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哥,你骚扰短信发错人了》 1、骚扰短信 “抱歉,你不符合我们公司的招聘要求。” hr微笑着将简历还了回来。 同一天连续被三家公司拒绝,程珈苒已经没了脾气:“我能问问原因吗?” 对方委婉道:“薪资不在我们的预期内。” “月薪6000也算高吗?”程珈苒不理解。 “您可以再看看我的简历,我是南城师范大学广告策划毕业,在校以来专业成绩都在前十,有过很多获奖设计作品,寒暑假也有实习……” hr依旧维持社交笑容:“抱歉。” 说完扭头冲着门口喊“下一位”,这是在赶人的意思了。 程珈苒握着彩打的简历出了面试室。 她今年大学毕业,选择留在南城工作。 南城发展前景好,相应得竞争也很大,加上现在学历贬值越来越厉害,高薪工作不好找,低薪工作又养不活自己,交完房租水电就只能喝西北风。 应届毕业生太难了。 手机嗡嗡震动一声。 程珈苒解锁屏幕,是辅导员发来的消息:“珈苒,找到工作了吗?学校的就业协议催得比较急,你找到工作记得跟我说一声哈。” 播放完自动进入下一条。 “另外就是咱们学校有规定,毕业生寝室最迟住到7.8号,日期一到,宿管就要收钥匙停电停水了,你记得找好房子。” 今天已经7.7号了。 工作还没找到,学校又开始催搬寝室,程珈苒心累地叹口气,暂时先回了学校。 * 寝室里其他室友已经搬走了,只剩下程珈苒一个人。 房子在上周就找好了,一栋叫“丽诗别苑”的旧小区,房租便宜、通勤方便,唯一的缺陷就是跟人合租。 室友是比她早几届毕业的学姐。 俩人是在校友群认识的,加上好友后约了看房时间,程珈苒看完房后觉得挺满意,就定了下来。 本来是预计明天再搬。 没想到辅导员这会儿就催,按照学校一贯不做人的作风,很有可能今晚就断电断水,保险起见,程珈苒决定今天就搬走。 程珈苒点开微信:「学姐,你在家吗?我今天搬。」 那边回复得很快:「我今天休班在家」 程珈苒:「好。」 那边回:「你到的时候发个消息」 跟对方约定好,程珈苒加快速度收拾东西。 论文答辩那会儿她做过一次“断舍离”,寝室里的东西不算多,零零总总加起来就两个行李箱、一个编织袋。 毕业总是匆忙的。 没有盛大落幕,没有相约再见,有的只是匆匆离去的步伐。 网约车很快抵达校门口,程珈苒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母校,“嗙”的一声关上车门,去了丽诗别苑。 路程不算远,十几分钟就到。 到了小区后,她拎着大包小包上楼,累得气喘如牛。 这是程珈苒第二次来合租公寓,第一次是签合同的时候。 她敲敲门。 里面传来趿拉拖鞋的声音,过了会儿,赵琳顶着鸡窝头来开门:“这么快?我还以为还有半小时呢。” “东西少,收拾得比较快。” “哦,进来吧。” 程珈苒跟在赵琳身后进屋。 刚走进玄关,一股食物腐烂的酸臭味飘了过来。 程珈苒有过敏性鼻炎,她捂着鼻子去看客厅,茶几上堆满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和首饰,沙发两边甩着几件蕾丝内衣,垃圾桶里的外卖盒也快溢出来。 跟她第一次来看房的时候大相径庭。 赵琳躺进沙发里,双腿架在桌上:“我租得是带卫生间的主卧,你租的是次卧,次卧房间小一点,浴室也在客厅,这些当时在看房的时候就跟你说了,还记得吧?” “记得。” 她困倦地往房间走:“那你收拾吧,我接着睡了。” “等一下。”程珈苒叫住她。 在赵琳不解的眼神下,坦然地说:“学姐,我们聊聊合租事宜。” 程珈苒把整个客厅转了一圈,边走边说:“租房的时候房东说过客厅、厨房是公共区域,既然是公共的,一些私密、值钱的个人物品就不要扔这了,放自己房间好一点。” 她走回垃圾桶边。 “卫生的话最好也要有个规划,一三五我打扫,二四六你打扫,周天休息,怎么样?” 赵琳怔了怔,困意消失大半,第一回正儿八经地看着程珈苒。 面前的女孩儿刚满21,身上还残留着单纯的学生气,她不是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微圆,脸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澄澈的杏眼,小巧的鼻梁,是那种看上去乖巧安静的长相。 一般这种人性格都很软。 说难听点就是容易受欺负,还不敢为自己争取。 赵琳上一个室友就是这种人,她理所当然地把程珈苒也归类进去。 没想到是她看走了眼。 比起温和的长相。 程珈苒说话直率,性格带刺,没准吵起架来战斗力max. 毕竟是合租第一天,赵琳不好当面起冲突,况且她上一个室友就是因为忍受不了她的卫生习惯跑路的,这次程珈苒要再跑,她就得自己垫付一整栋公寓的租金。 她干笑一声,找借口:“我平时要上班,没工夫。” “没关系,卫生可以全部我一个人弄,学姐付钱就行,毕竟请个保姆也得花钱是不是?”程珈苒笑得无辜。 赵琳被堵得说不出话,心里憋着一股火。 这是不答应不行了。 她啧一声,不情不愿:“知道了。” 说完就要回房间。 程珈苒却再次叫住她,趁她回头的工夫,把客厅小浴室里的瓶瓶罐罐抱了出来:“学姐,你沐浴露和身体乳忘拿了。” 赵琳的主卧自带卫生间,客厅的小浴室是划给程珈苒的,赵琳要还是在小浴室洗漱,花的自然是她的钱。 程珈苒穷,还抠门,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份用。 不可能让别人占她的便宜。 一天吃两回瘪,赵琳脸色不好地抱着东西回房。 * 白天为求职四处奔波,回去后又马不停蹄地搬家,等把房间收拾个差不多,程珈苒累瘫地倒在沙发里。 饿了一天的胃已隐隐作痛。 她不得不爬起来填饱肚子,热水+泡面+火腿,牛马套餐标配。 简单解决完晚餐,程珈苒抱着电脑继续刷求职信息。 没有任何回复。 连邮箱都安静得像是死了。 程珈苒放弃挣扎,没公司要就没公司要吧,她不管了,她现在立刻马上要睡觉! 牛马也是要睡觉的好吗?好的。 赵琳明天要上班,早早洗澡睡了,程珈苒去客厅洗漱的时候放轻手脚,耽搁了一会儿。等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进松软的被褥里,总算松一口气。 疲惫和睡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渐渐蔓延全身。 程珈苒来不及定闹钟,眼皮就沉沉地黏在一起,意识渐渐消失—— 叮咚! 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像是乍然爆开的烟花,把程珈苒从睡梦中强行拉扯出来,她有些恼火,摸到手机就要静音。 刚摁亮,屏幕弹出一条短信提示。 现在几乎都是微信联系,短信要么是广告推销,要么是移动通信。 还能有…… 她广撒网的求职回应? 瞌睡瞬间飞走,程珈苒仿佛看见一份高薪稳定的工作在向她招手,一把从床上弹起来,嘴角不自觉往后咧。 她解锁手机,迫不及待地点进短信。 下一秒,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空荡荡的短信界面只躺着一条骚扰信息。 「新换的床挺软的。」 ? 程珈苒呆了呆。 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短信,又看了看顶端的号码,直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复现在眼前,险些荒唐地笑出声来。 大半夜撩骚她的人。 居然是她分手后再没联系的前夫哥。 周津樾。 这人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分手四年,程珈苒一次没见过周津樾。 她在南城师范大学读书,他手握常青藤交换资格出国留学,两人老死不相往来,没有任何交集。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 不知道他好端端诈什么尸。 程珈苒讥讽地“嗤”一声。 时间果然能改变很多东西,当年那个拽得二五八万、别人十句他才回一个字的高冷少年,现在竟然也开始撩骚了。 骚吧骚吧,最好骚断腿! 谢谢你为祖国的避孕套销售贡献一份力量! 看着手机里的撩骚信息,程珈苒半嘲讽半好心地编辑了一条回复。 「前夫哥,你骚扰短信发错人了。」 然后定好闹钟,开启静音模式睡觉。 * 比起屡屡受挫的求职、越来越瘪的钱包,前男友深夜发来的骚扰短信很快被程珈苒抛之脑后。 第二天她接着投简历。 这一次,程珈苒要求放低了很多,不管是公司还是工作室,她都认认真真地投了。她打算先找家公司干着,至少这几个月不能饿死,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到了中午,总算收到一封求职回应。 是一家叫“跃芯科技”的公司发来的邮件,里面包含着公司地址、hr联系电话以及相关的面试要求。 面试时间就是今天下午四点。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被拒,程珈苒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镜子里倒映着一张恬淡的脸。 外人看着像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实则不然。 高中时程珈苒就做了不少出格的事。 表白、撩人、追人,跟周津樾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牵他的手,摸他的腹肌,还有亲他的嘴。 那时的少年很拽,也很纯,被她亲一口能红一整天的耳朵。 …… 七月上旬的南城,烈日炎炎,空气闷热得像蒸桑拿。 程珈苒提前一个小时抵达跃芯科技。 面试室门口只站着零星几个人,没等多久就轮到她了。 推门进去。 一眼看见三个面试官坐在一排,负责提问的hr坐在左侧。 程珈苒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微笑:“各位面试官好,我是程珈苒。” 随后一段精简又能突出专业能力的自我介绍。 这个阶段她私下练习过很多遍,再加上前几次的被拒经历,今天算是发挥最好的一次。 听完她的介绍,三位面试官却没有任何表情,反而尖锐犀利的提问一个个接踵而来。 比如她的学校并不出色; 简历中提及的获奖作品含金量也不高; 今天来面试的人每个都有所长,相比之下她的竞争力并不大,凭什么让公司录用她…… 程珈苒内心麻木地听完,再一一作出解答。 聊到具体的工作情况,hr直言:“我们公司节奏快,必要的时候会在项目紧急阶段要求员工加班,这一点,程小姐接受吗?” “方便问问加班频率和补偿机制吗?”程珈苒斟酌后问。 “一般突发任务和赶项目进度会要求加班,不过公司会尽量合理安排。至于加班酬劳,我们公司严格按照劳动法支付加班费。”半小时过去,流程走得差不多,hr双手交握,“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今天的面试就到这儿,关于是否录用我们后续需要商量一下,程小姐可以回去等通知。” 至少没跟前几家一样当场被拒,还是有一丝丝希望的。 程珈苒神色平静地安慰自己。 起身道声谢,出了面试室。 门合上的那刻,她卸下脸上僵硬的笑,长吁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正准备乘电梯离开,脚上的高跟鞋勒得肉疼,每走一步都是酷刑,程珈苒龇牙咧嘴地扶着墙。 手掌撑着墙,忽然感受到一阵细微的震动,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电梯突然“叮”的一声。 她吓一跳,下意识看过去。 与此同时电梯门缓缓打开,在看清的那一刻,手臂僵在空中。 呼吸也在时隔四年后再次慢了半拍。 电梯内灯光亮的刺眼,冷色调的光线投在男人的肩膀上。 经年过去,少年早已褪去校服,渐渐长成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一身深色西装,左手佩戴着百达翡丽的腕表,斜斜地揣在西装裤的单侧口袋里,裤腿熨烫得无一丝褶皱。黑发往后撩露出额头,肆意乖张的眉骨褪去青涩,变得沉稳内敛。 “周总,刚才两层是公司的营销部、技术部,这一层是公司的人事部。”旁边佩戴着蓝色工作牌的女人像是公关部的职员,兢兢业业地做着介绍,“人事部今天在招聘,面试应该还没结束,您要去看看吗?” 周津樾微微颔首:“嗯。” 女人继续道:“您随我来。” 程珈苒在重逢的意外中强行回神,招聘?面试? 她反射弧超长地望了眼自己所在的位置,身后的门牌正大喇喇地写着“人事部-面试室”。 皮鞋踩着地板,发出沉闷声响。 周津樾带着一行人走出电梯,拐个弯就能到看见侧面的程珈苒,像是感应到什么,他抬了下眼。 眼皮很薄,有一股洞若观火的审视感。 即将对视的那瞬。 程珈苒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蓦地背过身去。 2、骚扰短信 程珈苒半边身子贴着墙壁,心脏咚咚地迅速跳动,耳边是一行人走出电梯的动静,脚步越来越近,就在快要经过她时,突然停下。 走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紧接着是一道视线落在程珈苒的后背,漫不经心地、无声地打量,强烈到难以忽视。程珈苒不由挪了挪身子,刚动弹一下,后背的视线如影随形跟着她,宛如男鬼。 她把脸往墙那边贴了贴,呼吸都不由放轻。 这个位置正好在空调下方,冷风簌簌吹过来,程珈苒头发丝都沁着凉意,露在外面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她细微地打个寒颤。 后背的视线终于移开。 “今天面试的是公司哪个部门?”男人例行公事地询问。 女人回答:“宣传部、策划部还有营销部,公司正在上升期,人手不够,招的人数比以往多一些。” 周津樾不在意地“嗯”一声。 纷杂的步履声再次响起。 程珈苒低着脑袋,看着一双皮鞋从她身边擦过,没有丝毫停留。等到不远处的面试室门开了又关,她慢腾腾地探出半个脑袋看,确定人全进去了,她扭头走进电梯,摁了一楼。 门缓缓合上,电梯下降。 程珈苒后知后觉地有些恼火,她又不是见不得人,躲他干什么? 见不得人的应该是他周津樾,大晚上不睡觉到处撩骚,还把撩骚短信错发给她这个前女友。 装的斯文,实则败类。 * 出了公司大厅,潮热的空气一层层将人裹挟,鼻腔像是塞了两团棉花,热得喘气都艰难。 程珈苒忍着脚痛继续朝地铁口走。 头顶倏地盖过来一把遮阳伞。 一道关心的声音飘来:“你脚怎么了?” 程珈苒侧眸看过去,是跟她一起面试的女人,叫秦悠悠。 她抽签抽的倒一,秦悠悠抽的倒二,俩倒霉蛋在走廊等面试时候说过几句话。 “鞋码小了,勒得后跟疼,我没事。” “你后脚跟都破皮了还叫没事?”秦悠悠单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搀住程珈苒的胳膊,“你是要去地铁口吗?” “我正好也去,一起吧。” “谢谢。” 秦悠悠害一声:“谢啥,没准咱俩以后还可能是同事。” “我有点悬。”程珈苒如实道。 “你这么想也正常,毕竟这公司来头不小,靠云城的一家大集团,竞争压力大。” 程珈苒脚步顿住:“云城?” “对啊,云城的寰宇集团。”秦悠悠说,“这两年南城发展速度快,政府招来不少投资商,跃芯科技就是寰宇集团在南城设立的一家子公司。” 程珈苒表情有些怔愣。 怪不得周津樾会出现在这。 原来周少爷的部分家底从云城搬到南城来了。 那个女人喊周津樾“周总”,他在公司一定是有职位的,而且不低。也就是说如果她入职跃芯科技,未来一定会跟周津樾碰上。 碰、上。 见程珈苒发呆,秦悠悠拍拍她肩膀:“怎么了?” 程珈苒一脸深沉:“我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小心眼的前任成了你上司,会不会在公司给你穿小鞋?” 秦悠悠:“有多小心眼?” 程珈苒用小拇指比划:“比针尖还小。” “那难说,”秦悠悠冷笑一声,“我也不瞒你,我之所以被上一家公司解雇,就是因为领导小心眼,老给我穿小鞋,左脚进公司都会被他说一嘴工作态度有问题。” 那很幸(操)运(蛋)了。 程珈苒内心拔凉拔凉的,她好不容易看见一丝工作的曙光,难道就要因为周津樾黄掉? “不过这些都是职场必须经历的事,小心眼、龟毛怪、摸鱼王办公室里多了去了,要想不跟他们起正面冲突,就要学会装。装得风轻云淡,花好月圆,就没人能抓住你小辫子了——”秦悠悠话锋一转,“你好端端问起这个干吗?” 她看了眼跃芯科技的大楼,又看了眼程珈苒,嘴巴张大。 “难道说你今天面试在公司看见……” “没没没。”程珈苒摆摆手,干笑一声,“我说的是我上一家,面试的时候遇到前任了,怕他给我穿小鞋,果断放弃入职。” 秦悠悠骂她笨:“男人跟前途比起来算什么,竟然浪费工作机会。现在工作不好找,你得为自己考虑。” * 跃芯科技的offer发送到程珈苒的邮箱时,她刚洗完澡。 及腰的长发半湿半干,坠在后背,走路的时候摇晃着往下滴水。 她拿来拖把擦地板。 赵琳坐在客厅沙发里,一边开着电视机放综艺,一边跟男友视频。 两人时不时聊点小情侣之间的话题。 “宝贝想不想我?” “想。” “想哪儿?” “你好烦啊。”赵琳娇娇地笑一下,对着屏幕回了下空拳。 屏幕里的男友笑一声,视线穿过赵琳,落在后面拖地的程珈苒身上,随口问一句:“新室友?” “昂。” “这么晚才洗澡啊。”男友笑。 程珈苒皱了皱眉,加快拖地速度,把拖把放进小浴室,进了房间。 “咔哒”一声落锁。 房门阻隔了点噪音,耳边总算清净下来。 书桌上的电脑屏幕亮着,左下角的黄色邮箱一闪一闪。 程珈苒余光一瞥,立即放下手里的吹风机,跑到书桌边,鼠标悬停在邮箱上。 停住几秒,往下摁。 一份正式录用的offer摆在面前。 巨大的惊喜迎来,程珈苒忍不住“啊”了一声,往后倒进床铺里。 终于,终于。 她终于有工作了!!! 压在心底许久的大石头总算被搬开。 对于程珈苒来说,跃芯科技的offer不仅仅是一个工作,还是她在南城立足的底气。 ……至于周津樾。 就像秦悠悠说得,不过是一个前任而已,大不了以后在公司碰见就装呗,装得风轻云淡,过眼云烟。 问,就是不认识、不记得。 程珈苒就不信周津樾还能抓住她的小辫子。 邮件里面提到明早9点之前去公司报道,现在已经十点多,程珈苒赶紧吹干头发睡觉。 这大概是她毕业到现在最安稳的一个觉。 脸颊贴着枕头,全身心放松,睡意渐渐将她拉进梦乡—— 枕边的手机蓦地亮起。 黑暗中的一抹白光照亮天花板,程珈苒隔着眼皮也能感觉被刺到,她睁开眼,稍稍抬起头看过去。 同样在10:30,同样的短信提示,同样的发送号码。 以及同样变态的骚扰短信。 「睡不着,想你。」 ???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 一到晚上就开始解除封印到处发情? 怎么着,别人是晨勃,你是夜勃? 程珈苒气不打一处来。 手指噼里啪啦地在编辑框敲下八百字的小作文,小嘴跟沁了毒似的,每一句都不带重复的,骂人的时候战斗力max. 