他打破。 摩拉克斯微微低下头,他说:“雨季到了。” 听到声音,你看向他留给你的背影。 光从他身边路过,照进屋内。 神装的白色下摆依旧不然尘灰,金色的发扣四四方方,扎着的细长黑色低马尾被光照亮后,在背后格外显眼。 他转过身,右手的中心飘着一团金色的、微弱照亮周围的光。 光源离开他掌心,慢悠悠地飘到你身边,形状变成了一朵软绵绵的云,你用手指戳了戳它,心思很明显不在上面。 青年问你:“不是嫌黑?” 你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没有否认:“……是有啦。”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幕。 一个寻常的雨天,一个你拿他开玩笑的夜晚,他当了真,为你照亮了这一个小小的角落。 ……可是很奇怪。 你忽然感到很奇怪。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又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可是在他刚刚说话的时候,你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想再多了解他一点。 他未对任何人提及的过往几千年,还有将要发生的魔神战争时期的事迹,以及游戏开始时,他为自己所办的“送仙典仪”。 你想再多了解他一点。 起码、起码他突然凑过来自己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的情况不能再出现了! 你给自己找补到。 17、不要吵醒她 突然造访的雨季影响了某些鱼的洄游,它们要耗费更多的体力逆流回出生的地点繁殖、产卵。 许多小型魔兽守在河岸两边,等待着洄游的鱼跃出水面,它们好饱餐一顿。 你也是其中之一。 频繁到来的阵雨使港城建造的计划不能推进,你变成了闲人,最近总是吃不饱,于是想办法给自己打牙祭。 处理好内脏的鱼被放在燃烧的烧烤架上,清洗干净的绝云椒椒点缀着成为了配菜,断掉的章鱼触角烤得刚刚好。 你翻遍背包,发现自己没有带调料。 野外暴晒,天气闷热,过会儿又要下雨,回去城里拿调料或许是来不及了…… 你脑子里冒出一个点子。 许久之前,赫乌莉亚送过你漂亮的盐花花球。 盐花能变出许多奇怪的粉末,那么想必也能变出来调味用的盐。 你研究了一下她送你的花球,果真变出了一些味道很咸的粉末,撒上以后—— 粉末落到章鱼的触角上,瞬间发出了“滋滋”作响的腐蚀动静。 肉.体被消融,化为一摊血水,你抽抽嘴角,放弃了用盐花的结晶给自己调味。 你干笑:“哈哈……” 今天这顿海鲜烧烤还是别吃了吧。 你听到摩拉克斯喊你回家吃饭了。 * 摩拉克斯自然没有喊你回家吃饭。 港城的绿化布局尚未完善,没有树影遮蔽,空中飘着乌云,太阳却又格外晒。 明明两天前才刮过台风,气温却并没有降下多少。 某位神明正在为某些事苦恼——不是因为你。 两天前的台风送来了一些并不寻常的东西。 一位海洋魔神的“触须”吹上了岸,吹得到处都是,黏糊糊滑溜溜的,惹得住在附近的居民厌烦。 摩拉克斯的屋子自然也没能幸免,你去找他时,青年刚好拎起一只蠕动的八爪鱼,眉眼间带着不耐烦的情绪。 触须离开魔神本体后会变成独立的眷属个体,像是蚯蚓一类的东西……八爪鱼喷出细细的水线,青年蹙眉,转头躲过,刚好瞧见你。 你走进屋内,有点幸灾乐祸地问他:“要不要我帮帮你啊?” “不必了。”他暂时能解决。 摩拉克斯不需要帮忙,你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兴趣,于是问出自己来找他的实际目的:“你今天打算做晚饭吗?” 他沉默了一瞬,摇头道,“……没打算。” “好吧,本来还想来你这里蹭饭的。”你伸进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向他交代,“我去酒铺老板家中看看,有事可以去那边找我。” 离开前,你听到屋内飘出一句话:“带伞。” 阴晴不定的暴雨导致修建事业无法进行,酒铺这几天歇业。 你刚走出摩拉克斯的屋子,大雨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自天幕落下。 从他屋旁顺走一把伞,你在雨中漫步,准备去酒铺老板家中蹭一顿晚饭。 城市的排水系统规划得还不错。 这样想着,你迈进一座四合院的正门。 院子里的某些角落积了水,堂厅的门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响,无人关上。 你握着伞,稍稍愣住。 ……不对劲。 风雨吹进屋内,你替屋中的人关上门,去了正屋。 雨季的屋子潮湿,正屋的榻上躺着一位女子,你走近了看,是老板的妻子。 高烧、昏迷不醒,不见老板人影。 药罐里只剩些药渣,你轻轻叫醒了床榻上的人,她语气微弱地说了许多话。 几句话含糊在一起,你一句都没听清,最后只捕捉到一个重点:“去哪里采药了?” 女人抓着你的手臂,力度轻到你只要抬起胳膊就能抽出,她急促地咳嗽起来,说道:“天衡山,说是一个时辰回来,咳、咳……” 这听着怎么一股flag的味道?你在心里吐槽道。 你反抓过她的手,想去摸她的脉。 恶寒发热,脉象应当是……你的动作忽然顿住。 脑子里虽然存在着许多知识,但你从未实践过。这也代表着,你无法做出具体的判断。 你无能为力地放下手,打算先去把外出采药的老板找回来。 * 天衡山,风雨交加,山路崎岖难行。 托阿斯塔罗斯的福,你知道很多有关草药生长习性的知识,能够轻松排除掉一些错误答案。 等你在山腰捕捉到山顶崖边的模糊男人身影时,夜幕已深,吹过来的风阴冷,你打了个喷嚏。 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打喷嚏? 你揉了揉鼻子,望着视线内的人因摘几棵清心而爬上危险地方、脚底踩空,摇摇欲坠的男人令你不再思考这些问题。 踩着山壁的一些凸起攀上山顶,你及时地在对方掉下去前拉住了他的手。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你同中年男人开玩笑:“哎呀呀,最近瞧着老板你流年不利呀?” 没有回应,对方已经没有意识了。 雷云轰隆两声,你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低头看去,对方身上似乎有其他动物的血迹,此时已经被雨水冲淡,变成了淡粉色。 你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举着伞,无奈将伞扔远。 从衣袋中抽出一张符箓,手指轻点,符纸点燃—— “……” 无事发生,符箓湿掉了。 符纸接触到雨水,上面用朱砂写下的字迹洇开,你沉默过后,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又掏出一张今早刚写的符箓。 符箓随着仙术的启动飘在空中,自燃……的火被雨水打灭。 “……” 哈哈,现在不走运的那个人是你了。 你在心底苦笑,早知道在绝云间的时候就不偷懒,多学一些法术了—— 昏迷过去的男人毫无知觉,你一只手拉着他有些勉强。 眼看对方的手腕正从你手心里一点一点“溜走”,你来不及再多想,另一只手急急忙忙地搭了上去。 符箓用不了的话,就用仙人教自己……好饿。 原本还在思考、分析现状的头不合时宜地痛起来。 你没有预料,一个失力被他带下去。身体本能地抓住东西,扒住山崖边的石头。 手臂的内侧火辣辣的痛,擦破了皮。 恰好风吹过来,带着雨落在身上,冷飕飕的,你打个哆嗦。 符箓浸湿不能用了,目前身上只有赫乌莉亚留给自己的盐花。倒是和那家伙学过怎么捏化形的动物,但不熟练,捏不出形状大一些的…… 只有好久之前学的御剑飞行了。 但剑去哪里找?你把斫峰之刃还给摩拉克斯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跳出某个想法,你动了动紧紧抓着石壁的手心,抬头—— 视线内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风雨对他无任何影响,黑发青年站在你方才的位置,垂眸扫了眼挂在山崖边的你与那个男人。 摩拉克斯。 你意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嗨,劳烦这位好心人搭把手。” 他没回你,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你的手腕。 然后将你与酒铺的老板拉了上来。 方才扔伞扔得匆忙,忘记用仙术避雨,衣服湿透了,粘腻难受。 你抬起自己的胳膊,想要看看自己擦破皮的地方,忽然听到他说:“愚蠢。” 失去意识的男人躺在路边,黑发青年低头检查着他的伤势,你看向他。 山里下雨后就起了雾,可见范围变低,这时烦人得很。 你确实贸然上了山,因为曾经偷懒而没有足够多的应对办法。 可是你并不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愚蠢”。 令人十分火大、难以接受的评价。 你反问他,这是什么评价? 所以即使是他方才将你救了上来,即使如今的状况并不适合吵架,你还是拽紧他衣服的衣角。 “我提醒你,摩拉克斯。我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是你的子民,我只是——” 说出口的话被暴雨吞没,戛然而止。 被你攥住衣服的男人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他没有回答你的任何质问。 你听到他问:“关心他也是为我?” “那是因为……”你动动唇,质问他的话都被他那一句话扼杀在喉咙中。 你抹掉脸上的水,视线转头看向别处,“……你不来我也能解决。” * 下山的路总比上山的路好走得多,你们回来得很快。男人的伤势不重,只是单纯的失温。 摩拉克斯为两人配好了药,你蹲在厨房盯着灶台,一言不发地捏出一朵纯金色的、栩栩如生的花朵。 花朵在你手中被报复性地捏成一个戴着兜帽的小金人。 和他这么像的权柄还不如不要呢。你撇嘴,把小金人扔掉,它滚了滚,滚到门口。 门外进来的人将其捡起,认真看了两眼,“权柄是点石成金?” “随便啦,”你阴阳怪气地站起来,一副这里有他就没你的模样,“心情全因为某人的评价毁掉了。” “你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笃定地说。 “能惹得某人生气到要骂我的程度也算成功。”你答非所问。 摩拉克斯没再继续与你无聊的对话。 “是的,我很生气。”他坦然地承认,神情严肃,“生命并不是能拿来逞能的东西。我从没有强迫你做这些事。” 他的语气很重。 与之前你惹他生气的那些“小错误”不同,摩拉克斯一步步紧逼走向你,最后伸出右手,掌心刚好能够握住你脆弱的脖颈。 生物本能让你退后两步,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却退无可退,身后只有墙壁。 “你甚至不认为自己那些行为很危险。”青年的手按在你的脖颈上,并无用力,似乎只是提醒你,语气轻飘飘、慢悠悠,“不论对他还是对你。” 神明如同岩石般质感的、金棕色带有神纹的手扣在你白皙的脖颈上,格外显眼。 摩拉克斯的脾气太好了。 他的脾气太好,总是纵容你那些小错误与捉弄他的行为,以至于你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其实是那个第一次见面仅仅用一只手就险些掐死你的人。 摩拉克斯待人待物的方式远远没有几千年后的钟离温和。 所以,此时的你依旧连扒开他的手还做不到。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啪嗒啪嗒落下来,像是第一次见他那样,流进他手心狭小的缝隙里。 他并没有用力。 被摩拉克斯掐过的皮肤甚至没有变红,你只是单纯很想哭。 “你对我的评价很不满。”他贴近你,用手指轻轻擦掉你的泪水,疑惑的眼神昭示着他不明白你为何会不满。 摩拉克斯很清楚,你也认为自己在那件事上所做的行为十分莽撞。 你想起自己到港城这边的最初目的,解释与自诉的话到嘴边莫名其妙变成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语气带着难以忽略的幽怨。 可是你又确实这样想,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这句话意外提醒了摩拉克斯。 他松开放在你脖颈上的手,找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你,示意你擦擦眼泪。 “我是想给你道歉才到这边来的……”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接他的手帕,断断续续地说,“这些人也好、之前和若陀争吵的图纸也好,都是因为你。” 摩拉克斯没料到是这种原因,他本以为你到这边来只是贪玩,没想过你会抱着“因为他”的念头来到这座正在建造的城市。 青年叹气一声,用手帕擦掉你脸颊上的泪,“我收回那时的评价。” 稍后,他又问你:“嗯……对我收集的那些宝物,有没有意趣?” 你抽抽鼻子,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呆呆地问:“这是道歉吗?” 摩拉克斯没说话,也没否认。 或许称不上道歉,只是不小心弄哭你的补偿,毕竟他最初只是想警告你做事没有分寸。 外面的雨悄然停歇,晨光渐渐变得柔和而明亮。 你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往前走了半步,直直地将头埋进他怀里。 突如其来的动作,摩拉克斯身体一僵,手顿在空中,犹豫着要不要放在你的背上提醒你这个动作——他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拒绝。 安静的屋子里惟余他与你的呼吸声。 最后,他放了下来。 你原本没想埋胸的。 只是觉得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太丑了,不想让他看到。 现在骑虎难下,你只好装傻:“我想好要叫什么了,但名字还是想要你给我起。” 声音闷闷的……因为你心虚,根本没想好要叫什么。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后来念叨的那首诗,你问:“桂花、桂花怎么样?” 桂花的别称雅号有许多。 木犀、岩桂、天香、金栗、九里香。 你选不出来,也难以取舍。 摩拉克斯注意到外面缓慢升起的朝阳,“晨曦的曦字如何?” * 昏迷的酒铺老板自噩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竟然在家中,床榻上的妻子呼吸平稳,已然退热。 酒铺老板急忙下床,想要去感谢坠崖前一刻,风雨中拉住自己手的少女,推门而出—— 天晴了。 持续多日的雨季结束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房檐上的雨水滴答,院子中的小水摊倒映出湛蓝的天空与日光。 黑发青年坐在门边,头上的兜帽摘下了,发尾落到地面,与少女衣物的装饰纠缠在一起。 少女依偎着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一只岩晶蝶忽闪着飞过,落到她的鼻尖。 他注视着不肯离去的岩晶蝶,动了动手指,低声对它说:“嘘。” 不要吵醒她。 18、它卡壳了 久雨转晴,多次劫后余生的酒铺老板听从了你的建议,决心找个寺庙拜一拜。 然后他发现,根本找不到你所说的、那些用来求神拜佛的“寺庙”。 这个时期的提瓦特,尚没有人去为神明修建庙宇,人们的祭祀处于最简单的将玉投入水中、献上珍贵的食物。 酒铺老板退而求其次,前往了绝云间寻仙。 你没有告诉他,其实他早已得到了仙人赐下的福运——还是仙人之中最古老的,未来会被称为“众仙之祖”的那位。 总之,来到这个幻想世界,经历过许多事情后,你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你现在叫木曦。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取自桂花的别称木犀,选了曦光的曦字。 以及——你那天得到了另外的、自己诞生的权柄。 魔神天生都存在着权柄。 你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最初灵魂被阿斯塔罗斯带到这个世界,你“一无所知”,只继承了她留下的能力。 你偶尔会盯着自己捏出来的纯金石头花发呆,将它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魔神之间的权柄是会重复的,比如海洋系魔神都能操纵“水”,又比如大慈树王与某位没有名字记载的“梦”,她们都能够控制梦境。 但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上面那两种类型。 一定要分类的话,应当是伊斯塔露与阿斯塔罗斯的关系,你由摩拉克斯的一枚碎片得以活下来,因此继承了摩拉克斯权柄的部分能力。 听起来好像并无区别。 这两项能力对你而言,前者偶尔会无法控制地从脑海里跳出许多知识,后者你则可以精准的控制。 港城的建造计划陆续推进,移霄导天真君前往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时,告知了你一个新消息:你在理水叠山真君洞府门前种下的那颗石卵冒出了新芽,他要你早日挪走。 你自然没有挪走……起码不是现在。 绝云间风光旖旎,理水叠山真君的唠叨声喋喋不休。 埋下的石卵长出了一颗的通体银白色的弱小幼苗。 树苗脆弱得只需要轻轻挪动就会夭折。 你脑子中有许多与植物有关的知识。 幼苗的护理与茁壮成长需要的养料、植物习性与土壤结构的分析……可是也没人告诉你,白色的树该怎么养啊? 理水叠山真君唠叨的话还在继续,他发现你一点没听进去:“你这丫头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很显然,没有。 “咳咳,”你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当然有啦。理水叠山,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帮帮他,他就不会急促地催你挪走树苗了。 理水叠山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表示自己的事情没有你能帮得上忙的……他又突然想到什么,声音忽的变小,问你:“咳、那位……我是说那位,如今还在建造港城?” 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位”是谁。 “工作差不多要到收尾阶段了。”城内大部分的建筑都已完成建造,可以投入使用了。你想到摩拉克斯时,话锋一转,“不过,你现在去找他,大概能帮上忙。” 摩拉克斯如今在头痛——依旧是前段时间某位海洋魔神吹上岸的触手,黏糊糊、滑溜溜。 这些东西似乎杀不尽,总会从人们没发觉的犄角旮旯冒出来。 爬上清理干净的地面,留下水淋淋的痕迹;出现在盛满食物的碗中,大快朵颐。 清理过一次后还有第二次,目前不知要到何时才会结束。 摩拉克斯开始了他漫长的海鲜清理、剿灭战。 虽然头痛,但勉强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港城的绿化布局提上日程,你从绝云间回来时,若陀过来找你,见到你屋子里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捡起一个木质机关玩偶,问:“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你整理好围棋桌上的黑白棋子,“那是留云借风真君的教学用具。” 近日里,你在向她讨教机关术。 “围棋又是与谁下的?” “削月筑阳,前脚刚走。” 若陀选了个地方艰难落脚,又指了指身边做工精巧的古琴,“这把琴是为了学乐律疗养?” 音乐往往有镇静人心又或是提高士气的作用,因此,乐律自成一套“治疗”理论。 提到这把琴,你脑海里就浮现起那位头上扎着簪子的青蓝色头发女子的身影。你无语地告诉他:“歌尘浪市强买强卖塞进来的。” 萍儿执着到了你难以理解的地步。 他觉察到古琴上有使用的痕迹,确信这把琴并没有留在你的房间中吃灰,“所以你学了。” “手痒弹过一点。”谈的时候更加确定,果然你只有理论知识而没有任何实践经验。 “不聊这个了,”你叹气,问他,“你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教我两招……” 若陀惊讶你找他来是为这个,打趣你:“怎么,转性了?” 你平日里对这些普通的仙术、招式不感兴趣,格外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比如说如何将御剑飞行的剑改成扫把。 若陀还记得他当初见到的,你手中拿着一把扫帚来找他讨论、兴致勃勃的模样。 面对他的打趣,你张口就来:“摩拉克斯嫌弃我太菜了。” 若陀确信对方应当是没有说过这句话。 你与若陀讲了自己的计划,计划可以简单概括为:你努力修炼,然后令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棕发青年听完你细致的计划后,没拒绝闲暇日子里教你一些招式的请求。 只是,他想到另一件事,捏着下巴,提出假设:“你说,有没有可能,摩拉克斯他离你住的地方还挺近的?” 是很近,也就隔了两三间屋子。 你抽抽嘴角,“你不会是想说……” 对方“嗯”了一声,点点头。 你顷刻间明白了若陀想要表达什么,不由得怔楞。 ——他将你的进步都看在眼里。 一丝一毫,无一遗漏。 * 你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计划落空了。 毕竟你大多数时间都凑在摩拉克斯身边,根本就没有“别三日”的可能,甚至说蹭饭都要一天蹭两顿。 吃饭这种事情能说是你的问题吗?人是铁,饭是钢,不好好吃饭才是脑子里有问题! 你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你能够为自己的计划失败找借口,但萍儿并不会允许你找借口。 自从歌尘浪市来了港城,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如今做梦梦到的都是乐谱。 再一次从堪称噩梦的梦中惊醒,你坐在床上缓了许久。 天边还带着灰色,没到起床工作的时间,你拉着被子想睡个回笼觉,结果一脚踹到个滑溜溜的东西。 冰冷的、带着海鲜的腥味,触角缠上了你的小腿。 你猛地掀开被子,发现了一只爬上床、刚刚被你踹过两脚的“水产品”。 “……”你有点担心自己未来也要水产品ptsd了。 叠好被子,处理掉房间内黏糊糊的海洋生物,你决定去摩拉克斯那里蹭一顿早饭。 东方欲晓,多数人还在熟睡。 你哼着萍儿教的一曲小调,推开摩拉克斯屋子的门—— 一块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金色牢笼罩住某只长有鳞片的怪物,随后岩牢带着怪物一同化为粉碎。 男人站在屋子的正中央,长发没扎,如瀑的散在背后。 他动了动手指,又如法炮制地用岩牢将许多隐藏在角落的海鲜拉出来,紧接着毫不留情地捏碎。 他听到开门声,转头望向你,眉眼间充满了不耐烦。 摩拉克斯起床应当比你早上许多,但此刻他眉目间不耐烦的情绪、因头痛而揉乱的头发……很新奇、从没见过的,看着就像是起床气一样。 “哇哦,我就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感叹。 青年以为你方才的话是指早饭,他直言道:“今天没有。” 蹭饭失败。 “好吧。”你挫败地叹口气,准备从他房间退出来,打算回去继续研究机关术和赫乌莉亚留给你的盐晶花…… 唔?盐花? 你眨眨眼,想到自己没吃上的那顿海鲜烧烤。 原本用来调味的盐花粉末消融掉了海鲜的血肉。 于是你在摩拉克斯面掏出犹如许多花朵捆扎而成的盐花,按照记忆里调出了那一次的“参数”,盐花吐出了许多与之相同的结晶粉末。 粉末与怪物肉.体接触的一瞬,犹如烤肉般滋滋作响的声音传来。 他对你手中的盐花很好奇。 你炫耀地将它递到摩拉克斯的手中。 洁白的盐花花球躺在男人的手心中,你踮起脚尖,将手搭了上去,为他展示如何通过改变不同花朵的顺序来决定花球吐出什么样的粉末。 “粉末有很多种,我目前还没全部搞清楚。” 粉末还可以掺到一起,模拟火药爆炸、制作漂亮又绚烂的烟花。说到这里,你开口提议道:“要是未来有什么庆典活动呢,可以拿来营造气氛……” 你抬头,原本想与他说:比如这座港城建好后会举办的庆典。 已经早上了。 鸟雀苏醒,传来两三声鸣叫。 码头的捕捞船只出海,小孩在不情愿中被大人叫醒,这座城市开始了运作。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下,由你们二人身旁开着的窗户落进屋内。 早晨的朝阳细腻地勾勒着他的脸庞,青年低着头,眸光认真、温柔地听你的一字一言。 他的一缕长发落到你的手背,而你此时的手背搭在他的手心之中。 与他接触的指尖传来异样的、酥麻感,你仿佛触电,兀地收回手。 摩拉克斯没有注意到你那时的目光,在你说了一半的话停下、突兀地收回手后,他才抬头看你。 青年在等待你更加详细地解释。 你眼神飘忽,含糊道:“它、它卡壳了。” ……卡壳的那个家伙是你。 “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言语的慌乱之中,你将洁白的盐花留给他,“我回屋子了,吃早饭或者午饭的时候,记得、记得叫我。” 在他不解的注视下,你转身提起衣裙,踩过石子小路,一路小跑回到了屋子。 只给他留下一个被日光照过的、略显慌乱的背影。 水产品的清理最终因这朵盐花花球告一段落,洒下的粉末蚕食这些怪物的身躯,防止了他们再生、产卵。 隔了两周,摩拉克斯将那朵盐花还给了你。 你再次拿到盐花的花球,用手指拨乱花朵的顺序。 琉璃百合、霓裳花、甜甜花、清心甚至还有一朵塞西莉亚。 某支白色结晶的花被你抽出来,你恍惚想起游戏文案中提到的背景时间是在“魔神战争时期”,而如今魔神战争并未开始。 你担忧地想到,未来……不会还有吧? 但、但就算未来真的还有,那也与你无关了。 ……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 * 你与若陀聊天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摩拉克斯其实长得很帅。 若陀:“……你才发现吗?” 那倒不是。 之前在酒铺装喝醉了酒,结果被他贴脸的那次就意识到了,但之前确实没有这个概念。 仙人化形的容貌大多不俗,更何况提瓦特是游戏里的世界,你生活的这段时间,想到的都是未来游戏中提到的那些角色。 俊男靓女,数不胜数,自然也就没有过多关注。 “但我肯定不是最后一个,”你狡辩起来,“还有一个人没有意识到。” “谁?”若陀好奇,究竟谁的脑回路和你一样特别。 你笃定地说:“他自己。” 若陀沉默了。 这一点你很确信。 他与未来自己性格的不同,如果是钟离,他那么近地贴过来,肯定有几分捉弄你的意思。 要说区别,钟离是会“明知故犯”的性格,但摩拉克斯不会。比起记忆中游戏那个笑眯眯对谁都温和的人,摩拉克斯其实做什么都很“认真”。 整理文书也好,研究仙法也好,他注意到你投过去的、格外真切的目光,也只当你是有其他事情要与他说。 洞天内。 丹炉升起渺渺的烟,你打个哈欠,听到他说:“困了就去睡。” 支在桌边的那只手彻底罢工,你趴在桌案上摇摇头,唉声叹气,“好无聊啊,学炼丹好无趣。” 更何况炼的还不是神丹妙药,而是锻造武器用的合金。 摩拉克斯注视着丹炉内金丹的状态,无奈地长叹一声,反问你:“不是你说要学?” 你拍了下桌子,精神抖擞地端正坐姿,开口:“要不你陪我打一架吧?” 青年不明白你这又是想的哪一出。 作为替他清理那些黏糊糊水产品的感谢,你要他亲自教你炼丹,如今又说炼丹太无聊,要他陪你切磋。 他自然不同意。 被他拒绝,你不服气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向他—— 忽然想起了自己和若陀的对话。 眼前这个人没有自觉,你心地善良,当然要提醒他。 “摩拉克斯。”你直接喊他的名字,“不要突然贴别人的脸哦,会吓到别人的。” “抱歉。”他淡淡地说了句抱歉。 ……完全没有提醒到! 你失落地准备回去桌子上继续发呆,却注意到了他神装的背后。 摩拉克斯会刻意给兜帽开个洞来放他的低马尾,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但你此时才发现,他衣服后腰的位置,有一小部分是四四方方的菱形镂空。 你顿住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站在原地,计算了一下自己在他的洞天中能不能跑路成功。 参考了许多种因素,你得出一个否定的结果,在摩拉克斯眼皮子底下,你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即使是在外面好像也跑不掉。 你明明得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会失败”的结果,但……你还是鬼迷心窍地伸出了手。 丹炉里冒出的白烟与玉虚洞天的景色好似都被模糊,遥远的隔着一层水雾,看不真切。 拇指的指腹贴过去的那一瞬间,你走神地想,这里摸起来与其他肌肤的触感并无不同。 青年的身体僵了一瞬。 身体传来被他人触碰的痒意,甚至愈演愈烈。 你听到一句摩拉克斯的吸气声,然后视线落回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伸进衣服里的两根手指—— “……” 这手指什么时候伸进去的? 好像变态啊。你想到。 你连忙收回手,转身就跑。 他带着些许怒气喊你的名字:“木曦!” 你毫无底气地哈哈笑了两声,“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鬼信啊,你都不信。 与计算过的结果一样,你跑了还没有半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左手的手腕被他抓住。 随之天旋地转,被他拽了回去。 摩拉克斯抓你另一只手的时候,你脑子里灵机一动冒出某个想法,踢向他的腿。 ——好痛。 偷鸡不成蚀把米,背部硬生生地砸到洞天建筑的石板上,你倒吸一口凉气,拧了拧眉头。 此时,你的两只手被他一只手反擒住,举到头顶,贴着冰凉的石板。 罪魁祸首的凶器被缴械,你的狡辩也毫无意义,只能期待他从轻发落了。 你这会儿全心全意地看着他,希望他不会拉你去关禁闭…… 摩拉克斯另外一只手的手肘撑着石板,这样他才没有完全挨到你身上。 可是、太近了。 青年俊俏的脸庞,鎏金色的眸子,额外一缕坠到你眼前的黑发。 衣物彼此相贴,他的膝盖挤在你两腿之间的空隙中,呼吸声、心跳声、还有兜帽被风吹落的声音。 你眨眨眼。 摩拉克斯眸子里原本还夹杂着几丝怒气,稍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动动唇,没来得及说什么。 身旁丹炉“轰隆”一声巨响,冒出滚滚黑烟,味道刺鼻且呛人。 看起来不像是正常工作的样子。 你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炸炉了?” 摩拉克斯:“……” * 摩拉克斯需要给你点教训。 你继续被他抓去做苦工了,帮忙筹备港城建成后的庆典。忙前忙后,三天一共睡了五个小时。 虽然你不是普通人,不怎么需要睡眠,也确实是你的错,但是三天睡五个小时,也未免太过分了。 “我不就是调戏了他一下吗!”你向萍儿诉苦,“他至于这样对我吗?” 萍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站在你身旁,“你可是第一个,知足吧,我本以为你要关个几年禁闭的。” 你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随后也自知理亏地咬了口日落果,不再说话。 回想起那一天他眸子中出现又消失的怒气,你又泄愤地咬了两口日落果。 不行—— 捉摸不透自己这种奇怪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你决定将其全部归类为“生气”。 你现在很生气! 啃完日落果,你跑向摩拉克斯的屋子,决定继续自己没完成的切磋事业。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想,你大概是叛逆期到了。 如此频繁地喊他名字,没有半点礼数。 青年手中拿着一册书,他不情愿地回头,给你一个眼神,问你要做什么。 你叉腰站在他面前,抽出他手中的书胡乱翻了两页,是祭祀、礼仪用的书。还给他后,你大声说:“我要跟你切磋,我赢了的话就不干筹备庆典的活了。” 摩拉克斯将那本书归为原位,沉默过后问:“……确定?” 在他看来,你这和走在路边忽然要求对方打你两下没什么区别。 你点点头,向他确认,“对,就是切磋——” “磋”字的最后一个尾音没能吐出,对面的男人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空荡的屋子似乎只有你一个人。 ……左边。 等你察觉到他在何处、转头过去时,青年早已捏住了你的小臂。 玉色的扳指横在他与你肌肤之间,被你因挤压而变得惨白的肤色衬得更加绿翠欲滴。手臂传来难以忽略的疼痛,你甚至听到了骨节细微碎裂的声音。 然后,摩拉克斯松开手。 一切恢复原样,包括他刚刚所站着的位置与手中那本书。 以及你十分正常、没有掐痕也并不疼痛的小臂。 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 你回过神。 “你耍——”赖。 赖字没有说出口,他将那本书轻轻拍在了你的头顶上,摩拉克斯望了你一眼,他叹气,对你说:“安分些。” 19、偷吃他的供品 仙人与摩拉克斯定下的具体契约内容你不得而知,只能从他们口中知晓是“守护这座港城的契约”。 暑热未退,一颗颗山楂果却红妆渐浓。 随着海港的竣工,这座城市的名字也定了下来。 璃月港。 此后将与缔造它的神明共同历经三千七百余年的风雨,然后在某位黄毛旅行者踏上前往璃月石门的路后,辞别神明。 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绚烂的焰火在白日绽放,小孩手中的栗子壳还没剥干净就急着往嘴里送,引得大人们一阵发笑。 枝头挂满了祈福的红色绸缎与祈福牌,一声鹤啼打断了你的思绪。 你回过神,见到一只鸟缓缓落在身边。 留云借风真君低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风景倒是不错,只是这炮仗太吵耳。” 这里是观赏庆典的好地方。二层小楼的晒台,摆了两套桌椅。 “忙前忙后干了那么多活,要累死了。”你从桌旁抽出另一张椅子,示意对方坐过来。 留云借风真君这次没多扭捏,她化作人形,走到你身边坐下。约莫片刻,她又低声问:“木曦,本仙来得不晚吧?萍儿呢,怎么没见她?” “削月筑阳还在研究他的东西。至于萍儿,”你指向庆典台上的某个位置,“几天前她来找我,要我把她塞进里乐署里。” 然后你就找她诉苦,诉着诉着就跑去了摩拉克斯的书房。 你拿起糕点塞进嘴里,讲起可恨的地方,“然后被他安排了更多的活……” 得想个办法报复回来。 话落,又一束烟花爆炸,鼓点紧接着响起,你转头看向庆典台的中央。 燃尽的香化作香灰,落入香炉。 庆典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最终,黑发青年一身繁复的服装,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你想起璃月风土志的内容。 迎神一事,最初貌似与谷物的丰收有关。璃月先民会准备祭礼与祝词,聆听神赐予的神谕。 悠扬的乐曲临近结束,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与簇拥下,他忽然抬头,望向你这边。 视线交汇时,耳边乐声渐渐柔和,人们热闹的欢呼声静谧,你捕捉到一抹金色。 他眼睛的颜色。 直到晚间,璃月港的庆典才结束。 疏散与善后工作还要继续,你与其他人交代了几句,便往摩拉克斯那边跑。 他现在应该闲下来了。 不出所料,摩拉克斯此时在他的屋子中,换掉了庆典上穿的那身缛丽的衣服,刚泡好一壶茶,用以解疲。 热茶氤氲着水雾,男人一只手支在桌案上闭眼小憩,被你吵醒。 你推开门见到这一幕,心情复杂地开口说:“我不干了。” 他难得迷蒙地睁开眼,“嗯”了一声,默许了你歇工。 困意似乎能够传染,看到他这副模样,你也忍不住犯困。打个哈欠后,你问他:“你当时突然看我是有什么事?” 摩拉克斯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递到嘴边:“无事。” 没事就好,你担心他又要给自己安排工作。 “办这个真的好麻烦,后面每年都要办一次……我不奉陪了。” 虽然脑子里清楚每一项流程,但真切地动手操办起来才知道有多麻烦。 “随你。”他再次闭目歇息。 “乐署,装饰场地的工人,以及采买东西、准备祭品……”要做的工作比你想象的多。 “好累,精神和身体都好累,”你疲惫地伸腰,和他倒苦水的这句话像是什么开关,这些天积攒的累乏一同涌上来,“我不行了。” 你觉得自己不行了。 疲倦涌上来的这一瞬间,仿佛抬起一条腿走路对你而言都变成了艰难的事。 你得找个地方……不,地板也可以,哪里都行,你现在就想躺下。 “借我躺躺。” 摩拉克斯原本安静地听着你唠叨琐事,谁知你扔下这句话后就没了声响。 他睁开眼,屋中并无你的身影,只有影影绰绰洒下一片的暖色灯光。 越过室内的屏风,摩拉克斯找到了你。 少女躺在他屋内的那张床榻上,倒头就睡,呼吸匀称,几乎没给他任何反悔的余地就陷入了梦乡。 衣裙的外衫脱了一半,两只鞋子踢得远,踢到了屏风底座边上。 侧躺在床上的动作导致小腿部分几乎搭在床外,一双脚不安分地动了动,无意识地嫌冷。 摩拉克斯走向床边,伸出手想要叫醒你,却犹豫起来。 ……罢了。 他叹气,没有叫醒你。 他将你的小腿放回到床上,替你调整了不安稳的睡姿。最后抽出床榻里的薄被,为你掖了掖被子才离开。 感谢好心人摩拉克斯贡献了他的床榻,你睡得很香,睡了足足一天才缓过来。 * 城市的开拓结束,自认为工作都完成,你回了绝云间。 幼苗长势缓慢,这段时间只长了两厘米,寻常植物的生长趋势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在留云借风真君的洞府翻出几份需要的材料,你决定继续自己之前放下的研究。 需要的火药由盐神留给自己的盐花粉末解决,枪支的设计上参考了留云借风真君的机关术,枪支的金属由自己点石成金……然后炼成金丹。 也就是说,你要搞一把经过改良的璃月仙人版火枪。 伴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炼丹炉炸炉,冒出黝黑的浓烟。 “咳咳、咳……”你被烟呛得直咳嗽。 消耗的神力太多……好饿。 炸炉后的炼丹炉依旧燃烧着熊熊烈火,你施了个仙术才将其压下。 虽然过程不那么美好——但成功了。 你摸着手中这把火枪,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一时想不到。 有点小瑕疵,但总体来说不碍事。 “抱歉啦,各位鱼虾朋友们。”你端起枪,对准云来海的某个方向,按下了扳机。 海面骤然间受到巨大的冲击力,掀起了海浪。 你倒吸一大口凉气。 枪支的后坐力太严重了……即使用过特殊的材料减震,效果却不佳。 去问问摩拉克斯好了。 璃月港的发展稳定下来,矿物的采集、农作物的播种以及渔民外出捕捞的成果都不错,摩拉克斯近来清闲了许多。 你去找他时,他不在平时待的书房,若陀说他在天衡山。 天衡山。 摩拉克斯手中执着一柄翠色长剑,挽了个剑花。 剑穗随着剑招的动作翻飞,他轻轻一挑,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随即收剑入鞘。 “我也想学这个。”你什么都想学。 他没说话,只是挑眉问你,来做什么。 没拒绝就是同意,你心情不错地将手中的枪递给他看,然后郑重地宣布道:“摩拉克斯,这玩意比魔杖好用多了。” 摩拉克斯本人回你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但是设计上有些问题,后坐力对我太重了。” 他向你询问了使用办法,稍后对着远处的山壁扣下扳机。 剧烈的爆炸声与粉尘散去后,露出了被炸粉碎的石块,山壁出现了严重的凹陷。 “有点意思。”摩拉克斯评价道。 “形态或许还能改进,”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给你提建议,“可以尝试换一种材料。” 你认真记下他说的那几份材料,收好东西就准备离开。 对物品的破坏力与攻击力都测试过了,但是人或者说其他魔神的话……你脑子里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走了几步后,又退了回来,转头看向背对着你的摩拉克斯。 他之前拒绝掉你的切磋请求了,对吧? 用这个借口说服自己,你端起枪,瞄向摩拉克斯的位置。 “砰”。 枪响之后,几息之间。 对方的长剑挥向脖颈,你侧身躲过,又连开两枪。 周身霎时烟尘滚滚。 剑尖划破遮挡视线的烟尘,刺向眼睛,你退后半步,另一只手凭空凝出一柄剑才接下。 “铮——” 金属激烈的碰撞声在耳边不间断响起。 气血翻涌,你深吸一口气,想屏息拉开距离,却被他借力甩了出去。 手中的剑没握紧被他打飞,痛得你皱眉。 摩拉克斯下起手来是真狠。 刚刚接下的那几剑震得你手腕痛,比开枪的后坐力还要严重。 下一刻,对方闪身到你面前,手持那柄翠色长剑,面上神情冷厉,如同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你急促地咳嗽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哥哥,开玩笑的,再打人没了……” 喉咙涌上一口腥甜,一股温热的液体带着铁锈味,同你的咳嗽一起吐出来。 鲜红的血溅上他的脸庞,青年眼睫沾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衬得他瞳眸的金色更加深邃。 摩拉克斯颤了颤眼睫,极为缓慢地眨眨眼。 一滴血从他的眼角流过,他动动唇,眼中的情绪这一刻发生了变化,由原本的冷厉变成了意外。 以及“担心”。 他收了剑招,打算查看你的情况。 你抹掉嘴角的血,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然后,你转身,一脚踩在他的剑背上,凑近他的脸,呼吸间带着血腥气。 “兵不厌诈嘛。”计谋得逞,你用枪对着他的太阳穴,“切磋要算我赢吧?” 意识到这是你的迷惑手段,他的眸光平静下来。 摩拉克斯长舒一口气,无奈地对你点点头。 你得意地收好枪,却没料到摩拉克斯动作更快。 摩拉克斯手腕一转,长剑轻轻一挑,你的枪便脱手而出。紧接着,他左手稳稳地扣住了你的手腕,轻轻一扭—— 下一秒,天旋地转。 你被他按住肩膀压在地上,听到他嗓音低沉,淡然地重复道:“嗯,兵不厌诈。” ……靠。 这都没打过。 三天后。 若陀特地来看望你。 因为你被摩拉克斯揍得两天没爬起来床,今天是第三天,不出意外的话,第三天估计也爬不起来。 “木曦,你怎么样啦?”他见你失魂落魄、无精打采,以为你是因没打过他而受挫。 若陀拍拍你的后背,安慰你,“没关系!打不过他也不丢人!” 毕竟也没几个人打得过他。 你:“……我觉得可能不是这个问题。” 身体没有力气,摩拉克斯应该没有下这么重的手。 毕竟他只是想给你个教训,又不是想把你送去孤云阁住集体宿舍。 神力消耗太多了。 你只是觉得,每次使用身体里的力量时,就像是用盛满水的杯子向外面倒水。 杯子里的水会缓慢地填满,但这些天……都没有被补满。 杯子是空的。 * 夜深,明月高悬。 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摩拉克斯听萍儿讲起,璃月港近来似乎有“老鼠”,偷走的东西并不贵重,全是一些食物。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提着灯出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木曦?” 摩拉克斯打量着你与你手中的苹果。 你盘腿坐在平日里街道商铺的供品台上,身旁是两盘前些天商铺老板上香用的糕点,手中拿着一颗某个部位磕坏掉的苹果。 那是今天某个小孩子送给他的,因为磕坏了某个部位,小孩难过得大哭起来,他说没有关系才停下哭泣,委委屈屈地问他“真的吗”。 不该在你手中。 “晚上好啊,”你和他打招呼,咬了一口苹果后,拍拍身边空余的位置,问他要不要过来坐,“我最近在做实验。” 很好。萍儿说的“老鼠”找到了。 他蹙眉,不认同你的所作所为,问你:“……偷东西的实验?” 提到这个你就生气,愤愤地咬了口苹果,“我留摩拉了,但那些人都不说。” 苹果汁水香甜,你没有吃独食的习惯,扔给他两三个树莓,在青年追究的目光下,与他解释:“我似乎只有吃与你有关的东西才不会饿。” 摩拉克斯不理解你这句话的意思,你只好长篇大论地告诉他自己的结论: 具体来说是什么东西你也不懂……他做的饭,璃月人为他上供的供品,你只有吃这些东西才有果腹感。 其他的都是无用的、浪费的食物。 山辉砦中他教你识字,绝云间中你天天去他那里蹭饭,所以这些时候你是不饿的。 你前段阵子忙着搞火枪的研究,几乎不怎么和他相处,自然也就接触不到与他有关的食物。 “我大致清楚原因了。”摩拉克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听完你的分析,他明白了情况,说道,“你并非提瓦特的原生魔神。” 提瓦特的原生魔神都带有法涅斯的碎片,魔神的诞生与这个世界密切相关,神力、信仰、本体,这是他们能力的来源。 而你则不同,你的灵魂来自异世,与提瓦特这个世界由阿斯塔罗斯作为纽带,本体是他的一枚碎片。 因此,这世界的一草一木对你来说都是无意义的,你不背负任何爱人与教导人类的职责,人们的信仰与感情对你无用。 “你并不是在吃食物,而是我的‘神力’。”他说。 供品包含着子民对他的信仰,那也是神力来源的一部分。 听完他的说法,你呆滞地吞了吞口水,后知后觉,“这就是游戏动漫里的补魔嘛。” 他没听过这个词语:“补魔?” “字面意思,补充魔力。通常手段是体.液交换?血液好像也可以吧……”你为他解释到一半,忽然卡壳。 呃、常见手段是……那个来着? 月光明亮地落下来,照在他的脸庞上。 墨黑的长发简单地束成低马尾,偶尔有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额前,扰乱了原本清冷的气质。 他薄唇轻抿,等你继续说下去。 你改变主意,俯身凑近他,做出一副要亲他的样子:“我准备好了,哥哥您要是害羞的话,我可以主动——” 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将树莓塞进你嘴里,避免你再说出些什么过火的话。 你嚼着口中的树莓,感叹道:“调戏石头果然没意思,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害羞啊?” 他不再看你,“……吃你的供品。” 20、你这个石头 吃摩拉克斯的供品不是长久之计。补魔,这个石头自然也不可能同意。 所以你现在与他的关系是固定时间的饭搭子。 偶尔也会有行程冲突的时候。 浮锦寄信邀请你去参加沉玉谷的祭祀,你犹豫地问他:“沉玉谷的祭祀开始了,你去吗?” 青年摇头,没这个打算。 最终的结果就是你与萍儿结伴去了沉玉谷,参观了投玉入水的祭祀。 萍儿对沉玉谷当地的民歌和祭祀唱的颂曲有兴趣,你则是单纯的凑热闹。 回到绝云间时,你没忘记为摩拉克斯带些新鲜茶叶。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削月筑阳特地要你带的当地秋绒鸭的蛋与柔柔羊幼崽。 活物总是更难处理,所以你选择了传讯给摩拉克斯,让他自己来拿茶叶。 削月筑阳在搞研究。 至于是什么研究,你没有仔细问过,只知道与动物的生长有关。 玉虚洞府中。 削月筑阳化为人形,抱起一只绒毛格外蓬松的鸭子,放到了宽阔的石台上。 你手中拿着一本他的研究笔记,难以置信地问他:“所以你在搞这个?” 书皮上面的内容是:牲畜之繁息、择选与育成。翻译一下就是,动物的繁育、挑选与培养记录。 璃月仙人做动物品种的繁育挑选这种事,合理之中又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听出你话里的意思,男子哼了一声,反问你:“如何?我做不得?” “只是没想到大家会这么务实。”你实话实说。 毕竟谁会想到仙人平日里不单单是求仙论道,还会进行动植物品种选育? 但这些事确实更适合由长生种来做。 任何品种的选育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普通人做这些事甚至需要几代人的坚持。 寿命漫长的长生种是最优选。 削月筑阳没再追究你。 他转身拿起一个极为特殊的物品递到鸭子面前,将其中注入仙力,物品发出“铃铃”的声响。 片刻后,鸭子变得奇怪,它躁动地在石台上转悠了几圈,嘎嘎乱叫起来。 你忽然晕乎乎的。 大概是刚从沉玉谷回来,水土不服。 成功说服自己,你又对削月筑阳手中的感兴趣,放下手中的笔记,动身走向石台:“这是什么?” 削月筑阳手中的物品黑白两色,形状类似太极两仪图。 “某位手下败将的巢穴中偶然得之。”他将东西递给你看,“此魔神品性好色,行事荒唐。此物加以仙力后会影响近处生物,使其思.淫.欲。” 摩拉克斯本欲毁去此物,却被他拦了下来。 ……意思就是,这是提瓦特版强力春药? 你好奇地接过来,又听削月筑阳解释:“但若是用以正途,则无需担忧。” 话落,他又冷哼一声,似是嘲笑:“此种术法虽奇特,对魔神与仙人却一概无用,只在使用后才会响铃——” “铃铃铃——” 清脆的响铃声回荡在玉虚洞府中,他嘴里的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 削月筑阳看向你,你看向他,你俩大眼对小眼。 几秒钟后,你也不见这个东西停下来:“……啊?” 洞府内只有你、削月筑阳、以及一只刚刚已经进入发情期的鸭子。 这附近显然没什么还能被它影响的生物。 除了你。 你感到喉咙一阵干渴,咳嗽两声后,听到对方说:“莫慌,怕是你多虑……” 削月筑阳的话没说完,你猛地摇摇头,尝试驱散奇怪又黏糊糊的想法。 但不起作用。 身体内,一股又一股的热浪侵袭着理智与神经,随后到达四肢百骸。 