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烽》 第232章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位吴公子的身份是不是再找人确认一下?” 密室内,孙少监脸颊微红,全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唯独眸中不见半分醉意。 “老朽也正有此意,”对面的陈太爷刚喝下一碗温热的鲜奶,呼吸间隐隐透出人奶特有的腥味,使得孙少监眼底迅速闪过一丝鄙夷,“徐县令那里……” “若是此事能成,自然少不得他的那一份,况且他背后的人正愁找不到拱火的机会,以萧邢如今天在陛下的心中的份量,再不添点柴只怕这灶就凉了……” 陈太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前次工部拨付的十五万贯,徐县令一人便独占去了两成……老朽这心里……” 孙少监浅尝杯中香茗,揶揄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陈老丈应当知足才是,市价一根圆木不过七十文,你卖给朝廷却是三贯,这中间获利难不成还嫌不够?” 陈太爷语气一窒,良久才讪讪陪笑:“全都仰仗孙少监的鼎力相助,您那一份早已备好……” 孙少监将手中茶盏放下,这才面色稍缓:“本官还有一事未来得及与老丈细说,今日本官刚收到史总管的亲笔书信。” “哦?”陈太爷面露惊疑,眼神中的期待更是望眼欲穿,“史总管有何交待?” 孙少监自然知道他是何想法,却绝口不提陈氏:“史总管要你我襄助徐县令,务必将盩厔县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让萧邢那厮收不了场。” “史总管与那萧邢也有过节?”陈太爷一头雾水。 孙少监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史总管驻守河州已有数年,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必定要有朝中贵人相助,搞乱盩厔,整垮萧邢便是朝中贵人的条件。” 陈太爷自是不清楚朝堂之上的道道,只是这件事与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借此机会,征得免费的劳力以高价将原木卖给吴家,又能帮到姑爷,那真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那明日我便叫管事陈四亲自去洛阳一趟。” “也好,”孙少监此间事了,受不了密室内的腥气,起身准备离去,“那吴公子不是暂住京师吗?本官正好也派人去摸摸他的底。” …… 半年没来小河庄,萧邢差点迷了方向,还好在路口是到正的玩耍的陈大两个孙子。 庄里与去年时相比热闹了不少,主要还是小桃红经营有方,将萧邢的灰色收入和陛下赏赐都换成了钱,在四周又买下了三百亩田地。 有了陈大的宣传,方圆几十里都知道小桃红这个主家仁义,地租便宜,更有皇上近臣萧邢做为后盾,前来包地的人顿时络绎不绝。 小桃红在陈大的建议下,留下了十来户勤劳踏实的人家,并将建别院剩下的材料免费送给了租户盖起了新房,用了不到两个月的光景,小河庄的面貌焕然一新。 小桃红的别院已经全部完工,只等吉日吉时入火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萧邢信步进了院门,见几名婢女正在小桃红的带领下,挽着袖子有说有笑地打扫卫生。 “主母,家主来啦……” 待小桃红转身时,陈大的两个孙子早已飞快地跑远,只剩下萧邢一脸笑意的站在院中。 “家主……”婢女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行礼。 “萧郎……”小桃红脸颊泛起一抹潮红,飞快地跑过来挽住萧邢胳膊,“快随我来看看新家如何……” “前院里种了三种果树,都是你最爱吃的……” “这里是灶房,按你的要求加高了烟道,全部用石板铺就……” “这是偏房,是给婢女们和仆人住的……” “这是前厅,家具都已做好,等几日漆面风干便能摆进来了……” “这是后院,共有四座小院,”小桃红突然禁声,凑近萧邢耳边促狭道:“萧郎,够吗?” “咳……”萧邢战术性清了清嗓子,正欲讲事实摆道理来证明自己是柳下惠转世,不料小桃红瞬间又拉着他来到东边的小院处。 “这是……”萧邢不明所以。 “这是你的书房!”小桃红抿嘴一笑,推开虚掩房门,宽敞的书房内飘出书卷独有的墨香。 萧邢迈过房门,只见制作考究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卷,茶台、雕花榻应有尽有,墙上也不知在哪里弄来的墨宝,龙飞凤舞的字体乍一看还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小桃红合上房门,来到书架前,轻轻转动其中一只净花瓶,只听地下传来机关清脆咬合声,几息过后,一个地道的洞口便出现在书桌下。 萧邢依样上前操作一番后,忍不住连连点头称赞:“不错,不错。” 小桃红眸中闪过俏皮,笑嘻嘻道:“是在表扬自己设计得不错还是妾身执行得不错?” “都不错!”萧情用手指划过小桃红的鼻尖,笑道。 “咦!”萧邢突然发现书架后的隐蔽胡床,面露狐疑,“这胡床为何放在此处,而且这尺寸也太宽了些,莫不是尺寸出错了?” 小桃红羞红着脸轻啐一口,赌气道:“妾身是怕萧郎不知何时兴起,在书房中行些风月之事,省得再叫人碰见……” “啊……”萧邢如遭雷击,只觉掌心瞬间被汗水打湿,“其实……我……秋菱……蛇……” ‘噗呲’ 小桃红见萧邢尴尬模样,顿时笑出了声,嗔怒道:“妾身又不是妒妇,此等神态倒好似是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秋菱那几日魂不守舍,我稍一询问她便全交待了……” “这丫头,也太好骗了……”萧邢小声嘀咕。 小桃红不理会萧邢的胡言乱语,从胡床下拿出包袱摊开,里面摆着两套崭新的儒衫、胡服和几条四角男子内裤。 小桃红拿出一条放在萧邢腰间比划半天,试探道:“你常和我念叨亵衣过于宽松,我便按你说的模样缝了几条,不知与你说的是不是一样……” “我看你那几件儒衫不太合身,就央求彩凤教我,这两件都是我亲手缝制的,手工还有些生疏,你在家里穿穿应该无妨……” “我见你早上练功时衣服太紧,不便施力,你明早且试试这窄袖的胡服是否合适……” 萧邢心头一暖,轻轻将小桃红揽入怀中:“你且将此处收拾妥当,待明日从青龙寺回来,咱们明晚就在此处歇息,也好生生人气……” 小桃红轻嗯一声,一抹艳红瞬间飞上雪白脖颈。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3章 陛下不公 皇城内,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自承天门外疾驰而出。 不管是负责内城警戒的千牛卫,还是驻守的左右武侯禁军更是无一人敢出声阻拦。 在皇城内有骑马特权者寥寥:寿光县公韩擒虎、莒国公萧琮(后梁末帝)、宋国公贺若弼再加一个上大将军史万岁。 诸如高颎、杨素、苏威等一众老臣则享有乘坐牛车的资格。 黑色战马上怒气冲冲之人正是面圣出城的史万岁。 守在延喜门外的两名亲兵周延、宋成阳见状不敢多言,急忙催马跟了上去。 出了延喜门就是永兴、安兴两坊,此处行人密集,史万岁却是丝毫不见减速,依旧策马狂奔,一时间两坊主道上咒骂声四起。 周延、宋成阳两人不敢在京师放肆,只得眼睁睁望着史万岁的马消失在街尾处。 临到兴宁坊的大将军府时,街道上一壮汉正暴怒着用马鞭抽打着地下一名奄奄一息的男子,两人一见顿时叫苦不迭,那打人的正是上大将军史万岁。 “将军息怒!”周延从马上急急窜下抱住史万岁的腰,“京师之地不比边疆漠北,御史台谏官的嘴可比刀子还狠……” 宋成阳趁机探了探地上男子的气息,万幸只是受了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将男子扶起,从怀中摸出两贯钱塞入其手中,并嘱咐了几句后放其离开。 史万岁虽是余怒未消,眼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也只得悻悻收手,在两名亲卫的拉扯下离开了此地。 “陛下不公!” 大将军府书房内,换上青衫的史万岁虎目圆瞪,伸手将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摔得粉碎。 “将军慎言!”周延急忙起身掩上门窗,苦口规劝道:“司隶台的爪牙无孔不入,又是天子脚下,这等妄言若是传到圣人耳中……” “哈哈哈……”史万岁突然放声大笑,忽尔神情转冷,咆哮道: “去年突厥之乱,本将军麾下精锐尽损失惨重,为何轮到咱们时封赏的却只是钱帛之物,要几个官陛下皆不允,这不是不公是什么?” “宇文述那厮,封了许国公不说,手下多人得了要职!为何独独卡着本将军?” “以前或可说是因本将军亲近太子,疏远晋王之故。可如今晋王失势,太子亦多次提携,陛下仍是不允!你们说,陛下公是不公!?” “最可气的是萧邢这等奸佞之辈,去年不过是跟着晋王混了点军功,居然擢升司隶台别驾,深得圣宠,陛下糊涂啊……” 史万岁将心中积压许久的怨气一股脑全发泄了出来,这才稍觉轻松了几分。 可怜周延、宋成阳两人汗水涔涔,手脚冰凉,史万岁刚才所言,凡有半句落入隋文帝耳中,恐怕书房内的三人都要身首异处。 “越……越国公前几日不是应允了将军……”宋成阳字斟句酌,生怕哪一句就惹恼了生性暴躁的活阎王。 “杨素那只老狐狸……”史万岁轻蔑冷笑,“晋王得势时为其摇旗呐喊,眼见太子之位稳固又想改换门庭,这种不忠不义之辈的允诺岂能当真?” 周延素有才智,闻言蹙眉道:“越国公弃晋王而示好太子也是人之常情,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他在朝中势大,当今之际唯有与其合作……” “本将军岂有不知之理?”史万岁不耐烦打断周延,“太子一向不喜萧邢那厮,上次晋王就藩他还雪中十里相送,这次盩厔县之事只能算他自取死路。” 正在此时,书房外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谁?”周延、宋成阳两人几乎同时起身横刀出鞘。 “禀告将军,”门外响起门房苍老的声音,“杨总管在前厅求见。” 周延打开房门,见门房恭敬站在阶下候着,这才松了口气。 史万岁听说是杨玄感到访,颇感意外,两人虽同在河州任职,他主管军务,杨玄感主管民政事务,却私交甚少,上次越国公杨素相邀才过去几日,怎地这么快又到府上来了? 