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美人宫斗后躺赢了》 1、陛下,后宫不可无子呀! 永嘉一年,宣政殿。 “陛下登基多日,却无一个皇家子嗣降生,恳请陛下广开后宫,开枝散叶!” “请陛下重开选秀,充盈后宫!” “陛下,国不可无储君啊!” 年轻的新帝坐在龙椅上,充耳不闻,闭目养神。 直到大殿中越来越喧哗,场面越来越沸腾,这样才睁开眼睛,目光凌厉地扫向站在下面的众多大臣。 下面的臣子们听不到皇帝的回应,悄悄抬起了眼皮,对上了君王没有情绪的凤眼,一时打了个寒战,马上敛眉收目,不再跟风呼喊。 声音逐渐变小。 皇帝登基半年,后宫中一直没有传来喜事,实际上,登基前也是没有的。 所以这可急坏了下面的那群大臣。 先帝那时后宫佳丽三千,却子嗣凋零,后宫只养大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当今陛下后宫的几位妃子大多是登基前或者登基时安置的,数量上还达不到先帝的零头。 皇帝不爱美色,勤于政事是好事,但是国无储君,始终不能令大臣安心。 大殿越来越静,凝聚着沉闷的气氛。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盛绵延不紧不慢地开口:“国库空虚,不宜为此铺张浪费,此事明年再议。” 这些大臣们自己家院子里的事都管不过来,还有工夫对皇帝后宫指手画脚,何况这次还受了有心人的挑拨与指使。 盛绵延审视着下面那些三句离不开选秀的大臣,在心中默默把那些提要求的大臣分为了三派。 一派是想趁机在自己身边塞人,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喜怒厌恶。 另一派是想趁着选秀的机会在把自己家族中适龄的女儿送进皇宫里,试图诞下皇子,母凭子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但是今天这场闹剧,却源自人数不是最多,却发声最大的第三派。 盛绵延心中越发生厌,看上去没有半分不耐烦。 “可是陛下——” “张爱卿,朕听闻你国丧期间迎了三个小妾回家。” 姓张的大臣低头心虚,支支吾吾,不再开口。 又有一大臣从队伍中走出,站到大殿中间,张开嘴巴。 “郑爱卿,前几日你和你家夫人大吵一架,所谓何事?” 逛青楼被自家夫人揪着耳朵打的郑大臣闭上嘴巴,默默地缩回了队伍里。 依旧有大臣认为自己后宅安宁,不死心抬头。 “李爱卿,听说你儿子为搏花魁一小笑,豪掷千金呀!” 这位李大人恨不得把头低到地板里,却还要嘴上向皇帝认错,承认自己教子无方。 心中暗骂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打算一下朝就给家里不成器的东西安排一顿竹笋炒肉。 老夫的形象和一世清名,都毁在那个不孝子手里了! 这下整个大殿都安静了,落针可闻。 上面年轻的皇帝淡定开口,“朕在朝堂多次提起勤俭节约,克己修身,看来你们是没有把朕的话放在眼里了。” 上面三个被点到的大臣感到后悔,内心发苦,早知道会牵扯自己,就不参与这事出这个风头了! “张、郑、李三人罚俸半年,停职半月,另外,诸位爱卿要收紧开支,多行善事,广施粥米,不得奢靡浪费。” 盛绵延示意身边的女官取来笔墨印章,开始颁布旨意: “从今日起,三品以上官员,小妾超过三个的,罚俸一千两;三品以下者,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逾矩者,罚俸八百;阳奉阴违,私养外室者,罪加一等,官降一级,罚俸一千两,充当国有;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者,官降一级,当众打一百大板,罚款两千两。” “大臣兄弟子孙如有违背者,大臣同罪!” 皇帝此言一出,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都息鼓鸣了,众多大臣心生不满,这个规定过于严苛离谱,摆明了就是变相收割群臣的财产,几乎没有大臣荷包不遭殃的。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者,站在队伍左侧前面的大将军许定开始洋洋得意,为自己的洁身自好沾沾自喜。 想当年他的夫人就是看中他的洁身自好和英俊威武的面孔才答应他的追求的。 许定高兴地一扬下巴,为了讨夫人欢心,他可是把自己引以为傲的胡子都给刮掉了。 许定如此幸灾乐祸的模样马上引来了一众鄙夷神色,一个妻管严有什么好得意的,再说了,今天这事是谁起的头? 站他身后的刘将军在幽幽瞪着他的后脑勺,内心冷哼,堂堂当朝大将军,一副小白脸做派,真是丢尽了我们威猛勇将的脸。 许定这莽夫平时也没见有多聪明,可偏偏打仗用兵如神,也就比他强了那么一点点,还受到先帝的赏识,被封了定远大将军,成为了武官之首,稳稳压了他一头。 不过说到底在皇帝的后宫方面,还是他有先见之明,当初只是把一个不待见的庶女送进皇宫,眼不见心为静,没想到陛下如此排斥选秀,进后宫的难度简直堪比科举了。 陛下无意迎新人入宫,却对待后宫里已有的那些嫔妃十分不错,他的女儿已经成为妃位,若是来日诞下皇子,等到那时上朝,谁站在谁前面那还不一定呢! 许定沉醉于自己洁身自好的美好品德中,并没有意识到来自身后的灵魂注视,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完全忽略。 大臣们都被皇帝抛下的这个炸弹给震惊了。 不少大臣在思考将家中不喜欢的小妾送人或者赶出去。 另外的大臣在思考回家怎么打儿子。 还有大臣盘算自家的银两够自己挥霍几次。 当然,真正的勇士,敢于挑战权威:“陛下,此令过于严苛,导致众多女子无枝可依,万万不可实施呀!” 