你冷不丁双腿一软,差点将头磕在石台上。 手臂支在台子上,你努力压住五脏六腑中的燥热与不安,气喘吁吁地问他:“这东西怎么解?” 削月筑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你快要听不清,“……此物暂且没有解法,待作用消退便好。” *的。 情绪翻涌上头,你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一旁的削月筑阳还在念叨着“怎会对你起作用”、“你是魔神,不该如此”的话,话语间全是不知所措。 你欲哭无泪地想:你也想知道这东西怎么对你管用啊。 对方是指望不成了,你在脑子中翻起春药的原理与应对办法。 摒弃掉文学小说中的描写,其药物的本质应当是……荷尔蒙,或者说——激素。 过量的激素影响了大脑神经的判断,导致精神与肉.体的阀门崩坏。 嗓子干痒,你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现在想收拾房间。 回自己的卧室也好,一个安静的、舒适的房间也好,你现在想去这种地方。 刻在基因中的繁殖本能会令生物寻找到安全与合适的环境才会进行交.配。 捏着此时还在响个不停的“罪魁祸首”,你跌跌撞撞地离开玉虚洞府。 刚一出门,清风拂面,你还没确定好离开的方向,便撞到了人。 摩拉克斯原本见到你急急忙忙的模样,退后了两步为你让路。 谁知你还是直直地撞了过去,甚至连自己都站不稳。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你恍惚地闭上眼,腿脚一软,脸埋进青年的胸膛。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你,避免了你摔倒。摩拉克斯注意到你手中的东西,蹙了蹙眉,问道:“去哪儿?” 你一时没有回答。 什么味道呢? 花草的清香还是他的味道……你眼神迷蒙地嗅了嗅,快要停止工作的大脑没能分辨出结果。 石珀、黄金这些,有味道吗? 岩石的气息? 好奇怪。你居然会觉得他的味道里存在着能令自己安静下来的成分。 “木曦?”摩拉克斯看着你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他低声唤你的名字。 你回过神,从他胸膛中抬起头,抽身离开,指了指自己,“解决一下这个。” 青年拧着眉头一副不认同的模样,你猜测他大概是不清楚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你现在没有耐心和他解释,你只感到心如火焚,简短地解释道:“茶叶在削月筑阳的洞府里,你自己去拿,我先去解决一下——” 他将话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去哪里?何种方式?” 你离开的脚步顿住,迟钝地抬起头。 ……哦,他是知道的。 你掉线的大脑想起削月筑阳说过,他原本想毁掉这个东西。 吹过来的风暖呼呼的,你现在感觉四周都散发着甜腻的荷尔蒙泡泡。 他的掌心贴在你小臂的肌肤上,隐隐发烫。 你大概是坏掉了吧,你想。 摩拉克斯与你接触的部位带着舒爽的凉意、又滚烫得吓人。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趁着现在有合理的借口,你继续大胆地说:“你要是想帮我解决一下那我也不介意。” 摩拉克斯:“……” 见到他沉默又无语的样子,你想,这好像算性骚扰。 但没关系!你已经提前好久告诉过他,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不过……如果他同意的话。 你真的会很想和他试一下,魔神彼此交合的形式与动作会不会与人类不同,会不会产生后代。 还是说你们两个这种情况算水仙……你猛地摇了摇头。 要到极限了。 你转身,不愿再与他多说,“先走了。” 桎梏感强烈——你被他猛地一拽,原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晕了。 摩拉克斯并没有松开你的手,他追问你:“去哪里?” 好热、好困、好饿、好想睡觉。 烦躁、急促、不安、渴望安抚。 你很崩溃地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于是歇斯底里:“现在不要再来当家长问东问西了好不好?我真的很烦,我去外面随便找个人解决,这下你满意了……” 他失去了耐心。 摩拉克斯捏住你的脸颊,让你剩下的话全都变成了支支吾吾的音节。 他冷着脸看你,不允许你错开视线、也不放你走。 神明不容反驳、不容置疑、不容隐瞒。 “我跟你什么关系,你控制欲这么强?” 摩拉克斯一声不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的脸颊被他捏得酸酸的。 你气不过,张开嘴咬向他手掌的虎口。 湿漉漉又带着热气的唇舌接触到摩拉克斯岩手偏硬的肌肤,你狠狠地用力咬了一口。 他深吸一口气,闭目缓了缓,又很快睁开眼。 明明你咬得那么用力,他却仿佛从未感到一丝的痛。 摩拉克斯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泡冷水呗。”你挫败地吸吸鼻子,不得不面对自己打不过他和自己其实根本没人可做的现状。 摩拉克斯松开了捏着你脸颊的手。 他那只手伸向你的脖颈,没问你的意见,抓起了你的衣领。 “诶诶诶——” 挣扎不起作用,最终,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你被他拎着衣领带走。 * 平静的水面被打破,溅起巨大的水花。 瀑布湍急的水流落入水池中,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四周,寒意从水底的脚踝一点一点入侵人体的每一寸。 你没有预料地被他扔进水池中,身上的衣物湿透,打了个喷嚏,“你早说带我来、阿嚏,带我来泡寒池阿……阿嚏。” 寒池的气温很低,周围飘着散不尽的白雾,你哆哆嗦嗦地搓了搓肩膀。 身体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可以说是瞬间消失殆尽。 只有——好冷。 你现在清醒了,但你担心自己被冻死。 瑟缩着爬向岸边,你意外发现了坐在水池岸上的黑发青年,语气揶揄:“你没走啊?” 他双臂抱胸,对你的问题感到无奈,“我的洞天,我不能待?” “你当然想待多久待多久。”你哈哈干笑两声。 稍后,理性回归这具身体,你猜测着问他:“你不会是担心我吧?所以守在我身边?” 摩拉克斯:“……话多。” 他居然没否认。 按照你的了解,青年没否认就代表着——你说对了,他担心你。 摩拉克斯坐在岸边,双腿同样泡在水中,离你很近。 神装的白色下摆被寒池的水浸湿,变得沉重。你从水里捞起他泡在水中的那一截衣服,用手攥了攥。 衣服被你捏得皱巴巴。 你忽然觉得,此时的他对你而言,唾手可得。 反正、反正现在不论做什么过分的事,说什么过火的话,都能推给让你变得奇怪的家伙。 这样想着,你心安理得地将背部靠在岸边。 打好腹稿后,你看向摩拉克斯,确认他有注意到自己,开口说:“生物的本能就是生存和繁衍。” “大部分动物的交.配时间都很短,基因的存在就是为了延续。繁衍是动物生来就存在的本能,这种行为很难使它们产生愉悦的感情。” 摩拉克斯听着你讲这些不合时宜的内容,没有打断你。 你假装自己在说很正经、很常见的科普:“兔子的发情期很长,长到会持续它们的一生。母猫在交.配时很痛苦,会发出凄惨的叫声。狗会有‘成结’的现象,它们会被迫联系在一起,难以分开。鱼类到达繁殖期,会将卵子与精子排在水中。” 上面这些话确实无比正常。 图穷匕见。你提到某个神话生物的现实动物来源:“雄性的蛇有两到多根生.殖.器,但在交.配通常只用一根,另外的则是留作备用。” “魔神没有发情期,人也没有。”水面下,你不安分的手指在他衣服下摆处一圈又一圈地打转,声音有些许颤音,“除此之外呢——人类是少有的,会在繁衍行为中感到愉悦的生物……” 胸腔内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提到人时,周围迷雾朦胧,你从水池里支起半个身子贴近他,喊他:“哥哥。” 过近的距离,彼此之间暧昧的氛围,散不尽也褪不去的白雾朦胧了一切。 摩拉克斯黑发的发尾同样落入水中,挑染被水将颜色染深。他专心地听你讲话,没有料到你会突然贴过来。 你与他对视,用目光描摹着青年鼻梁挺直,面如冠玉的面庞。 一息、一刻、还是一个世纪,这都没有确定的答案。 摩拉克斯眨了眨鎏金色的眸子,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缠绵。 “哥哥,”半晌,你呼出的气息尽数洒在他面前,轻声问,“你说,魔神会吗?” 他滚了滚喉咙。 也许你们两人都有错觉。 错觉欲说还休,错觉这是个会落在他嘴边的吻。 将近凝固的氛围里,寒池的水哗啦啦地被什么东西卷起、翻动、最后落回池中。你因成功捉弄到他而心情不错地笑出声,说道: “我就知道啦,你这个石头——” 你察觉到脸颊旁痒痒的。 什么东西扫着你的脸庞,勾起心底的痒意。你转头看过去,呼吸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你失神地望着它。 那是祥云一般柔软的、带有鳞片的、什么尾巴的末端。 尾巴调皮地扫过你的脸颊,然后在水池中翻滚着搅动涟漪,最终缠绕上你的小臂。 你被尾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拽着带向身边的男人。 “自然。”他笑起来,垂眸回应你,“我是个石头。” 21、被缠上了 摩拉克斯的话穿透朦胧水雾,一字一句落在耳畔,格外清晰。 你将自己被他尾巴缠住的手臂往回拽了拽,不仅没拽回来,反而被尾巴带着差点摔在水池里。 缠得好紧…… 被缠上了。 如同猎物一样、被带有绞杀天赋的存在缠上了。 你咽了咽唾沫,不得不面对自己翻车的事实。只是想调戏一下他,又没想真的发生什么……你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是说——” 摩拉克斯凑过来,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打断你的话。 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显然是没打算放过你。 短暂的思考过后,你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另一只手按在了水池的底部。 扑通一声,水面溅起水花,整个人潜入了水中。 岸边上的人看着你身体的全部都进入水中,唯有头发浮在水面。 他默了默,一瞬间在想,你会不会缺氧窒息。 过了会,水池中冒出一个小气泡,轻轻的、“啪”的一下破裂掉。 随后,这些气泡一个接着一个,极为规律地冒出来。 你鼓起脸,在水中无聊地吐气。 口嗨翻车后将自己埋在水池里什么的好丢人……摸着自己发烫的脸,你内心嘀咕摩拉克斯到底什么时候走。 青年好像是有读心术一般,你内心才念叨完没多久,缠在小臂上的尾巴就“恋恋不舍”地松开了。 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下,又过了片刻,你探头浮出水面。 ——他并没有离开。 摩拉克斯方才的漂亮尾巴已消失不见,此时正盘腿坐在岸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你。 他在等着看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小把戏。 你无助地抹把脸,擦掉脸上的水,然后默默缩了回来。 身体浸在水里,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 水流波动,白雾层层叠叠,瀑布落下的流水声惹人心烦。 摩拉克斯叹气,语气里充满可惜,明知故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水面“咕嘟咕嘟”地冒出密集的气泡,你嘴硬道:“吹泡泡好玩。” 他慢条斯理,语气十分认真地说:“别急。慢慢玩。” 你:“……” 可恶。 这家伙怎么和游戏文案提到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说好的不动如玄石的神情,无边的杀伐之相与冰冷面目呢? 你眼神幽怨地偷偷瞥向他,担心对方发现自己。 摩拉克斯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而镇定的模样,他注意到你不满的情绪,“如何?” “咕嘟咕嘟”。 你说话时呛到了水,咳嗽个不停。 寒池冰冷的水沿着进入气管与食道,呛进肺里。 呛水呛得厉害,你背部靠在岸边,不得不坐起来拍着胸口,你难受地用手按在喉咙处,试图压住咳嗽—— 男人的手掌落到你背后,沉稳而有力地拍了两下,为你顺气。 洞天秘境之中,只有你和他两个人。 余下则是翻涌的云,用仙力维持浮于空中的白色莲花,以及不知源头究竟在何处的水流。 不再咳嗽后,你垂下眼,决定告诉他:“你这个家伙真是奇怪,和我想象中的、游戏文本中的完全不一样。” “哦。”他不感兴趣。 “……但也不完全是,”你选择强买强卖继续说,“比如第一次见面打算杀掉阿斯塔罗斯的时候,我被锁在水池中你威胁我的时候,和我预想中的一样。” 听起来貌似不是单纯地讲区别,还暗戳戳地内涵对方初见时都对自己做了什么。 摩拉克斯仿佛没察觉到你暗戳戳的内涵,他在思考别的事情。 身体的状况稳定下来后,你便急忙忙地离开了他的洞天。 计划回去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再去和削月筑阳算账。 你足足睡了两天才从这件事中缓过来。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调戏某人没成功、差点翻车,你装死不想见他。 摩拉克斯最后还是没有毁掉那个东西。 因为削月筑阳又拉来许多仙人,证明了它确实对魔神以及仙人不起作用。 只有你是特别的。 你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且恨得牙痒痒。 无奈之下,这场闹剧最终以摩拉克斯特别批评了削月筑阳没有准备好面对突发状况的应急方案,行事不细心而结束。 * 银白的古树幼苗的长势十分缓慢,光是从幼苗变成小树枝的模样就花费了数年。 你的璃月仙人版火枪也在这段时间迭代了好几版,如今的它已经看不出“火枪”的外表。 比起燧发枪的样式,它更像外表是盐花模样的,可以自由幻化成火枪形状的法器。 盯着自己的成品,你第一次感到满意。 绝云间的桂花开了。 洞府外种了许多桂花树,微风拂过时吹来清甜的香味。 你对某位无所不能的饭搭子说道:“就是这样,我想把这个武器做成……嗯,一支桂花簪子的模样,然后抽出来后可以随意变大变小,最好开枪的时候还能让对方闻到桂花香味。” 摩拉克斯没评价你刁钻的要求,他如实提醒你:“你要去找赫乌莉亚。” 火枪结合了机关术与赫乌莉亚赠予的盐花粉末,只改进机关术行不通。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去找闲云呢。” “她的看法如何?” 记忆里,闲云拒绝你时的语气格外激动,你语气微弱:“闲云说她虽擅长机关术,也会施仙法,但并不能给我凭空变出来。” “确实难办。”他没反驳闲云的说法,为你提供了一个思路,“或许可以从材料下手。” 材料的话,若陀似乎知道许多普通材料的特别用法,独属于提瓦特龙族的那种。 “过两天去问问若陀。”做好这个决定,你将汤碗递到嘴边,喝了两口汤,舌尖被烫到,“嘶……说来,闲云最近捡的那个徒弟,你有没有见过她?” 摩拉克斯放下手中的书,回想起这几日跟在闲云身后的小孩子,不解你为何提起她:“你是说甘雨?” 你点点头,说起缘由:“我告诉闲云,不要因为喜欢甘雨就把她养得胖成球,闲云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 甘雨有麒麟血脉,是为瑞兽。 摩拉克斯似乎也认为你的担心没有必要:“仙麟不折草不履虫,应当不会。” “好哦。”见他们两人都肯定“不会”的样子,你有点好奇未来甘雨因体型太胖而卡住巨兽食道时,两人会是什么态度。 不过那也是好久之后的事了。 * 赫乌莉亚的领地靠近荻花洲,是水草丰美的一片平原。 你将自己研究了许久的火枪递给她时,她很惊讶:“你是说,它是由我曾经给你的那朵盐花制成的?” “结合了仙人的机关术,但主要还是你的送我的盐花啦,”从背包中翻出折下的一段桂花枝,你说道,“来找你主要是想问问……能不能给粉末加一些味道,比如说桂花的香味。” 你将自己的想法详细地告诉了赫乌莉亚,并将桂花枝递给她。 手中的这枝桂花用了仙力维持,如今花朵还很新鲜,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 浅金色一簇一簇的小花,散发着清新淡雅的香味。 桂花是璃月仙人独有的花。 与盛开在山崖的清心、平原的琉璃百合不同,据说,最初的桂花只存在于遥远的月宫。 因一场意外降临提瓦特,被绝云间的仙人种下,从此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你突发奇想道:“不知道留在这边能不能活,种在你这边怎么样?” 赫乌莉亚的眼神中充满了意外,她温柔地收好这枝花,“谢谢。很珍贵的礼物,我相信我的子民会很喜欢。” “等桂花开的时候,可以做一些桂花糕、桂花酿的东西,小孩子会喜欢的……”你喋喋不休地将食谱配方分享给她。 她安静地听你说完,确认你没有其他要说的话后才缓慢开口:“在那之前,我先尝试一下你说的事情。” 女人将手轻轻放在盐花结晶上,掌心冒出白光,神力逐渐覆盖、包裹住花球。 片刻后,白光散去,花球的花朵种类多出一抹浅金色的桂花。 赫乌莉亚露出笑容,将花球还给你,“好了,现在它是彻底属于你的东西了。” 你亲手将那节桂花枝插在了盐神的领地中。 为其赋予仙人的赐福时,有两三个小孩偷跑过来,用新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的神明。 而他们的神明蹲下来,轻声细语地为小孩讲起桂花与仙人的故事。 望着这一幕温馨的场景,你离开了赫乌莉亚的领地。 这时的荻花洲与几千年后玩家所见到的模样有很大差别,野生的琉璃百合盛开在原野上,花丛中飞过一只岩晶蝶,到处是人们欢声笑语的声音。 你蹲坐在花丛边,拆开摩拉克斯回给自己的短讯,听到他的声音: “所以?” 传讯符上的字迹刚劲有力、端正清晰,如同本人一样漂亮。 但你只从中感到了敷衍与冷漠。 你将方才对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好冷漠啊——我迷路了。我在这边等你,你来找我怎么样?我知道的,你今天休息,没有其他工作,所以你来找我嘛。无聊也是无聊,这边风景很漂亮的。” 随着话语中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符箓上显现出一段模糊的文字,你施好仙术,短讯的符纸被一只翠色的鸾鸟啄起,飞向空中。 你有一种不太能言说的预感,总觉得靠近荻花洲的这片平原这边好像要发生什么事。 等摩拉克斯来找你再与他仔细说清楚好了……这样想着,你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轻快的、活泼的。 从未见过的陌生少女出现在你身后,她声音好奇,笑嘻嘻地问你: “你在和谁撒娇?” ……谁? 22、谁和他撒娇了 盛开着琉璃百合的平原。 少女灰色的过腰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一片阴影,你转头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容。 灰色的过腰长发……你在脑海中没能找到与其特征打扮符合的角色。 正出神时,她俯身,抽走了你手中另一张写有短讯的符纸。 是摩拉克斯给你传讯的那一张,她揭开看了两眼,奇怪起来:“你在给谁传讯哇?” 你背着对方的那只手摸索两下,握紧了放在草地上的花球,警惕地开口问:“你是谁?”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少女苦恼地叹气,数落起你今天的不礼貌行为,“无视了我留下标识,带着危险的东西穿越了我的领地。” 她指了指你摸着盐花的手,“现在还要对我……刚刚不会是在叫救兵吧?” 你撇撇嘴,不打算听对方的继续说下去,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你到底是谁?还是说,你跟踪我?” “好好听我把话说完!”灰发少女双手叉腰,语气不满地谜语人起来,“我呢,擅长草药的种植,对机关也有些研究。至于你关心的问题,我已经了解了。” “不要逗留在这里,这是我对你的警告。”她说。 “……”说了很多,但和没说也完全没区别。 意识到对方在刻意地当谜语人,你哈哈干笑两声,手中的盐花顷刻间虚化成一团白光。 白光沿着手心与五指逐渐变成一支枪支的形状,你端起枪口,对准了对方。 少女原本不满的情绪变为尴尬,她伸出一根手指挠挠脸颊,缓缓地开口:“警告你不听就不听,也、也用不着吧?我不就是问了你,在和谁撒娇?” “……谁和他撒娇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莫名其妙被对方扣上撒娇的帽子,你调试了一下盐花花朵的参数,回她:“我没有看到你口中所谓的标记,把东西还我。” 然后按下扳机。 一枚含着能量的子弹从枪管发射而出,擦过对方的耳骨。 最后炸开时,只留下些许桂花的花香与水汽。 她躲过这枚子弹,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吧?你真打我?” 你很烦躁。 心中那股微妙感挥之不去,直觉告诉你问题很严重。 快点离开这里也好、去探查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也好,不能在这个地方为没有意义的事情耗下去。 “砰砰”两枪。 射出的子弹没有破坏力,仅做提醒使用。 但对方艰难地躲过后,没有离开的迹象。 她很不解地试图靠近你:“你到底在恼羞成怒什么呀?” “……谁恼羞成怒了?”你有一种难以和对方正常交流的无力感,“我从没有见到过什么所谓的标识,更不要说穿过你的领地了。最后,你给我讲清楚,谁又和他撒娇了——” 再次按下扳机的动作被制止,你感到头顶传来一股剧痛。 “你喊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伴随着疼痛到来的,极为熟悉的冷淡嗓音。声音的主人很无奈。 是摩拉克斯。 他刚刚在揍你。 摩拉克斯双臂抱胸,抬头多看了两眼被你开枪射好几下都打空的人,又问你:“到其余魔神的领地来处理你和她的吵架纠纷?” “我觉得这边很奇怪,”你揉着被他敲痛的头,把锅推给不知名的陌生少女,“但她拿了我的东西,还缠着我不放。” 他认真地听你说着,你却话锋一转,追究道:“你为什么敲我的头。” 摩拉克斯沉默了一瞬,“你看不见?” “什么看不看得到的。”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嘟囔道,“一个个都谜语人欺负我。” 平原的花丛上已然找不见你与摩拉克斯之外第三个人的身影,对方趁着你和他说话的间隙离开了。 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口中说出的话也莫名其妙。 “算了,不提她了。”这样评价完那个人,你手中的枪再次变为一朵洁白的盐晶花,抬头看向摩拉克斯,认真地说,“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我不舒服。” 平常的野外并不会如此安静。 动物咀嚼草根的声音,又或是猎手捕食猎物、匍匐在地上的声音,野外存在着许许多多的细微声响。 可是这片平原只有岩晶蝶忽闪翅膀落在花蕊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也不清楚该如何向他表达,但是你路过荻花洲到达这片平原时……很烦躁、很不安,心底有个声音叫你快点离开。 他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面色忽然一变。 你凑过去问他想到了什么,结果他挥挥手,示意你跟上。 高空之上,没有山丘与树木的平原一览无余。 摩拉克斯衣摆翻飞,面色凝重地看向某处。 你踩着一柄剑勉强站稳,拽了拽他的衣摆,“你到底有什么发现?” 青年低头注视着平原尽头密密麻麻的黑点,皱眉确认道:“洄游。” 什么洄游? 你想问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两个字,还没开口,视线注意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原来一直在移动。 随着那群黑点的靠近,你感受到那些黑点远远传来的,空气的“震动”。 像是成千只马匹奔腾的声音,蹄子落在平原,震动了空气与土地。 兽潮。 准确点说,是魔兽潮。 成千上万只魔物聚集在一起,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流。 “提瓦特的多数生物进入繁殖期,或是濒死时,会不顾一切回到出生地。”摩拉克斯为你解释道,“但魔物不会集群。” 大部分魔兽没有种族的概念,对于他们而言,同类相食是常态。 他甩甩手腕,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长枪,“集群的数量太大了。” 言外之意,有蹊跷。 * 不同种类的怪物聚集在一起,你原以为场面会很壮观。 可当你真的近距离观察时,只感到一阵恶寒。 浓重的血腥味与腐臭味,动物的残肢残留在兽齿中,众多魔兽挤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空隙。 这是与其他花鸟鱼虫都不同的怪物,它们眼中只有食欲。 但此刻,你和摩拉克斯站在不远处望着它们跑过,并没有吸引到这群怪物。 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你恶心地哆嗦两下,问他:“要清理掉这些怪物吗?” 总不能让这些魔兽去祸害普通人…… 摩拉克斯投出手中的岩枪,命中一只带着一□□毛的、类似蝙蝠的魔物。 与长枪接触的地方仿佛被烈火灼烧,它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周身的魔兽并没有理睬自己被攻击的同伴,依旧不停地奔跑着。 “先清理掉大部分,”他计算了一下兽潮的规模,“稍后跟着它们看看。” 你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调整好盐花花球的参数,你按下火枪的扳机,接二连三的子弹划破空气。 深入兽群,你转了转手中的枪,想试试扫射。 摩拉克斯用不赞同的眼神盯着你。 你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大概是想评价你行事不妥、容易陷入危险。 闪身躲过一只扑来的怪物,你听到一句属于少女的惊呼声。 “嘶——我的头发——” 声音来源处,灰发少女的长发被一头闪烁着猩红眼睛的魔兽咬住。 她挣扎了两下,未能挣脱。 怪物的利齿紧紧地咬住头发,连带着想要将对方的头颅吞吃入喉。 你皱眉地望着偷偷跟着你们的人,端起了枪。 枪口瞄向魔兽的巨口,下一秒,灰发少女自己抽出一柄锋利的长剑,割断头发。 最后枪支的子弹射向了魔物的喉咙,炸开时,怪物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锋利的长剑化为尘土散去,对方离开前抓了一缕自己的碎发。 清理掉附近的魔物,你踮起脚跳到她身边,想要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我留了好久的头发,今天早上才打理过的……”少女可怜兮兮地照着镜子,又说,“这么看,我短发还蛮漂亮的。” 你:“……” 你盯着对方因意外而变成了短发的模样,张了张嘴。 现在你清楚她是谁了。 附近盛开着琉璃百合的平原,灰色短发,活泼少女。这些形容结合在一起,脑海中冒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用枪打掉几只空中注意到你们的魔兽,搭话:“你如果能早点说自己叫归终,就不会挨我那两枪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被你揭穿身份与名字,归终的重点不在曾经差点打到自己的两枪,“你这个人好奇怪。” 她话音刚落,稠密的怪物被摩拉克斯投下的岩枪消灭掉大半。 “好厉害。”归终感叹道,指向依旧在不停奔跑的那几只魔兽,“这处平原土壤丰沃,但同时魔兽的侵扰也非常严重。这些天更是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我头痛好久了。” 你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附近遇到她,是因为她也在等这场兽潮。 只不过,归终没有消灭这些数量庞大的魔兽的能力与打算,她应当是准备引开这些魔物,避免它们接触到人群。 你想到她被魔物咬住的头发,“所以你其实在偷偷跟着我们。” 追得太紧,误入了兽潮中心,差点酿成事故。 归终被拆穿,也不尴尬,只反问你:“那又如何?” 摩拉克斯没听到你们两人的对话,他单独传讯给你,要你别再浪费时间。 你收好火枪,朝他喊道:“知道啦。” 魔兽的残躯逐渐化为黑色的碎片消散,平原上最终只剩下零星几只魔兽。 它们似乎有一个明确的、共同的目标。 青年打量着你身后的灰发少女,挑眉问道:“你邀请的?” “那倒不是,她硬要跟着一起,”你表示自己没有办法,毕竟她的身份很特殊,“不过也无所谓啦,这是你未来的盟友。” 摩拉克斯对你总是给他剧透这件事很无奈:“……尚未发生的事。” 归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你口中瞬间就变成了盟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哈垦图斯,你们也可以叫我归终。” 摩拉克斯正欲开口,你抢先在他说话之前介绍道:“这位是摩拉克斯,我叫木曦,其他的就不多说了,你之后会熟悉的。” “……”摩拉克斯叹气。 他对你口中的“之后”心情复杂。 收好手中的枪,他将目光转向仅剩的几只魔兽,不再多说:“记得跟上。” * 提瓦特元素生命的顶点是龙。 但那已经是远古时期的事了,现在提瓦特的龙王都半死不活……嗯,若陀不算在内。 因此毫无疑问地说,目前元素生命最顶格的存在是魔神。 但魔神彼此之间亦有差距,魔神也并非生来就是魔神。游戏文案中有记载,风神温迪,最初是一只风精灵。 状态奇怪的魔兽最终奔向了一处洞穴,你与摩拉克斯赶到时,数不胜数的魔兽再次聚集起来,挤在狭小的洞穴内,吞吃着什么东西。 归终姗姗来迟一步,她气喘吁吁地看向洞穴内:“奇怪,这里怎么会有魔神残渣……还有许多残留的神力。” 魔神死亡会诞生影响环境的魔神残渣。 这些东西由他们的怨念与神力构成,留在天地之间,难以自然散去。 魔物则会被这些残留的神力吸引,即使清理掉一波,还会有下一波聚集起来。 这些魔神残渣需要被清理、封印。 封印魔神残渣这种事你帮不了摩拉克斯,归终也无能为力。 你们两个人坐在洞穴入口旁,避免其余受到影响的魔物进入洞穴内影响魔神残渣的清理与封印。 具体来说,是你的全自动版璃月仙人机关术改良火枪在努力攻击魔兽,你负责坐发呆。 “木曦,木曦,”归终的两只手环在嘴边,她小声地喊你,对你的一些事情感兴趣,“你的权柄是什么?” 你手中随即变出一朵金灿灿的琉璃百合,稍后又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为什么知道有关未来的事?” 她还记得你之前与摩拉克斯说的那些话,“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未来的事情。” 你思考要如何与她说清楚自己与阿斯塔罗斯的关系。 一时讲不清楚,你决定从自己和摩拉克斯的关系开始讲:“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身上的元素力与他很像吧?” “所以你那时候撒娇的人就是他?”归终还是忘不了她因为一句撒娇被你恼羞成怒开了两枪。 “……谁和他撒娇了。”你将枪口对准她,表示不介意再对她来两下。 归终迫于武力威胁选择服软:“开玩笑的,开玩笑。” “我不是提瓦特的原生魔神。”你放下枪,“没有得到‘那位’的碎片。” 提瓦特大陆上,魔神与元素生物的区别是有没有得到‘那位’原初之人,也就是法涅斯的碎片。 “我不需要人类的信仰作为神力来源——”你的话没有说完。 摩拉克斯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你的身旁。 他的衣摆贴着你的手背,你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微微俯身,抓住你的手腕。你没有准备,猝不及防地被他拉着手离开,“——诶?” 橙红色的夕阳穿过广袤无垠的平原,如同柔软的金色绸缎,散落在起伏连绵的山丘。 青年辫子发尾挑染的颜色被阳光照过后颜色更加鲜亮,他拉着你的手腕,一步一步地走过平原。 解决掉兽潮后,原本躲藏起来的动物们犹豫地冒出来,小心翼翼地舔舐起溪水。 游鱼则没有这些烦恼,它们跃出水面汲取氧气,鱼尾荡出水珠,折射起粼粼微光。 最后一抹落日残留在远山,摩拉克斯的影子被夕阳辉映得很长,覆盖过身后的草泽与溪流,水岸边的蒲苇被风吹拂、折弯了洁白的花序。 归终询问后续的话传过来,你勉强跟上他的脚步,“我才开始讲。” 他意识到自己忘记告诉你:“……那些事不必与别人说。” 岩晶凝成的飞蝶轻盈地悠游在空中,翅膀的末端闪烁着点点星光。 天边柔和的晚霞与金色的太阳融为一体,绚烂而宁静。 你忽然想到好多事情。未来这片平原的名字,名为归离集的城市,以及他漫长的、终将经历的几千年时光。 你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拉住的手,没有缘由地问:“我和你的?” “嗯。”他回应你。 23、夜袭 璃月人会将铭文刻在石板上用以记录历史,但太过古早的历史,往往会混入众多传说流言,难以正本清源。 几千年后,璃月史学家子苌编撰的史书《石书辑录》中,关于这片平原的记载是这样的: 「今我离民,皆安居乐业,几同归乡,莫如名之归离原。」 你并不知道这片平原离得到新名字还有多久,但你想,大概离现在不远了。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午饭时间,天衡山北部平原上聚居的民众围坐在一起吃饭。 多数人已经离开,此时剩下的几人讨论起未来尘岩结盟的会议。 “结盟这事难说得很。我听说啊,对方不是个好惹的主……” 这是谣传摩拉克斯是暴君的那一派。 “要我说呢,此事并非单纯所谓结盟。我们尘王容貌昳丽,他怎会……” 这是郎情妾意必有桃色那一派。 你听着他们的谈话,困顿地打个哈欠,无趣地用木制饭勺戳戳碗中的米粒。 结盟的会议定在两天后,你这几天忙前忙后,没睡好觉。 尘岩结盟的事情轮不到你来忙,你主要在研究那朵盐晶花绣球。 昨天熬了个通宵,结合赫乌莉亚给的东西,你终于制造出了独属于你的法器。 树枝通体白色,枝上末端长有桂花。 黄色的晶体小花下面点缀着绿色的草叶,做工还算精致的一支发簪。 你给它起名「硫」。 午饭是最常见的食物,青菜、粗粮米饭。 味道并不难吃,但对于你来说无法果腹。难以下咽。 兴致缺缺地戳着青菜叶子,你打个哈欠,被身旁一同坐着的人拉扯起衣服。 两位路人激烈地争吵起来,得不到结果,他们决定找第三人来评论谁的观点更有逻辑。 很不幸,你就是无辜被波及的“第三人”。 你眨眨眼,面对两位陌生中年男人期待的眼神,忽然想当乐子人:“你们可以结合一下说法。” 想到未来某个误传得最令人尖叫抓挠的版本,你决定为他们转述一下。 你虚构出一个狗血暴君白月光桥段,信口开河地编起来:“譬如说,摩拉克斯是个冷酷无情、不通人心的暴戾君主,某天,他在盛开琉璃百合的平原遇到了善良又智慧的哈垦图斯。” 对面兴高采烈听你讲八卦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呆怔地看向你背后。 你没察觉到两人奇怪的转变,继续说:“他因与归终相识相知而懂得了‘爱人’的含义——” 好痛。 “乱说什么?”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调冰冷,却难掩其中的无奈。 你下意识地捂住脑袋,心底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他是不是揍你揍上瘾了? 两人看清你身后青年的面容,震惊又心虚地低下头,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鬼鬼祟祟地将饭吃完,跑去洗碗。 那叫一个乱中有序,用时一共半分钟。 唉,狐朋狗友都算不上的家伙,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机械地转头,见到不知何时站在你身后的摩拉克斯。 青年手中拎着红木的食盒,上面雕了精巧的图案。 食盒很小,被他拎在手中并不过分突兀。 当着正主的面造谣就算了,还被当场发现制裁了。 好尴尬…… “我只是在反讽他们猜得太离谱嘛,都造谣了,还这么保守,”揉着被砸痛的后脑勺,你大言不惭,“给他们来点恨海情天白月光挚爱文学。” 摩拉克斯:“……” 尴尬归尴尬,毕竟你又不是真的那样想。 午饭时间将要过去,周围的人都已离开。你拿起自己的碗,挪了下位置,给他腾地方,问:“来找我的?” 摩拉克斯直言:“担心你偷吃供品被当作小偷抓走。” 他好像是认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你沉默,怀疑他记仇。 摩拉克斯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阴阳怪气? 他是在内涵吧? 他一定在内涵。 摩拉克斯没关注你的沉默,他坐在你身边,将食盒递过来。 他不明白你为何缠着归终说要留在她的领地,评价道:“诸多不便。” “还好啦,等结盟会议结束我就回璃月港。”你边说边打开食盒。 盒子内垫了几块黄色软布,不过手掌大的白瓷盘里盛放着一些糕点。 芙蓉酥、茯苓膏、豌豆黄。 其中两三枚桂花糕引起了你的注意,你放下食盒的盖子,抽出自己头发中仅作装饰用的发簪,递给他看。 你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不错吧?” 簪子在他的掌心显得很小,摩拉克斯的指尖捏了捏桂花。 细嗅能嗅到桂花香气,萦绕在鼻尖,不浓不淡。他语气平淡地说道:“巧思。” “嗯嗯。”你乖巧地点头等他继续夸。 摩拉克斯没再说话,伸手拿了块食盒中的糕点。 ……没了? “其他的呢?”你摇摇他的胳膊,对他仅有两个字的夸赞不满意,“再怎么说也值得大夸特夸吧,哥哥,我的好哥哥,怎么就只夸这两句……” 怎么够呢? 你有一种想要他—— ……想要什么? 思绪戛然而止,你并不清楚自己的不满足究竟来自哪里。 愣神之余,摩拉克斯将一块糕点塞进了你的嘴里。 你嚼着糕点,支支吾吾地说:“你敷衍我。” “嗯。”他自己也拿了一块,没否认。 桃子的果香味残留在鼻尖,你心情不错,忘了刚才的事,“桃子味的好吃。” 被你指责敷衍,但是专门带了糕点来找你的人敷衍道:“嗯。” * 结盟的信物,签订的契约,魔神生而爱人的本能。 会议上作为信物的尘世之锁盛放在柜台中央,你坐在后台的角落中盯着它发呆。 你原来世界中似乎有这么一句话: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这些天来,关于摩拉克斯与哈艮图斯两人的关系众说纷纭。 阴谋诡计与桃色秘闻各自占比不小,而你可能是这件事情上最大的罪魁祸首。 当然,这些都是私底下小范围传播的内容,上不了台面——甚至饭桌都上不了。绝大多数情况,开口说了两句就会被劝阻、换成其他的话题。 “唉……”你叹气。 《原神》是一款游戏,而你恰好知道有关它的一切。 那么,这个概念自然包括它的全部文案。 游戏内的边角料文案也好,作为剧情cg插入的动画也好,甚至是游戏某段时间的风评,你知道有关这个游戏的一切。 用某个人的话说,记性很好有时是令人不快的事。 比如现在—— 游戏早期的设定被后期推翻相当常见,但你因为全部记得这些内容反而会陷入混乱。 更改过的说法、彼此违背的逻辑,究竟哪一条是真实?还是说全部都是虚假? 在它们切实发生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刹那到来时,你很难知道答案,更不要说,有些事情是你不能允许它们发生的…… 结盟会议临近结束,归终想起某件遗忘的事情,急匆匆地带着信物离开。 留云借风与歌尘浪市结伴坐在台下,讨论着会议进行到重要时段的配乐。 摩拉克斯转头寻找你的身影,见到你坐在后台角落里一言不发。 他走过来,“方才在找你。” 你回过神。 会议尚未结束,人声嘈杂,礼乐未停。新绿初绽,树木抽出新芽,野草如茵,鸟雀叼起草种。 摩拉克斯微微俯身,问你这句话时离你很近。他没穿往日的那套神装,此时是一身繁复的礼服。 眉眼的眼尾处描了红,耳边悬了一条流苏耳坠,耳坠下绑着的金属装饰被光映得刺眼。 他垂下鎏金色的眸子,用只有你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怎么闷闷不乐?” 你动动唇,唇齿间呢喃着吐出他的名字,没说其他的话。 看着他凑近的脸,你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不快。 带着这股不快的情绪,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躲避。 任由你的这个动作落下。 手心贴在青年的脸颊上,你带着一丝玩味的语气,若有所思地问:“现在,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岩王帝君’了呢,哥哥?” 他听出你的话里有话,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被谁气到了?” “我这可是诚心诚意的祝贺你。”你故作轻松。 他没反驳你,接受了你的祝贺,顺着你说:“我收下了,多谢。” * 你好像变得奇怪了。你想。 这些天听着周围人谈天说地,你有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感觉。 哪怕从天衡山北部的平原回到璃月港,这股强烈的、正在失去什么的感觉也并未消失。 摩拉克斯当然不是你的东西,可你确确实实地因他而感到不快,因未来可能会发生的那些游戏剧情而烦恼。 ……等一下,谁?摩拉克斯? 你猛地掀开被子,望着只有自己一人,略显冷清的屋子。 ……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璃月港夜晚的街道上零星亮着几盏灯。 你手中提着一盏灯,没缓过来自己是怎么突然想到他、又是怎么跑到了他院子的门前。 船到桥头自然直。 破罐子破摔地这样告诉自己,你翻墙爬进他的院子,安稳地落在摩拉克斯屋子前。 屋内似乎点着灯,透着窗户与门的缝隙漏出了些许光来。 夜深不睡觉来敲别人家的门听起来很像是恐怖电影,幸好他也没有休息……内心吐槽自己,你上前敲了敲门。 敲门声很快得到回应,屋子主人“嘎吱”一声打开了屋门。 摩拉克斯知晓是你在门外,他误以为你是要进屋,开口拒绝了你。 你抿抿唇,喊他的名字:“摩拉克斯。” 他闻言,微微侧首,眉眼认真地听着你接下来准备讲的内容。 我做噩梦了。 你原本想这样告诉他,告诉他自己做了噩梦,梦醒之后第一时间就来找他。 按照他的性格,他大概会冷着脸喊你回去睡,但只要你再多卖惨几句,他就会允许你“登堂入室”。 如果运气不错,他还会讲一些其他事来分散你的注意,安慰你梦都是不作数的。 摩拉克斯的长发散在背后,轻轻压住了他的兜帽。身后照过来的暖色亮光为其渡黑发上一层金棕色,宛如油彩,模糊而细腻。 他没因你话说一半而停下感到无奈,依旧如同往日那样,耐心地等你将话说完。 春夜安静,早春风冷。 明亮的灯光洒在你和他的身边,一束、一瞬、一息。 你感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轻飘飘的。 犹如柔软的、没有任何分量的羽毛落下,却成为了论处少女春心萌动的力证。 你眨眨眼,将本来想说的话扔到九霄云外,和他说:“和我在一起吧。” 风吹过其他屋檐上悬挂着的干辣椒,哗啦啦的声响,令寂静的夜变得烦躁。 他没回你。 没有声音、没有答应、没有拒绝。 情绪如同飘飘然的气球被一只手勒住,你不能再呼吸。 你担心自己没有表达清楚,于是重复道:“我的意思是,摩拉克斯,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摩拉克斯深邃的金色眸子望向你,他叹气一声。 为什么? 为什么要叹气? “抱歉。”他拒绝道,“我不能答应你。” ——啪的一下。 气球炸开了。 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答案。 手中提着的灯笼晃来晃去,你忘记呼吸,下意识地退后两步,避开了屋内投射过来的光。 另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角,你不明白摩拉克斯为什么会拒绝自己:“您必须喜欢我,我的全部都已经给您了。” 你的内心这样告诉你:“我人生的一切,我再也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未来,自您给我名字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一切都和您有关。” 如果他拒绝你,你就失去了一切。 因为他为你起了名字、曾亲手杀掉你、在这个世界确认了你的存在。 摩拉克斯不认同地听着你口中说出的话。 他皱眉,但没有打断你。 你深吸一口气,尝试去拉他的手,“如果您不喜欢我的话,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木曦。” 他喊了你的名字,你没有回应。 得不到他对你刚才那些话的答复之前,你不想回应任何的—— “木曦。” 他重复了一遍你的名字。 摩拉克斯没有挥开你的手,他接过你手中的那盏灯,沉声反问你:“你并不认为这个名字代表着你,不是吗?” “……” 好奇怪。 明明是青年在拒绝你,可是他的语气却带着一股抹不掉的、无以言说的五味杂陈,他说:“你并不喜欢我。”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早已认定这个事实。 这话令你满头雾水。 你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反驳他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一句话全都噎了回去: “你甚至在透过我看另外的人。” 怎么可能? 你只感到荒谬。 荒谬地觉得所有反驳都失去意义,荒谬得只想笑。 “我没有,”可是胸腔内跳动的心脏告诉你必须反驳他,“你拒绝我就拒绝我,用不上这么荒谬的借口。” 摩拉克斯闭上眼。 他捏了捏鼻梁,随后睁开眼,目光转向你,与你对上视线。 金色的瞳眸带有审视的、询问的意味,你别过头,没再看他。 转头的那一瞬间,你听到他一字一句地问: “木曦,钟离是谁?” 你本能地、下意识地回答他:“那是你——” ……那不是他。 拖长的尾音昭示着说这句话的人并不肯定这个答案。 人如何能是未来的自己? 未曾经历的事件、未曾度过的时间、未曾沉淀的心性。过去能够是组成未来的一部分,但过去的一切都无法认定为未来。 摩拉克斯想将那盏灯还给你。 你没接。 在这番询问下,你哑口无言地退后两步,彻底隔绝掉了所有的光线,而青年依旧站在明亮的灯光下。 摩拉克斯熄了那盏灯。 他本不想将话说得如此明白。 “在你眼中,我如同一尊无害的神像,只是能够满足你私欲的符号。将我当作你的所有物,当作所谓的游戏角色。”他说,“喜欢也好、讨厌也罢,你从未将我当做一个能与你相提并论的人。” 你不能再听他说下去了。 带着些气急败坏的语调,你将攥紧的手放到胸口上,说:“……你污蔑我。”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夜色中,你再说不出其他反驳的话。 你说他污蔑你。 可是。 可是当你看向他金色的、带着询问神情的眸子,你好像无法反驳。 你好像无法与他对视。 你好像、确实—— 将他当作游戏中的角色,未来某个人的过去。 24-30 第24章 喜欢、讨厌完蛋了。 这是个令你难以接受的结果。 摩拉克斯就站在你面前,可是你却发现他与你离了好远,仿佛一段迈不过的、被光影隔绝的距离。 “……木曦。”他垂下眼眸,开口喊你的名字。 你没再管自己带来的那盏灯笼,在他开口说剩下的内容之前,逃回了自己的屋子。 用逃这个字似乎显得你太过无能,但你确实逃避地、狼狈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避免听到摩拉克斯接下来准备说的东西。 寂静的夜里,你关上屋门,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靠在门边坐了下来。 房间空荡,月光泠泠地透过开着的窗户照进屋内,桌案边花瓶中原本新鲜的琉璃百合感受到某种情绪,渐渐枯萎。 好想哭。 心情很难过,可是流不出眼泪。 你双腿弯曲,膝盖紧紧地贴近胸部,蜷缩着倚在门边,脑海里无法控制地冒出摩拉克斯刚才与你说的那些话。 所以呢? 你真的不恨他吗? 被自己第一眼所见的人差点杀死,如同死亡一般的窒息,任由你如何流泪也没能令对方怜悯地松开手。 醒来却能后毫无芥蒂地喜欢上他。 你其实是有恐惧、有害怕的。 但是恨那种感情对你而言似乎太深刻了,你好像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喜欢他与讨厌他的两种想法哪个都没能得到主人的确认。 你在害怕更加恐怖的东西,于是你忽略掉了初次见面与他的误会。 外面传来邻街小孩的嬉闹声,你回过神时,明亮的、温暖的日光落进屋内,床榻上被子凌乱,与主人离开前没有任何不同。 除了你与摩拉克斯之外,没有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你原本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继续与大家生活下去,继续与摩拉克斯讲一些过火的玩笑,继续与若陀分享另一个世界的常识与真理。 