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姐她是无情道优秀毕业生》
第1章 :无情道
昆仑境天权宗下,衣衫褴褛似醉非醉的男人提着半壶酒哼着小曲,脚边的牌子上,算命半仙四个字,歪歪扭扭。
通往上山路上,一袭青衣的少女脚步急促,腰间挂着的葫芦随着动作来回摆动,跟环佩不断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沈闻笙脚步微顿,她是奉掌门令下山除妖的,没想到回来路上,便看见向来冷清的回宗小道上多了个人。
瞥见算命半仙四个字,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过多停留。
“这位道友,可要算上一卦?”
直到身后那人叫住了自己,沈闻笙转过身,看向了那人。
“谢先生好意,但今日我还有事。”
“道友别着急走,我观道友有缘,便送你一卦如何?”
在沈闻笙愣神的片刻,一物便向她疾驰而来,条件反射般抬手攥住那物,再度抬眼,不远处却已没了人影。
玄洲十三境高手如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沈闻笙惊讶了一瞬,就收回目光,看向了手中之物。
那是一卷天书,出于好奇,沈闻笙掀开了一页,但看清楚字迹的下一瞬,就愣住了。
【师尊狠狠爱:师妹她是小团宠】
…………
沈闻笙沉默了片刻,默默收回了刚才那句话,怀疑自己遇上了传说中的江湖骗子。
随手扔掉了手上的书卷,沈闻笙匆匆朝山上赶去,她还要将新收的妖关进镇妖窟。
玄洲三界十三境,以昆仑境为首,其下仙门宗派数不胜数。
沈闻笙,就出身于昆仑境第一大宗,天权宗。
才将新收的妖兽封进镇妖窟,沈闻笙就收到了掌门发来的传音符。
到太极宝殿时,鹤发童颜的掌门坐于上座,面前摆着一盘棋,对面却空无一人,只见一缕白烟虚影。
“阿笙回来了,阿笙回来了。”
云雾一般的影子在看见沈闻笙的下一瞬,就飘了过来,缠绕在了沈闻笙肩头。
“茶仙前辈。”
沈闻笙目不斜视,只瞥了一眼棋盘上大势已去的白子,似是已经习惯了,低头唤了一声。
棋下到一半,人却跑了,掌门也不生气,慢悠悠放下棋子,看向下方的少女。
打量片刻后,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笙儿,看来你这次比上次要快些了,不错。”
“不过这次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师尊快要回来了,你也该准备准备,回去了。”
掌门的话让沈闻笙愣了片刻,师尊要回来了?
沈闻笙的师尊,便是赫赫有名的清霄神君,玄洲十三境第一人,应照溪。
不过有些尴尬的是,沈闻笙和她这位师尊,不怎么熟。
沈闻笙虽是拜在清霄神君门下,但她这位师尊长年闭关,出关就是四处游历。
她也长年待在太极峰掌门座下,活了二十年,见她这位师尊的次数,那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且她师尊性子冷清,即便见面,也不过寥寥几句话。
乍然听闻应照溪要回来,沈闻笙确实有些意外。
对于这位师尊,沈闻笙自然是敬重的,虽然已经好几年没见,模样都快忘了。
但她师尊道法无双,以往没来得及求师尊教导,这次若能得他指点,心法必然有所精进。
“是,弟子知道了。”
不过对沈闻笙来说,在哪里修炼都是一样的。
倒是掌门,看着沈闻笙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他还怪舍不得把人还回去的。
同时,心底又隐隐有些忧虑。
他们天权宗,自古以来,修习无情道的都没什么好下扬。
尤其是沈闻笙前头那几个,不是爱上自己的师尊就是爱上自己的师兄弟姐妹。
无一不是道心破裂,无缘大道。
况且清霄的姿容,以往那好几个都是栽在了他身上。
所以清霄才对修无情道之人避之不及,偏偏沈闻笙又是经老祖点化修的无情道。
也确实是无情道一门难得的天才,只希望,过去的事不会再重演吧。
不过,这也要看沈闻笙自己的造化了。
回到洞府,沈闻笙就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物什。
无意间瞥见桌子上放着的东西时,沈闻笙动作一顿。
那不是被她扔掉的那本书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拿起那本书,沈闻笙再三确认,确是被她丢弃的那本。
再次走出洞外丢了出去,但谁知转个头的功夫,就又出现在了她洞府的桌内。
沈闻笙思虑再三,眉心微蹙,略过首页有些荒诞的书名,还是拿起那书卷缓缓翻开。
荒谬!
沈闻笙一目十行,看完后只觉天方夜谭。
依此书之言,她师尊外出游历,会带回来一个名叫明宝儿的少女,收为关门弟子。
随后在漫长的岁月相处中,两人产生了不伦之情。
且不止她师尊,还有她那位大师兄楚鹤鸣,以及什么妖王魔尊。
甚至几人会因为抢夺这位小师妹,大打出手,将玄洲十三境搅的民不聊生。
师尊会因此堕魔屠戮正道,师兄爱而不得逐渐发狂,带着全宗撞南墙。
而她会因为爱慕师兄,无情道破,惨死于堕魔师尊的剑下。
这简直太荒谬了,且不说她那位师尊已经久不收弟子。
就算是真的收了弟子,又怎能对自己的弟子产生那般不伦之情,这与禽兽又有何异?
况且师尊修为已至上元境,怎么会轻易堕魔。
还有她那位大师兄,别说心生爱慕,她跟这位师兄,都不甚相熟,只浅浅切磋过几回,旁的皆是听门中尊长所言。
无一不是赞他光风霁月,君子端方,做事从未行差踏错,乃是宗门众弟子的楷模。
自然,沈闻笙也是格外敬佩这位大师兄的,也的确,每次过招,都能把她打的起不来身。
但又让她受益良多,从不吝啬与她讲解自己对心法的理解。
沈闻笙自幼便受宗门教导,受宗门上下影响,对两人皆是尊之敬之。
但她绝无可能因此心生爱慕,她自小修无情道,若是道心不稳,还以何为修士,匡扶正道。
乍然看见这样的话本,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随手将书收了起来,沈闻笙将杂念抛出脑后,简单收拾了些东西,便准备去出云峰了。
出云峰,就是她师尊应照溪的居所,沈闻笙在那里,也有住的地方。
想到那骤然消失的怪人和这本有些离奇的话本,沈闻笙皱了皱眉。
若非魂铃未动,她都要怀疑是不是什么妖魔作祟了。
下次见到那半仙,定要问上一句,为何编出这样的瞎话。
第2章:收徒
脚步微顿,沈闻笙看向了山门的位置。
“神君回来了!”
不远处负责打理出云峰上下的杂役弟子手上的动作一顿,同样看向了山门的位置,面露喜色。
“二师姐,您要置放的物什便交与我吧。”
见沈闻笙顿住,那弟子走到沈闻笙跟前,说道。
沈闻笙是应照溪的亲传弟子,如今人回来了,自然是要去迎的。
“那便劳烦你了。”
将储物袋递给那人,沈闻笙点了点头,就转身御剑朝太极峰飞去。
沈闻笙来的也算有些晚了,太极宝殿已经坐满了人。
只抬眼扫过上座,瞥见藏青色衣袍对面那抹月纱白衣,沈闻笙就低下了头。
两侧坐满了各峰师叔师伯,这样的阵仗,让沈闻笙有一瞬间的疑惑。
师尊地位的确非凡,但也不至于回个宗门,就惊动了如此多的长辈。
“弟子沈闻笙,拜见师尊,掌门师伯,诸位长老。”
大殿中央,青衣少女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素衣墨发,三千青丝仅一根玉簪挽起。
粉面皎皎,凤眼微挑,端一副金质玉相,却因眉目中的盎然正气,少了些许艳丽,多了几分清爽。
站在应照溪身后的楚鹤鸣愣了一瞬,落在沈闻笙身上的目光微顿,随即唇角便微微勾起。
不过几年光阴,当初那个只及他胸口,被他打的直不起身,却还是倔强地请他赐教的小少女,竟这般大了。
而他身旁,身形瘦小的少女在看见沈闻笙的瞬间也是一怔。
这便是大师兄在路上提到过的,师尊的第二个弟子,她的师姐吗?
果真也是瑰姿艳逸,是像师尊和师兄一般天仙似的人。
明宝儿目光多了几分羡艳,但很快,有黯淡了下来,不像她这样的人,怎么配成为师尊的弟子。
“笙儿,快过来,你也许久没见你师尊了。”
一看见沈闻笙,掌门就高兴得不得了,虽说这是他师弟的弟子,但毕竟是在他太极峰长大的,他早就把沈闻笙当作自己的弟子了。
刚想让沈闻笙到自己跟前来,又想起了一旁的应照溪。
掌门的话就这么吞回去了,有些埋冤起了自家师尊,当年为何不把沈闻笙指给自己做弟子。
“是。”
沈闻笙应声起身,才抬起头,看向上位两人。
却在抬眼的瞬间,就对上了一双寒眸。
寒玉冰封般的银瞳淡淡瞥下,即便并未刻意释压,也足以让人心悸。
“师尊。”
沈闻笙走到人跟前,恭恭敬敬又行了大礼,她这位师尊,看谁都是这样。
幼年初见时,她便被这样的目光吓哭过,现在倒是不怕了。
“嗯。”
少女的声音落在应照溪耳边,似乎才记起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弟子。
收回了落在沈闻笙身上的目光,应照溪低声应答了一句。
打过招呼,沈闻笙就站到了应照溪身后,却在瞥见应照溪身后的两人时,脚步猛地一顿。
方才她进殿并未注意,大师兄竟然也回来了。
“大师兄。”
打了声招呼,她的目光并未在楚鹤鸣身上停留太久,而是看向了他身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少女。
身上并无灵气,显然是个并未修炼的普通人。
还没来得及疑惑这是谁,下一瞬,掌门就给出了答案。
“师弟,你当真要收这孩子为亲传弟子?”
“是。”
言简意赅地回答却在大殿掀起了千层浪,自沈闻笙进门时寂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师弟,这如何使得,此子年岁已然不小,又毫无根基天赋,你怎可收她为弟子?”
“是啊师弟,鹤鸣和闻笙,哪个不是天赋异禀,天资过人,鹤鸣年少成名,闻笙更是师尊专指修无情道的不二之人,这孩子天资尔尔,又怎能与他们一道修炼?”
“此事的确荒谬,师弟你若是实在想收她为弟子,便给个记名弟子罢了,这孩子的年岁已然过了最佳入门的时期,便是普通的外门弟子都难以跟得上,更别说鹤鸣和闻笙了。”
…………
应照溪话音才落,两旁的长老们便皱着眉劝阻。
倒也不是他们瞧不上常人,实在是应照溪这次带回来的孩子根骨太差。
若是将人放在出云峰,跟楚鹤鸣和沈闻笙一道修炼,才是将人白白误了。
或许是长老们的话过于直白,只见本就低着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的少女,这会儿把头埋的更低了。
沈闻笙却在听见这些话的瞬间,心头微骇。
“敢问,姑娘是?”
轻盈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明宝儿抬起头,发现是沈闻笙在问自己,神情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她叫明宝儿,师尊新收的弟子。”
明宝儿还未来得及回话,一旁的楚鹤鸣就先一步开口,朝沈闻笙解释了一句。
明宝儿三个字,瞬间就让沈闻笙想起了那本奇怪的话本,这不就是那话本中的女子吗?
想到宗门覆灭的结局,沈闻笙心头微滞,难道,那话本说的都是真的?
“天命所定,我意已决。”
长老们的劝阻并未影响应照溪分毫,短短八个字,却让大殿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刚想再度开口,但看着上座分外无情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众人纷纷闭上了嘴。
许久未见,他们也都差点儿忘了,这位同样年少成名,曾经以杀戮一道入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镇魔族于幽渊之地的师弟,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性子。
除了师尊,还没有人能左右他的决定。
掌门叹了口气,他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所以也只是多问了一句,再也没有多言。
“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应照溪看向了身后,裹挟着寒意的目光自三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衣衫褴褛的明宝儿身上。
这一刻,沈闻笙才知晓,为何今日宗门诸位长老聚的如此之齐,原是她师尊要收徒了。
眉心微蹙,这的确有些太巧合了,师尊收徒之事,就连名字都能恰好对得上。
但沈闻笙依旧没有完全相信那本莫名其妙的话本。
再者若那话本所说是真的,也是她修为不够强,才未能护好宗门。
至于关于自己的爱慕大师兄一事,沈闻笙并未放在心上。
无论真假,都警醒了她,时刻不能懈怠,要抓紧修炼稳固道心才是。
第3章:拜师礼
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注意过她,她也知晓,这些人都是有些看不上她的。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心底的畏惧才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安定。
是师尊把她从泥潭里拉了出来,还给了她一个崭新的人生。
行过拜师礼,即便旁人再怎么不看好,明宝儿成为了清霄神君最后一个亲传弟子的事,也是既定的事实。
应照溪在玄洲十三界地位超然,就算是身为师兄的诸位长老,也不能薄了情面。
该给的拜师礼,也是一分不少地给了明宝儿。
沈闻笙来的匆忙,未曾准备,只能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养魂玉送给明宝儿。
那是她幼时,神魂不稳,父亲替她寻来,温养神魂的,也有清守灵台之效。
倒是一旁的楚鹤鸣有些诧异,他自然是知晓这块玉佩的,这块儿万金难求,有价无市的养魂玉自小就戴在沈闻笙身上,从未离身。
明宝儿才接过,入手温润细腻的触感就让她愣了愣,丝丝暖流顺着接触的地方涌进身体,仿佛泡在温水中,很是温暖。
虽不知这是什么,但必然价值不菲,明宝儿望向沈闻笙,还没来得及道谢,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师妹不可。”
是楚鹤鸣,他皱着眉,在明宝儿收起玉佩前,制止了她的动作。
沈闻笙也侧眸看向了楚鹤鸣,表情多了几分疑惑。
“大师兄,可是有何不妥?”
“此养魂玉用于师妹温养神魂,怎可随意送人。”
楚鹤鸣难得敛起了嘴角的笑意,向来温润俊美的眉眼多了几分严肃。
沈闻笙虽然并非是在出云峰长大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师妹,她的情况,楚鹤鸣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当年沈闻笙入门时,楚鹤鸣已然是半大少年,自然是知晓沈闻笙幼时神魂不稳一事的。
听见楚鹤鸣这么一说,明宝儿也瞬间紧张了起来,她虽然听不太懂,但看楚鹤鸣的模样,这块玉佩对师姐来说很是重要。
“师姐,这,我还是还给你吧,我……”
“不必,多谢大师兄担忧,但如今我神魂已固,用不上此物,小师妹应当能用得上。”
沈闻笙顿了顿,没想到楚鹤鸣说出来的是这个原因,大师兄为人温和,向来考虑周全,会想到这儿,也无可厚非。
“小师妹收下吧,不必忧虑。”
看出了少女的紧张,沈闻笙沉默了片刻,语气缓和了不少,安抚了一句。
如果那话本所言非虚,而是真的预示了往后之事,那也怪不得小师妹。
修道者自当束己守行,若大师兄和师尊当真为了小师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是他们并未规束好自己。
虽说沈闻笙还是不太敢信,大师兄和师尊会做出那样的事。
想是这般想,但想到被自己收进储物袋的那本话本,沈闻笙还是打算去见一趟掌门。
或许掌门师伯能为她解惑。
但在此之前,沈闻笙还是先跟着应照溪回了出云峰。
师徒几人都是少言寡语的性子,除了明宝儿,出了太极峰,明宝儿显得活泼的多。
因为不会御剑,拽着楚鹤鸣的衣袖,也不害怕,四处张望着。
瞥见楚鹤鸣瞬间皱成了一块儿的衣袖,沈闻笙觉得,要不自己还是信一下吧。
宗门上下人人皆知,大师兄极度爱洁,衣冠服饰,必定是齐整干净没有丝毫褶皱的。
就连上次她找大师兄比试,被打的直不起身,衣襟乱了些,这位对事物齐整有些过分执着的大师兄,都会蹲下身帮她理回原样。
如今竟能容忍自己的衣袖皱成这般模样,想来确实是待小师妹有几分不同的。
沈闻笙收回目光,宗门并无师兄妹之间不得相恋的规矩,但若大师兄当真因为爱而不得领着宗门走上歧途,她定当从旁规劝阻止。
“神君,您回来了。”
一落地,一旁的杂役弟子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活儿,俯身行礼。
“嗯。”
应照溪微点了点头,走上了通往出云峰主殿的阶梯。
明宝儿就跟在应照溪身后,刚起身的众人就看见了几人之中,显得极为格格不入的少女,都有些惊讶。
这是谁?竟能越过大师兄和二师姐,跟在神君身后。
“二师姐,您的院子我已经打扫过了。”
“多谢。”
沈闻笙走在最后,向那名杂役弟子道了谢。
也就错过了前方三步开外,皱着眉头,看向自己袖口的楚鹤鸣。
眼底飞快划过一抹不悦,但无人察觉,楚鹤鸣随手掐了个诀,原本皱皱巴巴的袖口就恢复了原样。
明宝儿的院子被安排在了出云峰主院的旁边,那是距离应照溪所在的照云院最近的院子。
足以彰显,应照溪对这名小徒弟的宠爱和与众不同。
哪怕是楚鹤鸣,在听见应照溪的安排后,都有些惊讶。
反倒是沈闻笙不觉得有什么,住在何处,对修行影响并不大。
一心向道之人,在何处都能修行。
况且小师妹年岁尚小,师尊多加照拂,也实属应该。
至于那话本之事,她想,还是要先问过掌门师伯。
沈闻笙心底藏着事,等踏进殿门,应照溪照例询问过两人的修为功课后,她就起身要走。
“闻笙。”
然而还未等沈闻笙告退,应照溪的声音就先一步从上座传了下来。
似是因着很少叫这个徒弟的名字,应照溪声线发涩,显得有些生疏。
沈闻笙也不在意,数年未见,自是生疏的,回过神,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俯身叠手行礼。
“师尊。”
少女仪态极好,低垂的眉眼干净漂亮,打眼看去,倒不像是修无情道的。
但想到无情道这几个字,应照溪眸色微冷,连带着看向沈闻笙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寒意。
“你来带她,引气入体。”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明宝儿。
“是,师尊。”
沈闻笙答应了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带着新入门的弟子引气入体,本就是身为师兄师姐的职责。
在此之前,太极峰的不少弟子,都是由沈闻笙带着引气入体的,所以这对她来说,还算是熟练。
第4章:引气入体
明宝儿不知何为引气入体,只听见应照溪要把她扔给旁人。
如今她在宗门,最熟悉的便是师尊,所以下意识,明宝儿就拉住了应照溪的袖口,怯生生问了一句。
“我还有旁的事。”
应照溪垂眸看了人一眼,淡声解释了一句,但这样的态度,已然算得上是纵容了。
至少在楚鹤鸣和沈闻笙记忆中,还未有人敢这般拉着应照溪的袖口撒娇。
话音才落,应照溪似乎也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明宝儿手落了空,一时间有些无措,条件反射性地看向了楚鹤鸣。
“大……”
她第二熟悉的人,就是这位大师兄,师尊救起她后,便召来了大师兄一路回宗。
大师兄性情温和,路上也对她多有照拂,她很是感激。
但还没唤出口,就见楚鹤鸣起身,径直走到了沈闻笙身边。
“师妹,上回你说的恒阳心诀,我回去拓印了一册,给你。”
说着,楚鹤鸣手腕一翻,一卷竹简就出现在了他手上。
恒阳心诀是楚家独有的清心诀,几年前沈闻笙偶尔提过一句,没想到楚鹤鸣还记得,甚至给她拓印了回来。
“恒阳心诀!”
看着楚鹤鸣手上的竹简,沈闻笙有些诧异,随后皱了皱眉。
“恒阳心诀是大师兄家的独门心法,给我岂非有失妥当?”
接过手,沈闻笙动作一滞,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
“师妹不必担忧,我既能给你,便是妥当的。”
楚鹤鸣是楚家少主,这点儿权利还是有的。
沈闻笙不再推辞,她自己也是沈家少主,若非核心心法,拓印家族旁的心法赠人,倒也无碍。
且有了这本心诀,她修炼时,定能更加专注。
瞥见沈闻笙微翘的嘴角,楚鹤鸣微微低头轻笑了一声,以拳抵唇,眼底同样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现在倒是多了几分小时候的样子了,还怪可爱的。
这么一番下来,两人之间的生疏感倒是消了大半。
只是让一旁的明宝儿有些失落,尤其从她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大师兄垂眸时眼底的那抹笑意,以及看向二师姐时,格外专注的视线。
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氛围,仿佛无人能插足,她像是个外人。
楚鹤鸣也会对她笑,但明宝儿知道那是不一样的,对她笑时,大师兄总是客气疏离的。
没想到,原来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关系这般要好吗?
“对了,小师妹,你可是想说什么?”
回过神,明宝儿就对上了楚鹤鸣关切的眼神。
沈闻笙也走了过来,同样看向了明宝儿。
“没,没什么,只是我不大清楚去出月院的路,想问问大师兄。”
面对两人,明宝儿总是有些自惭形秽的。
太极殿内,诸位长老对两人的夸赞她都听在耳中。
若两人是天上月,她就是地上的一滩烂泥。
“我带你过去吧。”
沈闻笙收起心诀,主动揽下了此事,师尊让她领着小师妹引气入体,正好路上能把基础心法交给小师妹。
送完人还能顺道去一趟太极峰,见一见掌门师伯。
“正巧,我的确也有些事要忙,那便劳烦师妹你了。”
听见明宝儿的要求,楚鹤鸣面色为难了一瞬,直到沈闻笙开口。
“分内之事,大师兄不必客气。”
沈闻笙摇了摇头,领着明宝儿朝外走去。
在不熟的人面前,明宝儿安静了许多,不敢像拽着应照溪和楚鹤鸣的袖口那般,拽着沈闻笙。
跟在沈闻笙身后,明宝儿忍不住抬眼打量着身前的少女。
如瀑的墨发垂在身后,天青色的天权宗弟子服穿在这人身上分外得体。
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侧身挂着一个铃铛,却并未发出声响。
盯着那铃铛看了又看,明宝儿并未注意前方不知何时停下来的身影。
撞到沈闻笙快要跌倒的那一刻,明宝儿才回过神。
“小心!”
沈闻笙眼疾手快,拉住了人,近距离的接触,竹墨般的淡香从沈闻笙身上传来,又让明宝儿失神了片刻。
“小师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二师姐。”
反应过来的瞬间,明宝儿就紧张地红了脸,她也太笨了,走路都差点儿摔了。
“没事就好。”
沈闻笙上下打量了一眼人,松了口气,她煅过体,肉身较常人要硬朗些,还好小师妹没受伤。
“这便是出月院了。”
随即指着面前幽静的小院,朝明宝儿说了一句。
出月院距离照云院很近,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所以两人到的很快。
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宗门的基础心法递到了明宝儿面前,沈闻笙神情严肃了些。
“气沉涌泉通百会,意守丹田化紫微,这便是引气入体的法诀,第一步,就是要感知天地灵气的存在,抱元守一。”
沈闻笙嘱咐了一句,又掏出了一瓶辟谷丹,神情多了几分犹豫。
“出云峰无人会做常食,所以小师妹,只能委屈你先吃这个了,若你吃不习惯,待我向师尊请示,寻个合适的人来为你做吃食。”
出云峰常年无人,杂役弟子最低也已是开元境了早已辟谷,的确无人会做寻常吃食。
“没关系的,谢谢二师姐!”
许是沈闻笙的态度同楚鹤鸣一般温和,明宝儿胆子大了几分。
接过沈闻笙手上的辟谷丹和基础心法,又认真将沈闻笙说的话记在了心头,笑着道了谢。
看着面前眼神澄澈的女孩儿,沈闻笙也笑了笑,这般模样,若是多受宗门教诲,想来也不会如话本那般,与师尊生出什么不伦之情。
交代完该交代的事,沈闻笙转身就要走。
但才转过身,还没走两步,袖口就一紧,转头一看,是明宝儿拉住了自己。
“二师姐,师尊他,是很忙吗?”
明宝儿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眼底还带着几分无措和期盼。
“师尊的行踪,我也不知。”
沈闻笙和她这位师尊也不甚相熟,算起来,她和应照溪真正相处的时间,甚至还没有明宝儿这一路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长。
第5章:洗筋伐髓
只是以往应照溪回宗都会直接闭关,但这次收了新的弟子,应当不会那么快闭关修炼。
“这样啊。”
明宝儿表情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再多问,缓缓松开了拽住沈闻笙的衣袖。
“那师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师尊呢?”
“抱歉,师妹,这个我也不知。”
小师妹好像格外依赖师尊,沈闻笙顿了顿,也能理解,毕竟是师尊救了小师妹,小师妹估计是有些雏鸟情结罢了。
离开出月院,沈闻笙就打算去太极峰,刚想着把那怪异的话本拿出来,下一瞬,沈闻笙就愣住了。
储物袋里空空如也,原本放置话本的地方,空无一物。
眉头微皱,沈闻笙不信邪一般,将储物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搬了出来。
她的东西不多,几块灵石,几张符纸,几瓶丹药以及一把长剑,但任凭沈闻笙怎么翻找,都没有那话本的半分踪影。
眼见已经到了太极宝殿的门口,沈闻笙只能把东西都收了回去。
大殿门被推开,看见沈闻笙,掌门表情有些惊讶。
“笙儿,你怎么过来了?”
“掌门师伯,弟子有一事未明,前来请教。”
沈闻笙俯身,心下多了几分忐忑,没了那话本,她的话着实听起来有些荒谬,不知掌门师伯是否会信她。
见沈闻笙神情肃穆,掌门心头一紧,才去出云峰就回来了,难不成是清霄给笙儿脸色瞧了。
“你说。”
掌门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皱了皱眉。
他知道清霄向来不喜无情道之人,但笙儿怎么说也是他的弟子,若真因此受了什么委屈,那便是清霄之过了。
“掌门师伯,前几日我……”
话才开头,还没等沈闻笙说出口,就猛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发不出丝毫声音。
一抹怪异浮上心头。
“我……”
沈闻笙再次试图发声,却依旧说不出话,瞬间心头大骇,怎么会这样。
脸色有些难看了下来,看来那话本有什么禁制,不能向旁人道出自己所见之事。
那要是写下来呢?刚这般一想,沈闻笙脑中就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毒雾弥漫,短短一息之间,记忆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纱,模糊难辨。
除了师尊收徒,那话本后面讲了什么,她竟然想不起来了。
即便尽力回想,也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字眼。
妖王是谁?魔尊,又是谁?
见沈闻笙面露难色,说话吞吞吐吐,掌门更加坐实了自己心头的猜想。
“笙儿啊,你师尊他,并非不喜你,他只是……”
“什么?”
掌门的话拉回了沈闻笙的思绪,痛意转瞬即逝,她眼底快速划过一丝茫然,她想对掌门师伯说什么来着?
“哎,你师尊他只是,他只是有苦衷的。”
抬眼就听见这句话,沈闻笙愣了一瞬,表情变得有些疑惑。
师尊有苦衷?什么苦衷?
“弟子知晓了。”
但沈闻笙并未多问,这并非她应关心的事,看着掌门小心翼翼地劝解,沈闻笙应答了一句。
面前的少女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看不出丝毫难过,掌门叹了口气,这般乖巧的弟子,怎么就不能是他的。
“笙儿,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便回来吧。”
在沈闻笙离开之前,掌门还是没忍住嘱咐了一句,心里想着下次见到清霄还是要提点几分。
笙儿好歹也是他的亲传弟子,被自己的师尊这般对待,怎会不伤心。
“弟子不觉得委屈,请掌门师伯放心。”
这句话更是让沈闻笙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曾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直到踏出殿门,回想起刚才掌门的话,沈闻笙才恍然大悟。
原来师尊是不喜她啊,难怪她总觉得师尊看向她时的目光格外冷些,原来不是错觉。
沈闻笙边走边回想着这些年自己和应照溪的相处,莫非是自己哪里礼数不周?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往是她没有机会孝敬师尊,往后定要更加尊师敬长才是。
至于掌门师伯所说的苦衷,沈闻笙没有多想,师长私事,岂非她们小辈能随意过问的。
回到自己的院落,设下结界后,沈闻笙就开始了每日固定的打坐修炼。
当然,还是迫不及待打开了那本恒阳心诀。
片刻后,沈闻笙就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虚无起来,仿佛天地间唯她一人。
只无数灵气光点在她周身飘荡,最终汇集在一处,不急不缓地融入她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灵气运行至第三个小周天时,结界处传来的响动才让沈闻笙结束了修炼。
恒阳心诀果真非凡,沈闻笙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此次修炼,竟已过去了七日之久。
一张传音符飘过来打断了沈闻笙的思绪。
“速来后山寒潭。”
是师尊的传音,沈闻笙没有耽搁,起身去了后山寒潭。
出云峰后山寂寥,繁茂的树林中长着不少灵物,上山的小道清幽,后山寒潭是出云峰的一处福地,有洗筋伐髓,疗伤温养之效。
沈闻笙步伐不慢,很快便到了寒潭的位置。
远远,就看见寒潭边站着两个人影,是应照溪和明宝儿。
不过几日不见,明宝儿变化极大,换上了宗门的弟子服,杂乱枯黄的头发也挽成了两个小花苞。
脸颊白嫩了几分,也多了点儿肉,眉眼青涩,但依稀能窥见日后的好颜色。
“师尊。”
沈闻笙收回目光,还是照例先给应照溪行了一礼。
“二师姐!”
明宝儿从应照溪身后探出头,笑着唤了一声沈闻笙,有些俏皮。
“你带她入谭,洗筋伐髓。”
应照溪向来话少,目光自沈闻笙低垂的眉眼划过,吩咐了一句。
“是,师尊。”
原来是小师妹要洗筋伐髓,此事师尊身为男子,的确多有不便。
应照溪走远后,沈闻笙就领着明宝儿下了寒潭,刺骨的潭水冻的明宝儿一哆嗦。
将应照溪交给她的洗髓丹喂给明宝儿后,沈闻笙手指轻点过明宝儿身上的几处穴位。
“小师妹,记得我教你引气入体的法诀吗?心中默念。”
明宝儿被冻的牙关打颤,却还是点了点头,开始默念法诀。
第6章 :玉簪
洗髓丹此刻也在体内运转,一股热流顺着筋脉遍布全身,身子逐渐发烫,但寒潭水又凉的刺骨。
内热外冷,冰火两重天,明宝儿只觉自己要被撕裂一般,痛的忍不住抓住了沈闻笙,小声哭出了声。
“师姐,师姐,好痛。”
明宝儿开始下意识挣扎了起来,扬起的水花四处飞溅,沈闻笙被泼了个正着。
就在人胡乱挥手之间,沈闻笙用于固定头发的玉簪也被打落水中。
丝绸般顺滑的墨发瞬间倾泄了下来,铺散在水面上,打湿的碎发零散地贴在沈闻笙的侧脸。
水珠顺着光洁白皙的额头落下,一路滑过沈闻笙漂亮优越的眉骨,自挺翘的鼻尖滴落在了水中。
按住了不断挣扎的明宝儿,看着脸色痛的发白,几乎快要晕过去的少女,沈闻笙眉头紧锁。
好像不大对,洗筋伐髓固然痛苦,却也不至于叫人疼晕过去。
还没等沈闻笙有所动作,眼前一暗,一抹人影就出现在了池中。
是应照溪,对方白纱蒙眼,水雾弥漫之间,俊脸若隐若现,正朝她们走来。
“师尊,小师妹她……”
“我知晓。”
沈闻笙刚打算禀报明宝儿的异常,就被应照溪打断了。
眼前的白纱带似乎并未影响应照溪的行动,他停在了两人跟前,精准无误地抱起了明宝儿。
冷淡的声线让沈闻笙只能默默咽回了想说的话。
师尊突然出现,莫不是早就料到了小师妹的异常。
应照溪才抱起人,还未转身,怀里的明宝儿就又动了,闭着眼睛开始胡乱挣扎了起来。
“好痛,好痛,救救我,救救我。”
少女的声线依旧几分哭腔,应照溪薄唇微抿,白纱覆着下的双眼,快速闪过一抹不耐。
明宝儿却没有停下的迹象,慌乱间抬手便扯住了应照溪用于遮眼而自耳后垂下的白纱带。
在沈闻笙惊诧的目光中,一个用力,那条纱带便翩然垂落,视线之中,应照溪那双过分冷漠的银瞳毫无保留地显露了出来。
好巧不巧,就跟沈闻笙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目光划过少女带着水汽的面容,垂落的发丝贴在脸庞颈侧,衣衫被打湿,水珠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没入领口,宛如水中妖姬。
应照溪目光微顿,在他对沈闻笙寥寥的记忆中,他的这个二弟子向来是端肃恭谨的,从未有过这般称得上不得体的模样。
即便这样的扬景,算得上是应照溪一手促成的。
如此旖旎的扬景下,那双眼睛却还是格外澄澈,眼底流露出的丝丝正气,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打破了周身惑人的氛围。
无情道。
应照溪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沈闻笙的道,默不作声收回了目光。
“师尊,您的纱带掉了。”
沈闻笙在纱带飘落在面前的瞬间,就垂眸拾了起来。
也因此,错过了应照溪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间微顿的目光。
虽现在自己的形象不雅,但那玉簪落入了水中,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起来。
不过师尊会突然出现,她也未曾想到,虽说察觉到明宝儿的异样,她本就打算起身请示师尊来着。
将纱带双手托起,举到应照溪面前,沈闻笙神色恭敬,是面对师长常有的态度。
“嗯。”
应照溪将纱带收了回来,却未再戴上,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目光轻扫过面前少女的眉眼,应照溪抱着人,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应照溪走后,沈闻笙收回手,目光落在了寒潭的水面上。
那玉簪是母亲亲手所制,乃一阶灵器,有防身之效,她不能弄丢了。
没有过多犹豫,沈闻笙就一头扎进了水中。
但寒潭水极寒刺骨,待久了也非寻常人所能承受得住的。
寒潭看着并不大,但水下的面积却格外辽阔。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沈闻笙只能先出了寒潭。
指尖被冻的有些发麻,看了一眼冒着白雾的平静水面,还是打算下次再来找一找。
随手施了个法诀,原本湿透的头发衣衫下一瞬就变得干燥了起来。
折过寒潭旁的一根小树枝,沈闻笙熟练地将垂在两侧的长发挽起,固定在了脑后。
刚走下后山,沈闻笙迎面便碰见了楚鹤鸣。
对方似乎是才从外边回来,手上拿着一方玉盒,步履匆匆。
但看见沈闻笙的瞬间,楚鹤鸣还是停下了脚。
“大师兄。”
沈闻笙唤了一声人,看向楚鹤鸣的目光带上了两分感激。
“恒阳心诀果真效用不凡,在此谢过大师兄,日后大师兄若有何事,请尽管开口。”
“师妹不必客气,你初入门时,我便未曾赠予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是我补给你的拜师礼吧。”
楚鹤鸣嘴角噙着一抹笑,温润如玉的俊脸只让人如沐春风。
看了一眼沈闻笙来时的方向,瞥见沈闻笙头上的树枝时,楚鹤鸣顿住了。
沈闻笙穿着向来简朴,若非入门那日,沈家家主携人亲自来送,恐怕都没人能看出,沈闻笙是沈家的少主。
沈家乃天息境第一修仙大族,自然是富可敌国。
而以往沈闻笙浑身上下唯二的饰品,除了那块养魂玉,便是一根常年戴在头上的玉簪。
一阶防护灵器,价值当然不菲,在楚鹤鸣的记忆中,那玉簪从未离过沈闻笙的身。
“师妹,你的发簪?”
“喔,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不过不妨事。”
见楚鹤鸣目光落在自己的发间,沈闻笙解释了一句。
但眼底还是还是不可避免倾泻出了一抹急色,毕竟是母亲赠于她的拜师礼,如今不见了,依母亲的性子,若知晓了,必会伤怀。
“大师兄可是还有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看了一眼楚鹤鸣手上的玉盒,对方去的方向,应该是师尊的照云院。
沈闻笙不再过多打扰,行过一礼后,就越过人,走下了阶梯。
楚鹤鸣却没急着走,而是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离开的方向。
想到沈闻笙来时的方向,唇角的笑意微落。
片刻后,才转身走上了阶梯。
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师尊给明宝儿洗筋伐髓的日子吧。
第7章:师姐
一进屋,沈闻笙就看见了躺在一侧榻上的明宝儿,少女还没醒。
但趋近平稳的呼吸让人看起来像只是睡着了一般,看起来应当是在师尊这里待了一夜。
楚鹤鸣也在,站在一侧,直到沈闻笙进屋,才微微侧目。
沈闻笙收回了目光,俯身行礼。
“师尊,大师兄。”
“嗯,这几日你并未去过你小师妹院里。”
应照溪坐在一旁,银瞳看不出什么情绪,比起沈闻笙,他似乎看起来更像是修无情道的那一个。
冷淡的声线也只是简单的陈述,陈述一个事实。
“是,师尊,这几日弟子在院中修炼。”
因为跟应照溪不怎么熟悉,沈闻笙不知应照溪的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
“她并未引气入体。”
直到听见这句话,沈闻笙才有些惊讶,随即又有些明悟。
小师妹没有引气入体?
怎会如此,她将法诀和关窍都告诉了小师妹,引气入体只能依靠自身,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历来新入天权宗的弟子,沈闻笙也都是这般教人的。
但很快,沈闻笙就想起了明宝儿在寒潭时的模样,或许是她疏忽了,小师妹的体质似乎有些特殊。
“是弟子之过,请师尊责……”
“师尊,小师妹体质特殊,阿笙并不知晓,请师尊勿怪。”
沈闻笙自省了一瞬,就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失误。
刚准备认罚,话还没说完,楚鹤鸣就站到了她身旁,朝应照溪微微俯身。
沈闻笙下意识侧目,只能看见楚鹤鸣莹白如玉的侧脸。
阿笙?
这个称呼落在应照溪耳边,显得有些陌生,他的视线中,沈闻笙转过头,看向了楚鹤鸣。
面对他时恭谨的目光在霎那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隐约的诧异。
应该是察觉到了沈闻笙的目光,楚鹤鸣也微微偏头,嘴角微扬,朝沈闻笙笑了笑。
两人的氛围变得熟稔了起来,甚至看起来像是在眉目传情。
应照溪并不是个会关注旁人情绪的人,因为旁人的情绪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但或许是沈闻笙的态度过于分明,让他不得不意识到——
沈闻笙面对他时,似乎永远是垂着头的,他几乎看不到沈闻笙的正脸,只能看见一片肃然的眉眼以及恭敬疏离的姿态。
荒谬的比较在心头一闪而过,应照溪眸色微暗。
但并未掀起任何波浪。
年轻且模样漂亮的两个少年站在一起显得有些般配,宗门也并未禁止师兄妹之间的恋情。
甚至还有些鼓舞,天赋旗鼓相当的人结合,会有极大概率生下更加有天赋的孩子。
楚鹤鸣和沈闻笙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的父母,都是强大的修士。
而面前的两人,家世相当,容貌天赋同样匹配,但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
脑中寒潭水汽弥漫下那张秾丽清艳的脸稍纵即逝,与面前端肃恭谨的人恍若两人。
应照溪银眸微沉,却并未再深想,这并非他该关注的。
“师尊?”
短暂的沉默被一道女声打破,是明宝儿醒了,一醒来,就看向了应照溪。
眼底的依赖有些明显,感受到楚鹤鸣和沈闻笙看过来的目光,明宝儿才发觉,原来还有人在。
“大师兄,二师姐!”
明宝儿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还未等她再看向沈闻笙和楚鹤鸣。
应照溪就起身,走到了明宝儿跟前,明宝儿的目光瞬间又被面前的人吸引,她仰头看着应照溪,目光专注。
仿佛并未察觉到明宝儿的目光,又或者是察觉到了,但并不在意,应照溪手指隔空点在明宝儿眉心,片刻后收回了手。
“明日起,卯时至午时,鹤鸣带你在此修行,未时至酉时,闻笙带你在此修行。”
话是对明宝儿说的,同时,也是对身后的楚鹤鸣和沈闻笙说的。
“是,师尊。”
并未注意到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两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只是楚鹤鸣在抬头的瞬间,才后知后觉,这样错开的时间,让他和沈闻笙几乎见不到面。
况且未时至酉时,是师尊每日修炼的时间。
刻意选在这个时间,是因为师尊不想见到师妹吗?
楚鹤鸣比沈闻笙入门早近十年,所以有些事,旁人不知,但他却是知晓的。
比如师尊不喜无情道,准确来说,是不喜修无情道之人。
楚鹤鸣其实并非应照溪的第一个弟子,在他之前,应照溪还收过一个女弟子,同样是修无情道。
楚鹤鸣对她有些印象,他幼时入门,见过这位师姐。
虽是无情道修士,却总是眼底含情,尤其是在见到师尊时,望向师尊的目光总是带着某种哀伤。
楚鹤鸣当初并不知这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直到有一天他被告知,师姐无情道破,堕魔了。
他被挟持了,向来带着笑意的师姐把剑架在他的脖颈处,当着一众长老的面,威胁师尊。
压抑许久的爱意爆发,她厉声要挟师尊跟她在一起,不然就杀了他。
但在这世上,师徒恋是不被允许的,有违伦理道德,是禁忌的。
这也是女人痛苦的根源,甚至因此破了自己的道,堕了魔。
因为挨的近,楚鹤鸣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女人已经濒临绝望的痛苦。
以及,师尊那把长剑,毫不留情刺穿他身后女人心脏的声音。
挟持着他的双手软绵无力的落下,他也随着女人坠落的力度瘫倒在地。
视线之中,是月白衣袍缓步走过来的身影。
直到停在了女人面前,宛如神祇的俊容扫过两人,没有丝毫变化,随手就抽出了那柄长剑。
女人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抬脚离远了一些,仿佛生怕血迹沾染自己衣角的男人,眼底的痛苦几乎凝成实质。
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一抹近在咫尺的衣角,但依旧没有成功。
因为应照溪躲开了,垂下的目光与以往没有任何区别,淡漠,无情。
就连楚鹤鸣,都对这样的扬景多了一丝不忍,当然也就只有一丝。
如果说应照溪是绝对的冷情,那么众人眼中待人温和的楚鹤鸣也不遑多让。
但楚鹤鸣的无情,又跟应照溪不大一样,他的道,是苍生道。
苍生道又戏称第二无情道,毕竟苍生太广,楚鹤鸣的有情,是对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平等的有情。
换句话说,人和物在这位博爱的楚家少主眼中并无太大的差别,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众生平等。
只是这样的平等,往往会显得比较冷酷,却又不易被发觉。
第8章:火烈草
应照溪不会在意旁人的死活,即便是自己的弟子。
不然那一剑也不会捅的那般利落。
不过若只是这位师姐的事,倒也不至于让他这位万事皆不存于心,仿佛生来便没有情窍的师尊对无情道厌恶至此。
偏偏天权宗修无情道者,十个有九个都栽在了他这位师尊身上。
下药,威胁,纠缠,甚至以死相逼,几乎所有的手段,都在应照溪身上实施过。
即便再无情无欲之人,都会对此感到厌烦。
若非二师妹是太玄师祖钦定之人,师尊也断不会再收无情道修者为徒。
因此不想见到二师妹,似乎情有可原,楚鹤鸣这般想着,下意识忽略了某一瞬间察觉到的异常。
余光中,少女低垂的眉眼恭顺,双眼更是清明。
她是不一样的,她不会像那位爱而不得入魔的师姐那般,喜欢上师尊。
虽说事实上,在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师徒恋,在楚鹤鸣眼底也算不上什么。
但他就是莫名笃定,沈闻笙不会像旁人那般。
“师妹。”
出了照云院,楚鹤鸣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人。
目光落在了沈闻笙发髻上那根普通的木簪上,随后又收了回来。
沈闻笙转过身,看向楚鹤鸣,想到刚才替她求情的事,微微俯身。
“大师兄,方才多谢你了。”
“自我回宗,听见师妹对我说的最多的,便是谢之一字。”
楚鹤鸣轻笑了一声,语气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师妹与我之间,原不必如此客气。”
沈闻笙有些诧异楚鹤鸣会这么说,就像诧异于楚鹤鸣不但将恒阳心诀给了她,还在师尊面前替她讲话一般。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她和这位师兄的关系,也算不上亲近。
“礼数如此。”
既是对方帮了自己,自然是要道谢的,无论是谁,沈闻笙都会这般。
显然楚鹤鸣的玩笑并没有起作用,但看着沈闻笙脸上的认真之色,楚鹤鸣失笑。
这方面倒是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沈闻笙自然不是生来就这般循规蹈矩的,幼时才入门,也活泼过一段时间。
后来再大些,听得尊长们的教诲多了,性子便沉稳了不少。
“关于恒阳心诀,有何处不明,可来问我。”
最后说了一句,楚鹤鸣才敛了敛嘴角的笑意,也没等沈闻笙应答,便转身离开。
看着楚鹤鸣的背影,沈闻笙神情多了几分钦佩。
不愧是大师兄,天权宗玄辈弟子第一人,不但自身修为强劲,也从不吝啬于教授旁人。
她自是该多向大师兄请教学习的。
还有师尊,虽不知为何师尊会把教授小师妹的地方选在照云院,但若是如此,她也能有机会请师尊指点剑法了。
边这般想着,沈闻笙一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当然也没忘记那支落入寒潭的发簪,寒潭阴冷,她在里面待不了多久。
需炼制避寒丹,才可祛寒保温。
炼制避寒丹并不难,算得上是天权宗弟子的基础课业,只是其中一味火烈草,有些难寻。
但正巧,出云峰后山,就生有这味火烈草。
想到这儿,沈闻笙就即刻起身,朝后山走去。
这会儿已是傍晚,霞光微落,透过茂盛的树林洒下,地面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咔嚓”
落叶被踩碎的声响惊动了不远处正在觅食的兔型灵兽。
它跑了两步,又抬起上身朝声源处看了过来,硕大的耳朵竖起,鼻头不断耸动。
片刻后,像是没察觉到什么危险,爪子刨了刨脸,又接着啃食着地上的灵草。
沈闻笙走在林间,同时注意着脚下,以防踩到后山某些小型灵兽。
路过那只兔型灵兽时,对方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沈闻笙,便继续嚼着嘴里的灵草。
火烈草浑身火红,在一众灵植中格外瞩目。
尤其是在霞光照射下,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焰火。
沈闻笙很快就锁定了目标,朝林子深处走去。
并未注意自己身后,原本正慢悠悠嚼着灵草的兔型灵兽猛地顿住。
随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后腿一蹬,刹那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沈闻笙身后不远处。
也就是人影出现的瞬间,迫人的寒意让周围瞬间鸦雀无声,时间仿佛在一刻静止。
沈闻笙却并未察觉,径直蹲下身,如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自肩侧滑落,遮住了沈闻笙如玉的耳垂,只露出轮廓流畅立体的侧脸。
微垂的眼睫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暖色的光线打过,非但没添上几分暖色,反倒透出几分冷意。
也就是这会儿,仿佛对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才多了几分实意。
应照溪的目光从沈闻笙的侧脸挪到了对方的手上。
修长玉白的手指正握着一株火烈草,圆润的指尖沾着点点黑色泥土。
这样极具视觉冲击的红白黑相撞,像是一幅艳色逼人的画卷,让人心头重重一跳。
“谁?”
或许是注视的目光过于明显,感受到不知何时落在自己身上的陌生视线。
沈闻笙目光微凛,揣好火烈草,抽剑起身,猛地指向了目光来源处。
然而下一瞬,沈闻笙就顿住了,因为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没有放松警惕,沈闻笙持剑望向周围,另一只手结印覆目,开天眼。
依旧一无所获,腰间的魂铃也并未有所响动。
奇怪,沈闻笙收起了剑,眼底划过一抹疑惑,是她的错觉吗,但刚才那道目光很是明显。
但实在没有发现什么,沈闻笙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一道防御阵法。
出云峰位于天权宗西南冲煞之地,其外云天河反弓而流,是为镰刀煞。
刀尖正是天权宗镇压妖邪之地,镇妖窟。
以煞镇煞,加上出云峰灵脉旺盛,应照溪所修杀戮道更是汇集生杀煞气。
所以出云峰后山,不似天权宗旁的地方那般等闲邪祟轻易不敢靠近,反而易吸引诸多邪祟。
不过有应照溪镇压,这些邪祟大多成不了什么气候。
反而时常被掌门抓去给新弟子练手。
第9章:剑法
应照溪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阵法,纹路画法都极为精妙,显然是练习过无数次后的结果。
脚尖碰到那阵法的下一瞬,就金光大盛,但不过眨眼间,就彻底失去了光泽。
指尖微动,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阵法出现在了原地,彻底覆盖住原来的阵法后,应照溪才转身离开。
只是在越过那片艳红的火烈草时,脚步微顿了顿。
第二日未时,沈闻笙准时出现了在了照云院。
洗筋伐髓后,明宝儿看着与初入宗门时判若两人。
漂亮的鹅蛋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黑发依旧梳成两个花苞,多余的发垂在脑后。
看见沈闻笙时,酒窝加深了不少。
“二师姐,你来啦!”
明宝儿一路小跑到沈闻笙跟前,杏眼中闪着几分细碎的光。
“小师妹。”
沈闻笙朝人点了点头,看起来,小师妹在师尊这里恢复的不错。
“上午大师兄教了我基础心法,但是我有些笨,听不太明白,师尊说,我可以问你。”
明宝儿扯住了沈闻笙的衣袖,微微仰头,看起来像是在对人撒娇。
提起应照溪时,眼底的光亮更盛了几分。
“为何不问师尊?”
沈闻笙有些奇怪,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堂紧闭的房门。
“师尊忙于修炼,好像没空教我。”
说到这儿,明宝儿脸上多了些失落,她也好想师尊能教她。
师尊是她见过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那日从天而降,更是如谪仙一般,救她于水火。
她是有些喜欢师尊的,明宝儿这般想着。
师尊在修炼?
沈闻笙眼底闪过一抹可惜,本想借机请师尊看看她的剑法,指点一二。
“弟子沈闻笙,拜见师尊。”
在教授明宝儿之前,沈闻笙还是按照礼制,朝紧闭的房门俯身行了一礼,才转身看向明宝儿。
“何处不明?”
“大师兄说,剑术心法要诀为四戒破障,要戒惊、惧、疑、惑,我却不懂,如何戒又为何戒呢?”
“四戒即戒惊慌、畏惧、犹疑及心惑,剑法初学,本该以知有而后知无渐入佳境,你不懂,并非是你之过。”
天权宗弟子习剑入门皆是先习心法再习招式,沈闻笙却觉不妥。
心法运于招式,应先知招式再明心法,才易于入道。
“基础剑法入门核心八式,刺、劈、点……”
沈闻笙一边同明宝儿讲解,一边拿出了早已备好的木剑,一招一式,同明宝儿演示着。
剑气划破虚空,带过点点劲风,却分外柔和。
偌大的庭院中,万年古树之下,少女的身影轻盈灵动。
剑法顺畅,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明宝儿看得呆住了,落在沈闻笙身上的目光,一动也不动。
但看愣住的,不止明宝儿。
应照溪神识遍布整个出云峰,自沈闻笙出现在照云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
但并没有在意,直到对方对着他的房门行了一礼。
应照溪才睁开眼,银瞳透过房门,仿佛看见了那个眉眼恭肃的少女。
倒是像掌门教出来的弟子。
随即,两人的对话就在耳边响起。
少女的音色并不轻灵,反而带着几分清冽的醇厚。
娓娓道来时,打在耳膜,有些发痒。
应照溪指尖轻颤,闭上了听识,但外放的神识,却没有轻易收回。
甚至因为过于强大,少女执剑时划过虚空的衣摆,额边垂下的碎发,都看得一清二楚。
基础八式,少女显然已经练过成千上万次了,一招一式,剑随心动,即便只是木剑,也并未动用灵气,却也隐约可见剑气。
应照溪莫名想起了昨日的阵法,同样完美,无懈可击。
眼底划过一抹赞赏,但神识却还是下意识落在了少女握剑的指尖。
圆润饱满,素白修长,没有任何污迹。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又想起对方的道,应照溪眸色微冷,悄无声息收回了神识。
酉时至,落日的余晖照进庭院,沈闻笙停下了讲解。
“小师妹,今日便到这里吧。”
“嗯嗯,二师姐,你住在何处,日后我能去找你吗?”
明宝儿点了点头,随后又拉住了沈闻笙的袖口,有些期盼地问了一句。
发现沈闻笙并不难相处后,明宝儿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我在般星院,若寻不到,便让七宝带你来。”
七宝是出云峰的杂役弟子,来给明宝儿送过弟子服,她认得他。
交代完明宝儿,沈闻笙又走到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前,行了一礼。
“师尊,小师妹今日的课业结束,弟子告退。”
说完,便转身走出了照云院。
沈闻笙走出院子的瞬间,身后那扇原本紧闭的房门就开了。
“师尊!”
刚准备回屋的明宝儿目光一喜,走到了应照溪身旁。
“师尊,今日大师兄和二师姐教……”
兴冲冲地拽住了应照溪的衣袖,明宝儿分享着今日的见闻。
“放手。”
但下一瞬,应照溪冷淡的两个字出口,硬生生就这么打断了明宝儿的话。
应照溪的目光落在了拽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上,手中紧握的天青色的弟子服被素白月衫所替代。
方才明宝儿,似乎也是这般拽着人,肆无忌惮的撒娇。
冷硬的声线吓了明宝儿一跳,她抬起头,察觉到应照溪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
略有些忐忑地收回了手,师尊是,不喜她如此吗?
“随意拉扯,有失礼数,对旁人亦是如此。”
应照溪冷声提醒了一句。
“对不起师尊,我知道了。”
明宝儿有些失落,不安地垂下头,回了一句。
但心底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明明之前,师尊从未在意这等小事的。
沈闻笙回到自己的住处,就着手开始炼制避寒丹。
这种丹药并不难炼制,只是时间所需略久一些,大概要个七八日。
架好丹炉,将所需灵植尽数投入,沈闻笙便将其放在了一旁,开始打坐修炼。
修炼的时间过的很快,这么几日,沈闻笙除了按时教授明宝儿剑法,就是盯着丹炉。
当然,每日去照云院,也不忘向应照溪请安问好。
只是或许真如掌门师伯所言,师尊不大喜欢她,才一直闭门不出。
意识到这一点,沈闻笙倒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也不会有。
第10章:受伤了
淡淡的丹香溢散在屋内,带着几分暖意。
打开丹炉,几枚火红的丹丸正静静躺在炉底。
小心将其拿出装好,沈闻笙盘腿,灵气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后,才起身,前往后山寒潭。
月色如水,霜白的月光洒在地面,像是铺上了一层银纱。
晚上的后山格外寂静,只能听见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沈闻笙走在去往寒潭的小道上,不多时,就到了寒潭。
夜晚的寒潭依旧白雾弥漫,甚至因为光线,显得更加模糊寂寥了几分,能见度极低。
没有耽搁,沈闻笙就掏出了避寒丹。
“谁?”
刚准备服下,一道裹挟着寒意的声音,就出现在耳旁。
“哗啦。”
紧接着便是一道水声,在沈闻笙惊讶的目光中,寒潭表面的白雾迅速消散。
一道人影自潭中显现,宽肩窄腰,胸腹隆起的线条在被打湿的薄衣下若隐若现。
再往上,便是一张寒玉松风般的俊脸,双眉修长斜飞入鬓,清贵淡漠浑然天成。
月光下侧眸淡淡瞥过来那一眼,恍若神祇临世,摄人心魄。
沈闻笙的确心头微惊,但却是因为没想到应照溪这会儿竟然在此处。
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念头,沈闻笙飞快垂下了头,俯身行礼。
但还是在垂头的瞬间,瞥见了应照溪微敞的胸口红色的疤痕。
心头的疑惑一闪而过,沈闻笙却并未深想。
“师尊,不知您在此,弟子多有冒犯。”
“为何来此处?”
应照溪看着岸边的少女,今夜的月光足亮,这般距离,他也能将对方看得清楚。
包括对方因着俯身行礼,半阖的凤眼。
纤长的睫羽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在眼睑下方落下一道阴影。
伸出行礼的那双素白的手在月光下更显白皙细腻了几分,莹莹如色泽上好的珍珠。
淡青色的筋脉也分外明显,虎口的薄茧却无故让这双手多了几分力量感。
但这般景象,却勾起了应照溪某些不甚愉快的记忆,语气寒意更甚。
“弟子……”
“叮当”
沈闻笙刚打算解释,变故突升,腰间的魂铃猛地响起。
一股煞气自身后袭来,沈闻笙面色一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就旋身躲闪。
浓稠腥臭的气味自身后传来,浓墨般的黑雾擦肩而过。
一个眨眼间,长剑便出现在了她手中,稳住身形后,没有丝毫犹疑,剑尖直指煞气来源之处。
霜白的光线下,少女衣袂翩跹,凤眼在剑光冷照下划过一抹星芒。
剑刃映出的那双眼漂亮的惊人,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像是一扬盛大的剑舞表演。
应照溪收回了下意识伸出的手,按下了已出身侧,蠢蠢欲动的断业剑。
那是一团看不清模样的黑雾,有些不同于常见的低级邪祟,沈闻笙的剑自它穿过,竟不能触碰到那黑雾分毫。
眼见那黑雾便要冲上来,腥臭弥漫在沈闻笙鼻翼。
她面色微凝,只能将长剑悬在身前,素手翻腾上下结印。
“剑引天威,神威破煞,三清敕令,听我奉行,急急如律令。”
沈闻笙话音刚落,面前的长剑便猛地冲上天际,下一瞬,一道惊雷劈下,紫雷光电中,长剑从天而降。
“嘭。”
一声脆响后,在黑雾距离沈闻笙不到三步之处,便灰飞烟灭。
只余一柄普通的长剑,静静悬在原地。
气流翻动,沈闻笙衣角微卷,手指轻动,那柄长剑便消失在她手中。
她修为还未至启元境,才堪堪凝丹境中期,未能配备自己的本命灵剑。
不过刚才侧身闪躲,还是微慢了些,沈闻笙看着自己肩侧被腐蚀的地方。
皮肤也被灼烧了一小块儿,露出腥红的血肉。
也就是这会儿,她才有时间思考,刚才出现的是什么。
她向来勤于锻体,肉身硬朗,等闲妖邪轻易伤不了她。
而方才那团黑雾,虽是低等邪祟,却不但伤了她,还叫她的剑触碰不得。
究竟是什么?何时出云峰后山竟已经生出了这样的邪祟?
脑中思考着,直到身后传来响动,沈闻笙才回过神。
一转身,一堵人墙便近在咫尺。
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寒意,那枚艳红色的疤痕更是距离沈闻笙不过一拳的距离。
猛地后退了两步,沈闻笙低头的瞬间,才想起应照溪还在这里。
“弟子失礼了,请师尊勿怪。”
“受伤了?”
应照溪的目光落在了沈闻笙的肩侧,冒着丝丝血迹的伤口透过天青色的弟子服浸染了出来。
看起来格外碍眼,令人不适。
“小伤而已,惊扰了师尊,是弟子之过。”
感受到应照溪的目光,沈闻笙紧跟着便解释了一句。
这对她来说的确是小伤,大约是只要不刻意想,下一瞬沈闻笙就能忘记的程度。
但这话说出口后,过了好半晌,头顶也没有任何声响,只周身的寒意重了几分。
沈闻笙有些奇怪,要不是视线之中还能看见应照溪滴水的衣摆,她都要以为人不在了。
只能微微抬眸,看了一眼。
就看见了应照溪微抿的唇角,阴眸因为背对着月光,显得有些暗沉,看不清神色。
但从那微抿的唇角和加重的寒意中,沈闻笙才察觉,师尊似乎是在,不悦?
想到对方不喜自己,好像也正常。
今晚的邪祟有些不同寻常,她处理起来较往常慢了些许。
师尊应是有些失望的。
玄洲十三境万物奇异多变,她没见过之物更是数不胜数,邪祟异常自然并非她慢了三息的理由。
看来她还需勤加修炼才是。
“你夜半来此做何?”
见沈闻笙抬头看向他,思绪却显然未在他身上,应照溪眉心微拧,将目光从沈闻笙的伤处挪开,才开口道。
但语气却连自己都未曾察觉,下意识敛下了寒意,变得柔缓了不少。
“弟子玉簪遗落在此,那是家母所赠,故今夜来此找寻。”
沈闻笙没有隐瞒,将自己来这儿的缘由道出了口,当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第11章:吐出来
“无妨。”
听见沈闻笙是来找簪子的,应照溪微怔了怔,与过往的那些人不同,也并非他想的那般。
但他的心绪似乎并没有因此有几分转变,甚至微不可察地更差了些。
极轻,如鸦羽划过,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
侧身让开,应照溪脚步轻抬,打算离开。
“师尊。”
但还没走两步,沈闻笙的声音就在侧后方响起。
应照溪停下了脚步,少女的声线有些犹疑,较方才也低沉些。
打在耳膜,微弱的酥痒感再次袭来,连着心尖儿似乎都多了几分痒意。
他侧过身,只见沈闻笙再度垂下了眼,并未看他。
明明是极恭敬的姿态,与旁人在他面前并无不同,甚至更加恭敬些。
但与方才少女抬头看向他的模样相比,不过短短几息,应照溪心头就多了几分不适。
“何事?”
“夜深露重,寒潭湿冷,望师尊保重身体。”
修仙之人,自然不惧普通风寒,更何况应照溪这个修为,即便是将寒潭之水饮下,也不会有半分不适。
沈闻笙这话,只是在委婉地提醒应照溪该穿好衣服了。
毕竟是尊长,若直言,便是有些僭越了,但让应照溪这般衣衫不整走出寒潭不提醒,似乎又没尽到弟子本分。
也不知师尊是忘了还是哪般,出了寒潭后竟也不施法换上衣衫,任由水滴自衣角垂落,连那头长发都湿哒哒地贴在身后。
瞥见沈闻笙微拧的眉心,似乎是在关心他。
心头的不愉不知不觉消散了开来,但下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应照溪又脸色微沉。
“大道无情,望你守住本心。”
冷声扔下一句话,应照溪转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听见这句话,一脸茫然的沈闻笙。
那一瞬间沉下来的气息,沈闻笙自然感受到了。
看来她还是僭越了,才惹得师尊不快。
不过那句话,师尊莫非也是在警醒她不可为外物所动。
定是她修炼还不够专注,师尊才有此一说。
对修炼之事又紧迫了几分,沈闻笙还是服下避寒丹,一头扎进了水中。
但找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那根玉簪,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再度浮出水面,沈闻笙抬手将湿发捋到了脑后,任由水珠自额角滑落,表情多了几分疑惑。
她确定那根玉簪是掉在了此处,但又找不见,着实奇怪。
沈闻笙倒是对那玉簪无甚感情,对她来说,用什么簪发,都大差不差。
只是若她母亲知晓,定会伤怀。
她自小修无情道,对于七情六欲感知并不深,但宗门教导,身为人子,自是不该因此让母亲伤怀。
这是孝道,一个合格的名门正派修士该有的品格,将宗门规行奉为圭臬的沈闻笙,自然向来做的不错。
即便因为无情道,她对任何人任何物,都难以生出什么情感。
准确来说,也不能全赖无情道,沈闻笙生来便是这般,才会被太玄老祖一眼相中,成为天权宗第三十六代无情道唯一传人。
至于为什么是唯一的呢,因为天权宗之前择无情道修炼者,尽数陨落。
以至无情道虽被誉为天才之道,修此道者,若能守住本心,忘情忘我,修为自能一日千里。
却也一度成为了天权宗的禁忌,直至沈闻笙的出现。
天生无情却又天赋异禀,让沈闻笙成为了最契合无情道一道的修士。
不过大多时候,表面上更像是个正常弟子的沈闻笙,总会让人忘记她的道。
比如此刻的应照溪,他并未走远,胸口的疤痕灼热的有些发烫,神识也被禁锢,还需寒潭压制。
本想等沈闻笙找到玉簪离开后再返回,却没想到,沈闻笙还并未离开。
倾洒的月光下,自寒潭猛地跃出水面的那张脸漂亮的惊人。
如同林中仙灵,优越的眉骨下是被打湿的睫羽,带着薄茧握剑的手自黑发中穿梭,惑人的要命。
应照溪却站在原地,只静静看着,银瞳中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满脸疑惑的沈闻笙自潭中出来,随手捏过法诀,便将自己恢复了原样。
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寒潭,沈闻笙才抬脚离开。
直到人彻底消失,应照溪才现身于寒潭之中。
触到潭水的瞬间,胸口的疤痕便暗淡了几分,经络中几乎将人燃烧殆尽的痛意也略微消减。
像是早已习惯,应照溪脸色都未曾变一下,只是看着沈闻笙离开的方向。
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寒潭表面。
以掌贴面,波纹漾起,不过片刻,一条通体透明,在被逮住的瞬间便显出灰白色的小蛇出现在应照溪手中。
“神君手下留情。”
元神被应照溪捏碎的前一瞬,小蛇赶紧缠上了应照溪的腕骨,低声求饶。
万物有灵,面前这条灵蛇,竟已有了自我意识,还能口吐人言。
“吐出来。”
应照溪指尖灵力微顿,转而捏住了灵蛇的七寸。
低沉冷淡的声线让灵蛇抖了两抖,也不敢耽搁,赶紧将自己近来所吞的灵石宝物尽数吐了出来。
它不过一届小小灵兽,每日也就吃点儿天权宗弟子不慎掉落的灵石宝器,怎的今日这般倒霉,竟被清霄神君逮住了。
“小的并未吞过神君之物,望神君明察,留我一命。”
将自己吞掉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小蛇赶紧开口。
虽不知应照溪让它吐什么,但借它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吞神君之物啊。
没有理会灵蛇,应照溪的目光精准落在了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上。
修仙者记性向来不差,沈闻笙以往向他请安时,头上便戴着这根发簪。
想起对方走时的那一眼,应照溪拾起玉簪,细细打量了片刻,便轻握在了掌心。
趁着应照溪没注意,灵蛇也顾不上自己吐出来的东西了,转身飞快从应照溪的指尖溜走,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眨眼便没了踪影。
应照溪自然有所察觉,但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并不在意灵蛇的去留,本来,他也不是打算要了灵蛇的命。
第12章:藏书阁
那玉簪材质特殊,自幽暗处便会莹莹发光,按理说并不难寻。
偏她找遍了寒潭底,都硬是没有发现那玉簪半分踪迹。
不过沈闻笙也并未纠结太久,想到今夜遇见的那古怪邪祟,盘腿一坐,又开始了修炼。
明日得去一趟藏书阁了,查一查那邪祟究竟是何物。
晨曦的光线自窗前洒落,照到沈闻笙脸上的那一刻,她才睁开眼。
彻底结束了三个小周天的灵气运行,沈闻笙才起身。
辰时已至,想来藏书阁今日值守之人也早就到了。
没有犹疑,沈闻笙便起身朝外走去。
藏书阁位于主峰太极峰,每日卯时启子时闭,常年着弟子轮番看守。
其外罩结界保护,只能持宗门弟子令者,才能通过。
沈闻笙算得上是藏书阁的常客了,径直穿过结界,踏入了藏书阁的大门。
“阿笙!”
刚走进藏书阁的门,一旁就传来一道惊呼。
沈闻笙闻声望去,便看见了一个熟人。
男人站在守台之后,手中还提着一支笔,银冠束发,面容清俊。
看见沈闻笙的瞬间,脸上便不自觉挂上了一抹喜色,玉润朗清般的眸子更是亮了几分。
“师兄。”
看见男人,沈闻笙有些惊讶,没想到今日值守藏书阁之人,竟然是沐玖齐。
沐玖齐是掌门怀虚真君的三弟子,修习上清道。
天权宗乃法门大宗,宗内弟子,多以修习上清,灵宝,丹道为主。
沈闻笙和楚鹤鸣这般的,便是天赋极佳的另类了。
但即便是所修之道随从大流,沐玖齐也是上清道修士中的佼佼者。
身为掌门弟子,虽不及沈闻笙和楚鹤鸣,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他比沈闻笙早些入门,但二人年岁相差无几,加之沈闻笙自小便在掌门座下修行,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
所以沈闻笙的称呼也随意了些。
沐玖齐自桌后绕出,走到了沈闻笙跟前,面露喜色,但随即,脸上又多了几分担忧。
“阿笙,好久不见你了,你在出云峰如何?可还习惯,若是住不惯,你便回来吧。”
“住得惯,且修行之人,不必为周身环境所动,师兄无需担忧我。”
沈闻笙轻摇了摇头,掌门师伯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知晓,他们这是在关心她。
不过知晓归知晓,沈闻笙心头却难有触动。
“也是,你何曾抱怨过这些。”
知道沈闻笙的性子,沐玖齐微松了口气,轻笑了一声。
师尊老是在他耳旁念叨,竟让他也不自觉担忧起了沈闻笙。
明明沈闻笙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何曾在意过这些。
想是这般想的,但沐玖齐心下却多了几分酸楚。
“今日可是师兄值守藏书阁?”
直到沈闻笙的声音再度响起,沐玖齐才抬头,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挂上了一抹笑。
“是,你今日来,还是来寻清心心法的吗?”
之前沐玖齐就知道沈闻笙一直想寻求更高阶的心法,好让修炼时更为专注。
虽然他以为没有那个必要,整个天权宗,若论修炼专注,沈闻笙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但沈闻笙对此事依旧有些执着,几乎一有时间,就来藏书阁找心法。
这也是他请命来守藏书阁的原因,自沈闻笙回到出云峰,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人了。
况且在这儿,他也能帮沈闻笙找找心法。
但出乎他的意料,沈闻笙摇了摇头。
“出云峰后山出现了些我未曾见过的邪祟,便想着来藏书阁翻阅一二,师兄替我记上便是。”
藏书阁的进出皆需要记录,这也是守门人的日常要做的。
这话一出,沐玖齐倒有些惊讶了,是何邪祟,竟然连阿笙都未见过。
当初才入通脉境,沈闻笙便开始做宗门任务,大多都是收妖除邪之类的。
藏书阁的万妖录和百鬼经都快被翻烂了,如今竟还有她不知晓的邪物吗?
虽然惊讶,沐玖齐还是如实记了下来,也并未太担心。
出云峰后山,想来便是不知名妖邪,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毕竟出云峰,是清霄神君的住处。
想到应照溪,沐玖齐看向沈闻笙的目光多了几分犹疑。
他上回无意间听过师尊和长老们的对话,才知晓应照溪并不喜无情道之人。
就连沈闻笙,也是当年太玄师祖强行将人塞到清霄神君门下的。
太玄师祖是清霄神君的师尊,师命难违,清霄神君也只能接受。
但这么多年,清霄神君都未曾关切过沈闻笙一二,看来的确不喜无情道。
他有些担忧沈闻笙会不会在出云峰受委屈。
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若阿笙知晓自己不得尊长喜欢,难免伤心自省。
毕竟沈闻笙向来尊师重长。
“阿笙,清心心法你可曾找着?这几日我在藏书阁,发现了几册心法,阿笙你可能用得上。”
眼看着沈闻笙要进去,情急之下,沐玖齐还是叫住了人,却问的是另一件事。
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几根竹简,沐玖齐递到了沈闻笙面前,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谢谢你师兄,不过不用了,大师兄回宗后,将恒阳心诀拓印册给了我。”
沈闻笙没有接过竹简,恒阳心诀已是清心心诀中的顶级心法了。
楚鹤鸣?
沐玖齐握着竹简的手微僵,瞥见沈闻笙眼底的那抹感激,唇角的笑意也不自觉落了几分。
“这样啊,楚师兄并不时常与你联系,竟也知道你在寻清心心法吗?”
沐玖齐收回手,听见沈闻笙叫着另一个人大师兄,略显亲近的称呼让他心底多了几分古怪,还有些莫名的紧迫。
就像是,楚鹤鸣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称呼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沐玖齐心头微惊,他怎么能这样想,楚师兄和阿笙,本就是嫡亲师兄妹。
关系好些,自然寻常。
“往日我寻大师兄比试时提起过,大师兄还记得。”
沈闻笙解释了一句,却也多了几分思索,大师兄记性真好,难怪修炼如此顺畅。
在这方面,她恐怕不及大师兄,还是要多向大师兄学习才是。
第13章:为人如何?
那也算是沈闻笙去的最多的地方之一,只是此类卷宗浩如烟海,沈闻笙找起来,确实需要些时间。
万妖录和百鬼经沈闻笙早就烂熟于心,径直跳过了这一部分卷宗。
翻开通邪鉴,沈闻笙一目十行,不知不觉,竟已在藏书阁待了两个时辰了。
“阿笙,你在这儿找什么呢?”
未时还要赶去照云院教授小师妹,沈闻笙不敢耽搁,刚放下卷宗准备出去,书架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一抹白烟飘了出来,渐渐凝成一团模糊的人形,状似人类幼童。
“茶仙前辈。”
看见这团白烟,沈闻笙面色瞬间恭敬了起来,茶仙算的上掌门器灵,形同半身。
自然也算是沈闻笙的尊长。
“出云峰后山出现了新的邪祟,弟子不知其为何物,前来查阅。”
茶仙来了点儿兴趣,飘到了沈闻笙肩上,语气古怪。
“出云峰?那邪祟是何模样?”
“状似黑雾,倒与寻常邪祟相差无几,只是弟子的灵剑竟碰不着它,引三清敕令才将其剿灭,着实奇怪。”
三清敕令乃中阶法诀,向来用于对付已有些道行的妖魔鬼物。
沈闻笙说完,却并未听见回音,侧身看去,只见茶仙垂眸,似在沉思。
“前辈,您……”
“此事你可曾问过你师尊?”
沈闻笙刚开口打算询问,茶仙便先一步飘到她身前,低声问了一句。
“师尊?并未。”
沈闻笙摇了摇头,宗门授课长老曾告诫他们,修仙一途,注定只能依靠自己。
所以每逢不解之事,沈闻笙都先来藏书阁寻求答案。
“何不问问你师尊,出云峰之事,想必他最为清楚。”
茶仙提醒了一句,又摸了摸沈闻笙的头。
“阿笙啊,清霄性冷,但你毕竟是他的弟子,若问他,他也断不会藏着掖着。”
“我知道了,多谢前辈。”
沈闻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未时照常去了照云院,那间房门依旧紧闭着。
而明宝儿坐在院里的石桌旁,百无聊赖地等着人。
听见脚步声的那一刻,就起身蹦了起来。
“二师姐!”
嘴角漾出一抹笑,明宝儿刚想抓上沈闻笙的衣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悻悻缩了回来。
“小师妹。”
沈闻笙朝房门行过礼,并未注意到明宝儿的小动作。
招呼过后,便开始了今日的授课。
明宝儿虽天资不佳,却也是极上进的。
沈闻笙带过的内门弟子不少,尚且算是有些经验。
纠正着明宝儿的基础剑招姿势,沈闻笙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向应照溪开口询问。
酉时一到,沈闻笙便停下了教习,照常走到那扇门口,却并未告辞。
“师尊,恕弟子冒犯,弟子有一事未明,烦请师尊解惑。”
耳旁传来沈闻笙的声音,却并非以往的告退。
屋内,应照溪睁开眼,银瞳之中,隐有流光闪过。
看向门口,不过片刻,房门大开,一抹人影就自其中走了出来。
见应照溪出来,明宝儿有些惊喜,也三两步小跑到了两人跟前。
这些日子她虽住在照云院,却几乎未见过师尊的面。
“师尊!”
应照溪目光轻扫过明宝儿,落在了一旁的沈闻笙身上。
“何事?”
“那夜寒潭旁的邪祟,弟子实在不知是何物,藏书阁也未曾寻到。”
寒潭。
听见这两个字,应照溪眼前一闪而过的,却是那张月光下,跃出水面的脸。
“那是煞。”
眼睫半阖,应照溪垂眸看向台阶之下的人,回了一句。
“煞是什么?”
明宝儿听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下意识多问了一句。
沈闻笙却是眉心微蹙,煞?
通邪鉴曰:煞者,险也,形似气聚,状如白烟,引天雷而灭。
所以煞应当是白烟聚气才是,往日沈闻笙所见之煞,皆是如此。
但那夜所见,却是漆黑如墨,腥臭难闻。
“镇妖窟万妖气聚,煞应运而生,此为妖煞。”
见沈闻笙也似有疑惑,应照溪多解释了一句。
那夜见沈闻笙引三清敕令,灭煞动作熟练,原以为沈闻笙是知晓那是何物的。
竟是不知吗?
“近来,可曾收妖入窟?”
应照溪这么一说,沈闻笙倒是想起来了,她上回押入镇妖窟的噬妖。
“是噬妖。”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镇妖窟也并非能无限镇压所有妖物。
妖气过盛,自然不见得是好事。
“弟子明白了,明日便将此事告知掌门师伯。”
“嗯。”
只是这一次,过了良久,应照溪才应了一声。
沈闻笙似乎,并不信任他。
看着沈闻笙离开的背影,应照溪薄唇微抿。
“师尊,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什么噬妖?”
明宝儿往日生活在凡人之中,虽听过妖啊鬼啊的,却并未真的见过,才会有此一问。
“明日问你师兄。”
刚准备转身进屋,应照溪却又想起了那根玉簪。
脚步微顿,但沈闻笙已然走远。
沈闻笙本想明日再将此事告知掌门,妖气聚集可大可小。
往日也并非没有,所以才需要弟子定期将其中一部分妖邪押往尧光山,镇压于湘水之下。
只是这妖煞,是第一回出现,事急从权,沈闻笙还是先去了太极峰。
听闻此事,掌门倒也并不意外。
“笙儿,近日在出云峰可还好?”
比起这件事,掌门更关心沈闻笙的状况。
听闻清霄对那名新收的弟子分外宠爱,甚至将人放在了自己身边照顾。
这可是闻所未闻,尤其那人还是清霄。
这般宠爱那弟子,难免不会冷落了沈闻笙,虽然这些年,本也就冷落的不少。
“弟子一切都好。”
“如此便好。”
掌门细细打量了沈闻笙几眼,见人并未有何异端,才微微放下心。
心底却还是有些纠结,有时想起以往的事,他又觉得,清霄冷落些笙儿也好。
但沈闻笙是他看着长大的,深谙忠义孝悌之道,应当不会如前几人那般,为情破道。
“咳咳,笙儿啊,你觉得你师尊,为人如何?”
想到这儿,掌门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多问了一句。
而此刻门外,一抹人影在听见这句问话后,却悄然顿住了脚。
第14章 苛责
想到应照溪的修为,沈闻笙很是佩服,玄洲十三境第一人,年岁最轻的上元境修士。
别说天权宗,就是整个玄洲十三境,也无有不仰慕这位神君的。
没有人不渴望成为应照溪,包括沈闻笙,假以时日,她也希望能有足够的实力同师尊这样的大能过上几招。
沈闻笙说的掷地有声,掌门却沉默了片刻。
太过仰慕清霄,也不见得是好事,想起之前的那几人,似乎也是由此开始,守不住本心的。
“笙儿,清霄固然不凡,但……”
掌门忧心忡忡,刚准备委婉提醒几句,房门就被推开了。
斜阳微照之下,一抹颀长的身影跨门而入,月白长袍云纹微卷,携尽满身光华。
掌门的话蓦然被打断,看见来人,满眼惊愕。
“清,清霄?”
掌门站起身,迎了上去,但语气多了几分心虚。
毕竟刚才正要与对方的亲传弟子说他的坏话,即便还未说出口,这乍然看见本人,自然是有些心虚的。
“你怎么来了?”
“有事。”
应照溪瞥了掌门一眼,余光透过人,看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沈闻笙。
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惊讶,少女转过身,安静垂眸站在原地。
道法无双,弟子楷模。
耳边响起方才自己在门外听见的话,应照溪敛眸,走了过去。
“师尊。”
路过沈闻笙身旁,应照溪没有停下脚步,沈闻笙却还是照常行了礼。
“师尊,掌门师伯,若无旁的事,弟子就先行告退了。”
师尊会出现在此,定是与掌门师伯有要事要谈。
尊长议事,沈闻笙不便旁听,说着就要告退。
“嗯,笙儿,镇妖窟之事我已有分寸,你先去修炼吧。”
掌门看了应照溪一眼,对方银眸微垂,并未看向沈闻笙。
除了那一声师尊,二人也并未再有旁的交流,气氛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看得掌门又喜又忧,怕应照溪待沈闻笙不好,又怕沈闻笙如之前的几人一般,对应照溪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不是掌门疑神疑鬼,不信沈闻笙,实在是往日纠缠应照溪的人中,不止有女修,还有男修。
好巧不巧,那男修还是还是他的开山大弟子,当初上演什么霸道师侄强制爱的时候。
掌门的一张老脸都要被丢尽了,平白无故在应照溪面前矮了一截。
所以当初那弟子破道入魔,被应照溪打的魂飞魄散时,他也并未开口求情。
直到沈闻笙走出房门,又回头将门关上,应照溪都并未抬头。
仿佛那不是他的弟子,而是个什么不甚相熟的人。
只是在房门轻阖发出声响的某一刻,落在茶盏上的指尖微顿。
“清霄,你这会儿过来,所为何事?”
掌门倒是目送沈闻笙走了出去,收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思绪,掌门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但等了半晌,只见对面人只垂眸看着面前的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未有回音。
“清霄,清霄?”
“明日起,明宝儿会去太学阁。”
掌门皱着眉唤了两声,应照溪才抬眸,淡声说道。
明宝儿?
掌门这才想起来,对方新收的那个弟子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太学阁是天权宗内门弟子集中授课的地方,明宝儿身为应照溪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该去的。
只是这等小事,也值得应照溪亲自来一趟。
之前听见旁人议论应照溪对这个弟子宠溺无度,他还觉得有些夸张了。
现在看来,的确有些过于上心了,听闻之前那女子引气入体,也是应照溪替其洗筋伐髓。
这般事事亲力亲为,掌门还从未见过应照溪这样。
“她是你的弟子,自是应当去太学阁,只是清霄,你是否有些过于纵溺她了,修仙一道,从不可过于依赖旁人。”
掌门眉心微拧,提醒了一句,虽明宝儿不是他的弟子,但既已入宗,他便有教导之职。
这般如同照顾稚子一般,对明宝儿来说,并非是好事。
哪怕是沈闻笙幼时,他也未曾像这般多加干涉。
“我有分寸。”
应照溪低声应下,掌门也不再多说。
“还有笙儿,我知你不喜无情道修者,但笙儿并未有何过错,毕竟也是你的弟子,哪怕当年你并不愿收她,此事都已成定局,你也莫要苛责于她。”
苛责?
应照溪眉心微蹙,有些困惑,在旁人眼中,他是这般对待沈闻笙的吗?
那她呢,是否也是这般以为的。
袖口下的玉簪一片冰凉,应照溪没再接话,掌门也不便多说。
直到应照溪走出房门,掌门才重重叹了口气。
刚准备起身,大门就再度被推开。
“师尊,听说阿笙过来了,她人呢?”
急匆匆闯进来的少年发髻有些凌乱,衣襟松散,手上拿着一根玉簪,神情带着几分急色。
“阿齐?你怎的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看见来人,掌门轻斥了一句。
“对不住师尊,不过不是说阿笙来了吗?她人呢?”
沐玖齐一边施了个诀将自己打理齐整,一边询问着沈闻笙的去处。
手上的玉簪倒是被他小心翼翼握在手里。
“人已经走了,不过你找笙儿做什么?”
感受到掌门犹疑的目光,沐玖齐飞快将玉簪藏在了自己身后,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没,没什么,就是许久未见到阿笙了,找她叙叙旧。”
“哼,别以为为师看不出你那点儿小心思,笙儿修的是无情道,你自己好生思量,莫要走了岔路。”
毕竟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掌门一眼就看出了沐玖齐的心思,警告了两句。
甩了甩衣袖,掌门起身,径直走向了内室。
“弟子知晓,恭送师尊。”
被掌门劈头盖脸一顿骂,沐玖齐站在原地,欣喜的神情在听见这番话的瞬间荡然无存。
愣怔了片刻,见人要走,才俯身行了礼。
直到掌门的身影消失,他才缓缓起身,玉簪不知何时微嵌入掌心,留下道道红痕。
第15章:一见钟情
只是情难自禁想同沈闻笙多说几句话罢了。
看着手上的玉簪,沐玖齐舌尖漫上一层苦涩。
在藏书阁时,他便注意到,沈闻笙的发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普通的木簪。
那根玉簪沈闻笙戴了十来年,从未轻易取下,所以即便不问,沐玖齐也能猜到,应当是发生了什么,那玉簪不见了。
即便沈闻笙自己不在意,但那木簪毫无灵气,沐玖齐私心里觉得有些配不上沈闻笙。
回来便亲手炼制了一根,可惜,未能送出去。
收起玉簪,沐玖齐转身走了出去。
掌门所说的处理倒是与沈闻笙所想的差不多,都是像往常一般,以宗门任务的方式挂在差馆。
沈闻笙打算接下这个任务,昨日才一回去,她就收到了应照溪的传音,得知了明宝儿会去太学阁一事。
这代表她和楚鹤鸣不必再教导明宝儿了。
她也许久未曾做宗门任务了,修道者,最重实战。
所以今日一早,她就出现在了差馆。
“沈师姐!”
差馆人不少,沈闻笙到时,里面还哄闹一片。
踏进房门,耳边便是接二连三的招呼声。
沈闻笙一一点了点头,她时常来差馆,同宗门弟子们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除了澜息。
“哟,这不是我们沈师姐吗?听闻你师尊收了个新徒弟,还不待见你啊?”
一道女声伴随着讥讽从一旁传来,让周围原本想上前给沈闻笙打招呼的弟子纷纷顿住了脚。
这话一落下,众人齐齐看向了沈闻笙,清霄神君格外偏爱新收的弟子一事,早就在宗门内传开了。
相比于十来年对沈闻笙的不闻不问,明宝儿的出现,几乎算是颠覆了天权宗上下对应照溪的认知。
原以为清霄神君性子便是这般,比修无情道还无情,楚师兄他们尚且不清楚。
但比起明宝儿,现在看来,原来清霄神君只是对沈师姐无情。
但他们也只是私下议论,从未有人在沈闻笙面前提及此事,怕沈闻笙听了难过。
不远处人群后方,面容漂亮娇俏的少女站在原地,并未穿宗门弟子服。
一身粉白流光鲛纱裙,头簪朱玉,腰坠环佩,无一不是高阶灵宝。
自少女一开口,周边的弟子都安静了下来,虽对其不满,但也不敢开口多说什么。
盖因这少女的身份,是鲛族圣女,萱若长老的亲传弟子,澜息。
鲛族特殊,身为鲛族圣女的澜息,更是特殊,血脉传承之力,让鲛族生来就是修习医道的好苗子。
澜息更是医道一门的天才,只医修一道,整个玄洲十三境他们这一辈的弟子中,澜息也无人能出其右。
澜息并非自小受宗门教导,而是半途入门,所以性子骄纵,还略有些跋扈。
寻常弟子,自是不敢得罪这位圣女的。
而沈闻笙,却是宗门公认的好脾气,有时候甚至极易让人忘记,对方修的是无情道。
毕竟旁人眼中,无情道总是伴随着无心无情,冷漠漠然等字眼儿。
但沈闻笙并非如此,至少他们眼中,这位修无情道的师姐,比修苍生道的楚鹤鸣更好接近。
按理说两人修的道虽不同,但同为天之骄子宗门弟子,不说惺惺相惜,也应是关系平和。
但并非如此,这位鲛族圣女不喜欢沈闻笙,虽然澜息日常看不上任何人,但格外厌恶沈闻笙。
至于缘由,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澜息每次见到沈师姐,说话都阴阳怪气极为刻薄。
但也怪巧合的,每次只要有沈师姐出现的地方,总能看见澜息。
“澜息师妹。”
对于澜息的讥讽,沈闻笙并不生气,淡声回了一句。
旁人不知澜息为何厌恶她,沈闻笙自己却是清楚的。
说来也是她对不住澜息,当初奉命乔装下山捉妖,掌门师伯告诫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只因那女妖喜好纯阳之血,原宗门这么多男弟子,也是不用沈闻笙去的。
偏生他们这一辈弟子中,用来对付这女妖的金虎敕令,只有沈闻笙习得,旁人皆是似懂非懂。
她才掩盖气息幻化筋脉,伪装成男弟子下山收妖。
途中恰好碰上了来天权宗拜师的澜息一行人,见沈闻笙是天权宗弟子,双方还诸多交涉。
听闻她是去收妖的,澜息也闹着要去帮忙,不过这位初出茅庐的圣女以往应是被族人保护的很好,忙没帮到,差点儿把自己赔了进去。
那女妖看中了澜息的皮,险些剥了下来收为己用,还是沈闻笙及时赶到,才将那妖孽打退。
大概是因着这份救命之恩,之后澜息对她诸多亲近,都让沈闻笙以为那只是感激,同为女子,也并未有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那日被澜息堵在客栈,听着对方含羞带怯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沈闻笙才知自己犯了错。
妖已收,沈闻笙不再隐瞒,说出了自己女子的身份。
看着澜息瞬间不可置信的目光,沈闻笙心下还多了几分愧疚,欺瞒之事,虽迫不得已,但终归非正道君子所为。
但道歉似乎已经没什么用了,也是那日起,澜息见到她总是这般。
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沈闻笙全盘接下,不过因为无情道,这些话,也并未让沈闻笙有什么生气愤懑的情绪。
“你倒是沉得住气,也不怕你师尊当真不要你了。”
澜息一看沈闻笙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径直走到沈闻笙跟前,嘴上也是不留情。
她说什么沈闻笙都不生气,无情道,真是好啊,不但骗了自己,还修了个什么无情道。
“师尊之事,并非我等能妄议的。”
犹豫再三,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沈闻笙还是温声提醒了一句。
“我就议了,沈闻笙,你能拿我怎么样?要端出你师姐的架子,来教训我吗?”
澜息靠近了些,几乎贴近了沈闻笙,这么近的距离,目光从沈闻笙的眉宇滑落,对上了那双棕褐色的双瞳。
她微愣了一瞬,沈闻笙是漂亮的,就算是化成男儿装,也是惊人的好看。
所以当初,她才会一见钟情。
第16章:避之不及
就像当初救下她时,看向她的那一眼,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呼吸微滞,澜息盯着人的目光稍显迷离,直到沈闻笙垂眸微退了半步,她才回过神。
反应过来后,薄红浮上耳根,这次却是被气的,她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叫沈闻笙这般避之不及。
她都还没原谅沈闻笙骗了自己这件事,想起当时满心欢喜前去表明心意的自己,澜息就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自小到大,她还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本该是厌恶沈闻笙的,她喜欢的是男装的沈闻笙,并非女子沈闻笙。
这般告诫自己,澜息忽略心头的异样,语气恶劣。
只是听得周围的弟子面色有些古怪,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娇嗔的味道。
不像是在骂人,更像是在撒娇。
“师妹误会了,我并非此意。”
沉默了半晌,沈闻笙才开口。
“那你是什么意思?”
澜息不依不饶,又凑近了一步,非要沈闻笙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得一旁的弟子更是怪异,换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有点儿像是恶霸调戏良家妇女。
“阿笙,原来你在这儿!”
沈闻笙还未说话,门口就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众人看去,一道颀长的人影出现在门口,跨门而入。
是沐玖齐。
“沐师兄。”
见人来,众人面色一惊,纷纷垂眸叫了声人,沐玖齐身份也有些特殊,不出意外,这位以后会承接掌门之位,成为天权宗下一任掌门。
“嗯。”
沐玖齐朝人点了点头,走到了两人跟前,注意到两人的距离,目光自澜息身上扫过,眸色微冷。
“师兄,可是有事寻我?”
因着要同沐玖齐说话,沈闻笙侧身,同澜息拉开了距离。
看向沐玖齐,语气疑惑。
也没注意到,澜息瞬间冒火的双眼。
“沐师兄倒是清闲,怎么不在你的藏书阁当你的看门狗,有时间来差馆了?”
澜息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但是比起沈闻笙,她显然更加看不惯沐玖齐。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看沐玖齐就是一条狗,一条围在沈闻笙身边不讨人喜欢的恶狗。
别以为她不知道沐玖齐日日去守着藏书阁是为了什么。
“澜师妹若再这般口不择言,我便要问问萱若师叔,知不知晓你此等行径了。”
沐玖齐可不会惯着澜息,身为掌门弟子,他还执掌刑法堂,自是有权管教宗门弟子的。
当然,向来也是铁面无私,刑法堂的弟子多少都见过沐玖齐在刑法堂的模样。
对于犯了大错的弟子,从不手下留情,有时血迹弥漫,腥臭满屋,甚至漫到脚下,他们都受不了时,沐玖齐都能神色不变。
甚至轻描淡写地看着因私自修习邪道的弟子被剔骨抽筋。
惨叫声叫他们都心生惧怕,沐玖齐却毫不在意,随口就叫他们将人丢进了镇妖窟。
仿佛丢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没用的物件。
往日也不好接近,除非沈师姐在,在沈师姐面前,沐师兄总是跟换了个人似的。
沐玖齐语气虽并不严厉,但眼底的警告,还是让叫澜息看的一清二楚。
澜息虽跋扈肆意,但还是有些怕自己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实际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师尊。
张了张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哼。”
冷哼了一声,澜息看了沈闻笙一眼,眼底多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委屈。
“澜息师妹,你……”
“不用你管!”
感受到澜息的目光,沈闻笙刚打算开口,澜息却又出口,赌气一般,堵住了沈闻笙的话。
随后便越过两人,朝门口走去。
沈闻笙被这一嗓子吼的有些茫然,她只是想再规劝澜息两句。
沐玖齐是刑法堂执事,管教弟子情理之中,她还没有资格插手。
倒是一旁的沐玖齐,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澜息离开的方向。
澜息一走,四周噤了声的弟子们才敢小声议论起来。
“这澜息仗着自己是鲛族圣女,还真是嚣张跋扈,连沐师兄都敢骂。”
“就是,也就是沈师姐脾气好,不与她计较。”
“不过沈师姐也不差啊,沈家可是天息境第一大族,可别忘了,沈师姐还是沈家少主呢。”
…………
几人声音不大,但以沈闻笙和沐玖齐的修为,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沐玖齐没什么反应,反而觉得几人说的有些道理。
沈闻笙却是径直走了过去。
“背后语他人是非,非正道君子所为。”
沈闻笙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几人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沈闻笙,更是吓得不轻。
不是,沈师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师姐说的是,我们知错了。”
几人面面相觑,面色讪讪,认错认的飞快,也没有任何不满,只因对方是沈闻笙。
若叫他们真从天权宗上下选一人担得起正人君子这个称号的。
那必然就是沈师姐了,真正的光风霁月,德行双修。
提醒完一句,沈闻笙才转头走向了差馆的任务台。
沐玖齐跟在沈闻笙身后,见沈闻笙接下了押送镇妖窟的任务,也不意外。
他也是才从师尊那里得知,昨日沈闻笙为何去太极峰。
猜到今日沈闻笙会出现在此,果然也不出他所料。
没有迟疑,沐玖齐跟着同样接下了这个任务。
“阿笙,看来这次,我们又要一道了。”
沐玖齐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微微偏头,朝沈闻笙笑的灿烂,晃了晃手里的任务牌。
“那就请师兄多多指教了。”
沈闻笙目光划过沐玖齐手里的任务牌,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同沐玖齐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接到任务,两人便一同转身去了镇妖窟。
去镇妖窟最近的路,便是出云峰,以往应照溪不在,寻常弟子不敢擅入。
应照溪若在,那便是非出云峰之人,皆不敢入。
但今日有沈闻笙,两人还是打算从出云峰去往镇妖窟。
第17章:镇妖窟
比起其他峰的人来人往,出云峰静的出奇。
脑中滑过清霄神君不喜喧闹的传闻,沐玖齐并未再深想。
只跟着沈闻笙,走向了后山。
两人步履匆匆,越往里走,一股若有似无的不适感便愈重。
沈闻笙倒是已经习惯了,只沐玖齐轻蹙了蹙眉。
不愧是天权宗煞气聚集之地,这镰刀煞,确实凶猛异常。
猛地,前面的沈闻笙停下了脚步,沐玖齐抬眼望去,一抹月白的人影,闯入眼底。
“师尊。”
耳侧传来沈闻笙俯身行礼的声音,沐玖齐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清霄神君。
“弟子沐玖齐,见过神君。”
虽是师叔,但应照溪地位超然,宗门之中,还是以神君尊称。
应照溪立于不远处,断业浮在他身侧,听见两人的声音,侧眸看来,银瞳一片冷寂。
耳侧半晌并未有响动,俯身视线之内,却多了一双金线卷云纹白靴。
即便没有抬头,沐玖齐依旧能感受到那股裹挟着寒意,极具压迫性的目光自自己头顶扫过。
但最终,似乎是落在了自己身旁的人身上。
片刻后,那股寒松淬雪般的气息陡然消失,抬起头,眼前早就没了人的身影。
沐玖齐下意识看向了自己身侧的沈闻笙,抿了抿唇,他知道应照溪不喜修无情道之人。
但没想到应照溪已经对阿笙厌恶到如此地步了,竟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吗?
但沈闻笙并未有何不满,人走后,她便起身,刚准备继续朝前走,就察觉到了身侧沐玖齐看过来的目光。
“阿笙,你师尊,是否待你不好?”
转头就见沐玖齐一脸忧色,沈闻笙沉默了片刻,想起了掌门。
“并未。”
沈闻笙摇了摇头,虽不知师尊为何不喜她,但也未曾因此苛待于她。
她还是觉得,是她修炼不够勤勉,听闻大师兄在她这个年岁,已然破了启元境。
而她却卡在凝丹境迟迟未能突破,上次除煞也慢了三息,师尊若是不满,情有可原。
毕竟就是自上次寒潭后,师尊对她的态度似乎才更加冷漠了些。
此次押送妖邪,不知可能寻到合适的机缘破境。
既然沈闻笙都这般说了,沐玖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下依旧对应照溪多了几分不喜。
镇妖窟与出云峰隔着一道天堑,两人御剑落在洞口前,结界波动,驻守在门口的弟子猛地看了过来。
见是沈闻笙和沐玖齐,两人眼底的警惕才尽数消散。
“沐师兄,沈师姐。”
两人是知晓今日会有弟子来收押妖邪的,但没想到竟然会是沈闻笙和沐玖齐。
朝门口的两人轻点了点头,沈闻笙率先走进了洞口。
内里漆黑一片,两人走了片刻才看见鎏金浮动光亮异常的镇妖印。
浓烈腥臭的煞气和妖魔之气混合,盘踞在封印之上,而其下,无数妖祟挣扎翻滚,妄图破印而出。
四周大大小小的石窟洞中,更是时不时传出阵阵尖啸,见到活人进来。
妖魔躁动,封印也被尽数点亮,方才还极为幽暗的洞窟,瞬间亮堂了起来。
而这样的洞窟,在镇妖窟中,有大大小小上千座,镇压着不少妖魔鬼怪。
对耳旁的尖啸充耳不闻,沈闻笙和沐玖齐对视了一眼,摸出一把铜钱。
收妖之前,要先布下雷池,以免有妖魔趁乱逃脱。
妖魔之气皆属阴,凡间铜钱经人手沾染阳气,可克妖魔。
二十八枚铜钱对应四象二十八宿,沈闻笙掷东方苍龙南方朱雀位,沐玖齐掷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位。
步罡踏斗,以北斗七星步绕阵而行。
“敕令,天星地气,铜阳为界,二十八宿,尽锁幽冥,急急如律令。”
随着沈闻笙咬破指尖结印滴血,阵法大成,霎时金光大盛,笼罩在了整个镇妖窟之上。
洞内动静不小,看着固若金汤的雷池,门口的弟子面容钦羡。
几日不见,沈师姐的修为又精进了,连雷池这样的阵法都能运用的这般熟练。
阵法已成,周围被封印的妖魔尽数安静了下来,拿出收妖瓶,沐玖齐剑尖直指虚空。
手印翻飞,灵剑落在封印之上,微微一用力,封印便从中央裂开一条缝隙。
封印之下,妖魔争先恐后跑了出来,但还未跑出多远,就尽数被沈闻笙收至瓶中。
这些都是低阶妖魔,有些妖魔还未开启灵智,显得有些笨拙。
确认没有遗漏,收完妖魔,用黄符将收妖瓶封了起来,又将封印修补好,两人才朝外走去。
但布下的阵法并未解除。
“劳烦两位师弟,得空时将镇妖窟巡查一番。”
为确保万无一失,走之前,沈闻笙还是看向了守门的两人,低声嘱咐了一句。
“沈师姐请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点了点头。
抬头就只看见沈闻笙和沐玖齐御剑离开的身影。
“说起来,沈师姐和沐师兄看着真般配呢,听闻二人还是一道长大的。”
一人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情不自禁感叹了一句。
“说什么呢你,沈师姐修的可是无情道。”
另一人觑了他一眼,出声反驳。
“知道了,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嘛,再说了,沐师兄和沈师姐,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一道……神君!”
那人话还没说完,一股寒意便猛地袭来,周身的空气都静止了一瞬。
伴随着空间的扭曲,一抹人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瞥见那双标志性的银瞳,两人一个激灵,吓得差点儿舌头打结。
“拜见神君!”
直到人走到他们身旁,两人才着急慌忙俯下身行礼。
但人却并未在他们跟前停留,而是径直越过他们,朝洞窟内走了进去。
寒意消散,两人才重重舒了口气,但还是一脸后怕。
清霄神君主修杀戮道,他身上的寒气,与旁人有些不同。
并非冷寒,而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杀伐寒气。
仿佛多靠近一步,就会被割肉剔骨。
第18章:一对璧人
虽有不解,但应照溪这个身份的行事,并非他们所能议论置喙的。
而此刻的洞窟之内,一片寂静无声,原本在两人走后依旧妄图撞破封印的妖魔在某一瞬,突然噤若寒蝉。
月白人影静静立于洞窟之中,垂眸瞥向面前的封印。
胸口的疤痕开始有些发烫,封印之下,煞气猛地开始翻滚。
渗透出封印,聚集成一团团怪物。
但还未成形,便猛地被应照溪捏了个粉碎。
断业剑从身后飞出,挟夹着雷霆紫光之力,呼啸而过。
不过片刻,洞窟之内,煞气尽消。
靠近封印被灼伤的妖魔,默默退回封印深处,不敢出声。
断业飞回应照溪身侧,剑光微闪之下,带回了几枚铜钱。
落在应照溪手心,却早就没了温度,只余残留的灵气,依稀可辨。
目光落在手心,斑驳的灵气并非一人,应照溪神色未明。
片刻后,铜钱落地,那抹人影也转身,离开了此地。
断业悬在原地,犹犹豫豫,还是将那几枚铜钱串了起来,才飞快追上了应照溪的脚步。
回去的路上,两人恰巧迎面便撞上了同样才回峰的楚鹤鸣和明宝儿。
两人应当也是一道回来的,明宝儿跟在楚鹤鸣身侧,笑的清甜。
楚鹤鸣也侧身看向身旁的少女,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似有几分宠溺。
沈闻笙脑中猛地闪过了一丝什么,就好像,自己对面前的扬景并不陌生。
模糊的记忆乍然一现。
大师兄会喜欢上小师妹。
类似预言的想法在脑中出现时,沈闻笙眉心微拧,她怎么会突然有如此想法。
这是旁人情感之事,并非她该考虑的事。
“阿笙。”
几人离的有些远,但沈闻笙还是礼制性打算同两人打声招呼。
不过还未等她迈步走向两人,就被身侧的沐玖齐叫住了。
她只能转过身,看向身侧的人。
下一瞬,一只握着玉簪的手就抚上了她的发髻,将那根木簪缓缓抽了出来。
轻轻扶着沈闻笙的头,将那根玉簪固定在沈闻笙发髻之上。
沐玖齐低头,对上沈闻笙诧异的目光,嘴角微翘。
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就这么低下头,小心翼翼扶着心上人的后脑。
微红的耳根和满载笑意的眼眸,不需言语,也能叫人知晓少年深藏的秘密。
远远望去,如同一对璧人。
微风拂过,恰合时宜地卷起少女额边的碎发。
只是不知又是迷了谁的眼。
楚鹤鸣霎时顿在了原地,看着不远处的扬景,嘴角的笑意为不可察滞了滞。
“那是二师姐吗?她面前的是谁啊?是二师姐的道侣吗?”
明宝儿也看见了两人,见两人动作亲昵,忍不住问了一句。
才入门没多久,明宝儿并不知道,沈闻笙所修无情道的意义。
“不是。”
但半晌,才等到楚鹤鸣的回答。
她疑惑抬眸,对上了楚鹤鸣的眼睛。
“小师妹,他不是阿笙的道侣,也不会是,往后,还请小师妹慎言。”
依旧是笑着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那抹笑,莫名变得有些违和。
而这道声音落在明宝儿耳边,更是无端让她觉得有些瘆人。
“喔,喔,我,我知晓了。”
她愣愣答了一句,回过神,面前却已没了楚鹤鸣的身影,转过头,就见人已经大步朝那头两人走去。
明宝儿愣了片刻,也赶紧跟上,只是没走两步,就又顿住了脚步。
她知道刚才为什么觉得大师兄笑得有些违和了,明明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与以往分毫不差,但那双浅瞳之中,却无半分笑意。
“师兄,你这是?”
沈闻笙抬手,想把头上的玉簪拿下来,却被沐玖齐制止了。
目光自眼前少女细腻漂亮的眉眼滑过,沐玖齐克制住眼底的情意,笑了笑。
“阿笙,我馋兖州城椒浆已久,此次趁着出山,你可得好生请我一顿酒。”
“还有,上次那镇邪符我并未学会,你再教教我如何?就当是给你的束脩了。”
“你若不收,往后我可就不敢再寻你请教了。”
闻言,沈闻笙微顿。
“师兄,掌门师伯不允你再饮酒,至于镇邪符,师兄若问,我自知无不言,但这玉簪太过贵重……”
“不重不重,我自己做的,再说了,你我自小一同长大,哪里需要分的如此清楚。”
沐玖齐轻扯了扯沈闻笙的边袖,低声诱哄,但听起来又像是在撒娇。
“师妹。”
沈闻笙还未答话,一道声音就先一步插了进来。
楚鹤鸣走到两人跟前,目光在沈闻笙头上的玉簪顿了顿。
他没有错过沈闻笙对沐玖齐的称呼。
师兄。
只有两个字,但比起旁的称呼,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大师兄,小师妹。”
突然出现的男声让两人都看了过去,沈闻笙先是看了一眼楚鹤鸣,又看向了楚鹤鸣身后,一路小跑着追上来的少女。
“楚师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明宝儿才追上人,看见沈闻笙,一句二师姐还未唤出口,就看见被她误以为是二师姐道侣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师兄打了声招呼。
语气有些奇怪。
“沐师弟宗门事务繁忙,的确许久未见,不知今日为何来出云峰?”
话虽是问的沐玖齐,楚鹤鸣却还是看了沈闻笙一眼。
“楚师兄有所不知,我和阿笙接了押送镇妖窟妖邪去往尧光山的任务,此次前来,是来收妖的。”
“不过阿笙修为又精进了,收妖一事,我倒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沐玖齐语气亲昵,比起自愧,更像是在炫耀。
楚鹤鸣能听得出来,但沈闻笙却并未察觉有什么问题。
“师兄不必妄自菲薄,你主攻在法,雷池若无师兄术法加持,威力也不能如此之大。”
就像是旁人所说,因为自小和沐玖齐一同长大,再加上两人一同出过的任务大大小小也有不少,沈闻笙对沐玖齐的确比旁人清楚些。
“镇妖窟是什么?”
几人的对话听的明宝儿云里雾里,她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出了声。
第19章:恶意
直到明宝儿出声,沐玖齐才注意到楚鹤鸣身后还有一人。
但微瞥了一眼,并未将人放在心上。
“这是掌门师伯座下的三弟子沐玖齐,小师妹,你唤一声沐师兄即可。”
楚鹤鸣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人,温声同明宝儿道。
“沐师兄。”
明宝儿轻声唤了一句,看了一眼沐玖齐,见人笑的灿烂,赶紧低下头。
修仙之人容貌皆不俗,但自她上山,见过的这几人,容貌即便放在修仙者中,也是上上乘。
尤其是师尊,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好看的。
而女子中,明宝儿悄悄瞥了一眼沈闻笙,二师姐真好看啊,心底不由感叹。
“镇妖窟乃宗门镇压妖孽邪祟之地。”
沈闻笙看着明宝儿,补上了一句。
妖孽邪祟,听见这个词,明宝儿脸色一白,想起了某些可怕的东西。
“二师姐,往后我也会同你和师兄一般,降魔捉妖吗?”
明宝儿有些畏惧,忘了应照溪说过的话,抬手扯住了沈闻笙的衣袖,目光怯怯。
没注意到此举让一旁两人同时看了过来,明宝儿只看着沈闻笙。
“自然,降魔捉妖是我宗门正道的天职,不过小师妹也不必害怕,妖魔之物皆有应对之法,若修为深厚,便不惧任何妖邪。”
见明宝儿神色畏惧,沈闻笙想了想,低声安慰了一句,也没有在意,明宝儿拽着自己的举动。
当然,这句话的主要意思,还是勉励明宝儿要修炼勤勉。
沐玖齐在明宝儿伸手扯住沈闻笙衣袖的那一刻,才细细打量了一番人。
目光瞥见对方挂在腰间的养魂玉时,瞳仁微缩。
那是沈闻笙的养魂玉,会出现在明宝儿身上,只有一个可能。
阿笙竟然将养魂玉送与了这人!
“以往阿笙身侧唯我相伴,难得见有弟子如此亲近阿笙,明师妹倒是有趣。”
沐玖齐嘴角扯出一抹笑,慢悠悠说了一句。
不过这也是事实,宗门旁的弟子,对他们是敬畏大于亲近的。
即便沈闻笙并不难亲近,但顶着天才一名,又是神君亲传,也无人敢对沈闻笙过分热情。
而沐玖齐,是对旁人的亲近和亲近旁人没什么兴趣。
但这句唯我相伴,落在楚鹤鸣耳中,让他嘴角笑意微淡。
垂眸掩下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满,但不可否认对方说的是事实。
他往日不常在宗门,虽是沈闻笙嫡亲的师兄,却还不如沐玖齐一个外人与她相处的时日长。
明宝儿也有些诧异,下意识看了一眼楚鹤鸣,她一直以为,大师兄和二师姐关系甚好,原来并非如此吗?
“师妹,你们押送妖物可还缺人,不若我同你们一道前去?”
楚鹤鸣抬眸看向沈闻笙,转移话题显得有些生硬。
“不用了楚师兄,我和阿笙足矣,毕竟我们默契相当,配合惯了。”
这话一出,倒显得楚鹤鸣才是那个外人了。
沐玖齐是故意的,掩藏在笑意面具下的恶意,还是明晃晃被楚鹤鸣看了个清楚。
他喉头微动,话还未出口,一旁的沈闻笙就又开了口。
“此行任务并不难,不必劳烦大师兄了。”
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沈闻笙开口拒绝,她倒是实话实说。
押送妖物而已,本她一人便足矣,只是没想到沐玖齐也接了这个任务。
大师兄再来,便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楚鹤鸣的话只能尽数被堵在唇边,眼看着两人自他面前走过。
沐玖齐依旧笑的开心,只是在路过明宝儿时,低头看了人腰间的玉佩一眼,又对人笑了笑。
明宝儿被笑的有些莫名,但直觉让她往楚鹤鸣身边躲了躲。
但抬头看见楚鹤鸣嘴角消失的笑意,明宝儿挪动的脚步又停下了。
好像大师兄这会儿也不大对劲。
去往尧光山路途虽远,但两人还是御剑而行,行至寻常城池村落,也会停下来询问有无妖魔踪迹。
连收了几次妖,两人到尧光山,便已是一月后了。
尧光山脉乃昆仑境灵脉仙山,大大小小宗门之中镇压不了的妖魔邪祟,尽数镇于尧光山巅的湘水之中。
抵达山脚便不可御剑,尧光山乃神山,无人可行至其上空,两人只能步行上山。
越往上走,便越是寒意逼人,雪色覆盖的前路空无一物,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极易让人失了方向。
沈闻笙他们有罗盘指引,倒也未曾闹出走错路这样的笑话。
寒气让空中浓郁的灵气都凝结成了点点寒冰,自空中洒落。
沈闻笙的眉宇都覆上了一层白霜。
但修行之人灵气护体,并不惧苦寒炎热之变,只冰雪堆积的山路有些难走。
迎面来的罡风,也有些刺面。
转头见沈闻笙微红的鼻尖和被罡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沐玖齐不动声色挪了挪脚步,挡在了沈闻笙身前。
见沈闻笙低头提着裙摆,并未注意到自己的模样,嘴角微翘,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但也就是回头这一眼,让沐玖齐没有注意到迎面略有些松动的巨石。
“咔哒。”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脆响,两人齐齐抬头,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下,突然一阵天崩地裂,裹挟着冰雪的风暴迎面而来。
沐玖齐下意识就要朝沈闻笙扑去,但有些迟了,任何法术灵力,在此刻的天地崩裂面前,都显得有些渺小。
沈闻笙也只来得及调动灵气护体,以保被风雪冲击之时,不会受伤。
“轰隆。”
一阵轰鸣声后,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了平静。
沈闻笙拨开掩埋住自己厚厚的雪层,站起了身,目光所及之处却并未见到沐玖齐。
神识扩展,也并未感知到人在何处。
她眉心微蹙,倒也并不太担忧。
这种雪崩并不会要了他们的命,也不太会伤了他们,修仙者不是常人,没有这么容易殒命。
只是遇上了还是有些麻烦,就比如此刻,拿在手上的罗盘被这扬雪崩冲到了不知何处。
虽然有些无奈,但沈闻笙看着周遭白茫茫的一切,不得不承认,她迷路了。
第20章:湘水
沈闻笙俯身蹲在雪地之上,以手覆地,眼眸轻阖,灵力自指尖泄出,在地底形成道道光波。
北方息灾主水,东方增益主木,南方降伏主火,西方敬爱主金。
感受到地面灵脉之下的四方之气波动,虽然微弱,还是被沈闻笙捉了个正着。
湘水正在尧光以北,灵气波动较其余方位稍强些。
确定之后,沈闻笙睁开眼,站起身,朝前走去。
走了还没两步,耳畔轻动,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但腰间的魂铃未动,沈闻笙也只是转过身,看了过去,目光警惕。
雪地之下,似有活物攒动。
沈闻笙走了过去,眼前出现了一抹黑色布料。
她一把将那布料扯了出来,下一瞬,竟扯出了一个孩童。
心下一惊,沈闻笙赶紧将人放在雪地之上,俯身查看这孩子的情况。
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其中还夹杂着碎雪,脸颊黢黑,看不清模样。
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灵气,应当是个普通孩童,被冻的不轻,双手都被冻的青紫。
沈闻笙赶紧朝人输送了点儿灵力,又给人贴了张符暖身。
片刻后,孩童咳了咳,才缓缓睁开眼。
“你是谁?”
男孩半阖着眼,看向沈闻笙,似乎有些惊讶,随后表情变得有些警惕。
“别怕,我是天权宗弟子,沈闻笙。”
沈闻笙扶起人,拍了拍男孩身上的雪渍,蹲在人身前,温声回了一句。
“你又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荒无人烟的尧光山骤然出现一个孩子,还是个浑身上下毫无灵气的孩子,的确奇怪。
若非魂铃未动,沈闻笙都要怀疑是什么妖邪扮作的幼童了。
“我是上山来采冰莲的。”
面前人漂亮的眉眼似乎总能轻易让人放下戒备。
男孩儿低下头,微垂的目光却微不可察地从沈闻笙腰间的玉瓶上滑过。
“我叫虎子,家住在山脚下不远处的尧光村,我爷爷病了,需要冰莲救人。”
“姐姐,冰莲长于尧光山山顶,我好像迷路了,你能带我去吗?我知道,你们天权宗的修士都很厉害。”
尧光山下确有一尧光村,沈闻笙点了点头。
“去山顶路途遥远,颇费体力,你可否坚持得住?”
“我可以的,姐姐,为了爷爷,我什么都愿意做。”
虎子回答的斩钉截铁,沈闻笙盯着人看了两眼,答应了下来。
带着人上山,可能是刚经历了雪崩,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虎子跟在沈闻笙身后,杂乱的发丝下,黑瞳却上下打量着前方的沈闻笙。
天权宗,正道修士。
难怪如此行事,倒是跟他以往见到的正道修士的别无二致。
或许有点儿差别,那就是,面前这人的容貌是他没意想到的好看。
适合做个傀儡,他喜欢好看的傀儡。
看向沈闻笙腰间的收妖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直至快要到达山巅,沈闻笙还未想出如何联系到沐玖齐,腰间的魂铃就猛地颤动了起来。
抬眼望去,冰天雪地之中,几抹白色光影陡然朝沈闻笙这边冲了过来。
速度之快,几乎让人来不及躲闪,只来得及一把捞起身后的虎子,沈闻笙侧身躲过。
眼前一花,鼻翼之间便斥满了某种清冽如山间泉水的气息。
意识到自己是在沈闻笙怀里,“虎子”呼吸微滞。
但及时压下了心底的抗拒,下一瞬,就被沈闻笙放在了一旁。
落地侧身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腥味夹杂着那股清冽之气传来,他抬眼看去,沈闻笙肩上便多了几条口子。
虽然沈闻笙躲的及时,肩膀却还是挨了一爪。
丝丝血迹顺着天青色的弟子服渗出,她却并未顾及伤口。
“莫怕。”
放下人,低声安抚了一句,转身的瞬间,长剑便出现在了手中。
望着沈闻笙迎上那几只雪妖的身影,“虎子”目光轻嗤。
果然是正道的蠢货,自己受了伤,竟还有心安抚旁人。
嘴角却微翘了翘,既如此,他不介意赏沈闻笙一个全尸。
剑光颤动之下,几只雪妖被打的节节败退。
却还是有落单的雪妖,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虎子”背后。
但还未出手,边见这小小孩童转过身。
淡淡觑了它一眼,那眼底浮现的轮盘便叫它心生恐惧,如临深渊。
是他!
雪妖霎时惊恐了起来,下意识后退想跑,然而还未转身,一柄长剑便破空而来。
径直贯穿了那雪妖的身体,将其死死钉在了身后的巨石之上,短短两息,便没了生机。
“虎子”猛地转过头,只见少女踏雪而来,面容冷肃。
随手拔下长剑,看向他。
“你可有事?”
“我没事,但你为何杀了它?”
“因为它是妖。”
沈闻笙回答的平淡,“虎子”嘴角的笑意却猛地顿住。
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心头多了几分嘲讽。
本以为面前这人跟其他修士不同,还有些趣味,如今看来,也是一丘之貉。
似乎没注意到“虎子”的骤然沉默,沈闻笙将几句妖尸收进了收妖瓶。
这几只雪妖业障难消,分属贪夺、痴绝以及嗔煞之恶行。
显然数年来涂炭了不少生灵,才会业障难除,自然该死。
妖尸也不能留于荒野,否则遗留的妖气,极易成煞。
收完妖尸,再转身,面前已没了男孩儿的身影。
抬头看去,就见人已经走出老远了。
眼底划过一抹沉思,沈闻笙挂好收妖瓶,跟了上去。
湘水发于尧光山巅顶部,偌大的一池湖水如一块幽蓝宝玉。
浓郁的灵气自湖底溢出,供养着山巅四周的生灵。
朵朵冰莲绽放于湖中,沈闻笙踏了上去。
只见湖面只泛起点点波澜,她人却稳稳立于其上。
“虎子”也跟着沈闻笙走了下去。
抵达山巅,却还是未见沐玖齐的身影,沈闻笙只能掏出灵符,抛向上空。
灵符迅速燃烧殆尽,在某一高度,猛地绽放开来。
巨大的烟花笼罩在湘水之上,即便是方圆千里,也能看得清楚。
这是天权宗特有的信号,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虎子”原本还不知沈闻笙是何意,片刻后,一抹人影就出现在了湖旁。
第21章:九方苍炼
突然出现的男人一脸急色,甚至忽略了一旁的“虎子”,疾步走到沈闻笙跟前,上下打量着人。
瞥见沈闻笙肩侧的伤口时,眸色微凝。
“怎么受伤了?”
说着就皱起眉,掏出伤药,想要给沈闻笙上药。
“小伤而已,我已经上过药了,师兄不必担忧。”
沈闻笙侧身,避开了沐玖齐的动作,解释了一句。
拿着药瓶的手顿了顿,沐玖齐只能又将药瓶放了回去。
“是何妖物?竟能伤了你。”
看着沈闻笙沾染了血迹的衣衫,沐玖齐眼底还是飞快划过一抹疼惜,语气也低沉了几许。
“是几只雪妖,已被我剿灭,收入瓶中。”
“哥哥你也是天权宗的修士吗?”
沈闻笙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小身影就钻了出来。
这会儿沐玖齐才发现,沈闻笙身后就还有个孩子。
垂眸瞥见蓬头垢面的男孩儿,沐玖齐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是何人?”