更多官员对此幸灾乐祸,悄悄看皇帝的脸色,自己被罚已经够倒霉了,现在还有了一个更倒霉的倒霉蛋,顿时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倒霉了。 盛绵延说:“爱卿此言有理,朕已有良策,对于过往朕可以不追究,已有的妾室,要好生安置,今后的妾室,必须向朝廷报备并审核,经批准方可入宅。” 盛绵延并没有生气,堪称和颜悦色。 “众爱卿还有何高见?” 勇士二号趁机出场:“陛下乃真龙天子,天下的女子都仰慕皇上的英姿,等着您的垂怜,如同花朵需要雨露甘霖,世上的貌美女子,多么的幸运,碰到皇上这样年轻的名君,却又多么的不幸,得不到陛下的喜爱,不能入宫侍奉,只能默默枯萎,这是多么的令人遗憾又可惜!” 开口的是一个品级不大不小的武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足以把声音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武将就是虎呀。 众大臣感慨了一番他人的勇气,紧接着又升起了疑惑,什么时候这五大三粗的老匹夫开口文绉绉的了? 剧本,一定是剧本! 那位武将憋红了脸一口气说完他的台词,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长舒一口气。 其他大臣从钱财溜走的心痛中走出来,继续跟风。 “是啊,太可惜了!” “臣等都是为了陛下考虑啊!” 皇帝皱眉,许大将军和他手底下的几个将军,这就是最让他头疼的第三派了,这群人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是没有的,说话的委婉也是没有的。 罢了,他们能识几个大字就不错了,忠心才是最要紧的。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过选秀,这群人今日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了,朕的后宫,恐怕不太平了。 皇帝看向勇士二号,温和道:“听爱卿这么一言,确实是朕的疏忽了,可天下的女子那么多,朕应该把什么样的女子迎进宫中呢?” 勇士二号武将抬头观察皇帝的表情,觉得自己已经说服了皇帝,又悄悄看了一眼最前面的上峰许大将军,在皇帝“面带鼓励”的表情中继续开口: “微臣认为,一定要出身名门,许大将军有一女儿恰值芳龄,又有痴心于陛下的美名,还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陛下的表妹,最适合陪伴陛下。” “小女仰慕陛下已久,还望陛下圆了小女这个心愿。” 许定顺势开口,二人仿佛串通好了一样。 其他大臣在内心鄙夷,什么仰慕已久,这分明是死缠烂打,什么倾慕风姿,分明是好色之徒! 许大将军之女许许舒意为了入宫,在府里一哭二闹,嚷嚷地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下面有人悄悄抬眼皮看了一下皇帝的面孔,毕竟,不管这些臣子怎么思考拿捏新帝,也无法否认,这位皇帝长得极为不错。 先皇的端正的面孔和威仪姿态,被新君继承的恰到好处,那双凤眼,尤其像先帝,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众臣的小心思。 面部轮廓较先帝更柔和一些,听说像极了陛下的生母——当年的柔妃。 柔妃当年就是在御花园赏花时,不经意间对着花柔柔一笑,而被路过先帝瞥到了一眼,得到了宠幸和柔妃的封号。 她个温柔善良的人,还带了些胆怯,若不是生下了后宫的唯一一个皇子,这样的女人,是无法在后宫生存的。 只是生育后,却不见了笑容,反而越发忧愁。 若是当今陛下肯展露笑容,定能迷倒整个京城的少女。 可惜先帝的古板与严肃也同样被新帝的面孔所保留了,新帝并不爱笑。 皇帝听到人选没有任何惊讶,那个一哭二闹不舍得上吊的黏人精,确实会为了入宫对许大将军撒娇闹事。 而许定会为了女儿勾联朝臣,敢对皇帝施压也是毫不例外了。 “联方才让众爱卿节俭,收紧后宅,不能不以身作则,但众爱卿提议也有道理,后宫无子也是一直是朕的心病,今日特许许家女子入宫,选秀一事不必再提。” 罢了,一个许舒意,也还应付的过来,这后宫真的要热闹了。 又要见到这个张牙舞爪的黏人精了。 那些小算盘没打成的大臣都用幽幽的目光瞪着许定的后脑勺,许定仿佛察觉不到这些目光,身体站的板正。 无视掉下面神色各异的大臣,皇帝令人宣布本次朝会结束。 “退朝!” 大臣们退出大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那些未能如愿将家族中的女子送进宫中的官员聚成一团,边下台阶边谈论朝堂见闻。 还有些仰仗大将军权威的官员试图抱大腿。 “许将军,真是恭喜呀!” 走在他身后的刘将军跟着开口:“陛下真是对许大将军恩宠有嘉呀!” 刘将军把“大将军”和“恩宠有嘉”这几个字念得声音格外重,十分阴阳怪气。 “哪里哪里,定是陛下对我家小女的一片痴心所打动了。” 许定一把揽住刘将军的肩膀,笑声里带着些豪放和爽朗,还在他肩膀处大力拍了拍,刘将军没有丝毫防备,肩膀一沉,身体一歪,险些踏空了台阶。 刘将军从他的胳膊下挣脱,一甩袖子,和那些其他算盘打空的大臣走到了一起。 许定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小心思,双腿大步迈台阶,把他人的闲言碎语抛到身后,只想快点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的宝贝女儿。 2、通通打入冷宫! “爹爹,你回来啦!” 刚走进大将军府,院子里的身影像小鸟一样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边晃边撒娇:“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皇上表哥有没有答应接我进宫?” “答应了答应了答应了!” 