当一名普通的璃月仙人、当一位有点特殊的魔神…… “咳、咳……”嗓子痒得难受,你按住自己的喉咙,咳嗽两声。 你想要哭,但流不出眼泪。 ……摩拉克斯没有污蔑你。 他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你确实将他当作游戏角色,当作过去的钟离。你自以为自己了解他的一切,因此会在告白被他拒绝时说那些话。 孤零零*地穿越到异世界,你只能用一切都是一场游戏来安慰自己。 他们只是虚拟的,是为玩家而生的,是游戏角色——你必须保持着这种心态,才不会让悲伤与害怕的情绪吞没自己。 你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人生中的一切皆是虚无,不仅仅是没有记忆——名字、过往、亲友,这些都是空白。 你是谁呢? 你忘记了自己的过去,是个突然出现在提瓦特大陆的孤魂野鬼。 你不爱这里的人,不爱璃月,也不爱摩拉克斯。 他们于你而言都是一串数据,由他人共同创作的二维存在。你只是爱着那个喜欢他的自己,将他当作游戏角色,将他当作钟离,将他当作自己与这个世界真正的锚点。 因为害怕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害怕接受自己的过往都是虚无的事实,你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接受。 甚至骗过了自己。 早春的天气太冷了。 风从窗户吹进来,你恍惚地打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猩红的眼睛。 街边摊贩的叫卖声与水手喝酒划拳的声音混在一起,熙熙攘攘,璃月港开始了生机勃勃的一天。 对比之下,房间内太过安静,以至于你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你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捏紧到发白的手指,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与胳膊之间。 呼吸声停留在耳畔,你昏昏睡去。 * “更深人静,天干物燥——” 夜幕再次降临,打更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单调的锣声敲击着夜的宁静。 你被打更声吵醒了。 好饿。 肚子饿得难受,你揉着不舒服的胃,试图让它好受一些。 现在出去偷供品吃会被发现吧……干脆饿死算了。你自暴自弃地这样想着,然后自闭地阖眼,准备继续睡。 闭眼前,你忽然注意到漆黑的房间中,一缕月光静静地流淌在你的手心里。 窗扉半掩,皎洁的月辉洒在冰冷的地板上,格外清亮。 你抓了抓手心。 被你捉住的明光变为一抹银白色的纱,轻轻覆盖在你的肌肤上。 柔软而朦胧,你捉住了银白色的月辉。 ……月光怎么能被人捉住呢? 你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你迟钝地抬起头,注意到本不该如此明亮的月光,注意到隐隐约约的人影,然后看向窗户。 摩拉克斯坐在你的窗户边。 他好像在那里等了很久,等着你抬头看他。 青年的衣摆与黑色长发垂在桌案上,指尖溢出一段微小的神力,用以维持琉璃百合的生机,让它不因某人的难过而凋零。 他的身旁有一盏灯。 是你之前扔在他那里的那一盏。 散发着明明灭灭的月辉,映照着他的侧脸,衬得他的面部轮廓在幽暗中更加清晰。 摩拉克斯鎏金色的眸子看向你,你与他目光交汇,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你小声呢喃,“……我在做梦吗?” 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梦到摩拉克斯坐在你的窗户边。 他听到你的疑问,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地回道:“应当不是。” ……更像做梦了。 你移开视线,微抿嘴角,没忍住的笑意打破了原来的气氛。 青年翻身从窗户边跳下来,轻盈地落进屋内,缓缓地走向你身边。 他俯身蹲下来,语气甚至带着几丝苦恼:“我以为,我没有教你生闷气就虐待自己的胃。” 你大概明白,他想缓和与你的关系。你动动唇,不知道能回他什么。 见你没有反应,摩拉克斯无奈地叹气。 他掏出一个方形的妆匣。 妆匣表面镶嵌着亮闪闪的宝石,细致的棠花纹样,一眼便能看出是他的珍藏。 青年打开妆匣,里面是一条玉珠手串。 清透的浅翠色,温润光滑,手串上系了一个淡紫色的水晶小铃铛,铃铛摇起来会响。 他耐心地将它拿出来,眼神示意你把手递给他。 你犹豫地伸出手,不过两秒就打起退堂鼓,又要缩回来。 他没给你机会。 青年比你大出许多的手掌捏住你的手腕,黑色的肌肤与你相贴,为你戴上了那条手串。 “这珠手串有我的神力,”他解释道,“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因神力枯竭而出现意外。” 这是划清界限吗?你想要开口问他,看向他认真注视自己的眼睛,最终没有问出口。 摩拉克斯明白了你迟疑不决的眼神,他摇头说:“不是。” 手串仿佛还沾有他的体温。 水晶铃铛随着你收回手而发出声响,你有些贪恋地低下头,盯着一晃一晃的淡紫色小铃铛。 终于,你开口问他:“……我要怎么对你呢?” “随你。”摩拉克斯没有强迫他人以何种方式对待自己的习惯。 你闭上眼,脑子里抑制不住地跳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游戏、角色、脑子里乱哄哄的知识,全然忘记的过往,陌生的世界,虚无的人生。 你还是需要一个锚点来连接自己与这个世界,你希望是他,“……我可以当你的东西吗?” 很奇怪的说法。 摩拉克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你的问题,他沉默了片刻。 昏暗的屋子内,你在他金色的、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的眼瞳中得到了一份“肯定”。 他并非在肯定你那句话。 而是在肯定你的存在。 “忒伊亚,又或是阿斯塔罗斯,”他提起这两个名字,想到昨晚你对名字的态度,说道,“在我给你起名‘木曦’的时候,我祝福了你的人生。” 璃月的百姓都说,仙人能够赐下福运,经由仙人祝福的小孩,会健康、无病无灾地长大。 璃月那位最古老的仙人,早已赐福了你的人生。 而祂希望你身体健康、平安无虞。 他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加在乎你。 “……可是我没有过去的记忆,没有喜好与理想,我什么都不记得,哥哥,”你把自己苦恼与害怕的事情告诉他,胡乱地叫起他的称呼,“摩拉克斯,钟离,帝君,我该怎么办?” 你拽住他的衣袖,仰头向他寻求答案。 他垂眸。 安静的房间内,摩拉克斯慢慢握住你的手,掌心覆盖、包住你的手背。 “木曦,此时的你我终将都会成为旧日的回忆。” 青年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说话的语气也淡淡的,“如若你愿意,我希望璃月能够是你的过去。” 你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这一刻,时间慢悠悠的,被凝固,被打散,被搅乱。 灯盏散发的光、屋内的琉璃百合、泠泠的月色,周围的一切人与物都变得模糊,只有他和你。 回过神时,你感到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滑过脸颊,下意识就用手背贴了上去。 湿漉漉的,被你用手背抹掉了。 一滴泪。 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滴眼泪。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湿润眼睫后落下来。你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然后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吸吸鼻子,声音颤抖地问他:“……我要是真的喜欢上你该怎么办?” 摩拉克斯似乎没想到你会问这样的问题。 夜色中,你听见他低声笑起来,难得开玩笑地反问你:“嗯?在下原来有那么不堪?” 你抹掉眼泪,不再看他,口是心非地说:“是啊。可不是嘛,要是喜欢上你,我可就完蛋了。” “听起来很糟糕。”他评价道。 “那当然了。”你接下他的话,又用余光偷瞄他。 那段月光残留在你的手中,成了你与他之间微弱的、忽明忽暗的光亮。 完了。 完蛋了。 你好像要真的喜欢他了。 第25章 龙鳞……好好亲。 远远望去,归离原上盛开的琉璃百合连成一片花海。 叶片上的晨露抖落,你摘下一朵琉璃百合,伸手拂去露水后望着它叹气。 归离集的开拓并不顺利。 城市开拓之初,大部分人员无法参与平日的生产劳动,食物往往是最大的问题。 即使是更利于耕种作物的平原,食物最近也出现了短缺。更何况,第一年种下去的作物,收成通常不会好看。 土地适宜种植什么作物,土壤肥力的来源,水井沟渠的建造……这些都是需要时间与试错成本的。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靠近,你手中的琉璃百合被人抽走,她嫌弃你:“成日里唉声叹气地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情伤。” 归终将琉璃百合递到鼻尖嗅了嗅,她威胁道:“我觉得这片花海好看才带你来的,如果琉璃百合都枯了,我要你好看。” 你没说话。 归终见你没有任何反应,面上原本“威胁”的表情凝滞。 想到这段日子里你几乎一直都留在归离集,没往璃月港跑,也没有像她第一次见你那样再和摩拉克斯撒过娇,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真受了情伤吧?” 你决定逗逗她,开口胡说:“对啊,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归终叹气一声,拍拍你的肩膀安慰你:“哎呀,我就说喜欢石头有什么好处,性格沉闷又不会照顾人。” 你装作悲痛地摇摇头,“女的。” “那确实有点困难,闲云不像是有这种心思的人……”她猜测起来,感到十分难办,“……等等,你莫不是说的萍儿?” 你认真地、深情款款地盯着她。 “……”归终察觉到你的视线,如临大敌地退后两步,“总不能是我吧,我不行的,我对你没这个想法——” 看对方真的把这个玩笑当回事,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归终双手叉腰,然后又对你指指点点,“好你个木曦,捉弄我是吧?亏我还安慰你。” 承受不住她问责的目光,你低头佯装咳嗽,回到刚刚的话题:“头痛归离集的食物问题。除此之外,倒说不上说是情伤。” 只是觉得很为难。 毕竟不论从哪方面来说,你向摩拉克斯的表白都被他拒绝了。 被拒绝后还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有一种尴尬的情绪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你不清楚要怎么面对他。 再加上归离集的开拓紧需人手,你也打算按照摩拉克斯的说法——将璃月当作自己的过去。 于是你决定留在归离集。 但是最近……你皱眉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手串。 手串好像出问题了。 归终见你皱眉,以为你又要悲伤春秋,她拉起你的手:“走啦,今天归离集附近的巡查还没开始呢,我陪你一起去。” 你没拒绝,手腕被归终拉起来,两个人正要离开,听到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轰隆”的巨响声。 是人们聚集的村庄传过来的。 “这是……”你第一时间想去探查,手却被归终拉住没有松开。 与你警惕又担心的情况不同,归终仿佛感觉到什么,语气雀跃,“咦,得叫上摩拉克斯一起过来看看,把若陀那家伙也喊过来。” * 魔神本质上是得到了原初之人碎片的生物。 风精灵、纯水精灵、人类甚至说是一节木头,在得到碎片后都能够被称为“魔神”。 甚至说,可以从石块相互碰撞的火星中诞生。 后世游戏中的锅巴、或者说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便是诞生于此。 归终捏着下巴,打量眼前这个憨厚的、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存在好几眼,和身旁的若陀搭话:“我没想到现在居然还会有魔神诞生,明明余下的碎片已经不多了……” 睡梦中被你们吵醒、又被叫来这个地方的若陀打个哈欠,摸了摸马科修斯橙棕色的耳朵。 毛茸茸的,手感不错。 若陀问:“魔神似乎都是以爱人为职责的,这家伙要怎么算?” 诞生在归离原这片土地上,诞生于璃月人的信念之中,它最初的子民是璃月的子民。 若陀说这句话时,眼神带有询问地看向你。你专心想着最近的事,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归终也好奇这个答案,于是她戳了戳你的胳膊。你被两人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随口说道:“哦,这是自己阵营的魔神,关系蛮好的,擅长做美食。” 恰好赶过来听到你剧透的摩拉克斯:“……” 推门而入的男人款步走过来,你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他。 摩拉克斯与你目光短暂的交汇一瞬,你动动唇,没来得及说什么话——衣摆被拉住了。 马科修斯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它的“忙碌”。 它离开灶台,稍显短小的手拉住你的衣服,另一只手端着盘子举在头顶,跳了两下。 盘子上是裹满酱汁的小巧春饼,脆生的蔬菜卷在里面,还额外添加了绝云椒椒来改善平淡的口感。 “不是吧?它为什么做给你吃?”归终眼睁睁看着它特地绕过她与若陀两个人,哼哧哼哧地跑到你面前,将食物递给你。 屋子内明明有四个人,马科修斯却只看到了你一个。 你也很意外。 闻着食物散发的香味,你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咕叫,猜测:“大概是因为我最近总饿。” 明白马科修斯的举动,你用盘子一旁的筷子夹起卷饼。虽然不果腹,但你也没拂了它的好意。 又瞧了两眼屋内的几个人,你拿起装着卷饼盘子坐到门外的石桌上,表示自己要去美餐一顿,就不参与有关马科修斯的话题了。 若陀表示自己也不想掺和。 你并不清楚归终与摩拉克斯是如何讨论有关马科修斯的一切,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 当时你坐在厨房外的石桌边,想起游戏里关于锅巴的剧情,说道:“炉灶之魔神其实应该改名叫食神。” “如此美味?”若陀见你评价很高,他来了兴致。 你拿起筷子给若陀夹了一块卷饼,伸起胳膊欲递给他,却发现他的位置太远。 无奈之下,你只好起身,手臂压在桌子上,凑近他:“给你吃咯,我又吃不饱。” 花海中的琉璃百合随风摇曳,石桌上落下一片阴影。 摩拉克斯已经处理好了与马科修斯相关的事宜,他站在石桌前,没有离开。 “评价很高。”他在你与若陀之间坐下,掏出一双标准的天圆地方、七寸六分的筷子。 你顿住动作,没料到他会留下。青年注意到奇怪的打量眼神,他问:“我吃不得?” 你默默把盘子推给他,表示他如果愿意,全部都是他的。 三人间的气氛忽得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风声徐徐,午前的阳光暖和,晒得若陀昏昏欲睡。他的手支在桌上托着脑袋,闭眼打了个盹。 你也无聊地趴下来,转头看向吃东西的摩拉克斯。 他吃东西很安静,没什么声音。 唇齿撕扯过饼皮,另一只手放在嘴边,接着可能会落下的细碎食物残渣。 颜色较深的酱汁沾在嘴边,衬得更加唇红齿白。 ……看着好好亲。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摩拉克斯都专心地吃着春饼,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口问你:“看我做什么?” 心猿意马的想法仿佛被对方捕捉到,你心虚地收回视线,看向已经见了周公的若陀。 “帝君。”你用食指捏起手串的玉珠,和他说起手串的异样,“手串好像出问题了。” “嗯。”他应了一声,没多说。 好奇怪。你想。 如果是往常,他这时多半已经拿过手串检查是什么原因了,可是摩拉克斯现在依旧品尝着春饼,甚至还蘸了碟子里的醋。 出于对他的信任,你换了个问法:“真的是手串出问题了吗?” “不是。”给了你答案后,他又夹起一块春饼,不再说话。 直到青年将嘴中咀嚼的食物咽下,他用手帕擦净嘴角,才开口解释:“手串只是储存了一段神力。里面储存的神力如若不得到补充,迟早会消耗殆尽。” 居然是这种机制,怪不得自己会那么饿…… 你盯着手串发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 “木曦。”摩拉克斯放下筷子,唤了一声你的名字。 你见他吃完,准备听他与你详细解释,可是看向他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他神色难辨。 摩拉克斯戴着他白色的兜帽,面容与神情都隐藏在兜帽下,你什么也看不清。 “我应当与你讲过,”男人的语气冷淡,常年不变,“我不希望你认为这珠手串是那个意思。” 当时,他送你这串储存了他神力的手串,你问他这是不是划清界限。 他说不是。 但你一想到那会儿自己哭得稀里哗啦,还问了能不能当他的东西那种话。 好丢人。 你选择闭目装傻:“……我听不懂。” 青年将盘子推回到石桌的中心,他摘下兜帽,抬头看向你,“那我再说一遍。” 阳光落在他与你之间,他面容上的神情变得清晰,你看清了——是前所未有地认真。 ……你真的很不擅长与摩拉克斯对视。 每次被他鎏金色的眼睛注视时,你总觉得自己什么心思都被看穿了。 不怀好意的、龌龊的、少女怀春的、天真的。 可是每当想到这样的视线是落到自己身上时,似乎又没那么难以接受。 摩拉克斯将某个东西放在掌心,递给你。 你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枚鳞片。 金灿灿的,像是龙鳞。 “我不希望你因奇怪的缘由而疏远我。” 他说。 第26章 能吃吗?不能。 桌上的鳞片表面泛着金色光泽,你瞧着眼熟。 记忆里,他在当初阿斯塔罗斯的秘境中也递给过你类似的存在,当时他说的是,防止阿斯塔罗斯再次醒来。 当初的那枚鳞片随着阿斯塔罗斯消失了。 接过他手心中的鳞片,你斗胆问:“这是什么,龙的逆鳞?” 他叫你少看点话本:“没有那种东西。” 鳞片捏在两指之间,你对着光观察了片刻,又问他,“能吃吗?” 摩拉克斯默了默,想到这是他身上的东西,回你:“不能。” “好吧,看着还挺脆的。”你失望地收好,也没多问他给你鳞片做什么,只当是类似百无禁忌箓一样的存在。 隔壁的若陀睡得很香,大概是困意会传染,你也打个哈欠,困顿地趴在石桌上。 枕在自己的臂膀之前,你闭上眼,不忘邀请他:“要不要一起睡?” 摩拉克斯没说话。 没同意就是拒绝。说的也是,像他这样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哪有那么多闲散时间陪你在这浪费…… 这话听着怪拈酸的。 意识到自己毫无缘由的奇怪想法,你被自己逗笑了。 正笑着,听到他告予你:“木曦。” “你该回趟绝云间了。” 你没吱声,假装自己睡着了。 琉璃百合的花香飘得远,淡雅清新,香味宜人。 若陀的呼吸声传过来,均匀而平和,一呼一吸,竟然也真的将你听困了。 半梦半醒间,你迷蒙地睁开眼,想着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 摩拉克斯的指尖搭在书页上,手边的茶已然凉了,扎好的黑发自然地垂在他的臂弯里,又被风吹着缠上你衣服的小饰品。 他没有离开。 身旁的青年察觉到什么,转眸看你。 ……与他挨得太近了。 “你没走啊?” “嗯。” 想着刚刚那句话说得有问题,你又补充道,“我是说你居然还在啊……” 要不还是别解释了。 原来自己很有阴阳怪气的天赋。担心越描越黑,你咳嗽两声,起身调整坐姿,伸个懒腰。 你搬出救兵:“我想起归终有事找我商要。” 摩拉克斯倒是有几分要追问你方才话的意思,他慢悠悠地问了一句:“我怎不知?” “你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呢!”你不满地嘟囔两句。 他也不恼,只说:“今日上午,哈垦图斯说她要离开一阵子,短时间内回不来。” 你干笑:“……哈哈,那想必是我记错了。你说得对,我该回绝云间了,我现在就启程回绝云间。” 早知道就说若陀拜托你去做的事情被你忘记了。 不愿再想刚刚发生的事,你转身便要走。 却被他拉住,没能成功。 男人的掌心贴在你的手腕内侧,拇指与食指刚好环成一个圈,将你的牢牢抓住。 带有神纹的、黑色的肌肤与你相触,格外显眼。 玉色手串变得水润,上面的铃铛因为这个动作而叮铃铃地响起来。 稍后,摩拉克斯收回了手。 “记得来找我。”他嘱咐到。 你感受着再次填满神力的手串,选择了嘴硬:“……就不。” “嗯,”他听出你略带怨艾的语气,“那我找你。” “……那还是我找你吧。”你认栽。 “几日前,浮锦本想约你在祭祀投珑时前往沉玉谷,没找到你。” “等沉玉谷祭祀的时候我会再去的。” “不急。”青年好像有什么打算,你没猜出来。 * 绝云间的那棵白色树苗长势令人头痛。 你这才知道摩拉克斯喊你回绝云间的原因——你再不回来,这棵树大抵是要死了。 期间你和若陀想了许多种办法都没解决,土壤增肥、改善光照、修剪枝叶…… 它疑似死得更快了。 最后若陀提出了一个十分惊悚的办法,他让你每天抽出时间来给这棵树喂点血。 “喂什么?”你怀疑自己听错了。 “血液,”若陀回忆你曾经的说法,这东西的种子像是血液,血琥珀中包裹着一段银白色的树枝,“你说它像血色的琥珀,那就喂点血好了。” 你将信将疑地用匕首割了伤口,给它浇了一点血:“……但是给土壤增肥都没用,喂血会有用吗?” “这树苗我看不出是什么,”若陀见血液一滴一滴地陷入土地里,“不过,应当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上辈子的恐怖、悬疑小说中倒是经常出现类似的桥段:主角邻居的后院种了一片花,今年花开得额外漂亮。邻居的亲人消失已久,警察一直搜寻不到线索。 最后真相大白时,原来亲人被邻居埋在了后院的土里。 存在一定的文学创作,但也并非完全虚构。 血与肉是上好的营养补剂,土壤的肥力多了,花自然也开得好。 只是太麻烦,不如买花肥来的简单便捷。 若陀的办法最终让你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白色树苗的问题解决,你开始在绝云间满山乱逛。 琥牢山、奥藏山、庆云顶,三座仙山的生物见了你都要退让三分。 用闲云的话说—— “我看你是成日里招猫逗狗!” 日光晒人,树影婆娑。 歌尘浪市前来找人,见你站在洞府门外挨骂,凑过来低声问:“做什么了?将留云借风气成这样。” 闲云性子有趣,平易近人又开得起玩笑,能被你气成这样也是少见。 “这个嘛,”你模糊道,“大概就是抓了她洞府外面的野鸡想要炖着吃掉,结果拔毛拔到一半得知是她新收的徒弟。” 歌尘浪市叹气,她救不了你。 洞府内的人听到你们的谈话,怒气更甚:“放肆!什么野鸡,那是鹤!!是白头鹤!!!” 你被吼得缩了缩脖子,手捂着一侧脸颊呲牙咧嘴,“乱吃东西,牙痛……本来想去找人看看的。” “……也不好见着你站在这里被骂,”歌尘浪市望了眼身后的路,似在确认什么,“我来的时候见到帝君了,你去他那儿躲躲。” 闲云最多追到帝君那里告状,当着他的面骂你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你意识到这是个好办法,转身就跑。 追出来的女人见你已经跑了,转身想要追究另一位,“萍儿你……” 只见歌尘浪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论起惩罚,还是帝君来做更合适。” 闲云立即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好笑地摇摇头,不再追究。 * 你真傻,真的。 若是留在闲云那里,最多饿两顿,听几句谴责的话罢了。 来了摩拉克斯这里,他是真真切切要罚你的。 “呜呜呜,小摩,小摩我知道错了……”你黯然神伤、口无遮拦,刻意卖惨。 “站稳。”他不听,甚至视线都没离开手中的书,“不要乱喊。” 罚的内容倒也不严重,就是单纯的让你面壁思过。 再赔给闲云徒弟一顶假发。 无他,你拔毛不小心将对方拔成了秃头,摩拉克斯罚你去采白头鹤的羽毛,为受害者织一顶假发。 今早你才采集完羽毛织好假发,又来他这里面壁思过。 腿站得酸,你继续卖惨,声音气若游丝,“好哥哥,赔罪我已经赔了,面壁就免了吧……”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还有两刻钟。” 冷酷无情、残暴不仁。 你吸吸鼻子,在余下的时间里将类似的形容词都想了一遍。 摩拉克斯看出你在走神,合上书问你:“乱想什么?” “又不全是我的错,”你本能地给自己开脱,“对方身上一点仙气都没有,我见到它的时候它甚至在地里捉虫子。” 哪有仙人在地里捉虫子吃的呀? 见你不知悔改,摩拉克斯叹气,用手中那卷书敲了敲你的头,“绝云间三座仙山乃有主之物。” 他放下书,双臂抱胸地看你:“便是它并非留云借风弟子,我也要罚你。” “……”听起来真绝望。 敲得好痛。 确实理亏,你捂着脸颊一侧皱眉,也不好再狡辩什么,乖乖地站完了两刻钟的面壁。 惩罚一事结束,你灰溜溜地准备离开,一只脚迈出屋门,又退了回来。 想着自己痛了整整三日的牙,你向他讨要那本书。 他不知道你又搞哪一出,将书递给你,转身去拿另一本。 一本诗词集,内容你甚至很熟悉,你随便翻到一首佚名诗:“剑寒花不落,弓晓月逾明。” 虞世南的《从军行》。 青年听到声音回头看你,解释道:“你熟悉?大陆边界掉进来的一些内容,整理后编纂成了这本书。” “好像是我家乡那边的。”脑子里冒出来许许多多的诗词内容,你头晕得很,猛地摇摇头,讪讪地说,“我最近有点牙痛。” 摩拉克斯意外你为何会牙痛,他打量你几眼,不由得问:“你都乱吃了什么东西?” 你眼神飘忽,心虚地笑了笑:“也说不上是乱吃东西,你怎么上来就污蔑我。” “比如说?”他准备看好戏地追问你。 你眨眨眼,装作回忆的样子,“……绝云间山下的供品?” 这算不上怪东西吧? 远处的青年看穿你的心思,走过来,只说:“张嘴。” “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你只能照做。 啊。又被捏住了。 下巴贴在他的手心上,你觉得他的手好凉。 原本以为很快就会结束,你神游天外时,忽得感觉哪里不对—— 他的拇指探进你的口腔,沿着晃动的牙齿一路摸到最深处的、牙齿的部位。 ……好不习惯。 记忆里没有人会这么检查牙齿,你条件反射地合上嘴,也不管他的手还没收回去,牙齿咬在他的手指上,支支吾吾、模模糊糊地说:“我不看了。” 摩拉克斯一个字都没听懂,他问:“鳞片你吃了?” “……”你沉默地想,他怎么看出来的? 他不关心你此时的胡思乱想,重复道:“张嘴。” 第27章 旦为朝云“好喜欢你”。…… 他让你张嘴你就张嘴,你岂不是很没面子? 反驳的话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你就注意到摩拉克斯略显冷厉的眼神。 青年皱眉与你对上视线。 你不服气的目光偃旗息鼓,忽地生出一种今天不张嘴就走不出这个门的预感。 在人屋檐下,焉能不低头。 ……虽然说检查口腔这个动作是抬头。这样想着,你十分不情愿地被他捏开了脸颊。 摩拉克斯垂下眼眸。 指腹些许粗糙的肌肤刮过唇舌,一颗一颗的确认着牙齿的情况。 和他的身高放在这里,张嘴的同时又要仰头,脖子难受得又僵又硬。 趁他检查牙齿的间隙,你观察起屋子。 书房内的采光很好,日光错落有致地照进来,落到桌上。 屋内燃着香,檀香、香橼、香草的味道混在一起,惹得你胡思乱想。 绝云间洞府的陈设与璃月港那边相差不大,山辉砦的屋子倒是随着璃月港的建成而拆掉了。 当初他握笔教你写通用文与璃月文的那座亭子估计也未能幸免。 你口齿不清地喊他:“摩拉克斯。” 青年勉强听出来这是他的名字,应了一声:“嗯。” 没有任何缘由地,你呢喃起来:“那之后呢……” 唇齿间黏糊的话吐字不清,他没听清。 “什么?” 你*没再说话。 轻风扰乱熏香升起的烟,香味溢散,你又嗅出琥珀香。 回过神时,他已经检查完了牙齿。 你揉着脖颈退后两步,无精打采地问他:“严重吗?” 摩拉克斯没给出什么解决方案,他沉声说:“痛几天就好。” 多么冷酷、无情的话。 他甚至都不安慰你。 你捂着脸颊,愤愤地把脑子里方才想过的形容词又重复了一遍。 “不要乱吃东西。”摩拉克斯不知道你这时走神又在想什么,他叹气,解释道,“这东西本就不是用来吃的。” 就好比你会在璃月人向他供奉的供品中品尝出“愿望”与“祈祷”这些味道,用来防身的护身符,里面蕴藏的东西很多、很杂。 而他曾经喂给你的那些神力,往往是单一而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 你听懂了。 即使他没有这个意愿,你依旧决定单方面理解为他在鳞片里“加了料”。 虽然是你偷吃的,但鳞片的口感吃起来像是薯片,你不打算放弃,提议道:“你下次给我的时候,能不能别用鳞片做护身符?” 摩拉克斯拒绝了你,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并非给你吃的。” 你最终没能吃上口味嘎嘣脆,吃完还不会牙痛的鳞片。 闲云的徒弟在得到那顶假发后原谅了你,闲云本人则不允许你踏足奥藏山。 无奈之下,你只好甘雨入手,每天鬼鬼祟祟地蹲在奥藏山山脚,像个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这时候的甘雨已经由当初可爱的小孩子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性子上有些怕生。 她被你吓到了,你又被闲云一顿好训。 鸡飞狗跳的误会结束后,你收到一封浮锦寄来的信。 信上写到,沉玉谷的祭祀已经开始了。 浮锦委婉地问你: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吗? 你恍惚想起来—— 自己曾经答应她,今年也要去沉玉谷看祭祀投珑。 结果因为摩拉克斯一句不急,你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然后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你在向浮锦道歉的信中添油加醋地写到:怎么看都是摩拉克斯的错! 甩锅给摩拉克斯,你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原本是没有的。 晨间的雾未散尽,鸟雀啄着青涩的枣子,竹筏浮在水面,前面的艄公撑篙哼起山歌。 河水飘飘荡荡,你转头看着坐在竹排前头的黑发青年,无奈地叹气一声,将上船前拿的最后一点鱼食丢入水中。 平常去沉玉谷,都是歌尘浪市陪你一起的。 这一回,歌尘浪市却决定要带归终去参观沉玉谷,她不仅不带你,还说给你找了新的旅伴。 你如今正要和这位新旅伴一同乘船前往沉玉谷。 摩拉克斯原本在与艄公搭话,他听到声音,回头问你:“晕船?” 你呵呵笑着,眼神飘忽:“……心虚。” 乘坐竹筏前往沉玉谷是你每次来这边都要进行的固定项目,自然不会晕船。 只是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结果被当面抓包的尴尬。 从晃晃悠悠的竹筏跳下来,你望向眼前的小镇。 沉玉谷今年的奉茶典仪恰好与祭祀投珑的时间撞到一起,魂香花开败,花茶被奉上祭祀台。 你原本想来帮浮锦一起筹备事宜,帮忙之余顺带了解一下投珑祭祀与请仙典仪流程的不同…… 现在浮锦估计忙得不可开交,还是别给她添乱了。 艄公与你们打过招呼,撑起篙,载着另一位年迈的老人离开。 小镇上的居民聚集在河岸边,各自准备着接下来祭祀投珑要用到的东西。 一位八九岁的小男孩注意到此时登上渡口的你和摩拉克斯,男孩好奇摩拉克斯的打扮,问你们是什么人。 你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归乡人。” 于是,你们被当成了普通的归乡人。 沿着小路往里走,绕过一棵高耸的树便进入了小镇。街边小贩的摊子上卖着鲜花、石榴与炒制好的茶叶。 你心血来潮,与商家讨价还价买了一些石榴。 /:. 商家送了一个油纸做的碗,用来装石榴籽。 指尖掐进石榴果皮中,用力掰开,露出了鲜红的果实。 魂香花的香味与茶香混杂,你转头看向自己身旁没有离开的男人。 他显然在等自己。 歌尘浪市说青年是她为你找的新旅伴,你语气莫名带点质问:“你为什么没和若陀一起来?” 摩拉克斯扫了眼小摊上卖的茶叶,回道:“他对祭祀庆典一事不感兴趣。” 摘下两三个石榴籽,你把这句话的隐藏意思翻译出来,“那看来我是备选项。” 他听出你的话里有话,却不明白。 两人并行走在街道上,你不理他,自顾自地剥着石榴。 石榴籽躺在油纸碗中,你忍痛将剥了一半的分给男人。 摩拉克斯没要。 “对我有意见?”他直白地问。 石榴籽清甜的汁水浸入喉咙,你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有啊,意见多到说不完,比如你不肯给我吃鳞片。” 他深深地看你一眼,停下脚步,说:“不是这个。” 你被汁水呛到,咳嗽起来,“还能是什么?” 摩拉克斯丢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没再开口。 你和他之间格外安静的氛围与热闹的奉茶庆典格格不入。 为了避免自己接下来这两天都是这种奇怪的氛围,你主动向他搭话:“所以呢,你为什么没和其他人一起来?” 摩拉克斯认真地分析着这句话,又问:“你在乎备选项?” 你默了默,反思自己刚刚的行为是否有不妥,居然令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谁在乎这个?” 他解释起来:“她邀我来观览投珑的祭祀。” 这句话中的“她”指沉玉谷的魔神。 你有些不明白摩拉克斯在猜测、解释什么。 因为你并没有说谎,你不在乎他原本要和谁来,又为什么要来沉玉谷。 你只是对他若无其事的态度感到不满。 或者说,你现在很讨厌他。 讨厌他拒绝掉你的告白,却又如同什么都没发生的态度;讨厌他偶尔突然靠近的面容,总是习惯性对你很好的行为。 讨厌他好像从没有发觉两人间的关系其实很尴尬——只有你一个人意识到了,因此只有你一个人在尴尬。 他本人甚至还在乱猜。 避免他继续乱猜下去,你顺着他问:“我好像没看到她来接你?” 摩拉克斯回你:“我回绝了。” “……啊?”你一瞬间不太理解他在表达什么。 难以置信,这个“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想法居然是你对他,而不是他对你的。 男人的心思真的好难猜。 他又解释道:“事先并无计划到沉玉谷。半日前萍儿相托,我没拒绝。”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萍儿的错。”你将锅甩给了歌尘浪市真君。 摩拉克斯又说了什么。 你离得远,只模糊听到“也好”两个字。 此时,小镇的另一头,被你甩锅的歌尘浪市真君,萍儿本人打了个喷嚏。 “阿嚏!”青发女子揉着鼻尖,与身旁两位聊起天,“奇怪,我怎得咳嗽了?” 闲云皱眉思索道:“莫不是水土不服?” “应当不会,”萍儿摇摇头,估算着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帝君与木曦应当也到了。” 她注意到身旁少了一人,“归终呢?” 闲云伸手指了个方向,归终站在高台上,正是本次投珑祭祀要用到的场地,“说是要研究研究抽签用的玉器……” 灰发少女手中捏着玉质的圆筒,里面整齐地码好了许多玉签。 归终抽出一根玉签,感受着上面的仙力,放在手中转了转。 抽出的玉签是有定数的,代表着每一年站在祭祀台上率先投玉入水的幸运儿。 她灵机一动,脑中冒出一个想法。 * 或许是当初渡口上你随口的那一句归乡人弄巧成真,你和摩拉克斯这两天的都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活动。 暂时落脚旅店的商人谈论着一路上的见闻,提到绝云间的仙人时,又喊小二再上一壶茶。 小二倒是没动没,站在那里给商人赔笑,露出手腕上戴的玉镯,“客官,这……你看,掌柜才允了我的假,我好去替我家中的幺子求个平安……” 投珑祭祀与奉茶典仪撞到一起,时间便持续了几天。 你和萍儿、浮锦几人见了面,但着实没能帮上什么忙。 闲云得到传讯得知甘雨生了热病,急忙回了璃月港。你喊若陀过来玩,他不来,说要照顾你当初种在理水叠山洞府前的那棵树苗。 天色昏暗,沉玉谷入夜,街道上的一切却格外明亮。 燃烧的蜡烛置于灯笼内,透过栩栩如生的花灯外壳照亮了夜。 祭祀本身是在调节沉玉谷的水土,同时祈求福祉,期望能够避厄祛灾、安康长乐。 “木曦。”他低声唤你的名字,“醒醒。” 你从桌案上迷蒙地睁开眼,见到的不是呼唤自己名字的男人。 你好像并没有醒。 眼前是一片花海,花海的尽头处似乎有一座秋千,秋千晃动着摇来摇去,上面坐着一名少女。 有风拂过,脚边的花被吹起,你捉住其中一朵,发现它是一朵由盐晶花制成的琉璃百合—— “木曦。”梦境外的人耐心地再次呼唤你,“祭祀开始了。” 手中的琉璃百合化作粉齑,梦境犹如碎片、潮水般褪去。 你懵然地坐起来,眼神呆滞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青年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被小孩子吵闹的声音彻底叫醒。 摩拉克斯见你神色奇怪,“做噩梦了?” 你摇摇头:“好像梦到归离集了。” 不再想梦中奇怪的事,你跟着青年走向投珑的地点。 奉茶典仪在昨日结束了,投珑入水的环节安排到了今天晚间。 街道灯火通明,人们围着祭祀台,哼唱着遥远而古老的祈祷词,等待仪式的下一步。 月色照在江岸,浮锦站在高出人们许多的台子上投出玉签—— 一枚多出的玉签浮在你面前。 不易察觉的琉璃百合花香立即让你明白这是归终的手笔,你抬头寻找起灰发少女的身影,意外对上了浮锦的目光。 浮锦的神情在惊讶过后转变成了笑容,她心情愉悦地微微笑着。 犹豫间,你眼前的玉签被另外的人拿去。 摩拉克斯将玉签递给你:“方才还说想被玉签抽中。” “额外给我加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你没收,反而推了推他的背后,表示干脆他上去好了。 你自然是推不动他,反倒和他被其余人推了上去。 甚至因不知该如何招架差点摔倒。 “……我们就这样混进来,没关系吗?”你心情忐忑。 他提醒你看向笑语盈盈的浮锦:“无事。” 如果事情严重,她大概做不到如此放松。 站在祭祀台上唱最后一段祈祷词时,将玉投入碧水河里,投珑祭祀就结束了。 在沉玉谷先人的祈祷中,你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摩拉克斯专心地哼着祭祀词,注意到了你的目光。 他以为你有话要说,倾身低下头,靠近你。 风吹乱他的那一缕黑发,黑色的发丝隐约间变得凌乱。 温暖的灯光与月辉映照在他的脸庞,一丝一线地交融、勾勒到他的眼尾。 望着他为你垂下的眼睫,你想,你讨厌摩拉克斯。因为你喜欢摩拉克斯,琢磨不清他的想法令你不快。 你对他念叨了一句在赫乌莉亚那里学到的话,他没有听懂,用疑惑的眼神问你是什么意思。 美玉投入水中,搅乱水面的弯月。 祭祀台上,你踮起脚尖。 周围的人们哼唱着祭祀词,将携带的玉石投入水中,祈祷来年的平安顺遂。 悠长的乐声,缓慢的呼吸声,手串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浅尝辄止,轻轻地触到他的脸颊。 青年眨眨眼。 猝不及防。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你做了什么,而是迟缓地眨了眨金色的眼眸。 随后他转头看向你。 摩拉克斯看向你的眼神一时看不透,你没有去想那是不解、惊讶还是愠色。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你—— 你跳下祭祀台,混入了人群里。 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河边,见证一年祭祀的结束,祈祷又一年的风调雨顺。 他们讨论起今年的魂香花与烹制好的新茶时,投入水中的玉缓缓落在河底。 你两只脚踏入河中,转身看向前来寻找你却又被人流阻碍着无法靠近的青年,然后笑出声。 你没有告诉他的那句话是—— “好喜欢你”。 千百年的雨水汇集在碧水河,仙山云雾环绕,灵兽注视着山下的一切,草木葱郁,浮世尽欢。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万岁千秋,天香同梦。 第28章 异食癖得想个办法让摩拉克斯后悔。 归离集的城市建设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了末期。 落叶堆积在树下,草叶结了一层霜。 天色微微亮,归离集的众人还未从睡梦中苏醒。 泥土堆成的灶中燃着柴火,你手中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制食盒坐在旁边。 食盒里面装着奶油泡芙,离火源太近,奶油有些化掉。 身边的灰发少女蹲在土灶边烤火,哈气道,“下次不要让我再看到奥赛尔!” 几日前,漩涡之魔神不知发了什么疯,与偶然路过这里的魔神打了起来。 归离集这一带被殃及池鱼,原本还秋高气爽的天气,温度骤降,瞬间入冬。 归终打个喷嚏,从你身侧搬过来一把椅子,又提起另外的事,“我听萍儿提到过,你和摩拉克斯一起去的沉玉谷,怎么回来的时候就你自己?” 你放下手中的奶油泡芙,艰难地开口:“不太好说。” 沉玉谷一行结束,你的生活依旧风平浪静。 指单方面当缩头乌龟的风平浪静。 摩拉克斯因没能当场拉住你,导致了后续他想追究你时,都会得到含糊不清的回答—— 这种行为令你看起来像是什么玩弄感情还不想负责的渣女。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你只是被沉玉谷先民祈祷的氛围影响了才那么做的。 更何况你明明很早就提醒过他,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归终听你讲完沉玉谷祭祀当天发生的事,皱眉不可置信地问你:“所以,你亲完之后就跳下去了?” 面对归终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默了默:“……我还没问你呢,是你在抽签上动的手脚吧?” “啊呀,我看那个圆筒有点问题,帮她们修了一下,”归终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我猜你一定喜欢的。” 她从你的食盒中拿走一块泡芙,转移话题:“这就是你给马科修斯的食谱?” “还有一些其他的,”你回想自己塞给它的那些食谱,气馁道,“它说很多食物不健康,不能一次性都做给我吃。” 比如你心心念念的薯片。 哪里不健康了?高温油炸怎么了?没有营养又怎么了? 零食的第一要务就是好吃! 见你如此在意,甚至眼神都怨念起来,归终很难不好奇,“所以薯片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你回想着鳞片的味道,大胆提议:“和鳞片很像,要不然我去给你弄一片来?” 她猛地摇摇头,学着你平日的说法方式,嫌弃道,“不要,我可没有异食癖。” 异食癖。 进食障碍疾病。缺铁性贫血的患者可能会喜欢食用冰块、泥土、粉末。 你不会贫血,自然也不会患上异食症。 但不论是从寻常食物难以果腹,还是偶尔闻摩拉都觉得散发着香味的角度来看…… 你毫无疑问是个异食癖。 穿越到通晓剧情的游戏世界,不仅没搞出什么名堂,连告白都被某人拒绝,如此种种,你居然还是个异食癖。 真令人悲伤。 归终注意到你怨念的眼神更重了,她干笑着再次岔开话题:“若陀说你最近的仙法都没好好学。” 最初还是你拜托他教你两招的。 你打个哈欠,“一力降十会嘛。” 法器的杀伤力和火力都足够,其他法术落下一些也没什么。 泡芙的酥皮烤得松软,奶油满到快要溢出,你无精打采地咬下去,又听归终问:“你就打算这么糊弄下去啦?” 她提醒你:“归离集的工作结束后,你总要回绝云间的。” 能躲一时半刻,也躲不了初一十五。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你慢吞吞地咽下食物,说道,“我还能回璃月港。” 当初建璃月港时你也出了一份力,没理由你不能回。 归终被你逗笑了,“摩拉克斯留在璃月港的时间更长哦。” “……”忘记这茬了。 摩拉克斯绝大多数时间在璃月港,偶尔回绝云间,路过南天门时还会和若陀校上两棋。 你咬牙切齿道:“得想个办法让摩拉克斯后悔。” 归终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地说:“我翘首以盼。” 她笑了一会,又问你:“不开玩笑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不知道。”你提供了优质答案,犹豫道,“先回绝云间吧。” * 花海深处。 通体白色的木制秋千摇摇晃晃,秋千椅上空无一人。 盐晶花制成的琉璃百合由远及近,逐渐枯萎,化为碎片,仿佛要与梦境一同消散。你回过神时,只来得及抓住半朵—— “咣当”一声。 没关紧的窗户被风吹开,床榻上被褥的一角跟着人一齐落到地板上,冷风钻进屋内。 你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爬起来。 伸手关窗户的动作顿住,你踮起脚尖看向窗外。 洁白的、仿若柳絮的大片雪花随着风吹落,远处三座仙山的山头已经白茫茫的一片。 绝云间下雪了。 外面的雪景吸引人,你无心再睡,稍稍整理了一下行装就打算出门。 南天门一带的积雪没有清,被来往的路人与动物压实,踩在上面有些打滑。 你准备去南天门找若陀。 马科修斯说你离开归离集后,它的薯片做好交给了若陀,要他代为转交。 若陀这会坐在山脚下的一座亭子里。 大雪纷飞,呼出的雾气模模糊糊,你勉强看清他的身影,朝他大声喊道:“坨子哥——出来溜冰啦——” 山路难走,离下坡到若陀那边还有一段距离。你退后两步,接着跑起来,“呲溜”一下滑了下去。 这段路超级适合溜冰。 下次问问闲云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做一双溜冰鞋…… 然后你被鹅毛一般的大雪糊住了眼睛。 雪花挂在睫毛边,因眨眼接触到皮肤迅速融化,雪水留在眼眶中。 完、完蛋了—— 你手忙脚乱,没刹住车。 “咔哒”。清脆的、如同玉石敲击的声响。 那不是你的头撞到地板的声音。 是棋盘被撞翻后,棋子掉落的声音。 黑白两色的棋子哗啦啦地混在一起,棋盘扣在你的头顶,你听见若陀努力憋笑却没有憋住的声响。 棋盘随着你起身抬头,摔到地面上。 院子里的木亭四面透风,并无遮挡。亭内石桌上的茶壶贴了保温用的符箓,这会儿还冒着热气。 若陀的手背遮挡在嘴前,转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 “嘶……” 你想着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掌心抚上后颈,听到另外一人问:“摔疼了?” 熟悉的嗓音与询问,你怔住,脑子里瞬间跳出一个人名。 你下意识地咳嗽两声。一时不知该没好气地追究若陀笑话你,还是先道歉不小心撞翻了他们的棋盘。 又或者因为摩拉克斯在这里而立即跑路。 最终,你选择假装另一位是空气。 你认真又略带心虚地看若陀,结结巴巴地说:“呃,这个……若陀哥、哥哥,我来找我的……嗯,薯片。” 棋盘被人推翻,对弈自然也进行不下去。 若陀一边憋笑一边起身回洞府拿薯片,还不忘留下一句:“怎么这都能摔倒?” 拳头硬了。 你捏紧拳头“哼”了一声,无语地白他一眼,别过头去。 然后转头对上另外一人的目光。 青年原本没在看你。 他听到声响抬头,恰好与你对上视线。 若陀离开,留下你与摩拉克斯两个人。 亭外满天白絮,摩拉克斯收回视线,神色淡然地喝茶。 呼吸带出的雾气模糊掉他与你之间的距离,你安静地站在亭子的一角,看着他俯身去捡散落一地的棋子。 摩拉克斯收好棋盘与棋子,随口问道:“也叫他哥哥?” “……”刚才好像是叫了若陀哥哥来着。 但是摩拉克斯一副在意却又随口问的语气令你很不爽。 原本的心虚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咬了咬牙,理所当然地宣布道:“当然啦,年长我的都算是哥哥。” “竟是如此。”他点点头,没多说其他的。 若陀怎么还没回来? 气氛尴尬而沉默,你咽了咽唾沫,视线飘忽地不再看他。 片刻后,摩拉克斯将手中的茶杯递到嘴边,“说来……” 你望向一片雪白的景色,开始装傻:“说来今天下的雪好大。” “嗯。” “……我想起来赫乌莉亚这几天约我有事,先走了。” 他好似提醒地问一句:“薯片不要了么?” “薯片、薯片就送给若陀哥哥吃了!” 你结结巴巴地扔下一句话,转身溜之大吉,免得摩拉克斯接下来再追究什么事情。 在你心虚地跑路后,又过了一会儿,若陀才慢悠悠地带着几包薯片回来。 他怀中的油纸包底部细心地折出了形状,避免薯片压碎。 石桌上的棋盘与棋子恢复如初,亭子里只有摩拉克斯一个人。 他慢悠悠地喝茶,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 如若不是雪地上的脚印,若陀要以为刚刚撞翻棋盘的某人是他臆想出来的了。 他一脸奇怪地道:“木曦呢?怎么薯片都没拿就走了。” 青年两指夹起一颗棋子,放到棋盘中,示意继续,“她说不要了,送你。” 话落,若陀兴致勃勃地坐回石椅上。 油皮纸最上面封了层透明的蜡,他拆开蜡封:“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是什么味道了。” “大抵是些新奇的东西。”摩拉克斯不感兴趣。 “味道还不错,”若陀第一次接触如此新奇的口感,“但也不值得她念念不忘。” 两人下棋时断断续续地聊天。 若陀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往日里从你手中要出点东西可是很难的。 他嚼着薯片,又问:“她当时怎么说的?” 摩拉克斯沉默一瞬,回道:“找赫乌莉亚有些急事。” 薯片吃掉大半,若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离开拿薯片的间隙,对面这家伙和已经离开的人肯定发生了什么,才让你没拿薯片就跑掉了。 若陀陷入沉思。 他开始回忆你与摩拉克斯的相处。 最初的建造璃月港时彼此谁看谁都不顺眼,到关系缓和,一同举办典仪……你曾暗戳戳地向他打听过许多有关摩拉克斯的事。 却在某天不声不响地忽然跑去归离集,以及自沉玉谷回来后,近乎“欲盖弥彰”的行为举止。 饶是若陀再愚钝,也能看出来这些天摩拉克斯与你之间的氛围相当奇怪。 更何况他就不是个愚钝的人。 认真说的话,以前也是如此。 可不论你如何捣乱、开玩笑,信誓旦旦地说胡话,摩拉克斯都是坦坦荡荡的模样。 若陀认为自己已经发现了事情的本质。 他清清嗓,打趣道:“你做事竟也不坦荡了。” 摩拉克斯吹了吹氤氲热气的茶汤,反问他:“我何处不坦荡了?” 被摩拉克斯这么一问,若陀心想,也对,不该用坦荡这个词。 若陀落子结束,笑他,“摩拉克斯,石头开花了。” 闻言,青年随意地伸手指向某处石头,并未抬头。 被他指到的石头随即开出一朵花来。 金灿灿的,栩栩如生,雪花落下,化为一滴水珠。 他的意思是这有什么稀奇的。 若陀:“……不是这朵。” 他执棋,点在棋盘上的某个位置,沉声道:“你输了。” 黑白两子的对弈分出胜负,若陀心思早就不在此处,赢了这局棋,也没什么意思。 至于若陀关心的那件事,方才说的那些话,他自然是都听懂了。 摩拉克斯想到这些就头痛。 他叹气,开口说:“最初,我说的是她不喜欢我。” 他从未说过不喜欢她这种话。 第29章 朋友这是耍无赖。 若陀听了他那句话,下意识地“扑哧”笑出声。 棋盘上的棋子被杀得片甲不留,但若陀没心思分析是哪一步棋出了问题。 有好戏看,这时候谁还在乎输赢? 若陀幸灾乐祸地问他:“你现在怎么想的?” 摩拉克斯见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扶额闭目,“……暂时没有想法。” 每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你就会插科打诨地提起其他事情,不是相约歌尘浪市谈论乐理,就是找留云借风讨教机关术。 解释也好,询问也罢,他来不及问出口,又不便强硬地将你抓住。 他已经头痛好些天了。 摩拉克斯叹气,又问若陀:“今日的棋还继续么?” 对面的人摇头,晃了晃手中的薯片,“真不吃?” 他没兴趣。 伸手拂掉衣摆的雪,摩拉克斯若有所思地望向遥远的天空某处。 “前阵子的奥赛尔好像有问题。” “路过归离原和那位魔神毫无征兆地打了起来?”若陀回想起这件事,嚼着薯片,评价道,“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雪簌簌地下,亭中的黑发青年蹙起眉眼,最后说:“……或许吧。瑞雪兆丰年。” 荻花洲的芦苇荡被厚重的雪压塌,河水的水面结了薄冰,午间的太阳温暖,晒化了一层雪。 小孩子笑声吵闹地互相扔起雪球,你心血来潮地也跟着堆了个雪人。 用捡来的树枝当胳膊,变出来的金色宝石当眼睛,鼻子用…… “用这个吧。”白色长卷发如瀑布般散下的女人将一块黑色的石头递给你,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自己身边小孩的头发,“她眼巴巴盯着你看了好久,小声问我可不可以让她也参与一下。” 你歪头去看躲在赫乌莉亚身后的小女孩。 她怯生生地抓着赫乌莉亚的衣角,担心被拒绝,用期冀的眼神偷偷打量你。 “好啊,”你欣然接受,提议道,“让她自己来装这个鼻子。” 小孩开开心心地拿着石头去给雪人装鼻子,你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心。 街道与房屋旁的积雪洒了盐,路上没有结冰。你和赫乌莉亚一路走回屋子时,总会冒出几个小孩子过来打招呼。 赫乌莉亚会语气温和地告诉小孩子跑慢点,提醒他们小心摔倒。 你跟在她身后,心虚地用指尖点了点鼻头。 你已经留在这里蹭吃蹭喝好多天了。 虽然说赫乌莉亚几天前见到你时很开心,对你说想待多久都可以,但你还是会不自在。 原本你想着赫乌莉亚不擅战斗一事,到了她的领地应该能帮忙驱逐附近的魔物。 结果不知为何,今年的冬日万物格外萧条,魔兽与怪物的出现频率大大降低。 与你同行的女人注意到你略显低落的情绪,她温和地问你:“有什么心事?” 你张口就来:“居然一直留在你这里吃白食不干活,我真混蛋啊!” “请不要这样想,我很高兴你能来陪我,”赫乌莉亚被你的说法逗笑了,她笑盈盈的,没让你模糊过去,“不过,你还是有心事吧?” 你滚了滚喉咙。 大家同样都是魔神,总被他人看穿心事的体验十分不美好。 难道是因为你的灵魂来自世界之外,本质上只是个年纪不大的普通人? 猜想没有答案。 你艰难开口,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问题嘛,说来话长,我和他的关系,你应该有点了解……就是……” 你看不惯他、又打不过他。 想找摩拉克斯去问清楚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心底却又放不下之前告白被拒绝的事。 连带着自己的感情都变得难以捉摸。 赫乌莉亚安静地听你说完,思索了一会。 她用那张纯良至极的脸,轻声细语道:“要不然就保持目前这样?” 关系与身份都不做改变。 “……诶?” 总觉得她顶着一张纯良的脸说出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 你大脑宕机,好久才回过神,犹豫道:“可是他问我沉玉谷的事……”你没有想好要给他什么样的回答。 赫乌莉亚不明白你为何会纠结这件事,问:“木曦,我与你是什么关系?” 你立即回答:“朋友啊,好朋友。” “嗯,就这个。”白色长卷发的女人点点头,表示这就是你方才所纠结问题的答案,“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她问得很认真。 你沉默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答案。 你恍惚意识到,绝大多数魔神虽然都怀有“爱人”的责任,但祂们都难以透彻地理解人类的感情。 诸如迭卡拉庇安赋予子民的自以为是的、毫无自由的爱,厌恶人类却收留弃婴与流浪者,引*导狼群的安德留斯,无意争夺权力、因自由而守护信徒的巴巴托斯。 不论是许以臣民不变之永恒的巴尔泽布,还是窃取原始胎海水缔造原罪的厄歌莉娅,又或是长眠于永恒绿洲的娜布玛丽卡塔…… 魔神始终在以自己的方式爱人。 你面前的赫乌莉亚也好,摩拉克斯、哈垦图斯也好,祂们都只是行为处事与人类相似的生物。 而不是人。 但你在这一瞬间,忽然理解了摩拉克斯的所作所为,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又为什么如此拧巴—— 这种拧巴的感情是“不甘”。 虽然你确实很喜欢摩拉克斯,隐约察觉到自己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可是一想到表明彼此相互喜欢后,就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你会逃避地不想去面对。 不甘心自己曾经被拒绝掉的告白,不甘心那些因为猜不透他的想法而纠结的情绪。 你已经向他告白过一次了。 所以,按照璃月人礼尚往来的习俗,这一次应该轮到他来。 见你一言不发,赫乌莉亚担忧自己刚才的话有问题,“是哪里不妥吗?” “没有,很好的办法!”你情绪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想到自己可以耍无赖,全部的问题都迎刃而解,“赫乌莉亚,我清楚了!谢谢你,我过几天就回去。” 不仅如此,你又联想到了后世游戏里的主线剧情。 几千年后,已然化名为“钟离”的摩拉克斯,与如今令你苦恼的人是有许多不同的。 具体而言,这种耍无赖的行径对钟离是没用的,但你现在面对的是摩拉克斯。如果你说的话太“过火”,他会冷着脸制止你——这是有时效性的。 意思是,你现在不去调戏他,以后就没多少机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面对的只会是那个心眼比谁都多、却还会故意装糊涂的家伙……就像游戏剧情里那样。 你逐渐理解了一切。 赫乌莉亚哪里会预料到你会诞生这种想法,她还在邀请你留下:“那么急吗?再多待几天也没关系的。” “已经给你平白无故增添很多麻烦了。”你没有多少的良心提醒你尽早离开。 * 绝云间的雪被清理过。 你回来时,刚好撞见化作仙兽形态的闲云带着甘雨晒太阳。 鹤的身旁躺着一个头体型庞大的生物,毛发如同绵羊一般柔软洁白,头部长着一对角,躺在枯黄的草坪上,已然陷入梦乡。 闲云停下梳理羽毛的动作,奇怪道:“归终前几天说,你要躲一阵子。” “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你眨眨眼,委婉地开口,“倒是甘雨,会不会有些圆润了?” 对方说出了标准的长辈发言:“小孩子嘛,圆润一些才可爱,白白胖胖的。” 作为当初亲眼见证归终在玉筒搞小动作的人,闲云对你口中的办法很感兴趣。她变回人形,低头凑近你,小声道:“什么办法?快与我说说。” 见闲云一副热切的模样,你语气带笑地回她:“维持现状。” 闲云:“啊?”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都没有怀疑你。 你仿佛没有注意到闲云复杂的眼神,开口道:“问起来就说是朋友……嗯,准确点说应该是哥哥。” 这算什么? 闲云很难信任你口中这个敷衍的办法。 于是,她转头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到处打量,寻找着什么人的身影,“帝君过会儿要来找我,你现在就走吧。” 你不明所以:“他来找你做什么?” 最近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云来海今年的雨水格外多。 闲云没多解释,“无非是些呼风唤雨的事,帝君向来更信任我。” 冬日风冷,阳光照在身上不算热,你没离开,同甘雨一起躺在了清理掉雪的草地上。 不知道闲云用了什么办法,沾过雪的草坪居然一点也不潮湿。 “兴云布雨那种事我也能做。”听出闲云不愿多说,你嘟囔两句。 闲云呵呵笑道:“你怕不是要淹了璃月港。” “虽然我的仙法确实很烂,但也没必要这么吐槽吧?” “都说了是帝君更信任本仙。” “好吧好吧,他信任你。有吃的吗?我好饿,想要尝尝我心地善良的闲云姐姐的手艺。” “如此贫嘴,原是来我这里蹭吃蹭喝的。” 熟悉的声音与算不上吵闹的对话。 低头从落满雪的枝头走过,耳边的对话忽得暂停。 黑发青年脚步一顿,抬眼望去,两人正好一同看向他。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眼看着摩拉克斯一步步走过来,你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要来一起晒太阳吗?” “不了,”他拽出被你抓住的衣角,“倒是木曦,巧遇。” “其实不巧,是我在等你。”你摘下手腕处的手串,理所当然地递给他。 动作之自然流畅,可以说是没有半点自己出门鬼混许多天而不归家的自觉。 摩拉克斯眯起鎏金色的眸子。 默了片刻,他收好手串,道:“多谢木曦代为保管。” 等等。 听出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打算再将手串给你,你鲤鱼打挺地坐起来,“送我的东西不好再……”收回去吧。 你话没说完,咬了咬牙。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他这是从根源上杜绝了你再到处乱跑的可能。 这是耍无赖。你想到。 * 沉玉谷。 春日的雨水充足,原本的微风细雨忽然变得急遽而猛烈,河岸的水流连带着也比平时湍急。 浮锦想,沉玉谷的今年与往年并无不同。 依旧平稳、安定。 第30章 你先别急郁闷石头不开口。 归离集的开拓结束,绝云间的白色幼苗长势依旧缓慢,闲云忙着调理云来海一带的风雨,你开始每天跟在摩拉克斯身后蹭吃蹭喝。 萍儿奇怪你最近为何没有再到处乱跑,你撇撇嘴回她:“手串被他没收了。” 青发女子低头瞄了眼地面上咕嘟咕嘟煮着什么东西的锅灶,“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你揭开锅盖,给她看翻滚的白水,“给他寝室里的奇珍异草浇开水。” 水蒸气弥漫、飘散,你从萍儿复杂眼神里品出“什么仇什么怨”的意思。 摩拉克斯这些天不知道在忙什么,你经常找不到他。 比如说现在,其实你已经饿了三天了。尚在忍受范围之内……但你今天又没找到他! 萍儿忽略掉你怨念的眼神,问道:“帝君让你进寝室呀?” “他房间里什么值钱东西都没有,屋门又没上锁,有什么不能进的。”盛出锅中烧开的水,你装进提前准备好的杯子里,邀请她,“书房还没去,要不要一起?” 对方动作迅速地摇头,生怕拒绝晚了,你真拉着她一起去浇开水。 “咳,但是,木曦,”萍儿转头瞧了瞧周围,小声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她这副小心翼翼又没那么好奇的模样,你瞬间明白,萍儿多半是替闲云问的。 她问的是你和摩拉克斯彼此之间的情况。 你洒脱地开口道:“朋友啊,最好的朋友。” 关系方面没有什么进展,甚至有些变本加厉了。你能意识到自己过分的、没有分寸感的口嗨令青年很苦恼。 但不论摩拉克斯如何追究,你的回答都是“最好的朋友”。 怎么不行呢? 你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这完全没有问题。 “真的?” “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 萍儿能看得出来你在装傻,那没有理由另一位看不出来。 她怀疑你可能会翻车,犹豫过后,最终没说出口,道:“你和帝君好像在较一种很新劲。” 你不在意地接了一句,“反正我不急,他也不急。” “……” 她想到了如今正在云来海呼风唤雨的留云借风真君。 闲云大概是要急死了。 *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财产的争夺、资本的积累、矛盾的转移。 驱使着魔神碎片彼此吞噬、融合,最终在获胜的赢家当中选出尘世七位执政,是天空岛的目的。 你是提瓦特大陆上最后一个感知到此事的魔神。 或许是身体内没有法涅斯留下的碎片,你未曾接收到天空岛的、与这场战争有关的讯息。 摩拉克斯与你提起魔神战争的那一天,璃月港灰蒙蒙的天空,小雨淅淅沥沥。 你捧着装满热水的花洒,试图给他房间内酷似发财树的植物浇开水。 奇珍异草,轻易养不死。 空气潮湿而闷热,他没阻止你给发财树浇开水的行为,只是唤你:“木曦。” 你停下手中的动作,“嗯”了一声。 吞噬碎片的权能,夺取领地与子民,汲取更多的信仰。 无上的权利与爱人的本能倾轧,魔神战争即是如此。 摩拉克斯与你聊了许多与战争毫不相干的事。 沉玉谷质量极佳的仙茗,荻花洲每年春天初雪融水的景色,云来海夜晚归来的船只,层岩巨渊陨星坠落留下的琉璃晶砂。 青年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你身边。 逆着光落下一片阴影,他递给你一样东西。 铃铛的响声清脆悦耳,晶莹剔透的玉珠手串躺在掌心,摩拉克斯没有过多解释道:“我离开一段时间。” 你抬头看他,“我也能陪你去。” “暂时不用。”他说。 摩拉克斯的态度不算强硬。 就这样,你没有问他要去做什么,他也没有解释。 可是你好像知道后续将会发生的全部。 依照游戏剧情文案的记载,用说书人的口吻来形容: 岩王帝君召集众仙,要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某位魔神的对峙与发狂,沉玉谷仙人的变节,投入水中的玉玦。 魔神战争爆发没多久,沉玉谷的混乱接踵而至。 碧水河上游的波澜持久地影响着归离集,归终偶尔会在来信里提及,河岸的农作物被淹掉了大片。 面对着无法避免的历史进程,你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无法影响、改变这些大事。 白蛇断为几节,锦鲤落入湖底,河水趋于平缓。 鱼鹰自河中捉起鱼仔回到巢穴,碧水源一层又一层的芦苇丛随风飘荡。 黏糊糊的、海洋魔神的子嗣再度出现在璃月港的角落,漫长的拉锯战不知何日是尽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并不急促。 冰蓝色卷发少女跟在黑发青年的身后,条理清晰地讲着等待解决的事务。 木制地板上,海鲜攀爬的水淋淋痕迹没来得及清理,青年皱眉越过,推开书房的门。 摩拉克斯认真听着身旁人的安排,说道:“好。劳烦甘雨,我先处理堆积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书房乱糟糟的,与他离开时两模两样。空水壶倒在书架底部,像是被无意踢过去的,几本翻开的书随手扔在窗台边,角落里的奇珍异草居然真的被你浇开水浇死一棵。 “帝君,师父说,会议的时间定在了——”甘雨没注意到青年的停顿,跟着他一同进来。 他注意到伏在桌案上的人,对甘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提醒她:“嘘。” 摩拉克斯打算先处理完堆积的公务,再与留云借风真君他们开会。 伏在桌上睡着的人没有听到两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堆积成山高的各种文件处理后做了简单的分类。 他捡起一卷书,翻开,目光落到给出的处理方案。 公务被你处理完了。 方法妥当,心思细腻。 他俯身将手放在你的腰间,另一只手放到腿部的位置,打横抱起,转头对甘雨说:“会议我过会儿就去。” 睡梦中的人没有惊醒,反而安心地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靠在青年胸膛的位置。 甘雨不便打扰,随即离开。 摩拉克斯的书房内没有床榻。 他抱着你走回寝室时,思考要不要给书房添一张罗汉榻。 连廊不长,屋外的月色被屋檐遮去一半。夜深人静,他听到你平和的呼吸声,悠悠而绵长。 与他的心跳一同缓慢。 卧室内,摩拉克斯调整好玉枕的位置,慢慢抽出贴在你后颈处的那只手。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含糊地念叨着什么东西。他蹲下来,倾耳去听。 听到你报出一堆零食和菜名:“薯片……蛋黄酥,芋泥奶茶……莲花血鸭……” 摩拉克斯:“……” 他刚刚在期待什么? 摩拉克斯不禁在心底问自己。 “摩拉克斯……” “嗯。我在。” 你念叨了一句许久之前,在沉玉谷祭祀台上说的某句话。 床边的青年叹息一声,重复了一遍你方才睡梦中呢喃的话。 他该找个时间去问问赫乌莉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顺带需要提醒她,有关这场战争的事。 * 云来海这一带经过留云借风真君的调理,天气变得雨旸时若。 为了抵御因魔神战争到来而变得格外躁动的魔兽与其他困扰,璃月人自发组建了千岩团。 频繁到来的纷争使得无人再去追问沉玉谷的一切。 你依旧到处跟着摩拉克斯乱跑,一日三餐蹭他的饭。 请仙典仪结束后的璃月港重归宁静的日常,青年在小巷租了一座院子。 院内青苔遍地,海鲜水产藏在房屋的缝隙里,摩拉克斯只好用岩牢逐个拽出、消灭。 隔壁邻居是个热心肠的少年,平时以采药为生。 临近夏季,蚊虫渐多,他送了许多驱蚊虫的花草。 你抱着少年送的花花草草,心情不错地哼着小曲迈进院门,冷不丁听到一声狗叫。 “呜汪!旺旺旺——” 急促的叫声仿佛在宣示主权,狗在冲你嚎叫。 家里什么时候养狗了?你威胁它“再叫就把你剥皮拔毛拿去煲汤”,然后发现自己脚底的异样。 你:“……” 你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毛茸茸的。 你好像踩到了狗尾巴。 你迅速收回了脚,心虚地给狗顺毛。 摩拉克斯听到犬吠声出门,就见到了这一幕。 狗的体型不小,是一只成年犬,腿部受了伤。 从怀中的花草找出一株类似“狗尾巴草”的植物,你问他:“怎么突然捡狗了?” 你和他没有长住的打算。院子是短租的,这个月的租期到了就离开。 摩拉克斯扫了眼你抱着的那一堆花花草草,道:“是千岩团的工作犬,几日前受伤了。” 你顿住摸狗的动作,呵呵笑道:“我就知道,工作狂和摸鱼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什么?”他没理解。 “没什么,对你的工作态度发出了感叹。”你敷衍他。 摩拉克斯当然听得出来你刚才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租下璃月港这座宅子将近两个月了,你以为自己和他是来放松、休息、游山玩水的。 哪能想到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甚至还帮别人养狗。 虽然确实有闲暇时陪你逛街,逛庙会……但出门旅游还工作简直是反人类行为! 如实告诉他自己感叹的原因,也只会得到真诚地发问:我们这是在旅游吗? 你好郁闷。 郁闷石头不开窍,郁闷石头不开口。 * 摩拉克斯养狗养得很上心,你觉得那只狗过得比你好多了。 狗能随意跳上他的床,你却不能……好吧,你确实上过他的床,但那只是简单的找个地方睡觉。 你现在冲进去爬上他的床,只会被他拎着衣领扔出来。 你翻起旧账。 摩拉克斯实在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他不仅拒绝掉了你的告白,最初甚至想要杀掉你,你要想个办法报复他。 直到见到小狗因为吃骨头卡住嗓子,不停地咳嗽,然后被摩拉克斯扒开嘴检查牙齿与喉咙时,你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挑一个他坐在书桌前处理文案的时候,跑去和他说牙痛,应该可以趁着检查的由头,名正言顺地钻进他怀里。 你确实那样做了。 “帝君——” “检查一下我的牙齿,我牙痛。” 摩拉克斯检查一番,并未发现问题,他拇指的指腹贴在你的齿间,问道:“哪里痛?” 你楚楚可怜地胡言乱语,“心痛?牙齿痛?其实我并不清楚,我只是单纯地很想见您,想在您怀里多待一会儿。当然,我、我当然清楚的,我比不上您养的那只狗,毕竟它不会被您拎着领子扔出房间。我怎么会知道神明大人在想什么呢?我不知道的。我只知道,只要您挥挥手就能把我喊过来,又挥挥手让我离开。而我每次都听您的。毕竟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我没在抱怨,只是希望您能更多地关注我。” 刻意的、乱七八糟的话,听起来就很胡搅蛮缠。你相信他无法理解你要表达什么,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 嘴比脑子快。 你与他对视,极其无辜地快速眨眼。 对面的青年闭上眼,沉默了几瞬。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话。你想到,不出意外,他会带着两三分怒气说你胡闹。 可是看他那副无语至极又偏偏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好爽。 最后他把你从他身上推了下去。 30-40 第31章 嘴长在我身上对吧,哥哥? 你最近喜欢上了和某个石头开很多“无伤大雅”的玩笑。 当着他的面也好,当着其他人的面也好,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会使人误会的话。 隔壁的邻居少年每天早上都会去山中采药,清晨送到璃月港内的药铺中。 刚搬来这间院子的那几天,对方好心送过一些花草。 少年如今独居。 幼年时父母意外离世,被祖母接回了老宅。两年前祖母也离开后,少年平日里就以采药为生。 得知他的情况后,你送过两株摩拉克斯养得奇珍异草作为回礼。 今日的花草是精心清理过的,叶片完好,不沾泥土。 艾草、菖蒲、薄荷,竹篮一片青绿中带了几抹浅粉。 你挑出那朵格外扎眼的霓裳花,递给身旁的少年,奇怪道:“小哥哥,花落下了。” “山间野花,随手摘来送你的。”少年的视线越过你望向了院内的青年。 院子里有棵几十余年的海棠树,当初租这间小院就是因为你看上了这棵海棠树。 房屋的主人还在树旁放了一张石桌。 黑发青年坐在那棵海棠树下,桌面摆着几卷书。 手边的碟子装着一些茶点,壶中泡着上好的明前茶。 他踌躇地问,“木曦妹妹,家中那位是你兄长?” 到处套近乎地喊人哥哥,这会儿冷不丁被人喊妹妹,你居然不太自在。 跟着对方的目光一同看向院内,你忽略掉那股不适感,张口就来:“没有血缘关系啦,小哥哥你不必把他当我兄长的,不用怕他。” 你收回视线,心中想好了要怎么添油加醋,“他呢,其实对我很不满,经常欺负我,尤其是在……唔嗯——” 甜的。 是你喜欢的口味。 甜滋滋、带有果酱馅料的糕点被塞入嘴中,你毫无准备,一口咬在某人的指节上。 原本坐在石椅上的青年不知何时到了身后,还将一块糕点塞进了你嘴里。 你下意识地后退,结果背部直直地撞到男人的胸膛。 捉弄某人的话说得含糊不清,你不满地皱眉,打算先将糕点吐出来。 他没给你开口的机会,低头对一旁不明所以的少年沉声说道:“抱歉,她饿得厉害,说了胡话。” 对方见到气氛不对,怔愣地拿起竹篮,“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给药铺送药了。” 随着少年转身走出院门,摩拉克斯伸进口腔的食指更进一分,将食物塞到接近舌根的位置。 压到舌根的不适感令你咳嗽起来。 勉强压下急促的咳嗽,你抬起头时,只见到他眉眼平淡的神色……和掌心内小巧的糕点。 你咽了咽唾沫:“我不和外人说了。” 摩拉克斯这才放弃继续投喂你。 你最近说了很多不恰当的话。 当然,没那么过分,只是会让不了解事情原委的人产生微妙的误会。 更过火的话你都是当着他面说的。 “可是,哥哥确实不算我兄长呀?别人家的兄长都给摸、给抱、给亲,您什么都不肯给我。”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兄长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天底下有这样的猫。 “您瞧,您的胸从来都不给我埋,嘴不给我亲,屁股不给我摸,人更是完全不肯给我睡呜喂——” 摩拉克斯的解决办法倒也简单。 像是许久之前,你在月色下与他说“补魔”的夜晚那样,他会面无表情地塞你一嘴食物。 糕点再次填满口腔,你支支吾吾说不出剩下的话,摩拉克斯也不打算留在这里继续听你讲荤话。 他去拿石桌上的书,提醒你:“再过几日就离开了。” 你敷衍地回了两句,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偷偷用手背贴了贴脸颊。 话从嘴里溜出去的时候,往往还没意识到太多,回过神来,只好强装镇定地继续说胡话。 你很确定,自己是有羞耻心的。 但不多。 有些话明明光是想到就难以启齿,但是一想到能看见摩拉克斯略微不适应,又不知该怎么阻止,于是只好塞你一嘴供品的模样。 你就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了。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心情愉悦地哼着萍儿教你的曲子,你开始整理离开要带的东西。 * 热衷于做媒的邻居阿婆天天拉着你讲,哪一家的男子做了什么好事,哪一家的男子是个绣花枕头。 你觉得自己是附带的,阿婆更想问的应该是自己名义上的兄长。 毕竟住进来这些天,捡的手帕估计要有七八条了。扔也不是,用也不是,你苦恼了好久。 院内的海棠树正值花期,这个时间段搬走,你舍不得:“能把这棵海棠树一起买下带走吗?” 摩拉克斯没有回你。 你明白,这是对方无言地拒绝了。 “好吧好吧,”你努努嘴,“我自己来买。” 千岩团受伤的那只狗养好了伤,又过了几天才被接走。 微服私访临近结束,你整理东西时,发现了药草竹篮里的发簪。 木制的手工簪子,霓裳雕花,做工不算精细。 你看着手中的发簪陷入了沉默。 虽然你做事荒谬、神经大条,但你觉得自己还没有木头到察觉不到他人的感情。 于是你转头问屋内的另一个人:“古代璃月算古代吗?” 退一万步来说,在璃月,男方送女方簪子,就不能代表友情、离别祝福吗? 奇怪的问题。 摩拉克斯得知你的想法,叹气告诉你:“没有这种寓意。” “我还以为是送我的,”你略微失望地把簪子递给青年,要他抽个时间送回去,“隔壁邻居小哥把簪子落下了。” 他没接。 盯着你看了几眼,确认你这不是拒绝的态度,摩拉克斯继续说:“这是他送你的。” 你:“啊?” 不是吧,你真是木头? 木头就木头吧,起码木头和石头天生绝配。你将簪子放回竹篮,抽出头上的桂花簪。 许多新鲜的桂花霎时出现在竹篮中,你无精打采地提起竹篮,“我去还簪子。” 迈出院门的前一刻,你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他。 傍晚昏黄的日光照在棠花上,清粉的颜色变得柔和。黏糊糊的水生物因盐花粉末而消失得一干二净,青苔褪去,露出了原来的地砖。 青年站在海棠树下,伸手折了一枝海棠。 黑色的发尾扫过枝桠,不小心勾住了花瓣。 莫名其妙的,他这副完全没影响的样子让你很不爽。 这种心情持续到了你送完竹篮回来。 青年在他的寝室里收拾书籍。 你曾买过一些话本塞到他的书柜里,导致他的书柜多出了许多于他无用的书。 你抽走他手中一卷有些旧的书,意有所指地开口:“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嗯?”摩拉克斯没明白你的意思。 你感到无趣。 胸腔内诞生出一股无名的烦躁,他为何什么反应都没有? 郁闷的感情不会消失,但能够被转移。你仔细打量着他的寝室,确定这里没有食物。 他没办法第一时间阻止你。 “您好像从来不都允许我爬上您的床。可是狗都能上您的床,这样吧,我当您的狗——”等一下,你不想。 但上他的床这件事你还是想的。 说了奇怪又过火的话,你期待从他的脸上看到往日的拘谨与不自然。 这一次,他没去找糕点,也没有捂住你的嘴。 摩拉克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问你,“你想要什么?” 你很满意他这副完全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于是你脚步轻快地走近他,与他对视,踮起脚尖,看着像是要凑上去亲他——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退后。摩拉克斯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你贴过来。 甚至还微微低下了头。 流苏耳坠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晃动,晚间带着绯色的夕阳落到屋子里。 原本欢快的情绪忽然被一种“生物本能”捏紧,你盯着他鎏金色的瞳子与紧抿的唇角,忽然打退堂鼓,退了两步回来。 他抓住你一只手的手腕,重复了一遍:“你想要做什么?” 问题过于直白,你暂时没想好回答,对方却并没有给你准备的机会。 被他捏住的手腕逐渐收紧,摩拉克斯垂眸,难得数落起你最近的所作所为:“成日里喊他人哥哥,若无其事地对他人撒娇。不如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这话的语气很重。 对方质问你的态度实在令人火大。你明明一直那样与人相处,可是在他口中,你仿佛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你口不择言:“我和邻居家哥哥说两句话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喊别人哥哥?我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我今天能喊你,明天就能喊别人,嘴长在我身上。真想问我要做什么,不如先想想和我是什么关系……” 说到最后,你咬咬牙,故意地反问他:“对吧,哥哥?” 摩拉克斯眨眨眼。 他神色平淡,唇齿开合,喊你:“木曦妹妹。” 青年认真的目光里带了两三分寻味,他品着这个称呼,“这么说来,我当算你兄长。你识字是我所教,名字是我所起,仙法乃我所归结,剑术、枪术更是我所指点。” 你一时愣神。 如果摩拉克斯不说这些,你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和他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倘若彼此的关系止步于此,你与他也早已亲密无间。 但想到他开头的那句话,你又语塞,挖苦他:“我的岩王爷啊,喊你两句哥哥,你真把我当妹妹——” 作死与试探这种事是有限度的,但很可惜,你从没有意识到。 因为对方一直在容忍、包容你。 他的掌心扣在你后脑的位置,亲过来时,带着一股凛冽的霓裳花香。 不容推拒的动作,冷峻严肃的神情,你尝试后退两步,无果。 方才青年的语气并不算温柔。 他生气了。 你后知后觉地想,好像……翻车了。 …… “哥、哥哥,放过我吧,我错了……” 你觉得自己快要缺氧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装得下与他有关东西。 眼角边的生理泪水还没干,你抽抽搭搭地将自己的头埋在摩拉克斯的脖颈间,贴到他的锁骨。 摩拉克斯听到你说的话,眯了眯眼睛。 他低声安慰你,轻轻捧起你的脸颊,在你耳边厮磨,说道:“乖孩子。” 你与青年贴着脸颊,他的话落在耳边,很轻,很温柔。可是你紧紧地抓着他后面的头发,想不到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摩拉克斯的发丝仿佛紧紧嵌进了自己掌心与五指之间,再无缝隙。 玉色手串上的水晶铃铛叮铃铃地响个不停,窗外的海棠花随风摇漾,屋内的霓裳花香得晕人,你也许拽疼了他,但你不清楚。 可是摩拉克斯就知道很多了。 知道说什么话会让你不追究他,知道说什么话会让你无法招架地任他唯所欲为,乖乖听他的“契约该有始有终”。 比如刚才那句“乖孩子”。 喘息之间,你最后的声音也被他吻去。 唇齿间的津液彼此交换,这个吻结束后,你听见摩拉克斯在你耳边模糊着说了什么话。 你记不得了。 ……已经什么都记不下了。 你好像不该去招惹一条龙。 第32章 所以呢你再也不嘴欠了。 你觉得摩拉克斯可能得头痛一阵子如何向房屋主人解释这张塌掉的床。 天地良心,岩王帝君在上……算了他本人就是。总之,这张塌掉的床与你无关。 虽然是你刚才睁开眼想从床上爬起来,听到“嘎吱”一声以后才塌掉的,但毫无疑问,这是摩拉克斯的问题。 窗户半掩着,有几朵棠花悄悄飘进来,屋内窗台边的花瓶里插了几株霓裳花。 午后的阳光明媚,隔着轻纱床幔,你从床上坐起来,盯着花瓶中的霓裳花发呆,试图理清思绪。 后颈……他留下的牙齿印。 你眨眨眼,伸出右手绕到后颈处摸索着,痛得“嘶”了一声。 微妙的痛感令你清醒过来。 什么时候咬的? ……记不清了。 好像是抱在怀里的时候。 你呜咽地挣扎着想要逃开,却只能被他禁锢地*锁在怀里。 哀求的话语不起作用。 他一边拍着你的背部安抚你,一边咬了下来。 后颈的位置隐隐作痛,你用指腹按了按,摸到了伤口。 痛楚犹如藏在皮肤之下的,细小、微弱的电流,在触碰的瞬间轻轻掠过神经末梢。 你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无言地捂住脸。 昨晚自己提着竹篮回来时,抱着两三分捉弄他的心思。 摩拉克斯正在专心地整理书架上的书籍,你看不惯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凑过去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夜里的记忆混乱得没法见人,塌掉的床板有些下陷,并不适合继续躺下去。 现在,你应该去找咬你后颈的那位罪魁祸首。 但你不多的羞耻心提醒自己,这一切似乎都是你的自作自受。 “呜咳、咳咳……” 嗓子粘糊、干痒,你难受地咳嗽起来,差点盖过门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转眼间,门外的黑发青年走到你身边,你没来得及躺下装睡。 隔着层层叠叠的床幔白纱,他看向你。 你们两个人对视片刻,摩拉克斯没有说话,沉默地伸手撩起一边的床幔。 他低下头,半个身子探进床里面来。 衣服穿戴整齐,不带任何褶皱。 墨黑的长发扎成马尾,随着他弯腰俯身的动作落下来,发尾的棕金色在你看来格外扎眼。 青年注视的目光令你不适。 你拽了拽薄被,盖住自己勉强还算得体的衣服,语气夹枪带棒:“看什么看,没看到过嗓子不舒服吗?你干的欸。” 摩拉克斯没有因你激将的话语产生愧疚,他收回视线,专心地绑好床幔。 没能得到回应,你垂下眼不再说话,两只手圈住自己的膝盖。 最后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眼前一片黑暗,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嗓子以外,还有哪里不适?” 摩拉克斯坐在了床边。他坐下的那一瞬间,你的呼吸慢了好多,决定装死不吭声。 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你决定生闷气,不理他。 “我预先煮了甜汤,要不要喝一点?” 嗓子告诉你,你很想喝。 但你不想说话。 见你仍然没有动静,摩拉克斯叹气一声,轻轻地打开了什么盒子。 奇怪的、五味杂陈的心情在他将手伸向你时达到了巅峰。 岩石一般冷硬的指尖搭在你的脖子上,触感滑凉。他抓起头发,拢到了一边。 清凉感的膏体抹在后颈处,手指的主人耐心地打着圈。淡淡的薄荷清香,减去了伤口的肿痛。 “……抱歉。”青年耐心地给后颈涂药,揉捏起这个部位,试图令你放松,“没什么分寸。” 摩拉克斯在说他自己。 捏后颈的力度还算舒服,你忽然明白,自己原来是想要他哄你。 于是你闷声怼他:“道歉有什么用。” 你挥开他的手,将头抬起来,开始颠倒黑白,“可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占有欲作祟,恼羞成怒——” 摩拉克斯双手抱胸,等你接着说。你做作地开口:“你甚至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早安吻。” “……”他沉默了。 青年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屋外。 日上三竿,午时晒人,海棠花甚至晒得过了头,蔫搭搭的。 这个时间无论怎么算都算不上早,他更是完全没听过所谓的“早安吻”的说法。 他回头,又对上你气冲冲的、讨说法的态度。 这个不近人情的男人靠近你,额头轻轻贴过来,无奈道:“早上好。” 意外的,他的额头与手指的触感相同,又硬又凉。 你心中突然诞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几千年后,摩拉克斯化名钟离行走世间,是不是因为与现在没有区别,所以才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问题你可能要去问钟离本人才能得到答案了。 “原谅你了。但是礼尚往来,这里,”你点了点自己喉咙的地方,表示自己还没善罢甘休,“你让我咬回来。” 是说他的喉结。 青年少有地愣住,意外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没有答应。 僵持之中,你撇撇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给他泼脏水:“你看,你只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摩拉克斯最终还是拿你没办法,他“嗯”了一声,作出让步。 青年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摘下兜帽,解开最上层的扣子。 男人修长的指尖弯进去,扒开那一层衣服,露出里面未曾被任何人触碰过的脖颈。 你得寸进尺:“你闭眼。” 对方没有动作,你又哼哼唧唧地和他撒娇,去抓他的手,摇摇晃晃地提醒他,“我不管,你给我把眼睛闭起来。” 闭眼之后,失去触觉的五感会更加清晰。 酸、麻、胀、痒、痛,这些体验都会更加深刻。摩拉克斯再清楚不过,你没安好心。 但底线这东西,突破一次,后面就总会轻而易举地越过。 他没拗过你。 摩拉克斯闭眼,长发压到背后,头靠在架子床一侧的柱子边,微微仰起头。你的手搭在他锁骨的位置,拇指上移,探寻着确认自己要咬的部位。 指腹压到了他的气管,力道不轻不重,摩拉克斯滚了滚喉咙。 仰头的状态使他吞咽的动作更明显了。 你跪坐在床上,整个人都倾过去,呼出的热气洒他的喉结上。 难以摆脱、无法遏制的氧意蔓延上来,他察觉到你的口腔吐出一股热气。 明明没有触碰到彼此的肌肤,酥麻的电流感却止不住。 你偏过头的、与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动作,刚好能够看到摩拉克斯因不适而蹙起的眉眼。 你张开嘴,湿润的唇轻贴在皮肤上,犹豫片刻,没有咬下去。 你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鼻息沿着脖颈脆弱的、跳动的血管慢慢攀上去,亲在了他脸颊偏下颚的位置。 摩拉克斯几乎在那一瞬间睁开了眼。 你其实完全没消气。只是临门一脚,蓦地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咬下去,大概会很难收场。 毕竟咬喉结可算不上“你让我打回来”这种简单的、报复动作。 更何况摩拉克斯这家伙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的掌心贴在他的锁骨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他发现了你的心不在焉。 “走神?” “在想你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事。” “……” “还有关于钟离的。忽然很奇怪为什么几千年后性子会变得那么温和随性,走街串巷,遛鸟赏花。性格那么温柔的话应该……” 你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完,不清楚自己怎么又被按回了床上。 对方讨厌剧透这件事你是记得的,可你刚刚那句话又不是为了告诉他?你只是单纯地对未来的他有点好奇而已。 天旋地转,你的背部紧挨着塌陷掉一部分的床板,“等等等等等——” 你急忙拉住他的手,积极认错道:“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完全不知道。 明明本质上是一个人,明明都是他,你完全不理解这一次的摩拉克斯为什么要生气。 但现在好像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两人的姿势调换,此刻你被他压在床上,他的手掌按在你的肩膀处。 不安分的低马尾从他脖子的一侧滑落,晃悠悠的,惹人心烦。 再不说点什么,会让你刚才没能实施的报复变亏。 你决定转移话题,追问他:“所以呢,你是怎么想的?我、我在等你开口说喜欢我,但你一直没有。” 并适时的把锅甩给对方。 摩拉克斯金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你,他没有拿开手,也没有再压下来。 “你其实应当感到恐惧。”他说。 “倘若你知晓这并非人类与普通生物之间的感情,你该主动离我远些。” 摩拉克斯眨眨金色的竖瞳,语气淡然,“阿斯塔罗斯或许给你留下过有关龙这种生物的概念。它会攫取自己想要得到的珍宝,哪怕珍宝并不属于它。不允许任何存在觊觎它的宝物,不允许它的宝物离开巢穴。” 声音清冽低沉,带着冷意。 他的话充满劝告意味。 可是你很讨厌摩拉克斯这副冷静、自持的态度与模样。 你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只认为他口中的内容很带劲,你反问他:“那我算什么?以身饲龙?” “听不懂,傻石头。”很遗憾,他好像搞错了先后顺序,现在提醒你已经太晚了。你威胁道,“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你要是不和我在一起,我就到处去造谣你强取豪夺少女贞洁后还不想负责,让你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摩拉克斯:“……” 人的性格终究难以改变,比如现在,理智告诉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脑子却告诉你说得还不够,还想看更多属于他的,无可奈何的神情。 “但我很好奇,如果今天不说,你打算怎么办?看我天天到处鬼混、喊人哥哥?嘛,比起几千年后还是不够沉稳,昨天这么不禁逗,我怀疑你只会忍到最后忍无可忍地把我拉去关小黑屋。”你倒是很愿意陪他玩小黑屋play,只要不把你关起来太久就可以。 摩拉克斯:“……” 他眯起眼睛,明白你是在刻意地呛他。 但关于你口中的问题,摩拉克斯还是认真思考过的。 “这段时间不太合适,等结束后,”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与你缔婚契。” “啊?”你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结婚了?你只是想谈个恋爱。 实时观察着他的表情,你咳嗽两声清嗓:“睡过就要负责这种古板思想,我觉得吧,我们就没必要——” 剩下的话被你咽了回去。 因为摩拉克斯那副认真的模样看着不像是能继续应允你“说胡话”,虽然你确实是那样认为的,维持恋爱关系就好。 他的神色称得上郑重,与你商量大事一般,“三书六礼,我会写婚书。” 你语气微弱,企图逃避:“真结啊?” “嗯。”他又补充道,“赤绳系足,终不可逭。” 联想起摩拉克斯刚才说的那番话,你有种今天拒绝掉,下一刻就被扔进小黑屋的错觉。 反正就算真结婚,吃亏的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挣扎不过,你认栽了。 不知为何,他问:“还有问题?” 你心满意足地摇摇头,“床塌了。我醒的时候,估计是年老失修?” “塌了便塌了。” 摩拉克斯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你很新奇,想起身在言语和动作上谴责他,结果刚起了半个身子,又被压了回来。 视线里,架子床的白沙床幔被风吹得乱飘,摩拉克斯的话落到耳边,很近,很痒,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另外,我方才不是在警告。而是告知你,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永远。” …… 救命。 你再也不嘴欠了。 第33章 我不知道,我喝醉了似是描眉画黛。…… 魔神战争爆发以后,沉玉谷魔神的陨落致使那一带的水土发生了变化。 受到影响最严重的是沉玉谷的茶叶,品质下降得厉害,摩拉克斯为此头痛了一阵子。 时不时到来的冲突与纠纷令大家意识到,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终究不会太短。 天光微亮,你牵着归终的手躲在山石后面,计算自己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她忽然握紧你的手,说道:“生命的诞生是件伟大的事。所以,即使是细小的尘埃,也是星星组成的一部分。” 你奇怪她怎么突然说这些,“嗯?然后?” 归终一本正经:“没必要为不可能的事情执着。” 语气带着劝告与提醒,你一时无言地回头,不由得回想起昨天下午发生的事,不满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偷不到他珍藏的茶叶。” 昨天你灵机一动,把脑子里的“国粹”之一麻将又搬了出来。 与归终讲解过规则后,你就和归终、闲云、萍儿四个人开始了简单的智力博弈游戏。 打到一半,萍儿说她有事要离开。 麻将三缺一,你把摩拉克斯摇了过来。 这是你昨天不幸的源头,你咬牙切齿道:“我还是忘不了我二三万等一,七八筒等九,却被他胡了清幺九七对。我说这场上怎么一张九筒和一万都没有,哦原来全在他那里。” 你想了一天一夜都没想明白那一局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归终摸了摸鼻子,“后面你不是也赢回来了嘛……” “他放水了,这是侮辱我。”你呵呵笑了笑。 作为他牌场得意的后果,你要去偷摩拉克斯珍藏的沉玉谷茶叶,然后通通送给马科修斯,让它做茶叶蛋。 不清楚是摩拉克斯再一次放了水,还是他对你没有防备,你成功地偷到了他珍藏的茶叶。 拿着他的茶叶煮了奶茶,做了茶叶蛋,把茶叶霍霍得一干二净。 绝云间白色的树苗长势变得葱郁,仿佛进入了成长期,一年下来将近能长十公分。 出于好奇,你问过摩拉克斯这是什么品种的树。 他告诉你,是世界树的枝杈。 经由深渊污染后被世界树抛却的枝杈,阿斯塔罗斯捡到后,封印在了血色的琥珀中,当作她秘境的核心。 秘境化为乌有,如今的树苗被不知名的力量净化,失去了记录与核心的作用。 归离原作为水土丰沃的平原,魔兽侵扰的问题一年比一年严重,归终要处理的问题可以说是近乎翻倍的增长。 你勉强还算悠闲。 璃月港的政事多由摩拉克斯一人处理,你只负责解决掉那些伤人的魔物。 他那些茶叶被你拿去暴殄天物后,珍藏的好酒也没能幸免。 酒酿圆子、太白鸭、醉蟹。 摩拉克斯这次面对醉蟹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时过境迁,黏糊糊、滑溜溜的水产品即使可以用盐花的粉末解决,依旧没能在他这里留下好印象。 * 桌案上堆积的文件高度差不多接近熏香的香炉,手边的茶盏见底,茶水一直没来得及添。