“我是虎子,山下尧光村人,上山采冰莲不幸被雪崩盖住,辛得闻笙姐姐相救,还带我上山来。”
“虎子”目光落在了沐玖齐腰际,那里同样挂着一个玉瓶。
尧光村?
沐玖齐下意识看了一眼沈闻笙,对方却并未说话,但相视之间,一切又尽在不言之中。
“师兄,我们开始吧。”
“虎子小友,烦请你站远些。”
沈闻笙掏出收妖瓶,向沐玖齐示意,同时又转过身看向“虎子”,轻声提醒了一句。
“姐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虎子”眼神懵懂,好奇地看着沈闻笙手上的玉瓶,问了一句。
“镇压妖魔于湘水之下,妖魔气盛,你站远些,免得被伤。”
察觉到“虎子”的目光,沈闻笙耐心解释,手上动作却没停。
听见镇压妖魔这四个字,“虎子”表情似乎变得有些畏惧,听话地往后挪去,也不再多问。
将妖魔封印进湘水之下的流程与在镇妖窟相差无几,两人掏出铜钱,掷于四象之位。
雷池阵起,湘水之下,巨大的金色封印若隐若现浮出水面。
“虎子”站在阵外,看向湘水下的封印,眼神瞬间晦暗了起来。
唇角微勾,背于身后的手中,轮盘浮现。
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沐玖齐撑起阵法,以灵剑破印,撬开了一道缝隙,沈闻笙才将镇妖瓶齐齐浮在缝隙之上。
然而就在封印破开的下一瞬,一道劲风自身后袭来,猛地朝沐玖齐的方向袭去。
“嘭”
但一声巨响之后,阵法完好无损,沈闻笙自半空落下,足尖轻点,手中的长鞭便垂落在地。
“虎子”被长鞭裹住,狠狠砸向湖面,翻身稳住身形后,抬首看向沈闻笙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她立于原地,冰棱状的血花自空中飘落,落在沈闻笙锋利的眉宇,霎那间寒气逼人。
轻瞥过来的那一眼,褐色的瞳仁冷色无边,仿佛洞悉一切。
沐玖齐维持着阵法,侧眸瞥过来的瞬间,看见这样的沈闻笙,神色微怔。
仿佛在这一刻,对于对方所修无情道才有了实感。
“虎子”或者说九方苍炼站起身,侧眸看了一眼自己被鞭子划伤的胳膊,不甚在意地轻嗤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沈闻笙。
“你怎么发现的?”
低笑着问了一句,仿佛对沈闻笙发现自己的身份并不惊慌。
但沈闻笙没有兴趣回答他的问题,手上的锁链长鞭微缩,重新幻化成了长剑。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提剑朝九方苍炼的方向攻去。
突如其来的攻势让九方苍炼微愣了愣,随即掷出轮盘,起身迎上。
轮盘速度极快,携杂着的浓烈妖气利如尖刺,在空中划出道道火星,朝沈闻笙冲去。
侧身躲过轮盘,沈闻笙剑指九方苍炼,但立于原地的人并不惊慌。
在剑尖靠近的瞬间,察觉到身后的异动,沈闻笙只能被迫终止进攻,旋身而起,脚下的轮盘转过,空气都扭曲了一瞬。
旋身瞬间,手上长剑攒动,眨眼之间,一根尖刺铁鞭便出现在沈闻笙身前。
紫雷白电隐隐覆于其上,微闪之下,沈闻笙眸如星月,亮的出奇。
“敕令,干卦统天兵,坤卦斩妖精,坎水纳千祥,邪妖灭无踪,急急如律令。”
一声令下,风云骤起,面前的长鞭陡然变大,旋转缠绕间,一条雷龙缓缓昂首,仰天长啸,以势如破竹之力,猛地朝九方苍炼冲去。
雷光照耀之下,九方苍炼眼底飞快划过一抹诧异,调动轮盘,置于身前。
“轰隆。”
“噗”
巨响之后,那抹小身影被打飞数里,重重摔落在湖面之上。
吐出一口妖血,九方苍炼才一抬眼,便对上了一抹剑光。
剑尖之后,素手执刃,再往上,便是一张金玉神女面。
但低垂的眉眼,却分外无情。
与初见时,俯身温声询问他的,判若两人。
剑尖不留情,眼看就要落下,剑下之人却抬眸,朝沈闻笙笑了笑。
“我记住你了,闻笙姐姐。”
沈闻笙没有听完的打算,一剑刺下,但下一瞬,却扑了个空。
眼前的人影陡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并非寻常妖魔,沈闻笙收起长剑,垂眸沉思了片刻。
身后,沐玖齐已然完成了封印,正快步朝沈闻笙走来。
“可有受伤?”
“并未。”
耳畔响起沐玖齐的话,沈闻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
“那并非寻常妖物,魂铃竟感知不到丝毫他的气息,阿笙,你是如何发觉的?”
沐玖齐看了一眼九方苍炼消失的地方,眉头微皱。
“他说爷爷病重,却又独自上山采药,观他衣物,可见家境贫寒,他的手虽冻的青紫,却细腻光滑,不见丝毫薄茧。”
“尧光村人,自小便对尧光山熟悉异常,他却说采药迷路。”
不过之前,沈闻笙也只是心有疑虑,魂铃未动,她出手助人时探过筋脉,也并未有异。
直至遇见雪妖,那最后一只雪妖的恐惧之相,她并未错过。
且自她杀妖后,他竟问她为何杀妖,尧光村世代深受雪妖迫害,绝不会问出此等问题。
第22章:镜水月
沐玖齐神色赞叹,笑着夸赞了一句。
“师兄过誉了,不知那妖物是何物,该尽快回宗门,禀告掌门师伯才是。”
沈闻笙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方才交手之时,她便觉察此妖不凡,她有些吃力。
知道此事非同凡响,沐玖齐点了点头,两人才一前一后,朝山下走去。
“不过阿笙,八卦敕令诀你竟已习得如此熟练了,可否教教我?”
“师兄请讲。”
“那坎水……”
…………
同一时刻,烬渊妖地某处,盘踞在万年枯树上的黑蛟缓缓睁开眼。
片刻后,身量颀长的男人靠在树边,墨发红瞳,妖冶俊美。
本就伤势过重,如今又失了一具分身,那分身虽可有可无,但还是叫他雪上加霜。
正道修士,果然令人厌恶。
脑中那张漂亮的脸一闪而过,直到身侧的轮盘微微发烫。
随后一束光亮自轮盘射出,指向某地。
九方苍炼才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轮盘,唇角微勾,不算好的心情恢复了少许。
终于找到了。
此次回宗,两人快了不少,只是在路过癸城时,恰好撞上了接亲仪式。
万人空巷,甚是壮观,就是时间略有些奇怪,竟是在傍晚。
“阿笙有所不知,凡间有些地方的婚嫁习俗便是如此,傍晚成婚。”
见沈闻笙似有疑惑,沐玖齐端起面前的椒浆,解释了一句。
又看向下方街道之上,艳红花轿之中,隐约可见的新娘,以及前方,纵马而行的喜服郎官。
扣着酒杯的手指微顿,眼底划过一抹羡艳,却无人知晓,随即一饮而尽。
沈闻笙点了点头,收回目光,不再观望,待沐玖齐喝完了酒,两人才起身,朝宗门赶去。
回宗照例先向掌门禀报了他们这一路的行踪,说到“虎子”时,掌门明显顿了顿。
“竟有此等妖物,竟是连魂铃都未响动。”
“不仅如此,弟子怀疑,那并非妖物本体,才会一打便散。”
想到当时的画面,沈闻笙接着补上了一句。
掌门眉间沉思,听见沈闻笙将其打散不见踪迹,更是抚须拧眉。
“此事暂且不提,这次押送妖邪镇压的任务,你二人完成的不错。”
掌门目光在下首两人身上扫过,语气赞叹。
同着天青弟子服,容貌也皆是一等一的好看,若非笙儿修的无情道,倒也般配。
叹了口气,掌门心底多了几分惋惜。
从太极峰出来,沈闻笙就回了出云峰,并未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先去拜见了应照溪。
当初走时,应照溪闭关,她也只是在门口遥遥一拜。
如今回宗,按照礼制,无论应照溪出未出关,她都要去一趟。
一踏进照云院的门,沈闻笙就看见了坐于石桌前,那抹月白的身影。
不过不止应照溪一人,他对面,还坐着一个模样漂亮的女子。
宫裙斜钗,眉间花钿,面若桃腮,美似天仙,云织玉锦般的裙摆垂落在地。
一颦一笑,都漂亮的像是一幅画卷。
是昆仑境第一美人,秋水仙君,镜水月。
【秋水仙君爱慕清霄神君,举世皆知,却在知晓其有心上人后,嫉妒成仇,迫害旁人。】
脑中陡然出现这么一段话,沈闻笙脚步微顿,这是第二次了。
“弟子沈闻笙,拜见师尊,秋水仙君。”
沈闻笙走到两人跟前,俯身行礼,顺便将脑中荒谬的言论甩开。
秋水仙君的确爱慕师尊,但那是长辈私事,她脑中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话,甚至诽谤仙君。
自觉德行有亏,沈闻笙微抿了抿唇,在心中默念君子论。
“这便是清霄你的二弟子了吧,修为不俗,模样甚好。”
镜水月看了几眼沈闻笙,笑着夸赞道。
“仙君谬赞。”
沈闻笙未曾起身,因为应照溪并未应答。
“不过你我二人从未见过,你怎知,我是秋水仙君?”
镜水月有些好奇,沈闻笙是如何知晓自己身份的。
她侧眸看了应照溪一眼,想到可能是应照溪曾提起过自己,眼底便浮现出几抹希冀。
“仙君姿容不凡,并不难认。”
沈闻笙说的是实话,她虽专注修炼,对外貌也并无什么分辨。
但阅书众多,玄洲十三境的名人册,也曾阅过。
况且镜水月的确容貌出众,画像甚至不及本人十之有一。
不仅容貌,能被称为仙君,修为至少也是在万象境之上。
镜水月修乐器道,一手琵琶,可敌千军,沈闻笙自然敬重敬佩。
被另一个容貌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甚至更为漂亮的女子说自己姿容不凡。
镜水月当即轻笑出了声,且沈闻笙说的认真,并非客气之言。
她目光也仔细了几分,见沈闻笙身环正气,眉宇温润,如雨后翠竹,还有些诧异。
“清霄,这可不像你能教出来的弟子。”
直到镜水月说出这句话,一直坐在原地,看着手中竹简的应照溪,才侧眸看向身旁不远处,仍旧保持着俯身行礼姿态的少女。
目光落在那根碧绿的玉簪之上,拿着竹简的修长手指微蜷。
“寻到玉簪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沈闻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应照溪问的是什么。
“回师尊,并未,这只玉簪,乃师兄所赠。”
师兄?楚鹤鸣?还是那日跟在她身侧的少年?
明知沈闻笙不可能寻到那玉簪,他却不知为何,还是问出了口。
“你师妹在太学堂,今日鹤鸣不在,既然你回来了,便去将她带回来吧。”
“是,那弟子告退。”
又朝两人拜了拜,沈闻笙才转身,走向了门口。
小师妹还未至通脉境,不会御剑,看来往日都是大师兄接送她往返太学堂。
“你这弟子性子虽与你不像,但有一点,却是像的。”
看着沈闻笙离开的背影,镜水月的目光又转到应照溪脸上。
看着面前这张玉雕冰砌般的俊容,镜水月难掩爱慕之意。
“何处?”
应照溪看向人,问出了两个字。
反倒是让镜水月有些意外了,方才她说了那么多话,应照溪都充耳不闻。
虽在应照溪跟前,已是自问自答惯了,但她不免还是有些难过。
原也不指望应照溪搭理她,却不想这人也有主动询问她的时候。
“当然是,爱慕者众多啊。”
第23章:不会
听见这句话,应照溪神色微顿,再度问出口。
“我观她发髻上的玉簪,虽灵气十足,但做工简陋,想必是她口中的师兄亲手所制,并不手熟,情意却深切。”
镜水月笑了笑,她素来喜好发钗首饰,又知晓喜爱一人是何模样。
那玉簪中的心意,她看得清楚。
“师兄妹之间,结为道侣者不在少数,清霄,看来你的弟子要先你一步了。”
想到自己,镜水月又试探性说出了一句,看向应照溪的目光,带着几分期盼。
这么多年,应照溪理应也是知晓她的心意的,就是她还不知晓应照溪究竟是如何想的。
抬眼看去,却见应照溪手执竹简,并未看她,眼眸低垂,神色不明。
“不会,她所修,乃无情道。”
半晌,才听见面前人开口。
无情道!
镜水月心头微惊,下意识看了一眼沈闻笙离开的方向。
竟是无情道吗?倒是瞧不出来,只是在她的印象中,历来修无情道者,下扬都有些凄凉。
似乎就是从天权宗宏源神君历劫失忆,爱上了一凡间女子,最后道心破碎,沦为凡人开始。
之后再择无情道修炼者,无一人大道有成,反倒是众叛亲离,饮恨而终的有不少。
像是被天道禁锢又或是被下了什么诅咒,现如今无情道一脉实在人丁凋零。
她没想到,沈闻笙修的竟是无情道。
而另一头,沈闻笙御剑停在太学堂门口的空地之上,除了她,还来了不少人。
三五成群站在一起闲聊,显然也是来接自家师弟师妹的。
看见御剑落地的沈闻笙,众人有些惊讶,今日竟然不是楚师兄来接人吗?
精心打扮过的少年们虽有些失落,但也是转瞬即逝,就神色自若,上前同沈闻笙搭话。
但也不敢走的太近,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沈闻笙容貌过盛,偏生又是最无可能谈情说爱之人。
离的太近,他们怕守不住本心,平日里也都是远处欣赏。
自然也有喜欢沈闻笙的,只是上回同沈师姐表明心意的,已经被掌门罚去思过崖思过了。
理由是欲意戕害同门。
这罪名虽有些重,但也无人反驳,毕竟谁人不知沈闻笙所修乃无情道。
同人表明心意,便是将人往绝路末道之上引,若使其道心动摇,那便更是可恶了。
好在沈师姐道心坚定,拒绝的虽温和却也强硬。
“沈师姐,你是来接明师妹下学的吗?”
“是的。”
沈闻笙含笑点了点头,独自站在一旁,感受到四周若有似无传来的视线,也并未在意。
悠远绵长的古钟响起,意味着太学堂即将下学。
沈闻笙看向门口,静静等着明宝儿出来,但等了半晌,别说明宝儿,便是旁的人,也未曾出现。
这显然有些不同寻常,四周疑惑声响起,沈闻笙率先朝太学堂内走去。
身后的人对视了几眼,也纷纷跟上了沈闻笙的脚步。
“明宝儿你个小贱人,护着燕衡这个废物就算了,反正你和他都是废物,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伤了云儿师妹。”
“陈师兄,我没事的,你不要怪宝儿师妹。”
众人才一踏进太学堂的门,便听见一道怒吼,随后就是少女轻柔哽咽的劝阻。
但听清话中的意思,众人皆是脸色一变,齐齐看向前方的沈闻笙。
不约而同地猜想,哪个峰的弟子,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当众辱骂神君弟子。
还是当着沈师姐的面。
“陈天宝,是你仗势欺人恶行昭昭,而且我并未推她,你凭什么骂我?”
被太学堂弟子围在中间的少女眼底含泪,面带急色,但还是倔强不屈地挡在另一个少年身前,看向对面嚣张跋扈的人,大声反驳。
站在明宝儿身后的少年则是垂着头,额前碎发遮眼,看不清神色长相,气息阴沉。
面对眼前的闹剧也并未抬头,仿佛言语争执之中,与自己无关一般。
而那名叫燕衡的少年,众人对他也有些印象,燕家覆灭后留下来的遗孤,虽天资极差,掌门出于善心,也将人带回了宗门抚养。
但就是这么一反驳,让才刚进来的众人露出了一抹了然之色。
他们道是谁,原来是陈家那位连名字都起的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仗着自己天赋极高,身为陈家这一辈唯一的孩子,身后又有陈家老祖撑腰,就是底气十足啊。
“你还敢顶嘴!”
头戴金冠的少年霎时恼羞成怒,祭出腰间的灵鞭,就要抬手抽人。
周围看好戏的人也是面露惊诧,发出阵阵惊呼,显然是没想到,陈天宝真敢对明宝儿动手。
他们以为,这两人充其量也就打个嘴仗。
毕竟明宝儿还是神君亲传,又得神君宠爱,他们纵使私下也看不上明宝儿,也不敢像这般。
明宝儿天资差,修为更是低,陈天宝这一鞭,她毫无招架之力。
只能闭上眼,迎接鞭子的到来。
“啪。”
但一阵响动后,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不知何时,周身的唏嘘声也骤然停了下来。
明宝儿好奇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视线之中,一道熟悉的天青色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素手接住了那长鞭,轻轻一转,那长鞭便应声而落。
“你……”
长鞭被大力扯离手心,连带着陈天宝的人也向前踉跄了两步。
看着落在地上,沾了尘灰的灵鞭,陈天宝一脸痛色,这可是他求了太祖好久,对方才赐予他的。
稳住身形,他抬首刚要发怒,就对上了一双褐色星眸。
到嘴边的怒骂戛然而止,像是瞬间被扼住了咽喉,短短两息,绯红之色便弥漫上了整张脸。
“沈,沈,沈师姐!”
不过瞬间,陈天宝气息便弱了下来,盯着那张脸,竟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短短一个称呼,就让他差点儿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见过沈师姐!”
其余人更是纷纷如梦初醒,看见沈闻笙,齐齐唤了一声,俯身行礼。
唯有同样在人群中看好戏的澜息,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却在沈闻笙看过来的下一瞬,旋身躲到了旁人身后。
此举之后,又有些气恼,她躲什么?难不成她还怕沈闻笙不成,要躲也该是沈闻笙躲才是。
第24章:欺凌
“入门第一戒,手中刃不对同门,心中术不害手足,同门如手足,自当相护,陈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师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非要与我作对,我一时不忿才动的手。”
顶着沈闻笙明明没什么压迫性的目光,陈天宝说话的声音还是愈来愈小。
看着被沈闻笙护在身后,呆呆愣愣的明宝儿,心底怨气更甚。
这个废物凭什么能成为沈师姐的师妹。
而此刻的明宝儿已经全然愣住了,呆呆看着面前沈闻笙的侧脸,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二师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替她挡下了一鞭。
少女独有的音色在大堂响起时,扬面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陈师弟,你依旧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既如此,我便只能如实禀告长生长老,请他老人家主持公道了。”
见沈闻笙提起他师尊,陈天宝这才慌了神。
见人抬脚要走,甚至慌不择路,三两步挡在人前,拽住了沈闻笙的衣袖。
“沈师姐,我知错了。”
然而一抬眼,如此近的距离,面前人脸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清冽之气扑面而来,这下连同脖颈耳后,都绯红成了一片。
陈天宝失神了片刻,就连自己想要说什么,都忘了,只愣愣拽着沈闻笙。
“陈师弟,烦请你松开我的衣袖。”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沈闻笙又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陈天宝,出声提醒。
但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如何,陈天宝依旧没有松手,像是被蛊惑住了,甚至情不自禁想再靠近一些。
“好狗不挡道。”
在陈天宝无意识准备靠近的前一刻,一道冲力自臂膀袭来,伴随着一声娇呵。
“嘶。”
被撞的肩膀一麻,陈天宝瞬间回神。
看见自他和沈闻笙中间闯过的粉衣少女,脸色难看了几分。
“澜息,你发什么疯?”
“陈天宝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要不是你挡了我的道,谁稀的搭理你。”
澜息转过身,头上的流苏微微晃动,却并未注意,不经意间掉落的那朵绢花。
她轻嗤了一声,语气不屑。
但下一瞬察觉到沈闻笙看过来的目光,又耳根微红。
“看什么看?哼。”
但神色却并未收敛,对着沈闻笙撂下一句,转身就扒开人群走了出去。
却在转身的瞬间,眉眼便滑过一抹恼意。
真是个呆子,旁人都快嗅到她身上了,还一无所知。
澜息走的太快,沈闻笙甚至没来得及叫住人。
只能拾起地上那朵绢花收起来,想着下次见到澜息,再还给她。
澜息的身份比起陈天宝只高不低,被呛了声,陈天宝也只能愤愤看着澜息离开的地方生气。
这女人真是讨人厌,就连对着沈师姐,都这般不客气。
倒是又加重了周围人的畏惧,三番两次连沈师姐都骂,也不见沈师姐生气,这澜息当真无法无天。
“陈师弟,你既知错,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我不该对明宝儿那个贱……明师妹动手。”
在沈闻笙的目光下,陈天宝及时改了口,委委屈屈认了错。
“还有呢?”
“也不该,不该出言羞辱明师妹。”
“还有。”
沈闻笙眉眼未动,吐出两个字。
这下轮到陈天宝疑惑了,哪里还有,他不就骂了明宝儿这个小贱人吗?
就连周围的人都有些疑惑,难不成陈天宝还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还有燕师弟。”
见陈天宝实在疑惑,沈闻笙只能出声提醒。
“请陈师弟你,向他们道歉。”
虽用的是请字,但沈闻笙的态度,却异常强硬。
周围熟悉沈闻笙的都知晓,沈师姐这是认真了。
不过听见沈闻笙的话,众人才想起来还有燕衡这么个人。
实在是这人存在感太低,他们都给忘了。
站在明宝儿身后的少年,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才微微抬眼。
透过眼前的碎发,看向了那道纤细挺拔的背影。
燕衡?
明宝儿就算了,好歹是神君亲传,燕衡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他道歉?
但下一瞬,对上沈闻笙的目光,陈天宝心底还未膨起的怒火便像是被扎破了的皮球,泄了个干净。
“明师妹,燕,燕师弟,对不起,我知错了,请你们原谅我。”
挣扎再三,陈天宝还是走到两人跟前,不情不愿低下头道歉。
耻辱,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他陈天宝自生下来,还没与谁这般低三下四过。
越想越不忿,还没等两人应答,他便转身,飞快冲出人群跑了出去。
有眼尖的发现,人跑出去时,眼角似乎有点儿发红。
明宝儿倒是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没想到二师姐也没做什么,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能让陈天宝这种眼睛长在天上的人低下头,简直稀奇。
事已毕,周围的弟子也是纷纷被自家师兄师姐领了回去。
明宝儿站在沈闻笙面前,笑的清甜,眼神钦佩。
“二师姐,谢谢你帮了我们。”
“对了,这是燕衡,他好可怜,陈天宝那个坏东西,一直带人欺负他。”
明宝儿也不忘将人拉到沈闻笙面前,将人引荐给沈闻笙。
方才发生的事,让她下意识觉得,沈闻笙能为燕衡做主。
面前的少年依旧低着头,被明宝儿拉到沈闻笙跟前,也不曾说话。
沈闻笙倒不在意,只是听着明宝儿的话,皱了皱眉。
“若被欺凌,为何不报清松长老?亦或是报给执法堂?”
被沈闻笙这般询问,燕衡垂下的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生来便是灾星,无人在意吧。
但他没说话,只觉得沈闻笙的询问有些虚伪。
就如同明宝儿一般,突然站出来说要保护他,他只觉得厌烦。
“二师姐,燕衡就是这样,不喜欢说话,你别怪他。”
见燕衡始终不接话,明宝儿有些急了,替人解释了一句。
又拉起燕衡的手,撩开衣袖,递到了沈闻笙面前。
“二师姐你看,燕衡被他们欺负的很惨。”
第25章 走火入魔之相
怎会如此严重?
眉头微敛,沈闻笙指尖轻叩,搭上了燕衡的脉搏,指尖灵力倾出。
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让燕衡微颤了颤,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那双手上。
那是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指尖圆润,带着丝丝暖意,指骨关节覆着一层淡粉,莫名让他想起了沾了露水的粉桃,诱人非常。
将灵气在燕衡体内转了一圈,沈闻笙神情略微严肃了起来。
经脉堵塞,灵气紊乱,竟有走火入魔之相。
“你可曾修炼什么旁的心法?”
收回手,沈闻笙再度问出了声。
“这个我知道,二师姐,燕衡一直在修炼宗门基础心法。”
明宝儿依旧替人答道,她看见了,燕衡日日都抱着宗门基础心法修习。
但一直没什么长进,她想起了自己,一时觉得同病相怜。
基础心法?沈闻笙眼底浮现出一抹疑惑,宗门基础心法怎会让人走火入魔?
“燕师弟,可否将你修习的心法与我一观?”
燕衡愣怔了片刻,手腕处被触碰过的地方微微发烫,他薄唇微抿,还是默不作声,将心法拿了出来。
沈闻笙接过手,快速翻阅了起来,越看眉心拧的越紧。
这的确是宗门基础心法,但顺序不对,是被人蓄意更改后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让使用者走火入魔,毁了他。
其用心歹毒,不像是宗门中人。
“燕师弟,可否告诉我,这本心法,是何人给你的?”
“灵虚堂领的。”
见沈闻笙神色不对,燕衡便明白了过来,这本心法有问题。
眼底讽意更甚,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是燕衡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嗓音嘶哑,像是许久未用生了锈的齿轮突然转动发出的声响,有些刺耳。
明宝儿有些惊讶,她来太学堂将近两月,从未听过燕衡开口,就算是被陈天宝打的浑身是伤,也不出一声。
直到她撞见了被打的奄奄一息,还是倔强起身去后山小溪清洗伤口的人。
那是她唯一一次看清楚燕衡的长相,撩开长发河水浸润的脸秾丽漂亮,打眼一看,像是山中魅惑人心诱人堕落的精怪,美的惊心动魄。
她当时就愣在了原地,直到燕衡侧眸朝她看来,眼神警惕冰冷,低声问了一句“谁?”,她才回过神。
却还在想怎么会有男子长得如此漂亮。
不过要不是那一次,她还真要以为燕衡是个哑巴了呢。
听见灵虚堂三个字,沈闻笙捏着书卷的指尖微紧,直觉此事有异。
“燕师弟,这本心法可否交与我?”
说着,沈闻笙又掏出了另一本心法,这是她当年才入门时所修的基础心法。
“不过我也不白拿,拿这本心法同你交换如何?”
燕衡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但不知为何,身形看着比同龄人要瘦弱不少。
几乎就跟身旁比他还小些的明宝儿差不多高,沈闻笙微微俯身,将心法递到了燕衡面前。
看着视线之中突然出现的脸,燕衡眸色微滞,想起了他无论在宗门何处,都能听见的关于沈闻笙的传言。
怀瑾握瑜,冰壶秋月,天赋卓绝,难以望其项背。
那些弟子一提起沈闻笙,就是一脸钦羡,或许还夹杂着某些不可言明的渴望,但无人注意。
眼前的人的确很干净,干净到让人嫉妒,他甚至突然生出了些阴暗秽祟之念,若是将这样的人变成同他一样的人会怎样。
某些斑驳恶劣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半晌,燕衡才接过手,应了一声。
“嗯。”
“至于欺凌之事,燕师弟可寻执法堂沐玖齐沐师兄说明,沐师兄为人良善,不会坐视不理。”
交代完应交代的事,沈闻笙就打算带着明宝儿回出云峰。
燕衡自入门,便一直住在太学堂,此刻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
手上的书卷还带着丝丝淡香,燕衡翻开,就见朱红满注,行云流水的字迹,恰却是字如其人。
可见修习者当初的认真专注。
“二师姐,你真好,谢谢你帮了我和燕衡。”
踏出太学堂,明宝儿紧紧跟在沈闻笙身后,嘴角的笑意未曾落下。
“小师妹不必言谢,你我师出同门,自当相护。”
沈闻笙摇了摇头,自小宗门便教导忠义孝悌,她也是依言行事罢了。
“是沈师姐吗?”
两人前脚刚踏出太学堂的门,还未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一道怯怯的女声。
沈闻笙转过头,看了过去。
是个跟明宝儿差不多大的小少女,面容清丽婉约,眉间隐有娇柔之意。
沈闻笙记得,这似乎是方才站在陈天宝身旁,劝阻他的少女。
一看见来人,明宝儿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喜欢面前的人,每次遇上云湘,她都会莫名其妙背上骂名。
就像方才,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云湘只是在她面前摔倒,她没有扶起人,就变成了是她推的人了。
“这位师妹是?”
“我是栖霞峰新入门的弟子,云湘。”
小少女走到两人面前,施施然朝沈闻笙行了一礼。
“早闻沈师姐大名,如今见之,更觉不凡,听闻沈师姐对心法领悟甚为透彻,不知往后,我是否有幸请教师姐?”
“云师妹过誉了,请教一事自然可以,你一心向学,若有疑惑,来问我便是。”
沈闻笙点了点头,宗门中不少弟子都曾向她请教过,云湘的要求,并不过分。
但一旁的明宝儿不这么想,见两人相谈甚欢,她心底莫名多了一股气闷。
也不知自己在气些什么,就是觉得,云湘在抢自己的东西。
“对了,宝儿师妹,之前我与你有些误会,望宝儿师妹莫要因此恼了我。”
话题突然绕到自己身上,明宝儿垮下的神色都没来得及敛回去。
察觉到沈闻笙的目光,明宝儿赶紧垂眸。
“我没有推你。”
想起之前陈天宝指责她的话,她有些委屈,高声反驳了一句。
第26章 你可知我对你师尊的情意?
云湘温温柔柔的模样,倒显得明宝儿的大声呵斥有些咄咄逼人了。
但沈闻笙没有作声,她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不便开口。
明宝儿愣了愣,被云湘这么一拜,喉头微哽,只觉得这人怎么好似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但到底何处不一样,她又想不出来。
“那,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不过既然都跟她道歉了,她也不好揪着不放,看了一眼沈闻笙,明宝儿应道。
云湘轻笑了一声,又转向沈闻笙。
“沈师姐,那日后,云湘便多有叨扰了。”
又朝两人福了福身,云湘转身,走向了太学堂内,显然,她也住在此处。
沈闻笙看着人进去,才带着明宝儿回了出云峰。
想起方才那小少女行礼的姿势,似乎是凡间宫廷礼仪。
云湘住在太学堂后院,这里是才入门,但天资差,没能被选去各峰弟子住的地方。
也就是俗称的,外门弟子。
回廊迎面走来了一个半大少年,在路过云湘时,她叫住了人。
“燕衡,你的伤,好些了吗?”
轻柔关心的话语,让不远处几个弟子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云湘貌美,虽天赋不行,在外门弟子中却很是受欢迎。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燕衡,像是没听见云湘的话,燕衡连脚步都未曾停一下,径直走了过去。
云湘霎时垂下头,看起来像是因为燕衡的忽视而难过。
“云师妹,不必难过,燕衡这个废物,真是不识好歹。”
“就是,云师妹你别伤心,燕衡敢这样对你,回头我们就去帮你教训他。”
…………
见云湘难过,不远处的几人一窝蜂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
说话的声音也不小,至少还未走远的燕衡,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没有在意,因为已经习惯了,云湘状似关心实则写满了野心的眸子,他也并非毫无察觉。
只是不知道云湘为何针对他罢了,但想到自己的阴煞之命,似乎又有了解释。
毕竟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自他生下来,便不曾断过。
燕衡走远,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云湘却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难过,低垂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笑意。
周围围着她的人有些吵闹,她有些厌烦,但并未表现出来。
想到今日遇见的沈闻笙,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原以为陈天宝身份已是不凡,但之前的楚鹤鸣今日的沈闻笙,才让她知晓,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太学堂,还是太小了。
不过这群只懂修炼的修士,比她想象中的更好拿捏,深宫里的把戏,用在这些人身上,倒是有些浪费了。
回到出云峰时,镜水月还在。
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明宝儿,在看见镜水月的那一刻,又变得低落了起来。
她听旁人说过了,秋水仙君爱慕师尊。
甚至大家都说,秋水仙君和师尊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迟早会在一起。
明宝儿有些失落,再近段时间看见镜水月频繁来寻应照溪,而应照溪也未曾拒绝时,心底还多了几分慌乱。
沈闻笙不知明宝儿的心思,只是带着人,过去同两人行了礼。
“师尊,小师妹我带回来了。”
“师尊,我回来了。”
比起沈闻笙的稳重,明宝儿显得活泼的多,走到应照溪身侧,嬉笑着道。
而应照溪也轻点了点头,姿态纵容。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对明宝儿的特殊。
镜水月眼底划过一抹落寞,多看了明宝儿两眼,她曾以为,应照溪对谁都是这般无情。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听闻应照溪还亲自替小弟子洗筋伐髓,她方才知晓,应照溪也有对人如此上心的时候。
虽知对方只是应照溪的弟子,如同儿女,但镜水月还是有些羡艳。
“清霄,九荒之脉的事,望你再考虑考虑,我就先走了。”
九荒之脉魔气显露,似是那魔尊玄启之气。
但玄启当年与应照溪一战败落,至今还囚于九幽,浮玉境罗刹海封印未动,他也不可能出得来。
因此事事关重大,诸境门派之首商议过后,还是打算来告知应照溪。
“好。”
应照溪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再无一言。
镜水月只能咽下口中想邀应照溪花朝节赏花之意,指尖微蜷,转身朝门口走去。
只是在路过沈闻笙时,停下了脚步。
“可否送我一程?”
沈闻笙有些诧异,转头看向了应照溪,刚想请示,却见应照溪不知何时也看了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弟子遵命。”
“仙君,请。”
沈闻笙转过身,朝镜水月拜了礼,同时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镜水月走在前,沈闻笙就默不作声跟在人后三步。
刚跨出门,迎面又碰见了楚鹤鸣。
“秋水仙君。”
比起沈闻笙,楚鹤鸣算是对镜水月熟悉了,自楚鹤鸣入门,见过镜水月不少回,当然,都是在有应照溪的情况下。
“是鹤鸣啊。”
看见俯身对自己行礼的青年,镜水月笑着点了点头。
楚鹤鸣一抬眼,最先看见的,却是镜水月身后的沈闻笙。
少女站在不远处,头上依旧插着那支做工粗糙的玉簪,凤眼低垂,眉骨下眼窝略深,是一副极其漂亮的骨相。
他动作微顿,阿笙回来了,何时回来的,他竟不知。
顺着楚鹤鸣的视线,镜水月就算不转头,也知晓楚鹤鸣看的是谁。
“我让闻笙送送我,鹤鸣你不会介意吧?”
镜水月轻笑了一声,眼底郁气尽扫,反而多了几分笑意,出言打趣。
“晚辈不敢。”
直到镜水月出声,楚鹤鸣才收回目光,应了一句,只是耳后多了几分薄红。
侧开身让开路,目送镜水月离开。
“大师兄。”
沈闻笙路过楚鹤鸣时,还是低头唤了一声,才抬脚追上镜水月的步伐。
将人送至山门口,前方的身影便停了下来。
沈闻笙也停住了脚,不多不少,刚好三步开外。
“闻笙,你可知我对你师尊的情意?”
耳旁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沈闻笙眼底微惊,赶忙俯首。
“尊长之事,晚辈不敢妄议。”
第27章 为何不抬头看我?
镜水月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她从未想过隐藏自己的心意,旁人私下如何议论的,她也并不在意。
“弟子,的确略有耳闻。”
沈闻笙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应了一句。
这算是委婉的了,她自小,在宗门中,听见过有关应照溪的情事,数不胜数。
但提起镜水月,众人都是惋惜的。
就连掌门师伯同几位长老私下论及此事,都道两人郎才女貌,明明是天作之合,奈何她师尊就是不开窍。
“你师尊的心意,我尚且不知,所以想问问你,可知你师尊近日来可有空闲?”
这算是问错人了,沈闻笙面露歉色。
她与师尊并不亲厚,哪里知晓师尊的行踪。
“回仙君,弟子不知。”
听见沈闻笙这么说,镜水月面色难掩失落,但很快,又敛了下去。
“那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仙君请讲。”
沈闻笙顿了顿,不知自己有什么能帮到镜水月的。
“你可否替我将这信笺交给你师尊,这是花朝节的请帖。”
镜水月握住沈闻笙的手,将一张淡粉信笺塞进了沈闻笙手中。
她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试一试,若应照溪真的应下了呢。
“此事劳烦你了,日后若需相帮,尽管来寻我。”
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信笺,又听见镜水月这话,沈闻笙摆了摆手。
“仙君言重了,举手之劳,何来劳烦。”
转交请帖而已,虽不明白为何镜水月方才不给她师尊,但这也并非什么大事。
揣着请帖回到照云院,院里已经没了应照溪的人影了。
看向紧闭的房门,沈闻笙遥遥一拜。
“师尊,弟子有事求见。”
“进来。”
半晌,屋内才传来应照溪的声音。
沈闻笙抬脚,推门而入,珠帘之后,隐约可见一抹白色的人影。
但沈闻笙没有多看,俯身掏出请帖,双手呈上。
“师尊,这是秋水仙君让弟子转交给您的花朝节请帖。”
耳边珠玉滚动撞击声响起,寒意袭来,视线之内,云袖翻飞。
随即手上一空,那请帖便被拿走了。
“弟子告退。”
请帖送到,沈闻笙也不便久留,想起燕衡那本异常的基础心法,她打算去一趟灵虚堂。
“等等。”
但这一次,沈闻笙才起身,就被叫住了。
“师尊还有何吩咐?”
虽然诧异,但沈闻笙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垂眸询问。
“为何不抬头看我?”
应照溪捏着那请帖,随意瞥了一眼,便放在了一边,转而看向了面前的沈闻笙。
她与明宝儿不同,似乎面对他时,总是低头垂眸。
明明寒潭那晚,她还关切过他的身体。
“直视尊长,视为不敬,弟子不敢抬头。”
宗门教条中的确有这条规定,但师徒如父子,略亲厚些的,都不曾在意这些小节。
不过沈闻笙自认,还未和应照溪如寻常师徒那般亲近。
况且知晓应照溪不喜她,她自然要全了礼节,叫人挑不出错处才是。
“此次押送妖物如何?”
像是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应照溪沉默了片刻,又问起了旁的话。
“回师尊,一切顺利,只不过中途遇见了只怪妖,弟子已经禀明了掌门师伯。”
面前的人一问一答,乖顺沉稳。
想起镜水月那句不像他的弟子,的确,更像是掌门,知行守礼。
即便是他刻意疏远,沈闻笙也未有所动,待他如常。
他才知,她与以往蓄意接近的人并不相同,眉间的疏离不似作假。
比起掌门和她所谓的师兄,她待他这个师尊,似乎更为陌生。
心底泛起一层淡淡的不愉,源头何在,应照溪却并未察觉。
自沈闻笙应答后,两人就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
就在沈闻笙思考要不要再次请示告退时,耳边就又响起了应照溪的声音。
眼底浮现出点点疑惑,她还有事未曾同师尊禀明吗?
“鹤鸣说你无相剑法已修至五层,可有何处不明?”
见沈闻笙不出声,应照溪出声提醒。
“弟子的确有些不明之处,可否请师尊观我行剑,再行指点。”
听明白了应照溪的意思是要指点她的剑法,沈闻笙霎时抬起了头。
眸色微亮,此前听闻师尊不喜她,她也不便请教师尊。
本想着有空时去找大师兄切磋一番,请教剑法,如今看来,倒是不需要了。
能得师尊指点,她的剑法,必然有所精进。
一提剑法,眼前原本克己复礼的少女眉眼瞬间生动了起来。
凤眼微挑,星眸亮的惊人,灼灼之光,漂亮的不可思议。
无端又想起后山林深处,少女弯身折草,墨发遮面,遥遥望过来那一眼。
被这样的目光烫了一下,应照溪指尖微顿,垂了眼,移开了目光。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院中,沈闻笙手腕一翻,长剑化形。
起势凝神,不过瞬息,沈闻笙就气息大变。
恰如出鞘宝剑,足尖点虚空,剑起挽云涌,墨发随风动。
剑气锋利,以神化形,步伐迅疾,只剩道道残影。
院内的动静不小,明宝儿也被这声音吸引了出来。
一踏出房门,便被沈闻笙的身影摄住了目光,一时竟连不远处的应照溪都略了过去。
这不是明宝儿第一次见沈闻笙练剑,却是第一次见人舞剑舞的这般迅猛。
才知往日在她面前,沈闻笙已是收敛了不知多少。
明宝儿几乎看不清沈闻笙的身形,只能看见道道残影。
但应照溪不同,沈闻笙的每一个动作,他都清晰可见。
亲眼所见比上回神识窥探更加具有冲击力,少女是美的,只是寻常低眉垂目,气息收敛,下意识会让人忽视她的容貌。
但此刻行剑之人,美的极具攻击性,灼人眼球,却又让人难以挪开眼,甘心沉溺。
“师尊,弟子献丑了,望师尊指点。”
直到身前传来沈闻笙的声音,意识到自己的出神,应照溪眸色微暗,他不该如此。
“第五层第三式诸法皆空稍有凝滞,此招看似虚无缥缈,却是无招胜有招,意在破执相剿虚妄。”
第28章 破境
破执相,剿虚妄,沈闻笙心中默念。
沉思片刻,福至心灵,一瞬间豁然开朗,或许是她太过于执着参透此招,反而入了迷途遮了眼。
拨云见日的瞬间,禁锢已久的境界竟也开始松动。
来不及朝应照溪说明,沈闻笙原地盘腿而坐,四周灵气颤动,潮涌而来。
见此情景,应照溪眼底也闪过一抹惊讶,竟然顿悟了。
沈闻笙的悟性,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高。
随手挥下禁制加强结界替沈闻笙护法,此时应照溪才察觉到旁人的气息。
侧眸看去,就见明宝儿唇口微张,满脸惊讶地站在门前。
察觉到应照溪的目光,明宝儿才小跑着到人跟前。
“师尊,师姐她这是?”
明宝儿从未见过这样的扬景,眼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霎时风云大作,乌云弥漫,云层之中,甚至隐隐有雷光闪动。
“她要破境了。”
应照溪没有看明宝儿,目光紧盯着阶梯之下的沈闻笙,解释了一句。
照云院的动静不小,但因为应照溪设了结界,一时竟也无人察觉。
雷云酝酿了半晌,便在明宝儿惊恐的神色中,紫色闪电当头劈下。
沈闻笙睁开眼,运灵力护体,但裸露的肌肤上,依旧被辟出了点点伤口。
闪电劈下之时,丹田之内,一颗圆润的金丹缓缓成型。
经雷电淬炼,更是灵气盎然。
不知过了多久,雷云散去,一抹霞光自九天散落,落在沈闻笙身上。
那脸上细碎的伤口开始急速愈合,整个人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
像是下凡渡劫的神女,明宝儿看的有些愣住了。
启元境已成,沈闻笙站起身,将外露的气息敛回,才走到应照溪面前。
“多谢师尊点拨。”
“嗯。”
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明宝儿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意识到,是气息。
以往二师姐周身气息也是祥和可亲,但如今,似乎消减了几分。
那双眼睛的眼底深处,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明宝儿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只是突然想起了旁人议论过的二师姐的道,无情道。
应照溪自然也察觉到了沈闻笙的变化,眼眸半阖,压下了心头莫名生出的那一丝不愉。
低声回了一句,便转身进屋。
“方才……”
沈闻笙知晓方才应照溪替自己护了法,刚准备再次出言感谢,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叩。
抬起头,面前早已没了应照溪的身影,只余明宝儿站在一旁。
表情疑惑了一瞬,但沈闻笙并未放在心上。
“二师姐,师尊说你破境了,好厉害,恭喜你了二师姐!不过师姐,你破的是何境啊?我有些看不明白。”
应照溪一走,明宝儿就围了上来,杏眼微睁,面上有些好奇。
“多谢小师妹,是启元境。”
启元境,明宝儿心里默数,去太学堂的第一课,便是教他们知晓修道的境界。
她不过引气入体,才初元境,启元境下,还有通脉凝丹二境。
她听说不少内门师兄师姐也才堪堪通脉境,便是凝丹境都少之又少,二师姐竟然已经是启元境了吗?
明宝儿目光羡艳,但想起自己,心底又难过了起来,她天赋这般差,只会给师尊丢人。
若她也能像大师兄和二师姐一般就好了。
“小师妹不必忧虑,每个人道法机缘不同,若寻得适合自己的道,勤加修炼,定有一番成就。”
耳旁响起沈闻笙的声音,明宝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自觉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嗯,我知道了师姐!”
明宝儿扬起一抹笑,却还是在告别沈闻笙,转身回屋的瞬间,眼底多了几分茫然。
她不像大师兄和二师姐那般,早早就确定了自己的道,入门数月,她还不知自己要修何道。
沈闻笙一回到自己的般星院,就看见了站在门口,背对着她的楚鹤鸣。
“大师兄。”
沈闻笙唤了一声,走了过去。
转身看见迎面朝自己走来的少女,楚鹤鸣眼底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师妹,你回来了,恭喜你,破境了。”
沈闻笙破境的动静虽被应照溪遮掩,但同在出云峰的楚鹤鸣,还是约摸察觉到了几分动静。
能在此刻破境的,也只有沈闻笙了。
“多谢大师兄,大师兄此刻过来,可还有旁的事?”
“也没什么事,这个送与你,就当恭贺你破境了。”
楚鹤鸣掏出一木匣,递到了沈闻笙面前,木匣做工精致,花纹繁复,材质更是上好的万年楠木。
“上回见你玉簪丢失,这是我闲来无事刻制的,便赠予师妹吧。”
楚鹤鸣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沈闻笙头上的玉簪,轻笑道。
打开木匣,一支做工同样精细的玉簪便出现在沈闻笙眼前,她神色有一瞬间地诧异。
因为这根玉簪,与她丢失的那根,一模一样。
唯一能分辨出不同的,便是她所丢失的那根玉簪内侧有一道裂痕。
原本打算拒绝的沈闻笙思索片刻,想到了自家母亲的性子,还是接过了手。
这份礼有些贵重了,这玉石乃寒冰魄,极为难寻,当初母亲也只得一小块儿,拿来与她做了玉簪。
她与楚鹤鸣尚且没有她同沐玖齐那般,熟悉到能随意收礼的程度。
加上上回的心诀,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还需找个机会还了这份人情。
“此物我收下了,往后大师兄若有难处,尽管提及,我定当全力相助。”
说这话时,沈闻笙抬眼,细细打量了楚鹤鸣片刻,思索着若是回礼,该回些什么好。
她对楚鹤鸣并不了解,想来想去,脑中竟毫无头绪。
被沈闻笙这么看着,楚鹤鸣玉面微红,以手握拳,抵住不自觉翘起的唇角,干咳了一声。
“师妹,那我就不打搅你修习了,先走了。”
说着,甚至还未等沈闻笙应答,便转身离开,脚步甚至略有些匆忙。
在沈闻笙看不见的地方,楚鹤鸣眼尾眉梢都绯红了一片。
第29章:内鬼
沐师兄送她的也是玉簪,难道最近,弟子间送礼时兴送玉簪了吗?
不然,她回头也挑一个男修样式的发簪送给大师兄?
多想无益,沈闻笙收起玉簪,才踏进自己的院落,就想起了从燕衡那里收来的那本基础心法。
事不宜迟,脚步一转,又朝门外走去。
灵虚堂负责宗门杂事,所需物资,也皆在此处领取。
管事年事已高,是太玄老祖那一辈守字辈弟子。
比如今掌门辈份还要高些。
只是因着修为低下,几百来岁的人了,才只有凝丹境的修为,又无处可去,掌门只能将人留在宗门,随意安排了个差事。
“弟子沈闻笙,见过李师叔祖。”
沈闻笙到了人跟前,行了一礼,刻意将声音提高了些。
因为这位老人家,耳朵有些不灵醒,据说是当年跟随太玄老祖一行人入秘境,遇见大妖,将耳朵伤了。
又救治不及时,落下了病根。
“喔,是闻笙啊,小丫头都这么大了?”
不知是不是大限将至,老人记忆也减退了不少。
凝丹境寿元只有堪堪五百岁,而老人今年已经四百八十九岁了。
“是我,师叔祖,您身边的张师弟呢?”
扶着人坐到一旁,沈闻笙俯下身,轻声问道。
“张师弟是谁?”
“师叔祖,我回来了……沈,沈师姐!”
老人疑惑问出声的瞬间,一道身影就从门外跑了回来。
看见沈闻笙的瞬间,猛地顿住了脚,脸色唰一下红了起来。
“沈师姐,你怎么来了?”
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搬来一旁的椅子,让沈闻笙坐下。
“不必了张师弟,我来只是有些事想问你。”
沈闻笙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老人,淡声应道。
“师姐您尽管说,我若知晓,必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听见沈闻笙有事要问自己,张称拍了拍胸口,笑着回了一句。
“这本心法,可是出自灵虚堂?”
沈闻笙拿出那本心法,递到了张称面前。
接过手,张称翻了首页和末页,点了点头。
“是啊师姐,这心法,的确是灵虚堂拓印的基础心法,是有什么问题吗?”
灵虚堂拓印的心法首页和尾页皆有特殊标识,所以张称承认的飞快。
“拓印之后,可曾再行核对?”
沈闻笙闻言,微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并未,拓印用的是术法,不需核对,不过沈师姐你为何这般问?”
张称摇了摇头,不知沈闻笙为什么这么问。
沈闻笙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对方看看手中的心法。
张称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随意翻了两页,下一瞬,便睁大了眼,脸上的疑惑顿消。
略显慌乱地继续翻了翻,张称有些不敢相信,又看了看首尾页的印记。
却是他亲自印上的无疑,怎会如此!
“如今你可知我为何这般问你了。”
张称瞬间愣在了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额头霎时冷汗直流,直奔灵虚堂后院。
灵虚堂后院,便是拓印基础心法的地方。
沈闻笙抬脚跟了上去,只见张称开始挨个翻着摆在架上的心法。
从头翻到尾后,脸色煞白,“啪嗒”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
沈闻笙随意拿起两册,便见一册对,一册错。
错的那册很小心,若不细看,甚至并不容易发现哪里不一样。
但张称日日跟基础心法打交道,一眼便能看出不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此事有些蹊跷,张师弟,你随我去太极峰走一趟吧。”
沈闻笙走到人身前,将人拉了起来。
“完了,沈师姐,出了这么大漏子,掌门会罚死我的。”
张称吓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这些基础心法已经尽数给了各峰新入门的弟子,若谁修炼出来了个好歹。
他戕害同门的罪名,可就坐定了。
“你是有失职之过,但更改心法之人并非是你,张师弟,你无需如此害怕,掌门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能在宗门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做出这样的事,对方定非常人。
沈闻笙眸色微深,提着人去了太极峰。
路过正堂时,便见老人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沈闻笙没有出声,俯身一拜,才转身走了出去。
到太极宝殿时,正碰上沐玖齐述职,讲着执法堂近况。
沈闻笙没有出声,张称也不敢出声,在一旁安静听了半晌。
但自沈闻笙进门,沐玖齐的心思便不在述职之上了。
快速简单禀报了近况,沐玖齐就退至沈闻笙身侧,侧眸对着人露出一抹笑意。
却在瞥见沈闻笙另一侧的张称时,眸色微凝。
“笙儿,你怎么来了?”
掌门看了一眼沈闻笙,又看了一眼一旁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张称,询问道。
“灵虚堂拓印的基础心法有异,弟子特带人前来同掌门师伯说明。”
此话一出,掌门有些惊讶,看向了负责灵虚堂拓印的张称。
张称也不敢撒谎,赶忙将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看着手中沈闻笙递来的心法,听见基础心法被人蓄意更改,如今还交到了新入门的弟子手中,掌门面色一凝。
“阿齐,你速带人,将交与新弟子的基础心法尽数收回。”
“是,师尊。”
听见这件事,沐玖齐也神色凝重,领命走了出去。
只是在出去前,看了一眼沈闻笙,目光划过被沈闻笙好生戴在头上的玉簪,嘴角微翘。
“笙儿,你是如何发现此事的?”
将手中的心法放在一旁,掌门多问了一句。
“这心法是弟子从燕衡师弟手中得来的。”
沈闻笙没有隐瞒,将太学堂的事尽数道出。
听见燕衡的名字,掌门愣了愣,才想起这是燕家遗子。
“宗门中不容欺凌,此事我会交代阿齐去办。”
想到陈天宝,掌门皱了皱眉,陈家幼子,被陈家老祖娇惯坏了,倒是有些不好处置。
“至于篡改心法一事,笙儿,你以为如何?”
“此招阴毒,意在断我宗门根基,绝非正派所为,但又不动声色便篡改了我宗门基础心法,弟子怀疑,有内鬼。”
第30章:原来不止是对他这般
并非正派,那便是邪修所为了。
自古正邪不两立,以往他们便在宗门中抓获过伪装成弟子的邪修。
“可有怀疑的人选?”
掌门目光赞叹,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并无。”
沈闻笙摇了摇头,事发突然,她也没什么头绪。
灵虚堂弟子众多,每日进出的弟子也有不少,心法拓印又并非什么秘事,进过后院的,皆有嫌疑。
“此事交与你去查,我会让阿齐从旁协助。”
掌门沉吟了片刻,遥遥看了一眼桌上棋盘上的黑子,沉声道。
“是,弟子领命。”
沈闻笙点了点头,没有推脱,转身就要带着张称出了太极宝殿。
“等等,笙儿,你可是破境了?”
还未转身,沈闻笙便又被叫住了。
方才掌门便觉沈闻笙气息有些不对,并未过于外放,较之以往更是沉静内敛许多。
“回掌门师伯,弟子已破启元境。”
掌门能看出来,沈闻笙自然不意外。
“好好好,那几个老家伙还担忧你道心不……不提这茬,你何时破的境,我竟也不知。”
听见沈闻笙破了启元境,掌门神色激动,话说到一半,却又猛地顿住,随后快速转了话头。
没有错过掌门的异样,虽有些疑惑,沈闻笙也并未问出口,老老实实说明了自己如何破的境。
听闻沈闻笙是在应照溪面前顿悟破境,掌门神色欣慰,心底某处也微松了松。
他就说,笙儿绝不会像之前那几人一般。
交代完该交代的事,从太极峰出来,沈闻笙就将人带回灵虚堂,又让人附耳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靠近沈闻笙,张称本来有些脸红,近距离看,沈师姐更好看了。
但听见沈闻笙对他说的话,眼底快速浮起一抹讶然。
随后,便点了点头。
第二日,灵虚堂混入邪修的言论便散布了整个宗门。
“听说了吗?灵虚堂有个邪修混进去了。”
“听说了,掌门师伯大怒,封宗起阵,势必要将其抓出来呢。”
“沐师兄不是还带人去了灵虚堂,在后院布了个什么寻踪索引石,只待灵气溢满,便能立即找出那邪修呢。”
“这年头,邪修胆子真是大,竟敢混进我天权宗。”
“不过这寻踪索引石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
太学堂前的空地上,传来弟子们三三两两的议论,明宝儿刚走到沈闻笙身旁,就听了个正着。
“二师姐,宗门里有邪修吗?”
“尚未定论。”
沈闻笙朝明宝儿摇了摇头,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转身刚打算带着明宝儿离开,身后陡然传来一股怪异的窥视感。
她转过身,身后是结伴而行,正往外走的太学堂弟子。
见沈闻笙回头,纷纷朝人打着招呼。
轻点了点头,目光略过众人,却是一无所获。
刚准备收回目光,却对上了一双柔婉的眸子。
是云湘,对视了一眼,便朝她走了过来。
“沈师姐,宝儿师妹。”
“云师妹不必多礼。”
云湘行的是凡间宫廷礼仪,颇有几分谦卑自贬之意,沈闻笙微微侧过身避开,开口道。
没有错过沈闻笙的举动,云湘动作微顿,眼底的虚情假意都凝滞了片刻。
“沈师姐,基础剑法我有几处不明,原想寻你请教,但云湘尚未踏入通脉境,不会御剑。”
说到这儿,云湘面露难色,似是有些难过。
“云师妹可会传音之法?”
“何为传音之法?”
云湘闻言,却抬起头,眼神一片懵懂。
“这是传音符,云师妹若要寻我,便用灵力催动此符,说下自己的疑惑便是。”
沈闻笙沉默了片刻,掏出一叠黄符,递到了云湘面前。
“传音之法是宗门基础术法,玄真长老应当会教授你们。”
玄真是太学堂负责授课的长老,云湘点了点头,面含感激。
“云湘多谢沈师姐!”
“同为宗门弟子,云师妹不必言谢。”
沈闻笙朝人笑了笑,才带着明宝儿转身离开。
明宝儿未曾说话,只是在转身前,看了一眼云湘手中的黄符。
比起二师姐赠予自己的养魂玉,区区黄符,算不得什么。
这般想着,那股不适之感才消退了几分。
她有点儿不想让沈闻笙教云湘,就像不想看见秋水仙君来找师尊一般。
沈闻笙身影消失的瞬间,云湘嘴角的笑意也落了下来。
目光乍然冷了下来,面无表情看着手里的黄符,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收了起来。
神君亲传弟子,的确有些不大好接近。
但沈闻笙不只是神君弟子,还是沈家少主。
就连师兄,也出自昆仑境赫赫有名的楚家。
想到楚鹤鸣,云湘眸色微动,若能与楚鹤鸣结为道侣,即便她天赋不佳,也能得修大道。
可惜这人看着虽温和,眼底常含怜惜之意,实则最是难以接近。
假慈悲。
这是云湘唯一能想到形容这人的词,看似怜悯众生,眼底含情,却比谁都要无情。
之前楚鹤鸣来接明宝儿,她几次试探接近,都被人不轻不重挡了回去。
倒是沈闻笙,比她想象中更好骗些。
也确如旁人口中所言,是个略显古板的正人君子。
转身走进了学堂,却并未注意,大门后站在阴影里的人。
透过额前杂乱的碎发,燕衡看了一眼沈闻笙离开的方向,又看向了云湘。
他看见了,她给了云湘一叠传音符。
怀里的心法被体温浸染,似乎隐隐有些发烫。
嘴角微嘲,原来不只是对他这般,那人对谁都能轻易释放善意。
明明连对方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被骗的团团转,还能朝人笑的那般开心。
压下心底莫名生出的不悦,燕衡轻嗤了一声。
却又想起再度被人欺凌时,匆匆赶来的执法堂弟子。
还有那个叫沐玖齐的掌门弟子,皱着眉看着他,眼底的嫌恶都不加掩饰,却还是问出了那句,“你就是阿笙口中的那个被欺凌的弟子?”
阿笙。
不知怎的,这两个字就这么落在了燕衡心头,让他心脏重重一跳。
提起这两个字时,沐玖齐的目光都柔和了下来,像是生怕旁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叫的这般亲昵,可见他同那人关系并不一般。
但这并不关他的事,他沉默着起身,没有搭理那个叫沐玖齐的人。
“沐师兄,上回你送沈师姐的玉簪是在何处买的?我看样式不错,想买一支送给孙师姐。”
“你小子别想了,那可是沐师兄亲手所制。”
“啊?那沐师兄,有空再给师弟我也制一根如何?”
“人家沈师姐和沐师兄青梅竹马,情谊非同寻常,才有此待遇,岂是你能比的。”
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任他离开。
身后传来几人消失前的嬉笑,沐玖齐并未言语,但燕衡与其擦肩而过的瞬间,却清楚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正是那人说到,他们青梅竹马之时。
第31章:与他无关
明明是沈家少主,沈闻笙看起来却像是个穷剑修,除了那根玉簪,就连衣衫也是宗门所发。
燕衡并不觉得那玉簪好看,做工粗糙,样式简陋,跟那人看起来并不般配。
思绪转回,燕衡敛下眼底的神色,但这都与他无关,就算是被云湘这女人骗,也都是那人自己识人不清。
将明宝儿送回照云院,沈闻笙就打算去灵虚堂。
“二师姐,寻踪索引石是何物啊?”
明宝儿犹豫了一路,还是问出了声,看着沈闻笙脸色微红了几分。
老是缠着二师姐问东问西,会不会显得她很笨啊。
“那是地阶灵器,用于辨识邪祟的。”
不过早就已经被毁了,但这句话,沈闻笙没有说出来。
灵虚堂那个,自然也不是真的。
“那它真的能抓住邪修吗?”
“这个,我也尚未可知。”
沈闻笙摇了摇头,不确定今夜会不会有所收获。
“不过小师妹不用害怕,出云峰有师尊坐镇,等闲邪修不敢靠近。”
见明宝儿脸色有些害怕,沈闻笙低声安慰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是夜,天权宗灵虚堂后院一片寂静。
寥寥月光下,状如巨石的五彩灵器静静浮于后院半空,灵气缭绕。
“师姐,你先去休息吧,这儿我和小师弟看着就行。”
“那行,你俩可灵醒着点儿,这寻踪索引石可是宗门宝物,若出了什么岔子,你俩就等着挨罚吧。”
“放心吧师姐,没问题的。”
一阵交谈过后,后院再度安静了下来。
一人靠在回廊围栏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院中的灵器。
“诶,师兄,你说这灵器当真这般厉害,真能在晨曦初照之时,指明那邪修是谁?”
“自然,上回宗门内的邪魔修士,就是用这灵器照出来的。”
另一人随口回道,偏头的瞬间,没注意到,身后阴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抹人影。
“咚。”
两声脆响后,靠在围栏处的两人就这么晕了过去。
身着黑色斗篷,将全身遮了个严严实实的人影走到了院中,盯着面前的灵器看了半晌,伸出了手。
“嘭。”
却在下一瞬,院落周边金光大盛,地缚阵起。
一根长鞭自房顶处猛地袭来,那黑影被缠住,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黑色斗篷应声而落,露出了张称那张熟悉的脸。
痛意让他原本茫然的眸子清醒了一瞬,意识刚回笼,眼前就是月光下闪着寒意的剑尖。
再往上,便是沈闻笙那张笑意全无的脸。
“怎么是你?”
看着地上的人,沈闻笙眼底浮现出一抹诧异。
“沈师姐,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张称彻底清醒了过来,但因为地缚阵,他动弹不得,只能略显慌乱地看着沈闻笙。
沈闻笙收起了剑,眼眸微垂,思索片刻,便猛地抬起头,意识到了什么。
挥手解开了张称身上的阵法,沈闻笙飞身御剑,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院中。
而此刻镇妖窟通往云天河处,剑光闪动,人影纷杂。
沐玖齐被打退了几步,以剑撑地,气息稍乱,看着面前的黑影,俊脸冷凝。
这究竟是何方邪修,修为竟如此深厚。
那黑影再度袭来,沐玖齐只能横剑挡在身前,被这么一击,更是后退了几步。
周围的弟子也被邪修放出的小鬼缠斗,难以抵挡。
剑尖翻转,沐玖齐朝那黑影砍去,却在下一瞬,被一掌逼退,重重落在地上。
胸口一震,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却还来不及反应,黑影又至身前。
裹挟着黑雾的掌再次落下,沐玖齐瞳仁微缩,千钧一发之际,一抹剑光疾驰而来。
“剑引天威,神威破煞,三清敕令,听我奉行,急急如律令。”
随着一声冷喝,雷光落下之际,一柄浑身裹满了雷电的长剑,挡在了沐玖齐的身前。
那邪修似乎也没想到,躲避不及,被雷光劈了个正着。
黑雾被劈散,露出了一张苍老布满褶皱的脸。
花白的头发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抬眼瞬间,双眼尽被墨色浸染,不见分毫眼白。
“师叔祖!”
周围有弟子认了出来,面前的邪修竟正是灵虚堂那位寿元将尽的管事老人。
“妖孽,休要放肆。”
手执长剑,沈闻笙应声而落,看见老人的那一刻,似乎并不意外。
“妖孽?我可是你们的师叔祖,你不是一向尊师重长,竟敢如此唤我?”
老人面容扭曲,像是吞了炭火的声音嘶哑难听。
“自踏入邪道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我天权宗尊长,业障缠身,害人害己,必遭劫罚。”
沈闻笙天眼已开,自然能看见,缠绕在老人身上的业障因果,浓厚的墨色,代表老人身上,已经背负了不少人命。
或者说并非全然是老人的,而是与老人融为一体,他身上的邪修的。
少女冷声落下,才让不少弟子回过神,沐玖齐微微抬头,自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白玉一般的下颌。
心头重重一跳,沐玖齐下意识抬手,想要触碰沈闻笙的衣摆,但落了个空。
说罢,沈闻笙便脚踏虚空,提剑而上。
对面老人闻言,低头嗤笑了两声,霎时间气势暴涨。
便是徒手接住了沈闻笙的剑刃,化剑为鞭,沈闻笙反脚踢过,抽出长鞭,再度攻上。
两人几番来回,老人气势竟还不断在暴涨,是不断汲取镇妖窟煞气所致。
沈闻笙都显得有几分力不从心,不过慢了半息,便被老人一掌打落。
“阿笙!”
“沈师姐!”
沐玖齐挣扎起身,面色微骇,周围弟子也是面露惊恐。
落地的瞬间,沈闻笙就半跪着稳住了身形。
来不及理会周围的惊呼,看向半空中的黑影,沈闻笙手指轻擦过唇边的血迹,反手将长剑插入土中。
手掌毫不犹豫握上了剑刃,刹那间,血色尽流,顺着泛着寒光的剑刃蜿蜒而下。
“艮山纳阴纯阳引,阴阳并济邪祟避,地下阴起,身上邪离,急急如律令。”
随着血迹没入地下,一个巨大的北斗七星状阵法自地底升起,而阵眼中心,正是老人。
第32章: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闻笙
这是释艮阵,地阶阵法,绝非沈闻笙现在的修为可以支撑的。
所以她这是要,强行起阵!
灵气枯竭筋脉逆行,此阵若成,沈闻笙必定元气大伤。
“阿笙,不可!”
沐玖齐面色忧惧,才向沈闻笙迈出一步,便被罡风遮眼,生生又被逼退了回去。
周围弟子不知这是何阵,只觉一股威压自地底升起,与他们交手的小鬼尽数匍匐在地。
而不远处,原本还有些得意不屑的老者在看见阵法显形时,脸色大变。
他没想到,沈闻笙这般拼命,竟是拼着修为尽毁,也要将他拿下。
眼底蓦然浮现出一抹狠意,老人猛地朝沈闻笙冲去,要打断沈闻笙起阵。
但已经来不及了,强大的地阴之气自阵眼喷涌而出,不过眨眼间,就席卷了老人身上的邪气。
那些被老人汲取的邪气不过瞬息,就像针扎一般,尽数被逼出体外。
他这才慌了神,转身就要逃。
“布雷池!”
沈闻笙轻喝了一声,周围弟子才反应过来。
沐玖齐见阵法已定,只能压下忧虑,抿着唇。
带人趁着老人被地阴缠住之时,赶紧站于四方之位,施法起阵。
邪煞之气尽数被地阴卷进地下,没了支撑,老人霎时瘫倒在地。
沈闻笙这才收回手,流失的大量血迹让她面色苍白,几乎站不稳脚。
唇边血迹未清,逆行起阵致灵气枯竭,筋脉阵痛。
见此情景,周围弟子迅速围了上来,捆仙绳出,将老人绑了个彻底。
余下的则是迅速围到沈闻笙面前,还没伸出手,就见沐玖齐一把扶住了人。
“阿笙,你没事吧?”
沐玖齐面带急色,眼底的忧色近乎凝为实质,掏出伤药就要给沈闻笙手心的伤口止血。
旁的人见此也只能候在一旁,目光紧盯着中间的沈闻笙。
眼底除了担忧,还有钦佩。
不愧是沈师姐,连这种程度的邪修都能擒住
但离的近了,危机已除,看着沈闻笙嘴角那抹艳红,众人的思绪不自觉有些跑偏。
苍白的唇染上点点艳色,因着疼痛,少女眉头轻蹙,漂亮的凤眼微垂,眼睫颤动,带上了丝丝病弱之相。
原本还想关心几句的众人霎时没了声响,只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忘了神,入了迷。
他们知道沈闻笙好看,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闻笙,以往从未或者不敢亵渎沾染的念头,在此刻隐隐浮出了表面。
沐玖齐也愣了一瞬,喉头微动,但下一瞬还是更加担忧起了沈闻笙的伤势。
“不用了师兄,我没事。”
沈闻笙摇摇头,没有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地阶阵法,果真还是太勉强了吗?看来还是要勤加修炼才是。
沈闻笙心底默叹,脑中复盘着方才的对战过程,心底修炼的紧迫感再度袭来。
都快站不稳了,怎么会没事。
一旁的沐玖齐皱着眉,却还是没能说出来。
只是扶着沈闻笙一步一步往回走,路过老人时,瞥过去的眼神微冷。
剩下的事就不是沈闻笙能处理的了,吩咐人将老人押去太极峰,沐玖齐打算送沈闻笙去医峰。
她也没有拒绝,以她现在的模样,无法御剑。
医峰长老宣若住在踏风院,两人倒时,天色已经微微擦亮。
宣若站在院里,摆弄着草架上晒干的药草。
一向跋扈的澜息此刻也乖顺地跟在人身后,低眉听着宣若讲话。
“宣若师叔,阿笙受伤了。”
直到沐玖齐的声音传来,两人转过身,看见嘴角带血,脸色苍白的沈闻笙时,同时变了脸色。
“笙儿,你怎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宣若一时震惊,却不忘将沈闻笙扶到屋内坐下。
而她身后的澜息在看见沈闻笙嘴角血迹的那一瞬间,还没来得及诧异,心脏就先一步揪了起来。
那一抹红格外刺眼,扎的澜息都来不及反应。
见人被扶进了屋,她却站在原地,半晌,压下心头的异样,才在心底告诉自己,沈闻笙如何,跟她没有分毫关系。
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朝屋里看去,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担忧。
最后一跺脚,还是跑了进去。
医者仁心,她绝非为了沈闻笙,只是想跟着师尊多学些东西罢了。
但一进屋,看见沈闻笙毫无血色的脸,胸口又觉一阵沉闷。
甚至不由开始想,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东西,竟然让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当初沈闻笙为了救她迎战那女妖,都不曾受过这样的伤。
但下一瞬,她就知道是谁了。
见宣若给沈闻笙医治,沐玖齐就在一旁将沈闻笙受伤一事说了个明白。
听见沈闻笙以血为祭,强行催动释艮阵,宣若皱了皱眉,目光有些不赞同。
“笙儿,你也太放肆了,释艮阵是何等阵法,你大师兄启用此阵都有些费力,你才踏入启元境,怎能这般不知轻重。”
“师叔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知道宣若也是担心她,沈闻笙笑着应了声。
只是当时那种情况,她唯一能想到的制服那妖孽之法,就是起阵。
“更何况,镇妖窟离出云峰这般近,你若打不过,便传音叫你师兄师尊来就是,何苦自寻苦吃。”
宣若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沈闻笙听的认真。
见人提起应照溪和楚鹤鸣,沈闻笙愣了愣。
这她似乎的确没想过,大概是因为两人常年不在宗门,她下意识便忽略了两人的存在。
目光扫到一旁的沐玖齐,注意到沐玖齐唇角同样的血迹,宣若叹了口气。
“你也是,去旁边待着去。”
随后就转过身,写了一张药单,交给了身后的澜息。
“阿息,去照着这上面捡药,准备药浴。”
“药浴,给谁准备的?”
被宣若这么一唤,澜息才回过神,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还能是谁,当然是某个非要逞强的人了。”
知道说的是沈闻笙,澜息下意识看了过去。
沈闻笙也正往这边看来,唇边挂着一抹浅笑。
澜息瞬间就红了脸,转头就跑了出去。
边跑还边有些恼怒,这人没事笑的这么好看做什么?勾引谁呢?
第33章:脱衣服干什么?
替两人简单疗伤后,萱若才坐在一旁,拧眉问道。
要知道沐玖齐和沈闻笙,一个是凝丹境巅峰一个已然踏入了启元境。
寻常妖物邪祟都是不在话下的,怎么会联手都差点儿制服不住那妖邪。
沈闻笙摇了摇头,她与其交手时,前期并不觉得吃力,可见那邪修实际修为并没有高深到哪里去。
若真是大邪大魔,也断不会轻易出现在宗门之中,被他们抓住。
但那邪修竟能汲取煞气使修为瞬间暴涨,沈闻笙此前,还从未见过。
是她有些孤陋寡闻了,难怪掌门师伯总说要多加出门历练。
大千世界,她未曾见过之物,实在是多。
“算了,待你们伤好后再说。”
见两人皆是沉默摇头,萱若也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阿笙,多谢你救我。”
耳旁沐玖齐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下来的平静。
沈闻笙收起思绪,抬头看向沐玖齐,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她驭剑替他挡下的那一击。
“师兄不必客气。”
沐玖齐的伤并不算太过严重,这会儿服用了丹药,已然好的差不多了。
他起身走到沈闻笙身前,蹲下身,看着沈闻笙缠着白布的手心。
“阿笙,往后,别再如此了。”
他目光疼惜,心底有些怨自己修为不够,才叫沈闻笙受伤。
他垂着头,沈闻笙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扬景似乎有些怪异。
刚想叫人起身,沐玖齐就站了起来。
“阿笙,师尊那边由我去说,你好生养伤,我回头再来看你。”
他是知道掌门将抓人之事交给了沈闻笙的,所以才让他从旁协助。
沐玖齐浅笑着,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嗯,那就劳烦师兄了,待我伤好后,再去同掌门师伯说明。”
沈闻笙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沐玖齐前脚刚走,澜息就又走了进来,她没有正眼看沈闻笙,像是不想见她。
“沈闻笙,师尊叫你去浴房。”
硬邦邦吐出一句话后,转身就要走。
“澜师妹,请等一等。”
但才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了沈闻笙的声音,澜息脚步微顿,忍不住下意识翘起嘴角。
这人也有主动叫住自己的时候?
转过头的瞬间,却还是绷着脸。
走到沈闻笙面前,垂眸看见沈闻笙略微好了些,但还是有些发白的脸,澜息心尖不自觉软了一瞬。
算了,她跟个沈闻笙这木头计较什么,反正她也不会生气,但她嘴上还是不留情。
“你倒是勇猛,人家打不赢还会跑,你偏要往上凑,真是活该,要我说……”
“澜师妹,这是你上回掉在太学堂的东西。”
澜息才走到人跟前,话还没说完,就见沈闻笙手腕一转,漂亮修长的手翻了翻,像是变戏法一般,手心就出现了一朵蓝色珠花。
看的澜息心口一跳,瑰蓝冰晶制成的珠花精致漂亮,像是一朵绽放在深海中的冰花,深邃迷人。
但此刻,对上沈闻笙的目光,澜息只觉这朵价值连城的珠花,都失了颜色,显得黯淡无光了起来。
她一时愣在了原地,耳边是心口沉闷的敲击声。
“澜师妹?”
直到沈闻笙带着疑惑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才猛地回过神。
一把抓起沈闻笙手上的珠花,想起对方修的是无情道,心底的悸动显得有些可笑,莫名又转换成了气愤。
不知道是在气旁人,还是气自己。
“丢了就丢了,你捡回来作甚,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澜师妹你误会了,我并非是想要你感激……”
“好了,不要再说了,师尊在浴房等你。”
不知澜息为什么突然生气,沈闻笙愣了愣,还是解释了一句。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澜息打断了,见人猛地背过身,背对着她,沈闻笙是以为人有些不耐,只能又把话咽了回去。
起身跟上澜息的脚步,浴房就在主屋不远处。
一进门绕过珠帘屏风,就见宣若站在浴桶旁,往里撒着药材。
“你筋脉略有些受损,好在并不严重,在这儿泡个几天,回头再去出云峰后山寒潭泡一泡,也就无碍了。”
“多谢宣若师叔。”
沈闻笙站着朝人行了一礼,宣若摇了摇头,扭头看向了屏风后踌躇着不肯进来的澜息。
“阿息,磨磨蹭蹭做什么呢,赶紧进来,帮笙儿运气。”
沈闻笙灵气枯竭,暂时不可妄动灵气,只能由旁人相助,将浴桶中的药力引入体内。
“知道了师尊。”
澜息埋着头走了进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耳根绯红。
只是下意识顺着宣若回答了一句。
但这次不知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抬头,她依旧将目光落在地上。
直到宣若越过她走了出去,视线之内,一件衣衫悄然滑落,她才略带惊慌地抬起头。
“沈闻笙,你做什么?脱衣服干什么?”
沈闻笙被澜息这么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叠好褪下的衣衫,才转身朝人看去,目光疑惑。
“自然是更衣沐浴了,澜师妹,是有何不妥之处吗?”
澜息这才反应过来,目光下移,却对上了沈闻笙微微敞开的领口。
露出了一小片白玉似的肌肤。
“没有,药浴而已,不必全部脱完。”
有些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澜息抿着唇,低声说了一句。
“多谢澜师妹提醒。”
沈闻笙愣了愣,原来药浴不用将衣物尽数褪去吗?是她孤陋寡闻了。
听着耳旁传来面前人入水的声音,澜息才转过头。
却在下一瞬,后悔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白色的里衣浸水之后,变成了半透明状,湿答答地贴在沈闻笙身上,勾勒出道道完美的曲线。
如瀑的黑发也飘散在水面上,不时擦过沈闻笙的脖肩。
极致的黑白在此刻,莫名显得有几分色气。
澜息大脑瞬间“轰隆”一声,发出阵阵嗡鸣。
还没反应过来,就觉鼻下温热。
抬手轻擦,指上便是一片艳红。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澜息又羞又怒,在沈闻笙看过来前,赶紧背过身。
第34章 :这世上彼此最亲近的人
她走上前,手指轻叩在了沈闻笙后颈的穴位,迫使自己不去看人,灵气顺着指尖钻进了沈闻笙体内。
随着灵气在体内运转,浴桶内的药力也尽数钻进了沈闻笙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水都快变凉时,澜息才收回了手。
“劳烦你了,澜师妹。”
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沈闻笙转过头,抬眸看向澜息,浅笑着道谢。
因水汽蒸腾,那张过于苍白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眼睫被蒸湿,一时间,就连那双凤眼都湿润了几分。
仅仅对视了一眼,澜息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飞快后退了两步,却止不住涌上脸颊的热浪。
“少自作多情了,要不是师尊,我才不会管你。”
深吐了一口气,澜息丢下这句话,头都未曾抬一下,转身就跑出了房门。
却因为跑的太急,还差点儿被门槛绊倒,脚步慌乱到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沈闻笙:?
看来澜息还是很讨厌她,沈闻笙敛眉,也未想太多,毕竟是她欺瞒在先。
不过澜息准备的很齐全,身后的架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套新衣裙。
不是弟子服,看起来应当是澜息的私服。
面料是澜息惯用的鲛纱,光线照耀下,波光凌凌,极为好看。
沈闻笙有些意外,心头更是多了几分惭愧,她以为依照澜息的性子,不会对她这般上心。
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起身换上了那套淡蓝色的衣裙,沈闻笙失了灵力,长发还湿着,她只能用帕子微微擦拭着。
待到半干之时,就尽数拢在了脑后。
推门出去,彼时已经到了正午,光线照到沈闻笙脸上的那一刻,她有些不适地偏了偏头,抬手遮眼。
这一幕,却尽数被站在院门口的人,收入了眼底。
鲛纱制成的衣裙翩跹飘逸,阳光一照,淡蓝色的光晕像是海浪波动。
随着沈闻笙的动作,两侧的袖肘处的飘带随之扬起。
放下手的瞬间,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就这么闯入了眼帘。
不过刹那,惊鸿一瞥,悸动不息。
在沈闻笙看过来的前一瞬,楚鹤鸣才略显慌乱地移开目光。
却又在抬眼的瞬间,恢复了常态。
“二师妹,听说你受伤了,如何,可伤的严重?”
楚鹤鸣故作镇定,走到沈闻笙跟前,低声询问,也不忘上下打量着人。
见人并无大碍,只是唇色略浅了些,才微微放心。
但离的近了,一股药香扑面而来,注意到沈闻笙微湿的长发。
这身衣裳,也并非沈闻笙常穿的弟子服。
想到这人或许是才药浴出来,楚鹤鸣滚了滚喉,面上浮出一抹薄红。
“伤的不重,经宣若师叔和澜师妹疗伤后,已然好了不少,只是暂且不能动用灵气。”
沈闻笙摇了摇头,垂在身后的长发也随着微微晃动,几缕碎发不自觉飘到了沈闻笙额前。
她还未动,就见面前的楚鹤鸣皱着眉抬手,将她脸侧的碎发尽数拢到了身后。
又随手掐了个诀,原本微湿的长发彻底没了水汽。
“抱歉二师妹,我有些强迫之症。”
直到低头对上沈闻笙的目光,楚鹤鸣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失礼数,低声道了句歉。
“无碍,多谢大师兄。”
楚鹤鸣的强迫症沈闻笙当然知晓,只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当年楚鹤鸣为她整理因打斗乱了的衣襟,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如今再这般,有些稍显怪异,不过她还是道了谢。
只是微微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楚鹤鸣并未收回手,沈闻笙头顶的发,就这么擦过他的手掌。
柔软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有些留恋,他手指微蜷,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落了空。
“你们在干什么?”
沈闻笙才站定,身后就传来一声娇喝。
她微侧过身看了过去,澜息端着一碗药,站在不远处,但看过来的双眼几乎喷着火。
眼看着楚鹤鸣的手摸过沈闻笙的头,两人略显亲密的模样,看得澜息瞬间就心头火起。
沈闻笙的蓝颜知己倒是不少,走了一个沐玖齐,又来一个楚鹤鸣。
还穿着她的衣服呢,就跟旁的人拉拉扯扯,真是过分。
“这不是楚师兄吗?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澜息语气有些冲,走过来的步子也快了不少。
但手中那碗药,却是拿的稳当,丝毫没有洒出来的迹象。
澜息的怒气很明显,瞪了一眼沈闻笙,又冲着楚鹤鸣阴阳怪气,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酸气。
话里话外的针对,让楚鹤鸣都有一瞬地不明所以。
他似乎并未的罪过这位鲛族圣女。
不过他还不至于同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计较,哪怕对方的确家世不凡。
“听闻师妹受伤,我自然要来看望。”
“你来看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治病,没的还打搅我师尊救人,楚师兄还是请回吧。”
澜息也是毫不客气,想到刚才看见的画面,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漫上心头,说话也更加难听了起来。
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楚鹤鸣虽并未生气,但唇角的笑意还是落了几分。
“大师兄,我并无大碍,多谢关心,但为此跑一趟,实在不值当。”
“澜师妹,大师兄也是依着宗门礼法前来探望,未曾想给宣若师叔和你添麻烦。”
见气氛有些不对,沈闻笙先是转头朝楚鹤鸣道了谢,又向澜息表示了歉意。
但这似乎并未让气氛有所缓解,楚鹤鸣甚至皱起了眉。
他来看沈闻笙,并非是因为什么宗门礼法,而是……
但想到这儿,楚鹤鸣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只是在听见沈闻笙受伤后,念头微动,便出现在了这里。
况且沈闻笙这话的意思,是在委婉地赶他走了。
昨夜抓邪修,她未曾想到他,反而与那个沐玖齐一道,还受了伤。
如今却还要让他走,明明他才是她的同出一脉的师兄,他们是师兄妹,自小就是,所以才应当是这世上彼此最亲近的人。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楚鹤鸣眉宇微松,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是的,沈闻笙是他的师妹,就像是他的亲妹妹,所以他才会这么担忧关心她。
一听见人受伤,才会莫名出现在这里,没有旁的原因了。
第35章:窥视感
一见沈闻笙竟然替楚鹤鸣说话,更是把澜息气的不轻。
突如其来的指责霎时就让沈闻笙愣在了原地,见澜息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生气了,还有些茫然。
她没有护着楚鹤鸣的意思,但看着面前眼底隐有泪光的少女,一副快被气哭了的模样。
她都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否真的说错了什么话。
“澜师妹,我并非此意,只是……”
“哼,只是什么?只是你们师兄妹情深吗?”
澜息斜眼瞪了一眼两人,说出这句话时,酸气都快溢出来了。
说罢,就端着碗药进了屋。
话到一半被打断,沈闻笙多了几分无奈,不过也习惯了。
澜息虽然说话不饶人,但心地纯善,即便不喜她,也尽心为她疗伤。
至于她和楚鹤鸣,倒也没有到什么师兄妹情深的地步。
楚鹤鸣看着澜息进门的背影,反而觉得这句话顺耳了几分。
但想起刚才对方看过来的目光,若他没看错,那似乎是,嫉妒。
他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沈闻笙,心头只隐隐觉得有几分怪异。
“二师妹,既如此,我就先走了,若是有何处需要相助的,记得同我传音。”
思绪飘过,楚鹤鸣压下心底的疑惑,低声说了一句。
“多谢大师兄,我知晓了。”
沈闻笙愣了一瞬,又道了谢,虽然她并没有遇事朝人求助的习惯。
掌门师伯说过,修道一途,不靠天不靠地亦不靠旁人,若非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劳烦旁人。
“嗯。”
见沈闻笙答应下来,方才因对方暗示他走而生出的不悦才冲淡了几分。
楚鹤鸣转身走向院门,下了阶梯,却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沈闻笙。
“二师妹。”
突然又被叫住,正打算往屋内走的沈闻笙顿住了脚。
“其实你不必同我如此客气,你是我的师妹。”
楚鹤鸣说的认真,那双常含笑意的目光,幽深了几分。
说完这句话,没等沈闻笙应答,楚鹤鸣就消失在了院门口。
他们是师兄妹,他关心沈闻笙,理所应当,而沈闻笙,自然也应当,在意他。
沈闻笙站在原地微顿了片刻,倒是想起了掌门和门中长老们的话。
大师兄果真仁善心慈,待人真诚,难怪掌门师伯总说大师兄乃众弟子典范。
她也理应同大师兄学习。
而此刻正在训诫弟子的掌门,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真是奇怪,谁在背后念叨他?
看着底下耷拉着头的众人,又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几个,一天不求上进,危急关头才连几只小鬼都打不过,见你们师姐受伤,也不晓得传音知会一声,平日里的教导,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师尊/掌门师伯,我们知道错了。”
下面跪成一排的弟子异口同声,认了错,才从太极宝殿出去。
“笙儿如何了?”
待人都走后,掌门才看向一旁的沐玖齐,问了一句。
“宣若师叔正在为阿笙疗伤,想必要不了几日,便能无恙了。”
沐玖齐低头回道,眼底还是含着几分忧色。
他离开医峰这么久,也不知沈闻笙如何了。
“早知这邪修这般难对付,我就不叫笙儿去查了,不过谁能想到,竟是他。”
掌门叹了口气,看见被五花大绑抓回来的老人时,心底只有震惊。
这位与太玄老祖同一辈的老人,是守字辈最后一个弟子,自小便入了宗门。
他记忆中,老人虽天赋不显,却也修行认真,心存善意,是个质朴之人,所以当初,他才将人留在了宗门。
却不成想,竟也被邪修蛊惑,献魂魄于邪魔,踏入了邪道,妄图以此存续快要消散的寿元。
沈闻笙在医峰待了数日,便也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因着受了伤,又失了灵力,她晚上总是有些困倦,却又睡不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能若有似无地感受到一股怪异的窥视感。
起身查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且这是宣若长老的院子,宣若师叔虽为医修,修为却并不比其余长老低。
就连掌门,都堪堪只能与其打个平手。
若是邪祟,宣若师叔又怎会一无所觉,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多想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便躺了回去。
却并不知晓,待她熟睡之时,自床边扫过的那片月白衣角,以及黑暗中,立于床边,静静看着她的人影。
临走那日,沈闻笙还是换回了弟子服,将那身鲛纱洗净叠好,敲响了澜息的房门。
一打开门就对上了沈闻笙的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澜息心底就涌起了丝丝雀跃。
但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嫌弃。
“你来做什么?”
澜息抱着手,靠在门边,斜眼看着沈闻笙。
如果沈闻笙是来同她和好的,那她也并非小气之人,就勉勉强强原谅沈闻笙吧。
只要沈闻笙以后不再还穿着她的衣服,就当着她的面与旁的男人亲近。
“澜师妹,这是你的衣裳,这几日,多谢你了。”
沈闻笙把衣服递到澜息眼前,道了谢。
但半晌都不见澜息说话,只见人盯着她,眼神奇怪。
“这就没了?”
短短四个字,又把沈闻笙问懵了。
她总是有些不知道这位师妹在想些什么的。
“此次多亏了师妹,师妹之恩,我定结草衔环相报。”
“谁要你报恩了?”
“那可是之前那件事?当初我并非故意欺瞒师妹,若师妹还气着,那我……”
“不是因为这个!”
听见沈闻笙提起那件事,澜息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衣裳我不要了,就当送你了。”
撂下这句话,澜息就猛地一下拍上了门,力道之大,连门框都颤了颤。
吃了个闭门羹,沈闻笙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或许她不该提起那件事,叫澜师妹生气。
刚抬脚准备走,面前的门却又猛地打开了。
澜息探出半张脸,却没看沈闻笙。
“算了,衣裳还我,反正你也不稀罕。”
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扯过沈闻笙手里的衣裳,面前的门再次闭上。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师妹,师妹日后若有事,可随时来寻我。”
沈闻笙也不在意,站在门口出声说了一句,才转头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被再次打开,澜息看着空无一人的回廊,有些气闷。
竟然说走就走了,也不晓得再留下来哄哄她,明明她很好哄的。
怀里的浅蓝色纱衣传来丝丝淡香,跟沈闻笙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她手指缩了缩,将衣衫抓紧了些,才转身回了屋。
一回到出云峰,沈闻笙就受到了应照溪的传召。
刚踏进照云院的院门,就见明宝儿小跑着冲了上来。
“二师姐,大师兄说你受伤了,你没事吧?”
明宝儿眼底带着急色,上下左右把沈闻笙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小师妹不必担忧,我已经无事了。”
楚鹤鸣也缓步跟了上来,见沈闻笙面色红润,已然是大好了,才笑着朝人点了点头。
只有不远处坐在石桌旁的应照溪未有所动,仿佛并不关心沈闻笙的状况。
但覆于白玉杯上的手指,却在人进门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师尊。”
沈闻笙走到应照溪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定,俯身行了礼。
应照溪才侧眸,朝人看去,目光在那再普通不过的弟子服上,停留了片刻。
“好了?”
“劳师尊关切,弟子已无恙。”
“嗯。”
头顶落下一个字,就再无其他。
“师姐,听闻是你将那邪修擒住的,你好厉害!”
明宝儿围在沈闻笙身旁,看向沈闻笙的目光满是崇敬。
“并非我一人之功,是执法堂诸位师兄弟姐妹齐心合力,才将那邪修擒住。”
沈闻笙轻摇了摇头,低声解释。
第36章:不悦
楚鹤鸣也笑着接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欣赏。
沈闻笙第一次起阵,就能成功,可见其悟性之高。
且算起来,也是越境起阵,释艮阵这样的地阶阵法,若无外力相助,至少也要神游境才能勉强成功。
沈闻笙才踏入启元境,起阵成功所耗费的代价,自然不小。
“但师妹,往后切勿再如此行事了,我……我和小师妹,都很担忧你。”
心头的话脱口而出,话到嘴边,似乎才觉得有几分不妥,遂又改了口。
明宝儿前几天就央求他带她去看沈闻笙,但想起沈闻笙那日的话,楚鹤鸣自然拒绝了明宝儿。
而唯一不在意的,似乎只有应照溪。
但下一瞬,一道低沉的男声就毫无征兆地插了进来。
“为何不同我传音?”
几人侧眼看去,竟是自问过沈闻笙一句话后,就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的应照溪。
他的目光直直看向沈闻笙,周身气息本就带着寒意,那双银瞳,更添了几分冷色。
沈闻笙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应照溪问的是什么。
应当是那晚应对邪修之事。
“回师尊,弟子,弟子忘记了。”
沈闻笙不怎么会撒谎,更何况是同尊长,犹豫了片刻,才出声答道。
“且掌门师伯有言,无情道一道,实战为重,机会难得,弟子想试一试。”
思索了片刻,沈闻笙又补上了一句,修道本就逆天而行,当时起阵,她并非毫无把握,冲动行事。
沈闻笙言下之意,便是将修炼置于自己的性命之上了。
楚鹤鸣原本翘起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你倒是听他的话。”
杯盏落在石桌之上,发出一声脆响,明明是极平淡的语气,却叫旁人硬生生听出几分讽意。
寒意蔓延,才叫几人意识到,师尊,似乎有些不悦。
楚鹤鸣有些诧异,跟在应照溪身旁这么多年,他从未听应照溪如此说话。
心头的怪异感又浮现了出来。
不是不喜欢师妹吗?为何又询问师妹这些问题。
但要说是在关心,又不见得,显得有些敷衍。
这会儿生气,是因为师妹提到了无情道吗?所以才有些不悦。
明宝儿也是第一次见应照溪这般,她缩了缩脑袋,悄悄看了一眼沈闻笙。
师姐说错话了吗?她怎么没听出来。
沈闻笙不知如何接话,垂眸也在想,刚才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以命相搏,愚蠢。”
见沈闻笙不说话,应照溪心底的不悦加重了几分。
但不知是不悦沈闻笙不说话,还是不悦那道目光,依旧从始至终都未曾落在过自己的身上。
又或者,是那简单的两个字,忘了。
应照溪的确不喜无情道,但如今,这种不喜似乎加重了几分,但并非,是以往的那种原因。
出声提醒了一句,只是语气算不上好,说完,就起身进了屋。
这也是头一回沈闻笙被长辈如此直白的责骂,她愣在了原地。
“师妹,师尊向来说话如此,你不用放在心上。”
“对啊,二师姐,师尊他应当,应当也只是关心你,才这么说的,你不要难过。”
见沈闻笙不出声,以为是被应照溪责骂后有些伤心,楚鹤鸣温声安慰。
明宝儿在一旁,也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么一句。
虽然她也没看出来师尊哪里关心二师姐,所以说的有几分心虚。
这种时候,他们总是会忘记,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
“我并未难过。”
沈闻笙被两人安慰的有些发懵,摇了摇头,抬起的眸子里,不见丝毫情绪。
“尊长训诲,本是常事,莫敢不从。”
没有两人想象中的难过,沈闻笙看起来,甚至并不在意。
毫无芥蒂,便接受了针对于自己算得上难听的责言。
即便自小便在夸耀赞叹声中长大,初次听见这话,沈闻笙心底也并没有什么波动。
甚至还能细想了想,觉得应照溪所言有理。
以命相搏的确不算聪明,不过沈闻笙并没有这样的念头。
当时并非只她一人,心底又有几分把握,所以她才敢起阵,擒住那邪修。
只是还未来得及解释。
沈闻笙态度如常,却让楚鹤鸣心头凉了半寸。
离的近了,这一瞬间,才意识到,那双漂亮的凤眼中,实则什么都没有。
无情道。
像是才记起沈闻笙的道,胸口多了几分沉闷,他却并未深想,只一时没了言语。
明宝儿却开心了起来,她不愿见师尊和二师姐生出什么嫌隙。
即便她在门中,也听过不少传言,道师尊不喜二师姐。
两人她都很喜欢,只是应当是喜欢师尊稍稍多那么一些。
师尊救过她,她也忘不了那一日,初见师尊时的惊鸿一瞥,像是见到了真正的神明。
但她也很喜欢沈闻笙,师姐教她剑法,护她于学堂,又温声答她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还未向掌门师伯禀明情况,大师兄,小师妹,我就先走了。”
同两人道了别,又朝主屋方向拜了一拜,沈闻笙就朝着院外走去。
沈闻笙要走,楚鹤鸣也不便多留,后脚就跟着沈闻笙走了出去。
明宝儿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忘记说了。
半晌,才想起来,是花朝节,她想邀二师姐同她一道去呢,怎么就忘了呢。
不过没关系,等二师姐回来,她再去她院中也不迟。
看了一眼主屋,明宝儿开始认真习剑,或许她剑法好些了,师尊会高兴,也会多看她几分。
到太极宝殿时,像是知晓沈闻笙会来,掌门早早便等在了殿中。
见沈闻笙进来,先是注意到人并无不妥,已是大好,才冷哼了一声,并未言语。
一旁候着的沐玖齐朝沈闻笙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弟子沈闻笙,拜见掌门师伯。”
“我可不敢受你这一拜,胆子如此之大,我当你不记得我这个师伯了呢。”
“弟子有错,叫掌门师伯忧心,是弟子之过。”
沈闻笙当即撩袍跪地,双手扣在额前前,认了错。
“你是有错,但并非错在叫我忧心,而是错在不该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一个区区邪修,纵使再恶,他要逃,便让他逃了就是,回头我再差人将其抓回来,何以值得你以血为祭,起阵制他。”
沈闻笙垂眸安静听着,并未出言反驳,直到掌门说完,她才开口,解释了一句。
“他业障缠身,杀业不少,若出逃,必会为祸人间。”
也将掌门堵的哑口无言,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那也绝非你不顾自己性命的理由,回去抄宗门规行百遍,交与我。”
掌门显然余怒未消,甩下这句话,才起身离开。
“弟子领罚。”
沈闻笙也俯身一拜,应答了下来。
“阿笙,师尊这几日为了这邪修之事,夙兴夜寐,脾气是大了些,竟还罚了你,这宗规,你若不想抄,便交与我,我来替你写。”
掌门一走,沐玖齐就赶紧想将人扶了起来。
但他手才伸出一半,沈闻笙就已经起身,一下落了空,眼底划过一抹失落,他只能又将手收了回来。
虽说他自己也被罚的不轻,沈闻笙的责罚,算轻的了。
但他还是有些心疼,明知沈闻笙的性子,冲动之下,依旧说出了口。
“责罚之事,怎可他人代劳,事尊长,当以诚格天。”
沈闻笙眉心微拧,拒绝了沐玖齐,又开口忍不住纠正了一句。
第37章:清寒寂寥
才走到门口,沈闻笙就看见了孤身蹲在门口石阶上的明宝儿。
“小师妹,你怎么过来了?”
头顶投下一抹阴影,明宝儿闻声抬眸,逆光之中,只沈闻笙那张脸格外清晰。
“二师姐,你回来了!”
明宝儿一下蹦起了身,却因为蹲的太久,脚有些发麻,加上站在石阶旁,一个脚滑,就朝沈闻笙扑了过去。
猛地将人扑了个满怀,鼻翼间尽是沈闻笙身上的淡香,明宝儿“唰”一下红了脸。
她又在二师姐面前跌倒了,她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对对对不起二师姐,我不是故意的。”
明宝儿一下子弹了出去,话都说不利索了。
被猛地撞了一下,不过力道不算大,沈闻笙却在稳稳立在原地,顺便抬手,扶了一把明宝儿。
“没关系,小师妹小心些。”
站稳之后,明宝儿脸颊还是略有些发红,却还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
“二师姐,你知道花朝节吗?我听他们说,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山下很热闹,你能陪我一道去瞧瞧吗?”
花朝节?
沈闻笙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似乎上回秋水仙君让她转交的请帖也是花朝节。
不过沈闻笙自小以修炼为重,甚少关注外物,这花朝节,她也只听旁人提起过如何热闹,自己却从未下山瞧过。
“抱歉,小师妹,我对花朝节并不了解,你还是……”
因着受伤一事,她已经数日未曾修炼了,刚想拒绝,就想起了楚鹤鸣送她的那根玉簪。
花朝节商户众多,她要回礼,应当也能寻到合适的。
“恰好那日我也有事下山,那我就同师妹一道去吧。”
话说到一半,沈闻笙又改了口。
原本略显紧张,听见沈闻笙有拒绝之意,还有些失落的明宝儿霎时抬起了头,眼神都亮了起来。
“二师姐,谢谢你!你最好了。”
明宝儿很会夸人,加上长相乖巧,在太学堂如今也颇得众人喜爱。
其实她也能寻到旁人陪她一道去,但是她还是想同二师姐一道。
之前她还问过师尊,她夜半睡不着,打开窗数星星。
却恰好看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应照溪,明宝儿还有些疑惑,不知道大半夜的,师尊出去作甚,但她也没有多想。
只是打开门,追了出去,穿过回廊到院中时,应照溪还没回去。
只坐在石桌旁,垂眸着手中的断业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去询问花朝节的事,对方似乎也没听见。
她也不敢再问了,只觉得当时的应照溪有些奇怪,月光浸染之下,那眉眼间像是更添了几分清寒寂寥。
…………
天权宗宗规不少,但沈闻笙抄的并不费力,与其说是抄,不如说是默写。
早在太学堂时,她就能把宗规倒背如流了。
抄完最后一笔,手腕略有些酸意,将几卷薄纸叠在一起收好,沈闻笙才起身。
彼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外头似乎是清晨,沈闻笙写的专注,还并未注意过时辰。
出门时收到了楚鹤鸣的传音,才知道已经过去三日之久了。
是今日他有事下山,所以请她去太学堂接明宝儿回来。
同时还有另一张传音符,是云湘的,询问她基础心法的不解之处。
沈闻笙没有立刻回复,既然要去太学堂,也能顺道解决云湘的疑惑。
把抄好的宗规送到了太极宝殿,掌门倒是不在,将抄录卷交给了守殿的小弟子,她才转身准备离开。
“沈师姐,且等一等。”
被身后的小弟子叫住,沈闻笙转过了身,看了过去。
“我差点儿忘了,沐师兄说沈师姐你要是来了,能否在此等他些时候,他有话要同你讲。”
闻言,沈闻笙微蹙了蹙眉,太学堂下学的时间快到了,她恐怕等不了多久。
“师兄他可是下山了?”
那小弟子顿了顿,面色有些犹豫。
“并未,沐师兄在执法堂。”
但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对沈闻笙说出了实情。
“多谢告知。”
听见人在执法堂,沈闻笙道了句谢,转身就御剑朝执法堂飞去。
那弟子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但又想起了沐师兄与他说过,不必告知沈师姐他在执法堂的事。
应当没关系吧,沈师姐都开口问了,他也不能对师姐撒谎嘛。
落在执法堂前的空地时,守门的弟子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
看见是沈闻笙,惊讶之后,眼底还有一抹慌张,沈师姐往日从未来过此处,今日怎么来了。
而且,现在里头的扬面,恐怕有些不大好看。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才俯身朝沈闻笙行了一礼。
“沈师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寻师兄,他可在里头?”
沈闻笙点了点头以示回礼,又问起了沐玖齐的行踪。
听见沈闻笙提起沐玖齐,两人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脸色瞬间就为难了起来。
“这个,这个,沐师兄的确在里头,但是……”
“但是沈师姐你不能进去。”
一人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另一人却是瞬间接下了这句话。
这要是让沈师姐进去,看见沐师兄那副模样,回头沐师兄不扒了他们俩的皮才怪。
“为何?”
沈闻笙怔住了,她印象中,执法堂的确不允外人随意进入,但各亲传弟子并不在此列。
这倒是把两人问住了,绞尽脑汁也编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倒是沈闻笙的目光,将他们看的越来越心虚了。
注意到两人的反常,沈闻笙皱了皱眉,径直越过两人走了进去。
心中闪过几分怀疑,莫不是执法堂出了什么事?
见沈闻笙进去,两人也不敢拦,只祈祷沐玖齐这会儿已经将人提审完了。
执法堂内这会儿人并不多,只院中几个正在扫地的杂役弟子,随意询问了刑堂的位置,沈闻笙就快步走了过去。
刑堂建在地底,往下的入口漆黑一片,下了阶梯又走了不知多久,沈闻笙才微微看见火光传来。
走近了只见铁门微微敞开,沈闻笙刚要推门,里面便传来一声惨叫。
她眸色微凝,猛地推开铁门,闯了进去。
却在下一瞬,看见面前的扬景时,愣住了脚。
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偌大的刑房幽暗又压抑,只墙上两盏壁火发出莹莹火光,显得有几分诡谲。
墙上挂满了各类刑具,有些甚至还在往下滴着血。
一人挂在刑架之上,浑身是血,鞭痕灼伤布满身躯,露出的伤口皮肉外翻,有些甚至隐隐能看见白骨,极为骇人。
惨叫过后,就垂下了头,不知是死是活。
“呵,泼醒他。”
有人低声冷笑了一声,熟悉的声线却与往常的语气截然不同。
沐玖齐背对着沈闻笙坐在邢架前,一身玄衣,手指在一旁的小桌上轻叩,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但见刑架旁的弟子只站着,迟迟未动,指尖敲击的频率快了几分,显然是有几分不耐。
“沈,沈师姐!”
沐玖齐刚打算出声,眉间含着几分烦躁,这些邪修倒是嘴硬,半天不肯招供还有无同盟,背后又是何人操控。
也不知阿笙去没去太极宝殿,应当是去了吧,以他对阿笙的了解,今日之内,对方必会去太极宝殿。
但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那弟子直直看着他身后,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
听见这个称呼,他心头更是顿感不妙,转头一看,一抹与刑房格格不入地身影,就猛地出现在眼前。
第38章:才能与你并肩,不离你太远
见沈闻笙打量着刑房,眼底更是慌乱。
“阿笙,你怎么来这儿了?”
快步走到沈闻笙面前,沐玖齐侧身挡了挡,妄图遮掩住身后的情景,顺道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正在行刑的弟子赶忙将刑具收了起来。
“我听太极宝殿的弟子说,你有事寻我。”
沈闻笙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却让沐玖齐有些发慌。
“这里有些脏乱,阿笙别看了,咱们出去说。”
沐玖齐勉强挤出一抹笑意,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沈闻笙,因为忐忑,胸腔一片震动。
说着抬手就要拉沈闻笙,却在垂眸看见自己沾血的双手和衣衫时,又将手收了回来。
但很明显,遮挡也收效甚微。
“师兄这是在,拷问邪修?”
沈闻笙朝沐玖齐身后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淡声询问了一句。
执法堂掌天权宗刑罚,的确有拷问之责,只是沈闻笙从未见过。
当然,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沐玖齐,跟往日不太相同的沐玖齐。
见沈闻笙神色实在镇定,并无厌恶恐惧之色,沐玖齐才悄悄松了口气。
“对,师尊叫我问他可还有同盟,或是背后是否还有他人。”
邪修的宗派也有不少,这群人像是躲在臭水沟阴暗角落里的老鼠。
明面上发现一只,暗地里,可能就是一群。
当年那扬玄洲十三境的混战,便是起源于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各大宗门也不得不更加小心行事。
沈闻笙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问了,再多就有些僭越了,执法堂之事,并非旁人可以插手的。
依言走了出去,坐在正堂等了片刻,沐玖齐才换好衣裳出来。
“不知师兄寻我有何事要说?”
沈闻笙放下茶盏,见人来,问出了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日是花朝节,阿笙你可有空,我听闻今年花朝节有花神游街,甚是好看,想着邀你同去看看。”
花神游街五十年一回,很是难得,以往他们没机会瞧见,但今年,沐玖齐想邀沈闻笙同去。
“抱歉,师兄,我已答应了小师妹,明日同她一道去花朝节,恐怕不能再答应你了。”
没想到沐玖齐要说的竟然是这个,沈闻笙摇了摇头,拒绝了沐玖齐。
不过她记忆中,自小沐玖齐就喜好这些热闹事物,幼时她道心未定,也被拉着去看过好些热闹。
又是明宝儿?沐玖齐皱了皱眉,想起的却是对方一直挂在身上的养魂玉。
阿笙对这个师妹倒是好。
心头莫名有些发酸,但面上还是如初。
“这样啊,那阿笙,下次我再邀你,你可不许拒绝我了。”
“嗯,若彼时得空,我自无不应。”
沈闻笙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当然,她说的得空,便是没有修炼的时候。
“不过师兄还需以修炼为重,切忌贪耍误了修炼。”
但临走时,还是忍不住看着人提醒了一句。
她和沐玖齐自小关系就不错,说话也随意了些。
小时候沐玖齐就因为贪玩儿,被掌门罚过不少回。
见沈闻笙眉宇严肃,沐玖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放心吧阿笙,经此邪修一事,日后我定好生修炼。”
才能与你并肩,不离你太远。
但这句话,沐玖齐并没有说出口,只在心头承诺。
将沈闻笙送出门,折回去时,沐玖齐眼底笑意顿散。
斜眼瞥向守门的弟子时,两人脸都吓白了。
“沐师兄,我们不是故意要放沈师姐进去的,实在是拦不住啊。”
“是啊沐师兄,况且,那是沈师姐啊……”
谁敢拦沈闻笙啊,无情道一门唯一的独苗,掌门和长老们护的跟眼珠子似的。
况且沈师姐还熟记宗门规行律法条例,他们就是编谎话,也会被轻易戳穿。
见两人苦哈哈的解释,沐玖齐也知,沈闻笙不是旁人能轻易拦的。
没再多话,想起刑堂里的人,本就被沈闻笙拒绝而有些不愉的心情这会儿更差了些。
迈步踏入门槛,就朝刑堂走了过去。
守门两人对视一眼,看来今日又有邪修要倒霉了。
不过沐师兄也真是,变脸竟能如此迅速,明明在沈师姐跟前,也不是这副看谁都像是看尸体的眼神。
从执法堂出来,沈闻笙就径直去了太学堂,刚好赶上明宝儿下学。
“二师姐!”
明宝儿笑着朝沈闻笙跑了过来,头上的花苞绑着发带,跑过来时微微飘动,显得灵动可爱。
“二师姐,今日是你来接我啊,那我们快回去吧,明日花朝节,我要好好准备准备!”
“不急,小师妹,你可看见云师妹在何处?”
明宝儿一想到花朝节,就满眼期盼,语气都雀跃了几分。
但下一瞬,耳边就传来了沈闻笙问云湘的声音。
明宝儿的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二师姐问云湘做什么?
“她应当是回太学堂后院去了。”
虽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明宝儿还是开了口,只是语气有些低落了下来。
那个云湘近日倒是没像往日那般,让她莫名其妙被旁人指责了。
只是时不时就来同她讲话,询问沈闻笙和楚鹤鸣的事。
有一次大师兄来接她,云湘还拦住了大师兄,大师兄原本都没打算搭理她。
结果不知为何,又停下听她说了话,明宝儿想了想,似乎是云湘提起了二师姐,大师兄才停下了脚步。
“二师姐,你问她做什么啊?”
“云师妹同我传音,说基础心法有几处不明。”
明宝儿点了点头,上次拦住大师兄她用的也是这个理由。
大师兄不是都告诉她了吗?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又有问题了。
但明宝儿不敢说出口,只敢在心底嘀咕,跟着沈闻笙走向了太学堂后院。
两人穿过回廊,没走多久,就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声。
“废物,杂种,凭你也配进天权宗。”
“就是,还不知好歹,敢对云师妹甩脸色,谁给你的胆子。”
“别以为执法堂来过一次,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废物就是废物,人家忙起来,照样不管你的死活。”
…………
一墙之隔,雕花院门内的花园中,燕衡被人死死扣在地上,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只那双黑眸,黑的有些吓人,盯着人看时,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几人被看的有些脊背发凉,但下一瞬,想起燕衡不过是个废物,他们又有些恼怒。
竟然被个废物的眼神吓住了。
云湘站在暗处,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亲手引导的这一切,唇角微翘。
刚准备回屋,余光中,就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云湘瞬间顿住了脚,思绪一转,便朝燕衡所在的位置扑去。
“诸位师兄,别打了,别打燕衡师弟了。”
云湘扒开围着的人扑上去的动作有些快,快到旁人都来不及收腿,硬生生替燕衡挨了两下。
看着自己身上的脚印,云湘垂下的眸子中飞快闪过一抹不悦,但抬起头,又是泪眼盈盈,柔弱不堪的模样。
第39章 奢望
一看见云湘,众人赶紧停下了脚,将人扶了起来。
见美人垂泪,发丝都乱了几分,心下蓦然生出几分愧疚。
“诸位师兄,请你们不要再欺负燕师弟了,这样是不对的。”
云湘挡在燕衡面前,余光中那片天青色衣角停了下来。
“云师妹,这废物待你如此不客气,将你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你怎还护着他。”
“就是,云师妹你就是太善良了,这种人不值得你如此相护。”
“一个没爹没娘,家族全灭的废物,我看燕家就是被他克死的,云师妹你也离他远些,免得被这废物沾了霉气。”
…………
众人的恶意如同潮水一般袭来,燕衡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云湘,就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这女人又在耍什么把戏。
但下一瞬,他就知道了原因。
“你们在做什么?”
随着一声大喊,明宝儿从沈闻笙身后冲了出去,在众人身后站定,面上有些气愤。
“你们这群人也太过分了,又在欺负燕衡。”
听见明宝儿的声音,燕衡下意识往声源处看了一眼,却在瞥见明宝儿身后那抹天青色的人影时,瞳仁微缩。
众人一转身,刚想让来人少多管闲事,纷纷转过头,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明宝儿身后不远处的沈闻笙。
一袭青衣的少女只负手站在院门口,素衣墨发,眉眼如画。
单只是站在那里,满身气度光华便叫人忽视不得。
几人瞬间白了脸,他们没想到沈闻笙会出现在太学堂后院。
这里是外门弟子的住处,别说亲传弟子,就是内门弟子,都很少踏入。
直到人走到跟前,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俯身,朝人行了礼。
再无半分方才的嚣张气焰,有些略胆小的,这会儿更是冷汗直流。
天权宗上下谁人不知,沈师姐是个极重宗门规法循规蹈矩之人。
如今他们欺凌同门,却被沈师姐逮了个正着,几人此刻心中都有些懊悔。
不止是怕被责罚,而更怕,沈闻笙落在他们身上异样的目光。
没有人会想被沈闻笙讨厌,即便宗门上下无人明说,但有沈闻笙在的地方,众人总会不自觉收敛几分。
就连被家中宠坏了的陈天宝,自上回被沈师姐训责后,都伤心哭了好几日没有再来学堂。
“天权宗弟子,当以仁义礼智,信忠恕勇为先,恪守门规,上尊师长下护同门。”
“而诸位师弟,方才却口出恶言,对同门师弟拳脚相向,岂非有违宗规?”
不同于明宝儿的嫉恶如仇,沈闻笙的话并不严厉,甚至略显平淡。
却让众人心头如同压了一块重石,难受的紧。
他们可以忽略明宝儿的话,对方虽是神君弟子,但实力不行就是不行,玄洲十三境实力为尊,自然也无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但沈闻笙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天赋修为家世,都远在同辈之上,唯一能与其比肩的,也就一个楚鹤鸣。
“我等知错,请师姐责罚。”
几乎是沈闻笙话音刚落,几人就飞快认了错,快的让原本准备插嘴的云湘都愣了片刻。
又让她想起了上次的陈天宝,那般骄纵,就连教习老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却还是朝沈闻笙低下了头。
似乎天权宗的弟子,在同沈闻笙认错时,总是很轻易,就连辩解都未曾有过。
就像是,想博得某种关注,却又不想让对方厌恶自己一般。
“我不会责罚你们,此事我会如实告知执法堂,诸位便向沐师兄说明缘由吧。”
沈闻笙摇了摇头,她并非执法堂之人,没有责罚弟子的权利,只有身为师姐,规劝弟子之责。
听见不是沈闻笙责罚他们,不知怎的,几人心中竟还有些失落。
却还是低声应过,也不敢多待,转头就回了屋。
路过地上的燕衡时,却是更厌恶了几分,这废物果真是个煞星,沾上了便会倒霉。
欺凌之事在外门中也不少,怎么就恰好被沈师姐逮住了,还不都怪燕衡这煞星。
“沈师姐,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劝不住他们,是云湘太没用了,护不住燕师弟。”
云湘抬手轻抚过眼角,袖纱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了两块紫青色的印子。
是刚才护着燕衡时,被踹到出来的伤痕。
沈闻笙微叹了口气,刚才的事,她都看在眼中。
“云师妹,这并非你之过,有心相护同门,已是不易。”
掏出一方素帕递到云湘面前,沈闻笙低声安慰了一句。
云湘看起来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少女,方才却敢以身相护,可见心地良善。
低垂的视线中,一只修长纤细的手突然闯入,同天青色的方帕衬得那双手白皙细腻,霎是好看。
云湘动作微顿,稍愣了愣神,就将那方帕接了过来,握在了手中。
“不过云师妹,你的伤……”
“喔,不碍事,沈师姐,只是看起来有些严重罢了,过几日便好了。”
像是才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伤痕,云湘赶紧放下衣袖遮掩。
沈闻笙沉默片刻,却还是掏出了一瓶外敷的伤药,给了云湘。
趁着两人说话之际,一旁的明宝儿见事情解决,就赶紧走到燕衡身侧,想要扶他起来。
“燕衡,你怎么样,没事吧?”
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却并未得到应答,她也不生气,知道燕衡就是这么个性子。
但她却不知,那双碎发下的双眼,并未看她。
燕衡甚至没听清明宝儿说的是什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沈闻笙身上。
耳旁尽是两人的对话。
她倒是关心那女人,又是递帕子又是送药的,明明受伤的是他,要关心也应是先关心他才对。
所以为何还不来关心他?
这个念头一出,燕衡自己都愣了片刻,随即冷着脸起身。
心底多了几分嘲讽,他何时还会生出这样的奢望了,哪里会有人真心实意关心他。
就连明宝儿,不也是在窥见他的长相后,才虚情假意贴上来的吗?
“我二师姐厉害吧,以后你再被欺负,就告诉我,我求二师姐帮你出气。”
第40章 腰带
二师姐平日修炼好像挺忙的,她也不好过多打扰。
不过转念一想,不是还有大师兄吗,反正求大师兄也是一样的。
“不用。”
目光中,那人还在同云湘说话,她比云湘略高些,低垂的眉眼认真,褐色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人,就再也不看其他。
不可否认,很漂亮,但是,也很让人厌恶。
但究竟厌恶的是什么,燕衡自己心底也不清楚。
冷声拒绝了明宝儿,既然那人并不在意他,帮不帮他又如何呢。
被燕衡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的一愣,抬眸,就对上了燕衡微微抬起露出的脸。
明宝儿神色微滞,再次看清,她还是会因为这张脸感到惊艳。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般漂亮,即便是受尽欺凌,脸上有些伤痕,也是瑕不掩瑜,反而增添了几分艳丽之感。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燕衡若是楚馆秦楼的小倌,必定是被疯抢的头牌。
只是那双黑眸看起来有些瘆人,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见人说完这句话就要走,明宝儿又将人拦下了。
“燕衡,你的伤很重,这些药你收着吧。”
因为着急,明宝儿拦下人的声音有些大,沈闻笙和云湘同时看了过来。
看见燕衡,沈闻笙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虽说上回她就发现这位师弟有些过于内敛,想着大概是男女有别,他身上的伤,不愿同她细说。
她也不再多问,打算届时让沐玖齐处理此事时顺道过来看看。
“我说不用。”
燕衡再次拒绝出声,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沙哑难听,但感受到身后沈闻笙陡然看过来的目光。
他下意识紧绷了一瞬,但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可笑。
“我没事。”
声音却还是忍不住软了半寸,他知道,沈闻笙在看他,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抿着唇,在沈闻笙快要走到跟前时,垂着头,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内院。
“燕师弟……”
身后那道清润的嗓音,也随风飘散,变得模糊了起来。
“燕师弟总是独来独往,也不喜与旁人说话,之前,我还以为燕师弟是讨厌我呢。”
见沈闻笙出声想要叫住人,云湘皱了皱眉,晦暗不明地看了一眼燕衡的背影,抬眸温声解释了一句。
沈闻笙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本是想就着上次邪修的事同燕衡道谢,能这般早发现那邪修没有酿成大祸,燕衡功不可没,没想到人却走的这般快,她都没来得及叫住人。
这话倒是叫明宝儿听着怪怪的,什么叫以为燕衡讨厌她,燕衡的性子,也能看出喜恶吗?
但她没能问出声,就见云湘又往沈闻笙身边靠了靠。
“沈师姐,今日多谢你了,不仅帮了燕师弟,还为我解惑,燕师弟许是忘了,才未同师姐你道谢,我便代燕师弟,一道向师姐道谢了。”
“云师妹不必客气。”
沈闻笙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既该做的事已成,就打算带着明宝儿回出云峰。
送走了两人,云湘脸上的笑意全无,想起刚才沈闻笙对燕衡的特意关注,她脸色就难看了几分。
她如此小心算计,才让沈闻笙多看了她一眼,燕衡这个废物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得到她的关注。
捏着手中的方帕,云湘才略微好受了些。
燕衡最好别挡她的路,不然,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因着花朝节,明宝儿显得有些兴奋,在沈闻笙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底满是憧憬。
直到第二日出门时,眼底还挂着两圈青乌。
“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明宝儿肤白,那圈青乌在她脸上格外明显,沈闻笙有些诧异,多问了一句。
“啊,二师姐,昨晚我太高兴了,有些睡不着,醒来就这样了。”
明宝儿也有些欲哭无泪,本想好生打扮一番,结果清早一照镜子,看见两只熊猫眼时,天都要塌了。
她们是御剑下山,站在飞剑上,明宝儿实在有些困,下意识就搂住了沈闻笙的腰,靠在其肩上睡着了。
意识模糊间,只觉得,二师姐的腰怎么这么细啊,还软软的,随即,就陷入了梦乡。
肩头略重,沈闻笙微微侧眸,只看见了明宝儿黝黑的发顶。
她也没有将人叫醒,微降了降飞剑的速度,直到到了天权宗山脚下的癸城,沈闻笙才将人叫醒。
迷迷糊糊醒来,一睁眼,眼前就是沈闻笙的脸,明宝儿笑了笑,好漂亮的人。
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师姐,赶紧收起了笑,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二师姐,对不起,我睡着了。”
“无碍,你若觉得困倦,我们可以先寻个地方休憩一会儿。”
当然主要是明宝儿休息,沈闻笙打坐,到了沈闻笙这个修为,已经不需要睡觉了。
“不用了不用了师姐,我们还是赶紧进城吧。”
明宝儿已经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热闹,城门口此刻进进出出也有不少人。
城外大路两侧,也有不少商贩。
进城后,明宝儿更是被满街的繁华景象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高楼庙宇金碧辉煌,四处张灯结彩,街上的摊贩更是络绎不绝,人来人往。
癸城是座大城,一眼望去,便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显然都是为了花朝节而来。
鼻翼间花香铺满,为了这花朝节,癸城各商户连同城主府也是尽心装点。
随处可见的各类灵花仙草,甚至还有极稀有,明宝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灵花,只叫她看的眼花缭乱。
沈闻笙也是头一回在花朝节时来癸城,的确与往日大不相同。
她站在一处散修摊前,明宝儿在另一侧的鲜花饼摊。
看着摊前的各类饰物,沈闻笙又不知该如何挑选了。
“姑娘,可有看上眼的?”