前厅内,杨玄感一身青凉青衫,正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厅内的悬挂的字画。 史万岁眼中闪过异色,轻咳一声换上笑脸:“杨总管可是稀客,来前也不知会一声,也好让本将军开中门迎上一迎。” 杨玄感微微一笑,似是听不出史万岁言语中的揶揄之意,反而态度愈发谦逊:“大将军说笑了,末将早有意来府上拜见,只是怕将军回京公务繁忙未敢叨扰。” 两人寒暄几句,杨玄感单刀直入:“听说将军今日面圣无功而返?” “京师官员都说司隶台的消息灵通,依本将军看,越国公府与之相较也是不遑多让啊……”史万岁半真半假,意味深长地看向杨玄感。 “末将适才见将军纵马狂奔,面有余怒,便猜测今日面圣应是不顺,不知末将猜的可对?” “杨总管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史万岁不善打机锋之事,双手一摊直接将话挑明。 “末将今日是为解将军之忧虚而来。” “哦?”史万岁眸中带笑,玩味道:“杨总管何出此言?本将军为麾下将士求赏未果,这等小事也能称得上忧虑不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杨玄感玩弄着手中茶盏,嘴角含笑,那笑意落在史万岁眼中,讥讽意味十足。 “家父一向对将军推崇备至,赞将军之勇不在寿光县公韩擒虎、宋国公贺若弼之下,只是缺少了些机运罢了,可在末将看来,将军缺得可不止机运……” “那你倒说说,本将军还缺什么?” 杨玄感突然放下手中茶杯,凝视着史万岁缓缓开口:“远见!” 让人称奇的是史万岁并没有暴跳如雷,反而一脸平静,不置一词。 “当下晋王失势已成定局,太子之位稳如泰山,云真人数次在陛下面前明言‘太子有明君之相’,朝中文武百官皆或明或暗与太子表明效忠之意,唯独将军你……” 史万岁呵呵一笑,睥睨道:“本将军不似朝中那些墙头草,风往哪吹就往哪倒,前些年太子与晋王争宠,本将军对太子鼎力相助,又何需此时献殷勤?” “所以末将才斗胆说将军缺乏远见。”杨玄感依旧笑容温润。 史万岁冷哼一声,嘲讽道:“那还请杨总管赐教!”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太子地位不稳,自然广纳朝臣。可如今储位已定,太子思虑的,必是御极之后能倚重的辅佐之臣。敢问大将军,除却河州一州兵马,还有何物可入太子法眼?” 杨玄感语速平缓,如叙旧闲谈。听在史万岁耳中,却如惊雷炸响,背上瞬间渗出绵密冷汗。 “家父在陛下和云真子面前说话还有些分量,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4章 大和尚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萧邢深以为然。 两趟拳尚未打完,小桃红已经领着一众女子候在月门外,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萧邢自从执掌司隶台以来,公务繁忙,她们自然极少有机会外出游玩,是以听说今日去青龙寺礼佛,早早便起床梳妆打扮。 “别驾,杜正玄出事了!”窦建德匆匆赶了进来,低语道。 萧邢接过老章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掌心的汗,蹙眉道:“他不是暂住在司隶台别院中吗?能出什么事?” 窦建德对杜正玄这个满身正气的书生颇有好感,急忙解释道:“前几日我等去盩厔县,杜正玄外出访友后至今未归,今早属下收到消息,他被大理寺以诬告之名抓去了。” “诬告?” “汴州之事陛下亲自点派户部、御史台、大理寺联合查办,经三个月的查证,杜正玄所举事由皆无实证,所以……” 萧邢手中的动作忽然顿住,沉吟许久,突然开口询问道:“盩厔县那边情况如何?” “洛阳吴家家主吴大海本是司隶台的人,应付陈家管事应当不是难事,不出别驾所料,孙少监此人行事诡谲,暗中派人来了京师,此刻几人正盯着您的替身……” 萧邢不置可否,话锋一转:“去青龙寺!” …… 青龙寺里外焕然一新,连寺门外青石路板都似被清水细细洗刷过。 这一切,自然并非为了迎接萧邢。 数日前,寺中便接到太子宠妾云昭训要来礼佛的消息。上至住持、监院,下至知客(接待总管)、寮元(负责游客食宿),无不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怠慢。 储君之位已定,云氏又是太子最宠爱的昭训,未来未必不能母仪天下。这等佛缘,寺僧岂能错过? “佛说众生平等,”萧邢马鞭指向通向山门、洁净如新的青石路,笑着打趣,“怎不见平日里有此等用心?看来这青龙寺的高僧,亦难逃世俗,攀附权贵。” 小桃红正左顾右盼,闻言轻啐一口:“佛门圣地,休得胡言!若叫佛祖听去,今日这香火就不灵验了。” 萧邢见她紧张,勒马并行,压低声音宽慰:“东宫仪仗繁琐,随行众多,怕是要等上些时候……” “越国公处心积虑,利用云氏身份将姐姐送入东宫,萧郎可知其用意何在?”小桃红余光扫过马车说笑的众婢女,突然紧张发问。 萧邢望向近在咫尺的山门,苦笑: “杨素此人智勇双全,尤擅权谋。云昭训这步棋,恐谋划已久。或是为助晋王,或是两边下注,亦或是……” 他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道:“……或是所图甚大,也未可知。” “难道他……”小桃红似想到什么,掩口惊道,“想造反?” 萧邢轻轻摇头。 “隋代周不过二十余载,陛下文治武功,四海宾服。当下百姓思安,世族求稳。纵使杨素有逆心,亦不敢显露半分。” “那他布此局……”小桃红蹙眉不解。 “多半是想效仿霍光之流……” 话音未落,一名白须老僧在两名沙弥陪同下,迎了过来。 萧邢认得,此乃青龙寺首座智圆大师。 据说他戒腊(指僧人受具足戒后,每经过一次“结夏安居”修行,增加一“腊”)五十载,是位得道高僧。 独孤皇后每次来寺礼佛,必听他讲经说法。 萧邢不敢怠慢,急忙下马合十:“见过智圆大师!” 智圆大师年近古稀,皮肤却白嫩细腻宛如婴儿,远观确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不知是真修得了道,还是另有保养秘方。 “数月不见,萧施主风采更胜往昔,气运贯日,可喜可贺。”智圆大师合十回礼,满面慈悲。 萧邢心中暗笑,这和尚不好好念经,倒学起道门相面之术。嘴上却打着哈哈:“许是前两次陪皇后娘娘前来,沾了佛祖福泽……” 智圆大师闻言,眸光一亮,捋须作高深状: “萧施主初临敝寺,老衲便觉你佛根深种,与佛有缘。日后若能勤修佛法,诚心向佛,功德圆满亦非难事……” 萧邢见老和尚越说越不着边际,正欲搪塞,忽地心念一动:前两次陪皇后来,也未见首座亲迎,今日智圆却候在此处……莫非…… “弟子谨记大师教诲!”萧邢一脸虔诚,连称呼也改了。 果然,智圆对萧邢的“识趣”极为满意,慈祥中透出几分市侩:“今日恰逢东宫贵人礼佛,住持须亲自接待,又恐怠慢萧施主,故遣老衲前来相迎,还望施主勿怪。” “岂敢劳烦大师亲迎?”萧邢态度愈发恭敬,“青龙寺高僧云集,弟子家中女眷心向往之,故今日特来聆听佛法,不想倒给寺里添了麻烦……” “萧施主言重!”智圆大师听说萧邢女眷信佛,更是喜上眉梢,“佛门最重缘法。施主今日携眷前来,便是佛缘深厚。老衲愿为引路人,可好?” 萧邢“受宠若惊”,忙不迭再次行礼。 身后小桃红看得瞠目结舌。方才还在揶揄寺僧攀附权贵,转眼便成了佛门虔诚信徒,这变脸的功夫当真了得。 “只怕这老和尚……要被算计了。”小桃红眼底掠过一丝同情。 智圆大师殷勤引着萧邢一行人烧香拜佛,又嘱咐寮元妥帖安排食宿,这才将萧邢请至经房落座。 “萧施主执掌司隶台,又主理太乙宫兴建,乃陛下心腹近臣。老衲有一事不明,不知施主可否解惑?”萧邢屁股尚未坐热,智圆便迫不及待问道。 “不知大师因何事困惑?”萧邢故作惊讶,端起热茶送至嘴边,余光瞥见智圆为难神色,心中好笑。 “萧施主……难道就不曾对云真人起过疑心?” “云真天师?”萧邢惊慌之下手中茶水溅起一身,顾不得擦拭急忙凑近压低声音道:“大师慎言!天师乃仙人临世,万不可背后妄言,若是被他施展神通听了去……” 智圆将萧邢举动看在眼里,心中更加急切几分——萧邢这等大员尚对云真人如此敬畏,那这青龙寺还能得圣宠到几时? “屁……”脱口而出的瞬间,智圆便自觉失言,急忙找转:“何来的神通,以老纳之见,不过是些江湖术法罢了,这等欺君之举,萧施主不可不查……”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5章 晋王病重 青龙寺占地百亩,寺后有若干小院,除了皇家专用的院落之外,尚有十来处用来招待朝中权贵。 有了智圆大师的亲自安排,萧邢一行人顺利住进了紧临皇家专用庭院的隔壁,待一切安置妥当,萧邢与一众高僧在寺外静候东宫的车辇。 好在没等太久,一马当先率先而至,萧邢眯眼一瞧,来者正是东宫詹事姬威。 姬威抬眼便发现了站在一众光头前面的萧邢,眼中闪中一丝惊诧,在马上强挤出一丝笑意,随意抬了抬手:“东宫詹事姬威见过萧别驾!” “数月未见,本官倒是时常想起姬詹事,果然这佛门修行之地讲究机缘,未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实属不易。” “哦?”姬威斜眼冷笑,语带讥讽:“某与萧别驾一无公务往来,二无私交,怎敢劳您挂念?” 萧邢剑眉紧蹙,略带羞愧开口:“元日萧某无意弄坏了姬詹事的玩物,此事一直挂在心上,只是某生财无路,俸禄养家度日尚艰难,赔偿之事能不能再宽限些时日……” “你……”姬威面色涨红,结巴了许久终是未敢出声。 上元节在朱雀门外,韦福嗣为难萧邢,他在其中教唆鼓动出力不少,只是未曾料到萧邢颇有急智,不仅当众给了韦福嗣一耳光,还让其闭门思过三月。 想到萧邢不按常理行事的性子和超乎常人的武力,姬威不禁心生怯意。 正当一众和尚见两人唇枪舌剑不知如何圆场时,云昭训的车辇终于到了。 众人行礼之际却听车内传来娇媚声音:“有劳诸位久候,只是今日旅途劳顿,力有不逮,恐对佛祖不敬,待明日沐浴焚香再往殿内听经讼佛,智海方丈以为如何?” 既是云昭训吩咐,智海方丈哪敢不从,忙出言应下。 众人正欲转身进寺,忽听身后马蹄急促。 催马狂奔的千牛卫统领罗艺视力极好,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萧邢,当下也顾不得云昭训的车辇在前,隔着老远急言吼道:“萧别驾,陛下急召,火速入宫!” 萧邢心头一紧,扶住身形不稳的罗艺问道:“何事?” 罗艺额上汗滴如雨,喉咙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开口:“陛……陛下急召,末将……末将也不知其中缘由……” 恰此时,萧邢余光扫过云昭训的车辇,正巧车帘掀起一角,一对美目轻扫而过,两人对视一眼,萧邢趁此间隙朝一旁的姬威瞥了瞥,云昭训点头示意。 “走吧!”萧邢接过另一名千牛卫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 晋王杨广病重! 上次窦建德密赴晋阳后回报,晋王身体有恙,萧邢只当是普通伤寒并未过多关注此事,此刻在御书房外听到陈守成说出此番消息,顿时如遭雷击。 正欲细问之时却见太子杨勇、杨素、云真人以及新任太医令周太医一众人从书房内走了出来。 陈守成待众人离去才猫着腰进去请奏,只是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又退了回来。 “陛下忧心晋王安危,口谕司隶台别驾萧邢陪同云真天师、禁军中郎将郭衍、太医令即刻启程前往晋阳护送晋王回京师。” 萧邢领旨谢恩,见陈守成无暇闲言只得收起满怀心事往宫外赶去。 盩厔县有窦建德周旋倒无需过多担心,唯有青龙寺的小桃红与云诏训两人让萧邢颇为担心,两人容貌相近,若是叫姬威那厮看出端倪……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6章 云真天师驱邪 原本两日的路程,因为了有了云真人和周太医的加入直到第三日拂晓方才赶到晋阳。 萧邢与周太医二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直奔王府。 晨光未露,晋王府外依旧是灯光通明,奴仆、府卫四处奔走。 拜见过晋王妃,几人终于见了床榻上的晋王。 萧邢不由心头一紧,难道是历史发生了错位,这位未来的炀帝命止于此不成? 晋王面容枯槁,双眼紧闭,唯有偶尔翕动的嘴唇才能看出这是一个活人。 周太医眉头紧锁,指尖搭在晋王腕间,半晌才迟疑道:“晋王殿下脉象…沉中带缓,虽弱却节律分明,无险恶之兆,亦无中毒、急症之象。这…这不合医理!” 他额角渗出细汗,显然生平仅见。 恰此时,一旁的云真人毫无征兆突然出手,双指如箭,猛然朝晋王额头戳去。 电光火石之间,萧邢心神剧震,难不成这神棍意图行刺不成? 正准备发力出手阻击之时,云真人的双指却只是轻触即收。 他轻摆拂尘,沉声道:“非病非毒,乃邪祟入体,锁魂夺魄!此等阴邪之气,非寻常医术可察,故脉象如常,人却深陷幽冥!” “邪祟?”萧邢就势退后半步。 “正是!”云真人语气斩钉截铁,“此非药石可医!” 晋王妃闻言,手中锦帕倏然滑落,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天师既知病因,可有驱祟之法?”萧邢蹙眉追问,眸如寒镜,紧盯着云真天师的一举一动。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云真天师或许是被萧邢犀利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捋须踱步,似是在犹豫不决。 “天师若有何要求尽管直言,本宫定当竭力而为,还望天师施以援手。”晋王妃盈盈一礼,眼含期望。 “附在晋王身上的邪祟道行高深,贫道虽能将其驱离,恐施法之时于晋王不利,当今之计唯有寻一处借天道之力的地方,方能万无一失。” 萧邢眸中闪过一丝明悟,试探问道:“天师法力通天,想必寻这等洞天福地并非难事。” “地方倒是有一处现成的,”云真天师微微一笑,“太乙宫夺天地之造化,灵气充沛,若是再辅以圣人的龙气,区区邪祟有何惧哉?” …… “咕咚……咕咚……” 钱家儿媳面如死灰,两行清泪簌簌下落。 身前的陈太爷打了个饱嗝,候在一旁的刘氏恰到好处地递上温热毛巾,捏着嗓子娇笑道:“老太爷这几日的气色愈发好了,看来这人奶真有返老还童的功效呢……” 刘氏的话顿时让陈太爷喜笑颜开,故作高深道:“早年间,太爷我行走江湖时,与各路英雄豪侠交情不浅,这喝人奶长生的秘术还是从一位得道高人口中得知的。” 刘氏对陈太爷的脾性极为了解,知他最爱听两件事,一是夸他当年行走江湖如何了得;二是夸他年过七十而不显。 “哎……”刘氏抚胸长叹,“可惜孙媳晚生了几十年,未曾见到太爷年轻时叱咤风云的英雄模样,真是可惜……” 果然,陈太爷听后腰板顿时挺直了几分。 正准备讲述一番东拼西凑的‘英雄往事’时,不开眼的管事陈四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老太爷,孙儿回来啦。”陈四偷眼瞄了一眼胸脯高耸的钱家儿媳,这才开口报喜。 “如何?”陈太爷猛地站起身来,急切问道。 “孙儿这一路快马加鞭,路上不曾歇息半分,连换了三匹好马,这才赶到了洛阳……” “混账东西!说点有用的。”陈太爷粗鲁打断陈四的表功,“吴家采购木料可确有其事?” 陈四见陈太爷发怒,顾不得诉说自己的辛苦,将自己见到吴大富了解到的详情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这么说吴公子的身份是真的,吴家采买二十万木料的事情也是真的?”陈太爷眸中精光闪闪。 “吴家公子正是吴大富派来与老太爷交涉木料之事,不过原来的二十万根木料有变……” 陈太爷脸上的喜色顿时僵住,迟疑道:“数量减少了?” 陈四抄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两口,胡乱擦拭一番摇头道:“吴掌柜托我给吴公子带话,与老太爷的买卖谈妥后,再去万年县找做木料生意的王家,总之就是有多少要多少……”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7章 三人行,四条心 徐渊徐县令才将一众诉苦的乡绅地主们送出县衙,正欲转身回府时却见崔艳儿的贴身丫环小玉心神不安地打街上回来。 小玉从小便跟着崔艳儿,虽为主仆却情似姐妹,一向形影不离,徐渊见小玉独自回来不由眉眼微跳。 “怎地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主母何在?” 一大早崔艳儿就命小玉告知徐渊,今日要去胡神医的医馆看病,徐渊近些日子忙着安抚四起的民愤,整日忙得天昏地暗,自然无暇顾及崔艳儿的行踪。 小玉紧张搓着衣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禀……禀家主,主母风寒之症久拖成疾,需在医馆针灸,所以叫婢子回来拿些衣物……” 徐渊闻言一惊,崔艳儿这病倒是有些日子了,怪不得天天要往胡神医的医馆跑,自己这丈夫当得也太不称职了些。 “哎……”徐渊长叹一声,面有愧色,“近些日子忙于公务,倒是将娘子的事忘到脑后了,我这就去医馆瞧瞧……” 小玉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小心劝说道:“家……家主公事要……要紧,主母的病……病有胡神医……” 恰在此时,一马一车停在县衙门前,正是孙少监和陈太爷俩人结伴前来。 “下官见过孙少监和陈太爷。”徐渊撩袍急步上前,拱手施礼。 “本官和陈太爷不请自来,不会扰了明府的公事吧?”孙少监脸上依旧挂满笑意,言语间丝毫没有官架,似是挚友般真切。 徐渊怎会不知这个笑面虎的厉害?急忙陪笑道:“下官就是想请二位来还得看看吉日,何谈叨扰?” 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趁着三人寒暄之际,小玉闪身进了府衙,一路小跑着向着后院奔去。 书房内,经过三个时辰的密谈,三人终于明确了分工达成协议。 徐渊以县衙的名义继续加征民夫,一来可以尽快伐完洛阳吴家要采买的木料,二来给原本就民怨四起的盩厔县再添一把火。 此举不仅可以从吴家身上狠狠赚一笔,更是可以完成京师里交待下来的任务——整倒萧邢。 陈太爷则是负责与吴公子联系,尽快敲定木料的价格和数量。 孙少监的任务则显得轻松不少,负责与建造太乙宫的工部联络,确保建宫的木料供应,毕竟他们的目标是萧邢本人,而不是搅黄建宫之事。 兴建太乙宫是圣人钦点的任务,若是耽误估计在座的没有哪一个能讨得到好处。 “孙少监,征调民夫服役本是下官的份内之事,只是……”徐渊蹙眉突然开口,显出极为难的样子,“只是本县已征民夫八千有余,若是再征总得寻个由头才好……” 孙少监眼帘微垂,眼底一抹精光一闪而过,脸上却仍是一团和气:“盩厔林木众多却是山势险峻,眼下离封禅期限将至,陛下爱民如子,臣民为君解忧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徐渊心中冷笑,既要钱财功利又不愿沾染半点风险,真把老子当成三岁孩童不成? 建宫征调民夫乃是奉旨行事,既使出了乱子自己顶多算是‘治理无方’,再说还有萧邢这个冤大头顶着,到时赃水尽管往他身上泼便是,怎么算计都是利大于弊。 孙少监、陈太爷二人现在想借建宫之名再征民夫伐木,利用免费劳力大发横财,此事则风险颇大。 前次户部拨付的十五万贯款项,经孙少监之手以采买木料的名义全部瓜分殆尽,市价三十文一根的原木,到了陈太爷手中则变了一贯一根。 而征调的八千民夫的工钱则是分文未付,此举是为了构陷萧邢,即便事情败露亦可自圆其说,对上对下都有办法交待。 可要是再征民夫服役,耽误了农事不说,私征徭役可是杀头的重罪,孙少监身为司竹监的长官,理应由他下令加派,只是现在看来,他分明早说算到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凶险,企图将这口黑锅让徐渊一人应承下来。 徐渊无论如何也不敢将事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来。 “以老朽之见,只需让王县尉加派些人手,若有不服役者统统抓起来关进牢里,乡野之人哪懂得奉君的大道理,杀一儆百比什么都强。” 陈太爷哪懂得这其中的凶险,他现在满心里都是‘吴公子’那二十万根比市价高两成的木料。 “陈太爷做事果然是爽利,”徐渊微微一笑,眼中一丝厌恶稍瞬即逝,“上面的意思二位都清楚,除掉萧邢才是目的,至于顺带着发点财……这种事还是不要拿到明面上为好……” “徐县令的意思是……”孙少监的笑容已不像刚才那般和蔼。 “司竹监给盩厔县衙下公文即可!”徐渊指节轻叩,缓缓吐出一句。 “此事非本官一言能定,待明日商议后再派人回复于你……”孙少监见徐渊态度坚决,明白此事用强无法,况且以崔家的势力,史万岁也未必敢与其翻脸,只得暂时揭过。 陈太爷见徐渊临场变卦,不禁心中略感失望,忍不住再次开口: “老朽出木料,徐县令征调民夫,孙少监周旋工部采买之事,又有朝中诸位大人物的暗中相助,任谁来也查不出半分差池,二位又何必杞人忧天?” “若是此间事成,待萧邢被除,二位升官加爵又有何难?” 徐渊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妻族中的要求,只是眼下开弓没有回头箭。 