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摩拉克斯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开门的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没抬头,目光停留在字迹上,“有事?” 你偷偷喝了点他的酒。 不多,也就微醺的程度。 可是此刻看摩拉克斯对你爱答不理的样子,你觉得自己应该是醉得厉害。 “可是小摩啊,”你确定好位置,低头从他手臂下空着的地方钻过去,张口就来,“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冷漠呢。” 语气委屈,带着指责。 摩拉克斯一时没预料,任你左蹭右蹭地钻进他怀里。 为了避免你撞到头,他还微微将手臂往上抬了抬。 “可是小摩啊,”你打个酒嗝,迷迷糊糊将头侧靠他的肩膀处,抽泣起来,“你对我是那样的狠心,从来不肯亲近我。” “……”摩拉克斯没明白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轻轻用食指的指肚擦着眼角,你放下手,想好了要说什么:“可是小摩啊……” “装醉装够了?”他没给你继续表演的机会。 青年扯开你那只趁机按在他胸口四处乱摸的手,冷声道:“下去。” 手腕被他抓住,计划败露。 “什么装醉,我不知道,我喝醉了——”你迅速地转头贴过去,耍起无赖,“给我贴贴,你胸这么大生来就是要给我埋脸的。” 与他挨得近,你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因呼吸而缓慢起伏。 软乎乎的。 但你怀疑再过一会儿,胸肌就要被你气硬了。 虽然硬邦邦的像个石头埋起来也很有感觉……但你还是喜欢软的。 摩拉克斯本人甚至已经开始习惯你那些口无遮拦的糟糕话了。 他叹气放下右手的毛笔,掌心一路摸到你的后颈,想把你从他怀里拽出去。 你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两只手抱紧了青年精瘦的腰。 担心自己抱不住被他拽出去,你还埋在他胸上意犹未尽地猛吸一口。 像是在对他耍流氓。 他动作一僵,松开你的后颈,重复了道:“下去。” 好吧,确实挺流氓的。你心虚地想。 你慢吞吞地抬头,开始胡说八道:“我有渴肤症,要和别人抱抱才能好。” “去找若陀。”摩拉克斯看穿了你的小把戏,他垂眸看向没处理完的事务,“我工作还没做完。”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还愿意理你,而不是把“无理取闹”的你扔出书房外,已经很纵容你了。 可是被纵容的人是察觉不到的。 你思索怎么占到更多便宜:“可是小摩啊,你有没有意识到,这其实不是我的问题。” 摩拉克斯叹气一声,不再理你。 无论你怎么装哭卖惨,他完全不理你。 不太情愿地从他怀里出来,你踮起脚,在桌案上空着的地方坐了下来。 随手抽出一卷书,你不情愿地翻开,打个哈欠,“干活就干活。” 两个人处理工作总比一个人要快。 阿斯塔罗斯这位怠惰的知识之魔神给你留下了太多东西,你每次去翻时,都格外耗费心力。 你搭在桌子下面的小腿一晃一晃的,想着全部处理完就去睡。 一个时辰后,你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吸吸鼻子,悲伤地、犹豫地问他:“还有多少?” “你背后靠着的那些。”摩拉克斯这句话冷得犹如冬天碧水河结的冰。 身后起码还有两摞堆在一起的文件。 半个时辰后,搭在桌边的小腿一动不动。 处理好剩余的工作,也顾不上桌子空余的位置够不够,你两眼一闭,侧身躺了下来。 青年胳膊支在桌面,左手托着脸,视线的余光扫到屋外浓重的夜色,说道:“去榻上睡。” “马上去……”你乖乖地应了一声,但根本没动。 他挥挥手,撤掉了一直用来照明的仙术。 失去仙术加持的灯盏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烛光,映出桌案前两人的影子。 “木曦。” “别催……” 睡梦中的人呢喃起来。 影子交叠、重合在一起,摩拉克斯的指腹贴在你的眉前,抹到眼尾。 似是描眉画黛。 * 最后醒来时,你在自己寝室的拔步床上,摩拉克斯不在身边。 你后知后觉,自己亏大了。 明明只是喝酒一时起兴,想要装醉去明目张胆地调戏他,结果把自己赔进去,处理了好多政事。 摩拉克斯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没有赶你走,等你在他身边待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帮他干活。 心思之阴险深沉,令人发指。 才不是你醒来没见到他在自己身边生闷气。 你决定这段时间都不再去找他了。 归离集生活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马科修斯又研究出了新口味的奶茶,你嚼着奶茶里的芋圆,兀的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去见赫乌莉亚了。 于是你带着红糖栗子酱奶茶准备去找她。 你到达荻花洲时,赫乌莉亚已经不在曾经的领地了。 准确来说,她的领地缩小了一半,原本的领地被其他魔神夺走许多。 与她交换盐花粉末,种在她领地的那棵桂花树也被夺去了。 “实在抱歉,”赫乌莉亚提起这个,话语十分歉疚,“我本想与对方做交易的,可是对方并不肯让我带走……” 你摇摇头:“桂花而已,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说完,你摘下自己头上的桂花簪。 捏着桂花簪,你打量起赫乌莉亚此时领地的大小。 盐神的领地位于碧水源的荻花洲,水草丰美,绿草如茵,最初是一片容易被其他魔神觊觎的土地。 柔弱又和善的盐神无法守护她原有的领地。 你用仙术变出一枝桂花,抓起一把洁白的盐,“你还要搬家吗?” “嗯,”她点点头,认真地回答你,“北边更安全一些。” “赫乌莉亚,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的解决方式?”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你倒吸一口冷气。 如同伤口被生了锈的钝刀缓慢割开,痛感难以忍受。 难以捉摸、形容的概念在阻止你做这件事,你忍着痛,愁眉苦脸地继续提议:“如果是这边没有能战斗的人,我能暂时代劳,然后再想其他的办法……” 归终和摩拉克斯会理解你的。 实在忙不开,就拜托若陀来顶替自己。 你在心底想好了解决方案,正欲与她详谈,蓦地听到了欢快的、雀跃的嬉笑声。 领地内的小孩子不明白这一次搬家与以往有何不同,对他们而言,与自己的小伙伴搬到其他的地方,不过是一次大型的“过家家”游戏。 赫乌莉亚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抱歉,我可能要考虑考虑。” 脑海中的疼痛消退,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手心流走了。 你努力抓了抓,却抓不住。 直到细腻的东西从自己手心消失殆尽,你回过神,低头看去,才发现—— 是你方才抓的那一把盐。 第34章 流年“没给我带吃的吗?我不信。”…… “弱小的我恐怕难以在这场战争中得到大家期盼的胜利。” 如何要一个心意已决的人改变想法? 劝说她去追求权力,又或者告诫她一味地退让只会带来恶果? 你动动唇,脑子里思索着怎么才能让赫乌莉亚意识到这件事,没有注意到身后跑过来的小孩子。 五岁的男孩手中拿着琉璃百合与清心编成的花球,朝着赫乌莉亚跑过来时撞到了你。 扑通一下摔倒,掌心擦破了皮。 “呜哇——”哭声瞬间扰乱了你的思绪。 你被吓得一个激灵,低头去看跌倒的男孩与沾上泥点的花球。 赫乌莉亚蹲下来,温声细语地安慰着他,“不哭哦,再哭的话眼睛就要肿了。” 白色长发的发尾随着主人的动作落到地上,主人却并不在乎。 你伸手拢起赫乌莉亚的长发,避免它同那些花球一样变脏。 发尾染上褐色,你用力擦了擦,勉强擦干净。 小男孩用手背抹掉泪水,“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呀?编得真漂亮。”赫乌莉亚摸摸小男孩的头。 他害羞地将花球递给她,爬起来跑远离开。 赫乌莉亚哄好了小孩,没有第一时间起身。 她背对着你,说道:“木曦,我明白你的意思。” “可是我不忍见到幼童因冲突失去至亲,不想大家因权力而迷失自我。” 眼前的人如同游戏所说的那般做出了“逃避”的选择,你无法理解:“……你最后可能会死。” 手中的头发因赫乌莉亚起身而溜走,她点点头,然后与你对视。 微风徐徐,吹起她的白色长发。 你的眼睛似乎进了沙砾。 难受的感觉令你频繁眨眼,试图排出眼睛里的异物。 黑暗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眼睛为了缓解异物感流出许多泪水。 “我知道哦。” 女人的指腹贴在你太阳穴的位置,她挑开你的眼皮,轻轻吹着气。 人类与魔神相比,是如此的渺小。 “但即使是我,也足以保护他们。” 眼睛中的异样感消失,你听到她说:“我会尽我所能,避免他们受到伤害。” “这是我的职责。” 魔神真是一种思想奇怪的生物。 你不懂他们为何会对“爱人”这一概念与行为这般执着。 劝说赫乌莉亚失败,你备受打击地离开盐神领地,回到了归离原。 郁闷之下,你开始研究归离原与千年后游戏地图上的区别,忙前忙后在各个重点部位安装了多种仙术机关。 只是正常的军备而已。你安慰自己。 流年匆匆,日月逾迈。 沉玉谷的水土经由岁月的调理,意外达到了一种平衡,沉玉仙茗的品质回升,还产出了一些新风味的茶叶。 绝云间那棵树苗长成了参天巨树。 明明是世界树的枝杈,它最后却长成了桂花树的模样。 银白色的树叶与细碎的花蕊并无香气,这棵桂花树成了璃月人寻仙的必经之路。 前来寻仙的璃月人认为,每十年开一次花、通体白色的桂花树,是仙人祈福所种。 听人提起这件事,你莫名地心虚。当年闲着无聊种下它,没想到未来会被谣传成这样。 这棵树第一次花开,你记得与「梦」有关。 祂越过了曾经定下的边界。 * 千岩团的情报偶尔会表现得十分匪夷所思。 通常是描述的人缺少某种常识,导致他们使用了错误的形容。 比如现在这份。 村落的所有人在某一时间突然昏迷,醒来后逐渐陷入癫狂,声称大家做着同一个噩梦,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如果不是你穿越的这个世界叫提瓦特,你会怀疑自己看的是《某某村落奇怪现象调查报告》,然后被人雇佣为调查员,与几个人一同前往村子调查奇怪现象。 咳,说远了。 你倾向于村民们的昏迷是疫病导致的,至于雷同的噩梦,则是村民之间可能流传着某种传说。 这是最正常也最可能的事实。 ——在你到达村落之前,你一直这么认为。 起初只是想着调查一下实际情况,然后交给其他人来处理。 毕竟你在多数工作里充当的都是不动脑子的打手。 日出尚未到来,天空一片灰白,原本热闹的村子失去了平日里人们生产生活带来的声音。 这个时间应当有升起的炊烟才对。 你撕开一张符箓,溜进某位农户的家中,只见到火炕上面容憔悴,不停梦呓的村民。 如法炮制地又跑了几家,情况竟意外的相仿。 村中的人们无法从睡梦中醒来。 帮村民关好门窗,你跃上屋顶,再次撕开一张符箓,闭眼凝神去俯瞰整个村子。 村子里传来鸡鸣与牛羊啃食草根的悉悉索索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 望着眼前的景象,你汗颜地抚上自己后脖颈。 没有魔兽与魔神留下的痕迹。 说不定自己其实穿进了原神克苏鲁的同人世界? 聪明的人在于能第一时间找到解决办法,如果没找到,就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 你决定给摩拉克斯写传讯符,把他摇过来: “亲爱的调查员小摩,我是调查员小木。许久未见(我知道只有三天),我在调查村子时遇到了无法言说的问题,暂且没想到解决办法,希望你看到这封信后,能来这边村子看看。希望你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些好吃的东西(最好是你珍藏的茶点)。” 传讯符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玉色鸾鸟,鸾鸟飞向空中,眨眼间杳无踪迹。 视线的余光内,一抹黑色的身影闪过,你猛地抬头。 草叶晃动,仿佛只是风吹过。 没看清。 对方动作迅捷,你什么都没捕捉到——也不完全是。 起码动作如此之迅捷的生物,你可以肯定不是人类,心底冒出一个猜测:“夜叉?” * 男人来得很快。 “诶?弥怒把这件衣服做出来啦?” 青年双臂抱胸,一身缁衣圆领长袍,翻领粉白霓裳花纹织锦。 棕色暗纹若隐若现,金线细腻地勾勒出暗纹的轮廓,腰间系一条暗红色的绦带。 袖口绑着镶嵌了石珀的护腕,干练洒脱。 黑发束成了高马尾,眼尾的描红一如既往。 你吃着从附近偷拿的供品树莓,伸手向他讨东西。 他低头看着你的手,不明所以。 嘴中的树莓有些酸。 一口吃掉后,你站起来,自言自语:“没给我带吃的吗?我不信。” 摩拉克斯摇摇头,“方才与弥怒在绝云间,带那些茶点不方便。” “我知道,你其实已经不爱我了,只是责任感作祟。”凭着找东西的借口,你揩油地掐着他的腰。 放在摩拉克斯胸前的那只手向上面摸去,被他拍了两下手背。 本来想从翻领摸过去的……没能吃到更多豆腐,你无趣地放下手,汇报情况:“村民们都在做噩梦,我试着叫醒他们,醒不过来。” “千岩团的情报说,时间太久的话,睡着的人会陷入癫狂,最后毫无踪迹地消失。” 听你描述完,摩拉克斯眯起眼睛,“没有魔兽作乱的痕迹。” 你记得克苏鲁神话这种题材都有个设定,那就是不能直呼外神的名讳。你在脑子里翻到了某个外神的名字:“奈亚拉托提普。” 他疑惑地看向你。 无事发生,你尝试着又喊了一个:“阿撒托斯。” 身旁的青年皱眉:“你在喊谁?” 他没记错的话,你喊的两个名字与璃月附近的魔神无关。 “莎布尼古拉丝。” 连着报了三个不可名状的名字,没出现任何异样。 摩拉克斯倒是怀疑你脑子被什么污染了。 “一种小说里的反派角色,”你这才想起来解释,“不可名状的怪物,直呼名字会得到注视。你在这里,我就喊喊看。” 真出问题了也有摩拉克斯担着。 “……你该进修仙术了,”青年佩服你的想象力,他叹气,告诉你,“这是结界。” 你仙法学得马马虎虎,根本没发现这里有结界。 摩拉克斯确定了大致的方向,“村子的东南西北四个位置应当藏了什么东西。” “我*没找到阵眼。”你事先探查过,村子周围没有特别扎眼的东西。 话音刚落,你想起自己不久之前余光里捕捉到的家伙,犹豫起来:“好像是有点蹊跷……” 手掌按在房檐边缘的位置,你翻身跳下来,直奔那个地方。 疑似夜叉的生物自然不在此处,你左右打量,确定周围安全,单手结了个印。 松树底下埋着一块血红色的琥珀,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你俯身去捡那块琥珀。 ——“退后。” 凛冽的冷风迎面袭来。 电光石火间,肩膀被男人的手掌扣住,拉到后面。 你没有防备地被摩拉克斯拉回去,背部撞到男人沉稳的胸膛。 反手抽出头上的桂花簪,你瞄准对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嘭!” 炸开的子弹带着水汽与桂花香。 子弹产生的能量带起尘埃,灰尘与水雾散尽,你注意到一个些许狼狈的身影。 少年眼神凶狠,青色长发似乎许久没有打理,乱糟糟的。 他没有躲开。 不清楚是无法躲开、还是不能躲开,个子清瘦的少年擦掉嘴角边溢出的血,抓紧手心的琥珀。 你顿住准备冲上前去抢东西的动作。 迟疑之时,身后投过来一柄岩枪。 摩拉克斯那身圆领袍不见踪影,白袍神装的下摆被风拂起。 他动作很快,出手迅速、准确、果断,身形一晃,顷刻间抢到了东西。 “等……”你动动唇,话还没说完,他捏碎了琥珀。 琥珀里血红色的液化为血雾,弥漫、笼罩了这一片土地。周围景色倏地变幻,你没有预料地被拉入梦境。 摩拉克斯的动作太迅速,你没来得及剧透。 ……你想让他下手轻点来着。 第35章 半世这多好玩。 该以什么词汇来形容「梦」? 以痛苦为欢愉的魔神,善于洞察人心与弱点。 夺走子民们的美梦,又将其抛弃。 你偶尔会感慨摩拉克斯不愧为“武神”,实在武德充沛。 混乱、无序的梦境里,无数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近在咫尺,却永远也无法靠近。 “嘭!” 子弹破开梦境一角,你追逐着遍体鳞伤的少年,三步并两步,跳出梦境。 梦境的边缘连接着另一层梦境。 飓风裹挟着风雪,视线可见度变得极低,耳边传来男人的提醒:“小心幻术。” 现在这个情况很复杂。 你与摩拉克斯调查村子里陷入噩梦的村民,遇到了名字被禁锢的夜叉,追着他进入了这位魔神的大本营。 而摩拉克斯动作太迅速,你没来得及给他剧透有关「梦」与夜叉的一切。 虽然说摩拉克斯不需要就是了。 但是你觉得这位夜叉很需要—— 夜叉。你更习惯称少年为“魈”。 他动作太快,你追得很艰难。 如若选择缠斗来拖延时间,容易真的打起来,他讨不到好处。 你会为了避免受伤而放弃进攻,可是魈不会。 自厌的情绪也好、奴役他的人控制也罢,少年近似自伤的攻击只会两败俱伤,让他的伤口更严重。 “嘭——” 胡乱射出的子弹炸开雪堆,青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之间。 你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表示自己不干了:“他朝你那边去了,我追不上。” 漫天风雪,远处是杳无人烟的村庄,空旷寂寥。不知主人是谁的噩梦,梦中那股寒冷而饥饿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你。 你朝冰凉的手心哈着热气,左右搓了起来。 这地方真奇怪。 明明你与摩拉克斯不知相隔了多少个梦境的段片,他的声音却能传到你耳边。 “不必再追了。” 声音透过风雪传过来,带着冷意。 任务勉强完成。你抬头,寻找边界:“那我去找你。” 天空白茫茫的,难以区分方向。你头痛地掏出符纸,试图做标记。 最后没能用上。 碧玉一般的利箭划破天空,箭尾留下金色耀眼的光芒,瞄准着某位魔神跳动的心脏。 在神体崩毁的那一刻,万千幻梦的碎片随之散,纷纷扬扬化为虚无。 追随着青玉色箭矢,你赶到摩拉克斯身边时,他手中拿那把玉石雕刻而成的劲弓。 岩牢化为锁链囚禁着魔神座下的忠犬,青年回头看你,眯起眼睛批评道:“急躁。” 是指你追不上魈就到处乱开枪。 「梦」没什么特殊的攻击手段,你开枪惹怒祂也能够自保,但这个行为实在危险。 你转了转手中的枪,将它变回桂花簪,满不在乎地哼哼道:“一力降十会啦。” 村子里的人们陆续从噩梦中醒来,太阳照常升起,朝露在阳光下消散。 林中昏迷的少年皱眉睁开眼,模糊地听到谈论声,面容一瞬变得惊恐。 如果被发现没有完成命令的话…… 胃中吞噬的美梦仿佛还在作呕,少年拽着囚住自己的锁链。 “可是你根本就不爱我,你都没有给我带茶点。” “……” “你的沉默就是心虚。” “事有轻重急缓。” “说起来魔神残渣怎么办?” “暂且封印。具体需要浮舍他们。” 他顿住动作,睁眼见到了朝阳。 日光照在林间,黑发青年扎着高马尾,缁衣圆领长袍被光映出光泽。 摩拉克斯无奈地捂住额头,正欲开口,注意到了醒来的少年。 你俯身凑近一脸警惕的少年,戳戳他的脸颊:“你醒啦?给你介绍一下,救你的人叫摩拉克斯。” 你决定玩烂梗,当着本人的面造谣,“他超级凶,很不好相处的。如果你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孤云阁下面住集体监狱。” 摩拉克斯沉默。 他没反驳,握成拳的手敲向你的头。 你痛呼道:“很痛的!” 摩拉克斯座下有一众夜叉,雷夜叉浮舍,是几人的大哥。 水夜叉伐难与火夜叉应达是两位女孩子,岩夜叉弥怒则喜好做一些精美的服饰。 弥怒赶回璃月港时,一袭水色衣裙的伐难正在给陌生的少年剪头发。 少年坐在椅子上,身上盖着大出他许多的理发围布。青色长发缠成了结,梳不通。 弥怒脑子里当即冒出众多适合对方的发型以及相配的服饰,他跃跃欲试地准备接手,转头看见靠在栏杆处的青年。 身上那件劲装正是他的手笔。 护腕上的石珀粼粼反光,夕阳暖光棕色的暗纹与金线甚是好看。 配上帝君那张脸,堪称完美。弥怒停下脚步,满意地欣赏起自己的作品。 摩拉克斯抬眼,问询:“回来了?” 弥怒点点头,“帝君。” “弥怒,干得漂亮!”你从摩拉克斯身后探出头,伸手要和他击掌,“好看爱看多做!” 弥怒受到鼓舞,心情愉悦地和你拍掌,答应道:“一定一定。” “这孩子的名字是魈,性子有些拘谨。”摩拉克斯没有说魈的真名,为彼此做起介绍,“日后恐要多拜托你们。” 不远处的浮舍在听到帝君与弥怒的对话后,自信地拍拍胸脯,保证道:“帝君请宽心,这孩子不出几日定能适应!” 草木葱茏的时节,璃月港熙来攘往,今天格外繁闹。 魈几乎从未出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浮舍打包票时,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剪错了……”伐难没控制好,多剪了一截头发。 一旁的应达见到她出错,瞬间凑过来,“到我剪了,到我剪了!” 你也打算去凑热闹,刚走两步,被人拽住衣领扼制住了行动。 回头看去,摩拉克斯单手抓着你的后衣领,一副不打算让你去的模样。 “这多好玩啊,逗小孩。”你不甘心。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显然是不认同。 你是那种见好就收,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吗? 当然不是。 假装没听到他说的话,你拨开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转头继续逗小孩:“魈魈啊,你别担心,唔唔唔——唔?” 这一次摩拉克斯没给你准备。 你挣扎两下,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被他拉走。视线里,几只夜叉还在和你挥手再见,“你们几个救一下啊——” 伐难犹豫地伸出手,又被弥怒按了回去。 * 华灯初上,夜色如织。 夜间的璃月港依旧热闹,火烛银花映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船只满载货物归航,码头喧嚣,街边的商铺挂着形式各异的灯笼。 茶室二楼,乌沉香与檀香混在一起,茶桌上摆着核桃酥、桂花糕、豌豆黄。 摩拉克斯食指的指节敲了敲桌面,言简意赅:“茶点。” 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被你占了便宜。 你咬咬牙,不打算让他如愿:“我说的是你珍藏的,这种街边店家卖的我不爱吃。” 摩拉克斯解释,“我平时的茶点便是这家茶室的。” 他没有说谎。 这家茶点用料上乘,糕点模样新鲜精致,口感味道绝佳,唯一美中不足乃价格略高。 可摩拉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可得的东西。 你认栽地收好这些茶点,决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摩拉克斯绝对有“记恨”你问他要茶点,他说没带后被你吃豆腐这件事。 精致的茶点装在油纸袋中,你拿出一块豌豆黄,放到口中。 味道香甜,清凉爽口。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鞭炮接连炸开,烟花升空,留下绚烂的颜色。 你咬着豌豆黄,俯身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朝楼下的街道看过去。 人群熙攘地挤在一起,万人空巷,焰火留下白色的烟雾,鼓点震响耳膜。 仕女游,放花爆,打秋千,迎灯、舞狮、抬佛。 游神。 “好奇怪,居然会有游神……”你在几尊神像里找了找,没找到像他的,有点失望,“都是虚构的欸。” 等一下。几只夜叉今天都聚在璃月港,似乎是约定好的。 你回头看向摩拉克斯,问他:“所以他们今天都在璃月港,是为了看这个巡游?” “若陀提过要做一个与我有关的,我没同意。”青年不动声色地走到露台,指向人群中不起眼的角落。 顺着他指的方向,你看到几位藏好仙人特征的夜叉。 魈脸色煞白,瞧着要被吓到应激了。浮舍摸摸少年的头,想让他放松下来。 伐难与弥怒争抢着藏在人群里,给路过的每一尊神像上香。 “应达呢?没看到她。” “对街灯笼铺。” 各式各样的灯。 顺着河水漂走的花灯,点燃后缓慢升空的霄灯,式样可爱的兔子灯,还有最普通的,用来照明的纱灯。 抱着茶点离开茶室,身旁的摩拉克斯跟在你身后。 你忽然很想买灯,于是你这样问他:“你想放花灯吗?”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你,你退而求其次,“霄灯呢?” 穿过这条街,你走进没什么客人的店铺。 摩拉克斯没有说话。 好吧,他不想。你看中一只圆滚滚的霄灯,掏了掏衣服口袋,准备付钱。 店铺老板聚精会神地观赏着游神,对买灯的你毫不关心。 金灿灿的摩拉被你抛向空中,你玩了两次,失去了兴趣。其中一枚卡在食指与拇指的位置,你递到眼前,突发奇想地想要透过金色的摩拉去看他。 然后忍不住笑自己,怎么可能看得清。 你闭上一只眼,透过视线的余光,注意到他走向老板,微微低头询问着霄灯的价格。 烛灯柔和的光芒恰好落在他的黑发上,渡上一层温暖的浅棕色。 青年得知价格后替你付了钱。 灯影摇曳,他察觉到视线,目光转向你。 鎏金色的眼眸格外清亮,仿若将一切尽收眼底。 黑发高马尾利落倜傥,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居然意外有几分少年气。 离开店铺,你与他逆着人流走在街道上,向前跑了几步。 怀中抱着糕点与霄灯,你腾不出手,选择把霄灯递给他。 摩拉克斯任劳任怨地举着霄灯,你掐诀点燃霄灯中的蜡烛。 烛光微弱,照亮他的面孔。 两人离得太近,你盯着他描红的眼尾出神。 霄灯缓缓飘起来,你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夜叉们知道今天会有游神活动,弥怒去绝云间找他…… 像是发现谜底一样新奇,你雀跃地开口说自己的猜想:“所以你这身衣服,其实是特地穿的——” 烟花爆炸的声响掩盖掉一切,周围吵闹的人群没有听到装着糕点的袋子落地的声音。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霄灯飘向夜空。 “还算聪明。” 他的手抚在你后脑的位置,微微低头,贴了过来。 呼吸落在你的鼻尖,他低声说:“给你的奖励。” 摩拉克斯那条流苏耳坠扫在你的脸颊上,麻酥酥的,带着痒意。 唇齿轻轻磕碰,你的喘息与未说完的话皆被他吞去。 连带着心跳一起。 * 冬日的归离原岁暮天寒。 夜叉浮舍当初对摩拉克斯打下的包票没能实现,直到闲散的日子都结束,魈也没能适应璃月港的生活。 出于对小辈的照顾,几只夜叉搬到了归离集附近。 一方面是为了照顾魈,另一方面是为了更及时地解决归离原遇到的混乱。 这片膏腴之地的土地总是被更多人觊觎。 渴望得到更多领地的魔神,垂涎新鲜血肉的怪物。 无法避免的冲突与战斗,这片大陆上如今到处混乱。 给受伤的夜叉处理伤口时,你每次都会在背后骂几句阿斯塔罗斯。 阿斯塔罗斯将她的全部权能都留给了你,相当于在你脑子里留下了一整个随时随地都能够检索的知识库。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你是个全才。 倒不是说全方面的天才,而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真全方面都有涉猎的一块砖。 正面战场的冲突,物资的协调,战场的清理与士兵的安置…… 还有一些临时政务的处理。 跟在摩拉克斯身边的时候经常被分到棘手的问题,虽说大部分都被他解决了,但处理起来还是十分痛苦。 如果当初知道抱大腿会是现在这个下场,你一定提前润去其他地方。 简易搭起的窝棚里,殷红的血液落得到处都是,地面甚至还有几天前的、已经发黑的旧血迹。 伐难坐在一旁,见你处理好浮舍的伤口,感激道:“实在麻烦了。” 你放下纱布绷带,嘱托道:“简单处理。没什么含金量,还是要去找专业的医生。” 毕竟你是秉承着“一力降十会”观念的人。只要把对方全部都打倒,就不会受伤,不会受伤自然也不需要医治。 至于医术,则是急需人手的时候,被调到了后勤这边。 见多了受伤而因没有及时得到处理加重伤病的人,就主动学了许多简单的医术。 伐难头痛地看着昏迷的浮舍,表示她知道了,“幸好未来能安定一段时间了。” “魈的情况怎么样?”她一脸愁态,放心不下,“他战斗起来有些不管不顾,比大哥还过分。” 你脑海里下意识地冒出有关魈的游戏剧情,安抚地拍拍伐难的肩膀:“安心。” 浮舍与魈两个人都很容易受伤。 浮舍作为众人的大哥,战斗时为了避免他人受伤,自己会去担下一些伤害,保护他人。 魈则是自厌。 出于对过往的、杀戮的、自己的厌恶。 你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起来……” 前阵子你遇到他,和他聊了一些近况。魈在其余四只夜叉的影响下,已经从最初的应激状态变得正常许多了。 依旧不善言辞,不会主动表达情绪,但是能与大多数人交流,至于少数…… 伐难一脸疑惑地等你继续说。 “天气冷了,适合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你呵呵笑起来。 那个“少数”,单指摩拉克斯。 魈面对摩拉克斯时,说话会结巴。 为此你没少单方面造谣他对人太凶了,把孩子吓得话都说不好。 摩拉克斯面对你毫无根据的指责,只会回以沉默。他确实觉得魈的性子有些难办…… 某日。 “魈,这边这边!” 被你喊到名字的少年动作一顿。 他看清你身边站着的男人,走过来时险些同手同脚。 “我就说你当初下手揍太狠了嘛。” 你清楚魈面对摩拉克斯的局促是多方面原因,但这种说一句话同时让两个人都不自在的感觉太爽了。 “看把人家孩子吓成什么样了,以后不要天天摆着一张谁都欠你两百万摩拉的脸。”你继续添油加醋。 魈的头瞬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面上的情绪“丰富多彩”,拘谨、纠结、害怕融在一起。 “不、不是的!”少年大声地反驳你,表达自己的心意,“我对帝君绝无此意!” 他又想起你的身份,话变得支支吾吾:“抱歉,我不是有意凶您……” 你哈哈捧腹笑起来。 有一种捉弄小孩的感觉。 知晓你这是故意的,摩拉克斯叹气:“……无碍。” 最后魈以一种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逃离现场,留你和摩拉克斯无言的对视。 安静、沉默又窒息的氛围,你觉得他大概要追究你。 你率先开口甩锅:“魔神战争结束我就跑路。我要去环游提瓦特大陆,然后你每天都高强度工作,我到处游山玩水。” 毕竟日后被刻晴评价为事无巨细的“溺爱”……你才不想当工作狂呢。 “日后随你。”很显然,工作狂本人目前不觉得他的工作量超出了该有的限度。他只是说,“我提醒过你,别捉弄他。” 语气不算严肃呢……你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下,还没长舒一口气,又听他说: “近来无妄坡有些异样。随我去一趟。” 第36章 逝水不对、不对、不对。 璃月史学家子苌编撰的史书《石书辑录》中,关于归离原与尘神的最终记载是这样的: 「诸魔神谋位,大乱遽起。虽诸仙人奋战力保,然战事杂乱,归离原深受混战之苦,尘神归终亦薨于其中。」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漫天尘沙朦胧了视线,遮挡了阳光。 脑海中犹如有多把锯齿拉扯着神经,割断、挑破、搅在一起。 你难以置信地退后两步,不敢去看视线中心神明的残骸。 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归离集仅剩下一片断壁残垣,烟尘呛人,你快要呼吸不过来。 心绪纷杂,胃部火烧一般的难受。 混乱之中,耳边传来无止境的杂音。 你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眼试图冷静,可内心却不停地责问自己。 是从哪里出现问题的? 是频繁的战乱令你模糊了时间,还是身体原因跟在摩拉克斯身边没能察觉到? 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还是你付出的东西不够多? 口腔分泌的唾液难以咽下,你开始发抖。 你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这些日子跟在摩拉克斯身边,没有选择留在归离原,这个错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 冷静,冷静下来……会有办法的。 阿斯塔罗斯知晓那么多东西,一定会有的。 桂花簪从头发间掉下去,过度急促地呼吸没能带来氧气。 你摇摇头,眼前恍惚闪过纯白色的一片。 白色的。 世界树的枝杈。 你怔怔地意识到,阿斯塔罗斯作为伊斯塔露的碎片,她留给你的权柄不止如此。 弯腰捡起地面上的桂花簪,你明白了自己该去哪里,猛地回头—— 却对上了他的目光。 金色的、审视的、不赞同的目光。 望向你时,仿佛将你的一切想法都看穿。 尘沙之下,摩拉克斯握住你的手腕,似乎意识到你要做什么,他皱眉问:“你要去哪里?” 你试图抽出那只手,回头望向绝云间的位置,“……去救她。” 手腕被他牢牢攥住、挣脱不得。 人死如灯灭,死者不可复生。 摩拉克斯打算阻止你,他陈述道:“这很危险。” 你知道。可是,只有那个人。 只有权柄与时间相关的阿斯塔罗斯,足以做到这件事—— 逆置时间,回到过去。 摩拉克斯忽然想起阿斯塔罗斯对他说过的某些话。她为他精挑细选的灵魂,为他留下的“东西”。 他最初只觉得这是实在的妄言,因为从未有人能够负担起更改过去事实的代价——也鲜少会去做。 “扰乱过去会背负诸多因果。”他解释道,“提瓦特的规则会自我修正,多数会酿成恶果。” 时间只是空间的一种衍生,在某个位置得到了什么,就需要用另一个位置同等价值的东西来置换。 以及同样的,修改他人认知、行为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只会得到更坏的结局。 你明白摩拉克斯的意思。 他在告诉你,你此时的这些坚持,终究只是无用功。 可是你不理解。你执拗起来,想要挥开他的手:“可是归终她!——” 轰隆声盖过了你剩下的话。 两人对峙间,洪水裹挟巨浪着冲毁房屋,千岩团的士兵被水浪卷入巨流,摩拉克斯看向混乱的土地,不得不松开你的手。 你不理解。 * 地脉承载着记忆与灵魂,循环往复。 外来的灵魂往往不被这片土地承认。 摩拉克斯望着满目疮痍的土地长叹一口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哈垦图斯逝去后的魔神残渣被勉强封印,可是滔天的洪水与战乱造成的破坏令归离原不再宜居。 安排好受伤的千岩团,与若陀、马科修斯确定将受灾的民众迁回璃月港的具体计划…… 青年从众多亟待处理的事项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蹊跷。 不符他记忆与认知的、有关你的事情。 他的记忆如若没有出现差错,最初你是同他一起离开的。 那么照理来说,你应该在他身边。 摩拉克斯低声与理水叠山商要好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临时决定回一趟绝云间。 绝云间那棵被寻仙人认作路标的、被世界树废弃的枝桠,与你有着莫大的关系。 虽说失去了世界树原本“记录”的功能,却依旧能够连通地脉。 这根残枝将你的灵魂与地脉做了连接。 他并没有阻止这一行为,因为这会让你不稳定的灵魂更容易被提瓦特所接受。 此时此刻,绝云间仙雾缭绕,仿佛未曾受到归离原那场灾难的丁点影响。 除了那棵消失的参天巨树。 摩拉克斯打量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场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大概明白你眼下身在在何处、又去做什么了。 阿斯塔罗斯作为伊斯塔露的碎片,最初的权柄与时间有关。 对于魔神来说,权柄能力越强,越不容易灭亡。这不单单指“能力”的大小,同时是一个概念。 她死前在时间的缝隙中留下了种子,作为她存在的“证明”。 青年很清楚,光靠种子是无用的。 种子发芽需要养分——这份力量不被过度使用,种子就不会萌发。 摩拉克斯很早就与你立下过契约,提醒你不要乱用这份权能,并封印掉了它。 现在这份封印松动了。 按照这棵桂花树的根系……绕过绝云间、沉玉谷、归离原、荻花洲……是在碧水源与“螭”有关的地方。 他要先找到你。 阿斯塔罗斯最初的权柄能力十分危险,这也是摩拉克斯早在魔神战争开始前就与对方兵戎相见的原因之一。 岩晶蝶慢悠悠地飞远,山洞内的流水无法控制地、争先恐后地消失于山林间。 流水最初的源头处,摩拉克斯蹲下来,将你从泥土掩埋下挖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抹去你脸颊旁的泥土,语气平淡地唤醒你:“我说过,你不能滥用这股力量。” 最初他与你约法三章的其中一条,他警告过你。 勿要乱用。 被他从地脉中数不清第多少次唤醒,你垂下眼眸。 流水声吵人,你带着哭腔低声笑起来。 拽着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你哽咽、呢喃问他:“……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 阿斯塔罗斯留下的权能不足以支付改变因果的代价,即使你能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你需要从她手中夺取更多的权柄。 可是她已经死了。 摩拉克斯提醒你不要会错他的意:“我不是在批评你使用阿斯塔罗斯的权柄。” “……我知道的。” 你清楚自己在做磨灭自我的事。 用时间回溯失败的结果作为养料,以图唤醒她,唤醒“种子”,能拿到更多的权柄。 接触到阿斯塔罗斯留下的权柄的那一瞬间,你就知道—— 这个擅于玩弄人心的、懒散的知识之魔神只是埋下了“证明”的种子。 她的神体已然崩溃,灵魂已然消亡。 但你不在乎,阿斯塔罗斯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给她。 她没有身体就用你的身体,她没有灵魂就用你回溯失败后纠缠于自己身上的因果来做灵魂构成的物质。 她死掉,你就复活她。 “帝君,”你把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边,“我知道很多事。” 捏着摩拉克斯的手,你不自觉地用力,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从手中流逝、消失,“归终的,赫乌莉亚的,若陀龙王与仙众夜叉的未来,我清清楚楚。” 两人手掌的肌肤紧紧相贴,没有缝隙。 害怕的情感没有得到丁点安抚,你焦灼地发抖。 你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改变不了归离原这场灾难,大家最后都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我明明能回到过去。可是所有人——甚至我自己动用这份权柄时都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我能力不够,救不下归离集和她。” “帝君,”你平时不喊他这个称呼,这时喊起来,眼泪也不争气地往外冒,你没有心思去管,只道,“我该怎么办呢?你帮帮我。” 青年眨眨鎏金色的眼瞳,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山洞内流水不停,嘀嗒嘀嗒地落下,愈加显得周围环境清寂。 许久之后,他开口沉声说:“你回归离原时,大约在南天门的位置,应当会路过一处玉虚。那处玉虚的主人是留云借风真君,玉虚内有些你大概用得上的法器。” “但是木曦,你要答应我,哈垦图斯发现你时,就不要再试图扰乱过去。”男人的发尾搭在流水离开山壁途径的路上,金棕色的发尾被泥水染湿,他反握住你的手,为你施加了一个印记,“这是契约。” 属于岩石的、温暖的印记残留在你的掌心里,你闭上眼睛,在他的呼吸声中得到一丝平静。 摩拉克斯原本想,自己应当能够阻止阿斯塔罗斯的阴谋诡计,令她死前的话变成妄言。 可是他发现自己无法阻止你。 阿斯塔罗斯预料到了他会出于对生命的尊重保留你的灵魂,她窥见过归离原未来的结局,因此得出了果—— 你与归离原的感情诞生、逐渐加深的那一刻起,你面对难以接受的事实时,就会去动用这份力量。 这是个阳谋。 第37章 前尘前尘逝水。 “嘭!” 子弹落在怪物的腹部,应声炸开。 极淡的桂花香气转瞬即逝,被烟尘掩埋。你赶回归离集,望着眼前的一切,无言地捏紧了手中那把枪—— 巨浪、泥水、倒塌的房屋。 神明的残骸卷起尘埃,遮天蔽日。 第五次。 第五次见证了她的死亡。 你没有了最初的冷颤、恐慌,只是发觉自己在死亡与灾难面前竟然如此渺小。 你好像很明白失败的原因。 问题出在规划的路线不对,回来的途中耽误了太多时间。 较摩拉克斯提早一步回到归离原,被入侵的魔兽与失去家园等待拯救的普通人绊住了手脚。 过往发生的事实不该被更改,这是提瓦特的规则之一,试图触及、打破这条规则的人,会被阻挠、惩罚。 只有付出足够代价的人,才能以果写因。 一切或许应当从第一次面对她的死亡开始讲起。 你不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相信游戏的设定不能更改,不理解摩拉克斯为何不愿意触及过去。 两人对峙间,摩拉克斯松开了你的手。 你与他分道扬镳。 如愿地唤醒了阿斯塔罗斯留下的权能,借助被世界树遗弃的枝桠回到了过去。 于是你第二次面对了她的死亡。 如同他所说的那般,你没能拯救这片土地,最后也不过是卷入洪水中失去了意识,被摩拉克斯从深埋的土中挖了出来。 规则本身的反噬极其痛苦,灵魂饱受酷刑,当时的你远没有后面几次镇定与平静。 肺部如同呛水的撕裂感与灼烧感令你不停地咳嗽。 鲜红的血落进流水之中,消失不见。 “……我说过,你不能滥用这股力量。” 他那时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句话的你和他吵了一架。 吵架的内容此时你已经记不清了,甚至已经记不清那是多久之前,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反驳他。 数不清的、被否定的方案,重复过不知多少次的行动,无法将普通人的求救视若无睹。 你被捆在*一个无法终止的、充满悖论的死循环中。 神明会流下温热的血液吗? 好像不会。 最近的那一次,掌心残留的温度化为尘沙,她的神体崩毁时,你什么也没抓住。 逐渐习惯了纠缠的因果,领悟了该如何承受规则的反噬,可依旧是徒劳。 你甚至不明白自己在执着什么。 归终。归终。归终。 再度醒来后,你在心底呢喃着这个名字,向最了解这片土地的人寻求了答案。 然后你做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救不下所有人,无法承担数量如此庞大的因果…… 就放弃这片土地、抛下所有人—— 去救归终。 * 归终在归离集边缘,最早被水浪冲毁房屋的位置。 劲风带来的雨水模糊视线,云来海的海面汹涌,你扔掉玉虚里翻到的法器,规划起到她身边最快的路线。 耳边人群的呼救皆被房屋倒塌的声音掩盖,你顿住脚步,随即转身离开。 越过一座倒塌的房屋,你解决掉两只魔兽,勉强在视线里见到正焦急地处理灾情的归终。 灰发少女捂着自己胸口的位置,面色苍白而难看。 你气喘吁吁地将手中的枪化为桂花簪,胡乱插到头发中,快速跑到她面前,牵起对方的手。 归终已经受伤了。 再不离开的话,就会……你这样想着,没有任何解释地拉着她离开。 归终毫无防备地被你拉住,踉跄两步。 她神情震惊,不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木曦?” 你是与摩拉克斯一同离开的。归终目光期望地看向你身后,“摩拉克斯也回来……” 滔天的洪水并未得到制止,她忽然握紧你的手。 归终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混乱的记忆。 你拉着她逃跑的动作受阻,你想告诉她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想央求她与你一起离开。 她摇摇头,开口说道:“没必要为不可能的事情执着。” 手心的印记滚滚发烫。 金色的、属于契约的印记闪着亮光。 归终注意到摩拉克斯在你掌心烙印下的印记,紧紧握着你的手。 如同许多年前你开玩笑地牵着她的手,一起去偷摩拉克斯珍藏的茶叶。 如同她对你说,即使是细小的尘埃,也是星星组成的一部分。 少女没有松开你的手,她只是说:“回去吧,木曦。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也不怪你。” 你忍不住笑出来,喉咙发苦,低声地哀求道:“你和我离开好不好?” “这里需要我,我不会离开的。”她拒绝了你,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反问你,“我也不会跟着你离开。木曦,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动用了什么手段才到我面前的吧?” “……” 你好像见过这样的场景。 从强硬的态度试图带走她,再到如今接近乞求的态度,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拒绝你了。 所以,其实摩拉克斯很早就知道你这么做的、最终的结果—— 他太了解哈垦图斯,也太了解你。 归终不会让你“扰乱”这段过去。她担忧祸及更多普通人,爱人的本能不允许她同意自己跟你走。 所以摩拉克斯并不是在帮助你回到过去,达成拯救归终的目的。 而是…… 帮助你早一些面对这不可接受的事实。 你此时明白了那时的他为何会牢牢抓住你的手,却又松开。绝非他不愿为友人冒险,而是…… 他在担忧更多的“普通人”。 赫乌莉亚也好,哈垦图斯也好,这些魔神都有着一个最底层的行事逻辑——爱人。 你费解地挥开对方的手,指责地质问她:“你们魔神爱人的本能荒谬得厉害!对他人的爱真的需要自己付出生命吗——” “别这样说,木曦。” 风浪之中,归终的话清晰而坚决。 泪水模糊视线,你转头不再面对她。 她伸出一只手,抚去你眉眼的愁绪与眼眶中的泪水,语气温柔,“我猜你最初想拯救的也不是我,而是这片土地上的更多人。” 归终一边安慰你,一边念叨着,“我一直知道哦,木曦其实很喜欢大家,你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所以别这样说。” “……”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可以偷偷讲给我,我不告诉其他人。比如回来的真正原因,比如你其实很在乎归离原。” “……” 你忽然想起了与摩拉克斯吵架的原因。 他说你滥用了这股力量,可是对你而言并非如此,你抽抽搭搭地小声说:“因为……这片土地倾注了他的心血。” 因为这片土地证明了你的存在。 因为你把归离原当作了自己的过去。 可是归终的逝去代表着你无法更改游戏里的既定结局。 你没有两千年后主线开始时仙人那么豁达,你无法原谅自己。 他们并不知晓这些结局,可是你知道,知道文案的一字一句,知道文案的隐喻、形容,你脑子里都是这些东西。 你却救不下他们。 ——抱着游戏玩家的自信,抱着“如果归离原总要毁灭的话,那么大家逃走不就好了”想法,你曾无数次回到过去企图改变归离原的结局。 可悲的不是他们,而是你自己。 一个自诩清楚全部剧情的旁观者,面对灾难选择了逃跑,可那些远比你弱小的普通人,却选择了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园。 “我把我的一点点东西,当作礼物送给你了。不过呢,比起‘尘’的能力,我还是觉得,我的智慧要更加重要。”她说完,指向你曾经因担忧而额外布置的许多仙家机关,“更何况,你与我也并非白费力气,你看,有许多人避免了受伤。” 灰发少女的目光转向你,张开双臂,依依不舍地与你道别:“抱一个吧,作为你回来见我的奖励。” 你吞下哽咽的泪水,手脚僵硬得像是灌了铅。 见你没有动作,归终叹气一声,主动将你拥入怀中,安慰道:“好啦,愁眉苦脸的可就不好看了。” 最后的最后,尘土四散,离开了这里。 如同她诞生之初爱着人类, 她生命的尽头也爱着人类。 她变作细小的微粒, 早春平原扬起的尘, 初夏日辉吻过的灌木; 深秋山谷升起的烟, 隆冬簌簌飘洒的霜雪; 它变作细小的微粒, 散落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 陪伴着他们。 * 洞穴内的岩晶蝶忽闪着翅膀,山壁的青苔生长了一片又一片。 黑发青年蹲下,将你自泥水掩埋中挖出来。 他的指尖残留着些许冰冷的、属于岩石的温度。 “……帝君。” 再次被摩拉克斯唤醒,耳鸣得厉害,你颤抖着问他:“帝君,我怎么办?” 你在问什么? 有关这具状态糟糕身体,还是有关没能更改的过去? 轰隆隆、尖锐的、乱七八糟的噪音占据一切,你什么话都听不清。 濒临崩溃的前一刻,摩拉克斯将食指贴在你的唇边。你“听到”他的声音,直直地出现在脑海中。 他说。 「这不是你的错。」 摩拉克斯垂眸,用自己的神力缓慢地疏导起你身体内岌岌可危的情况。 阿斯塔罗斯精挑细选的灵魂正直、心善,以至于她的谋划不可能落空。 阳谋之所以并无解法,是因为陷入圈套的人即使意识到对方的计谋也不能避开,只能光明正大地在他人注视下落入圈套。 她知晓你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于是为你留下了绞死自己的刑器。 摩拉克斯并不清楚你究竟进行了多少遍回溯,也不清楚过往回溯中的自己对你说过什么,又是出于何种心情与你结下了契约。 他只觉得如今的你必须冷静下来。 用比“归离原”更多的筹码,用你在意的东西,将你拉回现实。 “听我说,木曦,如今的璃月不能再失去你了。”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洞内,你动动唇,抬头看他。 青年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你,给你一个“肯定”的眼神。