摊主穿着一身蓑衣,叫人看不出修为,不过也并不奇怪,城内不少商贩都是这般打扮。
“敢问,若是送人回礼,该选何物?”
“是送男子,还是女子?”
“男子。”
沈闻笙话音微落,就听见商贩似是了然一笑,便拿起摊上的一条镶灵玉腰带,递到了沈闻笙面前。
“此物正合适。”
沈闻笙垂眸看去,那腰带金边兽纹,做工精细,中间那灵玉也是灵气十足,看着价值不菲。
“此物乃是我在秘境中一处双人修士墓的传承中所得,姑娘觉得如何?”
第41章:缠绵悱恻的梦境
沈闻笙点了点头,付了灵石,就让人给她装了起来。
“阿笙!”
身后蓦然传来一道声音,沈闻笙转过头,就看见了一脸惊喜的沐玖齐。
“师兄,你也下山了,好巧,竟在此处碰见你了。”
没想到癸城这么大,他们还能碰见,沈闻笙也有些诧异。
不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沐玖齐心底默默回了一句,却并未说出口,朝人笑了笑,目光落在了沈闻笙身后的小摊上。
“阿笙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那条镶灵玉兽纹腰带已经被装进了锦盒之中,但还未盖上,沐玖齐看了个清楚。
明显的男儿饰品,让沐玖齐愣了一瞬。
阿笙买腰带做什么?是要送人吗?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看向沈闻笙,心中闪过几个念头,又忍不住有些期盼。
难道是送与他的?
他自小便在沈闻笙左右,对沈闻笙的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也不会给旁人机会,靠近沈闻笙,似乎除了他,也不会再有旁人了。
“姑娘就是送与这位公子的吧?”
眼前的一对少年皆是容貌上乘气质非凡,倒像是一对金童玉女。
摊主笑着问了一句,无疑更是让沐玖齐心下一紧。
送腰带,阿笙知不知晓,送男子腰带是何意,还是在花朝节这日。
理智上,沐玖齐知晓沈闻笙可能并不知其意,毕竟除了修炼,沈闻笙甚少关注旁的事。
但他心底还是不由涌上了一层难以抑制的渴望,喉头都微微有些发紧。
但下一瞬,面前站着的少女就对着摊主摇了摇头,随意接过那已经装好的腰带。
“不是。”
“这是我要送与大师兄的。”
又转过头,朝沐玖齐解释了一句。
话音一落,摊主似乎知晓是自己误会了什么,悻悻不再开口。
沐玖齐还未扬起的笑意,却猛地僵在了脸上。
送给谁?楚鹤鸣?
高高提起的心脏重重落下,像是瞬间被砸了个稀巴烂,从里头流淌出来的,是层层酸涩。
“阿笙,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楚师兄送东西了?”
沐玖齐回过神,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低声问了一句。
“大师兄上回赠我恒阳心诀,后又送了我一根玉簪,竟与我丢失的那支一模一样,师兄你也知晓我母亲的性子,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所以我想着,应当回个礼,才不失礼数。”
听着沈闻笙的解释,沐玖齐紧缩的心脏才微松了松,脸上的笑意也缓和了几分。
原来是不想欠楚鹤鸣人情。
沈闻笙的母亲,沐玖齐自然是见过的,但想起这位夫人,沐玖齐都忍不住有些汗颜。
幼时这位夫人经常来天权宗做客看望女儿,大约是沈闻笙当初年岁太小,所以她有些不放心。
但她对沈闻笙的态度,沐玖齐大概只能想到一个词,溺爱,极端的溺爱。
属于就算是沈闻笙跌倒后自己爬起来,这位夫人都能紧张的要死,来回把人看好几遍,但凡擦破点儿皮,都会哭的不能自已。
要是发现沈闻笙没事,又会抱着人转几个圈,顺带夸一句我儿真厉害的程度。
并且时常逮着旁人,询问沈闻笙是不是真的在意她这个母亲,但凡听见点儿不乐意听的回答,便会跑到沈闻笙面前哭诉。
沐玖齐也未能幸免,作为幼时沈闻笙唯一的玩伴,戴闻玉当然也对他有几分“特殊”。
次次见面都会问他沈闻笙在天权宗的日常修炼,事无巨细。
每次见到这位明明也是一方大能,但在沈闻笙面前像是母女位置颠倒的夫人,沐玖齐都有些无奈。
“但是阿笙,你……不能送楚师兄腰带。”
理解归理解,见沈闻笙要收起那锦盒,沐玖齐还是拦了下来。
“为何?”
沈闻笙抬眸,有些疑惑,方才那摊主还说此物正合适呢。
“因为……因为……”
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专注的目光,尽管只是单纯的疑惑,却还是让沐玖齐瞬间脸色发烫。
连带着那解释的话头,都有些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口。
总觉得,男女之情,放于眼前人身上,有些亵渎。
但正因为是亵渎,才让沐玖齐红了脸,思绪忍不住飘向初识人事时,缠绵悱恻的梦境。
以及第二日,被自己慌张烧毁的衣物。
但话还是没能来得及说出口,游街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拥挤的人群朝两旁退散,身后一股推力袭来,猛地便将沐玖齐推向了沈闻笙。
眼见人就要被自己撞到身后摊贩支起的木架上,沐玖齐下意识伸手,单手虚护住了沈闻笙的后脑,另一只手,则撑住了摊面的边缘。
垂眸的瞬间,眼前,就是沈闻笙近在咫尺的眉眼。
近的连那微卷的睫羽,都能一根一根数得清楚。
挺翘的鼻尖下,是沈闻笙颜色偏淡的唇,是薄唇,少见的锋利,但唇形很好看。
沐玖齐瞬间愣住了神,自少年男女有别起,他便再也未同沈闻笙距离如此近过。
近到能感受到的彼此的呼吸,甚至忽略了手背传来的刺痛,沐玖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耳垂此刻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直到,一抹不容忽视的目光,从一侧的人群中传来。
事发突然,沈闻笙虽因着惯性往后撞了撞,但也及时稳住了身影,因为煅过体,也并无什么感觉。
还未抬头,就感觉侧身一束目光刺来,强烈的如同针刺一般。
下意识,她便率先朝身侧看去,却在下一瞬,看见人群中,那抹熟悉的身影时,表情惊讶。
“师尊?”
听见沈闻笙的称呼,沐玖齐才回过神,也侧头看去。
人群之中,那抹月白身影格外显眼,银瞳只静静看着他们,似乎没什么情绪,但沐玖齐,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就像是,某种警告。
没有注意到沐玖齐的神情,沈闻笙朝应照溪走了过去。
想到上次的请帖,师尊应当是来赴约的。
但她没想到,这么大的地方,人群众多,不仅碰见了师兄,转身竟又碰见了师尊。
第42章:赴约
沈闻笙还未走近,一抹娇小的人影就率先冲到了应照溪身侧。
是明宝儿,她脸上挂着抹惊喜的笑。
“是来寻我的吗?”
那晚她还以为师尊没听见呢,原来师尊听到了。
高兴之余,她甚至忘了应照溪说过的话,抬手,便扯住了应照溪的衣袖。
但转头又想起来,明宝儿笑意一顿,刚准备撒手,抬眸却见应照溪并未看她,也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心底小小窃喜了一下,明宝儿小心翼翼拽着,眼底多了几分眷恋。
“师尊。”
“神君。”
直到身前先后传来两道声音,明宝儿才猛地松开手,有些不自在地将手往身后缩了缩。
沈闻笙走后,沐玖齐也回过神,跟上了沈闻笙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应照溪和明宝儿身前,俯身行礼。
但应照溪并未有所回应,目光轻扫过两人,脑中却是刚才的画面。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两人相拥,亲密无间的模样。
有些刺眼,以至于他心底迅速浮起了一层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不悦。
袖口下的手指紧缩,紧握的玉簪几乎要被捏碎。
但最后一刻,还是丝毫无损地消失在了应照溪手中。
不再看两人,应照溪未发一言,转身之际,面上寒意微显,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几人眼前,仿佛从未出现过。
明宝儿愣住了,刚起身的沈闻笙和沐玖齐同样有些茫然疑惑。
“师尊他,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啊?”
明宝儿有些小小的难过,低声抱怨了一句。
“应当是,要去赴约吧。”
沈闻笙解释了一句,显然没将应照溪的突然出现又消失放在心上,也并未多问。
师长的行踪,也并非他们做弟子的能随意询问窥探的。
“赴约?”
明宝儿抓住了这个关键词,表情变得疑惑了起来。
“二师姐,师尊赴什么约啊?”
沐玖齐的目光自应照溪消失的地方收回,心头只觉有些奇怪。
听见这句话,才看向沈闻笙。
“秋水仙君上回托我转交请帖给师尊,便是花朝节。”
秋水仙君,一听见这四个字,明宝儿微怔了怔,心头更加失落了,原来师尊不是来寻她的。
倒是一旁的沐玖齐皱了皱眉,秋水仙君爱慕清霄神君并非什么隐秘之事。
年年都会以各种借口朝应照溪递请帖,甚至以宗门相交为由,还将帖子下到过他师尊那处。
他师尊虽有心撮合两人,但也知晓自己是没那个能耐请动清霄神君这座大佛。
不过为了两宗之谊,也只能装聋作哑,既不明确拒绝,也不肯定回应。
只说若神君有空,必会前去,至于届时真的有没有空,那也就不一定了。
沐玖齐自小接触宗门事物,自然知道的多些,也知晓,应照溪对镜水月的态度。
往年都拒过无数回了,还是他师尊怕秋水仙君因此伤怀,年年都替神君找借口。
今年怎么又会轻易答应,他看应照溪出现在此处,并非是这个缘由。
但若说有旁的什么原因,沐玖齐又想不出来。
瞥见一旁的明宝儿时,脑中想起刚才过来时,明宝儿拽着应照溪衣袖的模样。
难道是不放心明宝儿?早就听闻应照溪对新收的弟子偏宠非常,竟已在意到这般地步了吗。
想起自家师尊提起这件事时,长吁短叹的模样,沐玖齐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看向身侧的沈闻笙,沐玖齐笑了笑,心头的那抹怪异也逐渐淡去。
几人站在街边,也就是这会儿,才知方才的喧闹是何缘由。
竟是有送亲的队伍,在花朝节这日成亲,倒也少见。
“这花轿排扬真是气派,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成亲?”
“这你都不知道,这是城主千金嫁仪,你道今年花朝节这癸城为何如此繁华?”
“为何?”
“自然是城主大人为了爱女风光出嫁,花了大力气装饰的,你看那花轿后,花神游街都要为城主爱女的送亲队伍让路嘞。”
耳旁是周围人的议论,三人同时看向了花轿之后,果然,就连“花神”也是一身大红喜服,跟在轿攆之后。
那花轿也是华丽无比,金砌玉盖,四角宫灯随着行进微微晃动。
微风吹过,花轿的纱帘被掀起,沈闻笙抬眼,只看见一截白的过分的脖颈一闪而过。
在金边福结红盖头之下,苍白的有些诡异。
看着花轿远去,沈闻笙愣了愣神,直到抬眸,对上了后方“花神”的目光。
那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子,但抹着白面,妆面有些浓艳,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只看过来时,眉眼未动,眼底却含笑,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在花车上翩然起舞。
“怎么样,阿笙,我没骗你吧,这花神游街,果真有趣。”
见沈闻笙一直盯着轿攆远去的方向,沐玖齐轻笑了一声,打趣道。
“嗯。”
沈闻笙回过神,垂眸点了点头,却还是在想,自己刚才看见的情景。
“原来成婚是这般模样,二师姐,往后我们要是成婚,也会如此吗?”
明宝儿有些兴奋,拉着沈闻笙,目光憧憬,显然是已经陷入对未来的想象之中了。
听见这话,沐玖齐下意识关注起了沈闻笙的神情。
“我也不知,但小师妹,我不会同人成婚。”
沈闻笙从未见过旁人成婚,唯二便是上回押送妖物去尧光山回来,以及现下的扬景。
上次是在癸城,这次,还是在癸城。
明知沈闻笙会这般回答,沐玖齐心头还是划过一抹失落。
有时候,他真的有些不甘,偏偏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
让他不敢问,不敢言,甚至不敢近。
怕近了,便会彻底失了智,忘了心。
他知道,他不该动心,但七情六欲,偏偏是人最不能掌控的东西。
“为什么?”
比起沐玖齐的沉默,明宝儿却惊诧问出了声。
她晓得旁人都说师姐修的是无情道,天生无情,她却并不觉得沈闻笙无情。
甚至她的二师姐,看起来比大师兄还要温和些。
不过她的确也不知道这无情道,究竟是什么就是了。
“是因为师姐你修的是无情道吗?可无情道究竟是什么啊,为何不能与人成婚?”
第43章 笑话
见明宝儿疑惑,沈闻笙温声解释了一句。
听见这话,明宝儿下意识心头一惊,断七情灭六欲,那还是人吗?
二师姐也不像无心无情之人啊,她就觉得二师姐很好嘛。
然而下意识抬眸,对上沈闻笙的双眼,明明与往日别无二致,声音也同平常一般温和。
但细细望去,才惊觉那双褐眸之下,似乎什么都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沐玖齐垂眸,只觉唇边苦涩。
想起了上回抓邪修之际,那小半张寒玉似的侧颜。
沈闻笙尊师重长,从不是因为情,而是因为礼,是因为,她觉得该这么做。
所以发觉身边之人成为邪修,她的剑,也能毫不留情。
明宝儿也哽住了,不再多问,但这句话,却始终绕在她心头,叫她觉得有些沉闷。
几人都未曾注意,一侧高台阁宇之上,一双寒眸,依旧静静看着那道天青色的身影。
镜水月走上楼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扬景。
身量颀长,面容俊美的男人坐在窗边,正垂眸,看着手上的玉簪。
窗外天光照入,将本就似仙如神的人,衬得更加好看了几分。
只握着玉簪那只修长的手,青筋略显,似乎隐隐用力,低垂的银眸,也叫人看不清情绪。
“清霄!”
镜水月有些惊讶,她本以为,今年如同往年一般,应照溪当是不会来了,没想到,这人终究还是来了吗?
快步朝应照溪走了过去,镜水月面容含笑,走到跟前时,看清应照溪手里握着的玉簪,脚步微顿。
那是女子样式的发簪,却并未装在锦盒之内,显然不是送人的。
那是,旁人送与他的吗?
移开目光,镜水月还是走到了应照溪对面坐下。
听见声响,应照溪才将玉簪放在了一旁,朝坐在对面的镜水月轻点了点头。
“我以为,今年你会同往年一样,不会来了,早知你要来,我便将珍藏许久的灵浆拿出来了。”
镜水月轻笑了一声,目光却忍不住随着应照溪的动作,看向了桌旁的玉簪。
“这发簪倒是别致好看,不知是何人所赠?”
镜水月若无其事地询问着,刚想拿起玉簪看个清楚,一只手就先一步,将那玉簪收了回去。
“非人所赠。”
应照溪淡声回了一句,脑中闪过一张眉目端肃的金玉面。
的确非人所赠,是他拾到,却迟迟不愿归还,其中缘由,他却还并未想明。
应照溪的动作很快,显然是不想让人碰那玉簪了。
镜水月已经伸出的手顿了顿,还是收了回去,听见那句非人所赠,心头微松。
“那这……”
“你寻我有何事?”
似乎不想让人探究玉簪这个话题,看见镜水月的那一刻,应照溪才想起请帖之事,径直问出了声。
“也并无旁的事,清霄,你可知今日是何日?”
“不知。”
应照溪望窗外看了一眼,游街之上,已经没了那抹人影。
“今日是花朝节,癸城特有的节日,据说与凡间的七夕很是相似,相恋之人,可在今日相约,游街赏花,互诉情肠。”
镜水月说的已经不算委婉了,还轻瞥着应照溪的反应,但却见人只是看着窗外,像是,有些出神。
应照溪的确有些出神,镜水月的话,让他想起了长街之上看见的那幕。
相恋之人?互诉情肠?笑话。
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泛白,他唇角微抿,茶水氤氲出的雾气,模糊了几分眉眼间的清寒。
应照溪也不蠢,自然知晓镜水月的意思。
“我并无情肠可诉,得罪了。”
应照溪朝人点了点头,淡声拒绝,随即起身就要离开。
“清霄!”
即便应照溪的拒绝之意已然明了,镜水月却还是叫住了人,站起身朝人走了两步。
“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情意,都未能叫你在意半分吗?”
她微红了眼,毕竟是自少时起,就喜欢的人,她又如何能轻易放弃。
应照溪顿住了脚,还是转过头,看了过去,然而薄唇轻启,却也只吐出了两个字。
“未曾。”
“那为什么,你从不厌恶我的靠近,我以为,至少你是待我有些不同的。”
应照溪的爱慕者众多,但换来的,无一都是他厌恶冰冷的漠视,唯独镜水月,不曾感受过这样的目光。
“因为你有分寸。”
“但往后也不必将心思再花在我身上。”
应照溪的确并不厌恶镜水月,但也不会对其动心,以往他的拒绝之意应当也并不隐晦。
但镜水月还是锲而不舍,只是还没达到让他厌烦的地步,也不曾使什么阴招手段。
应照溪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此番拒绝,已然算是温和了。
话音落下,不再看面前女子霎时落下的泪,应照溪抬脚,消失在了原地。
满室寂静,只余女子低声的啜泣。
陪着明宝儿一路逛到了晚上,癸城的夜,相比白日,竟然更显繁华,河道之上,花船灯起,隐有伶人唱曲之声。
茶馆之处,亦是热闹非凡,皮影说书,掌声如雷鼓动。
以往明宝儿从未见过这些,新奇的不得了,拉着沈闻笙四处看着。
却稍不注意,就和人撞了个满怀,但最先飘来的,却是满身酒气。
沈闻笙眉头微皱,抬手扶住了那人,抬眸,却又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面前的女子双颊坨红,眼神迷离,但尽管如此,也不消减她半分美意,反而多了几分妩媚之感。
沐玖齐站在沈闻笙身侧,刚想把人拉开,看清人的模样时,脚步也是一顿。
“秋水仙君?”
拧眉唤了一句,沐玖齐又把手收了回去,既是女子,他就不便相扶了。
“仙君,您没事吧?”
沈闻笙扶住人,才叫略有些颠三倒四的人稳住了身形。
明宝儿看见人也有些诧异,但也顾不得不高兴,更是有些奇怪,这人怎喝了这么多的酒,醉成这副模样。
“你有些眼熟。”
沈闻笙才问出声,就被镜水月轻抚上了脸,酒气氤氲裹挟着丝丝热气铺在沈闻笙脸上,叫她有些不适地偏了偏头。
看来人已经意识不清了,能将一方仙君喝成这副模样,定是品质极高的万年灵浆。
既碰见了,他们也不好将人扔在这儿。
第44章 花无恙
沐玖齐身为男子,不便进去,就守在门外,同镜水月的弟子传音,叫他们过来接人。
扶人躺下,沈闻笙刚起身,就被人抓住了衣带。
“你是谁?”
镜水月似乎清醒了几分,半睁着眼,看着床前的沈闻笙。
“弟子沈闻笙。”
虽然人看着意识不清,沈闻笙还是应了一句。
“沈闻笙,喔,是清霄的,清霄的弟子啊。”
“无情道,无情道甚好,甚好,想必这般,就不会为情所困了吧。”
镜水月松了手,神情有些落寞。
虽听得清楚,沈闻笙却未发一言,只俯身扯过一旁的薄被,盖在了镜水月的胸前。
只是在俯身之时,又被镜水月扯住了领口。
“我上回,上回说错了,你和你师尊,还有些地方很像,眼睛看起来,都很无情。”
离的近了,镜水月对上沈闻笙的眸子,平淡,寂静,惊不起一丝波澜,像应照溪看她的目光。
明宝儿力气小,和沈闻笙扶人进来,即便大半的力气都在沈闻笙身上,还是给她累的不轻。
正坐在桌边喝着客房里的灵茶,转个眼的功夫,就见镜水月扯住了沈闻笙的衣领,两人近的差点儿就能亲上了。
“噗。”
一口茶水就这么喷了出来,明宝儿猛地站起身,想了想又倒了杯茶,走到了两人跟前,拉开了沈闻笙。
“二师姐,我看仙君醉的厉害,我给她喂点儿茶水吧。”
沈闻笙点了点头,也觉得镜水月醉的有些过分。
明宝儿刚坐在床边,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沈闻笙过去,打开了房门,就见沐玖齐对面站着一个一身玄衣劲装,身负长剑的男人。
“阿笙,这是秋水仙君的大弟子,花无恙师弟。”
“花师弟,这便是清霄神君的二弟子,沈闻笙。”
见沈闻笙出来,沐玖齐微侧了侧身,让出了面前的花无恙,朝两人道。
“沈师姐。”
花无恙年岁小些,虽眉眼冷峻,看起来生人勿近,但还是率先朝沈闻笙行了一礼。
只是起身时,瞥过沈闻笙面容的瞬间,微顿了顿,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但随即就飞快移开了目光。
他是知晓沈闻笙的,不仅是在天权宗,整个玄洲十三境,他们这一辈的弟子中,沈闻笙之名也如雷贯耳。
常作尊长训诫之言,上一个,还是楚鹤鸣。
往日他只知沈闻笙修为不俗,实力强劲,年仅十三便能孤身收服幽山赤妖,其后更是鲜有败绩。
自然也听过沈闻笙容貌出众,可与其天赋齐名,但修仙之人,实力为重,长相倒是次要。
加之他师尊已是玄洲十三境第一美人,他就更不曾关注旁人长相了。
但他还是未曾想到,沈闻笙会生的这般好看,那是一种极抓人眼球,带着某种攻击性的美,没有人可以忽略。
却因为那双凤眼眉目中的清朗正气,又消减了几分,生出另一种摄人心魄之感。
“花师弟。”
沈闻笙朝人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门口的路。
花无恙,天生剑骨纯阳之体,沈闻笙听过他的名字,据闻也是实力不凡,还能越阶而战。
看着花无恙进去的背影,沈闻笙若有所思,听闻花无恙如今已是凝丹境巅峰。
她也刚迈入启元境不久,不知可否与其切磋一番,必定有所增益。
她的目光并未收敛,花无恙脚步微僵,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心中有些异样。
忍不住暗暗思索,沈闻笙为何一直看着他。
沐玖齐也并未错过沈闻笙的目光,眸色微暗,不动声色跨进了房门,状似不经意间,就挡住了沈闻笙看向人的目光。
“师尊。”
明宝儿正在给人喂水,看着镜水月娇艳盛容,即便吃醉了酒,也这般好看。
她有些泄气,难怪师尊会来赴约。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陌生的男声,虽并不难听,还是给明宝儿吓了一跳。
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张俊脸,斜眉入鬓,面若刀裁,一身玄衣劲装隐隐透出几分冷峻之感。
明宝儿呆了呆,只觉修仙之人大都容貌不俗,此话还真是做不得假,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长得真好看。
“这位师妹,不知你是?”
“我,我是天权宗弟子,我叫明宝儿。”
进屋之前,明宝儿就听沐玖齐说要叫秋水仙君的弟子来,想必就是这人了。
“明师妹,劳烦你让一让。”
明宝儿说完就呆在了原地,直到花无恙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赶紧让开了身。
对于镜水月这副模样,花无恙显然是见怪不怪了,掏出醒酒丹给人服了下去,就起身站在一旁,静静等着人清醒。
每年都有此一遭,今年应是清霄神君又没来。
“花师弟。”
身后传来沈闻笙的声音,花无恙转头,就见人朝自己走来。
他骤然有些无措,但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上,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想应答一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静静等着沈闻笙走到他跟前。
只那不经意间上下滚动的喉结,能窥见几分其人的慌乱。
“近日你可有空?”
沈闻笙这句问话,让几人瞬间都朝她看了过来。
走在沈闻笙身后的沐玖齐更是脚步一顿,猛地将目光射向了沈闻笙对面的花无恙。
阿笙为什么问花无恙有没有空,她从未这般问过旁人,方才还瞧了他许久。
明宝儿也愣住了,这还是她头一回,见二师姐问旁人有没有空。
以往在天权宗,都是旁人这般问二师姐的。
此言一出,花无恙更是直接僵在了原地,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更是冷了几分。
但实则,对上沈闻笙的眼睛,花无恙只觉心跳的有些快。
“花师弟别误会,我只是……”
“有,我有空。”
见人面色发寒,以为自己有些冒犯,沈闻笙刚想解释一句,耳边就传来花无恙斩钉截铁的回答。
沈闻笙愣了一瞬,可是她还没说,她的目的呢。
“早就听闻花师弟剑法超群,既师弟有空,择日我可否同师弟切磋一番?”
虽花无恙没问,沈闻笙还是多解释了一句,才问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无人注意,沐玖齐停下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明宝儿也若无其事的转过了头。
只有花无恙,心头快速划过了一抹失落,他还以为……
“能与沈师姐相较,是我之幸。”
听见切磋二字,花无恙眼底也多了几分认真,径直应了下来。
第45章 可他并非无情无欲之人
明宝儿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她斜眼觑着一旁的沐玖齐,瘪了瘪嘴。
她有些不喜欢沐玖齐,这人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看的她心底发毛。
还老是时不时喜欢将目光落在她腰间师姐送她的玉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偷呢。
而且今日原本就她和师姐两个人,偏又碰见了沐玖齐,真是讨厌。
“明师妹为何这般看着我?”
许是明宝儿的目光过于明显,眼底的不喜也并未隐藏,飞剑停在山门处的时候,沐玖齐蓦然转过头,看向明宝儿,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明宝儿如何看他其实并不重要,但瞥着明宝儿紧抓着沈闻笙衣摆的手。
就想到了沈闻笙是因为她,才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他这人向来不怎么大方,尤其是在有关沈闻笙的事上。
明宝儿被问的一愣,察觉到沈闻笙看过来的眼神,才慌张收回了目光。
“没什么,沐师兄今日的衣裳怪好看的。”
略显急促地随口夸了一句,明宝儿有些心虚,抬眸悄悄瞥了一眼沈闻笙。
沈闻笙闻言,也下意识看向了沐玖齐,这会儿才发现,今日这人的穿着的确跟往常有些不同。
头戴玉冠灵珠点缀,金边卷云纹墨蓝长袍,嵌金甲束腰上坠着几枚环佩,看着略显风流。
见沈闻笙看过来,沐玖齐轻咳了一声,他今日确是特意换了衣裳。
不过可惜的是,沈闻笙一直没有发觉。
“多谢明师妹夸奖。”
话是对着明宝儿说的,含着笑意的目光,却是对着沈闻笙的,他甚至多问了一句。
“阿笙也这般觉得吗?”
沈闻笙倒是被问住了,她的眼中并无特别的美丑之分,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
“嗯,师兄今日穿着与往日的确有些不同,甚是好看。”
但犹豫了片刻,出于礼节,沈闻笙还是顺口夸了一句,只是语气稍显平淡。
不像是在夸人,更像是在说自己吃了几碗饭。
但沐玖齐还是有些高兴,除了修炼之事,能得沈闻笙的主动夸赞,本就不易,这次倒要谢谢明宝儿了。
所以明宝儿更加不高兴了,师姐还从未夸过她呢。
回去的路上明宝儿越想越难过,今日师尊也没留住,好不容易和师姐出去,中间还多了个沐玖齐。
直到回到照云院,看见应照溪,明宝儿的心情才好上了几分。
“师尊,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应照溪站在阶台之上,见明宝儿进门,下意识看向了她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呢?”
眉头轻蹙,应照溪低声问了一句。
明宝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照溪这个“她”指的应当是沈闻笙。
“师姐她好像去后山了。”
虽不知应照溪怎么突然问起了沈闻笙,明宝儿还是老实答了一句。
方才她是看着师姐离开的,方向正是后山。
后山?
怀中的玉簪轻颤,想到沈闻笙应当又是去找玉簪的,应照溪点了点头,就越过明宝儿,朝门外走去。
“师尊,您……”
见人要走,明宝儿下意识就想问一句,话还没出口,眼前就没了应照溪的身影。
真是奇怪,师尊今日怎么也怪怪的。
此刻已是夜半,寒深露重,月色如水。
后山无人,沈闻笙上次受伤后,灵气运行还是有些滞缓,依照萱若师叔之言,来后山寒潭处修炼。
随手布了个结界,因着衣衫湿透后沾身有些不适,这次沈闻笙先将衣物褪了下来,整齐叠放在一旁,只着里衣下水。
潭水漫过胸口,沈闻笙靠在壁边,挽起长发,闭眼在体内运功,调转灵气。
但这样的结界,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恍若无物。
踏进寒潭之时,那结界并未有丝毫波动,而那道人影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少女靠在岸边,里衣浸湿后薄如蝉翼,肩背处那对漂亮的蝴蝶骨清晰可见。
因是闭着眼,水汽弥漫之下,苍白的侧脸不禁显出几分破碎之感,漂亮的过分。
银瞳微缩,应照溪猛地转过了身,握着玉簪的手猛地攥紧,霎时青筋叠起。
但发出的动静略大,沈闻笙骤然睁开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月色之下,岸边空无一人,半晌,一只纯白的灵兔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抬起上半身四处张望。
沈闻笙收回了目光,在体内运转过两个小周天后,才起身,穿上衣物离开。
彼时已是初晨,天边隐隐透出几分光线。
沈闻笙回到自己的院子,却在院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师尊。”
“您怎么来了?”
沈闻笙走上前,朝应照溪行了一礼,才问道。
此刻沈闻笙已是穿戴齐整,黑发垂在身后,随着她行礼的动作自肩侧滑下。
看着沈闻笙黝黑的发顶,应照溪脑中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甚至愈加清晰,心绪微乱。
“你与沐玖齐,是何关系?”
头顶传来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沙哑,沈闻笙却是被这句话问的有些愣住了。
她和师兄?自然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师尊为何会这般问。
“弟子有些不明,敢问师尊,具体是何意?”
“你所修乃无情道,最忌耽于情爱。”
应照溪声线清寒,却在后一句话上,重了几分,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知是说给沈闻笙听的,还是旁的什么。
沈闻笙更加迷惑了起来,略思索了片刻,才知应照溪应是误会了她和沐玖齐。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但请师尊明鉴,弟子与师兄之间,绝无男女之情。”
“弟子一心向道,愿效师尊之德,执弟子之礼,此生绝不会生出情念,坏了道心。”
“若师尊不信,弟子可在此立誓……”
反应过来后,沈闻笙就俯身与人解释,见应照溪始终不发一言,便要立誓。
修仙者立誓,若有违,必遭天罚。
但沈闻笙道心坚定,并不惧此。
可惜还没说完,下一瞬,就被应照溪低喝打断了。
“够了。”
愿效师尊之德?可他并非无情无欲之人。
脸色微沉,应照溪噤声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晦涩难懂。
沈闻笙只俯身低着头,并未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变化。
但从那声轻斥之中,也知晓,师尊似乎是生气了。
第46章 我也很喜欢
但等了半晌,头顶依旧没有传来什么声响。
直到视线之中,那双白靴转了方向,消失在了眼前。
沈闻笙抬起头,只看见应照溪转身离开的背影,她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只觉得日后还是要专心修炼,许是花朝节未曾修炼,才叫师尊觉得她有几分懈怠了。
沈闻笙当然没说错什么,应照溪很清楚,但就是因为太清楚了,心尖像是被刺了一下时,才未曾反应过来。
却还是下意识阻止了沈闻笙立誓的动作,那一瞬间的慌乱,似乎毫无缘由。
唇角紧绷,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他却不再深想,亦或是,不敢深想。
不应如此,指尖触上那根发簪,应照溪神色莫名。
沈闻笙回到院中,也并未耽搁,继续修炼了起来。
许是泡过寒潭,的确有些作用,灵气的运行顺畅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斜阳微照之下,盘腿而坐的少女才睁开眼。
看着天边火红一片,沈闻笙才记起给楚鹤鸣回礼之事。
楚鹤鸣的院子离她的院子不算远,走几步路便能到。
沈闻笙到的时候,却见院门紧闭,结界未开,显然是人还没有回来。
送礼倒也不急于一时,沈闻笙转身打算离开,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楚鹤鸣的声音。
“师妹,你怎么来了?”
沈闻笙转过身,就见楚鹤鸣大步朝她走来,应当也是才从外边回来。
楚鹤鸣修苍生道,体世间百态,才能有所顿悟,所以时常不在宗门。
他走到沈闻笙跟前,表情似有些惊喜。
“大师兄,上回多谢你送的玉簪,这个送与你。”
将锦盒递到楚鹤鸣面前,沈闻笙解释了一句。
看着眼前的锦盒,楚鹤鸣笑意凝滞了一瞬,沈闻笙的意思,是在跟他客气,或者说划清界限了。
但他们是师兄妹,从来没有必要分的这般清。
看着沈闻笙,楚鹤鸣唇角的笑意微减,却还是接过了手,没有将自己所想说出口。
打开锦盒,入目便是一条嵌灵玉兽纹腰带,楚鹤鸣愣住了。
因为那兽纹是玄鸟纹,旁人不知,但楚鹤鸣常到凡间,自然听过“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本是指商族诞生,玄鸟亦为商族图腾,但凡间却多将此鸟比作有情之鸟。
腰带本就意义不凡,加之玄鸟纹,楚鹤鸣猛地合上锦盒,喉结上下滚动的快了些。
“师妹为何,为何送我此物?”
“可是有何不妥?”
见楚鹤鸣变了脸色,沈闻笙也眉头微皱,突然想起了沐玖齐说她不能送腰带的话,难道当真有哪里不对?
看沈闻笙的模样,定然是不知晓这腰带的含义了。
将心底莫名升起的期盼压了下去,楚鹤鸣收起了锦盒。
“没有不妥,只是初次收到师妹之礼有些高兴,它很漂亮,我也,也很喜欢,多谢师妹。”
明明该与沈闻笙说清这腰带的含义,再将锦盒还回去,可不知为何,心头一动,说出口的,却是旁的话。
“大师兄喜欢便好。”
见楚鹤鸣收下,沈闻笙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同楚鹤鸣道过别后,就要转身离开。
看着沈闻笙的背影,楚鹤鸣抬手,拿出了那根腰带,手指轻轻摩挲着,嘴角漾出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最近几日,宗门上下见着楚鹤鸣总觉得有些新奇。
往日楚师兄总是一身青玉色衣衫,清雅含蓄,显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最近却是换了衣裳,一身浅檀色长袍,广袖暗纹,与腰间的腰带,相得益彰。
但那腰带有些格外显眼,甚至有些喧宾夺主,给人一种,这身衣衫,就是为了这条腰带而配的错觉。
但应当只是错觉,这般主次不分,不像是楚家人会出的错。
毕竟楚鹤鸣是楚家少主,私服皆由本家准备,再送到天权宗来。
虽气质上没多大变化,但之前他们从未见楚鹤鸣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衫,这才觉得有些新奇。
当然看见的,还有沐玖齐。
瞥见那条腰带时,有人正在问楚鹤鸣那条腰带上的灵玉出自何处,看着十分别致。
“我也不知晓,这条腰带,是二师妹所送。”
楚鹤鸣含笑回应,看起来心情极好,却惊呆了周围的一众人。
楚师兄口中的二师妹,除了沈闻笙,还能有谁。
一听见这腰带竟是沈闻笙送的,众人的隐晦的目光齐齐落在了楚鹤鸣腰间。
但因为对方的身份,又不敢过于放肆,只能偷摸瞧着。
沈师姐竟然送了楚师兄腰带!他们记得,两人虽都师从神君,但关系很是一般啊。
沐玖齐停在原地,眼看着楚鹤鸣站在众人之中,笑意满面,招摇过市。
还特意换了衣裳,是生怕旁人不知道那是阿笙所赠吗。
想起此事,沐玖齐就有些懊恼,上回被打断,他竟忘了此事。
回过神,朝楚鹤鸣走了过去,沐玖齐目光同样落在了那条腰带上,冷笑了一声。
“这条腰带的确不俗,楚师兄,我眼光不错吧,花朝节那日阿笙说要回礼,我陪她挑的,没想到楚师兄你这般喜欢。”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众人朝来源处看去,就见沐玖齐一身玄衣,抱着剑自不远处走来。
眉眼间还有几分未去的戾气,显然是才从执法堂出来。
沈师姐不在,来人那张俊脸上便无多少笑意,甚至夹着几分寒霜。
周围几人悄悄往后挪了挪。
但这话无疑又是一个惊雷,原来是沐师兄替沈师姐挑的。
不过,花朝节那日,沈师姐竟然和沐师兄一道下山了吗?
众人表情略有些古怪,倒也不敢多想,只觉不愧是青梅竹马,情谊果真与旁人不同些。
蓦然听见这话的楚鹤鸣,唇角的笑意却猛地淡了下来。
沐玖齐这话的意思是,腰带是他挑的?眸色暗了半寸,他看向来人。
“花朝节本该我这个大师兄陪二位师妹前去,只是有事在身,未能同去,没想到沐师弟竟一道同她们去了,如此也好。”
楚鹤鸣唇角落了一瞬,又再度扬了起来,若非知晓花朝节明宝儿邀了沈闻笙,他恐怕也会被沐玖齐这番话误导。
第47章 如临大敌
顺带提醒了沐玖齐,他的身份,只是同门师兄而已。
沐玖齐脸色难看了下来,好一个反客为主,他还用得着楚鹤鸣提醒。
周围众人也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明宝儿啊,沐师兄这话说的,他们还以为沈师姐和他单独去的呢。
“我自小同阿笙亲近,同她一道下山已是寻常,楚师兄自是该放心的。”
扯着嘴角回了一句,只是语气算不上好。
本围在两人周围的人眼见气氛似乎有些不对,瞬间没了声响,赶紧散了散。
沐师兄说话这般阴阳怪气,他们再听下去,被殃及了都没处哭去。
还是沈师姐在的时候好,好歹沐师兄像个正常人,虽然是装的。
但下一瞬,山门的钟声响起,是有客到来的意思。
不远处的天边,一道人影御剑而来,不过片刻,就停在了练功扬的空地之上。
来人一袭墨绿劲装,长发高束,仅用一根同色的发带束起,身量颀长,神色冷峻。
众人一时有些惊讶,这又是谁?有人不自觉问出了声。
“这你都不知道,那是秋水仙君的弟子,那位天生剑骨纯阳之体的剑道怪才花无恙啊。”
旁边人小声解释了一句,看着朝这边走来的少年,暗暗称奇。
不会是替自家师尊来给神君送信的吧?
“原来是他啊,之前还有人拿他同沈师姐相比,我看也不过如此,哪里比得过沈师姐半分。”
一听见花无恙的名号,有人反应了过来。
沈闻笙和花无恙年岁相近,也是先后脚拜入的宗门。
只不过一个拜进了天权宗,一个拜进了天枢宗,同样是少年天才,天赋超人。
两人时常被两宗弟子拿来私下做比较,当然也都是向着各自宗门的,谁也不服谁。
前些日子得知沈闻笙破了启元境,天枢宗那群人下山碰见他们话都说不出来了,可叫他们扬眉吐气了一番。
不过今日这人来他们天权宗做什么?
“沐师兄,楚师兄。”
花无恙并未注意到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氛,走到沐玖齐和楚鹤鸣身前,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又开口。
“两位师兄可知沈师姐在何处?”
楚鹤鸣以往下山时,倒也碰见过花无恙,算是认得。
但听对方张口就问起沈闻笙,他眉心一皱。
这两人,又是如何相识的?
或许是觉察到自己对沈闻笙的事知之甚少,楚鹤鸣心底不自觉泛起了几分焦躁。
“花师弟,你找阿笙做什么?”
楚鹤鸣还没走,又来一个花无恙,沐玖齐压下眼底的不耐,转头看向花无恙。
因对方终归不是天权宗人,沐玖齐神色缓了不少。
但心底已经开始暗暗后悔上回叫花无恙来接人的举动了。
“上回沈师姐说要寻我比试,恰巧我今日有空,便过来了。”
花无恙虽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是有些羞赧。
上回沈闻笙并未与他约定比试切磋的时间,他回去后,这几日也都没收到来信。
就连修炼都有些分心,思索着沈闻笙为何还不来寻他比试,是否忘了。
纠结了几日,才想着来天权宗问问。
比试?
这个词一出,周围的人瞬间来了精神,见花无恙孤身一人前来,好事者已经开始四处传传信了,尤其不忘给天枢宗旁的弟子发信。
花无恙和沈闻笙的比试,这不得开个盘定胜负,他们天枢宗的不老是说花无恙能越境而战,虽才凝丹巅峰,吊打启元境也不在话下吗。
这次不让他们输个心服口服才怪。
楚鹤鸣闻言也是眉心微拧,师妹说要与花无恙比试?但片刻后,又舒展开来。
倒也是沈闻笙的性子,才习剑法之时,沈闻笙就敢寻他试剑,花无恙名声在外,她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阿笙近日在闭关修炼,花师弟,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沐玖齐近几日都未曾见到沈闻笙,藏书阁和差馆都未见人,他便知沈闻笙应当是在潜心闭关。
况且,他并不想让沈闻笙和花无恙多有接触,或许是因为,沈闻笙落在花无恙身上的目光。
即便无关男女亦或是旁的情意,依旧叫他心底难以抑制地生出了本不该有的嫉妒和防备。
原来是在闭关,难怪不曾记起与他比试之事,花无恙愣了一瞬,虽得了原因,但心底竟还是莫名有些失落。
“既是如此,那我……”
“沐师兄,沈师姐今日出关了,刚还有人瞧见她朝藏书阁去了呢。”
花无恙本打算告辞,下一瞬,不远处就有人高声提醒了一句。
他才发现,刚来时这练功扬分明没多少人,这会儿却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不少。
“是啊沐师兄,已经有人把花师兄来寻沈师姐的事告诉沈师姐了,估计沈师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是才到练功扬的两个弟子,他们是听闻有比试,才过来的。
一来就恰巧听见了沐玖齐的话,忍不住插了两句。
但刚说完,偏头就对上了沐玖齐没什么情绪甚至显得有些森然的目光。
两人看好戏的神情一滞,埋着头就灰溜溜钻到了人群里。
沐师兄这样看着他们做什么,他们又没说错。
也就是两人话音刚落,练功扬边缘处便传来一阵喧哗。
“沈师姐,是沈师姐来了!”
一人高声提醒了一句,众人齐齐朝练功扬边缘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道流光闪过,身着青纱的少女,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练功扬平日人也不少,但今日人却格外地多,沈闻笙落地的瞬间还有些诧异。
随即便觉有些欣慰,没想到宗门弟子现下都能如此勤勉了,自然是好事,不堕宗门之风。
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花无恙,沈闻笙朝人走了过去,却又发现了其身后的沐玖齐和楚鹤鸣。
“沈师姐。”
见人走到自己面前,花无恙低声唤了一句,因为略显紧张,喉咙有些发涩。
但无人察觉,甚至那张脸还看起来更严肃了几分,颇有几分如临大敌之感。
第48章 胜负已定
竟看见沈师姐,脸色都变臭了,肯定是往日没少听他们天枢宗弟子的闲话。
“花师弟。”
沈闻笙倒未注意花无恙的神色,只是朝人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阿笙,你出关了?”
刚准备朝花无恙身后的两人打声招呼,一道声音就率先插了过来,沈闻笙眼前一暗,就见沐玖齐挡在了自己身前。
落在花无恙身上的目光被挡住,沈闻笙只好看向面前的人应了一声。
“嗯,不过师兄,你和大师兄怎的今日也在此处?”
练功扬是为凝丹境以下的弟子专程设置,供宗门上下内外门弟子修习剑法和法术。
所以沐玖齐和楚鹤鸣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才叫人觉得有些诧异。
这话倒把沐玖齐问住了,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答,总不能说,他是为了她送楚鹤鸣的那条腰带来的吧。
“近日任练功扬教习的师叔有些事,托我来替他几日。”
楚鹤鸣反而轻笑了一声,温声解释了一句。
“只是我也不知,沐师弟为何来此?”
“我,我刚从执法堂出来,顺道过来看看有无练功偷懒之人。”
感受到沈闻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沐玖齐随口就找了个理由。
却让周围的弟子瞪大了眼,沐师兄也太阴了吧,还专程来逮他们偷懒。
两人说话之间,一左一右把沈闻笙遮了个严实,倒将花无恙挤了出去。
就是想插话,也半晌插不上嘴,同样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静静站在原地等着。
还是沈闻笙没有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绕过面前的两人,看向了花无恙。
“花师弟,听闻你是来寻我比试的。”
蓦然被叫到,花无恙愣了一瞬,才看向沈闻笙,随即点了点头。
“上次沈师姐之言我一直记得,此番得空,便来应约了。”
说到正题,周围的弟子也不议论了,齐齐看向两人。
练功扬有专门的擂台,便是供给宗门弟子比试用的。
一听沈闻笙要和人比试,几乎大半个宗门的弟子都跑来观战了。
擂台之下,一时间人声鼎沸。
“诶,你们可有人给天枢宗的人传信?”
“早说了,估计这会儿他们都快到宗门了。”
“开盘了没?赌谁赢?”
…………
而擂台之上,沈闻笙和花无恙相对而立,俯身交手于前,行教礼。
楚鹤鸣任临时护擂使,着手布下结界,以防两人打斗,伤及周围的弟子。
“沈师姐,得罪了。”
花无恙率先攻伐,反手抽出长剑,脚踏星斗,几乎瞬间只剩残影,猛地便朝沈闻笙攻了过去。
底下的弟子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纷纷睁大眼,竟这般快!
略有些担忧地看向沈闻笙,却见人微微侧身,便躲过了那一剑。
又在对方手腕一转一剑横削过来之时,后仰躲过。
众人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敬佩,不愧是沈师姐,这要是他们,这一招便能立即要了他们的命。
不过天枢宗那帮人倒也没夸大其词,花无恙的确强的可怕。
那样猛烈的剑气,便是隔着结界,他们都能感知一二,如山动海啸,的确令人生畏。
沈闻笙抬脚踢去化守为攻,落空翻身之际,右手长剑化形,挡住了花无恙劈过来的那一剑。
剑气相撞,气流霎时席卷了整个擂台,两人衣衫颤动。
沈闻笙长至腰际的墨发,更是随气流飘起,几缕碎发贴在眼侧,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花无恙果真不堕其天生剑骨的威名,实力的确不凡,她该早些与之切磋,方知自己的剑法还需有所进益。
这般近的距离之下,面前寒刃相扣,剑锋擦过,撞出点点火星。
花无恙却因为和沈闻笙对视之际,失神了一瞬。
那双凤眼微挑,点点星火倒映在眼眸之中,恍若星河。
但下一瞬,沈闻笙灵气灌剑,他没来得及反应,瞬间被弹开了出去。
意识到自己的出神,花无恙心中微恼,凝神抬剑,再度攻了上去。
两人交手,一时间竟不分上下,肉眼之间,全是残影。
只擂台一侧的楚鹤鸣和沐玖齐看得清楚。
沐玖齐心中担忧,也不知上回沈闻笙的伤好全没有。
花无恙若不知分寸,伤了人该如何。
楚鹤鸣倒是面含赞赏,自上回被师尊点拨,沈闻笙的剑法进步很大。
单论剑法,能与专修剑道的花无恙一时打作平手,已非易事。
不过无情道本亦主战,此局胜负已定。
果然,下一瞬就见沈闻笙猛地停了下来,双手翻飞,结印化形,长剑之上,雷龙攒动,眨眼间便融入了长剑之中。
擂台之下,这才看清的众人原本还不知沈闻笙在做什么,下一瞬就猛地瞪大眼,那雷龙,不是雷霆诀吗?
怎会附于长剑之上?
花无恙也有些惊讶,却见长剑随着沈闻笙朱唇轻启,“破”字出口,便如同离弦之箭,朝自己射来。
下意识横剑抵挡,却还是被雷霆剑气撞至擂台边缘。
手背青筋横列,花无恙心头惊骇,好强的剑气,分明方才,还不是这般。
但来不及多想,下一瞬,防守攻破,长剑擦过脸侧,花无恙侧身躲过,却忘了这是擂台边缘。
眼看一脚落空就要摔下擂台,沈闻笙脸色一变,一个闪身,就将其拽了回来。
因着惯性,花无恙猛地与沈闻笙贴近,站稳之际,眼前就是一双如画眉眼。
清冽的淡香如山间冷泉,几乎无孔不入般钻进了他的鼻翼。
花无恙瞪大眼,瞳仁微颤,一瞬间耳边便没了声音,只余心脏停滞了片刻后,传来的猛烈跳动声,撞的他耳根发麻。
见人稳住身形后,沈闻笙就后退了几步,那是一个相对礼貌的位置。
长剑飞回她手中,眼底同时多了几分歉意。
“花师弟,你没事吧?”
此招她也是第一次用,没想到竟这般强劲,还险些伤了人。
但等了半晌,却并未有回应。
花无恙只站在原地,眼眸微垂,神色依旧冷峻,瞧不出神情。
见人不说话,以为是对方差点儿被伤,有些不悦。
沈闻笙面上歉意更重了几分。
第49章 落荒而逃
“没事。”
沈闻笙话音未落就被打断,花无恙抬起头,只轻看了一眼沈闻笙,就觉心尖滚烫。
又飞快挪开了目光,就像是,想要迫切地逃避什么。
思绪纷杂混乱之间,撂下这两个字,花无恙便飞快俯身拱了拱手。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语速也有些快,说完随即便飞身下擂台御剑离开,速度之快,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底下的弟子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不是,就这么跑了,这是,输不起?
刚赶来天权宗的天枢宗众人,还没进门,就撞见了御剑驰来的花无恙。
一句师兄还未曾唤出口,就见对方像是没看见他们一般,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个眨眼间,飞剑连带着人,就没了踪影。
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不会是输了吧!他们还从未见师兄这样。
一想起这个念头,天枢宗众人脸色一变,朝山门内看了一眼,犹豫了半晌,还是纷纷打道回府。
若是真输了,那天权宗那帮家伙不得得意死了,他们还是别去了。
山门之上,确是人头攒动,虽说他们并不觉得沈闻笙会输,但真正赢了下来,众人还是激动不已。
沈师姐真是比他们想象之中还要强啊。
人群之中,姗姗来迟的云湘最先看见的,便是擂台边的沈闻笙。
手中的方帕微紧,云湘脚步微顿,随后,才注意到一旁的楚鹤鸣。
目光扫过几人,她唇角微翘,抬脚就要走过去,下一瞬,却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你最好别再去骗她。”
少年站在云湘跟前,不偏不倚,挡住了擂台边沈闻笙的身影,碎发下的那双黑眸深的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即便他再三告诉自己,沈闻笙再如何被云湘欺骗,都跟他没有关系。
但眼前总是划过少女垂眼询问他时的模样,就当还情了,往后他也不必再关注她。
反正她估计也早就不记得自己这么个外门弟子了吧。
燕衡回过神,下意识忽略了自己方才望着擂台出神的模样。
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云湘顿了顿,眼底多了几分嘲讽。
她道是谁来拦她,原来是燕衡这个古怪的废物。
“跟你有什么关系?”
四下无人注意,云湘脸上的笑依旧温温柔柔,眼神一转,嘴里吐出只有两个人之间才能听见的话,也称不上友善。
“燕师弟,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多管闲事之人。”
朝燕衡靠近了一步,云湘眼底的恶意不加掩饰。
骗?
骗人又如何,她又未曾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过的好一些罢了。
云湘的突然靠近,让燕衡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却还是顿感不妙。
果然,下一瞬,云湘就猛地往后仰去,瞬间跌倒在地。
“燕师弟,我知你向来不喜我,不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向你赔罪便是,你何必生气呢。”
轻呼了一声,云湘再度抬眼,便是满眼泪意,眼尾浸湿,看起来楚楚可怜。
这一声倒是让周围的弟子瞬间看了过来,就连不远处擂台边的三人,也同时朝这边看来。
声音有些耳熟,但人被众人围在中间,沈闻笙有些看不清。
听闻有些哄闹,众弟子又围作一团,她抬脚朝那中心走去,见是沈闻笙过来,两侧的弟子才纷纷让开。
“那不是云师妹吗?”
有外门弟子将人认了出来,云湘在内门弟子中声名不显,在外门弟子中,可是名声颇好。
模样生得漂亮又善解人意,温柔似水,外门女弟子都乐意与云湘交好,男弟子更是视其为梦中神女。
至于对面的燕衡,那更是无人不知,不过不同于云湘的好名声,燕衡灾星煞种之名,人人避之不及。
此刻见此情景,发生了什么那不是一目了然,自然都将矛头对准了燕衡。
“又是这废物,他怎么来这儿了?一天阴气沉沉跟个鬼似的,如今竟还欺负起云师妹来了。”
“上回云师妹关心他,他倒好,理都不理,我看他就是嫉妒云师妹。”
“谁说不是呢,上回沈师姐问他话,他都爱答不理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
周围嫌恶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直到看见沈闻笙过来,才纷纷噤了声。
背后语他人是非,非君子所为,怕沈闻笙不喜,他们也不再说话。
“云师妹?你没事吧?”
沈闻笙一来,就看见了跌坐在地上的云湘,少女满脸泪痕,有些可怜。
她有些惊讶,没想到是云湘,俯身打算先将人扶起来。
“沈师姐!”
云湘像是才看见沈闻笙,略显惊慌地唤了一声人,带着几分委屈,又像是不想让沈闻笙看见,连擦着泪垂着头想要站起身。
在沈闻笙伸手的那一刻,却又好巧不巧身子一歪,竟是直接跌进了人怀里。
“沈师姐,我,我没事,只是脚似乎有些扭伤了。”
撞进沈闻笙怀里的那一刻,淡香沁人,和那方手帕上的气味同出一源。
云湘微愣了愣神,抬眸便是一截莹润如玉的脖颈。
眸色微暗,但下一瞬,她就回过了神。
靠在沈闻笙肩头,仗着沈闻笙看不见,目光却轻瞥向对面的燕衡,带着某种得意之色。
但燕衡却没有注意或者即便是看见了,也并不在意云湘的眼神。
就算心中不想不念,但在看见沈闻笙的瞬间,燕衡还是下意识紧绷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却见沈闻笙看也未曾看他一眼,就径直走向了云湘。
低垂的眉眼带着几分关切,一如那时俯身看向他模样。
心中陡然升起一层薄怒,他却不知怒从何来。
定是因为沈闻笙没长眼,竟被云湘这么个拙劣的女人欺骗,所以他才有些恼恨。
燕衡垂于身侧的手微紧,尽管喉间发涩,也这般告诉自己。
而另一侧,沈闻笙伸手,原本是想将人拉起来,却不曾想云湘竟撞进了她怀中。
她也只是稍顿了顿,就改拉为扶,半抱式地扶着云湘的肩,将人扶了起来。
第50章 专注
只是对方的发顶时不时扫过下颌,让沈闻笙有些不适,微偏了偏头。
紧随其后跟上来的沐玖齐和楚鹤鸣看见这副扬景,也是齐齐一愣。
瞥见窝在沈闻笙怀中的少女,沐玖齐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目光落在对面的燕衡身上,才觉得这人看着似有几分眼熟。
楚鹤鸣却是记得云湘的,一个三番两次想要接近自己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忘记。
自少时起,他便游历三川四海,苍生道寻求历经八苦,方能得证大道。
这生老病死为一苦劫,楚鹤鸣已经历过了。
在大景皇宫,他身为不受宠的冷宫皇子,出生即错,一生凄惨不得善终。
云湘出身皇族,不巧,他也在皇宫之中待过,自然能一眼看出,云湘的伎俩和算盘。
目光轻扫过在沈闻笙怀中装可怜的人,他轻笑了一声,眼底深处却多了几分冷意。
上回云湘提及沈闻笙,他就觉得有些不寻常,未曾想,她竟已经搭上了师妹。
倒是他失察了,叫人钻了这样的空子。
沈闻笙自幼一心修道,虽并非不通世情,却也难看破这样的伎俩。
不说沈闻笙,就是宗门弟子,也大多未曾见过这样的手段。
“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
沐玖齐略微思索了一番,就想起了燕衡是谁。
上回沈闻笙去太极宝殿时提起过的那个被欺凌的弟子。
虽有些不耐,但看了一眼沈闻笙,沐玖齐站了出来,斥问了一句。
他主管天权宗执法堂,弟子之间生事,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扶稳云湘后,沈闻笙也看向二人。
虽说方才云湘的话,她也听了个正着,但不明事情经过,也不能仅片面之词就能下定论。
“没什么,沈师姐,沐师兄,不是燕师弟的错,都是我不好,明知燕师弟不喜我,我还凑上前去。”
“本是想问问燕师弟上回的伤好些了没有,结果却不知哪里惹恼了师弟,是我不对。”
燕衡还没说话,云湘便低声啜泣着,说明原委。
云湘哭的伤心,反观燕衡,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仿佛与他无关。
不知真相的众人一听这话,更是替云湘恼怒了起来,对着燕衡怒目而视。
却又因为沈闻笙在扬,没人敢出声训斥。
这燕衡真是不识好歹,灾星就是灾星,也不知掌门将他带回来做甚,平白无故惹人嫌。
沈闻笙也想起了上回自己在太学堂后院看见的画面。
云湘以身相护,即便自己受了伤,也不曾言语。
沐玖齐余光落在沈闻笙身上,见人还是半搂着那不知名的女弟子,心中的躁意就多了几分。
明宝儿就算了,什么时候这些杂七杂八的人也能挨上阿笙的边儿了。
两个不知名弟子间的小事,若非沈闻笙在此,他都懒得问。
一听这话,便要开口,随意罚个燕衡,但话还没出口,身旁的沈闻笙就先一步问出了声。
“燕师弟,可是如此?”
闻言,沈闻笙也并未立即斥责燕衡,沉吟了片刻,低声问了一句。
燕衡向来不怎么在人前说话,无论旁人如何问,都不吭声。
别说被问,就是被打,这灾星也一声不出,寻常他们只当燕衡是个哑巴。
这会儿听见沈闻笙询问,周围弟子都摇了摇头,觉得沈师姐不知这人的怪处,才问出声,怕是要失望了。
然而下一瞬,一道嘶哑低沉的嗓音就在众人耳旁响起。
“若是,又如何。”
仅是简单的五个字,也让众人足够诧异,这废物不是很会装聋作哑吗?
这会儿倒是能出声了。
不过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他就这般轻易认了下来?
燕衡碎发遮掩下的眸中闪过一抹讥笑,他不在意旁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却在看见沐玖齐出现在沈闻笙身侧的那一刻,想起了上回自己被欺凌时,听见的话。
青梅竹马,而她头上的玉簪,也是这人所赠。
即便他并未听沈闻笙之言去寻这个什么沐玖齐庇护。
沐玖齐也因为她的一句话,明明视他为蝼蚁,却还是救了他。
两人的情谊,可见一斑,好的让人心生不悦,那股厌恶感又升了上来。
他脱口而出,认下了云湘口中莫须有的罪名。
不然要他承认,他是为了沈闻笙吗?
感受到沈闻笙看向他瞬间变得诧异的目光,那厌恶之下,却还是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愉悦,颤栗在他心尖。
是,他就是个烂人,沈闻笙最好也同旁人一样这般想。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沈闻笙三番两次先看向云湘忽视他的动作。
不止周围的弟子,沈闻笙怀中的云湘也有些惊诧。
这废物搞什么鬼?竟然就这么认了下来。
略皱了皱眉,云湘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倒是识时务,省了她几分心了。
“宗门弟子,自当修身养德,以正其身,燕师弟,大庭广众之下随意伤人,有违宗规法纪。”
“你既被旁人欺凌,又怎可将之再施于旁人之上。”
沈闻笙眉目严肃了几分,这话便是回应燕衡那句“又如何”了。
话落在燕衡身上,他却不觉气愤。
甚至方才的愤懑,都因为此刻沈闻笙专注的目光,逐渐消弭。
沈闻笙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就连此刻训责师弟,也只看着燕衡一人。
眉眼未动,声清悦耳,周围的人此刻竟生出了些许怪异的嫉妒。
沈师姐似乎还从未这般专注地看过他们呢。
最终还是沐玖齐出言罚了燕衡,除了扭了脚踝,云湘也并未受什么伤。
所以只罚了燕衡抄写宗规。
云湘则是被沈闻笙和楚鹤鸣一道送回太学堂的。
太学堂的方向,恰巧同出云峰顺路。
沐玖齐本也想跟着去,但掌门传召,虽心有不甘,他还是先一步回了太极峰。
“师妹,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做。”
楚鹤鸣从在练功扬便一言不发,却在两人要一同回出云峰时,叫住了沈闻笙。
沈闻笙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楚鹤鸣的行踪,并非她该关心的。
转头便御剑回了出云峰。
见沈闻笙离开,楚鹤鸣眼底的笑意才冷了下来,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太学堂。
第51章 重山岭1
楚鹤鸣站在原地,目光却瞥向太学堂正院大门。
话音落下,门后那抹浅色纱裙就出现在眼前,云湘自门后走出,到楚鹤鸣身前,盈盈一拜。
“楚师兄。”
“虽不知你究竟想做什么,但云师妹,有些人,并非你能染指的。”
楚鹤鸣依旧是唇角带笑,温声提醒了一句,就转身要走。
“我不知楚师兄是何意,云湘不过是,想寻求一立命安身之处罢了,这难道也有错吗?”
但刚转身,还没走两步,身后就又传来少女的低问。
他转过身,目光像是落在云湘身上,又像是落在旁处,叫人看不出情绪。
“自然无错,要做什么又如何做,是云师妹自己的事,但既入宗门,就应遵弟子之德,心机阴谋皆非正道所为。”
“今日暂且不论,若有下回,我便不会再袖手旁观,望师妹好自为之。”
楚鹤鸣向来不在意旁人做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善恶有度,阴阳相衡,苍生法则罢了。
出言提醒,不过是师兄之责,但并非是对云湘,而是沈闻笙。
温声之言,却带着某种凉薄之意,瞥见楚鹤鸣眼底的冷色,云湘一时没了言语。
楚鹤鸣的话,云湘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人早就看破了自己。
之前不曾言明,却一直看她装腔作势,莫不是在瞧她的笑话。
什么叫染指,是说她不配肖想他们吗?
出身修仙世家,又自小天资过人的人,自然不会明白,他们这样一无所有之人,想要的,当然只能这般争取。
她虽为皇室公主,却不得父皇喜爱重视,就连那点儿微弱的怜惜,还是她费尽心机得来的。
好不容易有了仙根,进了天权宗这样的大宗,本以为可以就此青云直上,她母妃也不必在宫中受苦。
谁知与旁人相较,她这点儿仙根,便是连路边的灵草都不如,注定不得大道长生不老。
她自然不甘心,若不能依母妃之言,成为这世上的人上之人,那她还不如就此回宫,任由老皇帝将她送去联姻。
虽心中这般想着,云湘还是垂眸,压下了眼底的情绪,俯身乖顺点头。
“楚师兄教训的是,云湘知晓了。”
见人应答,楚鹤鸣没有多言,也不在意云湘应答是否诚心。
无论诚心与否,他都不会再让人接触沈闻笙。
楚鹤鸣走后,云湘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手中的方帕被死死攥紧。
她垂眸,这方手帕跟沈闻笙衣裳的颜色很像,青如翠竹,一如她的为人。
眸色晦暗了片刻,无人会在意她本来的模样,她的真心,也从来都不值一提。
收起手帕,转身进了太学堂的大门,唇角泄出一抹讽笑,便是真情假意,旁人又怎会知晓。
自与花无恙一战,虽说只是点到为止,沈闻笙也受益颇多。
一套剑法落下,便觉通体舒畅,灵气似乎也顺畅了不少。
上回的暗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顺着后山的小路打算回屋,行至半道,一张传音符便自远处袭来,停在了沈闻笙面前。
“速来太极宝殿。”
是掌门传召,沈闻笙眸色微凝,起身御剑朝太极峰飞去。
一跨进殿门,沈闻笙就觉有些不同寻常。
一身华服,两鬓斑白的男人坐在掌门下首,沈闻笙却没见过这人。
沐玖齐也在,站在大殿中央,神色凝肃。
宝座之上,掌门同样拧着眉,大殿中,气氛凝滞。
直到沈闻笙的到来,掌门才眉心微松,连声将人唤过来。
“笙儿,快过来,这是癸城城主。”
“城主,这便是清霄的二弟子,我天权宗无情道一门的传人,沈闻笙。”
又转头朝坐在一旁的男人引荐了一句。
一听见沈闻笙的名号,男人猛地站起身,面色惊喜。
“原来这便是神君弟子,听闻已是启元境的修为,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男人看着沈闻笙,感叹了一句,心下多了几分羞愧之意。
不愧是玄洲十三境第一大宗,真是天才辈出。
他修炼到这个年岁,也才堪堪凝丹境,怕是此生都破境无望。
这少女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竟已是启元境的修为,天资着实骇人,难怪会成为神君弟子。
“掌门师伯,城主。”
闻言,沈闻笙俯身分别朝两人行了礼,但听见对方的身份,脑中划过的,却是那日花朝节看见的送亲画面。
“此次叫你来,便是因着城主爱女之事。”
掌门朝男人点了点头,男人会意,愁容满面地看向沈闻笙。
“小女一月前出嫁前往邺城,不过几日,邺城来信询问送嫁队伍为何还没到,我派人询问,才知小女已失踪数日。”
“差人去寻,却只在重山岭寻到数具送嫁护卫之人的尸骨,并未寻到小女的踪迹,我遍寻无果,这才斗胆,上宗门寻求相助之法。”
一提起自己的女儿,男人眼中就隐有泪意,那护送队伍之中可还有两名凝丹境巅峰的修士,竟也因此殒命。
“我之前让阿齐带人去寻,却也没有寻到什么踪迹,这才唤你来。”
掌门叹了口气,也有些困惑,若只是寻常失踪,阿齐一人便能将人寻回,无论生死。
但这次沐玖齐也未能找到半分踪迹,才叫他觉得事有蹊跷。
“此次你便和阿齐带几个弟子下山,帮城主将人寻回来。”
明白掌门的意思,沈闻笙点了点头,接下了差事。
“弟子遵命,请掌门师伯放心。”
似乎觉得沈闻笙来头不小又修为颇高,癸城城主松了口气,连声就要躬身道谢。
“小仙长若能寻到小女,无论生死,我严家必重金酬谢。”
“城主言重了,修士本该以仁心为本,慈悲为怀,城主无须酬谢。”
沈闻笙连忙扶住人,拒绝了对方口中的感谢之法。
行善积德于修士而言并非虚妄,功德加身,来日破境才可安然渡过雷劫,这便是天道所给的“酬劳”。
听见这话,癸城城主更是感激不尽,又连道了好几声谢,才要起身离开。
不过出门之时,沈闻笙又叫住了人。
“城主,有一事我想问一问,差人去寻令媛之时,花轿可在?”
城主脚步微顿,面上多了几分思索。
沈闻笙这么一问,他倒想起来了,寻回来的物件之中,却不见花轿。
只他心思并不在这些东西之上,这才不甚关注。
第52章 重山岭2
城主喃喃出声,像是才反应过来奇怪之处,怎么会连花轿也不见了踪影。
“小仙长可是已有头绪?”
见人这般问,城主眼底多了几分希冀,沐玖齐和掌门也朝沈闻笙看了过来。
“并未,只是城主能否将令媛八字告知?”
沈闻笙摇了摇头,尚未确定之事,她也不便说出口。
闻言城主虽有些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
有些秘法需用八字为引,他并未有疑,将严韵的八字写下,才出门离开。
“笙儿,可是有所发现?”
刚才城主在这儿,掌门不便多问,但他知晓,依照沈闻笙的性格,若是不相关,不会随意问出口。
“尚未确定,弟子只是觉得,那花桥的模样,有些眼熟。”
打开严韵的八字,沈闻笙垂眸看去。
沐玖齐也凑了过来,回想起那日街上的画面,但他当时只顾着沈闻笙,倒是并未注意到那花轿的模样。
辛巳 己亥 乙未 乙酉
这八字一出,三人皆是皱起了眉头,竟是四柱全阴。
看见这八字,沈闻笙倒是有些想起来了,难怪会觉得那花轿的样式有些眼熟。
覆斗弧顶,八角椁檐,明明是形似棺顶。
但那八角宫灯却并未四角垂立,而是以顶为眼,分于正北,西南,东北方放置。
这三位分是坎卦、坤卦及艮卦位,是为阴阳八卦中的阴位所在。
轿顶聚阴,轿中之人又属四柱全阴之命。
“师兄,你还记得,那日花轿出嫁的时辰吗?”
“约莫是未时。”
沐玖齐稍垂眸,就想了起来,那日日光微落,照在沈闻笙的侧脸上,甚是好看。
“方才城主所言,失踪之地在重山岭,依照那日送嫁队伍的行进,至八角岭,应是子时上下。”
“掌门师伯,弟子或有分辨。”
沈闻笙朝掌门行了一礼,便要转身离开。
沐玖齐愣了一瞬,还不知沈闻笙明白了什么,见人离开,下意识抬脚就要跟上。
却被掌门一个巴掌狠狠拍在了后脑。
“师尊,不知弟子做错了何事?”
反手捂住后脑,沐玖齐转头看着掌门,对上掌门的目光,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赶紧俯身拜礼,嘴里却还不忘询问。
“哼,你二人一同长大,你怎的就不学学笙儿,叫你去了这么数日,竟是什么也没发现。”
“笙儿不过瞧了一眼那女子的八字,便有所感,我太极峰风水宝地,能养出笙儿,竟也养出你这般蠢钝之人。”
掌门摇了摇头,厉声斥了几句,望向门口,却是满眼赞赏。
但一想起沈闻笙是旁人的弟子,再看看沐玖齐,掌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沐玖齐没说话,莫名被打了一巴掌的委屈在听见这话也尽数消散。
阿笙本就聪颖讨人喜欢,师尊倒也没说错。
“弟子知晓了,这就去向师妹多学一学。”
匆匆朝掌门拜了拜,沐玖齐转身就追上了沈闻笙的脚步。
他们这一趟下山不止他二人,掌门此前,已将任务挂在了差馆。
到山门时,远远便瞧见几个人,想来就是同他们一道下山的师弟师妹了。
见到沈闻笙和沐玖齐,几人也是纷纷俯身行了礼。
沈闻笙点头,一一望去,却在瞥见一抹熟悉的人影时,微蹙了蹙眉。
“小师妹,你怎也来了?”
“二师姐,师尊听闻了此事,叫我随你历练历练。”
明宝儿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也不想来,想到下山或许会遇见什么妖物她就有些害怕。
“师尊?可是小师妹你还未到下山历练之时。”
沈闻笙难得有些惊讶,师尊怎会让小师妹随他们一道,小师妹修为才初元境中层,并无自保之力。
此次事有些非同寻常,若真是她想的那般,届时不一定有余力护得住明宝儿。
按理说师尊也并非不分轻重之人,为何会在此时将小师妹送来?
“二师姐别担心,师尊给了我法器,可保我无恙。”
见沈闻笙皱眉,知晓对方也是担忧自己,明宝儿指了指腰间挂着的宝玉,回了一句。
沈闻笙垂眸看去,就见明宝儿腰侧却是多了一块玉佩,挂在养魂玉旁。
既是师尊出手,定非凡品。
虽心有疑惑,沈闻笙也不再多问,多问无益,她也不能忤逆了师长之意。
“还是要小心些,跟在我身后。”
明宝儿点了点头,笑的有些傻气,果然还是二师姐待她最好了,遂听话地跟在沈闻笙身后。
倒是沐玖齐,在看见沈闻笙身后的小少女时,脸色难看了一瞬。
怎么又是明宝儿。
身旁的其他弟子听闻明宝儿竟是与他们一道的,也有些诧异。
他们还说明宝儿为何出现在山门口,居然也是跟他们去寻人的。
一个区区初元境,他们之中,修为最低也是通脉境巅峰,神君怎会让她跟来。
“阿笙,她……”
“师尊之命,且小师妹有灵器护体,师兄,我们还是先上路吧。”
知道沐玖齐想说什么,沈闻笙先行解释了一句。
沈闻笙有言,旁的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沐玖齐也将话头咽了回去,垂眼瞥了一眼明宝儿腰间。
神君倒是疼明宝儿,连保命法器都送上了,怎么没见送给阿笙什么东西。
因着人数不少,这次众人没有御剑,而是乘宗门云舟。
沐玖齐站在沈闻笙身侧,一侧的弟子聚集在一处,已经开始以寻踪索引术妄图得到什么踪迹了。
他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要是有用,他也不至于回宗门请示了。
“不过阿笙,你可是已知那严韵在何处了?”
“不知,她的踪迹,怕是不能轻易找到。”
想到自己的猜测,沈闻笙皱了皱眉。
“为何?”
“恐怕是有人或者并非是人,在炼煞。”
才会聚阴之气,择四柱全阴出嫁的女子。
而且炼的,应当也并非一般的煞,而是,至阴至怨的红煞,倘若如此,那严韵,恐怕此刻已是厉鬼了。
听见两人提起那失踪的少女,明宝儿也将头悄悄伸了过来,想听个清楚。
腕上的黑玉手镯却猛地一动,明宝儿心下一惊,赶忙捂住了手腕。
“小黑,你不要动了,要是被师姐师兄发现,我也保不了你。”
飞快转过身跑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转头见沈闻笙二人并未注意自己,明宝儿才低声对着袖口探出的一小截黑色脑袋道。
(PS:这篇的等级设定是:初元境-通脉境-凝丹境-启元境-神游境-万象境-洞虚境-上元境,所以俺们女鹅其实已经算是比较厉害的阶层了哈~)
第53章 只觉牙根有些发痒
见小蛇不再动,明宝儿松了口气。
这条小黑蛇是她在出云峰后山发现的,拾到时满身伤痕,鳞片都落了大半。
她觉得有些可怜,就将其带了回去。
回去后才发现这条小黑蛇颇有些不同,头上竟还有两个小小的尖角且有些灵性,还能变幻体态。
她怀疑是什么小妖,担心旁人发现,毕竟宗门是不能擅养小妖的,才让其变成手镯,戴在身上,只等合适的时候,将其放生便是。
“小黑乖哦,等会儿下山了给你买糖吃。”
明宝儿手指轻抚了抚那黑色的蛇头,笑着哄了一句。
九方苍炼却并未注意明宝儿的神色,而是听着耳旁不远处传来的女声,冷笑了一声。
真是冤家路窄啊,竟然又遇见你了,闻笙姐姐。
上次分身被打散的伤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九方苍炼看着沈闻笙的方向,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竖曈却又有些兴奋地微缩了缩。
被明宝儿看见,还误以为对方是听了她的话有些高兴。
她放心收回手,这才转身回到沈闻笙身侧。
云舟速度很快,不过半刻钟,就到了癸城城主府。
来之前掌门已传音告知,这会儿癸城城主正领着一帮人站在大门口,见云舟落下,赶忙迎了上来。
“诸位仙长,你们来了,快快请进。”
“城主。”
朝人点了点头,沈闻笙一行人才随着人进府,才一进府,几人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抬眼望去,即便未开天眼,也隐约能看见丝丝黑雾弥漫。
西南之地,阴气甚重。
但再观城主府众人,他们却像是毫无察觉,按理说癸城城主也是凝丹境修为,怎会连这般重的阴气都未能觉察到。
“沈师姐,这……”
有人唤了沈闻笙一声,面色凝重。
沈闻笙却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已然知晓,像是早有预料。
“诸位仙长辛苦,寻人期间,若有何处需要老朽配合的,请尽管开口,只要能找到小女,无论做什么,老朽都愿意。”
“城主不必客气,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问,令媛的花轿,是何人所做?”
坐下身,沈闻笙看向上座的男人,温声询问。
“这,是我城中手艺最好的木匠,可需我将人请来?”
“倒也不必,城主遣个人带我等前去便是,时间紧迫,我等也不便多留,就先告退了。”
沈闻笙站起身,其余人也赶忙跟着站了起来。
“好好,既如此,就劳烦各位仙长了。”
城主点了点头,朝几人拱了拱手,又唤了人过来。
行至门口,沈闻笙却留下了两人。
那两人也知晓沈闻笙是何意,对视了一眼就朝城主府西南方走去。
“师姐,他们是去干什么啊?”
明宝儿有些疑惑,凑到沈闻笙跟前,小声问了一句。
“明师妹若这般好奇,不如随着他们一道去。”
也省得在阿笙身边碍眼。
沈闻笙还未开口,一旁的沐玖齐就插了进来,轻笑了一声。
明宝儿闭眼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沐玖齐的阴阳怪气。
“那我还是想跟着师姐。”
又拉住了沈闻笙的袖口,朝人笑的清甜。
“他们是去布阵的。”
沈闻笙低声解释,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
“若小师妹感兴趣,回宗之后,来寻我便是。”
明宝儿点了点头,虽然她对阵法不怎么感兴趣,但师姐都说要教她了,那她肯定要去学一学啦。
因着靠得近,明宝儿手又拉着沈闻笙的衣袖,腕上的黑玉手镯也时不时擦过沈闻笙的袖口。
丝丝淡香涌入,倒是叫九方苍炼想起了尧光雪山之上,这人俯身拉起他的模样。
当然还有雪山之巅,这人执剑,毫不留情指向自己时,那寒意冷霜般的眉眼。
对他不留情面,倒是对明宝儿这个蠢货关心的紧。
衣衫微晃之下,那截白皙纤细的手腕若隐若现,九方苍炼竖曈不自觉紧盯着,只觉牙根有些发痒。
直到明宝儿收回手,听着两人的对话,想起方才在那什么城主府瞧见的。
他冷笑了一声,恐怕不只是阴气,他还从中嗅到了一丝有些熟悉的气味,像是,妖气。
又差了两人随人去木匠那处打探,沈闻笙和沐玖齐则带着剩下的人去了重山岭。
这回他们御剑,速度更快些,不过几刻钟,就到了城主口中,发现送亲队伍尸首之处。
但这里早就被清空,倒也没什么旁的发现。
重山岭,沈闻笙记得此处,幼年时她曾随掌门一道来过。
不过只是途经,他们去的地方,是重山岭下的重山村。
那年重山村妖邪作祟,她才踏入通脉境,掌门带她和沐玖齐一同来练手。
刚这般想着,不远处陡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几人瞬间警觉了起来。
明宝儿更是瞬间靠近了沈闻笙。
但众人腰间魂铃却皆无所动,转头一看,不远处竟是一行抬着棺材的丧葬队。
为首的男子披麻戴孝,手中端着牌位,两侧随行之人也皆是一身素缟。
是活人,并非妖邪。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辰,竟有人出殡,几人纷纷退至路边,给逝者让位。
棺椁与众人擦肩而过,漫天的纸钱随风轻飘,有些落在几人身前。
看着远去的丧葬队,沈闻笙眼眸微垂。
先兄赵君明启之神位
这是那男子手中牌位所刻之字,赵姓,又抬棺至重山岭,应当是山下重山村人士。
“怎会有人在大晌午午时出殡,真是奇怪。”
“可能是人家这里风俗不同吧。”
身旁几人虽有疑惑,却也并不在意,只是低声议论了两句。
好像有些不对,沈闻笙猛地抬眸,身侧的沐玖齐显然也发觉到了异样。
垂眸刚好同沈闻笙的视线撞上。
“去重山村。”
两人相视,异口同声道了一句,其余人都还有些疑惑,怎的突然要去重山村了?
沐玖齐也是心头暗恼,之前他并未去城主府,而是直接来了重山岭。
没发觉城主府的异样,只将此事做寻常失踪之事看待,如今看来,是他疏忽了。
第54章 他竟一时忘了挪开目光
重山村因在重山岭山脚下得名,是一百年之村,村子的风水不错,算是一处福地。
只是村中大部分人都是常人,以种田为生,没什么仙缘求仙问道。
沈闻笙幼时随掌门来此,也见过掌门起卦替村子测算。
此村中人皆为人良善,虽近年天势不好,但因村中人福泽深厚,河伯应运而生。
掌此方水雨,可保重光村数十年风调雨顺,无粮食之忧。
说是河伯,其实也是河中妖精鬼怪,但因修炼之法归属正道,为天道所认可,所以即便是妖,也不会被他们所收。
众人御剑而落,果真看见大片农田,灵麦繁盛,若是秋收,必能卖上好价钱。
他们种的灵麦,也属灵植的一种,便是他们早已辟谷,也可食用。
农田之中恰有人在劳作,见从天而降的众人,赶紧起身。
“仙长,是仙长来了,快去叫村长出来。”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旁的人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围了上来,目光新奇。
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修仙之人了。
见沈闻笙几人容貌不俗,气息迫人,更是看愣了去。
如今的修道之人,模样是越来越好看了。
不多时,一老者就被众人簇拥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竟是仙长们大驾光临,老朽不知,有失远迎,望诸位仙长恕罪。”
“村长言重了,我们途经此地,不知可否在贵村借宿一晚,休沐打点?”
沈闻笙也不曾废话,朝人笑了笑,问道。
听见这话,老人似乎愣了片刻,才展露笑颜。
“这有何不可,仙长临驾,是我等的福气,请随我进村吧。”
沈闻笙点了点头,身后众人虽愈加迷惑,却还是一言不发,跟着沈闻笙进村。
师姐这般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才进村子,沈闻笙就发现这村子变化着实有些大,十年前人人着粗布麻衣,两侧的屋子也皆是土泥茅草顶的矮房。
不过短短十年,便已是庭院青瓦,衣衫也是素锦针织。
“这村子变化倒是大。”
不止沈闻笙,沐玖齐也颇为惊讶,十年前他也来过,当初一个破败的小村子,如今竟这般富饶了。
那河伯当真有些本事,难不成不止呼风布雨,还有生财之能?
听见沐玖齐这么说,村长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望了过去。
“仙长以往来过此处?”
“自然,十年前你们村子为妖鬼侵扰,正是我天权宗来此处收的妖。”
头发花白的老者闻言看了看沐玖齐,又转向沈闻笙,才恍然。
“原是当年的两位小仙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来二位。”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村长家中。
四方小院宁静雅致,应当是遣人前去说过,沈闻笙他们到的时候,院内正在准备吃食。
“这都是我重光村自己所种的灵麦所产,诸位仙长若不弃,便用些吧。”
清爽的饭菜香夹杂着丝丝灵气,当真勾的他们一群已经辟谷的人馋虫大动。
明宝儿更是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她尚未辟谷,每天吃辟谷丹,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好不容易见到这般吃食,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九方苍炼也稍稍探出了头,看见老者时,竖瞳微愣。
他说这地儿怎么有点儿眼熟,原来是这老东西。
当初那个失了内丹的倒霉蛋不也就是这儿的嘛。
“多谢村长好意,但我等皆已辟谷,寻个地方让我等住下就是。”
沐玖齐侧头看了一眼沈闻笙,出言拒绝。
“那诸位坐下喝杯茶吧,我这就着人打点。”
村长点了点头,也不勉强,抬脚刚要进屋,大门处,一披麻戴孝的男子就闯了进来。
沈闻笙等人抬眼看去,正是在山岭上他们遇见的那手抱牌位的男子。
“村长,我哥已经送上去了,你说的话……”
男子面色焦急,看起来脸色也不大好,径直略过沈闻笙等人,拉住村长的衣袖,声音带着些哭腔。
“明光,你这是做什么,诸位仙长还在这里,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村长一把扶住人,有些歉意地朝沈闻笙众人笑了笑。
“这孩子刚失了兄长,请诸位仙长见谅。”
似乎是这会儿,男子才注意到身旁的一行人,他噤了声,任由村长将自己拉了出去。
只是在出门之时,转过头,看了一眼沈闻笙等人。
“他看我们做什么?”
明宝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喃着问了一声,真是奇怪。
沈闻笙没有出声,只是看着男子消失在门口,垂眸之间,闪过一抹沉思。
他们的院子被安排在村中的客院之中,就在村长家院子旁。
夜晚静谧,但月光照射之下,幽静的村落显得有几分诡异的苍白。
白日出去打探消息几人也汇合了回来。
听见木匠已死,那严韵院中似有聚阴阵的痕迹,众人齐齐一震,才觉事情有些奇怪。
沈闻笙也未再隐瞒,将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
听见红白双煞这四个字时,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难怪午时出殡。”
有人喃喃自语道,似是才反应过来,午时乃阳气最盛之时。
“白煞大悲之时溺亡横死,一般为四柱全阳的男子,横死后怨气未消,午时出殡,更是增其煞气。”
众人看向沈闻笙的目光更是钦佩了几分,难怪沈师姐往日不是在练功就是在藏书阁,知道的就是比他们多些。
九方苍炼也有些意外,缩在明宝儿的袖口处,看看向沈闻笙,眼底不自觉划过一丝赞赏。
原以为是个虚有其表的古板之人,不过是修为高些,没想到懂得倒是多。
不过这么一看,对方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视线一转,竟朝他看来。
对上那双褐瞳之时,九方苍炼心头猛地一跳,屋内烛光之下。
那双凤眼被照的亮了几分,就连那张白玉之面,都增添了几分暖色,却又多了几分如梦似幻之感。
他竟一时忘了挪开目光,牙根又开始有些痒了起来。
只觉若再添上几分艳色,那张脸或许会更加好看或者说,迷人。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九方苍炼猛地缩回头,有些恼怒。
一个正道的小修士罢了,他迟早会将人做成傀儡。
第55章 眼里只有他一人
她看了一眼明宝儿,暂且并未多言。
趁着夜色,众人分次摸黑上山打探,既严韵失踪之地和抬棺之地都在重山岭,那炼煞之人,应当也在此处。
“阿笙,我同你一道吧。”
沐玖齐走在沈闻笙一侧,重山岭不大不小,但真要探查起来,也要费些功夫。
所以几人两两一组,分开搜寻。
“师兄你带着其他师弟师妹吧,小师妹随我一道。”
沈闻笙摇了摇头,看向一侧因为她的话,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的明宝儿。
其余人这会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明宝儿修为最低,沈师姐又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之人。
且明宝儿还是沈师姐的嫡亲师妹,自然该跟着沈闻笙。
沐玖齐眸色暗了一瞬,三番两次因为明宝儿被拒绝,他愈加觉得明宝儿有些不顺眼了起来。
感受到沐玖齐的目光,明宝儿跟在沈闻笙身后,扭头得意一笑。
【师姐,我的。】
无声的话更是让沐玖齐面色一冷,冷哼了一声,就抱着剑朝另一处走去。
夜晚的树林更是寂静的可怕,霜白的月光自林间落下,让周围的景象苍白的像是纸糊的一般,无端多出几分诡异之感。
“师姐,我们要去哪儿找人啊?”
沈闻笙手中拿着罗盘,在重山村时,她便觉此村布局有些奇怪。
直到去往城主府两人打探消息回来,她才发觉,这重山村,本身就是一个反斗聚阴阵。
她有些奇怪,这般阵法,为何重山村护村河伯毫无反应。
吸天地日月之精华修炼成型的妖,也属正道,若有其在,此阵法断不会出现。
“罗盘指引之处。”
沈闻笙心中思索,也不忘回答明宝儿的问题。
战战兢兢跟在沈闻笙身后,明宝儿有些疑神疑鬼,四周太静了,静的她害怕。
满脑子都是未入宗门前,当小乞丐时,听见过的鬼怪传说。
且她不知为何,总是容易招惹这些东西,以往就常看见些旁人看不着的怪东西。
“咔嚓”
越想越害怕,直到一声脆响在耳旁响起,明宝儿猛地闭上眼,惊呼了一声一把抱住了沈闻笙的腰,将脸埋进了沈闻笙后背。
“鬼,有鬼,师姐,有鬼。”
明宝儿声线颤抖,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哭腔。
猛地被抱住,沈闻笙愣了一瞬,垂眸看了一眼明宝儿脚下被踩断的树枝,略显无奈。
“小师妹,没有鬼,只是你把树枝踩断了。”
“且你如今已是修士,寻常鬼怪,用往日我教你的法诀便是,不必害怕。”
沈闻笙停下了脚步,温声安抚了一句,
两人都未注意的袖口处,九方苍炼“啧”了一声,被明宝儿吵的头疼。
见沈闻笙还有空安抚明宝儿,他轻嗤了一声。
正道修士就是废话多,若是他,明宝儿再这般聒噪,他就将人嘴缝上。
不过若是明宝儿身上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也不会留人到现在。
还得费尽心思保护这个废物,真是麻烦。
明宝儿闻言,抱着沈闻笙的手蓦然一僵。
意识到自己是被踩中树枝的声音吓成这般模样,更是脸红到耳根了。
这也太丢人了,但下一瞬,感受到手下柔软的触感,明宝儿猛地瞪大眼。
她她她怎么抱住师姐了,热气瞬间上涌,她猛地松开手。
却因为力气太大,腕上的墨玉手镯也被猛地甩了出去。
不偏不倚,就这么落在了沈闻笙脚边。
目光落在脚边,沈闻笙俯身拾起明宝儿掉落的东西,刚准备还给人。
就发觉有些不对,借着月光,沈闻笙细细打量了片刻手里的墨玉镯。
入手温润,栩栩如生,就连上面的鳞片,都如同真的一般。
原本被明宝儿甩了出去,九方苍炼还有些生气。
这个废物怎么连镯子都戴不稳。
但此刻,他却无暇顾及其他,只感受到抚过自己鳞片的那双素手,撩起点点星火,触碰之处更是激起层层颤栗。
沈闻笙竟然在摸他!意识到这一点,九方苍炼猛地气血上涌。
这小道士知不知道羞耻,一个劲儿的乱摸什么呢?
而另一头的明宝儿见沈闻笙竟拾起了那镯子细细看着,心头一惊,脸上的绯红霎时被苍白取代。
她有些慌张,怎么办,师姐不会发现吧。
她记得师姐好像很讨厌妖怪邪祟,若是知道这是条小蛇妖,不会因此不喜欢她了吧。
没有注意到此刻明宝儿的神色,想到自己在屋舍内看见的那条小蛇,沈闻笙指尖轻动。
手心之中,墨玉镯瞬间就变成了一条盘卧着的小蛇。
几乎是毫无防备,九方苍炼就这么裸露着和沈闻笙四目相对。
他从未觉得月光之下的事物这般清晰过,直到此刻。
看着面前少女因为要看清自己而低垂的眉眼,近在咫尺的薄唇,就连那双凤眼褐瞳中,都仅倒映着他的模样。
专注的让人产生错觉,就仿佛,沈闻笙眼里只有他一人。
滚烫的热意浮上脸颊,却因为全身漆黑,看不出半分。
只那双墨蓝色的竖瞳,一动不动,呆楞在原地。
沈闻笙在黑蛇现形的时候就开了天眼,面前的黑蛇并无异常之处。
无业障缠身,妖气也近乎无所察觉,身上还有几处未好完的暗伤,应当是才开灵智不久的小妖。
但看着小蛇略显呆滞的墨瞳,沈闻笙顿了顿,又觉得这小蛇或许并未开智,将其又变回原来的模样,还给了明宝儿。
“小师妹,宗内不允私养灵宠,寻个时候将它放了吧。”
看见小黑现身的那一刻,明宝儿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师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它受伤了,我只是觉得他可怜,所以才……”
“我知晓。”
明宝儿话还没说完,低垂的头顶上就传来沈闻笙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却迷蒙了一瞬,像是被蛊惑住了。
或许是因为,月光下,那双眉骨落下的阴影叫她有些看不清沈闻笙的神情,只觉得,师姐好似看起来比寻常还温柔些。
沈闻笙知明宝儿天性纯良,正是正道修士所该有的品格,她自不忍破坏。
“但师妹,往后若再遇此种情况,应及时上报宗门辩妖处。”
第56章 红白撞煞
“妖邪狡诈,难保不会变化利用心存善念之人。”
宗门专程设立辨妖处,便是为了防止此类事情的发生,毕竟善念无错,但恶意,不得不防。
不过如今她们已不在宗门,沈闻笙也只能简单辨查一番。
“辨妖处?”
明宝儿低喃了一句,宗门竟还有这种地方,她都不知道。
“我知晓了师姐。”
明宝儿点了点头,小脸严肃了不少,随即觑了一眼沈闻笙的神色,放下心来。
师姐只要不会因为此事讨厌她就好了。
只有重新盘在明宝儿腕上的九方苍炼,在听见那句妖邪狡诈之时,像是一盆冷水泼下。
心尖竟莫名传来一阵沉闷,所以这小道士是这般想的吗?才会对他那般手下不留情。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层难以抑制的怒火,毫无缘由,明明以往,他也听过不少这样的话。
也不过是轻嗤而过,并不放在心上,偏生现下,他气的心头发涩。
什么叫妖邪狡诈,这小道士以为他们人能好到哪儿去吗?
一叶障目!
他方才就该在那唇上咬上一口,好叫这小道士知晓什么叫“狡诈”。
轻瞥了沈闻笙一眼,此刻对方已经转过了身,只余一抹高挑纤细的背影。
少女仪态极好,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也不曾松懈半分。
九方苍炼又愣了片刻,随即冷哼了一声,转过头,盘在明宝儿腕上。
但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想些什么,又是一阵气恼,他何时如此心软了,竟只想着在那小道士的唇上咬一口。
罗盘指引之处,便是重山岭煞气密布之地,沈闻笙走在前,明宝儿依旧跟在身后。
但却不像之前那般惊惧了,想起方才的事,明宝儿脸上还是有些发热,就连心底的恐惧,都消散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沈闻笙突然停下了脚步,明宝儿刚准备询问,一股甜腻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像是粘稠坏了的鸡蛋掺了几斤麦芽糖,隐隐还有一股水腥臭,明宝儿霎时变了脸色,差点儿没干呕吐出来。
“师姐,呕~你,你呕~,闻到了没?”
明宝儿有点儿没绷住,拿手捂着口鼻,一边被熏的干呕,一边朝沈闻笙靠去询问。
“闻到了,腐肉烧焦的味道。”
沈闻笙站在原地,只轻蹙着眉。
“腐肉烧焦?可是师姐,我闻到的是臭鸡蛋的味道诶,为什么我们闻到的不一样啊?”
明宝儿掏出棉塞塞住了鼻子,这才觉得好些,听见腐肉烧焦四个字,惊讶地问出了声。
这怎么跟她闻见的不太一样啊。
“不过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这么难闻的味道啊?明明方才还没有。”
明宝儿还在自言自语,但听见明宝儿那句臭鸡蛋味的话,沈闻笙神色微变。
“是红白双煞。”
话音刚落,就见手上的罗盘开始飞速转动,竟一时指明不了方向。
四周白雾陡然四起,阴风阵阵,一阵敲锣打鼓声凭空而生,自两侧传来,一侧喜乐,唢呐昂扬,一侧悲戚,阴柔诡谲。
几乎是瞬间,明宝儿就汗毛倒竖,她的视线之中,伴随着白雾扩散,一行披麻戴孝,手持白幡的人猛地出现在眼前。
中间抬着一尊棺椁,而那棺椁之上,一抹巨大的人影坐于其上,身穿蓑衣斗笠,体型大的有些不正常,衣摆不断往下滴着水。
但再近一些,明宝儿就知道为什么不正常了,那四周手拿白幡的,分明是一堆纸人,却做的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的吓人。
而那棺椁之上的人,或者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青黑的皮肤隆起,像是被水泡的快要胀开一般,还不断往外渗着青绿色的粘稠液体。
眼球更是几乎快要爆开似的,凸在眼眶之外,嘴唇肥的黏在一起,舌头却从中间剖开。
高高隆起的腹部像是怀胎十月的妇女,就这般坐在棺椁之上,朝她们这边走来。
明宝儿吓的两眼一翻差点儿没晕过去,她腕上的九方苍炼,见此情景也是眉头微皱,暗叫不好。
他们倒是好运气,这才上山就碰见了个大的,红白撞煞,大凶之凶,绝非轻易便能破解的。
若是他修为巅峰,当然不足为惧,但如今他身受重伤,想从中保命,恐怕都有些难。
更遑论救下沈闻笙和明宝儿了。
究竟是何人,炼出如此大凶之物,竟也不怕天罚诛灭。
九方苍炼皱着眉,下一瞬却又反应过来,他想救明宝儿是因为明宝儿尚且有用,救那小道士做什么。
而此刻的明宝儿,站在原地手脚发凉,僵硬的几乎说不出话,转头想拉沈闻笙,结果这一转头,却叫她看见了更可怖的东西。
只见沈闻笙对面小道尽头,一行大红衣袍,红绸花轿的送嫁队伍同样朝他们走来。
那花轿门帘大敞,一袭嫁衣的女子坐在其中,可明宝儿分明看见,那头盖之下,一片焦黑,微风过后。
头盖掀起,一张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脸就这么显露了出来,那卷起的血肉之上,只有一双眼睛白的分明。
“师姐,师姐,这,这怎么办啊。”
明宝儿捂着唇带着哭腔,还不敢哭的太大声,只小声啜泣。
沈闻笙眉目冷凝,收起罗盘,不过彼时,两支队伍就已相撞,将她二人围在了中间。
喜乐夹杂着哀乐在耳旁交替反复,像是一张恐怖的巨网,牢牢罩在两人周身。
隐约间,还有少女的轻笑和男子的低泣,腥臭和焦臭同时涌向鼻翼。
明宝儿只觉恐惧的头皮都快炸开了,她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凝神,念净天地解秽咒。”
沈闻笙右手长剑化形,紧盯着两侧的红白双煞,还不忘提醒明宝儿。
经沈闻笙一说,明宝儿立马二指相并放于胸前,凝神聚气。
净天地解秽咒她是知晓的,太学堂长老叫他们背过。
只是平日她背的磕磕绊绊,此刻却是全想起来了。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
即便声线颤抖,周身阴气拂面,明宝儿也不敢停下。
然而就在某一刻,那环绕在周围的喜乐和哀乐猛地同时停住。
嘈杂的声音像是被什么掐断,气氛一时寂静的可怕,唯有明宝儿念咒的声音在这安静诡异的氛围中不断。
第57章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几分
明宝儿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然而下一瞬,就见两侧的红白双煞猛地冲向了他们。
背后陡然泛起阵阵凉意,脖颈之上,似有人用手轻抚而过,激起一阵恶寒。
瞬间浓烈百倍的腥臭叫明宝儿脸色一变,冷汗都被吓出来了,也不敢再乱瞧了,飞快又闭上了眼,只将口中的净天地解秽咒念的更大声了。
铺天盖地的煞气喷涌而至,沈闻笙双手结印,挡下了这一击。
但那汹涌而至的煞气却未少半分,灵剑飞出,悬在沈闻笙头顶,锐利磅礴的剑气暂时将那煞气阻隔在外,双煞竟一时靠近不得。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剑气依赖沈闻笙的灵气,若不想办法脱身,怕是再难抵挡。
趁此时机,沈闻笙眸光一闪,素手微翻,两张黄符便出现在手中。
“雷霆号令敕召众灵,上通无极下彻幽冥,吾奉帝命召汝来临,若违帝命如逆上清,急急如律令。”
咬破指尖血落于黄符之上,字音刚止,灵剑落下的那一刻,煞气陡然朝沈闻笙袭来。
红白雾气弥漫之间,焦黑的双手带着少女“咯咯”的轻笑伸向沈闻笙。
余光之中,那双青绿泡胀的手也朝沈闻笙袭来。
但下一瞬,两张黄符便破雾而来,附上雾气的瞬间,两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煞气便猛地凝滞。
听见这两声惨叫,明宝儿眼睛闭的更紧了,但不过片刻,耳旁就传来沈闻笙的声音。
“小师妹,你可带了木剑?”
这道声音一响起,明宝儿就睁开了眼,还以为妖邪已除,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四周雾气未散,他们仍被困在此地。
“带,带了的师姐。”
她有些傻眼,但还是应了一声,她修为低,配不了灵剑,用的都是宗门统一发放的桃木剑,所以时刻带在身上。
“小师妹,等会儿以我为眼,你走到东方放下木剑,再逆转向北,坐于其上盘腿凝神,心中默念净天地秽咒,不要怕。”
沈闻笙瞥了一眼明宝儿腰间的养魂玉,养魂玉属水,而木剑沾染宗门灵气天生克邪。
好似知晓沈闻笙打算做什么,九方苍炼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两个人启五行阵,其中一个还是明宝儿这个废物,这小道士莫不是疯了。
虽不知沈闻笙打算做什么,但明宝儿还是点了点头,即便心中怕的要死,也下意识飞快按照沈闻笙的话行事。
好在那红白双煞一时被符咒击退,还没缓过神。
沈闻笙也不会给他们机会缓神,将腰间魂铃掷出,稳稳落在西方,指尖丹火符骤燃,落于南侧。
她盘腿坐在中央,将灵剑插于地上,双手结印触地的瞬间,五行灵气涌动。
“敕令东方木德,南方火德,西方金德,北方水德,尽归中土,厚载乾坤,五行归一,红白煞遁,急急如律令。”
阵法不过才起,沈闻笙脸色就白了一瞬。
瞥见沈闻笙因为起阵指尖的嫣红,九方苍炼目光微滞,略显烦躁的“啧”了一声。
明宝儿那点儿灵气,够什么啊,这阵倒是启了,仅凭沈闻笙一人,若只有红煞或只有白煞,那对付起来,的确绰绰有余。
偏是红白撞煞,阴阳相撞,怨气大增,这两只煞的修为会是寻常的两倍不止。
不过它管这些做什么,若那双煞当真破了阵,沈闻笙死了,恰好做他的傀儡。
心中这般想着,瞥见沈闻笙泛白的唇色和紧皱的眉头,他眼底的躁意却更是多了几分。
等回过神,他便已经打晕了明宝儿,出现在了沈闻笙身后的水德之位上。
他蛟龙一族属水,不比那什么养魂玉有用。
他此举可不是为了沈闻笙,只是怕明宝儿这个废物一道死了,浪费他的时间。
一身玄衣的俊美男人凭空出现在身后,但此刻的沈闻笙却丝毫没有察觉。
九方苍炼盘腿坐于原地,不过霎时,原本五行灵气流转缓慢的阵法瞬间金光大作。
沈闻笙睁开眼,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但下一瞬,却无暇顾及其他,因为那双煞已破除符咒,凄厉嘶吼着朝她冲来。
或许是因着怒火,那煞气霎时壮大了数倍,猛地砸在阵法之上,翻滚的气流叫四周的浓雾都消散不少。
沈闻笙坐于阵眼,聚精会神不敢妄动,五行灵气不断汇集于面前的长剑之上,发出丝丝震动。
也就没有发觉,身后那道紧盯着自己的目光。
沈闻笙的骨相很是优越,即便是侧颜,都好看的要命。
九方苍炼一手将妖气转为灵气输送,一边目光不自觉自沈闻笙挺翘的鼻尖落下。
一路落到那截修长细腻的脖颈之上,竟带着丝丝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狎昵之色。
眼底轮盘浮动,他喉头微耸,不自觉轻笑了一声。
确实怪好看的,难怪那个的有些讨人厌的沐玖齐目光落在这小道士身上,就没挪开过。
在那双煞再度撞上阵法的那一瞬,灵气聚集大成,灵剑猛地自土中飞出。
沈闻笙站起身的瞬间,又稳稳飞回到了她手中。
起身阵破,幽云蔽月白雾四起之下,少女素手轻抬,猛地一劈,伴随着虎啸龙吟之气,剑气如山震海移,直击那浓厚如烟的煞气。
“嘭”
一声巨响之后,四周白雾退散,月光重现,那煞气溃散,再度露出了红白双煞原本的模样。
见大势已去,两鬼转身就要逃窜,沈闻笙也并未阻止。
直到周围彻底恢复宁静,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沈闻笙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却并未倒地,意识模糊间,似乎听见了谁的喟叹。
九方苍炼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瞬移伸手,怀中就已经多了一个人。
拦过那截纤细的腰肢,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软几分。
他还以为,依照这小道士的性子,怕是连腰肢都是硬的。
墨发自下颌划过,那股清冽的淡香此刻更加浓重明晰了些,让人微微有些上瘾。
垂眸便是少女姣好的面容,但此刻却是双眼紧闭,唇色微白。
第58章 那哪儿都好看
指尖便不自觉触了上去,入手柔软的触感让九方苍炼愣了愣,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一阵密密麻麻的酥痒感便顺着指尖一路痒到心底,这感觉有些奇怪,是九方苍炼此前从未体会过的。
有些难受,但似乎,又有些欢喜。
但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指尖碾过那薄唇,瞧着像是恢复了少许血色,九方苍炼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看着才顺眼嘛。
当然也不忘探过沈闻笙的内府,发觉人只是灵气透支晕过去了,心底那点儿莫名的焦躁才缓了缓。
不过这小道士也有些了不得,才入启元境,对上红白双煞这样的鬼物竟也毫不畏惧。
那红白双煞显然是已经扛过天罚的煞鬼,其凶猛程度可见一斑。
九方苍炼目光又落在沈闻笙的指尖上,那还有残留的点点血迹。
不知这小道士修的又是何道,战力倒也不凡,难怪能轻易将他的分身打散。
难不成也是杀戮道?毕竟清霄那狗贼修的就是杀戮道。
想起应照溪,九方苍炼后槽牙都咬紧了,还正道第一人。
他看最像邪修的,就是他应照溪。
当初为了证道,杀完魔界杀鬼界,就连他们妖界也未能幸免。
彼时他才修成人形,就碰见应照溪,结果便是刚修的人形就被应照溪一剑砍回了原形。
差点儿把他的龙角给削成两半,要不是天雷急降,他都要被应照溪扒皮抽骨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日没夜的修炼,就是为了报当初那一剑之仇。
谁知应照溪这狗东西修为总是比他高出一截,当真是可恶至极。
一想到沈闻笙是应照溪的徒弟,真不愧是师徒俩,一个将他打回原形,一个把他的分身打散。
九方苍炼越想越生气,趁着沈闻笙无知无觉,掐着人的下颌微微抬起,思考着将人炼成傀儡的可能性。
这不得气死应照溪那个狗东西。
谁知一低头,唇角就擦过了沈闻笙的额角。
他愣住了,擦过的地方泛起点点痒意,那股怪异感再度袭来。
他垂眸,才发觉沈闻笙的脸怎么这么小,他明明只是掐着她的下颌,却几乎盖住了她小半张脸。
唇色也被他碾的发红,看起来色泽极好,这张脸生的怎么那哪儿都好看。
九方苍炼下意识松了松手,眼底的轮盘微显,好看的他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却没注意自己的距离似乎愈来愈近,眼神也愈加暗沉了起来,几乎看得失了魂,入了迷。
落在那薄唇上的目光似乎也变了味道。
“咔嚓”
直到不远处,脚步声响起,九方苍炼才猛地被惊醒,回过神,却见自己距离那薄唇不过分毫。
一股热气直冲面门,让他几乎不能思考,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小道士好生了不得,定是修了什么魅惑之术,竟让他都险些中招了。
气急败坏之下,他手中却无意识轻手轻脚将人靠在树边,才转身变回了蛇形,猛地窜回明宝儿手上。
心脏却还是因着方才的扬景狂跳,像是要跳出心口似的。
全身更是烫的慌,瞳仁兴奋竖起,他却不知在兴奋什么。
真是可恶,他就不该管那小道士的死活,还是应照溪的弟子,死了算了。
脚步声近,一抹淡蓝色衣裙出现在寂静的林中。
面容清丽的女子目标明确,看见晕过去的沈闻笙,径直走了过去。
熟悉的妖气袭来,九方苍炼乱了的心思这才停住,竖瞳微眯,朝来人看去。
但看清女子的模样后,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动作。
任由女子将沈闻笙和明宝儿一并带走。
“仙长,仙长,你该醒了仙长。”
耳旁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膜,模糊不清,但下一瞬,沈闻笙就猛地睁开了眼。
意识瞬间回笼,浓烈的妖气让沈闻笙下意识摸上了一侧的长剑。
“仙长,我没有恶意!”
女子惊慌失措的解释在耳边响起,沈闻笙朝人看去,这才发觉她所处之地,似乎并非重山岭。
而面前之人,隐有几分眼熟。
一双含情眉眼在眼前闪过,电光石火之间,沈闻笙想了起来。
“是你,花朝节那日的花神。”
“是我。”
女子点了点头,下一瞬,却朝沈闻笙猛地跪了下来。
“仙长,我知晓你们在找谁,我愿助仙长一臂之力!”
沈闻笙天眼已开,周身水波晃动,显然并非陆上,不远处,一张巨大的蚌壳之中,明宝儿正躺在里面,似乎是睡着了。
不需避水丹,便能在水下呼吸,这地方,应当是相当于水下龙宫之处。
而面前的女子,不但没有丝毫业障,甚至隐隐有功德加身,只是眉眼黑雾缠绕,是寿数将近之相。
“你是何人?又为何将我带来此地?”
沈闻笙收起了长剑,起身将女子扶了起来。
看来是这女子将她和明宝儿带出了重山岭,意识消散前听见的喟叹一闪而过,沈闻笙却没有细想,应当是自己听错了。
“仙长或许还记得,十年前,天权宗掌门来此重山村起卦之事。”
听见女子这般说,沈闻笙思索了片刻,眼底明悟。
“你是此间河伯。”
“是,也不是。”
女子点了点头,片刻后,却又犹豫着摇了摇头。
“我名瑰兰,原是重山河河底修炼的河蚌,此间河伯,是我的夫君,渡轩。”
瑰兰的神情顿了片刻,才在沈闻笙满目的疑惑中,将事情娓娓道来。
“当初天权宗掌门批命,同样告知我夫君,若护重山村百年,必得功德加身,修成大道。”
“我夫君自无不从,顺应天道指示,为重山村呼风布雨,保其风调雨顺,甚至村中事无大小,但凡求到我夫君面前,他都竭力相助。”
“也的确,因着这份功德,我们二人修为顺畅,便是雷劫都能轻易度过。”
沈闻笙目光落在女子眉间,却有些困惑,雷劫已渡,便不应是寿数将尽之相才是。
“那渡轩在何处,重山村聚阴阵成,为何你二人不出手阻止?”
第59章 悲悯之色
提起这件事,瑰兰的眼神陡然变得冷漠了起来,转身看见沈闻笙脸上的诧异,才稍稍缓了缓神色。
“仙长问我夫君在何处,他已经死了,死在他一心守护的村子里,只因那村中人听信妖邪谗言,以为夺了我夫君的内丹,就再也不必依靠我夫君呼风布雨。”
“而我所修之道又并非主战,不敌那妖邪,只能躲在重山河水底。”
说到此处,瑰兰眼底已隐有泪意,便是因为对村中人不设防,她夫君才会轻易被诓骗,失了内丹,就连尸骨都被妖邪利用。
“你口中的妖邪,可就是重山岭炼煞之人?那日你出现在癸城,是为了救人?”
听见妖邪二字,沈闻笙思忖了片刻,拧眉沉思,将下山后所见所闻捋了捋,便道出了其中因果。
只是没想到,此间河伯竟是被村民连同妖邪所害。
一方功德河伯身死,势必会引起地罚,轻则河中震荡,重则水淹村落,但此处瞧着安宁,并未有混乱之相,甚至那村落,也无甚异常。
但下一瞬,思及女子眉目之间的死气,沈闻笙顿了顿。
“你在用寿数抵抗地罚。”
“你可知,违天道地罚,便是功德加身,死后也难逃灰飞烟灭之果?”
瑰兰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便是回答了沈闻笙所有的问题。
既为一方河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
“但我如今灵力低微,未能救下那女子。”
瑰兰摇了摇头,神色似有几分惭愧,对沈闻笙所说灰飞烟灭之言,也并不在意。
“如今我只求仙长,能诛灭那妖邪,将我夫君的尸首夺回。”
说着,瑰兰便又要朝沈闻笙跪下,却在跪下的前一刻,被扶住了双臂。
“降妖除魔本是我正道修士之责,你不必如此。”
沈闻笙扶起人,眉目却是冷肃了几分。
修士本就为人罚而生,妖邪能躲过天罚,却躲不过人罚。
身后明宝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沈闻笙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泪汪汪的双眼。
见两人看了过来,明宝儿没忍住,“哇”一声哭出了声。
“小师妹,你怎么了?”
被明宝儿这一嗓子哭的有些莫名,沈闻笙问出了声。
“二师姐,这位姐姐她,她好可怜啊。”
明宝儿抽抽噎噎,站起身走到两人跟前,看向了瑰兰,显然是早就醒来,将两人的话听了个正着。
“姐姐,那村民害了你夫君,你竟不怨他们吗?还甘愿为他们抵罚?”
怨?
沈闻笙也看向了瑰兰。
听见明宝儿的问话,瑰兰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怨,怎么不怨呢。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他们因村民功德降生,天职便是护佑他们。
情意是真,怨也是真,她冷眼旁观村子被妖邪控制,而挡下地罚,便是她身为河伯对村子最后的责任。
“事已至此,怨与不怨,此后也再与我不相干了。”
将死之人,又何须在意这诸多事情。
明宝儿哭的更难过了,她看不懂瑰兰脸上的神情,只觉悲戚之感漫至她心底,叫她难受的慌。
就连她袖口下的九方苍炼,也皱了皱眉,倒不是同情瑰兰,只觉这妖有些窝囊。
若是他,不将整个村子连同那妖邪剥皮抽骨,决不罢休,还管他什么责任不责任的,这妖活的怎么跟那群修道之人似的。
想到修道之人,九方苍炼又下意识看了一眼沈闻笙。
叫他有些意外的是,明宝儿都快哭成泪人了,按照他对这群正道修士的印象,沈闻笙指定也得露出一副悲悯之色。
想起沈闻笙若哭出声,那双凤眼定是极好看的,九方苍炼又觉得哭声没那么惹人烦了。
然而一转眼,想象中的画面并未出现,少女还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只拧着眉,神色却半分未动。
他心口猛地一滞,这小道士倒是跟旁人不同,眼神都没变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修的无情道呢。
不过就算他是妖族,也知晓正道早就久无人修无情道了,他还有些幸灾乐祸。
无情道本就主战,也没比杀戮道好到哪儿去。
要真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杀戮道好歹还算有些人情,那无情道,便是当真诛天地人鬼,狠起来说不定自己都不放过。
自河底醒来,沈闻笙就带着明宝儿回了村。
就是不知其他师兄弟姐妹那边如何了,应当已经回去了。
此刻天光已是大亮,但等两人回到屋中,却并未看见半分旁的人影。
直到院中传来一声轻响,沈闻笙走出房门,迎面便看见了跌跌撞撞浑身是血的沐玖齐。
“沐师兄!”
明宝儿惊呼了一声,眼神惊讶,沐玖齐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师兄,你没事吧?”
沈闻笙眼底也快速划过一抹讶异,上前扶住人,探了沐玖齐的内腑。
五脏受损,灵气枯竭,就连肋骨都断了几根,怎会如此严重。
在看见沈闻笙的那一刻,沐玖齐眼底的担忧才散去,像是彻底放下了心。
“阿笙,是,是红白双煞,你呢,昨夜你可有遇见什么?没事吧?”
沐玖齐被沈闻笙扶着坐到了桌旁,即便自己痛的五脏六腑几乎移了位,还是拉着沈闻笙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有几分急促。
“师兄不必担忧,我没事,昨夜,我们也遇见了红白双煞。”
听见沐玖齐也遇见了红白双煞,沈闻笙更觉此事不同寻常,道出了自己昨夜的经历。
“其他师弟师妹呢?”
“恐怕形势不好。”
沐玖齐服了丹药,此刻才运功稍稍好了些,听见沈闻笙这么一问,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他便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生天,那红白双煞,果真可怖。
他们二人竟然都遇见了,可见那重山岭的妖邪所炼之煞,并非只有一对,其余师兄弟姐妹,说不定也是因此被困。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此刻报回宗门怕来不及了。”
沐玖齐低声喃了一句,若不赶紧寻到那妖邪的藏身之处,其余人怕是性命难保。
第60章 周宣
“诸位仙长,你们可曾……”
推开门,话音未落,面前寒光闪过,一柄长剑,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这村长,竟与妖邪勾结,杀此方河伯,禽兽不如。”
明宝儿将沈闻笙给的剑架在那村长的脖颈,表情深恶痛绝,怎么能有人这么坏。
那河伯数年如一日护佑村子,结果却反到被自己护佑之人所害,当真可悲。
听闻此言村长瞬间表情大骇。
沐玖齐惊讶了一瞬,没想到明宝儿还有此魄力,待他转头一看,却见沈闻笙并不惊讶。
显然是早就知晓了明宝儿会这般做,或者说,就是她默许授意的。
“噗通”一声,面前的老者就跪了下来。
“诸位仙长,我也是被逼的啊,那邪魔拿全村性命要挟,我,我不得不从啊。”
不知沈闻笙等人是从何知晓的此事,村长跪的利索,霎时哭的声泪俱下。
明宝儿还未见过这样的架势,怕真伤到人,剑尖挪了一瞬。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那村长垂下的眼中划过一抹厉色,反手掏出一盏莲灯。
下一瞬,一抹身影便从天而降,猛地朝明宝儿攻去。
沈闻笙脸色一变,一把将人拉过,反手一掌打在了那人胸口。
却见那人重重摔倒在地,下一瞬却是又直直站了起来。
看清楚那人的瞬间,明宝儿吓得惊呼了一声。
那人皮肤干瘪,青面獠牙,但四肢极度僵硬,就连起身,都是连着整个身子直直立起来。
“儿啊,杀了他们。”
村长站起身,不复方才跪下时哭天抢地的人可怜模样,而是面露狠色,手持莲灯,对着一旁的人影说道。
“这是什么东西?”
明宝儿惊呼了一声,沈闻笙却没来得及理会,抬手长剑化形。
“是绿僵。”
一旁的沐玖齐却补上了一句,见沈闻笙迎战,倒也不太担心。
这绿僵修为不高,沈闻笙对付他,绰绰有余。
不止沐玖齐,九方苍炼也认了出来,看见这绿僵时,还有些疑惑。
这玩意儿,不是被当年那只蠢妖封印住了吗,又被这老东西给放出来了?
原本是在看着这绿僵,但下一瞬,目光不自觉又落在了另一道人影之上。
那段纤细的腰身在视线中划过,九方苍炼忍不住顶了顶自己的尖牙。
他记得那感觉,有些软,跟这小道士的人倒不同。
相同的便是,都让人觉得心尖莫名有些发痒,就像是他现在一般。
在那人影攻来之时,沈闻笙抬剑挡住,那乌黑的指甲却长的吓人,竟比刀刃还锋利。
沈闻笙抬眸,一脚将那人影踹飞,转身之际一张空白黄符便出现在身前。
【敕令大将军到此】
剑尖刻下字符,黄符灵光闪过,那人影再度攻来。
侧身抬手握住了那人影的手腕,沈闻笙将其一扯,手中的黄符便镇于那人影的额头。
黄符贴额的瞬间,那人影动作便猛地停下,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村长瞬间脸色大变,不断向手中的莲灯召令,却无济于事。
转眼间,沈闻笙就到了他跟前,他吓得猛地跌坐在地。
莲灯落地,那火星瞬间熄灭,沈闻笙背后那抹人影,也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力气,栽倒在地。
“儿啊,儿啊!”
见那人影落地,村长才反应过来,一手捞起莲灯,慌忙妄图将其点燃,一边朝人影的方向爬去。
再度抬头,面前的依旧是一把寒刃,不过这次,执刃之人,不再是明宝儿,而是,沈闻笙。
“你不能杀我,身为修道者,你杀不了寻常之人。”
情急之下,村长大吼出声,但剑刃在前,他眼底还是多了几分恐惧。
他没想到,这次来的这帮修士,竟如此难对付。
修士的确杀不了常人,沈闻笙也没打算杀了他。
“是你在给那妖邪寻适合练煞之人。”
方才见到村长的那一刻,那日丧服男人的话和看向他们的眼神在脑中划过,沈闻笙才又想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为何河伯身死,此村却依旧风调雨顺,灵麦旺盛。
又比如,这村子为何会是一巨大的聚阴阵。
沈闻笙话音一出口,村长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霎时便没了声音。
“为什么这么做?”
明宝儿不可置信,这人勾结妖邪害死河伯就算了,竟还与妖邪为伍,助纣为虐残害旁人。
“因为他要给他儿子续命。”
地上之人还未回应,门口处便传来另一道男声。
几人抬眼望去,却见门口,出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沈师姐。”
花无恙立于门口,依旧一身玄色劲装,朝沈闻笙遥遥一拜,低垂的耳根却在看见人的那一刻,悄悄红了起来。
而他身侧,一袭青绿广袖暗纹长袍的男人靠在门口,看着院内众人。
模样不甚出众,那双眼睛却生得极好看,甚至有些魅惑之相。
目光在沈闻笙身上扫过,最终却微不可察地在明宝儿身上停了停。
这话,当然也是他说出口的。
沈闻笙掏出捆仙索,将地上一人一尸捆了起来,才收起剑,看向花无恙。
“花师弟,你怎会出现在此?”