许定看着自己女儿娇俏可爱的小脸,连回三声,女儿的每一个提问都不落空。 许舒意松开爹爹的手臂,转头往院子里面跑:“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 许定望着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的身影,内心突然涌上来一股酸意。 养大的女儿要嫁人了,当的官还比他这个做爹的高,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能帮女儿出气。 许定抬手揉了揉眼,跟在女儿身后。 将军府主院,一位温柔的妇人坐在梳妆台前挑选首饰,她便是将军府的夫人,关览。 关览面色平静,眼角中不带有一丝细纹。 她随手摆弄着几支发簪,思绪却并未停留在上面,眼神深处带了些忧虑。 听到了门外欢乐的脚步声,扭过头去,看见女儿从将军府门口跑进来,门帘一挑,晃动的珠子便向身后的大将军脸上打去,许定微微一躲,便趁着珠帘晃动的缝隙穿进了内室。 “娘亲,皇上表哥要接我入宫了!”许舒意欢喜雀跃坐在了关览身边的凳子上。 “嗯。”关览声音平淡,并不见欢喜之意。 她整理了一下许舒意俏皮的碎发,把手上的一个发钗插了上去。 许舒意并不觉得被敷衍,娘亲话少,性情平淡,她已经习惯了。 她乖乖地坐得板正,被娘亲摆弄头发,梳妆打扮,手上也不闲着,随手拨弄着梳妆台里的首饰。 许定坐着冷板凳,也不觉得被母女二人冷落了,看着女儿的小动作,心道,母女这点小习惯倒是同出一辙。 许舒意随意扒拉着镜台下面的小抽屉,不小心打开了一个夹层,几封书信掉在了地上。 许舒意看着自己闯了祸,立马弯腰伸手去捡,又好奇地问道:“娘,这是什么东西?” 关览把许舒意脑袋扶正,制裁了她的动作,随口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头发快好了,别动。” 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许定眼神一跳,动作倒快,长腿一迈,两下便走到了梳妆台前,关览把脚收好,让出空间,许定胳膊一伸,便把那几张纸给收了起来。 许舒意原本并不十分在意,可是看她爹娘这一番配合,就是不想让她看,越发好奇了起来:“既然不重要,为什么爹他那么宝贝那几张纸?” 关览看许定把东西收好了,随口忽悠:“那是你爹写给我的情书。” 许定也跟着说:“写得太肉麻了,不敢给你看,怕你起鸡皮疙瘩。” 关览说:“给你爹留几分面子吧。” 许定心里称赞他的娘子实在是太机智了。 许舒意还是觉得不对劲,不过她没有窥探爹娘隐私的想法,再加上一心想着入宫的事情,也就没了兴趣。 关览手上动作加快,很快一个简洁利索的发型就弄好了。 关览背着女儿悄悄给许定一个眼神,暗示他把东西藏得严一点。 许定挤眉弄眼,用眼神向她保证绝对藏得严严实实的,谁都找不到。 许舒意镜子里爹娘两个人眉目传情的样子,心里感叹:“娘亲和爹爹感情还是这么好!将来我和皇帝表哥的感情肯定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 许舒意在爹娘那里用过午饭,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室内,她的侍女挽月正为她收拾入宫东西,神情恍惚,闷闷不乐,眼神中带有忧伤。 “怎么了,我的好挽月,是谁欺负你了?” 许舒意伸出双手,一把把挽月的脸扭了过来,捧着她的脸,看看她有没有被欺负的痕迹。 许舒意是大将军和将军夫人的掌上明珠,从小就备受宠爱,在这府里呼风唤雨,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也高人一等,在这府里没有人敢招惹。 挽月看着小姐正对着自己的那张关切的脸,心里越发难受,一团烟雾笼罩在她的眼眶里。 挽月闷闷的说:“没人欺负我。” 许舒意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挽月没有任何隐瞒:“小姐!你就要入宫了,我好舍不得你!” 挽月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抱在小姐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许舒意感受到肩膀处的湿意,还有挽月的那一大把力气,勒得她都快呼吸不上来了,马上开口:“傻挽月,我入宫怎么会不带你呢,要是没有你,我在宫里就会被无聊死的。”许舒意手拍着挽月的背哄她。 挽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几岁时幸得将军府收留,成为将军府唯一小姐的玩伴,和小姐一同长大二人,情谊如同姐妹一般,非同寻常主仆。 挽月马上破涕为笑,抬起头顶着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问:“真的吗?” 许舒意看她被哄好了,也不逗她:“当然是真的了,我还会骗你吗?” 挽月这才真的放下心来,看到小姐被自己泪水弄湿的衣服,脸上一红,心生愧疚。 “都是我不好,小姐快点换身衣服吧。” “当然是你的不好,本小姐差点被你的泪水给淹死了。” 挽月从衣柜里抱了一套干净衣服,刚给小姐换好,就听到外面慌乱的脚步声,管家王叔奔到院子门口大声呼喊声:“陛下的圣旨要到了!快请小姐去前面接旨!” 挽月听了心头一紧,差点因为她的任性坏了小姐的大事! 许舒意面上浮出喜色,主仆二人急忙赶向前院接旨。 许舒意跪在爹娘身后,全府上下的人都跟着跪在主子们身后,前院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 许舒意克制不住自己欢喜和激动的神情,悄悄地抬头看宣读圣旨的宫人,为首的居然是一位年长女官,身后左右两侧分别跟了一队宫女和一队太监。 