一顿输出猛如虎。 程珈苒给自己骂爽了,正准备一气呵成地点击发送,白天秦悠悠的话突地在耳畔响起。 装啊姐妹。 不想小心眼的前任在公司给你穿小鞋就得装啊。 程珈苒手生生僵在半空。 半晌,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咬牙自我催眠:“他是领导,他是上司,他是喂养牛马的奴隶主,而我是牛马。” “牛马不能生气,乖。” 长篇大论最后删减到只有一个字。 程珈苒盯了会儿,点击发送。 「滚」 * 翌日上午,程珈苒提前抵达跃芯科技。 接头人是昨天的hr,带她去人事部办理入职,取走工牌、办公电脑、食堂饭卡等琐碎物品后,去了宣传策划部门。 程珈苒应聘的是广告策划,不过她刚入职,经验和资历尚浅,前期大概率都是给前辈们打打杂。 hr只将她领到部门前,交代一句“别忘了十点培训”就走了。 程珈苒抱着箱子站在门口,一眼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喜出望外地挥挥手,对方看见她也露出一丝意外,放下没整理完的箱子就跑过来。 “没想到还真被我说中了,咱俩成同事了。”秦悠悠觉得自己嘴巴开光了。 程珈苒:“你来的好早。” “就比你早一点。”秦悠悠指了指,“我刚看了下,咱俩工位是挨着的,平时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照应。” 程珈苒嘿嘿一声:“那得麻烦秦前辈了。” “叫我悠悠姐就行,前辈俩字忒老了。”秦悠悠揽过程珈苒肩膀,一边领着她进去一边介绍,“咱们宣传策划部挺大的,有会议室、办公室、茶水间、还有员工休息室……比我上一家公司待遇好了不知道多少。” 这时候程珈苒就能发挥她“记性好”的本事了。 甭管什么,只要她认真过一遍眼睛,之后就很难忘掉,上学的时候背书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现在入职公司也能有点用处。 “悠悠姐,我们是不是还要培训?”程珈苒问。 秦悠悠拍了下脑袋:“你不说我都忙完了,十点培训,这会儿九点多了,走吧,等回来再收拾。” 程珈苒把箱子放在工位上,取出本子和笔,出了办公室。 培训室设置在人事部。 程珈苒和秦悠悠去的比较迟,位置几乎坐满了,两个人只能挤到角落里。 “上班果然跟上学不一样,”程珈苒吐槽,“上学大家都是抢着坐最后一排。” 秦悠悠:“因为上班跟利益挂钩,说白了就是钱,在职场你要学会‘出风头’,不然就算是自己的成果也容易被人抢走。” 事关挣钱,程珈苒默默记下。 片刻后,今天培训的主讲人走进来,自我介绍是人事部的主管。 “今天各部门新招的员工都在,第一天我们主要是进行整体培训,帮助各位员工细致、全面地了解跃芯科技,以后大家一起风雨同舟,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商业蓝图。” 一番场面话讲完正式进入主题。 秦悠悠工作多年,这种小场面见得多了,无聊地犯困。 程珈苒全程都盯着巨大高清的投屏——跃芯科技是寰宇集团旗下新设立的分公司,新任执行董事为周津樾。 ppt滑过,开始进入对“周津樾”的本人介绍。 程珈苒心底起了一丝烦躁,开始走神,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秦悠悠高筒靴子上的流苏须须。 “文字介绍比较浅显表面。” “接下来请周总亲自为大家进行集团发展历程、前景、未来规划这方面的培训。” 人事部主管带头鼓掌。 程珈苒一僵,险些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秦悠悠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鼓掌,忽然瞥见走上台的人—— 宽肩窄腰,大长腿,裤链平直微凸好资本。 瞬间精神焕发。 她捅了捅隔壁:“好带感。” 程珈苒僵着身子看向讲台。 周津樾站在正中央,伸手接过人事部主管的多媒体遥控,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 突然男人薄唇合起。 猝不及防地觑向台下,目光波澜不惊地扫视着。 程珈苒低了低头,把自己埋在胸里。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周津樾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最后落回背后的ppt页面上。 “跃芯科技成立时间不长,但成就有目共睹。总部寰宇集团商业版图不断拓展,跃芯作为其中的一份子,自然也会努力跟上步伐。” 男人嗓音低沉,又有水滴玉石的清冽。 年龄的增长、阅历的成熟,并没有磨灭他少年时期就尤为出众的声线,一开口,宛如回到那个蝉鸣不歇的盛夏。 “说了这么多,这些是我个人的想法。” 周津樾顿了顿,露出一个周正温和的笑:“不知道在座各位对集团有什么期冀?” 仿佛回到了老师提问学生的课堂,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悻悻缩头。 秦悠悠单纯欣赏男色。 倏地脸色一变。 周津樾将眼神投在她旁边的程珈苒身上,而被盯住的人毫无察觉地继续埋头走神,秦悠悠吸一口凉气,要提醒她。 男人仿佛提前预知,先一步出声:“那就请这位新入职的员工说说她的想法吧。” 他恶劣又小心眼地喊: “程、珈、苒。” 3、骚扰短信 随意的语调下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戏谑。 程珈苒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周津樾早就发现了她,没准昨天电梯那一面他就认出来她了,就等着今天这场好戏。 狗男人果然小心眼。 顶着所有人投过来的视线,程珈苒硬着头皮站起来。 她一眼不看狗男人,认真专注地注视着ppt页面,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语气临危不乱:“大家好,我是程珈苒,宣策部新来的员工。我个人认为,跃芯科技是一个方方面面都具有强大潜力的公司,很多项目初创时期就有着长远的考量,比如近一年公司提上日程的‘vp、vr等虚拟任务走入现实’的游戏开发,非常符合当下女性乙游崛起的潮流,我相信在未来公司一定会成为这方面的佼佼者。” 程珈苒大学参加过不少设计大赛,经常作为获奖者上台发表感言,这种场面话她信手拈来。 彩虹屁谁不会吹啊。 “不错,看来对公司有过细致的研究。” 周津樾眼神冷淡,态度严肃又掺杂一丝刁钻:“不过说话时要看着别人的眼睛,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需要我教你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 程珈苒慢慢地扭头,视线对视的那一刻,空气中流动的浮尘仿佛都慢了下来。 “周总说的是。”她看着他的眼睛,重新把刚才那段话叙述一遍。 再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周总,这回您满意吗?” “程珈苒。”男人格外喜欢连名带姓地喊她。 “嗯?”她微笑,“您请说。” “你脸抽筋吗?”周津樾毫不留情地戳破,“笑得那么假。” “……” 程珈苒深吸一口气,唇角往上拉到最大,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周总好眼力,我从小一紧张就容易半面瘫,笑起来假假的。不过周总不要误会我对您的敬、佩、之、心。” 后面四个字咬牙切齿。 周津樾鼻腔溢出一声短促的笑,说不上来是认可还是讥讽。 目光漫不经心地从程珈苒身上挪开,落在了另一位员工身上,态度温醇地接着提问。 好好好搞特殊是吧,程珈苒按捺火气坐下。 秦悠悠嗅出一点不寻常,凑过来小声问:“你认识周总?” “不认识。”她想都不想就否认。 “是吗?我还以为他就是你昨天说的小心眼前任。” “!?” 没想到秦悠悠这么敏锐,程珈苒吞咽几下口水:“你想多了,我就一普通小老百姓,上哪去认识这种大老板。” 秦悠悠记起程珈苒提过自己找工作四处碰壁,要是认识这种大人物不至于一点人脉都没有,她点点头:“也是。” * 第一天在培训中度过。 早晨出门还烈日炎炎、暑期熏蒸,下班的时候阴云密布、闷雷滚滚。 程珈苒和秦悠悠走出大厅那会儿,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没一会儿地面变得湿漉漉的。 秦悠悠:“居然下雨了?天气预报不是说一周都是大晴天吗?” 程珈苒也没料到:“坏了,我鞋子还在阳台。” “地铁口离这不少路,咱俩都没伞,这么大的雨不好走啊,”秦悠悠皱眉,“打车又太贵了。” 程珈苒:“等雨小点吧。” 没料到雨越下越大。 后面还起了风,乌拉乌拉地吹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全部吹进走廊,打湿了两人的鞋裤。 “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了。”秦悠悠啧一声,屈服地拿出手机滴滴打车。 程珈苒还在固执地等雨停。 丽诗别苑位置很偏,跃芯科技又在市中心,一趟打车的费用抵她几天的饭菜钱,她肉疼。 “搞什么啊,下雨天还不接?”秦悠悠气笑了,好不容易打到一个车,司机还以行程繁忙为由取消了订单。 她放弃网约车,只身往外探,打算用最原始的手招打计程车。 奈何距离太远,街道上飞速碾过的车压根看不见。 朦胧的雨幕中,一辆深黑色的宾利自公司车库驰出,车头慢悠悠地打个转,轮胎辗过积水,最后停在大厅外。 车窗降下,一只手伸出窗外,掸了掸燃烧殆尽的烟灰。 手很快收回,要升上车窗。 “周总!”秦悠悠突然喊。 她宛若看到救星:“是这样的,我们俩都没带伞,车也打不到,不知道您有没有……” 程珈苒正蹲下系鞋带,听见秦悠悠说话,猛地抬头。 驾驶座的男人余光朝这边乜斜过来,轻飘飘地扫过程珈苒裤湿透的腿,嗓音沁了雨水的寒意般凉澌澌的:“我凭什么载你们?” “凭您是一位体恤下属的好上司啊。”秦悠悠拍马屁。 程珈苒没资格阻止秦悠悠向别人求助,便埋着头不说话,唇线抿得很紧,沉默地挤出裤脚的水。 雨刮器来回清理着车前窗的雨水,仪表盘滴答滴答地走路。 车外大雨滂沱,车内安静祥和。 周津樾食指轻敲方向盘,模样有些不近人情:“别弄脏我车。” 算是答应了。 秦悠悠忙说“是是是”,拽着程珈苒就要上车。 程珈苒“欸”一声,“我不坐”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驾驶座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指节直勾勾地指着她。 周津樾:“我没说载她。” 秦悠悠一愣:“啊?” 周津樾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秦小姐向我求助,我很乐意施以援手,不过程小姐似乎并没有要我帮忙的意思。” 他歪了歪脑袋,笑了一下。 “是吧,程珈苒?” 这人一喊她的名字就没好事。 要不隔岸观火,要不没事找事,要不然就跟现在这样幸灾乐祸。 程珈苒拼命忍住自己的巴掌没招呼到周津樾脸上。 不要她坐是吧? 她偏不。 我就膈应死你。 程珈苒哈一声:“周总误会了,雨下这么大又打不到车,碰到热于助人的周总,我跟悠悠姐都特别高兴。能搭一程您的车回家,是我的荣幸之至,我感激不尽。” 一边说一边手快地拉着秦悠悠钻了后座。 不给周津樾半点拒绝的机会。 上车坐稳后,程珈苒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周津樾。 男人脸色淡淡。 看上去还莫名有一点爽? 装的吧。 在程珈苒的印象里,周津樾就是死装死装的。 高中早恋时,程珈苒喜欢打直球,经常一句话戳破少年的心事:“周津樾,你是不是亲嘴害羞?” 少年刚打完球,浑身散发着荷尔蒙气息,单手举着易拉罐喝水,乍一听这话,呛得剧烈咳嗽。咳嗽完,梗着脖子,一本正经地否认:“没有啊。” “真没有?” “嗯。” 程珈苒“啵”的一声亲在他唇瓣上,嫌不够似的,又“啵啵啵”连亲三下,笑得又坏又狡黠:“那我就放心了,可以肆无忌惮地亲你。” 刚还装得冷淡成熟的少年,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整个人像个被踩中尾巴的猫,直接炸毛:“程珈苒!” 那时候的周津樾就很装。 明明内心爽的要死,表面上欲拒还迎地“不要不要”。 现在肯定还这样,即便吃瘪,也要装得豁达。 * 宾利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周津樾左手扶稳方向盘:“去哪儿。” 秦悠悠报了个地址,然后戳戳程珈苒:“你呢?” “丽诗别苑。” “比我近啊。” 程珈苒笑了一下,发自真心的,因为这代表秦悠悠会比她迟下车,不至于让她跟周津樾单独相处。 培训了一天,脑海里被塞满各种关于工作的信息,还跟前男友来了个面对面重逢,程珈苒太阳穴隐隐胀疼。 她阖上眼,头抵着车窗休息。 在外淋湿的衣服黏答答地贴着皮肤,车内空调冷风一吹,有些凉飕飕的,程珈苒小幅度地摩挲了胳膊。 过了会儿又奇异地不冷了,渐渐睡过去。 目的地比她预计中到的更快。 车一停,身体也受惯性往前趔趄,程珈苒幽幽转醒,说话时还有点刚睡醒的鼻音:“到了?哦好,我下来……” “你没到,我到了。”秦悠悠背好包,拉开车门。 雨势依旧很大,哗啦啦的水流冲散程珈苒残留的一点睡意,她一把支起上身:“你不是比我远吗?” “是啊,不过我姐在万达,她让我下去跟她逛街买点东西。”说着秦悠悠跳下车,一手遮住头顶挡雨,一手扒着门框道谢,“周总,今天麻烦您了,我就先走了。” 说着完就要关门。 程珈苒预感大事不妙:“悠悠姐,我跟你——” “嗙”一声车门合上,程珈苒的话也止在唇边,密闭的车厢内只留下两道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车没动,也没人说话。 半晌,程珈苒率先打破沉默:“我也这里下车。” “不是说住丽诗别苑?” “突然想起来我也要买东西,就在这下。” 周津樾抬眼,透过后视镜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耍我?” “哈哈,哪敢。” “程珈苒。” 周津樾没什么情绪地直视前方:“过去那么久,有些事早都忘了。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正常的上下属关系,不涉及任何私人恩怨,我送你回家是因为同事情谊,请你不要多想。” 停了停,着重强调。 “也请你收收你的脾气,好好说话。” “我哪里没好好说话了?”程珈苒当即准备怼回去。 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会儿还坐他车上,以后还得在他公司做事,她老有一种自己在周津樾手底下苟且偷生的憋闷。 牛马不能跟奴隶主起冲突,只能忍着受气。 她闷闷道:“至少我没短信撩骚别人。” 周津樾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没撩骚很光荣? 还要他夸夸她? 程珈苒静静地望着窗外:“周总最好说到做到,过去的事就当过去了,不要为此涉及私人恩怨。我会收起自己的脾气,好好说话……” 她把头扭回来,眯着眼提醒:“希望周总也是。” “——好好做人。” 别到晚上就暴露本性,四处发情撩骚。 * 回到公寓,里面黑漆漆的,赵琳还没下班回来。 程珈苒放下包,第一时间跑去阳台收拾衣服鞋子,还是迟一步,全部打湿了。 她只好把衣服和鞋重洗一遍。 一直忙到八点多,程珈苒才得空去给自己做顿晚饭。 赵琳下班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肚子咕噜噜地叫。她一路走到厨房,看见程珈苒系着小熊围裙,手抄着锅铲把青椒炒肉拨到盘子里,娴熟又井然有序,不免惊讶:“你还会做饭啊?” “嗯。” “什么时候学的?”赵琳问。 “小时候。” “小时候是多小?” 程珈苒想都不想就回答:“五岁吧。” 赵琳吃惊:“也太小了吧!你爸妈真够牛的,也不怕给你烫着。” “我没爸妈。” 程珈苒只做了一人份,一碗青椒炒肉和小半锅米饭,把这些端到桌子上,自己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面不改色地吃饭:“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姑妈带大的,姑妈比较忙,我就自己学着煮饭。” 幼时不敢触碰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冲淡,直到程珈苒已经当作一个随意的话题聊天。 赵琳一尬:“哦,哈哈,那是挺不容易的。” “你要吃吗?”程珈苒鼓着腮帮子嚼嚼嚼。 赵琳惊喜地“啊”一声。 “我今天煮的有点多了,留着明天吃隔夜菜容易拉肚子,倒了又可惜,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省得我点外卖了!”赵琳拿来一个碗,盛满饭菜后大快朵颐,看样子是饿狠了,只是她没吃两口就被辣的吐舌头,一边嘶嘶嘶一边说话:“你这菜还挺辣的,很少见南城人这么会吃辣。”” “我不是南城人,”程珈苒说,“我老家云城的。” 云城跟南城之间隔了几个省份,坐飞机还是高铁都得花不少功夫,赵琳想不通:“云城不挺发达的吗?怎么想到来南城读大学,好远。” 程珈苒咀嚼的动作慢了下:“陪一个人来的。” 晚上十点多,事情总算忙完,程珈苒舒服地躺在床上,喟叹一声。 书桌的电脑还亮着,“嘀嘀”两声,是q的提示音。 程珈苒以为是邮箱提示,抬头看,发现是辅导员发来的消息。 「珈苒,工作找到了吗?」 「找到了的话麻烦填个就业协议哈,学校催得急」 虽然学校不做人,但大学四年辅导员对程珈苒很关照。 奖学金、贫困资助从来没卡过她。 程珈苒爬起来,坐回书桌边,敲字回复:「老师,我今天刚办理入职/开心/开心」 「就业协议要纸质版的吗?」 「我打印出来签好名,周末送去学校给您?」 辅导员回复得很快:「不用,电子版就行,我发你」 「记得用电子签名/玫瑰/玫瑰」 程珈苒:「好嘟」 时间已经不早了,程珈苒快速填好表格,发给了辅导员。 接着等对方审核,看有没有错误。 还未等到电脑的嘀嘀提示音,一边的手机突地嗡嗡亮起。 屏保显示一条短信。 时间又是在晚上10:30分。 程珈苒握住鼠标手就这么滞住,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涌上来。 迟缓地把手机勾过来,解锁。 骚扰短信如约而至。 「在?要不要看看我的?」 4、骚扰短信 要不要看看我的? ……看什么? 