陈太爷的恶名他早有耳闻,只是碍于他与史万岁的关系而睁只眼闭只眼,可与这种胸无点墨的人为伍,多多少少还是让他觉得不安。 “陈太爷切勿大意!”徐渊耐着性子劝说,“司隶台别驾萧邢此人三年前还是军中士卒,若是没有过人之处又怎能平步青云,以寒门之身成为陛下近臣?” 这次连孙少监也附和点头: “萧邢此人本官虽未与其蒙面,他的事迹倒是听说不少,据传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谋略手段更是不容小觑,咱们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至于二位手里留存的那些账目……本官以为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就应当以诚相待,无需相互提防,该烧的就全烧了吧,免得留下后患。” 三人相视一眼,缓缓点头,只不过在转过脸的瞬间,三人眼中又同时流露出警觉。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8章 白契 人走茶凉,风过叶落。 昔日晋王得势时,王府外的街道上车马络绎不绝,只是晋王如今储君之位无望,性命堪忧,府前门可罗雀,更有胆小者甚者不惜绕行以免和晋王扯上关系。 太医令周太医自然是不信鬼神邪祟之说,领着太医署不死心地复查了数次却仍旧是毫无头绪,最终不得不接受了云真天师的邪祟之说。 原本太乙宫的建造工期就不宽裕,如今因晋王之事更是紧迫万分,独孤皇后已数次命人催促工部尚书宇文恺加快进度。 整个京师看似如往日般平静,只有身处旋涡中的萧邢清楚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漫天压力。 “这是三州九县和御史台递上来的,”御书房内,隋文帝面容冷峻,手指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你二人可知他们奏的是何内容?” “臣有负圣望!”萧邢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先认错再图后事。 司隶台耳目众多,别说是奏疏的内容,就是奏疏何人所写,几时送进宫,萧邢都一清二楚。 “建太乙宫时工部提请铜钱三十万贯,今日早朝再次提请四十万贯,朕不懂建造之事,宇文尚书你可否告诉朕,耗费陡增一倍是何原由?” 隋文帝语气生硬,显然已是动了怒气。 宇文恺是一个典型的学术派,言语直接简单,闻言脖颈一硬不服道:“臣只负责技工之事,至于钱粮、物料皆由户部、司竹监、都水台负责,臣一概不知……” 满朝上下敢在隋文帝面前如此奏对的人,恐怕除了宇文恺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隋文帝被宇文恺一句话噎得面皮发红,心中暗自恼怒却命宇文恺毫无办法。 宇文恺对功名利禄无感,痴迷建造之术,与朝中大臣交往淡疏,正所谓至刚无敌,入朝为官十余载,连一向风闻奏事的御史台都未曾弹劾过他一次。 隋文帝见宇文恺头颅高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顿时也麻了爪子,正不知如何收场时,余光忽然瞥见一旁规规矩矩侍立的萧邢。 “司隶台督办建宫之事,如今地州官员天天上疏诉苦,言词之间极尽不满,萧卿,你这差事又是如何办的?” 萧邢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御史台和那班世族官员的鼓噪已有了效果,信任一旦生出间隙溃败便只是时间问题。 “臣……有愧陛下所托,臣甘愿领罚!” 萧邢有苦自知。 越国公杨素、云真天师、崔氏、韦氏、张胄玄、袁充等人先将自己推到前面,再利用其班底势力从中作梗,从而达到让隋文帝生疑的目的。 眼下有各路牛鬼蛇神的推波助澜,三州九县民意如同沸油,只需一点火星便可成燎原之势,将萧邢烧得连渣都不剩。 萧邢外无强援内无助力,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条路,离成功越近敌人的防备才会越松懈,自己才能抓住机会反败为胜。 “封禅大典乃朕顺应天意为民祈福,如今晋王又被邪祟所侵命悬一线,你们要的钱朕准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建宫之事若有延误,朕先拿你二人是问!” 隋文帝说完也不待二人有何反应,拂袖独自离去。 朱雀大道上,萧邢和宇文恺并排而行。 宇文恺尤自愤愤不平,忍不住小声抱怨: “按工部预计,营造所需劳力约三万人,三州九县征调人数倒是足够,只是工钱分文未付,加之正是农耕之时,人心惶惶,这进度如何能赶得上……” 萧邢微微一笑,调侃道:“适才在陛下面前,为何宇文尚书不将其中苦楚说出来?” “说出来又有何用?”宇文恺愤闷不已,黝黑的脸庞上意显出几分赤红,“物料皆为世族大家所控,户部拨付的银钱悉数全进了他们囊中……” 萧邢见宇文恺声音激昂,急忙截断话头:“若是物料、劳力充足无误,太乙宫建造尚书预计需多久能完工?” 宇文恺傲然伸出两个手指:“两月!” 萧邢神色稍霁,暗自松了口气:“宇文尚书暂且再操劳些日子,物料和劳力之事就交由下官来办。” 宇文恺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出言提醒:“以如今之国力,这建宫封禅本应轻而易举,眼下你我二人举步维艰,只怕是有人有意为之,萧别驾还是谨慎为善……” 萧邢不由对这个工部尚书高看了两眼,世人皆以为宇文恺不通世事,原来他心里清如明镜。 “多谢上官提点,”萧邢态度恭敬行礼,“上次知会尚书的物料清点账册,还请保管好,到时下官还有大用。” 宇文恺虽与萧邢接触不多,却知此人行事老练,喜谋而后动,当下便不再多言,应下此事。 在工部官署前两人分别,萧邢正犹豫是不是应该去晋王府探望一下晋王病情,却瞧见窦建德一身便服窜了出来。 “别驾,盩厔县的事情办妥了……” …… 陈太爷今日又起了个大早,东方刚显出鱼白,他的嘶吼声便响彻整个院落。 “将门前的拴马柱用绢布包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陈四,采买的人为何还不出发?” “你这老杀才,莫要将我珍藏多年的酒撒了……” 随着陈太爷中气十足的叫骂声,院中奴仆皆心惊胆战地忙碌起来。 “老太爷,该喝奶了……”刘氏扭动着水桶一般粗的腰肢,风情万种地迎了上来。 “喝个屁!”陈太爷少有地爆了句粗口,“今儿吴家公子要来与我议事,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要是敢误了我的大事,我就要了他的小命。” 笑容瞬间僵在了刘氏那涂满白粉的胖脸上…… 华灯初上,正厅内的陈太爷和‘吴公子’都有几分醉意,‘世叔’、‘贤侄’推杯换盏,好一幅温馨画面。 孙少监和徐县令作为官场中人,这种场面自然不会出面,全权交由陈太爷出面交涉。 终是陈太爷火候比起久在朝堂锤炼的萧邢差了此,忍不住率先打破僵局: “贤侄,世叔我为了你的事这些日子腿都差点跑断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你所需的木料已然不成问题……” ‘吴公子’闻言一怔,猛然间站起身来,脱口而出道:“此事当真?” 陈太爷见‘吴公子’神情,心中底气不由更足了几分。 “千真万确!十五日内便可启运交付。” ‘吴公子’大喜过望,斟满杯中酒,恭敬道:“大恩不言谢!小侄敬世叔一杯聊表敬意!” 陈太爷微微一笑,摆手道:“贤侄,这二十万根木料虽已解决,世叔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你看……” ‘吴公子’举杯的手僵在半空,继尔抚额笑道:“可是指立白契(私契)之事?” “正所谓在商言商,还望贤侄莫怪。”‘吴公子’的直白,反而让陈太爷略显尴尬。 ‘吴公子’笑吟吟从怀中拿出一张早已拟好的白契递到了陈太爷的手中。 “比市价高三成?!”陈太爷目光一扫,眼底喜色漫溢而出。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9章 英雄暮年 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 论谋略,在越国公杨素的眼里,放眼整个朝堂之上,除了逝世的李德林外,能入其眼的人不多,高颎、苏威能有一席之位。 论善战,除了已故的韩擒虎之外,杨素自问无人是自己的对手。 然人算有穷时,天道谁能猜? 押宝晋王杨广无疑是杨素最后悔的一件事。 眼下储君之位尘埃落定,满朝文武处境最尴尬的非杨素莫属。 人嘴两张皮,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形容一个人的识时务,说朝三暮四、见利忘义则是攻击一个人的人品。 自晋王就藩开始,杨氏一门便有意保持与晋王势力的距离,转而暗中向东宫隐隐示好。 杨素本已位极人臣,皇位归属何人对他而言并无区别,可弘农杨氏一脉的兴衰皆系于他一身,为了家族的荣辱兴衰不得不背上这三姓家奴的恶名。 越国公府的后院有片竹林,栽种的竹子种类繁多,杨素最喜斑竹,所以在其中建有小楼,名曰:愚竹楼。 乌金西垂,竹影斑驳。 杨素躺在竹椅上眼帘微阖,随着竹椅的前后晃动显得安然至极。 “要走了?”杨素的声音略带疲惫。 杨玄感站在一丈开外,似是走神,突然听见父亲问话,急忙低眉垂首,恭敬答话:“是!史将军赴京面圣,河州无人主政……” “哼!”杨素鼻息出声,杨玄感识趣止住话语,“五郎离京三年,还有几日便要到了,难道河州政务在乎这几天不成?” 杨玄感指尖几近要掐入掌心,脸上仍是恭顺谦和: “五弟蒙陛下大恩赦免其罪,得以从崖州返京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吐谷浑近来兵马调动频频,我是怕……” 杨素仍旧双眼紧闭,不耐烦挥手打断,话锋一转:“你与安乐郡主的婚事定在两月之后,此事切莫误了。” 杨玄感垂首应承,眼底一抹怒色无声闪过。 转身走了几步,杨玄感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问道:“父亲,萧邢此獠这次生死如何?” 暖风拂过,唯有竹林中的沙沙声经久不息。 杨玄感正欲离去时,杨素不知几时已从竹椅上坐起,悠悠开口:“不谋整局者,弈子矣!你以为我辛苦布局只为诛杀萧邢以泄私愤?” “孩儿愚顿……”一股寒意自脊椎直冲天灵,杨玄感对杨素的敬畏是从骨子里就有的。 “我让你远离京师久历军中,而如今欲将家主之位传于老五,你可知其中原由?” 