女官开口宣读圣意,许舒意灵魂仿佛飘了起来,圣旨中说了许多许家女子德行甚佳、品貌兼具之言,许舒意觉得自己开心得仿佛漂浮在云朵中。 直到听到了结尾那句“封为美人”,许舒意一下从云朵掉落在泥巴里,不可置信地站起来。 “封为什么?” 女官正要把圣旨递到许大将军手里,许舒意却一把抢过。 许定同样面色阴沉:“舒意,不可无礼!” 许舒意置若罔闻,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难以置信,又在最后几个字上看了又看确定没有涂抹的痕迹,手上失去了力气,把圣旨随手丢开,转身跑走了。 许定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才没有当这个女官的面把圣旨摔到地上。 许定和关览心中同样不满,却只能忍着不愉,向女官赔罪。 许定顶着一张黑如木炭的脸僵硬地说说:“小女顽劣,过于激动,还望松烟姑姑见谅。” “无妨。” 女官松烟面色平淡,看不出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今陛下身边最得用的人不是太监,而是一位女官,正是眼前这位叫松烟的女子。 松烟姑姑曾是当年柔妃身边的侍女,柔妃去后,先帝并没有让皇帝养在皇后或其他的嫔妃膝下,松烟一手带大了新帝,深受陛下器重和信任,是天子身边的近侍。 松烟并未在大将军府过多停留,宣读完圣旨就回宫去了。 送走了她们,许定和关览回到将军府的主院。 许定率先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夫人,你说小皇帝是什么意思?” “难道觉得我们大将军府是什么可拿捏的软柿子吗?” “老子当年随先帝骑马打仗的时候,他小子牙还没长齐呢!” 许定一边愤怒着说大逆不道的话,一边又把那几封信从袖子里给抖了出来。 关览眉头一跳,让他藏得严实点,他倒好直接塞在袖子里,也不怕接圣旨的时候从袖口掉出来。 关览一下按住了许定正要动作的手:“先冷静,女儿入宫已成事实,不如给她多备点金银傍身,将来在宫里就算不得喜爱,也不会被人刁难。” “不行,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入宫找皇帝讨个说法!” “不可,陛下指不定是因为在朝堂上被臣子胁迫,记恨心中,皇帝这般小心眼,这才连累了我们女儿,你这般过去,岂不是让皇帝更没面子。” “那我去找太后为我们女儿撑腰!” “不能去,太后再大也越不过皇帝去,且先看看,如果女儿在宫中过得不好,那就再做打算。”关览面上的温柔全部收敛起来,冷得让人害怕。 关览从许定手里拿出那几封信,夫妻对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许将军府上陷入了忧愁与愤怒,却有别处为此感到开心,刘将军听说许大将军的女儿只是被封了一个小小的美人,在自己的宅邸里笑的开了花。 许舒意洒泪跑到自己的院子里,挽月在背后追:“小姐!慢点,等等我!” 挽月气喘吁吁地跑到许舒意的屋内,怕小姐哭花了小脸,就拿了帕子给小姐擦眼泪。 许舒意一把抱住挽月的后背,一声不吭,埋在她的肩膀处哭泣。 挽月绞尽脑汁的搜罗语言安慰小姐,最终灵机一动:“小姐别伤心了,说不定这不是陛下的本意呢?” 许舒意无精打采地问:“那会是谁的意思?” 许舒意简单盘算了一下,皇宫里能插手的只有三个人,太后、皇后和皇上。 太后是她的亲姑母,从小就对她很好,自然不会亏待她。 皇帝表哥是她心中最完美的人,所以…… “是皇后!” “一定是皇后!” 主仆二人声音同时响起,一致觉得这肯定是皇后的阴谋。 许舒意说:“皇帝表哥一定是喜欢我的,要不然为什么不开选秀,却偏偏只要我一个人入宫呢,一定想时常见到我,皇后这是在嫉妒陛下对我的特殊!” 许舒意经常去入宫陪伴太后,对后宫的事情并非完全不懂。 “昨天是初一,皇帝表哥肯定住在了皇后的宫里,皇后给皇上一准吹了枕边风!” 许舒意恢复了精神又有了斗志,擦了擦眼泪,和挽月分析后宫大局。 挽月拿了笔墨纸砚在纸上涂写画画,在纸的最上面画了一个头戴凤冠的火柴人。 “皇后,小姐入宫的头号大敌,出身一般却能爬到后位,此人心机深沉,并非善类。” “哼,区区落魄小官之女,我可是当朝堂堂大将军的女儿,她拿什么和我比,等我入宫,得到表哥的宠爱,就让皇上把她打入冷宫!” 许舒意从手里顺走毛笔,把“皇后”的凤冠涂黑,在火柴人的脖子上画了一道横线。 心里顿时痛快许多。 挽月把毛笔从小姐手里抽走,又在第一个火柴人下面又画了一个头戴花朵的火柴人。 “贵妃,小姐入宫的二号敌人,能歌善舞,深受皇帝喜爱。” “贵妃,不过是教坊司出身的舞姬,一定是靠了投机取巧的手段迷惑了皇帝,怎么能和我比,我姑母可是当朝太后!等我入宫,得到表哥的宠爱,就让皇上把她打入冷宫!” 许舒意把笔从挽月那里抢去,把“贵妃”头顶的那朵花涂黑,再在脖子上画了一条两头向上的弧线。 挽月再次从许舒意手中取走毛笔,在第二个火柴人下面画了一个持剑的火柴人。 “淑妃,小姐的第三号敌人,爱好习武弄剑,在后宫中独树一帜。” “不过是我爹手下败将的女儿,还是庶女,我可是堂堂嫡女!等我入宫,得到表哥的宠爱,就让皇上把她打入冷宫!” 许舒意接过挽月递过来的毛笔,在“淑妃”身边画了一圈对准她的小剑,又在身体的中间来了一条横线一剑穿心。 挽月又在火柴人下面画了几个火柴人,都许舒意被一一涂黑,最后二人异口同声: “打入冷宫!” 许舒意和挽月相互对视,看到对方手上和脸上染到的墨水,指着对方的鼻子哈哈开怀大笑。 3、为了避免后代沉于美色…… 半日前。 盛绵延散了朝会,面色平静,抬腿先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当今太后名为许静,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年十八,已经在宫外开了府,不常在宫中居住。 