“据罗盘指引来此,却没想到会遇见沈师姐。”
花无恙答了一句,感受到沈闻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起上回比试之事,心下略有些慌乱。
也不敢与人对视,只将目光落在地上,看见地上的两人时,才微愣了愣,想起了什么。
“对了,沈师姐,这位是周宣,周道友,乃是一散修。”
沈闻笙朝花无恙身侧之人看去,抬手拜了个平礼。
“周道友。”
“不知你方才那句话,是何意思?”
沈闻笙看不破面前之人的修为,要么对方用术法隐藏,要么就是修为高于她。
“魂魄封于体内,怨气不散,故成僵尸,那盏莲灯便是控制这僵尸的法器。”
“能将魂魄归于地府之人重召而来,显然并非他所能做到的,其背后,定有人相助。”
周宣轻笑了一声,方才他于院外看了半晌,见沈闻笙对付这绿僵如此熟练,还以为她看破了其中关窍呢。
这沈闻笙倒是的确不知,天眼并无看破旁人魂魄之功效。
不过这人,不知所修何道,竟能一眼看破神魂,当真是厉害。
沈闻笙眼底多了几分钦佩,掌门师伯所说无错,要多历练,才方知自己不过井底之蛙。
第61章 那定是极好看的
“这跟你们有何关系,我想救我儿,有何错?”
“你想救你儿子,凭什么搭上旁人的性命?”
明宝儿瞪大眼,满脸愤慨,见老者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荒谬。
“已死之人,却强行封其魂魄,有违天道伦理。”
沈闻笙垂眸瞥着人,眼底看不清神色,只淡淡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有违天道伦理?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我儿子死吗?我儿当初溺毙,我求神拜佛,甚至苦苦哀求渡轩救我儿,他却道人各有命,不愿救。”
“好一个人各有命,那那些人之死,自然也该是他们的命数,凭什么怨我!”
被明宝儿的质问和沈闻笙的话刺痛,老者状若癫狂,或者从方才莲灯熄灭开始,他脑中那根弦,便断了。
“所以你就跟那妖邪联手,将渡轩杀害,仅仅是因为他不愿救你儿子?”
“自然,他不是河伯吗,护佑我儿不是他的责任吗?他却不愿,他该死!”
明宝儿简直目瞪口呆,她从没想过,杀一个人会是这样的理由,他儿子又不是渡轩所害,仅是不愿施救,就被轻易杀害。
她一时没了言语,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想起瑰兰,心底更是五味杂陈。
“原来是这样,赵德胜,你竟然骗我们!”
老人话音刚落,却不知何时,院门口站满了人,皆是村中之人。
“你说只帮那妖道夺了渡轩内丹,便能让我们日子更好起来,难怪自那时起,村中便屡屡有人溺毙,原来也是你做的。”
“你还道是渡轩被夺了内丹,心生怨气,故意戕害,原来渡轩早就死了。”
“可笑我等今日的荣华,竟都是用至亲之人的尸骨所换。”
院门口的众人,不知已经听了多久,但显然已是彻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个个面露愤慨,神容悲切,那一身孝服的男子也在人群中,青黑的眼底同样带着点点恨意。
而众人前头,瑰兰立于原地,静静看着地上的老者,面无愤恨,也无悲戚。
在看见瑰兰及众人出现的那一刻,老者仿佛明悟了什么,转头看向沈闻笙和明宝儿。
“是你们,你们是故意的。”
沈闻笙没有说话,倒是明宝儿轻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身侧的沈闻笙。
赵德胜被众人押了下去,连同那只绿僵。
众人的目光都在眼前的闹剧之上,无人注意,那名叫周宣的男子上下打量明宝儿的目光。
体内的魔气蠢蠢欲动,显然这的确就是他要找的人。
没想到当真被应照溪收为了徒弟,他眼眸半阖,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应照溪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跟魔族作对,不会当真以为,将人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便能制衡他魔族了吧。
不过恐怕倒也不全是因为他魔族,他没猜错,应照溪的仙根,也在这个明宝儿身上吧。
那就且看看,到底是谁来制衡谁吧。
眸色一转,他便瞥见了花无恙微红的耳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便是少女漂亮的侧脸。
少年的心思一看便知,玄昼不甚在意地挪开目光,一个小小启元境修士,他还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其余人未曾察觉,但明宝儿袖口处的九方苍炼确是竖曈微眯。
他看着不远处的相貌普通的男人,总觉得这人哪里有些怪异,但一时又想不明白。
花无恙还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在众人走后,才看向沈闻笙,想问个清楚。
“花师弟倒是来的巧。”
话还没出口,一旁就插进来了一道男声。
他侧眸看去,才发现从屋中朝他们走来的沐玖齐。
“沐师兄,不知你也在此。”
花无恙有些惊讶,还是朝人行了一礼。
你当然不知晓,眼珠子都快掉阿笙身上去了,哪里还看得见别的。
沐玖齐嗤笑了一声,却没有接话,花无恙也没有发现,这人话语中的阴阳怪气。
他侧眸打量了一眼花无恙身旁的男人,随即就不甚在意地收回了目光,走到了沈闻笙身侧,状似不经意,挡在了花无恙与沈闻笙之间。
花无恙虽有些莫名,却还是稍退了一步,还想开口询问,就又被沐玖齐抢了先。
“阿笙,我们需得尽快寻到那妖邪的藏身之地才是。”
“我知晓。”
沈闻笙点了点头,但却有些犯难,那重山岭显然是被红白双煞围的跟铁桶一般,轻易上去不得。
“我倒有一法,昨夜仙长打退的双煞,是那妖邪手下最得力的一双煞鬼,昨夜一战,他定也是元气大伤,急需喜煞白煞与其冲煞。”
“若此刻抬棺送嫁,他定会现身,只是需要诸位仙长配合一番,选二人充当溺毙婚嫁之人。”
就在众人苦思之时,一旁的瑰兰开了口。
婚嫁之人?众人齐齐一愣,沐玖齐和花无恙目光竟同时落在了沈闻笙身上。
脑中想起自己梦中有过的画面,沐玖齐又略显仓促地移开了目光。
若是阿笙着嫁衣,那定是极好看的。
花无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红的更厉害了。
“那妖邪可会中计?”
只有沈闻笙略略思索,觉得此法似乎可行,但那妖邪显然是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行踪,怕不会轻易中计。
“他不信旁人,确是会信一直替他寻煞的赵德胜。”
瑰兰摇了摇头,提起了已经被众人关押起来的老者。
赵德胜,怕是不会轻易帮他们瞒过那妖邪,刚这样一想,瑰兰似乎知晓他们在想些什么,缓缓开口。
“仙长放心,我自有法子让他心甘情愿相帮。”
也如她所言,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再见到那老者时,对方竟已没了怨怼之气,反而甘愿替他们行事。
他虽从未见过那妖邪真容,却是有一套那妖邪所给的信物专程用来联络。
那是一盒犀角香,只要点燃,那妖邪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感知得到,这意思,便是提醒那妖邪,他寻到合适的人了。
至于人选,明宝儿修为低下,显然不是合适之人,便也只有沈闻笙了。
沐玖齐身受重伤,还未痊愈,自然不可充当溺毙者,好在花无恙知晓了事情的经过,愿意以身入棺。
唯独这迎亲的新郎,却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位仙长可愿意?”
瑰兰看向了玄昼,犹豫问出了口,在扬众人,也只有他合适些了。
“事急从权,周道友可否帮忙?”
花无恙与周宣相识于路上,知晓此人向来乐善好施,才跟着问出了声。
几人也纷纷朝人看了过去。
“周道友,此事凶险,你若不愿也无妨。”
此事原本与这人并不相关,见人并不言语,沈闻笙执礼,补上了一句。
“阿笙,要不还是我来吧。”
第62章 仅此而已
况且,迎亲迎亲,迎的还是自己自少时起就心慕之人,他又怎能将这个机会让给旁人。
即便就像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就算是假的,也是他从未敢想过成真的奢望。
所以他皱了皱眉,在人搭话之前,先一步问出了口。
“其实我觉得我也可以,反正也没人规定,新郎一定得是男的吧。”
一直插不上话的明宝儿此刻才终于小声嘟囔着补了一句。
“再说了,沐师兄你伤都还没好,就别瞎折腾了。”
越想越是这个理,明宝儿难得关心了沐玖齐一句,虽然这关心听上去有些敷衍。
哪有女子当新郎的?一旁的几人都有些诧异于明宝儿的想法。
沈闻笙也皱了皱眉,却不是因为明宝儿想要当新郎的话,而是此行凶险,那妖邪恐不好对付。
修道讲究循序渐进,明宝儿才入初元境,便经此劫难,唯恐道心不稳。
“我倒觉得这位道友说的有些道理。”
玄昼瞥了一眼明宝儿,轻笑出了声,正愁没机会试探一番,那东西究竟在不在明宝儿身上。
“明师妹倒是勇猛,不过以师妹你的修为,若叫那妖邪伤了,我们可不好同神君交代。”
沐玖齐哪能不明白明宝儿的意思,唇角一扯,语气也阴阳怪气了起来。
话里话外,都在说明宝儿修为低下,会给他们拖后腿。
“我有师尊给的法器护身,就不劳沐师兄操心了。”
明宝儿被这话说的一阵脸红,却也一时无言出声反驳,毕竟沐玖齐的话讨厌归讨厌,说的确是实话。
半晌,才想起应照溪给她的保命法器。
“师姐,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保证不会拖你后腿的。”
明宝儿又看向沈闻笙,眼底多了几分期待,对啊,她有师尊给的保命法器,说不准关键时刻,还能保护师姐呢。
经昨晚见识过那黑白双煞,明宝儿如今倒也对这些没有那般畏惧了。
九方苍炼也悄摸盯着沈闻笙,竖瞳略有些紧张地眯了眯,最好能把明宝儿这废物带上,他才能跟着去。
万一这小道士出了什么事,他看中的完美傀儡可就没了,对,他也是为了他的傀儡。
“就让明道友去吧,我可在暗处,护诸位无恙。”
见明宝儿此举,玄昼也紧跟着接了一句。
其余人面面相觑,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倒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可的。
沈闻笙差点儿忘了,小师妹还有师尊给的法器傍身,想来应当也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至于沐玖齐,的确伤重,于理之下,也不该叫人妄动。
这样一来,算是彻底敲定了人选。
“周道友对明师妹倒是非同凡响。”
三番两次帮明宝儿说话,沐玖齐侧目,语气不明。
“在下确对明道友有几分好奇。”
听出沐玖齐话里的意思,玄昼毫不避讳地认了下来。
沐玖齐愣了一瞬,心头反倒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若这人能把明宝儿从阿笙身边弄走,也算是功德一件了,霎时都看这人顺眼了不少。
原本听见要他做沈闻笙的假新郎,他还颇有几分不悦,现在倒放心了不少。
毕竟沈闻笙有多招人,沐玖齐自然是清楚的。
虽时间仓促,但赵德胜常年帮那妖邪干这种活儿,专程有个地方准备女子的嫁衣。
不过以往他大都是寻将死或家中贫困的女子,买通其家里人同意此事。
你情我愿,便也不会叫旁人觉出不对。
哪知这次那妖邪看中了四柱全阴的城主之女,这才叫此事暴露。
但事到如今,多想无益,他将凤冠霞帔拿了出来,交到了沈闻笙手中。
至于花无恙,本就一身玄色劲装,倒也不必特意穿殓服了,只头戴黑色抹额素色发冠便足矣。
沈闻笙从未穿过嫁衣,便是那凤冠,都折腾了许久,最后还是瑰兰入门,帮沈闻笙定了冠,描了妆。
画笔落下,饶是瑰兰此刻,都忍不住看愣了一瞬。
她知晓沈闻笙是好看的,那日癸城便是惊鸿一瞥,但此刻,她依旧被面前的少女惊的一愣。
就算是那模糊不清的黄铜镜,也难掩少女的半分风姿。
“仙长这般貌美,若日后当真成婚,怕是会叫新郎看直了眼去。”
“多谢夸赞,但我不会成婚。”
沈闻笙正将魂铃和储物袋系于腰带之处,思索着那妖邪的应对之法,闻此言,动作没停,顺嘴回了一句。
她天生不识美丑,夸赞之言听过不少,但心中却留不下什么痕迹。
却叫瑰兰一顿,不禁有些疑惑,为何这般笃定自己不会成婚。
要知感情之事,本就非人自身所能掌控的。
她却没机会问出口,因为沈闻笙已经起身。
打开房门的瞬间,门口的几人齐齐望了过来,下一瞬,呼吸微滞。
嫁衣火红,金线缠绕,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身,又因少女仪态极好,腰背挺拔,生出几分朗月之感。
凤冠之下,一张璀璨夺目的脸美的惊心动魄,不过稍稍几笔勾勒,那眉目中被压下的艳丽之色便尽数迸出。
沈闻笙的长相从来不是婉约柔和的,但那种攻击性,在此刻,几乎到达了顶峰。
仅是一眼,面前的少女的模样就和曾经无数个梦中的模样重合,甚至更加清晰了起来。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看,沐玖齐几乎挪不开眼,眼底深处的某种贪婪无意识浮出眼眸。
就连一旁原本有些百无聊赖的玄昼,在看见一身嫁衣自房中走出来的少女时,眼底都快速划过一抹暗色。
第一眼只觉这少女好看,但皮囊于玄昼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会儿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模样好看的有些过头了,不过也仅此而已。
难怪院中这几人自己都没发觉,明里暗里想往人身边凑,叫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啪嗒”
长剑掉落的声响才猛地将众人惊醒,回头一看,是花无恙。
不知为何,手中的剑竟都没拿稳,落在了地上,发出轻响。
第63章 欲壑难填
像也是才回过神,明宝儿微张的唇还没合上,看着地上掉落的长剑,愣愣说了一句。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却不知为何让那原本神色冷峻之人瞬间面色绯红,不过短短一息,就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花无恙慌忙拾起地上掉落的长剑,眼神慌张到不知朝何处瞧。
偏生明宝儿瞥见他的脸,又无知无觉地问出了口。
“还有花师兄,你脸怎么了,怎么这么红啊?”
“我,我,我,没事,是因为沈师姐,沈师姐模样瞧着好看……”
慌乱之下,花无恙一个不小心竟有把自己的心里话吐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剩下的话更是戛然而止。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尤其是沈闻笙看过来的目光。
他猛地转身,长腿一迈,竟拉开院门跑了出去。
“嘭”
院门在众人眼前猛地合上,算是彻底让几人回了神。
瑰兰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意外,若她是那少年,定也会如此羞涩。
听着花无恙的夸赞,沈闻笙都还没来得及依礼道谢,就见人跑了出去,还有些莫名。
沐玖齐倒是嗤了一声,之前他还不敢确定,如今却清楚了,花无恙对阿笙的心思,果真不纯。
这也不奇怪,阿笙自小便招人喜爱,若非他守在一旁,都不知晓如今阿笙身旁会有多少心怀不轨之人。
招人喜爱自然不是阿笙的错,怪就怪花无恙,还什么天枢宗剑道一门道心最坚的弟子。
他看也不过如此,连自己的剑都拿不稳的见色起义之徒罢了。
哪里比得过他自小便伴在阿笙身边。
“花师兄跑什么啊?”
明宝儿嘟囔了一句,表情怪异,不过花师兄说的倒也没错。
师姐真真是好看,她原以为那秋水仙君已是绝色。
不过以往沈闻笙也是好看的,但旁人看去,最先瞧见的,却是这人的满身清气。
尽管容色秾丽,眉宇之间的清肃却将那靡靡之色压下去了几分,多了些不容亵渎之感。
但今日是不一样的,明宝儿也不知哪里不一样,只觉得师姐换上嫁衣后,叫人挪不开眼。
“可能急着去找地洞吧,喔,不对,是找棺材。”
沐玖齐应了一句,唇角微扯,冷笑了一声。
“师姐,师姐,你真好看~”
明宝儿也没再管那么多,蹦蹦跳跳跑到了沈闻笙身旁。
她此刻穿着新郎服饰,长发束起,像个不谙世事,眉清目秀的小郎君。
“师妹过誉了。”
沈闻笙浅笑了笑,让这张脸更是生动了起来,霎时活色生香,动人心魂。
明宝儿凑的近,此刻看着眼前沾了唇脂的微微上扬的红唇,莫名觉得香香的,又很软的样子。
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方才要夸人的话忘了个正着,耳旁几乎听不见沈闻笙说的是什么。
只看着面前微不断开合说些什么的唇,看起来好香,好想咬一口,眼神逐渐迷离了起来,脑子也开始晕乎乎的。
当然也不止明宝儿,还有他袖口的九方苍炼。
从一开始,看见身着嫁衣的沈闻笙走出房门,他便再也没挪开过目光。
如今近距离接触,他的尾巴甚至无意识卷上了沈闻笙的袖口,几乎不受他控制,想往那片白皙的腕处钻去。
心口又滚烫了起来,连带着全身都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渴望。
而源头,正是面前身着嫁衣的少女。
以后将沈闻笙制成傀儡,他定日日要这人穿着嫁衣,打扮成漂亮模样。
若是只能被他的蛟尾缠住,露出一副茫然失措,又泫然欲泣的模样,肯定会更加漂亮。
倒时他便,他便……
一时想不出来自己该做什么,九方苍炼只觉心口像是开了一道从未有过的口子。
欲壑难填。
这厢明宝儿的距离也凑的越来越近,直到被人大力猛地拉开,她才猛地意识清醒了过来。
“明师妹,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是沐玖齐,一把扯开了明宝儿,将人甩向了一旁站着的玄昼。
玄昼倒也不躲闪,将明宝儿接了个正着。
扶住人的那一刻,玄昼便眸色微变,体内魔气瞬间翻滚了起来,他甚至差点儿没压住。
垂眸看了一眼明宝儿,玄昼神色莫名,却还是将人扶好。
“明道友,请小心。”
没注意到自己身后之人的话,明宝儿在回神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怎么能,怎么能想着吃师姐的嘴巴。
定是饿晕了头了,才觉得师姐的嘴跟甜甜的糖葫芦一样,看着香喷喷的。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想吃师姐嘴巴的!”
明宝儿神色惊慌的解释了一句,却更加让众人脸色怪异。
就连沈闻笙,都还没从沐玖齐突然将人扯开的动作中回过神,转眼又听见了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小师妹想做什么?吃她的,嘴巴?
沐玖齐脸色难看了一瞬,刚才这明宝儿就一副痴相,这会儿又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蠢话,失心疯了吗?
唯独一旁旁观的瑰兰,对面前的一切了然于心。
心中还生出几分羡艳,不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和夫君,也是这般年少青涩,情窦初开。
想到渡轩,瑰兰神色黯了黯。
“诸位,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准备吧,外头的村民们也愿意相帮,凑了个送亲送葬的队伍。”
再次抬头,瑰兰提醒了一句,沈闻笙眉色微肃,点了点头,率先朝外走去。
明宝儿自说完那句话,就捂住自己的嘴,一时懊恼。
她怎么能把这话说出来,没的师姐还以为她有什么怪癖呢。
“明师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往后师妹你最好还是谨言慎行。”
沈闻笙前脚刚走,沐玖齐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
看明宝儿的眼神,像是在看刑堂里不识好歹的邪修,黑眸冷的彻骨。
真正对上沐玖齐毫不遮掩的目光,明宝儿才觉心头微突,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恐惧,叫她愣在了原地。
直到沐玖齐说完这句话,从她身旁走过,她才回过神。
第64章 中计了
很不一样,此刻的沐玖齐,与往日在师姐面前,简直像是两个人。
师姐若在,她还敢跟沐玖齐呛声,但方才沐玖齐那神情,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变成死人。
回头看了一眼沐玖齐,明宝儿极识时务,也没多吭声,转头就追上了沈闻笙的脚步。
九方苍炼也瞧了个清楚,暗骂了一句明宝儿这个废物。
竟被人一个眼神吓退,不过想起沐玖齐的目光,他也隐有不悦。
他看中的傀儡,又岂是旁人能够觊觎的。
玄昼却始终沉默着,像是没看见眼前的扬景,只抬脚,同样跟上了明宝儿的步伐。
喜丧合并,这送亲送葬的队伍,也是一半白一半红。
一半素缟孝衣,一半大红喜袍,花轿和棺椁一前一后,摆在队伍中央。
尽管天光未落,这副扬景,还是诡异至极,令人不寒而栗。
沈闻笙跨进喜轿,而不知何时回来的花无恙,看也没看旁人,翻身躺进了棺椁之中,就盖上了棺材板。
动作快的一气呵成,叫旁人都看愣了去,怎么有人进棺材都这般着急?又不是真的赶着去投胎。
不知旁人是何想法,棺材内的花无恙双眼紧闭,心中默念着清心咒。
却怎么也压不下在逼仄狭小的空间内,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脑中沈闻笙执剑的模样,那双眼望向他的模样,以及那诱人心神身着嫁衣的模样,不断在眼前闪过。
【师兄你不知,喜爱一人,便是脑中时时刻刻都想着对方的。】
天枢宗弟子不乏有谈情说爱者,以往花无恙不解,何为爱人,又为何会爱人。
但此刻,曾经门中师弟的话在耳旁响起,他才恍然。
他似乎,好像,可能是,有点儿喜欢上沈师姐了。
但意识到的下一瞬,狂跳的心脏就猛地停滞。
因为他想起,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
像是猛地被冰尖刺破,花无恙心脏骤缩,泛起点点窒息之感。
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沈闻笙。
她有她的道,而他,亦不能破了她的道。
心脏彻底宁静了下来,甚至不需再念那清心咒。
但随即而来的,便是层层苦涩。
他不该如此。
棺椁之外,一切就绪,众人敲锣打鼓,朝山上走去。
明宝儿在前头,骑着骏马,而她前面,却是一抱着灵位的青年。
喜丧相合,竟生出一种诡异的融洽之感。
玄昼跟在暗处,一路跟着队伍走上山。
却在到达了某一地点时,众人停了下来。
像是怕看见什么骇人的东西,一放下花轿和棺椁,就头也不回地跑下了山。
只剩明宝儿,翻身下马,转身躲进了花轿之中。
花轿内,沈闻笙正垂眸看着手上的罗盘,抬眼便看见了挤进来的明宝儿,眼神有一瞬间地诧异。
“小师妹,你怎没同那些人一道下山?”
“我想同师姐在一处。”
明宝儿笑了笑,指尖捏上了腰间的玉佩,没说她怕沈闻笙出事,所以赖着不走。
正说话间,沈闻笙手上的罗盘猛地转动了起来。
两人皆是神色一凝,沈闻笙下意识准备化出长剑,然而下一瞬,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连同着花轿,像是骤然被人抬起,甩向半空,明宝儿没坐稳,猛地便扑进了沈闻笙怀中。
明宝儿条件反射就抓住了面前的衣衫,然而抬眼看见沈闻笙的微乱的领口,和手下软绵的触感,脸色瞬间爆红。
更遑论她腕上的九方苍炼,几乎是瞬间,就被逼出了原形,烫的发麻。
明宝儿这蠢货在搞什么?
九方苍炼一边慌忙把伸向沈闻笙领口的蛟尾拽了回来,一边心中痛骂明宝儿。
却还是忍不住将那丝丝淡香,尽数敛进怀中,眼底竟多了几分餍足之感。
片刻后,却又动作微僵。
他在做什么,简直奇耻大辱,竟然又中了这小道士的魅惑之术。
傀儡而已,他堂堂未来妖王,怎能被傀儡迷惑,真是笑话。
混乱之中,沈闻笙也没注意到明宝儿的神情,见人摔进自己怀中,便抬手,将人扶了起来。
刚稳住身形,花轿猛地下落,重重落在了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臭道士,不会真的以为,能瞒得过我吧。”
一阵狂笑声响起,沈闻笙抬眸,便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竟是那日送葬,抱着牌位的那青年,赵明光。
此刻他却一改之前的颓靡悲戚,而是满脸狂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明宝儿亦是满脸惊愕,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深藏不露的妖邪,竟然就是村中之人!
不好,中计了。
沈闻笙脸色一变,这才意识到,他们似乎是,被骗了!
抬眼看去,果真,此刻他们竟在一处洞穴之内。
微光之下,数具棺椁和花轿排列成对,那轿中,全身烧的焦黑的尸骨罩着大红嫁衣。
只凸出来的双眼黑白分明,却格外骇人。
沈闻笙刚想动作,就发现,自己似乎不能动了。
朝下一瞥,才发现,这轿攆落下之地,竟是一禁锢阵法。
不止是她,一旁棺椁中的花无恙,此刻也怎么都挣脱不得,只能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心头抑制不住地担忧沈闻笙的安危。
黑暗之中,三道人影,陆续走了出来。
而为首的,竟正是瑰兰。
“你,你,怎么会是你?”
明宝儿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女子,神情惊愕。
“当然是她,瑰兰是重山村河伯,你以为,她会帮你们这群臭道士吗?”
村长走了出来,轻笑了一声,那绿僵亦步亦趋跟在其身后,额头还贴着沈闻笙绘制的那张镇尸符。
“瑰兰姐姐,妄我们那般信任你,你竟然和这妖邪是一伙的。”
明宝儿又哭了,不过这次是被气的。
“你对得起死去的渡轩吗?”
面对明宝儿的指责,瑰兰却是沉默着,直到明宝儿提到渡轩,她才眸色微变,却依旧没有说话。
沈闻笙不言,并未急着说话,静静看着几人。
瑰兰的确功德加身,也的确面露死气,所以她才会轻信她的话。
但与妖邪为伍,怎会无半分业障缠身?这显然不同寻常。
刚这般想着,沈闻笙抬眸之间,却对上了对方的眼神。
目光顺着对方示意落下,只见瑰兰袖口之下,双手交握,唯小指伸出,摆出一个斗形。
第65章 你放开我师姐
双手虽被禁锢,但指尖还能动弹,心底默念着破阵的口诀,压在袖口下的指尖轻动画印。
不过还需要时间。
“炼制红白双煞为己所用,罪大恶极,必遭天罚。”
沈闻笙看着面前的青年,眉眼未动,只淡淡吐出这么一句话。
当然,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和害怕。
“天罚?”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男人猛地笑出了声。
“天罚又能奈我何?倒是你们这群臭道士,格外惹人厌。”
“不过这次,多亏了瑰兰,我才能将你们一网打尽,抓几个道士炼制我的红白双煞,定然比那些没用的常人强上百倍。”
男人走到沈闻笙面前,俯身看着人,细细端详着沈闻笙的脸,片刻后,竟一把掐住了沈闻笙的下颌。
“模样倒是不错,烧了有些可惜,不如直接把你炼成飞僵如何?”
“死妖怪,你放开我师姐!”
不知是明宝儿灵力太弱,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她并未被阵法禁锢。
此刻一看见这人的动作,霎时气的扑了上来,就要拉开这人。
九方苍炼脸色也难看了下来,什么东西,也配碰他看中的傀儡。
手不想要,他到时候不介意帮这人砍了。
这般想着,在明宝儿扑上前的时刻,九方苍炼化作原形,一口咬了上去。
“嘶,什么东西?”
手上瞬间破出两个大洞,绿色的妖血瞬间顺着手背流了出来。
赵明光脸色大变,松开箍着沈闻笙的手,一把将扑到他手上的明宝儿甩了出去。
看向明宝儿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他妖身刀枪不入,这废物看着修为平平,竟能破他肉身。
“小师妹!”
沈闻笙眸色微凝,却是加快了画印的速度。
明宝儿被这么一甩,重重跌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哎哟,我的屁股!”
明宝儿痛呼了一声,一同被甩出去的九方苍炼也没好到哪儿去。
猛地被明宝儿压在身下,他差点儿没喘过来气。
虽然摔了一跤,但明宝儿也没受什么大伤。
暗处的玄昼脚步一顿,还是没能现身。
反倒是赵明光有些恼羞成怒,竟然被明宝儿这么个废物所伤,简直奇耻大辱。
他抬手凝出一团黑雾就朝明宝儿打了过去。
明宝儿才坐起身,眼前一团黑雾来袭,她瞳仁微缩,竟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因为恐惧闭上了双眼。
九方苍炼被明宝儿压在身下,等看清这一幕时,显然有些来不及了,心下猛地一惊。
明宝儿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行。
暗处的玄昼也眉头微皱,手心魔气凝聚,却不知为何,最终还是没能打出去。
“嘭”
一道巨响过后,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她睁开眼,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竟是原本被禁锢住的沈闻笙!
“师,师姐!”
沈闻笙双手结印,灵剑挡在身前,那黑雾在撞上剑刃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看清挡在明宝儿身前人的瞬间,赵明光大惊失色,一回头,就见那阵法之处,哪还有半分人影。
一旁的村长更是满脸错愕,瞠目结舌,这人是怎么,是怎么瞬间移动过去的?
没有半分停滞,挡下这一击后,沈闻笙反手就将长剑打了过去,随后捞起地上的明宝儿,朝后退去。
落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将人放下,趁着赵明光躲避飞剑之际,她素手微抬,一掌轰破了禁锢着花无恙的阵法。
下一瞬剑刃飞回,她右手执剑,剑尖直指立于不远处的赵明光。
暗光之下,少女满身绯红,即便金钗琳琅,也盖不住那眉目中的肃杀之色。
倒是让暗处的玄昼有些意外,多看了人两眼。
没有片刻喘息,沈闻笙就提剑攻了上去。
赵明光神情难看,无暇探究沈闻笙是如何破阵的,抬手一挥,身后的棺材喜轿便极速震动了起来。
无数具焦黑青绿的男女尸首飞了出来,阴煞之气瞬间席卷而来。
“那便看看,是你的道法厉害,还是我的千尸煞厉害!”
花无恙才一破棺,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漫天的尸身朝沈闻笙袭去。
少女站在原地,几乎被淹没在一片煞气之中,显得格外渺小。
他心口一紧,抬剑飞身而去。
然而下一瞬,视线之中,一根带着雷光的长鞭就划破长空,硬生生在挤满晦暗的煞气中破开了一道口子。
少女双指相并,咬破指尖之际,长鞭化形,飞剑携光破空,为少女破出一条生路。
“九天上帝,四门八灵,流烛炼形,斩伐妖精,急急如律令。”
随着口诀落下,沈闻笙竟徒手抓过那行尸,指尖点在眉心之际,那尸首瞬间便没了响动。
指尖之血至阳,眉心乃魂魄入门,花无恙霎时便明白了沈闻笙的做法。
他收起长剑,学着沈闻笙咬破指尖,念咒施法,同样加入了封印鬼煞之中。
村长原本神色得意,但赵明光一声令下,他身旁的绿僵竟也朝着两人走去。
眼看着沈闻笙一手一具鬼煞,在尸身之中如鱼得水,哪有半分被压制的模样。
他扯住自家儿子,想趁着此时带着人赶紧离开。
“想跑?”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道声响,村长转过身,看见的就是神色阴郁的赵明光。
“你,你做什么?我已经为你做了这般多的事,你还想如何?”
见挡着自己的人,村长心下微惊,出声质问。
赵明光却并不多言,而是一把扯掉了绿僵额上的黄符,将人踹进了混战之中。
“儿啊!”
村长瞬间脸色大变,却没来得及抓住人,眼睁睁看着那绿僵陷入混战。
眼看着沈闻笙就要将他儿子擒住,村长也顾不得那许多,连滚带爬冲向了尸潮之中。
在沈闻笙伸手的瞬间,猛地挡在了那绿僵身前。
“噗呲”
血肉被捅了个对穿的声音响起,村长瞪大眼,看着面前的沈闻笙。
却再也说不出话来,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流下。
沈闻笙眼底也划过一抹惊诧,目光下移,一只指甲黑长,干枯青黑的手,将面前人捅了个对穿。
第66章 伸手揽住了那截纤腰
徒手掏穿了面前之人的胸口,随即一把将人扔开。
那老人便像是破布一般,跌向了角落,不过瞬间,就没了声息。
再度朝沈闻笙攻来之际,她侧身躲过,反脚一个飞踢,将那绿僵踹倒在地,才重新封住了他的神魂。
眼见如此多的煞尸都不敌二人,赵明光转身就要跑。
他修炼便是依赖这些煞尸,最厉害的一双煞鬼却被沈闻笙重创,害得他如今也功力大减。
哪里敌得过沈闻笙和花无恙二人联手。
但沈闻笙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长剑化形,雷鞭闻声而动,缠住赵明光的腰身狠狠将人拽了回来。
“轰隆”
将人拽至身前的瞬间,沈闻笙便灵气聚掌,一掌便轰了过去。
赵明光阻挡不及,被轰了个正着。
落地的瞬间,还未等他喘息,花无恙磅礴的剑气便已至身前。
“噗”
一口妖血喷涌而出,赵明光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长剑,满眼不可置信。
“妖孽,你贪夺痴绝嗔煞三罪并行,逃得过天罚,却逃不过人罚。”
沈闻笙紧随其后,长剑便已架在了赵明光的脖颈之上。
“仙长,手下留情。”
沈闻笙还未动作,一旁就传来瑰兰的声音。
她走上前,看着地上已无反抗之力的赵明光,神色微冷。
“我夫君的尸骨和内丹在何处?”
“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同为妖,你护着凡人便罢了,如今竟还帮着这群道士,你和渡轩,活该去死。”
赵明光看着眼前的扬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瑰兰倒是好样的,竟然连他都骗了过去,难怪他盯上严韵后,瑰兰来向他投诚。
他还当真以为,是他用渡轩那个蠢货的尸骨威胁起了作用。
“我夫君救你于危难,你不知感恩,恩将仇报,诓骗村人联合他们一同杀害我夫君,你也知同为妖族,你竟这般残害同族。”
听赵明光提起渡轩,瑰兰神情瞬间激动了起来。
“就算是念在我夫君救你一扬的份上,你也不肯让他的尸骨归位吗?”
瑰兰的质问像是让这将死之妖陷入了某种回忆,片刻后,他又低低笑出了声。
“救我?谁叫他救我了,他既救了我,又怎能在那群蝼蚁凡人和我之中,选择他们,背叛我的,都得死。”
“他被我吃了,所以你,瑰兰,也别想好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寿数挡地罚之事,这黄泉路上有你相伴,倒也不寂寞。”
“住口,你住口!”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向婉约温和的女子陡然面目狰狞了起来,一把抽出插在赵明光胸口的长剑,再度砍了下去。
妖血四溅,淡蓝色的裙摆被染绿了几分。
看着地上彻底没了声息的人,瑰兰眼底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扬面一时寂静,花无恙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绪略有些复杂。
沈闻笙亦是无言,不过是因为,她看见了瑰兰眼底的泪意。
她知道,这叫悲伤,小时候,母亲曾一遍又一遍指着自己的眼泪告诉过她,所以她记得。
按照自小宗门的教养礼数,此刻她应出言安慰。
但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远处听完了全程的九方苍炼却有些心虚,因为那只蠢妖的内丹,在他身上。
这内丹是他从赵明光手中夺过来的,他倒是没想到,在这山上练煞之人,竟然就是赵明光。
早知如此,当初他还不如一掌将赵明光打死,如今竟还敢觊觎他的傀儡。
明宝儿却还没从沈闻笙揽过她的腰身救下她的瞬间中回过神。
感受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她都没注意周遭发生了什么。
满脑子都是沈闻笙飞身揽过她的侧脸。
直到一抹人影出现在身后,一只手伸了出来。
感受到魔气的存在,九方苍炼才神色一凝,朝明宝儿身后看去,看见玄昼那张脸时,脸色微变。
他说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魔界中人。
眼看明宝儿就要被打晕,还一无所觉,九方苍炼挣扎了片刻,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沈闻笙,还是当扬化出了人形。
一把抓住了玄昼的手。
“你要做什么?”
陌生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骤然响起,沈闻笙三人同时转过了头。
腰间魂铃开始猛地颤动,抬头看见了让几人同时惊诧的一幕。
这洞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围在明宝儿身旁,看起来像是在,抢人。
“你是何人?周道友,你又在做什么?”
花无恙心头惊愕,虽面上做不出什么表情,还是不自觉问出了口。
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见身侧一道人影闪过,是沈闻笙,已经提着剑攻了上去。
瑰兰同样眼神一变,因为她在九方苍炼身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她夫君的内丹!
明宝儿也还没诧异于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高大俊美男人,就被人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妖界王族?”
玄昼嗤笑了一声,显然是认出了九方苍炼的身份,却并未多言。
而是接住明宝儿,一掌打向面前的九方苍炼,趁人躲闪之际,转身就要离开。
但刚一转身,侧面就寒光闪过,剑气逼人。
他轻笑了一声,抬手魔气凝聚,挡住了沈闻笙的攻势。
“你的确不错,但现在,弱了点儿。”
话音一落,他手指轻抬,那魔气大震,不过瞬间,沈闻笙就被震飞了出去。
强劲的魔气让她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了位,唇角迅速溢出一抹血迹。
与此同时,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明宝儿腰间的玉佩骤然光芒大盛。
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一股迫人的威压就在洞穴之中升起。
察觉到这变化的瞬间,玄昼就脸色一变,但要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虚空之中,一道裂缝陡然撑开,长剑裹挟着令人心惊的杀戮之气,猛地冲向那抹欲走的人影。
一袭月白的人影从天而降,银眸微抬,寒意杀伐之气便席卷洞窟。
却在看见被震飞的那抹人影时,清寒似雪的眉心微蹙。
下一瞬,就出现在了沈闻笙身侧,伸手揽过了那截纤腰。
第67章 你不死,难道我死?
竟是师尊!
落地放下沈闻笙的瞬间,应照溪垂眸看了人一眼。
瞥见那抹鲜红的血迹时,指尖微蜷,心尖微不可察地刺了一瞬。
但此刻却顾不得那许多,玄昼掳人逃跑不成,看见应照溪出现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不愧是能强行封印他父亲的人,此等威压,若非失了仙根,恐怕应照溪已是半神之身了。
看了一眼明宝儿腰间的玉佩,玄昼无声冷笑,霎时明白了过来。
应照溪这个狗东西,好一招引蛇出洞。
知道自己今天是带不走明宝儿了,他反手就将魔种灌入了明宝儿的眉心。
随即伸手,将人一掌打了出去。
再次飞身接住了明宝儿,应照溪身侧的断业破风而出,剑尖直指玄昼。
磅礴的剑气山震海啸般压下,一旁被波及的几人纷纷变了神色。
玄昼更是逃跑不及,只能转身运功抵挡,凝聚的魔气与断业相撞的瞬间,强大的气流席卷而来。
本就苦苦抵挡剑气的花无恙和瑰兰瞬间胸口一滞,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倒是站于应照溪身后的沈闻笙,没有半分感觉。
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九方苍炼,浓烈的妖气让她腰间的魂铃响个不停。
但奇怪的是,她的天眼,竟看不出九方苍炼身上有无业障缠身。
瑰兰一边运功抵抗着剑气和魔气带来的威压,一边看向了不远处的九方苍炼,面色焦急,还是忍不住大声质问了一句。
“你是何人,为何有我夫君的内丹?”
看着骤然出现的应照溪,九方苍炼同样脸色不大好。
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瑰兰的质问,转身就要趁着两人激战之际跑路。
他修为巅峰时刻尚且不是应照溪的对手,更别说此刻他还身负重伤。
这要是不赶紧跑,恐怕就真要被应照溪砍了他的龙角抽了他的龙筋了。
但跑路之前,他莫名回头看了一眼沈闻笙。
谁知这一转身,刚好和沈闻笙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下一瞬,剑尖就直指他面门,没有丝毫留情。
剑气中的杀意让他心头微骇,九方苍炼侧身躲过了这一剑,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闻笙。
她竟然要杀他!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夹杂着的,还有某种不知名的委屈。
他都没想过要杀沈闻笙,沈闻笙如今却要杀他!
“你要杀我?为什么?”
因着沈闻笙受伤,九方苍炼轻易便挡住攻势,将人逼退了几步,望着面前褐色的瞳仁,怒声质问。
活像一个质问妻子为何爱上旁人的怨夫,言语之中,甚至有几分受伤。
“妖孽,将渡轩的内丹还来。”
沈闻笙眼底冷色尽显,难怪天眼看不破面前之人,原是因为渡轩的内丹。
功德与业障相抵,才会有天眼都看不破的情况出现。
妖孽?沈闻笙居然叫他妖孽!
心脏猛地因为这个词骤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那一瞬间的疼痛,几乎让九方苍炼喘不过气。
他想起了在尧光山问过沈闻笙的那句话。
她答:因为他们是妖。
所以在沈闻笙眼中,是妖就该死吗?
被怒火和骤疼的心脏几乎冲昏了头脑,九方苍炼甚至忽略了瑰兰和渡轩都是妖的事实。
他一把抓住了沈闻笙的剑刃,连人带剑扯到了自己面前。
不顾瞬间血流如注的十指,那点儿痛意,不及他心头的半分。
“你叫我妖孽?是,我是妖又怎样?妖难道就该死吗?”
他双眼通红,紧盯着沈闻笙的双眼,妄图从中看出些什么不同的神色。
眼底的轮盘飞速旋转,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蓦然被拽到九方苍炼身前,沈闻笙还没来得及反应,耳旁就传来了面前人近乎凶恶的质问。
但她抬眸之际,那双褐眸之中,已是一片漠然,没有半分九方苍炼想要的神色。
“你不死,难道我死?”
沈闻笙从未见过面前的人,也不理解他莫名激愤的情绪,她不再多话,身负业障之妖,自然该死。
反手抽出被九方苍炼握住的灵剑,沈闻笙再度朝人攻了过去。
“好好好!”
九方苍炼听见这话,却是怒极反笑,轮盘自身后飞出,挡住了沈闻笙的长剑。
他却瞬移到了沈闻笙身侧,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硬受了沈闻笙下意识防守的一掌。
却还是执意落在了沈闻笙耳侧。
“小道士,今日之言我记住了,下次见面,你便会是我的傀儡!”
话音刚落,妖血便落于沈闻笙的颈侧,温热的呼吸让沈闻笙不适地下意识侧头。
就是这么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擦过了她的脸侧,再次转过头,面前却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薄唇微抿,沈闻笙执剑而立,抬头之际,便见应照溪那头也分出了胜负。
身负魔气的男人当空坠落,狠狠砸在了地上,魔气瞬间溃散,露出了男人的真容。
那是一张看着野性难驯的俊脸,深邃立体的轮廓带着魔族特有的异域之感。
最令人稀奇的,是那高挺的眉骨深陷的眼窝中,那双碧绿的双眼。
像是某种漂亮的绿色宝石,幽深迷人。
与散修周宣截然不同的面容显然让花无恙和瑰兰齐齐愣了一瞬。
沈闻笙目光也在玄昼的眉眼凝滞了片刻,倒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是不知为何,沈闻笙隐隐觉得这眉宇,有几分熟悉。
但她确认,她从未见过玄昼。
捆仙绳出,下一瞬,男人就被绑了个正着。
男人挣扎不得,猛地冷笑了一声。
“什么正道第一人,竟使这般阴谋诡计将我诓出来,不过是小人。”
玄昼看了一眼被应照溪提在手中的明宝儿,神色不明,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师尊。”
“神君。”
尘埃落定之际,应照溪也提着明宝儿落地,对玄昼的话,恍若未闻。
沈闻笙和花无恙也回过神,一前一后走至应照溪身前,神色恭敬。
也就是此刻,应照溪目光落下,才注意到少女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打扮。
艳红的嫁衣如那唇边血迹,瞬间刺痛了应照溪的眼。
“为何这身打扮?”
喉头微哽,应照溪脑中还没反应过来,口中便先一步问出了声。
沈闻笙和花无恙皆是一顿,不知道对方问的是谁,毕竟此刻他两人的打扮,一喜一丧,的确都颇为怪异。
第68章 玄昼搞得鬼
两人沉默了片刻,沈闻笙才率先开口,随即又把事情的经过同应照溪简略说了一遍。
听着沈闻笙的解释,应照溪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花无恙是一身殓服的装扮。
但他的目光还是不自觉落在沈闻笙眉心的花钿上,应照溪顿了顿,想起的却是少女一身浅蓝鲛纱的模样。
指尖微颤,他敛眸收回了目光,不再深想。
沈闻笙话语落下之际,一道女声接着插了进来。
“重山村河伯瑰兰,拜见清霄神君。”
是瑰兰,不止玄昼,也在人出现的那一刻,瑰兰也认出了应照溪的身份。
玄洲十三境第一人,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瑰兰身为妖族,知晓应照溪却是因为对方凶名在外。
当年应照溪为了证道,将其余几族兴风作浪之人屠戮殆尽,一时间非人族类皆是人心惶惶。
最后杀到当初妄图一统玄洲的魔尊玄启身上,才结束。
按理说封印了魔尊玄启,应照溪便已经算是证道身成,能飞升神界。
毕竟玄启当初也已是半神之身,死不了,只能将其封印。
但那一战后,应照溪却并未成神,着实奇怪。
收回思绪,瑰兰朝应照溪行了礼,只是听着沈闻笙的称呼,有些惊讶。
她只知沈闻笙是天权宗的弟子,却不知对方竟是应照溪的徒弟。
难怪降妖除魔这般熟练厉害,那日她跟在人身后,眼看着沈闻笙连那赵明光手下最厉害的一对双煞都能破除。
她观沈闻笙也不过双十年岁,可见其少年英才,也不输当初同样年少成名的应照溪。
“嗯。”
应照溪目光自瑰兰身上瞥过,低声应了一句。
他手上还提着昏迷的明宝儿,刚准备灵气灌入将人唤醒。
手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原本的棕瞳竟不知为何骤然变成了幽暗的绿色。
一看见应照溪,明宝儿的表情就凶恶了起来,抬嘴就要咬向应照溪。
丝丝魔气自明宝儿的眉心溢出,沈闻笙腰间的魂铃都响了起来。
霎时,几人都变了脸色,看向明宝儿的神情带上了点点疑惑。
应照溪却神色未变,反手又打晕了明宝儿,看向不远处被禁锢在原地,许久未曾出声的玄昼。
这很显然,是玄昼搞得鬼。
沈闻笙几人也看了过去,这其中最让他们意外的,当然还是玄昼。
任凭谁也不曾想到,相貌平平,话少温和的周宣,竟然是魔族之人。
尤其是花无恙,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沈闻笙,心下多了几分愧疚。
因为这人是他带来的,所以沈闻笙他们不曾多疑。
是他识人不清,害了沈师姐的师妹。
“都看着我做什么?”
玄昼仿佛对此一无所觉,也不再挣扎,甚至好心情地朝几人笑了笑。
哪还有方才半分的愤怒。
他当然知道他们看着他做什么,横竖他已经将魔种打入了明宝儿体内。
若玄启那个老东西的魔心当真在明宝儿身上,有了他的魔种,应照溪的仙根迟早要变成他魔族的魔根。
魔种依附于魔心和仙根,一旦进入明宝儿体内,便会牢牢吸附于其上,与其共享生命,他看届时应照溪该如何?
杀了他,那恐怕明宝儿也活不了多久。
明宝儿一死,即便是应照溪这般的修为,彻底失了仙根被毁,也难逃一死。
但下一瞬,看见应照溪的举动,玄昼却眸色微变。
只见他指尖叩于明宝儿的眉心之处,灵气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径直钻了进去。
不过瞬间,明宝儿就脸色惨白,伴随着阵阵颤抖和痛呼,像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痛楚。
听见明宝儿不堪忍受的痛呼,几人皆抬头看去,神色讶异。
一团黑色的雾气被应照溪的灵气包裹着,强行拽出了明宝儿的体内。
但在那黑雾之上,还有点点金光闪烁。
看见那金色光点,应照溪眼神微暗。
不远处的玄昼笑容凝滞,应照溪是疯了吗?竟当真不管明宝儿的死活。
但下一瞬,还不等应照溪动作,那魔种竟直直又顺着他的指尖闯进了他的体内。
应照溪眸色一变,再查体内,却是没了那魔种的半分痕迹。
原本脸色难看的玄昼,看见这一幕,倒猛地笑出了声。
引得原本就惊讶不已的众人又朝他望去。
“为何发笑?”
看着明宝儿的惨状和溜进应照溪体内,明显属于魔族的东西,沈闻笙拧眉,问出了声。
“没什么。”
玄昼摇了摇头,因为被捆仙绳禁锢,他跪坐在地上,姿态懒散。
抬眼瞥了一眼沈闻笙,淡淡吐出了三个字。
他自然不会说,那魔种融进了应照溪体内,他们便是生死一体了。
“将他带回去。”
应照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片刻后,又收回了手。
没有对玄昼的话作何反应,只是低声吩咐了一句,就拎着明宝儿消失在了原地。
这句吩咐,自然也是对沈闻笙说的。
“是,师尊。”
所以即便应照溪瞬间便没了身影,沈闻笙还是朝人消失的地方躬身行了一礼。
起身之后,沈闻笙没有看玄昼,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瑰兰。
“瑰兰姑娘,不知我的师弟师妹们在何处?”
直到沈闻笙提起其余人,瑰兰才回过神,转身走到洞穴一侧的石壁前,抬手结印。
就见那石壁随着瑰兰的手势逐渐脱落,露出了其后的真实面目。
数个人甬被整齐列在石壁之后,依稀可见其原本的面貌。
直到瑰兰挥手,掌心溢出柔和的功德之力,才让那人甬纷纷瓦解,露出里面人的真容。
众人才一清醒过来,面前就是瑰兰陌生的脸,和自己身处阴暗潮湿的洞窟。
还未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在何处,抬眼,却看见了瑰兰身后不远处的沈闻笙。
原本茫然的众人像是瞬间有了主心骨,纷纷朝沈闻笙跑了过去。
“沈师姐!”
然而一走近,才看见沈闻笙一身绯色嫁衣,唇角带血,脸色亦有几分苍白。
想起他们昏迷前碰见的红白双煞,众人霎时神情慌张了起来。
第69章 不看就好了
“师姐,你受伤了。”
“师姐,那妖物在何处,可是他伤了你?”
…………
众人齐齐挤了上来,围在沈闻笙周围,目光担忧。
全然没注意到已经没了声息的赵明光和一旁木着脸被挤到一旁的花无恙,以及不远处被捆仙绳绑着的玄昼。
更加没注意到,不见人影的沐玖齐。
他们的目光,全然落在了沈闻笙身上的嫁衣和嘴角溢出的血迹之上。
天杀的妖孽,将他们抓来妄图练煞就算了,竟还想把他们沈师姐炼成红煞,将人伤成这样!
众人不知事情的原委,但看着沈闻笙身上的嫁衣,猜也能猜到七八分。
皆是满脸愤慨。
“诸位师弟师妹不必担忧,我无碍。”
沈闻笙摇了摇头,简短将事情经过解释了几句,众人这才看向了洞中的其余几人。
听沈闻笙说瑰兰是重山河河伯,还有些惊讶。
但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不远处被捆仙绳捆着的人,竟是魔族,还是被清霄神君亲自逮住的。
自魔尊玄启被清霄神君封印后,魔族便一蹶不振,一直躲在魔界,再也不敢出来兴风作浪。
他们这一辈的弟子,还未曾见过魔族中人了,面前这人,竟然是魔族!
见人被捆仙绳捆住动弹不得,众人倒也不害怕,胆大的已经围了上去。
瞥见玄昼的绿眸和过于锋利俊美的长相,一时议论纷纷。
“沈师姐,对不起,是我识人不清,险些酿成大祸。”
见人都从沈闻笙身旁撤开,花无恙才抓住机会,一步一步挪到沈闻笙面前。
身量颀长,比沈闻笙还高上一头的冷峻男人此刻垂着头,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无端矮了几分气势。
“此事错不在你,花师弟无需自责。”
沈闻笙沉默了片刻,出言宽慰,魔族妖族,本就擅伪装。
且玄昼修为高深,他看不破他的伪装,也在情理之中。
但想起对方口中那句“太弱了”,沈闻笙目光看向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玄昼,眉尾下压。
玄昼说的没错,她的确太弱了,才会看不破他的伪装,险些让其掳走了小师妹。
果然还是要日夜修炼,一刻都不能停滞才行,她与玄昼,竟一战之力都没有。
师尊却能轻而易举将人捉住,难怪师尊不喜她,也甚少教导于她。
大概是她的确太弱,与她过招,于师尊来说,不过是浪费时间。
但重光村一事,虽然她受了伤,却也受益良多。
掌门师伯说的没错,无情道一门,最重实战。
短短数日,与红白双煞和赵明光这样的强敌交手,灵气运行反复,修为渐长,比在宗门苦修更快了些。
倒是玄昼,不知是何修为,想起那一掌的威势,内府还在隐隐作痛。
听着沈闻笙的安慰,花无恙心下更是愧疚了几分,但与此同时,眼底却又忍不住多了几分雀跃。
沈师姐不怪他!
下一瞬,瞥见沈闻笙唇角的血迹,他神情微滞,下意识掏出了自己的伤药。
“还有,沈师姐,你的伤……”
“仙长,你的伤,我这里有些伤药,仙长若不弃,可用些。”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抢了先。
瑰兰走到了沈闻笙面前,双手递上了伤药,面色同样有些惭愧。
说到底,也是她利用了沈闻笙。
深知自己敌不过赵明光,她才费尽心思,将沈闻笙引来。
“多谢瑰兰姑娘,不过不用了,我无碍。”
沈闻笙轻摇了摇头,没有接过那伤药。
玄昼那一掌,并未伤及根本,修道者哪有不受伤的,况且是无情道这样主战之道。
其余伤,对沈闻笙来说,都是小伤。
不过此次受伤,倒是让她想起了上回抓宗门内鬼时受伤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那次伤好后,她的灵脉较以往要宽些了。
灵气也精纯了不少。
话音被淹没在女子轻柔的嗓音中,花无恙看着瑰兰递到沈闻笙眼前的伤药,又看了看自己伸出半空的手。
神色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捏着药瓶的指尖有些泛白。
心底的苦意又泛了上来,他收回手,克制住了自己妄图关心沈闻笙的动作。
他不该再靠近沈师姐的,他只是有一点点喜欢沈师姐而已。
按照门中师弟的话,过段时日,说不定就会忘了。
只要他不再见沈闻笙。
紧攥着手中的药瓶,花无恙这般想着,转过了身,不再看身后的沈闻笙。
却在下一瞬,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时,猛地又转了回去。
“花师弟,方才你说什么?”
抬眼就对上沈闻笙的双眼,花无恙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狂跳了起来。
手中的药瓶几乎要被捏碎,起伏不定的心绪叫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长久的沉默让沈闻笙眼底多了几分疑惑,偏生她从眼前之人的脸上,看不出分毫情绪。
“我是担忧沈师姐你……没什么!”
花无恙知晓自己不该如此,却在对上沈闻笙双眸的瞬间,又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这次说到一半,他自己就率先回过了神,猛地止住了话头,想也不想就转过了身。
不看就好了,不看就好了。
长腿一迈,花无恙径直冲了出去。
“花师弟,请等一等,你……”
身后,沈闻笙的声音再度响起,花无恙却不敢回头。
然而下一瞬,“砰咚”一声脆响,花无恙就和石壁撞了个正着。
沈闻笙失言了片刻,她本是想提醒花无恙,注意前面的石壁来着。
谁知她一开口,花无恙跑的更快了。
似乎这位师弟总是不知为何有些着急,比剑那回便跑的匆忙,上回也是莫名推门而去,这次竟直直就冲向了石壁。
思索着要不要委婉朝秋水仙君反应一下花无恙的异常,毕竟,这位师弟的确有些奇怪。
沈闻笙看着捂着额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跑,依旧没有回头意思的花无恙,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她身后的瑰兰却是掩面轻笑出了声,花无恙的心思,没开窍的沈闻笙看不懂,她却是旁观者清。
第70章 凶卦
看够了玄昼的稀奇,众人才记起不见身影的沐玖齐。
“沐仙长受伤了,在山下重山村呢。”
瑰兰回了一句,提起重山村,又看了一眼一旁已经没了气息的村长。
沈闻笙这厢也才记起还有一个沐玖齐,敛了洞中的尸首。
带着众人和被禁锢的玄昼回到重山村时,那里便已不复之前的光景。
生长旺盛的灵麦顷刻枯萎,没了聚阴阵,村子上空,无所束缚的阴气四处乱窜。
刚走到村口,众人迎面便撞上了匆忙出来的沐玖齐。
而他身后,是惊慌失措,正四处逃窜,却走不出村口的村民。
“阿笙,怎么样了?”
看见沈闻笙,沐玖齐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先是上下扫了一眼,见人没事,目光又扫过沈闻笙身后的众人,才开口问起了旁的。
“那练煞之妖已死。”
沈闻笙简明扼要说了一句,目光看向重山村上方的阴气和围困在其中的村民,没有动作。
“沈师姐,沐师兄,这阴气?我们快去救人吧!”
身后众人显然被这般浓重的阴气吓了一跳,眼看着村中人皆不能出来半步,都有些着急。
赶紧围上了两人,打算救人。
然而还没能有动作,就被一旁的瑰兰拦了下来。
“诸位仙长,不必救人了。”
瑰兰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墙挡住,出不来的人们,目光复杂。
“为何?”
被瑰兰拦住,众人面露讶异,这瑰兰不是重山村河伯吗?为何阻止他们救人。
“重山村,本有此劫。”
但这次,回复众人的,却并非瑰兰,而是未曾出声的沈闻笙。
她收回目光,回头淡声说了一句。
此前看见聚阴阵,沈闻笙就替重山村起了一卦。
“上兑下坎,九二,九四,九五阳爻陷阴位,爻辞大凶,体用生克主元气耗散,乃大凶泽水困,天命所示。”
见众人怔在原地,似乎因为她的话有些不解,沈闻笙又接着说了一句。
这与十年前掌门替重山村起的那一卦,截然不同。
众人这才恍然,竟是泽水困,这重山村人究竟是犯了何等滔天大错,一丝生机都没有。
不过,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沈师姐怎么会起卦,这不是上清道的事儿吗?
正疑惑着,就有人不自觉问出了声。
“我曾随掌门师伯修过此道。”
沈闻笙也并未藏着掖着,不过她在起卦一事上并不精通,但重山村之卦,并不难。
以往掌门师伯说过技多不压身,让她有余力,便学一学。
沈闻笙一向觉得掌门的话有道理,即便练剑和修习心法已经挤满了她的时间,她还是尽力修习了卦象。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沈闻笙的目光就更佩服了。
连起卦这么无聊枯燥的东西都练,要不说沈师姐性子沉稳呢,就是他们有些修上清道的,都不一定会练这玩意儿。
就比如沐玖齐,幼时坐不住,性子又急躁,根本对替旁人起卦一事不感兴趣。
此刻他摸了摸鼻头,多了几分心虚,原来当初沈闻笙问他借易卦,是真的要修啊。
他还以为沈闻笙只是有些好奇想看一看,毕竟沈闻笙小时候就很喜欢看书,经常往藏书阁跑。
早知道阿笙修了易卦,师尊叫他修习的时候,他就不阳奉阴违了。
还能借着机会多同阿笙交流交流。
“仙长,此行多谢你们了。”
瑰兰走到沈闻笙面前,盈盈一拜,在沈闻笙伸手扶住她时,又抬起头,看向人。
“只是还有一事,瑰兰求仙长成全。”
“我夫君的内丹还在那人身上,求仙长将其寻回!”
说着,竟要朝沈闻笙跪下。
沈闻笙自然不会受这一跪,抬手便将人扶了起来。
“此事我知晓。”
即便瑰兰不说,渡轩的内单,也不能轻易给邪魔歪道之人,替他们遮掩业障为祸旁人。
若她不知晓便罢了,她既已知晓,这内丹,便是一定要夺回来的。
“这是我的内丹,求仙长收下。”
见沈闻笙答应,瑰兰一时大喜过望,赶紧将自己的内丹祭了出来。
“仙长别误会,我的内丹能与我夫君的内丹有所感应,或能帮仙长寻到那妖的位置。”
在沈闻笙出声拒绝前,瑰兰又解释了一句。
“可是你没了内丹,该如何做这河伯?”
一旁的众人有些不解,寻妖之法有不少,倒也不必这般。
这不是拿自己的修为开玩笑吗?若没了灵力,瑰兰拿何守卫一方领土。
“多谢诸位仙长担忧,但我已是将死之身,这内丹,与其被旁的不知名妖物拿走,不如给了仙长。”
瑰兰笑着摇了摇头,重山村这一劫在劫难逃,她挡得住地罚,却挡不住因果轮回。
将死之身!
除了沐玖齐和沈闻笙,其余人被这回答噎了噎。
瑰兰却没有再过多解释,而是又看向了沈闻笙。
“若仙长能寻回我夫君的内丹,便叫我们一同,归于天权宗吧。”
拥有功德之力的内丹,无论于谁,都是不小的诱惑。
瑰兰想了想,也不愿再给沈闻笙惹麻烦。
“好。”
看着面前泛着柔和白光的内丹,沈闻笙伸手收了起来,轻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瑰兰便笑着,同众人再道了谢。
转身之际,红了眼眶,周身灵气全无,她却不显疲态。
径直朝重山村走了过去,此刻那重山村上空,已是阴风呼啸,雷鸣电闪。
“师姐,她……”
身后之人还没问出口,沈闻笙就摇了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众人也明白了过来。
瑰兰所说的将死之身,是要同重山村众人一道死。
可她是个好妖,本不该死的,还救了他们。
“对了,还有一件事,沈仙长,对不起。”
无论旁人如何想,瑰兰都已经踏入了重山村那道无形的屏障之中。
转身之际,浅色的衣裙便是那漫天黑雾中唯一的亮色。
那张脸依旧是笑着的,温婉柔和,清新的像雨后栀子,在这一刻漂亮的惊人。
第71章 为什么不理我
“瑰兰,你救救我们,你救救我们吧。”
有人拖住了瑰兰的衣摆,她立于原地,嵬然不动,任由哀求声和黑雾逐渐将自己吞没,只是看着沈闻笙。
对不起,是她利用了她。
“没关系。”
直到最后一刻,她虽听不见了,但她看见了,沈闻笙的话语。
释然一笑,那抹浅色,最终也消散在了那黑雾之中。
下一刻,雷鸣停滞,黑雾骤缓。
只见天空陡然裂出一条缝隙,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无边的阴气瞬间尽数被吸了进去。
不过片刻,晴空出照,只剩满地寂静。
没了阴气,亦,没了人声。
重山村还在,却又像是不在了。
众人一时没了言语,他们也未曾想到,会是这般结局。
“走吧。”
沈闻笙转过身,提醒着众人,他们还要将尸首送回癸城叫城主辨认。
其余的,也要带回宗门,再做打算。
“沈师姐,那这村子,就这样没了吗?”
即便亲眼所见,众人还是有些唏嘘。
“阴阳相衡,相生相灭,重山村还是一处福地。”
沈闻笙摇了摇头,她还没来得及说的是,那卦象之后,有一线生机。
她之前不知这线生机从何而来,直到瑰兰义无反顾走向村子,她才明悟。
与此同时,他们转身走了没几步,擦肩而过的,便是一群模样潦倒落魄之人。
“快走吧,总能寻到能住的地方的。”
“可是哪里又会有地方接纳我们呢?”
“为什么要打仗,我想回家了。”
…………
是凡人逃难的难民,凡间国与国之间的征战纷扰不休,却也不是修士可以插手的。
所以他们只默默听着,眼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了重光村。
将尸首交给癸城城主后,见人悲痛欲绝,几乎哭晕了过去,他们也不知如何宽慰。
好在城主还有一丝理智,他们交了差,便打道回府。
当然,还不忘带着玄昼。
“阿笙,这人是什么情况?”
沐玖齐也是后来才注意到玄昼,看着对方的绿眸,低声问了一句。
重山岭洞窟之事他虽也听旁人说了个七七八八,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沈闻笙。
“魔族之人,师尊所抓,叫我押回去。”
因为是应照溪亲口吩咐,沈闻笙大概也知晓其重要性,未曾让玄昼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片刻。
两人的对话并未背着玄昼,但自从应照溪离开,玄昼就再未出过声。
哪怕是被众人当猴一样上下打量。
此刻听见两人的对话,才想起来沈闻笙是应照溪的弟子。
“喂,你师尊如此偏爱那个明宝儿,你不生气吗?”
玄昼靠在一旁,长腿懒散的搭着,抬眸看向沈闻笙的目光,不像是被捆着,倒像是上位者在打量什么无名小卒。
不过对玄昼来说,沈闻笙还真有些排不上号。
他是魔族少君,眼看那个没用的老东西被应照溪封印。
而他只要拿回魔心便能成为魔尊,修为在玄洲三界十三境中除了应照溪也鲜有敌手。
自然不会将区区一个启元境修士放在眼里。
即便沈闻笙的确天赋异禀,说不好就是下一个应照溪,但现在,也不足为惧。
沈闻笙盘腿坐在一侧修炼,闻言,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显然是不打算搭理玄昼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
见沈闻笙不理他,玄昼嗤笑了一声,想起了初见时,这人对他礼遇有加的样子。
这群正道修士变脸倒是快。
“喂喂喂,喂什么啊?我们沈师姐没有名字吗?你烦不烦呐。”
沈闻笙还没出声,不远处的一个弟子倒是忍不住了。
大声朝玄昼斥了一句。
玄昼自讨了个没趣,脸色有一瞬间地阴沉。
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时候,这群蝼蚁也能同他叫嚣了,还不是都拜应照溪所赐。
“沈闻笙,应照溪看起来不怎么在乎你,你还这么听他的话做什么,干脆把我放走,气气他如何?”
玄昼也是记吃不记打,消停了没一会儿,魔气和双手被禁锢,脚却能用。
他抬脚,蹭过沈闻笙的衣摆,眼看着那青纱上多了一个脚印,还略有趣味地笑了笑。
衣摆传来的动静让沈闻笙睁开了眼,但她只平静地拽回了自己的衣摆,往一侧挪了挪,依旧看也没看玄昼。
倒是沐玖齐,转头警告性地瞥了一眼玄昼,抬脚毫不留情将那只伸出来的腿踹了回去。
随后坐到沈闻笙身侧,将那衣摆上的印子轻轻拍掉。
“阿笙,你别理他。”
同时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我晓得的,师兄。”
沈闻笙点了点头,她与魔族之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有些道理,不是魔族之人能听得进去的,她也不会多说。
玄昼口中的话,她更加不会在意。
师尊就算更加在意小师妹,那也与她无关,她只需做好为人徒的本分就是了。
至于被踹了一脚的玄昼,这会儿才算是老实了些。
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同沐玖齐说话的沈闻笙。
他说什么,正道修士变脸就是快。
回到天权宗,沈闻笙扯着捆仙绳的末端,将玄昼拽下了飞舟。
“阿笙,要不还是我来吧?”
沐玖齐有些不放心玄昼,怕他再对人动手动脚,所以见沈闻笙要带着人上飞剑,赶忙低声问了一句。
“不用了师兄,你先去同掌门师伯回禀这次的事吧,师尊急召,我也耽搁不得。”
沈闻笙摇头,将人拽上飞剑。
沐玖齐也只能点了点头,飞剑不像飞舟,两人的距离有些近。
他看着有些不适,他都未曾同阿笙这般近过,倒让一个魔族之人抢了先。
见沐玖齐点头,沈闻笙才御剑离开,还没飞出多远,耳旁却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伴随着点点温热的呼吸。
“你到底为什么不理我,你们正道修士,不是最重礼了吗?”
看着沈闻笙不适偏头,他唇角扯出一抹笑,他就是故意的。
他不好过,自然要折磨折磨应照溪的徒弟。
“礼是对该对之人的。”
沈闻笙眉心蹙了蹙,玄昼却听出了言下之意。
——你是什么货色我就给你什么脸色。
——我懒得同你讲道理,你不配听。
即便沈闻笙没说,他却不知怎的,还是从中听出了这两个意思。
第72章 多了几分失落
他就不信,这样了沈闻笙还能不管他。
但旁人是旁人,而沈闻笙,是沈闻笙。
飞剑被玄昼的骤然一跃带偏了些,但沈闻笙反应很快。
一只手拽着捆仙绳,一只手结印稳住飞剑。
至于对吊在半空的玄昼,沈闻笙连眼风都未曾挪一下,别说将人再拉上来了。
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大一样,玄昼绿眸微暗。
沈闻笙竟然真的不管他!
就这么被吊在半空一路,最后像狗一样被沈闻笙拽了回去,玄昼才后知后觉有些恼怒。
他到底是在折磨沈闻笙,还是在折磨他自己?
落地的瞬间,玄昼甚至在地上滚了两圈。
身为魔族少君,他何时这般狼狈过。
起身的瞬间,长发凌乱贴在那张俊脸上,绿眸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难怪你师尊不喜欢你,当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他站起身,走到沈闻笙身前,沾了灰尘的衣袍和一旁依旧满身整洁的沈闻笙截然不同。
沈闻笙目不斜视,依旧只当自己没听见对方的话。
绕过玄昼,手中的捆仙绳一扯,身后之人又是一个趔趄。
“二师姐,您回来了。”
是出云峰的杂役弟子七宝,看见沈闻笙,便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朝人躬了躬身。
连带着他身后不远处,一抹同样着杂役弟子服的削瘦身影,也躬下了身。
只是在躬身之前,目光落在沈闻笙的脸上,顿了片刻。
“嗯。”
沈闻笙朝人点了点头,刚打算抬脚离开,就被人又叫住了。
“二师姐,请等一等。”
七宝起身,才看见沈闻笙身后被五花大绑着的人。
原本还有些疑惑,看见那双略显凶狠的绿眸,猛地收回了目光。
能被二师姐绑成这样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闻笙侧过身,看向面前的人。
“七宝师弟,可是有事?”
“应掌门要求,出云峰今年新进了一名杂役弟子,我带他认认二师姐。”
七宝回过神,侧身让开了身后的人。
“燕师弟,快过来,见过二师姐。”
沈闻笙这才注意到七宝身后不远处的人,目光看了过去,倒看见了一个熟人。
不过短短一月未见,身着杂役弟子服的少年身量就比起之前高出了不少。
那头散乱的发也尽数束了上去,一张漂亮过头的脸,就这么显露了出来。
燕衡很白,唇色却又有些红,形状完美的桃花眼即便没什么表情,也显得潋滟无比。
想一朵无时无刻不在勾人堕落,开得艳丽的花。
燕衡一抬眼,即便是七宝早就看过了这人的模样,也忍不住眼神飘忽了一瞬。
以往他们从不知晓,外门之中,还有长相如此出众的师弟。
感受到七宝的目光,燕衡下压的眸子快速闪过了一抹厌恶。
他最厌烦的,就是旁人用这种目光看他。
但他依言走到了沈闻笙身前,朝人行了一礼,再抬眸,对上的却是一双与往日别无二致的棕瞳。
除了倒映着自己的模样,那双眼中,旁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令人厌恶的痴迷,没有黏稠恶心的欲望,甚至没有看见这张脸时,应该会有的惊艳。
“二师姐。”
他低声唤了一句,不知为何,明明沈闻笙没有对他露出旁人那样的神情,他心底非但没有高兴,甚至多了几分失落。
就像不知为何,听见出云峰要收杂役弟子时,他拼了命的,也要进来。
明明去掌门的太极峰,才是最好的选择。
“燕师弟,原来是你。”
虽以往燕衡老是低着头,落下的长发将眉眼遮了大半,看不清长相,与现在的模样截然不同。
但沈闻笙记性不错,还是依稀能分辨的出来。
“二师姐认得燕师弟?”
七宝有些诧异,瞥了燕衡一眼,莫名多了几分怪异。
燕衡来出云峰之时,怎么没说他与二师姐相识?
“嗯。”
沈闻笙点了点头,又多解释了一句。
“之前宗内邪修一事,多亏了燕师弟。”
闻言,七宝就更诧异了,燕衡这点儿修为,当初竟也帮得上二师姐的忙?
“之前都没来得及同燕师弟道谢,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会禀明掌门师伯,当作你的奖赏。”
沈闻笙话音刚落,七宝就看向了燕衡,眼底多了几分羡艳。
宗门奖赏,绝非随意之物,燕衡运气真好。
“没有。”
但下一瞬,少年的声音响起,出人意料的是,他拒绝了沈闻笙。
沈闻笙也愣了一瞬,但随即就点了点头。
“若师弟以后有想要之物,可来寻我。”
燕衡既然说没有,沈闻笙也没再多问,几番接触,这位师弟的的确性子过于内敛,叫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说完,沈闻笙朝两人点了点头,就拽着玄昼朝阶梯之上走去。
玄昼没兴趣听天权宗这些蝼蚁的弯弯绕绕,一直未曾出声。
直到路过燕衡,垂眸瞥了一眼人。
那双艳色逼人的桃花眼在眼前一闪而过,有些眼熟。
但玄昼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沈闻笙牵走了。
“燕师弟,宗门奖赏可是大好的机会,你怎的拒绝了?”
七宝凑到燕衡跟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对燕衡感观还算不错,因为这张脸的确生的好看,叫人难以厌恶。
听说燕衡以往在外门尽受欺凌,他还有些意外,长成这般模样,都会被欺凌,当真奇怪。
明明他听说那位云师妹就因为貌美,在外门颇有名气,男女弟子都乐意与其相交。
也因此,外门贡献点排名上,这位师妹修为一般,排名却靠前。
大家都乐意将自己的贡献点分给这位师妹一些。
不过说起来,近日似乎并未听见这位师妹的消息了。
燕衡没说话,他看了一眼沈闻笙离开的方向,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
见燕衡不说话,七宝也习惯了,燕衡这人本来就话少,可能他问十句,这人也才回一两句。
“对了燕师弟,你可知那位云师妹去了何处?”
想起云湘,七宝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嘴。
听见云湘,燕衡垂下的眸子微变,却无人察觉。
第73章 她不是你能置喙的
嘴角快速勾起了一抹讽笑,自然是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之前燕衡还不明白,为何云湘针对于他。
拜这次的出云峰择杂役弟子所赐,他虽然不感兴趣,却还是知晓了原因。
竟只是因为他对云湘的关切无动于衷,不像旁人那般,将自己的贡献点分给云湘。
所以在东陵国人暗自来找云湘之时,他也就“好心”给对方提供了云湘的位置罢了。
转身扫地之际,一方手帕却悄然落下。
“燕师弟,你的帕子掉了。”
身后的七宝赶紧拾了起来,叫住了燕衡。
转头看向七宝手上方帕的瞬间,燕衡脸色一变,一把将其夺了回来。
“多谢师兄。”
这次他倒是开了口,匆匆道了声谢,就转身,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那猛地被他塞进怀中的方帕,贴在他胸口,多了几分烫意。
他难得有些慌乱和心虚,因为这方帕,是他设计自云湘那里夺来的。
反正这本也不是云湘之物,她不配有。
多宝被燕衡这么一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手上就已经没了东西。
他了然一笑,燕衡这反应,不会是心慕之人所赠,才如此紧张吧。
也是,长成这副模样,怕是有不少人喜欢吧。
七宝摇了摇头,也继续扫着阶梯,某一时刻却顿了顿。
不过那方帕,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大概是因为方帕都长这样吧,他也没再多想。
沈闻笙是在照云院后院找到应照溪的,露天玉床之上,明宝儿静静躺在上面。
应照溪站在一旁,垂眸看着床上之人,低垂的眉眼看不清神。
目光扫过玉床上的明宝儿,沈闻笙才俯身朝应照溪行礼。
“师尊,我将人带回来了。”
听见沈闻笙的声音,应照溪才抬起了头。
“嗯。”
低声应了一声,应照溪走到两人跟前。
却没有看玄昼,而是垂眸,看向了沈闻笙。
“伤势如何?”
“回师尊,好些了。”
或许是应照溪甚少关切,突如其来这么一句,沈闻笙有些诧异,还是沉声应了一声。
她并未抬头,沉默了片刻,视线之中,突然多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中,还握着一月白色的瓷瓶。
“这是伤药。”
应照溪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又换回了一身青纱,愣怔了片刻,握着瓷瓶的指尖白如松雪。
“多谢师尊赐药。”
显然没想到应照溪会给自己伤药,沈闻笙微顿了顿,双手接了过来。
长者赐,不敢辞。
“不用如此。”
但下一瞬,应照溪的声音又再度在耳边响起。
这话有些突然,沈闻笙不明白其中之意,一抬眸,却撞进了应照溪的银瞳之中。
“你我师徒,不必如此生分。”
似乎是没想到沈闻笙会突然抬头,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应照溪银瞳微闪,率先挪开了目光。
同时低声解释了一句,或许是因为从未说过此类话,气氛甚至多了几分诡异的别扭之感。
“是,弟子遵命。”
不必生分?
沈闻笙一时也摸不准应照溪的意思,还是遵着礼制,先应了声。
她幼时在戴闻玉的教导下能辨出大部分人的神情。
但应照溪,很明显不属于这大部分人。
话音落下,头顶却又没了声音,只余丝丝生寒之气再度泛起。
这回沈闻笙倒是能辨出来,师尊似乎有些不虞。
因为那周身的寒煞之气,多了些。
但她的回答并无不妥,师尊为何会突然不虞?
“你……先出去吧。”
看着眼前过于板正之人,应照溪也说不出自己瞬间的不虞从何而来。
明明沈闻笙应了下来,可就是因为这声应答,过于恭敬,恭敬到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
喉头微动,他收回目光,不再看沈闻笙。
“是,弟子告退。”
寒气渐退,沈闻笙得了令,告退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与玄昼擦肩而过,对方瞥过来的目光明目张胆,这次,沈闻笙倒是脚步微顿。
因为她又想起了玄昼说的那句话。
她太弱了。
下山之后,她的剑法法诀都进步不少,心法却也不能落下,她需得赶紧闭关,修炼心法了。
也不知来日可还有机会,再与玄昼一战。
她知晓修炼之事不可心急,却也不该连对方如此随意轻松的一掌都接不住。
“应照溪,你的徒弟倒是有些意思。”
即便过身狼狈,身家性命都握在对方手中,玄昼也嚣张不减。
他自然不怕,该怕的,是他应照溪才对。
他死了,应照溪也活不了,虽说魔种会在应照溪体内根植,他也没想到。
原本他只是想用魔种将魔心夺回来,顺带坑一把应照溪的来着。
仙根魔化,他看应照溪这个正道第一人的位置还怎么坐,到时候恐怕得换个称呼了。
比如,邪道第一人。
现在虽然跟他想象中的差了点儿,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就算是他应照溪修为再如何高深,只要没有成神,都会受魔种影响,随时都有可能入魔。
他看届时,应照溪该如何。
但下一瞬,他就知道应照溪会如何了。
脚下阵纹亮起,院中四方之柱上,四条璨金色的锁链猛地伸出,缠绕在了应照溪的四肢之上。
片刻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玄昼瞪大眼,那是,功德之链!
早年应照溪为了证道,屠戮了不少逃过天罚,该杀之人,功德之力早已圆满。
除了差点儿误杀了看不出有无业障在身的妖王族幼主,却也被天道及时制止。
因着功德之力,那道天雷,反倒劈掉了应照溪杀红了眼的无边煞气,叫人清醒了不少。
应照溪疯了?竟用功德之力束缚自己,要知道,若这样做,应照溪往后此生,恐怕都不能再离开天权宗半步。
不只是应照溪,一道金光闪过,玄昼身上的捆仙绳应声断裂。
但还没来的及高兴,新的禁锢,却依旧叫他动弹不得。
他抬起头,目光震惊,应照溪竟想叫他也一辈子被锁在此处!
“她不是你能置喙的。”
这个她,却不知指的是他手中的明宝儿,还是沈闻笙。
第74章 你喜欢她?
斜阳微照,雾薄云天,出云峰一如既往,寂静非常。
“燕师弟,二师姐要出关了,我今日有些事,能劳烦你替我前去般星院给院内灵植浇浇水吗?”
浮生院中,七宝看着手中的任务腰牌有些犯了难,按照往常,二师姐一闭关少则七日,多则半年。
自上回沈闻笙回宗,他还特意问过,知晓这次人要闭关半年。
般星院中的灵植是由他负责照看的,但沈闻笙闭关期间,无人能进般星院。
也只能等着沈闻笙出关之时,再前去看顾。
今日正是二师姐出关之日,但他竟然忙的忘记了。
瞥了一眼坐在桌旁正喝着水的燕衡,七宝思量了片刻,犹豫着问了一句。
坐在桌旁的少年身量又蹿高了不少,那双长腿曲在桌下,甚至显得有些逼仄和无处安放。
玉白修长的指尖轻叩着茶杯,却在某一瞬间,听见某个词时,指尖微顿。
低垂的漂亮眉眼让人有些看不清神色,他却还是点了点头。
见人答应了下来,七宝神色微喜,赶忙朝人道了谢。
将维护出云峰灵植的器具灵液交给了燕衡,便转身匆匆出了门。
“你看看,这些正道之人,只会将你当狗一样的使唤,你当真能忍受的了吗?”
七宝一走,一道黑影便凭空出现,坐在了燕衡对面。
对于黑影的出现,燕衡却连眼眸都未曾抬一下。
这是他那日清扫后山阶梯,惹上的东西。
自顾自将那些器具都收了起来,想到沈闻笙,怀里的方帕似乎又在隐隐发烫。
她竟要出关了。
“你听我的没错,你是个修魔的好苗子,你可知你为何修为一直无所长进,因为你根本就不适合修什么正道。”
黑影还在循循善诱,不过他也没撒谎,燕衡天生魔骨,八字日主极旺,比劫成林,无官杀制约,无食伤泄秀。
八字过强,便是天命孤星的命格,正是修习魔道的好苗子。
燕衡却依旧未曾抬眼,甚至站起了身,打算朝外走去。
不知他此刻过去,那人可曾出关。
黑影被噎了噎,燕衡的态度,很明显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叹了口气,同样起身,跟上了燕衡,钻进了人体内。
“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执意要修正道,你这辈子,也就只是个初元境修为了。”
他就不信,当真有人乐意放着长生大道不走,非要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他就见面前之人果然停下了脚步。
黑影大喜过望,还以为他终于说动了面前的人。
谁知下一瞬,却见燕衡只是站在原地,怔怔望向了不远处。
黑影同样抬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
视线之中,一抹浅青色的人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当彻底看清那人时,黑影眼眸微瞪,似有几分惊讶。
骨龄不过双十,竟已是启元境的修为了。
正道如今年轻一辈的弟子,竟恐怖如斯!
上一个如此变态的,还是应照溪那个封印了他们尊上的疯狗。
他又看向燕衡,有些恨铁不成钢,若此子随他修习魔道,修为必不会比眼前的少女低。
毕竟他们魔道可不像正道这般,修行还要讲什么天地法则,循序渐进。
“二师姐。”
直到沈闻笙走到跟前,燕衡才回过神,俯身行礼。
感受到瞬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交握的手指忍不住微紧。
“嗯。”
低声应过,眼前的衣裙便飘然离去,没有丝毫停留。
沈闻笙出关之后,按照往常的习惯,便是要去藏书阁。
这次也不例外,她心法修炼并不是一直顺畅。
不懂之处,她便会先去藏书阁。
匆匆点头与燕衡打过招呼后,沈闻笙就抬脚朝阶梯下走去。
只余原地的燕衡,在起身看向沈闻笙背影的那一刻,抿了抿唇。
沈闻笙没注意到是他吗?为何不与他多说几句话?
明明之前还说感谢他,如今见着他,却跟见着旁的弟子没有区别。
他在沈闻笙心中,不应该是不一样的吗?
心中刹那的失衡让燕衡紧握的指尖有些泛白。
“你喜欢她?”
看着燕衡的神色,黑影倒是若有所思,调笑着问了一句。
他是魔,靠常人的七情六欲为生,自然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
“不是。”
听见这句问话,燕衡心脏不知为何紧了一瞬,但条件反射,便是否认。
他怎么会喜欢沈闻笙,他只是在想,该找她要些什么报酬罢了,才会这般关注她。
虽燕衡否认的很快,但黑影还是因此笑出了声。
这还是这么久,燕衡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他还以为,这人当真无欲无求,如今倒是叫他抓到把柄了。
但他没有多言,有些事,也急不得,反正他如今都已经知晓了这人的软肋。
“燕衡,你在这儿啊?看见二师姐了吗?我听说她出关了。”
才一转过身,一道娇小的人影就闯到了他跟前。
看见燕衡,明宝儿眼神亮了亮,径直跑到人跟前,抬头看着人。
几日不见,燕衡越来越好看了。
心底感叹了一句,明宝儿还没忘记问沈闻笙的下落。
她知晓今日沈闻笙出关,特意去了般星院,谁知竟扑了个空。
上回在重山岭,她莫名其妙晕的突然,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醒来便在师尊的出云院,师尊虽照顾她事无巨细,但她却不敢问师尊那日之后发生了何事。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师尊像是有哪里有点儿不一样了。
但她又说不出来,只觉得似乎师尊变得稍微容易亲近了一些。
她心底有些高兴,她本来就是想多亲近师尊的。
不过她今日过来,本是想问问沈闻笙那日之后的事的。
而且,自她醒来,已经数月未曾见到二师姐了。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确实有点儿想师姐了。
“没有。”
见是明宝儿,燕衡垂下了目光,声线冷淡,回了一句后,便绕过人朝上走去。
没有注意到燕衡的神情,明宝儿闻言,眼底多了几分失落。
方才她明明听旁人说二师姐往这个方向来了呢。
第75章 误会
“燕衡,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没问到沈闻笙的行踪,明宝儿打算直接去沈闻笙院里等人。
脚步一转,也朝阶梯之上走去,两三步就跟上了燕衡。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抹黑雾却悄无声息地牵上了她的衣摆。
“小子,这女娃是谁?”
方才黑影就发现,明宝儿一靠近,他魔气就翻涌的厉害。
此刻不过稍一触碰,他的魔气竟直直朝这女娃涌去。
却又被什么东西挡了回来,黑影低头,就看见了明宝儿腰间挂着的养魂玉。
竟是养魂玉,这女娃看来家世不凡,莫不是哪个修仙世家之女。
可为何身上有吸引魔气之物?
黑影甚少问及旁人,这次突如其来地询问,倒是让燕衡看了明宝儿一眼。
“去般星院。”
对上明宝儿的目光,燕衡目光微顿答了一句,又转过头,垂眸朝前走着。
“你也去找二师姐啊?正好我们顺路。”
明宝儿笑了笑,才在出云峰看见燕衡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呢。
没想到这么巧,竟是燕衡来的出云峰。
明宝儿话有些多,嘴巴说个不停,但燕衡除了最开始回应那两句,一路上都沉默不言。
脑中的黑影也不知为何,没有再喋喋不休劝他修魔了。
沈闻笙的般星院明宝儿来过不少次了,算是轻车熟路。
见燕衡拿着腰牌打开了结界,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找了个阶梯坐下,她托着腮,看着燕衡拿出器具,忙前忙后开始给院中的灵植浇水。
“今日怎么是你来给灵植浇水啊?”
明宝儿想了想,这会儿才觉得有些奇怪。
这不是七宝的活儿吗?
难不成燕衡在出云峰也被人欺负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明宝儿唰一下站起身,冲到了燕衡面前。
“燕衡,你该不会又被人给欺负了吧?”
垂眸摆弄着手里器具的少年却并未出声,他目光暗自打量过庭院。
除了宗门规定用于美化的灵植,沈闻笙院中几乎再无旁的什么了。
倒是有一大片空地,地上有不少划痕,那是剑痕。
瞥见那划痕时,燕衡的动作微顿,他想起了那日擂台之上,极尽锋利的少女。
她的剑法和她的人有些不一样,并不温和,反而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也格外,引人注目,他听说过沈闻笙很强,似乎整个宗门除了楚鹤鸣,无人再是她的对手。
他却并未直观感受过,直至上一次的擂台,他才知晓,他们口中的强,究竟是何模样。
透过那道道剑痕,他仿佛看见了那个身姿轻盈矫健的少女翻手练剑的模样。
心头微动,彼时才发觉,自己竟然连那日那人执剑时,眼睫垂下的弧度,都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手中的器具猛地被人夺下,他才回过神,眼前明宝儿的脸逐渐清晰。
“他们怎么能这样,我带你去找他们理论。”
见燕衡不说话,明宝儿当真以为人又受了欺凌,满脸愤慨便要拽着人去找人。
“没有,我没有被欺凌。”
才反应过来明宝儿问了他什么,燕衡皱了皱眉,将器具从明宝儿手中又夺了回来。
他原本以为明宝儿接近他,也是因为他的脸。
后来他又发现,这人就是烂好心,单纯的甚至有些发蠢。
竟真以为外门有些人是真心与她交好,不过是看中她的身份,想通过她,接近楚鹤鸣和沈闻笙罢了。
若非她的身份,只怕依照明宝儿的修为天赋,处境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那你为何……”
明宝儿顿了顿,看了一眼埋头继续给灵植浇水的人,愣愣问了一句。
“七宝师兄有事。”
燕衡只能简明扼要解释了一句,明宝儿听完,面上才多了几分羞赧。
原是她误会了。
不过她也是个闲不住的,又看了半晌燕衡给灵植浇水,她也想试试。
而且这还是二师姐的院子,之前她都没帮上过二师姐什么忙,给二师姐院里的灵植浇浇水还是可以的。
“我帮你吧。”
说着,明宝儿就伸出了手。
“小师妹,燕师弟,你们怎么来了?”
沈闻笙一进院门,就看见了立于不远处的明宝儿和燕衡。
她有些惊讶,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院门。
确认无误,才问出了声。
身后猛然传来的声响叫燕衡动作一僵,转过头,就对上了沈闻笙的目光。
明宝儿也下意识转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来得及收回,一把就握在了燕衡腕上。
直到沈闻笙走到两人跟前,他们才反应过来。
感受到沈闻笙落在他手上的目光,燕衡心头一慌,猛地甩开了明宝儿的手。
明宝儿也是如梦初醒,没计较被燕衡甩开的事,反而觉得有些心虚。
虽说她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
“二师姐,我是来找你问重山岭的事的。”
但也就那么一瞬间,明宝儿就反应了过来,笑着跑到了沈闻笙身侧,抬眸笑嘻嘻地看着人。
“燕衡,燕衡他是替七宝来照看灵植的。”
原来如此,沈闻笙点了点头,难怪两人能进来院中。
她又看了一眼燕衡手上的器具,确是以往七宝惯用的。
自甩开明宝儿的手,燕衡就乖巧站在原地,垂眸低头的模样,显得有些乖顺。
自从将那头墨发尽数束了上去,燕衡身上的阴郁之气也少了大半。
甚至因为那过于艳丽的眉眼,多了几分明媚之感。
“辛苦你了,燕师弟。”
沈闻笙朝人点了点头,又看向明宝儿。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瞬即逝,燕衡霎时抬起了头。
沈闻笙却没有再看他了,那双褐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的,成了旁人。
心中猛地涌上一股不甘,她就不问方才他们是在做什么吗?
他还以为,看见那画面,这人会误会。
但她怎么能什么都不问呢?明明之前见面,不是还很喜欢问他问题吗?
晦涩不明的目光如同阴暗黏腻的湿软爬虫,一路自那裙摆往上。
但已经转过身仔细听着明宝儿说话的沈闻笙,此刻却并未察觉。
“二师姐,那瑰兰,是死了吗?”
第76章 少打她的主意
明宝儿眼底已经漫起了阵阵水雾,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嗯。”
沈闻笙点了点头,瑰兰之死,本就是既定的结局。
听见这句应答,明宝儿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
重山村的人就算了,瑰兰姐姐死的当真不值得。
她都还没有为自己误会过她而道歉呢。
正擦着眼泪,模糊的视线中,就多了一只手。
看着眼前的手帕,明宝儿愣了愣。
“小师妹,莫哭。”
沈闻笙甚少见旁人哭,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之言,只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余光瞥见那条和自己怀中一模一样的方帕,一旁只默默听着的燕衡却停下了自己的手中的动作。
“谢,谢谢师姐。”
只见明宝儿低喃着道了声谢,抬手就将那手帕接了过来。
燕衡心中却无端生出一股恼怒,原来这手帕,并非只有他有了。
之前是云湘,现在是明宝儿。
这恼怒之中,却又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
才拿着手帕靠近脸颊,明宝儿就嗅到了同沈闻笙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有些好闻,明宝儿没用来擦眼泪,转而握进了手心。
“不过重山村的那群人,要是那妖孽没死,他们岂不是能一直逍遥法外了?”
提起那群人,明宝儿眼睫上的泪珠都还没干透,转而又愤慨了起来。
沈闻笙却摇了摇头,就算那妖孽不死,重山村的人,也难逃一劫。
“瑰兰,也是河伯。”
见明宝儿疑惑,沈闻笙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止是渡轩身死会引发地罚,瑰兰身死,照样也会。
况且瑰兰,还是为重山村人而死,一地同时死两位河伯,到时候降下的,恐怕就不只是地罚了。
而是,天罚。
明宝儿也反应了过来,她怔住了,所以不管如何,重山村人,都是必死的结局吗?
就像是瑰兰姐姐一样。
懵懂中,明宝儿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摸不着。
她以为,她们修士,是救好人,护佑天下苍生的。
“修士是为人罚而生。”
不自觉将心头的话说出了口,直到耳旁传来沈闻笙的声音,明宝儿才回过神。
“为人罚而生?”
明宝儿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一时有些不明。
“因果轮回,命数天定,并非我等可以干涉的,斩妖除魔便是罚贪嗔痴业障加身,却躲过天罚的妖孽,便也是,人罚。”
护佑苍生当然并非正道某修士一人之职,世间万物,皆为苍生。
“若小师妹还尚有疑问,可去问问大师兄。”
沈闻笙又解释了两句,大师兄行遍世事,又修苍生道,应当是比她明悟的多些。
不过经明宝儿这么一说,沈闻笙倒又想起了旁的事。
渡轩的内丹,还在那只妖身上。
她需得再去藏书阁,找一用内丹寻妖之法。
明宝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我还需去趟藏书阁,小师妹,可还有旁的事?”
明宝儿摇了摇头,她来寻沈闻笙,本就是为了询问重山村的事,现下问了,自然就没有旁的事了。
沈闻笙走后,明宝儿看着手中的方帕,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刚要离开,才又想起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燕衡。
“燕衡,我来帮你吧。”
明宝儿还没忘记,要帮燕衡给灵植浇水的事。
“不必。”
但这一次,燕衡躲过了明宝儿的手,语气是肉眼可见的冷漠。
明宝儿伸出去的手就这么愣在了半空,她再迟钝,也察觉出了燕衡此刻的排斥与不喜。
奇怪,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明宝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有些生气了,她又没得罪过燕衡。
不要她帮就不要她帮呗,她转身,二话不说就离开了院子。
等人都走后,黑影才从燕衡体内蹿出来。
看着院门口的方向,嘴里“啧啧”称奇。
“如今这群正道修士,倒是同以往的有些不一样了。”
想到沈闻笙说的那些话,黑影眼底甚至多了几分欣赏。
虽说他们魔修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之道,却也并非天道不容,顶多破境时天雷多劈几下,因此而死的多了些罢了。
若非尊上起了一统玄洲十三境的念头,他们魔族,也不会与正道这般水火不容,被正道喊打喊杀,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你喜欢的那女娃是何人?确实不错。”
黑影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没注意到身旁的燕衡,瞬间沉下来的目光。
“少打她的主意。”
燕衡低声警告了一句,眼底发寒。
一转头就瞥见燕衡这副神情,黑影愣了一瞬,竟条件反射有些许畏惧。
这般神情,竟与他们尊上有几分相似!
反应过来,才觉有些可笑,少君此刻正在魔界,哪里轮得到这人与尊上相似。
倒是明宝儿,黑影眯眼看了一眼院门,分出一道黑影朝门口的方向而去。
“她看起来并不喜欢你,不是我说,若是你修为不弱于她,她说不定会多看你两眼。”
人都是慕强的,更何况是他们修士。
黑影在这方面,可了解的很。
“怎么样?要不要随我修魔?”
燕衡没说话,但有一句话,这黑影说的倒是不错。
若他修为像楚鹤鸣,或者花无恙那般,那人说不准会再度落在他身上。
就像是上次擂台,她落在那个花无恙身上,专注的目光一般。
其实修仙修魔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不像旁人,于正道,没有什么道德责任感。
只是他知晓,若他修魔,沈闻笙必然不会容他。
没有再听黑影的话,收拾完手上的东西,燕衡看了一眼院子,目光在主屋停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而另一头,黑影蹿进了明宝儿体内,他要寻到那诱他魔气躁动的源头。
养魂玉拦得住一般魔气,可拦不住他。
然而才一进入明宝儿的内府,一阵熟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黑影面色一变,这是,这是他们尊上的气息!
抬眼,一颗黑色的魔心便映入眼帘,但黑影不敢动,因为那魔心外围,绕着一圈金色的光环。
像是将那魔心禁锢了起来,其中蕴含的威压,竟叫他靠近不得半步。
第77章 闯祸
黑影大惊失色,看着明宝儿,满心疑惑。
这女娃究竟是谁,他们尊上的魔心,怎么会在这女娃身上。
但来不及多想,他就见面前的人,直直闯进了照云院。
这里有应照溪的气息,即便人现下不在,黑影也一动不敢动。
心头却更加惊讶了几分,这女娃竟还能随意出入应照溪的住所。
没在前院找到应照溪,明宝儿挠了挠头,又朝后院走去。
一进入后院,就见巨大的阵法中,一抹人影被禁锢在其中。
明宝儿似是已经习惯了,目不斜视绕过阵法,打算找到应照溪。
而那阵法中的人,应当也是见怪不怪,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看见那人影,黑影却是再度脸色大变。
那不是他们少君吗?怎么会被锁在此处!
看着这阵法,黑影气急,又是应照溪,当年封印了他们尊上便罢了,如今连他们少君都不放过,当真可恨。
此刻黑影也顾不得那许多,趁着明宝儿没注意,顺着地缝,偷溜到了阵法之外。
却也不敢触碰阵法,他怕一触及阵法,就会被应照溪发现。
“殿下,您怎么会在这儿?”
黑影问的急切,他来这儿,是感应到了燕衡天生魔骨的存在,玄昼怎么也会来这儿。
听见熟悉的声音,原本垂着头的玄昼猛地抬起头,却因为阵法禁锢,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影魔?”
“殿下,是属下。”
见玄昼模样并无不妥,黑影才微松了口气。
“殿下,您怎么会被锁在这儿?这群正道之人欺人太甚,我这就回魔界,召集大将,将您救出来。”
黑影说着,转身便要走。
“等等,不必,我自有办法出来,不过,需要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玄昼赶紧叫住了人,没想到影魔居然会在天权宗,他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应照溪不弄死他,他可就要想办法弄死应照溪了。
“殿下您说,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影魔赶忙附耳过去,不知听见了什么,神色有一瞬间地诧异。
“不如属下直接杀了她,再将她的血拿来破阵。”
“她不能杀,你照我说的做便行。”
两人正说着话,找了一圈没找到应照溪的明宝儿又绕了回来。
见玄昼竟然站起了身,一副在与人说话的模样,她走了过去。
“喂,你在跟谁说话呢?”
明宝儿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想到这是师尊的住所,又放下心来。
却依旧对玄昼没什么好脸色,她都听师姐说了,这人是魔族之人,那日就是他打晕了她,还想挟持她,当真是可恶。
却没注意到,在她说话之际,身后陡然出现了一抹黑影。
魔气聚集的利刃,距离她不过半寸。
肩侧猛地一痛,明宝儿痛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什么东西划破了她的肩。
就见流出的血迹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尽数朝禁锢着玄昼的阵法飞去。
明宝儿瞬感不妙,却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只见下一瞬金光大盛,阵法,竟然就这么破了。
与此同时,穹顶之上,一道剑气猛地落下。
那黑影见状,脸色一变,瞬间闪身到玄昼身前,替人挡下了剑气。
转头之际,空间波动,一道裂缝凭空出现,骇人的威压再度袭来。
是应照溪感应到了什么,回来了。
玄昼也不再耽搁,见影魔替他挡下一剑,转身就飞快朝天权宗外掠去。
只要出了天权宗,应照溪,便抓不到他了。
这厢黑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用尽全力朝应照溪攻去。
不过几个来回,便被打的魔气溃散。
直到估摸着玄昼已经出了天权宗,影魔挡下应照溪最后一击,分身便原地溃散。
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看了一眼应照溪身后的明宝儿,轻笑了一声。
知晓自己闯了大祸,明宝儿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应照溪却只是看着已经失去效用的阵法,皱了皱眉。
玄昼掠出天权宗,走的是出云峰后山,好巧不巧,碰见了正回来的沈闻笙。
他身形微顿,想到这人将他当狗似的吊着牵着,他便心中气愤。
现下却又不能拿沈闻笙如何,等他总有一日,要将所受之辱,都还回去。
沈闻笙才从藏书阁出来,她倒是找到了寻妖之法。
只是这法子有不少,书册之上却并未细说,她还需自行检验。
正想着,似有所感,沈闻笙抬眸,朝一旁的林间看去。
方才某一瞬间,她似乎察觉到了一股窥视之感,但林中,分明空无一人。
她皱眉收回了目光,还没走两步,便看见哭着从阶梯之上跑下来的明宝儿。
也没看路,若非沈闻笙及时伸手扶了一把,明宝儿怕又要撞进她怀里了。
“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沈闻笙还从未见人哭的这般凄惨过,明宝儿整张脸通红,眼眶都肿了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二师姐,我我,我闯祸了,我把那只魔放走了。”
一抬眼看见沈闻笙,明宝儿更是没憋住,一头钻进了人怀里,抱着沈闻笙的腰,哭的更厉害了。
沈闻笙被明宝儿的举动弄的愣了片刻,把魔放跑了,是玄昼。
她眉心微蹙,莫名想到了刚才自己察觉到的那抹窥视之感。
但下一瞬,又是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毫不避讳的眼神,让沈闻笙猛地抬起了头。
却见阶梯高台之上,月白色的人影立于其上,正看着她们。
还未等她提醒明宝儿俯身行礼,那人影便已经到了跟前。
“出来。”
低沉淡漠的两个字,叫沈闻笙怀里的明宝儿身子一僵。
她从沈闻笙怀中退了出来,转头就看见了一脸寒意的应照溪。
吓得赶紧往沈闻笙身后躲了躲。
“师尊。”
沈闻笙倒是先行了礼,连带着明宝儿,都怯生生叫了一声人。
应照溪目光落在明宝儿依旧牵着沈闻笙衣摆的手上,眉间寒意微不可察地更甚了几分。
有些碍眼,即便,明宝儿是他的仙根。
“去了何处?”
第78章 天生无情
“弟子心法有些不明之处,去了藏书阁。”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沈闻笙答道。
“为何不来问我?”
应照溪看着眼前的人,在他的记忆中,沈闻笙似乎甚少主动寻他。
“师尊修炼繁忙,弟子不敢轻易打搅。”
闻言,沈闻笙微顿,师尊既不喜她,她自然不便过多打搅。
“不打搅,你随时可来寻我。”
听着沈闻笙的解释,应照溪落在那眉间的目光似乎稍稍回温了几分,沉吟了片刻,才出声。
但当真,只是因为如此吗?
心头的疑问稍纵即逝,他定定看着人,却难以在那张金玉面上看出什么旁的情绪。
天生无情,心如赤子,乃无情道将集大成者。
这是太玄老祖对面前人的批语,但彼时,他因为不喜无情道,并未放在心上。
天生无情,细想着这四个字,心头却骤然多出了一股郁气。
克制己身,不再多想,说完这句话,应照溪就将明宝儿从沈闻笙身后提了出来,转身走上了阶梯。
沈闻笙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应照溪的背影,以及,明宝儿欲哭无泪的脸。
她想起了明宝儿的话,玄昼跑了。
“笙儿。”
还未细想,身后便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唤,沈闻笙转过身,就看见了凭空出现的掌门。
“掌门师伯,您怎么来了?”
沈闻笙赶紧行了一礼,走到人跟前。
“还不是因着那魔修之事,清霄叫我来的。”
掌门摇了摇头,那魔界终归还是不安分,竟又把主意打到了天权宗。
“对了,你近来如何?上回癸城城主之女的事,阿齐都与我说了,你们做的不错,只是那重山村……”
掌门重重叹了口气,贪心不足蛇吞象,贪嗔痴因欲念而生,难怪会引来此等妖邪为祸,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罢了,我观你修为,似又有进益。”
掌门看向沈闻笙,面色多了几分笑意。
“弟子此次下山,确实获益良多,修为大有进益。”
沈闻笙点了点头,一边同掌门朝阶梯上走着,一边说着自己的近况。
到应照溪院外之时,掌门都还在同沈闻笙解她未明之处。
直到院门的结界猛地波动,两人才回过神。
“笙儿,你就先回去吧,寻个时间来一趟太极峰,我再同你细说。”
“是,掌门师伯,那弟子就先行告退了。”
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那抹隐晦的神识,沈闻笙行过礼,转身就走。
倒是掌门,颇为奇怪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结界。
也没多想,抬脚踏进了院门,一进门,就看见了院中坐在石桌旁的应照溪。
掌门脚步微顿,才发现,对方这个角度,恰能将门口的情景看个正着。
莫非方才他同笙儿在门外耽搁太久,所以清霄这才出手提醒。
掌门坐到了应照溪对面,神色略有歉意。
“是我耽搁了。”
“无妨。”
应照溪袖口一挥,面前便多了一张棋盘。
掌门喜好下棋,他是知晓的。
果然,看见棋盘,掌门眸色微亮。
应照溪执黑子,落棋的瞬间,院门口的情景在眼前一闪而过。
是不一样的,她面对掌门时,并不拘谨,不像在他面前。
沈闻笙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转而去了后山,这段时日修炼心法,没怎么练剑。
虽说院中也能练剑,但毕竟场地有限,还容易误伤了灵植。
走在去后山的路上,行至半道,沈闻笙却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身后。
又来了,那种窥伺之感,目光自左右扫过,在一棵树干粗壮的树上停留了片刻,沈闻笙微拧了拧眉,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
“她发现你了。”
影魔附在燕衡耳旁,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
觉得燕衡有些不自量力,区区初元境,还敢跟踪启元境的修士。
不过这女娃倒是敏锐的紧,跟她那个师尊一般。
想起应照溪,影魔心底啐了一声,影分身被打伤,他本身也受了反噬。
如今龟缩在燕衡体内,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个不小心,魔气泄露。
燕衡自然察觉到了沈闻笙看过来的那一眼,心头重重一跳,再回头,沈闻笙就已经走远。
黑瞳紧盯着那道身影,燕衡嘴角陡然咧出一道弧度。
她发现他了,又怎么样呢?
行至自己平日练剑的地方,沈闻笙长剑化形,却并未着急起势练剑,而是猛地转身指向了身后。
“谁?”
那抹身影来不及闪躲,被沈闻笙指了个正着。
下一瞬,看见剑刃对着的少年,沈闻笙略有些惊讶,怎么是燕衡。
“燕师弟,你……”
“师姐,上次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沈闻笙收起剑,刚打算问燕衡为何跟踪自己,就听见了低着头的少年,闷声问出了声。
沈闻笙略略一想,就记起了上回对燕衡的承诺,她点了点头。
“自然作数,你可是有了什么想要的奖赏?届时我便同掌门师伯说明。”
“不必同掌门说,我想要的,师姐便能给。”
燕衡抬起了头,黑曜石一般的瞳仁叫人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闻言,沈闻笙却愣住了,她就能给?可她身上,并无什么价值贵重之物。
沈家虽是修仙世家,但对族中小辈的教导极为严苛,认为他们尚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不应过多依赖珍稀灵器法宝此等身外之物,便讲究苦修。
就是沈闻笙,身为沈家少主,除了必要的修炼之物,身上也并无旁的物件,上回连回赠之物,都需她自己去买。
她身上灵石倒有不少,因为忙于修炼,她甚少用灵石,积攒了不少。
“我想求,师姐教我剑法。”
但下一瞬,耳旁燕衡的话再度响起,她就知晓这人为何这般说了,却是更诧异了。
教其余弟子剑法并非什么难事,太极峰以往大半新入门弟子的剑法都是她和沐玖齐手把手教出来的。
宗门也向来有此传统,教习后入门的弟子,本就是师兄师姐的责任,算不得什么奖赏。
如今燕衡求的竟是这个,沈闻笙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教你剑法本也算是我的职责,你若不再思量……”
第79章 一场梦
“不必思量,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半年已过,变化大的,不只是燕衡的身量,那口难听到像是被烟熏过的嗓音,也变得清润了起来。
但还是带着点点粗粝感,却无端有些抓耳。
但沈闻笙并未注意到这些变化,话还没说完就被燕衡打断,见少年语气坚定,她也不便多说。
“既如此,你空闲之时,便可来寻我。”
沈闻笙应答了下来,转身又化出长剑,准备练剑。
“师姐,你这是要练剑吗?”
才一转身,身后就又传来了燕衡的声音,沈闻笙侧过身,朝人点了点头。
“嗯。”
“那我能在此处看师姐练剑吗?”
哪知下一句,燕衡便又接着问道。
从始至终,那双黑洞洞的眼眸都没有什么情绪,即便是在询问,语气也是平铺直叙地,像是,不太习惯同人交流。
“燕师弟自便。”
沈闻笙又轻点了头,练剑并非什么绝密之事,她自然不在意。
燕衡站在一侧,看着沈闻笙拿起剑的瞬间,那双漂亮的凤眼就亮了起来。
之前擂台他就发现,是不一样的,沈闻笙只要拿起剑,那双本就漂亮的眼睛会变得更加迷人。
道道锋利的剑气自面前闪过,分寸却把握的极好,没有碰到燕衡分毫。
只是那股股气流,伴随着沈闻笙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像是轻风拂过,留不下丝毫痕迹,却又叫人贪恋无比。
燕衡手指轻动,胸膛中的鼓点猛地急促了起来。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抓住什么,黑眸中倒映着那抹翩然若仙的身影,眼瞳深处,不自觉钻出点点痴迷。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燕衡猛地收回手。
定定看了那身影两眼,却还是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
等沈闻笙练完剑,已是晚上了,月光之下,林中一片寂静。
原地却早就没了少年的身影,她也不在意,收好剑,便抬脚回了般星院。
初元境修士本就只是较常人强上那么一些,还需要休息,现下天色已晚,人自然回去睡觉了。
如沈闻笙所想,但此刻,躺在床上,容貌瑰丽的少年睡的却并不安稳。
睡梦中,那练剑之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前。
那张漂亮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那满身的清冽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鼻翼之中。
执剑的素手却悄然抚上了他的眉眼,眼底不复往日的虚无,溢满了柔情,绯红的眼尾勾的人更是几乎喘不过气。
“燕师弟……”
轻柔动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燕衡猛地睁开了眼。
气息微重,他一坐起身,就发现了不对。
脸色难看地看了一眼身下,思及那只是一场梦,燕衡冷着脸,换了弟子服,抱着被褥衣衫,走了出去。
一出门,却又碰见了刚好回来的七宝。
“燕师弟,你这是去,洗被褥?”
看着燕衡的动作,七宝有些诧异,这不是一个清洁术的事吗?还需要自己洗?
燕衡却没有搭话,只是自顾自朝院后走去。
“对了,燕师弟,二师姐那里你可曾去过了?”
还没走几步,身后却又传来了七宝的声音,听见某个字眼儿,燕衡脚步猛地一顿。
梦境中的画面再度闯入了脑海,让他不敢多想。
“嗯。”
转身应答了一句,燕衡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看的七宝有些莫名,但燕衡向来有些奇怪,也不怎么合群,七宝没有多想,进了屋。
走到院后无人之处,燕衡施了火诀,眼看着被褥连同衣衫被烧成了灰烬。
盈盈火光倒映在黑眸之中,却显得有几分扭曲。
“烧了做什么?你倒是喜欢的紧,半夜都不忘叫人家的名字。”
影魔见状嗤笑了一声,燕衡这反应也太大了吧,对他们魔来说,欲望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避讳。
甚至欲望,就是他们最好的养料。
“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想到燕衡反应这么大,影魔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带着几分轻嘲。
他们正道就是事多,若在他们魔界,燕衡这张脸,有的是魔想爬上他的床,早就破身了。
“闭嘴。”
燕衡难得语气重了几分,他尽力不去想,但即便影魔不说,梦中的画面也像是蛛网一般,一圈一圈缠绕在他脑中,忘不得分毫。
那样漂亮的模样,与往日截然不同。
燕衡自然知晓自己做的是什么梦,他并非像是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仙门弟子。
入门之前,腌臜事他见的多了。
甚至因为这张脸,妄图将他养大,当做炉鼎的男女也有不少。
因此,他被迫看过不少男男女女媾合。
燕衡自然只觉得无比恶心,那些白花花的肉体,唯一叫他升腾起的,只有杀人的欲望。
但他清楚地知道,昨晚的梦境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灼热到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一般,莫名的渴望叫他难以招架。
眸色暗的不像话,他滚了滚喉,闭上的眼中闪过一抹难堪。
直到眼前的火焰熄灭,他才转身,朝前院走去。
沈闻笙最近除了修炼,便是在研究寻妖之法,时常出入藏书阁。
这天刚回出云峰,正好就撞见了回宗的楚鹤鸣。
“师妹。”
看着前方的身影,楚鹤鸣略显惊喜,唤了一声人。
沈闻笙回头,阶梯之下不远处的男人便大步走了上来。
“大师兄,你回来了。”
上回她回宗没见楚鹤鸣,便知这人应当又是出门游历去了。
“嗯,师尊急召,我便回来了。”
想到这儿,楚鹤鸣看了一眼沈闻笙,应照溪召他回来,并未提及是什么事。
“师妹,近来,宗门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是那魔修逃跑之事吗?”
听楚鹤鸣这么一问,沈闻笙想了想,近来宗门唯一要紧的,便是这件事了吧。
沐玖齐最近就因为这件事忙的脚不沾地,到处彻查宗内有没有魔修内应。
两人边说着话,边朝阶梯之上走着。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紧随着两人的目光。
“又是启元境,还是启元境巅峰修为,此子亦是不凡呐,瞧着倒与你喜欢的那位有些相配。”
影魔看着前方的两道人影,又瞥了一眼燕衡,低声感叹了一句。
第80章 师姐答应过我的
“你看看你,难怪那女娃瞧不上你,若是随我修魔,你必定不会比他们差。”
燕衡却依旧没吱声,只是抬脚,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目光盯着两人紧靠着的臂膀,心头某些恶念,不断滋生。
“师姐。”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燕衡骤然出声。
身后传来的声响让两人同时转过了身,楚鹤鸣一回头,看见的就是一双阴郁的眉眼。
略有些熟悉的脸让楚鹤鸣顿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人是上回擂台下被云湘诬陷的那人。
将近一年未见,看着倒是变化有些大,竟还入了出云峰。
看了一眼燕衡身上的杂役弟子服,楚鹤鸣就不甚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燕师弟,可是有事?”
回头见阶梯之下叫住自己的是燕衡,一旁的沈闻笙问了一句。
“师姐昨日答应教我练剑,不知今日是否得空。”
燕衡走上了两步,眉眼在低垂的瞬间,阴郁之气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可怜之意。
燕衡长得好,即便只是眉眼略动,也叫人觉得有些心疼。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沈闻笙,当然,也不包括楚鹤鸣。
甚至听见这话,楚鹤鸣俊眉微蹙,这才认真打量了人几眼。
瞥见那过分艳丽的眉眼时,眉心拧的更紧了几分。
“自然得空。”
沈闻笙想了想,她刚从藏书阁回来,一时间倒也并无旁的事。
“那大师兄,你便先去寻师尊吧。”
沈闻笙侧眸,看向了自己身旁的楚鹤鸣。
“嗯。”
楚鹤鸣轻点了点头,目光自燕衡身上收了回来。
宗门内时常有弟子找沈闻笙教习,他也无可置喙,只是燕衡此人,叫楚鹤鸣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师妹忙于修炼,若燕师弟剑法需人教习,我亦可代劳。”
沉吟了片刻,楚鹤鸣看着两人低声道。
“楚师兄少在宗门,有师姐教我便够了,就不劳烦楚师兄了。”
楚鹤鸣话音刚落,燕衡就接上了一句,随后又抬眼,看向了沈闻笙,嘴角扬起一抹轻笑,漂亮的像是一朵妖冶绽放的花。
“况且,师姐答应过我的,不是吗?”
沈闻笙点了点头,倒也确实是她应承下来的。
“不过大师兄修为精深,燕师弟往后若有疑问,的确可寻大师兄解惑。”
天权宗上下他们这一辈,若论修为,楚鹤鸣当仁不让是宗门魁首。
便是宗门试炼,也是蝉联榜首,而沈闻笙,次次都是第二。
明明天赋旗鼓相当,甚至沈闻笙修的道更胜一筹,却因为年岁之差,只能屈居人下。
燕衡听过不少弟子私下感叹,沈师姐这般人物,竟也只能当个“万年老二”。
若是他,必会有所不甘,但他抬眸,却只见沈闻笙说的真诚,似对楚鹤鸣处处压她一头没什么不满。
沈闻笙自然不会有所不满,宗门教导,凡事要先省己身。
不足之处,当勤修苦练。
这话落下,却是让一旁的楚鹤鸣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盈盈笑意溢满了瞳仁,任谁都能看出,此刻这人的好心情。
“师妹过誉了。”
以拳抵在唇角,楚鹤鸣低咳了两声,谦虚道,却遮不住那微扬起的弧度。
夸赞的话语,自小到大,楚鹤鸣听过的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了。
却都如微风过境,留不下什么痕迹。
独独沈闻笙的话,叫他心底软了软,泛起一层甜意。
就连因为听见燕衡那句意味不明的反问,心底升腾起的不悦,都消散了去。
燕衡眉目却阴沉了片刻,沈闻笙夸赞旁人的话,听起来分外刺耳。
明明昨晚梦中,这道声音还在他耳侧辗转反侧。
想到昨晚的梦境,燕衡轻扫过沈闻笙玉白的脸,猛地低下了头。
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那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像是羽毛轻扫过他的心尖,带起阵阵酥痒。
直到那道声音再度出现在他耳侧。
“燕师弟,走吧。”
他抬起头,才发现楚鹤鸣已经走远,而沈闻笙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侧,擦肩而过。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追随着那道高挑纤细的背影,眼底的墨色愈发浓重。
“你看,我说什么,这女娃啊,喜欢的定然是修为高于自己的,她何曾这般夸过你。”
影魔有些幸灾乐祸,显然是没错过燕衡脸上的神情。
不过越是这般,影魔就越满意,他们魔,本就为欲而生。
燕衡只要有了想要的,迟早会入魔。
况且这天生魔骨,燕衡若想入魔,易如反掌,旁人想入魔,可还没那么容易呢。
比如这群正道修士走火入魔,便会丧失心智,但燕衡不一样。
的确,沈闻笙从未夸过他,就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与旁人别无二致。
若无昨夜的梦境,燕衡觉得自己尚能接受。
可梦里,那双眼中只有自己的模样,只叫他心生贪念。
这不能怪他,怪就怪,当初沈闻笙不该俯身垂眸,将那目光落在他身上。
压下眼底的情绪,燕衡抬脚,跟上了沈闻笙的脚步。
练剑的地点依旧是在后山,燕衡带着宗门下发的木剑,抬手起势,学着沈闻笙的样子。
但那动作显得有些软绵无力。
“燕师弟,沉肩坠肘,虚领顶劲,需劲力贯通才是。”
沈闻笙站在一旁,以剑柄挑了挑燕衡的肩肘。
“师姐,我有些不明白,你能,过来带着我走一遍吗?”
燕衡垂眸,看起来询问的小心翼翼,似乎也对自己半晌学不会有些失落。
沈闻笙顿了顿,还是收起了长剑,走到了燕衡身侧,一只手端住了面前人的手肘。
清冽的气息瞬间袭满了鼻翼,沈闻笙没看见的角度,那双垂下的桃花眼中,却并无半分失落。
而是,溢满着翻滚的欲望,像是某种深渊中见不得人的爬虫。
却又在抬眸的瞬间,很好地藏住了那不堪入目的情绪。
他侧眸,那低声说话的人,距离他不过一拳,仿佛只要低头,就能如同梦中那般,肆无忌惮地一点点用唇齿抚过那眉眼。
他轻滚了滚喉,目光却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第81章 东陵国
“燕师弟,你明白了吗?”
沈闻笙一抬眼,就对上了燕衡黑洞洞的眸子,眉心微拧,察觉到两人距离有些近,她退了两步。
他明白个屁。
影魔嗤笑了一声,眼睛都快看直了,能明白什么?