杨素语气平缓,听在杨玄感耳中却如雷贯耳。 原来自己心底的这股怨气,早被父亲看在了眼里。 “我自小待你严苛却宽待你的其他四兄弟,只因你的才干远胜他们。将家主之位传于老五,却是因为他是你兄弟五人中才智最平庸的一个。” “人生如潮,有起便有落,家族亦是如此。为父在时,杨家圣恩正隆,风头无俩,朝中大小官员极力巴结之事,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若是新皇御极或为父作古后,杨家又当何去何从?” “古往今来,共苦者众,同福者寡,若想在朝中活得久,活得好终究还是实力为王,老五生性浮躁,纵情声色犬马,不管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登基,这种人自然不会是眼中钉,肉中刺,杨家纵使不能权倾朝野,亦可保一世富贵。” “而将你派去河州,是因河州紧临吐谷浑,是朝廷布防重兵,沿途十五县兵精粮足,谁握有河州一州之兵便可在朝中立于不败之地,如此,杨家便再无后患矣!” “可河州兵马尽在史将军手中,孩儿如何……”说到一半,杨玄感突然收声,瞳孔猛然收缩,“父亲意在史万岁?” “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微风又起,吹乱杨素鬓角的几缕灰白发丝,这个曾经挥斥方遒、杀伐果断的男人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他老了。 …… 近半年来,汉王的乖巧程度让隋文帝和独孤皇后两人深感焦虑。 按照事出反常必有妖的规律,两人一致认定汉王即将要惹下滔天祸事,为此隋文帝还数次向萧邢打听汉王的动向。 汉王府的门房对萧邢的到来颇感惊讶,只在一瞬便自动切换成热情笑容: “萧别驾,殿下正在书房与人议事,小人这就去通传一声,您请在前厅稍坐片刻,宫里昨日刚赏下的贡茶,您先尝尝……” 萧邢温声谢过,只是茶才刚刚端上,却见汉王赤着上半身冲了进来,边走边吼道: “你这挫骨扬的萧家郎不愧是司隶台的当家人,消息倒是灵通得很,难不成我这汉王府上也有你的爪牙?” 萧邢不知这厮又是作的哪门子的妖,熟归熟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忙起身行礼:“臣……见过殿下。” 汉王伸出粗大的胳膊攀住萧邢的脖梗,贱笑道:“你怎知今日分赃……不,是分……分……红?” “分红?” 汉王见萧邢懵懂,狐疑道:“你今天来不是为了分红之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萧邢脑中灵光一闪,趁机送上一记响亮马屁:“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殿下的慧眼,臣……佩服至极……” “你这厮还想在本王面前装清高,”汉王一脸鄙夷推开萧邢,大咧咧坐回上首,犹如一只斗胜的公鸡,“本王今日才将账目理清,每人可得钱五万贯……” 萧邢迟疑问道:“殿下……账目是您亲自理的?” “那是当然,通商如此重要的事情本王肯定是要亲力亲为!”汉王肥厚的手掌在胸前拍得‘啪啪’作响。 “臣……斗胆问一句,有没有可能……算错……” 这一句话犹如踩在汉王的尾巴上,‘噌’地一下跳起来恶言相加:“我呸!本王天资聪慧,区区几十万贯钱的账目岂能算不清?今日本王心情欠佳,恕不待客,快滚!” “这厮果然和他爹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萧邢忍不住心中暗自腹诽。 “臣只是随口一问,殿下恕罪。”萧邢赶忙陪笑认错,“臣今日来并不是为分红之事,而来求殿下帮个小忙……” 汉王滴溜溜的眸中立马露出警惕的神色,小心试探道:“多小?” “于殿下而言,不足挂齿!” “噢!”汉王长舒一口气,霸气十足道:“何事?说来听听。” “借钱!” “多少?” “二十万贯。” 汉王虎躯一震,良久连眼皮都不曾闪动一下。 “本王有一计,可解萧别驾之忧,你要不要听听。” 萧邢凑近身子,笑得谄媚至极:“殿下英明神武,足智多谋,臣当然要听。” “你去后院取把横刀来架在本王脖子上,把本王当肉票去承天门外找陛下要,你看怎样?” 萧邢:“……”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0章 五公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吴公子’预付定钱十日不到,二十万根粗壮的木料便已整齐田峪河渡口。 ‘吴公子’也是爽快人,连数量都不曾派人清点,当场结清余款,只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木料七日后启运,陈太爷需派人照看。 陈太爷还盼着往后的合作,自然是满口答应。 盩厔县令徐渊收到交易完成的消息,总管暗中轻了一口气。 孙少监这只老狐狸虽以司竹监的名义送来公文,其中对征徭人数、服役时间却是绝口不提,徐渊架不住京师里的重重压力,这才命王县尉征调民夫。 眼下木料顺利交割,盩厔县和周围八县的民怨如油,余下的就是京师里的神仙们斗法,于他再无半分关系,想到此处,徐县令心情大好,嘴里的小曲张口就来。 哼了没两句,这才想起多日未见崔艳儿的身影,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召来管事详问,才知崔艳儿的病尚未痊愈,胡神医年事已高,腿脚多有不便,她需每日去医馆针灸治病。 徐渊心中疑惑丛生,只是当着管事的面不便发作,当下命其备轿前往医馆一探究竟。 大兴城,兴宁坊将军府外。 孙少监汗如雨下,脸上却未露半分不耐烦,仍是笑眯眯地恭敬站在台阶之下。 终于等到府门‘吱呀’拉开一条小缝,管事伸出半个脑袋,找着长长的哈欠道:“将军召你议事,进来吧。” 孙少监堆笑上前,袖中钱袋顺利滑入管事掌中:“符管事辛苦辛苦……” 符管事掂量手中重量脸皮瞬变,乐呵呵将门缝拉大了些:“孙少监太客气了,刚才将军在休息,小人不敢冒然打扰,还望见谅……” 将军府后院树荫下,史万岁赤裸着上半身躺在胡床上,两个俏丽婢女正侍立在旁小心摇动着蒲扇。 史万岁浑身酒气,浓密的胸毛卷曲交错,乍一看似是戴着黑色护心镜般。 待孙少监将盩厔县详情一一汇报完毕,史万岁一咕噜从床上爬起身来,哈哈大笑道:“做的好!至于钱财就赏于你了,待萧邢那厮授首,本将军定不必亏待你……” 孙少监眸中喜色一闪而过,急忙躬身行礼:“属下全凭将军吩咐!” “你回去后要好生办好差,过几日等陛下摆驾盩厔县,萧邢那厮必死无疑……”史万岁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 赌坊、妓院是属于下九流的勾当。 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富,赌坊这门偏财便是下九流中最易暴富的行业。 极乐赌坊在京师的名声极大,一是因其环境好,装修考究,服务周业细致;二是因为其安全,开业数十载从未听说有人敢来这里闹过事。 东宫詹事姬威是极乐赌坊的常客,他刚迈进门,便有机灵小厮认了出来,一路殷勤将其领至二楼。 二楼陈设布置较一楼更显奢华,连地上铺的地毯都是粟特人从大秦带来的上品好货,脚踩上去如同踏在棉花一般柔软。 能上二楼的赌客无外乎两种人。 有钱的。 有钱又有权的。 姬威不在这二者之列,却能在此处进出自如,甚至被奉为上宾全是仰仗着东宫詹事的名头。 太子是谁?那可是将来的天子。 高门世家之所以能经久不衰,除了底蕴便是眼光。 因而每当姬威进了赌场,便有无数世族子弟和商贾巨富争抢着与其对赌,然后输掉钱财开开心心地离去。 今夜的气氛却有点反常,姬詹事迈着步子转了两三圈却无一人上前相邀。 正当姬威疑惑之时,身旁的小厮出声解释道:“今夜五公子回来了,所以大家都在里间陪着他玩……” “五公子?”姬威眉毛一挑,“哪个五公子?” 小厮见四下无人,凑近压低嗓子:“越国公家的五公子杨民行……” 姬威这才猛然想起来,上元节后陛下念越国公有功有朝廷,加之年事已高,不忍其骨内分别,亲赦了杨民行。 “您要不要进去玩两把……”小厮见姬威面皮发紧,试探问道。 “咳……”姬威怎不知杨民行的跋扈性子,当下心生惧意,“五公子久别京师,来此快活快活,我怎好去扰了他的兴致……” 话未落间,一只大手猛然搭上了姬威的肩头,其力道之大差点将姬威压倒在地。 “放肆……”姬威暴怒转身,后半句却紧紧卡在喉咙处再吐不出半个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方便完,浑身酒气的杨民行正戏谑地盯着姬威:“草民拜见姬詹事……” 杨民行在崖州呆了两年,居然丝毫不见消瘦,皮肤仍旧白皙光洁,可见这厮仗着杨素的权势在崖州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五……五……五公子,”姬威只觉掌心冒汗,慌乱之下竟然口齿不清,“下官不知公子在此玩耍,扰了您的雅兴……” 杨民行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能印出人影的白牙:“本公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听说姬詹事逢赌必胜,大杀四方,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草民正想讨教一番……” “不……不,下官怎敢关公面前耍大刀……” 三个时辰后,姬威面色惨白,手中毛笔举了许久却未落一字,唯有滴下的墨汁在纸上渲染出一团怪异的黑疤。 杨民行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厉声冷笑道:“姬詹事莫不是连个欠据也不会写?” “五……五公子,”姬威扔下手中毛笔,连爬带滚地窜到杨民行身前,哭嚎道:“下官……下官知错,还请五公子高抬贵手……这十万贯……下官就算卖了宅子也拿不出啊……” 杨民行用靴尖勾起姬威下巴,嗤笑道:“难道你除了宅子就没有能入得了本公眼的东西了?” 姬威神情顿紧,余光掠过居高临下的杨民行,不解其中深意。 “下官愚笨,还请五公子示下……” “我这人最是记仇,”杨发行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三年前本公子被发配崖州,兄长因婚事受人嘲笑,父亲又因晋王一事受辱,这其中有一人吾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你可知此人是谁?” 姬威眼底闪过一丝亮色,声音顿时变得亢奋:“萧邢!”