岩晶蝶飞过留下的羽粉如梦似幻,你闭上眼,靠在青年的肩膀处。 珠流璧转,日月不居。 前尘逝水,浮生长恨。 很久很久以后,摩拉克斯会想。 他最初如果说的不是“璃月”,而是他自己,后来的一切会不会不同。 第38章 浮生浮生长恨。 尘之魔神哈垦图斯的逝去,代表着魔神战争的白热化。 归离原的良田被洪水冲毁,云来海的风雨被魔神扰乱,连年风雨如磐,深陷战乱的平原没能得到安定。 你再次遇到魈,是在天衡山。 山上采药的药童受到魔物的袭击,逃回璃月港时奄奄一息。 月色清寒,怪物的攻击近在咫尺,你将枪口对准它,按下扳机—— 什么都没发生。 脑内一片空白,你紧紧捏着那把枪,忘记了要做什么。 “呃!——” 耳旁传来熟悉的、疼痛的呻吟声。 青发少年的手臂被怪物穿透,鲜红的血液溅在你的脸颊。 你丢掉手中的火枪,挥手凝出一柄剑,直直地朝怪物的眼睛刺过去。 碧绿色的长枪紧接其后,插进它的心脏中。 怪物的嘶吼声逐渐变小,最后身形在月光的照耀下缓慢消失。 一切结束,魈攥着长枪,枪头支在地面上,面色苍白地捂住腹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捡回方才扔掉的火枪,发觉它的子弹卡在了里面。 卡壳的原因不明,你只好暂且将法器变回发簪,转身去查看魈的伤口。 少年旧伤未愈,方才为你挡住魔物的偷袭又添新伤,腹部原先处理好的伤口止不住地洇出鲜红的血。 你扯出一段绷带,缠住魈手臂受伤的位置,向他道歉:“对不起,还要你来保护我。” 夜叉擅长战斗。 沾染魔气的生物容易陷入癫狂,为了避免出现混乱,这些魔气需要被清理。 因此,他们也承担着清理那些死去之物留下的怨念。你这些天在试图减少这些夜叉的工作,但成效甚微。 勉强控制住少年的伤势,你顿了顿,又低声问他:“闲云如何了?” 魈听你提起闲云,垂眸犹豫道:“留云真君……还是老样子。” 闲云自归离集那件事后,变得沉默寡言,不再爱说话。 前阵子,她的某位弟子也在战争中离世了。 你得知此事,心绪如麻,想起闲云这位徒弟与自己有些“过节”。 曾经有段时间你在绝云间三座仙山闲逛,不小心把它当成普通的鸟,误伤了对方。 记忆里摩拉克斯罚自己面壁思过的画面依旧清晰,你甚至能记得,自己当时刻意卖惨地喊过他小摩。 手中的绷带断裂,你回过神来,听到魈在唤你。 “……木曦,”他说,“帝君这几日在找你。” 冷风吹散两人之间的血腥味,你听见树叶彼此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少年洒下的、温热的血液变得冰凉,缓慢凝固成暗红的血迹。 你抬头看向夜空的月亮,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 你沉声道:“我知道了。” 心中将游戏文案里会出事的璃月仙人一一排除,没能得到任何明确的线索,你只好作罢。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归离原的灾后处理勉强告一段落,连绵不断的风雨却带来了新的疫病。 临近冬日,雨水不曾减退。 魔神残渣会影响、危害到提瓦特大陆上的生物,因此璃月附近的战败魔神采用的是“封印”,多数被摩拉克斯封印于孤云阁下。 孤云阁,游戏文本中称其为旧时众神的碑林。 你回璃月港时,天气阴沉沉地下着小雨,和风一起吹过来,冻得人发抖。 书房内,摩拉克斯低头专心地处理着桌案上的政务。 手边整理好的书卷摞成小山,烛火在铜灯中摇曳,将他的侧影拓在屏风上,眉目神情冷峻。 室内熏着檀香,清苦的烟气萦绕于笔尖。 他知道是你,没有抬头,语气有几分追究的意思:“知道回来?” 你与他开玩笑,张口就来,“不知道呀,下雨不会回家,饿了不会吃饭,困了不会睡觉。” 摩拉克斯言简意赅:“就医去找港内的医馆。” “医馆的大夫太忙了,估计是瞧不上我这样的。”排队都要排上两个时辰。 你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瞥了眼剩下不多的工作,唉声叹气道:“得您来瞧啊,别的医生我可不放心。” 男人顿住手中的笔,朝你伸出手,一副真要给你把脉的动作。 他掌心金色的神纹清晰可见,你眨眨眼,抬起一只手,穿过他手指之间的缝隙,与他十指相扣。 “帝君,”你捏着他的手指,掌心与他相贴,忽然说,“我有点害怕。” 摩拉克斯闻言搁了笔。 砚台边的烛火骤然一晃,屏风上的影子忽地倾身——他侧过脸,眉目被暖光映得温和,方才的冷峻仿佛只是错觉。 他没问你在担心什么,只将你冻红的指尖拢进掌心捂着,另一只手拉开案边暗屉。 片刻后,他将一整个日落果递给你,还有几块果脯蜜饯。 果脯外包着蜜蜡纸,里面的果肉新鲜,果皮透亮,显然是今日备好的。 你不明所以地接过,等待他讲些什么安慰自己的话,却听到他说:“吃些东西,之后好好睡一觉。” 顿了顿,青年指尖轻点你的腕骨,又补充道: “我在你身边。” * 归离原的土地难以耕作,沉玉谷的茶叶货物被丘丘人袭击。 绝云间山下聚集的普通人一年比一年多,魈的新伤旧伤都没能养好,很快又投入到了荻花洲附近的战斗。 魔神战争进入白热化后,你处理璃月港的事务只觉得焦头烂额。 对摩拉克斯神力的需求与日俱增,他忙起来后没有时间一直陪你,你又开始了“老本行”,偷一些璃月人上供给岩君的供品。 一如既往,你今天准备用玉京台供品桌上的糕点充饥。 难得晴天,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玉京台聚集着前来上香的百姓。 晴日总是令人心情好,你哼着民谣,意外注意到墙壁上的水痕。 黏糊糊、滑溜溜的水产品生物随着它们的魔神卷土重来,藏在璃月港的犄角旮旯中。 你前段时间出门在外,摩拉克斯只能一个一个用岩牢抓出来。 他今日不在港内,大概还没处理。 你调出能够腐蚀这些海洋生物的粉末,在走廊的角落洒了许多。 一只海鲜生物蠕动着爬过粉末,无事发生。 没起效果。咬着从摩拉克斯书房里偷拿的苹果,你怀疑自己调错了参数,认真调整手中的盐花。 参数没错啊,粉末也没错……几日前在天衡山突然卡住子弹也很奇怪。 神的造物不会轻易出问题。 这么想着,你心下一沉,猛地看向荻花洲的位置。 你要去赫乌莉亚那边看看。 荻花洲的水草疯长,拦住了去路。 你记得赫乌莉亚最后一次给自己通信,提到他们和某位魔神发生争执,于是她带领子民搬到了地下。 割掉碍人的水草,越过其他魔神的领地,你找不到盐神领地的入口。 于是只好按照最坏的结果,根据游戏里的结局来推测位置,地中之盐—— 阳光照耀在荻花洲水草丰美的土地上,小孩子抱着折断的桂花树枝,被大人要求一同跪拜、念着祈祷词。 视线尽头是……纯白色的一片。 魔神死亡后,如果没有存在抑制她死时四散的能力,是什么模样? 洞穴内的土地与生物皆被盐化,死去的人们保持着生前逃跑的动作。 这一幕你很熟悉。 眼前的景象和游戏里的动画相差无几。 钟离传说任务一章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你动动唇,听见人们刺耳的哀求声。 回忆着曾经劝阻赫乌莉亚时她说的话,你感到周围充满了水雾,无法呼吸。 你隔着水雾听到熟悉的少年声。 魈在喊你。 “木曦?你不是回璃月港了吗?” 少年闪身到你身边,带起一阵裹挟清心香气的风,他神色郑重地开口说,“要通知帝君——” 魈在排查荻花洲这一带的情况,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劲。赶来时,只见到原本生活在地下洞穴的盐神子民面目悲怆地祈求着什么。 他了解一番才明白发生了何事。 盐神的子民不满他们的神明如此懦弱,不满自己只能生活在昏暗的地下洞穴。 人类向神明举起了反叛的利刃。 赫乌莉亚死亡的那一刻,魔神残渣爆发,盐化了背叛的人类。 没来得及逃走的人被力量吞噬,变成了纯白色的结晶。 土地、植物、人类,视线内的一切都在缓慢的盐化。 昔日盐神的子民此时不停地念着祈祷词,你离得近,听到他们祈求自己的神明不要再降下“神罚”。 可是爱他们的神明已经远去了,从没有所谓的神罚,那只是魔神死亡留下的余波。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你摇摇头,重复起这句话,捂住耳朵,想要隔绝刺耳的祈祷声。 无意识的银白色光辉环绕在你身侧,逐渐凝聚,替你隔绝了一切声音。 周围凝聚的力量扭曲起空间,魈发现你这处的怪异,他想要阻止你。 没来得及。 最后一瞬,他的五指从你发间穿过,手中隐约抓到一抹金色流光。 伴随着银白色光辉的消失,他眼前与手中空无一物,魈忽然意识到: 这是帝君留下的印记。 * 日落果坠地的脆响惊碎了檀香。 地板上的日落果转了两圈,滚到某个人的脚边。 这里是…… 这里是摩拉克斯的书房。 檀香混着荻花洲潮湿的水汽钻进鼻腔,书房窗外是连绵不断的小雨。 你退后半步,踉跄着扶住书架,嗓子痒得厉害,如同蚂蚁啃噬,密密麻麻。 使用回溯时间的权柄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你晕头转向,不清楚现在是几天前。 你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 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身后传来了笔杆搁上砚台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人无法忽视。 “木曦。” “你去了哪里?” 他唤你名字的声音平静,仿佛只是普通地问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你怔怔地转身抬头,将目光投向他。 摩拉克斯坐在桌案旁,头顶白色兜帽的阴影漫过眉骨,却漫不过眼底清明的鎏金色。 他询问的话语冷静、镇定,但是目光中却有几分复杂的、你无法言明的情绪。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雨珠落在屋檐的风铎上,叮咚声里,你攥住门框的手指关节发白。 他自然不会是问你没有回璃月港的日子去了哪里。 摩拉克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你身上纠缠的因果,敏锐得令你不适。你曾苦恼他深邃的眸光总是轻而易举地看穿自己的想法,任何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你现在讨厌这样。 “你要去哪里?” 青年第二次问你。 语气平和,态度却不容拒绝。 你将迈出门槛的那只脚收了回来,仿佛听从了他未曾言明的劝阻。 “唉……” 然后,你听见一声叹息,不轻不重。 无可奈何?或许还有更多。 摩拉克斯缓步走过来,一步一步地靠近你,步伐沉稳。 他为你理了理额角粘上的碎发,对你说:“无法阻止这些事并非是你的过错。” 雨水被风斜吹进来,你嗅到他袖间混着霓裳花的冷香。 你拽住他的手腕,毫无缘由说:“我只有你了。” 摩拉克斯不明白你这么说的原因,他安抚你:“不会的。若陀几日前还与我提到你,萍儿也是,说尘歌壶的阿圆——” 你慌乱地打断他,重复道:“帝君,我只有你了。” 青年的话被你打断,他眼中眸光流转,欲言又止。良久,他叹气道,“……也罢。” “木曦,我在你身边。”摩拉克斯没有选择与你争论,他只是坚定地提醒你,“一直。” 一直。 一个无限接近于承诺的词语。 你心底呢喃着这个词,不知所措地捏着对方的衣角,语无伦次地对他祈求道:“帮帮我,帝君,帮帮我,我想救她。我不能再救不下她了——” 摩拉克斯愣住。 你说的是“再”。 他意识到,你比留云借风、歌尘浪市更甚,她们没能释怀归终的死去,而你则是一直没有接受,认为这是你的过错。 * 柔弱的魔神为了避免伤亡,一味地在战争中选择退让,丢弃了原本丰饶的土地。 地中之盐的入口处有着难以破开的封印,那是盐神为了保护她的子民而设下的印记。 地下洞穴的石壁上挂着许多照明用的灯笼,阴暗的角落长满青苔。 过往的回溯中,你曾几次被封印拒之门外,直到赫乌莉亚的神体崩毁,才勉强进入这里。 摩拉克斯率先跳下来,冰冷的池水漫过他的小腿,他站稳后,一只手伸向你。 你抓着他的手臂,借力踩在光滑的石阶上。 盐神子民正在面红耳赤地争吵,仅有少部分人发现了你与摩拉克斯这两个“不速之客”。 捏着手中的盐花,你心脏跳动的速度非常快。 这一次来得及。 一定能够在她死亡之前见到她。 你不关心周围人群争执的内容。 你提着裙角越过人群,奔向他们讨论、关注的核心,推开地中之盐的石门。 门内是一间石洞。 石洞的布置简陋,空间逼仄,盐之魔神赫乌莉亚站在视线中央,快要拖地的白色长卷发此时些许凌乱。 她笑容温暖地与小孩子交流,安慰小孩子不要在意大人的争吵,“孩子不需要苦恼这些哦。” 见到她的身影,你远远地喊了她一声:“赫乌莉亚!” 女人循着声音转头看到你,目光欣喜——在你将手中的盐晶花球推过去之前。 昏暗洞穴内,你手中栩栩如生的盐晶花球格外显眼,难以平息的争论与分歧在它面前也黯然失色。 赫乌莉亚忽然明白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离开了,对吗?”她的语气平淡,仿佛是在问与自己无关的事。 “不会的!”你否定了她死亡的终局,拉起她的手,“我们可以现在就杀掉那个人,也可以离开!” 赫乌莉亚望着经由璃月仙术改造的盐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石门外面的人群聚集起来,她才开口说:“我很多时候都在想,人们为什么要进行你死我活的纷争呢?我总是不理解人们对权力与贪欲的追求。” “我实在是个失败的神明。”赫乌莉亚这样评价自己,失笑道,“没有足够的智谋,也没有令他人钦佩的武力,只能带着子民躲入地下。” 她苦笑着说完,望向了你。 准确地说,是你身侧的青年。 “摩拉克斯,我很高兴你能来。我相信你会遵守那次庆典我与你订下的契约。” 你后来才从摩拉克斯的口中得知,原来在千年以前,她曾与你身边的人做过这样的约定—— 如果你所说“被信徒亲手杀死”的这一天真的会到来的话,她希望摩拉克斯可以收留她余下的子民。 生来就爱人的魔神是如此珍惜她的子民。 “如今的我已经没办法保护他们了。” 赫乌莉亚将你手中的法器推了回去,“我太过弱小,无法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因此一直在失去。” “我不会对自己的子民动手。木曦,让他们杀掉我,然后……去信仰更强大的魔神吧。”赫乌莉亚说这句话时,望向了摩拉克斯,眸中含着某种类似寄托与期望的情绪。 “这能保护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生来就爱人的神这样对你说道。 你无法理解她的爱人理念。 眼睁睁地望着赫乌莉亚走向生命的终点,你再一次悲哀地察觉到自己与提瓦特魔神本质上的不同。 她的死亡这一次没有怨念,也从未留下魔神残渣。 反叛的人类惊讶于自己居然真的杀掉了神明,奇怪她为何死时都如此温柔。 人类手中的利刃盐化,变为乌有。 随着赫乌莉亚的神体崩毁,洁白的盐在空中飘落,如同一场没有源头的雪。 你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不想要那些赫乌莉亚留给你的神力。 她的神力几乎微不可闻地融入了你的身体中,你的干呕越来越严重,于是跌坐在地上,死死地捂住嘴。 摩拉克斯担心地蹲下身来想要将你扶起,你握着他的手臂,低声呢喃着喊他的称呼。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入洁白的盐晶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帝君……” “我在。” “帝君……” “我在。” 原来你其实根本不爱人,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魔神。 你只是摩拉克斯的一枚碎片,被他影响着爱人,爱他所爱着的一切。 爱着与他有关的子民,爱着与他有关的土地。 你从来不爱人,你只爱自己。 你只爱他。 第39章 长恨(上)帝君大婚这等子虚乌有之事…… 天空岛七枚神之心的下发,代表着魔神战争的正式结束。 温迪第一次踏上璃月的国土,并不知道这里正值新年的海灯节。 穿过琼玑野,临近璃月港的港口,山间的雾气更浓,他遇到了从未见过的人。 坐在高山崖顶的岩石上,发梢被潮湿的夜雾浸得微卷,身旁摆着几个空酒杯,一动不动地望着月亮发呆。 温迪已经记不清自己发现你的具体场景了,只记得,他当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比喻。 像是冬日呼出的雾气,似乎下一瞬就会消失掉。 两千年来,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你。 “哎呀呀,新酿的酒浇旧时的杯,真是风雅。” 青绿披风的少年神明挨着你坐下,往你手中的杯子里倒酒时,注意到杯沿有几道细小的裂痕。 他晃了晃自己的酒瓶,酒香混着夜风散开:“这么好的月色,不喝点佳酿太可惜啦。” 你指尖摩挲着杯身磨损的纹路,“……是朋友的旧物。” “原来如此,”温迪点点头,变戏法似的摸出璃月样式的瓷杯,“见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我来陪陪你。” 他喝了一口蒲公英酒,满意着酒的醇厚。 温迪心情不错地转头看你,发现你没有喝他的酒,而是盯着琼玑野的方向发呆。 “欸?你不喜欢我的酒吗?”他气鼓鼓地凑近,翠色瞳孔里映出你的脸。 你低头见到杯中的酒水盛着月亮,呢喃地说:“只是觉得,我或许应该回到那片土地去。曾经,大家会这样聚在一起喝酒。” “打住!”察觉到你准备伤春悲秋,温迪立刻比了个“禁止”的动作,“我是来找你们这里的执政喝酒的,酒桌上当然要说些快活的话。” 说话的风精灵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早已把这个国度的神明抛之脑后了。被他的话逗笑,你喊他:“温迪。” “哇?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温迪好奇。 “我知道哦,”你抿了一口酒,学起他在游戏里装谜语人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很多东西。” 你知道太多太多。 知道魔神战争的结局,知道尘世七执政的人选,知道马科修斯耗尽力量后,会在两千年后醒来,成为香菱的伙伴。 可是即使你知道这些,你依旧什么都留不下。 温迪喝完酒,回头打量起身后璃月港的夜景,不忘问你:“你在看琼玑野的哪个方向?” “归离原,还有荻花洲。” “那就要到碧水源了,再远一些,就到蒙德的石门啦。” 少年搭在石头上的双腿不安分地来回晃动,他贴在你耳边,笑嘻嘻地说:“我是蒙德人哦。” 附近山道忽然传来声响,惊起夜栖的团雀。 月色映照着云来海的海面,璃月港中徐徐升起的霄灯步入夜幕。 温迪哼起蒙德的小调:“家长来抓逃家的孩子啦。”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你盯着酒液中晃动的月影,放下酒杯。 霄灯被海风推着向西飘移,港口热闹非凡。 月亮掩在流散的云层后,夜空的灯影投在石阶上,明明灭灭。 他拾阶而上时,岸边的碎浪声忽然变得清晰,浪沫在孤云阁的礁石上堆积出雪色边沿。 青年的影子笼住你们,“三更露重,该回了。” 温迪第一次来到璃月,见到的便是坐在石头上发呆的你与前来寻你回去的摩拉克斯。 “可是遇着棘手的麻烦了?” 以及误认为他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助的岩之神。 温迪急忙解释道:“是找你来喝酒的!” “喝酒?”原本打算对邻国神明倾囊相助的摩拉克斯怀疑自己听错了。 风色诗人举起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瓶,后知后觉,语气心虚:“咦?好像喝完了……” 摩拉克斯:“……” * 持续千年的战乱结束,尘世的国度百废待兴,风色诗人向两人提及了自己下次到来的时间,他说要去其他国家看看。 温迪离开的那天,海灯节临近末尾,庆典繁闹的氛围只剩下余热。 街边没能卖完的灯笼被*摊贩收进木箱,最后一盏霄灯飘过璃月港的檐角,你和摩拉克斯沿着石板铺就的小路一路走到尽头,到了璃月的夜市。 灯杆上挂着的灯笼忽明忽暗,蜡烛燃尽,夜市即将打烊。 摩拉克斯的白兜帽被夜风吹得微动,几缕金棕色挑染的发丝从兜帽边缘滑出来。 你百无聊赖地找他要了几块摩拉,准备去买下某个小吃摊的最后一份小吃。 他没问缘由,几枚带着体温的金币已落在你掌心。 你攥着油纸包回来时,肉馅凝固的油脂在月光下反光。 看着手中印有摩拉图案的小吃,你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面饼冷硬,肉馅凉了之后发腻。 吃起来的口感与凉掉的肉夹馍并无两样,甚至更难吃,你吐槽道:“怪不得卖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卖完。” “饿了?”摩拉克斯疑惑你为何会忽然去买这份小吃。 你摇摇头,提起别的事情,“我听说那几只夜叉还留在荻花洲,魈的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摩拉克斯越过石阶,听到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只是依旧少言少语,浮舍与我唠叨过几回。” “改天去荻花洲看看他们。” “也好。我同你一起。” 转角处,正卖力吆喝的老板没注意到你们二人。 青砖墙根下支着竹木小摊,老板手中提着的红绸灯笼将摊内的东西映得流光溢彩。 你蹲下仔细瞧了瞧,发现是卖瓷器的。 摊上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瓷瓶、茶具,成色都不错。 瓷瓶胭脂红的釉面流淌着金线,底部恰到好处的手绘宛如落日的夕色。 你拿起一只瓷瓶,老板这才注意到你们。 他见你与身旁的男人深夜结伴而行,想必关系亲密。 老板脑子灵机一动,掀开另一处盖着的油布,露出底下刻着霓裳花纹样的礼盒。 里面是一套淡粉色的茶具,上面的莲花雕刻得栩栩如生。 “来,姑娘,看看这套茶具,”对方热情地推销,毫不心虚,“这可是岩王爷大婚时用的喜器!您瞧这并蒂莲纹——” ——岩王帝君用过。 迄今为止你见过许多平平无奇没有卖点、又或是质量极佳却销量不佳的商品,只要冠上这个说法,保准能卖出去。 至于卖出去后会不会被千岩军以“诈骗”的名义带走,就要看这位商人有没有昧掉良心,将物品本身由白的说成黑的。 但这位老板找的噱头未免太大了。 平时商人们给自己的商品增加价值,最多也就说“某年月用过”。 想到对方口中的“岩王爷”本人正在身旁,你忍不住揶揄他:“用过吗?” 青年伸出一只手,指尖抚过茶杯的釉面。碎发垂落在他眼睫前,他收回目光,抬头看你,笑问:“现在?” “您倒是应得顺口。正常璃月人不该先说,帝君大婚这等子虚乌有之事……” 你压低声音小声说话时,瞥见他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反问他:“好啊,婚嫁喜器你也敢认?” “此套茶具晶莹剔透,釉色凝霞,倒合大典吉器之相,想必岩王爷大婚时真用过。”摩拉克斯仿佛没听懂你话中的内涵,他道,“与那瓷瓶一并,烦请装匣。” 你:“……” 虽然你确实看上了这只瓷瓶,但你猜不透他的意图。 不是很能理解他为何要与老板开这个玩笑。 两人夜半穿行于街市之间,直至灯笼渐次熄灭,天边鱼肚泛白。 * 荻花洲有间供来往于蒙德与璃月的旅客暂歇的客栈。 前些时日伐难突发奇想,扯着弥怒在荻花洲搭了这间客栈,说是夜叉众总该有个观星听雨的落脚处。 你来这边是想找魈。 但围着客栈绕了两圈,也没找到他,只好向浮舍询问起他的具体情况:“之前的伤口当真养好了吗?” “尽管放心,”浮舍拍拍胸脯,表示你尽可放一百个心,“就算我有疏忽的地方,应达也会提醒他注意的。” “对了,怎么没见到弥怒他们?”你长舒一口气,又想起好玩的事情,打趣起来,“我们入住都是你一手操办的,想来两位老板忙得很,都不招待客人。” 办客栈这件事,是伐难提出来的。 起初这几人里只有弥怒有兴趣,另外的浮舍、应达是后来加入的。 至于魈?他一向不掺和这些事,是被浮舍“强硬”绑来的。 提到伐难与弥怒二人,浮舍停下手中的动作,犹豫开口:“或许在露台?” “你方才不是还问我金鹏去了何处,”提到露台,他猛地一拍脑袋,“金鹏在露台。” 你沿着客栈的楼梯一阶阶走上去,路过楼梯转角的平台时,顿住脚步。 半敞的却砂木雕花窗外,阳光碾碎般洒在花丛间,琉璃百合与霓裳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视线内,浮舍口中不知去向的两人正蹲在一棵树下,龇牙咧嘴地处理着伤口。 伐难捏着药瓶往弥怒额角涂抹,弥怒的表情太过生动,你看到那截绷带缠了个乱七八糟的角,忍俊不禁。 “想到什么趣事了?” 你听到声音,望向露台。 廊外梨花簌簌落在石阶,男人俯身拂去少年肩膀处的落花,转头看你。 春光斜切过廊柱,勾勒出白袍边缘的金线,随后掠过他束成低马尾的黑发,落在不知何时戴的耳坠上。 耳坠做工精致,镶嵌的那一小块石珀粼粼闪着光。 他鎏金色的瞳眸注视着你。 “没什么,”你摇摇头,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向他,“我刚才还在疑惑你去了哪里,原来是找魈来了。” 浮尘在光中被风吹散,魈脊背绷得笔直,见你走近时喉结微动,指尖无意识攥紧。 你忽然觉得魈身上的“某些东西”与其余夜叉相同,只是症状更轻。 正待细看,魈已垂眸避开你视线,鸦青碎发扫过苍白的耳廓。 魈身上几日前受的伤已经好了,只是……他曾经有许多旧伤与邪祟、魔神残渣有关。 为了他的旧伤,你翻遍古籍,尝试了各种可能的方法。然而,眼前的他,与你数日前所见并无差别。 “这样……”你呢喃起来。 也就是说,你给他找的那些“减轻业障”的办法并不管用。 你想去问问若陀,说不定他会知道什么办法。于是你对摩拉克斯说:“我们待会儿去找若陀吧?” 摩拉克斯听你提到若陀,有些意外,为你解释:“若陀也在这边,方才还与我一同闲聊。聊到一半,忽然说要去拿自己珍藏的酒。” 话音刚落,不过片刻,你对面传来熟悉的询问声,“谁在找我?” 正是你要找的人。 他一头棕发,身着玄色短衫,棕发间龙角泛着暗金。 手里提着一坛酒,步履带风跨过门槛,瞧着模样急匆匆的。 你奇怪地问他:“你去拿酒做什么?” 若陀理所当然地回答:“摩拉克斯不是说来了个酒鬼吗?我意欲请教请教他的酒量。” 他这是没听摩拉克斯说完就走了。 “温迪走了有一阵子了,”你呵呵笑了两声,语气佯装可惜,“走前还顺了摩拉克斯两坛桂花酿。” 若陀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什么?那个酒鬼已经走了?” “估计现在已经跑去枫丹了吧。”你估摸着不会太久,尘世七神就要被温迪喊来聚会了。 若陀不禁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既如此,那便只好我们几人共饮了。” 说着,他转过身来,对魈招了招手:“那边的小夜叉,快来搭把手。” 魈身形一滞,风轮两立闪身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刚触到酒坛麻绳,你逗他:“他伤未好全呢,若陀你不要喊他帮忙。” 少年耳尖倏地染上薄红,怀中的酒坛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抱着,只能结结巴巴地反驳道:“不、不是的,帝君关心过后,已然大好!” 他说话时神情慌乱,仿佛在努力证明着什么——就好像摩拉克斯的几句关心,真的拥有能让人伤口迅速痊愈的神力一般。 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咳了两下,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故作镇定地说道:“之前买的那套茶具好像也一并带过来了,我去拿茶具。” 第40章 长恨(下)确实如此。 归离原草木生发,荻花洲春色正好。 春日的风吹起纸鸢,小孩指着空中的纸鸢,争论着哪个样式更漂亮。楼下客栈的旅人聊起近来岩神婚事的传闻,最后得出了定会十里红绸的笑言。 木板上的碎瓷片与窗户映下的菱花纹影渐渐融为一体,斑驳的阳光落进来有些许刺眼。 半刻钟前,眼前这一地狼籍的碎片还是个工艺精致的瓷瓶。 你捏紧手中的茶盏,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走,狼狈地跪坐在地板上。 淡粉色的茶具硌在掌心里,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手打碎了瓷瓶。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是严重的事。 心底默默宽慰自己,你一只手摸向身旁竹制的柜子,想要借力爬起来。 没有力气。 怎么去调整动作,都使不上来力气,碎掉的瓷片就像是什么东西,提醒着、告诫着你。 摩拉克斯见你取茶具迟迟未归,便与若陀一同前来寻你。若陀刚至门前,就被屋内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摩拉克斯。 他目光扫过一地狼藉,明确发生了何事。他不动声色地走近,语气温和,开口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话里听不出半点责备。摩拉克斯俯身去捡地板散落的碎瓷片,又说:“别在意。碎了便碎了。” 你怔愣地抬头看他,勉强回过神。 黑发青年逆光站在你身侧,为你遮挡下了窗外刺眼的光,你听到茶盏“叮铃”地滚到他脚边,又听到楼下客人谈起归离原的春野风光。 “帝君。我想我该回到那片土地去。” 你觉得自己就像这些碎掉的瓷片。 魈身上的业障并无减轻,其余几只夜叉的情况则更糟糕。魔神死去的怨念会持久地存在下去,折磨着为璃月这片土地战斗的夜叉,而你对此无能为力。 他们只会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夜叉生来就是杀戮的命运。 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对待死亡格外的坦然。 可是你知道这些。 知道马科修斯还要沉睡两千余年,知道若陀与你面前男人未来会有一场无可避免的大战。 知道坎瑞亚王国终将会引来漆黑的罪恶,夜兰祖先与失忆的浮舍在层岩巨渊的鏖战。 那些游戏中记载的字符如同潮水般涌来,压得你喘不过气。 你跪坐在他身边,身边尽是瓷瓶的碎片。你拽着他的裤脚,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像是溺水的人,“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木曦,”摩拉克斯的声音似乎很冷静,他喊你的名字,“起来。” “帝君,我求求你。”害怕、恐惧、焦虑的情绪填满了你的胸腔,你眼眶里蓄满泪水,“我求你收回那枚碎片。” 摩拉克斯没有回答。 他蹲下来,握住你的手,将神力一丝一缕地渡过来,沉声道:“我在你身边。” “帝君……” 眼中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到手背,你的头靠在摩拉克斯的肩膀处,向他祈求收回赋予自己的那枚魔神碎片。 好让自己将神力散尽,回归到归离原那片去。 这是你能为归离集所做的事。 没能阻止大水冲毁归离原的城市,没能阻止归终的离去,没能阻止盐神的死亡,曾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知晓未来的发展,一定能够避免这些结果。 事实却截然相反。 未来你要面对什么呢? 他与亲友知己兵刃相接,夜叉们的自相残害,层岩巨渊里终将逝去的生命…… 你常常会做梦梦到那一天的归离集。 你曾无数次面对滔天的洪水,抛弃掉一切想要回到过去救下她,可最后什么都没能做到。 偷懒没学的仙法,让你面对那些罹难的人们无能为力。 对未来的盲目自信与疏忽,令你面对归离原的现况束手无策。 你喃喃自语:“求你了,帝君……” “木曦,冷静下来。我在你身边。” “求你……” “木曦,无妨的。”他一遍遍地,耐心地唤你的名字,确认你的存在。 温暖的日光照进屋内,恰好落在摩拉克斯身侧,你捏着他的肩膀发抖,蜷缩在阴影之中喃喃自语。 也不知僵持着过了多久。 站在门外的若陀实在看不下去,他叹气走进来,拾起方才没捡完的瓷瓶碎片,说道: “你真是……好狠的心。” 若陀觉得你狠心至极。 他不免为亲友打抱不平、指责你:“你说的那些话,与要他亲手杀了你又何区别?” “……” 随着若陀这番点明,你沉默下来。 摩拉克斯闻声垂下眼眸,发丝扫过你的鼻尖,无声地告诉你“没关系”。 可是你不再说话。 窗外鸟雀叽叽喳喳,放纸鸢回来的小孩约定着下次出门的时间,春日的柳絮飘远,不知最终会去往何处。 他不再喊你的名字,只是说。 “自打哈垦图斯离开后,你一直只喊我帝君。” * 天色乌青,细雨淋湿青野,窗户半开着,一切安静。你从梦中醒来时,窗外隐隐传来悠扬的笛声。 ……好像要霉掉了。 说不清楚是情绪影响了胃,还是太久没见到摩拉克斯,胃“咕咕”地响。一只手抓着锦被,你喘不过气地捂住胃部,双眼无神。 雨水浸润荻花洲的草木,你从床上爬起来,望着归离原的方向发呆。 巨浪冲走了原本的良田与肥沃的土壤,洪水褪去后,归离原的不复往日的繁华。 饶是春雨难得,这片土地也再难耕种。 你决定去找摩拉克斯。 他不在这边。 打碎瓷瓶的那天起,你留在了这间客栈,几只夜叉负责照看你,而摩拉克斯回了璃月港。 你隐约能明白他离开的原因。 如同魔神战争结束后,他会在你偷跑出来的深夜,踩着石阶来找你回去。 这是你们隐秘的、没有明说的共识。摩拉克斯知晓你心底那些想法,他在等你自己放下,而你不将他无法拒绝的计划说出口。 时间会抚平一切,你们原本都这样想。 你们就这样过着一日、一日,遇见了邻国的风精灵。 港城的水雾盖过砖瓦,一层层的石阶仿佛与他那日踩过的相同。 你赤脚踩在玉京台,望见今年新盖的回廊,恍惚回忆起千年前,若陀与你在此争执城市建造、规划的场景。 那时的他迈过海水退潮后浅滩留下的贝类与海鲜,走向你们。 玉京台尽头处,青年执着一柄油纸伞,目光平静地看着你。 你沿着玉京台的台阶走上去。 犹如迈过长河,你走向他。 脚底的沙砾与石子硌得难受,小雨绵绵,你走到他身边,什么话都没说。 “再过月余,北面的码头就要竣工了。”油纸伞的伞面朝你这边倾斜几分,摩拉克斯语气寻常地提议,“去看看?” 你摇摇头,心事重重地喊他:“帝君。” 青年顿住脚步,拉过你的手。 眼前红墙青瓦,水流顺着瓦片滴落,混入汹涌的云来海。他看向你,轻声问道:“木曦,我该以什么身份拒绝你?” 摩拉克斯难以找到立场拒绝你,因为他此时连一个人该有的私心都不该有。 若真论起来,对这个国度而言,你与马科修斯有何区别? 毫无疑问,你是他的恋人,他希望你留下来。可是他该以何种身份开口?去阻止你用能力去修复这片土地? 你听懂他话中的言外之意,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我总是觉得,我明明能够回到过去,明明能够回溯时间,却什么都留不下。我明明知道这些,却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走向不好的结局。” 那些无能为力的过往不停地责问你,你真的有努力付出一切去避免这样的结果吗?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时间改变,却都让它们从手中溜走了。 沿着天衡山的山路一直走,会路过最初的山辉砦。 你曾在这里见证了第一枚摩拉的诞生,在这里被他手把手教会了璃月的文字。 随着时间的推移,千年前的寨子早已不见痕迹,只有流水冲刷的印记与葱郁的草木。 山间林中有个木制的亭子。 木亭的雕花被风雨侵蚀得厉害,早已磨损得看不清纹样。 你站在亭子面前,心中五味杂陈:“它怎么会还在……” “特意留下的。”他牵着你踏入亭中,木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你嗅到他身上木质调的檀香,又嗅到一股霉味。 已经霉掉了。 亭子的木头也好,身体也好,心灵也好,都已经发霉了。你想到。 摩拉克斯的五指与你相扣,你感受着他掌心干燥温暖的触感,觉得自己有勇气说这句话了。 手腕处的玉珠冰凉,你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再试最后一次,帝君……” “嘘。”他轻轻抬手,眼神平和地示意你噤声。 “……哥哥。”你忽然明白了他噤声的本意,于是你低下头,对他道歉,“对不起,哥哥。” 他的态度说不上强硬:“你该为我留下。” “即使神力散尽,灵魂归入地脉,我也依旧爱你。” 说完这句话,你抽出手,将手串摘下,意图塞进他的掌心还给他。 摩拉克斯长叹一口气,他没有接。 “这是违约。”契约之神这么说道。 你苦笑起来,同他狡辩:“可是啊,我们还没有结契呢。” 如同璃月人们谈起岩神婚事的好奇与探究,摩拉克斯本人也曾问过你有关婚契的事宜。 然后不了了之。 青年沉默着,没有反驳你。 他微微倾身向前,一只手的掌心轻轻托住你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你眼尾处摩挲着。 他低下头,额头与你相抵,鼻尖轻触,喊着你的名字,确认你的存在。 你应了一声,低声问:“哥哥,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吗?” 摩拉克斯指尖拢了拢你额间的碎发,“阿斯塔罗斯的秘境?” “不,应该是隔着一块小小的屏幕。” 你忘却了来到提瓦特之前人生的一切,脑中只有有关这个游戏的文案内容与诸多文案未曾提及的知识。 你想,你一定很喜欢他,才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在得知是他掐着自己脖子要自己死去时,失落、不甘地流下眼泪。 阿斯塔罗斯无论如何也不会找一个讨厌他的灵魂来得到他的碎片,所以……你的死亡,也不过是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归还给他而已。 这片大陆上,曾没有什么属于你。 你是一个游荡的、陌生的灵魂,世界没有拒绝你,却也没有欢迎。 后来,他教会了你文字,教会了你仙法,教会了你如何拥有过去。 你就跟着他激浊扬清,扩张领地,将璃月当作自己的过去,将他当作自己与这个世界的锚点。 学会了如何去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学会了如何爱他。 “摩拉克斯,”你笑了笑,又将手串递给他,“谢谢你。” “……” 他垂着眼,金色的眸底暗沉一片,像是压着什么即将翻涌而出的情绪。 半晌,他终于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缓缓覆上你的掌心。他的动作很慢,指尖轻轻擦过你的皮肤,带着无法言说的滞涩。 你感受到他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青筋在手背上微微凸起,指节用力地将那串玉珠攥入掌中,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金色的神纹里。 “摩拉克斯……我爱你。”你这样对他说。 “……嗯。”他终究还是接住了。 爱欲与死亡是最相近的东西,它们是人类生来追求与逃避的极致。那么——关于你的一切就结束了。 史书上关于你的记载没有任何错误,一个误入异世的灵魂,一位命格特殊的魔神,受到大家喜爱,被照顾的璃月仙众之一。 摩拉克斯的爱人。 由他的碎片诞生,最后被他亲手杀死。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你上辈子被摩拉克斯亲手杀死……死在最爱的人手中。 死在最爱你的恋人手中。 最后,你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恍惚察觉到脸颊上有着星星点点的湿意。 或许是几滴难以察觉的泪,又或许是亭外淅淅沥沥的雨。 春秋亭外,雨声潺潺。 你以为摩拉克斯是来杀你的。 可是他却捧住你的脸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神明如此爱你。 40-48 第41章 钟离先生有话要说新鲜的脑子就是不一…… 蝉鸣声在夜色中愈发吵闹。 明明上一刻他还在喊你去屋里睡,此时你脑子却乱嗡嗡的,无法分清自己是谁、方才又做了什么。 混乱的时间、模糊的认知,你在无数碎片般的闪回中捕捉到什么。 海棠。 你想起自己曾心血来潮地问他能不能买下璃月港院中的那树海棠。 摩拉克斯拒绝了你的提议。然后,你转身准备去还隔壁院子邻居的木簪,回头瞧见青年折了一支棠花。 那时他的发尾扫过棠花,昏黄的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身边。 院内的海棠闭合着花苞,你眨眨眼,脑中错乱的记忆拼图忽然严丝合缝。 你与摩拉克斯并不愉快的初遇,没能亲眼见证的若陀刻石点睛,绝云间仙山的日常…… 以及最后的,那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以上,就是你与眼前之人的故事。 耳边忽的响起若陀最后的指责,你抛下了他,留他独自一人面对尘世间的孤独。 不长不短,两千余年。 回忆压得你喘不过气,你伸手去推身前人的肩膀,断断续续地对他说:“等、等一下,摩拉克斯——” 钟离停下动作,他捏了捏你的耳垂,低声问:“可是饿了?” 你:“……” 难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已经变成了这样? 你沉默地抬头看他,心中的奇怪情绪因他这句话烟消云散。 钟离平日里扎头发的发扣被你刚刚拽掉了,手心里抓着他的金属发扣,冰冰凉凉。 鎏金色的眼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红眼尾被月色映得更浓。 温和的、平易近人的面容。 你一瞬不太能将他和摩拉克斯联系起来。 毫无疑问,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对现在的你而言,眼前的俊美青年与你记忆中的恋人有着不同的容貌、脾气,他是你所了解却也陌生的游戏角色。 摩拉克斯仿佛已经成了故去的回忆。 钟离看出你心不在焉,他提议道:“吃些东西?” 你下意识问:“是正经食物吗?” 青年闻言挑挑眉,饶有趣味地开口,“看你想吃什么了。” 他的回答和你设想的完全不同。 你悲伤地意识到一件无法挽回的事。 眼前的人,是名为“钟离”的往生堂客卿,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听你提到补魔和说过火的奇怪话会塞你一嘴食物的青年了。 补魔既不能满足口腹之欲,又没有直接喂神力来得快,除了能调戏他之外,补魔几乎没有优势。 现在这项优势也消失了。 “你答应我的。金丝虾球,清炒虾仁,黄金蟹。”你很悲伤,于是一连报了三个菜名。 钟离:“……明月蛋。” 几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你决定见好就收,于是乖巧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在那之前,先吃些别的。” 钟离指尖撩过你额间的两缕碎发,他说,“夜宵可以再等等,不是吗?” “木曦。”他忽然唤你。 你下意识应声,却见他俯身凑近。他的鼻息洒在你脖颈间,痒得厉害。 呼吸交错间,你闻到钟离身上的香味。 檀香、茶香、霓裳花的味道,还是……岩石的气息? 这个吻与之前不同。 慢条斯理的,意外的绵长。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环住你的腰,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传来,你被他带着往前倾了倾,不得不扶住他的肩膀稳住身形。 被他掌控着节奏到呼吸完全变乱,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喘息,你攥紧他的发扣、捏皱他的领带,听到他揶揄地笑了一声。 “方才点菜时明明很有气势。” …… 很撑。 很撑、很撑、很撑。 撑到你觉得自己未来半个月都不会饿,吃到后面的时候已经完全吃不下了,完全是被他压着吃下去的。 日上三竿。 从床榻上坐起来,你眼神迷茫地揉着太阳穴,试图清醒一点。 明亮的光照进屋内,桌案边的琉璃百合香味飘过来,你打个哈欠,差点又睡过去。 脑子晕乎乎的,怎么也睡不醒。 仿佛吃了太多碳水食物,晕碳。 钟离今早离开时贴在你耳边特地交代过一些事。 你当时睡得迷糊,胡乱应了一句“好”。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你绞尽脑汁地在脑子里翻找,什么都没找到。 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玉色手串,你将它摘下来,对着光举到空中。 它原本是清透的浅翠色。伴随你度过整个魔神战争,如今再回到你的手中,上面出现了许多细小的划痕。 你收好手中的手串,决定去看看钟离给你留了什么早饭。 * 【任务名称:钟离先生有话要说 任务地区:璃月往生堂 任务类型:委托任务 任务指引:前往钟离所在的往生堂 任务描述:已经从神位退下的钟离近来似乎在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烦恼,他想要委托你帮自己去约一位朋友。 完成系列任务可获得:经验*350,原石*120】 嗯……钟离先生没有摩拉。 系统跳出这个任务的时候,空想到。 钟离最近有点烦恼。 关于你的。 他忙于送仙典仪的事,并非有意冷落你。 送仙典仪事毕,他打算找你商讨些事,发现你总是推三阻四,一不留神就不见踪影。 前两日你跑去玉京台偷吃供品,被他抓到,视死如归地说:“我晓得,你把我关去孤云阁好了,我去住集体宿舍。” “胡闹。” 他真是越来越不理解你了。 家中给你留好的饭不吃,铺好的床铺不睡,口口声声说要去住孤云阁的集体宿舍。 他追问原因,你又只说,“在攒够钱包养您之前,我不会再占您的便宜了。” 天地良心,岩王帝君在上……算了他本人就是。你没有阴阳怪气,只是觉得真正的原因很难解释。 你虽然恢复了记忆,但脑子里的记忆彼此连接的不太好。 具体来说,你回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是请仙典仪上仙祖法蜕坠落后的鸡飞狗跳,而是千年前与摩拉克斯的点点滴滴。 千年时间倏忽而过,你不能接受自己那么大一个岩王帝君变成往生堂客卿。 变化太大了。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你实在无法面对他。 他约你一起吃饭,你不敢去。 他约你一起散步,你不敢去。 饿了就去玉京台偷些供品,渴了就翻墙去行秋家蹭点珍藏的酒喝。 你明白现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躲着躲着……你就躲到了望舒客栈。 来都来了,你决定看看魈。 但你身无分文,住不进客栈,上次来这边,是旅行者掏的住宿费。 用自己变出来的金子结账会不会被千岩军抓走说是私造钱币? 与店铺掌柜大眼对小眼了两分钟后,你默默地信口胡诌道:“其实我是听闻岩王爷驾崩的消息,想借此地给他上两柱香。” 淮安掌柜露出了非常疑惑的眼神,他一阵天人交战,“抱歉,这位旅客,本店没有供桌。” 你当然知道没有,毕竟你没恢复记忆时为了找供品吃,把钟离压在荻花洲的芦苇荡乱啃一通。 你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留在客栈内等魈回来,一旁的菲尔戈黛特老板开口道:“其实是有的,不过要问问那位的意见。” 她神情犹豫,担心会打扰到口中的那位。 那位与她特地嘱托过,如若某个人来找他,直接带去二楼的露台就好。 “这位旅客请随我来。”老板最终还是决定带你上楼。 二楼露台,供品桌的瓜果还很新鲜。 趁老板转身去拿线香的间隙,你在供果里挑了个不起眼的树莓,一口咬下去—— ……没有味道。 很奇怪,供品里往往寄托着很多东西,人们许下的愿望,当时的思绪与信念。 可是这个供果什么味道都没有。 你觉得自己应该再尝几个。 走神期间,一个身影闪身到你身旁。 他看*懂了你的不解,解释道:“这些供品还会被使用。” 少年发色鸦青,眼神平静,没什么情绪地拿起另外一盘的供果,递给你,“吃这个。” “啊……魈上仙?”你被突然出现的少年吓到,下意识喊出了游戏里的称呼。 他皱眉地看你,复又点点头。 客栈的老板取香回来,见魈出现,原本担心的眉头舒展开。难得见他在白日里出现,菲尔戈黛特提议道:“附近的桃花开了,上仙可要去看看?” 魈摇摇头,无声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顿了顿,魈开口说:“旅行者最近在找你。” * 你真傻,真的。 空约你出门,你都没想为什么,就被他骗了出来。 钟离端起紫砂壶,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慢悠悠地给你也倒了一杯,示意你过去坐。 你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假装这些天什么都没发生,将茶水一饮而尽。 他又递给你两块桂花糕。 你二话不说地吃了。 钟离捏着茶盏,吹了吹氤氲的热气,问道:“点心吃了,茶也喝了,总该与我说说?” “……”原来在这里等着你。 “总感觉我上当受骗了。” “怎会?木曦说笑了,闲聊而已。” 你只好与钟离徐徐道来。 “我只是觉得我醒来以后脑子不太正常。”不是缺根筋的那方面,你简短地说,“虽然以前的想法也很不同,但和现在不太一样。” 要如何形容? 旅行者将你从山中挖出后,你与曾经的自己有了许多差别。 能够比记忆里更娴熟地操纵金灿灿的金属,新鲜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与曾经产生了差别……更准确点说,是原本的情感丢失了一部分,又多出了一份“异样”的情感。 但新鲜的脑子没办法处理好这份略显复杂的情感,你不太明白自己面对钟离时心中复杂的感情是什么。 它让你很难受,让你见到钟离就坐立难安。 身体的主人并不清楚这份感情是什么。 “嗯。”钟离安心地放下茶盏,“我大致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你本能地疑惑起来。 第42章 那你老婆呢“你老婆不会不要你了吧?…… 【任务名称:钟离先生有事拜托 任务地区:璃月往生堂 任务类型:世界任务 任务指引:前往和裕茶馆 任务描述:在盐神信徒的误打误撞之下,你意外见证了盐神死去的真相。