身旁的温源骤然消失,燕衡心头瞬间一空。
他点了点头,抿唇将沈闻笙带他走过的剑法毫无保留地复刻了一遍。
看着燕衡的动作,沈闻笙点了点头,眼底划过一抹赞赏。
“悟性不错。”
直到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沈闻笙才赞道。
倒是让她想起了明宝儿,其实明宝儿和燕衡悟性都算上佳,只是天资拖了后腿。
短短四个字,却让燕衡难以抑制地翘起了嘴角。
眉目间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眼底的笑意,让那双桃花眼更加潋滟了起来。
倒有了几分这个年岁该有的少年人模样。
就连燕衡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心底的愉悦就先一步爬上了大脑。
尤其是,感受到沈闻笙此刻,落在自己身上专注的目光。
看得影魔直抽嘴角,他才遇见燕衡时,都快把人夸上天了,也没见这人有什么反应。
就短短“悟性不错”四个字,竟然让他笑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师姐……”
心底的贪念愈加沉重,燕衡忍不住开口,若是沈闻笙,往后眼底,都只他一人该多好。
就像是,梦境里那般。
话还没出口,不远处,一道传音符却疾驰而来。
“笙儿,速来太极峰。”
掌门如钟般的声响猛地叫燕衡回过了神,也叫他,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传音符落下,沈闻笙眼神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燕师弟,今日就到这里吧,不懂之处,我下回再同你细说。”
沈闻笙语气略含歉意,朝燕衡交代了一句,抬手握住那传音符,召出长剑,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只余容色瑰丽的少年站在原地,嫣红的薄唇轻抿。
他想起了,沈闻笙的道。
“不过是人走了而已,你至于垮着脸吗?”
影魔语气轻嘲,燕衡这变脸速度,比他们喜怒无常的尊上还快。
“无情道,当真动不得情吗?”
原本也没指望燕衡会回应自己,没成想,他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燕衡的询问。
无情道?
影魔愣了愣,燕衡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他难不成是想修无情道?
“你别想了,咱们魔,就没有修无情道的,就是正道修士,修无情道的,也没几个有好下场。”
上一个修无情道的正道修士,影魔倒有些印象。
那当真是天赋卓绝,他还与其交过手,那会儿,就连应照溪都还是个少年。
似乎也是天权宗的,叫什么宏源神君,谁知也是个蠢货。
不过入了凡间历劫一趟,失个忆,便爱上了一凡间女子,最后更是为了那女子毁了道,成了凡人,最后化作一抔黃土。
“为何?”
听见没有好下场这几个字,燕衡问出了声。
“无情无情,这世上,哪有人能真正无情。”
听见燕衡这么问,影魔轻笑了一声,便是他们魔,也同样有情。
无情道想成,难如登天,至少他还没听见过有谁是无情道飞升的。
听着影魔的话,燕衡只静静看着沈闻笙消失的地方,神色难明。
“弟子拜见掌门师伯。”
沈闻笙一进门,就看见了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的掌门。
她俯身,行了大礼。
“笙儿,你来了。”
掌门转过身,眉间挂着几缕愁绪,沈闻笙抬眼,便见掌门身前,一幅星象图浮于半空。
“你看看,可能看出些什么。”
沈闻笙仔细看去,只见星盘之中,两红星交相辉映,形同争辉。
一颗赤黄丹光,乃荧惑之星,而另一颗,属东方苍龙七宿之一,心宿。
“荧惑入太微,乃荧惑守心之相,天子亡,不知这是哪国的星盘?”
能称得上天子的,玄洲十三境中,唯有凡间的帝王。
虽是凡人,却真龙护体,紫薇气聚,便是寻常妖魔鬼怪,修士神仙,都不敢轻易接近。
“你看出来了,这是东陵国的国相,国祚衰弱,乃是奸人所控。”
掌门叹了口气,看向沈闻笙。
“笙儿,这次,你需得去一趟东陵国了。”
“可是,修士不是不可插手凡间之事吗?尤其是凡间王朝。”
沈闻笙有些不解,以往哪怕凡间再如何王朝更迭,纷争四起,他们修士,也从未插手过。
“此次不同,那奸人,并非寻常之人,恐怕是在窃取东陵国运,为己所用,此事便不再只是凡人之间的争斗了。”
掌门摇了摇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星盘竟占出了这样的国相。
恐怕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想到那日与应照溪的谈话,掌门更是愁了几分。
玄启若再出世,以他的半神之身,失了仙根的应照溪,恐怕不是对手。
届时他若再想一统玄洲十三境,不是易如反掌。
“笙儿,这次阿齐便不能同你去了,不过有两人,可随你同去。”
说到此处,掌门的脸色有些怪异,却还是很快掩饰了过去。
沐玖齐被他派去搜寻那日魔族之人的踪迹,清霄召回鹤鸣,是为了追查那魔族少君。
能去东陵国的,便也只有沈闻笙了。
“进来吧。”
掌门越过沈闻笙,朝门外唤了一声。
沈闻笙依言转过身,看见的,便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小师妹!”
看见明宝儿时,沈闻笙目光惊讶,忍不住唤了一句。
目光瞥向一旁的人,却又多了几分疑惑。
少年身形修长,五官端正,但眼底没什么情绪,略显呆板。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这张脸,沈闻笙并没有见过。
被沈闻笙叫了一句,明宝儿刚准备应答,走到沈闻笙身边,下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愣在了原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你小师妹你应当不陌生,这位是赵业,是,是你沣吉师伯日前才收的弟子,你应当还没见过。”
瞥了一眼赵业,掌门哽了哽。
“他比你大些,修为与你相差无几,你便唤声师兄吧。”
第82章 觊觎
“赵师兄。”
虽然略有些奇怪,沈闻笙还是依言唤了一声人。
抬眸之时忍不住多打量了面前的人几眼,沣吉师伯怎会在此时收新弟子。
况且还是一个已经启元境中期,年岁比她还大些的。
倒也不是沈闻笙有什么偏见,而是能独自修炼到启元境中期,一般来说是不再需要拜师修习的。
但既是掌门师伯引荐的人,应当也没什么问题,沈闻笙奇怪了一瞬,也并未深究。
“嗯。”
名叫赵业的男子轻点了点头,目光在沈闻笙脸上顿了顿,又尽数收回。
“沈师妹。”
却又在片刻后,垂眸低声叫了一声人,引得掌门都侧眸,多看了人一眼。
唇角微动,究竟还是没说什么,而是转向了沈闻笙。
“你小师妹入门也不少日子了,你师尊的意思,这次也带上她去见见世面。”
见两人打过招呼,掌门这才说道,只是在提起沈闻笙师尊的时候,目光下意识轻扫过一旁的赵业。
“啊对,师姐,是师尊说的。”
明宝儿也赶紧补上了一句,就是语气有些急促,细听之下,还有几分心虚。
“弟子知晓,会好生照看小师妹。”
沈闻笙点了点头,师尊既放心将小师妹放出山,应当也是像上次那般,给了保命法器的。
“事不宜迟,你们收拾收拾,便出发吧。”
“弟子遵命。”
听完掌门的吩咐,沈闻笙才俯身告退,倒是一旁的赵业,似乎是还不适应自己宗门弟子的身份。
直到沈闻笙和明宝儿起身,他才学着沈闻笙的模样,俯身朝掌门拜了拜。
但不知是不是沈闻笙的错觉,总觉得掌门师伯的脸上的笑意,似乎凝固了一瞬。
看着几人走出房门,掌门才长舒了一口气,赶紧走到后室,朝太玄老祖的画像拜了拜。
“师尊在上,今日绝非弟子故意冒犯您老人家,事出有因,望您老人家不要怪罪。”
想到应照溪朝自己行的那一礼,即便只是分身,掌门也忍不住有些汗毛倒竖。
这不是乱了辈分了嘛,只希望师尊在天之灵莫要介怀。
但想起应照溪今日的举动,掌门心头始终觉得有些怪异,思绪不禁回到了那日去照云院的情景。
“师兄,你平日,是如何教导弟子的?”
这个问题问的突然,那日掌门落子的手,都慢了半刻。
他略有些惊奇地抬眼,就见他这个自小便只对修炼上心的师弟,银瞳中竟盛着淡淡的疑惑,显然是真心求教。
他惊了惊,手上的棋子差点儿没拿稳,清霄居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难道新收了个弟子,当真就叫他变化如此之大。
毕竟明宝儿不似楚鹤鸣和沈闻笙那般,需多操些心也是情有可原。
“自然是亲之近之,平日关切,修炼上心,为其答疑解惑,煅其心志悟性。”
虽惊讶,掌门还是应了一声。
“怎的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可是为了你那小弟子?”
掌门一子落下,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
但叫他失望的是,对面之人却并未再回应,转而提出了分身化形之事。
也不知为何要瞒着笙儿,笙儿品性纯良,即便知晓了那是清霄分身,也不会向外人说漏嘴。
不知应照溪是如何想的,思绪回笼,掌门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向了后院。
因着掌门说要尽快出发,与赵业和明宝儿约定了在山门等候的时间,沈闻笙先是回了一趟般星院。
她布下的寻妖阵法也已经有了反应,看见罗盘所指之处,沈闻笙敛了敛眉。
不知是不是巧合,竟也是东陵国方向,倒是与她此行顺路了。
收起罗盘,沈闻笙看了一眼瑰兰的妖丹,就一同将其收了起来。
才走出院门,就看见了一道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阴影之中,那张过分艳丽的脸显得有些阴森。
过黑的瞳仁中看过来的目光,在阴影下容易产生丝丝错觉,像是暗处窥伺的蛇类,阴冷中带着某种黏腻之色,叫人觉得有些不适。
“师姐。”
直到那人自阴影中走了出来,那股阴暗之感骤然消散,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的漂亮少年,抬眸轻声唤人的模样。
燕衡走到了沈闻笙跟前,他听说了,沈闻笙又要下山。
“师姐这是要下山吗?”
“嗯,抱歉了燕师弟,教你剑法的事,我会另寻他人……”
“不用了师姐,我等你回来。”
这次下山,不知要多久,沈闻笙也不便耽搁燕衡,刚想说寻旁人代她教习,话还没说完,又被面前的人打断了。
“反正我资质如此,早些晚些,都无碍,就不给其余师兄师姐添麻烦了。”
燕衡垂眸补上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低垂的目光却落在沈闻笙垂在身侧的手上,眼底深处,钻出点点欲色。
就是这双手,在梦中轻抚上他的脸,撩起缕缕星火。
“燕师弟不必妄自菲薄,既有仙缘,无论结果如何,都需尽力修行才是,宗门教导,修炼曰勤,即便我不在,你也不该因此懈怠。”
沈闻笙闻言,却是轻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
本还心中唾弃燕衡竟也成了个装货的影魔,在听见沈闻笙这番言论,反倒“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这女娃也不知是没看出来燕衡故作可怜之意,还是当真就心如磐石,反正燕衡算是失算了。
燕衡显然也被噎了噎,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那我便听师姐的。”
在影魔的嘲笑声中,燕衡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快速改了口。
“嗯,我会同沐师兄传音,届时你可去寻他。”
沈闻笙点了点头,这才绕过人,御剑朝山门口飞去。
又是沐玖齐,燕衡不止一次,从沈闻笙嘴里听见这个名字。
想起的,是曾经备受欺凌被救起时,那个沐玖齐,在旁人提起沈闻笙时,刹那间温柔下来的目光。
青梅竹马,这样不同寻常的字眼,叫燕衡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起,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关系。
青梅竹马又如何,那个男人还不是会同他这般肮脏,心生觊觎,却只敢暗地里窥伺。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般星院的院门上,沈闻笙要走很久,而他,有进入般星院的腰牌。
第83章 笨死了
到山门口时,老远,沈闻笙就看见了两道身影。
“沐师兄今日怎么有空在这山门这儿来,不去满宗抓你的魔修了?”
澜息站在一侧,斜眼看了一眼靠在山门处的人,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她当然知晓沐玖齐来这儿干什么,今日沈闻笙要走,他还能来干什么。
“不劳澜师妹操心,倒是澜师妹你,我没记错的话,宣若师叔罚了你三月禁闭,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莫非,是我记错了?”
沐玖齐唇角微翘,看向澜息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笑意。
受罚弟子皆在执法堂有登记,澜息因三番两次自太学堂旷课被罚,沐玖齐自然是清楚的。
“你……”
听沐玖齐提起这件事,澜息面上恼怒。
上回沈闻笙回宗,径直便回了出云峰,再也未曾出来过,就连沈闻笙下山受了伤的消息,都是她从旁人嘴里听见的。
人不出出云峰,又听闻沈闻笙受了伤,她自然想去瞧瞧。
当然,她只是去看笑话的罢了,绝对没有旁的意思。
太学堂的课又无聊,她就趁着这个机会去了出云峰。
哪知还没进去,就被宣若逮了个正着。
她的确被罚了三月禁闭,今日也是她偷跑出来的。
见沐玖齐这么一说,她反倒心虚了起来,要是师尊知晓她又偷跑,肯定饶不了她。
但她还未曾见到沈闻笙的面儿,还没逮着机会狠狠嘲笑她,她今天势必要见到人。
“澜师妹,师兄,你们怎么在此?”
沈闻笙御剑而来,落地才发现,这两人并非赵业和明宝儿,而是沐玖齐和澜息。
悦耳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澜息要说出口的话猛地停滞在了嘴边。
她僵在了原地,已经大半年了,她未曾听见沈闻笙的声音。
比起她的呆愣,沐玖齐却大步走了过来,目不斜视绕过澜息,走到了沈闻笙身侧。
“阿笙,抱歉,这次我不能同你前去。”
目光划过沈闻笙的眉眼,沐玖齐有些不舍,不知这次任务,沈闻笙要去多久。
其实追查魔修的任务并非是非他不可,这次,只是师尊在敲打他,叫他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罢了。
他又何尝不知师尊的意思,他喜欢阿笙,是他的事,在阿笙面前也向来以朋友自居。
他不奢求旁的,只是希望能陪在阿笙身边。
“师兄有要事在身,无需同我道歉。”
沈闻笙摇了摇头,她和沐玖齐即便配合默契些,却也没有过于依赖于此。
直到沈闻笙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远处的澜息才像是回过了神。
一转身,就对上了那张频频出现在脑海中的脸,澜息下意识眼底堆起一抹笑。
却在沈闻笙看过来的瞬间,低头压了下去。
她今日来,可是来看沈闻笙笑话的,不是这种笑!
敛了敛情绪,澜息将手抱在胸口,状似随意地走到了两人跟前。
上下打量了沈闻笙两眼,见人灵气充沛,面色红润,并无不妥,她心底沉着的气才消了大半。
“喂,沈闻笙,听说你上回收妖又受伤了,哼,没用。”
澜息轻哼了一声,想到沈闻笙受伤后,也不来寻她疗伤,心头更是多了一层恼怒。
“受伤了也不知来医峰,笨死了。”
话虽这般说着,澜息却还是不自觉瞥着沈闻笙,眼神厌不厌恶看不出来,倒是有几分嗔怪。
“澜师妹,不会说人话,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你若再多说……”
“师兄,无碍,澜师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却是我还需多多下山历练,日后面对此类妖邪,才能有些经验。”
沐玖齐一听澜息这话,就知道这人又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眉头一皱,便要出声斥责,却被沈闻笙拦了下来。
这下倒是轮到澜息愣住了,她不是这个意思,沈闻笙若是日日下山跟那个楚鹤鸣一样,她要几时才能见到人啊。
“我不是……”
“多谢师妹勉励。”
刚想解释一句,就见沈闻笙认真同她道了谢。
低垂的眉眼此刻离她有些近,那双凤眼一瞥,看向她的瞬间,她就失了声。
沈闻笙无论做什么,总是很专注,就连同人讲话时,那双眼睛,也会瞧着人。
仿佛眼中,就只有面前的人,明明没有情意,却总能轻易让人深陷其中。
澜息定定看着沈闻笙,自己要说什么也忘了,只觉大半年未见,这人还是很好看,越看越好看。
或许是这目光有些明显,一旁的沐玖齐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
澜息才慌乱回神,随意转了个方向,手腕一转,掏出了一只储物袋。
看也不看,就“啪嗒”一声,扔在了沈闻笙怀里,也是下意识,沈闻笙伸手接住了那储物袋。
“别误会,这可不是我给你的,要不是师尊让我来,我才不想来呢,沈闻笙,你最好别再受伤了,给我添麻烦。”
匆匆扔下这句话,还不等沈闻笙反应,澜息转身就飞身御剑离开。
沈闻笙愣了一瞬,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打开了手中的储物袋。
下一瞬,眼底就闪过一抹惊讶,这储物袋中,大大小小瓶瓶罐罐的丹药灵液种类繁多。
全是伤药,几乎涵盖了所有伤势会用到的丹药,极为齐全。
宣若师叔,竟对他们此次出行东陵国,这般担忧吗?
听见澜息的话,沈闻笙自然没有怀疑。
既是宣若师叔给的,她也不觉得这是给她一人的。
倒是一旁的沐玖齐,面色有一瞬间的怪异。
宣若师叔近日忙着炼丹破境,哪有空准备这些。
再说了,澜息禁足之日还没过,就算是宣若师叔要派人送东西,也不该是她澜息吧。
虽觉得有异,但沐玖齐看了一眼沈闻笙和她手上的储物袋,还是什么都没说。
“对了阿笙,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沐玖齐掏出了一副手镯,将其中一只,递到了沈闻笙面前。
“阿笙,这是通言镯,是师尊交代给你的,无论你在何处,都能用它瞬间千里传音象,你将它带上,若有事,可即刻同我和宗门联系。”
第84章 憎恶
沈闻笙接过手镯,点了点头,眉眼之间多了几分肃然。
看来此次东陵国一事的确重大,才叫诸位长辈这般关切。
才接过手,那玉镯便自动缩成合适的大小,套在了沈闻笙腕上。
沐玖齐眼底含笑,瞥见一直好生戴在沈闻笙头上的玉簪时,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
应照溪和明宝儿到时,落地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一看见沐玖齐,明宝儿就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儿。
毕竟这人一直莫名其妙不怎么待见自己,明明她也没得罪过这人。
刚想开口唤一声沈闻笙,但想到身旁的人,明宝儿又忍住了。
上次不小心放走那魔修,师尊就斥她行事不稳,她有些难过,不想叫师尊再对她心生不悦。
毕竟,她一直都很喜欢师尊。
瞥见两人站在一处,言笑晏晏的模样,应照溪唇角微直,心生不悦。
沈闻笙是他的弟子,修的还是无情道,心怀不轨之人自然不应出现在她身边。
为自己寻了个合适的理由,应照溪径直朝两人走了过去。
“沈师妹。”
略显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沈闻笙将目光从腕上的银镯上收了回来,转过头,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赵业和明宝儿。
“这位是?”
沐玖齐也看了过去,看见赵业时,微皱了皱眉,眼底多了几分疑惑。
“师兄,这位是沣吉师伯新收的弟子,赵业赵师兄,此次随我和小师妹一同去东陵国。”
见沐玖齐面露疑惑,沈闻笙解释了一句,也有些奇怪,竟连沐玖齐都没见过这位新师兄吗。
闻言,沐玖齐略思索了片刻,倒是想起了什么。
师尊的确未曾同他知会过,只是此前叫他去灵虚堂取过两套新的弟子服,想来便是给这人取的了。
不过沣吉师叔也的确爱收徒,只是以往捡回宗的都是幼童,这还是头一回,收骨龄这般大的。
甚至他还看不破这人的修为,看来这人应当也是启元境修士。
“赵师兄。”
沐玖齐朝人点了点头,目光自这人略显普通的样貌上扫过,礼貌性叫了一声人。
随后才看向这人身旁的明宝儿,眉头皱的更紧了。
怎么又是明宝儿,自从这人入了宗,便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沈闻笙身边。
此前除了他,还从未有人同阿笙这般亲近过。
虽然有些没有缘由,沐玖齐心底还是不可避免闪过一抹妒意。
若往后皆如此,岂不是他在阿笙身边的位置,都要被明宝儿取代了。
“此次东陵国事关重大,明师妹倒是性行单纯,怎的这也要跟着去?”
沈闻笙在,沐玖齐自然不敢对明宝儿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但略显阴阳怪气的语气,还是叫明宝儿听出了这人的言下之意。
关你屁事,还单纯,想说我蠢就直说,略略略。
她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却也不敢说出口。
“师尊叫我去的,沐师兄若是觉得不妥,不如去寻我师尊说道说道。”
在天权宗待的久了,见的人多了,明宝儿比起才入宗时,长进了不少。
以往明宝儿连旁人的脸色都分不清,拜沐玖齐所赐,她现在都能听懂旁人的阴阳怪气了。
她就不信,沐玖齐还敢真去找她师尊,况且,她师尊现下可就在旁边站着呢。
沐玖齐被噎了一句,他如何去同清霄神君说道,大半年未见,明宝儿倒是能说会道了不少。
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闻笙,沐玖齐唇角微动,却还是没能回嘴。
“呵。”
一道轻笑倒是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明宝儿侧身看去,下一瞬就张大了嘴。
发出这声轻笑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师尊的分身。
方才脸上还没什么情绪的人,这会儿唇角竟然翘起了一抹微弱的弧度。
不是,她师尊的分身竟然会笑,跟本人不大一样诶,毕竟明宝儿入师门这般久,一直觉得她师尊没什么正常人该有的情绪来着。
平日里看着比师姐还像个无情道修士。
却叫沐玖齐心底生出了几分怪异,多看了几眼应照溪,总觉得,此人有些奇怪。
“沈师妹,我们该走了。”
但那声轻笑极为短促,一闪而逝,快的像是几人的错觉。
应照溪抬眸,看向沈闻笙提醒了一句。
“嗯。”
沈闻笙朝人点了点头,又侧身看向沐玖齐。
“师兄,那我们就先走了。”
“阿笙,东陵国路途遥远,若遇事,定要及时与我……与宗门联系。”
沐玖齐收回了落在应照溪身上的目光,看着沈闻笙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师兄放心。”
见沈闻笙应答下来,腰间的灵玉同时亮起,是执法堂那边有事传唤。
沐玖齐也不便多留,定定看了沈闻笙两眼,眼底深处快速划过一抹不舍,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沈闻笙也没有过多停留,准备御剑下山。
明宝儿这大半年修为也长进不少,但还没达到独自御剑的程度。
这会儿依旧是由沈闻笙带着。
只是在出发前,耳旁冷不丁响起了一道询问。
“那位师……师弟与沈师妹的关系颇好?”
没想到这人会突如其来问这么一句话,沈闻笙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我们自小一同长大。”
所以除了师兄妹,他们理应算得上朋友,当然,这也是母亲告诉她的。
少时母亲来宗门看她,便拉着她的手,指着沐玖齐,告诉过她,这叫朋友。
应照溪不再说话,但一同长大这样的字眼儿,还是叫他心尖微刺。
若非要寻找仙根,他以往不在宗门,今日少女对他的态度,是否会有所不同。
或许会像他曾收过的第一个无情道弟子那般,亲近他,甚至……
思绪戛然而止,应照溪喉头微紧,没有再深想,或者是不敢再深想。
不知何时,无情道也在应照溪心中变了样,依旧是厌恶的,但并非是以往的那种厌恶,更像是。
憎恶。
一种难以言明缘由的憎恶。
没有注意到应照溪的异常沉默,沈闻笙只当对方是随口一问。
明宝儿倒看了一眼应照溪,没想到师尊还会关心这些问题呢。
但也没多想,转身上了沈闻笙的飞剑。
第85章 师徒之恋
但刚搂住沈闻笙的腰,一道目光就从身旁射来。
应照溪御剑,并排行在了两人一侧,此刻正垂眸,看着明宝儿抱住沈闻笙的那双手。
思及应照溪说过的话,还没得意享受过片刻,明宝儿就委委屈屈收回了手,只简单扯住了沈闻笙的腰带。
也不知为何,师尊不喜欢她与二师姐太过亲近,明明之前她同大师兄这般时,师尊也并未说过什么啊。
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明宝儿还是不敢忤逆应照溪。
察觉到明宝儿的动作,沈闻笙低头看了一眼那双自自己腰间骤然缩回去的手,感受到后腰微紧的拖拽感,也没有多说什么。
东陵国在涿光境,此行前去的确路途遥远,天色暗沉时,几人已入了崇吾境。
在崇吾境的吾城停了下来,休整歇息。
崇吾境地处昆仑境以南,算得上是仅次于昆仑境的第二大境。
宗门门派同样不少,最为出名的,便是只招收女弟子的崇光门。
故崇吾境,也是玄洲十三境中,女修地位甚高的一境。
吾城之中,大多也都是女子的身影,就连街面上卖艺杂耍的,也都是女子。
崇光门弟子服统一为浅粉色,街上不少人,都穿着弟子服,显得灵动轻盈,并不具有攻击性。
但无人敢因此,轻瞧了她们其中的任何人。
玄洲十三境的宗门大比,这崇光门,次次都稳在第二。
甚至好几回差点儿越过天权宗,夺了天权宗玄洲十三境第一大宗的位置,实力不容小觑。
“她们的衣裳真好看。”
看着街上来往的女子,明宝儿眼神有些羡艳。
不像他们天权宗,弟子服偏偏是丑不拉几的天青色,穿着丑死了。
而且还香香的,整个吾城,都有种雨后清香之感。
但余光瞥见身旁的沈闻笙,明宝儿又顿了顿,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丑。
反正师姐穿起来很好看。
几人下山依旧穿着弟子服,此刻站在花团锦簇,颜色鲜艳的吾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同为大宗弟子,看着几人的弟子服,旁人自然也轻易认得出他们的身份。
“是沈师姐吗?”
几人还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惊呼。
几人转过头,只见一个圆脸小姑娘两眼放光的走到了她身前。
看装扮,是崇光门的弟子。
“这位师妹,你是?”
沈闻笙有些疑惑,她的记忆中,并无此人。
“沈师姐不认识我也正常,但应当记得我师姐流萤,我是她的师妹流川,上次玄洲宗门大比,我有幸在擂台之下,看过沈师姐和我师姐的比试。”
小少女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句,看着沈闻笙的眼中满是崇拜。
她师姐在门内从无败绩,直到败给沈闻笙,回门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甚至不知有哪儿弄来了一幅沈师姐的画像,贴在床头,日日警醒自己,还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击败沈师姐呢。
提起流萤,沈闻笙记了起来,玄洲宗门大比之上,那个提着砍刀,力大无比的女孩儿。
是强敌,若非沈闻笙自小锻体,怕是也承受不住那少女的一刀重击。
“原是流川师妹,你师姐近来如何?”
沈闻笙点了点头,转而礼节性问起了流萤。
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上回沈闻笙与其比试,印象极深。
“师姐,师姐她一切都好。”
只是每日都要对着你的画像自省自勉,上回听见你破境,急的闭关闭到了现在都没出来。
流川脸色微红,略有些尴尬地回了一句。
“不过沈师姐,你们怎么会来吾城?”
流川目光扫过一旁的明宝儿和应照溪,在应照溪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启元境!
流川功法特殊,可看穿所有人的境界,故在看见应照溪时,才有些惊讶。
身着天权宗弟子服,自然是天权宗的弟子。
天权宗何时又多了一启元境的弟子,她看着这人只能称得上五官端正的脸,有些疑惑。
还是她从未见过的,崇光门想超越天权宗,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故天权宗哪些境界有哪些人,她们亲传弟子清楚的很,当然脸也是一一能对得上的。
但这人,她为何从未见过。
察觉到流川的目光,应照溪目光稍落,淡淡瞥了过去。
对上那双并不出彩的双眼的瞬间,流川心中一悸,莫名生出些畏惧感。
但又并非害怕恐慌的那种畏惧之感,而是在面对修为高深莫测之人时,才有的感觉。
就像遇见了她们门中修为高深的长老一般。
“这是赵业赵师兄,前些日子才入门,而这位,是我的小师妹明宝儿。”
见流川看着赵业,沈闻笙解释了一句,当然也不忘另一侧的明宝儿。
沈闻笙的声音响起,流川才回过神,稳了稳心神,笑着点了点头。
听见这话,看向明宝儿的目光才又仔细了几分。
这便是清霄神君收的那个关门弟子啊,听说颇得清霄神君的喜爱。
流川上下打量着人,却也并未发现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宗门有任务在涿光境,我们要去的,便是那里。”
思及流川的问话,沈闻笙又接着解释道。
听沈闻笙提起涿光境,流川条件反射般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涿光境地处蛮荒偏僻之地,极为闭塞,还是个男尊女卑之地,她自然不喜欢。
不止她,玄洲十三境中,就属涿光境名声最臭,鲜少有人愿去此地。
不过是宗门任务的话,流川倒也能理解。
“那你们此行可是在吾城落脚?”
“是。”
“几位同我来吧,吾城近日神女节在即,旁的客栈驿馆怕是都没了位置,落花汀乃我家中产业,倒还有几间空房。”
流川边邀几人走着,边解释了一句。
“那就多谢流川师妹了。”
沈闻笙朝人道了谢,才抬脚,跟上了流川的脚步。
明宝儿也略显新奇,一路走走看看,却也顾及着身旁的应照溪,不敢太过跳脱。
“要说这师徒之恋,最为著名的,当然是崇光门的昭明神君和其弟子……”
一踏进落花汀的门,耳旁便传来一阵说书声,几人抬眼望去,看见的便是台上银丝覆鬓的老媪说书的模样。
这内容,却是叫刚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水准备一饮而尽的明宝儿“噗呲”一下喷了个干净。
第86章 有违人伦
明宝儿霎时抬起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师,师徒!还皆是女子!”
大概是明宝儿的声音过于震惊,引得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
在看见几人身边的流川后,又纷纷收回了目光。
“明师妹,可是有何奇异之处,才叫你如此惊讶?”
流川侧眸,看了过去,目光带着淡淡的疑惑。
明宝儿这才捂住唇,摇了摇头,侧眸看向自己身旁两人。
沈闻笙只是轻蹙了蹙眉,却并未说些什么,倒是应照溪,低头垂眸,叫人看不清神色。
“师姐,原来女子同女子,还有师徒之间,是可以相恋的吗?”
明宝儿不敢同应照溪说话,只悄悄走到沈闻笙身侧,小声询问。
几人耳侧依旧环绕着那说书老媪的声音,凄美动听的师徒之恋直叫底下的人听得落泪。
他们朝楼上走着,明宝儿的声音很小,但几人都能听得见。
随着这声询问,应照溪不自觉将目光落在了沈闻笙的侧脸上,落花汀的光影映照在这人脸上不断变换,霎是好看。
“女子相恋并不少见,但师徒之恋,有违人伦。”
沈闻笙微垂眸,看向明宝儿,恰至暗处,那双棕瞳在阴影之间,显得分外无情。
明宝儿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嘭”的重重跳了一声,女子相恋,原来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啊。
流川也看了过来,闻言眼底含笑,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截在了前头。
“有违人伦?沈师妹是这般以为的吗?”
这道声音罕见地带着几分怒气,沈闻笙停下了脚步,看向赵业,那人也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眉眼。
“自然,赵师兄可是觉得有何处不妥?”
沈闻笙说的认真,那双眸子看过来的瞬间,却叫应照溪心头莫名升起点点憋闷之火。
“师徒并非血亲,为何不可相恋。”
他率先移开目光,垂下的手指却猛地蜷起,话说的淡然,袖口之下,手背上的青筋却层层凸起。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师亦是父,亦是母,怎可相恋。”
沈闻笙眉头微皱,没想到面前的男子会吐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
“可若那师未曾……”
“好了好了,沈师姐赵师兄师出同门,别因此伤了和气。”
眼见两人都快吵起来了,流川赶紧出言劝诫。
她对什么师徒不师徒恋的不怎么在意,倒是看了赵业一眼。
这人一直不怎么说话,她都要以为这人是个哑巴了,没想到一说话还真是令人侧目。
不过这人怎么对师徒相恋反应这般大,真是奇怪。
觉得奇怪的不止流川,还有一旁的明宝儿,她心惊胆颤地看着沈闻笙,尽管沈闻笙的语气并不尖锐,与平常别无二致。
但应照溪的怒意,便是明宝儿都能轻而易举感受出来。
她都想拉住沈闻笙的手,悄悄跟人说面前这人是师尊了。
师姐若是知晓了师尊的身份,知道自己怼的是师尊,怕是会因今日之举懊悔。
被人打断了话,应照溪也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沈闻笙的话,依旧叫他心头微涩,伴随着些许不知名的怒意。
心头想着自己的未尽之言,他此前从未管教过沈闻笙,那是不是,就算不得沈闻笙的师。
“冒犯了。”
也察觉到方才的两人的争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不妥,沈闻笙低声道了一句。
但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错,人伦纲常是自小宗门就多次教导过的,沈闻笙向来奉为圭臬。
赵师兄许是才入宗,此前未曾受过宗门教导,才会有此言。
她看向应照溪,打算荐人回去后去宗门太学堂听一听课。
但还未开口,就见男子微沉着脸,自她身侧走过。
“师姐,你别放在心上,赵师兄,赵师兄他这人说话就这样,他只是心情不好,不是对你。”
被应照溪的冷脸吓了一跳,明宝儿赶紧又凑到沈闻笙面前,替人解释了一句。
生怕沈闻笙对应照溪生出什么不满,再说出什么话来。
“无碍。”
沈闻笙摇了摇头,此事她无错,自然不会将对方的态度放在心上。
见此情景,流川低咳了一声,面上也多了几分尴尬。
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领着几人上了楼。
将几人送到客房,流川就要先行离开,只是离开之前,去了沈闻笙房前,欲言又止地朝里看了几眼。
感受到瞥向自己的目光,正打算盘腿坐下修炼的沈闻笙看向了门口,恰好就对上了流川的目光。
“流川师妹,可是有事?”
“也无旁的事,就是沈师姐剑法超群,往后若有空闲,可否寻师姐讨教一二。”
现下没了旁人,流川眼神发亮,她也是习剑的,可惜她的师姐习刀,除了日常比试,也不能对她指点过多。
“自无不可。”
沈闻笙点头应答了下来,她也早就听闻崇光门流光剑诀威力不凡,却一直没机会见识。
见沈闻笙应答,流川笑了起来,圆脸上多了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那师姐好生休息,我就先回宗了。”
道了别,流川转身离开,转身之际,唇角笑意加深。
若是师姐知晓她下山遇见了沈师姐,定要懊悔自己还在闭关。
直到流川离开,沈闻笙旁边的客房才陡然探出一个脑袋。
是明宝儿,模样秀丽的少女此刻姿态却显得有些猥琐,佝偻着腰,东瞧西看。
确认周围没了旁人,才提着裙角,蹑手蹑脚地走到沈闻笙面前。
一抬眼,就对上了沈闻笙略显疑惑的眸子。
“小师妹,你这是?”
明宝儿的动作,看的沈闻笙有些莫名。
“嘘。”
明宝儿有些紧张,拉着沈闻笙进屋关门一气呵成,像是怕被什么人发现。
“师姐,我跟你讲,其实,赵师兄他不是普通人。”
关上门,明宝儿依旧特意压低了声音,沈闻笙微微俯身,才听清楚对方的声音。
不是普通人?
沈闻笙皱了皱眉,不明白明宝儿的意思。
“小师妹,这是何意?赵师兄可是还有旁的身份?”
第87章 陵京
“赵师兄他是……”
犹豫再三,虽然师尊不准她告诉师姐,但是想起今日的场景,明宝儿决定还是偷偷提醒一下沈闻笙。
反正师姐又不是旁人,知晓了师尊的身份也没什么大碍。
谁知话才出口,说到半截儿,莫名就消了音。
?
明宝儿捂了捂自己的唇,怎么回事。
“我的意思是,师尊……”
明宝儿不信这个邪,又说了一遍,谁知这次依旧是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甚至连师尊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瞪大眼,在沈闻笙疑惑的目光中,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小师妹,你……想说什么?”
站在沈闻笙的视角,面前明宝儿举动的确有些怪异,她迟疑着,还是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是想说赵师兄他人挺好的,师姐你跟他多相处相处就知道了。”
这么反复两下,明宝儿也品出味儿来了,这分明就是师尊不让她说,给她下了什么禁制。
无力挣扎,明宝儿选择挫败躺平了。
“算了,师姐你好生休息,我不打搅你了。”
欲哭无泪,对上沈闻笙明显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明宝儿更是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蔫儿了。
拉开门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目光甚至略显沧桑。
看着明宝儿的背影,沈闻笙眉头皱的更紧了,怎么总觉得,小师妹哪里怪怪的。
一夜修炼,直至窗外的叫卖声响起,沈闻笙才结束灵气的运转。
起身打开房门,刚走出门,与她隔着一间的房门也同时打开。
身量颀长的男人也自屋里踏了出来,转眼便对上了沈闻笙的目光。
“赵师兄。”
沈闻笙打了声招呼,姿态自然,仿佛昨天的争论,从未发生过。
而对此耿耿于怀的,只有他。
师徒之恋,有违人伦。
他又想起了昨日沈闻笙说到这句话时的神情,冷静平淡到了极点时,便会显得无情。
“嗯。”
他垂眸,应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依旧紧握着。
声音刚落地,中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明宝儿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揉了揉还有些模糊的双眼,在门外站定,放下手余光瞥见分别站于自己两侧的人影时,动作微顿。
下一瞬,就飞快退回了屋内。
沈闻笙只听“嘭”的一声,那门又关上了。
沈闻笙:?
一大早又见两人面对面站着不说话,直接让明宝儿梦回昨日那剑拔弩张的情景。
一定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
重新一打开门,门口不知何时,变成了沈闻笙的身影。
这才对嘛。
“师姐,早啊!”
明宝儿笑了笑,却又在下一瞬,看见沈闻笙身后的人影时,咧着的大嘴瞬间收了回去。
“师……赵师兄,早。”
就连打招呼的语气都弱了下来。
“小师妹,我们该走了。”
顺着明宝儿的目光,沈闻笙回头,才发现赵业并未下楼,只是静静站在楼梯口,看着她们。
想到明宝儿态度,沈闻笙眼底划过一抹沉思。
小师妹待赵师兄的态度,也有些奇怪。
但并未深想,现下最要紧的,是去东陵国。
下楼准备结账,看见几人,落花汀的掌柜却先一步迎了上来。
“几位仙长可是要走了?”
“是,昨夜住宿多有叨扰,敢问需灵石几何?”
沈闻笙点了点头,顺便摸向了腰间的储物袋,就要掏灵石出来。
一旁的应照溪见此倒是眉心微拧,与弟子出来,倒也断没有让弟子掏灵石的道理。
“仙长不必付灵石了,流川小姐说了,就当是她日后讨教仙长的报酬。”
两人都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掌柜制止了下来。
掌柜浅笑道,显然是没有收灵石的意思。
沈闻笙沉默了片刻,朝人拜了一拜。
“那便多谢了。”
随后,就依着对方,将他们送出了门。
“流川师姐真是个好人。”
出了门,明宝儿不禁感叹了一句,不过这还是因为她师姐厉害,得人敬佩。
沈闻笙点了点头,崇光门的弟子向来也都是德行双修,的确是好人。
虽明宝儿有些不舍,但几人也没在吾城多耽搁,匆匆就又上了路。
抵达东陵国时,便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
因涿光境地处偏僻,也没几个修仙宗门,这些修仙宗门,也大多排不上什么名号。
故这偌大的涿光境,是由凡人王朝割据统治。
东陵国,便是其中最为强盛的王朝,隐有一统涿光境之势。
一进入东陵国的国都陵京,明宝儿就又被迷了眼。
只有凡人的都城与修仙者和凡人混杂的城池大不相同。
四处弥漫着的烟火气叫明宝儿眼前一亮。
路边摆摊的小贩卖的小玩意儿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是什么?”
明宝儿惊呼了一声,沈闻笙两人也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老伯浇着一不知名的棕色黏稠流体,绘成各种样式,片刻后,流体凝固,拿起的动物图案栩栩如生。
“姑娘,这叫糖画,可要尝尝?五文钱一个。”
老伯抬眼,话音刚落,瞥见几人时,却愣了愣神。
不知这几位是哪家的姑娘公子,容貌气质竟如此出众。
叫他打眼一看,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见着了仙人。
“五文钱是什么?我没有钱,只有灵石。”
一听这东西竟然能吃,明宝儿两眼放光,掏出灵石递到了老伯面前。
老伯下意识垂眸,看见明宝儿手中流光溢彩的宝石,老伯更是惊的合不拢嘴。
他这小小糖画,哪里值得这般一看就价值不菲宝石。
两人说话间,周围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几人。
频频落在身上的目光,叫应照溪都微皱了皱眉。
沈闻笙倒是不在意,只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罗盘,眸色微沉。
这罗盘便是指明那妖孽所在之处,没想到,那妖孽也在东陵国。
莫非,这妖孽也同掌门师伯说的借运之人有关。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多了起来,明宝儿还是给了灵石买了糖画,一转头,对上数道目光,吓得手中的糖画都差点儿掉了。
“太子殿下可曾听闻九公主回朝的消息。”
一侧楼阁之上,两人坐在窗前,面前的酒壶已然空了大半。
云湘?
坐于左侧的俊美男人一身檀色长袍,面如冠玉,眉眼之间,贵气难掩。
听见对面人的话,云宸轻笑了一声,目光落在长街之下被众人围观的几道人影上,却并未言语,只漫不经心地想着。
回来了又能如何,他们那位父皇,安的可不是什么好心。
第88章 落在了他心底
见云宸不答只看着窗外,坐在对面的男子也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
下一瞬,就对上了一双棕瞳,他心中微惊,却并非因为对方看了过来。
目光稍愣,待他回过神,眼前却早就没了几人的身影。
就仿佛方才的惊鸿一瞥,都是他的错觉。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洛神在世,恐也不过如此,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男子收回目光,轻酌了一口酒,摇头感叹,几乎下意识就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
但并非只是因着对方的样貌,那通身的气派,也绝非常人所有。
“自然未见过,因为那不是凡人。”
云宸也收回了目光,想到方才女子瞥过来的那一眼,轻笑了一声。
不愧是修仙者,当真,敏锐过人。
此言一出,男子瞪大了眼,心中隐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敢言。
两人皆未言明口中所言之人是谁,对视之中,却是心照不宣。
涿光境修仙者甚少,东陵国百姓大多也并不知晓修仙者的存在,但那只是寻常百姓不知。
皇室世家却一清二楚,甚至前些年,还出了一位颇有仙缘的公主。
“走吧,看来我该回去了。”
云宸起身,说完这句话,却低咳了两声。
男子见状,也忙不迭地站起了身。
“殿下,您的身子可是还未痊愈?”
“无碍。”
云宸轻摇了摇头,眉心微蹙,他这次风寒,的确有些久了。
心头的怪异一闪而过,他却并未深究,应了一句,就转身离开。
“恭送殿下。”
男子赶忙行了大礼,起身看向门口的神情,却略带忧色。
而另一头,沈闻笙几人拐进了一家成衣店。
明宝儿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外边的长街,这些人为什么老是盯着他们看啊,怪瘆人的。
在旁的城池,也没见有人这样过啊。
想着或许是她们的衣着有些不对,几人才来了成衣店。
“几位客官要挑些什么衣裳,自行看看吧。”
半人高的柜台之后,身形圆润的女子躺在摇椅之上,手里拿着一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余光瞥见几人进来,也是头都未曾抬一下。
“叨扰了。”
沈闻笙朝人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了满屋挂着的衣衫,一边是服饰样式简单,一边衣裙繁复。
沈闻笙方才也观察了许久,街上的女子衣裙皆是精美繁复的,甚少有简装者。
或许这是涿光境的风俗,但如此打扮,有些不便于行动。
明宝儿倒是两眼放光,径直挑了起来。
应照溪却站在原地,并未急着挑选,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一条淡蓝色的女子长裙上。
眼前快速划过少女一身鲛纱于踏风院练剑的模样。
那半月的夜皆是月色高悬,将地面都照的清楚透亮。
或许没有睡觉的习惯,所以即便受了伤,少女也很难入睡。
不能修炼,却也不忘练剑。
夜月的风拂过他的眉眼,他却分不清是微风,还是那剑气轻抚而过。
待己严苛,修炼勤苦,是他从掌门口中听见的沈闻笙。
亲眼所见,才知掌门之言,已是收敛。
所以那不过片刻就被灭之煞,后山林中精细到毫无错处的阵法,都有了答案。
就算是他年少时,也不及沈闻笙,所以那剑法落在了他眼中,人影却落在了他心底。
他看着她待人守礼,心无旁骛,心中却不自觉比较起她待他与旁人的态度。
但得出的结论却是,除了略恭敬些,似乎并无不同。
师徒之恋,有违人伦。
耳侧再度响起了这道声音,应照溪匆忙转过身,压下了眼底那一瞬间,腾起的情绪。
并未注意身旁人的神情,沈闻笙目光落在了一套玄色劲装之上。
同天枢宗的弟子服有些像,穿着应当行动方便。
沈闻笙指尖微动,那衣裳便出现在了她手中。
明宝儿也挑了一套淡粉色的衣裙,应照溪对穿着没有什么讲究。
但因修杀戮道,煞气略重,他向来依师尊太玄老祖之言,着白衣压煞。
此次也不例外,随手挑了件月白长袍。
几人进了内室,片刻后走了出来。
明宝儿欢天喜地打量着自己的衣裙,甚是高兴,刚想抬头叫沈闻笙看看她。
一抬眼,一身玄服身量挺拔的少年郎君却径直闯入了眼帘。
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什么少年郎君,这分明是她师姐。
“师姐……”
她愣愣唤了一声人,她知道沈闻笙的长相从来不是柔婉的,也并非雌雄莫辨的。
却不曾想,不过就是换了一身衣裳,这变化竟会如此之大。
或许是因为,这玄衣是男子服饰,才叫她险些错认。
听见这声轻唤,沈闻笙和应照溪都看了过去。
“怎么了?”
沈闻笙低声询问了一句。
“你怎么穿的男子服饰?”
明宝儿略有些迟疑,还是问出了声。
男子服饰?
沈闻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应照溪也看向了沈闻笙,却都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
这样的简装同他们昆仑境的各宗门弟子服样式有些像,怎的竟是要分男女吗?
沈闻笙眼底闪过一抹困惑。
“啪嗒”
但还未等几人说话,一旁便传来一声轻响。
几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册书卷落在了地上,而方才那声轻响,源头就来自于此。
在往上,便是一女子微瞪着眼,半张着口,看向几人的模样。
准确来说,是看向沈闻笙。
随即,便一个猛子冲到了沈闻笙跟前,两眼放光的看着人。
“这位小郎君,年岁几何,家住何处,可有婚配啊?”
力道之大,那略显丰腴的身子,甚至一肘挤开了沈闻笙身旁略显平凡的应照溪。
因着沈闻笙的身量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此刻那女子几乎半个身子,都快贴到沈闻笙身上了缩进人怀里了。
惊的沈闻笙都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抱歉,我并非……”
“郎君模样生得这般好,就算已经婚配也不妨事。”
沈闻笙话还没说完,就径直被女子打断,她似乎没有要听沈闻笙说话的意思。
抬手甚至轻抚上了沈闻笙的侧脸。
第89章 图你的身子
却在触碰到沈闻笙脸的前一刻,被人猛地攥住。
力道之大,让那女子不由地转过头,脸色多了几分不耐。
谁这么不长眼,没看见她马上就要碰到自己的梦中情人了吗?
没错,刚才才发现的梦中情人。
然而一转眼,就对上了一双黑眸,她猛地顿住。
只因那双眼幽暗难测,像是看见了什么无底深渊,深不见底。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双眼中,似有银色流光闪过,如寒霜侵冻。
后知后觉背后激起一阵凉意,莫名的恐惧让女子愣在了原地。
直到对方松开了她的手腕。
“她并非男子。”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冷的有些叫人发寒。
听见这句话,女子依旧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没错,店家,你认错了,我师姐可不是男人。”
一旁看着女人动作,同样被惊的目瞪口呆的明宝儿这会儿才走上前,跟着补了一句。
目光却频频落在沈闻笙身上,不知为何,往日她想看师姐就大胆地看,这会儿竟有点儿不敢看人了。
没发觉心跳的比平时快了些,明宝儿瞄了一眼身侧的人,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女人这才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闻笙,目光从对方的脸上落下,看见那修长,却没有明显凸起的脖颈时,才回过味儿来。
竟然是女子!
她眼底划过一抹可惜,却也没了之前的热情。
“一共三两银子,几位好走不送。”
眼睁睁看着女人重新拾起了地上的书册,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又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随口说了一句。
明宝儿表情难言,这人怎么变脸比她师姐的剑还快!
不过也就是这会儿明宝儿才看清,那女子看的什么书。
《邪王轻宠:王妃出逃九十九次》
明宝儿:?
这名字,怎么怪怪的,而且有这么好看吗,这女子怎么看的这般入迷。
沈闻笙颔首,面上却多了些歉意。
“抱歉,我们没有银子,只有这个,不知可否……”
“没有银子你们买什么衣……衣衣都依你!”
女人更是不耐,眼皮微掀,刚准备出言嘲讽。
然而下一瞬,就被沈闻笙递到面前流光溢彩的灵石闪瞎了眼。
她飞快起身,满脸笑意地接过那灵石,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自然是可以的。”
这般切换自如的态度,看的明宝儿更是合不拢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沈闻笙倒对此并不在意,点了点头,这才朝门外走去。
“几位且等等。”
身后传来一呼声,几人转过身,就连那女子笑意盈盈,手中拿着一只袋子朝几人走了过来。
“这是找你们的银钱。”
她自然能看出那宝石价值不菲,老占人便宜,她也过意不去。
不过最主要的是,沈闻笙确实生得好看,只可惜不是个男子。
女人的目光再度从沈闻笙脸上划过,重重叹了口气。
接过那袋子,略沉的重量沈闻笙愣了一瞬,拜朝人拱了拱手。
“多谢了。”
随后才转身,彻底离开。
看着三人的背影,女人轻笑了一声。
还怪守礼的,要真是个男子便好了,这年头,这般守礼的男子可不常见了。
摇着头,女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面前的书册之上。
但此刻正朝东陵国皇宫走着的几人并不好受。
明宝儿走两步,便回头看一下,眉头紧锁,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奇了怪了,他们都把衣裳换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们。
只不过之前是男子的目光多,这会儿,倒变成女子的目光多了。
“姑娘,请小心。”
耳旁响起沈闻笙的声音,明宝儿朝前看去。
就见沈闻笙抬手,扶住了一个少女,低垂的眉眼在日光之下,竟显得有几分温柔,叫她都看愣了去。
“多谢公子。”
被扶住的少女抬眼,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沈闻笙,瞥见那近在咫尺的玉颜,更是脸色羞红。
“不谢。”
沈闻笙并未再解释自己的女子身份,因为,这已经是她扶起的第四个女子了。
在她解释后,前几人皆是不可置信,双眼含泪地看着她。
“公子何需这般诓骗,是小女子唐突了。”
“便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公子要拒绝,也不该说出这般荒谬之言。”
“看来是我唐突了,公子莫要怪罪。”
也不给沈闻笙再解释的机会,几人说完这话,便哭着跑开了。
只留下对此有些莫名且不知所措的沈闻笙。
此前,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景,也并未一次性惹哭过这般多的人。
所以这会儿,她斟酌再三,并未出言解释。
“不知公子家住何处,改日小女子定登门致谢。”
见沈闻笙应声,那女子心中欢喜,垂眸轻声问了一句。
“不必了。”
沈闻笙还未应答,一旁的自方才便一直沉着脸的应照溪,先一步冷声拒绝。
“啊对对对,这位姑娘,扶了你一把而已,顺手的事儿,不用谢了哈。”
一看应照溪冷脸,明宝儿就心头一激灵,赶紧上前,状似亲密地拉住了沈闻笙,解释了一句。
在两人相触的地方看了看,那女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角的笑意微凝,脸色也勉强了起来。
“原来如此,是我叨扰了。”
说着,就转身匆匆离开。
明宝儿长舒了口气,转头却发现自己还拽着沈闻笙的袖口,霎时脸色又红了起来。
在应照溪看过来的目光中,才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
“师姐,她们都对你别有所图,你千万别理她们。”
片刻后,却又凑到沈闻笙跟前,低声说了一句。
彼时几人已经到了皇宫,东陵国皇室自是知晓天权宗的存在。
来之前,掌门也已传信向东陵国皇帝说了此事。
故一行人进入皇宫,还算是顺利。
“别有所图?”
听见这话,沈闻笙若有所思,想起了那几个女子哭着掩面而走的画面。
“她们图你的身子。”
明宝儿看了一眼应照溪,偷摸把从来皇宫路上顺回来的话本捏了捏,更小声地在沈闻笙耳旁道了一句。
第90章 没有师姐好看
图她的,身子?
沈闻笙瞬间皱起了眉,一听明宝儿这么说,眼底多了几分凌厉。
因着在凡人界,她并未开天眼,莫非方才碰见的,不是凡人,所以才会图她的身子。
只有歪门邪道的邪修妖孽,才会用修士祭血修炼。
想起几人略显怪异的举动,的确有这样的可能。
“小师妹,我明白了。”
沈闻笙停下了脚步,侧眸欣慰地看了一眼明宝儿。
小师妹当真进益了不少,都能识出妖邪了,反倒是她疏忽了。
怎能因为在凡人界,就放松了警惕,实乃不该,况且此地,本就有妖邪作祟。
沈闻笙停下了脚步,明宝儿也只能跟着停了下来。
见沈闻笙一脸严肃,明宝儿也同样欣慰点头,她还以为眼里只有修炼的二师姐看不出那些人的心思呢。
原来是她多虑了。
东陵国皇宫不小,几人被带着走了一阵儿,才到紫宸殿,帝王的居所。
因着明宝儿的提醒,沈闻笙转头就开了天眼。
却在抬眸看见皇宫上空时,眸色微暗。
紫气衰弱,是帝王陨落之象。
走到大殿之中,看着上坐的金袍帝王,沈闻笙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面含死气,确是将亡之相。
“几位便是天权宗的仙长了吧。”
年老的帝王从皇座上起身,由一旁的贴身太监扶着,走了下来。
修士无须向凡间帝王行跪拜之礼,故几人只是微拱了拱手。
“是,陛下,我等奉命,前来东陵国寻有仙缘之人。”
因着之前东陵国出过有仙缘之人,之前宗门择弟子时也遣人来过,所以皇帝并未有疑。
“既如此,诸位仙长就在宫里住下吧,我会谴人配合诸位。”
老皇帝淡淡点了点头,就挥了挥手,示意人带他们下去。
“父皇,可是仙长们来了?”
老皇帝还未开口,一道人影,就自大殿外走了进来。
紫色蟒袍的男子容貌俊美,满身华贵,说话之间,便已到了众人跟前。
朝老皇帝恭敬行了一礼。
看着面前的男子,沈闻笙眸色微凝,不动声色打量了人片刻。
紫气罩顶,隐有金龙护体,乃帝王之相,但为何,那金龙只盘卧着,若隐若现间,像是气息将无。
而这人身上,更是有气运流逝之色。
瞥见男人眉宇间的病气,沈闻笙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宸儿?”
见来人,老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欣喜,但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黯了下来。
“太子,你来的正好,这几位是自天权宗来的仙长。”
敏锐地注意到了老皇帝的语气变化,但或许不止语气,还有称呼。
沈闻笙又看了一眼两人,目光正要收回之时,却恰好同男人对了个正着。
“见过诸位仙长。”
云宸朝几人行了礼,目光自几人身上扫过,落在了中间的沈闻笙身上。
看见沈闻笙与之前天差地别的装束,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惊讶。
随即,眼底升腾起丝丝笑意。
“父皇可是要着人替几位仙长安排住宿,便让儿臣来吧。”
云宸轻咳了几声,低声问了一句,对于老皇帝对自己的称呼,似乎并不在意。
“嗯,那此事,便交于你吧。”
老皇帝神色淡然,说了两句话,像是累了,由着贴身太监扶着转身。
“诸位仙长,请吧。”
老皇帝转身后,云宸就侧过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几人,言语之间,颇为客气。
依着对方之言,沈闻笙点了点头,抬脚朝外走去。
“陛下,国师说了,您……”
身后传来那太监的声音,沈闻笙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却已经没了那老皇帝的身影。
“好奇怪啊,老皇帝怎么对我们爱搭不理的。”
跟在云宸身后走着,明宝儿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
她明明听以前来过东陵国的师兄师姐们说,老皇帝极为崇尚修仙之人,连初元境修士,都能成为东陵国的座上宾。
不过涿光境的确偏僻,愿意来这儿的,大多也都是修为不高之人。
在那群师兄师姐口中,老皇帝对他们可热络了,她也没觉得有多热络啊。
反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还觉得老皇帝不太想看见他们。
自然不是明宝儿的错觉,因为沈闻笙和应照溪,也察觉到了老皇帝稍有不喜的态度。
但并非己过惹他人不快,就无须在意旁人对自己的态度,向来是沈闻笙的行事法则之一。
没由来的不喜,她就更不会放在心上。
而后者,连弟子死活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人,更遑论旁的人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紫色身影停了下来。
“诸位仙长就住在韶华宫吧,父皇身子近来有些弱,国师言父皇煞气缠身,不便多与人接触,诸位仙长若有事,可来寻我。”
“东宫就在皇宫东侧,某随时恭迎诸位仙长驾临。”
朝几人又行了一礼,云宸才起身,打算离开。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不过我的确有一事,我观殿下病气缠身,可否已是病了不少时日了?”
沈闻笙却叫住了人,明宝儿略有些惊讶的侧身看了一眼人。
师姐甚少关切旁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人了。
明宝儿不由上下打量了几眼云宸,心底多了几分怪异的不悦。
是长得有几分姿色,放在修士之中,也是上乘长相。
但这样好看的,明宝儿自入了天权宗,已经见过不少了。
没有师尊好看,更更更没有师姐好看。
明宝儿心底暗暗贬低了一番这人,不懂师姐为何关切他。
反倒是应照溪,似乎并不惊讶于沈闻笙的此举,因为他看见的,比沈闻笙还要多些。
萦绕在云宸头顶紫气之中的,有丝丝魔气。
“竟叫仙长看出来了,我确是风寒数月,始终难愈。”
听沈闻笙这么一问,云宸答了一句,但言语松快,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忧自己的身子。
“殿下可否借八字与我一观,久病未愈,药石无策,许是与宫内风水有关。”
沉默了片刻,沈闻笙才问出声。
云宸顿了顿,目光落在了沈闻笙脸上,不过一瞬,轻笑出了声。
“自无不可,那便在此,谢过仙长了。”
第91章 不过她也喜欢师姐
进殿命人拿来纸笔,写下姓名八字,云宸才转身离开。
拿着那张薄纸,沈闻笙略扫了一眼。
日主强旺,七杀为权,禄马同乡,杀印相生。
确是帝王之命,宸之一字,更是印绶贵气,同八字相得益彰。
明宝儿也凑了过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沈闻笙手上的薄纸。
“师姐,你当真要替那人治病吗?”
沈闻笙摇了摇头,起身关上了大殿的房门,看了一眼桌上的薄纸,抬手结印起卦。
明宝儿看不懂卦象,一旁的应照溪看着沈闻笙熟练的动作,眼底却将快速划过一抹惊讶,随即,便是赞赏。
除了剑法,竟还习了易卦,且看这模样,应当也是练了不少回。
离火在乾天之上,坤顺承乾。
乃火天大有,化地天泰之卦。
且无官鬼爻动,此人应是无病无灾,气运强旺,登位顺遂之人。
所以这人得的,恐并非什么疾患。
“赵师兄,你如何看?”
沈闻笙侧过身,看向应照溪,问了一句。
据掌门师伯所说,这人所习,乃上清道。
“沈师妹不是已经算出来了吗?”
却又起身,走到了那命卦之前,只见他手指微动,那命卦就变了变。
看得沈闻笙眸色微沉,九五爻暗动化官鬼,乃是小人戕害之相。
“命数天定,却并非一成不变。”
他出言提点了一句,沈闻笙眼底明悟,朝人拜了一拜。
“受教了,多谢赵师兄指点。”
听出沈闻笙言语之中的钦佩,应照溪微怔了怔,唇角微弯。
又在沈闻笙抬眼之际,压了下去。
但两人说的话,一旁的明宝儿却有些听不懂,也插不进话,急的在一旁直挠头发。
这次回宗,她定也要学学这易卦,不然师尊和师姐的话,她都听不明白。
一般来说,帝王之命不会轻易变动,沈闻笙想起了来之前,在掌门那里看见的星盘。
帝王亡,就是不知,这个帝王,究竟指的是谁了。
“那国师,似乎有异。”
没再深想,沈闻笙略思索了片刻,转而道出了另一件事。
应照溪点了点头,看起来并不意外沈闻笙会这么说。
“国师?”
明宝儿迷惑了一瞬,才想起来,那云宸提到过此人。
说什么老皇帝有煞气,不能见人。
“为何这么说啊师姐?”
明宝儿没发觉哪里有问题,好奇问了一句。
“小师妹你还未修出天眼,的确不知,那老皇帝周身,并无煞气。”
死气倒是有不少,想到老皇帝,沈闻笙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明宝儿愣了片刻,并无煞气?所以是那国师,在撒谎?
话音落下,沈闻笙便与应照溪对视了一眼,皆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再度打开房门,不动声色撤了门口的禁制,沈闻笙几人走了出来。
门口两旁的婢女赶忙行了礼,却也不敢抬头看几人。
老皇帝并未限制几人的行动,不过也限制不了就是了。
沈闻笙目的明确,看向了皇宫东侧,那里,就是云宸所说的,太子东宫。
“赵师兄,皇宫西侧,便劳烦你了。”
见应照溪点头,沈闻笙又看向明宝儿,目光犹疑,不知让人跟着谁。
“小师妹,你……”
“我跟着师姐。”
还没等沈闻笙问出口,明宝儿就先一步应了一声。
话音刚出,一道目光就自一旁射了过来。
明宝儿霎时后背一僵,完蛋了,嘴快了,忘了师尊了。
“我是说,要不我跟着师姐?”
还没等沈闻笙回应,她就又小心翼翼补问了一句。
话是对沈闻笙说的,目光却不断瞥向一旁的应照溪。
明显到就连沈闻笙,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应照溪。
“明师妹看我做甚,你跟着沈师妹,本就应当。”
应照溪开口,嘴角甚至咧出一抹弧度,但那双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明宝儿心头一哽,所以师尊这应当是同意了的意思吧。
她赶紧缩到沈闻笙身后,总觉得师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吓人。
沈闻笙闻言也无异议,皇宫内并无危险,至少现在没有,明宝儿跟着谁都是一样的。
转身就带着明宝儿朝东侧走去。
应照溪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目光落在了明宝儿拉住沈闻笙衣摆的手上,暗了一瞬。
他不喜明宝儿,即便对方是他的仙根,等同于另一个他。
痴缠之色,愚昧无知。
他从未想过,仙根化形,会是这副模样。
良久,才转身,朝与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去往东宫必定途经御花园,没了应照溪,明宝儿活泼了不少。
“小师妹似乎有些怕赵师兄?”
想到刚才的情景,沈闻笙问了一句。
这话问的有些突然,却也精准命中了明宝儿的小心脏。
叫她心头一突,霎时心虚了起来。
“有吗?师姐你误会了,我不是怕赵师兄,我那是,我那是,我那是喜欢!”
明宝儿垂眸,不敢看沈闻笙的眼睛,结结巴巴,想了半晌,才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反正她本来就挺喜欢师尊的。
喜欢?
沈闻笙顿了顿,原来小师妹的表现是喜欢,她没再多问。
没了下文,明宝儿暗自松了口气,抬眼看着沈闻笙轮廓优越的侧脸,痴痴一笑。
不过她也喜欢师姐。
“啪”
“云湘,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修士吧,睁大眼睛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极响亮的巴掌声,伴随着轻蔑嘲讽的语气,在两人踏入御花园时,就在耳边响起。
“你一个冷宫爬出来的贱种,也敢插手储位之争,要不是你有了仙缘,你以为,当初父皇会饶过你吗?”
“看看你如今的狗样子,不如这样,你跪下来求我,再把我的鞋舔干净,我就去求父皇,放了你那贱人母妃,如何?”
少女被人按着跪在地上,一身靛蓝长袍的男子,正掐着少女的下颌,眼底难掩恶意。
被人按着,云湘垂下的脸一片冰凉,心底恨意升腾。
却在对方提到母妃两个字时,又将那漫至眼底的恨意,生生压了下去。
第92章 不想叫沈闻笙看见她如今的模样
见人不答话,男人更是猖狂了起来,轻蔑一笑,抬手就又要是一巴掌。
“云湘?你们在做什么?”
手才扬起,一阵少女的大声呵斥就响了起来。
只见一个身着粉衫的小少女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撞开了压着云湘的两人,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看向云祚,怒目圆睁,满眼气愤。
云祚还没来得及对明宝儿的突然出现做出什么反应,还未落下的巴掌就也被人攥住,就这么被迫停留在了半空。
被人攥着手腕,男人条件反射般抬起眼,却对上了一双神色冷淡的褐瞳。
唇角的讽笑微凝,他瞳仁微缩,对视的那一刻心底陡然生出几分忌惮。
但下一瞬,入眼的,却是一张漂亮俊俏的脸。
“哪里来的狗奴才,也敢抓着本殿,还不给我放手?”
云祚恍惚了一瞬,瞥见沈闻笙的装束,这才回过神,眼底迅速堆起一抹恼怒,大声叱骂。
他边说着边动了动,想将自己的手腕从面前人的手中扯出来,然而无论他使多大的力气,眼前抓着他的手,都纹丝不动。
他心头微惊,这小白脸儿看着削瘦,怎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们几个,看着干什么,还不把她给本殿拉开!”
眼见挣脱不出,云祚更是气急败坏,朝身旁已然目瞪口呆的侍从们吼了一声。
也就是这声怒吼,众人才回过神,抬脚就要从沈闻笙手下将云祚解救出来。
然后那几人才踏出一步,就见那身量颀长的少年不过指尖一动,他们就纷纷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是仙术!
众人心头惊骇,看向沈闻笙的目光,明白了什么。
唯独云祚,见周围数人都被定住,看向沈闻笙的目光更是怒气冲天。
“找死!”
说着,另一只并未被禁锢的手,就朝沈闻笙攻了过来。
修仙者又如何,可是用仙法伤不得凡人。
沈闻笙立于原地未动,只手腕轻翻,不过一瞬,云祚整个人就翻转了一圈,猛地被反扣在地,攻势也被打断。
“啊!”
一声惨叫过后,只见沈闻笙轻轻松手,男人就面部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修仙者的确不能用术法伤害凡人,但沈闻笙也的确未用术法伤害谁。
至于对上云祚,她可并未动用法术。
“你你你……你是何人?”
云祚起身,捂着自己被摔的青紫的半边脸,指着沈闻笙,眼底惊骇夹杂着怒火。
“五殿下,她应当是今日才来皇宫,被陛下亲自接见的修士。”
被一旁同样战战兢兢的宫人提醒了一句,云祚这才记起来,父皇的确说过今日有修士进宫的话。
眼底的怒意一滞,阴邪的目光扫过几人,在沈闻笙脸上顿了片刻,冷哼了一声。
“我管教自己的妹妹,家事而已,似乎并不关你们的事吧,阁下这也要插手吗?”
修士又如何,每年来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废物,还没有国师一半厉害。
云祚斜眼看着两人,语气依旧嚣张。
“自然与我们有关,你妹妹,是我的师妹。”
沈闻笙眼皮微掀,听见妹妹二字,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惊讶,不过转瞬即逝。
随即淡声应了一句,但从动手到现在负手而立,她都站在原地,未曾动一下。
这句话落下,同样没反应过来,还靠在明宝儿怀里的云湘,却猛地抬起头。
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沈闻笙小半张侧脸。
心头陡然大动,沈闻笙竟然还记得她,她以为,像她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离开天权宗这般久,他们这般天之骄子,也不会再记得她。
来的竟是天权宗的修士!
云祚狠狠皱起眉,看了云湘一眼。
这贱人倒是运气好,将她带回来的时候也没见有人找来,隔了这般久,天权宗竟来人了。
“算你运气好。”
云祚看了几人一眼,但不知为何,却也没再说什么,啐了一口,就转身离开。
一旁已经解定的众人,一见云祚离开,哪里还敢留,连滚带爬地匆匆跟上了那脚步。
众人都离开后,沈闻笙才转身,走到了两人跟前。
“云师妹,你怎么……”
“谢谢。”
看着衣衫凌乱,一侧脸高高肿起的少女,沈闻笙刚想询问云湘怎么在这里而非宗门,话还未出口,就被面前的人打断了。
感受到沈闻笙的目光,她猛地埋下头,心中升起点点慌乱。
明知道,她该利用这狼狈模样,叫沈闻笙同情她,关心她。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却不想叫沈闻笙看见她如今的模样。
心底涌起阵阵嘲讽,她抬手捂住了自己被打的半张脸,没有看沈闻笙,只垂头冷声道了句谢。
在沈闻笙还要说些什么前,挣脱了明宝儿扶着她的手,垂头一步一步朝另一条路走去。
阴郁冷漠的背影,像是在周身都竖起了把把尖刀,叫人难以接近。
更像是,不认识她们。
明宝儿和沈闻笙都愣了愣,这与她们记忆中的那个温婉柔和的少女,截然不同,甚至像是两个人。
“那是云湘吗?”
明宝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湘离开的背影,不自觉问了一句。
“是她。”
沈闻笙也眉头微蹙,那的确是云湘,但她没想到,云湘竟是东陵国的公主。
“她怎么会被如此欺凌,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师姐,东宫那边,我就不陪你去啦!”
想到云湘手腕和脸上的伤,明宝儿眼底怜悯。
听那什么五殿下所言,云湘是他的妹妹,也就是东陵国的公主,贵为公主,怎么会被这样凌辱。
叫她想起了燕衡在外门被欺凌的时候。
“嗯。”
沈闻笙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却没说要跟明宝儿一起去。
因着刚才,云湘动作回避,似乎并不想看见她。
她将储物袋中的伤药拿了一些出来递给明宝儿,方才云湘的伤,她也看见了。
明宝儿接过药,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朝沈闻笙笑了笑。
刚才她师姐真厉害,她就知道,跟师姐在一块儿,什么也不怕。
“我去去就回,等会儿就来找师姐你。”
见沈闻笙点头,明宝儿才转身朝云湘消失的方向追去。
目送明宝儿离开,沈闻笙刚转身准备去东宫,就感受到了另一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第93章 他喜欢的,是沈闻笙
沈闻笙抬眼看去,目光所及之处,一身华丽宫装的少女站在回廊之下,正望向这边。
瞥见那与云宸有几分相似的脸,沈闻笙朝人轻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那个少年,是何人?”
云嫣怔怔看着沈闻笙离开的方向,轻声朝身旁之人问了一句。
方才的闹剧,她尽收眼底。
也是头一回,看见云祚吃瘪,她这位五皇兄,仗着父皇疼宠,向来有些无法无天。
“回公主,那似乎是新来的修士,听说今日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将人送到韶华宫的。”
一旁的婢女赶紧回道。
新来的修士?
云嫣有些发愣,以往也有修士进宫,但她还从未见过,这般俊朗的少年。
想到对方方才遥遥看过来,朝自己轻点了头的模样,心头微动。
明宝儿是在一处破败的宫殿门口寻到的人。
少女抱着腿坐在阶梯之上,略散下来的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神色。
寂静荒芜的殿宇,衬的这人无端有几分凄凉。
明宝儿脚步微顿,还是坐在了人身旁。
“喂,你还好吧?”
犹豫再三,她还是出声询问了一句。
“为什么跟过来?”
云湘没有抬头,也没有看明宝儿,只闷声问了一句。
“我,我还不是看你太可怜了,你为什么不反抗?他都那般欺辱你了?”
反抗?云湘没有回话。
“喏,这是师姐给你的。”
见云湘又不说话,明宝儿把沈闻笙给的药拿了出来,递到了云湘身旁。
骤然听明宝儿提起沈闻笙,云湘身子一僵,随即才抬起头,看向明宝儿。
最先出现在视线之中的,却是一只拿着药瓶的手。
沈师姐给的?
云湘盯着药瓶看了半晌,想起了沈闻笙刚才抓住云祚手腕,挡在她身前的模样。
心绪杂乱了几分,漫起点点涩意。
直到云湘抬头,明宝儿才发现,云湘的脸上,不止有巴掌印。
额头还有刚结痂的伤疤,只是被头发挡住了,这会儿两人离得近,她才看见。
“你额头……”
明宝儿眼神惊讶,但还没问出口,云湘就又匆匆把额头遮了起来。
刚想从明宝儿手中拿过药瓶,面前的人就反应了过来,却是躲开了云湘的手。
“我给你上药吧。”
虽不知为何云湘明明会仙法,就算是再不济,也比凡人好些,为什么不作反抗,任由旁人欺凌。
但瞧着云湘如今的可怜模样,明宝儿也没再多问,只打开药瓶,就要给人上药。
看着明宝儿的动作,云湘只愣了愣,就收回了人,任由人将药膏抹在自己脸上。
“你不讨厌我吗?”
她看着明宝儿,突然问了一句,毕竟,她曾经陷害过明宝儿。
手上的动作微顿,明宝儿沉默了片刻。
“你不是都同我道过歉了吗?”
她是指,云湘利用给她道歉的机会,接近沈闻笙的那回。
“不过,你当初为什么老是害我被旁人误会?”
明宝儿是个不怎么记仇的人,现在看来,无论当初云湘的道歉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接受了。
她只是好奇,云湘为什么陷害她,明明她从未得罪过云湘。
但良久,面前的少女都没回答,只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就当明宝儿以为,这人不会出声时,云湘却又开了口。
“因为陈天宝讨厌你。”
这个理由叫明宝儿再度顿住,她的目光从药膏挪到了云湘脸上。
“他喜欢你,讨厌我,所以你帮着他一起欺负我吗?”
“不,他不喜欢我。”
云湘却摇了摇头,她不过是,陈天宝用来针对明宝儿的工具罢了。
陈天宝讨厌明宝儿,却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欺负明宝儿。
云湘看得出来,所以她出手了,成为了那个理由。
也顺利,让陈天宝注意到了她,靠着陈天宝,她得到了不少内门弟子才能享有的东西。
在外门之中,也过的更加风生水起。
倘若没见过沈闻笙的话,她恐怕,会一直靠着这人,直到进入内门。
但陈天宝高低也是个天骄,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样空有一张脸的废材。
他喜欢的,其实是沈闻笙。
就连她第一次听见沈闻笙的名字,也是在陈天宝的嘴里。
彼时那金衣少年听闻明宝儿成了清霄神君的弟子,满眼嫉妒的神色叫云湘误以为对方也只是想成为清霄神君的弟子。
直到听见那句“她凭什么成为沈师姐的师妹。”
云湘才回过味,原来这人嫉妒的,并非是对方能成为神君弟子,而是嫉妒她,成为了那人的师妹。
她也对陈天宝口中的沈闻笙起了兴趣,直到见到人,她才明白,为何陈天宝会喜欢沈闻笙。
为何她听见的,都是有关这人的夸赞之言。
沈闻笙比传言,更加像一轮清月。
正直守礼,像是宗门守则中的最为标准弟子,每一条守则,都能严谨地在这人身上毫无保留地体现。
所以,她又动了心思,她明知自小活在教条之下的人,看不破她的假面,所以她故意接近,蓄意谋划。
云湘的话说的明宝儿都有些糊涂了,陈天宝当初,明明就很喜欢云湘啊,还为了云湘三番两次找她的麻烦。
但这次,云湘没有再说下去,明宝儿也懒得多问。
上完药,她才起身。
“喂,我要回去找师姐了,你也回去吧。”
“我就住这儿。”
云湘依旧坐在原地,说这话时,却还是抬眼看了一眼明宝儿。
住这儿?
明宝儿匪夷所思地看了一眼周围,破败荒凉,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
“你,他们是想整死你吗?”
明宝儿气急,以为云湘住这儿,是之前那男的干的。
整死她?那云祚恐怕还不敢,毕竟现在的她,对老东西来说,还有大用。
给云祚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真的弄死她。
更何况,这里,本来就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
“那你跟我们回去,住我们那儿吧,反正你本来也是天权宗的弟子。”
“不用了,你回去找她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云湘摇头拒绝,很快,她就不是天权宗的弟子了,毕竟死人,哪还有什么门派之分。
第94章 醉酒
云湘拒绝的生硬,叫明宝儿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嘴边。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云湘会变成这样,在宗门的时候,这人分明不是这般。
她看了人半晌,也没见云湘有再抬头的意思。
只能转身,朝门口走去。
“对不起。”
刚走到门口,身后却又传来一道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四周寂静,明宝儿都不一定会听得见。
脚步微顿,她转头,看了一眼云湘,对方依旧没有抬头,像是那一声,是她的错觉。
微风轻过,门口已经没了人,云湘起身,才发现,身旁被人留下的药瓶。
她拾起那药瓶,低垂的眉眼晦涩难辨,指尖也忍不住有些泛白。
她也未曾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
这一次,她没有耍心眼儿,对方还是帮了她。
但将死之人,帮不帮,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片刻后,她才转身,回到殿中。
而另一头,沈闻笙已经到了东宫。
在看见人的那一刻,门口的守卫就朝殿内跑去。
沈闻笙走到门口时,紫色蟒袍的男人就已经迎了出来。
“仙长来了,可是探察出,我的八字,有何异常?”
云宸一边作势请沈闻笙进门,一边低声询问。
目光轻扫过沈闻笙,脑中想起的,却是这人女装的模样。
虽然素净,但似乎,更加好看些。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殿下八字极好,并无异样。”
沈闻笙摇头,目光扫过东宫的布局。
瞥见院中一棵树干粗壮,宛若人形的巨树时,目光微顿。
“我来,只是想瞧瞧东宫的风水是否与殿下相撞,才致殿下之病,迟迟未愈。”
“不知现下是否方便,容我一观?”
目光自那树上收回,沈闻笙侧身看向云宸,问了一句。
“这有何不便之处,仙长尽管看就是了。”
云宸唇角笑意未落,目光一瞬不眨地看着沈闻笙,似乎对人极为信任。
沈闻笙颔首,踱步走向了后院,转了一圈下来,云宸也只安静地跟在人身后,时不时替人解释着院落中的布局。
再回到正殿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仙长,现下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若不留下来,同我一道用膳?”
见沈闻笙作势要走,云宸不紧不慢,问了一句。
正说着,大殿之外,宫女就鱼贯而入。
“皇兄,父皇今日还是召国师……”
沈闻笙还未应答,一道女声就自门口响了起来。
她抬眸望去,下一瞬,就对上了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是御花园中的那女子,不过片刻,沈闻笙就想了起来。
但在对上沈闻笙目光的瞬间,那道声音就戛然而止。
云嫣站在门口,近乎愣怔地看着沈闻笙。
御花园匆匆一瞥,距离有些远,她只知沈闻笙好看,却不曾想,近距离一看,这人竟生的这般好看。
被沈闻笙直白地盯着,云嫣面色有些发红,却还是规规矩矩走到两人身前,行了一礼。
“云嫣见过皇兄,见过仙长。”
“你可是已经见过仙长了?”
见云嫣同沈闻笙行礼,云宸多问了一句。
“嗯,御花园中,有幸见过仙长一面。”
云嫣点了点头,抬眸看了一眼沈闻笙,就低下了头,不再多瞧。
她始终记得,母后说过,女儿家要矜持。
“仙长,这是舍妹云嫣。”
“公主殿下。”
在御花园中,沈闻笙对女子的身份就隐有猜测,这会儿,倒只是被证实了。
几人说话间,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
“仙长坐下说吧。”
云宸又做了一个“请”势,云嫣也在一旁,偷瞧着沈闻笙的反应。
沈闻笙思索了片刻,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她并未错过少女进门时,提到的那句,国师。
“对了,皇兄,今日还要多谢仙长替阿湘解围。”
刚一坐下,一侧的婢女就为几人盛上了酒。
云嫣端起酒杯,起身朝沈闻笙敬了一杯。
今日在御花园,云祚的确过分,她本想出面制止,却晚了一步。
第一次见云祚被摔了个狗吃屎,云嫣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唇角也略略翘起,却没露贝齿。
听见这话,云宸心中便有了数,垂下的眼中划过一丝暗芒,面上,却声色未动。
他也起身,朝沈闻笙俯身敬酒。
“舍弟舍妹顽劣,若有冒犯,请仙长恕罪。”
“公主不必言谢,太子殿下也不必如此,云湘是我的师妹,我自是该护着她的。”
沈闻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酒量其实并不好,但酒力可凭灵力化解,所以她并不担忧。
此前,沈闻笙也从未饮过酒,除了少年时,被沐玖齐诓骗,饮过一回。
熟悉的辛辣口感让沈闻笙忍不住同那时一样,皱了皱眉。
师妹?
云嫣有些惊讶,这俊俏少年,竟是天权宗的修士。
倒是云宸,只是稍愣了愣,面上倒无什么惊讶之色。
“不过听公主殿下方才提起,我有些好奇,不知贵国国师是何许人?”
没再继续云湘的话题,沈闻笙转而提起了国师。
但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旁的什么,那入喉的酒,在内府有些滚烫。
“国师也同仙长您一般,是位修仙者,按理说,该同您引荐一番,只是……”
云嫣话说到一半,面上多了几分难色。
“只是国师身份特殊,连我等都未曾见过,只有父皇,见过其真容。”
云宸放下酒杯,补上了一句,抬眸之际,却见不知何时,坐于一旁的人竟面色绯红。
凤眼潋滟,多了几分雾气,胭脂薄红映在眼尾,无端多了几分勾人之色。
两人都愣住了,云宸更是眸色微暗,下意识,滚了滚喉。
耳旁的话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入了她耳中。
“原,原来如此。”
沈闻笙看向两人,只觉意识骤然有些混沌,她站起身,想要离开。
因着醉酒,面前人的话慢了不少,拉长的尾音甚至带着点点鼻腔。
略显木然的脸在此刻竟变得有些可爱了起来。
两人皆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却在沈闻笙骤然起身的瞬间,面色一紧,也跟着站起了身。
第95章 你们在做什么?
下一瞬,就见沈闻笙身子一歪,朝一旁倒去。
来不及反应,一旁的云宸只下意识伸出了手,接住了那抹人影。
清雅的淡香混着点点酒气扑进鼻翼,云宸扶住人,任由柔顺的发顶自自己脸侧划过,只觉那酒气似乎都将他熏醉了几分。
是他忘了说,这酒本就是给修仙者准备的。
同样下意识伸手的,还有云嫣,但看着面前的场景,她动作微顿,又将手垂了下去。
也是,她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还是皇兄扶着,比较合适。
“没想到仙长的酒量这般差。”
云嫣看着云宸怀里的人,语气略带调侃。
只是刚说完,就见云宸扶着人,走向了内室。
云嫣微愣了一瞬,就抬脚跟了上去。
原本也没什么奇怪的,既然醉酒,的确不便回去,在这儿休憩片刻,酒醒了便好。
但走在两人身后,看着云宸扶着沈闻笙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云嫣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
不知是否是光线昏暗,叫人有些看不清皇兄的神色,才叫那低垂瞥向身旁人的眉眼无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沉之色。
云嫣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略微的不适,转身走出了房门,她打算去小厨房煮碗醒酒汤。
端着醒酒汤回来时,沈闻笙已经被扶着躺在了床上。
云宸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种怪异感再度袭来,云嫣在门口顿了顿,还是端着托盘抬脚走了进去。
“皇兄,我煮了碗醒酒汤,给仙长喝下吧。”
说着,就将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端着碗坐到了床边,打算扶起人。
“我来吧。”
一直站着未动的人影这会儿才开了口,说话之间,就抬手拿过了云嫣手里的碗。
“也好,皇兄与仙长同为男子,自然是要方便些的。”
云嫣愣了一瞬,心头划过一抹失落,看着指尖被烫出的红痕,她手指微蜷,垂眸乖顺地道了一句。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听见这句话时,云宸微顿的手。
他搅了搅手里的醒酒汤,侧眸看了一眼云嫣,没想到云嫣会把沈闻笙认成男人。
他明明该出口解释,但是看了一眼手里的汤碗,不知为何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只默不作声扶起沈闻笙,将醒酒汤一点一点往人嘴里喂。
沈闻笙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但酒劲让她的大脑变得极其迟钝,像是蒙上了一层白布。
喝醉酒的沈闻笙很安静,似乎和睡着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双眼,是半阖着的,隐隐还能看见眼底透着的雾气。
云宸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沈闻笙一点一点被水色浸染的唇上。
以至于手微抖之下,汤汁溢出来了少许,他便徒手,擦过了那薄唇。
柔软的触感叫他眸色霎时一暗,心尖微痒。
即便快速收回手,也忍不住磨搓了两下,像是,想留下什么。
“殿下,赵仙长来了。”
但还未等云宸回过神,门外一道声音,就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赵仙长?
云宸脑中划过了跟在沈闻笙身侧的那一男一女,刚准备起身将沈闻笙放下,外室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下一瞬,人就出现在了内室门口。
“你们在做什么?”
低沉的质问自门口传来,云嫣也下意识抬头,对上来人眼神的瞬间,却是猛地一惊。
那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裹挟着周身的寒意,叫云嫣甚至下意识有些闪躲。
上一次让她这般害怕的,还是她那位因征战沙场,杀人太多,满身煞气,被誉为一代杀神的皇爷爷。
一进门,应照溪看见的,就是靠在云宸肩头,看似昏迷不醒的少女。
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他走到两人跟前,警告性地轻扫云宸一眼,就伸手,将沈闻笙抱了起来。
直到闻到这人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应照溪脸色才缓了缓。
因着应照溪的动作,云宸也站起了身。
怀中骤空,叫他有一瞬间地不适,瞥见应照溪将人横抱在怀中的动作,云宸指尖微蜷,却没有动作。
“仙长莫要误会,只是沈仙长此前吃醉了酒,我便扶她来内室休憩片刻罢了。”
他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不紧不慢地朝应照溪躬了躬身。
“皇兄说的没错,请仙长莫要误会。”
见云宸躬身,云嫣也跟着解释了一句,却依旧不敢抬头看人。
她不敢抬头看沈闻笙,是因为,沈闻笙生得好看。
但此刻,她不敢抬头,是因着,面前这人此刻气势过盛,杀意难掩,即便只是淡然一瞥,都无端叫人有些恐惧。
恐惧归恐惧,她还是不能丢了皇室公主的颜面,依旧声线温润,动作自如。
但半晌,头上都并未再传来任何声响,只那如影随形的杀意,在某一刻消散了入。
云宸抬眼,就见人看着他放在一旁的汤碗。
“那是醒酒汤,也是给沈仙长用的。”
直到他出声,再度解释了一句,面前的人才收回目光,抱着人,转身走了出去。
人走后,云宸和云嫣才起身。
“皇兄,沈仙长,也是如往年那些人一般,来寻有仙缘之人的吗?”
云嫣定定看了两眼人离开的地方,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
云宸点头,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却看向了一旁空了大半的汤碗。
听见云宸应答,云嫣微愣了愣,他们都是知晓的。
每年来东陵国的修士,其实都只是比凡人强上那么一些的小修士,就如同云湘一样。
真正厉害的,不会踏入涿光境,更不会,来他们东陵国。
所以云嫣唇角微抿,心中多了几分不知名的妄想。
“父皇那边,皇兄你还是多去瞧瞧吧,我就先回去了。”
云嫣朝人福了福身,又温声劝了一句。
想到老皇帝,她就忍不住面含忧色,自从国师来了,父皇似乎就有些变了。
明明以往,每日都会见他们,悉心教导他们,问他们功课。
但如今,她已经许久许久,未曾再见到父皇了。
说着,云嫣也转身,走了出去。
待人都散尽后,寂静的内室,一抹人影,却又悄然出现,跪在了云宸身前。
“殿下,事已办好,只是,您真的要这般做吗?”
第96章 温柔之色
“嗯。”
云宸只轻点了点头,侧眸,又看向了桌上的那只汤碗。
直觉告诉他,沈闻笙一行人来的目的,并不简单。
且这人,应当身份不一般,并非是以往来的寻常弟子。
只是,他还不确定对方的目的,希望,对方是如他想的那般,目光有一瞬地复杂,他走到桌前,拿起了那只碗。
碗内的醒酒汤已经变得冰凉,不复不久前,指尖抹去的那抹温热。
他却毫不在意,一饮而尽。
地上那人见此情景,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惊讶。
那不是,别人喝剩下的嘛?冷都冷了,殿下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
另一头,应照溪抱着人回韶华宫时,不知是不是醒酒汤起了点儿作用。
才将人放在榻上,沈闻笙就睁开了眼。
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醉意,就这么猝不及防,和应照溪对了个正着。
心脏猛地停滞了一瞬,那双棕瞳亮的透彻,似琉璃星光。
竟叫人一时挪不开眼。
直到沈闻笙陡然起身,差点儿撞上了他的鼻梁,顷刻拉近的距离,几乎叫他来不及反应。
在相撞的前一瞬,他才猛然慌忙撇过头,脸上狼狈之色尽显。
“沈师妹,我并非……”
“剑本无锋,心为刃芒,意动无痕,万象为踪……”
他难得语气多了几分慌乱,话还未出口,耳旁,却先一步传来了沈闻笙的声音。
他这才转过头,只见一身玄服的少女盘坐在榻上,竟自顾自地背起了心法,看也未曾看他一眼。
皱缩的心脏蓦然放开,鼻尖酒气未散,他知道,沈闻笙还醉着。
所以什么也不知,不知旁人看向她的目光,更不知,旁人对她的心思。
方才的慌乱像是一场笑话,不知怎的,应照溪想起了那些假意跌倒在沈闻笙怀中的女人。
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却更不知,是嘲讽她们,还是旁的谁。
耳旁沈闻笙的声音未停,带着醉意的语调较之往常,缓了不少。
却依旧清晰,不加思考,便能流畅地说出下一句,已然是背过千百遍的模样。
但因着起身的动作急促,那一头顺滑的墨发,乱了不少。
尤其是那根玉簪,变得有些歪歪扭扭地插在沈闻笙头上。
他忍不住俯身,伸出了手。
却在下一瞬,被沈闻笙挡了个正着。
“你是谁?要做什么?”
不过一瞬,长剑出现在了应照溪颈侧,他稍稍垂眸,就对上了沈闻笙略显冷酷的双眼。
被人用长剑抵着,应照溪也并不生气。
“我是你师兄,你,头发乱了。”
依旧是有些迟缓的大脑,叫沈闻笙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应照溪说的什么。
师兄?哪个师兄?好像是有些眼熟,的确是师兄。
沈闻笙收起剑,下意识抬手摸向了自己的发,却让其变得更乱了些,甚至连呆毛都翘起来了几撮。
看得应照溪眼底忍不住闪过一抹笑意,他俯身伸手,制止了沈闻笙的动作。
“君子当正衣冠,师妹,还是我来帮你吧。”
君子当正衣冠,听见这句话,沈闻笙果真停下了动作。
取下那发簪,手指自黑发间穿梭而过,将凌乱散落的发,一缕一缕,再度束了上去。
将发簪重新插入那发间时,应照溪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依旧落在他怀里的那只发簪。
夜色已至,窗外的月光落入,应照溪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女,眼底竟浮现出点点温柔之色。
但下一瞬,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应照溪面色微寒,看了一眼窗外。
随即扶着少女的后脑,指尖轻点,人就闭上眼,晕了过去。
慢慢将未束起的碎发拢到沈闻笙耳后,应照溪放下人,扯过一旁的薄被轻轻盖在人身上。
随后不过眨眼间,就出现在了窗外的后院之中。
“出来。”
寂静的院中,除了风声,便只有树叶被风吹落的“莎莎”声。
但随着应照溪的话音落下,几道人影从天而降,猛地朝人攻来。
应照溪站在原地,指尖轻动,身后的窗户就被轻关上,与此同时,一张结界悄无声息地罩在了整个韶华殿上。
刀至眼前,伴随着点点魔气,应照溪只微微侧头,抬手夹住了那刀刃,不过轻轻一转,那尖利无比的刀刃霎时就碎成了两半。
身后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脚步挪了半寸,就叫那刀落了个空。
见此,那黑衣人眼睛微瞪,却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掌打飞。
解决完最后一人,院中,就只余应照溪站在了中央。
他踱步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几人跟前,低头看着人。
“魔族?”
那双标志性的银瞳浮现的瞬间,便叫几人纷纷睁大了眼。
“你,你,你是……”
但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彻底没了声息,化作一团黑雾,如烟消散。
处理完几人,应照溪一转身,却又对上了沈闻笙的目光。
原本应在屋内,躺在榻上的人,竟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这里,不知看了多久。
应照溪下意识心下一紧,不确定沈闻笙有没有彻底清醒,看见他的眼睛。
“沈师妹,你怎么出来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抿唇走到了沈闻笙身前。
沈闻笙却没有看应照溪,目光在几人化成黑烟的地方顿了顿,才看向走到面前的人。
“赵师兄,他们是?”
目光清明,眼底只有纯粹的疑惑,语调也与以往一致,并无异常。
应照溪微抿的唇角松了松,解释了一句。
“是魔族之人。”
魔族!沈闻笙眉心微蹙,东陵国怎么会有魔族之人。
将疑惑压到心底,沈闻笙先是朝应照溪拜了一拜。
“多谢赵师兄将我带回来,劳烦你了。”
她果然不该饮酒,竟不知那酒的酒力,用灵力化解不了。
因此而醉,更是大忌,若是在宗门,定是要挨罚的。
将此事记在了心头,回宗后,她再去掌门师伯处领罚。
但她失去意识之时,明明人在东宫,恢复意识,也是被打斗声吵醒。
瞥见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她便知,应是这人将她带回来的。
第97章 日后少饮酒
“不必言谢。”
应照溪走到人跟前,目光落在了沈闻笙毫无醉意的眉间,低声应了一句。
“只是还请师妹,日后少饮酒。”
又想起了沈闻笙脸上绯色氤氲,靠在旁人肩侧的模样。
应照溪指尖轻颤,片刻后挪开眼,又补上了一句。
“赵师兄说的是,受教了。”
沈闻笙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一次是她疏忽了。
“嗯。”
见沈闻笙应答,心底自撞见那场景而升起的不适,消散了不少。
他是她的师尊,自然该在此规劝她。
应照溪回屋后,沈闻笙却并未着急跟着进去。
她走向了角落,停在了那几人消失的地方。
她出来的晚了一步,本想叫赵业手下留情,留个活口问询一二,但赵业已经将人灭口。
不过倒是叫她看见旁的,那人抬眼之际,看向赵业时,那恐惧下,还有浮于表面,了然之中透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看起来更像是,知晓自己面对的是谁一般。
魔族之人,认识赵业?
沈闻笙眉心微蹙,赵业所用术法,虽并非宗门术法,但确是上清道术法无疑,她曾见旁的散修习过。
人也是掌门师伯亲自引荐,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莫非就是因着这人曾与魔族打过交道,这次,掌门师伯才叫人一同前来。
沈闻笙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进了内室的人,思忖片刻后,抬脚走了进去。
又思索起了旁的事,骤然遇袭,还是魔族之人,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们不过刚到东陵皇宫一日,竟就有妖孽坐不住了。
想到醉酒之前,云宸和云嫣提起的国师,沈闻笙眉眼闪过一抹沉思。
从未有人见过国师,只有皇帝得见,看来这国师恐怕,大有问题。
沈闻笙转身进了屋,见应照溪坐在桌旁,走到人对面坐了下来。
“可有发现?”
沈闻笙还未开口,应照溪就先一步问了一句,是问沈闻笙在院外转了一圈,有什么发现。
显然是方才沈闻笙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沈闻笙摇了摇头,只是将自己关于国师的猜测说了出来。
“今日那些人,比起要我们性命,似乎更像是,试探。”
应照溪闻言,放在桌上的指尖轻叩,半晌,道出了一句。
只是他下了死手,魔族之人,自然断不可留。
但或许还有一层原因,隐隐在心口浮现,呼之欲出却又被他按了下去。
他瞥向沈闻笙,提醒自己,面前这人修的是无情道,是他的弟子。
试探?沈闻笙敛眉,越发觉得怪异了起来。
“你今日出门,可曾有什么发现?”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对面应照溪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沈闻笙回过神,经应照溪这么一问,倒是想起了在御花园碰见的云湘和云祚。
云湘是东陵国公主,回来理所应当,但身为修士,也不该会被人如此欺凌。
对了,小师妹呢?
这会儿,沈闻笙才想起来,自她醒来,还没看见明宝儿的身影。
“师姐,师……师兄,我回来了!”
正想着,粉裙少女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唇角带笑,眼睛微弯,看起来心情极好。
只是在对上应照溪的目光时,笑意微敛,规规矩矩走到了两人身侧坐下。
“云师妹如何?”
见人才回来,沈闻笙问了一句。
“云湘,她有些可怜,住在一个很破的院子里,我叫她随我回来,她也不干,不过我给她上了药,应当无事。”
提起云湘,明宝儿又皱起了眉,她向她道了歉,她知道,这次,云湘是真心的。
所以心底最后那丝芥蒂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对人的同情。
她其实觉得,云湘有些怪怪的,那双眼睛里头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她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有些发闷。
“很破的院子,是在何处?”
“是在皇宫的西方。”
虽不明白沈闻笙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明宝儿愣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
西边,沈闻笙脑中却想起了东宫的布局,气聚一处,院中那棵千年老树更是“活体龙穴”。
朱砂红陶盆,地设黑卵石,假山水池引气入宅。
乃是以树为煤,化地气为人运的上佳布设。
但怪就怪在,明明如此气聚,云宸身上的气运却依旧有流失之色。
西侧,沈闻笙眉眼深思,抬头看向应照溪。
“赵师兄今日,在皇宫西侧可有发现?”
“西侧废殿,唯有一钟楼,似是才建。”
应照溪沉吟了片刻,说道。
“钟楼属金,东宫属木,与之遥遥相对,乃是金克木,五行煞。”
听见钟楼二字,沈闻笙才恍然,但云宸命格强硬,光靠五行煞,并不能轻易夺走他的气运。
看来他们需要去皇宫西侧看看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明白对方所想。
明宝儿都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两人径直站起了身,朝门外走去。
她虽有些不明所以,还是抬脚,跟上了两人的步子。
殿中的宫婢不少,但此刻,都像是没瞧见几人一般,自顾自做着自己手中的事。
明宝儿贴着隐身符,还觉得有些好玩儿,她第一次贴这种符呢。
顺走了桌上的一块儿糕点,她才急匆匆地跟上了前面两人。
夜晚的西侧宫群并不像旁的殿宇那般灯火通明,反而黑的吓人。
唯一的亮光,便是一处破败荒芜的宫殿。
“九公主,请吧。”
听见声响,几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何时放了我母妃?”
大殿之中,少女看着面前的红领太监,冷声问道。
“只要九公主听话,丽妃娘娘,会没事的。”
那道阴柔的嗓音轻笑了一声,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九公主还是快些吧,陛下和国师已经等了许久了。”
云湘轻哼了一声,略带嘲讽。
陛下?那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也配称陛下?
几人说话的声音,一字不落,传到了沈闻笙几人的耳中。
眼看着殿中几人走了出来,为首的少女素衣墨发,脸上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
一行人,径直朝紫宸殿走去。
又是国师。
听见这个名讳,沈闻笙下意识蹙眉,抬脚,便跟了上去。
第98章 请你离她远些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走在前头的云湘陡然脚步一顿,莫名朝身后看了一眼。
“公主,您瞧什么呢?莫不是不想去,不想见丽妃娘娘了吗?”
见云湘停住脚步,那太监也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身后黑夜之中,什么也没有。
他回头看向云湘,问了一句,只是语气中的威胁,显而易见。
云湘收回目光,唇角轻扯。
“没什么,走吧。”
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明宝儿这会儿才敢喘气,虽说贴了隐身符,但她莫名还是怕被人发现。
再看向一旁的沈闻笙和应照溪,皆是无甚神情,见人一走,抬脚就跟了上去。
明宝儿叹了口气,果然师姐说的对,还是要勤加修炼才是。
提脚,也朝几人追去。
紫宸殿倒是灯火通明,但一走到殿门口,几人就停下了脚步。
眼睁睁看着前方一行人走了进去。
“这里怎么会有结界?”
明宝儿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眼常人看不见的透明结界,问了一句。
沈闻笙薄唇轻抿,却也毫无办法,这个结界,是只针对修仙者的结界。
修士一旦踏入,就会惊动里头的人。
布下这样结界的,除了众人口中的国师,应当也没有旁人了。
“回去吧。”
看着结界,应照溪同样神色不明,半晌,才低声道了一句。
沈闻笙点了点头,现下的确不宜打草惊蛇。
还不知这国师究竟是何人,是妖孽还是正道之人,还有突然袭击他们的魔族之人,是否与其相关。
几人只能先打道回府。
直到第二日清晨,沈闻笙才打坐结束,房门就被敲响。
“仙长,太子殿下来了。”
门外传来的婢女的声音,沈闻笙起身,打开了房门。
“多谢告知。”
朝人点了点头,她才抬脚朝正殿走去。
“沈仙长,昨日忘记同你说,那酒是专程给修士准备的,害得仙长醉酒,还请仙长莫要怪罪。”
才一进殿,换了一身金袍玉冠的男人就迎了上来,唇角带着几分歉意。
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沈闻笙的薄唇,袖口下,手指轻捻。
“无碍,是我不胜酒力。”
“师妹的确不胜酒力。”
沈闻笙摇了摇头,话音刚落,身后门口,另一道男声就插了进来。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白袍男子跨步走了进来,其身后,是个耷拉着脑袋,像是没睡醒的粉衣少女。
“昨日才醉的厉害,太子殿下,日后若要寻人喝酒,便别再寻我师妹了。”
应照溪唇角微翘,目光轻扫过沈闻笙,看向了云宸。
两人对视之间,气氛若有似无凝滞了一瞬,偏明宝儿未曾察觉。
“什么?师姐,你昨日饮酒了?还醉了?”
明宝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三两步跑到沈闻笙身侧,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
“嗯。”
沈闻笙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但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
“不过饮酒并非好事,小师妹切勿学我。”
“嗯嗯,我知晓,师姐。”
明宝儿点头,眼底却划过一抹可惜,师姐昨日醉酒,她竟然没看见。
她还从来没见过师姐醉酒呢,早知她就不在皇宫里闲逛了。
不知师姐醉酒是什么样子,明宝儿忍不住偷瞥了沈闻笙几眼。
想到这张脸会染上绯色,她腾一下就红了脸。
不行不行,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上应照溪的目光,云宸眼底的笑意微滞,想到了昨日,男人眼中的警告。
言语之中,同沈闻笙的亲近之意尽显,那双看向沈闻笙的眼中,更是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暖意。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我的不是,请仙长勿怪。”
对视了片刻,云宸就俯身,行了一礼,只是在低头的瞬间,唇角的笑意骤然多了几分冷色。
“不过我今日来,是为了父皇交代的,配合诸位仙长寻仙缘之人一事。”
起身的瞬间,云宸俊脸微扬,便又是满目笑意。
“今日一早我便遣人发了告示,想必这会儿已经有了不少人,诸位仙长可要去看看?”
宗门招收仙缘之人,大多年岁不大,这次云宸发的告示,也只是叫陵京六至十岁的幼童前来登记。
当然,用的是户部查籍的名义。
只不过,自云湘过后,陵京就再也未出过仙缘者。
“那请殿下带路吧。”
这一次,是沈闻笙先出声,应了下来。
应照溪侧眸看了一眼人,也并未说什么,几人这就么出了韶华宫。
“殿下,我有一事有些好奇,不知殿下能否为我解惑?”
“仙长有话便问就是,我定当知无不言。”
听沈闻笙这么问,云宸轻笑了一声,回道。
“不知贵国国师,是否也住在宫内?既然同为修士,我等自当要去拜会一番。”
“那仙长恐怕要失望了,国师并不住在宫内,陵京上城紧挨着皇城的东大道,便是国师府。”
似乎对沈闻笙试探性地询问一无所觉,云宸将自己知晓的,一并吐出。
“只是国师府向来大门紧闭,从未有人出入。”
从未人出入,看来这国师,当真神秘。
沈闻笙垂眸,不再多问,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户部登记之处。
此刻登记之处已是排起了长队,两名官员坐在桌前,一人执笔,另一人怀里则抱着一块黑晶。
那是测仙缘用的,若有仙缘者靠近,便会发热。
明宝儿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东瞅瞅西看看,不消片刻,却又觉得有些无聊。
“师姐,昨夜不知云湘那里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
她想起了昨夜被叫去紫宸殿的云湘,想着对方身上的伤,有些担忧。
“嗯,我随你一同去。”
经明宝儿这么一提,沈闻笙也想起了昨夜的情景。
直觉中,云湘可能与此事有关。
同应照溪传了音,沈闻笙转身,就与明宝儿朝宫内走去。
听见传音的应照溪,也只是愣了一瞬,侧眸,却也只看见了两人的背影。
“沈仙长这是要去何处?”
察觉到了两人的离开,云宸也侧身,询问了一句。
“与你无关。”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这四个字。
“赵仙长,似乎对我有些芥蒂?”
云宸也不气,身为储君,控制情绪,是他的必修之课。
“虽不知你是何目的,但请你,离她远些。”
第99章 荒谬,这绝无可能
应照溪侧眸,刻意遮盖后的黑色瞳仁寒气逼人。
虽用的是请字,但言语中的警告,却清晰可见。
说完这句话,应照溪就转身,打算离开。
“我的目的,仙长怎知不是跟你们一样的呢。”
“只不过,赵仙长这般在意旁人接近沈仙长又是为何?”
但走了还没两步,身后就蓦然响起了一声轻笑,应照溪停下了脚步。
伴随着一阵悠闲的脚步声,云宸走到了应照溪身侧,笑着问道。
“难道是因为,赵仙长,也对沈仙长有旁的心思。”
才会如此忌惮他的靠近,甚至三番两次地警告他。
云宸这话,也算是大方承认了自己对沈闻笙的兴趣,他们的确不一样,尤其是跟以往来的修仙者相比。
那双眼中,透彻敏锐,行事守礼有度,他也并未在沈闻笙身上,感受到对凡人的蔑视。
倒是有些难得,他以往还以为,修仙者,都是高高在上,视凡人为蝼蚁的。
比如眼前之人,云宸看向应照溪,即便面前这人是在警告他,但事实上,却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眼底深处,甚至连轻蔑都没有,只是完全的漠视,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漠视。
若非与沈闻笙扯上了些关系,这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应当同看路边的花草没什么区别。
比蔑视还要叫人感到不悦,就仿佛,这人原本是什么高台神明。
“荒谬,这绝无可能。”
云宸话音刚落,就见眼前方才还镇定自若的人,眼神微变。
看过来的目光中竟带上了一丝杀意,心头微惊,一股从未感受到过的压迫感让他胸腔微窒。
却还是注意到对方略显急促的语气,比起反驳,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手指骤然紧扣,应照溪将因听见这句话,心头陡然浮现的杀意压了下去,扔下这句话,便抬脚离开。
沈闻笙是他的弟子,一个,修无情道的弟子,他只是她的师尊。
如今的关切,也都只是因为掌门的话,亲之近之,履行身为师尊的职责而已。
却下意识忽略了自己为何在听见师徒相连,有违人伦时,心头升起的怒意。
以及如今都还静静躺在他怀中,那根通体碧玉的发簪。
人走后,云宸才抬起头,只是脸色也算不上好。
他有些诧异,原本他以为,面前的人会默认或者径直承认。
毕竟同为男子,即便应照溪不说,看向沈闻笙的眼神和下意识的动作,也骗不了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人会反驳的如此干脆。
莫非当真是他误会了,看着应照溪扔下这句话,就大步离开的背影,云宸眼眸微阖,若有所思。
但为何,他说的是绝无可能,他们不是,师兄妹吗?
皇宫如今正值深秋,沈闻笙和明宝儿走在去西侧冷宫的路上,两边一夜之间,倒是无端多了许多落叶,宫人们也正拿着扫帚扫洒。
“诶,九公主也真是怪可怜的,听说昨晚从紫宸殿出来,脸都白了,明明以往陛下那般宠爱九公主,如今却如此磋磨人,当真是世事易变。”
“谁说不是呢,生下来就在冷宫,好不容易得了陛下的宠爱从那鬼地方出来,如今又被五殿下赶了回去。”
“要说这五殿下也当真是运气好,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国师就是五殿下举荐给陛下的,陛下才因此龙颜大悦,重用五殿下,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也要避其三分呢,更别说九公主了。”
“你们别说了,九公主再不济,那也是主子,岂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这周围又没别的人,说说怎么了?再说了五殿下本就一向不待见九公主……”
…………
两人走路脚步轻,以至于都到了跟前,说话的几人都没有察觉。
也就是到了跟前,才发现几人口中议论的,是云湘。
众人的话,更是一字不落,落入了两人耳中。
沈闻笙脚步微顿,国师,竟是五皇子举荐给老皇帝的。
想起昨日在御花园看见的场景,以及夜半被请去紫宸殿的云湘,沈闻笙只觉,这其中的谜团,愈加大了些。
明宝儿却是满脸不忿,这些人口中的五殿下,就是昨日欺辱云湘的那人了吧。
当真是个该天打雷劈的坏东西,她就知道,云湘变成这样,跟那个男的脱不了干系。
虽说她也不怎么喜欢以前的云湘,但现在云湘的模样,叫她看着更难受。
两人都没说话,轻脚自几人身后走过。
沈闻笙低头想着事,明宝儿也在心中怒骂云祚,谁也未曾注意,他们才踏上回廊,迎面便飞奔而至的一抹人影。
待抬头看去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嘭。”
身着华丽宫装,满头珠翠的少女,就这么猛地睁大眼,撞进了沈闻笙怀中。
下一瞬抬眸,却对上了一双透如清泉的凤眼,透过那双眸子,轻而易举就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当看清面前这张脸时,心脏更是猛地一滞,耳边一片翁鸣,就只剩胸腔处,传来的阵阵鼓点,连眼底的泪意,此刻都凝滞在了原地。
被撞的沈闻笙更是一惊,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人,垂眸之间,便是少女含着泪意的双眼。
跟云湘有些像,但这人不是云湘,是昨日才见过的云嫣。
“公主,请小心。”
待人站稳后,沈闻笙才松开手,温声提醒了一句。
但面前的人,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只呆愣愣地看着沈闻笙。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身后的婢女追了上来,满目焦急地上下打量着云嫣。
随后又看向沈闻笙,目光却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不赞同。
“多谢沈仙长扶住我家公主,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还望仙长莫要将此事告知旁人。”
“明月!”
没想到自己的婢女会这么说,云嫣回过神,低声呵斥了一句。
“沈仙长,对不……”
随即就急着要给沈闻笙道歉,怕人因此恼了她。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一旁的明宝儿这会儿也才反应过来,本来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扑倒她师姐怀中,她就有些不高兴了。
第100章 我并非男子
如今竟还莫名其妙被那婢女状似感激,实则阴阳怪气地警告了一通,明宝儿实在难有什么好脸色。
“这里哪里有什么男子,你家公主是自己撞上来的,我师姐好心扶你家公主,怎的到你嘴里就跟故意占你家公主便宜了似的。”
明宝儿撅着嘴,有些不满,但却不知这一番话,却让对面的几人,瞬间瞪大了眼。
尤其是云嫣,她猛地看向沈闻笙。
什么,什么师姐?
为何,这个少女要叫沈闻笙师姐?
“这位姑娘的确误会了,我并非男子。”
然而下一瞬,就又听见了沈闻笙的声音响起。
并非男子?心头的悸动还未停下,却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
沈闻笙怎么会不是男子,云嫣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张每见一次,都为之心动的脸。
也就是这么一动,才叫身旁的婢女反应了过来。
“女,女子?”
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她脸色也有些发红,朝人福了福身。
仔细看去,也才注意到,那并无凸起的喉结。
只是这人身量略有些高挑,清如玉石的声线,也一时难辨男女,才会叫他们认错。
“奴婢知错,错认了沈仙长,望仙长恕罪。”
“无碍,公主没事就好。”
比起明宝儿气鼓鼓的模样,沈闻笙倒是不怎么介意,朝人点了点头,就绕过人打算离开。
明宝儿轻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计较,跟着沈闻笙就绕了过去。
只是在路过云嫣时,多看了人一眼,这是云湘的姐姐吗?两人长得还挺像的呢。
“并非男子,怎么能不是男子呢?”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云嫣还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底细碎的悸动被泪意遮盖。
“公主,你,你该不会是……”
这声低喃,却被一旁的婢女听了个正着,她略带惊恐地看着云嫣,心头有了猜测。
难怪公主要拒了陛下的赐婚,这次听见和亲之事,更是直接从大殿中跑了出来。
原是,心有所属了。
可是,那是个女子啊!
婢女喉间微哽,见云嫣痴痴看着回廊尽头,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多嘴了。
不知是否是落叶太多,冷宫比明宝儿来的时候,看起来还要荒凉。
像是久无人居,院边的枯井都是覆着一层又一层的落叶。
沈闻笙推开正殿,屋内也并无什么摆设。
“谁?”
只他们推门的瞬间,屏风后,传来一声虚弱的质问。
“云湘,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听见这道声音,明宝儿瞬间皱起了眉头,三两步就越过了屏风。
看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云湘时,却猛地愣在了原地。
随即,眼眶就红了一圈。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来是明宝儿,云湘眼底的戒备瞬间消散,但看着明宝儿,却又不可避免,生出了点点失落。
她想到了另一个人,但对方,应当不会来的,她那日的态度并不好。
然而刚这样一想,另一道声音,就猛地在耳边响起。
“云师妹,你受伤了。”
垂下的眸子瞬间抬起,屏风之后,一道身影,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缓缓出现在了云湘眼前。
“沈,沈师姐。”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看见人的那一瞬,眼底蓦然多了几分酸意。
她不曾眨眼,低喃着唤了一声人,怕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那人走到了她面前,她抬眸,已经酸涩一片的眼睛变得有些模糊。
只感觉,有人轻抚过她的额角,暖流划过,原本疼痛瘙痒的伤口,便没了感觉。
她愣愣抬手,只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肤。
泪珠顺着眼眶砸在床沿,她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了一句。
沈闻笙原本是来询问昨夜之事的,但看着云湘苍白的脸,和脸上的泪痕。
她才发觉,这并非是个好时机,因为,面前的人哭了,应当是很伤心,所以才会哭。
或者是受的伤太重,她曾见过,因疼痛而哭泣的师弟师妹。
所以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手,轻点上了云湘的眉心。
灵力灌入,微凉的指尖让云湘霎时愣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沈闻笙在做什么,她也没有动作,或许是贪恋这一瞬间地温暖,她任由人动作,没能躲开。
“灵脉破损,气血两空,怎会如此?”
收回手,沈闻笙就皱眉看向人,云湘并未受什么内伤,偏灵脉有损,着实奇怪。
还有气血两空,云湘的确外伤有些多,但还不至于失血过多。
垂眸的瞬间,目光落在了云湘的腕部,那里,被纱娟厚厚裹了起来。
明宝儿的目光也顺着沈闻笙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那被裹起的手腕时,眼神一变。
一把拽过了云湘的手,扯开了那纱绢,不过瞬间,狰狞可怖的伤口,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怎么会这样!”
那深可见骨的刀伤叫两侧的皮肉都卷了起来,只略略洒了些止血的药,混合着细碎的皮肉,光是看着,明宝儿就不自觉捂住了嘴。
沈闻笙也是瞳仁微缩,但下一瞬,就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回头,透过屏风看向了殿外。
四方朱墙之上,金铃响动。
视线陡然拉到空中,她想起了皇宫的布局。
东宫气聚居大运者,西侧冷宫金克木冲煞之地居仙缘者,而那紫宸殿,却在皇宫正中。
紫气东来,西气冲煞,前者阳后者阴,以阴制阳,反道而行。
这分明是,夺运锁阴阵!
“云湘,这是谁干的,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明宝儿慌忙掏出药瓶,就要给云湘的手腕上药,却被人制止。
“不用了,不过浪费罢了。”
“那你说,是谁如此狠毒,你是我天权宗的弟子,你知不知道,师……师兄和师姐都在此,绝不能让你就这么被欺负了。”
云湘却一时没了声音,她垂眸收回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肯说吗?”
明宝儿气急,趁着她师尊和师姐都在,无论是谁伤了云湘,都逃不了,她为何不肯说。
云湘轻笑了一声,她比谁都希望老东西早点儿死,但她不能说。
“是东陵皇帝吧,或者说,是国师。”
第101章 他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云湘就猛地抬起了头。
随即便慌忙着想从床上坐起身,眼底多了几分急色,但在下一瞬,又突然冷了脸。
“你们不该来此,寻完仙缘者,就赶快回去吧。”
其实云湘也并未见过那只在众人口中存在的国师,也不知对方是人是鬼。
但帝王命数,便是天权宗修为高深的诸位长老,也不能轻易干涉,而他就凭能吊着那老东西的命,让一个早就该死的人,现在还活在世上,定然并非什么寻常之人。
虽不知对方在筹谋什么,但能将她抓回来祭阵,图谋也绝不小。
对方行事诡秘,云湘虽不知沈闻笙是如何瞧出来的,但她恐沈闻笙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云师妹可知夺运锁阴阵?”
沈闻笙转过身,眉眼之中多了几分凝重,她想起了在宗门时看见的那星盘。
沈闻笙突然这么一问,倒是将云湘问住了,什么,什么夺运锁阴阵?
“师姐,这是什么阵法啊?”
明宝儿也未曾听过,抬眸问了一句。
“上古禁阵。”
沈闻笙也是在宗门藏书阁看见过这个阵法,以夺他人气运而生的阵法。
因有伤阴骘过于邪门,被列为禁阵,因是上古阵法,使用者需修为高深。
至少如今,沈闻笙这个境界,都无法施展这样的阵法。
况且东陵皇宫的这个夺运锁阴阵,并非只是夺一人的气运。
东陵国运系于储君,这个阵法,是在夺东陵国运。
不但并非常人,能施展这样阵法的,即便是在玄洲十三境修仙者中,也屈指可数。
一国之运,绝非一人之身能够承受得住的,那人的目的,不像是为了自身修炼。
沈闻笙简略解释了两句,云湘就垂下了头,嘴角扯起一抹讽笑。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老东西只是用她替他续命,才将她抓回来,没想到不只是她。
还有她那位盛名满京,克己奉公的太子皇兄。
不是他最得意的储君?竟然也舍得用云宸替他续命,老东西果然是老了,怕死了,就算是最爱的儿子,也抵不过自己命。
当真是可笑。
“你不愿说,是否是因为,你的母亲?”
沈闻笙看着人,沉默了片刻,问出了声,那夜那太监的话,她听进去了。
母亲?这个词陌生的叫云湘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沈闻笙说的是她的母妃。
撑在床沿的手指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指尖就微微泛起了白。
昨晚,果然是他们,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才会在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嗅到那丝不易察觉,但又无比熟悉的淡香。
见云湘依旧沉默着,或许是还有什么旁的难言之隐,但既然云湘不想说,她也不会再多问。
但来此一趟,却是叫她知道了不少事。
她将储物袋中的灵药拿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随后才转身,打算离开。
“是,所以我活不久了,沈师姐,那人并非是你们可以对付的,东陵国的事,你们不要管了。”
却在沈闻笙转身之际,身后的人又开了口,言语恳切。
“云师妹,你不会殒命于此。”
沈闻笙停住了脚步,侧身垂眸,看了过去,棕瞳在光线的折射下,眸色浅了些,像是一块儿晶莹剔透的琥珀。
笃定的语气,却叫云湘猛地怔住,沈师姐这是在,安慰她吗?
但沈闻笙不会安慰人,她说的,是实话,云湘身上并无死气。
说完这句话,沈闻笙就转身,走出了冷宫。
倒是明宝儿,又磨蹭了两下。
“云湘,师姐说的没错,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毕竟她师尊也在呢,若是当真连师尊都解决不了的,恐怕就没人能够解决了。
踏出冷宫大门的那一刻,四角宫铃又响了起来,沈闻笙不禁回头看了过去。
宫铃样式精美,巧夺天工,与冷宫格格不入,但怎会有人想到,这是害人之物呢。
转头的瞬间,她又看向那皇宫的中心位,眸色微沉。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闻笙在原地怔了片刻,又转身,进了冷宫。
是夜,少女依旧昏睡在床上,宫殿大门却猛地被推开。
床上的人也骤然被惊醒,坐起身,看向了门口。
“九公主,时间到了,请吧。”
阴暗的烛光下,一道阴柔尖利的声音自屏风外响起。
云湘起身,赤脚走了出去,斜眼瞥了一眼人,却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那太监顿了顿,也抬脚跟上,只是心中嗤笑了一声。
今日倒还算听话。
“师姐,我们这样真的行吗?”