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1章 多疑猜测 大兴城最近天气异常炎热,从禁苑道观出来绕过太极殿,也就二里地的功夫,萧邢身上的官袍几近湿透。 自打晋王被‘邪祟入侵’,隋文帝来道观愈发频繁,眼下更是连三日密奏之事也由萧邢送至道观内呈阅。 萧邢此次送来的密奏内容五花八门,小到京师各级官员的居家琐事,大到诸如海州(今连云港)总管元厉贪墨赈灾款引发民变之事应有尽有。 “兵部侍郎贺若昌诞下一子……”隋文帝挼着胡须笑吟吟出声,揶揄道:“摇身一变当了祖父,这宋国公只怕以后嗓门更大了。” 云真天师、陈守成、萧邢三人陪笑。 “肃州车骑将军范罥迎娶七房……” “明阳县县令曹阳纯妄议朝政……” “寿州录事参军事陈洪亮酒后斗殴致死三人……” 隋文帝兴趣全然在这些不起眼的小道消息上,捧着厚厚的奏疏看得津津有味。 阶下萧邢垂首站立,老神在在,无人在意时眼底却浮现些许忐忑。 与三年前初次在御膳房见时相比,此刻隋文帝多疑的性子几近病态。 陈守成小心侍立一侧,隋文帝每阅一件便安排一件,有的交由大理寺处理,有的交由吏部责问,有的则是交给裴蕴统领的千牛卫去暗中处置。 待一一将密奏处理完,隋文帝照例又询问起太乙宫的进度。 眼下修建太乙宫成了隋文帝的头等大事,工部提出的要求俱是满足,钱、劳力、物料一律照单全收,理应进度神速,可实际上仅完成了总体的三成。 钱,名义是拨给了工部,可一应支出权力却不在工部尚书宇文恺的手里。工部凡有实权的职位,清一色的高门子弟,至于朝廷拨付的钱去向哪里,更是不为外人所知。 劳力,征调数量倒是足够,只不过服役百姓怨声载天,多是出工不出力。 物料供应正常,但物是死的,没有足够的工匠出力这建宫的速度又如何能快得起来? 萧邢苦于绝地反击时机未到,更不敢妄言欺君。 正陷于两难之时,云真天师突然出声笑道:“贫道观萧别驾命格瑞起,贵气逼人,且面容沉稳,行事有度,又有陛下亲赐金卷有先斩后奏之特权,这建宫之事又何需多虑?” 此言一出,萧邢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云真天师这番话看似是在替萧邢解围,实则暗藏祸心。 以隋文帝多疑猜忌的性子,此番观相之说只怕…… 果不其然,萧邢余光扫过,隋文帝眸中盈光闪动,察不可觉地点了点头。 …… 出了承天门,天色渐暗,朱雀大街上有不少富贵人家已然开始掌灯。 窦建德见萧邢心事重重出宫,急忙迎了上去,自从上次萧邢被白虎堂曹老三暗箭所伤,不管萧邢去哪里,他都会护卫左右。 “别驾,何欢那里已经得手……”窦建德小声汇报。 萧邢身形一僵,停下迈开的步子转身问道:“可曾留下尾巴?” 窦建德坚定摇头:“徐渊留存的所有书信往来和账目属下都一一核对无误,重新誊写皆由善于仿笔之人完成,且人都被暂扣在别院里。” 萧邢抬头望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胜败皆在此一举……” 回到府里已是夜半时分,轻轻推开房门,小桃红正支着手臂打盹,待到萧邢抱起她时才霍然惊醒。 “萧郎……”小桃红用手搓了搓眼睛才清醒过来,挣扎着就要下来,“饭食都热在锅里,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我在官署吃过了,现在只想吃你……” 萧邢说罢将嘴凑了上去,却忽然在小桃红发丝间闻到一股奇异的中药味。 “你身体有恙?”萧邢一脸关切地扫过小桃红全身,迟疑问道。 一抹潮红瞬间红到了脖颈,小桃红目光闪烁:“没有,妾身只是在秋菱那里讨了些滋补的方子罢了……” 萧邢疑心更甚,将小桃红放落床榻,仔细打量道:“真的?” 小桃红见萧邢急切模样,心中一暖,不忍其担心,支吾开口道:“妾身……妾身侍奉萧郎右已有此日子,却……却不见怀上……所以求了药方来试试……” 说到最后,小桃红已是羞得满脸通红,将头深深埋进了被褥之中。 萧邢这才放下心来,附耳悄声调笑道:“那一定是本家主未尽全力,看来不拿出看家本事是无法让夫人满意了……” 娇笑声…… 喘息声…… 半炷香后,萧邢仰天长叹,进入了贤者模式。 小桃红嬉笑着用手指在萧邢虬结的胸肌上画着圈圈。 “萧郎的看家本事真是厉害,妾身还未来得及求饶……” 萧邢佯怒堵住樱桃小嘴,尴尬解释道:“咳……本官这几日有点……累,是以……表现不佳,待我重整旗鼓,改日再战。” 小桃红莞尔一笑,将头靠在萧邢胸前,昵喃道:“妾身想要给你生一个孩子……” 萧邢轻柔抚过她的秀发,深情道:“一个哪够,生十个八个还差不多。” “那就全靠它了!”小桃红‘噗呲’笑出了声,悄然将手伸出被窝握住小小萧邢顽皮笑道:“姐姐都生了两个了……” “云昭训?”萧邢突然想起青龙寺之事,试探问道:“上次你可曾问过她,收养她的陈将军此人近些年可曾联络过她?” 小桃红摇了摇头。 “姐姐自与我分别后,被人寄养于汝南、灵武多地,至于带在她陈将军五年前转交书信一封后再无音讯,信中只要求她好好服侍太子,并无过多有用信息。” 萧邢思忖良久,仍是理不清头绪,猜测这个陈将军也不过是棋子一枚,真正谋划此事的应当是另有他人。 “也不知太子妃的病情如何了……”萧邢脑中突然浮现起元日那个消瘦的身影。 不知何时,贴在胸口的小桃红带着一脸满足的笑意沉沉睡去,只是双手仍是紧紧环在萧邢腰间,生怕一松手便会失去一般。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2章 龙池议事 大兴城东边的兴庆宫内有一处湖泊名曰龙池,至于何以得名早已无实可考。 此处风景绝佳,环湖垂柳依依,虽名“兴庆宫”却非皇城禁地——只因勤政务本楼坐落于此,寻常百姓不得踏足,反倒成了达官贵族们的消遣之所。 湖边临时修建的码头边,一艘奢华游船上人影晃动。 内史侍郎杨汪、大将军史万岁、黄国公崔弘度、礼部尚书韦世康、御史台侍御史裴肃、大理寺卿赵绰、东宫詹事姬威外加五公子杨民行依次而座。 除了五公子杨民行外,在座的都是与东宫走得极近的权臣,今日齐聚一船,好似一个小型的朝会。 晨光初泄,湖水潋滟,湖中景色美不胜收,案上美酒果蔬、佳肴珍稀应有尽有,然而却无一人关注于此。 杨民行的道行与在座的各位相比不值一提,见众人老神在在模样,顿时忍不住放下手中酒杯,率先朝内史侍郎杨汪发问:“杨侍郎,陛下的车辇几时出宫?” 杨汪面含笑意,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五公子稍安勿躁,陛下此次是微服私访,随行只带了陈公公、云真天师和苏恊几人,又是轻骑简行,理应等不了多久便有消息传回……” 杨民行随行拿起一颗果子塞进嘴中,口齿不清地讥讽道:“对付一个司隶台别驾居然如些大费周章,依我看,诸位上官也太过小心了。” 侍御史裴肃闻言眉头微皱,忍不住摇头反驳道:“此言差矣!萧邢能执掌司隶台自然是深受陛下信任,再者此人智勇双全、消息灵通,想要扳倒他岂非易事?” 杨民行不以为然,将口中的果核吐出老远:“派人寻个机会一刀杀了便是,尽玩此虚头巴脑的诡计……” “放肆!”韦世康勃然大怒,愤而起身,“萧邢谄媚事君,陷害忠良,激起民怨自有朝廷法度严办,岂容你在这里妄议?” 韦世康一向对杨素在朝中的专横多有不满,眼下又听杨民行口出狂言更是怒不可遏。 无规矩不成方圆,朝廷的内斗也有内斗的底线,暗杀这种事情则是红线,若是真如杨民行所言,那朝中岂不人人自危? 大理寺卿见韦世康动了真怒,急忙出来打圆场:“韦尚书息怒,五公子玩笑之言当不得真……” “正是,正是。”黄国公崔弘度也出言附和,“几日前收到陛下准备私访的消息,盩厔县和周边的几县早已准备妥当,今日萧邢那厮定是难逃一死,诸位且耐心等等。” 正在此时,马蹄声急促响起,众人纷纷起身。 “报!” 史万岁的亲兵周延娴熟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陛下在盩厔县外偶遇逃役灾民七百余人……” “陛下是何反应?”史万岁急急追问。 周延擦了擦额上的汗滴,小心答道:“一言未发,催马进了城。” 杨汪喜上眉梢,捋须含笑:“陛下素来爱民如子,如今天下太平却有流民,只怕这怒气……” 船上众人心领神会,场上气氛为之一松。 史万岁端起身前美酒递到周延手中:“速速再探!” 周延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后换马离去。 “萧邢府上的事可曾安排妥当?”侍御史裴肃突然望向角落的东宫詹事姬威发问。 姬威平日趾高气昂,与这帮真正大佬挤在一处自然是战战兢兢,听到裴肃发问,急忙起身答话: “乐安郡公府本是所属东宫,陛下赏给萧邢时,下官便赶在交割之前,连夜安排人将十五万贯钱和孙少监的书信埋入后院中……” “甚好!”裴肃满意地点点头,“只待孙少监一死,萧邢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清不清了……” 史万岁眼中闪过一丝心愧疚,片刻之后才开口:“我已派亲兵宋成阳领着人守候在司竹监,只等时机一到便可动手,制造畏罪自裁的假象。” “陛下杖杀了盩厔县尉……” “陛下出了盩厔县衙,直奔石门镇……” “陛下去了司竹监,龙颜大怒……” “陛下登顶太乙山……” 随着一条条消息传回,船上的气氛陡然变得热烈起来,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礼部尚书韦世康也是面带笑意。 …… 一招干净利落的回马枪,枪尖如箭矢般稳稳刺进木桩,萧邢腕间猛然发力,‘咔嚓’声乍响,木桩顷刻间四分五裂。 老章蹲在月门墙角,兴致勃勃。自打进了萧邢的家门,每日晨起看萧邢练功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待萧邢收枪站定,小桃红适时端来温水毛巾服侍。 “萧郎,窦从事和刘刺史两人为何今日举止与往日大不相同,可是有事发生?”小桃红帮萧邢穿上官服,边细心整理边担心问道。 萧邢轻轻握住小桃红的手,笑吟吟道:“他二人这段时日东奔西走,定是劳累所致,等忙完了太乙宫之事,我放他们休沐几天便是了。” 小桃红闻言放下心来,待用完早膳将萧邢送至府门处才返转回府。 三人一路无言,行至朱雀大街上时,终是刘忆忍不住率先开腔:“别驾有几分把握?” 刘忆所问也正是窦建德关心的,不禁侧耳倾听萧邢回答。 萧邢两世为人,今日面对之事较辽东战场的凶险也不遑多让,但见二人神情紧张,只得强装镇定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太极殿内,群臣汇集。 大兴城内藏不住秘密,昨日隋文帝微服私访盩厔县的消息早已传开,有消息灵通者,连皇帝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都一清二楚。 依照惯例,三省六部、三台九寺、地州府依次奏事。 今日殿内气氛诡谲,三省六部、九寺草草奏了几件无关痒疼的小事便已作罢。 