后来,钟离偶然得知你曾得到一把名为「硫」的法器,他忽然想起有关盐神的许多事情。 完成系列任务可获得:经验*500,原石*120,文火慢炖腌笃鲜*5,佛跳墙*5】 送仙典仪结束,目睹了盐神逝去的真相,结识几位仙人后,空暂且没有确定下一个将要前往的国度。 他在稻妻与须弥之间犹豫,一个相隔海洋又闭关锁国,一个隔着层岩巨渊需要翻山越岭。 完成钟离的委托任务后,他待清理的任务面板又冒出来一个世界任务。 空这才发现,原来之前在轻策庄山中遇到的隐藏任务《长梦初醒》其实是有后续的。 自己唤醒木曦后,得到了一件名为「硫」的法器。一支通体白色的桂花簪,被岁月侵蚀得十分严重。 旅行者找到往生堂客卿时,黑发青年正悠闲地坐在戏台下品茶,戏曲声婉转悠扬,唱着有关岩王爷的老折子。 台上青衣水袖翻飞,而他指节轻叩桌面,合着拍子,眉眼间一派从容。 “钟离先生。”空走上前,将怀中的木匣放在桌上,“我听说你最近在找这个。” 闻言,钟离的视线落在那支残旧的桂花簪上,他神色不明地伸手拾起簪子,低声道,“磨损至此,倒是比我预料得更严重。” 青年将簪子小心放回匣中,朝空微微颔首,向两人道谢:“多亏小友,才能寻到旧物。” 空好奇地问:“这也是盐神的遗物吗?” 钟离摇头,给两人添了茶,才缓缓开口:“不,这是在下夫人弄丢的东西。” “什么!” 派蒙“噗”的一声喷出茶水,呛得直咳嗽,小手胡乱抹着嘴角。 她不可置信地绕着钟离飞了两圈,小脸几乎要贴到他鼻尖上,大声嚷嚷起来,“你真的成过亲?那些野史居然没骗人?那、那帝后呢,我怎么没见过她,你让她守活寡了?该不会她也活了几千年吧?” 白发小精灵想象力丰富,奇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来。钟离哭笑不得抬起手,食指的指腹抵到她唇边,示意噤声:“嘘——” 派蒙赶忙捂住嘴。 “从哪处听来的称呼?‘帝后’之说并无根据。”钟离打趣了她一句。他抿起嘴角,眼中浮起温和的笑意,回答派蒙的问题,“不过,我确实是有妇之夫。” 空眨了眨眼,联想到之前钟离委托自己约少女出门的任务,忍不住问道:“那你老婆呢?” 钟离抿茶的动作微微一滞。 空见他没回答,很有求知欲地追问:“你老婆不会不要你了吧?” 钟离:“……” 他轻咳两声,眼底的笑意消失殆尽,正了正神色,缓缓开口道:“她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 派蒙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空中急得直跺脚:“什么叫‘离开一段时间’啊!你该不会是被甩了吧?!” 钟离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派蒙,后者立刻缩了缩脖子躲到少年身后。 青年手中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神情。 “她睡了很长时间。”他轻声道,“近来才醒。” 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所以上次你让我帮忙约的那位姑娘……” 钟离没有反驳,只是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不语。 “等等等等,你是说,你老婆是木曦那个脑袋缺根筋的家伙?不对,”派蒙头痛地试图理清人物关系,她忽然想起什么,“木曦说过你亲手杀了她,所以肯定不是她!” 台上的戏唱完了,周围观众一片喝彩。他放下茶盏,避免派蒙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承认道:“此事说来话长,但她说得也不算错。” “这、这也太——”派蒙脑子乱嗡嗡的,嘴巴张张合合,憋不出半个合适的词。 “——太令人意外。”空接过话茬,望向钟离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他并不知晓你与钟离过往发生的事,只是觉得其中或许有隐情。 * 三人最后到底都商量了什么,你是完全不知道的。 自打躲着钟离跑到望舒客栈,又被他抓到以后,你就不太自在。那日与钟离说了许多奇怪的话后,他沉思片刻,说他明白了。 你不明白。 向他追问时,被他不动声色地模糊了过去。 然后钟离再没找过你,也不再管你平日里去哪里鬼混,晚上会不会归家。 你像是一条鱼,被他在琉璃缸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想着越狱跳缸——然后某一天,真的被他扔进了大海。 ……嗯,对,你是他养的鱼。 脑子里冒出来“养鱼”这个说法,你忍不住笑着想,钟离一定是故意的。 三碗不过港的供品味道实在一般,你兴致缺缺地咬了口日落果,听说书人田铁嘴绘声绘色地讲道: “诸位皆知,典籍所载,岩王帝君确曾缔结良缘。然则——” 田铁嘴口中这事儿你完全不知道,记忆里,你和摩拉克斯并没有结过婚契。 但他说得斩钉截铁。 你不由得想起曾经和行秋在万文集舍讨论那本书时,行秋也从未表达过“岩王帝君夫人是杜撰”。 现在两个可能,一是你们确实成过婚,但你失忆了。二是这件事并不存在,但时间太过悠久,被误传了。 你决定找个人问问。 一般来说,你应该找一位博古通今的历史学者,最好还是谈吐风趣之人。 博通古今、谈吐风趣这两个形容词放在一起,你当即锁定了人选——你猛地摇摇头。 不能去问钟离有关这件事的一切。你心底有这样的声音。 几千年后的璃月港你没什么认识的人,下午跑了一趟玉京台去问萍儿,意外扑空。 你愁眉苦脸地爬上玉京台的供品桌,挑挑拣拣拿起一块绿豆糕,瞥见不远处说说笑笑的两个人。 水蓝色头发的少年拿着一本书,褐发红眸少女用鞋尖踢着石阶边的碎石子,两人认真地商讨着什么。 是行秋和胡桃。 他们没注意到你的到来,被你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行秋手中的书差点掉下去。 “行秋,”你凑到行秋跟前,“你提到过那本书里的,有关岩王帝君夫人的。” “你未来老板结婚了?”行秋下意识反问道。 “……”你一时语塞,他怎么第一反应是这个? 虽然很奇怪,但你点点头,又问他:“是这本。我之前失忆忘了很多东西,但我记忆里,岩王帝君是没有成婚的。” “你说这个呀,”行秋恍然大悟,解释起来,“确实没有,岩君夫人只是坊间戏称。史书关于这一块的记载相当模糊、耐人寻味,只写了‘魂归巉岩,尘缘未绝’八个字。” “不过呢,”行秋话锋一转,他稍稍前倾身子,声音压低,“民间有许多关于那位其实成过婚的传言,飞云商会收藏的孤本上也说,那位其实在她死后写过婚契。” 璃月的官方记载与民间文本中,模糊又隐晦地提到“那位”,几乎只代表一个人。 你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想要去找钟离问清楚,这千年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无意再听行秋讲稗官野史,你抓起胡桃的手,问她:“你家客卿今日外派了吗?” 胡桃听得有滋有味,被你问得一愣,随后开口:“钟离今日被本堂主安排在往生堂讲学,他最近的账单实在是过分——” 她的话还没说完,你冲她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转身就不见踪影,留下行秋和胡桃面面相觑。 往生堂离玉京台有段距离。 你一路小跑着穿过街道,拐过路口,一阵异样的风吹过,卷起你的衣摆。 你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本该是通向往生堂的街道,此刻铺满了洁白的盐晶花,一朵又一朵琉璃百合汇聚成花海。 花海深处,有一座通体白色的秋千。 秋千上面坐着一位少女,她背对着你,赤着双足,脚尖偶尔轻点地面,慢悠悠地荡着秋千。 “阿斯塔罗斯。” 你听见自己叫出了这个名字。 她歪了歪头,停下了晃秋千的动作。阿斯塔罗斯转头看向你,露出一张与你有些许相似的脸。 女人的眼睛与你不同,她比你成熟太多。 你当过她身体里寄宿的意识,继承过她的全部权柄,回溯无数次时间计划复活她,今天却是你第一次面对面见到阿斯塔罗斯。 “将我拽入提瓦特这个陌生的世界,成为你身体里的一抹意识,筹划那些阴谋诡计。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难以理解阿斯塔罗斯的所思所想与所作所为,严格意义上来讲,对方是你最初的「造物主」。 “看来异世的灵魂就是不一样。”她突兀地笑起来,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发尾打转,一圈又一圈,语气讽刺,“我说过,你是我给摩拉克斯精心挑选的礼物。” 话音未落,她将发尾甩到身后,指甲重重划过秋千扶手,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边笑边说:“其实我骗了他,你根本不是什么我精挑细选的家伙。” 你退后两步,思考有什么办法能从梦境中脱困。 笑声戛然而止。 阿斯塔罗斯从秋千上站起身,赤足踩过花海朝你走来,疯疯癫癫地反问你:“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抓住你灵魂,让你穿越到此——因为我好心吗?” “不如你现在来求求我,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你的灵魂是由多少个人捏合而成的。”她瞳孔收缩,肩膀发抖,掌心触在你的脸颊旁,语气又忽然变得温柔,令人毛骨悚然。 “我是伊斯塔露遗失的碎片,你又何尝不是摩拉克斯那家伙的碎片呢?忒伊亚,你还要感谢我给了你新的名字。” 阿斯塔罗斯竟有一瞬的嫉妒你。 她嫉妒你可以拥有新的名字,而不是如同她一般始终是别人的碎片与影子,如同她一般永远无法得到「正视」。 她嫉妒你得到了碎片主人的爱,而不是面临着和她同样必死的结局。她召唤了你、诞生了你,可她讨厌你:“你从始至终都只是我窥察到未来后,所有计划中的一环。” 计划自然是成功的。算计众人,倒置因果,成功让她活到现在,成功地—— 女人细长的指甲刺破你脸颊的皮肤,下一秒,她的指尖传来无法忍受的痛感。 疼痛灼烧着她虚弱的灵魂,昭示着自己不能伤你分毫。 阿斯塔罗斯皱眉眯起眼睛,不满地回想起再一次见到摩拉克斯的时候。 那时她心情愉悦地看着他,居高临下地说:“我给你精挑细选的灵魂如何?不过你还真是狠心,舍得亲手杀了她……啧啧啧,当真铁面无私。” 青年并未理会她的挖苦,只是捏紧手中的岩枪,冷声道:“如今想来,我当初不当杀你。” 第43章 吃干抹净尾巴见不得你哭。 遇见摩拉克斯是一件十分令她烦躁的事。 阿斯塔罗斯的计划中,她应当在你死后重新拿回自己全部的权柄,她的计划并没有出错,但那个男人却—— 琉璃百合的花香突然变得浓郁。 阿斯塔罗搭在你脸颊旁的那只手不再动作,她皱眉陷入了回忆。 你见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凝出一柄洁白长剑,朝她挥过去。 长剑的剑刃附着盐晶划破空气,阿斯塔罗斯捂着眼睛踉跄退后。 她透过五指的缝隙望着你,诡异地笑起来,笑声格外瘆人。你握紧手里的剑,本能地去抽头发上的桂花簪,却抓了个空。 簪呢? 不过刹那,琉璃百合一朵一朵相继枯萎,化作碎片消散。 眼前的少女与场景一同消失,你下意识去追,脚底踩空,坠落感骤然占据全部感知—— 你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你惊坐而起。 外面传来胡桃堂主与仪倌讨论礼器规格的对话,你才发现自己躺在往生堂的床榻上。 “做噩梦了?” 你听到声音,看见钟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身着往生堂的工作服,右手放在膝盖上,左手搭着本合起的古籍,书页间露出半张黄色的符纸。 “我……”你的嗓音有些沙哑,欲言又止,“我见到阿斯塔罗斯了。她说……” 钟离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面色说不清是好看还是难看,但你难得能解读出一种情绪。你居然在钟离脸上看到了“晦气”的表情,你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他把书放到旁边的桌柜上,“无需在意她的狂言妄语,翻不起什么风浪。你若嫌烦,我将她关到孤云阁去。”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被你咽了回去。 出于不想让他担心的考虑,你清了清嗓子,一改方才的扭捏样子,说道:“那个菜鸡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我生气地把她暴揍了一顿。” 也算不上说谎,对吧? 你确实用剑伤了她的眼睛,如果「硫」在身边,你肯定能在她逃跑前将她暴揍一顿。 钟离看出你含糊其辞,没有追问。 他神色淡然地拿走你手腕上的手串,提起其他的事:“留云真君说想见见你。” 手串再回到你手中时,已经充满了他的神力。 送仙典仪结束,钟离闲了下来,你几乎没饿过肚子。他会定时给手串补充神力,想着办法做些好吃的东西投喂你,又或是约你去琉璃亭、新月轩。 你动动唇,捏着手串胡思乱想一通,低头小声问他:“钟离,你这些年……呃、我是说最近,最近你都在做什么?” 这种心情很奇怪。 只是刚刚,你觉得,漫长的时间里,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没有你的生活。 你清楚自己躲着他的行为过分又不妥,可是当他真的停止关注你,你又会很失落。 青年长叹一声,只道:“修缮旧物。” 千年的时间有多长? 久到岩君度过两千余春秋,见证了其余五位神明的更替; 久到钟离下定决心,让璃月这个与神同行之地辞别神明; 久到他昔年种在绝云间洞府外的桂花树,已经满山遍野。 所以钟离察觉到你恢复记忆后开始苦心焦思地躲着他,心中无奈又好笑——被你气的。 他清楚原因。 时间在他身上镌刻了无法磨灭的痕迹,一厘一毫、点点滴滴沉淀了几千年。 漫长的时间使你眼中的钟离与摩拉克斯成了截然不同的存在,一个是眼前真实的人,另一个则成了记忆里的存在。 所以他会觉得很好笑。 明明几千年前,你总会在他耳边念叨“钟离如何”。真的面对念叨了不知多少回的“钟离”,又觉得差别过大。 青年一旦想起他需要向你证明他是他自己,就会头痛。 从某些方面来说,即使度过两千年的岁月,你在让他头痛这方面,从没有失手过。 在钟离看来,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 他抬头看向窗外婆娑的树影,起身时衣摆拂过你的手背,“堂主今夜留我在堂内议事,你若乏了便先歇息,不必等我。” 钟离没有指责你。 钟离不会指责你。 好脾气的钟离先生面对你的抗拒与逃避,也不过是默许、纵容你的一切举动。 你意识到这一点,抓住他的手腕,“等一下——” 他没再动。 话刚说出口,你就后悔了。你咬唇抓着他的手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地点了个菜:“这个,没、没事,我就是……我就是想说晚上想吃腌笃鲜。”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低头看向你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问道,“可还有别的?” ——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 可是话堵在舌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 像是几天前你躲着他到处乱跑,一旦面对这种感情就坐立难安。你摇头,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没了。” 钟离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目光在你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 你被他看得不自在,移开视线:“怎么了?” 门外传来胡桃的呼喊:“客卿——你还在磨蹭什么呀?再不来我就让仪倌们把你的茶换成白开水啦!” 钟离失笑,终于转身向外走去。 你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倒在床榻上。 躺了一会儿,你又迷茫地坐起来,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情绪…… 到底是什么? * 你那天晚上“如愿”吃上了腌笃鲜。 钟离忙着修缮他的旧物,玉京台的甘雨告假半日,与你约好一同回绝云间看望她师父,结果玉衡星刻晴突然找她有要事相商。 从萍儿的花坛捞了两朵霓裳花,你闷闷不乐地折了两下,决定要改变现状。 萍儿:“……我的花?” 你胡乱把花塞给她,连吃带拿,“借我一把弓,什么样子的都可以,是弓就行。” 萍儿回她的尘歌壶里翻了好一通,找到把早年闲云为教甘雨习武做的练习木弓。她将弓递给你,不解:“怎么突发奇想要练弓?” 你张口就来,“适当的肢体接触有利于缓解关系。” 萍儿还想问你这是准备缓和谁的关系,你挥挥手就走了。 暮色渐染,夕光斜斜地穿过海棠树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 翻过钟离家的院墙,你踩在海棠树的树干上,见到石桌上摆着的宣纸和砚台。 紫玉镇纸,墨香四溢,男人手腕悬空握着一支毛笔,好不雅致。 你跳下树,也不管会不会扰乱他正在写的字,将木弓扔到了桌上。 钟离疑惑地抬头看你,你莫名其妙地扔下一句:“教我练弓。” 他打量木弓,没说教不教,只道:“这弓不好。” ……奇怪的关注点。 常人多少会开口询问你为何突然要学弓术,他说的却是弓不好。 不过,没拒绝就是同意。 “萍儿那里随便拿的,甘雨小时候练习用的旧木弓,总归是我用,你看不看得上都无所谓啦。” 游戏中与他有关还提到弓的文本,不是悬黎千钧就是陨龙之梦,他能看得上这把木弓就怪了。 钟离拾起弓,试了试弦,确认勉强能用后递给你,“你的「硫」应当也能变作弓。” 「硫」不知道被你丢在哪里了。 盐和尘的权柄都被你封存在「硫」之中。认真说起来,那是赫乌莉亚留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你从他手中接过弓,握着弓身,举起、对准落在海棠花蕊处的一只蝴蝶。 弓弦刚拉满三分,忽然有温热的掌心从身后贴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往上一托。 “箭簇再压半寸。”钟离微微俯身,左手顺着你绷紧的小臂滑向腕骨,玉扳指抵住突突跳动的脉搏,“这里太僵了。” 你明显心不在此,但依旧照着他的话做了。 钟离右手食指压住你蜷起的拇指,引着弓弦缓缓后撤,“松弦时指节要放松,如此——” 你又不是真的想学箭,开始耍赖:“钟离——” 箭矢脱手而去,弓弦发出颤鸣。 尾羽擦过蝴蝶翅膀,精准打掉一朵棠花。 你转头时脸颊蹭到他耳边的流苏,有些痒。他不太习惯这个动作,退后半步调整了你肩膀张开的幅度,不急不忙道:“嗯?” 钟离几乎对你有求必应。 所以当你为了躲着他说乱七八糟的话,他也只是笑笑,不拆穿你。 如同许多年前,你请求他收回那枚碎片时,他没有反驳、不能拒绝。 你好像明白了。 明白了恢复记忆后,每次见到他,胸腔内异样的,令你坐立难安情绪。 他并非有意去习惯没有你的生活。 而是你抛下他两千多年,他不得不习惯。 焦虑、不安、局促,这种感情是……愧疚。 愧疚令你不想面对他,不想面对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收好手中的弓,你另一只手去抓他的衣袖。 钟离偏过头看你。你抓着他的衣袖,垂下眼眸,像是认错,“我好像很亏欠你。” 这句话说出口,你点头又摇头,道:“我亏欠你好多。” 钟离当然不会指责你。 可是当初若陀实在看不下去,替友人说过。若陀说你好狠的心,狠心地抛下他,狠心地要他亲手杀掉你。 泪水从眼眶中啪嗒啪嗒掉下来,你失神松开他的手。 “对不起……”你喃喃着,一边哭一边抹掉眼泪,想要解释,“我是说,我做的那些事……” “何来亏欠之说。”钟离摘了手套,指腹落在你眼角处,擦掉眼泪低声说,“都过去了。” 他这么安慰你,你眼泪更止不住了。 哭得越来越厉害,你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你还、你还是骂我一顿吧。” 男人显然是没见过你“主动找骂”的模样。他好笑地捧住你脸颊,搓了两下,“当真?” “真的,你骂我吧。”你如释重负地吸吸鼻子,语气郑重。 方才哭得投入,你都没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远处天衡山只剩下影影绰绰的深色轮廓,绯云坡的灯笼未亮,院内的海棠花再次昏睡。 钟离叹气,脱下外衫。 你努力平复情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黑暗之中,衣服的布料摩挲。夜色寂静,他的声音格外清晰,“木曦,你知道吗?” 软乎乎的东西蹭着你的手背,你睁开眼,白绒绒的一片占据了全部视线。 形状如同祥云,柔软如同棉花的尾巴。 钟离同你开起玩笑,“尾巴其实有它自己的想法。” 你呆愣地盯着眼前毛发松软的尾巴,还没回过神。祥云尾巴灵巧地蹭着你的手背、脸颊,擦掉你残留的眼泪。 它缠着你的手腕,将你带向青年身边,还不忘用尾巴尖挠挠你的掌心。 “尾巴见不得你哭。”他说。 …… 这次你睡醒,迷迷糊糊地眨眼,意识到自己在钟离怀里。尾巴还缠在你腰间,你推了两下,又被它缠上。 挣脱不开,你打个哈欠,晕乎乎地把头往他胸口处埋得更深。 又睡了片刻,你想起自己没说完的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哦对,我想说,我之前躲着你是因为——” “我明白。”钟离很少见地打断了你,他神情认真,告知你不必再解释此事。 “……”你皱眉,眼神一瞬间清明,疑问道:“你明白……什么?” 他明白。 你咀嚼着这三个字,忽然想起望舒客栈那一日,你简要地告诉他自己醒来后的变化,其中也包括自己见到他就会产生一种复杂的情绪。 当时你并不明白这种感情是愧疚,但钟离听了你的解释,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大致明白了”。你误以为他的“明白”,是指他得知你见到会难受后,便不再每日都追着你。 实际上却是他从那时开始就知晓你躲着他是处于愧疚。 你意识到一件事:“我好像上当了。” 你早该在被钟离的龙尾巴卷着陷进温柔乡时,就意识到这场道歉根本是自投罗网。 现在意识到只会—— 啊,你被吃干抹净了。 第44章 放水修缮旧物。 你决定对钟离进行强烈谴责——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要装糊涂。他装糊涂就算了,还什么都不告诉你……简直可恶! 怎么想都是他的错! 将自己的逃避行为摘得干干净净,你心安理得地躺下,抓着缠在自己腰间的尾巴,报复性地揉了好几下。 尾巴上的祥云绒毛都被你揉蔫了。 龙尾看着矜贵、气派,摸起来却意外地柔软,鳞片光滑温润,像打磨过的玉石,边角圆钝不扎手。 尾巴尖懒洋洋地爬过你的手腕,仿佛一条晒太阳的小蛇,慢悠悠地绕了两圈,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晃。 你想起自己得到他鳞片时问过他逆鳞的存在,他对你说少看点话本,没有那种东西。 于是,你不怀好意地开口:“我现在拔一枚鳞片,你会痛吗?” 钟离被你问了个措手不及。 尾巴仿佛也被你问住了,它顿在那里,从你手腕上滑了下来。 你掌心贴着鳞片一路摸到底,指腹清晰地感受着每一片龙鳞的纹路,又听他说: “以普遍理性而论,不会。” 他居然认真思考了你的问题。 不过,仙祖法蜕的形象是变化而来的话,确实很难会感到痛吧。 你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点子:“那你是不是能每次都薅一些鳞片拿来送给别人,我是说,百无禁忌箓?” 钟离:“……” 他沉默了。这次钟离没回答你,他叹口气,下一秒——你刚刚还在把玩的尾巴瞬间消失,徒留你的手愣在空中。 “等等,我的尾巴——”你不满地嘟囔起来,作势要撒娇。 拥有健康作息的钟离先生没给你机会:“该起了。我白日里有些琐事。” 早知道不嘴欠了。 为时已晚,你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还没玩够的龙尾巴离自己而去。 误会解除,你不用再怀揣着复杂古怪的心情满璃月港乱跑,终于能和钟离谈一场轻轻松松的日常恋爱,结果发现: 钟离这些天每天都早出晚归。 明明退休了还那么忙,简直不合常理。 你好心地去追问他到底在做什么,自己能不能帮忙,他不仅没透露任何消息,还打太极地和你说“修缮旧物”。 更可气的是,他用最近太忙做借口,不再变尾巴给你玩了。 不给就不给,你又不是龙性恋! 嗯……应该不是。没有前世记忆的你在心里没底气地补充道。 无聊的日子流水一般逝去,院里棠花开败的时候,男人递给你一个木匣。 你低头接过木匣,打量着它。精致的却砂木,风雨百年不侵,木匣表面刻的霓裳花纹看着像是钟离的手笔。 奇怪的思绪涌上心头,你张了张嘴,问他这是什么。 他说是“旧物”。 你心中满怀期待打开匣子,见到一枝桂花簪。 木簪通体白色,表面光滑,洁净如初。 桂花的花蕊上沾着许多盐晶,是被你丢掉的「硫」。 你抬头,与钟离四目相对,疑惑道:“它怎么在你这里?” “前些日子才寻到。”钟离的目光落在簪上,“只是这上面的磨损……”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过簪身,拿起簪柄,“费了些功夫。” 你正欲开口,忽觉男人的指尖擦过耳畔。 簪子在钟离手中轻巧又灵活地穿梭于你的发间,他轻轻一挽,便将簪子别好。你下意识伸手去摸发*簪的簪尾,鼻尖嗅到一阵桂香。 赫乌莉亚为了减少魔神残渣的影响,将她的许多神力都留给了你。 归终临死前,将一部分“尘”的权能当做礼物送给了你。 被迫接受的这些“礼物”一度令你感到恶心与反胃,这些权柄与神力代表着你未能改变的过去。 因此你将它们封存了起来,丢在了自己找不到的地方,不去想、不去接受。 但此时此刻,你忽然有了不同的看法。 盐的权能、尘的馈赠。 那是她们留给你的遗物,是她们的一部分,也是她们对你未来的祝愿。 你可以利用这些东西去做点什么。 指腹还搭在簪尾上,你抬头看着钟离,目光清明:“我想——” 话未说出口,对方的食指搭在你的唇间,示意你没必要再说下去。 钟离明白你方才开口是打算去做什么。 他俯下身来,为你整理好挽头发时落下的几缕发丝,只道:“契约既定,便不必急于一时。阿斯塔罗斯的结局已经定了,我不愿你涉险。” 时间是空间的延续,倒转时间的权柄令她一直“存在”。 青年将倒转时间的权柄从你身上分离时,与阿斯塔罗斯签订了新的契约。 在这份契约里,他知晓了阿斯塔罗斯的一切谋划,阿斯塔罗斯也得以苟活—— 以灵魂的形式被囚禁在璃月这片土地,承担着远年近岁扭转因果产生的“代价”。 独自吞咽自己诡计的苦果。 钟离耐心地为你解释,“她的死亡发生在千年前。如今你所见的,不过是契约约束下的一缕残魂。” 所以他会说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既然留下了她,自然不会任她在璃月这片土地上兴风作浪。 不然,压在孤云阁下面也是“活着”。 你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欲言又止,最后说:“那我去绝云间见见闲云。” * 绝云间玉虚仙府。 沉玉谷的春茶比往年晚,牌桌上,青瓷茶杯氤氲着热气,茶汤清亮,香味幽泠。 “五万。”萍儿慢悠悠打出一张牌。 闲云推了推眼镜架,轻咳道:“碰。” 钟离指尖在六条上顿了顿,转而抽出一张九筒,对你说:“到你了。” “吃!”你眼睛一亮,推倒牌面,“胡了!” 闲云挑眉,看着牌桌上剩下的牌,抽抽嘴角,直白地问:“这手气……帝君方才是不是拆了对子?” 萍儿扫了一眼,笑而不语,抿了口茶。 钟离垂眸理着牌,答非所问,“今日的茶不错。” “帝君!您这放水都快淹了璃月港了!”闲云不吃他这一套。 “牌局如世局,亦需讲究缘分与时机,想必今日这缘分,是在木曦那里。”他这话说得眼不红心不跳,理牌的手都没有犹豫半分。 眼看闲云的“怒气”一时半会儿散不尽,摆着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架势,你干笑两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坐得太久,我去外面活动活动筋骨。” 溜出洞府,你站在瀑布旁长舒一口气,俯瞰整个绝云间,略微出神。 红枫、银杏、桂花,仙雾缭绕,秋季大多会染尽层林的树,此时还青绿翠然。 你原本想独自来绝云间见见闲云,钟离不放心,便跟着一起来了。 恰好萍儿也在。 叙旧没两句,闲云这个性子就开始叨咕,从你几千年前每天在仙山招猫逗狗讲到帝君计划退休也不提前通知她,害她担心很久。 萍儿为你解围,说自己许久未搓麻将心痒,如今刚好凑齐四个人,不如来几局。 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挥之不去,你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唉声叹气的,可不是你的性格。” 你回头,见到已然是老婆婆模样的萍儿,女人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皱纹堆积在眼角处。 或者说,应该按照游戏称呼她为萍姥姥。 “可能是心境变了吧。”你犹豫地开口道,“怎么说也死过一回。” 经历了人生最严重的滑铁卢——察觉到自己无法阻止既定的历史。 再度醒来,你首先感慨的是新鲜的脑子果然不一样,然后意识到自己有许多与曾经不同的想法。 游戏里,绝云间的三座仙山并没有这么多桂花树。自己面对钟离的放水行为,也没有现在这般觉得“理所当然”。 你将心中的想法发牢骚地说出去,话锋一转,“萍儿你也不是改变了许多吗?” 时过境迁,当初常与他人争论乐理真谛、对乐理格外执着的青发女子已经变成了玉京台闲散随和的养花老婆婆。 老人在你身边坐下,她望着满山的桂花树,伸手指向角落里的一棵,“帝君在你离开那年栽的。” 后来,绝云间的桂花树开了满山,她偶尔见到这些树,会产生一种错觉。 错觉这些树是你种下的,错觉你还留在他们身边。 “我一直认为,你是我们之间受到影响最小的那个人。” 萍儿的记忆里,你总是满山乱跑,对什么都感兴趣。 灵魂生来就不属于这片土地,因此对尘世的万物都不在乎,那时的他们对你而言像是物件。 你的改变与归离原的诞生密切相关……再具体些,是帝君。私底下仙人还偷偷讨论过进展到了哪一步,是谁先红鸾星动。 然后,魔神战争的到来打乱了全部计划。 归终的离世,闲云的沉默,她的苍老,时间的磨损是如此可憎。 而你是变化最小的那个人,平日里依旧会和帝君插科打诨,脑子里总是会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直到你决定死去,她也这么想。 你的死亡本质并非逼迫,而是完全个人的选择,甚至个人到不去考虑他们的想法。 她甚至会觉得,与你相处令她回到了过去。 萍儿提议道,“木曦,要不要去见见若陀与浮舍他们?” 听到这两个名字,你怔住,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们……还在吗?” 路过荻花洲时你没有见过其余四位夜叉,魈也未曾向你提起,你误以为他们与游戏中原来的结局相同,就没去问过钟离。 毕竟,你之所以选择散去神力,除了修补地脉,也有想要补救仙众夜叉结局的想法。 钟离却从未与你提起过只言片语。 “哦?帝君未曾与你提过?”萍儿很惊讶,不过,她很快又理解了,组织语言道,“与你想象的不同,你见一面就会明白了。” 至于帝君没有提及的原因,她大概也猜到了,若陀龙王现在确实不太好相处。 洞府内,闲云喊你回来继续牌局。 “木曦!不要躲了,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帝君给你放水了!” “何来放水之说?”钟离声音低沉平稳,“牌局胜负自有定数,强求不得。” 闲云冷哼一声,双臂抱胸:“帝君,您这话可糊弄不了我。” “来了来了——”你连忙应了两声,跑回去。 萍儿转头,看着你被日光拉长的影子,恍惚想起璃月港建成后的第一个庆典。 你在她身旁泄愤地啃着日落果,向她诉苦帝君给你的教训太过分,安排的工作实在太多,转眼却又朝他奔去。 如同现在。 第45章 所以你要和那个石头结婚“他当初打我…… 牌局进行到最后,你估计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与闲云打麻将了。 除了她过分执着外,闲云还会一边打牌一边在耳边唠叨,不愧是很会聊天真君,唠叨的你怀疑自己耳朵都起茧子了。 当然,这话你可不敢对闲云说。 璃月港的生活相当平静,身边有一个退休人士,你也跟着一起退休了,听戏闲逛,好不自在。 今天去琉璃亭尝新菜,明天去云翰社听戏,心血来潮也可以去万民堂搓搓锅巴的脸颊。 退休生活简直令人颓废,每天吃喝玩乐,你把某件事与某个人忘到了脑后。 再想起这件事,若陀本人已经到了璃月港。 “钟离——” 旅行者找来时,你正在抢钟离手中的茶盏。 半个身子压在他肩上,你竭力伸手去够他手中的青瓷茶碗,指尖绷紧又努力,却只堪堪触到他黑色手套上方露出的那一截手腕。 金发少年与白发小精灵停下脚步,看着你们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动作陷入了沉默。 你滚了滚喉咙,大脑宕机,想不出来要如何解释,也沉默了。 还是钟离率先反应过来,一只手按着你的肩膀将你推回座位原处,面不改色道:“旅行者倒是稀客,今日也来此处听书?” 派蒙不合时宜地问:“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你勉强平静地抹了把脸,“没有。” 天地良心,岩王帝君在上……算了他本人就是。 你就是喝茶喝得太无聊,想调戏一下钟离占他便宜——像以前调戏摩拉克斯那样。 钟离偏偏不吃这一套。撒娇、耍无赖、威逼利诱,对他都没用,他见招拆招,装糊涂有一手。 空自认经历过大风大浪,他咳嗽两声装作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我这里有一份特别的工作,需要一个特别了解地质与矿石的人。” “地质与矿石。”钟离沉思,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 耳边,他呢喃着这句话,你突然产生一种熟悉感。 还没等你想到这究竟是哪段剧情里的文案,你又听派蒙对钟离说道:“放眼整片大陆,难道会有比你更懂这些的人吗?那个委托人自称找到了天下最懂石头的行家。我想向他证明,你才是提瓦特大陆上最了解这些的人!” 你附和派蒙:“派蒙说得对!我同意!” 钟离看了你一眼,无奈地叹气,“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是从何而来啊?” ……你知道是哪段剧情了。 他这句话说出口,你如果还想不起来这段剧情出自《匪石》,那不如把有关知识的权柄都还给阿斯塔罗斯算了。 你当机立断举手:“我也要去。” 总之,事故还是故事一时说不准,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你原本误以为剧情与游戏中相同,是矿区发生了人员失踪事件,老戴委托了昆钧,结果昆钧其实是失忆套壳的若陀善念。 你满怀期待地跟着旅行者见到了“昆钧”,然后眉头一扭—— 不对劲。 与游戏里的建模不同,对方看钟离的眼神不对劲。 不像是游戏里被善念附身的昆钧。正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昆钧身后又跳出来一个小少年。 衣服鲜丽,宝石缀满丝绸,金线固定排列,粼粼闪闪。 面容雌雄难辨,唇红齿白,气质独特,扔到人群里格外扎眼。 与游戏剧情中的角色对不上号,你心情古怪地将钟离拉到一旁,低声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钟离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男人,以及无法确定性别的小少年,言简意赅:“这是若陀。” 话里仿佛带着疲惫感。 你还想多问,没来得及。派蒙注意到你们两个人交头接耳,又大声嚷嚷起来:“喂!你们两个不要偷偷说悄悄话啦,快点过来,我们要出发了!” 钟离微微颔首,语调恢复了以往的沉稳从容:“稍候,这便动身。” * 任务的委托人依旧是老戴,但委托内容不再是调查矿区附近人员离奇失踪的原因。 老戴偶然得了一块稀奇的矿石,他从业多年未曾见过,认为其中包含着巨大的商机。 于是他想委托了解地质与矿石的人来帮忙寻找这矿石的来源,是否有开采、投入生产的可能。 昆钧便是老戴找到的专业人员,他后面那个雌雄莫辨的小孩,则是半路缠上他、非要跟着一起来的若陀。 没错,若陀变成了小孩。 这么说不太道德,但若陀不仅返老还童,缩水成了小孩,还精神分裂。 磨损依旧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千年前的层岩巨渊发生了一场“大战”,摩拉克斯将他拖离层岩巨渊,与众仙人合力封印在了南天门下的洞天樊笼。 照理说,若陀龙王可以短暂地离开封印他的洞天。 只是为了抵抗磨损,他的意识一分为善恶两念。 现实世界中不会同时出现两个意识,若陀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善念、恶念,只是偶尔,这两者会合二为一。 若陀每次出现在现实世界,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对璃月人抱有善意的意识,还是抱有恶意会捉弄人的恶念。 恶念对摩拉克斯抱有怨恨,看他非常不爽。善念又将摩拉克斯视为知己,相当崇敬。 所以这两个人经常在伏龙树底下打架,最严重的时候,这两位打了两天两夜,差点把洞天的家拆干净。 你站在伏龙树下,抬头望着树干上的红绳与风铃,听着徐徐风声,陷入了沉默。 老戴寻找的矿石,正是当年大战诞生的“镇龙石”,早已开采殆尽。 旅行者与派蒙离开许久,你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青年,问:“他们两个还在打吗?” “嗯。”钟离捏捏鼻梁,摇头叹息,眉眼间带着倦意,“约莫还有半刻钟。” 世人皆知摩拉克斯是武神,却不知他并不喜争斗。 如今面对昔日挚友一分为二,日复一日地在这伏龙树下缠斗不休,他心中滋味,怕是连自己也难以言明。 钟离既不愿再对故人出手,又无法放任不管。 可偏偏那两位只是在此地“小打小闹”,未曾波及外界,反倒让他连干涉的理由都寻不到。 你觉着自己在外面干等也不是办法,烦躁地挠了挠头——摸到了桂花簪。你突然有了想法,“我进去掺和一下。” 青年皱眉,欲言又止。 你已经跳进了伏龙树底。 从璃月港来层岩巨渊这一路,那位若陀是“恶念”,对钟离多有不满,总是刻意针对他……就像是那种讨人厌的亲戚家小孩。 你还蛮想进来看看若陀的善念是什么模样。 伏龙树底的洞天没有太阳。 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参天的巨树拔地而起,岩石崩毁,高山倾颓。 你:“……” 钟离的滤镜有点厚了,这叫差点把洞天的家拆干净? 眼前这一幕简直堪比世界末日。遥远的山谷里,两人的战斗依旧没有停止,混乱之中,沙石飞溅,烟雾遮天盖地。 你下意识抽出头发里的簪子。 木簪在手中顷刻化为火枪,你瞄准一块朝你飞过来的巨大石块,砰砰两枪炸碎。 桂花的香味与水汽瞬间充斥整个洞天。 你提着枪快速地奔跑几步,注意到远处的打斗兀地停止了。 烟尘散去,男人站在那里,月光照亮他额头上的龙蜥角。 他朝你这边看过来。 一头棕发,红色中带着几丝黑色的瞳孔。 不是善念,不是恶念,是若陀本人——曾经撼山动岳的岩龙王。 若陀目光深深地望了你一眼,你停下脚步。你们谁都没出声,洞天逐渐安静下来,只有被战斗波及的海水还在翻涌。 “打完了?”你松开扣着枪支扳机的手指,它在你手中变回簪子。 若陀蓦地笑了。 “嗯,”他说,“打完了。” 故人相见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煽情,你简单说了一句,“我去把钟离叫过来。” 刚转身戴好簪子,你听到身后传来若陀闷闷的声音:“……所以你要和那个石头结婚。” 什么东西? 你脚步一顿,差点左脚绊右脚,来个平地摔。 你诧异地回头,奇怪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这话,不理解若陀为何这么问,开口却说:“他不好吗?情绪稳定,会照顾人,行事斯文。” “他当初打我的时候可不斯文。” “……” 男人颇有阴阳怪气的意思。这话说得真好,你完全不会接。 不过,摩拉克斯揍人……你思维发散,开始无法控制地神游天。 摩拉克斯虽然不会怜香惜玉,但刨除掉那些你故意的挑衅与切磋,他确实没怎么揍过你。 你比较有自知之明,自己某些时候还是挺欠揍的。而摩拉克斯脾气还算不错,他没有每一次都揍你。 不熟悉的时候会沉默,不理睬,熟悉之后他会略带不好意思地阻止你,最多批评两句。 若陀仿佛有读心术,幽幽地吐槽:“你是不是又在想他了。” “没有,”你矢口否认,“绝对没有。” “你没反驳我。”他是指结婚那件事。 你不确定:“暂且还没这个打算?” 当初你们约定过要签婚契,但魔神战争打乱了计划,你再度醒来后,钟离没和你提过,不像是还记得这件事。 若陀这么一说,你觉得好像也该和他提一提了。 若陀看你低头陷入沉思的样子,彻底无语了,“和我聊天的时候能不能别总是想着那个石头脑袋?” 被对方用这种语气指责,你当然不认,反问道:“我哪有?” 若陀挑眉,显然他没信,随后,他又挥挥手,满不在意地说:“得了,要找他就赶紧去。” 你却踌躇在原地,没动。 若陀看出你有话要说,抱起双臂,调笑你,“怎么?不走的话,陪我切磋切磋。” 明明见过他的一缕恶念,明明知道《匪石》的全部剧情,可是——若陀站在你面前调笑你的模样,与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似乎他还是那个会调笑你和摩拉克斯不坦荡,与你争论哪一套城市建设方案更好的若陀。 “若陀,”你回忆起他在望舒客栈为友人打抱不平的那些话,忧心忡忡地开口,“……我好像很自私。” 闻言,若陀一头雾水,不明白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不想再面对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选择了逃避。自私地要他杀死我,自私地丢下他几千年。” 自我、自由这些词语形容你都不够准确。你忽然想,如果摩拉克斯当初有骂你或是批评你一顿就好了。 这样你面对现在钟离的改变能更好受些。 可当初的摩拉克斯接受了你的一切,如今的钟离也不会指责你。 对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喊了你的名字,开解你:“木曦,你不必为他的改变感到自责。” “我曾在摩拉克斯的口中简单了解过那些所谓设定好的‘故事’,我不知晓你所谓的事实是如何,但我很感谢你。” 若陀身为提瓦特的龙王,很清楚自己赖以为生的地脉已然岌岌可危,枯竭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或许再进一分,他就不会再有清醒的意识。 因此,若陀认为你内心的想法是出于拯救他人还是逃避,这不重要。 他更看重结果。 若陀走过来,语气坚定地说道:“你认知里‘游戏’的他,和现在外面伏龙树下的摩拉克斯应该没有太大区别。” 从摩拉克斯赋予他这双眼睛开始,到他被摩拉克斯亲自执弓射出的利箭截断龙角,他与摩拉克斯谈判、合作、反目,他对那个男人再熟悉不过,“我认识的摩拉克斯,从来只走自己选的路。” 若陀手掌的掌心落在你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宽慰你。犹如许多年前荻花洲的午后,他替你们捡起了摔碎在地板上的瓷瓶碎片,若陀提醒你: “别让他等太久了。” 第46章 岩王帝君的遗孀“何来妻子一说?”…… 你离开樊笼洞天时,钟离还站在伏龙树底。 风吹乱他脸颊边那一缕棕红色挑染的头发,他听到动静,抬头看向你。 钟离记得你进去之前念叨着想见见若陀的善念是个什么样的小孩,“见到若陀的善念了?” “我见到若陀了,”你摇摇头,话锋一转,开始添油加醋,“他说要好好和你算旧账。” 他听了你的话,瞬间“苦恼”起来:“唔,莫不是我千年前开了他一坛酒,被记恨了?” ……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令人安心。 温暖、沉稳、能让一切烦躁归于平静。 你躺在船里,随着河水飘荡,半梦半醒间,倏然听到一声急促的虫鸣。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道缝隙,没有晃动的水流,也没有什么船,自己并未躺在河水中。 视野朦胧,夜色沉沉,你眨了眨眼,试图再清醒一些。 意识回笼后,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天光云影,而是一片熟悉的、带着精致暗纹的深色布料。 你这才发觉自己被钟离抱在怀里。 你抬头,目光越过青年线条流畅的下颌,最终落进一双正低垂着看向你的、沉静的鎏金色眼睛里。 “醒了?” 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处,你好像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细微起伏。 平稳,绵长,像沉睡着的大地本身。 “……嗯?”你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声音闷闷的,仰着脸问他,“我怎么睡着了?” 钟离抱着你走在回璃月港的山路上,萤火虫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绿光。 而你的记忆则停留在自己和他们两个玩游戏,愿赌服输,被若陀要求去喝钟离珍藏的酒。 ——如果没有你,他们两个人估计会校上两局棋,但你既然在场,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没承想自己是最先醉倒的那个,你原本还想把钟离灌醉来着。 你不可置信地问他:“一碗酒下去,我就醉到意识断片了?” 原来你酒量这么差的吗? 钟离见你一脸不可思议,他忍俊不禁,解释道:“陈酿的度数确实高了些。” 远处璃月港灯火通明,海浪拍打着岸边,你打个哈欠,眼里溢出生理泪水,“要不要放我下来。” 话是这么说,胳膊却伸向了他的脖子,搭了过去。 钟离顺着你的动作,让你环上他的脖颈。他的目光扫过站岗巡逻的千岩军,“过会儿便到家了。” 海风吹过街边挂着的纱幔,城内传来打更人的敲锣声,绯云坡的琉璃彩灯长明不灭,屋檐下栖居的鸟雀将头埋进羽毛。 钟离抱着你,一步一步迈过璃月港的石阶。 “若陀最后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你问他。 青年闻言,好似想到什么趣事,他语调慢悠悠地说:“他说——你喝醉的样子很可爱。” 你瞬间睁大眼睛,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听见他继续道:“还问我,以后能否再见到。” “等等,”你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掌心按在他的喉咙上,表示他再乱说就要掐他了,威胁道,“这话是你自己编的吧?” 钟离轻笑一声,抱着你的手臂纹丝不动:“何出此言?” “所以若陀到底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钟离不再逗你,“倒是提到,下次去伏龙树底,帮他带些马科修斯以前做过的薯片。” 薯片这两个字从钟离口中冒出来显得十分怪异,你欲言又止,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收回手,把脸埋进他肩窝里。 “我也想吃薯片了,钟离,明天我们早饭去万民堂吧?” “依你。” * 接连几天的暴雨让你梦到了几千年前的那一场大雨。 璃月的雨季潮湿、闷热,那时的港城码头尚未落成,海洋中盘旋着众多的巨兽。 你偶尔醒来时会莫名的恍惚,仿佛自己被困在了梦中的雨季。 璃月港本该远航的船只停泊在码头,轻策庄雨后的竹林冒出许多菌菇,云来海洄游的鱼被巨浪推回。 阴雨几天,难得放晴。 你趁着好太阳出门散步,走在街头巷尾,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感慨,如今的生活简直令人颓废。 从神明的职位上退休,钟离还有一份往生堂客卿的工作,平日里讲学,筹备各项典仪,偶尔还会帮胡桃堂主跑跑腿。 虽然自称闲人,但也有在认真处理自己责任内的工作。 可你真的是闲人。 工作这东西,你几千年来就没有。魔神战争前,忙着帮摩拉克斯开拓、建造璃月港,魔神战争中,你是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 你打算在璃月港讨份工作,但找了好些天,尝试了许多工作,都没遇到合适的—— 第一份工作是万民堂的帮厨,脑子里有那么多不属于提瓦特的新鲜食谱,你打算让它们发光发热。 香菱和锅巴很欢迎你的到来,并且对你拿出的那些食谱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 然后你意识到自己可能只适合玩餐厅经营游戏,不适合真的经营餐厅。 平日起早贪黑,围着灶房转,忙时脚不沾地,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美食固然令人心动神移,但寅时起床很难是人干事。 第二份工作是往生堂的仪倌,非常完美的工作——然后胡桃堂主把你炒鱿鱼了,她实在受不了你每天在堂里闲下来就往钟离那儿跑。 她说:“往生堂禁止办公室恋情。” 胡桃炒你鱿鱼的时候给你推荐了一份万文集舍的校稿工作。 你任职前忽然发现,自己努力工作那么多天,到头来不如钟离捡漏买的一支发簪价值高。 人生就是如此没有价值。于是你开始花钟离的钱,他出门不带摩拉,不就都是留着给你花的吗? 昨天看上枫丹家具,买!今天看上稻妻的轻小说,买! 