皇室子嗣凋零,从盛绵延皇祖父那里算起,便只得了先帝和束王两个兄弟,先帝的后宫,又只养育了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 盛绵延登基后,宫里再也没有听过婴儿的啼哭声了,朝中大臣对此密切关心,盛绵延也不得不为此妥协。 束王无诏令不得入京,却在封地私下里招兵买马,蠢蠢欲动。公主倒是一直都在京中,还时常进宫看望太后。 许太后并非皇帝亲母,而是先帝的第二任皇后,许大将军的同胞亲妹。 新帝的生母柔妃病逝,新帝登基后她顺理成章地成了后宫唯一的太后。 许太后为人低调,不喜人多,慈宁宫并不奢华,太后不爱差遣折腾后宫的妃子来服侍她,不过皇后张清姿恪守规矩,时常来请安,陪伴太后。 今日皇后也在。 皇后请过安并不着急回去,而是陪着太后闲聊。 前朝的事已经有太监通报过来,她们二人皆已知晓,皇后掌管后宫,新人入宫,诸多需要忙碌的事宜都需要皇后安排,当然,怎么安排,这一切都要看皇帝的心思。 只是一位新人入宫,又不是大规模的选秀,原本不必太后劳神,不过太后喜爱的娘家侄女入宫,太后自然要关心一二。 太后说:“舒意是个好孩子,只是性子活泼了些,日后还得劳烦你来教导她。” 张清姿附和:“母后的亲侄女,自然是好的。” 太后微有愧疚:“这阵子要辛苦你了。” 张清姿只道:“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皇帝未进殿内,就听到太后和皇后的客套之言。 盛绵延板着一张脸,脸上带着些怒意和烦躁走了进去。 皇帝先行礼请了安,张清姿跟着起身,然后坐在了凳子上。盛绵延提起了皇后和太后商议的事,关于要入宫的许舒意,似乎并不在意,三言两语便下了决定。 “美人位分,居常芳宫,其他的由母后和皇后决定。” 太后听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皇帝便转身离开了。 皇帝非她亲生,她也没有抚养过皇帝,这个太后的话语并没有太多分量,并且许大将军在朝中高调,皇帝心中或许早有怨言。 荣朝太祖皇帝因为前朝皇帝沉迷美色,误国殃民,这才揭竿而起,夺到了天下。 为了后代皇帝的不得沉迷美色,他删减了前朝的后宫嫔妃等级,只留下了美人、嫔、妃、贵妃几个品级。 许舒意一入宫,就是位分最低的妃子。 至于皇帝口中的宫殿,倒是也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常芳宫倒不是什么偏僻冷宫一类的,反而比起后宫的宫殿更为精巧华丽一些,景色优美,院子里里外外都装饰了一年四季的花朵树木,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花朵盛开。 装饰华丽精致,面积也不小,唯独有一点,就是距离皇帝的寝宫远了些,其他倒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太后看出来皇帝心情不佳,朝堂上被大臣拿捏,后宫又有自己来插手过问,这怒火正好对准了这起事件的主角——许舒意。 皇帝给位分向来大方,宫中多为高位嫔妃,先前她还想再不济,也该是个嫔位。 一旁的皇后看出太后情绪不佳,不便多留,提出告辞:“母后,臣妾需要去准备许妹妹入宫的东西,先告退了。” 皇帝一走,皇后得了结果,也要去安排了。 宫殿里只剩太后和掌事姑姑青岩,太后问青岩:“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青岩姑姑缓声说:“太后怎么会错呢?” 太后感叹道:“几年前舒意那孩子就对皇帝有意,哀家只觉得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未曾放在心上,如果那时便让她入宫,也不至于只是一个美人。” 许静摩挲着手上的一串佛珠,闭上眼说:“许家已经有过一个皇后了,意儿一心进宫,我不知对她来说是好是坏,我不想让她参与争斗进来。” 青岩轻声安慰道:“这件事,终归一直是皇帝不乐意,若陛下有心,早该把舒意小姐接入宫里了,陛下的想法,又岂是娘娘能左右得了的?” “况且娘娘当年入宫,旁人看着光鲜亮丽,其中的个中滋味不都是娘娘一人承受了吗。” 青岩的话说进了太后的心坎里,她在后宫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许家并不需要一个妃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只是情之一字害人。 许静心中也释怀了些,位分低就低些吧,有自己在,总归不会有人欺负她,只可惜,看皇帝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怕是有情人爱上无情人…… “娘娘若是介意,不如在舒意小姐入宫时好生打点一番,好让小姐住得舒服些。” “这倒是提醒我了,青岩,派人把库房里的那盘红珊瑚摆件到常芳宫去,再把最好的绫罗绸缎送过去。” 皇后离开慈宁宫,回到坤宁宫,坐在书案前,着手准备新人入宫的事情。 她的两侧各有一个宫女在忙碌,一个站在一侧画圈磨砚,叫文心,另一个端茶倒水摆糕点的宫女叫文意。 皇后提笔,写下一个个条子,盖上凤印,方便宫人们依令行事。 新帝登基后常芳宫虽未有人居住,却也有一两个太监宫女们日常扫洒,清理灰尘,只需简单修整一番,便可直接入住。 倒是人员安排上要费些心思,常芳宫原有的几个宫人都是末等侍从,并无高品级的掌事宫女或太监。 掌事宫女须由年长有资历,没有犯过错、家世清白的宫女担任。 陛下登基后宫中人员削减,内务府那里并无合适人选。 许大将军之女入宫,掌事宫女这一重要职位必须谨慎,须有亲近可靠的人来担任,还要——监督。 