似是而非的一句话,令人遐想。 明明下午才在车上说过好好做人,一个晚上还没过去又现原形。 程珈苒气笑了,甚至怀疑是周津樾忘记了她的号码,将她错认为他以前哪个撩骚对象,所以才会一遍遍地发。 她一鼓作气地戳键盘。 「我是程珈苒,你他妈别再发错」 觉得不妥,删掉。 「我是程珈苒,你能不能搞清楚再发」 还是不妥,删掉。 今天重逢后经历的种种,足以见得周津樾的恶劣。 如果发现她知道他撩骚,难免不会动开除她以绝后患的心思,毕竟她这可是拿捏着事关他声誉的证据。 不能让他知道对面是她。 但程珈苒又不甘心就这么拉黑。 周津樾心高气傲面子比天大,明面上装得人模狗样,私底下放浪形骸,她还挺想看看,这个死装的前任能堕落到何种地步。 程珈苒决定暂时隐藏自己,打游击战。 她维持前两次的人设,别的什么也不说,单纯地骂一句回去。 「有多远死多远」 * 下班淋了场雨,当晚程珈苒就有点鼻塞咳嗽,连夜爬起来给自己冲了杯感冒灵,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好在第二天没头晕发热,只是精神萎靡。 动作慢腾腾地把自己收拾好,出小区的时候有些迟了,她加快速度去地铁站,早餐都没买。 到公司时已经过了高峰期,大厅人不多,程珈苒选了个无人的电梯等。 刚站稳,旁边走来一个人,跟她打招呼:“早上好。” 程珈苒侧身看,是昨天一起培训的男同事,叫韩威,研发部的,跟她一样都是今年刚毕业。俩人年纪相仿,昨天聊着聊着就熟了。 “早上好。”她笑。 韩威:“吃早饭了吗?” 程珈苒摇头:“起迟了,没时间买。” “我这正好有,给你。”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玉米馒头。 程珈苒摆手:“不用了,我不是很饿。” “客气什么!”韩威笑得爽朗阳光,“以后咱俩就是同事,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程珈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谢谢韩大侠的早餐之恩。” 玉米馒头还是热乎乎的,掀开包装膜,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飘出来。 程珈苒咬了一口:“好吃。” “好吃吗,”韩威伸手往包里摸,“我这还有——” “还有什么?” 无波无澜的一道声音自背后传来。 相谈甚欢的两个人闻声一僵。 韩威率先回头,看清楚背后是谁,一下子紧张起来,说话都有点磕巴:“周、周总好。” “谁让你带早餐进公司的?” 韩威慌了:“我、我不知道。” “这里是公司,不是学校,需要我跟你强调吗?”周津樾神色冷肃地批评,“不要把学校里的坏习惯带到职场来。” 分明是同年纪、甚至都是今年毕业,周津樾却像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上位者,威压感沉沉袭来。 韩威浑身紧绷:“对不起周总,我以后不会了!” 周津樾点到为止:“下不为例。” 韩威舒了口气,忙点头:“好的周总。” “还有你,”周津樾偏不让她装死,“程珈苒。” “……” 程珈苒嘴里叼着半块馒头,转过身,正对上周津樾一张疏淡的脸。 男人视线紧锁着她嘴边的馒头。 一时间她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你是打算叼着馒头跟我对话?”周津樾挑了下眉。 程珈苒深呼吸,一阵嚼嚼嚼后咽下去,由于咽太急,不小心咳嗽,掌心捧着的包装膜里残留的馒头渣子,随着动作飞溅到周津樾胸前的西装上。 “!” 男人脸一黑。 程珈苒连忙手上拍:“对不起对不起。” 周津樾冷眼旁观地看她补救,不紧不慢地来一句:“这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报复我?” “周总误会了,绝对没有,只是一个意外。”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程珈苒拍掉馒头渣,又用掌心抚了抚他的西装。 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依稀能感受到男人结实贲起的胸肌轮廓。 加上宽肩窄腰大长腿,程珈苒不得不承认,单论皮囊这方面,周津樾的确很出色。 比起高中时期,不仅没长残,还更有料了。 “摸够了吗?程、珈、苒。”男人咬紧后槽牙。 程珈苒迅速把手缩回来,抬眸之间,隐约窥见男人耳根一点异色。 像是窥见什么罕见稀事,她睁圆眼,再去看,那里已经恢复成平常的冷白色。 似乎只是她看花了眼。 程珈苒皱了皱眉,觑了一遍周津樾,男人冷静自持,没半点波动。 她确定是自己看错。 毕竟这人都撩骚了,还能纯到哪里去。 又不是十七岁的周津樾。 叮咚一声,正巧电梯到了一楼,韩威迅速走进电梯:“那个,时间不早了,周总,我们俩先上去了。” 说着拉了一把程珈苒。 程珈苒瞬间get到韩威的意思,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咻地一下跟在他后面钻了进去。 两人排排站一起,胳膊贴着胳膊。 周津樾眸色变地有些深。 电梯门缝渐渐合拢,将男人的身影阻隔在外。 程珈苒和韩威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对视一眼,韩威苦笑:“周总还蛮严厉的。” “何止严厉,”程珈苒愤愤道,“简直抽——” 话未说完,快要合上的电梯门缝中忽然伸进一只手。 门受到阻碍重新向两侧打开,周津樾站在门外。 程珈苒默默改口:“周总还有事吗?” “刚才忘了提醒你们。” “什么?” 周津樾目光似利剑,来回在电梯内的两人身上扫射:“跃芯科技禁止办公室恋情。” 目光最后锁在程珈苒身上。 他一字一顿道:“同事之间最好正常相处,不要搞暧昧。” “……” * 秦悠悠老早在培训室里坐着,无聊地玩手机。 觑见程珈苒来了,挥挥手,示意自己给她占了位置。 “怎么现在才来?”秦悠悠问。 “早上起迟了,刚在楼下还遇见一个没事找事的。”程珈苒小声嘀咕,然后拉了拉旁边的人,“他叫韩威,昨天见过的,我早上没买早餐,还是他给我的,大大大好人啊。” 韩威跟秦悠悠打招呼:“嗨。” “你好,”秦悠悠指了指程珈苒隔壁的位置,“要不你坐那儿吧,咱们仨还能聊聊天。” “好。” 韩威才坐下,培训室里就响起小小的议论。 三个人抻着脑袋看向门口,玻璃门推开,始料未及地走进来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周总怎么来了?”秦悠悠奇怪,“不是说他只负责培训集团发展历程和规划吗,昨天培训完了啊。” 韩威崇拜:“他为人负责吧。” “刚在楼下近距离接触了会儿,感觉周总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公私分明,一视同仁。”他莫名化身迷弟。 程珈苒扑哧一声:“一视同仁?” 要不是她跟周津樾十五六岁就认识,她还真信了。 高中时候的周津樾就是一混球,他成绩好,任命过学生会干部,也做过班级的课代表和学习委员,每次他那些狐朋狗友迟到、不写作业、惹是生非,他从来不记名,还帮着瞒天过海。 被他用特权走后门的人数都数不清。 最初程珈苒不在他的“狐朋狗友”之列,没少被他刁难和记名字。后来程珈苒把他追到手了,俩人成了小情侣,周津樾自然把她划入了能走后门的一群人中。 她小声哔哔:“什么公私分明,简直是非不分,护短大王。” 另一边,被她小声哔哔的话题主角站上了台。 男人身形挺拔,左手揣在西装裤的口袋里,右手用翻页笔检查培训ppt,定格在“各部门之间的竞争与合作”的一页,抬起头,眼神轻扫一圈台下,嘈杂声立即停息。 “一个优秀的集体,要善于聆听群众的声音。” 周津樾掷地有声地开口。 他稍稍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温醇却极具距离感的笑:“在昨天的培训中,我接触到你们其中不少人心里的新奇想法,这些想法给公司管理层提供了很多灵感。” 有人壮着胆子发言:“所以周总今天又来找灵感了?” “可以这么说。” “那我们大家今天得努力啊,多给老板贡献一点灵感!” 周津樾仿佛一个好脾气的上司,笑着颔首:“那辛苦在座各位了。” 培训室一改局促紧张的氛围,稀稀拉拉地响起笑声。 程珈苒懒懒地支着下巴想,这人还是变了一些的。 年少时的周津樾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无论是谁一眼都能瞧出来他高兴还是不爽,而今他内心真实情绪藏得滴水不漏。 上一秒咄咄逼人,下一秒就能亲手给你递一颗甜枣,哄得你晕头转向、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不过在培训之前还有件事。”周津樾忽然转了话锋。 他屈起食指敲敲高清投屏:“今天主要是培训各部门之间的竞争与合作,以及部门之中各员工的分工协作,为了培训效果最大化,今天的位置会有所变化。” 程珈苒愣了愣,抬起脸,目光恰好与周津樾撞上。 男人神色淡淡,仿佛只是不经意地睨过来,漆黑的瞳眸轻描淡写地扫过她与韩威的邻桌,很快移到别处:“一个部门的坐在一起,不要混坐。” 韩威一脸积极地响应领导号召:“我先走了,回见。” 程珈苒拢了拢眉心,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仔细想想周津樾这么做也没问题。 今天的主题本来就是培训部门合作。 * 昨天降了场大雨,生怕今天又出意外,程珈苒下了班就往公寓赶,一路火烧眉毛,走进单元楼才放心。 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锁,门打开,她自然地走进玄关准备换鞋,突然一顿。 鞋架上多了一双男士皮鞋。 程珈苒预感到什么,快速换好鞋走进去。 赵琳住的主卧室门敞开,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一半的床,那里躺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外面睡觉。 主卧室里传来趿拉拖鞋的声音,几秒后,赵琳穿着白衬衫走出来,短裤几乎藏着衬衫下看不见,两条长腿露在外面。 看见程珈苒回来,赵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学妹下班了?” 程珈苒把包搁在沙发一角:“那是?” “我男朋友,”赵琳顺手把门带上,“他在顺义市,跟南城隔得好远,为了来看我坐了一天的高铁,这不,刚下车就病倒了,现在还发着高烧呢。” 她唉一声,苦恼极了。 “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就把他带回来了。”赵琳试探地问一嘴,“学妹,你不介意吧?” “介意。”程珈苒直言。 赵琳一哽:“……” “学姐,公寓是合租,开始就说好如果要带人回来得提前通知,而且最好不要是异性。下次你男朋友来看你的话,还是订个酒店吧,这次……”程珈苒瞄了眼茶几上的感冒灵冲剂,“就算了。” 赵琳笑了下:“行。” 程珈苒去阳台收衣服,没晾干的内衣和内裤也一并收起来。 家里有男人,她待在客厅不自在,抱着电脑回房间。 随着培训的推进,公司着手让他们接触工作。 下班前程珈苒被派了一项“整理文案稿”的任务,内容简单,但架不住工作量大,就这么一直忙到了晚上。 忙完,她转了转酸疼的脖颈,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程珈苒把电脑丢在一边,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去客厅的浴室。 出门前,先观察客厅有没有人。 客厅黑漆漆的,赵琳的主卧室也没有光线的影子,应该是睡了。 她打开房门,放轻手脚地去洗漱。 脱衣服洗澡之前,程珈苒想起什么,折返回房间,把手机一并带进浴室。 一边给身体抹泡泡一边盯着手机。 深夜,10:30分。 手机闪烁一下,短信界面弹出一条新收到的消息。 「喜欢我叫姐姐还是主人?」 程珈苒嗤一声,还挺浪。 她冲掉手指的泡泡,擦干,捧着手机打字。 这回她没骂人,而是正儿八经地回(钓)应(鱼)。 「姐姐」 本以为后面还会有回复,没想到程珈苒澡都洗完了,还是没动静。 周津樾什么毛病,就撩一句骚? 骚完就爽了? ……没意思。 程珈苒关闭手机,拿着脏衣服出门,轻悄悄打开浴室,关上灯,走进客厅的那一瞬,忽然听见几声“咚咚咚”的闷响。 床头柜一次次地撞击墙壁,偶尔还夹带几声断断续续的吟哦。 她僵在原地。 程珈苒和周津樾在大学时有过几次。 她清楚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动静。 做-爱。 5、骚扰短信 老小区隔音差,关了门,程珈苒也能听见赵琳和男朋友“打架”的声音,有时激烈起来,还有肉拍肉地啪啪响。 活像是误入了某v拍摄现场。 这一晚她睡得极不安生。 一大早起来上班,程珈苒怨气冲天,养活十个邪剑仙都不在话下。 昨天被警告不能把早餐带进公司,她老老实实地站在大厅走廊喝豆浆,顶着两只熊猫眼,漫无目的地咬着吸管发呆。 “要不要在门口给你安个座?” 声音传来的同时,还伴随着“嗙”的一下车门甩上的震动。 程珈苒闻声看向阶梯下方。 在大厅门口,距离她数米远的地方,停着上回见过的那辆车。 那晚回去后程珈苒查了查车标,叫宾利,价格死贵死贵,她算过了,她要是想买这样一辆车,得从民国时期就开始当牛马。 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豪车,就这么被周津樾坐在底下。 男人下了车,屈膝坐在车头,一身暗纹西装,刘海少部分往后撩起,露出深邃立体的眉峰。他头冲着前方马路,只把余光斜向她。 不屑一顾的样子看着就欠扁。 程珈苒的起床气莫名被点燃,低头吸了吸豆浆,不搭理他。 皮鞋踩进积水,溅起细小水花。 步履愈来愈近,直至停在她的跟前,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头顶落下:“程珈苒。” 又来。 “干嘛?”她有气无力。 周津樾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豆浆好喝吗?” 程珈苒奇怪地看他:“你没喝过豆浆吗来问我。” “你说呢?” “我说什么啊我说。”程珈苒有些不耐,她现在就像一个被起床气充满的气球,不管是谁,一戳就炸。 周津樾一声不吭地望着她,就在程珈苒眨眨眼、脸上露出不解和迷茫的表情时,他忽然别开脸:“我大豆过敏。” 程珈苒怔了怔,片刻后,遥远而模糊的回忆涌上脑海。 高一时程珈苒为了追周津樾,把自己省下来的零花钱给她买早餐,首选的就是豆浆。 每次都是在少年来学校之前放在他桌上。 那一周程珈苒都没有收到周津樾的“退货”,天真地以为他收下了,心里沾沾自喜,以为追人进程即将结束。 过了几天才发现,原来是他丢了。 程珈苒知道这件事后心疼得不行,去找周津樾算账,那会儿少年也是这样,脸色僵硬,语气硬邦邦的:“我大豆过敏。” 后来程珈苒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便签里的记录也一直保留着,从“周津樾不喝豆浆”过渡到“男朋友不喝豆浆”,直到分手后,全部清空。 再后来她就忘了。 也不晓得这狗男人好端端提起来干什么。 程珈苒咬死装不熟:“谁知道你大豆过敏啊。” “你不知道?”周津樾语气微嘲。 “不知道,”程珈苒耸肩,“就算知道也忘了。” “忘了还是没记住?”周津樾下颌微微绷紧,长睫盖住凉意。 似是回忆起什么,语气变得讥讽:“对,你什么都记不住,只知道吃饭睡觉打游戏。” 程珈苒“喂”一声:“怎么还人身攻击呢你!” 要不是公司门口,她绝对毫不客气地给他一拳。 周津樾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堵塞的心底好受一些,不再停留,大步走进公司。 程珈苒望着他的背影,抿抿唇,莫名地喊:“周津樾。” 男人步履一停,回头,回视她的眼神竟有一丝认真。 就是语气很嫌弃:“干什么。” 但他人又没不耐烦地走掉,还站在原地等她接下来的话。 程珈苒:“就是突然想跟你说一句。” “以后你要是晚上‘打架’,记得小点声,对周围邻居不好。” 周津樾:“?” 你有事吗。 * 今天是最后一天培训,内容由前两天的笼统细化到各部门的各个项目,主培训人是研发部的总监,主要是引导新员工如何快速地融入一个新的项目中。 相比前两天空喊理论,今天更重实操。 直到培训结束前半小时,研发部的总监还在就公司新开发的一款名叫“聆听讯号evol”的智能语音聊天机器人,跟新员工展开讨论。 程珈苒一个劲地打哈欠,连着两天没睡好,她人看似没大事,实则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硬生生地熬到下班,一下子得到解脱,趴在桌上躺尸。 秦悠悠注意到她一天都没劲:“熬夜了?” “被迫熬夜。” “?” 程珈苒心累:“没什么,就是没睡好。” 秦悠悠背着包起来:“走吧,今天周五,工作党学生全放假了,一会儿高峰期地铁肯定挤死人。” 程珈苒被挤过,整个人被压在车壁上,不是屁股被蹭来蹭去就是胸差点挤爆,她不想再经历一回了,强撑着清醒过来,脚下生风地往外奔:“快走!” 还是迟了一步。 地铁里人山人海,又逢夏季,来来去去的人身上总是不免带着一股汗臭味,程珈苒有过敏性鼻炎,每次这种情况还得戴口罩。 好不容易上了地铁,她跟秦悠悠被挤到一个角落,动都动不了。 大概坐过四五站,车上的人陆续下去,她俩才能有个喘气的空间。 程珈苒摘了口罩:“憋死我了。” 秦悠悠眼尖地发现一个座位,咻地一下冲过去坐下,冲程珈苒拍拍大腿,示意她坐这。 那也太辣眼睛了,程珈苒连忙拒绝:“不用不用。” 她头抵着车壁,半边身子也往车壁倾斜,借此缓解小腿站立的酸胀感。 这个姿势站久了容易打瞌睡。 程珈苒头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突然,掌心的手机震动一下,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来看。 一个绝不该在这个点出现的短信,竟然发到了她手机上。 傍晚,17:49。 「喜欢纯一点还是骚一点?」 聚集的睡意跑得精光,程珈苒瞬间清醒。 她睁大眼睛看手机上的时间,的的确确还不到六点,怎么这个时候发过来了? 在公开场合收到这样的短信,程珈苒居然产生了一点羞耻。 怕被人看见,她做贼似的调低手机亮度,屏幕死死地只对准自己一个人,再三巡视没有人关注她,才慢慢地敲了几个字回过去。 程珈苒:「骚一点」 过了会儿,那边回复:「好的。」 程珈苒笑得邪恶阴险,冒出一点恶趣味:「发照片来我看看你多骚」 周津樾,等着吧,看我不抓你把柄。 可却没回应了。 