拿好手中最新版的稻妻轻小说,你准备离开万文集舍,转角楼梯处遇到一伙人,一句话飘进你的耳朵里。 “我近来淘到一册万文集舍老板的珍藏。咳……书上说,帝君与君后,其实是兄妹。” 那很野史了。 你忍不住被这话吸引,转头看见行秋,胡桃,香菱,重云,四个人说说笑笑地聚在一起。 胡桃率先发现了你,“哟,木曦今天没和我家客卿待在一起啊?” “他去望舒客栈帮堂主你买芝麻油了,我嫌路远没去。”你举了举手中的书,又看向行秋。 少年一脸好奇地端详着你,你正好与他对上视线。行秋有件事好奇很久了,他开门见山:“在下有个稍显冒昧的问题。” 你表示他可以随便问。 行秋清了清嗓,用只有你们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木曦小姐,前番听你提到过,你既是魔神也是仙人……恕在下冒昧,璃月古籍对这等存在记载详实,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记述。” 他在问你的身份。 你回想起自己来到璃月港后与行秋的种种相处,先是住进“大牢”与他相识,接着在万文集舍偷吃供品被他撞见,与钟离闹别扭的时候还天天去他家中蹭酒喝。 这四人除了重云,与你都算熟识,重云的性格也极为好相处。你看了眼一旁眼神期待的香菱,决定吓吓他们:“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应该算岩王帝君的遗孀。” 为了增加可信度,你手中还变出了一朵金灿灿的石头花。 “——欸?” “什么!” 四人组被你的话吓得不轻,重云手中的冰棍直接掉到了地上。 香菱瞪大眼睛,来来回回地打量你,前段时间还在给自己打下手的帮厨,其实是岩王帝君的遗孀? 锅巴歪着头,对几人的行为发出“卢?”的疑惑,它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等等——”其中胡桃的反应最大,她双手用力抓住你的肩膀,前后摇晃,“岩王爷的遗孀?!” “那我家客卿岂不是成了,成了……” 胡桃的“成了”卡在嘴边,后面那个“不敬帝君的大逆不道之徒”愣是没说出口。 这么说自家的客卿不合适。钟离瞧着确实不像是普通人,虽然恋爱自由,但毕竟是帝君的遗孀…… 你被她晃得头晕。 眼看胡桃的眼神已经从震惊转向了复杂,你赶紧反手按住她的胳膊,脸上努力憋着笑:“停、停停!胡堂主,手下留情!开玩笑的啦,逗逗你们!” 听到“开玩笑”三个字,众人长叹一口气。 香菱拍着胸口直说“吓死了吓死了”,重云茫然地看着地上沾满了泥土的冰棍,又抬头看看你,显然还没完全从这件事中回过神。 你心中顿时愧疚:“对了,重云的那根冰棍我重新买给你吧。” 重云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必了,我还有剩余的。” * 黄昏时分,倦鸟归巢。 钟离推门进屋时,你正蜷着腿坐在太师椅上,两只脚踩在椅子边缘,兴致勃勃地翻那本新买的稻妻轻小说。 他解了外袍搭在屏风上,衬衫袖口卷起一折,露出劲瘦的手腕,提醒你:“这般坐姿,颈椎怕是要闹脾气了。 “白术能治吧,”你随口答道,“就算治不了也没事,你给我喂口神力就行了。” “听堂主说,”青年走过来,停在你身前,声音里带着一点压不住的笑意,“你今日给自己认了个了不得的身份?” 你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敷衍了一句:“什么啊?” 钟离眯了眯眼睛。 他倾身靠近,手背擦*过你的小腿,将掌心搭在椅背两侧的扶手上。 钟离抽出你手中的书本,让你不得不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这边。 “遗孀。” 那两个字被他含在唇齿间,咬得清晰又缓慢,带着点玩味的重量沉沉压下来。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周身漫着淡淡的檀香。他又重复了一遍:“岩王帝君的遗孀。” 你被他圈在椅子与他胸膛之间。青年嘴角噙着笑,静静地看着你,好整以暇地等你接下来的话。 你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无辜至极的笑容,明知故问:“怎么,难道岩王帝君没死吗?” 你抬起手,指尖点点他挺直的鼻梁,又戳戳他胸口,“葬礼办得风光体面,规模大得很。送仙典仪……嗯,还是钟离先生您亲手操办。” 他捉住你作乱的手指,没收了作案工具:“这话倒是不假。” “确实是我操办的。上等成色的夜泊石,缥缈仙缘的霓裳,烧了三百万摩拉的永生香。只是,”钟离顿了顿,目光描摹着你的眉眼,语气探究,“岩王爷六千余年未缔婚契,未拜天地,何来妻子一说?” “可你如今却自称遗孀,这身份认得实在有趣。” “不过,”他微微偏过头,温热的唇几乎要全贴上来,那一缕流苏耳坠晃着晃着扫过你耳垂,撩拨得过分,“若真要说我的妻子……” 第47章 蛛网你快要被他养废了。 钟离的唇停在毫厘之外。 妻子两个字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你屏住呼吸,耳尖发烫,心跳噗通、噗通,吵得你什么都听不清。 你动动唇,想要阻止他,却只呼出半句颤抖的气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空气变得黏稠、缱绻,昏暗的灯光下,你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快要喘不过气。 钟离眸光深深,没有再说下去。 他周身的檀香漫过来,呼吸间到处是他的味道,你脑子晕乎乎的,许久才想起来反驳他:“谁、谁是你妻子!” “既不是妻子,”钟离松开了你刚才作乱的那只手,俨然真心发问,“那是什么?” 你破罐子破摔:“爱是什么是什么。” 青年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拇指轻轻按住你的虎口,其余四指强势地挤入你的指缝。 十指相扣的瞬间,你下意识地仰头,后脑磕在了太师椅的椅背上。 “咚”一声,相当清脆。钟离见到这一幕,没忍住,喉咙里溢出些笑。 撞到椅子的疼痛让你两眼一黑,你语气埋怨地吐槽道:“笑什么,都是你的错。” 钟离认栽,拿开了那只按在椅背的手,“好,我的错。” 见到他认错,你眨了眨眼,试图借这个机会从他怀里钻出去。 转眼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了腰。 他依旧戴着那副黑色手套,触感滑凉,按在腰部的力道不容抗拒,“跑什么?” 你抿了抿唇,小声嘀咕:“……没跑。” 男人的掌心在你腰侧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今日堂主可是被你吓得不轻。” 钟离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点长辈看小辈玩闹的无奈,“堂主还说重云的冰棍也遭了殃。” 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暧昧气氛里抽离,你下意识地嘟囔:“我不是赔他了嘛,客卿先生,你这简直是在——” 他问:“在什么?” 你指控道:“在欺负人。” 钟离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没反驳你。 “那怎么办呢?”他低声问,腰上的那只手抚上你的后颈,轻轻摩挲,“要去找岩王爷告状么?” “这位……” 他刻意停顿,俯身时发梢垂落,用言语和气息将你困在他身下,“遗孀?” 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厉害。 他放在你后颈那只手摩挲的力道恰到好处,让你无法挣脱,却又不会难受。 片刻后,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眼神无辜地看着你,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钟离说话的态度坦然,仿佛刚才那个几乎要亲上来的距离只是你的错觉。 你:“……” 突然很想给他两拳是怎么回事? 你瞪着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只好咬牙切齿地喊他:“钟、离。” 他微微挑眉,鎏金色的眸子含着温和的笑意,应了声,“怎么了?” 看到他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你气得要命,又不知道该怎么指责他。 总不能直接质问他为什么撩完人就不负责吧? “你——”胸腔内的怒火越烧越旺,你终于憋出一句,“你故意的。” 他见你语塞,眼底的笑意更深,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你额前散落的碎发:“何出此言?” “我要吃明月蛋、金丝虾球、烤吃虎鱼。”你深吸一口气,决心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把手腕上的手串撸下来扔给他,威胁道,“不是你亲手做的我不吃,不然我就饿死。” 钟离脸上的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皱起的眉头。他尝试开口:“能否……” 你打断他:“那你就看着我饿死。” * 饿死是不可能饿死的,钟离可舍不得饿着你。 云来海洄游的鱼在碧水河□□、产卵,然后就此死去,尸体为下一代的诞生提供养料。 万文集舍的校稿工作勉强干满一个月,你最终还是辞了职。 闲下来的时间,你开始整理钟离家中的古玩,依次按照时间分类,整理两千年来由魔神战争末期到现代的藏品。 一套淡粉色的茶具,刻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纹。你盯着茶具,站在博古架前发呆,钟离过来喊你,你才回过神。 你抬头看他。 浮尘游弋在细碎的光线里,钟离站在你面前,他耳坠上精致的橙金色菱形宝石泛着微光,手中拿着一封万文集舍的来信。 你恍惚地走上前,离他更近,握住他的手。 钟离见你心不在焉,开玩笑道:“怎么愁眉苦脸的?失手打碎了我的藏品?” “……钟离。”你摇摇头。 其实很奇怪。 你偶尔会缺乏做出决定的勇气。但你只要抬头看向他注视你的那双眼眸,感受到他的存在,又会坚定自己的想法。 你下定决心,语气郑重:“我还是想和阿斯塔罗斯做个了结。” 钟离曾说你不必再为阿斯塔罗斯费心,可是你不论过去多久,还是无法彻底放下。 无法容忍自己为归终、为赫乌莉亚所做的努力被他人算计。 “……木曦。” 你听到一声叹息。 他唤你的名字,垂下眼眸,这样对你说:“我有私心。” “什么?”你眼神迷茫,一时没理解。 “我切实短暂地得到过阿斯塔罗斯的全部权柄,”钟离不得不坦白他有为自己的私心隐瞒你,“知晓了那些没有你的故事。” 那是你死之后,他与阿斯塔罗斯重新“签订契约”发生的事。 魔神死后,力量会消散在天地间。 如同你曾在阿斯塔罗斯死亡后继承了她的权柄——你的灵魂离开躯体、神力回归地脉后,这些权柄就会再度回到她的手中。 他阻止了这件事,并在与阿斯塔罗斯签订新契约时,剥离了她的部分权柄,让倒转时间的权能一分为二。 正因此,他在新的契约中,知晓了——你的出现只是阿斯塔罗斯满怀恶意创造的“意外”。 千万个观测到的故事与存在可能的时间线里,没有任何一个提及你的存在。 你是特殊的。 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他,极为特殊,绝无仅有。 即使钟离认为对方不值一提,但他依旧需要承认,她是你最初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钟离原本有多次机会能够彻底泯灭掉阿斯塔罗斯的灵魂,但他犹豫了,他担心你再也醒不来,担心你会随着她权柄的消失而消失。 注意到青年担忧的神情,你沉默着吞下了一切打算解释的话。 你未曾思考过钟离所说的问题,对你而言,你就是你,可是你在提瓦特大陆的这副容貌,是来自阿斯塔罗斯,还是曾经的自己? 前一世没有任何与关自己”有关的记忆,你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说。 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万文集舍的来信上说,近期他们打算出一本以魔神战争时期的为主题的文章杂志,从某处得出你“仙人”的身份,恳请你指点一二,最好是能写两篇文章。 让你出书写文章多少有点误人子弟了。 你看热闹不嫌事大,写信向他们推荐了博学多才的钟离先生。 钟离近来总是被胡桃捉去跑腿,这封信你也拜托他带到了万文集舍。 整理好钟离收藏的古玩,你又盯上了他院子内的奇珍异草。 以前没少给它们浇开水……咳,你心虚地移开目光,喊屋内的人:“钟离——这花好像生病了——” 叶脉枯黄,你放下手中记录花草病害的书,查了半天也没查到原因,不明白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难道是提瓦特的植物与你原来世界里的植物不同? 脑子里那么多知识居然都派不上用场。 钟离闻声过来,同你蹲下观察盆栽中的花,确定病因:没生病,单纯缺肥。 “……哈哈,真出乎人意料。”你干笑两声,又提议道,“那我出门买些花肥好了,最近有段时间没出门了。” 他沉思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往生堂近来有部分礼器要同万有铺子商谈,不如交予我。” “好耶,”你快活地当了甩手掌柜,“说来最近闲云在做什么?” 钟离指尖拨弄着花盆里发黄的嫩芽,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前些日子说甘雨与申鹤皆不在身边,洞府玉虚内实在无趣,便云游四方去了。” 璃月港的生活平静而规律,钟离待你一直体贴周到,甚至更甚。 绯云坡点心铺上新的糕点,他会在往生堂下值时恰好拎回家,追更小说的新一册总会出现在家中的书架。 工作找不到喜欢的就不必强迫自己,心情不好就种种花、逗逗鸟。 你感慨,自己快要被他养废了。 * 不对。 你意识到不对劲时,距离“那件事”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月。 璃月港的夏季结束,秋意已深,城市中的枫叶变红,清晨的空气浸满凉意。 秋日的蟹肥美,你前阵子想去万民堂尝尝香菱大厨的蟹酿橙,钟离听你念叨,他说:“恰好要去新月轩取预订的腌笃鲜,顺路便替你带回来。” 他甚至主动揽下了这份涉及海鲜的差事。 寄给万文集舍的每一封回信都是钟离替你送去,和胡桃堂主的交往也是由他传达。 一周前想看海边的日出,他陪你爬了天衡山;再早些,轻策庄的采风他也在你身边。 昨天你突发奇想,打算去绝云间探望一下云游四方归来的留云借风。 钟离怎么说的?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略微思索:“留云洞府外的阵法刚修复完毕,外人贸然靠近恐会触发机关。我正巧要去送些锻造所需的矿石样品,若你实在想去,便与我同去吧。” 每一次,他都理由充分,姿态温和,让你难以拒绝,更无从质疑。 几千年阅历的神明行事相当沉稳。 钟离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剥夺了你的自由、信息、时间感和与外界的连接,他为你编织了一张细腻的网,你落入他的圈套,全程没有任何不适。 他不动声色地将你纳入一个由他精心构筑、绝对安全的囹圄。 你被你的神明圈养了。 第48章 她这样问伊斯塔露他掌控着这个国度的…… 问题很严峻,你不认为自己武力上打得过钟离,言语上能够说服他。 问题也没那么严峻,他既没有限制你外出的自由,也没有对你进行所谓的精神控制。 钟离的目的甚至能够形容为单纯,他只是想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你不想出门、让他跑腿纯粹是懒,钟离愿意为你多跑一趟,你还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社交。 囚禁的定义是思想、行为受到了约束,你这种情况应该算不上。 但就是……很怪。 你意识到钟离对你的过度关注时,忽然感到很不适。 他明明还会每天挑个好时段去三碗不过港听书,与说书人讨论某段传说,提及真正的历史后,被对方评价为煞风景、缺乏诗意。 他对你的担心并没有让你感到不自由,你甚至耽于其中。 你只是觉得,他这样会很累。 优秀的伴侣应当及时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并解决问题。所以,这个遗留了千年的、有关阿斯塔罗斯的问题,是需要一个结果的。 不过—— 他既然做了暗中监视你的事,你打算“报复”回来,制定了一个捉弄他的计划。 不清楚钟离得知你的计划时会是什么表情,但你翻尽脑海中上辈子常见的俗套言情剧本,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开演了。 女主角发现自己被男主角欺骗,分别有多种表达方式。 第一种,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于是心不在焉地打碎了什么东西。 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这条没有实施可能性,钟离家都是古董文玩,他喝茶的杯子都很有来头,打碎任何一件你都会心痛。 第二种,女主角对男主角心灰意冷,决定离开这个让自己失意的男人,她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不声不响购买了飞往其他国家的机票。 一般这种剧情后面还会接个带球跑和天才宝宝的剧情,但时间跨度太长了,不适合你。 第三种,女主角对男主角的欺骗感到愤怒,于是直白地戳穿谎言,质问男主角。 这个比较适合你们的现状。 才不是你想看钟离被拆穿、指责他“做坏事”的反应。 你计划在某天忽然察觉到他的监视,然后像坚韧小白花一样控诉他限制了你的自由,你不稀罕他的金钱、权力和所谓的安全。 最后钟离把你关进小黑屋,来一点强制爱……咳,你才没有期待呢! 你捂住脸,心虚地想,好像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 你决定在揭穿他之前,先做一点看似已经察觉到他监控自己并试图摆脱他掌控的行为。 你称之为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傍晚修剪花圃时突然消失,趁他在往生堂处理琐事时去天衡山独自采风,约好一同去望舒客栈看魈,然后失约。 这些试探的存在,让你后续找他吵架有迹可循。 爆发的契机是万文集舍的来信。 与万文集舍的书信都经过他手,你计划装作某天突发奇想,没有任何预兆地跑去与纪芳老板交谈事宜,打他个措手不及。 然后,你最先遇到的问题是—— 什么月刊、季刊部门不同的审稿流程,每月的稿费需向总务司申报税款,新章回要提前一旬送审等等。 表格和条款越看越晕,内容冗杂得令人头大。 最要命的是,纪芳老板见你在研究文件,语带奇怪:“钟离先生上月已帮您重拟了契约,这些事项他应当都处理妥当了呀?” 你:“……” 不想努力了。 面容和善地把各项条款还给万文集舍工作人员,你随便抽了本璃月志怪小说文集,灰溜溜地跑回家。 你明明想背着钟离推进工作流程,然后等他察觉时,叫他好生惊讶。 结果乱翻一通,你发现自己早已习惯生活中钟离帮你省去的、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你只是给摩拉克斯打过白工,可他本人是真真切切地在玉京台工作了几千年。 钟离回家时,你原本正沉浸在璃月民间志怪小说的惊奇故事中。 听到开门声的那一瞬间,你猛地把书倒扣在桌子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偷偷瞧了眼进门口的钟离。 他习惯性地摘下手套,与你讲起今日往生堂发生的趣事,以及纪芳偶然提起的契约。 照理来说,你这时会好奇地追着他问都发生了什么,但你没吭声。 钟离走过来,将带着墨香的信封递给你,你没接。 他目光迟疑,捏着信封的手顿在空中。 稍后,青年淡淡地扫了你一眼,将信放在桌案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万文集舍的约稿函。” “……钟离。” 你拉住他的袖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把记忆中所有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眼睛勉强挤出眼泪。 你忧心忡忡地抬头,不安地退后两步。 “我不需要你替我处理好一切,”泪水缓慢溢出,你摇摇头,与他对上视线,声音颤抖,“我有自己的选择,不是被你豢养的笼中雀!” “我能自己和万文集舍对接,我自己有手有脚,我不需要你的那些保护,你——” 钟离难得少见地打断了你的话。 “木曦。”他低沉的嗓音响起,平静中带着几分不悦,“今日万文集舍的茶,可合你口味?” 钟离耐心地注视着你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金眸中满是无奈与纵容,反问你:“现在知道了?” “……没有我,”青年的指尖停留在你湿漉漉的眼角,他温柔地抹去半滴泪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宣告般的决绝,“你怎么办?” 诶? 你眨眨眼。 你承认,演到现在自己有点怯场。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仿佛他不是那个被指责、被拆穿的人。 男人的指腹搭在自己的脸颊上,你感受着与他肌肤相贴的温度,以及那枚不知为何没有摘下的玉扳指,微微愣神。 钟离垂眸,目光不带任何爱欲地注视着你。 你的一切好像都融化在了他鎏金色的眼瞳中。 屋檐下装饰的风铎被风吹动,叮铃一声,拉回你的思绪。 “我、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呃,”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解释,你下意识抬手去握他的手腕,语无伦次,最后竟然打了个嗝,“唔、嗝——” 尾音拖得很长。 对方毫无征兆地转过头去,手腕被你紧紧攥住。他肩膀几乎不可察地耸动两下,你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笑。 你霎时明白了原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演的?” “唔,只是方才进门时听到桌边的动静有些疑惑。”钟离回过头,脸上笑意温和,杜绝了丝毫你耍无赖说他嘲笑你的可能。 被他演了。 你不甘心,恨得牙痒痒,“好过分,亏我还担心你,我真是多余。” 见你气鼓鼓的,他那只手捏了捏你的脸颊,语气探究:“演得尽兴么?” “啊啊啊啊——”看着钟离气定神闲的模样,你越想越生气,挥掉他的手,口无遮拦起来,“不行,我不同意,你现在就囚禁我,把我抓去关进你的洞天!关他个几百年!” 钟离没像曾经那般评价你的要求不像话,只是问:“当真?” 不。 不行。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答案。 你临门一脚意识到什么,把原本答应的话通通咽回肚子里。 ——钟离只是很擅长处理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很擅长如何去做一个“人”。 可他并不是人类。 相反,他是事无巨细地溺爱着一个国度长达几千年的神明。 他掌控着这个国度的一切,潮水的起落,云雨的翻涌。他让契约得以践行,律法得以贯彻,他令冤屈与不公昭雪,亡故的灵魂归乡。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份溺爱该归类为“恐怖”。 七星在岩神逝去后,接手并处理好那些工作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举办了千百届的请仙典仪,璃月港每一年降下的神谕,他曾包揽了国家大大小小的规划,数不胜数。 你怀疑这时的他会有求必应,倘若日后你追究起来,他也会说:只是应允了你的索求。 毕竟,钟离和摩拉克斯最大的不同,在于后者将神明的神性裹进了凡人的温雅皮囊中,看似予取予求,实则从未改变。 就像岩石终究是岩石,无论风霜雨雪,始终支撑着山河。 “……假的,我开玩笑的。” 挫败感仿佛抽走了你的全部力气,你直接瘫在他怀里。 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一个原本充满优势的局面搞成现在这样。 想不通就不想了,放过自己。 “晚饭我想吃摩拉肉,你替我出去买好不好?” “你平日爱吃的摊子,申时末就早早归家了。” 钟离双手扶在你的腰间,稳稳地抱住你,“明日给你带。” 脸颊贴在他胸口处,你颓废地深吸两口,继续开口说:“钟离,我觉得,我还是要解决一下关于那个家伙的事情。” 没有回应。 青年很久没说话。 你挣扎着从他胸口探出头,注意到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你其实是比较希望他拒绝你的。 如果他拒绝你,而不是一味地纵容,你心中的自责就不会那么强烈。 可他只是低头靠近你,口吻平和地陈述着一件事:“七十多万个日出,地脉记得,我也记得。” 那是你离开的时间。 “……” 你动动唇,忘记了打好的腹稿。 喉咙又干又痒,仿佛有千万个蚂蚁在啃食,你什么都说不出口。 有时候你会很讨厌他——或者说,讨厌自己。 讨厌他面自己对那些过分的选择都选择了接受,讨厌自己不顾身边人的自私,讨厌自己对他的狠心。 钟离垂首,额头轻轻抵住你的额心,你嗅到他俯身带来的,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的衣物基本出自心猿大将弥怒之手,工艺繁复,布料珍贵,配饰精湛。 绯云坡的长明灯在风里摇曳,街道两旁桂花的甜香飘入院中,夕光散落在云来海。 树叶的摩挲声,虫鸣的嘶叫声,一切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余下他近在咫尺的、绵长的呼吸和你胸腔里失序的心跳。 岩石般的厚重感无声地压下来,如同亘古不移的法则本身,将你吞噬。 “契约既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什么? 你瞪大眼睛,听他这句话说完许久才反应过来,两只手揪着他的衣领,不可置信地问:“等等!你刚刚做了什么?” “一则契约。”钟离任你抓着衣领,他握住你的手,示意你放心,言简意赅地说,“原本并不打算在此时签订……” “不论你在提瓦特,还是这之外的宇宙,”他轻轻唤了一句你的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过去也好、未来也罢。” “我都会找到你。” 他说得很认真。 你却莫名其妙诞生出一股被恶龙盯上的不适感。 皱眉思索许久也没想出哪里有问题,遂作罢。 你不忘给自己解释,顺带安抚他:“我只是去解决一下讨厌的家伙,又不是要抛夫弃子,呃,虽然还没有孩子。这样吧,给我们钟离先生当补偿,我回来就结婚契。” 把相当重要的事用“明天请你吃顿饭”的语气说了出来,你觉得自己也算是得到了他处世波澜不惊的真传。 紧接着,你后知后觉:“……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要被回收的FLAG?” 钟离作为给自己办过一场盛大葬礼的人,并不赞同你这般随意的态度。 他无奈地用指节敲敲你的额头,“婚契一事,关乎重大,岂能儿戏?三书六礼,卜吉纳征,良辰吉日皆需细细斟酌。” “停停停!”你捂着额头,连忙打断他逐渐偏离主题的絮叨,“等我回来再说这些。要是我这次又失约……” 话未说完,便被对方修长的手指抵住唇。钟离看着你,眼睫在暮光中投下浅浅的阴影:“那我只好继续等下去。” 顿了顿,他又不在意地轻声道,“毕竟这两千余年,我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你:“……” 这话怎么接?他分明是故意的。 表面上说着你可以自己做一切决定,不必考虑他。实际上钟离把你做了决定产生的后果全部都摆在了你面前—— 而他偏偏没有拒绝你。 他只是算准了你舍不得再抛下他,于是不动声色地以退为进—— 这招攻心。 * 钟离一向尊重你的意愿,既然你要自己亲手与阿斯塔罗斯做个了结,他便不会插手。 不过,他告诉你,必要的时候,他会为你兜底。 你更开心了,有他给你兜底你还犹豫什么?你今天把反派BOSS干掉,明天就能迎娶貌美客卿,后天走上人生巅峰。 干完这一票,未来的人生尽是坦途……咳,扯远了。 你要先找到阿斯塔罗斯的藏身点。 她的灵魂与肉.体被剥离、囚禁在了璃月这片土地上,你曾在往生堂前的梦境中见过她一面,此外便一直没有音讯。 翻阅众多古籍没找到任何头绪的你枯坐在天衡山,一只手捏着木簪把玩,一只手托着脸颊叹气。 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找不到阿斯塔罗斯你就没办法杀掉她,杀不掉她你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问钟离? 钟离会装傻。 别人都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什么契约都和钟离签了,也没从他嘴里挖出半个和阿斯塔罗斯下落有关的字。 往生堂客卿的心眼不仅多,还特别坏。 不远处,洄游到碧水河产卵的鱼类跃出水面,被等待许久的猎手捕获。 你郁闷至极,喃喃道:“洄游啊……” 脑海中关于洄游的知识,大多是上辈子纪录片的故事,洄游的鱼、冬眠醒来的熊,生命本身并无任何对错。 提瓦特的生物,在一定程度上都存在着“洄游”。 它们会洄游到自己最初的诞生之地繁殖、死亡,这是刻在基因本能的东西。 你低头去看自己手中花蕊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发簪,脑子里突然搭上了某根筋。 洄游。 你重复着这个词,一阵头脑风暴,明白了自己该去哪里找她。 你苏醒于阿斯塔罗斯的秘境。 她与你灵魂纠缠,共享躯体与权柄,所以,她藏在你最初的诞生之地。 阿斯塔罗斯创造的充斥着无序、苦痛的秘境早已在几千年前被岩枪碾碎,因此,你在往生堂见到她的那个秘境,应当是新生的。 秘境中洁白的盐晶花一朵一朵汇聚成了琉璃百合花海,代表着——秘境另有其主,阿斯塔罗斯只是鸠占鹊巢的家伙。 恰好拥有盐与尘赠予的权柄,又恰好珍爱琉璃百合这种花。 秘境真正的主人是你。 所以你才会频繁梦到那片花海,梦到那架白色秋千。 通体白色的木簪点缀着精致小巧的桂花花蕊,花蕊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辉,逐渐将你包裹。 你闭上眼,身体失重,犹如陷入云层。 再度睁开眼,脚底褐色的土地变为蓝白色的、无边无际的琉璃百合花海。 花海深处,白色秋千晃动着,上面却空无一人。 「硫」顷刻间化作一支枪,你握紧枪身,思来想去,开口道:“阿斯塔罗斯,我其实觉得你很可悲。” 你盯着那片晃动的秋千,做作地叹气,“你看,你多可悲,明明拥有操纵时间的权柄,你这样的魔神,居然在赌另一个魔神虚无缥缈的爱。” “哈?” 极其虚弱、却充满嘲讽意味的女声直接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你的观点?” 花海突然掀起一阵风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从花海中缓缓浮现。 对方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笑意,“爱?你不过是仗着他施舍的那点怜悯,让自己在这个世界苟活到现在。”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认为摩拉克斯对你的感情是怜悯,你因他而理解这个世界的行为是苟活。 你只感到好笑,摇摇头:“你才是苟活的那个。” 阿斯塔罗斯说过,你是她为摩拉克斯精挑细选的礼物。 “我知道你在赌什么,”你戳破了她精心编织的,看似骗过众人的,实则可笑至极的谋划,“赌他会在乎这具躯壳里的灵魂,从而延续你的寄生。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真正死去。” 面前的少女癫狂地笑起来:“可悲?你懂什么,无能的……是你!” 阿斯塔罗斯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一个命运不在此世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无形的力量猛地挤压过来,阿斯塔罗斯恼羞成怒,试图将你碾碎。 你闪身躲过,扣下扳机。 子弹与无形的冲击碰撞,炸开后发出尖锐的、刺耳的声响。 琉璃百合受到你们对峙与争斗的波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大片地枯萎、凋零。 “你说得不算错,我就是在赌。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猛地抬手,时间在你周围凝滞了一瞬,“我赌赢了。” 阿斯塔罗斯拥有时间的权柄。 哪怕她拥有的权柄不足以令她背负改变时间的后果,她依旧能操纵时间,知晓过去、未来发生的事件。 你甩手扔开火枪,它转瞬即逝,化为一柄锋利的剑。 利刃斩向前方,划破空气,刺入阿斯塔罗斯的肩膀。 她反问道:“忒伊亚,你以为这就行了?” 阿斯塔罗斯一只手握上剑身,掌心淌出血,用力地将剑拽过去,捅得更*深。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这柄白色的剑,血液滴答滴答地顺着剑身流下。 她却感受不到疼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地嘲笑你:“我与你是一体的,不论你杀死我多少次,我都会寄生在你的灵魂里。” 你松开了剑柄。 没入阿斯塔罗斯体内的长剑再次变为火枪,你扣下扳机。 子弹炸开的悄无声息。 眼看你拿她没有办法,她心情愉悦地伸手,指尖带着恶意抚上你的脖颈,狠狠按下,试图留下血痕:“我说了这是没用——” 话语戛然而止。 阿斯塔罗斯狰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缓缓低下头,注意到额外的、不该存在的东西。 如同普通的刀刃割开血肉,刺穿她的心脏。 黄金一般的利剑斩断了你与她的联系。 那不是她的权柄,也并非「硫」。 “忘记告诉你了,这是我的权柄,和摩拉克斯很像。以及……” 你用抱歉的语气向她解释,稍后又告诉她。 “他说过,我很适合用剑。” 阿斯塔罗斯的死亡普通而寻常,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华丽的仙术与阵法。 她的呼吸变得费力,无法再思考,只能低声问:“……为什么?” 阿斯塔罗斯穿梭过往的时间,计算无数次。 为了避免按照游戏设定成为摩拉克斯的枪下亡魂,为了避免权柄回到伊斯塔露的手上,她抛弃身体,经历死亡,偷走世界树废弃的枝桠,偷渡异世界的灵魂。 为什么? 在阿斯塔罗斯不解的、永恒的疑问里,她的身体骤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强光,随即像被戳破的气泡,仿佛她的一切,无声无息地溃散开来。 她的死亡影响了你。 你的意识一同变得浑噩,剧痛之下,一些不属于你的记忆涌入你的脑海。 那是属于阿斯塔罗斯的,最后的记忆碎片。 璃月人似乎将这些称为“走马灯”。 阿斯塔罗斯回想起她最初诞生时的一切。 新生的魔神目光懵懂而冰冷,对世界的构造与真理感到好奇,对生命的降生与死亡感到无趣,对伊斯塔露有着本能的渴慕与追寻。 直到她被定义为“怠惰”。 「爱」是什么? 她这样问伊斯塔露。 被忽视了。 没能得到答案的她再次问伊斯塔露。 「您爱我吗?」 没有回应。 碎片或许天生就渴望亲近本体、回到本体。 但在阿斯塔罗斯得知自己的终局是死亡,然后在魔神战争中成为其他魔神的养分时,她忽然生出一股不甘的感情,她不想按照碎片主人的规划死亡。 伊斯塔露从未将额外的目光分予她。 她意识到,主人其实不会爱自己的碎片。 她这样的存在只是主人的一小块碎屑,灵魂也好,身体也罢,她就像是个寄生虫、复制品,她的一切都来源于自己的母体。她永远得不到“爱”的答案。 所以她扭曲地嫉妒你。 所以她扭曲地……羡慕你。 【全文完结】 第49章 婚契千祀万春,天香同梦。 你醒来在某个寻常的雨天。 雨水浇透璃月港的青石板,码头的海水波澜汹涌,灰蒙一片的天空隐约透出些光来。 旅行者推开往生堂的门,见到胡桃正给往生堂新来的仪倌做员工培训。 褐发少女刻意地咳嗽两声,清嗓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呢,就是看淡生死。” 然后胡桃开始了她的传道:“死有什么好忌讳的?生死有命,我们往生堂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大家能好好地走完最后一程。” “往生堂仪倌培训的第一课,就是给大家讲讲死亡。” 旅行者欲言又止,伸出手,不知该如何打断她。 “不过嘛——”胡桃注意到旅行者的存在,她话锋一转,仿佛真有天大的事等着她,“本堂主最近可是个大忙人,有更要紧的大事要处理。” “所以啊,就麻烦咱们学识渊博的钟离客卿代劳啦!” 胡桃说到兴头,两手一拍,打算给大家介绍自己的“得力干将”。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寻找半天,皱起眉头,问身旁的人:“钟离呢?他又跑哪里躲闲去了?” 从方才开始就一直试图提醒胡桃的旅行者平静地抹了把脸,“钟离托我转告你,他今日有要事,告假一日。” 钟离确实有要事。 此时,孤云阁的魔神残渣格外活跃,附近的幼岩龙蜥跃跃欲试地翻滚着,注意到某位闲庭信步的青年。 它打算“没什么攻击性”地撞一下他。 雨水落在油纸伞上哗啦哗啦的响,远处天衡山起了雾,湿画了一层鸦青色的水彩。 幼岩龙蜥翻滚着翻滚着,“哐当”一声,撞到了剑背。 意识到不妙的它迅速遁入地下,溜走了,而罪魁祸首——也就是你。 你目光充满追究地望向钟离,欲言又止。 钟离十分无辜地回给你一个单纯的眼神。 你心情相当复杂。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就从眼前这个关着你的岩牢说起吧。 纯粹的岩元素所制成的牢笼,周围立着几根岩脊,瞧着与当初困住若陀龙王的封印相似。 金色的岩牢不大不小,恰好锁住你,你又恰好能两只手握着金色的“栏杆”和自己的爱人泪流满面。 “我们有必要玩得这么大吗?” 你现在很想给自己点一首铁窗泪,开玩笑道:“终于打算把我抓去孤云阁下面住集体宿舍了。” 钟离淡然的神色终于出现些不自在,“只是意外。” “真的假的?”你装作不太相信,翻起旧账,“可是某人真的做过监视我的事。” “自然是真的。”他缓步走来,眼眸望向远处翻涌的云来海海面,为你解释这场乌龙,“孤云阁镇压着诸多昔日魔神,经年累月,封印常有松动。此等岩牢,乃是为防不测而设,聊作权宜之计罢了。” 你听懂了。 原本为了预防其他魔神挣脱封印而设下的岩牢被你触发了,但你没想通:“为什么我醒来是在孤云阁?” “此间缘由,或许该问你自己。”钟离撤掉那些岩牢,“为何选择了孤云阁。” 你不明所以:“谁?我吗?” 你刚醒来,脑子还迷糊,经由钟离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出现在孤云阁之前都做了什么。 切断阿斯塔罗斯与自己的联系后,你受到她死亡的影响,失去了意识。 你好像陷入了最初的、尚未到来这个世界的状态,似乎……在昏睡? 半梦半醒间,提瓦特的存在变得陌生而遥远。 你感觉自己存在于一片能够呼吸的液体中,万物寂静,宇宙沉默。 后来你听到了谁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后来你睁开眼,见到海浪拍打着岸边,见到清风吹散云雾,见到他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来。 见到雨停,见到他收了伞。 见到他走过来拥住你,久久地没有言语。 * 你消失了大概一周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璃月陆陆续续下了一周的雨。 其中最盼望天气转晴的莫过于烟绯,每当璃月的雨季来临,她总要给那一墙法典做各种防潮措施。 璃月港卖小吃的摊贩照常出摊,千岩军每日的巡逻依旧一丝不苟。 玉京台的萍儿倒是隔三差五地来给钟离送些品相不错的霓裳花,借此询问你去了哪里。 胡桃为往生堂的新招了几名仪倌,也办妥了几件生死大事。 不卜庐的白术医生这几日去了轻策庄义诊,听闻解决了什么有关“螭”的事宜。 只有旅行者说,某位客卿听戏的频率降低许多,近来去和裕茶馆恐怕是找不到他。 雨天听戏,多是一件美事? 可他偏偏执着一把油纸伞,在璃月港走街串巷的散步。 “钟离——” 你也险些没找到他。 你怀疑他大概真的是年龄上来了,喜欢到处遛弯。 喜欢遛弯当然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他遛弯不带你,虽然每次回来都会给你带些糕点零食……但他就是很坏! 青年正和万有铺子的老板闲聊着最近收的某件古董,见你来了,打趣道:“怎么,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你昨天带的桃花糕我不爱吃。” 桃花糕是无辜的,你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指责他到处遛弯不带你。 “作为赔偿,过两天和我一起去望舒客栈看看魈他们,”你迟疑一瞬,视线落在两人身后的铺子里,“要不要给魈带点礼物?” 钟离沉吟片刻,“寻常俗物,对那孩子来说恐怕是负累。” “不过,确实有件物什合适。”他眼含笑意地看向博来,“若我没记错,万有铺子应当有枚珍藏的夜明珠,光华温润,于他倒是有益。不知博来老板可否割爱?” 博来闻言搓了搓手,脸上是生意人特有的热络:“钟离先生好眼力,这夜明珠可是稀罕物,有着宁神静气的作用……” 他说着,却没有立刻去拿夜明珠,反而更殷勤地笑起来:“只是……在下有桩事,想厚颜劳烦钟离先生掌掌眼。” “哦?但说无妨。”钟离微微颔首,语气也带上了两三分意趣,“能为博来老板解惑,也算是今日的缘分。” “前阵子收了块古玉。”博来立刻会意,转身掀开柜台后的绒布,捧出一个檀木匣子。 匣子中是一块巴掌大小、雕刻着繁复螭龙纹的青色玉佩。 博来压低声音:“总觉得有点邪门。铺子里的伙计说,白日里看着还好,一到夜深人静,就隐隐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凉气儿,摸上去还有些扎手……” 钟离垂眸淡淡扫了一眼。 博来隔着锦帕将玉佩递到钟离面前,他这才伸出手接过。 玉佩入手,男人的指腹摩挲过纹路,确认着什么,随即抬眸看向博来:“可是自轻策庄东面,一处临水的洞窟所得?” 博来眼睛猛地瞪圆:“您、您怎么知道?那人说的就是在轻策庄的山洞所得,还说什么这可能是昔年岩王爷留下的宝藏。” 钟离听到对方话里的后半句,不动声色地看了你一眼。 正专心致志看好戏的你回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钟离将玉佩稳稳放回博来捧着的锦帕上,声音不高:“此玉本为成双之契,分离日久,气息相扰,故生异状。博来老板如有出手之意,不若与那夜明珠一同卖予我。” 博来原本还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解决,他反应过来:“哎?好、好!钟离先生爽快!” 他将那枚螭纹玉佩小心地放回檀木匣子,手脚麻利地去铺子内取夜明珠。 你看着博来忙碌,凑近钟离,“刚刚突然看我做什么,这玉佩是什么情况?” 钟离低下头,视线落在刻着“万有”字样的锦盒上,沉默半晌。 雨声淅沥,落进海水里,引起涟漪。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像是穿过久远的时光: “魔神战争期间,一对仙侣的信物。”他顿了顿,叹气道,“战火纷乱,终有一方未能等到团圆。” 博来忙完,将两个精心包裹好的盒子递过来。 钟离神色如常,抬手作势要探入长衫内侧取钱—— 他的手顿在那里,转头看向你,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期待。 哦,没带钱。 “怎么有人两袖清风地出门啊,”你吐槽他,认命地摸向自己的钱袋,“算了,我来吧,本来就是我提议要给魈带礼物的。” 总能找到人替自己垫付的钟离先生为自己辩解道:“非也,今日带了摩拉,只是将钱财借给了朋友。” 你大吃一惊,这位朋友是多想不开:“还有朋友找你借钱?” “是理水叠山。他来港内暂住几天。”他握着油纸伞,伞面朝你这边倾斜,确保雨水不会淋到你,“出来寻我,为何不带伞?” “想着你带了伞,只要快点找到你就好啦。”你哼起璃月的歌谣,心情不错,问他,“接下来要去哪儿?” “随处走走,没什么打算。” “吃虎岩那边好像开了一家新的小食店。” “你现在想吃那家的小吃。”你张口就来。 钟离也没反驳,“我么?” 你斩钉截铁地点头:“对。” “……也好。”他纵容道。 * 璃月的雨季结束了。 交给万文集舍的稿按照流程正常审稿、出刊,你摸索了两三天,自己跑完了各项流程。 旅金发少年与白色小精灵踏上了雷之国度的旅行,寄给胡桃的信件偶尔会提到对稻妻某些部分的诸多不满。 例如讨厌的怪物,野外难以捉摸的天气,海岛的雷暴。 胡桃堂主最近没谈到大单子,又打起了让不卜庐的七七入土为安的念头。 白术被惹得烦了,决定登门理论,结果没见到堂主,倒是撞见了钟离。 望舒客栈楼顶的某个少年收到了带给他的夜明珠,据淮安掌柜观察,他应该很喜欢。 玉京台的琉璃百合经过萍儿细心的照料,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与神同行的国度逐渐接受了神明的离去。 钟离的藏书被你翻了个遍,你挑出两三本喜欢的,打算用这些内容来做新文稿的选题。 你抱着书正欲离开,发现钟离坐在椅子上,桌案上铺着宣纸,手中捏着毛笔,低头沉思着什么,一动不动。 神情甚至有些严肃。 有猫腻。 你悄悄走过去,站在他身旁。 专心致志的钟离先生没有抬头,于是你侧身、弯腰,挤进他和书桌之间空出的那点地方。 空间太小,你没找好位置,差点摔下去。 他的手臂下意识地环过你的腰,把你圈住,“做什么?” “找个风水宝地睡一觉。”你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你在他怀里蹭来蹭去,钟离自然什么都写不下去。他将笔搁回了砚台边沿,墨汁在砚台里晕开一小圈。 “看你好严肃,在这里写什么?”你仰头,用指尖戳戳他的脸。 钟离沉默了一会儿,说:“改之前的婚契。” 婚契?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你去找阿斯塔罗斯之前特地答应了他,还开口说是补偿。 午后暖金色的日光落进书房,他的外衫搭在椅背处,领带上那颗菱形宝石亮晶晶的。 男人橙红色的眼尾被光映得更红,鎏金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你。 目光平和,却又像幽静的、不见底的深潭,引人沉溺其中。 你回过神,低头去看他所说的婚契。 日昃月恒,三星在隅,石韫玉而山辉,苇连丝以泽长。 此番良缘,赤绳系足,鸿雁传书。 天理长昭,尘缘共守,结发合卺,缔约鸳盟。今朝结缡,望桂馥兰馨,琴瑟在御,永以为好。 千祀万春,天香同梦。 谨立此证。 …… 摩拉克斯写过婚契。 这对璃月众仙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他一遍遍地写,一遍遍地改——在你死之后。 摩拉克斯已经习惯了双手沾满鲜血的粘腻。 捏断怪物的脊骨,扭断敌人的脖颈,处理战场的残骸与碎片,他见惯了喷涌的、粘稠的、鲜红的血液。 直到你的血液染红他神装的衣摆。 他好像很难清晰的描述这是什么感觉。 记忆中,有关这件事的一切都相当模糊,他再回忆起那天,只记得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摩拉克斯某次改婚契去翻书架时,意外翻到了那本诗词集。 仙众中的某位小辈,曾托留云借风向他借过这本诗词,他借了出去,再收回时,已经遗失了一部分。 小辈并非有意,他没有追究。 后来,他不再改婚契了。 他开始频繁地来见你,靠在石床边,什么都不做,一言不发地盯着你。 或许是灵魂不属于提瓦特,你死之后,神力修复了这片土地与地脉,灵魂却不知所踪。 留下的躯体不会呼吸,也没有意识。 他知道你不在这里。 后来,万物复苏的季节,春雨洒在轻策庄的竹林。 青年走过湿润的田埂,衣摆上的流苏沾染上泥水。 他走过一节节梯田,来到你身边,将一枚金色的鳞片穿过编绳,系在你颈间。 已经化名为钟离的青年打算去做一些事。 他久久地盯着你,忽然想起若陀某天来找他,与他说的那些话。 若陀问他,又何必真的答应你,又何必亲自动手。只要僵持的时间够久,你就不会再坚持下去,用生命去修补这片土地。 若陀说,你总会心软的。 可最先心软的是他。 他没有回答若陀,自然也没有告诉对方,那时的他觉得你面对这个世界很痛苦。 所以他想,没关系。 只是短暂地离开,你还会回到他身边。你不必再痛苦地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也不必再承担那些本不属于你的责任。 最初是他罔顾你的意愿,留下了你的灵魂,告诫你生命的难得。后来是他回应了你的祈求,握住了你的手,用璃月这个筹码将你挽留。 你喊他帝君,如同最普通的璃月人那样,祈求他能给你一个回应。 于是他做出了决定,失去了你。 两千年的春夏秋冬,七十万个昼夜交替。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接受你的离去。 只是太多事物占据了他的心绪,等他从冗杂琐事中脱身时,已然不知该用何种情感面对你的死亡,又该如何面对自己这双沾满你鲜血的手。 最后留下的,唯有洞府外昔年栽种的桂花树。 一年年花开,一年年结果。 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