皇后看她身边的两个得力宫女,文心和文意,她们都跟随她已久,知根知底,她打算派出一个去常芳宫。 稍微思索一番,便拿定了主意。 “文心,我打算将你派到常芳宫当掌事女官,你可乐意?” “全凭娘娘吩咐。” 文心听了有些惊讶,很快又面色平静。 文意先是惊讶,然后浮现了庆幸和惊喜之意。 “好,那常芳宫的布置都由你监督验收,等许美人入宫后,你便留在她身边。” 文心听了并没有表现出不满。 “奴婢一定会留意许美人那边的动静,然后报给娘娘。” 张清姿听了微微一笑,文心沉稳细致,又是聪明,一听便知道了自己的用意。 这点,便比文意强出不少。 张清姿又给文心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等到时机到了,自会安排你回坤宁宫。” “奴婢明白。” “委屈你了。” 张清姿把心思更细腻缜密的文心派走,留下了不够稳重的文意,其实还有另一种用意。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便于让文心察觉,牵扯参与进来。 当夜,皇帝又留宿坤宁宫,二人商议安排众多事宜,书房烛火燃至深夜。 4、皇后的人?捡树叶去吧! 三月初七,是定好的良辰吉日,这一天宫中便多了一个许美人。 许舒意入宫次数很多,唯独这次意义特殊,她是作为皇帝的妃子入宫的,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 下午,夕阳西照时,早已准备好的文心已经候在了常芳宫门口,看见了一道婀娜生姿的身影。 略施粉黛的脸上有一双微圆的杏眼,眼神张扬,审视着面前的风景,睫毛浓密俏皮,上面是柳叶般的眉毛,她昂起了高傲小巧的下巴,并不把这些宫女太监们放在眼里。 她穿着京中最好的布料,由最手巧的绣娘裁成了宫中流行的款式,烟紫色的上衣,搭配着盖住脚面的石榴裙。 由于穿着过于华丽显得有一些行动不便,挽月在她身边轻轻搀扶着,许舒意缓步移动,并不着急步入殿门,欣赏着常芳宫外面的景色。 文心心中道:“这份美貌已经是后宫罕见,但是这份天真和骄纵的姿态倒是不曾见过的。” 身边的侍女也跟着衣着不俗,头上是蓝色瓶形琉璃簪,脖子上挂一巧平安锁,耳边挂了珍珠耳环。 常芳宫不过是后宫普通通通的一座方正的宫殿,不寻常的地方在于四周环绕着各种植物花草,这宫殿就像是坐落在花丛中一般,等待着如花朵一样美丽的美人。 花朵般的美人欣赏够外面的风景,终于提起裙摆迈过台阶,走进院子里。 一众宫女太监站在院子中间行礼,列成两排恭迎美人。 许舒意不着急让她们免礼,皇后害得她只能当最末的美人,这院子里指不定就有她安排的眼线,况且,她还没看够院子里的景色呢。 宫殿的院子里也有许多摆放整齐的小花盆,大的荷花缸,高的梅树,低的兰草,还有院墙垂落的花藤。 宫殿布置得乱中有序,极为讲究,不同的花朵在不同的季节绽放,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花不能盛四季,四季常常有花盛。 此时正是三月初,院墙外的一株桃树在春风的吹拂中羞成了粉色,散出了幽香,风吹走了桃树送给风的花瓣,带着花瓣飘进了宫墙,风和桃花瓣一起在空中起舞,迎接这里的新主人。 花丛里的宫殿,住了这么一位比花朵还要娇艳的美人,真是和谐极了。 如果这位美人不开口说话的话。 许舒意看着院子里的一众仆从,为首的那人女官打扮,发型衣服皆与其他宫女有所不同,沉稳利索,她抬手指着为首的那女官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带了些刁蛮的性格,一开口仿佛又瞬间与这个宫殿格格不入了。 “奴婢是常芳宫的掌事宫女,文心。” 文心恭敬沉稳地应答,并且主动开口:“奴婢为美人介绍一下常芳宫的布置吧。” 宫殿的门,精雕细琢了十二花神的纹样,被纤细白净的手推开,一进门便看到摆到桌子中间的珊瑚盆景,左右合摆放了一只青色瓷瓶,里面插了几枝桃花。 “这株红珊瑚是太后送给美人的。” 许舒意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个红珊瑚她认得,盛绵甜那个臭丫头要了好几次太后都没给她,如今却出现了她这里,姑母还是最疼她的。 文心又道:“这对瓷瓶是皇后娘娘令人送来的,里面摆的花枝,是奴婢就地取材从院墙外剪下来的。” 许舒意一听“皇后”两个字便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轻飘飘地说了句:“不好看,换了吧。” 文心眉头微皱,方才许美人在院子里的傲慢并未使她反感,毕竟能入宫也是她自己的本事。 这会儿听到许舒意否认皇后的审美却心中不愉,不过她很快就掩盖了这丝情绪,继续向许舒意介绍了宫殿的陈列和布置。 许舒意听着文心的介绍往左边走,是会客的地方,靠窗的那边放了罗汉床,可以和宫中的姐妹一同坐在窗前赏景闲聊,旁边还有玫瑰椅和绣凳。 再往里走,是穿衣梳妆的地方,会客的小厅和梳妆室中间有一架圆形屏风隔开,黄昏时刻,阳光透过青色的玻璃纱窗,把人的影子投到了屏风上,日光渐稀,人影很长。 圆形屏风的对面是衣柜。 继续往前走,掀开梳妆室前面的重重帘幕,宫殿的深处,就是入寝的地方。 寝殿带了些淡淡的幽香,原不是宫殿自带的,是窗外飘过来的花香,长年累月下,香气就沁透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寝殿的最深处是一座雕花梨木床,上面有一顶蜜合色花帐,床顶垂下来的纱层层叠叠,乖巧地垂在床尾两侧,大床一侧,又有一小榻,方便宫女夜间伺候妃子。 挽月看着那方小榻,心生满意,她又可以守在小姐身边了! 许舒意注意到寝殿的一角,又有一方形屏风,屏风分为四片,分别绣了梅兰竹菊,似乎要让人警醒约束自己的行为。 屏风可以折叠移动,屏风旁边有一个树形衣架,屏风后面便是妃子沐浴的地方。 