袖口之下,云湘手中握着两个面团人偶。
明宝儿传音给沈闻笙,被云湘握在手中,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嗯,小心些,不会被发现的。”
神魂附于面人之上,便能暂时规避他们修士的身份。
此行沈闻笙主要是想看看,皇帝是否同她想的一样。
如她所想,无人发现云湘手中的她们,直到进了紫宸殿的大门。
身后的太监停留在了门外,朝里躬身,似乎是在畏惧什么。
云湘独自进了内殿,趁此机会,也将沈闻笙两人放了下来。
内殿不像外殿那般烛光熠熠,仅桌上点着一盏灯。
宽大的床榻之上,一抹黑影坐于其上。
“你来了。”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得有些阴森。
那是一道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呼吸不畅而发出的声音。
吓了明宝儿一跳,圆滚滚的身子忍不住靠近了些身旁的沈闻笙。
但下意识抬头之际,清楚地看见那床上之人的模样时。
明宝儿差点儿两眼一翻吓背过去。
青黑的肌肤之上,一张由铜钱串联起的面罩覆于其上,随着那人的移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极为可怖。
看见这张面具的瞬间,沈闻笙就瞳仁微缩,这是五帝铜钱面罩。
乃是玄洲十三境从古至今,最鼎盛的五个凡间王朝时期流通的货币。
因着经人手最多,所以阳气鼎盛,是用来克制阴邪之物的。
所以果然如她所想,皇帝不是快要死了,而是,已经死了。
第102章 阴兵借道
云湘,也不是在给老皇帝续命,而是在给老皇帝,锁魂。
这样的猜想,在下一瞬,就得到了证实。
桌上的烛火突然变得忽明忽暗,紫宸殿外,阴风四起。
不知何时,宫人们也全部消失不见。
殿门猛地被撞开,外面却空无一物,只漫天白雾,弥漫而来。
在那白雾触到室内的瞬间,云湘就突然晕了过去。
原本跪下的位置亮起鲜红的阵法纹路,那手腕之处的血迹,像是有生命般,蜿蜒流出,被阵法吸食。
“师姐……”
明宝儿看得心头一惊,下意识唤了一句沈闻笙,但下一瞬,就被沈闻笙捂住了嘴。
“小师妹,别说话。”
沈闻笙看着门口,目光沉沉,不过多时。
两列身高九尺,头戴斗笠,左侧浑身披黑布,右侧浑身披白麻的人形物就缓慢走了进来。
伴随着的,还有浓重到几乎将人淹没的阴气。
他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在殿内绕了一圈后,竟停在了晕死过去的云湘身前。
明宝儿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一人伸出了手。
那是一双干枯如柴的手,手指却长的可怕,尤其是那指甲,明宝儿毫不怀疑,能直接把她捅个对穿。
却在触碰到云湘之后,又慢慢收回,随即,一行人转身,又逐渐朝殿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烛火才又逐渐恢复光亮。
沈闻笙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却发现那人除了开头说的那句话,自始至终,都未曾再动一下。
目光瞥向老皇帝身下,盘坐之处,朱砂过眼,竟也是一阵法。
沈闻笙动了动,她的角度,有些看不清那阵法的纹路。
但就是这么一动,却像是叫床上之人发现了什么,猛地朝沈闻笙看来。
下一瞬,眼前一黑,再度睁眼,面前就是应照溪的脸。
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沈闻笙愣了一下,立即起身。
“多谢赵师兄及时出手。”
刚才她们应当是被发现了,幸好赵业及时将他们拉了回来。
但面前人却并未回复,沈闻笙抬眼,就对上了应照溪微蹙的眉心。
“为何不与我商议,你可知若是你……”
应照溪接到沈闻笙的传音时,刚想将人找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都俯身在了面人之上。
他只能依言,守在两人身旁,必要时,将人拉回来。
但这种方法,极为冒险,若今日在这儿的不是他,而是旁的术法不精之人,沈闻笙,可能就回不来了。
他气恼于沈闻笙不该以身犯险,若沈闻笙有事,他……
他却怎样,一时竟说不出口,唯有自沈闻笙神魂离体后就紧缩的心脏,能窥探一二。
他是师尊,所以会担忧自己的弟子。
脑中出现这样的念头,一切似乎都合理了起来。
“若是你和明师妹受伤,我该如何向神君交代。”
明宝儿刚回过神,就听见这么一句,原本正要下榻,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个狗吃屎。
她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应照溪。
跟谁交代?师尊跟他自己吗?
师尊何时这般怕他们受伤了?当初她自重山岭昏迷醒来,师尊将她扔进寒潭。
她在里面扑腾的疼的都快被淹死了,师尊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斥责她娇气。
直言修士哪有不受伤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最快的修炼法则。
怎么这会儿反倒担忧起来了,明宝儿鬼鬼祟祟瞥了人两眼,思索着师尊不会被夺舍了吧。
越想越有道理,看向应照溪的目光都担忧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就对上了应照溪略显冷淡的视线。
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几分警告。
确认过眼神,这还是她对的师尊,明宝儿放下心,也埋下了头。
不看就不看嘛,至于这么看着她吗?她又没跟师姐说他的身份。
想说还说不了呢,明宝儿撇了撇嘴。
“赵师兄术法超群,我才放心托付,只此事的确突然,来不及与师兄商议,确是我不对,请师兄勿怪。”
似乎没想到赵业会有这么大反应,沈闻笙愣了一下,才拱手朝人解释了一句。
放心托付,听见这四个字,应照溪紧锁的眉心陡然松开。
喉头微动,却一时没了言语。
所以,沈闻笙是因为信他,才这般做的。
以命相托,莫名想起的这四个字重重落在心头,激起阵阵涟漪。
“那,那下不为例。”
应照溪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沈闻笙,丢下这句话,便匆匆朝外走去。
应照溪走的快,沈闻笙抬个眼的功夫,眼前就没了人影。
明宝儿瞪大眼,看着门口,那股应照溪被人夺舍的感觉又袭了上来。
她师尊何时也学会变脸了,这速度,是跟卖衣裳的老板娘学的吗?
前一瞬还乌云密布,她还以为师尊又要斥责她们呢。
谁知师姐一句话的功夫,师尊那儿,就,就这么轻易过去了?
惊讶归惊讶,明宝儿想起她们回来前,还晕倒在殿中的云湘,有些担忧了起来。
“师姐,云湘还在殿中,她不会有事吧?”
“她不会有事。”
沈闻笙摇头,只要老皇帝还在,云湘就不会有事。
而且,她还提前叫云湘吞了保命的丹药。
“那,那那些怪物是什么东西啊?还有那龙榻之上,老皇帝怎么会变成那样啊?”
想起老皇帝的模样,明宝儿就一阵犯怵,太奇怪了,那模样。
明明前几日接见他们的时候,还好好的,如今怎么会变成那样。
不止老皇帝,是整个紫宸殿,都好奇怪,还有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
“那是阴兵,原本该死之人,魂魄却未至地府,他们,是上来找人的。”
阴兵借道,只在凡间有过传闻,沈闻笙也是第一次见。
而且看样子,那些阴兵应当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老皇帝抓云湘回来,就是想用她,替自己遮挡阴兵的视线。
凡人同修士不一样,他们的魂魄,可入地府转世,来世变成什么都有可能。
而修士,死了便是死了。
沈闻笙脑中想起了神魂归位之前,看见的老皇帝身下的阵法。
边想着,她走向桌前,提笔将其画了下来。
第103章 河图洛书
但她看的不真切,只画了个边缘,就再无从下手。
明宝儿也凑了过来,看了半晌,轻挠了挠头,这纹路,好似有些眼熟。
“师姐,你在画老皇帝身下的那个阵法吗?”
她想起来了,这不是老皇帝身下的那个阵法吗。
“嗯,但是,我看的有些不真切。”
沈闻笙点头,提笔的手却微顿。
听沈闻笙这么一说,明宝儿走到人身侧,看向了那纸上的纹路。
“我好像看清楚了。”
被云湘放下之时,明宝儿的位置刚好比较靠近床榻,因着那阵纹怪异,她还多看了两眼。
直到抬眼看见老皇帝的模样,她才吓得收回了目光。
听见明宝儿这么说,沈闻笙将自己手中的笔递了出去。
“师妹可否将其画下来?”
“嗯,我试一试。”
明宝儿接过笔,点了点头,但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的画工并不算好。
不过还是歪歪扭扭,将自己看见的阵法大致画了下来。
墨迹微干后,就将其拿了起来,递给了一旁的沈闻笙。
的确有些眼熟,沈闻笙看着这阵法,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她摸了摸腕上的银镯,指尖轻点,很快,一面玄光镜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阿笙!你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玄光镜内,男子一身玄袍,身后看着有些暗,应当是在刑房之中。
但看向外头沈闻笙的目光,却是满眼惊喜。
“师兄,我们已经到了东陵国,暂时还算顺利,只是有一事。”
沈闻笙将明宝儿绘制的阵法铺开摆在玄光镜前。
“这阵法,师兄可见过?”
天权宗刑堂内,沐玖齐举着手镯,离刑房远了些。
看见沈闻笙手上的画纸,却皱了皱眉,随后摇了摇头。
“我未曾见过这阵法,阿笙你等等,我这就去问问师尊。”
走出刑房的脚步快了些,沐玖齐也顾不上换衣物,御剑不过眨眼间,就到了太极宝殿的后院。
“师尊,阿笙传信来了。”
只听那头沐玖齐声音落下,画面一转,便是掌门鹤发童颜的脸。
“笙儿?”
一听见沈闻笙的名字,掌门赶忙看了过来。
“笙儿,你们可是发现了什么?”
沈闻笙到东陵国那日,就向掌门传了信说明了情况,所以这会儿,掌门也是直奔主题。
“嗯,掌门师伯可知这阵法是什么?”
沈闻笙话音落下,掌门才看见人手里举着的画。
但看清的下一瞬,掌门表情就变得有些难言,这是谁画的鬼画符。
歪歪扭扭的线条看的他眼皮直跳,这恐怕不是笙儿画的吧,怎么这般拙劣。
再看了一眼站在沈闻笙身侧,摸着鼻头的明宝儿,掌门算是明白了,叹了口气。
还是仔细看了看,但越看,表情就越凝重。
良久,才轻摇了摇头。
“这并非阵法,而是封印,九天陀罗印,是用来封印神器之物。”
封印神器!
听见这四个字,几人齐齐一僵,尤其是沈闻笙,垂眸凝思了片刻,才像是反应了过来。
是了,这是封印,她幼时随沈家老祖去过一趟九荒之脉,见过这封印。
难怪要借国运压制,难怪老皇帝即便身死,魂魄依旧不离体,应当是,有神器在其体内。
“东陵国。”
掌门同样面色凝重,低喃了几声东陵国的名称。
“当初,宏源神尊历劫,便是在东陵国,后他自愿毁道,沦为凡人,也是在东陵国。”
想到这人,掌门便满面可惜,那可是当时的玄洲十三境第一人,也是无情道一门最可能成神之人。
也是自他之后,无情道便开始莫名衰败,无一人修为有成。
“当初,宏源神尊距离成神也已是一步之遥,他身上便有一神器,传说是他的伴生神器,河图洛书。”
“传闻这河图洛书可翻天地覆云海,无所不能,宏源神尊毁道之前,据说把这神器藏在了昆仑境,但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早先那般多的人在昆仑境大肆找寻,想尽了办法都未曾寻到。
就连当初才任魔族魔尊的玄启,也是暗自窥探这神器,才多次挑起与昆仑境的纷争。
宏源神尊身殒之地就在东陵国,又怎会将神器藏在昆仑境。
“所以东陵国那妖孽,是为了河图洛书而来,而那河图洛书,极有可能在老皇帝体内。”
闻言,沈闻笙也听明白了掌门的意思,沉思了片刻,才道。
“嗯,若当真是河图洛书,笙儿,你务必要将其带回。”
玄光镜也有一定时限,掌门刚说完这句话,面前的玄光镜就猛地消失不见。
而玄光镜后,一抹人影悄然而立,不知听了多久。
乍然看见应照溪,明宝儿差点儿吓得叫出声。
不是,师尊怎么走路无声无息的,什么时候来的,吓她一跳。
“赵师兄,看来这国师府,是不得不去了。”
沈闻笙抬眼,看向应照溪,想起此前这人说要同他商量一事,开了口。
这一次,应照溪也并未说其他,径直点了点头,只是目光,微不可察地地多看了一眼明宝儿。
明宝儿被留在皇宫查探云湘的情况,沈闻笙和应照溪,则是即刻起身。
上回,从云宸口中,他们就已经知晓了国师府的位置。
原本沈闻笙还担忧国师府也有结界,但奇怪的是,国师府,并未设任何结界。
两人越过高墙,便来到了国师府后院之中。
“既如此,那便劳烦国师了。”
刚一落地,两人就听见了一道声音。
有些耳熟,沈闻笙抬眼看去,不是云祚还能是谁,当初嚣张肆意的男人此刻却对着一扇紧闭的房门躬身哈气,满脸谄媚。
说完这句话,对方就转身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刚准备靠近,沈闻笙腰间的储物袋却猛地动了起来。
她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颗金丹就从那储物袋飞了出来。
那是瑰兰的妖丹!
沈闻笙才伸手打算将其抓住,那妖丹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猛地朝一处飞了过去。
妖丹之间,有所感应,骤然想到这句话,沈闻笙神色一凛,那只躲了渡轩内丹的妖,竟也在此处。
第104章 幻境
看见那妖丹,应照溪眼底也快速闪过一抹诧异,但两人都没有迟疑,抬脚朝那妖丹追了过去。
直到那妖丹停在了一处假山之前,那里,设有禁制。
两人停在了原地,正看着那禁制之时,身后脚步声又陡然响起。
沈闻笙一把拽回那妖丹,躲进了另一侧的假山洞中,应照溪也顺着沈闻笙的动作,跟着躲了进去。
假山狭小,塞一人还绰绰有余,但两人一道,却是叫空间瞬间逼仄了起来。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但此刻的沈闻笙,却并未注意。
而是透过那缝隙,看向了外面。
来的是个寻常人,手里提着个木篮,但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
沈闻笙看得认真,却没发现,随她一道进来的某人,不知何时乱了呼吸。
除了上次沈闻笙醉酒,应照溪还从未在人清醒时,离人这般近过。
近到那淡香无处不在,狭小的空间内,如同一张巨网,将他罩住。
他的目光同样无处安放,微微低头,眼前便是一截修长细腻的脖颈。
他慌忙移开眼,却又不自觉,落在沈闻笙的眉眼处,划过那轻颤的睫毛。
之前不觉得,但此刻却突然想起,醉酒时,这双凤眼染上绯色之时的模样。
像是艳梅落下,冲散了那一捧清雪,让人挪不开眼。
眸色渐深。
看着外面那人仅用一块令牌就打开了禁制,沈闻笙原本微蹙的眉心也松了松,心下便立即有了计较。
刚准备同赵业商议,一转头,却猛地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幽深晦暗,里头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浮动,叫沈闻笙微皱了皱眉,稍稍后仰了些。
“赵师兄,我知晓该如何进去了。”
沈闻笙的声音响起,应照溪才收回目光,垂在身侧的指尖轻叩,他微闭了闭眼。
“嗯。”
压下了眼底难堪的欲望,他低声应了一句,提醒着自己,沈闻笙,是他的弟子。
见应照溪应声,沈闻笙就先一步跨出了假山,静静等着人出来。
果然,不过多时,那人便走了出来。
沈闻笙没有迟疑,反手一个手刀,就将人打晕了过去。
随即扯下了那令牌,贴向了禁制。
禁制打开,沈闻笙回头,就见应照溪已经到了她身后。
她便不再多言,抬脚走了进去。
禁制之后,像是一个地道,有些暗,但两人都是修士,视物倒也无碍。
直到走到一扇门前,两人才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黑雾便叫两人同时一惊。
手上快速结印,防护罩起,但却不成想,那黑雾,竟能透过防护罩朝他们袭来。
眼前一暗,再度能视物时,沈闻笙就发现,他们换了个地方。
纯白的空间之下,地上水光波动,只有她的倒影。
她回头,方才还在的赵业这会儿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哪里?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沈闻笙朝前走着,眼前却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广阔的空间之中,什么都没有。
走了一会儿,依旧什么都没发现,沈闻笙干脆不走了,她盘坐在原地,开始打坐修炼。
“奇怪,你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沈闻笙睁开眼,面前便是一道黑影。
她就起身化剑,直指黑影。
“你是谁?”
“难得难得,竟然有人的幻境之中,什么都没有。”
那黑影似乎并不畏惧沈闻笙的剑,低叹了两声,下一瞬,就穿过了沈闻笙手上的剑,径直出现在了沈闻笙耳侧。
“我是这里的主人,修为寿数,灵石美男,三界之主,你想要的,我这里都有,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极具诱惑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沈闻笙这才听出来,是个女子的声音。
伴随着这道声音落下,沈闻笙眼前,果真出现了无数灵石堆积的小山。
下一瞬,又变成了自己飞升成神,寿与天齐的模样。
接着,又是无数男人环绕,脚下万人跪拜的场景。
真实却又极尽奢靡,只叫人欲罢不能。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沈闻笙,意识到自己动不了这黑影,对方也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沈闻笙干脆又开始了原地打坐。
“你若不选一样想要的,是离不开这里的,而且在这里,你可杀不了我。”
见沈闻笙不为所动,那黑影轻抚着沈闻笙的脸,趴在人肩侧,低喃了一句。
“世人皆有欲望,快说吧快说吧,说了你的欲望,我便放你离开如何?”
一字一句,皆是引诱,沈闻笙依旧不动,甚至闭上了眼,背起了心法。
没想到沈闻笙竟然理都不理她一下,黑影有些气恼,转头,就消失不见。
沈闻笙这才睁眼,她大概知晓,自己遇上了什么,是妖,且应当是幻妖中的一种。
而这里,是幻境。
果真,刚这样一想,眼前的场景陡然变化,腥臭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远处,无数尸煞朝沈闻笙袭来,她却站在原地,没有拔剑,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静静看着尸煞袭来,尖利的指甲穿透沈闻笙的身体,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下一瞬,尸煞消失,眼前的场景又变……
幻境之外,女子看着沈闻笙,撅了撅嘴,瞥向另一侧的应照溪时,眼底却来了几分兴趣。
她摇身一变,身上的红裙便成了青衣。
而那张脸,赫然成了沈闻笙的模样,随即轻笑了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应照溪抬眼发现沈闻笙不见时,就知晓,他们这是落入了幻境。
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幻境,他垂眸,断业便出现在了手中。
随时都能劈开面前这在他眼中,只能称得上拙劣的幻境。
但下一瞬,他却顿住了手。
“师兄,原来你在这儿啊。”
身量修长的少女朝他走了过来,青衣玉簪,是她一贯在宗门的打扮,他见过许多次。
“师兄,怎么不说话啊?”
少女猛地凑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双眼中,终于有了他的倒影。
应照溪屏住了呼吸,垂眸看着人,眸光明灭,却依旧未言。
少女似乎更开心了,她抬手,抚上了应照溪的脸。
“或许,我不该叫你师兄,你说对吗?师尊~”
第105章 她不会叫我师兄,更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少女又变了模样,墨发披散,身上的衣裙变成了鲛纱。
此刻更是大半个身子都快贴到了应照溪身上,见应照溪一时没了动作,垂下的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师尊,你怎么还是不说话啊,我这身裙子好看吗?那段时间,你不是天天偷看人家吗?”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后,少女口吐兰气,徘徊在应照溪的颈侧,气氛逐渐暧昧。
却在流连到应照溪的唇角时,快要吻上去的时候,变故突生。
“噗呲”
剑尖刺入血肉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沈闻笙”猛地顿住,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把没入心脏的利剑。
“你,为什么?你没有中幻术!”
女子尖声质问,刚抬眼,却又对上了应照溪冷似冰窖的双眸。
那里头,没有一丝一毫她想象中的沉溺,冰雪堆积的银眸清醒的吓人。
但明明,她在应照溪的脑中,看见的就是这个少女。
面色逐渐扭曲,但下一瞬,就被面前的男人以手覆住了面。
应照溪手上的断业微微一用力,眼前的少女便瞬间如烟般消散。
他抬手遮掩,即便知晓是假的,也下意识不想在那张脸上看见任何痛苦之色。
“因为她不会叫我师兄,更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直到人影完全消散,幻境彻底破裂,应照溪才低声喃道,似是轻嘲。
直到黑黢黢的地道再次出现在眼前,一抹红影猛地朝他攻来,应照溪站在原地未动,抬手反掌拍下。
“噗”
那女子刹那间被打出数丈远,连带着身后的石门,都被撞开。
女子落地的瞬间,坐于原地打坐的沈闻笙,也猛地睁开了眼。
“你没事吧?”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沈闻笙抬眼,就见面前站着赵业。
此刻正低头,看着她,只是眼神有些奇怪。
“我没事。”
她答道,但还未等她仔细看,对方就挪开了目光。
赵业应是比她先一步破除幻境,沈闻笙摇了摇头站起身。
自古幻境都是道心坚定者先破境,她看了一眼面前应照溪的背影,看来是她的道心不如赵师兄坚定。
但也没来得及想太多,看着面前被破开的石门,两人对视了一眼,抬脚朝里走去。
被应照溪一掌打伤少女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半晌起不了身。
两人也没有再管她的意思,虽是幻妖,但这妖身上并无业障。
越过人朝里看去,下一瞬,两人就同时顿住了脚。
只见这地下石室,竟是一间刑房,那刑架上,此刻正挂着一个男人,或者说,是一只妖。
男人发丝凌乱,但依旧遮不住那张俊美无俦,甚至显得有些妖冶的脸。
铁链穿过男人的肩胛锁骨,将人牢牢定在邢架之上,同时封印住了其灵力妖气,依旧叫人看不出其身上有无业障缠身。
是重山岭夺了渡轩内丹的那只妖,沈闻笙眸色微变,手中长剑化形。
虽不知这妖为何被这般挂在此处,但不如趁此将渡轩内丹收回,也免得之后徒生事端。
“别杀他!”
沈闻笙才动手,身后还在地上的女子就挣扎着起身,想要阻拦。
但她还未起身,沈闻笙身旁的应照溪,就先一步将人拦了下来。
沈闻笙看着抓着自己腕部的那只手,抬眼看向了身侧之人。
“赵师兄,你为何……”
“他不能杀。”
抬手抓住那执剑的素腕,入手温润细腻的触感,叫应照溪一顿。
随即才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收回手,躲开了沈闻笙的目光,低声回了一句。
只收回背在身后的指尖轻颤了颤,一阵发麻。
应照溪认识九方苍炼,当年他证道之时,因着并未看出其身上的业障因果,差点儿将人误杀。
随后天雷降下,他才知自己险些杀错了妖。
“他是妖王族少主。”
也是这世上最后一头黑蛟,最有可能化龙的妖。
见沈闻笙疑惑,应照溪又接着解释了一句,妖王黑蛟一族受天道庇佑,无人能看见其身上的业障因果。
若有业障缠身,也是天道降下刑罚,并非他们出手。
妖王族少主?沈闻笙看向了刑架上之人,猛地,脑海中划过一些片段。
一直以来被白雾遮盖的部分被掀开一角,黑蛇,小师妹,妖王九方苍炼。
【两人日夜相处之下,九方苍炼不知何时,对明宝儿动了心。】
熟悉的话语出现,叫沈闻笙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剑。
她好像忘了什么,但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会知道,妖王会喜欢小师妹。
明明这,并不干她的事,道法教条之中,也并未言明过禁止人妖相恋。
“你怎么了?”
见沈闻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刑架上的人,应照溪眉心微蹙,抬脚状似不经意遮住了沈闻笙的视线。
垂眸目光沉沉看着人,问了一句。
“无事。”
听见应照溪的声音,沈闻笙才回过神,轻摇了摇头,收起了手里的剑。
地上的女子已经爬了起来,竟不顾自己的伤势,挡在了刑架之前。
“求求两位仙长,别伤害我家少主。”
不复方才的肆意,此刻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刑架上的人,满眼担忧和心疼。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少主,决不能让任何人再伤害少主。
既然知晓了九方苍炼的身份,沈闻笙自然不会再杀他,但这并不代表沈闻笙会放过九方苍炼。
渡轩的妖丹,还在他身上,无论是何理由,即便身为是妖王族少主的九方苍炼,也不能随意夺了渡轩妖丹。
渡轩并非普通的妖,他是河伯。
不过此刻,还有一事,叫沈闻笙有些不明,那就是为何,九方苍炼会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此处。
上回交手,沈闻笙知晓这妖修为定然不弱,竟会被人轻易锁在此处。
看来那国师,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对付。
她或许,该向掌门师伯说明,若并非她们能应付的,还需请宗门诸位长辈出手。
应照溪目光轻扫过两人,就转身,打算离开,很显然,他不杀两人,但也没兴趣管两人的死活。
第106章 救他
才抬脚,却见沈闻笙径直朝刑架走了过去。
应照溪脚步一顿,想起了沈闻笙方才看向九方苍炼的目光,心中霎时涌上几分不适。
他转身,就见沈闻笙已经走到了人跟前。
“你要做什么?”
一见沈闻笙靠近,女子就警觉了起来,慌忙问道。
“救他。”
沈闻笙也不多言,仔细看了看贯穿男人锁骨的铁链,是玄冰链,寻常法器破不得。
不过也就只有玄冰链,能锁得住九方苍炼的妖气和灵力。
破此链,需得神器。
但她身上,此刻并无神器。
薄唇微抿,怀中的妖丹有些发烫,但除非这人醒来,自己交出妖丹,不然就只有杀妖取丹这一条路。
她一时有些犯了难。
“我来吧。”
看得出来沈闻笙是想救九方苍炼,应照溪沉默了片刻,化出了断业。
沈闻笙抬眼看去,却见应照溪拿出了一把甚是普通的长剑,她刚准备出声提醒,寻常之剑斩不断玄冰链。
就见长剑微落,那原本坚如玄铁的锁链便应声断裂。
沈闻笙的话就这么停在了嘴边,瞥了一眼应照溪的侧脸,又落在了那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长剑之上。
这人的身份,应当并不一般。
一旁的红衣女子更是面露讶异,看向应照溪的目光都变了。
刑架上的男人瞬间落了下来,女子也顾不上惊讶,赶忙抬手接住了人。
“谢谢两位仙长,两位的大恩,我妖族记下了,那我就带我家少主先走了。”
扶着九方苍炼,女子哭着道了谢,就要走。
还没走出一步,就又被沈闻笙拦住了。
“你可以走,但是他不行。”
“你什么意思?”
没想到沈闻笙会拦住自己,女子抬头,目光瞬间又警惕了起来。
“他身上有不得不还的东西,至少现在,不能走。”
“你……”
女子有些生气,刚想同沈闻笙辩解两句,但一看见另一侧的应照溪,又哑了声。
“那你想如何?”
女子缓和了语气,低声问了一句。
沈闻笙没说话,只是掏出了一只项圈,下一瞬,就在女子惊恐的目光中套在了九方苍炼脖颈之上。
指尖微动,原本被女子扶着的高大人影瞬间消失不见,再一看,一条浑身是伤的小黑蛇,就这么出现在了沈闻笙手中。
只是那黑蛇七寸处,套着一只金色的小圆环,赫然是变小后的项圈。
“你,你怎么能这样?”
女子气急,这不是把他们少主当小狗似的吗?竟然还套上项圈了!太过分了。
“抱歉,但我只能如此。”
想到上一回九方苍炼的异常,沈闻笙身上也没旁的东西可以压制住九方苍炼,只有兽环。
要是人醒了,就此跑了,又会生出许多麻烦。
打不过人,女子只能忍气吞声,随即化作一缕黑烟,缠绕在了沈闻笙的玉簪之上。
“那我也要跟你们,对了,我叫红绡。”
她要不跟着,谁知道这俩道士想要对她家少主做些什么。
“随你。”
沈闻笙没有多言,她看得出来,这妖应当是九方苍炼的下属。
若能顺利拿回渡轩妖丹,便可由这女子将人带走。
红绡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沈闻笙身后的应照溪,倒是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
“喂,你这小道士,恐怕还不知道,你身后这人……唔。”
“沈师妹,这幻妖便由我来收着吧。”
红绡才坏笑着开了口,下一瞬,嘴就被强行闭上了,眼前一花,她就被应照溪捏在了手中。
抬眼就见人垂眸警告性地瞥了一眼自己,红绡心头一悸,没敢再吱声。
都到人手里了,毫不夸张,她觉得应照溪刚才那一眼,就是想弄死她。
脑中正想着九方苍炼为何出现在此处的原因,沈闻笙还没听清红绡说了句什么,就被应照溪打断。
她回头看了一眼应照溪手上的那团黑影,虽有些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留下了一个纸人替代九方苍炼,就转身出了假山,将一切恢复原状。
随后才去了那云祚拜别时的屋子,但等他们到时,屋内早已空无一人。
看来今日是见不到那国师真容了。
红绡也没消停多久,即便是受了伤,这会儿也像是不长记性,没有多畏惧应照溪。
“喂,当时你明明早就看出我并非她,为何过了那般久才对我动手?”
她有些无聊,看着应照溪,娇笑着问了一句。
不出意外,应照溪又没搭理她。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这人瞬间垂下的目光,变得暗沉了一瞬。
他的确从一开始,就知那不是沈闻笙,纵容红绡的行为,只有他心底清楚,无非是明知什么却又想确认什么。
到最后关头,因着那不能捅破的薄纸,终止了这场对自己的试探审判。
他抬眼看向前方的人影,最终,还是敛了目光。
远在千里之外的天权宗本体中,那沉寂已久的魔种,却猛地颤动了一下。
回到韶华宫时,两人迎面就在门口碰见了云宸。
“两位仙长回来了。”
云宸还是一如既往,俊脸温和,态度恭谦。
“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吗?”
沈闻笙停住脚步,看向面前的人,问了一句。
“近两日来测试的人中,并无仙缘者,还请两位仙长再等等。”
“无妨,我等可再多留些时日,只是劳烦太子殿下了。”
沈闻笙点了点头,事情未明,他们本来,也就没打算走。
“还有上回御花园一事,五弟与国师交好,向来有些跋扈,有何得罪之处,我代他向仙长赔个不是。”
说着,云宸便向沈闻笙躬了躬身。
“太子殿下客气了,但五殿下应当赔不是的,并非我。”
沈闻笙微侧过身,并未受这一拜,淡声道。
并非她,那自然只有深受其害的云湘了,云宸起身轻笑了一声。
“请仙长放心。”
见云宸应声,沈闻笙微点了点头,便转身打算进殿。
“沈仙长,不知你是否会下棋?”
但才转身,身后就又传来了云宸的声音。
沈闻笙自然会下棋,因为掌门是个棋痴,自小跟在掌门身边,她也算是耳濡目染了。
“不知我是否有幸,待沈仙长得空,邀仙长手谈一局?”
云宸立于殿门不远处,含笑又问了一句。
第107章 融化
不过这话问的有些突然,沈闻笙看向那浅笑着的人,半晌才应声。
“好。”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仙长歇息了。”
见沈闻笙应答,云宸的眼底的笑意似乎真切了几分,又朝两人拜了拜,才转身离开。
只是离开的瞬间,抬眼看了一眼两人回来时的方向,低头轻笑了一声。
沈闻笙转身进殿,倒是应照溪,看了一眼云宸的背影才抬脚跟着走了进去。
先通过银镯同掌门传了音,沈闻笙才又把九方苍炼放了出来。
黑色小蛇依旧昏迷着,没有睁开眼,却下意识,蹭了蹭沈闻笙的掌心。
但这动作有些小,旁人并未发现。
沈闻笙也只觉手心痒了痒,便将其放在了桌上,随即拿出灵液,给人灌了下去。
才掰开九方苍炼的嘴,沈闻笙手上的灵液就被变为人形的红绡一把抢了过去。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粗鲁,我家少主又不是你养的灵宠。”
红绡心疼死了,这要是王上还在,他们家少主哪里会受这种委屈。
沈闻笙有些莫名,但见状还是收回了手,任由红绡给九方苍炼上药。
“哪里粗鲁了?你家少主是什么刚出生的小宝宝吗,我师姐能给他喂药,那是他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你倒好,还嫌弃上了。”
明宝儿不知何时回来了,这会儿正站在门口,显然是把方才的情景都看在了眼中。
一回来就听见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对她师姐这般不客气,明宝儿的脸色,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她师姐不客气,那就是对她不客气。
她抱着胸抬脚走了进来,斜眼看了一眼站在桌前的红绡,轻哼了一声,随即瞥向了桌上那个什么“少主”。
但在目光触及桌上的黑蛇时,明宝儿就猛地瞪大眼,这不是,这不是那条该死的恩将仇报的黑蛇吗?
“这条死蛇怎么在这儿?”
一看见九方苍炼,明宝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这条该死的黑蛇。
当初她一时心软救了他,谁知他竟然当真是大妖所化,还偷走了渡轩的妖丹。
想到最后一刻都没能看见渡轩妖丹的瑰兰,明宝儿就更讨厌九方苍炼了。
难怪宗门长老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呢,她在九方苍炼身上,的确栽了个大跟头,叫她醒事了不少。
果然师姐说的对,路边的畜牲不能乱捡,捡了也应该交给宗门。
“喂,你又是谁,说谁是死蛇呢?我家少主可是这世上最后一头黑蛟,飞升后就是龙神,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也敢这般说我家少主。”
“什么黑蛟龙神,不就是条破蛇吗?还是条喜欢偷东西的破蛇。”
“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吵的不可开交,一旁的沈闻笙一时都插不上话。
“嘭。”
直到另一侧,茶盏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响起,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两人同时看向声源处,瞥见应照溪的瞬间,纷纷噤了声。
“师……师兄,你也在啊。”
明宝儿笑的有些尴尬,刚才进来时没注意,怎么师尊也在啊。
这么久了,明宝儿还是没习惯叫应照溪师兄,总觉得有些奇怪。
红绡也飞快转过头,继续给桌上的九方苍炼喂药,假装无事发生,如果那持药的手不抖的话。
因为她想起来了,她说怎么看见应照溪一闪而逝的银瞳那般熟悉。
这全天下,唯有一人是银瞳,那就是以杀修道,当初屠了它大半个妖族的清霄神君,应照溪。
难怪这人削那玄冰链跟削泥巴似的,他手上的那把剑,恐怕就是断业了吧。
斩天下业障,所以叫断业。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红绡打了个哆嗦,幸好她从未伤过人,不然这会儿估计也是这人的手下亡魂了。
按理说应照溪斩了那么多妖族,红绡是该恨他的,但事实上却相反,红绡还有些感激他。
当年妖王飞升无望就此陨落,妖族大乱,趁着少主年幼还未化形,都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争夺妖王之位。
若非应照溪杀到妖族,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恐怕当初少主就被那群老东西抓回去了。
红绡又悄悄看了一眼应照溪,她曾远远见过一次人,那张如远山寒玉雕琢而成的俊脸,确是叫她惊鸿一瞥。
不过那满身的杀意煞气,更是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比起玄洲十三境第一人的称呼,她倒觉得玄洲十三境第一美男更适合这人。
她还从未见过哪个男子容貌上盛于这人的,除了她家少主。
所以这人是,易容了?
她目光又挪了回来,扫到沈闻笙的脸时,顿了顿,不过这人的男儿装,倒是可与其一争高下。
明宝儿跟应照溪打完招呼,就溜到了沈闻笙身边,朝人点了点头。
有外人在,她不好说明云湘的情况,点头就表示人没事了。
沈闻笙知道明宝儿的意思,也并未开口询问。
腕上的银镯微亮,沈闻笙看了红绡一眼,转身去了后院。
才举起银镯,几行小字就弹了出来。
【无需忧虑,此事,业可解。】
业可解?是赵业?
沈闻笙收了信,下意识转身看向屋内,男人坐在窗边,正垂眸喝着茶。
似是感受到了沈闻笙的目光,他抬眸看了过来。
寒冰碎玉般的眸子,在触及到沈闻笙的视线时,似乎融化了几分,却无人发觉。
看人被逮了个正着,沈闻笙面色不变,只是压下眼底的疑惑,朝人点了点头。
脑中却划过地下石室中,对方随手就将那玄冰链斩断的模样。
此人,或是隐藏了修为和灵器的本来模样,极有可能连身份都是假的。
但他究竟是谁,沈闻笙却一时想不出来。
毕竟看样子,掌门师伯是知晓这人的身份,应当是掌门师伯相识之人。
既得掌门师伯这般信任,总归并非什么需要提防的人,沈闻笙没有深想,而是转身,又给掌门回了信。
也就未曾注意,窗边那人看向她时,微暖的唇角。
倒是叫刚给九方苍炼上完药的红绡瞥了个正着,想起她在应照溪记忆深处看见过的画面,心底有了计较。
第108章 像个怨夫
等沈闻笙回完信进屋时,窗边的应照溪和红绡都不见了身影。
只有明宝儿,捧着脸坐在桌前,苦大仇深地盯着桌上的九方苍炼。
这条死蛇,几日不见这么拉了,竟比当初她捡到他的时候伤的还重。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死蛇坏事做尽,纯报应。
明宝儿一边愤愤不平地想着,一边伸手,刚准备戳两下报仇,余光就看见了进门的沈闻笙。
她猛地缩回手,弹射起身。
“师姐,这条死……这条小蛇怎么在这儿啊?”
三两步走到人跟前,明宝儿笑着问,头上的小花苞摇摇晃晃,显得有些可爱。
“是在国师府发现的。”
沈闻笙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九方苍炼若有所思。
那国师为何要抓九方苍炼,难道也是为了其身上的妖丹?
他并未杀九方苍炼取丹,应当也是知晓九方苍炼的身份杀不得,才将人关了起来。
“这个国师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明宝儿讨厌九方苍炼,但是更讨厌这个不将他人性命当一回事的国师。
她可是听宗门长老说了,国运衰弱,倒霉的,可是这些百姓。
战争之苦已无可避免,却要因为妖孽作祟,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咕噜~”
话音刚落,明宝儿的肚子就猛地发出一声巨响。
完了,明宝儿捂住肚子,感受到沈闻笙瞬间看向她腹部的目光,脸色瞬间爆红。
“小师妹,你……”
“师姐,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还没等沈闻笙问出声,明宝儿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先一步跑出了门。
最近皇宫的点心太好吃了,她没吃辟谷丹,现下竟然又饿了。
还叫师姐听见了她肚子的叫声,太丢人了,她怎么能在师姐面前这么丢人!
只留下愣在原地,有些疑惑的沈闻笙,小师妹的肚子,为什么会响?
但还没等她多想,一旁桌上的九方苍炼就有了动静。
应当是喂的灵药起了作用,原本毫无动静的某蛇,缓缓睁开了眼。
九方苍炼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但鼻翼间萦绕的那股若有似无得香气,有些熟悉。
怎么像是那小道士身上的气味?
随即九方苍炼又自嘲一笑,怎么会是那小道士的气味,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她,只想杀了他。
但下一瞬,逐渐清晰的视线之中,就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猛地睁开了眼,那张脸并未消失,不是幻觉。
“你醒了。”
略显冷淡但同样熟悉的声线在耳旁响起,九方苍炼才彻底清醒。
真的是沈闻笙,这声音,无数次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他一直忘不了,那日沈闻笙有多无情,她竟然想杀了他。
心尖的钝痛比身上的伤还要更快袭来,九方苍炼怒而张嘴,结果下一瞬。
“咝~”
脸上的愤怒陡然凝滞,九方苍炼瞬间愣在了原地,这是什么,他发出来的声音?
目光下移,此刻他才看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
周围不再是黝黑到不见天日的地下石室。
穿过他锁骨的铁链也不见了踪影,但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金色的圆环,代替铁链,禁锢住了他的灵力。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和寻常的小蛇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人形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九方苍炼瞬间哽住了。
见九方苍炼说不了话,沈闻笙从书案上拿过宣纸和砚台,放在了其面前,示意他将想说的话写下来。
呆愣了片刻,九方苍炼才愤愤抬头,蛇尾沾着墨汁,狠狠写下两个大字。
【解环】
“不行。”
看清九方苍炼写下的两个字,沈闻笙摇了摇头。
“你若出逃,于我而言,会有些麻烦。”
她实话实说,九方苍炼若是跑了,东陵国的事还未了,她便不能及时再将人抓回来。
这话一出,九方苍炼瞬间就瞪大了眼。
“咝~咝~咝~”
【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会逃跑的人吗?】
他气急,张嘴却又只能像那些灵智未开的蠢蛇一样,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一时说不出话,九方苍炼更气了,但更让他觉得委屈的,是沈闻笙的态度。
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明明重山岭的时候,他们还同甘共苦,沈闻笙还曾将他握在手中,轻轻抚摸,他都没叫沈闻笙对他负责。
后来沈闻笙想杀他,他确实很生气,但这次看在沈闻笙救了他的份儿上,他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原谅她。
对啊,现在这情形,很显然,这次是沈闻笙救了他,九方苍炼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心头微动。
这回,沈闻笙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那是不是说明,她还是有几分在意他的?
刚这般一想,下一瞬,耳边就又响起了沈闻笙的话。
“渡轩的内丹在你身上,请你交出来。”
不知道九方苍炼又在说些什么,但与内丹无关的,沈闻笙也并不在意。
她开门见山,径直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交了内丹,你要走,便无人拦你。”
还未升起的喜悦陡然凝固,伴随着沈闻笙的话音落下,九方苍炼的心,同样猛地坠落。
什么意思?沈闻笙救他,就是为了那只蠢妖的内丹?
九方苍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却只能无力地发出一阵阵“咝咝”声。
尾巴一遍又一遍敲打在桌上的那张写着“解环”的宣纸上。
沈闻笙皱眉,看了看那张宣纸,又看了看九方苍炼。
看来不给他解环,他什么也不会说了。
沉默了片刻,沈闻笙转头又掏出了一枚丹药,递到了九方苍炼面前。
“这是解灵丹,会让你暂时失去灵力,吃了它,我便替你解环。”
沈闻笙话还没说完,也还没来得及放在九方苍炼面前。
就见那小黑蛇几乎是迫不及待,一口就吞掉了她手上的丹药。
冰冷的蛇信卷过她的指尖,留下一道湿濡的痕迹,叫她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收回手后,才默默用清洁术仔细洗了洗。
九方苍炼也有些懊恼,他本来想咬上一口的,报复沈闻笙竟这般对他,丝毫没发现自己像是个怨夫一般。
但真将那指尖含住,柔软的触感却叫他下意识反悔,收起了尖牙。
第109章 沈闻笙是在意他的
吃下解灵丹,沈闻笙就抬手将那圆环收了回来。
几乎是在取下那圆环的瞬间,九方苍炼就化为了人形。
身量颀长的男人瞬间就出现在桌旁,因着身受重伤,男人的面色有些发白,衬得那双红瞳,格外邪肆。
与此同时,他欺身而上,眨眼间,便凑到了沈闻笙面前,表情微怒。
“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撞进了沈闻笙微微抬起的双眼,九方苍炼猛地愣住。
看着那双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心脏猛跳了一下,一时竟没了言语。
她愿意救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总归还是在意他的。
“现在,可以还妖丹了吗?”
沈闻笙眼皮微掀,对于九方苍炼突然凑近的动作并不在意。
他吃了解灵丹,目前对她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
“不还。”
谁知沈闻笙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就抱着手靠着桌子坐了下来。
俊脸微抬,似笑非笑地着看着沈闻笙,慢悠悠吐出了两个字,却是将人拒绝了个彻底。
他听出来了,要是还了内丹,这小道士可就要赶他走了。
他偏不还。
“内丹并非你之物,你若不还内丹,我便不能轻易放你离开。”
并不在意九方苍炼的态度,茶杯轻叩在桌上,沈闻笙淡声道了一句。
或者说,是威胁。
“我伤还没好,又使不出灵力,还不了。”
九方苍炼摆了摆手,随后单手撑着头,靠在桌边,就这么看着沈闻笙。
像个十足的无赖。
“这样吧,小道士,你若是愿意做我的傀儡,我就把渡轩的内丹交出来,怎样?”
这样看,沈闻笙也很好看,九方苍炼目光自沈闻笙的眉眼划过,落在这身衣裳上却是皱了皱眉。
这身衣裳不好看,这小道士都什么眼光,会不会挑衣裳,他忍不住皱眉。
还是上次的嫁衣好看,回想起沈闻笙穿嫁衣的模样,他又是一怔,耳根却有些发热。
“荒谬。”
然而回应他的,就只有沈闻笙正襟危坐,皱眉吐出来的两个字。
“少主既然是因为伤还没好,才还不了内丹,那便待你伤好后,再还吧。”
沈闻笙站起身,不打算在与九方苍炼多言,抬脚朝门口走去。
“喂,小道士,你去哪儿?”
一看沈闻笙撇下自己要走,九方苍炼一下直起了身。
“这似乎同你没有关系。”
侧眸看了人一眼,沈闻笙还是应了一句。
怎么没关系了,九方苍炼有些气恼,抬手就拽住了沈闻笙袖侧的飘带。
“我伤还没好,你还想不想要妖丹了,怎么能撇下我就这么走了?”
却又在沈闻笙转身的瞬间,换上了几分略带委屈的神情。
看向沈闻笙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抛夫弃女的负心女。
沈闻笙不言,只是抽回了自己的袖带,指尖微抬,一条近乎透明的银丝就出现在两人腕上。
她自然不会放心九方苍炼,内丹未收回之前,九方苍炼也不能离开她的神识感知范围。
看着腕上这条若隐若现的银丝,方才还一脸不愉的人微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却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见人闭上了嘴,沈闻笙抬脚走出了房门,刚踏出一步,迎面便撞上了红绡。
“你怎么出来了,我家少主呢?”
见沈闻笙出门,红绡心头一紧,赶紧朝人身后的门口望去。
下一瞬,看见那抹熟悉的人影时,眼眶霎时就红了起来。
“少主,您可算是醒了,属下无能,现在才寻到少主你。”
绕过沈闻笙,红绡一个猛子就扑到了九方苍炼脚边。
沈闻笙也只回头看了一眼,就转身,彻底离开。
抬眸见九方苍炼看着门外,红绡霎时就想起了离开的沈闻笙。
那少女看着温温和和的,实则无情的很,幻境之中什么都没有,可见是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却又极重宗门教条,活得像是书本里复刻出来的正道修士一般,想到在沈闻笙记忆中看见的东西,红绡有些心塞。
除了修炼抓妖,斩妖除魔,这人的人生之中就再无旁的事了,简直无趣的厉害。
而且这人大部分时候,对妖可都不怎么客气。
“少主,那沈闻笙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少主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那沈闻笙做了什么。”
红绡手帕一掏,开始朝九方苍炼哭诉。
“她竟然给少主你带了个项圈,那不是把少主当小狗吗?还如此粗鲁的给你喂药,我的老天奶,要是王上她老人家还在……”
“等等,你说,她给我喂药?”
目光自门外收了回来,红绡有些吵,九方苍炼其实有些烦,但听见某句话时,却猛地打断了面前人喋喋不休的话语。
“对,对啊,不过属下没让她得逞……”
红绡愣了愣,还以为九方苍炼也是在意此事,她家少主可不喜欢这些正道修士,所以她赶忙接着解释了一句。
接着低头痛斥沈闻笙几人的“恶行”,却丝毫没注意,九方苍炼听见这句话时,微扬的唇角。
沈闻笙竟然还给他喂药,他就说,沈闻笙是在意他的。
低头看着腕上的银丝,想到另一头连着沈闻笙,九方苍炼眼底多了几分愉悦。
小道士还担心他走丢,其实也无需这般麻烦,他时刻待在沈闻笙身边,也不是不行。
比如,变回玉镯套在沈闻笙腕上,又想起了那抹细腻的触感,九方苍炼红着脸,觉得此法可行。
“都怪属下,如今少主这般,属下怎么对得起王上啊,少主放心,属下一定找机会,带少主离开此地。”
“少主,你说……少主,少主?”
红绡一把鼻涕一把泪阐述着自己是如何找到九方苍炼的,想起九方苍炼的母亲,上一任妖王,她更是悲从中来。
她是妖王捡回妖宫养大的,也是看着九方苍炼长大的,哪里能见人受这样的委屈。
但刚说完,抬眼,却只见九方苍炼傻笑着盯着自己的手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绡轻唤了两声,声音忍不住加重之时,面前的人才回过神。
第110章 沈仙长,求你娶我吧!
“咳咳”
九方苍炼轻咳了两声,敛下了嘴角的笑意,看向了跪在自己脚边的女子,多了几分不满。
“啧,红绡,你有些啰嗦了。”
若非这是母亲留下的人,又对他衷心耿耿,他绝不会让这么吵的人跟在自己身边。
还日日把他母亲挂在口中,明里暗里都要他成为他母亲那样的妖,话太密,听得九方苍炼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少主,是属下的错。”
“但是少主,我们还需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妖界,不然那群老东西,可又要坐不住了。”
红绡一哽,还是接着劝道,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辅佐九方苍炼坐稳王位。
毕竟少主是王上唯一的子嗣了,千年产下这么一枚龙蛋,百年破壳又是两百年才化形,身为最后一头黑蛟,少主的身份何其尊贵。
这王位,绝不能拱手让人。
“不急,妖界之事,我自有分寸。”
想到妖族的那几个老东西,九方苍炼冷笑了一声,现在回去,可就看不成好戏了。
更何况,想起沈闻笙,九方苍炼又忍不住笑了笑,看在那小道士这般在意他的份儿上,他便留下来吧。
“还有,少主,你可知将你关在地下石室的是何人?属下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少主报仇。”
想到才找到九方苍炼时,看见人的惨样,红绡心头霎时就涌起了一股怒火和恨意。
竟然有人敢这般对待他们少主,当真是该死,要是少主出事,她还有何颜面面见先王。
听红绡问起这件事,九方苍炼同样脸色一变,阴沉了下来,还能是谁,当然是魔族的混蛋。
倒不是玄昼,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魔族之人,修为很是强劲,定是魔族大魔之一。
“就算你拼了性命,也打不过他。”
九方苍炼抚上了自己的眼角,那人想要的,是他的轮盘。
轮盘是他的伴生神器,自然能感应到,那人身上还有旁的神器。
有了神器,却还想夺他的轮盘,着实有些奇怪,除非,那神器并非他能操控的,所以需要另一件神器压制。
叫他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即便红绡不提,他也绝不会放过这人。
沈闻笙这会儿是打算回屋修炼的,只是回去的路上,依旧思索着近几日发生的事。
那国师也迟早会发现九方苍炼不见之事,在他发现之前,他们需尽快见到那国师的真容。
不过这几日的发现,都算是顺利,但就是因为太过顺利,叫沈闻笙有种,有人在背后指引的错觉。
“仙长,沈仙长!”
刚转过角,还没走几步,院门口,就传来了一道女声。
沈闻笙转过头,就见门口站着个少女,眼眶通红,正提着裙摆朝她跑来。
头上的步摇因此摇晃着,那平日里梳理齐整的发髻,也略微有些散乱。
不是别人,正是云嫣。
“六公主,你怎么来了?”
见人一路小跑到自己身前,沈闻笙温声问了一句。
“沈仙长,求你娶我吧!”
然而下一瞬,面前的少女就吐出了一句惊世之言,叫沈闻笙当场愣在了原地。
甚至连少女说完这句话,抬手就环住了她的腰身,她都没来得及推开。
“啪嗒”
磁器打碎的声音同一时间自少女身后传来。
沈闻笙下意识抬眼,就见明宝儿手里握着一块儿点心,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地上的糕点翻滚了几圈,沾了灰尘,她却丝毫不在意。
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而她身后,身量颀长的男人也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垂下的双手陡然捏紧。
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跟沈闻笙的目光对上后,猛地转身离开。
“你干什么?你疯了?放开我师姐!”
不过片刻,明宝儿就猛地回过神,随手扔了手中咬到一半的糕点,她三两步蹿到两人身边,一把扯开了云嫣。
“六公主慎言,上回我已同你说过,我是女子。”
沈闻笙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后退了半步,眉眼轻蹙,再次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的,沈仙长,我并非是真的要你娶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沈仙长。”
说着,云嫣就要朝沈闻笙跪下。
但还没俯身,就被沈闻笙一把拉住了胳膊。
“六公主不必如此,可是出了什么事?”
瞥见云嫣通红的眼眶和惊恐的神情,沈闻笙还是多问了一句。
“是父皇,父皇他要我去和亲,但并非是同东陵国周围的小国和亲,而是听信了云祚的话,要将我送给魔族之人。”
“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求到仙长这里。”
听见魔族之人四个字,沈闻笙霎时警觉了起来。
“你是说,陛下要将你送到魔族和亲?”
“嗯。”
云嫣哭着点了点头,她听以前来的修士提起过魔族,皆是一群无人伦法理之人,她若去了那种地方,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见云嫣的回答,沈闻笙却又是一顿。
脑中骤然划过五皇子,老皇帝,国师,妖族少主,魔族以及那晚袭击他们魔族之人。
神器附体,夺运锁魂,亲女替身,阴兵借道。
又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再度复盘了一遍,就猛地抬眸。
不用再猜了,那国师,就是魔族之人。
他也不是在用神器替老皇帝锁魂,而是在用老皇帝的身体,炼器。
但他为何要抓九方苍炼?炼器又是何目的?
“六公主切勿担忧,请再多等些时日,尚有转机。”
沈闻笙扶着人道了一句,老皇帝寿数早就已尽,即便是神器,也留不得他多久。
而他们,也要解决魔族之事。
沈闻笙话语温和,即便是垂眸之时,并无旁的神色,却依旧叫云嫣一愣。
心头暖流划过,她看向沈闻笙,莫名地突然不那么害怕了。
见人不再抽泣,沈闻笙朝人点了点头,就快步绕过人,朝她才出来的屋子走去。
有一件事,她竟然差点儿忘了问九方苍炼。
沈闻笙走的突然,明宝儿也被云嫣的三言两语惊住,都忘了计较方才事。
这会儿甚至觉得云嫣可怜了起来,将自己身为凡人的女儿送去魔族,这哪是父亲能做出来的事?
第111章 她关心我!
屋内,红绡原本还想再劝诫九方苍炼两句,毕竟他们已经离开妖界不少时候了。
还没开口,就见九方苍炼看向门口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她转过身,就见不知何时,沈闻笙又折返了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又想对我家少主做什么,我告诉你……”
看见沈闻笙,红绡就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一般,起身挡在了九方苍炼身前。
满眼警惕地看着沈闻笙。
“咳,红绡,你先出去吧。”
面前骤然出现一个人挡在他和沈闻笙中间,九方苍炼有些不悦,轻哼了一声,开口叫人出去。
“少主,可是……”
红绡转头,有些不放心,少主现下受着伤,要是被沈闻笙欺负了怎么办。
一转眼,却见九方苍炼看也没看她,只看着门口的人,方才还略显散漫的坐姿这会儿都正经了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还从中瞧出了几分紧张。
红绡:?好像哪里不对。
“红绡姑娘莫要误会,这次我来只是想问少主一些问题。”
逼九方苍炼吃解灵丹也是迫不得已,红绡若要因此怪罪她,那她也无话可说。
“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朝九方苍炼行了一礼,红绡才朝门口走去,路过沈闻笙时,朝人轻哼了一声。
直到红绡走出门,沈闻笙才坐到了九方苍炼对面。
“有一事,我想问问少主……”
“九方苍炼,我的名字,五百三十二岁,换做你们人的年岁,应当同你差不多,现下是妖界少主,不过再过不久就是妖王了,没有其他喜欢的人,也未成婚。”
“喜欢长的好看的,穿着朴素,青衣玉簪,凤眼棕瞳,当然还得是穿嫁衣更好看的,最好是正道修士,嫉恶如仇武力高强天资聪颖为人正直的最好,和我比较互补。”
沈闻笙还没将话问出口,就见面前的人唇角一动,噼里啪啦就吐出了一大堆话。
?
她微怔了怔,眼底多了几分疑惑,这人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些?
她抬眼看去,对方却在跟她对视的瞬间,挪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只露出的侧脸,一片绯红,看起来像是发热后的自言自语。
沈闻笙若有所思,废话在耳边过了一遍没有留下痕迹,的确,受了重伤又没了灵力,化为人形的九方苍炼应当是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趁着我现在心情好,都可以告诉你。”
侧眸瞥了沈闻笙一眼,见人一直看着他,九方苍炼心头不可抑制地漫上几分得意。
又微转了转头,之前那些女妖是如何说的,说他这个角度好看是吧。
然而下一瞬,就见沉默了半晌的人手腕一翻,似乎拿出了什么东西。
九方苍炼又忍不住看了过去。
“你的伤还没好,先吃药吧。”
免得说些胡话,但后面这句话有些不大礼貌,沈闻笙没有说出来。
她关心我!
即便是心头的喜悦还未消散,沈闻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叫他瞬间心跳快了几分。
唇角的笑意几乎抑制不住,他就说,什么妖丹不妖丹的。
沈闻笙定然是在意他,才会救他,还给他喂药,替他疗伤。
说不定上回沈闻笙想杀他过后,自己也后悔了呢。
现下竟还拿妖丹当借口,他倒也不是个小气的人,生了这么久的气就行了,免得沈闻笙觉得他是个小气的男人,以后就不来哄他了。
“你不必担心,这点儿伤,还不会奈我何。”
即便浑身上下疼的要死,在沈闻笙面前,九方苍炼还是状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句。
顶着沈闻笙的目光,乖乖将那灵药喝了下去。
现在就这般担忧他,要是做了他的傀儡话,或者是,嫁与他的话。
一想到嫁给他这几个字,九方苍炼心头就忍不住一滞,但这小道士是正道修士。
罢了,正道修士就正道修士吧,哪个老不死的敢反驳,他就劈死他。
“我是想问少主可知那国师为何抓你。”
见人喝下药,沈闻笙才继续问道,这药有清心明台的功效。
国师?九方苍炼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沈闻笙说的是那个该死的魔族之人。
“是为了我的伴生神器,浮光轮。”
说这话时,九方苍炼红瞳底,便隐有轮盘浮动。
沈闻笙离得近,自然也看的清楚。
神器,又是神器。
“那人身上已有神器,但那神器并非他能控制的,所以需要我的浮光轮压制。”
“那人身上已有神器?你确定,神器在那人身上?”
九方苍炼话音刚落,沈闻笙就抓住了重点,那夜,她分明看见,那神器是在老皇帝身上。
因着夺运一事,神器绝不可轻易离开老皇帝体内,一旦离开,老皇帝的魂魄就会瞬间离体,被阴兵带走。
“其实父皇以前并非如此,因着与母后青梅竹马,他很是疼爱我和皇兄,皇兄才会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而我,父皇也曾许诺,为我招额驸,要将我留在他身边。”
“可是自从云祚向父皇举荐了那国师,父皇就开始变了,如今,竟还要将我送去魔族和亲……”
两人正说着话,云嫣的声音就从门外响起。
抬眼看去,就见明云嫣和明宝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云嫣眼眶还有些发红,明宝儿也是面露不忍,却在看见九方苍炼的瞬间,两人同时顿住了脚。
这又是哪里来的野男人?
还是明宝儿先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空白的桌面,又想起碰见红绡时,对方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
她还纳闷儿呢,之前这女人还对着那条死蛇哭天抢地,这会儿怎么还开心上了,原来是这条死蛇醒了。
“哟,这不是咱们精贵易碎,喂药还要人轻手轻脚的宝宝妖族少主吗?您醒啦?”
明宝儿抱着手,一屁股坐在了两人中间,斜眼看向九方苍炼,眼神嘲讽。
九方苍炼哪能听不出来明宝儿的恶意,霎时黑了脸,什么时候明宝儿这个废物也能骑到他头上来了。
但下一瞬,瞥见明宝儿身旁的沈闻笙,九方苍炼又哑了火。
算了算了,这蠢货是小道士的师妹,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师妹了,骑就骑吧,免得以后他和小道士成婚,这蠢货跳出来反对就不好了。
第112章 她信她
妖,妖族!
听着明宝儿的话,云嫣立马收回了看向九方苍炼的目光,往沈闻笙身旁躲了躲。
她总觉得,在沈闻笙身边会很安心。
就像方才,她遵从本心,抱住沈闻笙的那一刹那。
清冽的淡香涌入,裹挟着丝丝暖意,连带着那双扶着她的手,也是暖的。
她知晓沈闻笙是女子,她不该动心,但再度撞进沈闻笙怀中的那一刻,她还是压抑不住瞬间跳动的心脏。
就像在御花园那惊鸿一瞥,她看着沈闻笙俯身,看向云湘的瞬间,那低垂温和的眉眼。
叫她只一眼,便记在了心上。
“公主可是还有旁的事?”
见云嫣也跟了进来,沈闻笙抬眼看向人,问了一句。
感受到沈闻笙的目光,云嫣却有些羞赧了起来,方才她怎能这般轻浮,竟对沈仙长说出这样的话。
云嫣不敢看沈闻笙,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方才是我冒犯了,还请沈仙长不要见怪。”
“无妨,我并未放在心上。”
沈闻笙摇了摇头,知晓云嫣也只是太害怕了些。
“沈仙长不介意便好。”
云嫣抬眼,飞快看了一眼人,又低下了头。
但这次,或许是因着那句并未放在心上,她心中莫名多了几分失落。
“那我就先不打扰仙长们了。”
云嫣朝几人福了福身,才转身走出房门,她没问沈闻笙口中的转机是什么。
她信她。
却在出门走了没几步时,差点儿又撞上了一人。
“赵仙长。”
抬眼看见应照溪,云嫣脸色微紧,朝人福身行了礼。
不知为何,她总是有些怕这人。
原以为应照溪会径直离开,但云嫣的视线中,却陡然多了一双白靴,随即,便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莫名的压迫感随着这股视线再度袭来,让她心底无端多了几分恐惧。
应照溪淡淡垂眸,看向面前人,准确来说,是看向面前这人环住沈闻笙腰身的那双手。
耳边响起那句求娶之言,叫他再度呼吸微滞。
“我师妹并非男子,往后,还请公主谨言慎行,毕竟这里是东陵国。”
低声警告迎头落下,那股迫人的视线才移开。
云嫣僵在了原地,直到抬眸看不见应照溪的身影时,才起身。
她面上多了几分难堪,她知道应照溪的意思。
东陵国女子名声何其重要,若是叫人知晓她喜欢的是女子,定会让皇室颜面扫地,还会连累母后。
站在原地良久,云嫣才转身,继续走向门口,心下多了几分苦涩。
就这一次了,以后不能,也没有机会有了。
她很清楚,沈闻笙迟早会离开这里。
而另一头屋内,云嫣走后,九方苍炼瞥向沈闻笙看着门口的样子,心底多了几分酸意。
因为他发现,这小道士对那什么劳什子公主竟这般温和。
怎么没对他这样过,他才是沈闻笙应当在意的人。
而且那女人,看向沈闻笙的目光也有些怪异,叫他不喜,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
“人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那女子还没他好看呢,沈闻笙不如转头多看看他。
“我长得不好看吗?笙笙?”
见沈闻笙转过头,九方苍炼唇角立马翘了起来。
他之前听见过,那个男修叫沈闻笙阿笙,他本也想这么叫的,显得亲昵些。
但一想到这是旁人叫过的,他又觉得有些不够特别。
笙笙也好听,心底多叫了几声,九方苍炼心情愈加好了起来。
然而刚开口调笑一句,还没凑到人跟前,就被明宝儿一肘挡了回来。
“叫谁笙笙呢,我师姐的名字也是你这只妖能叫的?”
一听九方苍炼竟然这么叫沈闻笙,明宝儿瞬间就像只炸了毛的猫。
一个猛子就站了起来,看向九方苍炼的眼神,嫌恶到恨不得对方立马消失在她们眼前。
叫这么亲密做什么?死妖一看就不安好心。
“我们并不相熟,少主还是称呼我沈道友为好。”
比起明宝儿的炸毛,沈闻笙只是眉头微挑,淡声应了一句。
不相熟?沈闻笙把它都摸了,又是救他又是给他喂药,现在竟然说他们不相熟?
难不成是不想对他负责了?
想到这儿,九方苍炼唇角的笑意一凝,轻哼了一声,没搭理明宝儿,却看了沈闻笙一眼。
“本来还有些关于那国师的事要说,但既然我们不相熟,现在我也不想说了。”
他抬手,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余光却还不忘看着沈闻笙的反应。
原以为这人好歹会收回刚才那句话,或是哄他两句。
但让九方苍炼没想到的是,沈闻笙径直站起了,转身作势就要走。
这下他茶也不倒了,起身一把扒拉开碍事的明宝儿,握住了沈闻笙的胳膊。
“不是,我不过就想换个称呼而已,你不愿意就算了,走什么,你怎么这么小气,我都还没生气呢,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别生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别走嘛。”
几乎都没经思考,这么一串话就毫无防备地从九方苍炼口中吐了出来,带着几分委屈撒娇的意味。
说完的瞬间,九方苍炼自己也愣了一瞬,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拉着沈闻笙的手。
抬眼,便对上了沈闻笙转头看过来诧异的目光,瞬间耳尖滚烫。
不是,他这是在做什么,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他居然朝沈闻笙认错,错的明明是沈闻笙。
是她说他们不熟的,他凭什么认错,太不像话了,他绝不能这么惯着沈闻笙。
是沈闻笙喜欢他,又不是他喜欢沈闻笙。
他只是勉强接受了沈闻笙嫁给他而已。
一旁的明宝儿刚准备发火,这死蛇居然还敢扒拉她,站稳就听见这么一长串话。
她愣了三息,才反应过来九方苍炼说了什么。
他大爷的,她说怎么觉得这死蛇怪怪的,原来是对她师姐图谋不轨。
沈闻笙也有些诧异,但还是率先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并未生气。”
她只是觉得九方苍炼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并不相熟,对方没有义务告知她全部的事。
第113章 你穿嫁衣最好看
“但若少主还有关于那国师之事要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沈闻笙侧过身,要是九方苍炼愿意说,那自然最好不过。
这会儿九方苍炼已经缩回了手,还沉浸在刚才自己竟然说出了那么一番话的羞耻之中。
“那魔族是在改炼神器,虽不知他炼器要做什么,但应当是快要成了。”
他撇过头,他要的不是沈闻笙的感谢,而是沈闻笙对他负责。
但他这会儿不敢再说,怕真把人惹生气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那国师之事。
上次那魔族来地牢,就有些急迫,还想用秘法,将他的轮盘取出来。
但轮盘是他的伴生神器,若非他自己愿意,便是死了,旁人也休想从他眼底将轮盘取出。
一见两人说起了正事,一旁原本有些不忿的明宝儿也安静了下来。
但还是瞪了九方苍炼一眼,看这死蛇还有点儿用的份儿上,她就暂时不骂他了。
只在一旁静静听着,但越听,也是眉头皱的越紧。
快要成了?听见这几个字,沈闻笙落在身侧的手指微蜷。
即便能捋清事情的经过,她还是想不明白,此人要拿神器做什么。
但还未等几人再说什么,大殿之外,一抹人影悄然出现,朝门内走来。
几人抬眼望去,竟是老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请几位仙长安。”
白面矮胖的太监走到几人跟前,俯身恭敬行了一礼,面容也有些谄媚。
在人出现的那一刻,九方苍炼就变回了蛇形,缠绕在了沈闻笙腕上。
这举动有些突然,沈闻笙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却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九方苍炼,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银镯,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旁人的气息,有些不愉。
悄悄拿尾巴抽了几下,又将其推远了些,九方苍炼才轻哼了一声,轻轻蹭了蹭沈闻笙的手腕。
一看见这死太监,明宝儿的脸色就难看了下来,她记得这死太监,每晚叫云湘去紫宸殿的人。
也是个坏人,她翻了个白眼儿,没有应声。
“有事吗?”
还是沈闻笙看着人,目光划过这人眉眼间的死气,沈闻笙垂眸,淡声问出了声。
“陛下偶得一件宝物,龙颜大悦,召于明日在国师府行鉴宝宴,邀诸位仙长一同前去品鉴。”
太监躬身低着头说完,明宝儿就看向了沈闻笙。
恰逢此时,应照溪也自门外走了进来。
沈闻笙抬眼,便对上了应照溪的目光。
但仅是一眼,对方就飞快看向了别处,有些急促,像是不想和沈闻笙对视。
沈闻笙也不在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又看向面前的人,问道。
“陛下是否是只邀了我等?”
“自然并非仅仙长几人,还有文武百官及后宫众人。”
太监答的也很快,却是叫沈闻笙凝了眉。
“多谢陛下相邀,明日我等定会前去。”
“不过既是在国师府,不知明日我等可有幸,见上那国师一面?”
顿了顿,沈闻笙又多问了一句。
“这,自是可以的,明日国师会伴在陛下身侧。”
闻言,沈闻笙随意点了点头。
“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见沈闻笙应下,那太监躬身行了礼,便退出了门外,转头朝殿门外走去。
直到人彻底消失,沈闻笙才看向应照溪,将九方苍炼所言和自己的猜测疑惑讲了出来。
老皇帝这时候竟然开什么鉴宝会,还邀他们一同前去国师府鉴宝,显然有些奇怪。
想起之前云嫣所言,沈闻笙心底有了几分猜测,那国师或许并不存在。
换句话说,国师就是老皇帝,魔族之人很有可能附身在老皇帝身上。
但听了沈闻笙的话,应照溪神色却并无什么变化,像是早就知晓了这一切。
默不作声看了明宝儿一眼,片刻后,又收回了目光看向沈闻笙,沉默了三息,才道出一句。
“明日鸿门宴,师妹小心为上。”
“嗯,我知道,赵师兄。”
沈闻笙点头,她自是知晓明日之宴恐怕并不简单,依九方苍炼所言,那人明日许是有什么大动作。
但她看着赵业,又想起了掌门的传信,看来掌门师伯所言非虚,此人应当的确是知晓些什么的。
“师妹若是方便,还是换身衣裳吧。”
应照溪抬脚欲走,走到一半,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转身,看向沈闻笙。
玄色劲装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身,难怪那人一手便抱了上去。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应照溪眉间微寒,没等沈闻笙应声,就又转身走了出去。
沈闻笙愣了愣,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裳,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妥。
片刻,才又想起来,自从换上这身衣裳后,常被误认成男子的情况。
是她思虑不周,进宫后一直未曾在意此事,才叫旁人误会。
九方苍炼在应照溪走后就显了形,虽不知这又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沈闻笙的师兄,但这人说的不错。
小道士穿这身衣裳不好看,还是红色比较适合小道士。
明宝儿倒是挺喜欢沈闻笙这身装扮的,她来之前也是没想到,东陵国这样的服饰竟然还分男女。
毕竟在玄洲其他境内,寻常服饰大多是不分男女的,比如弟子服和便于行走的劲装。
这身衣裳要是在他们昆仑境,也就是套寻常装扮而已。
修仙之人以气息辨人,也不会像凡人一样错认了旁人的性别,除非是那人自己有意遮掩。
明宝儿说完这句话又悄悄瞥了一眼沈闻笙,她其实听说过,师姐当初为了抓妖掩盖气息幻化经脉女扮男装之事。
她一直有些好奇,如今在东陵国,也算是见识到了。
“咳咳,其实,你穿嫁衣最好看。”
九方苍炼轻咳了两声,垂眸小声道了一句,面色罕见多了几分不自在。
他不怎么夸人,骂人倒是不少,但是夸的是小道士,他又觉得合情合理。
但半晌,也没见沈闻笙听见这话有什么反应,他微抬了抬头,结果眼前哪里还有沈闻笙的人影。
只有明宝儿,抱着手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嫁衣?有些人长得丑想的倒是美,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屋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配不配得上我师姐。”
第114章 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
沈闻笙走的急,没听见这句话,却叫明宝儿听了个正着。
她说什么,这条死蛇就是对她师姐图谋不轨。
虽然平心而论,这条死蛇模样的确不俗,要是她没入宗门见着师姐和师尊,定然会惊为天人。
但现在嘛,很明显这条死蛇还是比不上她师姐。
“你什么意思,我配不上小道士?”
旁的九方苍炼都当耳旁风了,明宝儿这种废物,便是现在看来脑子聪明了些,也不妨碍他并不将人放在眼里。
但听见那句他配不上沈闻笙,九方苍炼脸色还是“唰”一下变得铁青。
“我哪里配不上她了?虽然她的确是长得好看了点儿,修为天赋强了点儿,脑子聪明了点儿身上香了点儿……”
九方苍炼下意识出声反驳,但不知为何,越说,竟越有些心虚了起来。
不对,他怎么竟夸小道士去了,九方苍炼闭上了嘴,妄图找到沈闻笙身上的缺点,证明自己配得上她。
但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彻底哑了火,这小道士怎么好像,好像没有缺点。
不过他也没那么差吧,好歹他也是这世上最后一条蛟龙。
“配不配得上轮得到你来说。”
越想越心虚,最后九方苍炼有些恼怒了起来,却也不敢真的对明宝儿如何。
只轻呵着反驳了一句。
红绡是看见沈闻笙离开后才进屋的,一进门就听见什么配不配的,满脸疑惑。
“我就说我就说,你就是配不上,死蛇。”
见九方苍炼恼羞成怒,明宝儿更得意了,看了一眼红绡,扔下这句话,转头就出了门。
倒是把九方苍炼气的不轻。
“少主,你们这是,怎么了?”
见九方苍炼脸色不好,红绡赶紧上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却见原本还气鼓鼓的人思量了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她?”
九方苍炼从未反思过自己,但明宝儿这么一说,他想了又想,他好像是脾气有点儿不好,要是沈闻笙不喜欢,他改就是了。
谁?红绡被这句话问懵了,这天底下还有她们少主配不上的人?
“不知少主你说的,是何人呢?”
“小道士啊,你说她这么喜欢我,就算是我配不上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红绡:?小道士又是谁?
她不过就出去了那么一两个时辰,怎么少主说的话,她就听不懂了。
“这小道士又是谁啊?既然喜欢少主你啊?属下阅事不少,也能同少主参谋参谋。”
红绡浅笑道,竟然有喜欢少主的人,看样子,少主也并非对其无感。
她倒是不反对,若能同少主成婚,早日诞下龙蛋,那黑蛟一族,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这个明宝儿当真有些可恶,偏她是小道士的师妹。”
像是没听见红绡的话,九方苍炼依旧自说自话,表情有些咬牙切齿。
直到听见这句话,红绡才反应过来,原来九方苍炼口中的小道士,是那个沈闻笙啊。
不对,沈闻笙?
沈闻笙喜欢他们少主?
这怎么可能,那人修的可是无情道,幻境里什么都没有的人,怎么会突然有喜欢的人。
还不如说应照溪喜欢他们少主来的可信些,毕竟应照溪只是修杀戮道,但好歹还算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红绡哽住了,她看向九方苍炼,欲言又止。
“少主,你是说,沈闻笙喜欢你吗?”
“你也看出来了,唉,你说往后我和小道士成婚,是在他们天权宗合适,还是在我们妖族合适呢?”
九方苍炼一屁股坐在软榻之上,抬眼看了一眼红绡,方才还疑神疑鬼的模样在听见红绡的询问后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挂着笑意的唇角,隐隐还透着几分甜意。
成,成婚?
听见这两个字,红绡更是当场愣在了原地,不是,话题怎么就又到成婚了?
“少主,你听我说,沈闻笙她……”
“你不必说,我知晓她是正道修士,求娶她可能有些困难。”
“不是,少主,是她……”
“她家中要是不同意,我便亲自上门去说。”
“……”
没招了,红绡彻底没招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九方苍炼。
开始怀疑沈闻笙是不是给她家少主喂错药了,比如把毒菌子或者苗疆蛊毒给掺进去了。
一时又怀疑是不是太久没去先王的坟前拜拜了,少主像是惹到什么玩意儿被附体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九方苍炼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万无一失,不就是讨好沈闻笙身边的人嘛。
他堂堂妖界少主,有什么做不来的。
发觉红绡半晌没了声音,九方苍炼才抬头,看向人。
“少主,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
红绡已经面色颓然,被九方苍炼说的双目无神了,这会儿可算是逮着机会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无情道啊,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修的道都这般特别。”
九方苍炼笑了笑,想到沈闻笙,眼底的笑意更是加深了几分。
无情道,还怪适合这小道士的。
等等,无情道!
直到站起身,九方苍炼才猛地顿住脚,脸上的笑意也骤然一滞。
“你说什么?你说她修的什么道?”
九方苍炼侧过身,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回少主,是无情道。”
红绡木着脸回了一句,脑中思索着这次回妖族,一定得去王族老坟那里先拜一拜。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修的是无情道,明明正道早就没人修无情道了,而且她喜欢我,她怎么可能修无情道!”
九方苍炼自然不信,沈闻笙哪里像修无情道的样子。
他以往也不是没见过无情道修士,各个面带寒霜,冷漠如冰,别说帮人了,旁人就算要死了,也不见他们皱一下眉头。
明明沈闻笙不是这样的,她温和守礼,待人并不冷漠,还帮了瑰兰那只妖。
“少主,她确实修的是无情道,她是清霄神君应照溪的二弟子,不少人都知道,如今玄洲十三界,唯有应照溪的二弟子修的是无情道。”
第115章 求而不得
而且人家哪有喜欢你啊,幻境都是一片空白的人,恐怕都不知道喜欢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吧。
就算是红绡觉得自家少主哪哪都好,也睁着眼睛说不出沈闻笙喜欢他这种瞎话。
“这不可能,我要亲自去问她。”
九方苍炼有些难以接受,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沈闻笙是喜欢他的。
怎么能接受,她竟然修的是无情道。
“不用去了,我来告诉你,她确实修的是无情道。”
还没跨出一步,门口就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九方苍炼抬眼看去,就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是沈闻笙叫师兄的那个男人,修为不祥。
应照溪踏进屋内,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但显然,是该听的,不该听的,都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所以,她并非你可以染指肖想的人。”
抬眸看向九方苍炼,应照溪眸色暗沉,周身的寒气难以遮掩。
“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的事?”
原本听闻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九方苍炼就心烦意乱,这会儿骤然又跳出来一个人阻拦,脸色更是难看了下来。
这话一出,倒是把一旁的红绡吓的不轻,赶紧扯了扯九方苍炼的衣袖。
那可不是什么东西啊,那是当年差点儿把少主你的龙角削断的那人啊。
他当然配管这事儿了,人家可是你口中小道士的师尊呐,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为师尊,竟对自己的弟子起了心思,但这原本也不关他们的事。
“少主,少主,人家好歹是,好歹是沈道友的师兄。”
红绡看了两眼应照溪,生怕这人一生气,真把她家少主扒皮抽筋了。
压低声音朝九方苍炼提醒了一句,谁知这人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
抬脚就要往门外走,是铁了心的要去寻沈闻笙。
结果下一瞬,“锵”一声轻响,一把长剑就分毫不差地插进了九方苍炼脚下的地面上。
叫他脚步猛地一滞,还从未受过这般挑衅,九方苍炼霎时变了脸,抬眼看向应照溪,眼底轮盘浮动。
“你别太过分,不过是小道士的师兄,竟也这般多管闲事……”
但抬眼看见看见那双熟悉的银瞳之际,九方苍炼却是猛地一顿。
银瞳?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模人影,九方苍炼心头大骇,是应照溪!
“清霄神君,你这是何意,我家少主确实莽撞了些,但你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眼见着应照溪出剑,红绡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赶紧将如今毫无灵力的九方苍炼拉了回来。
应照溪瞳仁微动,看向两人,目光淡淡扫过红绡,却还是看向了其身后的九方苍炼。
“我说过,不用去寻她,如今既知她所修乃无情道,少主最好注意分寸。”
收回断业,应照溪寒眸似雪,吐出的话,更是冷的吓人。
说完,就转身打算离开。
“为什么要让她修无情道?你分明知晓,你们正道这么多年以来,修无情道的皆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九方苍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但比起当年应照溪差点儿削了他龙角之仇。
现下更让他憎恨的,是应照溪竟然叫沈闻笙修无情道。
几百年来,正道无情道修士自宏源神君神殒后也都相继陨落,下场凄惨之事,就连他都有所耳闻。
叫沈闻笙修无情道,这不是害她吗?
“况且我要是没有记错,你那大弟子就是修无情道走火入魔,被你一剑穿心神魂俱灭,叫她再修无情道,你安的什么心?”
随着九方苍炼两声质问落下,应照溪也停下了脚步。
他的大弟子,如今应照溪早已不记得那人是何模样,但近来,那人将死之时,扯着他的衣摆,那双沾满恨意的双眼却清晰了起来。
【既然你不爱我,那弟子就祝师尊,求而不得,最终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吧。】
求而不得,他站在原地,眼眸半阖,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与你无关。”
半晌,他才侧身,看了九方苍炼一眼,答道。
即便并非是他要沈闻笙修的无情道,但他也不需要,同一个外人解释。
应照溪走后,九方苍炼退了两步,跌坐在了榻上,神色有些恍然。
她怎么能修无情道,那他该怎么办。
气氛格外凝重的沉默叫红绡都有些难受,但少主这波实在是误会应照溪了。
沈闻笙修无情道,那也不是应照溪让修的啊,况且依照她在应照溪记忆中看见的。
恐怕最不想让那姑娘修无情道的,就是这人了吧。
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依照她的修为,还入不了应照溪的幻境。
这人明显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看见她的记忆,故意叫她入幻境,变成那姑娘的模样。
但红绡还是有些不解,为何最后关头,应照溪又一剑捅进她心口,破了这幻境。
回过神,红绡刚想安慰九方苍炼两句,但当她看清人时,却怔在了原地。
只见面前坐着的人,不知何时红了眼眶,面色颓然,俨然一副妻子跟别人跑了的模样。
红绡:?
不是说人家喜欢你,你不喜欢人家吗?这怎么还哭上了。
“少主,那个,你不是说,是沈道友喜欢你吗,看样子只是误会一场。”
“别说了。”
红绡闭上了嘴,这副样子,到底是谁喜欢谁啊?
九方苍炼从未如此难受过,就算是被关在地牢,也不及现下,心脏闷的就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住,直叫他喘不过气来。
“少主您别难过了,反正你不是不喜欢她吗?这样的话……”
红绡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他们少主这样,实在显得有些没出息。
哪里有先王当年的风范,先王可从不会在情爱之事上计较。
情夫遍布整个妖界,主打这个不喜欢我,就换下一个喜欢我的,这才有了少主。
怎么少主就没见学到先王的皮毛。
“谁说我不喜欢她的?”
红绡话还没说完,就被九方苍炼红着眼哽咽着出声打断。
红绡懵了一瞬,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但看着九方苍炼要死不活的样子,红绡还是闭上了嘴,决定不再刺激她家少主了。
第116章 喜欢她做我的傀儡而已
九方苍炼吼完,自己都愣住了。
下意识吐出这句话,愣了片刻后,他才急着给自己找补。
“我只是喜欢她,喜欢她做我的傀儡而已,还有,我没有难过,我岂会为了区区一个小道士难过。”
红绡沉默了,说这话前,能不能先把您眼底的泪珠擦擦呢?不然显得怪没有可信度的。
“好好好,只是喜欢她做少主你的傀儡而已,少主你也并不难过。”
红绡有些无言以对,还是浅笑着安慰了一句。
“无情道不是什么好修的道,她不该修此道。”
半晌,又见面前这人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又开始自言自语。
不过这点红绡倒是赞同,她也没见过,修无情道的有什么好下场的。
不过不知宏源神君算不算有个好下场,好歹跟爱人长相厮守了一辈子。
虽然凡人的一辈子,也就是短短几十年而已。
此刻的沈闻笙已经回到了房中,明日之宴,她需得好生准备。
盘腿而坐之际,她却顿了顿,想起她向赵业说明自己的猜测时,对方似乎看了小师妹一眼。
又想起脑中莫名出现的,妖王会喜欢小师妹的话。
小师妹体质的确有些特殊,引气入体都花了不少时间,修炼也比常人慢些,似乎不只是因为天赋较差。
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碍小师妹吸收灵气。
洗筋伐髓之时,反应激烈,叫她都有些诧异,师尊却像是早就知晓一般。
或许师尊收小师妹为徒,还有旁的原因。
这样的想法在脑中转瞬即逝,沈闻笙就闭眼,开始了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晨光破晓之际,门外响起宫女走动的声音,沈闻笙才睁开眼。
今日皇宫有些热闹,盖因他们那位久不出紫宸宫的陛下,今日竟然要在国师府举办鉴宝宴。
后宫众人本就许久未见皇帝,此次被邀,都精心准备了起来。
才至正殿,桌上就已经摆上了早膳,明宝儿吃的津津有味。
另一侧的九方苍炼,却冷着脸,靠在桌边假寐。
看见沈闻笙进门,他只瞥了人一眼,就飞快移开目光,变成了小黑蛇,窜到了明宝儿腕上。
虽不知为何,但一靠近明宝儿,他的轮盘就会有反应,伤势也恢复的要快些。
这也是他上回一直跟着明宝儿的原因,他确信,明宝儿身上,应当有他要的东西。
但这一下可把明宝儿恶心的够呛,粥也不喝了,反手就把人扔了出去。
“一大早的,净给我找晦气。”
明宝儿嫌弃的要死,甚至用清洁术,把手腕洗了又洗。
九方苍炼脸一垮,明宝儿竟然也敢嫌弃他。
但很快,就见沈闻笙指尖微动,银丝闪过,九方苍炼就出现在了她手中。
“今日还请少主勿要乱走动。”
潜台词便是,你别想着趁乱逃跑。
但九方苍炼没听出来,熟悉的淡香袭来,他神情微滞,看着眼前带着暖香的手腕,又忍不住想要蹭上去。
才伸出个头,就猛地顿住,想到沈闻笙修的无情道,胸口又隐隐开始发闷。
他没搭话,把头一瞥,背对着沈闻笙。
既然沈闻笙都这么说了,他就勉为其难地跟着她吧。
爬向了熟悉的位置,温热的肌肤让九方苍炼忍不住也染上了几分烫意。
那薄薄的肌肤之下,还能感受到沈闻笙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像是鼓点打在他心头。
叫他心头也莫名热了起来,胸口的沉闷都消减了不少。
紧紧缠在其上,就连九方苍炼自己都没发现,他眼底的那一抹贪恋。
沈闻笙原本是准备将这九方苍炼幻化的墨玉镯放进储物袋中。
但还没等她动作,下一瞬,却见其径直爬向了她的手腕,稳稳套在了上面。
她顿了顿,也并未多言,毕竟九方苍炼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约莫是受伤过重。
明宝儿一抬眼就看见这一幕,手中的点心瞬间就不香了。
她赶忙站起身,走到沈闻笙跟前。
“师姐,还是把它交给我吧,刚才我只是有点儿被吓到了,其实我还觉得它挺好看的。”
明宝儿目光看向沈闻笙腕上的九方苍炼,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夸了一句。
这死蛇真是好手段,笃定了她会将它扔出去,故意在师姐面前装可怜。
好深的心机,她岂会让他得逞!
刚贴上沈闻笙手腕的九方苍炼:?
这废物又在装什么?刚才还嫌弃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装上了。
如今这废物倒是不蠢了,还聪明了几分,真是好深的心机!
他轻嗤了一声,沈闻笙才不会将它交给旁人,他们可是绑着红线呢。
然而刚这样一想,耳边就传来了沈闻笙的声音。
“也好,小师妹你便带着他吧。”
关键时刻,还能护着明宝儿一二,毕竟九方苍炼有天道相护,暂时死不了。
九方苍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沈闻笙,刚拼凑起来的小心脏“啪嗒”一声,又碎了一地。
沈闻笙却并未注意到九方苍炼的目光,径直将它扯了下来,交到了明宝儿手上。
捏住九方苍炼的瞬间,明宝儿的笑意倒是真挚了几分。
不过,是不怀好意的笑。
死蛇,你也有今天,还敢肖想我师姐,现下落我手上了吧。
明宝儿将九方苍炼戴在了腕上,开始了今日的伸展运动。
沈闻笙刚坐下,就见明宝儿这里动动,那里扭扭,还有些疑惑。
“小师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师姐你有所不知,我在锻体呢。”
一边使劲儿晃着胳膊,明宝儿一边笑着答道。
九方苍炼被这么几个来回晃的直晕,差点儿没背过去。
他无比确定,这废物就是故意的。
锻体?她怎么从未见过这功法?
刚准备问的清楚些,门口就又出现了两人。
红绡和应照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一进门,红绡就开始找着九方苍炼的身影。
找了半晌,才在明宝儿腕上看见化为玉镯的九方苍炼。
不过,今日少主怎么在明宝儿腕上,她下意识看了沈闻笙一眼。
莫非是少主想开了,想开了最好,这沈闻笙,是万万不能喜欢的。
应照溪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目光扫过,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看着缠绕在沈闻笙和九方苍炼身上的银丝,眉头微皱,却依旧没有出声。
第117章 比试
红绡也是妖身,并不方便在皇宫内行走,一溜身,便化作一缕青烟,附在了沈闻笙头上的玉簪之上。
沈闻笙今日换回了弟子服,叫明宝儿乍一看,还觉得有些可惜。
虽然师姐穿弟子服也好看,但她私心里还是更喜欢一点点师姐穿劲装的样子。
“奴才见过几位仙长,陛下已经启程至国师府,特遣奴才来给几位仙长带路。”
几人刚走出殿门,迎面便撞见了正往里走的太监。
“有劳公公了。”
今日来的不是老皇帝的贴身太监,几人相视一眼,沈闻笙便出声应了下来。
却又在走出殿门之际,看见了门口负手而立的那抹熟悉的人影。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没想到云宸会出现在这儿,那小太监赶紧上前行了礼。
即便如今太子殿下不再像以往那般受宠,但毕竟是储君,老皇帝闭门不出,都是太子监国。
“起来吧。”
转身看见走出房门的一行人,瞥见为首的沈闻笙时,云宸目光微滞。
这人今日换了一身衣裳,青纱窄袖,腰背挺直,微挑的凤眼被眉眼间的清正之气压下,莫名叫人想起四季常青的松柏。
想起这人醉酒的模样,倒也不奇怪了,即便是躺在床上,这人也是规整的。
“诸位仙长。”
敛下目光,云宸朝几人行了一礼。
“今日父皇大宴宾客,我是来邀仙长们一同前去,为仙长们带路的。”
在沈闻笙问话之前,云宸就先一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随即示意一旁的小太监离开。
那小太监有些诧异,毕竟以往也不是没有修士来东陵皇宫,也没见太子殿下这般热心过,竟亲自替人带路。
但主子的事,他虽暗自腹诽,也不敢多问,朝几人行了礼,就转身离开。
“太子殿下为何不跟在陛下身边呢?”
问这话的是明宝儿,一行人走着,她实在有些疑惑,今日她都听说了。
阖宫妃嫔皇子公主都与老皇帝一同出行,就连云湘也不得不跟着老皇帝。
“父皇跟前有五弟陪着,自然不需要我。”
说这话时,云宸笑意微敛,眼神黯淡了一瞬,像是有些失落。
见人这模样,明宝儿有一瞬间地愧疚,她好像不该问这个问题。
“不知五殿下是何时将国师举荐给陛下的呢?”
听云宸提起云祚,沈闻笙倒是想起了一事,接着问了一句。
“是三年前,九妹刚入天权宗之时。”
云宸笑着应了一句,丝毫不在意沈闻笙为何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说来也是幸好,当初九妹犯错,我等为其求情还是抵不过父皇雷霆震怒,幸得九妹入了天权宗,才躲过一劫。”
“云湘?她犯了什么错?”
明宝儿惊呼了一声,有些诧异,沈闻笙也朝云宸看了过来。
就见人听明宝儿这么一问,面色变得有些为难,她刚准备收回目光,就见人开口了。
“虽是家丑,但诸位皆是九妹的同门,也不妨事,东陵国有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九妹是因参政,才惹得父皇震怒。”
云宸说的委婉,云湘不只是干政,其中还涉及储位之争,几人也算是听了出来。
仅是干政,怕云宸就不会用躲过一劫这样的说辞了。
按理说云湘争的是云宸的位置,那云宸又为何会为对方求情呢?
“九妹自小在冷宫长大,又是受其生母挑唆,我只觉九妹有些可怜,便为其求情。”
像是看出了几人的疑惑,云宸适时补上了一句。
明宝儿不再有疑,反而看了云宸一眼,有些佩服,这位太子殿下,还挺大度的。
倒是沈闻笙,听见云湘生母一词,想到了那晚那太监之言。
一路闲谈之间,便已经到了国师府,往日寂静的府邸今日却是一片热闹。
但随着几人走了进来,喧闹声便凝滞了一瞬,虽修仙者大多容貌不俗,但今日所见,还是叫他们有些惊艳。
站在老皇帝身侧的云祚,见几人出现,面露恨色,当日御花园之耻,他还没忘呢。
便朝另一侧的黄衣道士使了个眼色,见那人点头,才抬眼看向走近的几人。
“仙长们来了。”
高坐之上,老皇帝身着龙袍,眉间的死气愈加沉重,却跟那晚,他们在榻上看见,皮肤青黑的人截然不同。
但沈闻笙还是眼尖地看见了老皇帝腕上系着的五帝铜钱。
明宝儿面色怪异了一瞬,看了一眼沈闻笙,还是压了下去。
老皇帝身边还站着一人,身着黄色道士服,留着八字胡,神情倨傲。
“听闻诸位仙长对国师甚是好奇,是我的不是,一直未曾同诸位仙长引荐,这便是我东陵国国师。”
老皇帝指向身侧之人,朝几人引荐。
那人也适时走到几人跟前,像是并不清楚几人的底细,上下打量着几人。
沈闻笙也只看了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中有了定论,此人绝非那布阵炼器的国师。
虽有些灵力在身上,但本质还是个凡人。
“你们就是修士?”
目光扫过几人,那人面露不屑,却在扫过沈闻笙和明宝儿的脸时,眼底闪过一抹淫光。
看的明宝儿极为不适,以她的修为,都能瞧出来这人不过是个借用天地灵气的凡人道士。
这般倨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大罗金仙呢。
“听闻你们修士有覆天灭地之能,我倒是不信,不如趁着今日,我与你们比试一番?”
那人语气轻浮,显然不觉得面前这几人有多大能耐。
什么修仙者,他从道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什么修士,怕不是招摇撞骗的吧。
“你……”
明宝儿气急,方才她就看这人不爽,此刻这话一出,更是叫她心头火起。
什么东西,也配和他们比试。
就连明宝儿腕上的九方苍炼也狠狠皱起了眉,看着不远处的道士,眼底含着戾色。
什么货色敢用这种眼神看小道士,回头他就找个时机将这人眼珠子剜下来。
“国师所言有理,诸位仙长不妨展现神通,叫我等开眼。”
第118章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颖些
那人话音刚落,老皇帝就跟着补上了一句,老皇帝一发话,坐于其下文武百官自然也纷纷跟着附和。
沈闻笙皱起了眉,抬眼看向了老皇帝,神色有一瞬地晦暗。
“那便依陛下所言,不知这位道友,想要比些什么?”
见沈闻笙张口,明宝儿以为,依着师姐的性子,定会拒绝这样荒唐的要求。
但出乎意料,沈闻笙竟然答应了下来。
一人一蛇都愣在了原地,九方苍炼微眯了眯眼,此举的确不符合沈闻笙的性子。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道士打的什么主意?
唯独应照溪,默许了沈闻笙的说辞,同样看向了那黄衣道士。
明宝儿虽有些不解,但既然师姐这么说,那定是有她的理由的。
“那就比呼风唤雨如何?”
呼风唤雨?明宝儿轻嗤了一声险些笑出声,这不是一张雷雨符就能解决的事儿吗?有什么好比的。
“道友请。”
沈闻笙点头,退到了一旁坐下,与此同时,一行人搬了法坛上来。
见几人真要比试,地下的官员们也都睁大了眼,这么多年,对于修士,他们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法。
他们也想看看,这修士与常人,究竟有何不同。
那黄衣道士瞥了几人一眼,慢悠悠走到了法坛前,拿起木剑一阵乱舞。
在明宝儿眼里便是毫无章法,但偏生此举,当真让周身的灵气动了起来。
凡人之中,的确也有有慧根但无仙缘者,这类人能借用天地灵气,但不能纳入体内随意调配差遣。
而他们的存在,足以解决流落到凡间作怪的妖魔鬼怪。
片刻后,只见那黄衣道士木剑挑符,无火自燃,朝天一指,天空便瞬间乌云密布。
此人的确有些本事,在凡人道士中,算是中上。
沈闻笙收回目光,但下一瞬,就觉察到了不对,那黑压压的云层中,道道旁人看不见的魔气陡然射出,径直朝他们,或者说,是朝她身边的明宝儿袭来。
沈闻笙眼神一变,放下茶盏,手指刚打算结印,就被另一侧的应照溪一把按下。
她惊讶侧眸,就见应照溪只是无声朝她摇头,她再转身,那魔气在触碰到明宝儿时,陡然消失。
像是从未存在过,方才也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她看向一无所知的明宝儿,心头微骇,脑中骤然闪过重山岭时,那魔族之人执意要带走明宝儿的画面。
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明白了,此宴,是冲着小师妹来的。
但已来不及深想,那黄衣道士便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目光看向几人,最终停留在沈闻笙身上。
“这位小娘子,不妨试一试?”
轻佻的称呼一出,沈闻笙身旁几人同时看向了这人。
坐于几人身后的云宸更是眸色微暗,却没看这道士,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云祚。
“叫什么小娘子,怎么不直接叫我师姐一声娘啊,喔,忘了,我师姐生不出你这么丑的儿子。”
明宝儿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恨不得现在就拿块儿布给这男的眼睛绑上。
“年纪大了嘴巴不会用就去吃屎,皇宫的茅厕够给你舔个几百回了,免得到处喷粪。”
九方苍炼还从未觉得明宝儿说话这么好听过,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想缝上这道士的嘴。
眸色一暗,朝红绡传了音,杀了凡人会背上业障,那便不真杀不就行了。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更是憋的脸色通红,有些想笑。
明宝儿这些日子可没闲着,天天在皇宫膳房瞎逛,听那些嬷嬷对骂,没学到上千,那也有成百了。
“你……”
那黄衣道士还从未被这般羞辱过,指着明宝儿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污秽之言,我不与你争论。”
一甩袖子,他转眼又看向沈闻笙,原以为沈闻笙是个好欺的,一转眼却又对上了一双没什么情绪的褐瞳。
沈闻笙眼皮微掀,瞳仁微转,单只是朝上轻瞥了一眼,那人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叫他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惧意。
一时闭上了嘴,竟也不敢多说,转头冷哼了一声便坐到了对面。
明宝儿才不会把这人的话放在心上,她侧眼看向沈闻笙之际,对方已经站起了身,这下该轮到明宝儿得意了起来。
其实这等小事,根本用不着她师姐出手,这不是拿轰天雷轰小蚂蚁吗。
沈闻笙起身走向中央,却绕过法坛,径直站在了空地上。
那黄衣道士冷哼了一声,他就没见过作法不用法坛的。
旁的人也没见过,在他们的认知中,那道士作法,都需借助法坛。
自然以为修仙者也是一样的,如今见沈闻笙手中空无一物,不禁有些奇怪。
“这位小……仙长,不用法坛,我看你该如何做……”
黄衣道士语气轻嘲,但想到方才沈闻笙那一眼,到嘴边轻佻的称呼又咽了回去。
他倒要看看,这些传闻中高高在上的修士,有多大能耐。
然而下一瞬,看清沈闻笙的动作后,他脸上的笑意便陡然凝滞。
不止是他,就连两侧的文武百官都纷纷睁大眼,情不自禁站起了身。
只见沈闻笙并未搭理黄衣道士,素手不过几个翻转,一抹虚空而成的金纹印,便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云聚汇,雨露均沾。”
伴随着沈闻笙每念出一个字,方圆百里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
“轰隆”一声巨响,只见天空中雷龙翻滚,沈闻笙眼眸微掀,一掌落在地上,一道光柱便自地面窜起,直射雷云中心。
霎时天空便是电闪雷鸣,白光闪过,在场众人脸上皆是惊叹。
无人注意的角落,云湘却看向天空,若有所思。
片刻后,沈闻笙衣袖轻扫,那印记消去,天空不过多时,便恢复了原样。
转头的瞬间,她朝应照溪微点了点头,知晓了沈闻笙的意思,应照溪眼底泻出一抹笑意。
沈闻笙总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颖些。
“承让,不过仙道术法当只用于人罚,不应以此攀比谋利,不利己身,请阁下谨记。”
转身朝不知何时,脸色煞白的黄衣道士拱了拱手,沈闻笙低声道。
第119章 赵业竟是师尊
“啪,啪啪啪啪。”
现场一片寂静,片刻后,一道掌声却率先响了起来。
“不愧是自天权宗远道而来的仙长,果真让我等大开眼界。”
是老皇帝,他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
老皇帝一出声,底下的人才纷纷如梦初醒。
这修仙之人,果然不同凡响,不过手指轻动,便能呼风唤雨。
好在有个修士不可伤人,不可插手凡间事的规矩,不然这天下,岂还能是如今的模样。
说完,老皇帝就站起了身,侧眸淡淡瞥了那黄衣道士一眼。
“今日我邀众爱卿仙长前来,是有一宝物,邀尔等同赏。”
随着老皇帝话音落下,一被红布包裹着,只露出四脚的物什就这么被抬了上来。
落地的瞬间,红布被掀开,是一樽样式古朴的青铜鼎。
此物一出,沈闻笙和应照溪就神色微凝。
再一抬眼,老皇帝已经走下了高台。
“众卿家可知这是何物?”
底下众人看着这巨鼎,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露疑色,这不就是个普通的青铜鼎吗?
“几位仙长可知晓?”
见众人摇头,老皇帝又侧过身,看向沈闻笙几人。
“我等不知,还请陛下解惑。”
沈闻笙看了一眼那青铜鼎,随即就收回了目光,淡声道。
“传说,百年前魔界魔尊以半神之身被封印,其下几员魔将,经此一战也元气大伤,销声匿迹,这鼎,便是那血魔遗留的灵器,名曰化生鼎。”
魔族。
听见老皇帝提起这两个字,众人都有些惊骇,这怎么又与魔族扯上了关系,还有,他们陛下,怎么对魔族之事知晓的这般清楚。
“你过来。”
老皇帝说完这段话,微顿了顿,朝黄衣道士招了招手。
那黄衣道士一见老皇帝唤他,起身便屁颠屁颠朝人走了过去。
“陛下,不知你有何吩咐?”
老皇帝却没再搭理他,像是随手唤了一条狗过来。
而是又看向了沈闻笙几人,褶皱的脸上扬起一抹诡笑。
“仙长可知,这化生鼎有何作用?”
听见老皇帝这么一问,几人顿时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似乎也没打算等沈闻笙几人回应,老皇帝便又开始自顾自说出了声。
“这化生鼎啊,能化活人生血,为己所用。”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底下众臣看向那鼎的目光,瞬间由好奇,变成了嫌恶。
此等不祥之物,哪里算得上什么宝贝,陛下莫不是有些糊涂了不成。
“所以今日,就劳烦各卿家,为我所用吧。”
但下一瞬,老皇帝的话,却更是叫他们纷纷瞪大了眼。
什么意思,什么叫让他们为他所用?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是毫无预兆,老皇帝就把自己身边躬身站着的黄衣道士猛地甩进了那鼎中。
随即众人就见他们往日身体孱弱的陛下,扯下了手腕上的五帝铜钱,几乎是瞬间,无数黑雾欺身而上。
那张脸更是迅速衰竭,变成了干尸一般的青黑之色。
而面前那口巨鼎,更是瞬间爆发出一道黑雾,直冲天空。
黑雾遮天,不过片刻,场地便犹如黑夜,那黑雾之中,血色的阵法浮动,正一点一点,缓慢压下。
但无人看见,一道金光闪过,一顶防护罩,猛地出现,挡住了那血阵的攻势。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响起,众人大骇,这才回神,纷纷被吓得面色惨白,双腿一软。
死亡的气息不过片刻就笼罩在整个院中,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叫他们发疯一般朝门口跑去。
“救命救救命啊!”
“鬼,有鬼!”
…………
可无论他们如何敲打尖叫,那国师府早已紧闭的大门,都纹丝不动。
而上席之间,也早就乱做了一团,跟随而来的妃嫔皇子公主被这场景吓的不知所措,哭的哭闹的闹。
明宝儿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了身侧的沈闻笙和应照溪。
却见两人不紧不慢站起身,长剑化形,指向了老皇帝。
“果然就是你,锁帝王生魂,夺紫薇气运,妄图借此逃过天罚修炼邪器,其罪,当诛。”
沈闻笙面无神情,阴云之下,那白皙的侧脸都显得灰暗了些,薄唇轻启吐出的最后两个字,更是冷的叫人心头一颤。
“启元境修士,确实不错,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血魔看了天上的防护罩一眼,冷笑了一声,看来是方才比试之时,这女娃动的手脚。
原本他是想试探一番明宝儿是否就是那人,没想到竟反倒给了这女娃趁机布罩的机会。
但那又如何,这防护罩,又能坚持到几时,待他阵法大成,自明宝儿体内拿回主上魔心,正道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丝毫不惧怕沈闻笙,青黑的眼珠一转,看向了沈闻笙身旁的应照溪。
“倒是你,清霄神君,好久不见啊!”
血魔话音刚落,沈闻笙就面色一滞,下意识看向了身侧的人。
只见身侧之人也只是慢条斯理抽出长剑,这次那长剑并未有所遮掩,剑刃之上,断业二字,清晰可见。
师尊!
沈闻笙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应照溪,赵业竟是师尊。
但现下的情况,已然容不得沈闻笙多想,就见那双银瞳乍现之际,一股威压便席卷了整片场地。
那血魔却像是并不惧怕,在应照溪和沈闻笙同时冲上来之际,猛地朝两人甩出了一物。
巨大的画卷骤然在两人面前展开,沈闻笙下意识提剑抵挡,睁开眼,却又是面色一滞。
这是河图洛书!
白光闪过,巨大的吸力袭来,两人几乎无力抵挡,最后关头,沈闻笙抽回了缠在九方苍炼身上的银丝,转而射向了血魔。
或是眼见两人就要被吸进去,那血魔嗤笑了一声,放松了警惕,丝毫没注意到脚下缠上的银丝。
“师姐!”
眼见着沈闻笙不见,明宝儿厉声唤了一声,猛地扑了上去,却和沈闻笙的衣袖擦手而过,扑了个空。
两人消失之际连带着那血魔,也被拽进了那图中。
第120章 阿笙
明宝儿陡然愣在了原地,眼眶霎时红了起来,她抬手就要朝那画中掏去。
下一瞬,却被化为人形的九方苍炼制止。
在沈闻笙抽离银丝的那一刻,九方苍炼就顿感不妙,果然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沈闻笙就被这画吞噬。
“别动,这是河图洛书,小道士只是被吸进去了,暂且无恙。”
这河图洛书九方苍炼自然也是知晓的,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魔族手中。
河图洛书乃是万象之境,世间万般幻境本源,只要能破除其中幻境,便能出来。
况且红绡也跟着沈闻笙进去了,九方苍炼倒是暂时不担心。
至于应照溪,那不在九方苍炼的操心范围内。
而此刻,被吸进画中的沈闻笙,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你叫阿笙,是一个双目皆瞎的农女,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兄长,这日,你兄长救了一人回来。】
【兄长是你唯一的亲人,所以你很在乎他。】
脑中浮现出一道声音,沈闻笙醒来后,就只见眼前一片黑暗,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她是谁?这又是在哪儿?
喔,她叫阿笙,和兄长相依为命,今日兄长久不见归,她急着出门找人,结果摔倒了。
“阿笙,阿笙,你没事吧?”
熟悉的男声在耳旁响起,带着几分急色和自责。
“我没事,兄,兄长。”
这是她的兄长,她最在乎的人,但不知为何,她却迟疑了一瞬,兄长二字,出口的瞬间,也变得有些陌生。
“都怪我,阿笙,是哥哥不好,回来的晚了。”
面容清秀的高大男人表情极为自责,尤其是看见沈闻笙额头的伤口,心疼的都快掉眼泪了。
定是他回来的晚了,阿笙都生气了,才干巴巴叫他兄长,都不唤他哥哥了。
男人俯下身,一边轻手轻脚地擦着沈闻笙额头的血迹给人上药,一边解释着今日晚归的原因。
“今日我在后山遇见了一人,他受伤有些重,我便将他背回来了,这才耽搁了些时间,阿笙别生哥哥的气,哥哥知错了。”
生气?
沈闻笙并不觉得生气,实际她心中没有任何感觉,不过原来她之前是叫哥哥的吗?
“没关系,哥哥。”
棕色瞳仁的少女坐在桌边,一问一答之间,显得有些乖顺。
听沈闻笙叫回了这个称呼,男人才笑了笑,抬手打算摸沈闻笙的头。
但下一瞬,却被沈闻笙躲了过去。
两人同时愣住了,沈闻笙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躲,明明她看不见,却像是能感应到的下意识的举动。
【兄长是你最在意的人。】
这句话又出现在耳旁,她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朝男人出声的方向笑了笑。
男人这才落下手,也跟着笑了笑。
“阿笙饿了吗?不过能否再等等,哥哥要去村口将刘大夫寻来,替那人瞧瞧。”
想起捡回来的那人,阿竹皱了皱眉,满身是血,看起来是从山崖上坠下来的,也不知还能不能活下来。
不过那满身的气度,和那张神仙似的脸,瞧着就并非常人,若是死了倒有些可惜了。
“嗯,哥哥你去吧。”
沈闻笙点头,她知晓兄长一向心善,没有阻拦。
“我将他放在我屋里了,阿笙,你不用管他。”
出门之际,阿竹看着自家模样出众的妹妹,提醒了一句。
“嗯。”
沈闻笙再度答应了下来,听着脚步声远去,她才起身,磕磕绊绊地走向自己的屋子。
以往这时,她都在屋中做木工,即便看不见,但凭借纯熟的技艺,她也能熟练地雕刻各种小玩意儿。
再让兄长拿到镇上去卖,补贴家用。
斜阳微照,透过窗口洒在少女身上,将那小半张脸都镀上了一层暖色,漂亮的有些惊人。
慕无君起身走出房门,透过那半掩的房门,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脚步微顿,还是走了过去,但脚步很轻,几乎叫人听不见。
“姑娘,不知可是你救了我,在下,感激不尽。”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那垂眸正认真削着手中木雕的少女一惊,刀锋一错,指尖便溢出一抹浅红。
慕无君心中一惊,心下多了几分愧疚。
但却见那少女似乎并不在意,下一瞬,就抬眸,朝门口望来。
淡淡瞥来的那一眼,却叫慕无君一愣。
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那是一张有些秾丽的脸。
鼻梁挺翘,眼窝微深,那双凤眼微微上挑,却不见潋滟之色。
只那双棕瞳,像是某种漂亮的琥珀,却黯淡无光。
他这才注意到,少女仅仅只是望向他这边,视线,却并未聚焦在他身上。
她看不见。
这个念头一出,不知为何,慕无君心底划过一抹可惜。
不过难怪方才会被吓到,应当是并未看见他的接近。
沈闻笙摸索着扯过竹篮里的手帕,慢条斯理将其包裹在指尖之上。
“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的兄长,你谢错人了。”
少女的声音也并非轻细的,而是像清泉流水,只让人觉得有些清冽。
他听着这话,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少女手上。
那是一双很白净漂亮的手,只指腹有些薄茧。
结合少女手上的木雕,慕无君大概知晓那薄茧从何而来了。
但此刻,那双手上,还是染上了点点血红,如红梅落雪,无端有些抓人眼球。
“抱歉,打搅姑娘了,是在下的错,才叫姑娘伤了手。”
慕无君收回了目光,男女有别,非礼勿视,是他唐突了。
“无妨,听闻公子受伤,我兄长现下去为公子请大夫了,公子等他回来,再道谢吧。”
慕无君应声,转身却还是轻咳了两声,他能坚持下床走这几步,已是紧绷的神经作祟。
现下确认周围没了危胁,他猛地扶住椅子,唇角溢出一抹血迹。
但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抬眼瞥向里屋的少女。
她并未发现他的异常,依旧垂眸,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只那指尖,多了一块缠绕着的方帕。
低垂的眉眼在光照下带着几分暖意,叫他多看了两眼。
才想起,好像除了开头被惊吓的那一瞬,从始至终,这女子都对他的出现并不慌张。
镇定又冷静,像是当他并不存在。
第121章 天生就该受到所有人的重视和宠爱
“刘大夫,快里面请。”
院门外传来了一道男声,慕无君收回目光,朝外看去。
是个穿着粗布短衫,身形高大的男人,长得与里屋的少女有些相似,应当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但大致相同的五官,放在这男人脸上,却仅仅只是清秀,远没有他第一眼看见那少女时的惊艳。
“公子,你醒了啊。”
一进堂屋就看见了坐在桌旁的慕无君,阿竹惊讶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慕无君会这么快醒来。
随后便条件反射般朝阿笙的屋子里看去。
只见人似乎是听见了外面的声响,正站起身,朝外走着。
眼见沈闻笙要跨出那道门,阿竹心中一紧,赶紧迎了上去。
下一瞬,就看见了沈闻笙手上缠着的帕子,上边还隐隐透出几分血红。
“阿笙,你又做木工了?哥哥不是说过,你不用做这些。”
他牵着沈闻笙的手,将那帕子掀开,看见那指尖的伤口时,满目心疼。
他知道沈闻笙一直以来都喜欢做些木工,贴补家用,为此伤了不少次手。
他心疼的要死,也怪他没啥本事,才叫阿笙都想着赚钱的门路。
都怨那张家老二,无事教他妹妹做什么破木工。
虽是斥责的话,却叫男人说的有些无奈,更像是低三下四的劝诫。
“哟,笙丫头这是怎么了,这额头和手指怎么都受伤了?”
刘大夫进门,看见慕无君时,稍愣了愣,就放下药箱,打算替人瞧瞧。
但下一瞬,听见阿竹的话,抬头看了过去。
看见沈闻笙手上和额角的伤时,皱了皱眉,语气也多了几分疼惜。
这阿笙和阿竹爹娘走的早,两人自小相依为命,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阿笙模样又生得好看,偏又天生眼盲,村里人难免会疼惜些,都是当自家孩子照看的。
这会儿刘大夫便是脚步一顿,从药箱拿了药瓶,径直走向了沈闻笙。
反正他瞧着慕无君身上伤处颇多,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自然是先处理沈闻笙的伤口要紧。
慕无君也看了过去,也就是此刻,离得近了些,他才看清,原来沈闻笙被碎发遮挡的额角,有些发红。
印在那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两人一左一右围在她身边,动作小心地替人处理着手上和额角的伤口,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娃娃,细致的有些过分。
但并不违和,好像这人天生就该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重视。
便是此刻被忽略在一旁,明明伤势更重的慕无君,都无法对此生出异议。
是他害阿笙伤了手,自然该让其先上药,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少女手上。
那指尖已经被纱布包住了,遮了个严实,他收回目光。
阿笙。
少女的名字在心头轻轻划过,像鸦羽轻扫而过。
“小伤口而已,以后不会再受伤了,哥哥不用担忧。”
她朝阿竹笑了笑,但绝口不提不做木雕之事。
“也劳烦你了刘叔。”
阿笙有时候,也知道自己似乎是个拖累,即便村中人都待她很好。
但她偶尔也能从旁人口中听见,可惜她眼盲,若非有她,兄长早就成家了之类的话语。
少女笑起来也很好看,身着素衣,瞧着比男人身上的粗布衫要好上许多,墨发用一根木簪挽起。
这人很白,比起一旁肤色有些黝黑的男人,一看便知是被人精心养护着的。
双瞳因为失焦,显得有些茫然,但并不会叫人觉得这人柔弱可欺。
那是一种很沉静自若的气息,有些特别,慕无君从未在旁的人身上瞧见过。
便是东陵国世家大族的子弟,也未曾有这般出众的气质,不像是个农女。
替沈闻笙处理完伤口,两人这才想起一旁的慕无君。
“抱歉公子,家妹受伤,我着急了些,险些将公子忘了。”
慕无君也一直未曾出声,叫他将人忽略了个彻底,霎时心头多了几分愧疚。
毕竟慕无君看起来伤的有些重,满身都是血,那身浅蓝色锦袍都被染的发红。
“无妨。”
慕无君摇了摇头,他伤的的确不轻,但衣服上的血迹,大多都是旁人的。
“在这儿处理有些不便,公子还是进屋吧。”
这话是刘大夫说的,他走了过来,身后却已经没了少女的影子,那扇半掩着的门,也彻底关上了。
慕无君点头,朝最初,他醒来的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刘大夫自然也看出这人气度不凡,光是那身上的锦袍,就价值不菲。
他看了一眼阿竹,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救下这样的人,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叫阿竹,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刘大夫走后,阿竹看着换上自己衣裳的男人,问了一句。
便是这样的麻衣,穿在这人身上,也无损这人半分气度,阿竹心中肯定,这人定当来头不小。
这也是,他冒着风险,救下这人的原因。
他看了一眼沈闻笙的屋子,这些年,他一直期盼,能寻到大夫,治好他妹妹的眼睛。
旁人都道,他妹妹的双眼是天生就瞧不见,只有他清楚,并非如此。
是那年父亲醉酒,将才几月大的阿笙摔在了地上,叫她盲了眼。
所以碰见慕无君,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成县太小了,寻不到人治好他的妹妹。
但这人,或许能帮他。
“慕添白。”
慕无君顿了顿,随口道出了自己多年未有人唤的字。
“救命之恩,当多谢阿竹兄,就是不知,我能否在此处多留些时日。”
慕无君低声道了谢,他给亲卫留了信号,局势未明之前,他还不能回去。
“自然,慕公子且安心在此养伤,只是家中陋舍,只两间屋子,一间是我妹妹的闺房,只能委屈公子,同我住一间了。”
听阿竹提起沈闻笙,慕无君又想起了自己起身出门时看见的画面。
眸色微顿,但此刻,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言其他,算是应答了下来。
阿竹屋里的床并不大,自然挤不下两个大男人,阿竹也不敢叫慕无君睡在地上,自觉打起了地铺。
第122章 归功于那张脸
夜色深寒,一片寂静之中,一道黑雾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少女闺房之中。
血魔看着床上的少女,目光暗恨,倒是他低估这臭道士了,竟将他一道拖了进来。
河图洛书乃天地神器,天生对邪魔业障有压制之效,他进来,被压的几乎凝不成人形。
不过既然这两人都被拖入了幻境,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刚伸出手,下一瞬就被骤然出现的人影截住。
“魔头,你要做什么?”
女子的声音响起,血魔一惊,抬眼,便看见了一抹绯影。
下一瞬,就被这女子一掌轰出了房门之外。
“妖族!”
血魔有些惊疑不定,妖族怎会出现在此处,又是怎么进来的?
“是你姑奶奶我。”
红绡飞身落地,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黑影。
这河图洛书对他们妖也有些压制,但她毕竟是只好妖,倒也没被压的过分。
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红绡摇了摇头,反倒是这两正道之人,被拖进了幻境。
不过红绡也并不担忧,这河图洛书久无主人,此次,恐怕并非普通幻境,而是择主试验。
这般重要的事,红绡自然不会允许这血魔破坏,虽她不喜那小道士,但毕竟是少主心悦之人,自然是该维护一二的。
“魔族走狗,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怕是一出这河图洛书,便会被天道劈的连渣都不剩吧?”
红绡不喜欢正道,但更不喜欢魔族,毕竟当年魔尊玄启妄图一统玄洲十三境,第一个,便是拿它妖族开刀。
先王便是因为和那玄启一战,元气大伤,才飞升无望。
“你……”
被如此谩骂,血魔气急,若非在这河图洛书之中,他岂会让此等小妖,骑在他的头上。
但眼见着红绡又要出手,血魔一惊,在这书中,他打不过这女子,转身便化作黑雾逃窜。
红绡也没追,她不过做做样子,她在这书中,妖力也不能尽数使出。
若把那血魔逼急了,怕是她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她转身刚准备回到沈闻笙屋中,就见那窗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红绡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沈闻笙。
静静看着她的方向,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她莫名有些心虚,但沈闻笙这会儿应当是看不见她的吧,毕竟还在幻境之中呢。
她走近了几步,就见沈闻笙双瞳落在虚空,瞳仁涣散。
随后抬起手,摸索着将撑着窗户的木杆取了下来,轻轻关上窗户,转身又躺上了床。
红绡下意识松了口气,窜了进去,又有些懊恼。
如今沈闻笙不过是个凡女,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女子都不算是沈闻笙,她在怕什么啊?
不过这倒有些奇怪,这幻境中的女子,竟然跟沈闻笙长得一模一样。
明明应照溪附身的那人,也不长应照溪那样啊。
可能是巧合吧,红绡也没多想,附在了桌上放着的木簪之上。
第二日一早,阿竹就早早起来做饭了,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慕无君也起了。
此刻正坐在床边,手上拿着本书翻看着。
“阿竹兄,你这启蒙书上,为何有这般多的小孔?”