程珈苒啧一声,每次到兴头上就断掉很容易萎啊,她不甘心地主动发送一条消息过去:「其实纯一点我也挺喜欢」 那边几乎秒回,快得甚至让人误以为是机器自动:「是吗?」 程珈苒:「是啊」 程珈苒:「我就很纯」 那边发:「发照片来我看看你多纯。」 程珈苒:“……” 狗男人学得还挺快,知道反将她一军。 地铁提示音响起,“望悦港到了”,程珈苒慌忙收起手机,侧身跟秦悠悠挥手道别,裹在人流里匆匆下了车。 * 程珈苒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晚饭直接一桶泡面解决,然后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周六上午。 十几个小时的睡眠让程珈苒彻底复活,她躺在床上舒服地喟叹,睡觉就是爽啊。 十点的闹铃准时响起,程珈苒伸个懒腰,下床洗漱。 随便买了点早餐对付肚子,乘车去了寸土寸金的住宅区附近的商业街,目的地是其中一家叫“喜梁”的超市。 她在那兼职收银。 这份兼职是程珈苒去年找的,当时她给家里寄了一大笔钱,留下的生活费还不够吃饭,找了很久终于在喜梁超市找到一份兼职,钱不多,但老板娘梁阿姨人很好,看她是个学生,不固定兼职时间,让她没课的时候去,工资也是日结。 前段时间她忙毕业和找工作,请了半个月的假。 这周找到工作了就接着来上班,顺便跟梁阿姨说一声,以后她只能周末来兼职。 喜梁超市门面不算特别大,但贵在高级住宅区,客流量多。 程珈苒到店里的时候,两个收银台均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收银小妹忙得不可开交。 她去后面放好小包,穿上工作服,去了第三个收银台,打开机器后招招手:“这边也能付钱,后面的人往这排。” 接着开始熟练地收银。 忙到中午饭点的时间段,人陆陆续续地减少,来到队伍末尾,是一个穿着黑t带着项链的年轻男人,浑身的潮流范,程珈苒心想还挺帅,一个个地扫描商品上的条形码后问:“需要袋子吗?” 年轻男人愣了下,半天没出声。 程珈苒低头又问了遍:“请问需要袋子吗?” “……你是程珈苒?” 她操作电脑的手顿了下,抬头看过去,男人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确定没认错,神色难掩激动:“真是你啊程珈苒!” 同一时刻,程珈苒也认出了面前这张多年未见的脸是谁。 商邵北。 周津樾的同班同学皆死党兄弟,也是唯一一个见证周津樾和程珈苒从认识到早恋再到分手的人。 因为周津樾的关系,程珈苒和商邵北交情也不错,在她跟周津樾分手后的那段时间,商邵北没少出面讲和,但程珈苒下定决心要分,将他和周津樾的微信一起拉黑,彻底退出他们的视线。 后来时间过去久了,商邵北也渐渐不再与她联系。 一眨眼四年过去,商邵北似乎没怎么变,还跟四年前一样喜欢把自己穿得叮铃哐啷,他将这定义为fashion. 程珈苒默认他需要袋子,抽了一个装东西,态度冷淡:“你好。” 商邵北:“你在这上班?” “兼职。” 商邵北脸上写着“那还差不多”:“你在哪上班?” 她置若罔闻,一个劲埋着脑袋装东西,不忘提醒:“麻烦付一下款。” 商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手机一扫,立马把钱扫过去,心思还放在程珈苒的生活近况上:“谈男朋友了吗?” 她语气疏远冷淡:“怎么,我谈男朋友你给我发奖金?” “别说奖金,你要是结婚,我份子钱直接送你一套房。”他笑嘻嘻得没个正行。 “商少爷阔气。” “你要是当我兄弟老婆,我更阔气。” 小票“嘶啦”一声被扯下,裹着几分怒气丢进塑料袋里,程珈苒推了推,动作里带着点赶人的意思:“慢走不送。” “一提他就炸,程珈苒,你不会还没放下他吧?”商邵北玩笑般说了一句,金丝镜框后的眼神却精明锐利。 无商不奸,作为商家的二公子,察言观色是他从小训练的本事。高中那会儿,周津樾骄矜自傲,对于程珈苒的追求不多看一眼,没人以为他会喜欢她。 只有商邵北,一眼就看出周津樾对程珈苒的不同。 也是他,最先发现他们二人感情的危机质变。 程珈苒:“你烦不烦。” “啊好爽,”商邵北捂着胸口,“你骂得我好爽,快四年没听见你这样骂我了。” 程珈苒满脸嫌弃:“你变态吧。” 话音将落,仓库小门内传来一声喊:“小程啊。” 梁阿姨走了过来,看见正在聊天的商邵北和程珈苒,揶揄一笑地问她:“交男朋友了?” 程珈苒呕了一下:“yue.” 商邵北:“你这就过分了啊。” 程珈苒对他竖了个中指。 转身,揽过梁阿姨,走到后道门边才开口:“您误会了,我跟他不熟,梁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小程,你现在找到工作了,我这边超市的收银你还干吗?你也知道暑假人多,尤其是周末,两个收银员忙不过来,你要是不干的话,我就重新招人。” “梁阿姨,超市收银的兼职我打算继续干,不过周一到周五上班,我只能周末来。”程珈苒有些抱歉。 “正好啊,就是周末人多!既然你还干,那我就不招人了。” 程珈苒笑:“好,那我以后每个周末来。” 收银台的商邵北歪着头听,听到最后一句,眼睛亮了亮。 当即掏出手机,点开周津樾的微信发消息。 商邵北:「兄弟,以后每年光棍节记得买礼物谢我」 周津樾:「没吃药?」 商邵北:「七夕节情人节春节都要买礼物谢我,还有父亲节」 周津樾:「有病」 商邵北:「我捡到了一个大宝贝/奸笑」 商邵北:「是你绝对拒绝不了的宝贝,想不想要?想要的话,把城南开发区那块地皮让给我,包你稳赚不赔!」 商邵北:「这可事关你下半辈子的xing福!!!」 6、骚扰短信 周津樾:「犯病就去吃药」 周津樾:「别打那块地皮的主意,跃芯要建科技园区」 周津樾:「再吵我睡觉扁你/爆捶小人」 商邵北:「……」 商邵北:「你会后悔的!」 商邵北噼里啪啦地打下一长段消息,准备发送,弹出一个鲜红刺眼的“感叹号”,他被周津樾关小黑屋了。 这狗。 商邵北气冲冲地收起手机,瞥见程珈苒那刻,又笑出声。 王牌在这儿,他就不信搞不到城南那块地皮。 …… 早晨被周津樾拉黑,商邵北也不惯着他,午饭的时候找去他私人别墅,外套一脱,两手一摊,倒在沙发里不走了。 周津樾从餐厅出来,看见沙发上躺着的人,一个头两个大。 “你来这干什么?” “找你啊,”商邵北架着二郎腿,“我半个月才从云城飞过来一次,你都不说一句想我?” 周津樾:“你恶不恶心。” “你在南城又不是没房子,上个月还跟我炫耀买了一栋新房,你一直住那儿。”周津樾来的时候拿了两罐冰饮,其中一罐往沙发一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城南地皮的主意。” 易拉罐险些砸中商邵北□□,他吓得一捂:“周狗你太过分了,老子下半身要毁了你给我等着!” “不毁也没用。” “怎么没用了?人家还是处男,没尝过人间极乐,可不得小心护着点,”商邵北优哉游哉地往他裤链瞄一眼,“谁能有周少爷的福气啊,高中就找到人生挚爱,大一就上赶着把自己的处男身奉献出去。” 周津樾不接话茬,坐在沙发另一角:“今天到底找我什么事?” 食指扣开易拉罐,冰啤滋啦啦地冒泡,他仰头灌一口。 “你要真对那块地皮不死心,也不是不可以,”他欠揍地勾唇,“叫几声爸爸来听听,我考虑考虑。” “……” 商邵北有时候真的很想给周津樾那张毒嘴抹清凉油。 他躺在沙发上打开游戏,“微信里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把我拉黑,我只能纡尊降贵地亲自来找你一趟。” 周津樾跟着打开游戏,匹配完成后开打,对他的话懒得搭理。 商邵北凑过去一点:“我微信说的宝贝,你就一点都不关心?” “你打游戏能不能专心点?”周津樾被他菜到家的技术弄到无语,第无数次赶过去救场,放完大招后说,“再这样下局我不——” “我遇见程珈苒了。” 屏幕上正在放大招的游戏人物忽然宕机,被对方反虐一招。 商邵北好整以暇地看着周津樾的失态,闲哉哉地补充:“她没怎么变,还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就在我新买的小区楼下的商业街,一家叫喜梁超市的地方兼职收银——你说巧不巧?” 游戏里的游戏角色像是被摁下暂停键,一动不动地任凭对面反虐,直到游戏结束,屏幕上方弹出大大的“失败”二字。 商邵北看傻眼:“我就提了一嘴程珈苒,你至于反应这么大?” 别墅里静悄悄的,过了半晌,周津樾退出游戏,把手机揣回兜里:“跟她没关系,是你太菜,丢面。” 看他的动作,商邵北挑眉:“不打了?” “不打,”周津樾看了眼腕表,“到点了,要出趟门。” 商邵北欠嗖嗖:“不会是急吼吼地去找程珈苒吧?”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戳痛点,周津樾冷下脸:“我去做什么用得着跟你汇报吗?” 说完,起身离开。 * 傍晚,夜幕四合。 忙了一天,程珈苒腰酸腿疼,趁着人流量少的时候,抽空蹲下来,用手揉小腿肚。 没揉一会儿,头顶传来顾客说话的声音。 “结账。” 程珈苒连忙手撑着地板站起来,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栽倒,收银台外的顾客伸手扶了她一下。她有体位性低血压,经常发生在蹲下后突然站立,严重的几次差点栽倒在厕所里。 缓过那阵头晕眼黑感,程珈苒抬头:“谢谢……” 话音戛然而止。 男人一身白t黑裤,随意的穿搭增添几分青春气息,黑发温顺地耷拉下来遮住锋利的眉骨,只露出下面那双鸦睫浓密的眼。 发现收银的人是她,眉心皱了皱。 似是意外在这里遇见她,亦或是在后悔,早知道摔倒的人是她就不扶了。 程珈苒有点气,在心里骂他是小气鬼。 “商品放上来,我扫一下。”她态度冷淡。 周津樾左手揣兜,右手把一包巧克力豆扔在台上。 程珈苒愣了愣:“就一包?” 他理直气壮:“超市规定不能买一包?” “……” 那倒也没有,纯粹是觉得你买一包巧克力豆还来超市真是闲得慌。 “尊贵的顾客上帝,您误会了,我就问一嘴。”程珈苒兢兢业业地扫码,“一共6.5元。” 周津樾没动,这会儿收银台就他一个人,不用着急付款,慢悠悠地在旁边的货架上挑挑选选。 他拿了一板润喉糖。 过了会儿,又拿两根棒棒糖。 程珈苒也不催,就这么抱臂盯着他,她倒要看看这男人能婆婆妈妈到什么时候。但没想到周津樾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闲,硬是挑了十分钟都没挑完,就在男人的视线第八遍扫过第一排货架时,程珈苒耐心告罄,直接伸手替他拿下一盒:“买这个是吧?” 一盒避孕套被丢在收银台上。 蓝色封面上有两行大写加粗的醒目字体——凸点螺纹!超薄水润!大胆爱爱吧!!! 程珈苒瞄了眼牌子,又多拿一盒:“这个体验好,销售量高,店里特价搞活动,买一赠一。” “体验好?”周津樾用两根手指夹起那盒套。 程珈苒敬职敬业地推销:“当然。” “说的那么肯定,”他视线沉沉得如一颗铆钉,死死地钉着她,“你用过?” 深埋在记忆里的场景倏地浮现,心跳错漏一拍,程珈苒颤了颤眼睫:“销售量反馈出来的。” “销售量可以作假,”周津樾嗓音淡淡,“为了打造品牌效应,品牌商会自己掏钱购买大部分的商品,借此宣传造势。你大学学的是广告策划,怎么给商品宣传造势,你比我懂。” 存心抬杠是吧? 程珈苒咬着后槽牙微笑:“我亲身体验过,效果超棒,体验超爽!” “就前不久,很有时效性,周先生这下应该相信了吧?” 她歪了下脑袋,害羞得不行。 “我倾情推荐噢,亲。” 气氛有些僵滞。 “程小姐倾情推荐的,确实有几分可信度,”周津樾把手指间夹住的避孕套“啪”地一下扔在台上,“不过我不需要。” 跟碰了脏东西似的,两只手都揣回兜里,语气格外淡漠。 “我单身。” 谁问你了谁问你了谁问你了? 管你单身还是分身。 程珈苒把两盒避孕套放回原位,用机器扫码其他商品:“一共15块。” 周津樾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屏幕对转扫描仪,嘀的一声提示付款成功。小票慢一步打印出来,程珈苒撕下来要递给他,男人一声不吭拎着袋子就走,挺括的背影透露隐约可见的怨气。 “少爷就是少爷,多大年纪都改不掉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坏毛病。”程珈苒奇怪地嘀咕一句,把小票扔进垃圾桶。 * 周天的人流量更多,还多了几个线上订单。 今早负责配送的外卖员突然请假,超市里的员工各司其职,只有兼职的程珈苒有空,梁阿姨让她帮忙把订单送过去。 程珈苒放下手头的活:“小区叫什么名?” 梁阿姨:“紫荆府。” 这个地方程珈苒之前找房子的时候听说过,寸土寸金,普通人连个厕所都买不起,住在那儿的都是非富即贵。真是搞不懂这些有钱人,家里佣人多得堪比开茶话会,干嘛费这么大劲点超市的外卖,她把东西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梁阿姨我去送东西了。” “路上慢点,不用着急,就这一单了。” 程珈苒笑:“没事,我小心着呢。” 程珈苒骑着超市专用的小电驴,一路开到紫荆府小区楼下。 把车停好,还没靠近小区大门就被保安喝住:“干什么的?” 她晃晃袋子:“送外卖。” 保安没见过住这的人点外卖,就算是配送餐饮,那也是专业厨师和五星级酒店,哪有一个小姑娘骑个小电驴、拎个红色塑料袋的。 保安不信她:“这不是随便能进的地方,走走走。” “我真是送外卖的,单号上面有业主的电话号码,你看看?” 外面酷暑难忍,保安懒得出去,直接打发:“少来这套,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程珈苒站在太阳底下,热得出了一身汗,要搁平时,早跟保安大战三百回合,可现在外卖还在她手上。眼看着订单派送时间越来越少,她有点急了,往前走了走,打算继续解释。 ——嘀! 洪亮的鸣笛声自街头传来,一辆迈巴赫朝小区方向驰近,灰色外壳在太阳底下发着浅浅的银色光晕,车轮辗轧地上的沙尘灰粒,最后停在小区门口。 车影斜斜地盖在程珈苒身上,遮住大半阳光。 灼热的暑意有所缓解,程珈苒喘了口气,抬手擦汗,此时车窗正好降下,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手一僵。 周津樾望着她问:“怎么了?” 程珈苒刚要开口,汗水顺着鬓角渗进眼睛里,火辣辣的,她疼得龇牙咧嘴,没空跟他解释,只能先摆摆手。 一旁的保安认出周津樾,笑着打马虎眼,准备息事宁人:“没什么事,就一个送外卖的,您放心,我们这的安保系统绝对安全,不三不四的人进不去。” “我记得小区没有禁止送外卖。”周津樾胳膊搭在车沿。 保安脸色一僵:“是没有禁止,但我……” “那为什么不让她进去?”男人转过脸,没什么情绪的嗓音穿透暑意,沁着丝丝凉气,“紫荆府的物业都这么喜欢自作主张,狐假虎威吗?” “不不不周先生你误会了!”保安脸色一慌。 程珈苒停止揉眼,缓缓睁开眼睛,里面的瞳孔布满红血丝。 她又伸手摸了下额角的汗。 周津樾敲击方向盘的食指陡然用力,眸光不动声色地收回,在保安试图再解释些什么时,不耐地挥手打断:“把门打开。” 保安悻悻地闭嘴,点点头,跑回去开门,经过程珈苒时,讪讪地笑了一下:“实在不好意思,刚是个误会。” 程珈苒装聋子没理他,专注于派送时间,门一开,立刻往里跑。 快要超时了! 身后跟着响起轮胎滚动声,不出几秒,车身拦在她前面。 周津樾:“上车,我送你。” 男人说话时双目直视前方,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态度官方冷淡。 仿佛今天这一遭,只是他这个上司不小心遇见一个倒霉的下属,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驾驶座的车窗敞开着,车内的冷风簌簌往外钻,几缕拂到程珈苒的胳膊上,抚慰着晒到发烫的肌肤,那阵舒适感勾得她不忍拒绝。 她吞咽了下口水。 心中的天平一点点倾斜,最终还是败给了酷暑,她走到后车厢,伸手去拉车门,扯了几下却没拉开。 “?”她向驾驶座的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周津樾语气不善:“我是你司机?” 程珈苒表情怔松。 “在社交礼仪中,只有领导才能坐后座,”他不紧不慢道,“目前来说,你还不够格。” 程珈苒:“……” 这男人装x也不看看场合的吗? “坐前面。”他命令。 程珈苒默了默,小碎步挪到副驾驶,慢腾腾地坐进去。 车门关紧,狭窄逼仄的密闭车厢里,全部都是周津樾身上独有的男士香水味,无孔不入地钻进程珈苒的鼻腔,她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他的气息里,渲染出一种过分的亲近。 嗅到一丝名为暧昧的气氛,程珈苒登时浑身不自在,脊背挺直,双膝并拢,浑身僵硬,整个人坐得比旗杆子还正。 坐稳后车迟迟不开,她忍不住提醒一声:“走啊。” 周津樾上下扫视她几圈:“你长痔疮了?” “?” “坐得这么刺挠。” 程珈苒腹诽这人事真多,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像条晒干的咸鱼直挺挺地往后靠着座椅后背,圆润饱满的胸脯不自觉挺起,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这样行了吧。” 男人瞳色深了深,喉结滚动一下。 程珈苒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缩了缩肩颈,身体小幅度地挪向车门,下一秒,周津樾忽然俯压过来,坚硬贲发的胸膛抵着她的肩膀,手臂从腰腹间穿过,将她牢牢圈在身下。 这个距离近乎危险,只差咫尺,周津樾高挺的鼻梁就能顶到程珈苒的鼻尖,他浑然不觉地又凑了凑,黑长浓密的睫毛眨了一下。 刹那间,像是回到了十五六岁时,他们第一次接吻,少年耳根爆红,纤长的睫毛如蝴蝶振翅,因为害羞一下一下地扑闪着,像根羽毛尖尖轻轻地扫荡程珈苒的眼睛,勾得少女心尖发麻。 她忍不住退了退。 少年的唇追了过来,主动吮住她的唇瓣,动作青涩地一寸寸啄吻。 遗忘多年的记忆在眼前肆意翻飞。 程珈苒心跳一瞬间失衡。 7、骚扰短信 只消片刻,程珈苒就从记忆中抽身,双手抵住周津樾的胸口,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脸上满是抗拒和警惕:“你干什么?” 周津樾的脸偏开了点,嫌弃地扯过安全带给她扣上:“你说呢。” 咔哒一声扣好,他坐回原位,语气微嘲,“等你反应过来天都黑了。” 程珈苒:“你不怼我会死吗?” 周津樾:“你以为你说话就多好听?” 双双沉默。 …… 一路无话地开进小区,经过三单元,程珈苒出声:“就这儿。” 车缓缓停下。 程珈苒解开安全带,拎着袋子下车,正欲客套地道声谢,一抬头,周津樾跟她同步下车,还落了锁。 她微怔:“你也这儿下?” 周津樾食指勾着车钥匙:“嗯。” 还挺巧。 周津樾率先走进电梯,程珈苒落后半步,垂头看订单上的详细地址,伸手摁了个“21”。 电梯内忽然陷入诡异的宁静。 