许舒意一路看过来,宫殿的陈设极为漂亮连她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就是太后给我安排的人吗,真是一个得力好用的人手。 “真是令你费心了。” 许舒意决定给出一些好脸色。 文心不敢居功,如实道:“这都是皇后娘娘的安排。” 许舒意听了脸色一变,晴转多云,立马收回了她的好脸色,阴阳怪气道:“是吗,怪不得我觉得哪里都不合心意呢?” “美人是觉得哪里不合适之处吗?奴婢这就去改?” 许舒意并不明示,这只是她胡搅蛮缠的借口:“你先前,在哪里当差的?” “坤宁宫。”文心无意隐瞒,毕竟宫里人都知道她是皇后身边的红人。 许舒意先前还以为文心是太后宫里派来的,还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从未见过,她是太后宫中的常客,慈宁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都被她混了个脸熟。 原来是皇后派来恶心人的。 许舒意看文心,越发觉得这是个眼中钉了,她要想个法子把人赶走。 文心看着许舒意的表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是这位许美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或者受了什么挑拨,敌视皇后娘娘。 文心心中暗骂自己不敏感,方才在听到许美人讨厌那对瓷瓶时,自己就该意识到,许舒意或许对皇后娘娘有所误解。 常芳宫的差事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一开始她认为自己被派到常芳宫只是远离了坤宁宫的中心,没想到真正的考验这才开始。 许舒意看着文心在那里思索,自我检讨的样子觉得有趣,红唇轻启,却是换了个话题:“陛下今天会来吗?” “陛下政务繁忙,不常来后宫。” 文心以为许舒意放过了上一个话题,说话却越发谨慎委婉。 许舒意听了几句都是自己不爱听的,不讨喜的人不配在她身边跟着,看一下都嫌碍眼。 她佯装好奇道:“掌事女官平时都负责做些什么?” “掌管常芳宫库房,人员调度和工作安排,巡视宫殿状况,以及听从常芳宫诸位的命令,为常芳宫主位分忧。” “原来如此。” 这些她早就从太后身边的青岩姑姑那里知道了,她要的就是最后一句话。 “那我心里现在就有两桩忧愁的事,文心姑姑可否为我分忧?” 文心听到她喊自己一声“姑姑”就觉得不妙,慈宁宫里那位才是许美人的亲姑姑呢。 “美人请讲,奴婢会尽心竭力。” “看不到皇上表哥,我心里思念得很,你去把皇上请来吧!” “美人,这不合规矩,恕奴婢无能为力。” “怎么会呢?文心姑姑面子大的很,在皇后宫里就能一句话把陛下喊到慈宁宫,来到了常芳宫,就不肯显露你的本事了?” 许舒意还记恨着以前入宫的时候,刚碰到皇上还没说上几句话,皇上就被皇后派过来的人喊走了。 文心背后微微冒汗,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第一桩烦心事奴婢真的无能为力,不妨美人说一下那第二桩事?” “这第二桩倒是简单得很,我若说出来,姑姑不会再推辞了吧?” “美人请讲,只要奴婢做得到。” “我最不喜欢落叶,可偏偏这常芳宫树多,还是劳烦文心姑姑辛苦一下,树上掉一片落叶,姑姑便捡一片,让这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如何?” “……是。” 文心没说打扫落叶是低等宫女和粗使太监的话,她在皇后那里也是在室内贴身伺候的,手上并无粗茧。 “去吧!” 许舒意终于把碍眼的东西赶出了屋子,今日入宫走了那么多路,她的骨头都酸了。 挽月给许舒意换上舒适轻便的衣服,坐在床上给她捏肩膀。 “小姐,你真厉害!” “那当然!” 许舒意透过窗户看见文心打扫落叶,心里痛快的不得了。 挽月服侍了许舒意沐浴,许舒意躺在雕花大床上,怀着美好的心情睡得香甜。 “皇上~” 她梦到皇上把后宫的美人皇后贵妃等统统打入冷宫!最后把她封为皇后,宣布只爱她一人…… 许舒意在睡梦中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睡在小榻上的挽月听着自家小姐的梦话,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内心坚信,小姐她一定会幸福的。 5、她还不想见那个坏女人呢 “今天天气好好呀!” 许舒意伸了个懒腰,任由挽月给她穿衣服。 今天是入宫的第二天按照常理是要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的。 如果是其他人入宫,只去皇后那里就可以了,太后那里是不必打扰的。 许舒意一个早晨要去两处宫殿,早早就起床更衣梳妆打扮了。 她朝窗外一看,文心还在窗外打扫落叶,身心舒畅。 穿戴完毕,她从室内出来,看了一圈院子,已经被扫洒过了,很干净,就随手从树枝上折了一片枯叶子,摊开手,微风一刮,就卷到地上去了。 许舒意眼珠一转,挽月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大声开口:“哎呀,怎么捡了这么久树叶,地上还有叶子?” 文心听了,知道是许美人的刻意为难,却依旧走了过来,弯腰曲膝去捡那片叶子。 在她手指接触到那片叶子的时候,叶子的另一半被一只金线绣花鞋踩住了。 枯叶不堪重负,碎成了无数个小块,又被风吹散了。 挽月佯装惊讶:“姑姑怎么这么不小心,叶片都沾到我们家小姐的裙摆上了!” 文心依旧又蹲在地上,小心地把那片叶子从许舒意的裙摆上取下。 许美人身上穿着的料子她认得,流光纱裁成的衣服,名贵又娇弱,一个不小心就会勾丝。 如果弄坏了她的衣服,又会被找个借口刁难。 许舒意看到皇后的人在她脚边任由她刁难,心里实在畅快,假装大方:“算了挽月,文心姑姑也不是故意偷懒懈怠的,毕竟是皇后娘娘调出来的人,肯定不会偷懒懈怠的,文心姑姑要是偷懒懈怠了,那岂不是皇后教导无方了?” “是不是,文心姑姑?” 