通事舍人见无人出列奏事,上前半步高声唱道:“有事出奏,无事……” “臣有事奏!”御史台侍御史裴肃突然举着笏步阔步出列。 众臣心神一振:终于来了。 御史大夫梁毗眼帘一跳,眸中寒光乍现。 御史台所有奏事,按制必须事先呈报于他,得其首肯方能当廷上奏。 而今日早朝之前,裴肃对此事只字未提!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越级,梁毗三朝旧臣岂能不知这背后的有何深意? “准!” 高台之上隋文帝的声音冷若冰霜。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3章 萧邢下狱 一场久违的暴雨如约而至,将大兴城内的边边角角冲刷得异常干净。 与城内百姓的因下雨而欢呼雀跃不同,大理寺的地牢中的犯人则苦不堪言。 原本条件虽然恶劣,至少还可以睡个安稳觉,可眼下雨水倒灌,地牢加更加阴暗潮湿不说,各类躲雨的昆虫蚊蚁还纷纷涌了进来,地牢内更是咒骂声不断。 萧邢待遇还算不错,像他这种下狱的朝廷大员,大理寺的官员和牢卒一般不愿轻易招惹。都说世事无常,谁知道这里的人哪天会不会重见天日一飞冲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相邻两个狱友一言难尽——幽州总管燕荣和汴州司户参军事杜正玄。 右手边的燕荣自赴京请罪后便一直被关在此处,眼见萧邢下狱与自己作伴更是仰天长笑,大呼‘苍天有眼’。 “竖子诡计多端可曾算到自己也有今日?” 被关了三年的燕荣似是要将三年来的话一次说完,自萧邢进来的两个时辰内一直喋喋不休,从未停歇过。 萧邢知他还在因?水河埋石人一事耿耿于怀,倒也不与他计较。 左手边的杜正玄在地牢中关了近月,虽未受过严刑却比关了三年的燕荣更加憔悴,眼见唯一的救星萧邢也被关下狱,心中唯一的信念顿时崩塌,眸中死灰一片 隔日,第一个探监的人出现在地牢,来人居然是御史大夫梁毗。 “户部、吏部、御史台、工部、都水监、司竹监、太史曹共计四十九名官员联名上疏,状告你贪墨钱粮、私征民力之事你可有话要说?” 梁毗语速不急不徐,双眸却是紧盯着牢内的萧邢的脸庞,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萧邢的表现却让梁毗略感失望。 平静、淡然中还夹杂着似有似无的傲气。 “此刻卯时刚至,梁大夫未去上朝,反而身着寻常儒衫,且袍角泥点散落,下官斗胆猜测,梁大夫此行非受圣命所托而是有事私下相询,而且此事甚急,不知可对?” 萧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墙而坐,笑吟吟地向梁毗发问。 梁毗被萧邢一言戳破心事,神情却看不出丁点变化,突然话锋一转: “昨日你下狱消息传至三州九县,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有千余人连夜赴京师写血书请求陛下将你法办……” “下官知道……” “盩厔县县令徐渊、司竹监少监孙槐、石门镇乡绅陈昌平三人将你如何私征民力,贪墨钱粮的证所一并交到了大理寺……” 萧邢仍旧面不改色,笑吟吟道:“下官也知道……” “太府寺卿崔弘度、少卿元寿弹劾你借重开商道之便,行垄断专营之实,与民争利中饱私囊……” “这……这下官也猜得到……” “昨夜在你府中后院挖出铜钱十五万贯,内附有你与司竹监孙槐往来书信……” “这个……下官,不知道。”萧邢略一迟疑老实答道。 “谒者台风纪使弹劾你私德败坏,豢养美婢无数,聚众淫乱……” 萧邢好似被人踩疼了尾巴,‘嗖’的一下跳了起来:“诬蔑!赤裸裸地诬蔑……” 燕荣冷笑插话:“那这条罪状多半属实……” 梁毗并未理会萧邢和燕荣的争斗,今日见到萧邢神态,他心中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萧邢入狱多半还留有后手。 四年时间能从普通士卒扶摇直上,位列四品,仪同三司的人又怎会是任人鱼肉之辈? 他此次前来并不是关心萧邢的生死,只为求证一件事——东宫是否参与其中? 东宫势微时,高颎、梁毗两人挺身而出,顶住漫天压力,力保杨勇的太子之位,而今储君之位已定,高颎贬为庶民告死还乡,梁毗作为最大的功臣却与东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是梁毗的政治智慧,也是一种血海尸骨的权斗中练就的政治嗅觉。 放眼满朝文武,包括高颎在内,唯有梁毗反对‘废长立幼’无半点私欲,而是用实际行动践行着读书人风骨。 自上元节仙人临世、东宫紫气呈现开始,梁毗便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对晋王被邪祟入体之事如何看?”梁毗突然出声发问。 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浮现在萧邢嘴角。 “云真人被陛下封为天师,一身道术出神入化,他的话怎敢有人怀疑……”萧邢摘去身上的草屑,起身直视一栅之隔的梁毗,意味深长道。 梁毗眸如寒镜,冷笑道:“本官收到密报,有人正探查云真天师过往,萧别驾执掌司隶台,朝中辛秘无所不知,可知是何人所为?” 萧邢哈哈一笑,猛然出掌将沿墙飞快爬行的肥虫拍成肉泥,两指轻搓成球,嗖地弹入了燕荣的牢房,惹得隔壁一阵恶声咒骂。 “云真天师即是仙人转世又何惧凡夫俗子猜疑?梁大夫既然有人揪出背后之人,下官倒有几个粗浅控查方向可供参考……” 梁毗不置可否,眼中却是精光奕奕。 “青龙寺的高僧、晋王旧部和……”萧邢突然顿住。 “和什么?”梁毗脱口而出。 萧邢凑近栏栅压低嗓音:“真正的‘仙人’” 梁毗眉头紧蹙思忖良久,突然瞳孔紧缩道:“你是说鱼跃大海、鸟入高空而不受控……” 萧邢摆手打断梁毗的话,苦笑道:“下官已经惨成这样了,梁大夫可别落井下石头才好。” “七日内,本官会为你求来会审的机会,至于结果……”梁毗行至地牢口突然停下脚步,“以萧别驾的手段,想必不会两手空空吧……” …… 萧府内一片愁云惨雾。 昨日刚收到萧邢下狱的消息,马上就有左、右武侯的兵卒闯入府中搜查,好在领头的是左武侯将军刘炫和治书侍御史吴新知,只是在后院挖出钱箱后匆匆离去,并未过多袭扰。 “刘刺史、窦从事,你二人倒是出去想想办法,蹲在府里有何作用?” 性子泼辣的秋菱眼眶发红,朝着门外如同两尊门神的刘忆和窦建德喊道。 刘忆、窦建德如同泥塑,对秋菱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伸出手拦住去路,异口同声道:“别驾命我二人护卫府上周全,府上众人一律不得外出……”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玉腰奴 吴新知初到涿郡酒照喝,事也照办。 按着刺史梁彦光所列罪状一一查验,结论却是夸大其词,有公报私仇之嫌。 隋时的刺史与后世手握重兵、主政一方的刺史(州牧)不同,并不常驻地州,而是实行一年一次的巡查制度。 梁彦光负责的正是幽州、青州、贝州、瀛州四地。 他与燕荣两人曾在开皇九年时因私怨结仇,那时梁彦光在右藏(类似于今天的国库)任主事,当时此事被御史台告到了隋文帝那儿。 吴新知品行有瑕疵,却是个能臣,短短七天时间明查暗访之下也将事情弄清了八九成。 首先是燕荣虐杀长史元保河之事。 元保河身死幽州此事不假,燕荣曾经当着众人的面将他殴打也是真,只不过经仵作和吴新知自己查验——元保河却是病死的。 吴新知怕燕荣和卢忠平偷梁换柱,根据元保河家人描述左手手臂曾摔断的细节,细细勘察,竟真的在尸骨上找到了断骨重连的痕迹。 其妻刘氏忠烈,元保河死后,她茶饭不思,不久也自寻了短见,自缢而亡。这些都与其胞弟的言辞一致。 据此基本可以断定元保河死于恶疾,而非燕荣所杀,其妻刘氏是自缢。 再次酷刑治民、虐待士卒这两罪依着吴新知的经验来看,也是确有事,可是幽一无民反,二无兵变,官字两张嘴,怎么说都可以,隋文帝也断无因此处罚燕荣的道理。 盐铁专营,贪墨无数这罪燕荣倒是痛痛快快承认了。 他理由充分,解释合理——幽州之地临高句丽、契丹、突厥、奚等胡族部落,若是不行专卖,万一胡族大量购买制成兵器犯边,岂不成了资敌? 吴新要来了所涉账目,居然装了满满二十几辆马车,吴新知一瞅腿肚子便开始抽搐,就算是自己老死在幽州也查验不完。既然自己查不完,那朝廷不管派何人来,也查不清这里面的猫腻。 十天左右当吴新知自认幽州总管之事已经查清之时,便开始了放飞自我,好不容易出使地州,又岂能委屈了自己? 趁着今日总管燕荣外出打猎,卢忠平再次宴请吴新知,同时也送上了两名自江南购买调教好的美婢送给吴新知,果然不出所料,吴新知坦然收下。 一时间酒宴气氛融洽,卢忠平更是带着幽州大小官员频频敬酒,一通彩虹屁下来,吴新知早已是双眼迷离,气喘如牛。 忽然,卢忠平击掌三声,红绡帐外忽起筝琴声,五名赤足舞姬踏着新罗乐拍旋入厅堂。 领舞女子容貌更是惊为天人,只见她金铃束腰,眉心点着朱砂痣,韶龄年华,眸似点漆,红唇似火。 随着筝琴和鼓点,水蛇腰肢如春风拂水般荡漾,身上本就只着寸纱,胸前颇具规模,这一起一伏之间更显风情万种。 吴新知看完身子再往上看脸,更让他口干舌燥,那女子年不过十八,肤若新雪,脸上竟还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 与这女子一比,那对姐妹花便差了几分清纯和媚态了。 吴新知那装满四书五经的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新词——童!颜!巨!乳! 妙! 吴新知暗赞了一声自己的才学。 卢忠平朝着双眼冒光的吴新知一瞥眼,那领舞女子微微点头会意。 她足尖点过吴新知案前时,忽将缠臂金钏抛入他怀中,满座顿时喝彩如雷。 “御史一定要尝尝我们幽州的合卺酒。”卢忠平凑至吴新知身前,笑吟吟介绍,“这位可是万金难求的幽州花魁玉腰奴!” 玉腰奴已执双联银壶斟满两盏。 吴新知就着美人红唇饮尽烈酒,指尖似无意划过她水蛇腰:“姑娘这腰不知是何物造化,怎地摸上便有点粘手?你看,我手都拿不下来了……” 玉腰奴吃吃笑着与他交颈换杯,附耳低语:“奴家生于新罗,素闻汉人多情,看来此言不虚,老爷原来也是个多情种呢……” 酒饮尽,玉腰奴俏脸浮现一抹红晕,更显娇媚。 卢忠平调侃道:“这位可是我汉人朝中的吃人的御史大人,你难道不怕他吃了你?” 玉腰奴玉指如葱白,轻轻滑过吴新知的老脸,羞涩道:“奴家蒲柳之姿,就算我愿自荐枕席,还怕这位老爷看不上奴家呢。” 吴新知也不管双胞胎姐妹嫉妒的眼神,痴笑道:“久闻新罗佛法精深,我素来好学,今晚定要学习一番才是。” 正此时又进来一队身着短袖胡服的突厥女子,众人的目光便很快移到了这群女子身上。 玉腰奴不仅长的娇媚,服待人来也是一把好手,把吴新知哄的开怀大笑。 