周津樾怪异地看她一眼:“你去21楼?” “嗯,”程珈苒见他一直没动,后知后觉,“你也去?” 他点点头。 程珈苒不在意地“噢”一声:“一层又不止你一家。” 周津樾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没说话。 电梯很快抵达指定楼层,门一开,程珈苒加速往外跑。 看清整个走廊的情况后,一把刹住脚。 她不可置信地前后环视几圈,发现紫荆府居然是一梯一户,也就是说周津樾是这的业主。 程珈苒觉得自己被耍了,猛地回头:“你点的外卖为什么不说?” 害她担惊受怕这么久,生怕配送超时。 合着这人一直冷眼旁观看她笑话。 周津樾:“你凶什么凶。” 程珈苒:“我凶了吗!” “你没凶吗?” “我——”程珈苒咽下火气,低低地说,“对不起,我有点应激。” 周津樾顺杆爬:“你就知道凶我。” “……” 程珈苒摸摸鼻子:“所以是不是你点的?” “不是。” 周津樾:“我不住这。” 既然真误会了,程珈苒有错就认:“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凶都凶过了,”他小心眼地回一句,顿了顿后,声音倏地有些低,“每次都不听别人解释。” 程珈苒惊讶他的蹬鼻子上脸,哪、有、每、次! 重逢到现在他们见了几面都数得过来。 “到底是谁住这里?”订单上的姓名是***,程珈苒只能开口问。 周津樾:“你觉得喜欢没事找事的人是谁。” 程珈苒心想那不就是你嘛,转念又想到他和商邵北从小到大都穿一条裤子,明白了过来:“这的业主是商邵北?” “嗯。” 这就说得通了,商邵北是个什么人啊,最喜欢脱裤子放屁。 高中的时候他翻墙,让程珈苒在下面盯着老师,然后她被逮了,被校领导一顿狠批;他自己没做作业,抄程珈苒的,结果这个挨千刀的不知道是吃菌子中毒还是怎么,把程珈苒的名字也抄上去,害得她又是一顿狠批。 程珈苒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商邵北也不是什么好人。” 周津樾啧一声:“什么叫‘也’?” “我又没说你,干嘛对号入座。”程珈苒有点心虚,不跟他掰扯,对着门铃一通狂摁,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摁了许久的门铃,就是没人出来。 “商邵北不在家?”她问。 周津樾是临时收到商邵北的微信,说这边有急事,让他赶紧过来一趟,还必须准时准点。 他拢了拢眉心,走近,指纹解锁。 嘀的一声,屏幕显示“指纹错误,禁止进入”。 把他指纹删了? 程珈苒内心“哦豁”一声,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看来你们的兄弟情有点塑料啊,人家指纹都不给你留一个。” 周少爷大概是第一回被人拒之门外,脸色很差,唇抿成条直线。 她憋住笑:“既然你在这,那正好给我做个证,东西我送到了啊。” 程珈苒打开手机,在配送超时的前一秒点击“成功送达”,然后把红色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无事一身轻地大摇大摆离开。 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内,周津樾收回视线,转而扒拉了下袋子,里面买的都是些毫无逻辑的东西。 奶糖、胶带、一包盐、还有生理期安全裤? 都买的什么跟什么,这死变态。 周津樾意识到不对劲,手伸进兜里准备掏钥匙,下一刻,门倏地从里面打开。 商邵北倚着门框,笑得很欠扁。 周津樾:“你死里边了,现在才开门。” “还不是为了给你俩腾一个相处空间,不然你以为我又点超市外卖又喊你准点来是为了什么。”今天这一遭全在商邵北计划之内,他抱臂,“怎么样,老情人见面有没有擦出火花?” “有,不光有火花,我还有火气。”周津樾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商邵北:“别好心不识驴肝肺,我他妈还不是为了你。” 周津樾冷笑:“过来挨打。” 商邵北躲到门背后:“恩将仇报!要不是我,你能见着程珈苒吗?” “我见不见她用得着你操心?” “你就说你忘没忘记她?” 周津樾把门把上的塑料袋砸过去,冷着一张脸:“少自以为是。” 他挪开眼,“我跟她都过去了。” * 周一到来,程珈苒正式上班。 因为是新人,没资历去接完整的项目,只能给前辈们打下手,程珈苒主要是跟着露娜。 “苒苒,有个事。”露娜去主管办公室送完文件回来。 程珈苒正在浏览看往年公司游戏的策划案,听到声音抬头:“露娜姐,什么事?” “主管让你十分钟后去研发部开个会。” “我?”程珈苒指了指自己。 露娜眼神坚定:“没错,就是你,听说是新员工参加的一个什么内测试用会议,每个部门抽一个,咱们宣策部正好抽到你了。” 程珈苒应了声“好”,放下手头的工作,去了研发部。 去到会议室,人来得差不多,都是上周培训时候见过的熟面孔。 程珈苒坐在靠前的位置,方便听得清楚一些。 大学时她参加过很多大大小小的会议,养成了做记录的习惯,主会人一上台,她就摊开小本本。 主会人是研发部的副总监。 “各位同事,上午好!”男人双手撑着会议桌,讲明今天的会议内容,“今天召集大家开这个会,主要是为了推进我们正在开发的一项‘ai智能语音聊天软件’的内测工作,这款产品是我们团队近期的重要项目,核心目标是打造更自然、更智能的语音交互体验。”* 程珈苒在培训的时候就听说过,名字叫“聆听序号”。 最核心的功能是可以安装在现市面上的各大游戏软件中,辅助互动,最大程度地消除人机感。* 巨大高清的投屏上正在播放研发进度。 “目前软件尚在开发一代,存在很多的不足。”副总监圈出交互体验这一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老话在座各位都知道,跃芯科技一向秉持着总部寰宇集团的信念和口号——聆听群众的声音。所以这次我们抽调各部门的员工进行内测,就是希望在座各位能从专业、产品、宣发、公关等不同岗位的视角进行多维度反馈。”* 跃芯科技讲究高效,会议内容讲完就到了自主提问的环节。 副总监大致回答了建群发安装包、内测周期和后期汇报的事宜,程珈苒一一记下。 会议结束,韩威绕过座位跑过来:“珈苒。” 她笑:“你也在啊。” “我肯定在,大学点名抽人回答这种,我百抽百中。”韩威笑了一下,凑近看程珈苒小本本上的记录,越看越懵,“你写的是汉语吗,我怎么一个字都看不懂?” “这是速写,跟一般的字体不一样。” 韩威一行行扫过,由衷赞叹:“这么难的东西你都能学会?” 程珈苒合起小本往外走:“别人教的。” “谁啊?” 她顿了顿,垂下眼:“一个高中同学。” “你高中同学真牛掰。” 程珈苒生硬地岔开话题,干笑两声:“那是,我们高中在云城数一数二的。” “你是云城人?” “我老家就是云城的,不过很久没回去过了。” 韩威惊喜得不能自已:“我也是云城人,高中读的三中,我说第一回见面怎么那么亲切,原来是老乡。” 程珈苒笑:“这也太巧了。” 韩威:“没准放假咱俩可以一起回去。” 回到部门没多久,程珈苒刚坐下就被拉进了一个名为“内测反馈”的微信群,一共二三十个人,韩威也在里面。 “你开会回来了,”秦悠悠伸了个懒腰,“怎么样?” 程珈苒放下手机:“就是让我们内测公司正在研发的一款软件,刚被拉进微信群,等下应该会发安装包。”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生理期,来没来?” 这一问程珈苒才想起来早晨她肚子疼,翻遍小包没带卫生巾,问了秦悠悠有没有带,结果遇上开会忙忘了。在公司弄脏裤子有得麻烦,她迅速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几分钟后,程珈苒坐回工位:“还好虚惊一场。” 秦悠悠已经在接着忙工作,看她回来,指了指放在桌面的手机:“你手机刚震个不停,不知道是电话还是信息,你看看。” 程珈苒摁亮手机,解锁,是几条微信群消息。 还单独@了她,登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点进群页面。 五分钟前。 研发部-李总监:「@全体成员修改群昵称」 研发部-李总监:「已上传安装包和使用教程,可自行下载,稍后公司会后台通过注册,注册成功后可以使用,注意记录体验,一个周期后集体反馈。」 然后是一排排的“收到/玫瑰”。 最后是半分钟前,一个名为“yuesr”发了条消息。 yuesr:「@邪恶资本家的活牛马改群昵称」 !!! 程珈苒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微信名有多大逆不道,完了完了完了,她手忙脚乱地点开群页面,把昵称改成“程珈苒。” 程珈苒畏畏缩缩地回复:「收到/玫瑰」 yuesr秒回:「@邪恶资本家的活牛马格式为部门+姓名」 程珈苒只能社死地回去又改了一遍:「好的/玫瑰」 yuesr没再@她了。 程珈苒手快地切到自己主页面,十分马屁精地改成“为集体奉献”,狠狠地长吁一口气。 大意了。 手机震动一声,程珈苒ptsd的抖了一下,生怕又是哪出错,小心翼翼地去看,发现是韩威小窗弹她。 韩威:「你这微信名牛啊」 韩威:「图片jpg.」 是她没改微信名前的主页截图,“邪恶资本家的活牛马”再配上网上很火的“邪恶小狗阴险笑”的头像,挑衅十足。 程珈苒哀莫大于心死:「别提了,丢死人了/哭哭」 韩威:「心疼你一秒哈哈哈哈哈」 程珈苒:「/拔刀」 韩威:「/下跪/下跪」 程珈苒:「话说刚才是哪位领导」 韩威:「你不知道吗?」 程珈苒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戳着屏幕打字,“不知道”三个字还没发出去,对面弹出一条有些刺目的回复。 「yuesr是周总」 空气中的浮尘缓缓流动,手在半空僵了会儿,程珈苒回过神,切回群页面,点开那个名为“yuesr”的头像,跳转到页面,下面果然一条显著提示。 “已添加至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 程珈苒上一次见到这句提示还是在四年前。 她下定决心分手那天。 8、骚扰短信 傍晚六点多。 公寓里充斥着娱乐综艺的欢笑声,赵琳和男朋友陈伟峰坐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葡萄。 赵琳往男人嘴里塞一颗。 陈伟峰张开嘴吃下去,尝到甜味,头压过去跟赵琳接吻,吻到情欲渐起,男人的手开始往赵琳衣服里钻,磨挲到后背的内衣扣,正解到一半,玄关突然传来“咔哒”一声。 下一瞬,程珈苒推门进来,看见客厅的一幕僵了僵。 很快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换鞋。 把包挂在玄关,走到厨房系上围裙就开始做饭。 沙发上的两人惊慌失措地整理好衣服,陈伟峰推了推赵琳,赵琳不情不愿地起身:“学妹你回来了,我买了葡萄,你要吃吗?” “不用了。” 赵琳尴尬地走到厨房,没话找话:“你周末两天去哪了,不会是加班吧,白天都没看见你。” “出门有点事。”程珈苒用刀将胡萝卜和肉切成小丁。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看见我男朋友在这,不自在。” 程珈苒将砧板剁地咚咚响:“是挺不自在的。” 赵琳:“……” 陈伟峰:“……” “学姐以后还是注意点吧,客厅毕竟是公共区域,你们在上面胡来我垫块布都不敢坐,”程珈苒嘴毒起来毫不留情,“而且我之前同意你男朋友在公寓里待着,是因为你说他发烧生病,几天过去烧也退了病也好了,住酒店应该没事吧。” 也不妨碍你们干事。 最后这句还是斟酌着没说出口。 赵琳却仿佛听见,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哼了一声回到沙发,跟撒邪火似的调大电视机音量,放的震天响。 程珈苒旁若无人地给自己做晚饭,老旧小区的油烟机有些年头了,雷声大雨点小,没多大点用,一开火客厅都会跟着油烟四起。 一餐饭还没做好,赵琳和男朋友就回了卧室,门关得死紧。 程珈苒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坐下吃饭,手机屏幕亮起。 是微信群里的消息。 李总监:「所有参与内测的员工注册用户已通过,今晚就可以使用。另外周四开会,时间待定,这段时间辛苦各位!@全体成员」 程珈苒照旧混在人群里回复一个“收到”。 手机切到聆听序号页面,加载几秒后,定格在她的个人主页上,右上角有个“泡泡”标记,点进去写着“内测用户名单”。 一溜烟地看下来都是今天系统刚录入的。 翻到最后。 程珈苒才明白名单是倒着来,越往下,内测时间越久。 排在倒七跟倒三的是研发部的核心成员。 倒二是这次内测会议牵头人李副总监。 最后一个是周津樾,内测时间长达7天。 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早一个星期。 * 这几天程珈苒除了工作就是给聆听序号做内测。 她是宣策部,专业倾向广告策划,内测的时候,都是关注如何利用软件本身去拓宽用户量——声音,或者说百变的声线。 既然是语音软件,声音才是夯实筑牢的基础。 不过没等她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就到了周四例会的时间。 程珈苒和秦悠悠在员工食堂吃完饭回来,就接到群里的消息。 李总监:「所有人半小时后开会@全体成员」 “悠悠姐,我要去研发部开会了。”程珈苒说。 秦悠悠把她饭卡拿过来:“你去吧,那我先走了。” “拜拜。” 内测会议主要是让员工发言这几天的使用体验。 前面几个是站在研发、营销、公关角度发言,到了程珈苒这,就是站在宣发策划的角度,把她这些天的使用感受一一道出。 李副总监捕捉到她话里的字眼:“音色?” “每个人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音色有高有低,有粗有细,聆听序号很好的做了各种类别,每个类别之下还有垂直细分,但是缺了一点现实感,”程珈苒尽量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仿真的人机感强,如果我是用户,在这方面可能达不到我的预期。” 李副总监追问:“你个人有什么反馈建议吗?” 这话把程珈苒问住了,才短短三天,她一个门外汉哪里能拿出专业性的指导意见,就是有想法也不敢在领导面前班门弄斧,她轻轻摇头:“还没有。” 李副总监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性格平和,但不爱笑。 示意程珈苒坐下后,扭头叫起另一个员工。 程珈苒缓慢落座,说不清心底什么感受。 懊恼自己的怯弱而错过表现的机会,亦或是后悔自己没能提前把准备做的再充足一些。 …… 会议结束后,程珈苒没急着回部门,摸索着去了趟茶水间。 跃芯科技的员工食堂菜品一周一换,打菜的阿姨也不手抖,荤素搭配,量大管饱。她今天中午吃的糖醋排骨和肉末茄子,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咸了。 韩威随后一步进来:“这么渴?” “食堂菜咸。” “那你再喝点,”韩威说,“反正夏天气温高,水分蒸发的也快,多喝水不是坏事。” 聊到这个,程珈苒就有共鸣了:“我公寓租在丽诗别苑,那是个旧小区,最近的地铁口也得步行八百米,运气好能扫共享电瓶车,运气不好得走着去,光是这八百米我身上的水分就蒸发得一滴不剩。” “这么远?”韩威惊了。 程珈苒也没不好意思,坦言说:“房租便宜,刚毕业身上没几个子,能省就省点。” “你月租多少?” 程珈苒报了个数字。 韩威皱眉:“这也不便宜啊,我比你还少四百呢。” “什么!?”程珈苒晴天霹雳。 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四百块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她还又扣又穷,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韩威紧了紧握住杯子的手,舔了下因为紧张而干燥的唇:“你要不要搬去我那儿?绿怡竹苑的小区环境干净,楼下就是地铁和超市,房租也不贵。” “你那儿?”程珈苒歪了下脑袋。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韩威脸热了热,连忙解释,“我们公寓是合租,两男两女,上周一个女生因为调职去了外地,就把房子退了,我们最近也在找室友。” 怕她多想,韩威小声地补充:“都是大学生,正经人。” 程珈苒笑得不行:“我没说你们不正经,是我自己不习惯合租,两个人勉强还行,四个人的话我怕不适应。” 毕竟她现在单跟一个赵琳合租就已经麻烦不断。 要是一下子多了三个室友,程珈苒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按捺住脾气,跟大家和谐相处。 “不着急,你慢慢考虑,我把房东微信推给你,你加他好友后可以问问有没有两人合租的,”韩威又推了几个视频过去,“这是房东朋友圈分享的,都是拍得公寓和小区环境,你看看感觉怎么样。” 陈珈苒点点头:“好,谢啦。” 韩威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了,拜。” 程珈苒喝完水,把杯子扔进垃圾桶,点开一个视频。 客厅宽敞明亮,每间卧室都有独立浴室,还有一个可开关窗的巨无霸阳台,刮风下雨不用担心衣服鞋子淋湿。 简直梦中情房! 程珈苒激动地发语音:“比丽诗别苑的小区环境好太多了。” 越心动越后悔,她唉一声,“后悔死了,当初我不该那么着急地租房子的,货比三家才是王道。” 韩威回复:“那你想搬来我这边吗?” 程珈苒有这个想法,但她刚搬到丽诗别苑不久,合同一签就是一年,现在搬离有点困难。 她垂头耷脑地走向电梯。 手机屏幕闪了几下,是韩威发来的语音,程珈苒抬手,准备点击播放时,手机突然被人从掌心抽离。 程珈苒蓦地转身,对上周津樾冷淡的脸色。 男人西装革履,一身上流社会的精英范,与上周末看到的青春男大形象简直南辕北辙。不知道是嫌弃还是装x,只用两根手指夹住她的手机:“公司发工资养你们,是让你们来闲聊的吗?” 看看看看,这就是剥削资本家,上班摸个手机都被说得罪大恶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程珈苒认错:“周总教训的是。” “认错不是嘴上说说,程珈苒,你要记住,一旦踏进公司,主要任务就是完成你的工作,而不是跟同事聊天。”周津樾单手揣兜,居高临下地睥睨。 程珈苒老老实实地反省:“我以后绝对端正工作态度。” “还有件事你没忘吧?”他又问。 她抬眸,一脸疑惑:“什么?” “跃芯科技禁止办公室恋情。” 周津樾绷紧下颌,一字一顿:“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程珈苒不懂他老提这个干嘛:“……” 她伸手:“手机还我。” 