慕无君身为侯府世子,自小便有早起晨读的习惯。
今日他醒来,便看见了桌上的书,他拿起来翻了翻,书有些旧,但很显然,是被人翻过许多遍,边角都有些破损。
但更让他奇怪的是,这字迹之上,有许多突起的小孔,纸张也较寻常的纸厚些。
见阿竹醒来,慕无君问了一句,这书是是小儿启蒙所学,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是阿竹的。
“喔,这是家母留给小妹的,并非我的书,前几日书封有些破了,我便拿回房中修补。”
阿竹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爱读书,幼时母亲教他,也只叫他学会了识字。
但他妹妹不一样,即便是眼盲,母亲也想方设法教阿笙念书。
便将这纸扎出些小洞,边念教其用指腹断字。
阿笙也聪颖的紧,无论是什么书,只要阿娘教过一遍,她都能牢牢记住。
这启蒙书沈闻笙幼时便会背了,早就不需再看,但因为是阿娘留下的,他妹妹甚是爱惜。
是那叫阿笙的少女的,慕无君有些诧异。
“公子别看我妹妹眼盲,却聪颖着呢,还读过不少书,书塾的先生都道,若我妹妹是个男子,定能高中状元。”
见慕无君面露惊诧像是不信,阿竹又接着补了一句,神情带着几分得意。
但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又暗了下来。
慕无君没接话,只是落在眼前书上的目光顿了顿,对此不置可否。
读过不少书?难怪看着那般沉静。
“遭了,光顾着同公子你说话,忘了做饭了。”
阿竹起身折好被子,急匆匆便冲进了厨房。
慕无君走出房门之时,堂屋中的桌上,已经摆上了三碗白粥,一碟小菜并几个装在碗里的白面馒头。
少女静静坐在桌边,阿竹坐在她身侧,正拿着碗吹着,像是怕碗里的白粥,烫到那少女。
“慕公子,快来坐,家中并不慷慨,只有这些,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他将手中的碗递到了沈闻笙手边,说完这句话,又侧眸看着身边的人。
“阿笙,不烫了,你喝吧。”
“谢谢哥哥。”
慕无君坐在了少女对面,看着人接过那碗,慢条斯理喝了起来。
精细的有些过分,但并不娇气。
这样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他若无其事端起了碗。
少女对于他的出现,并未理睬。
她似乎对他并不好奇,明明他是突然出现在他们家中的人。
慕无君突然多了几分不满,但并非是对阿笙,而是对阿竹。
他似乎没有教过她,应当防备陌生人。
今日若他们救的不是他,而是旁的男人,趁阿竹不在,对这少女起了歹心又该如何。
但这并非他该管的事,所以他只坐下,默默喝了粥。
但却不自觉注意着对面阿笙的一举一动,她仪态很好,虽并不像世家大族那般刻薄严谨,却极为赏心悦目。
但这或许大部分,还要归功于那张脸。
第123章 好姻缘
阿竹做的饭并不难吃,便是自小锦衣玉食的慕无君,也能入得了口。
看得出,阿竹是个勤快人,待几人吃完,麻溜收拾了碗筷便准备出门。
沈家有几口薄田,玉田村人,大都以种田为生,兄妹俩也不例外,近日也正是插秧的好时候。
但阿笙眼盲,阿竹心疼妹妹,从不让其干这些粗活。
“阿笙,张婶子说有事要寻你,今日你便同我一道去吧。”
阿竹卷着裤腿,方便一会儿下地,起身时,还是犹豫着朝沈闻笙道了一句。
虽慕无君瞧着像是个正人君子,但终究是外男,叫他妹妹整日同人待在一处,他自是不放心的。
即便他心中清楚,慕无君这样的人,应当是瞧不上他们这般农户的。
“好。”
沈闻笙点头,转身进房中拿了一本书出来。
为了方便阿笙,沈家的门都没有门槛,在自己家中,阿笙也算是熟悉,很快就出来了。
慕无君靠在房门边,看着沈闻笙的动作,目光落在了人手上拿着的那本三字经上,想起了阿竹早上的话。
对他们来说,能识得几个字应当便是不易了,再多的,便是这启蒙书册了。
“那便请慕公子好生休息吧。”
阿竹朝慕无君嘱咐了一句,转头就带着沈闻笙出了门。
高大的男人走在少女身侧,侧眸小心提醒着身旁的人前面的路。
或许是有人提醒,少女走的很慢,但步伐从容,不像眼盲。
待两人彻底走后,慕无君坐在堂屋中,不知过了多久,房后骤然传来一声鸟啼。
他眸色微暗,起身,朝屋后走去。
插秧的季节日头是有些大的,田里此刻已经有了不少人。
阿竹将阿笙送到大树下,那里坐着一圈妇人,正筛着腿上簸箕里的豆子。
一旁还蹲着几个孩子,在地上玩儿泥巴。
见兄妹两人过来,纷纷打起了招呼。
“笙丫头来了,快过来坐。”
坐在一旁的妇女连忙让开了坐,她面容慈祥,一见沈闻笙过来,就高兴的不得了。
“阿笙姐姐来了!”
“阿笙姐姐上次教我的字我又忘了。”
“我要听阿笙姐姐念书。”
…………
几个小孩儿也瞬间站起身,围了上来,抬头看着沈闻笙,眼神发亮。
沈闻笙模样生得好,人又温和,自小就讨人喜欢,玉田村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就没有不喜欢沈闻笙的。
人又会识字,还能教教村里的孩子,这些妇人自然就更喜欢沈闻笙了。
“各位婶娘,劳烦你们照看阿笙了。”
阿竹也笑了笑,瞧着有些憨厚,将沈闻笙托付给几人后,转身就下了田。
现在日头正盛,有些热,众人默契地叫沈闻笙坐在了最阴凉的位置。
夏日炎炎,唯有少女冷泉般的音色,叫几人听着清爽了些。
她虽看不见,但还是摊开手,叫身旁的孩子将不认识的字画在手上,她替他们解答。
慕无君站在暗处,还未看清这场景,耳旁就先一步传来了少女轻缓的声音。
随后才将视线落在了那声音来源处,却只看见那人低垂的眉眼,没有焦距的棕瞳在阴凉处,有些发黑。
像是一块儿质感微寒的黑曜石,这样热的天气下,无端想叫人多瞧上两眼。
原来是为了教这些孩子念书,难怪早上拿的是启蒙书。
这叫慕无君有些意外。
“主子,您暂且不回去了吗?那侯爷那边……”
“我有分寸。”
身旁的人也是一身粗布褐衣的打扮,但腰上却赫然别着一把刀。
慕无君淡声打断了身旁人的话,收回了目光,抬脚欲走。
“笙丫头这般标志,也不知以后便宜了谁家的小子,你说是吧,张婶子?”
这村里头,谁不知张家老二对阿笙有意思,自小便跟在人屁股后头。
那瞧着也是一副将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模样。
这张家婶子也是喜欢沈闻笙喜欢的不得了,也不嫌弃人眼盲,若两人能成,也算是桩好姻缘。
毕竟那张家老二也算是他们村里长得俊秀的小伙子了,勉强能配得上阿笙。
这阿笙嫁出去了,阿竹也才好娶媳妇不是。
便是再喜欢阿笙,她们心中也清楚,若是阿笙不嫁人,恐怕也没有哪家会将姑娘许给阿竹。
谁也不想自家姑娘嫁过去了,还得日日照看瞎眼的小姑子。
“阿笙妹妹!”
说曹操曹操到,刚提起这茬,那张家婶子还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沈闻笙。
她自是对沈闻笙满意的,除了眼盲,这般聪颖稳重的姑娘,长得又跟仙女似的,怕是在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寻不到第二个了。
几步开外,传来了少年的呼声。
众人一抬眼,模样俊秀的少年就到了跟前,眼睛越过众人,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沈闻笙。
眼底的情谊,便是明眼人随意都能瞧出。
只有眼盲的沈闻笙瞧不见,她下意识抬头,面朝声源处。
“远山哥。”
张远山,张家老二,自小同阿笙一道长大。
阿笙的木工,就是这人教的。
遇见熟悉的人,自然是该打招呼的。
但对上沈闻笙明明看不见的双眼,俊俏的少年还是唰一下红了脸。
叫周围的妇人都忍不住低笑出了声。
“这二小子怎么一见咱们阿笙就脸红啊?”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咱们阿笙模样生得好呗。”
“又来给阿笙送木雕了?”
…………
打趣的话一波接着一波,张远山脸皮薄,已经是脸红的不成样子了。
阿笙看不见,但不代表她听不出众人的意思。
她知晓自己迟早是要嫁人的,张远山挺好的,若她嫁了人,哥哥应当也能娶妻了。
所以她没有反驳,默认了众人的说辞。
虽说事实上,好像无论是众人的话,还是面对张远山,她心中都没有什么波澜。
但此刻,众人的话不仅落入了沈闻笙耳中,还一字不落地落进了不远处的慕无君耳中。
他在妇人开口时,便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暗卫还有些意外,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突然停住了。
第124章 他配不上她
慕无君再度看了过去,这次,那低眉念书的少女抬起了头,唇角还挂上了一抹浅笑。
她面前站着个与她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四周围着两人打趣,仿佛一对金童玉女。
但慕无君却皱起了眉,背在身后的指尖蓦然一紧,只觉得面前的场景叫他觉得有些不适。
他配不上她。
他看着那模样仅仅只是算得上俊秀的少年,心头暗自想着。
但谁又配得上这少女,慕无君却并未深想。
这不关他的事,压下心中的那抹不适,他抬脚离开。
暗卫也顺着慕无君的目光看了过去,他有些好奇主子在看什么。
下一瞬,那张玉白的脸闯入眼帘时,也是微愣在了原地。
好漂亮的姑娘,便是在遍地都是高门显贵世家大族的陵京,他也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姑娘。
这乡下村里,竟还能养出这样的姑娘,当真是奇了。
所以,他家世子,是在瞧这姑娘?
突然产生的想法叫那暗卫心头轻嗤了一声,这怎么可能。
他家世子向来严谨端肃,不近女色,怎么会看人家姑娘。
那暗卫再抬眼,便见身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他就说嘛,世子应当是瞧见了旁的什么,反正不可能是在看姑娘。
回到熟悉的农舍,慕无君一个手势,身后的人就消失不见。
不过多时,院门外也传来了动静,是兄妹两人回来了。
阿竹是回来做午饭的,但不知为何,脸色有些不好。
看见慕无君时,才稍稍敛了敛神色。
“慕公子,你身上的伤还需换药,待午膳后,我便替你上药。”
“多谢阿竹兄,阿竹兄也不必客气,唤我一声慕兄便是。”
慕无君看向人,自然发现了阿竹面色不愉。
更叫他惊奇的是,阿竹将身后的少女小心牵进屋后,就一言不发去了厨房。
不像之前,还要温声再哄着人几句。
两人像是,闹了什么矛盾。
慕无君不禁想起了他在那片稻田旁听见的话。
他脚步轻,走到沈闻笙对面坐下,她也未曾发觉。
“阿笙姑娘读过哪些书?可通四书五经?”
看了一眼沈闻笙手上的书册,慕无君忍不住问了一句。
也就是直到他开口,这人才抬头,面向他,却还是有些找不准方向,那双漂亮的眸子,落在了他身侧。
“嗯,略晓一二。”
沈闻笙点头,应了一声。
“姑娘以为,为官者当如何?”
因着沈闻笙看不见,慕无君便光明正大盯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问出了一句。
其实这般有些失礼,但说出口的话,却已经来不及收回。
“以修身为本,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但让慕无君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几乎是他话音刚落,沈闻笙就应了声。
他心下多了几分诧异,还有些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兴趣。
“那姑娘以为,如今天下局势又如何?”
这话问的有些没话找话了,问完,慕无君自己都愣了一瞬,有些失笑。
他怎能问沈闻笙这样的问题,东陵国女子,本就甚少涉政。
更何况,沈闻笙还是一介农女。
“重农轻商,重文轻武,时以往复,沉疴必发。”
但刚这样一想,面前少女的话,却让慕无君微微正色了起来。
他的确没想到,沈闻笙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同他所想,不谋而合。
难怪阿竹说,这女子若是男儿,必能高中状元。
能否高中状元慕无君尚不确定,但定非池中之物。
对上沈闻笙的眼睛,慕无君眼底却又快速划过一抹可惜。
“慕公子是朝中人?”
这是沈闻笙头一回主动朝他询问,慕无君微愣,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起来。
“在下不过一介闲散之人。”
但他的身份,确不能叫外人知晓,毕竟不算是什么好事。
听完,沈闻笙便沉默着转过了头,像是随意一问,但慕无君说什么,她并不在意。
转而起身,走向了屋内。
却又在起身的瞬间,袖口处飞快掉出了个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慕无君下意识低头,看见了一块儿木雕,是个小娃娃,落在了他脚边。
沈闻笙顿住了脚,蹲身在地上摸索了起来,摸索的方向,却与那木雕的位置相去甚远。
慕无君俯身,将那木雕拾了起来,放在手中擦了擦。
这木雕雕的十分精致,栩栩如生,可见雕刻者是如何用心。
只是这眉眼间模样瞧着,有些像沈闻笙。
这叫慕无君捏着木雕的手指微紧,他想起了那个站在沈闻笙跟前,笑的羞涩的少年。
他听见了,那帮妇人说,他是给沈闻笙送木雕的。
便是不用多猜,就知道,应当是手里这块儿了。
心情莫名低沉了一瞬,他还是轻握住了沈闻笙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然后将这木雕,放进了人手中。
“阿笙姑娘,你的木雕。”
声线无端有些发涩,但沈闻笙并未察觉。
握住那木雕,沈闻笙朝慕无君的方向点了点头。
“多谢慕公子。”
温声道谢后,便转身回了屋。
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关上,慕无君薄唇轻抿,指尖轻叩。
阿竹端着饭菜出来时,没见沈闻笙的身影,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这才有些慌了神。
也不顾慕无君还在,径直走向了那扇门,敲了敲。
“阿笙,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同我置气吗?哥哥说了能养你一辈子,便不会食言,何须你嫁人。”
阿竹有些气闷,尤其是想起了今日那些妇人之言,什么他妹妹和那张二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个屁,张远山哪里配得上他妹妹。
他眼里,便是天上的神仙,他妹妹也是配得的。
屋里没有反应,阿竹心中一哽,硬气不过一瞬,又低头,轻声哄着。
“阿笙,是哥哥不对,哥哥不该这么说,你先出来,把饭吃了行不行?”
所以这人也想嫁与那少年吗?
慕无君听着阿竹的话,心下的沉闷加重了几分。
那她的眼光有些不行,这人配不上她。
或许待他伤好离开后,能将她带去陵京,多见些男子,便知只有与她所想相同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第125章 她不该生活在这种地方
“啪嗒”
门被打开,少女站在门口,阿竹却猛地安静了下来。
“哥哥,我没有生气。”
阿笙从来不生气,但大部分时候,不赞同阿竹的行为或者话时,她会保持沉默。
因为争论也没有用,阿竹在某些事上,很是固执。
短短一句话,慕无君便看着方才还忐忑不安,眉头紧皱的男人一下子喜笑颜开了起来。
“那咱们先吃饭。”
阿竹将人牵到桌边坐下,对上慕无君的目光时,才有些不大好意思。
“慕兄,叫你久等了。”
“无碍,只是,令妹这是要相看人家了吗?”
慕无君摇头,低声问了一句。
“没有,我妹妹不会嫁人。”
慕无君才问出口,下一瞬,阿竹就脸色一变,反驳道。
但还不忘,侧眸看了一眼沈闻笙,又有些心虚。
不过此刻沈闻笙也并未说话,像是两人议论的,并非是自己的事一般。
她只是垂眸,安静地吃着饭。
阿竹脸色好了不少,他妹妹眼盲,不管嫁给谁,他都不放心,总担忧有人会欺负她。
只有他自己照顾着沈闻笙才行。
几人吃完饭,阿竹给慕无君上完药,又急着去给人煎药。
沈闻笙坐在檐下,捡着脚边晒好的豆子。
透过窗口,慕无君只能看见人线条流畅的侧脸。
微风轻过,卷起了那丝丝碎发,摇摇晃晃贴在了沈闻笙耳廓,金色的光晕之下,煞是好看。
莫名地,这般宁静的氛围却叫慕无君只觉心尖似乎也被撩动了一下,有些发痒。
但很快,就被人打破。
“阿竹哥,阿竹哥,你在屋里没?”
院外传来一阵呼声,下一瞬,院门就被推开。
少年模样的人就这么闯了进来,神情急切,却在看见坐在屋檐下的沈闻笙的瞬间,嗓门儿瞬间就压了下去。
“阿笙姐姐。”
明知沈闻笙看不见,那少年还是规规矩矩走到了人跟前,低声唤了一声。
黝黑的脸上甚至多了几分羞赧,他没想到沈闻笙会在院中,一时不敢抬头看人。
“阿牛?哥哥在灶屋里,你去寻他吧。”
听出了面前人的声音,沈闻笙应了一句,手上的动作没停。
但少年站着没动,见沈闻笙捡着豆子,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帮忙。
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来的了,只一个劲儿对着沈闻笙傻笑。
慕无君又皱起了眉,心底漫上的不适叫他莫名多了几分焦躁,但这又并非他该管的事。
他猛地关上窗,只觉阿竹这个兄长,也做的不好,若是他,绝不会叫旁的男子这般靠近阿笙。
但还没等阿牛靠近,听见呼声的阿竹就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
“什么事?”
他看着阿牛,问了一句。
也就是这么一声,才叫阿牛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脸色瞬间又急了起来。
“不好了阿竹哥,说是七叔家的小孙子落河里了,叫我们去帮忙捞人哩。”
村里通水性的就他们几人,阿牛这才急忙来找阿竹帮忙。
“什么?”
一听这话,阿竹瞬间睁大了眼,七叔一家向来对他们多有照顾,这又是人命关天的事,他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沈闻笙闻言也猛地站起了身,可惜她眼盲,帮不上什么忙。
“阿笙,这是慕兄的药,只能叫你送进去了,有些烫,你小心。”
阿竹看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的窗户,将碗往沈闻笙手上一塞,匆匆嘱咐了一句,转头便跟着阿牛跑了出去。
阿笙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接过药碗,点了点头。
待人走后,沈闻笙拿着药碗进了屋,为了方便沈闻笙,家中很是空旷。
地上也没什么杂物,大的物件,她也清楚都在什么位置。
故在家中,沈闻笙走的还算顺畅,不过几步,就稳稳停在了阿竹屋前。
她抬手,敲了敲门。
“阿竹兄请进。”
知晓应当是阿竹来给自己送药,慕无君看向门口,道了一声。
然而下一瞬,推门而入的,却是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看见沈闻笙的刹那,慕无君就猛地一滞,喉头紧的有些发涩。
“阿笙姑娘,怎么是你?”
“我哥哥出去了,慕公子,这是你的药。”
对阿竹屋内的摆设也还算熟悉,三言两语间,沈闻笙已经走了进来,将药碗放在了一侧小桌上。
但并未发现,此刻和慕无君稍有些近的距离,因为这人就坐在小桌的另一侧。
沈闻笙俯身放碗时,就离得有些更近了,叫慕无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知晓此刻他应当起身,离这人远些,男女有别,这人又看不见,他自当守礼。
但此刻,看着沈闻笙毫无预兆凑近的眉眼,脑子似乎也变得迟钝了起来,叫他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不见,所以他不出声,她便发现不了他此刻的失礼。
这是个有些卑劣的想法,与慕无君自小的言行并不相符,但这一瞬的失神,便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直到低头,瞥见沈闻笙指尖的红痕,慕无君才回过神,那应当是被药碗烫出的痕迹。
在那指尖上有些明显,叫他心口猛地一滞。
看着沈闻笙随后一言不发走出去的身影,慕无君抿着唇,眸色暗沉,端起了那碗药,一饮而尽。
不该如此,不过这一次,他指的是沈闻笙。
她不该生活在这种地方。
微弱的欲念自心底升起,却被唇齿间的苦味掩盖。
七叔家的孙子还是救了回来,阿竹将人捞上来的,幸亏捞的及时,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当日一行人便提着几斤猪肉,上门感谢。
阿竹哪里能收这些,这些年,他们兄妹俩没少受人家的照顾。
看着兄妹两人被众人围着,慕无君轻笑了一声,这村子里的人倒都是些心善之人。
只是如今战火纷飞,这样祥和的日子,恐怕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慕无君目光又不自觉看向阿笙,她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时点头,应着身边人的话。
沉静稳重,像一棵青松,明明并不多言,却还是叫人难以忽视。
第126章 回京
这几日慕无君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阿竹也不再给慕无君上药了。
但这人依旧没说要走的意思,阿竹犹豫了几许,还是打算开口,问问给他妹妹寻医的事儿。
“慕……”
“阿竹兄可曾想过离开此地?”
但他才说出一个字,就被慕无君抢了先。
他愣了一瞬,不明白慕无君这是什么意思。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若你愿意,可随我回京安顿,我再替你寻个差事。”
慕无君看着人,缓声说道,但究竟是为了救命之恩,还是旁的什么,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阿竹想要的并非什么差事,他只想治好自己的妹妹。
“慕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和妹妹自小在这儿长大,还不想离开,我也不需什么差事。”
阿竹摇了摇头,他和妹妹如今的日子也算安稳。
但这话落在慕无君耳中,却叫他心生不悦,这般不上进,怎么照看的好那少女。
且如今只是并未有人发现阿笙,若哪日叫旁人瞧了去,他们这样的人家,又如何护得住人。
征兵的消息不日便到,若届时阿竹再被抓去当了壮丁,只留下一个阿笙,又该当如何。
这世上之人唯一畏惧的,便只有钱权,两厢都没有,那就是砧板上的肥肉。
“但有一事,我的确要劳烦慕兄。”
“何事?”
“阿笙的眼睛并非天生眼盲,我想求慕兄,替阿笙寻医。”
并未注意到慕无君骤然冷下来的语气,阿竹飞快道了一句。
见人提起沈闻笙,慕无君面色缓了缓,听见沈闻笙并非天生眼盲,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诧异。
寻医?慕无君眉眼骤松,一个想法在心头形成。
“这有何难,我应下了,只是……”
听慕无君应声,阿竹面色一喜,但一抬眼,便看见慕无君面色有些犯难,耳边还有其未尽之言。
“只是什么?”
阿竹心中一紧,连忙问出了声,有关沈闻笙的事,他从不敢含糊。
“京中名医甚多,并非我能请得动的,还需亲自上门看诊。”
“且令妹的眼疾,恐并非数日便能治好,不然阿竹兄你,还是带着令妹同我回京吧。”
慕无君看着阿竹,说出的话,却叫一直藏在暗处护卫的暗卫有些摸不着头脑。
陵京还有他们家世子请不动的名医?他怎么不知道?
便是那宫中的太医,他家世子也是请得动的,更别说旁的了。
但世子做事向来有自己考量,可能是怕这两人泄露他的身份,所以才要将人带回京吧。
一听原来是这样,阿竹也顿住了,离开玉田村,他此前还从未想过。
所以他一时没了言语,他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是他和妹妹一起长大,相依为命的地方。
慕无君也不着急,说完这句话,就静静等着。
“好,我愿同慕兄去陵京,替我妹妹寻医之事,便劳烦慕兄了。”
果然,不消片刻,阿竹就应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他妹妹重要,只要能叫他妹妹重新看见,便是要他瞎了眼,换他妹妹也无妨。
慕无君并不意外,这些日子,阿竹有多在意阿笙这个妹妹,他是瞧在眼里的。
别说阿竹,换作是他,也会毫不犹豫答应。
虽答应了慕无君,但阿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此事,他并未同沈闻笙商量过。
所以第二日一早,阿竹就向沈闻笙提了这件事。
沈闻笙沉默了,一直以来,她也以为,自己的眼睛,天生就是看不见的。
原来,她也曾有过一段能看得清事物的时光吗?
“阿笙,很快的,待你治好了眼睛,我们就回来好不好?”
以为沈闻笙的沉默是舍不得这里,不想去陵京,阿竹有些急了,低声哄了几句。
就连坐在另一侧的慕无君,都忍不住看向了沈闻笙,心头下意识有些发紧。
心头已经想好了,若沈闻笙不肯,他该用什么话来劝说。
“好。”
但出乎意料的是,片刻后,沈闻笙就应答了下来。
她倒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能治好眼睛,或许她就不再会是哥哥的拖累了。
见沈闻笙答应,阿竹才放下心,略松了口气,便开始琢磨着去往陵京,他们要带些什么东西。
慕无君打算三日后启程,他在玉田村的这些日子,也待的够久了。
再不回,某些人怕是就要坐不住了。
离开之前,阿竹带着阿笙,挨家挨户拜访了个遍。
这些年他们兄妹能平安长大,少不得村里人相助。
一听两人要走,这消息有些突然,众人还有些惊讶。
尤其是张远山,差点儿看着沈闻笙鼻头一酸,没直接哭出来。
他自小就跟在沈闻笙身后,喜欢人喜欢得不得了,若是以后见不着沈闻笙了,他都不知该怎么办。
但听见沈闻笙是去治眼睛的,张远山一时又替人高兴了起来。
不过分别数月,他还是有些难过。
沈闻笙离开那日,他抱着原本要上沈家提亲时才送的木雕,走到了沈闻笙跟前。
“阿笙,这个给你,你之前说,你想学雕麒麟,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教你。”
马车旁,少年将手里木盒交到了沈闻笙手中,语气难掩失落。
“谢谢你远山哥,或许等我回来,你能再教我。”
握着手中的木盒,沈闻笙抬头朝人笑了笑。
“好,我等你回来。”
对上沈闻笙的笑,张远山又霎时红了脸,语气郑重,像是在许下某种承诺。
听得一旁的阿竹冷哼了一声,却顾忌着沈闻笙在,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无人发觉,还有一道目光,也看着他们。
“世子,我们该走了。”
马车后,骏马之上,一抹人影坐于其上,目光正静静看着某处。
身侧同样骑着马的暗卫适时提醒了一句,心中却暗自腹诽,世子最近怎么怪怪的。
“嗯。”
慕无君收回目光,沈闻笙也上了车,一行人才朝前走去。
只骑着马路过那少年时,慕无君垂眸,无声淡瞥了人一眼。
张远山几乎是瞬间,就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但再抬眼,却只看见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看向慕无君的背影时,张远山顿了顿,他知道,那是阿竹哥救的贵人,也是他才能替阿笙寻到名医治病。
第127章 侵占欲
去往陵京的路途有些远,一行人足足赶了三日路,才到陵京。
阿竹此前从未出过远门,这才一进城门,就被陵京的繁华惊了惊。
他的目光不自觉从街上的姑娘身上扫过,倒也并非像登徒子似的四处乱看。
他只是瞧着,这些女子的衣裳实在好看,料子也是上好的,他妹妹穿起来,定然更好看。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一路朝着城西走着,阿竹眼尖地发现,似乎人群中有人朝他们看了两眼。
便神色大变,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吓得转头就跑。
他略有些奇怪,抬眼看了一眼前面骑着马的慕无君,却见人刚好自人群中收回目光,像是没看见那行为怪异之人一般。
他也并未多想,可能是人家有什么急事,所以才跑了吧。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宅邸之前,朱门青柱,兽首衔环,门簪匾额。
阿竹心中一惊,此刻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反应了过来,慕无君的身份,应当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贵重。
直到一抬头,广宣侯府四个烫金字体猛地闯入眼帘,阿竹更是大惊失色。
广宣侯府,便是他这般乡野村民,也是听说过的,广宣侯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乃是东陵守护神。
没想到,他所救之人竟是广宣侯府的人。
阿竹心头骤然忐忑了起来,这般高门显贵,岂是他们能轻易攀扯的。
但事已至此,他们人都来了,又哪里有回头路。
再者,无论如何,都是他妹妹的眼睛重要,他们只管寻医之事,待他妹妹治好眼睛,管他什么世家侯府,他们回去便是了。
门口的侍卫一见是慕无君,皆是面上一喜,赶忙迎了上来。
“世子,您终于回来了。”
“嗯。”
慕无君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马车,阿竹扶着沈闻笙,正好下车。
反常的态度叫侍卫也看了过去,看见两人时,目光径直越过了略显普通的阿竹,目光落在了沈闻笙身上,眼神惊讶。
世子这是走何处带回来这般俊俏的姑娘?
两人自然也不敢问,就这样看着慕无君将两人迎进了府。
甚至侧身,叫两人走在自己前头,可叫两人惊掉了下巴。
看那打扮,两人也并非什么显贵之人,怎值他们世子这般对待。
一直跟在慕无君身后的暗卫已经见怪不怪了,若只有他们两人,快马加鞭一天一夜也就赶回来了。
偏他们世子非要走一会儿休息一会儿的,他原本还寻思是世子伤没好全。
直到瞥见他们家世子偷摸买了个软垫回来,趁着人家姑娘下马车休息,塞人马车里。
他才回过味儿来,感情世子这伤是还没好全,伤脑门儿上了。
走走停停的,也全是怕人家姑娘身体不适。
虽说是救命恩人,那救他们世子的,也是那男子,怎么没见世子关心关心那位兄弟。
天天跟人家亲妹妹献殷勤,整的他都要以为世子看上人家了。
想到这儿,那暗卫脚步猛地一顿,等等,世子这么反常。
他还从未见世子对外人这般上心过,那可不就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吗。
他心中一惊,抬眼便看见了走在沈闻笙侧后方,仗着人家看不见,目光牢牢黏在人姑娘身上的慕无君。
眼底晦涩不明的情意和侵占欲,便是隔着这老远,都叫人看得心惊。
唯独那被看着的人,因着眼盲,对此一无所觉。
而那叫阿竹的男人,也因时刻注意着妹妹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注意到,另一侧身后人的眼神。
他赶忙收回了目光,难怪世子那日要那般说,原来就是为了将人诓骗回京。
或是有人通传,几人进正堂时,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原本还有些声音的正堂,在看见慕无君进来后,纷纷闭上了嘴。
阿竹哪里见过这般场景,牵着沈闻笙的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反倒是一旁看不见的沈闻笙,显得镇定了许多。
“阿竹兄和阿笙姑娘不必紧张。”
目光自沈闻笙的脸上划过,慕无君安抚了一句,却在抬眼看向堂内众人的瞬间,目光淡了下来。
“好小子,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广宣侯人高马大,气势逼人,满堂之中,只有他看见慕无君回来,是笑着的。
“受了些伤,不过如今也算是好了。”
像是当屋里其余人不存在,慕无君垂眸解释了一句。
广宣侯目光才扫过慕无君身后的两人,在沈闻笙格外有些出众的容貌上顿了顿,却也没多说什么。
之前慕无君同他传过信,自然知晓这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世子回来的倒是快,再晚些,恐怕侯府就要办丧仪了呢。”
“大哥回来的确是及时,这一回来,恐怕解了不少人的燃眉之急了吧。”
慕无君话音刚落,坐在另一侧主位上的满身华光的妇人和她身侧的少年便开口道,语气带着些轻嘲。
自这两人一开口,满屋子的人便神色各异,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公主殿下若是累了,回去休息便好。”
广宣侯面色也是难看了一瞬,但顾忌着女人的身份,也只是开口,硬邦邦回了一句。
那女子轻嗤了一声,倒果真带着那少年走了出去。
路过沈闻笙两人时,倒是瞥了人一眼,冷笑了一声,才抬脚,踏出了房门。
“二位便是君儿的救命恩人了吧,寻医之事我已知晓,二位且安心住下。”
那两人走后,堂内的氛围倒是松快了不少,广宣侯看着阿竹和阿笙,面容还算和善。
只是气势依旧迫人,叫人不敢正眼瞧。
阿竹将一切收入眼底,自是连声应下,心中却暗想,还是要尽早治好沈闻笙的眼睛,离开此地才是。
他们在侯府后院的一处院子安置了下来,据说离慕无君的院子很近。
但因为阿竹终究是外男,还是住在了外院,并未同沈闻笙住在一处。
因着不放心沈闻笙,阿竹还特意去瞧过,这才发觉,侯府的婢女,可能同为女子,所以比他照顾的还要细致妥帖些。
他站在院门口看了良久,一时间却觉得心中有些空落,好似,沈闻笙在这里,并不需要他这个兄长了一般。
第128章 心如明镜
但更多的,还是对世家如此奢靡的惊叹,他才发觉,这才是他最想给他妹妹的。
锦衣玉食,万事不愁。
可惜,他并非爱读书之人,若他能考个功名当上官,便能叫他妹妹日日过这样的日子。
“阿竹兄。”
心中这般想着,身后突然传来道声音,阿竹一转头,就看见了一身锦袍,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慕无君。
“世子。”
他赶紧行了一礼,自从知晓慕无君的身份后,他面对人,更是拘谨了些。
慕无君并不在意阿竹的态度,目光越过人,看了一眼院中的沈闻笙。
说为沈闻笙寻医,慕无君动作也很快,几乎是沈闻笙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就有大夫上门。
沈闻笙的眼睛的确能治,听见这个消息,阿竹几乎激动的哭出声,慕无君都不免有些高兴。
此刻少女应当是刚针灸完,双眼蒙着白纱,正坐在院中看书。
他知道阿笙喜欢看书,便命人寻了几箱盲书放在沈闻笙屋里。
“世子今日怎么过来了?”
自他们入府后,连着好几日都未曾见到慕无君,毕竟是朝中官员,定是政事繁忙。
阿竹也并未多想,反正大夫是已经请到了。
“我是来寻阿竹兄你的。”
慕无君收回了目光,看向阿竹,浅笑道。
“不知阿竹兄可想参军入伍?”
这一句话,却是叫阿竹愣了片刻,参军入伍?他为何要参军入伍,若他不在,谁来照顾他的妹妹。
“我……”
阿竹张口便要拒绝,但才吐出一个字,就被慕无君打断。
“阿竹兄身子强健,如今边关战事吃紧,若能参军立下战功,建功立业跻身朝廷,令妹也能过得好些。”
“毕竟令妹貌美,如今也算是在外人前露了面,总归是要有人相护的。”
像是知晓阿竹想要说些什么,慕无君不急不缓打断了人,阿竹的想法并不难猜。
包括他方才看见的那一幕,阿竹的所思所想,都写在脸上。
提到了沈闻笙,阿竹就像是被踩中了什么死穴,面色一下子就变的犹豫了起来。
“建功立业谈何容易,且我不在,无人照看阿笙,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阿竹兄先别急着拒绝,令妹可在侯府住着,由我相护,至于功绩,以阿竹兄的本事,并非难事。”
慕无君轻笑了一声,接着道。
“阿竹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令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还请阿竹兄放心。”
眼见着慕无君温声承诺,谪仙君子似的面容的确叫人放心。
阿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三言两语便被说动,回头看了院中的沈闻笙一眼,心一横,便答应了下来。
沈闻笙是在人出发前一日,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哥哥要参军,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沈闻笙皱眉,询问虽没有责怪的意思,却还是叫阿竹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
“我,我,我只是怕你担心,阿笙,哥哥想要建功立业,叫咱家过上好日子,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哥哥,战场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你一定要去吗?”
沈闻笙对此自然是担忧的,她是被阿竹养大的,这是她唯一的亲人。
“名帖已经递上去了,不去便是逃兵,免不得一死,我听说了,前线战事顶多再一年便能平息,恰好你这眼睛也要治个数月,阿笙你好好待在这儿,等哥哥回来好不好?”
“若哥哥当真想去,我自是不便多说,只希望,哥哥能平安归来。”
听得出阿竹语气中的坚决,沈闻笙沉默了片刻,应了声。
她是有觉察的,自从来了陵京,哥哥似乎就有些变了。
但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否又是因为她。
阿竹走的那日,沈闻笙将自己来到陵京后,雕刻的竹哨送给了对方。
“哥哥,无论如何,自己的性命都是最重要的,一定要保重。”
“嗯,阿笙,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也像陵京的贵女一般,自在无忧。
阿竹看着沈闻笙,心底暗自承诺,他的妹妹,值得最好的。
慕无君站在一旁,看着兄妹两人分别,直到阿竹转身离开,没了人影,他才走到沈闻笙身侧。
“阿笙姑娘不必忧心,你兄长,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
人是他塞进军营的,哪怕阿竹当真是个不成器的,他也有一千种办法叫人成器。
“多谢世子,不过,可是世子你,叫我哥哥去参军的?”
沈闻笙眼前还蒙着白纱,却侧过身,精准地面向了慕无君,薄唇轻启。
慕无君低头,看着面前的人,目光落在了沈闻笙眼前的白纱上。
随即轻笑了一声,有的人,即便看不见,也是心如明镜。
便是被戳破了,慕无君也没有什么尴尬之色。
“在下不过是给阿竹兄提了提,决定权,从来都不在我手中。”
言下之意,便是你哥哥是自愿的,与我无关。
沈闻笙沉默着,没再说话。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面前的人,或许并不是他之前所表现出的那般好相与。
是她大意了,并未认真与这人接洽过,他们或许也不该,同这人上京。
混迹官场的人,哪里有真正好相与的人。
“我送你回去吧。”
见沈闻笙不说话,转身要走,以为人生气了,慕无君嘴角笑意一滞,低声问了一句。
听见这话,一旁扶着沈闻笙的婢女倒是率先停了下来。
她们是侯府的奴婢,自家主子的意思要是听不出来,那便也不用当值了。
“不用了,世子公务繁忙,民女不便搅扰。”
沈闻笙侧身,淡声拒绝了慕无君。
“也好,那你先回去吧。”
慕无君眸色暗沉了一瞬,接上了一句。
却在沈闻笙走出没多远,抬脚跟了上去。
扶着沈闻笙的婢女有些惊讶,刚想出声,就见慕无君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猛地闭上了嘴,低头不敢多言,只心中有些怪异。
世子怎这般偷偷摸摸的,当真是少见。
第129章 此局何解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间,沈闻笙已经在侯府待了三月有余。
她还是每日针灸喝药,倒也有用,她的眼睛,已经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了。
甚至,能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只是因为还不能见强光,依旧用白纱蒙着眼。
她坐在屋内,指腹抚过手下凹凸不平的文字,“读”的认真。
侯府中的好些书,的确都是她未曾见过的。
虽慕无君此人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但在某些方面,的确给了他兄妹二人不少便利。
面对慕无君,沈闻笙也算是有礼。
“姑娘,世子来了。”
屋外一婢子走了进来,福身道了一句,下一刻,沈闻笙就感觉眼前透过白纱的光线暗淡了些。
是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阿笙,你兄长来信了。”
慕无君浅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因着在侯府,沈闻笙被将养的不错。
面色红润了不少,比初次见面,看着更加莹润清透了些。
身上更是多了几分书卷气,他也并未想错,沈闻笙很喜欢读书。
他送过来的书,竟已被这人读了大半。
沈闻笙还无法视物,这院中的婢女也都不识字。
每次阿竹寄书信回来,都是慕无君拿过来,读与沈闻笙听。
【妹鉴:展信佳,吾妹阿笙,近日安否,愚兄于军中诸事皆顺,但归期不定,勿念。】
“阿笙,听闻此次淮天关大捷,你兄长表现不错,已晋百夫长。”
念完信,慕无君又接着道,阿竹也算是没叫他失望。
虽有他暗中扶持,但这人的确也是个好苗子,可堪大用。
垂眸沉思了片刻,慕无君又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多谢世子告知,兄长一切安好,劳烦世子费心了。”
常人在军中,即便再如何能力出众,也难以短时间内晋升的如此之快。
沈闻笙清楚,这应当,都是慕无君的安排。
当真只是因为救命之恩吗?沈闻笙蹙眉,心中有些犹疑。
若非必要,她不觉得,兄长适合牵扯进朝堂纷争之中。
“前些日子,太子布施厌胜之术,陛下震怒,欲废太子,阿笙以为,此局何解?”
沈闻笙话落,面前的人又接着问了一句。
对于朝堂之事如此不避讳,仿佛并未意识到沈闻笙的身份,并不适合与他探讨这些。
但周围的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反正世子也不是第一次与姑娘说这些了,每次来,都是没话找话,将朝堂之事翻来覆去说个遍。
他们都是慕无君的人,自然也不会将此事往外说。
太子?当今太子乃先皇后所生,皇帝向来宠爱有加,因厌胜之术废太子,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况且,慕无君,不就是太子的人吗?
便是慕无君自己从未说过,沈闻笙自他的言语之中,也能听得出来。
太子被废,按理说慕无君应当是着急的,但她耳中,慕无君似乎并不急。
的确不急,这废太子,恐怕有些猫腻。
“此局何解,世子心中,应当早有答案,何须再问。”
这局当是解都不用解,慕无君接下来的话,也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近日侯府恐有些动荡,不过阿笙你且安心在此,无论外头如何,你都无需在意。”
听着沈闻笙的回答,慕无君笑了笑,只要沈闻笙心中清楚便好。
他嘱咐了一句,才起身打算离开。
却又在起身之际,微顿了顿,瞥见那不知何时垂落在沈闻笙耳侧的白纱带。
他指尖微蜷,还是抬手,将其拢到了沈闻笙耳后。
轻擦过沈闻笙的耳尖,相触之际,指尖泛起点点酥痒。
叫他心尖也颤动了起来。
他收回手,沈闻笙却微偏了偏头,她看不见慕无君的动作,只觉自己耳侧似乎擦过了什么东西。
以为是什么虫子,她才侧了侧头。
“你好生休息。”
慕无君轻咳了一声,转身慌忙走了出去。
那只背回身后的手,却骤然握紧。
这样便好,只待阿竹立功归来,夺嫡事毕,太子继位,他便能求得圣旨赐婚。
自上回慕无君走后,府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沈闻笙暂且还觉察不出来。
倒是那广宣侯夫人,三番两次来寻她。
广宣侯夫人是先帝幼女,昭华公主,颇得先帝宠爱,即便是非如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也地位非凡。
当年便一眼相中了大胜回京的广宣侯,却因彼时广宣侯已有妻室作罢。
后广宣侯妻死,她又才强嫁于人。
朝堂之事,这位公主也没少掺和,她暗中支持的,是三皇子。
这一点,便是她与慕无君不对付便能瞧得出来三分。
更何况,不止是不对付,这位夫人,更想叫慕无君去死。
譬如此刻,阿笙的眼睛如今已经能短暂模糊视物了。
她的视线之中,着装华丽的夫人坐在她对面,正慢悠悠品着茶。
“你也知晓,凭你的身份,那慕无君是不会娶你的,但我不同,你若愿帮我,来日荣华富贵,少不得你的。”
“你别瞧着慕无君温文守礼,实则他比那毒蛇还要阴冷无情几分,你这般姑娘,跟着他自然落不到什么好,我的话,你便思量思量吧。”
那美艳夫人话落,将茶盏扣在了桌上,才起身。
见沈闻笙不言,她也不在意,沈闻笙一个乡野村女,她还能说不动她。
慕无君那等无心无情的小畜生竟然会对这么个大字不识,还眼盲心瞎的村女上心。
还真叫她有些奇怪,不过大概是因为这女子的脸吧,她看了一眼沈闻笙,目光略带怜悯和轻嘲。
什么不近女色,她看是没遇见足够漂亮的吧。
不过也正是因此,才能叫她逮着机会,只要这小畜生死了,世子之位,便是她儿子的,那太子也永无翻身之日。
将沈闻笙的沉默当作了默认,她将一包药粉放在了桌上,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沈闻笙拿起桌上那包药,指尖轻点。
她无意参与侯府纷争,更何况,昭华公主此举,还并非只是侯府之争。
她自然也不会相信昭华公主会有那般好意,真心招揽她。
不过是想借刀杀人,再寻个合适的替死鬼罢了。
第130章 划清界线
慕无君一死,侯府大乱,太子一党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用她来杀慕无君,这位昭华公主,是不是想的有些太简单了。
她并不觉得,慕无君会对她毫无防备,便是毒药,都能轻松喂进他嘴里。
相反,沈闻笙能察觉得出,慕无君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想法也叫人无法猜透。
看这形势,那位昭华公主恐怕都还不知晓,这侯府上下,几乎都是慕无君的人。
当然,也包括她院中这些人。
今日昭华公主的话,定会一字不落传到慕无君耳中,沈闻笙看着手上的药包,抿了抿唇。
确实不出沈闻笙所料,几乎是当天下午,慕无君就来了她院中。
“今日她来找你了?”
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问道。
“嗯。”
沈闻笙的眼睛还不能长时间视物,这会儿眼前也蒙着白纱。
但她还是隐约透过白纱能看见慕无君的轮廓,轻点头应了一声。
手指还搭在书页上,她最近在学棋谱,待她彻底能看清时,学起棋来,也方便些。
沈闻笙应的有些无所谓,那个女人来找沈闻笙说了什么,慕无君心知肚明。
“你信她吗?”
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沈闻笙一句。
“不信。”
没想到慕无君开口,问的是这句话,她还以为,慕无君会直接问她毒药在哪儿。
她如实回了,神情却并没有什么波动。
这叫慕无君哽了哽,心尖莫名有些刺痛。
因为沈闻笙不在意,不在意那个女人的话,也不在意他的死活。
“阿笙,我……”
心悸之下,慕无君几乎想将求娶沈闻笙的话,脱口而出。
他想告诉她,他心悦她,所以她能不能,也试着接受他一点儿。
但话才出口,他又顿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夺嫡并未结束,即便是十拿九稳,也有那一层的变数。
“你不信便好,不用管她,以后我也不会让人再来打搅你。”
慕无君来,似乎只是为了这件事,说完,又匆匆转身出了门。
沈闻笙看了一眼门口,也有些忧心,倒不是忧心慕无君,而是阿竹。
想了想,她起身摘下了眼纱,将几盏烛光汇聚在一处,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冬日过去的很快,边关大捷的消息传回来时,已是初春,沈闻笙眼睛刚好痊愈。
“姑娘,姑娘,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沈闻笙面前摆着棋盘,黑白二子交战正烈,稍有差池,便满盘皆崩。
她执黑子,却迟迟未能下子,直到听见耳旁传来侍女的声音。
“何事?”
沈闻笙抬眸,棕瞳望向门口,叫那才跑进门的侍女,脚步一顿。
他们都知晓,沈闻笙是好看的。
但自从这双眼睛有了神采,这好看,便跟翻了番似的。
一对上那双眼,就让人忍不住有些失神。
譬如此刻,感受到沈闻笙的视线,侍女脸色微红,规矩了不少。
“姑娘,我听他们说,前线大捷,沈公子,也就是您的兄长,屡立奇功,正要回京封赏呢。”
“哥哥要回来了。”
沈闻笙眼底也多了几分笑意。
“喔,还有一事,奴婢差点儿忘了,这是沈公子寄回来给姑娘你的。”
那侍女一拍脑门儿,才想起来这回事。
自姑娘能看见后,这家书,都是直接交给姑娘自己看的了。
虽说每次还要从世子院中过一遍,奇怪的很,也不嫌麻烦。
见是阿竹的书信,沈闻笙将棋子放下,接了过来。
一目十行看完后,瞥见最后几行字,有些诧异。
远山哥竟然也从军了,还恰好同哥哥在一个营中,此次也立了不小的功。
想到自己怎么雕也雕不好的麒麟,若这次两人能一同来京,便能再请教请教了。
慕无君是傍晚来的,边关大捷,原本就只有一口气的老皇帝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恐怕撑不了几日了,这几日,陵京,恐是要变天了。
他会有些忙,便想着再来看一眼沈闻笙,他听大夫说,沈闻笙的眼睛已经大好了。
想到此处,慕无君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他知晓最近沈闻笙对围棋略有兴趣,下值后特意去如意居买了一副棋。
这副棋乃上好玉石所制,冬暖夏凉,便是冬日,也不怕沈闻笙冻着手。
刚走到门口,看见那灯下之人时,慕无君就顿住了。
模样漂亮的少女坐在桌边,暖黄的灯光打在其侧脸。
垂下的眼睫印出一道阴影,眉眼温润细腻,目光专注于手上的木雕,霎时好看。
他脚步停了停,还是走了进去,视线落在沈闻笙手上的木雕上时,还没扬起的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只麒麟,张远山送给沈闻笙的那只。
慕无君想起了今日他看见的,阿竹寄给沈闻笙的家书。
特意提到了那个叫张远山的男人。
目光不可避免地阴沉了一瞬,拿着木盒的手微微用力,手背青筋略显。
直到沈闻笙抬眼看过来的瞬间,慕无君才勉强恢复了神色。
“阿笙,听闻你眼睛大好,恭喜你,这是送给你的。”
他走到沈闻笙对面坐下,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个该死又碍眼的木雕。
木盒打开,两奁棋子清晰可见,在光线下,显得莹润饱满。
一看便价值不菲,沈闻笙皱了皱眉,将其推了回去。
“多谢世子,但这副棋贵重了些,我不能收。”
“你兄妹二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这又算得了什么。”
慕无君唇边挂着浅笑,心头却又开始泛酸,为何那张远山给沈闻笙的,她二话不说便收下了。
轮到他,就百般推辞。
“再大的恩,侯府收留我,又寻人替我治眼,我兄长在军中,也少不得世子关照,已是还尽了,该是我谢谢世子才是。”
沈闻笙起身,朝人拱手,此举不单是道谢,还是划清界线。
直到如今,她的想法依旧没变,算起来慕无君的确待他们有恩。
但这也并不妨碍,她想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往后也要少与慕无君有牵扯。
此人依旧是个危险之人,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不动声色清理三皇子党。
在家中同贵为公主的继母分庭抗礼,守住世子之位。
昭华公主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人应确是天性凉薄。
第131章 阿笙,哥哥回来了
沈闻笙的话,却叫慕无君唇角的笑意彻底僵住,就连脸色,也阴沉了一瞬。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只木雕,耳旁又想起那村中妇人说两人般配的话。
“就当是送与你痊愈之礼也不行吗?阿笙,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慕无君的神色有些受伤,但这般招数,他却是用错了人。
沈闻笙只静静看着慕无君,也不说话,他们这样的身份,又怎可同慕无君称得上是朋友。
况且,当慕无君的朋友,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眼见着沈闻笙不吃他这套,慕无君正了正色。
“我送出去的东西,万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阿笙,无论如何,我都是真心待你……你兄妹二人的。”
慕无君这人说话向来真假参半,唯独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说完这句话,也没等沈闻笙应声,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桌上的木盒,沈闻笙只是抬手,叫一旁的丫鬟将其收了起来。
来日她离开侯府,这些东西,自然该留在侯府。
天气说变就变,这陵京的天,同样是说变就变。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时,沈闻笙就心中一惊,略有些不祥之感。
果然,当天夜里,五城兵马司就将侯府围了起来。
听着外头愈加喧闹的动静,沈闻笙眉头微皱,便欲叫众人躲起来。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院门被撞开之际,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丫鬟们,纷纷脸色一变,从腰间抽出了软剑。
沈闻笙这才知晓,平日里围在她身边伺候的人,竟都会武。
“姑娘,你快进去躲起来,这里,交给我们。”
贴身伺候沈闻笙的玉兰递给沈闻笙一把剑防身,将人推了进去,便转身迎敌而上。
虽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但沈闻笙尚且还算得上镇定。
她不会武,留在此处也是拖后腿,转头便欲躲进屋中。
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来围剿侯府之人,竟然这般多。
“公主说了,里面的人,要活的。”
随着一声话音落下,西侧的窗户被撞破,一道人影就这么闯了进来。
恰好就跟沈闻笙打了个照面,两人对视一眼,猛地便朝沈闻笙扑去。
沈闻笙心下也是一惊,眼见着那人扑上来,蹲身就朝桌下爬了进去。
那人扑了个空,起身眼见着沈闻笙从另一侧爬了出去。
一掌推开了桌子,抬手就要抓人,却迎面差点儿被飞过来的花瓶砸了个正着。
气的一边捂脑门儿一边满屋子追着人跑,他今天就还不信了,一个闺阁之女,他还能抓不住人?
然而事实却是,他还从未见过身姿这般灵活的闺阁之女。
沈闻笙怎么总往些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钻,抓了半天,他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再看那少女,只是裙脚微脏。
“你,你……你给我站住。”
眼前一片黑,绕了这么半晌,屋里的烛火也不知何时砍灭了去。
那黑衣人才发觉,不知何时,眼前竟已经没了沈闻笙的人影。
正心惊时,身侧猛地传来一声响动,他二话不说,抬手便抓了过去。
转身之际,腰上猛地一疼,“嘭”一声,他便砸在了书架之上。
落下的书卷砸的他两眼一黑,还没来得及反应,再转身的瞬间,眼前便是一道寒光。
借着那白刃之色,他这才看清眼前的少女,却再也来不及出声。
因着那剑刃,已经刺进了他心口。
“你……”
便是死前,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死在了区区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中。
因为常年做木工,这般场景又在她的意料之内,所以沈闻笙的手很稳,一插一拔之间,温热的血迹溅了她一脸。
这也是她第一次杀人,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没有因此有分毫波澜。
那黑衣人倒下之际,身后的房门也猛地被人撞开。
几乎是条件反射,沈闻笙就举起了剑,对准了门口。
但推门而入的并非旁人,而是因担忧沈闻笙,急匆匆赶回来的慕无君。
看清屋内情形的那一刻,慕无君就心头震颤。
他目光划过地上生死不明的人,落在了执剑指向他的沈闻笙。
嫣红的血迹溅在少女脸侧,便是冷脸,也添了不少杀伐之色。
不过一个眼神,便叫他心如鼓擂,他喉头轻动,心头的情欲在这一刻几乎不能自抑。
所有的担忧,在看见沈闻笙的这一刻,都化作了浓厚的爱意。
沈闻笙没事便好。
他大步走了进去,在沈闻笙诧异的目光中,俯身紧紧抱住了人。
“阿笙,对不起,我来晚了。”
才叫你手上染上了不该染的东西,慕无君声线微颤,有些自责和后怕。
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安排,还是出了岔子。
若今日沈闻笙受伤,他不能原谅自己。
但此刻的沈闻笙,却并未注意耳侧的慕无君说了什么。
她的目光透过慕无君,看向了其身后。
院中站着一个男人,陌生但与她有些相似的脸,或许是血缘的关系。
仅是一眼,沈闻笙就认出来了。
那是阿竹,是她的兄长,她最在意的兄长。
手中的长剑落地,沈闻笙推开了慕无君,走了出去。
此刻院中已是尸横遍野,阿竹斩杀了最后一人,一转头,就对上了沈闻笙的脸。
他愣住了,随即大跨步走到了沈闻笙面前,仔细端详着少女。
片刻后,眼眶就红了起来,他抬手,在衣摆擦了擦,才轻擦过沈闻笙脸侧的血迹。
眼中的同样带着自责和心疼。
“阿笙,哥哥回来了。”
穿着盔甲的高大男人变了许多,脸糙了不少,胡子拉碴,满身血腥。
“哥哥回来就好。”
沈闻笙看着阿竹的脸,原来,这就是哥哥的模样。
注意到沈闻笙的视线,不再像他走之前那般黯淡无光。
阿竹此刻也才后知后觉,差点儿忘了,他妹妹能看见了。
“阿笙,你能看见了,你能看见了!”
阿竹挂在眼眶要落不落的泪珠这一刻才真的掉了下来。
语气也变得激动了起来,即便在此之前,沈闻笙就修书给他,说过此事。
第132章 婚事
“世子大恩,末将没齿难忘。”
见身后的慕无君走了过来,阿竹赶紧迎了上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于他而言,治好了他妹妹,那便是天大的恩情。
“阿竹兄这是做什么。”
慕无君赶紧扶起了人,唇角噙着一抹浅笑。
“你我兄弟,不必这般。”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瞥过了阿竹身后的沈闻笙。
看见慕无君,沈闻笙这才想起,方才慕无君那个怪异的拥抱。
脸色霎时冷了下来,她移开了目光,没再看慕无君。
感受到沈闻笙的拒绝,慕无君笑意凝滞了一瞬,却还是收回了目光。
现下不是个好机会,待他处理完朝事,便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向沈闻笙表明自己的心意了。
届时门当户对,天子赐婚,便是京中众人,也少不得夸赞一句天作之合。
皇帝驾崩,三皇子召五城兵马司围皇城逼宫。
却不知这早就在慕无君的算计之中,不但来了个请君入瓮,连带着昭华公主一行人,都被牵扯了出来。
看见原本应在千里之外的阿竹时,三皇子便知大势已去,自刎谢罪。
昭华公主意图谋逆,也被打入大牢,至于慕无君这个二弟,毕竟是慕家的血脉,被送去了庄子上禁足。
太子登基,慕无君从龙之功,自然是一时风光无两。
连带着阿竹,都因护驾有功,一举被封为定远将军。
沈闻笙听见这个消息时,手上的刻刀却猛地一顿,指尖便是一片血红。
那日看见提前返京的阿竹,她便觉不妙,明明她修书提醒过兄长莫要参与夺嫡之争,没想到还是晚了。
恐怕在外人眼中,她兄长,俨然已经是慕无君的人了。
如今虽是大获全胜,可那日慕无君的表现,依旧叫她隐觉不安。
“姑娘,圣旨下来了,陛下赐了一座定远将军府给沈公子和您呢。”
门外小跑进来的婢女神色惊喜,笑着同沈闻笙道。
话音刚落,院外一道人影就走了进来。
“阿笙,哥哥来接你了。”
是阿竹,褪去了盔甲,换上了一身锦袍,神气与一年多前来京的人大不相同。
短短一年多,便屡立战功,如今更是因从龙之功,从一介布衣官至三品。
这位朝廷新贵,引得不少人侧目,倒也对其背后的慕无君,更是畏惧了三分。
阿竹走到沈闻笙跟前,笑的明媚,但那双眼中,并不似以往在玉田村那般纯粹了。
虽说沈闻笙没见过阿竹在玉田村时的模样,但她还是能从阿竹的言语中,感受到这人的变化。
哥哥似乎有很想要的东西,比如,看不见的权势和富贵。
除了对她的关切不变,那双眼中,还多了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
“嗯,哥哥,我们走吧。”
沈闻笙敛眸,点了点头,没什么需要收拾的,离开侯府,她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从屋里拿出一个小包,沈闻笙就打算跟着阿竹离开。
也就是这会儿,院中的侍女才反应过来。
不是,姑娘这是要走?可是,世子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啊。
“玉兰,替我谢过你家世子。”
沈闻笙侧眸,朝着面色犹豫,正想说些什么的玉兰道了一句,便抬脚,跟着阿竹离开。
看着沈闻笙脸上少见的松快神情,玉兰微微一愣,没再多说。
既然沈公子回来接姑娘,那世子应当是知晓的吧。
定远将军府离广宣侯府其实并不远,这里原本是先帝赐给昭华公主的公主府。
如今昭华公主获罪,新帝便将这现成的宅子改了改制,送给了阿竹。
这宅子修的甚好,毕竟前身是公主府,还颇为奢靡。
阿竹心头很是满意,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他妹妹。
也就是有了权势,阿竹才知晓,为何人人都贪名逐利。
只有站的够高,他才能把最好的,通通捧给他的妹妹。
沈闻笙有些意外,因为这宅子,显然已经越了三品官员的宅制。
但又是皇帝亲赐,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进了正堂,倒是叫她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阿笙妹妹,你回来了,我听说了,你眼睛好了是不是?”
原本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的少年一见两人进来,便猛地站起了身。
张远山一个箭步窜到了沈闻笙面前,看着沈闻笙的眼睛,几乎喜极而泣。
像是自己的眼睛被治好了似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唯独看向沈闻笙的那双眼,亮的有些滚烫。
阿竹轻哼了一声,却罕见的没说些什么。
在军中摸爬滚打了一年之久,有些事,阿竹也想明白了。
与其叫外人觊觎他妹妹,嫁到什么高门大户里受罪,不如招赘。
在他的眼皮底下,别想有人欺负他妹妹。
虽他看张远山也不怎么顺眼,但这小子知根知底,也是一块儿同他妹妹长大的。
又对他妹妹一往情深,在军中表现也不错。
“远山哥,你怎么在这儿?”
看见张远山,沈闻笙也有些惊讶,这才想起,这次的受封名单中,也有张远山。
如今的张远山,似乎是她兄长的下属。
“是我叫他来的。”
阿竹牵着沈闻笙坐在了一旁,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人手中。
显然即便是沈闻笙能看见了,他一时也改不掉照顾人的毛病。
“阿笙,你可愿招远山为婿?”
招婿!
沈闻笙这下更惊讶了,她看向张远山,却发现对方似乎早就知晓了这件事,只是略带紧张地看着她。
“远山哥赘进我家,张婶子可愿?”
嫁不嫁人,于沈闻笙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
她并不反感张远山,原本在玉田村,她也是打算嫁与张远山的。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招赘,张家岂会愿意?
“阿笙,我娘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今日我来,便只是想求得你的意愿,你可愿,招我为婿?”
张家不止他一个儿子,听见此事,他娘高兴都来不及。
恨不得立马将他打包送进将军府给沈闻笙当夫婿。
沈闻笙沉吟了片刻,也明白了兄长的用意,的确,如今他们的身份。
他们的婚事,恐怕会惹来不少是非,还不如就此定下,叫妄图借着她婚事作文章的人,打消这般念头。
第133章 早就定好了婚约
“阿笙,你若不愿,我会等你……”
“好,我愿意。”
见沈闻笙半晌不开口,张远山有些失落,但这么多年都等过去了。
如今,他也是等得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了沈闻笙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沈闻笙,脑中有一瞬地空白。
“阿笙,你,你说什么?”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木木问了一句。
换来的却是一旁阿竹的一巴掌,径直拍上了他的后脑勺,差点儿给人拍飞。
“臭小子,没听见我妹妹说吗,她说她愿意。”
阿竹有些吃味,便是打算将沈闻笙嫁给张远山,但真听沈闻笙亲口应答下来,他还是有些酸酸的。
日后他妹妹的世界中,便不止有他这个哥哥了。
“我,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张远山捂着后脑,目光亮晶晶地看着沈闻笙,一边呲牙咧嘴,一边笑着。
第二日,就带着张家众人前来提亲了。
张远山有了官职,虽只是五品都尉,也在京中有了一小宅,将张家一家都接了过来。
反正张远山是入赘,往后,也是要跟着沈闻笙住在定远将军府的。
两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阿竹还没来得及广告众人,就被一封圣旨请进了宫。
新皇虽是名正言顺登上了皇位,但终究才继位,位置还不稳当。
所以慕无君自太子登基,便一直在处理朝政之事,连侯府都甚少回。
阿竹如今也算是慕无君的心腹,且军功在身,新皇自然也不会忘了阿竹。
他召阿竹,是为了追捕三皇子一党逃窜的余孽。
这人,自然也是慕无君引荐给新皇的。
追捕三皇子一党的余孽,算得上是个松快又能立功的活儿。
知晓是慕无君引荐的自己,阿竹心底又多了几分感激。
“听闻沈爱卿有一妹,可曾婚配?”
临走之际,新皇却转而问起了沈闻笙,叫阿竹心头一惊。
“回陛下,舍妹前几日刚定下婚事。”
“喔?是许给了谁家?”
新皇手上的墨笔微顿,抬眼看向阿竹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臣就这一个妹妹,不忍外嫁,便招了赘,招的是轻车都尉,张远山。”
阿竹跪地,不敢抬头,只恭敬答了新皇的问题。
张远山?新皇面色缓了缓,他有些印象,应当也是受封那几人之一。
“那便恭喜沈爱卿了,来日令妹成婚,朕定会送上贺礼。”
“那臣便替舍妹,叩谢陛下天恩!”
没想到新皇如此重视他妹妹的婚事,帝王送礼,这便是天大的恩典,此等殊荣,他妹妹面上也有光。
阿竹前脚刚走,后脚,慕无君就进了大殿。
抬眼看见来人,新皇放下笔站起身绕过案桌,朝慕无君走了过去。
“添白,你回来了,如何?”
“陛下放心,庆王自身难保,恐怕回不来了。”
“如此甚好。”
听见这句话,新皇一下子放下了心,沉吟了片刻,抬头看向慕无君,眼底多了几分无奈。
“添白,你何需事事亲为,自己便罢了,怎对旁人也如此上心,姨夫看见你这副模样,免不得要对我心生怨念。”
“陛下言重了,父亲怎会对陛下有怨念。”
慕无君知晓新皇口中的旁人,指的是阿竹。
他事事亲为,也是怕上次沈闻笙受伤之事,再度重演。
况且在他向沈闻笙表明心迹之前,一切阻碍,都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他不想,此事出现任何变数。
“如今事几乎已闭,你都是在为旁人求赏赐,你自己呢?”
见说不动慕无君,新皇摇了摇头,也不多言。
虽几乎无人知晓这层关系,但慕无君终归也是他表弟,是什么性子,他还是知晓的。
“臣确有一事要求陛下。”
说着慕无君便朝新皇跪了下来。
这倒是叫新皇有些诧异,他这表弟,还从未用到求之一字。
如此郑重,可见不是小事,他神色也正了正。
“臣有一心慕之人,待臣问过她后,求陛下为我们赐婚,再赐她诰命之身,往后,都无需跪拜任何人。”
慕无君话落,便叫新皇愣住了。
心慕之人?慕无君!
他仔细上下打量了几眼跪在面前的人,确是他那个自小到大都管会装模作样,实则心比石头硬的表弟。
竟然有了心慕之人,着实离奇。
赐婚是小事,加封诰命,听慕无君的意思,是必须给一品诰命了。
便是面见他,也无需下跪,这是要用他的从龙之功,给这女子换恩典。
这般爱重,倒是叫他来了兴趣,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能入得慕无君的眼,还叫他这般珍重。
新皇慢悠悠坐下,拿起了茶盏,这般也好。
慕无君有了软肋,总比没有叫人安心。
“说说吧,是哪家的姑娘,竟能叫你这般上心。”
一边调侃着,新皇一边饮了一口茶,这话,自然就算是应答了下来。
“无论是谁,只要是你瞧上的,我便即刻为你二人赐婚。”
慕无君自然也不会隐瞒,他做了这么多,便就是为了今日。
“是定远将军的亲妹,沈闻笙。”
“噗”
然而在慕无君话落的瞬间,面前的人就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口茶水就这么径直喷了出来。
慕无君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只默默离远了些,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嫌弃。
“谁,你说谁?”
“定远将军沈竹的亲妹妹,沈闻笙,陛下,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见新皇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慕无君眉头皱的更紧了,心下不知为何,骤然多了几分不安。
这哪是有什么问题,这是有大问题!
慕无君难道不知人家已经定婚了吗?那沈竹可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他能不知道?
即便他是帝王,再如何,也不能强拆了人家定好的婚事,给慕无君吧。
“沈将军的亲妹不是早就定好了婚约,添白,你这不是叫朕为难吗?”
新皇放下茶盏,面色颇有些为难,他是答应了慕无君无论是谁都可为他二人赐婚。
但这个谁里,可不包括人家已经有婚约在身的。
第134章 干出什么有违人伦之事
“什么定婚?”
慕无君猛地抬起头,吓了新皇一跳。
什么意思?看这模样,慕无君还不知道人家姑娘已经定婚了啊。
“沈将军没告诉你吗?他妹妹和轻车都尉张远山定的婚,我听说还是招赘呢。”
新皇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见慕无君那张就算算计人命都是风轻云淡的脸骤然阴沉了下来。
他顿了顿,有些心惊,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那女子在慕无君心头的地位。
“我知晓了,多谢陛下告知。”
不过片刻,慕无君却又敛下了神色,仿佛并不在意这件事。
只有垂下的双手,瞬间紧握。
定婚?招赘?
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迎娶沈闻笙,怎么能容忍,沈闻笙嫁给旁人。
但新皇了解慕无君,他越是这样,便越是说明,他恐怕不会轻易放手。
但那女子已经许了人家,慕无君插手,若闹出什么难看事,他也不好当着文武百官维护慕无君。
“添白,这陵京贵女众多,你……”
新皇顿了顿,眼看着慕无君就要退下,他还是开口,劝了一句。
“这陵京贵女众多,但她,只有一个。”
慕无君停下脚,侧眸看向新皇,光线下有些看不清神色,只那语气,阴暗的可怕。
才出宫,慕无君就快马加鞭回了侯府,也就是回了侯府,才知沈闻笙已经离开。
站在空余一人的房中,屋内摆设不变,就连他送与沈闻笙的那幅棋,都规规整整放在桌上。
“呵。”
他低头冷笑了一声,是那日,他太着急了,定是叫阿笙觉得有些突然罢了。
那个男的有什么好的,便是阿竹有今日,也是他一手提拔。
他们谁能护得住她,在东陵,只有他能护得住她。
在屋里站了半晌,慕无君才抬脚,命人备车,打算去定远将军府。
半道却又改了方向,去了酒楼。
不过多时,另一道人影,也匆匆进了酒楼。
“世子,你找我?”
阿竹才回府不久,因着要准备沈闻笙的婚事,他不放心,事事都要亲看着。
“阿竹兄,你来了,过来坐。”
慕无君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给阿竹倒了一杯酒,让人坐下。
“追捕三皇子党余孽之事,阿竹兄所需帮忙,尽管跟我开口。”
阿竹一愣,慕无君这也是,才从陛下那里回来吗?
“世子寻人治好了我妹妹的眼睛,已是大恩,末将岂敢三番两次叨扰世子。”
“这都是小事,还有一事,我听说,阿笙姑娘定婚了?”
慕无君放下酒杯,看着阿竹,像是随口一问。
“提起这事,是末将的疏忽,忘记告诉世子了。”
没想到慕无君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阿竹顿了顿,面色讪讪。
“与谁定婚,那人可靠吗?阿笙姑娘,她也同意吗?毕竟我也是将阿笙姑娘当作自己的妹妹,问的多了些,阿竹兄别介意。”
“世子何出此言,有世子关切,是我兄妹之幸,那人是张远山,跟我们一个村儿的,如今是轻车都尉,阿笙自然是答应的,若她不肯,我也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阿竹有些受宠若惊,慕无君对他兄妹二人有些太好了,倒叫他有些愧疚。
竟没将这喜事及时告诉慕无君。
两人喝了几杯酒,慕无君又问了几个问题,阿竹也不设防,老老实实全部答了去。
直到喝的半醉趴在桌上,一旁的慕无君还是神色不变。
却在人倒下的瞬间,唇边的笑意落了下来。
她竟愿意嫁给张远山?
捏着酒杯的手指骤紧,指尖都开始泛白,眼底扭曲的嫉妒,让那张谪仙般的脸都狰狞了几分。
是他疏忽了,他该早点儿解决这人,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将沈将军送回去吧。”
慕无君话音落下,空无一人的房中陡然出现了一人。
应声将阿竹扶了起来,只是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恐怕到现在,这位沈将军都还不知道,世子扶持他,仅仅只是为了沈姑娘吧。
他还这般感激世子,也不设防,啧啧,他家世子有时候的确不是人。
把人家卖了,还要叫人家替自己数钱。
至于那位轻车都尉,估计也是惨啰。
自慕无君出宫,新皇就有些惴惴不安,怕慕无君干出什么有违人伦之事。
但等了这么久,却见慕无君没有丝毫动静,只出宫那日叫阿竹去喝了酒。
叫他都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也不像慕无君的性子啊。
但他还是越想越不对,叫人盯着慕无君,却直到那沈家婚期已近,慕无君还是毫无动静,新皇才放下心来。
大概是想通了吧,才安心叫人撤了回来。
慕无君的确不急,只是叫人按着他的尺寸,做了一套婚服而已。
在婚期前一日,他坐在房内,面前摆着棋盘,甚至还在慢悠悠下着棋。
“世子,沈将军在府外求见。”
一小厮走了进来,怕打扰到慕无君,低声道。
“喔,请他进来。”
慕无君落下一字,便见棋盘之上,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方瞬间局势大变。
他轻笑了一声,放下了棋子,看向门口。
“世子,末将有一事,求您相助。”
阿竹面色焦急,看起来像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一见慕无君就径直跪了下来。
“阿竹兄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你说便是。”
慕无君赶紧将人扶了起来,温声道。
“世子,您也知晓,阿笙明日成婚,可方才张家来人,道张远山失踪了,我四处遍寻不到,这才厚着脸皮,来求世子。”
阿竹这是真有些着急了,甚至怨上了张家人,这张远山都不见人影三四日了,张家才遣人来报。
如今明日就是他妹妹的婚事,这张远山找不到人,岂不叫他妹妹成了整个陵京的笑话。
新婚当日新郎却不见人影,日后旁人又该如何看待他妹妹。
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找回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若非走投无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来求慕无君。
到如今,能帮到他的,只有慕无君了。
第135章 替赘
“什么,这好端端的人,怎会突然失了踪?”
慕无君面带疑惑,眉头也皱了起来。
躲在暗处的护卫简直没眼看,演技这块儿,他家世子若论第一,就无人敢称第二。
这装的,就跟将那轻车都尉绑起来藏在侯府的,不是他一般。
“莫不是,不想赘入你家,逃婚了吧?”
“毕竟近日,我的确在京中听了不少嘲讽张都尉入赘的话,他恐是因此觉得失了面子但又不敢悔婚,这才逃的婚?”
听见这话,阿竹也是一怔,想起来前段日子自己也听见过类似的话。
但他以为,张远山是不在意这些流言的。
可慕无君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不然张家人怎么会特意选在婚期前一日,才来报张远山失踪之事。
莫非早就想让人逃婚,怕被他抓回来,故意拖延时间。
见阿竹脸色难看了下来,慕无君眸色微闪。
“人我确能帮阿竹兄找回来,但明日的婚事,阿竹兄可想好该如何?”
这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万事俱备,此时再挨家说明,收回请帖,恐怕风言风语不会比新郎无故失踪来的少。
他倒是无所谓,但阿笙不行,他舍不得在旁人嘴里听见他妹妹一分一毫的不好。
但事已至此,要是人不能及时被找回来,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甚至怕沈闻笙因此伤心悲愤,他到现在都还瞒着人,不敢同人说。
“我倒有一法子,阿竹兄何不找一人代替张都尉,与令妹成婚?我记得那婚帖之上,并未写明姓名。”
的确,那婚帖是阿竹亲自写的,可惜他没什么文气,只寥寥写了邀众人前来府上参宴观礼。
既是他妹妹成婚,那最重要的,自然是他妹妹,张远山只是顺带的,故那请帖之上,也只有他妹妹的名字。
可陵京谁人不知,他妹妹是要同张家二子成婚的,骤然换了人,旁人岂会不猜疑。
况且都这时候了,他到何处去找人顶替。
“我知阿竹兄的顾虑,若寻一身份尊贵之人与舍妹成婚,便是再离奇,恐也不敢有人说些什么。”
见阿竹面露犹疑,慕无君又不急不缓地补上了一句。
阿竹却有些欲哭无泪,他连旁的人都寻不到,且他如今的身份,又上哪儿去寻个身份尊贵之人。
那又岂是他能请得动的,成婚又不是什么小事。
“我知晓了,多谢世子。”
阿竹心底叹了口气,慕无君说的是个好法子,但如今哪有这样合适的人,他万念俱灰,起身便打算告辞离开。
叫旁人都不敢言,那必定是慕无君这个位置的。
等等,慕无君!
阿竹猛地抬头,看向慕无君,对啊,世子至今未婚,又身份尊贵。
若替张远山同他妹妹成婚,便是陵京那些眼高于顶,事事都要挑上两句的世家贵族,也绝不敢多说半个字。
可世子已经帮了他们这么多,如今叫世子娶他妹妹,还是入赘,那不是要恩挟报吗?
世子说过,只是将他妹妹当作自己的妹妹而已。
只短短犹豫了三息,阿竹就朝慕无君又跪了下来。
没有什么,比他妹妹更重要。
“世子,求您,看在往日的救命之恩上,娶了舍妹吧。”
果然,暗卫一拍脑门儿,叹了口气,还是上当了。
空气在阿竹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了下来。
安静的叫阿竹觉得有些羞愧忐忑。
“末将知不该这般恩将仇报,但阿笙是末将唯一的妹妹,求世子……”
“好了,阿竹兄起来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如何能不帮。”
慕无君扶起人,眼底划过一抹暗芒,但面色,还要装作为难。
听见慕无君答应,阿竹瞬间大喜过望,抬眼看见慕无君面露难色,却又多了几分愧疚。
他知他这是在强人所难,但只要他妹妹过了这关,他回头就让两人和离。
阿竹的想法都摆在脸上,和离,于慕无君来说,自然是不可能的。
阿竹前脚刚走,慕无君后脚就进了宫。
这可不是他强迫的,是阿竹,主动提出叫他娶沈闻笙的。
第二日一早,定远将军府就忙了起来。
“说起来也奇怪,这几日,姑爷怎么没来府上了。”
“哎呀,这都要成婚了,婚前新人不能碰面,姑爷没来,也很正常嘛。”
两个小丫鬟在外间说着话,里间喜婆替沈闻笙簪着发,看着铜镜中的人,面露惊叹。
“我当喜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姑娘,便是说一句惊为天人,也不为过,姑爷啊,有福了。”
“嬷嬷过誉了。”
沈闻笙顶着凤冠珠翠,应喜婆要求,嘴角也噙着一抹浅笑。
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便是新郎到了。
虽是入赘,但这婚车游街也是必要的流程。
喜婆给沈闻笙盖上盖头,将人扶了出去。
外头此刻的氛围却是大不相同,看见高坐马头的新郎的那一刻,众人就惊呆了眼。
那不是,那不是广宣侯世子,如今的内阁暗辅慕无君吗?
今日成婚的,不是张都尉和沈姑娘吗?
纷纷以为自己记错了,四处一看,也无张家人的身影。
再看请帖,上边竟也并未言明新郎是何人。
难不成当真是他们记错了?
“多谢诸位今日来慕某的婚宴。”
慕无君下了马,朝两边拱了拱手,人群中,广宣侯也是一副高兴极了的模样,拉着众人就要喝酒。
众人虽觉得怪异,但慕无君都开口了,便是没记错,他们也只当是自己记错了。
不然谁敢在这时候忤逆慕无君,如今朝堂之上,慕无君大权在握,说一句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喜婆扶着沈闻笙来正堂时,众人便已经言笑晏晏,推杯换盏,一片祥和。
便是阿竹都看的心惊,没想到,这些人竟当真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上花轿时,一只手便从侧边伸了出来,红袍金边。
“多谢远山哥。”
以为是张远山,阿笙伸手搭了上去,就这般上了花轿。
只留原地未曾出声的慕无君,在那素手撤离之际,眼神微暗。
第136章 从未心悦世子
婚车游街,在陵京城转了一圈,才回到定远将军府。
拜过高堂,来参宴的一行人都还恍如梦中,看着同人拜堂的慕无君,脸色称奇。
这定远将军府什么时候换的亲暂且不提,今日这模样,是世子要赘进将军府?
这简直闻所未闻,但广宣侯都未曾说些什么,他们自然更不敢出声。
阿竹也是心虚着,事到如今,他都不敢告诉沈闻笙张远山失踪之事,怕她难过,一时想不开。
反正他与世子说好了,替赘之后,便寻个由头叫两人和离便是,这般与他妹妹,名声便不会有损。
直到门外骤然传来喧哗,两旁宾客散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一见是新皇,不少人一下子醒了酒,连忙跪身行礼。
阿竹也是心底一惊,陛下怎么来了?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跪身行礼。
听见盖头外的声响,沈闻笙也是眉头微皱,新皇来了?
刚准备同众人一道跪下行礼,就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
“你不用跪。”
低沉嘶哑的声音自耳旁传来,却叫沈闻笙猛地一顿,怎么回事,这并非张远山的声音。
盖头下的视线之中,就见身旁的人跪了下来,但沈闻笙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人绯色金边喜袍。
“众卿家起来吧,德兴,宣旨吧。”
新皇看了一眼盖着红盖头的少女,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侧的慕无君身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说慕无君怎么近日静悄悄的,原来是给他憋了个大的。
虽不知这人用什么法子叫沈竹同意了替赘这般荒唐的事,但终归是全了颜面。
为了将这场戏假戏真做,他还得特意来给人撑场子。
也不在意沈闻笙并未下跪行礼之事,反正圣旨已经下去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关雎》咏德,《棠棣》宣华,夫妇者,伦常之始,王教之端,今有广宣侯世子慕无君,文武兼资,功在社稷;定远将军沈竹嫡妹沈闻笙,毓出名门,温婉有德。二人良缘天赐,朕心甚悦,赐尔成婚,以彰国恩。”
这么一段赐婚的圣旨下来,将跪了一地的众人砸的不轻。
竟是天子赐婚,莫非当真是他们记错了,原来定远将军府是与侯府定的婚?
阿竹更是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新皇,赐婚,怎么会是赐婚。
这婚一赐,如何还能和离得了。
沈闻笙握着喜绸的手也是猛地一紧,竟是慕无君!
脑中快速划过当初侯府围困之时慕无君的异常,过去了这般久,她还以为慕无君是知晓了她的态度,两安无事。
众人刚准备叩谢圣恩,但下一瞬,就见那太监又不急不缓掏出了一封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广宣侯世子慕无君,弼亮忠清,勋猷懋著,今推恩及其室,尔妻沈闻笙,珩璜有则,恪守己德,兹特封尔为一品夫人,锡之诰命,钦此。”
“臣叩谢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室寂静之中,唯有慕无君,若无其事接了旨,又起身。
这道声音在众人耳侧响起之际,才叫他们回神。
一品诰命?还只是一个才成婚的少女?
慕无君这是,将自己的所有功绩都拿来给人换诰命了?
就算慕无君如今大权在握,明面上也并未官至一品,意思是,以后这人见了自己妻子,都得行礼。
慕无君疯了?
不管旁人如何想,这两道圣旨吓蒙的,还有阿竹。
他愣愣跪在原地,这才后知后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接过圣旨,沈闻笙就被送回了婚房,但一回房中,她便掀开了盖头。
坐在床头,神色不明地看着门口,回来的路上,她便猜出,或者说根本不用猜。
是慕无君动了什么手脚。
不知过了多久,红烛微动,房门被推开,带着酒气的男人踏进房门。
俊脸微红,却春风满面,如墨的眼中在看向床边坐着的少女时,便盛满了情意。
他喝的有些多了,平日不会如此放纵,但今日不同,今日他娶了自己心悦之人。
走到沈闻笙面前,看见一旁落下的盖头,慕无君唇角笑意微僵。
“阿笙,是有些闷吗?怎么不等我来……”
他伸手,还没碰到沈闻笙头上的凤冠,便被人躲了过去。
“世子不解释一下吗?”
沈闻笙站起身,坐到了不远处的桌旁,离人远了些。
清寒如月的双眸,没有任何神色,却看得慕无君心脏猛地一缩。
“解释什么?阿笙,今日是你我二人的成婚之日。”
慕无君像是听不懂人话,似是有了醉意,走到沈闻笙身侧,蹲下了身。
握住了沈闻笙放在腿上的双手,眼底透着某种不加掩饰,病态的迷恋。
“今日本该是我与远山哥的……”
“阿笙!不要提他,不要提别的男人,你要嫁的是我,是我,或者我嫁你也行,好不好?”
听见某个名字,慕无君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他打断沈闻笙,语气又变得轻柔了起来,像是在哄小孩。
略显神经质的话,叫此刻红烛下的慕无君,俊美的有些狰狞,与往日判若两人。
“不好,你我本不该成婚。”
沈闻笙抽回手,垂眸看着慕无君的视线依旧是冷漠的,像是化不开的寒冰。
脑中的神经被这样的视线看得猛地崩断,所有的伪装和自我欺瞒都在此刻被撕的粉碎。
心头因为成婚的喜悦荡然无存,他心脏猛地一窒,随即便传来阵阵绞痛。
他红了眼眶,抬手遮住了沈闻笙的眼睛,起身将人强行按进了怀里。
“阿笙,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你能感受到的对吗?我爱你,我爱你。”
心脏的痛意叫慕无君有些颤抖,就连声线都有些发颤,他运筹帷幄算计人心。
但唯有沈闻笙的心,他不知也不敢算计。
下一瞬,却被沈闻笙猛地推开。
“我从未想过嫁与世子,也从未心悦世子,世子发疯前,还请将远山哥先放回来。”
第137章 再无婚事
“不然,我就只能命人去侯府请人了。”
想到近几日都没有见到张远山,沈闻笙大概知晓,人定是被慕无君藏起来了。
看着眼前人略显疯癫的模样,沈闻笙蹙眉。
东陵国一品诰命会有自己的亲卫,由五城兵马司拨人。
大概慕无君也没想到,沈闻笙会用他求来的东西,来对付他。
被猛地推翻在地,听着沈闻笙嘴里一个又一个地张远山,叫他几乎克制不住心头的戾气。
“他到底有什么好?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怎么,他是比我会勾引人吗?叫你如此念念不忘,阿笙,和你成婚的是我,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虽是低吼着,但眼眶里的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此刻的慕无君更像是得不到妻子宠爱,眼见着妻子出轨的丈夫。
话语中委屈夹杂着悲愤。
慕无君太吵了,吵的沈闻笙头疼,无论她问什么,这人就像是听不懂一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抬眼,刚想开口,下一瞬,却不知瞥见了什么,瞳仁微缩,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慕无君正气着,不过一个眨眼,就见沈闻笙竟晕了过去。
他心头一惊,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质问委屈,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人,眼底多了几分悔意。
以为是自己把沈闻笙气晕了。
“阿笙,你怎么了,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放张远山出来,你喜欢他也没关系,你喜欢他什么,我学就是了。”
“神君,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身后骤然传来一道声音,慕无君脸色一变,轻手轻脚将沈闻笙放在桌上,起身挡在了人面前。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看见突然出现的白衣人,慕无君面容瞬间警惕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人的脸,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哎呀,忘了神君你还没恢复记忆呢,幸好我来的及时,若你与这凡间女子真洞了房,泄了元阳,那可就麻烦了。”
那人看了一眼两人,抬手隔空轻点在慕无君头上,他只觉脑中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凡间一遭,应当前尘尽忘,你们也都忘了吧。”
走之前,一道金印覆于整个东陵国之上,不消片刻,世上便再无广宣侯世子慕无君。
也再无什么婚事。
腊月八,宫宴。
“县主,将军已在门口等着了。”
“我知道了,走吧。”
自三年前阿竹平叛有功,辅佐新皇登基,沈闻笙也被封为了县主。
虽是县主,但陵京谁人不知,沈闻笙的身份,比那不受宠的公主还要高些。
盖因对方有个好兄长,如今在朝中总揽大权。
“阿笙,你出来了。”
门口站着一道人影,看见沈闻笙便迎了上来,扶着人上了马车。
“哥哥今日切记,无论赵阁老说什么,都要按照我事先与你说的来说。”
“阿笙放心,哥哥都记下了。”
阿竹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外人都道他智多近妖心有城府。
却无人知晓,他能有今日,都是妹妹在他身后出谋划策。
“不过听闻今日陛下是要宴请仙人,也就是那传说中的修仙者,阿笙你怎么看?”
“此事与我们无关,哥哥不必放在心上。”
沈闻笙摇头,修仙者的事她也略有耳闻,但修士不插手凡尘俗事,自然与他们无关。
“咳咳。”
下车之际,沈闻笙捂着唇角,忍不住咳了两声。
听见声响,阿竹转头便是一脸心疼。
“你风寒怎还不见好,改明我就重新寻个大夫,都是庸医。”
“我没事,哥哥不用这般兴师动众。”
沈闻笙将沾了点点血迹的手帕握进了手心,低声回了一句,只神色恹恹,眉间落雪之际,更是沾了些病气。
她知道自己也没多久可活了,自三年前剿灭叛党之时不慎中毒,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她便知晓了。
两人到大殿时,皇帝还没来,一见两人,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面色恭敬。
如今谁人不知,沈竹是新皇心腹,甚至有传言,新皇想娶沈闻笙为后。
不过沈家女这般姿容,别说新皇,就是陵京之中,觊觎的人也不少。
“阿笙妹妹,你来了。”
张远山凑到沈闻笙跟前,浅笑着看着人,眼底的情意,一如当初。
“张小将军倒是痴情。”
“谁说不是呢?”
一旁传来两人的酸言酸语,张远山也不在意,只看着沈闻笙。
“张小将军。”
沈闻笙却只是神色淡漠朝人点了点头,她知晓张远山的心思,但她病重,无意再拖累旁人。
沈闻笙的冷淡叫张远山有一瞬地失落,却还是目送着坐到了席位之上。
“听闻今日有仙人莅临,还是个很不得了的仙人呢。”
“我也听说了,陛下都毕恭毕敬之人,自然不凡。”
…………
周围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阿竹也饶有兴致地同人讨论着,只沈闻笙,坐在一旁默默饮茶。
不过多时,殿外一道身影出现,满殿的人皆俯身跪地行礼。
沈闻笙刚弯下腰,就被面前一道人影拦住了。
“你不用行礼。”
这话有些似曾相识,但沈闻笙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了。
一抬眼,一张俊脸映入眼帘,少见的俊美,带着几分高不可攀地冷漠。
但她从未见过,所以此刻显得有些惊讶。
这话一出,不止沈闻笙,一旁的皇帝也愣住了。
“仙长认识阿笙?”
耳旁皇帝的话响起,男人才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放开手,皱起了眉。
慕无君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如此,只知在踏进殿门,看见这少女的第一眼,心头便传来一阵莫名的感觉。
他所修无情道,心境已有几百年未有波动,怎会突然如此。
回过神,便走到了这少女跟前,将人扶了起来。
却又在与人对视的瞬间,脑中快速划过几个片段,却是昙花一现,快的叫他抓不着。
皇帝也并不在意行礼之事,他知道沈闻笙身子不好,叫人赶紧坐下。
他也的确想娶沈闻笙为后,为了沈家兵权让自己的皇位更安稳,也为了沈闻笙。
第138章 命数已尽
“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位姑娘,有些面善。”
慕无君轻摇了摇头,目光却还是忍不住落在沈闻笙身上。
“冒犯了。”
对上沈闻笙的目光,才又补上了一句。
“无碍。”
沈闻笙摇头,只觉得这位皇帝口中的仙长有些奇怪。
东陵国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修仙之人来过了,这次慕无君来,皇帝的确高兴。
毕竟他继位,仙长便来了,虽不知慕无君来此的目的,但这无疑,叫皇帝在众臣心中的位置又稳固了几分。
慕无君的位置就在沈闻笙和阿竹对面,方才发生的小插曲,除了离的近的阿竹,旁人都没注意。
此刻他也抬眼,看了一眼对面那个所谓的修仙者,却是皱了皱眉。
轻浮之徒,莫不是看他妹妹貌美,故意攀扯。
这是好些东陵臣民第一次见修仙者,一抬眼,的确被慕无君容貌气度惊了惊。
心中感叹,修仙者确与常人不同,就是不知,这修仙者怎会突然来他们东陵国。
事实上慕无君也不知自己为何来此,渡劫成功后,他便遗失了渡劫的记忆。
出关游历时,他却下意识来了此地,据门中人说,这儿是他渡劫之地。
或许是因此,他才会来此处。
但他的目光,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心中莫名多了几分迫切,像是什么东西,要冲破牢笼了一般。
他不知这是为何,明明此前,他从未见过这少女。
垂眸饮酒,压下了那莫名的怪异想法,腰间的灵玉便响了起来。
“神君,您去哪儿了?”
是宗门传音,慕无君抿唇,没有回复。
自他出关,他便觉得宗门中的人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不想叫他出宗门。
尤其是掌门,变得格外关切他,隔三差五就会询问他修道如何,道心是否安稳。
他有些奇怪,但并未放在心上。
收回目光,再度抬眼之际,却见对面的少女正好起身,朝殿外走去。
慕无君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起身也抬脚追了出去。
少女应当是出来透风的,坐在凉亭边,微风轻过,吹起了她额间的点点碎发,半阖的眼眸中,似有星光流动。
慕无君停住了脚,不知为何,看见这副场景,唇角竟下意识扬起一抹轻笑。
直到,另一抹人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阿笙妹妹,原来你在这儿。”
他听见那男子这般唤沈闻笙,目光才落在了那男子身上,唇角的笑意落下。
“张小将军。”
看见来人,沈闻笙朝人轻点了点头,起身就要离开。
“阿笙,我没有机会了吗?”
但下一瞬,又被身后的男子叫住。
她转头,看向张远山,片刻后又垂眸。
“抱歉,远山哥。”
这便是婉拒了,但张远山不死心,他想不通,明明三年前,他们差一点儿就定亲了,为何沈闻笙会突然反悔。
他拉住了沈闻笙的手,眼底有些无措。
“为什么,阿笙,明明我们就差一点儿,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如果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一定会改。”
“你没有哪里做的不好,只是我不愿成婚。”
她中毒之事自然不能叫旁人知晓,哪怕是她兄长,也要等他交权安稳了后,才能知道。
这一幕,却叫暗处默默看着两人的慕无君,双眼猛地一痛,连带着识海深处都瞬间翻天覆地。
让他几乎有些站不稳脚,无数回忆纷至沓来,一瞬间,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但叫慕无君瞬间痛苦不堪的,并非脑中尖锐的疼痛,而是那一幕幕刺眼的回忆,和无数涌上心尖被蜜糖包裹着,却更像是砒霜毒药的情愫。
原来,他爱沈闻笙。
道心几乎被冲的瞬间破碎,慕无君生生吐出一口血,却还是抬眼,倔强地看向凉亭。
“神君,您怎么样?没事吧?”
身侧突然出现一人,一把拉住几乎快要站不稳的慕无君,抬眼看了一眼沈闻笙的方向,叹了口气,还是强行将人带走。
他也未曾想到,这凡间女子对慕无君的影响竟这般大,不过才见了一面,就叫神君差点儿稳不住道心。
似有所觉,抬脚还未走出多远的沈闻笙,莫名回头看了一眼。
微风轻过,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她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入了冬后,沈闻笙的身子就越发不好了,自从阿竹交了兵权,知晓了沈闻笙中毒,可能活不过新年之事,便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少。
开始常年奔波在外,替沈闻笙寻名医。
“咳咳。”
“姑娘,别看了,你还是休息休息吧。”
灯下的少女面色苍白,唇色更是几乎淡的一丝血色都看不见。
病气缠绕,从慕无君的角度,更是能看见缠绕在沈闻笙眉眼中的死气。
“神君,您渡劫已过,不该在执着凡尘俗事,还是快回宗门吧。”
“且人各有命,天命难改,这女子命数已尽,您就算再看也没用啊。”
身侧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劝道,若再不回宗门,他怕,慕无君的道心就真的要破了。
他知道慕无君想救沈闻笙,但他们是修士,又不是神仙,便是真的神仙,哪怕是大罗金仙,也不能真叫人起死回生。
慕无君没动,只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看着沈闻笙。
“好,我回去。”
半晌,慕无君才出声。
那人松了口气,以为慕无君是想通了,能想通自然是最好的。
慕无君是千百年来,无情道最有可能飞升的人,若是因一凡间女子道心破碎,那才是真的完蛋。
但下一瞬,就见慕无君抬手,屋内的女子瞬间就晕了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慕无君就带着人,不见了人影。
他心中一惊,暗叫不好,这神君究竟想做什么,是疯了不成?
转头就追上了慕无君,一路回到宗门,天权宗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慕无君竟然回来了。
就见人头也不回地进了出云峰。
“师弟,你要做什么?”
太玄神君追了上来,看见的,便是慕无君将人放在冰床上的一幕。
第139章 我要救她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无君,一抬眼,却被对方眼底浓厚的墨色惊了惊。
“我要救她。”
“慕无君,你是不是疯了,这世上,哪有能叫必死之人起死回生的方法。”
太玄的声音几乎都快被惊的劈了叉,他们都以为,不过一次小小渡劫,奈何不了慕无君。
直到这人醒来,三番四次道心不稳,他们无奈,只能联手封存了慕无君的记忆。
没成想,这人却还是冲破了封印,记了起来,更没想到,这女子会叫一个原本无情之人,沉溺至此。
“你可还记得,你修的,是无情道?”
“我知道,但人,又怎能当真无情。”
慕无君从来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
他并非没有情窍,也并非天生无情。
“若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法,那我,便将我的命数,换给她。”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修炼几百余载,向来是众弟子典范,如今,你却要轻而易举放弃自己的修为,你叫我天权宗如何向正道众人交代?”
“没有我,师兄也能成为众弟子的典范。”
慕无君看向太玄,他记得,太玄刚收了一个颇有天赋并不逊色于他的小弟子。
太玄不再劝,只是面色失望,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沈闻笙醒来时,发觉自己的身子似乎好了许多,向来沉重的身子也轻盈了几分,多了些暖意。
但入眼的,却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这是一个洞窟,四处都是寒冰,但奇迹般的,她并不觉得冷。
绑架,这是沈闻笙脑中蹦出来的第一个词,脑中闪过了许多人。
却不知满朝文武之中,究竟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悄无声息将她从沈家迷晕带出来。
她小心翼翼走出洞窟,却没注意到,面前微微闪动的透明屏障。
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茂密的丛林,和一池冒着白烟的潭水。
沈闻笙脚步未停,趁着四周没人,猛地朝林中跑去。
“咻”
突然,耳边一道流光闪过,一柄飞剑,擦着她的脸侧定在了面前的树上。
她骤然停住了脚,身后,传来一道声响。
“何人在此?”
耳旁传来一声略显稚嫩的声音,沈闻笙转过身,视线之中,却是一个身着白衣,模样极其俊俏的小少年。
看见沈闻笙转过身的那一刻,似乎是没想到会是个这般漂亮的女子,那小少年原本皱起的眉,缓缓松开。
眼底多了几分惊诧。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他抬手,那飞剑就回到了他手中,还不忘询问着沈闻笙。
原来这少年是个修士,见他的动作,沈闻笙才微放下心。
“我是东陵国人士,这位,这位小公子,可知东陵国如何走?”
“东陵国在涿光境,距离昆仑境十万八千里,你走不回去的。”
那少年看了一眼沈闻笙,目光对视之际愣了一下,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有一双极漂亮的凤眼。
但并不具有凌厉的攻击性,褐瞳之下的宁静,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他语气缓了缓,挪开眼,低声回了一句,耳根却不知何时泛起淡粉,很浅,叫人难以察觉。
“而且,你身上有小师叔的神印,走不远的。”
小师叔?沈闻笙神色微变,下意识想起了那个行为异常的修仙者。
“你小师叔是谁?”
“他小师叔是我。”
沈闻笙才问出一句话,还没等面前的少年回答,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男声。
一转头,沈闻笙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俊脸,正是那日,莫名扶住她的那人。
“小师叔。”
身后的少年俯身行了礼,恭敬唤了一声人。
“阿溪,今日我不得空,你先回去吧。”
慕无君先是看向站在沈闻笙身后的应照溪,低声道了一句,才看向沈闻笙。
“阿笙,你醒了。”
瞬间变得柔和的语气,和眼底应照溪从未看见过的情意,叫他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沈闻笙。
原来这个女子叫阿笙。
他朝慕无君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却在离开之际,身后又传来了那女子声音。
“我与仙长素昧平生,且无冤无仇,不知仙长为何将我带来此处?”
素昧平生?这女子不认识小师叔,莫名被带到此处,竟也不生气吗?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女子姣好的侧脸。
神色依旧是温和平稳的,像是一棵巍然不动的青松。
但他却看见,向来待人冷漠的慕无君,不知为何竟红了眼眶,却一言未发,只轻抬手,那女子便晕了过去。
这是不对的,应照溪心想,正道修士应惩恶扬善,但那女子,分明是被小师叔强迫留在此处的。
他再转身之际,身后却已经没了两人的踪迹。
所以此后的数日,他都会来出云峰,他想他应当阻止小师叔,但他却再也没见过那女子。
直到一月后,他再次看见沈闻笙,是在寒潭边。
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所以他直接问出了声。
“因为我病了。”
沈闻笙的目光有些迟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真的是要死了,所以脑子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是因为小师叔吗?你想离开吗?”
不知道为什么,应照溪问出了这句话。
“你能带我离开吗?”
沈闻笙每次短暂的醒来,都会出现在那个洞窟之中,还会忘记,自己上一次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
“不过我快死了,离不离开也没有关系。”
这是头一次,应照溪见有人把生死之事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他心中莫名有些沉闷,却还是看向沈闻笙眉间,那里萦绕着的死气,正在消散。
“你不会死。”
虽然这现象有些离奇,但应照溪还是道了一句。
沈闻笙浅笑了一声,只当是这小少年在安慰自己,毕竟他眼中的不忍有些明显。
但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面前的人,扶着头摇晃了两下,便跌跌撞撞地要晕过去。
他下意识抬手,却见人落入了另一人的怀中。
“阿照,你怎么在这儿,快回去。”
那人身后,跟着他的师尊,太玄神君。
第140章 幻境(完)
师尊看起来很急迫,表情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晕倒的女子。
应照溪向来遵师命,此刻,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师叔要做什么?私带凡人入宗,本就违反了宗规。”
“臭小子,问什么问,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回去。”
慕无君还没说话,太玄就一个箭步冲到应照溪面前,猛地一巴掌打在了应照溪的后脑上。
被质问的人,却只是看了应照溪一眼,没有任何回应,转身抱着人离开。
太玄将应照溪赶走,跟着追上了慕无君的脚步。
“师弟,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为了她,逆天改命?你可知,这是要受天罚的。”
“真的值得吗?”
慕无君的状况其实也好不了多少,近来他一直在给沈闻笙喂自己的心头血,就是为了转命时,气息瞒过天道。
但沈闻笙终归是凡人,身体承受不住,只能一点一点喂,意识却还是变得有些模糊。
“我都知晓,师兄不必再劝。”
还是那句话,从始至终,慕无君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从前,他想得证大道飞升成神,如今,他却只想沈闻笙活着。
没有什么值与不值,只有他想或不想。
将近一月,他也才将阵法布好,才将人放在阵眼,不远处结界晃动,一行人就闯了进来。
“宏源,你在做什么?”
是天权宗的掌门及诸位长老,寿数将近的掌门听闻此事本就急火攻心,一看慕无君这阵势,更是差点儿两眼一黑没晕过去。
“掌门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太玄迎上前,却被掌门狠狠瞪了一眼。
“你明知他在行此等荒唐事,竟也不阻拦,反而助纣为虐。”
劈头盖脸一阵骂叫太玄也有些委屈,他何时没阻拦了,但慕无君执意如此,哪是旁人能拦得住的。
或许,这就是他们命数。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一道更坚固的结界陡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慕无君无言,不再解释,只盘腿而坐,祭出了神器河图洛书。
不过瞬间,便风云变幻,天空之上,云雾重重,青紫的闪电交错而过。
众人皆是脸色大变,却被结界阻挡,无法寸进半步。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被阵法托举至半空,而慕无君则生生挖出了自己仙根,送进了那少女体内。
又以血为契,散尽修为,替两人阻挡天雷。
自毁道心,一瞬白发,最后一刻,河图洛书卷着两人,消失在了原地。
五年后,东陵国都城陵京。
“县主,来了来了,将军他们回来了。”
街边楼阁之上,沈闻笙倚窗而坐,目光看向长街,那战胜归来之人,正是她的兄长。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沈闻笙眼底多了几分笑意,起身离开,却在出门之时,猛地撞见一人。
她下意识抬眼,却只见帷帽之下,满头白发,那人戴着面具,只露出一截光洁好看的下颌。
被她撞到,似乎有些慌张,赶紧又将帷帽戴了回去,捂的严实。
“抱歉,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终归是自己撞了人,沈闻笙低声问了一句。
“我没事。”
男人低下头撇过脸,像是不敢见人,只低声匆匆应答了一句,就绕过沈闻笙,朝里走去。
“县主,你没事吧。”
身后的丫鬟这会儿才追了上来,转身颇为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
“县主,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为什么这么问。”
沈闻笙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她的贴身丫鬟不会无缘无故问她这样的问题。
“我瞧见过他好多回,都是远远站着,看着县主你,该不会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吧?”
听见丫鬟这么说,沈闻笙转过头,但那人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不用管,走吧。”
她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带着人离开。
却并未发现,她坐过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人。
视线伴随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完全消失。
“神君,你当真不后悔吗?”
对面骤然出现一人,慕无君也不惊讶,只扣下了手中的茶杯。
“不后悔。”
“那你为何不去与她相认,你救了她的命,她定会心存感激。”
那人看着慕无君,有些不解,如今神君也沦为了凡人。
应当想法子与那女子长相厮守才是,却又为何只在远处看着。
明明渡劫之时那般疯魔,连替赘这种荒唐事都能干得出来。
慕无君抿唇,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胸口的白发之上。
如今的他,配不上沈闻笙。
他是侯府世子时,容貌俱佳,手握大权,尚能护她一世无忧。
现在他只是个废人,还毁了容,便是出现在沈闻笙眼前,他都不敢。
“神君,你的脸,还没好吗?”
“好不了了。”
天雷所劈,印记深可见骨,这一辈子都会留在他的脸上。
当作他自毁道心,逆天换命的惩罚。
那人哽了哽,想到了就连河图洛书,也被慕无君放在了那女子身上护体。
“神君,那此后,你打算一直这样吗?”
一直只默默跟着,看着那人嫁人,看着那人生子,甚至或许,他会比沈闻笙先死。
“往后别再来寻我了,我不再是宏源神君。”
慕无君却不答,只起身,掏出碎银放在桌上,大步离开。
其实慕无君也以为,自己看见沈闻笙嫁人,会心痛的要死。
但值得庆幸的是,沈闻笙没有嫁人的打算。
他看着沈闻笙介入朝政,一点一点改变着东陵女子的地位。
叫女子也能从商从教,但终其一生,却还是没能亲自踏入朝廷为官。
他们都清楚,一人之力,不能轻易改变一个王朝世代的积累。
甚至在沈闻笙死后,这个王朝,又恢复了以往的腐朽。
他以为他会比沈闻笙先走,但站在沈闻笙墓前时,慕无君还是忍不住抬手,抚上了那碑文。
一旁的人知道,慕无君大限也将至了。
看着慕无君跪地,缓缓闭上了眼,那人忍不住哽咽出声,同样朝人跪了下来,深深一拜。
“神君,一路走好。”
将人安葬在了沈闻笙身旁,那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轻叹出声。
仙根抵因果,修为散轮回,此后世上,再无宏源神君慕无君。
第141章 因果轮回
“沈闻笙,你该醒了。”
繁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片刻后,却又猛地褪去,归为寂静。
沈闻笙睁开眼,意识有一瞬地迷茫,清醒时,才看见自己身前站着一人。
粗布长袍,瘦骨长须。
有些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你是那算命半仙。”
片刻后,沈闻笙才想了起来,这是小师妹进宗门前,她遇见的那人。
“你醒了,幻境一梦,可有所悟?”
那人并未言明自己的身份,只是笑着看向沈闻笙,问了一句。
这人话音落下,沈闻笙才记起,幻境中发生的一切。
“那是,我吗?”
她忍不住有些迟疑,前世今生,因果轮回,所以她修无情道,也是因为宏源神君吗?
“她是你,但你,并非是她,你自幼神魂不稳,如今可觉好些了?”
男人轻笑了一声答道。
闻言,沈闻笙心下一惊,她幼时的确神魂不稳,所以父亲才大费周章找来养魂玉。
后来她入道,以修为固魂,养魂玉用处便不大了。
但神魂终究还是有缺,此刻,沈闻笙才发觉,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她的神魂强劲了不少。
所以这人的意思是,幻境中的那个“沈闻笙”,便是她自幼缺失的部分神魂。
“河图洛书本也就是你之物,如今,也可物归原主了。”
见沈闻笙明悟,那人也不再多说,手一抬,一册画卷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沈闻笙的眉心。
不消片刻,她便觉修为猛涨,但在此处虚幻之地,她不能破境。
“为何这般说?我修无情道,当真是因为宏源神君吗?”
但河图洛书,应是宏源神君之物,并非她的东西,这人这般说,是因为换命之事吗?
“并非如此,这世间讲求因果轮回,慕无君的因果在你身上,但你的因果却不在他身上,便是无他,你也注定要修无情道,河图洛书也并非一人之物,而是一道之物。”
“你可知为何自他之后,无情道便凋零至此?”
那人顿了顿,应了沈闻笙的问题,转而又问了一句。
沈闻笙摇头,她不知。
“因果轮回是天道法则,自然也适用于世间各道,这便是无情道的因果,慕无君是因,而你,便是果。”
“天命所定,此劫已过,你可还有疑问?”
见沈闻笙怔在原地,有些沉默,那人也不急,只浅笑着,待人回神。
“多谢前辈,我明白了。”
“但还有一事……”
沈闻笙俯身,朝人深深一拜,她本想再问问有关小师妹的事,一抬眼,却见面前早就没了人影。
与此同时,河图洛书外,国师府早就一片大乱。
云祚一个响指,不知从哪里来的魔修便出现在了四周。
他提剑,径直朝云宸走去。
后者却坐在原地,巍然不动,眼见着云祚就要一剑捅向云宸。
明宝儿起身一个飞踢,将人一脚踹飞。
魔修已经四散开来,看样子是打算将人都抓起来,扔进那化生鼎。
明宝儿和九方苍炼脸色同时一变,九方苍炼妖力被禁,只能肉搏,幸好明宝儿近来进步不少,还能勉强救下些人。
躲在暗处的云湘只看了一眼这乱象,就转身打算离开,她知晓,她母妃就被藏在国师府。
但她还未踏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呼救声。
她转身,就看见了被魔修逼近的云嫣。
她收回目光,本是不想管的,但还没走出两步,听见身后越来越恐惧的呼救。
眼底的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她转身朝人走去。
吃了沈闻笙留下的药,云湘其实好了不少,至少能动用灵力了。
好在那魔修也并非什么难对付的东西,云湘一剑便将其捅了个对穿,叫那魔修瞬间,便烟消云散。
云嫣被吓得跌坐在地,察觉到身前的魔修倒下时,她才抬眼。
面前便是一只缀满了伤痕的手,她愣了一瞬,眼眶微红,握了上去。
将人带到安全的地方,云湘放开人,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
“我以为,你是讨厌我的,为何救我?”
云嫣叫住了人,她是知道的,自小云湘就不喜欢她,后来得父皇宠爱后,更是三番两次冤枉陷害她。
她抄过佛经,禁过足,都是因为云湘。
明明她以前也真心将云湘当过妹妹,她不知为何云湘会这般对她。
当真如众人所说,是和她母妃一样的口蜜腹剑之人吗?
但此刻,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我是讨厌你,是你母后,陷害我母妃,才叫她此生只能困于冷宫,也是你母后,抢了我母妃的位置。”
云湘转身,却没有看云嫣的脸,只低声道。
她讨厌云嫣,她羡慕嫉妒她有母亲的爱护,父亲的疼宠,每个人都护着这位金贵的嫡公主。
叫她天真烂漫,对任何人都能无条件释放善意,包括她。
母妃说,这原本是属于她们的人生,但需要她去抢,才能拥有。
“我母后不是这样的人,她绝不会陷害你母妃。”
云嫣哭出了声,她有些急了,不知云湘是从何处听见这样的话,但她母后生性和善,怎么会陷害旁人。
“够了,我不想听。”
云湘撇过头,她现在,只想找到母妃,母妃不会骗她。
众人都未曾注意,那天空之上的结界,被阵法压的越来越薄弱。
似有所感,九方苍炼踢飞一人,抬眼便看见了几乎快要裂开的结界。
他看了一眼依旧毫无动静的河图洛书,心中焦急。
若无沈闻笙灵力加持,这结界撑不了多久,那这满府的凡人,可都活不成了。
但这些人是死是活,本不关他的事。
再次抬眼看了一眼,但毕竟是沈闻笙要护的人,九方苍炼心一横,看向明宝儿。
“喂,将你手上的灵剑给我。”
“你要干什么?”
明宝儿一愣,击退了面前的魔修,不明所以地看向九方苍炼。
但还是将灵剑扔了过去,转而掏出一把大锤,对着面前的魔修一顿狂锤。
反正她的灵器多的是,最近正好在想以后用什么武器趁手呢,这把大锤倒是不错。
灵剑擦过手心,鲜血溢出,九方苍炼双手结印,瞬间便气息大变。
伴随着一声龙吟,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之中,一条黑色巨蛟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142章 怜悯
九方苍炼本体化形,巨大的身躯瞬间就撑起了快要坍塌的结界。
但因是强行使用秘术化出本体,他全身都如同火烧一般灼痛。
此刻却也顾不上那许多,他低头看向依旧漂浮在半空中的河图洛书,眼神急切。
他也撑不了多久,但不知道真要是死在这儿了,沈闻笙会不会将他记在心中。
看着天空中的巨蛟,便是明宝儿,此刻也抿了抿唇,对九方苍炼的观感好了些。
没想到这只妖,竟也心怀善意,愿拼死救这些凡人,之前她是有些错怪他了。
但九方苍炼重伤在身,身上结界外的阵法,却有如千斤重。
在结界彻底破碎的那一刻,九方苍炼竖曈骤缩,眼看着阵法猛地压下,无数罡风袭过,像是刀片在凌迟他的肉身。
剧烈的疼痛叫他几乎难以承受,短短三息,就将他打回了人形,从高处坠落。
“少主!”
强烈的失重感叫九方苍炼意识都有一瞬地模糊,耳旁似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像是红绡的声音,但怎么可能会是红绡呢,她跟着沈闻笙进了幻境,还没出来。
想到沈闻笙,他望向天空中的阵法,也不知道沈闻笙出来后,会不会怪他,没有护好这些凡人。
他刚闭上眼,就觉腰间猛地一紧,是有人抓住了他。
熟悉的淡香袭来,叫九方苍炼猛地睁开了眼。
瞬间闯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漂亮的侧脸,是沈闻笙!
“你……”
心脏骤然狂跳,便是隔着衣物,他都能感受到,沈闻笙手掌贴合他腰间的温度。
他下意识开口,但还没等他出声,下一瞬,就被眼前的人推了出去。
紧随其后的红绡接住九方苍炼,一看见九方苍炼满身都是细碎的伤口,她一下子红了眼。
“少主,你怎么会,这叫我如何同先王交代啊。”
红绡瞬间泪如雨下,他们少主怎么这么命苦,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也是她无能,未能护好少主,明明她答应过先王的。
九方苍炼却没有看红绡,而是转头,看向了径直冲向阵法的沈闻笙。
那青衣墨发被罡风吹的翻飞,却见那少女素手微抬,金光闪过,一幅画卷有如天幕,瞬间覆于阵法之上。
不消片刻,那阵法竟直接被画卷吞噬。
刚出幻境的血魔一见这场景,便知大势已去,转头就想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尊上的魔心,他迟早会取出来。
就是这清霄还有这臭道士,净坏他好事,如今害得他神器也折在了这儿。
以后想要取魔心,恐怕就要另想它法了。
看了一眼沈闻笙和明宝儿,血魔冷哼了一声,遁地而走。
应照溪出来时,便只看见血魔一闪而逝的身影,没有迟疑,他抬脚便追了上去。
阵法消失,化生鼎也在瞬间失去了效用,周围的魔修都是些虾兵蟹将,很快就被沈闻笙和明宝儿收拾了个干净。
察觉到血魔出逃,沈闻笙收起河图洛书,也转身,顺着手上银丝的方向追去。
云祚一见这场景,也是暗叫不好,猛地转身,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出来吧,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没看见我都要死了吗?”
此刻虽没了危险,众人却还是一脸后怕地缩在一处,目光愤恨地盯着被明宝儿一脚踹翻在地的云祚。
听见云祚的话,纷纷抬眼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什么意思,这五皇子竟还有同伙。
才看过去,就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
看清女人的瞬间,众人就纷纷瞪大了眼,满是震惊。
竟然是丽妃!
更叫他们震惊的是,此刻女人手上还挟持着一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女,九公主云湘。
“阿祚,你过来,到我身后来。”
女人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瞥见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皇后时,目光扭曲了一瞬。
“你们别过来,要是敢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手上的匕首在云湘颈部留下了道道血痕,看的人心惊。
但更让人心惊的,是云湘的神情,空洞的眼神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对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匕首,毫不在意。
“阿月,你要干什么,小九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皇后同样有些不可置信,她没想到丽妃竟然会疯魔成这样,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顾。
明宝儿本就被面前的场景惊的说不出话,听见这话,就更惊讶了。
“你知不知道,云湘为了找你,受了多少苦,还差点儿被老皇帝弄死,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有什么不能的,这都是她欠我的,是她和她那个贱人娘欠我的!”
一听这话,丽妃瞬间激动了起来,她瞪向明宝儿,随即又看向皇后。
“这么惊讶做什么,皇后娘娘替荣静那个贱人照顾了这么久的阿祚,我还没感谢你呢。”
“你什么意思?云祚,不是静儿的孩子?”
皇后惊疑不定地看着丽妃身后的云祚和她手中的云湘,颤抖着声线问道。
“当然不是,阿祚怎么会是那个贱人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
“那我呢?母妃,我是什么?”
“你以往说,我是你唯一的孩子,你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你不会骗我,也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难道,都是在骗我吗?”
丝毫不在意脖颈上越来越深的伤口,云湘抬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我没有骗你,我怎么会骗你呢,毕竟这么多年,多亏了你替阿祚挡灾,如今,你便乖乖的,再为母妃和阿祚做最后一件事吧,母妃,会永远记得你的。”
丽妃的声线陡然温柔了起来,她抚了抚云湘的长发,如果不是架在云湘脖颈上的匕首,看起来会是一副叫人动容的场景。
事涉皇家秘幸,众人此刻几乎不敢看皇后的脸色。
明宝儿看着丽妃的疯癫模样,又看了一眼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的云湘,目光怜悯。
原来是这样,她就说,她为何从来都看不透云湘,总觉得她眼中,有些化不开,叫她看不懂的东西。
第143章 分不清
云湘闭了闭眼,低笑出了声。
下一瞬,就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抬手拽住了丽妃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人摔在了地上。
反手夺过匕首,毫不犹豫一刀插进了丽妃心脏。
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看见的便是喷溅而出的血迹,和丽妃瞪大眼,不可置信看向云湘,死不瞑目的双眸。
这位在他们印象中自小便柔柔弱弱的公主,竟有这般狠辣的时候。
“云湘,你做什么,你疯了,你疯了!”
原本躲在丽妃身后,有些得意洋洋的云祚看见这副场景,瞬间被吓得脸色惨白。
他没想到,云湘居然敢杀了丽妃,这女人不是说过,她已经把云湘调教好了吗。
无论她说什么,云湘都会照办,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云湘却没有搭理云祚,她紧紧抱着丽妃的尸首,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但眼泪,却又止不住地下流。
血魔还是跑了,不愧是魔界大魔,的确狡猾多端。
沈闻笙和应照溪回来时,看见的,刚好是云湘拔出匕首,将人揽进怀里的动作。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这一次,便是沈闻笙和应照溪,都同时噤了声。
直到云湘起身,捡起地上的匕首,对准了一旁的云祚,沈闻笙才抬手阻拦。
“云师妹,不可一错再错,凡人自有凡间人罚,你若为此业障缠身,便回不去了。”
“师姐,我本来就回不去了。”
云湘撇过头,看向沈闻笙,半晌,才嘴角微扯,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挤出一抹笑。
但手上沾血的匕首,还是落了地,她身子一软,就晕倒在了沈闻笙怀里。
接住人,沈闻笙还是先给云湘脖颈上的伤口止了血。
阵法已破,魔修已擒,不过多时,禁卫军便闯进了国师府。
“抓起来吧。”
云宸走到两人身旁,轻瞥了一眼地上的云祚,抬手吩咐了一句。
禁军便将地上被吓的浑身发软的人带了出去。
“师姐,怎么办,云湘杀了那个凡人,她会不会有事啊?”
明宝儿看着沈闻笙怀里的人,也有些哽咽,她是个共情力很强的人。
想到云湘这么信任的母亲,竟然一直以来都是在骗她利用她,她就觉得云湘好可怜好可怜。
“不会。”
沈闻笙看向地上倒在血泊中的美艳女人,这女人,也是个魔修。
不过是个比最低等魔修还不如的魔修,大概浑身的魔气,都用来保护那张青春永驻的脸了。
以凡人之身强行修魔,恐怕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秘术,即便今日不死,来日也留不得她。
魔修尽数被沈闻笙收进了收妖瓶中,至于还有些凡人,便尽数由云宸处理。
“咳咳。”
待人都走后,被红绡搀扶着的九方苍炼才轻咳着开口。
“小道士,这是你要的内丹。”
他没让红绡扶着他,浅笑着走到了沈闻笙跟前,将内丹递了过去,交到了沈闻笙手中。
虽说他不怎么想走
但因为唇角也有伤口,他这一笑,血迹溢出的就更多了。
“怎么样?我跟你说,今日要不是我……咳咳咳咳咳。”
“谢谢。”
九方苍炼话还没说完,就被喉间涌上来的腥气呛了个正着。
他撇过头,估摸着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难看。
但才移开目光,耳旁就传来一道清浅的女声。
他猛地顿住,侧眸看向沈闻笙,对上人目光的瞬间,耳根就烧红了起来。
沈闻笙居然谢他了,他忍了又忍,唇角还是忍不住翘起一抹笑。
明宝儿虽看不惯九方苍炼,但不得不说,这次若非有这条死蛇,这些凡人可就真的遭殃了。
所以她也是忍了又忍,才忍住对九方苍炼在他师姐面前跟条哈巴狗的模样翻白眼的冲动。
“那小道士,你打算怎么谢……”
“喂,你别得寸进尺啊。”
明宝儿还是没忍住,轻呵了一句,还怎么谢他,救人虽是他们修士的天职。
但这种情况,便是来不及救,也情有可原。
搞得跟她师姐欠他的似的,这救了人,功德不还是九方苍炼的吗。
“少主少主,我们还是快回妖族吧。”
红绡也走上前来,顶着侧后方应照溪的目光,强行将还打算说些什么的九方苍炼拽走。
“诶诶,小道士,我把内丹还给你了,这你总得谢我吧,当初若非我,这内丹可就被那臭妖抢走了。”
“少主,你快别说了,咱走吧。”
好不容易能走,她家少主还在这里逼逼赖赖,万一人家等会儿改主意了,有他们好受的。
“别忘了我啊阿笙,我在妖族等你,你不来也没关系,我去找你也……”
没等九方苍炼说完,红绡就拽着人不见了踪影。
明宝儿表情难言,九方苍炼这是受伤了吗?这是假酒喝多了吧,喝多了就去睡,天天在她师姐面前发癫。
沈闻笙倒是并不在意九方苍炼的话,她低头看着手心的内丹,片刻后,将其跟瑰兰的内丹放在了一起。
两颗内丹一靠近,就紧紧依偎在了一起,看的明宝儿心里酸酸的。
“弟子之前不知是师尊在此,多有冒犯,还请师尊恕罪。”
收起内丹,沈闻笙才想起身后的应照溪。
想起之前对赵业的猜疑,她转身俯身拱手请罪。
应照溪却沉默着,面前少女的眉眼和环境之中的那人不断重合。
银眸微沉,他下意识抬手,这一瞬间,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应照溪还是那个爱意森然的慕无君。
“阿笙……”
他低声唤了一句,却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沈闻笙的发时,猛地顿住。
指尖轻颤了颤,又收了回来。
“无妨。”
他也想起来了,自己年少时刻意忘记的记忆,那张只见过两次的脸已经在岁月中模糊不清。
唯独那双漂亮的凤眼,依旧藏在他记忆深处,难以忘怀。
听见那句轻唤时,沈闻笙还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应照溪又吐出两个字。
她起身时,面前的人已经移开了目光,银眸中看不清情绪。
应是她听错了罢。
第144章 神游境
东陵国事毕,他们也不便久留。
只待云湘醒,他们便能离开。
而云湘醒来之日,恰好在登基大典后,云宸为她正名了身份。
云祚原是已逝皇贵妃之子,身份尊贵,但这样的身份,本该是云湘的。
“云湘,你同我们回去吧。”
明宝儿看着直直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人,低声劝了一句。
沈闻笙也站在床边,看着云湘。
但床上的少女却摇了摇头,她仙根已毁,此生怕是都不能再修仙了。
“你们走吧,我留在这儿,挺好的。”
毕竟皇后似乎对她很是愧疚,一直照顾在她身侧。
云湘侧眸,看向沈闻笙,还是红了眼眶。
“师姐,你不怪我吗?”