吴新知趁着无人注意,手又开始摸上玉腰奴的蛮腰,手上的枯皮划过细嫩的肌肤,惹得玉腰奴娇笑不停。 她拍掉吴新知的手,撒娇道:“在幽州,女子的腰可是不能随便摸的?” 吴新知眯着三角眼,手又悄悄伸进了人家的腿间,嘿嘿淫笑道:“噢……莫不是幽州的女子腰上有毒不成?” “去年元长史就是摸了一下红绡阁的云裳姐姐,生生被燕总管打断右臂……”她食指轻点吴新知的鼻尖,娇声笑道。 吴新知刚触到一片芳草处的的手微微一滞,继而脸色如常笑问道:“元长史?哪个元长史?” “这幽州还有两个元长史不成?”玉腰奴并未发现吴新如的异常,“大人罚酒!”玉腰奴突然娇嗔,将半盏残酒含入口中渡来,吴新知顺势揽住她后颈,一口嘬了上去…… 更漏声催到三更,酒宴结束,众人一直将吴御史送至总管府外才依依惜别。 吴新知踉跄着钻进轿辇刹那,混浊老眼倏然清明——这幽州有鬼,萧邢那个小兔崽子在害老夫! 随行的府卫在轿外小声问道:“吴御史,还有三名女子在后面……” 吴新知几十年没曾爆过粗口,再也按捺不住:“妈的,带回去送给你们萧别驾……”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章 陈年往事 石门镇紧临田峪河,镇上二百余户人家近半数以打渔为生。 近二十年来,因营建京师在上游过度砍伐树木,致使河水泥沙骤增,渔获不足往年三成,渔民们不得不上岸讨生活。 石门镇三面环山,可耕种之地尚不足三千亩,加之山势险峻,雨季山洪频发,旱季则无活水可用,因而百姓日渐困苦,一遇天灾,全镇十室九空,了无人烟。 唯有镇子西边陈家与众不同,陈家祖宅青瓦白墙,占地数十亩,虽不敢僭越三进三又叠,院中楼台廊榭一应俱全,较县衙的后院还要阔气几分。 家主陈昌平年近七十,年轻时便是盩厔县有名的泼皮无赖,整日游手好闲,祸害乡邻,到四十岁时仍是光棍一个。 宣政元年(北周宣帝宇文赟使用的年号,公元578年),天下乱象已生,各地草莽英雄层出不穷,有野心的攻城掠地,小股的则占山为王,劫掠商贾民姓。 盩厔县山多林密,又是商贾货物的必经之地,一时间,群山之间绿林山寨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打着各种唬人的旗号作恶。 渐渐此地凶名远扬,游商宁肯绕路多花钱财也不敢途经此路。 正当各路山大王愁苦之时,偶然间得到一个消息,朝廷犒赏边军将士的赏钱要从此处路过。 后又经多方打听,领队之人是个文官,名叫高颎,任相府司录一职(文官官职)。 山大王们顿时摒弃前嫌团结一致,决定狠狠干一票。 正当他们喝酒吃肉,畅谈分赃时,高颎却领着数百精兵离了押送的主力,悄悄摸上了山门,只是半日功夫,整个盩厔县的山大王便悉数头悬辕门,喽喽们作鸟兽散。 陈昌平正是提供消息的线人,原本还在家里等着山大王们的赏钱,岂料第二天醒来时,山大王们的头颅已经快风干了。 不幸中的万幸,他平日只提供些小道消息,并未正式入伙,这般境遇倒是救了他一命。 数日风平浪静后,陈昌平独自一人上山数日,待下山后摇身一变成了方圆百里的大户,不仅娶得娇妻,更是在一年后诞下一女,自此草鸡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然而陈昌平的好运还不止于此,他自己长相猥琐,独女却生得花容月貌,娇艳可人,在其十六岁游京师时,偶遇车骑将军史万岁。 史万岁一时惊为天人,将其纳入府门,虽不是正室却是宠爱有加,地位相比正妻也不遑多让。 后来史万岁平陈之役、平定江南再立奇功,任命为河州总管兼刺史,加授上大将军(勋官等级,正三品),陈昌平这个便宜丈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风头无两。 盩厔县不知县令是何人的百姓大把,若是提起陈昌平,也就是当今的陈太爷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来是因他家财万贯,盩厔县的山林田地尽有七成归他所有;二来是因其传奇发家经历令人津津乐道;三来则是他喜好喝人乳的变态恶习。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向死而生 萧邢的瞳孔剧烈收缩。少女最后的眼神定格在惊愕与释然之间,血沫顺着她颈间的狼牙项链滴落,在泥地上晕开暗红的花。 那支贯穿她咽喉的箭矢尾羽泛着青灰色——这是隋军特有的鵰翎箭。 “是右翊卫的制式弩!”王十二扯下箭杆怒吼,三棱箭头在火光下泛着蓝光,“箭头淬过蛇毒!” 树林中的银光再度闪烁。萧邢抄起地上的木盾纵身跃起,三支弩箭呈品字形钉入盾面。腐朽的榆木盾牌在冲击下裂开,却为萧邢争取到关键的呼吸间隙。 他借着后倒之势甩出环首刀,树林里顿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树林中,小队三十余名残存的隋军结成圆阵。王十二将染血的舆图塞进牛皮水囊,突然盯着萧邢腰间冷笑:"你小子什么时候顺走的箭囊?"萧邢这才发现自己在搏杀中竟摸走了伙长的箭袋。 沼泽深处传来号角声。这声音与隋军牛角号截然不同,像是某种巨兽的喉音在泥潭间共鸣。 "是高句丽的伏兵!"有老兵发出绝望的哀嚎,"今天看来是全部报销在这里了!" "怎么会这样......"王十二的独眼在火光中灼灼发亮,"高句丽人怎么会有我军的鵰翎箭!" 萧邢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王十二突然暴起揪住萧邢的衣领:"是谁出卖了我们?" "他们...他们都是从灭陈时就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王十二眼中噙着泪,"他们有...有什么错......" 树林深处脚步声越来越密。无数火把在雾中亮起,森森刀光隐约可见。王十二突然将舆图塞进萧邢怀中,十指深深抠进他肩甲:"带着图去找汉王,老子给你断后。" "一起走!"萧邢反手抓住伙长手腕,"你现在回去又有何用!" "滚!"王十二一脚踹在他腰眼,"记得查清谁出卖了我们,要不然兄弟们死不瞑目!" 萧邢猫身爬进一处厚实的的落叶堆下,迅速用手把周围的痕迹扫除。 百步开外,王十二的怒吼突然化作金铁交击的爆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萧邢不忍睁眼,怀中的舆图像块烧红的铁板烙着胸口。 他屏住呼吸,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倒下,脑中突然莫名闪现出“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两句诗。 这些被军籍黄册统一称作"丁"的男人们,此刻正以最卑微的姿势沉入历史的褶皱:有人被淤泥灌满口鼻,有人将化作箭垛上的乌鸦巢,却用骨血在辽东大地上犁出沟壑,如同他们祖辈在邙山、在玉壁、在平阳垒起的京观。 这些人虽然普通的像一粒粒尘埃,但中华几千年的历史,不正是这一粒粒不起眼的尘埃筑就而成? 身旁处传来铁甲摩擦声打断了萧邢的思绪,他将脸埋进腐烂的树叶中。 三具靺鞨哨兵的皮靴踏过眼前时,甚至可以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只有游牧民族身上特有的羊膻味。 半个时辰后,整个树林间的打斗声渐渐消失,偶尔传出零星的呻吟声,但很快就会被利物刺入的声音打断。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树林中,萧邢如同一根生长在黑土上的树根,纹丝不动。他在脑海中把所有的细节都过滤了一遍,现在能做的唯有等待。 不远处,松明火把在夜雾中劈啪作响,关中口音的将领单膝跪地:"禀将军,清点完毕。小队应余七十三人,现得尸七十二具。"他顿了一下,甲胄鳞片随呼吸发出细响,"舆图……尚未寻获。" 青铜兽面胄下传来粗重的吸气声。 被称为将军的老者麂皮手套摩挲着刀柄缠绳,忽而攥紧:“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张舆图关系重大,若让汉王得了......"后半句隐没在夜枭啼叫声里。 泥沼深处忽有马蹄踏水声逼近。高句丽信使滚鞍下马时,皮袍下摆还在滴落腥黄泥浆:"婴阳王请求再拨三千石粮草。"他说汉话时喉音极重。 鎏金马鞭突然凌空抽响,惊得火把齐颤:"冢中枯骨耳!"鞭梢指着信使鼻尖,在雾气里划出血色残影,"回去告诉你家大王,棋盘上的卒子..."玉扳指叩在青铜胄上,发出枯骨相击的脆响,“就该有卒子的本分!” 信使倒退着没入黑暗,恐惧中带着怨毒。 接下来就是一段和高句丽人的对话,萧邢虽听不懂,隐约间还是觉得两方人发生了不小的分歧。 良久过后,脚步声渐渐走远。 “再搜西南隅。”关中口音的将领甩动马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拂晓,萧邢反复确认周围无人后,从腐叶堆中缓缓支起身子。浸透铠甲的露水正顺着铁甲边缘滴落,在靴尖汇成暗红的水洼——昨夜厮杀的血渍与辽东黑土已难分彼此。 摆在萧邢前面的两条路,第一,逃,第二也是逃。 逃离战场还是逃回汉王中军,将舆图和军中有内奸的消息传回。 两条路都是九死一生,私离军队,若被抓住,临阵脱逃必是死罪一条;逃回汉王中军,且不说近百里有多少追兵,就是回到军中,能否活着见到汉王杨谅尚不可知。 “婴阳王求粮草……”萧邢背靠着棵白桦树,手伸入怀中,指尖传来的感觉让他轻舒一口气——舆图无恙。 "既是死局......"他抓起把腐土抹在脸上,卸下铁甲,解开早已支离破碎的皮甲,眼神微动,"不如掀了这棋盘!" 萧邢在警校中的各项考核都很出色,这得益于他冷静理性的性格,更是他果决性情的体现。 舆图在尚未找到,且还有一人下落不明,返回之途必定会重重设防;向前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暂时避开设防的军士,以观后变再徐徐图之。 萧邢根据这些日的行军,可以断定此处应该是靺鞨七部处,若再往前走应该就能到高句丽。 既然东征大军中有与高句丽勾结的高层,倘若以信使之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根据他脑中对这段历史的回忆,东征军后来一直打攻到平壤,而后婴阳王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加之隋军后勤补给跟不上,士气低落,这才导致第一次的东征失败。 萧邢主意已定,简单包扎身上的伤口,向着高句丽的方向疾行而去。 喜欢隋烽请大家收藏:()隋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