周津樾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屏幕,把手机还了回去。 程珈苒立马拿着手机离他远一点,这个男人惯会公报私仇,周末的时候她看见他吃瘪,于是他就要在公事上报复回来。 电梯一到,她立马钻进去。 没摁楼层,阴魂不散的男鬼也跟了进来。 程珈苒指对面:“周总走错了,对面的高层专梯才符合您的身份。” “坏了。”周津樾站在她旁边,摁了最顶层。 小喽啰没资格对大老板乘哪个电梯指手画脚,程珈苒闭上嘴巴。 电梯缓慢上升。 程珈苒盯着反光的镜面,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周津樾身上。 男人身形挺拔,揣在兜里的那只手掏出一个东西,在掌心不停地滑动,看到什么,鼻尖短促地溢出一声笑,手指敲着屏幕打字。 他在玩手机! 可恶的资本家,区别对待的双标狗。 程珈苒内心唾弃,紧紧地抓着手机,见周津樾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 屏幕一解锁,弹出一条信息提示。 她呼吸一屏。 好几天没收到的短信,猝不及防发到手机上。 「吃醋了,要狠狠惩罚你!」 程珈苒蓦地看向周津樾,让她上班端正态度,自己放飞自我? 好好好,这么搞是吧。 程珈苒侧了侧身,挡住自己拿手机的那只手,敲字回复。 程珈苒:「怎么惩罚」 对方:「让你感到快感。」 什么虎狼之词。 程珈苒觉得他没救了:「你倒是说说吃的什么醋」 对方:「吃醋。」 程珈苒耐心重复:「什么醋」 对方:「吃醋。」 程珈苒服了:「兄弟你人机吗」 对方终于不复读机了:「小狗吃醋会伤心。」 程珈苒偷偷觑了眼周津樾,确实挺狗的,接着敲字:「谁是小狗?」 对方:「图片jpg.」 还敢光明正大发图片? 程珈苒直觉会是一张很刺激的图。 但电梯信号不好,图片迟迟加载不出来,程珈苒退出再点进去。 就在她不停地重复这个动作时,旁边的男人已经处理完公事,目光移在了她身上,好整以暇地看她跟手机较劲。 过了会儿,图片终于加载成功。 是一只眼神睿智的哈士奇。 什么鬼,发她哈士奇什么意思。 不等程珈苒想明白,眼前倏地伸过一只手,那只可恶的魔爪再次把手机从她掌心抽离,男人冷淡的声音投下来:“上司说的话不管用是吧?” “什么话题这么好聊,”他坏劣地说,“让我也看看。” !!! 程珈苒心一慌:“你不能看。” 9、骚扰短信 周津樾完全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要去看手机,程珈苒欲蹦起来抢,可两人身高差太大,成功希望渺茫。 她视线落在他的西装裤口袋。 那里兜着周津樾的手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程珈苒迅速把手伸向男人的西装裤。 很久以前,十几岁的少女每每敌不过他时,也是耍小聪明。 有一回周津樾把习题册卷成纸筒塞进自己的裤袋,拒绝给她抄作业,程珈苒又气又急,呜呜假哭想要博得男朋友的怜惜,周津樾冷酷无情地坚决不给,程珈苒只好硬抢,小手滑不溜秋的,作业没摸到,掌心一滑按在少年的裤链上。 黄昏的教室后排,蝉鸣与蛙声一片,都抵不过少年的怦怦心跳。 那么多年过去,还是这种小伎俩。 周津樾右腿后退一步,程珈苒手扑了个空,身体往前栽,手摁在男人的裤腰。 硬质的皮带触感冰凉。 还没摸到手机,后脖的衣领被人一揪,周津樾拎鸡仔似的把她丢远,下颌线绷得很紧,恶人先告状:“流氓。” ? 你没事吧。 程珈苒摊手:“把手机还我。” 周津樾眯眼:“这么应激,难不成手机里藏着什么秘密?” “算不得秘密,”她破罐子破摔,“顶多就是跟人聊骚。” 末尾两个字强调重音。 他脸色沉了沉。 程珈苒抱臂:“要不要我给你看聊天记录?”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现在就告诉我跟谁聊。”程珈苒不想陪他装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她戳了几下手机,点到短信界面,就要怼到周津樾的脸上。 男人却倏地别过脸。 “这种玩笑少开。”他嗓音有些低。 “我没开玩笑,”程珈苒认真起来,“你亲眼看看这个人——” 周津樾一把拂开她的手,正好电梯停在宣策部这层楼,门一打开,他把她往外一推:“出去。” 动作粗鲁得程珈苒感觉背上擦破一层皮。 没等她反击,周津樾已经乘着电梯直达最高层。 * 总裁办。 走廊灰白冷肃,地板干净得如反光的镜面,方特助路过电梯,看见周津樾,忙汇报:“周总,商总在会议室等您。” 周津樾径直去了会议室,方特助替他开门。 商邵北正翘着二郎腿,头往后靠着打盹,听见动静,睡眼惺忪:“去哪了,等你半小时了。” “研发部开内测会。” “研发部开会关你什么事?”他奇怪。 周津樾脱西装的动作停了停,岔开话题:“找我干什么?” 到了谈正事,商邵北脸色正经了些:“周末我回云城投标,要是中了,对接的是寰宇集团,不过我未来一年都会在南城这边常驻,来回太麻烦了,我就想着能不能让跃芯科技承接?” 周津樾关注点落在别的地方:“你在南城住一年?” “昂。” “你家老爷子肯放人?” “本来是不放的,”商邵北笑得奸诈,“我说我学你,不靠家里,在外面自己打拼,老爷子一听乐得当晚多吃两碗饭!” 合着又是把他当挡箭牌,周津樾冷冷瞥他一眼。 商邵北谄媚地笑:“刚才那事你答应不答应?” 周津樾坐在会议桌的首位,食指敲了敲桌面:“有条件。” “尽管说。” “帮我找个靠谱的房源。” 商家主要产业是房地产,这一块,商邵北比周津樾在行。 商邵北:“你要涉猎房地产?跃芯科技不是只搞科创吗?” “不是,”周津樾说,“我说的是住的房子,最好是能合租的,交通方便,环境干净,价格不是问题。” 商邵北惊悚地推推眼镜:“你破产了?” “哪那么多废话,你帮我办事,我帮你承接。”周津樾算得清楚。 无奸不商,周津樾是他们这批少爷公子哥里最猴精的。 论起做生意谈条件,他就没吃过亏。 骤然开出这么不对等的条件,商邵北瞳孔闪着探寻的光,直觉告诉他不简单:“这事好办,不出一周就能帮你找到南城最好的房源。” “别离跃芯科技太远。”周津樾补。 “你该不会是为了程珈苒吧?”商邵北嗅出端倪。 “……” 商邵北越猜越肯定:“你要跑去跟程珈苒合租?我劝你慎重啊,别一上来就整这么大动作,得迂回着来,温水煮青蛙懂不懂?不然回头人家知道合租对象是你,连夜扛着行李回云城。” 周津樾恼了:“我自己住。” 商邵北冷笑一声。 信他就是傻子。 周津樾不想跟他废话,捞过西装外套回了办公室。 方特助早早在门外等着,见他出来,道:“周总,会议推迟到下午了,需要我开车送您去机场吗?” “不用,”周津樾看眼时间,“我自己去。” 方特助低头:“好的。” 商邵北随后一步出来,听见对话,斜额看过去:“你去机场干嘛?” 周津樾:“接孩子。” “小初过来了?他不是在美国复诊吗?” “昨天复诊结束了。” “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周津樾淡淡道。 商邵北唉一声:“那你好好安慰念薇姐,她心里肯定不舒服。” 周津樾不领他的情:“还用你说。” * 周五这天,程珈苒和秦悠悠一起下班。 七月底的南城温度越来越高,两人走到地铁口满头大汗。 秦悠悠用手给自己扇风,等地铁的工夫跟程珈苒闲聊:“你昨天不是跟我说韩威给你推了他的房东吗,怎么样,加上没?” “加了,问了价格确实比我那破地便宜。” “你要搬过去吗?” “怎么可能!”程珈苒觉得异想天开,“我问了房东,他跟我说绿怡竹苑的房租之所以便宜,就是因为四人合租。两人合租也不是不行,就是价钱得贵上一倍多。” 想了想,她又道:“而且我跟我现在的房东签了一年的合约,才住不到一个月,肯定搬不了,还是算了。” 秦悠悠也同意,让她再扛扛,没准是刚合租不适应。 乘地铁回到丽诗别苑,太阳堪堪落山。 旧小区管得不严,一到晚上不热了,各种摆摊卖水果和菜的都跑出来。家里冰箱只剩下一个番茄,程珈苒顺带买了点菜回去,打算晚餐做个茄子拌饭。 老旧小区没电梯,纯靠腿,最高六楼,程珈苒住三楼。 爬到二楼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起铃声,她停下来,低头看是个陌生号码,将信将疑地接通:“喂?” “珈苒,是我。”电话那头是赵琳。 程珈苒没想到会是她,前几天沙发那事过后,两人关系有点僵,再加上上班作息不同,几乎不见面,好几天没说过话,她问:“有事吗?” 赵琳语气格外友善:“是这样,事务所临时要我出差,下周才能回来,我昨天洗了好几床被子和鞋天气预报说下周有雨,我要是没回来,能不能请你帮我收下?” 程珈苒没急着答应,先问:“你男朋友呢?” “他今天走。” 公寓即将回归之前的状态,程珈苒心情好了很多:“要是干了我帮你收进来,叠在客厅的沙发上,回来你自己拿进房间。” 赵琳喜笑颜开:“谢谢啦。” 回到公寓,里面静悄悄的,程珈苒再次体会到独居的快乐,兴奋地在客厅连转几个圈,暗暗发誓要是赚了钱,一定要自己租房子住。 这晚她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 第二天周六一大早,程珈苒去了喜梁超市。 早晨人流量很少,看前台不需要她帮忙收银,程珈苒去了后仓帮忙清点货物。 白色大货车敞着后门,几个赤裸着胳膊的搬工一箱箱地往下运货,程珈苒负责核对进购批次和生产日期。 差不多清点完,她拿着清单要回超市。 背后的马路突然响彻几声刺耳鸣笛。 ——嘀。 嘀嘀嘀。 尖锐的噪音里充斥着浓重的发泄,像极了调皮的熊孩子在耍脾气。 超市后仓不让停车,程珈苒走过去准备提醒一声,忽然视线里出现一台眼熟的宾利车。 副驾驶的车门大大敞开,里面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 温顺的锅盖头,背带裤,小皮鞋,打扮得像个精致乖巧的小少爷。 手上做的事情却顽劣得很。 他系着安全带动不了,只能努力用上半身去够驾驶座的方向盘,两只小手像魔爪,邪恶地狂摁车鸣笛。 一边摁,一边用稚嫩的嗓音威胁:“你这个大坏蛋,不给我买零食,我讨厌你,我回家告诉妈妈你欺负我……” 而本该在驾驶座掌控全局的男人,此刻老神在在地靠在副驾门边,背脊微微躬着,长腿无聊地摆弄着地上的小石子,对于熊孩子的耍无赖习以为常:“你去告吧。” 小男孩愣了下,更气了:“我还要让妈妈打你。” 周津樾:“哦。” 见周津樾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小男孩放弃狂摁车鸣笛报复,也放弃了言语攻击,坐回副驾,两手一摊,嘴巴一瘪,豆大的眼泪珠子说掉就掉:“我要吃辣条呜呜呜。” 程珈苒远远地望着:“……” 原来是一包辣条引起的战争。 周津樾冷酷无情:“不买。” 小男孩抽噎:“你买不买?” “说了不买就是不买,你烦不烦。”周津樾换了个站立的姿势,显然有的是时间陪他闹。 小男孩鼻涕眼泪淌了一脸,狼狈不已。 用肉乎乎的小手抹掉眼泪,朦胧的视线转为清晰,一眼看见远处的程珈苒在盯着他看。小少爷心高气傲,还没被外人见过这种丑态,着急忙慌地去擦脸,一时紧张,鼓了个鼻涕泡出来。 程珈苒:“……” 这不怪她啊。 小男孩恼羞成怒,语气恶劣地一指:“你看什么看!” 周津樾闻声抬头。 程珈苒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把手里的清单竖起来挡住脸,脚下生风地开溜,步子刚迈出去,就听见背后的男人幽幽地喊:“程珈苒。” 被发现了。 她放下清单,被迫转身,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巧,我路过。” “撒谎!”因为刚刚哭过,小男孩的眼尾和鼻头还红红的,可怜兮兮的样子惹人恋爱,就是语气很欠扁,“你明明就是偷看我。” 熊孩子一点也不可爱,程珈苒指了下周津樾:“谁看你了,我看的是他。我跟他一个公司的,认识,在大马路上撞见了看一眼不行?” 她眯着眼靠近,跟周津樾一样像个大魔王。 “你有意见,嗯?” 小少爷气不过地哼一声。 忽然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坏心,他一把扑到周津樾腿上,占有欲满满地扬起下巴:“不许你偷看我爸爸。” ——爸爸? 程珈苒一脸惊恐地看向周津樾。 上周不还扬言自己是单身吗,今天就冒出来这么一个好大儿? 10、骚扰短信 周津樾脸一黑,抖了下大腿:“别他妈乱喊。” 小男孩坏心眼地抱得更紧,抬起小脑袋,装得天真无辜:“爸爸,这个坏女人是谁啊?” 接着又狐假虎威地冲着程珈苒威胁:“坏女人,我爸爸有老婆了,你不准喜欢他。” “找打是吧?”周津樾扬起手。 小男孩吓得抱住脑袋。 “周煜初。”周津樾冷冷地喊他一声。 小男孩身子僵了僵:“干嘛。” “你再叫一句坏女人试试。” “……” 周津樾揪住小孩儿的衣领,让他面对程珈苒:“平常在家撒野就算了,对待外人要懂礼貌没教过你?” 他冷着脸训斥:“跟姐姐道歉。” 周煜初嘴一瘪又要哭,被周津樾凶了回去,憋着两大包眼泪委委屈屈地说:“对不起姐姐。” 糯糯的声音听得人心里软软的。 “没事没事。”程珈苒干笑一声。 余光偷瞄一眼周津樾,男人还在用严厉的眼神无声训小孩,吓到小孩儿抽噎都不敢大声。 程珈苒伸手拽了拽男人的衣角:“你别凶他了。” 周津樾:“下次再没礼貌揍你。” 周煜初手揪着衣服,小声地抽了抽鼻子。 哭哭闹闹好半晌,周津樾妥协带周煜初去超市买小零食。 程珈苒提醒:“车得挪一挪,这里不让停车。” “停哪儿?” “那里吧,没有大货车进进出出比较安全,”程珈苒脱口而出,“你儿子在车上要小心一点。” 周津樾刚打开驾驶舱的门,顿住,又砰地一声摔上。 程珈苒吓一跳。 男人定定地凝视她,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胸腔不断起伏,看样子被气得不轻,憋了许久,再次重复那四个字:“我是单身。” 程珈苒眨眨眼:“噢。” 双目对视少顷,周津樾率先败下阵来,微微落寞地收回眼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引擎挪车。 车内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副驾的周煜初突然乖巧地叫人:“小舅舅。” 没有回应。 “小舅舅。”周煜初不满地嘟嘴。 周津樾冷笑:“刚不是喊爸爸喊得顺口吗?” 周煜初又喊了声小舅舅。 男人没耐心:“有屁快放。” “你是不是喜欢刚刚那个姐姐?” 车子猛地急刹,巨大的惯性带着人往前冲,周煜初差点飞出去,安全带又把他死死拉回来:“小舅舅,你把我勒疼啦!” “疼就闭嘴,”周津樾警告地斜他一眼,“别乱说话。” 周煜初不服气地要顶嘴,男人直接戳他死穴:“不听话就把你送回你妈那儿,自己无聊地在家长蘑菇吧。” “啊啊啊不要,妈妈那里一点都不好玩,”周煜初捂住嘴巴,“我发誓我不乱说话了。” * 车停在超市前门的一块空地。 程珈苒跟在后面,确定车没停错地方,进了超市,把清点完的清单交到柜台。 梁阿姨努努嘴:“小程,外面是你朋友?” 程珈苒循着方向看见下车的周津樾:“公司同事,不怎么熟。” “这么有钱的同事啊,他开的车贵得很呐,”梁阿姨拍拍她的肩膀,“像这样条件好的男孩子可别错过了。” “您误会了,我跟他没什么。”怕梁阿姨说些其他引人误会的话,程珈苒借着和同事聊天的名义走出超市。 蓦地止住。 程珈苒看着周津樾去后备箱取出一个折叠轮椅,娴熟地打开放在地上,推到副驾驶座。 方才调皮捣蛋的小孩儿,此时乖乖地张开双手,任由男人把他抱在轮椅上,一双小腿像是常年没有晒过阳光,肤色呈现病态的冷白色,软趴趴得仿佛两条干瘪的枯枝。 周津樾推着小孩儿走到程珈苒身边,仿佛看不见她的震惊,语气淡淡:“走吧。” 周煜初也歪着脑袋看她。 程珈苒呆呆地点点头:“那个,超市里东西挺多的,有零食也有玩具,三楼还有游乐场——” 尾音悄然消失在嘴边。 “我要吃巧克力豆牛肉粒薯片,还有辣条!”周煜初兴奋得不行。 轮椅是全自动的,他按下操作键就能自己行走。 没一会儿就把两个大人甩在身后。 程珈苒越走越慢,直至完全停下:“他是念薇姐的儿子?” 周津樾:“嗯。” 她艰难开口:“他的腿怎么了?” “先天残疾。” 程珈苒的心脏被揪了一下。 重逢以来,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以平和的态度谈及往事。 没想到开口便是沉重的话题。 早在高中时,程珈苒就见过了周津樾唯一的家人。 他的姐姐,周念薇。 周家父母早年死于一场航班事故,是周念薇一手把周津樾带大,姐弟俩相差十来岁。 比起周津樾的混球,周念薇温柔似水。 少女时期的程珈苒,一度认为周念薇是她见过最最最漂亮的女人。 在得知他们早恋时,周念薇没有反对,后来听说了程珈苒特殊的家庭环境,对她更是关怀备至。 他们分手那一年,周念薇正好三十岁,因为丈夫出轨毫不犹豫选择离婚,出生不久的孩子判给了她,姓周。 程珈苒见过周念薇的孩子,小小的,还在襁褓中。 如今四年过去,嗷嗷待哺的婴儿已经长到四岁,在同龄人可以跑跑跳跳的年纪,他却永远也无法站起来。 程珈苒小声问:“念薇姐这些年还好吗?” 周津樾目光虚焦地盯着远方:“不好。” 他缓慢低头看向她,嗓音像是从喉腔里一点一点挤出来,“这些年一点都不好。” 程珈苒怔了怔,刹那间,险些误以为他是替自己回答。 …… 周煜初身体虚弱,家庭医生多次强调不能吃垃圾食品,偏偏小孩子又爱吃这些,每回不给买就哭闹不止。 今天周津樾破例让他进了超市,不差似老鼠掉进米缸。 小小的人坐在轮椅上,两条细胳膊使劲推着堆成小山的车,到收银台前,他甜甜地喊人:“姐姐,我结账。” 程珈苒抬头只看见一座山,歪了歪脑袋,才从后面看见周煜初。 “买这么多?” 她扫码的动作有些犹豫:“你小舅舅同意吗?” 周煜初“嘘”一声。 “姐姐快点把这些扫到机器上面,舅舅想反悔都不行啦,”他两只小手扒拉着柜台,“姐姐快扫,舅舅要过来了!” 程珈苒不忍心他愿望落空,飞快地扫了两包薯片,拿第三包的时候,一只手从她手里夺过零食。 “买两包意思意思得了。”周津樾跟她说了一句。 随后侧过身,靠坐在柜台边,沉着声音训小孩:“周煜初,搬山呢你,买东西还是买超市?” “小舅舅,你刚答应我买零食的。”周煜初敢怒不敢言。 “两包薯片就够了,”他一手搭在推车上,起身往里送,“这些都送回去。” “不可以!大坏蛋!牛魔王!”小少爷发飙了。 “想挨揍?” 舅侄俩一来一回地互呛,程珈苒被吵得头疼:“停——” “这样吧,你俩各退一步,”她看向周津樾,“你不想给他多吃垃圾食品,他又不甘心只买两包薯片,那你再多给他一包辣条算了,我看他真的挺想吃的,其他东西都放回去。” 周煜初感觉程珈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正道的光。 好人呐。 周津樾抱臂:“求我?” 程珈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昂,求你,大帅哥。” 