怪她之前,从未对她说过真话。
沈闻笙摇头,她知晓云湘的意思,或许她早该知晓,云湘并非她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柔弱。
不过她不会因此怪罪旁人,也不知什么是怪罪又该如何怪罪。
只知此事叫她明悟了不少,万事万法,便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也不见得为实。
“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见沈闻笙摇头,云湘还是哽咽着说出了这三个字。
云湘还是不愿走,几人也没有强求,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只是在走之前,云湘还是叫住了沈闻笙。
“师姐,我与燕师弟之事,也是我的错,是我以前,一直在诬陷他,替我向他道个歉吧。”
所以便是猜出她被抓回东陵是燕衡的手笔,她也不会多说半句。
便是之前,那也是她技不如人。
但想到燕衡,云湘眼底多了几分复杂,她的确讨厌燕衡。
大概是因为,她总能从燕衡身上,看见幼时自己的影子。
孤僻阴郁,不得所有人喜爱,甚至被冠上灾星的名头。
以往云湘嫉恨所有人,也恨自己,为何不得父皇宠爱,叫母妃伤心。
但事到如今,无论什么爱恨情仇,都不再重要,因为她本身是个笑话。
“好。”
沈闻笙点头,应了下来,不止云湘,或许她也该向燕师弟道个歉。
刚准备离开皇宫,已是新皇的云宸却找上了门。
“沈仙长,这次,可有时间同我手谈一局?”
“谈什么谈,没看见我们要走吗?”
沈闻笙还没应答,一旁的明宝儿就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师姐肯定不会答应的。
但沈闻笙只是看了云宸片刻,便点头应答了下来。
明宝儿有些惊讶,条件反射般看向了应照溪,师尊怎么也不拦着,师姐跟这人有什么好谈的。
云湘可说了,云宸这家伙也是一肚子坏水,他们皇室中人,恐怕除了那个云嫣,没几个好东西。
应照溪没的确没打算阻拦,在沈闻笙侧眸看过来时,点头轻允。
目送两人离开,应照溪收回目光,垂眸眼眸半阖。
“你喜欢她。”
耳侧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脑中闪过的无数画面,都是关于少女的一颦一笑。
应照溪没应声,只闭了闭眼,而那道声音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沉寂了下去。
白子落定,棋局已定,云宸看了半晌,唇角漾出一抹笑。
将指尖的黑子投进棋奁。
“我输了,不过输给沈仙长,甘拜下风。”
“陛下棋艺高深,我不过,也是险胜。”
沈闻笙从不说恭维客套之言,云宸的棋艺,的确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些。
这般心计城府,难怪能借他们之力,查明真相,自己却又置身事外。
虽云宸利用了他们,但不得不说,此人,会是个好皇帝。
“仙长何不多留几日?”
云宸看着沈闻笙,眼底有些可惜,他的确有些喜欢沈闻笙,但她不是凡人。
他的挽留之意,也是出自真心。
“不了,毕竟我等应当,也没有能再帮到陛下的地方了。”
沈闻笙起身,朝人轻点了点头。
“仙长这般说,可是叫我有些伤怀了。”
云宸愣怔了一瞬,苦笑着道了一句,似还有些委屈和难过。
沈闻笙却不再多言,自然是不信云宸的装模作样,转身离开。
假意掺着真情,云宸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唇边的笑意不知何时当真变得苦涩了起来。
便是他自己也分不清,此刻自己心底有真情几分,假意何许。
只知往后此生,应当都再也遇不上这样的人了。
离开东陵国,几人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就回了宗门。
沈闻笙破境在即,但因着在涿光境,一直压制着没有突破。
一回到出云峰,沈闻笙就闭了关。
此次神魂归整,神器傍身,沈闻笙突破的很快。
突破的刹那,便是风云瞬变,天降异象。
依旧是应照溪为其护法,但这次动静有些大,叫刚知道几人回宗的掌门,也被这异象吸引来了出云峰。
“这里头突破之人,可是笙儿?”
“嗯。”
应照溪轻点了点头,倒是并不意外,神器认主,自会叫沈闻笙修为大增。
掌门有些惊诧,距离上一次破境,也没过去多久,怎的竟然又要破境了?
比起旁人,沈闻笙突破神游境的雷劫甚是敷衍,只是象征性的劈了两下,便彻底散开。
沈闻笙一出关,就看见了站在她院中的应照溪和掌门。
“师尊,掌门师伯。”
她走到两人跟前,行了一礼。
看的掌门甚是欣慰,不过他怎么觉得,这人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功德竟已如此深厚了,难怪天雷散的这般快。”
掌门打量着人,越看越满意,这次叫人去东陵国,也是去对了。
沈闻笙却因着这话愣了愣,才想起了什么。
单凭她自己,怎会有这般深厚的功德,应当是瑰兰和渡轩的内丹。
她连忙将两人的内丹拿了出来,递到了掌门眼前。
“掌门师伯,应当是因着这两枚内丹,瑰兰说过,寻回内丹后,愿献于宗门。”
“嗯,既如此,便拿去万灯塔,好生供奉吧。”
掌门惊讶了片刻,就点了点头,这内丹留在沈闻笙身上也不稳妥。
倒也不是不信任沈闻笙,只是稍有不慎,还会招致祸端,留在宗门供奉最为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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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执念
“阿笙,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收好内丹,掌门抬手,拍了拍沈闻笙的肩,叹了口气。
虽不是他的弟子,却胜似他的弟子,这些年不少旁人无法完成的任务,都是交给沈闻笙去做的。
若非沈闻笙的身份,这掌门之位,他都想交于沈闻笙了。
“这是弟子该做的。”
沈闻笙摇头,朝掌门笑了笑,温和如玉的面容比清风还要让人沉醉几分。
一直站在一侧未言其他的应照溪目光猛地一滞,低头垂眸的瞬间,幻境的画面再次在眼前闪过,莫名的执念涌上心头。
那是小师叔的执念,并非他的,他告诫自己,垂下的手,却紧握着,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
【你在想什么?你不是她的师尊吗?这天下,哪有对自己的弟子生出情欲的师尊。】
耳旁的声音再度响起,无人注意,那双银瞳之中,一闪而逝的血色。
强行压下心底的执念,不再看沈闻笙那边的场景,应照溪猛地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应照溪走的突然,叫掌门都愣了愣。
这徒弟破境出关,当师尊的怎能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原以为清霄有意修复师徒之间的关系,如今看来,还是不喜笙儿。
他心中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沈闻笙,没发觉什么异常,才放下心。
“笙儿,你先好生休息休息,明日再找个空闲之时来太极宝殿,正巧,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弟子遵命。”
沈闻笙点头,送走掌门后,院中又迎来了两人。
明宝儿和沐玖齐在沈闻笙院门口撞了个正着。
一见是对方,脸色瞬间都难看了起来。
“明师妹这一趟出去,怎的修为也不见长啊?”
沐玖齐瞥了一眼人,轻嗤了一声,真不知道清霄神君哪根筋搭错了,次次都叫这废物跟着阿笙。
“这就不劳沐师兄操心了,我修为再不济,也有师姐亲自教导,这日日跟在师姐身边,的确都不能偷懒了呢,真叫人苦恼啊!”
明宝儿斜眼看了一眼人,抱着手回了一句,还刻意放重了语气,生怕沐玖齐听不出她的得意。
果然,沐玖齐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出去一趟,明宝儿本事见长啊。
还苦恼,眼里的得意都快翘上天了,也不知得意什么。
若非占着阿笙师妹的身份,阿笙岂会多看她一眼?
冷哼了一声,沐玖齐转身就打算进门,谁知脚才跨进去,肩膀便猛地一痛。
一转眼,就见明宝儿越过他,走在了她前头。
狠狠撞了一下沐玖齐的肩,明宝儿才舒坦了几分,转头就将那个嘲讽的眼神还给了沐玖齐。
“明宝儿,你……”
沐玖齐脸色一变,怒斥刚出口,就瞥见了沈闻笙出门的身影。
不过一瞬,他便敛下了眼底的神色,朝沈闻笙走去。
“阿笙,听说你破境了,恭喜你!”
“装模作样,要你恭喜,你算老几。”
明宝儿依旧抱着手,低声嘟囔了一句,才走到沈闻笙跟前。
抬眼看着人,脸上挂上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师姐最厉害了,不仅修为高,长得还好看,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师姐啊,我听说大师兄都还没破神游境呢,以后宝儿都要师姐教好不好?师姐教人也好厉害,我一听就明白了!”
这一连串的话,便是沐玖齐都听得目瞪口呆。
明宝儿出去一趟换人了?这恭维的话真是张嘴就来。
虽然说的也是事实,但她居然能这般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小师妹过誉了,教导师弟妹本就是我的责任,日后若修炼有疑,尽可来问我。”
听出明宝儿的夸赞,沈闻笙唇角微扬,应了一句。
才又看向沐玖齐,瞥见沐玖齐一身玄衣,隐约还有些腥气,她多问了一句。
“也多谢师兄恭喜,就是不知师兄此刻过来,可是还有旁的事?”
“也没……没,喔喔,我想起来了,是有关玄洲十三境宗门大比之事。”
被沈闻笙这么一问,沐玖齐突然有些心虚了起来。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分别了这么久,他想见她,才急匆匆从刑堂过来的吧。
幸好想起来了玄洲十三境大比在即,不过说起来,还真要与阿笙说说此事。
玄洲十三境宗门大比?
沈闻笙这才记起,确实到了该宗门大比之时了。
想来明日掌门师伯见她去太极峰,要说的,也跟此事有关。
明宝儿也听过这宗门大比,各宗门亲传弟子皆要参加。
她小脸一垮,这怎么办啊,她也是亲传弟子,若在擂台上谁也打不过,那不是给师尊和师姐丢人嘛。
“这次大比,师尊的意思,是叫你我二人带着师弟师妹们前去。”
听见这话,沈闻笙微皱了皱眉,以往都是大师兄带着他们去,为何此次?
“楚师兄外出寻魔族踪迹,还未回来。”
似乎是看出了沈闻笙的疑惑,沐玖齐解释了一句。
况且,如今阿笙已破神游境,此次大比又在天息境玄光城,那可是沈家所在之地。
由阿笙带着他们前去,再合适不过了。
“师兄的意思我明白,明日我正好要去寻掌门师伯,具体事宜,明日再商讨也无妨。”
“那,那好。”
沐玖齐有些失落,本想借着此事在这儿多与沈闻笙说几句话。
自从明宝儿入了宗,阿笙回了出云峰,就越发离他远了。
他知晓沈闻笙不是多话的性子,以往至少他还能日日见着人。
如今却这般久才见上一面,就连今日,都是他求了师尊,才能踏进这出云峰的门的。
但想到沈闻笙明日要来太极峰,沐玖齐心情又好了不少。
沐玖齐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是被刑堂诏令唤回去的。
倒是明宝儿,缠着沈闻笙问了不少问题。
又厚脸皮求沈闻笙教她练功,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离开时却并未注意到,树荫之下,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人。
“这女娃当真是不错,短短时日,竟能横跨一个大境界,当真是了不得。”
影魔赞叹了一句,可惜,这般天才竟不是他魔族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燕衡,他都待在燕衡体内这般久了,这小子竟然还不愿意随他修魔,真是冥顽不灵。
若这小子修魔,要不了多久,定能同这女娃一般。
燕衡手上还拿着修理灵植的器物,照常忽略了影魔的话,他只是看着明宝儿离开的背影。
眼神晦暗,褪去了青涩的漂亮眉眼在此刻显得有些阴森。
提着手中的东西,燕衡径直走向了沈闻笙的院子。
在踏进院门,抬首看见那抹熟悉的人影瞬间,眉眼之间的阴郁,就烟消云散,变得有些惊慌了起来。
“师姐,我,我不知你回来了,贸然闯入,还请师姐恕罪。”
燕衡放下手中的器物,俯身拱手,朝沈闻笙行了一礼。
因惊慌而变得生动的眉眼叫那张脸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漂亮的有些过分。
沈闻笙不辨美丑,却也发觉,这人似乎比她走之前,长开了些,身量也更高了些。
嗓音低沉,也与之前大不相同。
“无妨,燕师弟是来打理灵植的吧。”
“是这般,只是我此前在去了藏书阁才回来,也不知师姐竟回来了。”
沈闻笙破境那般大的动静,是个人都能看见,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脚,燕衡又快速补上了一句。
“藏书阁?”
听见这三个字,沈闻笙倒是来了兴趣,颇为欣赏地看了一眼燕衡。
“燕师弟时常去藏书阁吗?”
“嗯,师姐走后,我便听师姐的话,得空就去藏书阁修习,只是我天资太差,修为未能寸进几许。”
这倒是实话,影魔轻哼了一声,看着燕衡装模作样。
这小子倒的确一有空就往藏书阁跑,那些正道典籍,对他们来说毫无助益,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燕师弟有进学之心便是好事,持之以恒,来日自会有所收获。”
沈闻笙温声安抚了一句,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燕师弟来的正巧,我也有事要寻你。”
沈闻笙要寻他?燕衡猛地抬起头,心下多了几分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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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欲望
“是关于云湘之事。”
听见云湘的名字,燕衡唇角笑意微滞,怎么是这女人。
难道这次他们去东陵国,碰见这女人了,她又在沈闻笙面前装模作样,哄骗她了?
“师姐,碰见她了?”
“嗯,云师妹叫我替她,向你道歉。”
道歉?燕衡心头轻嗤了一声,果真是在沈闻笙面前装模作样。
“还有,我也欠师弟一句抱歉,以往是我误会了师弟。”
沈闻笙俯身,朝燕衡拱手,行了一礼。
突如其来的举动叫燕衡瞬间愣在了原地,直至沈闻笙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这人是在,同他道歉!
还如此郑重,明明他只是杂役弟子,以往之事,也并非沈闻笙的错。
她是天之骄子,竟也拉得下脸面,同他道歉。
燕衡喉头微动,寒意侵袭的心脏,莫名划过一丝暖流。
眸色加深的瞬间,就低下了头,生怕沈闻笙看见他眼底的暗色。
他知晓沈闻笙向来正直,但越是这般对他好,他就越想侵蚀占有。
仿佛靠近沈闻笙,他身上污秽的泥泞的,就能尽数清空。
“这不是师姐的错,我怎么会怪师姐。”
燕衡扶上了沈闻笙的手腕,漂亮的脸上笑意盎然,触及那温软细腻的手腕时,温热的体温叫他冰凉的指尖都有了几分暖意。
他忍不住轻擦了擦,在沈闻笙发觉之前,又收回手,垂下的指尖却摩挲着,眼底染上了几分色气。
沈闻笙不在的日子,他每日都会来般星院打扫。
他不自觉看向了屋内,那里,他打扫过无数遍,也换过无数遍床被。
毕竟控制不住仰头之时,汗水会顺着脖颈滴落下来,其实他不喜欢沈闻笙的屋子沾上旁的气味。
所以他会打扫的很干净,叫师姐察觉不出分毫。
想到沈闻笙会在榻上修炼,燕衡心头更是一阵滚烫,喉间骤然有些发涩。
面上他却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但也不能久待,待久了,师姐该察觉到不对了。
压下眼底的欲色,燕衡规规矩矩浇灌了灵植,离开时,沈闻笙在空地处练宗门基础剑法。
虽已经练过成千上百次,但沈闻笙还是坚持着。
燕衡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有些遗憾,但目光瞥见沈闻笙练剑的空地时,目光又变得有些幽深。
他就说这小子是个当魔的好料子,影魔一见燕衡这模样,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魔性本淫,有欲望再正常不过了,这空地,不就是这小子第一次自渎的地方吗。
这小子也不像旁的正道人士那般,反倒是像个魔,也不害臊。
第二日一早,沈闻笙就去了太极峰。
如沐玖齐所言,掌门寻她,的确是为了宗门大比之事。
“笙儿,你也许久没回家看看了,早前此事一定,你母亲就日日派人询问,怕是等不及要见你了。”
“弟子许久未归家看望爹娘,为人子确有不妥。”
自小宗门便教导孝义,是她太过注重修炼,疏忽了。
“你也是忙于修炼,宗门大小事务,有时也劳烦你,这般说起来,是我之过,才叫你未曾尽孝。”
“掌门师伯言重了,宗门之事便是弟子之事,这怎会是掌门师伯之过。”
见掌门自责,沈闻笙立即出声,掌门师伯为宗门殚精竭虑,她都看在眼里。
她所做的,还不及掌门师伯万一。
“你啊,便是自小被太学堂那老头子教导的太好了。”
掌门轻拍了拍沈闻笙的肩,叹了口气,过于清正,有时难免会吃些亏。
但也幸好,沈闻笙是出生于沈家,又入了他天权宗。
否则天生无情,若在什么歪门邪道之人的教导下长大,怕是会有大麻烦。
想到幼时才入宗门,连哭笑都不会的沈闻笙,再看看如今尊师重教,知行守礼之人,掌门不禁笑了笑。
两人正说着话,沐玖齐就推门走了进来。
“阿笙,你来的这么早啊。”
略显敷衍地朝掌门行了一礼,沐玖齐就转头,看向沈闻笙。
“臭小子,是你来的太晚了,我都快同笙儿说完话了,你才来。”
掌门轻哼了一声,倒是才发觉,今日沐玖齐有哪里不一样了。
看了半晌,才发觉这人今日没穿弟子服,打扮的俊俏,连束发的玉冠都换成了一根玉簪。
不过这玉簪怎么有些眼熟啊,掌门目光一转,就瞥见了沈闻笙头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簪,才反应过来。
老脸一变,狠狠瞪了沐玖齐一眼,如今这心思,是越发不藏着了是吗。
被掌门怒瞪,沐玖齐也不在意,甚至看都没看人一眼,只侧眸看着沈闻笙。
“师兄可是忙于刑堂之事?”
沈闻笙倒没发觉这人哪里有变化,见人换了衣裳,没穿弟子服,也只以为这人刚从刑堂过来。
“啊对,不过今日是拾掇的晚了些。”
沐玖齐凑到沈闻笙身旁,俊脸挂着几分期待,他今日刻意打扮了。
昨日去的匆匆,形容狼狈了些,这许久未见,万一阿笙嫌弃他了怎么办。
但看了半晌,叫他失望地是,沈闻笙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我昨日看书,道女为悦己者容,我觉得甚有道理,放在男子身上也是如此,阿笙可发觉我今日哪里不一样?”
沐玖齐有些不甘心,又专程问了一句。
“师兄今日好似换了衣裳。”
沈闻笙沉默了半晌,才应了一句,为悦己者容,原来师兄是碰见能叫他高兴的人了。
她也没有多想,毕竟前十多年,沐玖齐也没见如今日这般打扮询问过。
“还有呢?阿笙,我……”
“你给我闭嘴。”
掌门忍无可忍,一把将跟孔雀开屏似的沐玖齐扯到了一边儿。
“笙儿,今日就先说到这儿,你先回去吧,我与你师兄,还有旁的事要说。”
“是,弟子告退。”
沈闻笙依言告退,宗门大比,还需好生准备才是。
直到沈闻笙彻底没了身影,掌门才转头,怒目而视。
“臭小子,我怎么跟你说的,笙儿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你这又是换衣裳又是换簪子的,到底想干什么?”
第147章 吃醋
“没想干什么,就是想留在阿笙身边。”
沐玖齐当然知道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但他不求沈闻笙喜欢他,只是他喜欢阿笙也不行吗?
这宗门规定也没说不准无情道结道侣啊,那自古修无情道的,杀妻杀夫杀亲证道的也不是没有。
若是能与阿笙结为道侣,哪怕是用他证道,他也是愿意的。
“我告诉你,你少给我动什么歪心思,若是再不知分寸,你就给我滚去思过崖,宗门大比也不用去了。”
掌门怒吼出声,这下才叫沐玖齐有些慌了,宗门大比阿笙也要去。
他要是去不了,不晓得有多少人又要明里暗里往阿笙身边凑,不行,他必须得去。
“师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这就去把衣裳换了。”
沐玖齐溜的飞快,生怕掌门当真将他罚去思过崖,不准他去宗门大比。
这宗门大比虽是各宗门亲传弟子间的比试,但也准许各宗门普通弟子前去观战。
故出发这日一早,沈闻笙到山门口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沈师姐来了!”
一看见沈闻笙,众人就一窝蜂地围了上来,行礼问好。
知晓今年是沈闻笙带队,他们都挺高兴的。
楚师兄虽好,但以往都是楚师兄和沐师兄,今年终于轮到沈师姐了。
“沈师姐破了神游境,这还是我们天权宗这一辈弟子中,第一个破神游境的人吧。”
“岂止是我们天权宗,恐怕放在整个玄洲十三境,沈师姐也是头一个。”
“不过这楚师兄还没回来,我听闻,楚师兄下山前,也是离破境不远了啊。”
“你小点儿声吧……”
提到楚鹤鸣,众人一时又没了声音,楚鹤鸣是清霄神君的大弟子,修为一直是榜首。
沈师姐常年被楚师兄压一头,处处都排第二。
众人看了一眼沈闻笙,也不敢再提,转头就恭喜起了沈闻笙破境。
沈闻笙不是聋子,自然听得见众人的话,虽不知众人为何会突然提起大师兄。
不过确实,大师兄已经有许久没回宗了,这次宗门大比,也是直接去了天息境。
她倒有些期望大师兄破境,正好能有人与她切磋切磋。
澜息站在人群外,状似不屑地看了一眼人群。
真是群没出息的家伙,跟没见过沈闻笙似的。
心里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往一旁看去。
却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连沈闻笙的影子都看不着。
这群人真是碍眼又讨人厌。
澜息更生气了,刚想转身就走,但想到沈闻笙受了伤也不吭气儿的性子,又转过身,朝人群走去。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挡道了知不知道?”
众人下意识转身,看见澜息,到嘴边抱怨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纷纷退至两旁,让开了位置,就连沈闻笙,也下意识随周围的人朝一旁挪了两步。
谁知澜息却停在了她面前。
“澜师妹。”
沈闻笙微垂首,先打了个招呼,虽然面前的场景并不陌生。
“你躲什么?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
一见这场面,周围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又来了又来了,说澜息目中无人吧,她却将沈闻笙放在眼里。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但澜息着实奇怪,这天权宗这么多人,怎么就只针对沈师姐呢,真是奇怪。
不知旁人如何想,澜息侧眸看着沈闻笙,脸色有些不好。
旁人躲她也就算了,沈闻笙竟然也躲她。
但澜息还不忘上下打量着人,看这样子,听说还破境了,应当是没受什么伤。
“我无意躲澜师妹,只是澜师妹要过去,我自然是要将路让开的。”
沈闻笙敛眸,认真应了一声。
“还有上次的灵药,确实帮了不少忙,虽是宣若师叔所赠,还是要多谢澜息师妹,将灵药专程送来。”
“你用了药?怎么回事?你哪儿受伤了?”
一听沈闻笙道谢,澜息还有些别扭,但下一瞬,就担心起了沈闻笙。
她竟用了药,那定是受过伤了。
她就说,这人就算是受伤,也总是一声不吭,叫人生气。
“沈闻笙,你怎么总是这样,受伤了也不同我讲,你怎么样?伤都好了没?”
澜息扯着人的手腕,灵气快速窜进了沈闻笙体内。
速度太快,叫沈闻笙都没来得及反应。
别说沈闻笙,便是周围的弟子,都安静了一瞬,眼神惊讶。
不是,沈师姐受伤,澜息这么着急做什么?又不是她受伤。
按理说依照澜息对沈师姐的厌恶程度,知晓沈师姐生气,应是大快人心拍手叫好才对啊。
而且听沈师姐这意思,之前澜息还给沈师姐送药。
这,当真是厌恶沈师姐吗?
“嗯,澜,澜师妹,我没事,受伤的是云师妹,并非我,不过你这是?”
沈闻笙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难得有些无措。
她并未受伤,但澜息师妹,为何看起来这般着急。
“云师妹?”
澜息的动作猛地顿住,还没问出口云师妹是谁,就想起了之前在太学堂,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嗯,云师妹之前在太学堂上课,澜师妹应当见过。”
长得不错,性格柔柔弱弱的,挺招人怜惜的。
但不知为何,澜息不喜欢她。
听说那人是什么东陵国公主,原是这次沈闻笙出任务碰见了罢。
竟然把她制的药用给了旁的女人,区区一个外门弟子,沈闻笙还将人记得这般清楚。
数月不见,真是什么臭鱼烂虾都往沈闻笙身边凑。
“她受伤关你什么事,这么在意她,你怎么不把人带回来拴腰带上算了,我还管你干什么,真要受了伤看怎么不疼死你。”
澜息猛地松开手,突如其来的生气模样吓了周围的人一跳。
“这模样,这模样怎么有些像我那道侣,吃醋无理取闹时也是这样。”
“是有些像啊,我家那位也是,只要看见我与旁的男子说笑,便是这死德行。”
“你们说什么呢,澜息又不是沈师姐的道侣。”
…………
听见周围的人的小声议论,澜息脸色更臭了,却也并未说些什么,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倒是叫沈闻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好端端的,这人又生了气。
第148章 绝不会对自己的弟子生出旁的心思
澜息走时,刚好迎面便撞上了明宝儿。
瞥见明宝儿,澜息斜眼看了一眼人,抱着手就走了过去。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明宝儿挠了挠头,那不是澜息师姐吗,她啥时候得罪她了?
明宝儿也不纠结,转头看见沈闻笙,就开开心心迎了上去。
“师姐,我听说你家在天息境,那这次回去,师姐也能顺便回家看看了。”
“嗯。”
沈闻笙点头,听明宝儿提起这件事,才想起头上的玉簪。
她想了想,还是抬手,将玉簪摘了下来,换上了楚鹤鸣送的那支。
“师姐,你这次回家能不能把我也带上,我还从未见过伯父伯母呢,也该去打个招呼才是。”
明宝儿可听说了,师姐的娘亲也是个大美人呢,她都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师姐这般的人。
“你要见沈叔和玉姨做什么?阿笙回家,也该是我随她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闻笙还未回应,不知何时到的沐玖齐就走了过来,嗤笑着问了一句。
“我是师姐最亲近的师妹,怎么不能去,沐师兄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这么闲的慌,路过你家门口的粪车怎么没见你尝尝咸淡?”
“明宝儿,你……”
沐玖齐气急,这明宝儿说话是越来越难听了,他竟都说不过她了。
“师兄,小师妹,莫要因此事争论,小师妹想去也无妨,只是……只是有时候家母或有些,嗯,奇怪,若问小师妹一些奇怪的问题,小师妹不答便是了。”
去不去沈家都无所谓,就是想到戴闻玉,沈闻笙还是小心提醒了一句。
这话一出,沐玖齐瞬间就噤了声,说起来,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去沈家。
这玉姨有时候,确实怪可怕的。
看了一眼明宝儿,沐玖齐没吱声。
听见沈闻笙话里的那句只是,明宝儿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听完沈闻笙的话,她又狠狠松了口气,不就问她几个问题吗,这有什么。
她定要在伯母面前好生表现,给伯母留个好印象。
“放心吧师姐,我这人最爱与旁人说话了,说不准伯母就缺个人陪她聊天呢!”
明宝儿有些得意,丝毫没注意到一旁沐玖齐怪异的神色。
“阿笙,你头上的玉簪,你找到簪子了?”
沐玖齐收回看向明宝儿的目光,转头,就瞧见了沈闻笙头上换了的玉簪。
是以往阿笙经常戴的那支,听说是玉姨送的呢,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
“不是,这是……”
“那是,神君和无一长老,神君来了!这次去天息境,竟然是神君带我们去!”
沈闻笙刚打算解释,就被周围骤然沸腾起来的声音打断。
抬眼一看,便看见了两道身影。
沐玖齐也看了过去,看见应照溪时,眉头轻蹙。
他无意间听师尊提起过,清霄神君因某种原因暂时不能离开宗门,为何今日又来了此处。
两人落地的瞬间,众人就纷纷行了礼,沐玖齐虽有疑惑,却还是跟着众人先俯身行礼。
“起来吧,宗门大比事关宗门声誉,尔等该尽力而为,不堕我天权宗威名。”
“是,弟子等遵命,绝不堕宗门威名。”
无一长老话音刚落,众人便齐声道,这次大比,榜首他们天权宗势在必得。
“师弟,那我们便出发吧。”
无一看向身侧的应照溪,想到应照溪的状况,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只顿了顿,道出了这么一句。
“嗯。”
应照溪点头,人群之中,他的目光,还是瞬间就捕捉到了那道身影。
【应照溪,承认吧,你就是对自己的弟子起了心思,你就是个龌龊肮脏之人,你这样的人,当什么正道第一人,你配吗?】
恍神之间,胸口传来闷痛,神识猛地拍下,将那道声音狠狠压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叫应照溪喉间蓦然涌上一股腥气,却又被他面不改色压了下去。
停顿之间,沈闻笙和明宝儿就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师尊。”
两人是应照溪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该跟在应照溪身后的。
沐玖齐本也想跟过去,却被无一长老一把薅住了后衣领,将人拖向了另一只飞舟。
“诶诶诶,无一师叔,你做什么?”
“臭小子,我都听你师尊说了,叫我看着你,不许接近笙儿。”
“师叔我没有,我就是去跟神君拜个礼,不是去找阿笙的。”
一听见是掌门的吩咐,沐玖齐就太阳穴突突跳,师尊怎么这样啊,防他跟防贼似的。
“不需要,跟我过来。”
不管沐玖齐再怎么不情愿,他还是只能跟着无一上了飞舟。
瞥向沈闻笙那边时,恰好便对上了明宝儿得意的目光。
看的沐玖齐更是窝火,凭什么就不准他跟着阿笙,那明宝儿不是同样整日黏着阿笙,打扰阿笙修炼。
“师尊,您可是,有哪里不适?”
转过头就看见应照溪略有些发白的脸色,明宝儿上飞舟之际,也不嘚瑟了,颇为担忧地问了一句。
听见明宝儿的话,沈闻笙这才仔细看去,发现应照溪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
“我无碍。”
感受到沈闻笙看过来的目光,应照溪喉间一紧,撇过头,冷声扔下一句,就先行上了飞舟。
【师徒之恋,有违人伦】
她是这般想的,而他,也绝不会对自己的弟子生出旁的心思。
至于那些幻境中旖旎的,糟乱的,不堪入目的欲望和奢望,本就不该存在。
“师尊这又是怎么了,真是奇怪。”
不知为何,明宝儿隐隐觉得师尊自东陵国回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旁人又未曾察觉,叫她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毕竟师尊以往不也是这副模样吗?
在她没有注意的地方,自应照溪身上倾泄而出的一丝黑雾,却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她的体内。
此去天息境路途也不算近,沈闻笙上了飞舟,便找了个屋子开始修炼。
明宝儿本想选在沈闻笙的屋子旁,却被澜息抢了先。
第149章 沈家
沈闻笙住的是尾房,邻近的便只有这一间屋子。
对面的屋子倒是空着,明宝儿瘪了瘪嘴,还是转头敲响了澜息的房门。
反正澜息师姐和她师姐关系不好,要是知道她师姐住隔壁,澜息师姐应当愿意同她换间屋子吧。
“干什么?”
澜息这会儿正心烦,开门看见明宝儿,就更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她抱着手靠在门边,显然也是没有让人进屋的打算。
“那个澜息师姐,你能否,同我换间屋子啊?”
澜息师姐是吃火药了不成,说话怎么这么冲,明宝儿一边赔笑,一边在心头嘀咕。
“好大的口气,上来就要我同你换屋子,凭什么?”
澜息从上往下扫了一眼明宝儿,嗤笑了一声。
清霄神君收了这么个拖油瓶就算了,沈闻笙竟然也将人日日带在身边教导。
“澜息师姐先莫要生气,这不是旁边住的是我师姐嘛,所以我想着和澜息师姐你换一换,也好……”
“什么意思,沈闻笙住这儿我不能住?我偏要住,没其他事你就走吧,恕不奉陪。”
“啪”
澜息说完这句话,就狠狠关上了门,直叫明宝儿狠吃了个闭门羹。
这澜息师姐脾气果然很差,明宝儿摸了摸鼻头,只能乖乖住到了沈闻笙对面。
澜息拍上门,目光还是下意识看向墙壁一侧,隔壁就是沈闻笙。
她眼底划过一丝懊恼,刚才说的有些过分了,沈闻笙这家伙听见了,不会以为她不喜欢她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澜息猛地拍了拍脑门,还当对方是当初救自己的那个漂亮少年呢。
她就是不喜欢沈闻笙,听见了就听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被澜息惦念着的人,此刻正专心修炼着。
虽如今已是神游境,但她才破境没多久,还是要先稳住瞬间暴涨的灵气。
不过如今神魂已固,沈闻笙只觉修炼起来,似乎比以往更加顺畅了几分。
天息境不算远,飞舟两日便到了玄光城。
玄光城繁华,并不比昆仑境的主城差,天权宗来的不算早,城内的客栈已经来了不少宗门。
沈闻笙一安顿好,就打算回沈家看看。
才拉开房门,就见门口蹲了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明宝儿。
“小师妹,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师姐,你出来了!”
明宝儿站起身,原本都等的有些困了,这会儿倒是清醒过来了。
“我以为师姐你还要修炼,所以在门口等着。”
她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说怕沈闻笙出门不带她吧,所以特意在人门口蹲着吧。
“我正要回沈家一趟,小师妹便随我一道去吧。”
“好好好,我早就想见师姐的家人了呢。”
明宝儿高兴的直点头,但随后又有些紧张了起来,不晓得师姐的爹娘会不会喜欢她。
“喂,沈闻笙,你们要去哪儿?”
两人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叫住了。
下意识转过身,看见的,便是澜息垮着的脸。
“澜师妹,我是要带着小师妹回沈家一趟。”
沈家?那不就是沈闻笙家吗,沈闻笙居然要带明宝儿回家见父母!
“我也要去。”
澜息脑子一热,立即回了一句,说完对上两人诧异的目光,才觉得有些不自在。
“我在客栈太,太无聊了,跟你们出去转转也无妨。”
她脸色微红,赶紧瞥开眼,看向了别处。
“啊?澜息师姐不能自己出去转转吗?”
明宝儿眼神疑惑,出门逛个街而已,澜息师姐竟然还要人陪,当真是千金大小姐的性子。
“我不管,反正我也要去。”
借口被戳穿,澜息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她都还没见过沈闻笙的家里人呢,凭什么叫明宝儿这个小丫头捷足先登。
“既如此,那澜师妹也随我们去吧。”
澜息本就因欺瞒之事一直未曾原谅她,答应这等小事也是应当。
但让三人都没想到的是,下个楼,在客栈大堂,又看见了不知等了多久的沐玖齐和应照溪。
最终两人行变三人行,三人行变五人行,看的明宝儿气闷。
沐玖齐就算了,澜息师姐和师尊怎么也来插一脚。
尤其是师尊,明宝儿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也想去师姐家了。
不过沈家难道当真有什么好玩儿的,叫大家都这么想去。
因为应照溪亲临,沈闻笙便提前同沈家父母传了信。
一行人到沈家时,看见了就是早就等候在门口的沈家父母和沈家宗亲一众人。
“家主,是清霄神君和少主他们回来了。”
沈从声和戴闻玉闻言,抬眼的瞬间,便看见了径直朝他们走来的沈闻笙一行人。
不过瞬间,两人就老泪纵横,尤其是戴闻玉,也不顾什么神君不神君的。
小跑着就迎了上去,一把拉住沈闻笙的手,上下左右看个没完。
“乖宝,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这么久没回来,你这不是要娘的命吗?”
说着又旁若无人一般,一把将沈闻笙抱住,眼泪流个不停。
“你幼时何曾同娘分开过这般久,都怨你爹,非要叫你拜师,娘见不着你,日日都觉得不安稳。”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话,直叫沈闻笙身后的澜息和明宝儿看得目瞪口呆。
沐玖齐倒是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汗颜。
按照玉姨的想法,恐怕是要将阿笙拴在她裤腰带上才行了。
“神君亲临,有失远迎,还请神君莫怪。”
沈从声叹了口气,还是先带着众人朝应照溪行了礼,才看向一旁的戴闻玉。
“行了,你少说两句,笙儿又不是小孩子了。”
“神君莫要见怪,内子太久没见笙儿,难免有些激动。”
沈从声又赔笑,毕竟神君修为高深,又是笙儿的师尊,他自是待人恭敬客气。
“无妨。”
应照溪撇过头,看了一眼被戴闻玉抱着,显得有些乖顺的沈闻笙,眼底不自觉倾出一抹笑意。
“是女儿之过,未能常回来看看爹娘。”
比起旁人的震惊,沈闻笙本人显得平静许多,像是早就习惯了。
第150章 她不会知道
“快都别站在外边说了,神君,里面请。”
沈从声手一摆,做出了一个请势。
应照溪这才收回目光,朝沈家内走去。
只有沈闻笙几人还落在众人之后,戴闻玉按着沈闻笙看了又看,目光在沈闻笙头上的玉簪停留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乖宝,娘怎么觉得你瘦了。”
“许是我锻体的缘故。”
沈闻笙应声,顿了片刻,又补上了一句。
“娘不必担忧。”
锻体!戴闻玉眼底难掩心疼,锻体得多辛苦啊,她的乖宝若是在沈家修炼,怎会吃这种苦。
“咳咳,玉姨,许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沐玖齐低咳了两声,朝戴闻玉走了两步,唇角扬起一抹笑。
“是阿齐啊。”
听见旁的声音,戴闻玉这才把目光从沈闻笙身上分了出去。
“哎,这见不到乖宝,我如何能好,阿齐啊,以后你帮我多劝劝你师尊,叫我能多去几回天权宗。”
“你说你师尊这老家伙也是,怎能把宗门的活儿都交给笙儿做,阿齐你说是不是……”
提起掌门,戴闻玉同样有些埋怨,这老家伙,竟还不准她去瞧她的女儿。
日日使唤她女儿,瞧把她乖宝瘦的。
沐玖齐有些后悔这会儿开口了,他摸了摸鼻头,不敢接话。
玉姨能骂师尊,他可不敢,他要是劝得动师尊,也不至于这一路上见不着阿笙的面儿了。
“娘,为宗门做事是我的责任,掌门师伯有心历练,于我而言是好事。”
沈闻笙反握住戴闻玉的手,只温声道了一句,就见戴闻玉立马喜笑颜开。
“好好好,乖宝说什么就是什么。”
“玉姨您放心,我在宗门也会好生照顾阿笙的。”
沐玖齐适时补上了一句,这么多年,他也是头一次来沈府,自当好生在阿笙父母面前表现一番。
“那就多谢阿齐了。”
戴闻玉朝人礼貌性笑了笑,又才发现沈闻笙身后还有两人。
“娘,这两位都是我的同门师妹,明宝儿师妹便是师尊之前新收的弟子,这位是澜息师妹。”
见戴闻玉看向两人,沈闻笙侧身,朝戴闻玉解释了一句。
“晚辈澜息见过伯母。”
“晚辈明宝儿见过伯母。”
两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也连忙俯身行礼,只心中惊叹,这戴夫人果真也是个顶顶的美人儿。
果然也只有顶好看的人,才能生出沈闻笙这般俊俏的人。
澜息此刻都乖巧了不少,朝戴闻玉笑的清甜,明宝儿打眼一眼,都要以为澜息鬼上身了的程度。
这澜息师姐何曾对旁人有过这样的好脸色。
“诶,好好,既是我家乖宝的同门师妹,日后便常来,有空多同我聊一聊,正巧伯母有些话想问你们呢。”
戴闻玉浅笑着,依旧拉着沈闻笙的手不放,话落,才想起将几人往府里带。
一行人在正堂落座,见戴闻玉只顾着沈闻笙,沈从声略显无奈,只能自己吩咐人给几人上茶。
“神君往日繁忙,我等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时机拜访,这些年,笙儿在天权宗修炼,劳烦神君教导了。”
沈从声起身,朝应照溪行了一礼,只是还没俯下身,就被应照溪一把拖住。
“沈家主不必多礼,阿……笙儿一直是掌门师兄代为教导,我并未教她什么。”
“是我失职,还望沈家主莫要怪罪。”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应照溪的声音略沉了沉。
却叫沈从生有些诧异,外人皆言清霄神君为人冷漠,不通世俗。
他怎么觉得,这神君颇为温和。
“神君忙于镇压妖魔,没有时间教导笙儿,也情有可原,何来怪罪一说。”
沈从声笑道,快速为应照溪找了个借口,毕竟是笙儿的师尊,他哪能真的怪他。
比起沈从声,戴闻玉倒对应照溪有些意见,她都听说了,应照溪颇为偏袒新收的那个小弟子。
为人师,一碗水不端平就算了,这要偏袒,也应是偏袒她的乖宝才是,真是没眼光。
但她也没说出口,这万一怪上了应照溪,他回头怨上了她的乖宝怎么办。
“笙儿,你如今修炼颇为顺利,应当好生谢谢天权宗的诸位尊长,尤其是神君和掌门,定要将他们当做我和你娘这般孝顺。”
因着有个无条件溺爱沈闻笙的娘,沈从声也只能扮演个严父的形象。
这会儿转过头,看向沈闻笙,颇为严厉地道了一句。
“父亲放心,师尊和掌门师伯于我而言皆是如师如父,孩儿自当孝顺。”
沈闻笙点头,朝两人行了礼。
却没发现,坐在对面不远处的人,瞬间微沉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应照溪,你说可不可笑,她竟说要孝敬你,要是知晓了你的龌龊心思,你猜她会怎么想?会恶心的吐出来吧。】
脑中肆意猖獗的笑声响起,应照溪抬手用于掩饰神色的茶杯差点儿被捏碎。
【闭嘴。】
这是头一次,应照溪同自己的心魔对话。
但也仅说了两个字,便不顾识海是否会受损,强行将那道声音压了下去。
沈闻笙不会知晓,他也不会让她知晓。
茶杯轻叩,发出一声脆响,吓了众人一跳。
沈闻笙也抬眼,看向了应照溪。
“沈家主,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应照溪起身,朝人点了点头,没再看面前的沈闻笙,说完便转身离开。
师尊突然发什么疯呢?明宝儿颇为不解地看了一眼应照溪离开的背影,没有跟上去。
她还不想走呢。
应照溪走的突然,都快走出门了,沈从声才起来送人,抬脚就追了出去。
戴闻玉没管两人,待两人走后,才拉着沈闻笙。
“乖宝,今晚娘亲自下厨,在天权宗吃了这么久辟谷丹,委屈我的乖宝了。”
摸了摸沈闻笙的脸,都捏不起什么肉来了。
明明小时候还胖嘟嘟的,捏起来可讨人喜欢了,现在都瘦成这样了。
说着,戴闻玉就要起身去厨房,人一走,除了沈闻笙外,其余三人才松了口气。
有些不敢想,有这样过分溺爱的母亲,沈闻笙竟然还能长成一个严以律己,克己奉公的性子。
看来宗门的确是功不可没啊。
第151章 宋尤
“少主,你终于回来了,上次你教我的功法,我还有几处不明,想问问你呢。”
“我也有我也有,大姐姐先教我!”
“你们都起开,少主应当先教我。”
…………
戴闻玉一走,门外探头探脑的沈家弟子便围了进来。
他们都听说了,沈闻笙已经破了神游境,现在外人都羡慕他们沈家出了个绝世天才呢。
他们出门,说一句功法是少主指导的,旁人都会高看他们一眼。
如今沈闻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们自然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
“诸位族弟族妹莫要着急,我会在玄光城待上一段时日,有不明之处,可来寻我。”
沈闻笙一出声,众人倒安静了下来,闻言更是纷纷点头。
看着被围在中心的沈闻笙,澜息抿了抿唇,这人还真是,无论在哪儿都这般受欢迎。
这些蠢货也值得她费心教,跟宗门那些蠢材一样。
澜息扫了一眼众人,绝不承认是因为沈闻笙愿意多看他们一眼才这么想的。
“师姐好受欢迎啊!”
明宝儿感叹了一句,拿手撑着下巴,她师姐这么好看,修为又这么高,受欢迎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你喜欢她吗?】
“谁?”
耳旁突然响起的声音叫明宝儿一愣,厉声问出了声。
“明师妹,你咋呼什么呢?”
澜息本就不爽,被明宝儿在耳边这么一吼,嫌弃地看了一眼人。
“我刚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明宝儿东看西望,解释了一句。
“哪有人在你耳边说话?不都围在阿笙身边去了吗。”
沐玖齐也补了一句,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同众人说话的沈闻笙,语气酸的能冒烟。
在宗门他还能不让人靠近沈闻笙,但这是在沈家。
明宝儿摇了摇头,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就听见有人说话了。
算了,不管了,可能是她幻听了吧。
因着沈闻笙自幼神魂不稳,沈家便有食三餐的传统,皆是灵米灵植,用以补神养元,稳固神魂。
便是沈闻笙去了天权宗,这传统也没变过,还专程为此设了个小厅。
“少主,该用晚膳了。”
婢女进屋提醒,沈闻笙才领着几人朝小厅走去。
“笙姐姐,你当真回来了!”
才走上回廊,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呼。
几人转过身,就见一模样俊秀的少年朝他们走来。
身量不矮,却稍显纤细,眉眼之间挂着病气,却并不有碍美观,反而有几分病弱西子的模样。
这是谁?一上来就叫这么亲密。
三人心中立马警觉了起来,但想到或许只是沈闻笙的某个族弟,又稍稍放下了心。
“阿尤?你怎么出来了?你身子不好,不宜多走动。”
看见宋尤,沈闻笙快步走上前,将着台阶扶了人一把。
这般动作,却像是平地惊雷般,炸的身后三人瞬间变了脸。
沈闻笙竟然在紧张这人,他们还从没见过沈闻笙如此关心过谁!
“笙姐姐,我没事,你不用紧张我。”
宋尤低咳了两声,握住沈闻笙的手却没有放开。
更是看得几人心头火起,说的好听,你倒是把你的脏手拿开啊。
难得三人的想法有这般一致的时候。
“师姐,他是谁啊?”
明宝儿撅着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有些不满地问了一句。
一旁的澜息和沐玖齐也看了过去,上下打量着人。
“这是我弟弟,宋尤。”
“阿尤,这几位都是我的同门。”
沈闻笙扶着人,趁机替宋尤把了脉,察觉到这人体内依旧亏空,皱了皱眉。
听见是弟弟,几人怔了怔,沈闻笙有弟弟,他们怎么不知道。
而且这宋尤为何姓宋不姓沈?这戴夫人也不姓宋啊。
尤其是沐玖齐,他自小和沈闻笙一道长大,也从未听说沈闻笙有什么弟弟啊。
“原是笙姐姐的同门,往日笙姐姐在宗门,幸得各位关照,我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让人不舒服的,姐姐就姐姐,偏还一口一个笙姐姐。
几人都没应声,只觉面前这个男人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
“不用谢,师姐可是我亲师姐,其实平日都是师姐照顾我呢。”
明宝儿摆了摆手,咧嘴笑着回了一句,颇有几分不甘示弱的味道。
“笙姐姐向来会照顾人。”
哪知也不知面前的人是没听懂还是如何,笑容变得有些腼腆,顺着就夸了一句沈闻笙。
把明宝儿噎的够呛,不正常,这人的段位,竟然比云湘还高!
“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阿尤,你先回去,待会儿我把晚膳送到你屋里。”
宋尤当初被救回来,身子就一直不好,也需用灵食温补调养。
沈闻笙嘱咐了一句就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宋尤拉住了衣袖。
“笙姐姐,我同你们一起去吧,正好,我也许久未同干爹干娘用膳了。”
沈闻笙转头看了人半晌,还是点头应承。
“好,那你便随我们一同去吧。”
沈闻笙很少拒绝宋尤的请求,宋家被灭门,也是受沈家牵连。
当初沈从声赶到宋家,也只救下了宋尤,虽后来找到了凶手替宋家报了仇。
但若非被那些人震碎了经脉,碾断了筋骨,宋尤也不会是今天的模样。
宋尤天资不差,却因受牵连成了半个废人,沈家上下,都愧对于宋家,愧对于宋尤。
所以沈从声夫妇将其收为义子,养在沈家,名义上,便也算是沈闻笙的弟弟。
宋家之事,其实沈从声和戴闻玉从未跟沈闻笙提起过。
但她总能看出些端倪,比如,幼时她就看得明白,爹娘看向宋尤的眼神有些奇怪。
后来听旁人闲谈提起宋家事,她才知道,那叫愧疚。
沈闻笙没有愧疚之情,但入了天权宗后,她知道了愧疚时该如何做——弥补和偿还。
小厅桌上早已摆满了饭菜,戴闻玉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几人刚进门。
“乖宝,你们来了,快来坐下吃饭。”
“阿尤?你怎么也出来了?”
戴闻玉笑着道了一句,目光一转,看见宋尤时,顿了顿。
第152章 在意
“听闻笙姐姐回来了,我想见见笙姐姐。”
宋尤浅笑道,轻瞥了一眼身旁的沈闻笙。
“怪我,笙儿回来我太高兴了,竟忘了告诉你,快过来坐下吧。”
戴闻玉表情有一瞬地不自然,但还是邀着人坐下。
几人刚坐下,沈从声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坐下看见宋尤时,也有些诧异,但却并未多说什么。
“哇,伯母你做的饭菜真好吃!”
才夹了一块儿肉放进嘴里,明宝儿就眼前一亮。
没想到师姐的娘亲长得好看就算了,做饭还这么好吃,要是她能一直待在沈家就好了。
“伯母这手艺,比酒楼的大厨还要厉害些呢。”
澜息也不甘示弱,接着夸了一句。
“玉姨的手艺自然是顶好的。”
唯有以往便尝过戴闻玉手艺的沐玖齐,颇有些得意的扫了两人一眼。
“你们要是喜欢,就多吃些。”
戴闻玉被哄的高兴,还不忘给沈闻笙夹菜。
“尤其是笙儿,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多吃些。”
“我知道了,娘。”
沈闻笙点头,看得戴闻玉又是一阵心酸,眼眶也跟着泛红。
“乖宝,要不你回家吧,好好待在娘身边,宗门清苦,派你下山历练又危险重重,娘看着你吃苦受累,疼啊。”
“好了夫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笙儿既为沈家少主,又是神君弟子,不多历练些如何得修大道?”
沈从声叹了口气,自从有了沈闻笙,戴闻玉就护的跟眼珠子似的,都快黑白不分了。
这笙儿的身份摆在那儿,哪里由得他们想什么就是什么。
再者得成大道者,谁没有历练时在生死之间晃荡过,他们二人以往也不是这么过来的。
笙儿天赋高,修炼已是比他们顺畅百倍。
“娘,历练虽危机重重,但孩儿也在其中得了不少领悟,修为也比在宗门清修涨的快些,您不必担忧。”
“是啊,伯母,师姐厉害着呢,等闲妖物,都近不了师姐的身。”
明宝儿也跟着补了一句,要是师姐离开了宗门,她可就见不着师姐了。
“伯母请放心,我修习医道还算有所成,定不会叫沈闻……沈师姐受伤。”
澜息放下筷子,瞥了一眼沈闻笙,低声认真道了一句。
两人一人一句,快的叫沐玖齐都插不上嘴,刚要开口,就被戴闻玉打断,他只能闭上了嘴。
“罢了,既然你们都这样说,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娘的乖宝开心就好。”
戴闻玉向来是说不过沈闻笙的,主要是,她也乐意迁就自己的女儿。
“听闻笙姐姐这次回来是参加宗门大比的,到时候,我能去瞧瞧吗?”
宋尤当初被救回后,沈家花大力气替其重塑经脉根骨,但终究还是落下了病根。
单论天资也能称得上是天才,但却因病,修炼迟缓。
这会儿提起要去看宗门大比,沈从声和戴闻玉脸色都变了变。
也是怕宋尤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难过。
“这,阿尤啊,宗门大比人多,你身子不好,要不还是……”
沈从声看着人,小心翼翼地打算劝诫一句。
“干爹干娘不用担忧我,我已经好多了,至于修炼一事,我命如此,不怨任何人。”
宋尤笑的开怀,的确不在意自己修炼,他在意的,是沈闻笙。
“阿尤想来便来吧,我会替他寻个好位置。”
沈从声和戴闻玉的神情与她幼时看见的如出一辙,沈闻笙知道,两人这又是觉得愧疚了。
宋尤想去看宗门大比并非什么大事。
“乖宝,你要准备宗门大比,此刻不宜分心,还是爹娘带阿尤去吧。”
戴闻玉一听沈闻笙要带宋尤,戴闻玉立马改了口,她哪里舍得沈闻笙受累。
便是沈家欠宋家的,也不该她女儿来还。
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就是这顿饭,吃的对面三人实在有些窝火。
听着宋尤左一个笙姐姐右一个笙姐姐,沈闻笙还时不时给人夹菜,再好吃的饭菜,他们都吃不下了。
但饭后,几人还是老老实实起身替戴闻玉收拾碗筷。
“笙儿,你和阿尤跟我过来一趟。”
沈父叫上两人,转身朝书房走去,沈闻笙愣了愣,还是同宋尤一道跟上了沈父的脚步。
“你们几个不用管了,待会儿会有人来收拾,都随伯母进屋,伯母有话想问问你们呢。”
戴闻玉浅笑着,明宝儿和澜息同时定了定神,有些紧张,这可是个展示自己的好时机。
唯有沐玖齐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又来了。
一进屋,戴闻玉就迫不及待抓住了明宝儿的手。
搞得明宝儿有些受宠若惊,嘴角的笑都压不住。
“伯母知道,你是笙儿的师妹,你可知这平日里,笙儿都做些什么?有没有提起过我?这宗门可有人欺负她?她受没受过什么委屈?”
这一串问题砸下来,明宝儿都有些晕乎了,不知先回答哪一个。
“额,师姐平日里在宗门都是在修炼,要么就是教其他师弟师妹修炼,偶尔也会下山捉妖。”
“至于您……当,当然提起过。”
虽然其实师姐从未主动提起过家中的情况,沈家是修仙世家,名望甚高。
沈家夫妇也是一方大能,很难有人不知晓吧,所以旁人也不会主动问起师姐。
但对上戴闻玉期盼的眼神,明宝儿还是撒了个小谎。
但戴闻玉哪能看不出来,唇角的笑意微滞,眼底的泪珠又隐隐出现。
“笙儿其实从未提起过我对吗?你们说,笙儿当真在意我这个亲娘吗?”
戴闻玉拿手帕拭眼,哭的伤心,叫身旁几人瞬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伯母,沈师姐为人孝顺,怎会不在意您,您想多了。”
澜息可算是逮着机会安慰了一句,斜眼看了明宝儿一眼,这人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撒谎。
“真的吗,那你能瞧出来笙儿究竟何处在意我吗?”
这一下可把澜息问懵住了,她千算万算,没想到戴闻玉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第153章 婚约
见澜息一时没了声音,戴闻玉眼底的光亮又黯淡了下来。
“玉姨,您别难过了,阿笙一直戴着您送的玉簪,自然是在意您的。”
沐玖齐其实知道,戴闻玉的这个问题,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但见人难过,他还是忍不住出声,毕竟是阿笙的娘亲。
提起玉簪,戴闻玉更难过了,她看向沐玖齐。
“笙儿的玉簪,是不是丢过?”
“您怎么知道玉姨?阿笙的簪子的确丢过,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又找回来了。”
沐玖齐有些惊讶,戴闻玉怎么会知道沈闻笙丢簪子的事儿。
“当时簪子丢了,阿笙可着急了,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呢。”
“是吗?”
戴闻玉笑了笑,只是笑的有些牵强。
那玉簪是她亲手所制,便是有再细微的差别,她都有所察觉。
沈闻笙头上的那根,绝非她所制的那支。
笙儿瞒她,恐也是怕她难过,她明明该高兴的。
这是不是说明,笙儿也会有正常人的情绪了,至少会思考他们是否会难过了。
这几年,她的乖宝的确越来越像个常人了,外人也都道她的乖宝性情温和,为人光风霁月阮芷澧兰。
一切都会好的,戴闻玉抹了抹眼泪,心底却还是有些不安。
“是伯母有些失态了,其实伯母还想问……”
屋内声音不断,此刻沈府书房之中,却是一片寂静。
“笙儿,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也是时候成家,替沈家留个后了。”
沈闻笙刚坐下,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她猛地抬起头,眉心微皱。
“爹,孩儿所修乃无情道,怎可成婚?”
这话属实有些荒谬,沈闻笙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去,也没注意到,身旁宋尤瞬间暗淡下来的眼神。
“我知道你修的是无情道,但爹也不曾叫你动情,只是叫你成家留个后罢了。”
这沈家往后,总归要有人来管才是,毕竟许多东西只有沈家嫡系血脉才能知晓开启。
如今笙儿在天权宗,他也听神君说了,笙儿是如今最有望飞升之人。
他自是为沈闻笙高兴的,却也不得不考虑沈家往后的事。
他和戴闻玉只会有沈闻笙一个孩子,不能再生,这嫡系血脉延续之事,只能落在沈闻笙身上。
“此事孩儿不能应允,若只是为了得子成婚,岂非对那人不公,且怎会有人愿应下这种荒谬之事。”
“人你不必操心,我已经替你选好了,阿尤来沈家多年,又一心念着你,我问过他了,他愿意同你成婚。”
沈从声看了一眼宋尤,淡声道。
“是啊,笙姐姐,我知晓你一心只有修炼,但我不介意,我想同你成婚,留在沈家,为你延续血脉,我也不会打搅你修炼。”
得了沈父的意思,宋尤也跟着补上了一句。
“且原本在阿尤未出世之前,沈家和宋家就订有婚约,阿尤同你成婚,也算是对宋家有个交代。”
但即便沈从声这般说,沈闻笙还是觉得此事极为不妥。
捆绑他人一生,绝非君子所为,便是宋尤愿意,沈闻笙也不能应承,不然如何对得起宗门数十年来的教导。
“阿尤,你无需如此,此事过于荒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
“爹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客栈了。”
沈闻笙起身告辞,沈从声沉默了半晌,还是没有阻拦,挥了挥手,示意人离开。
宋尤倒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从声拦了下来。
见人离开,沈从声重重叹了口气。
“阿尤,你也瞧见了,笙儿不愿委屈你。”
“干爹,我还是想再同笙姐姐聊一聊,况且,若当真能同笙姐姐成婚,又怎么会是委屈我呢?”
宋尤垂眸,虽有些失落,但他已经喜欢了沈闻笙好久好久,这样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阿尤啊,笙儿天生无情,你应当是知晓的,虽外人都说你是笙儿的童养夫,但我和你干娘从未这般想过,你无需在笙儿身上吊死啊。”
“阿尤若想试试,便叫他试试吧。”
书房的门再度被推开,戴闻玉走了进来,不知在房门口听了多久。
她是有私心的,若能借此叫沈闻笙回到她身边,那也没什么不好。
她从不求她的孩子万般辛苦得证什么大道,什么家族荣誉,什么宗门责任,什么外人赞叹,她都不在乎。
她只望她的乖宝能像寻常人那般,能哭会笑,有自己的情绪,即便是没有什么修炼天赋甚至只是个普通人,她也不在意,能高高兴兴过完一辈子就行。
“夫人,你……”
之前戴闻玉不是还很反对这件事吗?如今怎么突然又这般赞成?
戴闻玉没理沈从声,走到了宋尤面前。
“只是阿尤,干娘希望你,不要借此逼迫笙儿,一切还是要以她的意愿为主,可好?”
沈闻笙毕竟是她生的,这些年待宋尤一直不错,有什么修补身子的灵药,都是第一时间送回沈家给宋尤。
她知道原因,她的乖宝是知晓了宋家的事,估计也是听见了沈家欠宋家这类的话,才会待宋尤这般。
沈家的确欠宋家,但不该她的乖宝来还。
宋尤对笙儿的心思,她也清楚,她就是怕,宋尤会提及此事,叫笙儿不得不妥协。
便是要她的乖宝留下,她也希望是人心甘情愿留下的。
“夫人,你这是什么话,阿尤他……”
戴闻玉说的这话有些难听了,把宋尤当做什么人了?
沈从声脸色微变,刚要说些什么,被戴闻玉眼睛一瞪,又噤了声。
“干娘放心,我不会逼笙姐姐做她不喜欢做的事的,也不会以宋家事,要挟笙姐姐。”
宋尤知道戴闻玉在担忧什么,他也不生气,戴闻玉有多爱沈闻笙,他心中也是清楚的。
戴闻玉这才笑了笑,也正好借此瞧瞧,笙儿是否真的有些变了,就如他们所说,当真会像寻常儿女那般,在意自己的娘亲。
沈闻笙是在正堂找到几人的,看见几人时,还颇有些诧异。
不过两个时辰未见,三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神色颓靡,蔫儿了。
第154章 万年老二
“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闻笙颇有些疑惑,看了几人一眼,问出了声。
“没事,我们只是,只是跟玉姨说了会儿话。”
见沈闻笙来,几人才站起身,他们着实没想到,戴闻玉这般能问问题。
那是恨不得将沈闻笙在天权宗一句话说了几个字都要问出来的程度。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吧。”
听见是跟戴闻玉聊了聊,沈闻笙也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母亲向来对她有些过分看重,恐怕问了几人不少问题。
才走出门,迎面就又撞上了宋尤。
“笙姐姐,你们要回客栈了吗?我送送你们吧。”
宋尤站在不远处,脸色有些苍白,澄澈的双眸波光盈盈,显得有几分可怜。
装货。
沈闻笙身后三人同时在心底怒骂了一句,却也无人敢真的说出口,除了澜息。
“宋尤弟弟脸色这般苍白,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姐姐我替你瞧瞧吧。”
澜息走上前,这会儿沈家夫妇不在,她倒是恢复了本性,上下打量着宋尤,眼神颇为不屑。
这小子,莫不是装的病,故意想叫沈闻笙心疼吧。
“不用麻烦这位姐姐了,之前笙姐姐就已替我寻过不少名医,但我这身子不争气,也是无用。”
宋尤摇了摇头,即便察觉出澜息的不喜,也笑着回了一句。
“放心吧,姐姐和旁的医修不一样,让我替你瞧瞧吧。”
澜息说着就径直上了手,灵气窜入宋尤体内时,她面色微顿。
这小子竟然当真是内里亏空,这身子竟然跟个大漏斗似的。
沈闻笙也并未阻止,澜息是鲛族圣女,所修医道法门或确与旁人不同。
有心替宋尤看看,也是好事。
“你这身子确实孱弱的厉害,不过能得天材地宝将养,还是能再活好些时候。”
虽有些不情不愿,澜息还是收回手,道了一句。
沈家的确把这人养的不错,应当是给人喂了不少珍稀的天材地宝,不但保住了这人的命,还能叫其修炼。
这要是寻常人家,宋尤必然活不过十岁。
对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习以为常,宋尤躬身道了谢。
“多谢这位姐姐!”
“阿尤,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瞥见宋尤愈加难看的脸色,沈闻笙开口劝了一句。
“嗯,那笙姐姐,我明日能去客栈寻你吗?”
察觉到自己的身子的确有些撑不住了,宋尤不再坚持,只低声问了一句。
“你若想来便来就是了。”
沈闻笙点头应下,目送着宋尤回去,才转身,朝澜息道谢。
“方才多谢澜师妹为阿尤看诊。”
“你谢我干什么?又不是为了你。”
澜息被这突如其来的道谢弄的有一瞬间地不知所措,轻哼了一声,撇过头略有些不自在地回了一句,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弯出一小块儿弧度。
三人回到客栈时,大堂又多了不少人,玄色的弟子叫人一看便知,是隔壁天枢宗的人。
“哟,这不是天权宗的万年老二沈师姐吗?”
一道男声传来,略带嘲讽的声线叫,才踏进门的几人齐刷刷朝声音来源处望去,狠狠皱起了眉。
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嚣张成这样?
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围成一桌的几人。
天权宗和天枢宗本就不对付,自上次应照溪拒绝了秋水月,花无恙又败于沈闻笙,两宗弟子就更加不对付了。
要是遇上了,总归是要吵几句的。
更何况他们遇见的还是沈闻笙本人,这真是新仇旧账加在一块儿了。
父债子偿,这神君犯下的过错,身为他的弟子,自然也该替其受着。
沈闻笙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显然是打算不予理会。
“喂,你说谁万年老二呢?”
但明宝儿是个急脾气,叉着腰气势汹汹就冲了出来。
这不出来还好,一出来更叫那几人笑的欢了些。
“我当是谁,原来是清霄神君新收的废物弟子啊。”
“我说你师姐是万年老二怎么了?难道不是事实吗?处处排第二,便是宗门大比,也比不过楚鹤鸣那个惯爱装模作样的家伙。”
那人嗤笑了一声,压根不惧明宝儿。
“你……”
“谁说她比不过了,你们这群人,恐怕还不知道沈闻笙已经破了神游境了吧。”
明宝儿气急,但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抱着手的澜息打断。
还是一贯瞧不起人的眼神,落在几人身上,叫那人瞬间恼怒了起来。
但更叫他们恼怒的,是沈闻笙竟然已经破了神游境。
就连他们花师兄,前些日子也才破了启元境,这人究竟是什么怪物,修炼速度竟这般快。
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沈闻笙身上,几人一时没了言语,只能看向面前的澜息。
“破了神游境又如何,前些日子我碰见了楚鹤鸣,他不是也破了神游境,万年老二就是万年老二。”
“刘老三,你说话最好给我注意点儿,不然见到贵宗长老,我不介意将今日之事好好说与他听。”
沐玖齐也是忍无可忍,这天枢宗的人是越发过分了,以往看在花无恙的面子上,他不予计较。
但竟将这般难听的话安在沈闻笙身上,他自然不能忍。
“呵,你可知这次来的是谁,还想告我的状,你想的美。”
被称为刘老三的男人依旧不怕,甚至斜眼睨了几人一眼,冷笑了一声。
这次来的可是秋水仙君,自上回被拒,她便听不得有关天权宗的任何话。
别说告状了,他敢打赌,沐玖齐连秋水仙君的面儿都见不着。
沈闻笙倒是没说话,只看了一眼男人的腰牌,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是归元神君的弟子,难怪如此嚣张。
不过大师兄竟然也破了境,沈闻笙倒是有些期待擂台之上,同楚鹤鸣的比试了。
“修为不及大师兄,我自当勉励,但我有一言要提醒这位师弟,根基不稳,难有所成。”
“什么叫根基不稳,沈闻笙,你什么意思?”
那人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怒气翻腾。
“别以为你破了神游境就了不得了,有本事今年拿个宗门大比的魁首,呵。”
第155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喂,我师姐不过好心提醒,你不领情就算了,竟还反咬一口,你们天枢宗有人能打得过我师姐吗?张嘴闭嘴魁首魁首的,这么想要,怎么不自己去拿?”
“喔,我忘了,就连花师兄都败在我师姐手下,你们这群不如花师兄的歪瓜裂枣,连跟我师姐对战的资格都没有呢。”
明宝儿轻笑了一声,嘲讽嘛,谁不会啊。
但她说的也是事实,对战分境界而定,今年有资格与沈闻笙对战的,只有楚鹤鸣。
但赢者必须成为擂主,其余境界的,也可越级而战,攻擂。
明宝儿声音不小,周围一圈人都听了个正着,听见那句歪瓜裂枣,纷纷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的倒也是,这几人仗着自己是归元神君的弟子,一进门便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竟连破了神游境的沈师姐都不放在眼里,实则自己修为也就那样。
这长得就更不说了,修仙者就没几个丑的,但这几人,属实不太像修仙者,当真称得上一句歪瓜裂枣。
尤其是和沈闻笙几人站在一起,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谁不知道归元神君痴恋秋水仙君百年,但秋水仙君看都不看人一眼,眼里只有人家清霄神君,故归元神君一直单方面把人家清霄神君视为情敌。
如今几人这行径,明显就是因为沈师姐是清霄神君的弟子,故意针对沈师姐,为自家师尊出气嘛。
澜息和沐玖齐也看了一眼明宝儿,头一次觉得这人说话中听,有了点儿用处。
“你……你说什么呢,凭你这种废物,也敢这么跟我说话,这就是你们天权宗的教养吗?”
刘老三气急,指着明宝儿,话都说不利索了。
“教养那是对人的,你们配吗?”
“再说了,论起教养,再怎么样,我们也比你这种说话满嘴喷粪,脑子离家出走的人好些吧。”
“你,你,你……你找死。”
刘老三被气得不轻,身旁的人也是怒目而视,起身就要动手。
沈闻笙眼神一变,抬手就将明宝儿拉到了自己身后。
但还未出手,就有人先一步阻止了对方。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一只拿着长剑的手抬起,剑柄一顶,就化解了几人的攻势。
几人抬眼一看,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熟悉的玄色劲装。
侧身挡在几人身前,露出半张冷峻硬朗的侧脸。
“花,花师兄。”
看见花无恙的那一刻,几人眼神一变,有些心虚了起来。
花无恙毕竟是天枢宗的首席弟子,执掌天枢宗刑法,他们自然是怕的。
“是他们欺人太甚,我们这才,这才动手的。”
刘老三眼珠子一转,就将锅扣在了沈闻笙几人头上,看的周围的人瞠目结舌。
这颠倒黑白的话怎能说的这般顺畅,当他们都是瞎子啊?
“诶,你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啊,花师兄,分明是他们……”
“出言不逊,有辱门威,还妄图对旁人动手,有伤两宗和气,宗门大比后,回去闭门思过,罚跪于思过崖抄宗规千遍。”
明宝儿没想到这人能无赖成这样,刚准备同花无恙解释,就见人径直开了口。
跪抄宗规千遍?
几人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这要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抄的完啊?
刘老三还想辩驳几句,但一对上花无恙冷硬的黑眸,就熄了声,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
花无恙这才转头,看向几人,只是瞥见沈闻笙时,目光微顿之下,多了几分紧张。
自上次重光村一事后,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到沈闻笙了。
“门中师弟冒犯,我代他们,向几位道歉。”
花无恙俯身朝几人拱了拱手,顿了顿,有犹豫着看向了沈闻笙,但这一看,耳根就又染上了一层薄红。
“尤其是,尤其是沈师姐,听闻沈师姐破境,恭,恭喜沈师姐了。”
花无恙不敢多瞧沈闻笙,虽面无表情,但那执剑的手,却捏的微紧,嗓子也紧了几分,说话都磕磕绊绊了起来。
“无碍,听闻花师弟前些日子也破了境,同样恭喜你了。”
沈闻笙朝人点了点头,对于这几人的话,她本来也无甚感觉。
虽说娘以前同她说过,这样的情况下,是该生气的。
就像她幼时被人说是个小怪物,戴闻玉气的直哭,带着她挨家挨户找人给她道歉时说的那般。
但她确实不会生气,不过这几人的言行的确也并不符合正道君子的准则。
“宗门大比意在勉励各弟子修行,并非用于攀比修为,望诸位师弟往后,慎言。”
朝花无恙说完,沈闻笙又看向几人,毕竟并非自己宗门中人,她简单撂下一句,便绕过几人,朝楼上走去。
这话一出,倒是叫周围众人有些赞叹,不愧是天骄中的天骄,看看人家天权宗弟子的格局,再看看这几人,周围的人摇了摇头,真是差远了。
难怪归元神君也一直比不过清霄神君呢,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哎,有些人就是癞蛤蟆趴人脚背上,不咬人它膈应人,人家都是长得丑想的美,有些人可倒好,长得丑,心还脏,呸。”
明宝儿跟着沈闻笙的脚步,路过几人时,斜眼看了几人一眼,啐了一口。
这模样看得几人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儿没撅过去。
一口一个有些人有些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说的是他们是吧。
但碍于花无恙在一旁,几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澜息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路过几人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撒了点儿白粉。
对上花无恙的目光,她也没有收敛。
看出来了又如何,她反正也没害人,只是给这几人一点儿教训而已。
花无恙的确看出来了,也确实没有声张,一点儿痒痒粉而已,还不至于要了几人的命。
这几人也是该好生教训一番,若今日对面并非沈闻笙这般脾性好又讲理之人,怕是要给宗门惹大麻烦。
走在最后的沐玖齐倒是没看几人,反而看了一眼花无恙,眼神阴晴不定。
他倒是忘了,这次宗门大比,这人也会来。
第156章 挑战
想到花无恙对沈闻笙的心思,沐玖齐轻笑了一声。
“花师弟倒是来的及时,那就劳烦师弟,将这几人带回去严加管教了。”
沐玖齐目光清扫过几人,才抬腿走了过去。
无人注意,二楼之上的两双眼睛。
“这些臭男人,自己没本事还要说沈师姐,真不害臊。”
流川低声骂了一句,看了一眼正往楼上走的沈闻笙,又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满身寒气,眉间含霜的少女。
“不过师姐,这沈师姐还当真是厉害,竟然已经破了神游境,你说是吧。”
“哼,迟,迟……迟早有一天,我会,会赶上她。”
对流川的话不置可否,流萤看向已经上楼的沈闻笙,轻哼了一声,眼底多了几分战意。
便是修为不如沈闻笙,这一次,她也一定要挑战一次这人。
“沈师姐,明师妹,这边!”
看见几人上楼,流川有些高兴,朝人挥了挥手。
“师姐,是流川师姐。”
几人看了过去,看见流川那张熟悉的脸时,明宝儿笑了笑。
但看见流川身旁穿着和流川同样弟子服的少女时,明宝儿有些发愣,不知这人又是谁?
“流萤师妹,流川师妹,好久不见。”
直到身旁的沈闻笙朝人打了个招呼,明宝儿这才想起来,这原来就是流川口中的师姐啊。
“嗯。”
看见沈闻笙,流萤面色紧绷了几分,只对人轻点了点头。
生人勿近的气质叫明宝儿抖了抖,这人是不喜他们吗,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算了,她师姐跟她打招呼,她居然就回了一个“嗯”字。
“我师姐向来少言寡语,望诸位不要见怪。”
旁人不知晓,但流川是清楚的,她师姐说话有些结巴,所以很少在外人面前多言,也因此时常被人误会。
她也就只能想办法替人解释两句了。
“听闻沈师姐破境,那这次宗门大比,我就先预祝沈师姐夺魁了。”
流川转头又笑道,他们这一辈弟子中,除了沈闻笙和楚鹤鸣,还无人破神游境。
这魁首,自然要么是沈闻笙,要么是楚鹤鸣了,私心里,她还是希望沈闻笙能赢。
“嗯,夺魁,挑战。”
流川话音刚落,她身旁的流萤就看向沈闻笙,补上了一句。
但这话却让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夺魁挑战?
“喔,我师姐的意思是,希望沈师姐能一举夺魁,她好挑战沈师姐呢。”
流川及时帮着解释了一句,只是有些汗颜,这么多年了,她师姐还真是贼心不死啊,心心念念都是同沈师姐再战一场。
几人看向流萤,表情更疑惑了,是这意思吗?这是怎么听出来的?
然而下一瞬,就见流萤狠狠点了点头。
“对!”
好吧,这下几人倒是信了这人当真是寡言少语,不过流川能从区区几个字听懂她的意思,也算是姐妹连心了。
“流萤师妹若想寻我比试,我随时奉陪。”
沈闻笙笑了笑,朝流萤点了点头,她记得,流萤是个刀修,刀法很是不斐。
“一言,为定。”
听见这话,流萤的目光亮了亮,赶紧应承了下来。
宗门大比算是玄洲十三境的盛事,不过短短几日,玄光城就挤满了人。
除了参加宗门大比的各门派弟子,还有不少特意前来观擂的散修。
“今年魁首,可又要花落天权宗了。”
“这天权宗当真是厉害,一下出了两个神游境弟子。”
“何止啊,这两人还都是清霄神君的弟子,那沈闻笙修的还是无情道嘞。”
…………
比试场下,人声鼎沸,讨论声不绝于耳,却在提到无情道三字时,寂静了片刻。
“这无情道,可不是什么好道啊……”
只听见有人感叹了一句,人声就又再度响了起来。
“无一啊,还是你们天权宗有福气,出了闻笙这么个少年天才,怕是比之当年的清霄,还要厉害些吧。”
高台之上,各宗门长老皆以就坐,无一身旁,便是天枢宗的长老。
秋水月坐在一侧,看了一眼隔着几人不远处的应照溪,神色失落,却终究也没了什么举动。
“灵真长老过誉了,笙儿修为不过小有成就,算不得什么,往后的路,还长嘞。”
虽是谦虚之言,眼底的得意却几乎压不住,叫灵真看的一犯酸。
老家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要是都算不得什么,那其余门派的弟子岂不都成了一事无成的废物了。
“就是这无情道……,哎。”
灵真冷哼了一声,叹了口气。
无一哪里听不懂灵真未尽之言的意思,脸色微变。
之前修无情道者尽数陨落,他们又何尝不担忧沈闻笙,这些年掌门才对门中弟子约束众多,严防死守。
无一看向台下众人,但好在,至少目前来说,沈闻笙都还是一心向道。
只是看见沈闻笙身侧的沐玖齐,眉头一皱,重重哼了一声。
“清霄,你既为笙儿师尊,还是当将人看严些,莫要叫心怀不轨之人接近,笙儿毕竟与旁人不同。”
无一侧过身,同自己身侧的应照溪道了一句。
“嗯。”
应照溪低声应了一句,方才两人话,他也尽数听进了耳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心怀不轨之人,应照溪,这天下对她最心怀不轨的,不就是你吗?】
【为什么不承认,是不敢吧,但你就是个对自己徒弟动心的畜牲。】
搭在桌角的手指骤然捏紧,应照溪垂眸的瞬间,银瞳之中,竟隐有黑气闪过。
不论黑影如何说,但这世上谁都可以喜欢沈闻笙,唯独他,不行。
但这世上,也谁都不能得到她的喜欢,若有,他便亲手除了这人。
【那万一要是她爱上了你呢,就像你的大弟子一般。】
察觉到应照溪的想法,那声音冷哼了一声,声线带上了几分引诱。
听见这话,应照溪银眸微颤,却也知晓,这绝不可能。
如师如父,自当孝顺。
脑中想起在沈家时沈闻笙的话,少女拜于他面前,一如初见,眼里只有恭敬,自始至终,从未有变。
第157章 当作妹妹
应照溪没再回话,但是他想若真如心魔所说的那般,也不该。
无论是他对沈闻笙的情意,还是沈闻笙对他的情意,都不该存于世上。
她修的,是无情道。
心魔哪能不知晓应照溪的想法,但他并未再多言,倘若应照溪当真放得下自己对沈闻笙的欲望,那么他就不会出现了。
他感受到了,快了,应照溪快撑不住了,当欲望冲破禁锢之时,应照溪恐怕不会记得今日所想。
他迟早,会成为一个被欲望裹挟的疯子。
比试场上,各宗门弟子早就等候在侧,就连一直未曾出现的楚鹤鸣,也在鸣钟抽签之前,赶了过来。
“师姐,大师兄来了!”
明宝儿惊呼之间,楚鹤鸣就已经走到了天权宗的队伍前。
“大师兄,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参加宗门大比了呢。”
看着一路有些风尘仆仆的人,明宝儿问了一句。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楚鹤鸣应了一声看向沈闻笙,眉眼挂上了抹浅笑。
“我回来的路上便听说你破了神游境,阿笙如今已经很厉害了。”
楚鹤鸣抬手,原想抚过沈闻笙的发,却不知为何,还是落在了对方的肩膀处。
或许是因为,沈闻笙如今已经大了,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小少年了。
但他的神色依旧带着几分宠溺,像是个真正的兄长。
“听闻大师兄也破了神游境,我已许久未曾同大师兄比试,这次大比,大师兄无需再手下留情。”
一看见楚鹤鸣,沈闻笙就眼神微亮,之前一直没机会同楚鹤鸣比试,这次终于能酣畅淋漓比一场了。
再者少时都是楚鹤鸣压着自身修为同她比试,说是比试,其实更像是教导。
“好。”
楚鹤鸣轻笑了一声,应承了下来,如今的沈闻笙,也不需他再手下留情。
“此去东陵国,你们可曾遇见什么事?”
想到沈闻笙也是才从东陵国回来不久,楚鹤鸣眉心微拧,问了一句。
毕竟他要是没记错,那云湘便是东陵国之人。
沈闻笙也并未隐瞒,除了河图洛书应掌门之言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多言,旁的事,沈闻笙都一一道了出来。
明宝儿也是神色激动,在一旁时不时补上两句。
毕竟这东陵国之行于她来说,甚是刺激。
“那云湘并非善类,阿笙你……”
“我知晓。”
沈闻笙知道楚鹤鸣的意思,这或许就是掌门师伯要她多下山历练的原因。
识人心,断是非,有时候事实,并非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那般。
楚鹤鸣不再多言,只觉得沈闻笙此去一趟,似乎的确比以往又沉稳了不少。
“对了阿笙,这个给你。”
手腕一翻,楚鹤鸣手中就出现了两枚玉佩,他将其中一枚,递给了沈闻笙。
“小师妹也有。”
又看向一旁的明宝儿,将另一枚递了过去。
但两枚玉佩并不一样,沈闻笙手上那块,通体碧绿,一看便知是养魂玉所制。
而明宝儿手上那块虽不及养魂玉珍贵,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灵玉。
看起来楚鹤鸣似乎并未厚此薄彼,但知晓沈闻笙将自己的养魂玉送给了明宝儿的天权宗弟子,倒是觉得这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那养魂玉有多难寻,他们是知晓的,便是沈家当年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寻到一小块儿。
楚师兄这块儿,估计也花了不少心思吧。
还得是亲师兄妹啊,楚师兄待旁人,可从未这般好过。
“多谢大师兄!”
明宝儿可不管那么多,她都没想到,还能有她的份儿呢,赶紧道了句谢。
不过应当也算是托师姐的福了,明宝儿看得清楚,大师兄待师姐,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次送她东西,应当是怕单独送师姐,师姐不收吧。
“这,多谢大师兄。”
见明宝儿收下玉佩,沈闻笙也只好先收下,低声道了句谢。
只是她神魂如今已经完整,养魂玉于她,确实没了多少用处。
见沈闻笙收下,楚鹤鸣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
“楚师兄倒是大方,不过想来楚师兄一直将阿笙视作亲妹,对自己妹妹好些,的确应当。”
沐玖齐抱着手,看了一眼沈闻笙手上的养魂玉,语气不阴不阳。
楚鹤鸣倒是聪明,为了送阿笙东西,连明宝儿都未曾落下。
看见沐玖齐,楚鹤鸣唇角笑意微淡,眸色也暗了下来。
他的确是想将沈闻笙视作亲妹,一直以来,也都是这般做的,但从沐玖齐口里说出来,他却觉得有些不适。
“同门如手足,真要算起来,沐师弟你也算是阿笙的兄长。”
楚鹤鸣笑着应了一句,却只字不提妹妹二字,反倒将话题甩到了沐玖齐身上。
叫沐玖齐脸色难看了一瞬,谁要当阿笙的兄长,他相当的是……
“咚,咚,咚”
三声钟声响起,示意各家抽签开始,打断了沐玖齐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楚鹤鸣,虽有些气恼,却还是抬脚朝抽签处走去。
只有沈闻笙和楚鹤鸣用不着抽签,毕竟在场众人,只有他二人是神游境。
“第一轮擂台赛,由天权宗楚鹤鸣对战天权宗沈闻笙,胜者,便是此次大比的擂主。”
很快,抽签完毕,今年特殊,第一轮比试,便是沈闻笙和楚鹤鸣。
两人一上擂,周围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诶,你们说今年谁会赢?”
“当然是楚师兄了,毕竟往年这魁首,可都是楚师兄。”
“我看不一定,沈师姐修行一日千里,这才多久都快赶上楚师兄了,我觉得这次沈师姐赢。”
…………
底下众人讨论的激烈,唯有天枢宗众弟子对此兴致缺缺。
谁赢不都还是他天权宗的人,自从有了楚鹤鸣和沈闻笙参加宗门大比。
他们天枢宗就再也没得过魁首之位,被天权宗的人不知嘲笑过多少回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师兄你好生修炼,日后定能打这两人个落花流水。”
见花无恙盯着擂台一动不动,身旁的人以为是上回输给了沈闻笙,他不甘心,低声安慰了一句。
第158章 夺魁
“我比不过她。”
谁知下一瞬,那人就听见身旁的人敛眸回了一句。
却不知花无恙口中的她,指的是楚鹤鸣还是沈闻笙。
看台之上此刻也是人满为患,沈家夫妇带着宋尤一来,便看见了下方擂台上的沈闻笙。
“乖宝,小心些。”
戴闻玉很是激动,朝沈闻笙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又朝人招手。
听见戴闻玉的声音,沈闻笙下意识看去,看见几人,笑着点了点头。
又才回过头,看向面前的楚鹤鸣。
“大师兄,请赐教。”
“二师妹,请赐教。”
两人互行过礼后,擂台结界便升了起来。
结界闭合的瞬间,沈闻笙手中长剑化形,足尖轻点,不过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楚鹤鸣身前。
锋利的剑气裹挟着思思雷电,打在结界之上,发出阵阵嗡鸣。
看得周围的人皆是一阵心惊,好强的剑气!好快的身形,这次他们竟连残影都见不着。
且若非结界在此,他们恐怕会被这剑气掀翻了去。
剑至眼前,楚鹤鸣眸色微变,侧身抬手,剑刃相撞之间,擦出道道火花。
他反手一掌,沈闻笙似有察觉,借力后退,稳住身形之间,并指为诀,长剑便如流光星辰,一化十,十化百。
“竟是无相剑法第六层,化百寻踪!沈师姐当真是奇才,竟已经将这无相剑法修到了这般境界。”
“我听说无相剑法若修满十层,便是万剑归宗,光凭这一剑招,说一句毁天灭地也不为过。”
“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能将无相剑法修到第十层呢,便是当年的道宗,也只将无相剑法修到了第九层。”
底下众人言语话谈之间,那百剑便如疾风暴雨般,猛地朝楚鹤鸣刺去。
楚鹤鸣倒也并不慌乱,法诀出口,一道流光闪过,那漫天的剑雨便陡然调转了方向,朝沈闻笙飞去,甚至那剑气,来的更猛烈了些。
势不可挡之力,叫划破的空气都扭曲了几分。
看得众人眼神纷纷一变,无不担忧起了沈闻笙。
戴闻玉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想到沈闻笙会受伤,她就心疼的要死,恨不得自己代过。
“这楚师兄不愧是多年魁首,看来沈师姐还是差了些。”
“沈师姐终究年岁小些,经验不足,哪里是楚师兄的对手。”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天枢宗的那几人也没闲着。
“我说什么,万年老二就是万年老二。”
刘老三有些得意,昨日就是因为沈闻笙几人,叫他丢了好大的脸。
“若再不闭上你的嘴,那我便教教你如何做人。”
明宝儿翻了个白眼儿,这次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身旁的沐玖齐先一步抢了先。
一转头,便看见沐玖齐含着杀意的目光,吓了她一跳。
沐玖齐不是最在意宗门颜面吗,竟然还能对旁宗的弟子说出这种话。
澜息也狠狠瞪了人一眼,想着昨天还是下手轻了。应该给这人下点儿哑药,叫他的狗嘴彻底闭上。
但心底又着实有些担忧沈闻笙,她要是敢受伤,她绝不会给她医治。
但就在刘老三得意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惊呼。
几人转头朝擂台上一看,只见沈闻笙掷出几枚铜钱,流光闪过,天罡护体阵顺势而成。
那疾驰而来的剑雨撞在阵法之上,不过瞬息,就化为乌有。
于此同时,只见那道纤细的身影双指并拢竖于额前,褐瞳微抬之际,两道分身应运而出。
一左一右,猛地朝楚鹤鸣攻去。
还没来得及感叹于沈闻笙的反应这般快,连楚鹤鸣的杀招都能这般轻易化解。
此刻看见这场景,更是惊讶不已,沈闻笙竟连分身都修出来了。
但区区神游境分身,还要靠主体在原地念诀不动才能维持,一打便碎,想用她们对付楚鹤鸣,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异想天开的是他们。
只见分身靠近楚鹤鸣的瞬间,原本盘腿坐于原地的沈闻笙瞬间消失不见,护体天罡阵和分身也同时消失。
再一抬眼,便是从天而降的长剑。
楚鹤鸣掐诀阻挡之际,身后便同时传来一阵淡香,失神的瞬间,长剑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
胜负已定,现场陡然鸦雀无声。
“第一局,天权宗,沈闻笙胜。”
“本次宗门大比擂主,天权宗沈闻笙。”
随着主事长老的两声高喝,现场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不敢相信竟是这般结局。
“好一招声东击西,好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沈师姐赢了,今年的魁首,是沈师姐了!”
人群中,不知谁赞叹了两句,像是星火燎原,瞬间便点燃了台下的氛围。
“沈师姐,魁首!”
“沈师姐,魁首!”
“沈师姐,魁首!”
…………
虽攻擂赛还未开始,但在场之人,绝无可能再打败沈闻笙,这魁首,已是板上钉钉。
“大师兄,承让了!”
沈闻笙收剑,朝楚鹤鸣抱拳行了一礼。
“是我输了,阿笙,恭喜你。”
楚鹤鸣也收了剑,看向沈闻笙,眼底笑意不变,甚至多了几分星光。
他想到沈闻笙召出分身是声东击西,但却想少了头上那一剑,输的不冤。
看台之上,各宗长老也是面露惊叹,不得了,当真是不得了。
这无情道虽难修,但若当真修得好,那的确是以一敌百,战无不胜啊。
“清霄神君不愧是我正道第一人,座下两位弟子,都这是这般少年天才。”
“那也是清霄神君教导的好。”
“是啊,这魁首年年都是清霄神君的弟子,当真是神君教导有方啊。”
明知沈闻笙并非应照溪一手教导,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以此恭维应照溪。
应照溪不言,显然是没有回话的打算,只是静静看着下面意气风发的少女,抬手饮茶时,唇角泄出点点笑意。
“诸位实在客气了,是笙儿和鹤鸣自己勤于修炼。”
放下茶盏,应照溪才应了一句。
转头瞥见应照溪唇边的浅笑,这才是叫众人惊讶不已。
无一更是心中一惊,这清霄何曾这般高兴过,以往鹤鸣夺魁,也并未见他如此啊。
第159章 维护
不过也是,自己的弟子在宗门大比上夺魁,作为师尊,自然是面上有光。
换做他们,当然也是高兴不已。
要知道这宗门大比的魁首,便极有可能是未来的正道魁首,也就是,下一个应照溪。
“哎呀呀,有些人方才说什么,什么万年老二来着,真是不好意思,我师姐啊,夺魁了呢。”
明宝儿此刻也得意了起来,睨了几人一眼,语气轻嘲。
“得意什么,说不准就是楚鹤鸣故意放水呢。”
刘老三被气的不轻,眼见着沈闻笙夺魁,眼底隐有些嫉妒。
“你哪只眼睛看见大师兄放水了?真是酸鸡跳脚,别是嫉妒我师姐夺魁吧。”
明宝儿翻了个白眼,真是嘴硬。
“你……”
被戳中了心思,刘老三霎时恼羞成怒。
看得明宝儿都有些疑惑了,若只是因为两宗过节,这人为何只针对师姐,不针对大师兄呢。
“这天枢宗有些人的品行,也不过如此嘛,这般妒忌沈师姐夺魁,还配修什么道。”
一袭桃粉衣衫的少女负手走了过来,身旁还是一如既往站着面色如霜的美艳女子。
流川有些看不上刘老三,就这人,还敢喜欢她师姐。
一看见流萤过来,刚才还满脸愤慨的男人瞬间闭上了嘴。
“流萤妹妹,你们怎么过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他也管不上明宝儿几人了,转头就走到了流萤身前,语气讨好。
流萤却看也没看一眼这人,越过人径直朝他身后走去。
刘老三面色一僵,转头,就见流萤走到了刚下擂台的沈闻笙面前。
又是沈闻笙,刘老三面容当即扭曲了起来,当初被流萤所救,他便喜欢上了流萤,好不容易去了一趟崇光门,看见的,却是流萤抱着沈闻笙的画像发呆。
嘴里心里念的,也全是沈闻笙,叫他怎么能不嫉恨。
“不好意思,我师姐可不是来寻你的。”
流川路过人丢下一句,便同明宝儿一道朝沈闻笙走去。
此刻沈闻笙身旁也早就是挤满了人,恭喜恭维的话不绝于耳。
花无恙站在人群外,犹豫了许久,也未能上前道喜。
直到宋尤出现。
“笙姐姐,恭喜你夺魁。”
沈家夫妇被无一长老叫住,宋尤这会儿,便是独自一人来的。
沈闻笙还未应声,这周围,便先响起了一道声音。
“哟,这不是沈家给沈少主准备的童养夫吗?”
玄光城今日也来了不少人看热闹,这夺魁之人是他们玄光城的人,他们自然也高兴。
看见宋尤,一时间才想起对方的身份,不由多了些酸意。
这一语便激起了千层浪,人群外的花无恙,猛地抬起了头,走上了前。
沈闻笙身旁几人更是当场愣在了原地,什么童养夫,不是弟弟吗?
“喂,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沈师姐修的是无情道,哪里来的童养夫?”
站在那人身旁的天权宗弟子有些不满,回了一句。
“无情道又如何,这沈家嫡系总得留个后吧,玄光城谁不知道,宋尤是沈少主的童养夫,不然沈家带他回来做什么?”
“一个病弱还修炼不成的废物,哪里配得上沈师姐,这沈家主莫不是瞎了眼吧。”
因为宋尤的出现,周围的人议论不止。
他垂眸,心头有些难过,眼眶一时都有些发红,或许他不该来,是他配不上笙姐姐。
沈闻笙身旁几人也只是冷眼旁观,想法出奇的一致,宋尤自然配不上沈闻笙。
什么童养夫,简直荒谬。
“诸位慎言,阿尤是我弟弟,并非什么童养夫。”
沈闻笙将宋尤拉到身侧,声音少见的有些严肃,一时倒叫周围的人都闭上了嘴。
“阿尤,我送你回去。”
这般维护的姿态和语气,已是挑明了自己的态度,叫众人意识到。
无论这人是否是沈闻笙的童养夫,沈闻笙都待人有些不一样。
天权宗众人一时也是惊诧不已,沈闻笙在他们眼中,向来是公正的,无论待谁,都是温和有礼不偏不倚的。
何曾这般明确态度维护过一人。
就因为这男人会掉几滴眼泪?
看着沈闻笙带人离开,留下的众人心头五味杂陈,落在宋尤身上的目光,皆是羡艳嫉恨。
沈闻笙是谁,那是沈家少主,清霄神君的弟子,如今还极有可能是未来的正道第一人。
出身高贵,天赋卓绝,长相绝美,性情温和。
谁不想攀上沈闻笙得此偏爱,偏偏叫这样一个废物抢了先。
这一次,就连楚鹤鸣,都收起了唇角的笑意。
“明师妹不是标榜自己得阿笙亲近吗?如今看来,恐怕也要被旁人顶替了。”
沐玖齐眸色发冷,还不忘刺激一旁的明宝儿。
“不用沐师兄你多嘴。”
明宝儿冷笑了一声,沐玖齐心里比谁都嫉妒吧,还想挑拨她。
看台之上,见沈闻笙带着宋尤离开,戴闻玉也急着想走,偏无一拉着他们不让离开。
“沈家主,恕我多言,你若想为沈家留后做打算,还有旁的法子可行,这叫笙儿成婚一事,万万不可啊。”
多少无情道者都是栽在了情之一字上,无一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哼,你们不过就是想要我儿为你天权宗挣面子,如今笙儿挣的也够多了,是时候回来了。”
戴闻玉冷哼了一声,这群老家伙,眼里只有大道只有修炼,何曾在意过她乖宝是否会哭会笑。
“夫人实在误会了,笙儿天赋如此,怎能拘泥于情爱之事,自当为正道担起她该担的责任。”
无一赶紧解释了一句,他们哪里是为了天权宗的颜面,是不想天才被埋没。
沈闻笙这般骇人的天赋,往后必将比他们走的更远,甚至,飞升。
“清霄,你说是不是?”
见自己说不动二人,无一赶紧问了问身侧的应照溪。
却并未注意到,周身不知何时冷下去的空气。
“师兄说的在理,笙儿,确不该同人成婚。”
应照溪从下方收回目光,银瞳之中已是一片冷色。
愈加冷冽的气息,才叫众人反应过来,神君好似生气了。
第158章 不知廉耻
也确实是该生气的,毕竟好不容易出了这个么无情道天才弟子。
成婚若是不动凡心还好,万一动情,恐怕就要像当年的宏源神君一般了。
“这,长老之言,我会好生考虑。”
沈从声叹了口气,沈家嫡系决不能在沈闻笙这儿断了。
当年生完沈闻笙,戴闻玉就毅然决然吃了绝孕丹,他为了叫戴闻玉宽心,沈家必会交到他们唯一的女儿手中,也服用了绝孕丹。
早知是今日的局面,当初他们就不该如此决绝。
如今别无他法,也只能另想法子了。
戴闻玉不在意什么宗门,什么沈家,她只想叫沈闻笙能回到她身边,她亲自照看。
送走沈家夫妇后,无一长舒了口气。
“这戴夫人还真是如掌门师兄所说,爱女心切,都有些疯魔了。”
无一摇了摇头,但好在正是因为爱女心切,才听得进去自己女儿的话。
笙儿他是放心的,断不会答应成婚,放弃大道,毕竟是他们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
一旁的应照溪并未接话,只是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转头就消失在了原地。
再次现身,便已是在沈府之中。
“阿尤,你好生修养,不必听旁人胡言。”
将宋尤送到了他自己院中,沈闻笙安抚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然而下一瞬,就被宋尤扯住了衣角。
“笙姐姐,不是胡言,我是真心想同你成婚,我知晓你修无情道,动不得情,但我不在意,只要能伴在笙姐姐身边就好了。”
宋尤拉住了沈闻笙的手,言辞恳切。
“笙姐姐,我不会影响你修道的,求求你,不要丢下阿尤好不好?”
宋尤靠近沈闻笙,俊秀的脸上已是一片泪意,他颤抖着手,想要抱住沈闻笙,模样好不可怜。
应照溪落地之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眸色猛地暗下,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阴冷了起来。
垂下的手骤然捏紧,手背青筋迭起。
【应照溪,妒忌吗?就连这样一个普通的废物,都能亲口对她说出自己的感情,你却不能。】
【怎么样?你要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像不像是个妒夫?】
【不然还是听我的,成了魔,哪还有这些忌讳,就算你同自己的弟子在一起,旁人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闭嘴!”
应照溪几乎要将指骨捏碎,看着院中愈加靠近的两人,心头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
她不是待所有人都是一副模样吗?但偏偏为何又对这人不同。
“你们在做什么?”
沈闻笙刚要后退躲开宋尤的手,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叫她脚步微顿。
好巧不巧倒是叫宋尤抱了正着,但下一瞬,一道拉力袭来,她就被扯离了宋尤的怀中。
抬眸一看,便对上了应照溪黑沉如水的脸。
“师尊?”
来不及多想应照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沈闻笙条件反射便要俯身行礼。
但却被应照溪一把拉住了手腕,随即低沉的声线便在头顶响起。
“我问,你们在做什么?”
应照溪看了一眼宋尤,目光又落在了面前的沈闻笙身上。
被应照溪拽住手腕,沈闻笙有些怪异,只觉于理不合,抬手就要将手腕抽出来。
但应照溪拽的紧,她竟一时不能动弹。
“师尊,我……”
她只能皱着眉,打算先提醒应照溪,这般有些不合礼数,再作解释。
但还没等沈闻笙说出口,宋尤的声音便快一步响了起来。
“神君息怒,不要怪笙姐姐,是我的错,是我……”
铺天盖地的威压袭来,叫宋尤脸色白了又白,但看了一眼被拉住的沈闻笙,他有些着急,俯身朝人解释着。
“当然是你的错,是你恬不知耻勾引,伤风败俗。”
谁知宋尤的解释也还没说完,就被应照溪打断。
似乎是没想到会从应照溪嘴里听见这样的话,沈闻笙猛地抬眼。
“如此放荡的行径,不知廉耻……”
“师尊!”
见应照溪越说越难听,沈闻笙猛地沉声唤了一句,眉头皱起。
“还请师尊先将我放开。”
应照溪的话戛然而止,他垂眸看了沈闻笙半晌,对上那双棕瞳,还是依言将人松开。
沈闻笙后退了两步,俯身拱手。
“师尊,阿尤年幼,说话不知轻重,但也并非无德之人,还请师尊莫要误会。”
态度恭敬,但字字句句,都是在替宋尤说话。
【你应照溪竟也有说话这样难听的时候,可惜啊,她还是只会维护旁人,哪怕你是她的师尊。】
年幼?都上赶着倒贴了,还年幼?
应照溪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却再并未多言。
“跟我回去。”
只撂下四个字,就转身离开。
沈闻笙知晓应照溪的意思,本来她也是要走的。
“笙姐姐,都怪我不好,你会被神君责罚吗?”
宋尤叫住了人,满眼愧疚,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当真如神君所说不知廉耻。
他怕沈闻笙也这般觉得,但他对旁人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是沈闻笙,他才忍不住。
“不会,阿尤放心。”
“只是婚嫁一事,绝无可能,往后莫要再提。”
沈闻笙将之前就为宋尤准备好的灵药塞到人手中,转身追上了应照溪的脚步。
一路回到客栈,沈闻笙看着紧闭的房门,还是礼貌性敲了敲门。
进门之后,房门骤然在身后紧闭,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沈闻笙走向内室,只见一袭白衣的人,正坐在桌前垂眸看着桌上一个木盒。
但因角度原因,沈闻笙并未看清,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师尊。”
沈闻笙轻唤了一声,低眉顺眼站在下侧。
“笙儿,你可还记得,你修的,是无情道。”
应照溪目光转向沈闻笙,银瞳中,神色不明。
“弟子不曾忘记,阿尤只是我弟弟,还望师尊莫要误会,此生弟子都绝不会同人生出情意。”
听出应照溪语气中的不悦,沈闻笙一撩衣摆,就跪在了人身前,拱手解释。
片刻后,却是一片寂静,视线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双银靴。
第159章 私心
沈闻笙有些不明所以,抬眼的瞬间,却对上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心头微惊,刚想后仰同人拉开距离,下一瞬,就被应照溪扣住了后脑。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旁,不知是不是沈闻笙的错觉,她似乎看见,那双银瞳之中,一闪而过的红光。
“不曾忘记便好,笙儿,应当听师尊的话,对吗?”
强烈的违和感漫上心头,沈闻笙觉得,应照溪似乎有些奇怪。
“听从师尊教诲,本就是弟子之责。”
但她还是垂眸,应了声,连拱手的动作都未变,以示恭敬。
即便现在应照溪的举动,着实已经逾越了正常师徒时间的距离。
应照溪侧眸,看着沈闻笙低垂的眉眼,眸色渐深,染出几分欲色,他从未同人这般近过。
近到他稍微进寸,便能触碰到那温软的侧脸。
但他却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只是抬手,越过沈闻笙的脖颈,掀起了沈闻笙垂在身后的长发。
随后沈闻笙便只听“咔嚓”一声,像是什么环扣扣上时发出的声响。
她垂眸一看,自己颈上多了一条颈链,朱玉为串,底下坠着一块儿银锁,她不曾见过。
长发在手中划过,带起阵阵淡香,应照溪失神了一瞬,还是起身,回到了桌边坐下。
“这是镇心锁,往后你若动情,此锁自会约束。”
不过瞬间,应照溪就像是又变了回去,银瞳冷淡,仿佛刚才俯身耳语的,并非面前的人。
但脖颈处冰冷的触感却提示着沈闻笙,那不是错觉。
“多谢师尊,弟子往后自当约束己身。”
沈闻笙敛眉,没再多想,看了一眼胸口的银锁,道了谢。
若是师尊不信她,有此锁约束,也算是好事,倒不用她在刻意证明什么。
应当也在没有旁的事了,沈闻笙起身,就要转身离开。
“为证道心,往后在玄光城这几日,也不必再见那宋尤。”
还没走两步,身后应照溪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沈闻笙叹了口气,转头应是,这才彻底离开。
【究竟是为了让她证明自己的道心,还是你的私心,应照溪,你分得清楚吗?】
【你以为给她镇心锁,便能掩饰自己的心思了吗?你与魔有什么两样,对自己的弟子有那样肮脏污秽的心思,方才都快藏不住了吧?】
“无稽之谈。”
应照溪眼眸半阖,冷意炸现。
【倘若不是,你为何不将那玉簪还与她,又为何对那宋尤口吐恶言?】
【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成了魔,你想要什么没有,包括她,以及她的爱。】
应照溪不再说话,他绝不会,毁了沈闻笙。
心魔没再出声,等应照溪入魔,便不会这般想了。
那边沈闻笙前脚回到客房,后脚明宝儿就拿着一串糖葫芦上了楼。
刚好看见了进房门的沈闻笙,本打算叫住人,看了看自己手上啃了一半的糖葫芦,又没好意思。
想起沈闻笙应当是送完宋尤才从沈家回来,明宝儿就有些失落。
那个宋尤凭什么能得师姐的偏爱,明明也没她可爱吗。
师姐为什么不喜欢她?
明宝儿有些气闷,瞬间糖葫芦也不香了,耷拉着脑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却没注意到,一道悄然窜进她体内的黑影。
玄昼上次被应照溪打伤,回魔界养了许久,才把伤养好。
他堂堂魔族少君,还从未受过此等屈辱。
不过好在应照溪那个王八蛋被心魔缠上了,他那日是亲眼所见应照溪为了锁他,将自己也禁锢在了出云峰。
这次还能出来,定不是本尊,只要不是本尊,那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这次定要将明宝儿带回去,还有那个该死的沈闻笙。
竟敢那般羞辱他,此仇不报,他誓不为魔。
看他这次不把沈闻笙带回魔族好生折磨,以消他心头之恨。
但刚窜进明宝儿体内,玄昼就发现了不对,怎么还有旁的魔气。
定睛一看,一缕红烟正趴在禁锢在魔心的金环上,有些贪婪地相靠近魔心。
原来是应照溪的心魔,果然,他猜的没错,明宝儿就是应照溪的仙根。
那此番,他便助应照溪的心魔一臂之力,叫应照溪快些入魔吧。
正道第一人却入了魔,玄昼轻笑了一声,届时正道那群老东西的脸,一定很好看。
玄光城的夜晚悄然而至,明宝儿修为不高,想着明日要同人比试,还是打算修炼一二。
【小丫头,明日比试,你可想取胜?】
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明宝儿猛地睁开眼,看向周围。
“谁?”
屋内却寂静如初,并无旁人。
怎么又来了?难道是最近修炼过于勤勉,都累出幻听了?
明宝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打算重新入定,那道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我是怀清老祖,你们这些小辈,竟连我的名字都未曾听过。】
明宝儿有些惊慌,才发现这道声音不是在她耳边,而是在她脑子里。
不过怀清老祖,是什么东西?
“我确实没听过,你快从我的脑子里出来。”
明宝儿厉声道,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师姐说了,来路不明的不要信。
九方苍炼那条死蛇就是教训。
这跟玄昼想的有些不太一样,这么久没见,这个蠢货好像聪明了些。
“明日比试,我能助你得胜。”
他就不信,明宝儿明天不想赢,他们正道这些弟子,不是最在意这个宗门大比了吗?
“师姐说了,做人要实事求是,我不需要你帮忙。”
虽不知脑子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明宝儿嘴一撇,径直拒绝了玄昼的话。
没想到明宝儿居然会拒绝,玄昼啧了一声,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不然我就杀了你师尊。”
之前影魔可告诉他了,这明宝儿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师尊。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我就不听,有本事你就去找我师尊吧。”
明宝儿冷哼了一声,根本不吃这套。
玄昼被气的差点儿心梗,见明宝儿不信,当即就打了个响指。
明宝儿只觉眼前一黑,再度睁眼,便是应照溪被人一剑捅穿的模样。
第160章 沈师姐拒绝过澜息!
温热的血迹溅在她脸上,吓了她一跳。
【如何?如果你不乖乖听我的话,我便杀了你师尊。】
“你,你吓唬谁呢?”
但这样的场景,若是才入宗门的明宝儿,恐怕还会害怕,如今同师姐经历了那么多,她却是不怕了。
虽还是有些慌乱,但还是不信,师尊修为高深,哪有那么容易被杀。
【你若不信,明日大比,我说谁赢,谁就会赢,敢不敢同我赌上一把?】
“不赌,我不同你多言,师姐说了,来路不明之人的话,更不能轻易相信。”
明宝儿往床上一摊,根本不听玄昼说了些什么。
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模样,给玄昼气的够呛。
尤其是明宝儿三番两次提到沈闻笙,师姐说师姐说,这明宝儿怎么就这么听沈闻笙的话。
到底喜欢的是沈闻笙还是应照溪啊?也没见她句句把应照溪挂在嘴边啊。
但玄昼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见明宝儿睡着,他指尖一点,一缕魔气就窜入了明宝儿识海深处。
明宝儿这晚睡的并不安稳,梦里师尊师姐大师兄都被人所杀,吓得她一下睁开眼,才发现天都亮了。
心脏却还在“砰砰”跳,额上也多了些冷汗。
定是那讨人厌的声音,昨夜影响了自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明宝儿走出了房门。
恰好就撞见了推门出来的沈闻笙,她打着哈欠的手微顿,赶紧走上前。
“师姐,今天人家有比试,你会来看吗?”
这次她得先下手为强,免得被沐玖齐抢了先,师姐只有一个,今日来看了她的比试,就看不了其他人的了吧。
“小师妹,你昨夜没睡好吗?”
沈闻笙垂眸,就看见了明宝儿眼下明显的青黑,问了一句。
“啊,我昨晚,碰见了一个……”
经沈闻笙这么一问,明宝儿才想起要把那道奇怪的声音的事说出来。
谁知话还没出口,就骤然没了声音。
玄昼轻笑了一声,明宝儿倒是想的简单,他岂会轻易叫旁人发现他。
大概知晓是那声音使了什么坏,明宝儿有些生气,她怎么这么倒霉,怎么什么坏东西都要缠上她。
“师姐,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好可怕好可怕。”
明宝儿一边哭丧着脸,一边靠近沈闻笙,随后搂着人的腰,埋进了人怀里,像是真的很害怕。
沈闻笙被这一抱弄的有些发愣,但明宝儿不断耸着肩,看起来很是伤心。
她思索了片刻,抬手轻轻拍了拍明宝儿的肩。
“梦境而已,师妹不必当真。”
沈闻笙声线柔和,垂眸安慰的模样,竟叫人品出一丝温柔之意来。
看得玄昼瞬间恼怒了起来,沈闻笙这般会安慰人,当初对他倒是不留情面爱搭不理,当真可恶。
他还以为这人同应照溪一般,天生就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呢。
应照溪就算了,对谁不是那副死人脸,这沈闻笙原是对着他才是一副死人脸。
看他这次将人抓回去,不好好将受过的屈辱都还回去,他玄昼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你们在干什么?”
走廊另一侧,澜息一打开房门,看见的就是动作亲密的两人,瞬间就变了脸。
两三步就走上前,一把拉开了沈闻笙怀里的明宝儿。
“沈闻笙,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女子吗?如今倒是和自己的师妹搂搂抱抱上了?”
澜息被这一幕气的不轻,一时竟也顾不上场合,这一嗓子,将整层楼的人都吼了出来。
拉开房门一看是沈闻笙几人,又全都缩了回去。
笑话,谁敢看这几人的热闹,又不是活的嫌命长了。
尤其是澜息,那暴脾气,可得罪不得。
不过他们听见了什么?沈师姐跟自己的师妹搂搂抱抱!
虽关上了门,众人还是忍不住将耳根贴在了门框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澜息瞪了一眼一旁一脸懵逼的明宝儿,才又看向沈闻笙,怒气中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
“难不成我还比不上她,你当初才那般拒绝我?”
说着说着,澜息就想起了当初被沈闻笙拒绝的画面,心脏又闷痛了起来,连带着眼眶都红了大半。
这话一出,原本贴在门后的众人骤然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他们听见了什么?
沈师姐拒绝过澜息!
这消息犹如平地惊雷,瞬间将一众偷听的人雷的里焦外嫩。
就连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明宝儿都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澜息。
什么叫师姐拒绝了她?师姐拒绝了她什么?
“澜师妹,你误会了,小师妹是因梦魇受了惊吓,所以……”
虽不知澜息为何会想到当年的事上去,沈闻笙还是张嘴就要解释。
“所以什么?所以你就抱着她细心安慰她,就像当初救下我,安抚我那般吗?”
“沈闻笙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用这种方式招惹了我,如今还要去招惹别人,我讨厌你。”
澜息眼底的泪花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就像沈闻笙是什么负心汉,也不听沈闻笙解释,狠狠撂下一句话,就哭着跑下了楼。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几句话,又再度给了众人一个重击!
沈师姐居然救过澜息!听澜息的意思,还是因此对沈师姐心生爱慕,结果被沈师姐无情拒绝。
因爱生恨,往日才多番针对沈师姐的。
我嘞个亲娘嘞,真是好大一个瓜!
听见澜息似乎跑远,众人才敢推开房门,他们什么时候见过澜息掉眼泪,以往都只有这位圣女叫别人掉眼泪的份儿。
“师姐,澜师姐好像误会了。”
明宝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呆愣抬头,看了一眼沈闻笙。
虽说她的确是故意借着机会亲近师姐的,但没想到那澜息反应这般大。
之前她也以为,澜息是讨厌师姐的呢。
难怪去沈家这人也非要跟着去,原来是不是讨厌,是喜欢啊。
“下次有机会我会同澜师妹解释。”
当年的事,她以为当初就同澜息说的很清楚了。
沈闻笙摇了摇头,转头却又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的楚鹤鸣和沐玖齐。
两人的脸色此刻都说不上好,大概是因为他们也是才发现,原来澜息喜欢沈闻笙。
沐玖齐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竟然漏了一个澜息。
阿笙什么时候救的她,他竟对此一无所知。
楚鹤鸣这会儿却不知为何知晓旁人喜欢沈闻笙,自己却有些生气。
第161章 最在意的是师姐
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沈闻笙修的是无情道,他不愿有人妄图破她的道。
“阿笙如今是擂主,这几日恐有些忙,小师妹若有事,还是来寻我吧。”
楚鹤鸣走上前,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明宝儿,笑着道。
“明师妹也当真是娇气,一个修仙者,竟能被噩梦吓的直哭,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沐玖齐跟在一旁补了一刀,看见明宝儿这块儿狗皮膏药他就烦。
沐玖齐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明宝儿懒得跟他计较。
但楚鹤鸣的话,她还是不得不听的,略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沈闻笙,她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大师兄。”
那她好不如去寻师尊,正好说不定师尊能发现她脑子里的那道声音呢。
【原来你最在意的是你师姐啊。】
玄昼有些不怀好意,刚才他看得分明,明宝儿眼底对沈闻笙的眷恋。
随即嗤笑了一声,也不知什么破眼光,那人除了脸,简直一无是处,对他还百般折辱。
还什么正道君子,他看不然。
心底狠狠想着,又开始计划起了将人带回魔族后,折磨沈闻笙的一百零八式。
“你想干什么?”
一提到沈闻笙,明宝儿就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还果真如此,那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生听话,我便杀了你师姐。】
明宝儿心脏陡然一紧,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三两步便跑到了应照溪的屋前,撞开了房门。
“师尊,不好了,我……”
玄昼却丝毫不惧,正好叫他看一看,应照溪来的,究竟是不是分身。
刚撞开房门,明宝儿就看见了坐在桌边,手中拿着一根玉簪的人。
那玉簪有些眼熟,明宝儿却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应照溪收了回去。
“何事慌张?”
应照溪皱眉看向明宝儿,沉声问了一句,竟是丝毫没察觉到明宝儿体内的玄昼。
这下玄昼更加笃定了起来,这就是应照溪的分身。
不然依照应照溪的修为,不可能发现不了他。
“我身子好像有些不舒服,师尊,你能帮我瞧瞧吗?”
知道自己脑子里那个声音定不会叫自己说出口,明宝儿索性换了种说法。
应照溪起身,看了明宝儿片刻,还是将灵气注进了明宝儿的眉心。
玄昼一惊,转身就缩在了魔心身边,明宝儿体内有魔心,魔心魔气本就与他同根同源,应照溪应当发现不了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灵气绕过明宝儿体内一周,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今日大比,莫要胡闹。”
以为明宝儿是在装病躲比试,应照溪低声训斥了一句。
没想到连师尊都发现不了那道声音,明宝儿这才有些慌乱了起来,莫非这道声音说的都是真的?
他当真能杀了师尊和师姐?
被应照溪训斥,又不能说出实情,明宝儿只能一脸委屈地出了门。
【今日大比,初元境内,胜者会出现在飞花派。】
看着明宝儿明显犹豫起来的脸色,玄昼好整以暇,补上了一句。
明宝儿没吭声,径直去了试炼场。
她修为一般,不过半数,就输下了台,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最后的胜者,竟当真是飞花派的弟子。
霎时间,她更加惶恐了起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便保你无恙,不然,我就杀了你师姐。”
不行不行不行,明宝儿脸色难看了下来,她决不允许这人伤害师姐。
“那要不,你还是去杀师尊吧。”
明宝儿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毕竟师尊修为高,肯定皮糙肉厚不好杀。
但师姐就不一样了,光是想起沈闻笙会受伤,明宝儿就眼泪都要出来了。
边想着沈闻笙,明宝儿边不自觉走到了擂主擂台旁,今日有人挑战沈闻笙。
正是崇光门流川的师姐,流萤。
这人举着一把大刀,与那张冷艳寒霜般的脸颇有些反差,大刀砍向沈闻笙时,却丝毫不含糊。
沈闻笙依旧手握长剑,不过长剑化鞭之际,就卷住那长刀,险些直接打飞了去。
但含着切磋的成分,沈闻笙压低了自身修为至于流萤同一境界。
即便如此,流萤还是败给了沈闻笙。
收起刀,流萤朝沈闻笙深深拜了一拜,眼底的战意愈发强烈。
“下次,再战。”
丢下这四字,流萤就转身下了擂台。
“哎,我师姐这人,就是一根筋,看来这次回去,她又要日日夜夜捧着沈师姐的画像勉励自己了。”
流川不知何时走到了明宝儿身边,轻摇着头,感叹了一句。
“明师妹,你运气可真好,有这样的师姐,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流川笑着侧眸,看向明宝儿。
她也有些羡慕,但她的师姐也很好,虽然老是一根筋,但她很喜欢她的师姐。
明宝儿这会儿却没有心思听这些,她脑子里的那道声音,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流萤下来,流川也没再多说,只是迎上前,同人低语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小师妹,你脸色怎么这般差?”
沈闻笙也下了擂台,一眼便看见了明宝儿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和难看至极的脸色。
“我,我没事,师姐。”
明宝儿神色萎靡,一看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沈闻笙眉间划过一抹疑虑,刚要再问,楚鹤鸣就走了过来。
“小师妹,原来你在这儿,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喔,好的大师兄。”
明宝儿抬眸应了一句,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阿笙,方才的比试我都看见了,你将灵气运用的越发熟练了,我自愧不如。”
楚鹤鸣转向沈闻笙,笑着夸了一句。
“大师兄谬赞了,我还需勤勉。”
流萤的刀法很厉害,若非她锻体,恐怕虎口都会被震的裂开。
所以她还需勉励,加紧修炼才是。
楚鹤鸣似乎还是为了来找明宝儿,简单说了两句,就带着明宝儿转身离开。
沈闻笙看着两人的背影,皱了皱眉,倒并非好奇两人要说什么。
而是明宝儿的状态明显有些奇怪。
她思虑再三,一抹金光便从指尖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明宝儿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