男人明显被后三个字爽到,唇角翘起,施舍地从推车里捞出一包辣条,放到柜台:“那就再买一包。” 周煜初有被无语到:“……” 好双标一男的。 小孩的眼珠滴溜溜地在两人之间转几圈,结账离开前,周煜初忽然抓了下程珈苒的手腕:“姐姐,以后我可以找你玩吗?” “可以噢。” “真的吗?” 程珈苒哄小孩:“真的,我就是在月球也能立刻飞下来见你。” 小孩儿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可以做我舅舅的老婆吗?” 周津樾原路折回,一把捂住小孩儿的嘴巴,满脸认真地看着程珈苒:“他醉氧,胡说八道,你别当真。” 说完推着轮椅就走。 周煜初小手扑腾几下,“唔唔”表示抗议。 “抗议无效,”男人阴恻恻地威胁,“或者你想挨揍。” “……” * 赵琳出差后,晚上就成了程珈苒的独居快乐时光。 从超市下班回来,给自己煮了包火鸡面,一边外放武林外传当背景音,一边去聆听序号软件打卡。 公司内测系统能记录每个人的使用频率,程珈苒在77%。 韩威在89%,还有两个在九十以上。 不管最后她有没有给出建设性的意见,面子工夫要做足,要让领导知道她有好好认真完成工作。 吃完饭,使用频率差不多刷上80%,程珈苒退出软件去洗碗。 之后就是追剧,周末要比平时放纵些,程珈苒一边追剧一边吃零食,还喝掉一整瓶米露才去睡觉。 由于睡前贪吃,凌晨三点多被尿憋醒,程珈苒迷迷糊糊起床去客厅上厕所,冲完马桶出来,忽然听见脚步声。 寂静的深夜,就是老鼠的吱吱声都格外明显。 她瞬间清醒,竖起耳朵。 这里住的多半是老头老太太,要么就是程珈苒赵琳这些刚出学校没什么钱的上班族,这个点几乎没人走动。 程珈苒安慰自己没准是邻居回家迟了,可脚步却消失在她家门口。 夜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电流声。 门“咔哒”响了下,像是钥匙或是别的怼进钥匙孔,刚开始咔哒声还是轻而缓慢,到了后面,因为一直打不开而露出怒气和焦躁,怼钥匙孔的力气越来越大,近乎撞门。 程珈苒脑海里不停地闪过独居女性被害的新闻,眼尾隐隐发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抄起拖把,准备退回房间。 大门的响动越来越粗暴。 她快速地往卧室退,还没进去,大门突然“砰”的一声撞开,浓烈的酒精味钻进来,还有男人醉醺醺的喊声:“琳琳,你这公寓什么破门,难开死了……” 程珈苒停下来,高高悬起的心脏猛地落地,与此同时,慢慢涌上来的是被耍弄和欺骗的愤怒。 她缓慢转回身。 陈伟峰今天和几个老同学聚了聚,酒桌上互相吹牛,一来二去喝多了,错过了今晚的高铁票,就算没错过,他醉成这个样子也进不了高铁站,于是索性回赵琳的公寓睡一晚,谁知道这破门那么难开。 “琳琳,我今晚不走了,明天走。”见一直没人回应自己,陈伟峰踉跄地往里走,忽然阴暗角落里站着一个黑影,眼神阴森森地盯着他,像是深夜索命的厉鬼。 “卧槽!”陈伟峰倒在沙发上,酒醒了一半。 程珈苒往前走了走,浅淡的月光打在她脸上:“你为什么会有公寓的钥匙?” 陈伟峰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是你啊,也不出个声,吓死人。”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倒回沙发,闭上眼缓了缓,醉得厉害的大脑缓缓回复运作,终于想起来赵琳出差,现在公寓里只有一个女人。 那个叫程珈苒,比赵琳小两岁的学妹。 腿嫩生生的,白得晃眼,有天晚上程珈苒出来喝水的时候,他看了一眼。 “我问你,”程珈苒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会有公寓的钥匙?” 陈伟峰打了个酒嗝:“琳琳给的。” 就猜到是这样,程珈苒生生被气笑了。 “你不是今天走吗,为什么突然半夜回来?” 女人质问的嗓音有些尖锐,陈伟峰莫名心猿意马,重新睁开眼,接着浅淡的月色打量程珈苒那双笔直的腿。 “琳琳出差,你还在家,”他鬼使神差,“交男朋友了吗?” “妈的。”程珈苒骂了句脏话,怒火中烧。 拖把被她“砰”的一声砸在地板,下一秒,客厅的灯被打开,照亮她冷沉的脸色。 她二话不说拨通赵琳的电话,刚打通就挂断,程珈苒如行尸走肉般只懂得执行命令,一个两个打不通,她就打七八个,直到那边被她烦的受不了,接通后,赵琳满是被吵醒后的恼怒:“谁啊大半夜的,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公寓的钥匙你是不是给别人了?”程珈苒问。 对话那头的赵琳怔了怔,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程珈苒,听她问起这个,有些心虚地否认:“没、没啊。” “那陈伟峰怎么进来的,”程珈苒冷冷地说,“他是怎么凌晨三点进公寓的你告诉我?” 赵琳慌了慌,过了会儿底气不足地反驳:“你什么态度啊,这房子也有我的一半,我还租的是主卧,钱出的比你多,我男朋友住一晚怎么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她也起了火:“又不是跑你房间住,你跟我喊什么喊!” “陈伟峰刚问我交没交男朋友。” 赵琳突然哑了声。 程珈苒攥着手机,没什么情绪地问:“都是成年人,这什么意思你不懂?” 11、骚扰短信 赵琳对着电话吼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程珈苒,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不要没事找事好不好?我男朋友住我租的房子有问题吗?就算是合租你也没资格在我这大呼小叫的!” “你也知道是合租,看房的时候你怎么跟我保证的,我搬来的第一天你又是怎么跟我保证的?”程珈苒戳破赵琳的伪装,“还有你的男朋友,他是个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 赵琳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你有病吧!陈伟峰呢,让他接电话。” 程珈苒望向沙发,酒气熏天的男人早已呼呼大睡。 至于是真的睡,还是因为一时头晕脑太热说错话不想面对,心知肚明。 程珈苒举着手机:“赵琳,陈伟峰不可能再住在公寓里,你自己的男朋友你自己管,实在不行,你打电话给房东,我们当面讲清楚。” 不等对面大发雷霆,她掐断电话。 接着果断打给了小区物业:“喂,我这里是304租客,有个喝醉酒的男人进错了门,赖着不出去,麻烦你们来一趟……” 亲眼见到物业的保安把陈伟峰抬出家,程珈苒关上门,上了保险。 第二天是场硬仗,不管是醒酒后的陈伟峰,还是从可能外地赶回来的赵琳,都需要花费很大精力。 她先回了自己的卧室睡觉,白天的事白天再说。 * 翌日,程珈苒照常去喜梁超市上班。 早晨除了来买菜的老头老太太,几乎没什么年轻人,两个收银员在前台忙得过来,程珈苒去了货架帮老人称东西。 称完最后一个,程珈苒要走,一袋果冻扔了过来。 熟悉的声音从后飘来:“这个称一下。” 程珈苒斜了斜眼,周津樾就靠着旁边的货架。 自从知道商邵北住在附近后,她就猜到会经常遇见周津樾,所以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拎着果冻问:“给小初买的?” “嗯。” “昨天不是买了吗?” “那小子胃是个无底洞,一会儿看不住他就全干完了,今天又吵着闹着要吃。”周津樾烦躁地抱臂,左手搭在外面,骨节分明的手背有一道划痕。 此时此刻正往外渗血。 他是没痛感吗?滴血都感觉不出来? 程珈苒掏出包纸巾:“擦一下。” 周津樾指尖微颤,很快,又听见她后半句:“弄脏地板了我得擦。” “……” “手怎么弄的?”她问。 “周煜初,吵着要吃零食,我不给买,他用轮椅过来扑我,擦伤的。” “你怎么不小心一点!”程珈苒语气透露出着急。 周津樾愣了下。 “小初还是个小孩,他滑着轮椅扑过来很危险的,你自己手都伤了,要是小初受伤了我看你怎么办,”程珈苒嘟囔,“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小心点。” 周津樾脸一黑:“我受伤了你还训我?” 程珈苒撇撇嘴,心想训你怎么了,平时在公司你训我还少了? 称完果冻,她一脸困倦地把袋子还回去:“称好了,拿着吧。” 周津樾扫过她眼底的乌青色:“昨晚偷鸡摸狗去了?” “是有人到我家偷鸡摸狗了。” 他疑惑地看她。 程珈苒却不再说,正巧水果区有人喊她,她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周津樾收回眼神,拎着果冻去结账。 口袋里的手机催命似的震动,他拿出来,摁亮,是周煜初的消息。 「小舅舅,你去哪里了?说好十点看电影!」 「你快回来!」 「哼,你个说话不算话的大坏蛋,我要告诉妈妈你骗小孩!」 周津樾:「粘人精」 周煜初:「/愤怒」 周煜初:「小舅舅你是不是去找苒苒姐了?」 周津樾:「再问零食没了」 周煜初:「!!!」 周煜初:「我宣布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亲亲」 周津樾被肉麻得直皱眉:「谁教的你这些」 周煜初实话实说:「小北叔叔。」 怪不得周煜初总是提程珈苒,原来是商邵北在背后唆使。 周津樾:「离他远点」 …… 许是生理期要来,程珈苒小腹越来越酸胀,加上没睡好,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梁阿姨清点完货架回来,看程珈苒这样,关心道:“小程,身体不舒服?” “还好。”她笑了下。 “哪里还好,你自己照照镜子,唇都白成什么样子了。”梁阿姨说,“今天天热,人不多,你回去休息。” 程珈苒不再强撑:“超市忙得过来吗?” “忙得过来,你回去吧。” “谢谢梁阿姨。”怕回家的中途来了月经,程珈苒先去一趟厕所垫卫生巾,然后从后门离开。 回到丽诗别苑,程珈苒刚进小区,就看见单元楼下站着一个人。 黑短袖牛仔裤,头发乱糟糟得像鸡窝,依稀能闻见身上宿醉的酒精味。 该来的果然来了,程珈苒走过去。 陈伟锋回头看见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你是不是跟琳琳瞎说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实话实说。” “放屁,那她为什么早上突然打电话跟我说要分手。” “那是你们的事,”程珈苒淡淡问,“赵琳呢?” “我哪知道,我打电话给她都不接,”陈伟锋恶狠狠地说,“闹到这个地步你满意了,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奇葩的合租对象。” 程珈苒气笑了:“有你奇葩?昨晚上你自己说了什么没忘吧?别把喝醉了当借口,喝醉了你怎么不去抢银行,不去揍老板,不去大街上撒钱,你明明就有意识。” 最后几个字说的缓慢而坚定。 陈伟锋脸色僵了僵:“你别他妈胡说八道!” 程珈苒不想跟他多说,绕过他要走。 陈伟锋一把拽住她胳膊:“把钥匙还我,我要进去等她回来。” “放开!”程珈苒挣扎,“合租公寓的钥匙给外人本身就违反合同,你又不住这儿。” “你是在害怕吧,”陈伟锋破罐子破摔,“怕什么,怕我深更半夜摸进你房间干你?” 程珈苒忍无可忍地一脚踹过去:“干你爹。” 邪火上头的男人与地皮流氓无异,陈伟锋一把扯住程珈苒的头发。 脆弱的头发丝是软肋,她一时不妨,头发被拽地生疼,身体也被扯得往后退,陈伟锋冷笑一声,骂她婊子。 一瓶苏打水猛地砸他脑门!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火星,发出尖锐刺耳的滋啦声,车身没停稳就砰地一下推开门,男人捡起滚落在地的水,走近,又是重重一击。 陈伟锋痛呼一声,松开手,眼冒金星地栽倒在地。 程珈苒的头发得到解救,她迅速远离,龇牙咧嘴地摸后脑勺,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一只手拉了下她的胳膊,转眼间就被男人拨到背后。 程珈苒半边肩膀贴着男人结实宽阔的背脊,揉头的动作一顿,抬头,对上周津樾黑沉沉的瞳孔,他开口:“傻了吗,不知道踢他裤-裆?” 她怔了怔。 高中那会儿,程珈苒无意间得罪过学校的几个学痞,那几人课后在操场堵她,她也不客气,上来就是几脚,脚脚精准定位子孙袋。命根子是男人的弱点,几个混混痛的躺在地上起不来。 事后周津樾来迟一步找到她,看着地上全部双手捂着裤-裆的男生,少年有些茫然。 刚还拽得不行的少女一下子红了脸。 怕周津樾觉得她粗鲁,结结巴巴得不知道怎么解释。 当时的少年是什么反应呢? 似乎是笑了一下。 有点骄傲又有点臭屁地捏了捏她的脸:“我女朋友还挺带劲。” 但时间过去太久,程珈苒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一手。 她有些懊恼:“我忘了嘛。” 脑袋倏地被一只大掌摁住,顷刻便放开,离开时轻轻地揉了下。 程珈苒呆呆地抬头,周津樾已经转身走到了陈伟峰身边,不给她一丝窥探他表情的机会。 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错觉。 “死没死。”周津樾居高临下地问。 陈伟锋缓过那阵头晕站起来:“你谁啊。” 周津樾把话抛回去:“你谁。” “我问你谁!” “我问你谁。”他跟逗猴似的。 一再被挑衅,陈伟锋怒不可遏地扑过来,周津樾侧身闪过,陈伟锋扑了个空栽在车上,额头抵着一个银鹰车标,中间是大写字母“b”。 男人无论买不买得起都爱研究车,陈伟锋一眼认出这是台落地两千万起的宾利,在马路上,一般的车辆都会退避三舍,因为一旦磕着蹭着,会赔死。 他吓得松开手:“我、我没碰着。” “这车我新买的,今天刚开出来就被你磕坏了,等着赔钱吧,”周津樾一本正经地吓唬人,“别说你没碰,碰没碰着不是你说了算,行车记录仪开着呢。” “我我我没有!”陈伟锋声音发抖,掏空家底他都赔不起。 周津樾弯腰捡起地上的水,在掌心掂了掂,步步紧逼:“你刚才对她的骚扰也一并录了下来,等着进局子蹲个十天半个月吧。” 陈伟锋猜不准面前这个男人跟程珈苒什么关系,姘头,金主还是别的,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一声不吭地往外跑。 警笛却在下一瞬惊起。 在他跑出小区的同时,警车也停在门口,将他压上车。 “什么时候报的警?”程珈苒问。 周津樾:“车上报的。” 此时程珈苒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男人去到副驾驶座,拎出一个小包,丢她怀里:“超市的老板见过我,说我是你同事,让我带给你。看看里面少没少东西。” 包里是些琐碎物品,程珈苒没看,低低道:“今天谢谢你。” “谢谢就免了,”周津樾双手揣着口袋,一副漫不经心地口吻,“刚刚那人是谁啊?” 程珈苒本不打算说自己的私事,可今天这一遭,周津樾算是变相地参与进来,她犹豫几秒,和盘托出:“他叫陈伟锋,我合租室友的男朋友,上周来看我室友后一直住在公寓里。” “你让一个陌生男人住进公寓?”周津樾想揍她。 “不是我……”她缩了缩脖子,说出陈伟峰来的那天发高烧的事,“他住进公寓之后,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哪怪?”他刨根问底。 她低着脑袋,声音小了些:“就是他在公寓住的这些天,我晚上上厕所还是出来喝水总能碰见他,洗澡出来的时候他盯我的腿看……但是我又不太确定。” 周津樾没什么表情地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昨天,我室友出差了,他半夜三点多开门进来骚扰我,我气不过就让物业把他丢出去了,我室友知道后跟他提了分手,”程珈苒深深地喘了口气,“再然后就是今天你撞见的。” 说出来后心里奇异地好受了些。 “程珈苒。” 她仰起头看他:“嗯?” 周津樾抿了下唇:“要不要换一个合租对象。” 12、骚扰短信 程珈苒下意识地理解为周津樾让她把赵琳换了:“我倒是想啊,但这不是我说了算。” 周津樾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那换房子。” “这就更难了,我签了一年合同,才住不到半个月,会扣钱。”越说程珈苒越烦,应付了一个陈伟锋,还有一个不知道下周几回来赵琳,到时候又是一场纷争。 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私事。 程珈苒勉强扯了扯嘴角:“再说吧。” 她背好小包,“我要上去了。” “你住哪间?”周津樾神色淡淡,一副别误会的疏离态度,“随便问问。” “304。” 他嗯一声:“知道了,上去吧。” 程珈苒偷偷瞄了眼男人揣在口袋里的手。 周津樾练过拳击,用力的时候经常没轻没重,方才他扔水时,手背青筋暴起,指骨的伤口不知道有没有崩裂。 她张开嘴巴,又慢慢闭上,最后什么都没说上了楼。 回到家,程珈苒在玄关换好鞋,去餐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沙发上还残留着昨晚陈伟峰身上的酒味,她去阳台拿拖把和抹布,准备从头到尾擦一遍,鬼使神差地停下来。 小幅度地往窗台挪了挪,往下一望。 深黑色的宾利车停在原地,男人斜坐在车头,唇间衔着一根烟,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来,肩头光影斑驳。 似是感受到头顶强烈的凝视,周津樾身形微顿,抬手取下烟,而后抬头朝三楼的方向看过来。 程珈苒飞快蹲下,心跳噗通噗通。 * 接下来的几天,阴云密布,潮湿闷热。 到了周三,这阵雨终于落了下来,高楼大厦的玻璃被敲得噼里啪啦,整座城市都蒙上一层雨影。 一直到中午才转成蒙蒙雨丝。 秦悠悠工作经验丰富,进了跃芯不久就有能力参与项目,这几天忙得连轴转,夜夜加班,好不容易松口气:“累死了,珈苒,你忙的怎么样?” 半天没人吭声。 她侧头看了看,程珈苒盯着电脑发呆,几天下来,这已经是她无数次走神了。 “你最近怎么老魂不守舍?”秦悠悠捅了她一下。 程珈苒关闭文档,慢吞吞地收拾包:“为了室友的事。” “跟室友闹矛盾了?” 程珈苒把事情简要地叙述一遍,只不过没有提及周津樾,用了楼下邻居代替,说完,她托着腮:“我现在犹豫的是要不要搬,搬得话房东那里肯定会扣钱。不搬的话,跟室友闹成这样,以后住一起更闹心。” “比起安全,钱都算小事。”秦悠悠帮她分析,“你室友的男朋友性格激进,脾气上来了容易不过脑子干坏事,这种人最喜欢背后捅刀子,再加上他现在蹲局子,还没了女朋友,保不齐这些事全都怪在你头上,报复你……” 她深思熟练了会儿,下结论,“安全起见,最好搬走。” 程珈苒这些天考虑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可是往哪儿搬呢?” “我那儿的房子比丽诗别苑还远,环境也烂,就不拉你下水了,”秦悠悠欸一声,“要不问问韩威?” 程珈苒沉默。 临时让她去找新房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搬去熟人住的地方,能减少踩雷几率。最安全靠谱的就是韩威住的绿怡竹苑,他们公寓正好也在招室友,两男一女,还差一个女生。 试试看吧。 程珈苒点开微信,编辑一句“在吗”,正欲发出去,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她丽诗别苑的房东。 程珈苒只跟房东接触过几回,印象里房东是个四十六七岁的女人,不太爱笑,有事说事,这也间接地让初入社会的程珈苒觉得靠谱,于是签了丽诗别苑,后来才知道有点踩坑。 果然做生意的人表面都不可信。 至于今天这通电话,程珈苒猜跟赵琳有关。 办公室里不好接电话,程珈苒抓着手机去了走廊。 “喂?”她接通。 房东的大嗓门莫名变得有些温和:“是小程吧?” “对。” “我今天打电话过来是听说了你跟赵琳、还有她男朋友的事,赵琳这个人脾气臭,一根筋,前几个室友跟她没住多久就搬了,你要搬吗?” 程珈苒反应慢半拍:“我……” 房东:“是这样,我在秋水湾还有一套空房子,也还是二人租,其中一个姑娘今年调到国外工作,一时半会回不来,另一个姑娘上个月搬走,有个房间空了下来,你要不要搬那儿去?” 程珈苒不敢轻易相信,下意识觉得这是个火坑:“秋水湾在人民路,地段那么好的房子租金不便宜吧?” “比丽诗别苑贵几百。” 那还是很便宜,程珈苒皱了皱眉。 “房租本来是贵的,不过出国的那个姑娘多付了两千。她在公寓里留了东西,舍不得丢,又带不走,就让合租室友帮她照看一下。”房东嗓门又大起来,“你放心,你是我的租客,到哪住租金都是我赚,不坑你,你要是还有顾虑,我带你去看看?” 比起四人租,两人租更合程珈苒心意。 跑一趟也不算什么,她说:“我抽个时间。” *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程珈苒有些应接不暇,午饭后在跃芯科技楼下的咖啡馆买了两杯饮料。 一杯奶咖,一杯卡布奇诺。 奶咖被程珈苒捧着喝,卡布奇诺拎在身上,是她待会儿求人办事送的小礼物。 连下三天的雨,地面积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淌。 程珈苒今天穿得平底鞋,深一脚浅一脚地避开积水,好不容易走到公司门口,潮闷的天气逼得身上出了些汗。 磨人的生理期还没过去,稍微用点力肚子就不舒服,程珈苒不得不蹲下来缓一缓。 安静的大厅内突然响起交谈声。 “周总,南大那边回复说座谈会什么时候开都行,只要您出席加,一切以您的行程为先。” “那就先往后延。” “好的,今天您的行程还剩理士峰会和晚上的商宴,宴席的礼服稍后我吩咐下去准备。” 其中一道声线熟悉,程珈苒捂着肚子看了过去。 几天未见的男人西装革履,步伐沉稳地从电梯走出,比起周末的休闲短袖和黑裤,此时的周津樾更像一个掌管集团的上位者。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左胸别着工作牌,是周津樾的左膀右臂,总裁办的大秘书——方特助。 程珈苒小腹抽筋,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静静地蹲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两杯奶茶偷偷转移到背后藏起来。 她视线黏在周津樾的皮鞋上,熨烫整齐的裤腿随着走动轻晃着。 一路盯着他走到门口,见到没发现自己,程珈苒重新低下头。 消失的脚步倏地响起。 程珈苒僵了僵,眼皮微抬,视线范围里出现一双薄底皮鞋,脚尖直指这边。 目光渐渐往上,对上周津樾波澜不惊的脸。 他一路朝她走来,直至停在半米距离的地方。 安静片刻,周津樾喊她:“程珈苒。” 她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不知作何回应。 “蹲着干什么?”他问。 程珈苒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地把捂肚子的手放在鞋带上:“鞋带松了,我系一下。” 周津樾看向她整齐的鞋带,无声地打量着,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稍后莫名说了句:“员工休息室全天24小时免费开放。” 程珈苒有些懵,没懂他什么意思。 她缓缓抬头,率先瞥见的是周津樾后面的方特助,男人望向她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一个是公司的总裁,一个是新招进的员工,阶级身份悬殊,偏偏年纪却相同,周津樾还主动找她搭话,是个人都会嗅出端倪。 程珈苒不想过去那些事情被扒出来。 职场可没有学校单纯,多的是人捕风捉影,什么老情人见面干柴烈火,走后门进公司,以后就是靠实力晋升也会在她身上盖一个“靠男人”的戳。 程珈苒很快垂下眼:“谢谢周总关心。” 周津樾居高临下地盯着小姑娘柔软的脑袋,默了默,让方特助先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人走远,他走近一步:“公寓的事处理好了吗?” 程珈苒没料到他会问起这个,默了默后道:“还没,室友没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好像是这周五……”不说还好,一说程珈苒越觉得要尽快找到房子搬走,就算搬家费点力,她也不想再跟赵琳住一起。 秦悠悠说得不错,陈伟锋和赵琳这类人不是善类,必须及时止损,否则以后只会麻烦更多。 “想好搬家了吗?”周津樾问。 程珈苒扯了一下鞋带,中午房东打来的那通电话,里面提及的秋水湾,她很难不心动,但心里没底,“我房东说她在秋水湾有个房子,另一个女室友在国外工作,不怎么回来,也就是说如果我住进去,相当于一个人独居,条件挺好的,但我不确定靠不靠谱。” “靠不靠谱看了才知道,”周津樾忽然弯腰,一手勾住程珈苒的胳膊,拎猫崽似的把人从地上揪起来。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大喇喇地把她藏在背后的奶茶拎在手上,“你准备哪天去看房?” “今天下班吧,”程珈苒注意力全在两杯奶茶上,这可是她斥巨资买的,生怕周津樾一个“不符合公司规定”给她没收,“——你把东西还我。” 周津樾晃了晃手里的两杯饮料:“什么时候这么嗜甜了?” 比起其他女孩子,程珈苒喝不惯奶茶,她更爱白开水。 最开始恋爱时,周津樾也学着其他男生给自己女朋友买奶茶,程珈苒不爱喝,却又不舍得拒绝和扔掉,强逼着自己喝下去,有一回给自己喝吐了。 那次周津樾刚打完球,坐她身边休息等下半场。 程珈苒这一吐全部吐在他裤子上,裤-裆更是重灾区,被奶-渍淋湿个透。 程珈苒又羞又着急,拿出纸巾给他擦,手在裤-裆那块乱七八糟地摸,周津樾被她摸得气急败坏,险些炸毛。 后来周津樾很少给她买奶茶,改吩咐家里的阿姨做鲜果汁。 “你别晃!”程珈苒生怕洒了。 周津樾停止晃动,一别四年,许多东西都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他还是格外执着刚才的问题:“不是不喜欢和甜的?” 程珈苒无奈:“上班狗不喝点东西怎么哄自己上班?” “……” 趁他不注意,程珈苒拿回自己喝了的那杯。 另一杯还在周津樾手上,他转了转瓶身,看着上面的“卡布奇诺”说:“这款味道很一般。” 程珈苒哦一声,伸手夺过来:“不是买给我喝的。” 尾音将落,一道声音传过来。 “珈苒!” 韩威刚吃完午饭,看见手机上程珈苒发给他的微信后立马下了楼,看见她身边还站着周津樾,跑过来的脚步顿了顿。 上司无时无刻都带着威压,韩威小声地说“周总好”。 接着小步子移动到程珈苒旁边,悄声问她:“你不是找我有事吗,周总怎么也在?” 怕他误会,程珈苒立马澄清:“周总路过。” 韩威坚信不疑地点点头。 程珈苒顺势把卡布奇诺递过去:“买给你的。” 韩威受宠若惊,耳根发热,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谢、谢谢。” 韩威握住卡布奇诺,抽出吸管准备戳破,一道阴恻恻的视线定格在他的手上。 登时手僵在半空。 13、骚扰短信 片刻后,韩威干巴巴地笑两声,手垂在裤腿边:“我一会儿喝。” 周津樾像个门神立在旁边,韩威说话都不敢大声,硬着头皮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珈苒倒比他大胆,直言说:“悠悠姐晚上要加班,我找了个新房子,但又怕踩雷,下班后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陪我去看一下?” “什么新房子?”韩威有点失落,随后不甘心地想继续推荐自己的公寓,“我那边真的挺好的,宽敞明亮——” “她住哪是她自己的意愿。”门神忽然开口。 韩威愣了下,旋即想起跃芯科技禁止办公室恋情,而他刚才那番话极易暴露他对程珈苒的心思,也不知周津樾是不是在敲打他。 他把后面的话吞回去:“你自己做主就行,我下班有空,陪你去看看。” “好。”程珈苒笑了笑,注意到还没离去的周津樾,她奇怪地看他一眼。 男人脸色冷淡,在与她对视之前转过身,大步离开。 * 雨淅淅沥沥地下到傍晚。 秋水湾离跃芯科技很近,通勤时间不到十分钟,出了地铁口步行几十米就是小区大门口。 这里虽算不得高档小区和豪宅,但只有高薪上班族才能租得起,至少在程珈苒的规划里,她至少得上五年班。 房东给的地址是802,这里每个单元有四户人家,但中间被电梯和实心墙壁隔开,所以也可以看成是一层两户。 走廊铺了恒温设备,冬暖夏凉。 韩威也有些顾虑了:“这真是你房东的房子?” “她说是的。” “秋水湾的地价高,这一栋抵得上丽诗别苑旧小区的三栋,你房东有钱怎么不全部买秋水湾的?” 程珈苒摇了摇头,想说不知道,虚掩的大门倏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你们来了啊。”房东早早在屋里等着,来之前,程珈苒说还有个朋友陪她来看看,房东答应了,一开门见到韩威,猜到是程珈苒说的朋友。 她刚听见韩威问的话,随意答道,“秋水湾房价高着呢,我再有钱顶多买两套,这能收多少租金?还不如直接收丽诗别苑的几层楼,房价是低点,租金可不少。” 她这么说倒也在理,韩威没再追问下去。 房东带着程珈苒在公寓里转了几圈。 公寓分为大小两个主卧,在国外工作的那位室友住在主卧,程珈苒要租的话,只能租次卧,不过每个卧室都有独立卫生间,还有小型阳台,适合养猫猫狗狗和花草。 家具一应俱全。 厨房也做了隔离玻璃罩。 最后房东推开了客厅的一个小门,类似于杂物间的设计,里面摆满了手工艺品。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东西,那姑娘去国外之前特意交代我这些是她的宝贝,一定要照看好,钱不是问题。”房东挨个指了指,“你要是租这儿,就得三两天检查检查,落回了还得擦。” 听起来不是一件轻松活,但程珈苒还是觉得她捡了便宜。 她看向韩威询问意见。 看房那么久,韩威问了很多实用性的问题,房东都讲得清楚明白,考量下来没什么问题,他向陈珈苒点点头。 程珈苒还是比较相信他的,对房东说:“这租房子,我要重新签合同吗?” “改天我打印一份,租金的话你补给我差价就行。”房东接着问,“你打算哪天搬?” 程珈苒还没想好:“越快越好吧。” 房东直接把钥匙给她:“你想什么时候搬都随便,省的喊我来。” 看房流程走得差不多,房东准备离开的时候,程珈苒想起来一件事:“另一个室友有她的联系电话吗?” “国外有时差,她不怎么接电话,你要有什么想说的等她哪天回来吧。” “那我总得知道她叫什么吧?” 房东想了想:“吉水水。” 程珈苒记到便签里,心想这名字真吉祥,一听就财运亨通。 …… 房东有事先走一步,程珈苒和韩威后半小时出来。 两人走出单元楼,天黑了大半,潮湿的雨汽朦胧视线。 “韩威,今天谢谢你。”程珈苒含笑的声音格外温柔。 “客气了,大家都是朋友,咱俩还是老乡呢。”韩威问,“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至少等雨停吧。” “那得下周,你等的到那时候吗?”韩威在上面听她说了陈伟锋的事,“万一陈伟锋提前从局子里出来报复你怎么办?” 程珈苒:“我明天先把不用的东西拿过来,等到周五放假再统一搬。” 韩威:“明天例会结束后我跟你一起。” “韩兄仗义,改天请你吃饭。” 天又开始下起小雨,程珈苒撑开伞,韩威没带,跟她共乘。 两人并肩地行走,胳膊时不时接触到,有说有笑地经过一辆银白色的车。 迈凯伦的前窗,男人坐在驾驶座,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两人看。 封闭的车厢空气变得稀薄,周津樾降下车窗,灌进一股潮湿的热风,伴随着越下越大的雨珠,不出一会儿就打湿了他半边肩膀。 深灰西装被雨水晕染一块块深色。 车载电话打过来,来电人显示“方特助”。 周津樾视而不见,瞳孔比夜色还要漆黑,微微虚焦地盯着前方,直到那抹身影化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他慢腾腾地点了个接通。 “周总,晚宴要开始了。”方特助打电话催促。 一小时前,晚宴已经在做开场准备,没想到周津樾突然不见了。 方特助做了周津樾近三年的助理,从没见过他爽约和任性,下意识认为他出了什么意外,着急地一通好找,实在没办法了才越界地打周津樾的私人电话。 周津樾没出声,要不是方特助能听见他这边的雨声,还以为挂了。 他只好再次开口:“周总,需要我去接您吗?” “不用。”男人拒绝。 方特助:“那……” 周津樾:“你去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帮我买一杯卡布奇诺。” “?” 周津樾说得格外认真:“我现在就要喝。” 莫名听出一丝赌气的方特助:“???” * 昨天程珈苒和韩威约好了,例会结束后下班帮她搬东西,结果开例会的时候没看见韩威人影。 程珈苒本想发消息问问,但是今天里李副总监心情貌似不大好,会议刚开始就黑着一张脸,在座的都是新员工,初入职场没遇见这种场合,各个战战兢兢生怕触了领导霉头。 她也不例外,刚拿出手机就收获李副总监的一记眼神,立马哆嗦着手放了下去,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 程珈苒还担心韩威迟到会被骂,没想到结束了他都没出现。 会议散场后,她准备去研发部找韩威,微信消息先弹出来。 韩威:「不好意思啊珈苒,我刚准备去开例会的时候,组长突然喊我去敲一个运行代码,现在还没敲完,今晚得加班」 韩威:「不能帮你搬东西了/跪地求饶」 毕竟是职场,对于临时加班,程珈苒完全理解:「哈哈哈哈没关系啦」 韩威还有很愧疚:「明天我一定帮你!」 程珈苒:「好嘟」 韩威那边还在加班,两人没有多聊,程珈苒收起手机下班。 今天的雨要大很多,撑着伞走去地铁口,几百米的距离不免踩进积水,溅湿裤腿。 程珈苒不得不停下来,抖抖裤腿上的泥点。 “苒苒姐——”大老远就听见脆生生的喊。 程珈苒拍裤腿的手停下,微微抬首,马路尽头驰来一辆眼熟的深黑色宾利,驾驶座的车窗大开着,伸出一条小胳膊使劲挥舞,还有周煜初不满地嘟囔声:“小舅舅快停车,是苒苒姐,快停下!” 车如他所愿地停在程珈苒脚边。 周煜初扭着小身子,两条胳膊趴着窗沿,晃了晃脑袋,一副讨夸夸的样子:“我大老远就认出了苒苒姐,小初有没有很聪明?” 雨下的有些大,程珈苒走近了些,伞面盖住车顶,避免雨丝飘进车里打湿小孩的衣服:“你怎么在这儿?” “小舅舅带我飙车。” “飙、飙车?”程珈苒刚看见了,车速慢的像乌龟。 周煜初却很兴奋,手舞足蹈地给她掩饰:“对啊,就是有水的时候,小舅舅就咻地一下开过去,地上的水就会变成喷泉!” 他有点可惜地捧着小脸:“就是路上好多人,小舅舅说有人就不能飙车,会弄脏叔叔阿姨的衣服。” 这算什么飙车,程珈苒纳闷地看向周津樾,男人无声地朝她点了个头。程珈苒瞬间领会他的用意,再看向周煜初时,眼底升起丝丝心酸。 他不能跑跳,也无法站立,脆弱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去做任何感兴趣的事情。 为了不泯灭他的童心,周家每个人都在努力给他打造一个童话。 程珈苒摸了摸他柔软的脑袋:“听起来就很好玩。” 周煜初臭屁地抬起下巴:“我也觉得!” 程珈苒倏地这几天的阴雨连绵也不错,过了会儿想起城市会定时清理路面积水,语气有些焦急:“那你们快去飙车吧,趁着路上还有点水。” “苒苒姐也一起吧。”周煜初抓着她的手不放。 程珈苒点点他的小鼻头:“不行,我今天要搬家。” “苒苒姐也要住大城堡吗?” “看样子你有大城堡?”程珈苒乐了。 说到这个,周煜初神采奕奕:“小北叔叔说等我能参加马拉松,他就送我一栋大城堡!” 程珈苒:“……” 周津樾:“……” 这个挨千刀的。 “苒苒姐,我们一起飙车吧,好不好?”小孩使出撒娇杀手锏,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不忍拒绝。 而且越看越像周念薇,细细的眉,小巧的鼻,温和恬静。 就是爱耍小性子的坏脾气随了他舅。 程珈苒没想好怎么拒绝,一直没出声的周津樾开口:“上车吧。” 话音将落,后车厢的门自动打开,车载香水的雪松味飘了出来。 “送你回家,顺便给小初飙车。” 马路上到处都是水,走哪飙不是飙,还省了她今天的地铁钱。 反正也是看在周煜初的面子上。 程珈苒说了句谢谢,收起伞,上了车,她刚坐稳,副驾的小屁孩就笑嘻嘻地扭过头来:“苒苒姐,你上车后小舅舅都变得高兴了。” 程珈苒微微怔愣。 周津樾发动引擎的手硬生生地调转方向,大手卡住小孩的脑袋,将周煜初掰回正位,冷冷地警告:“再胡说八道别想飙车了。” 周煜初吓得一把捂住嘴巴。 片刻后又不服气,稍稍松开手,趁着周津樾开车没法揍他,小声呛回去:“牛魔王。” 周津樾嘶一声,周津樾条件反射地抱住脑袋:“漂亮姐姐是不会喜欢粗鲁的男人的!小舅舅,你太粗鲁了!” “牙都没长齐你懂什么。”周津樾斜他一眼。 “谁说我不懂,妈妈就是这么说的,粗鲁的男人不讨女孩子喜欢,”周煜初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程珈苒身上,“苒苒姐,你说是不是?” 程珈苒点头:“有道理。” 周津樾透过后视镜看她:“是吗?” 程珈苒摸出包里的水杯,揭开盖子喝了一口,猝不及防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听他慢悠悠地说:“我怎么记得有人跟我说就喜欢粗鲁一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