许美人一口一个“偷懒懈怠”,若是听的人不够冷静理智,可能就忍不住发作,坐实了皇后教导无方的名头。 文心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最简单的诬陷,只是如今并无人为她主持公道,宫里的冤假错案多了去,许美人年纪尚小,并无什么恶毒手段,她还不把许美人这点小把戏放在心上。 只是她实在是嚣张跋扈了些,若不是皇后娘娘心善大度,这样的人是不会在后宫活得太安稳的,许美人如此仇视皇后,也不知皇后能容忍她几时? “皇后娘娘一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美人可是对皇后娘娘有什么误会?” “皇后娘娘自是天下的一等好人,只是识人不清,派来了你这偷懒的奴婢,三番两次做事不利,看在皇后的份上今天就放你一马,再另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要好好表现。” 文心觉得许美人也想不出什么精妙的手段,只是污蔑皇后娘娘令人恼火。 “一切都凭美人吩咐。” “那便随我一同去请安,坤宁宫的路我还不认得,还要劳烦文心姑姑带路。” 先帝时期的低位嫔妃是不敢在掌事宫女面前这么嚣张的,后宫中的小道消息、人际关系还有花销用度,都需要仰仗掌事宫女。 掌事女官通常会和嫔妃们绑定,一荣俱荣。像许美人这样一上来就得罪掌事女官的,实属罕见。 挽月扶着许舒意走在前面,文心跟在一侧,许舒意先去了慈宁宫的方向。 文心暗道不合规矩,新入宫嫔妃请安应该先去坤宁宫拜见皇后,再去慈宁宫。 刚要开口提醒,想了一下又算了,还是不要多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舒意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慈宁宫,不等通报,直接进了殿内。 挽月和文心被青岩姑姑安排到了偏殿,姑侄两个说些亲密话不方便被下人在场。 “给姑母请安!” 许舒意不由自主地声音就乖巧娇嫩起来,像是香甜可口的糕点,听得人心里甜滋滋的。 太后含笑道:“起来吧,难得见你这么有规矩,我这都有点不习惯了起来。” “我哪天没有规矩了?” 许舒意不乐意地鼓起小脸,身体却亲近地坐到了太后身边,那也是她平时常坐的位置。 许舒意伸着双手晃着太后的胳膊撒娇,太后看到她手腕上空空,知道她嫌重,不喜欢首饰的束缚。 她从自己手上取下了一对镶嵌各色宝石的金镯子,许舒意见状刚要推辞,太后捉住了她的手,使了个巧劲,那两只手镯就被推进她的手腕上了,更衬的肌肤如霜雪般的晶莹。 许舒意晃了晃手腕,撒娇道:“姑母,好重!”要把手镯往下退。 太后看她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像是自己委屈了她一般,笑着逗她:“真不要,不要我就给甜儿那丫头了,她可是向我讨要过两三回呢!” 许舒意一听立马把手缩回了去,仿佛有猫咪张口咬她似的,生怕盛绵甜突然出现在这里,跟她抢东西。 许静看着眼前这个侄女,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分明是一对表姐妹,却如同凡间的双生子一般,你争我抢。要是有一个人看上了什么,另一个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欢,也要争抢一番。 要是抢到了仿佛就能压对方一头,你争我抢的,让她不得不学着一碗水端平。 太后一直也只能惯着,不管什么东西尽量都备上双份,毕竟只要盛绵甜没看上皇帝,在她眼中,这都不算什么。 先前不想让许舒意入宫,也有出于这方面的考量,先帝只有这一子一女,两兄妹虽然年龄相近,却并不亲近,倒显得她多虑了。 一旁的青岩姑姑又端了漆黑托盘,上面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翠玉镯子,旁边还有一对同色的绿色耳环,像是出自一块料子,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太后让她一并收下。 许舒意这是姑母对自己的爱护,不再推辞。 太后又缓缓道:“如今入宫后,却和从前不同了,成为后宫的嫔妃,也该按后宫的规矩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我知道当一个美人是委屈了你,只是哀家在这方面并没有太多插手的余地,我能护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 “后宫之事皆由皇后当家,皇后虽出身小门小户,做事倒也妥当,帝后虽然和睦,可并没有太多真情。” 许舒意听到皇后两字撇了撇嘴:“皇后那个坏女人,一定是见不得表哥喜欢我,怕我一进宫威胁了她的后位,才给了我这么个小小美人的位分。” 太后在心知位分是皇帝定下来的,若是就这么把实情告诉了意儿恐怕会伤了她的心,竟然意儿这样想,只能让皇后先背下这口锅了。 太后想了想又开口为皇后正名:“皇后娘娘为人大度,温柔贤惠,见了她不得无礼。” 许舒意听了不乐意了,怎么连姑母也偏向皇后,皇后也太有心机了,居然连我姑母都给拉到她那边了。 只要皇上不喜欢皇后就好了。 太后见许舒意不喜皇后,继续说道:“贵妃舞艺高超,婀娜多姿,博得一时喜欢,却因在的过往,难以生育。” “淑妃倒是后宫中唯一一个出身名门大家闺秀的高级嫔妃,可惜性情粗鲁豪爽,善于舞刀弄剑,若是个男儿倒是可以去沙场建功立业,可惜一身武艺在后宫毫无用武之地。” 许静说着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惋惜。 她捧着许舒意的小脸,双目对视,许舒意在她眼中看见了无尽的话语和情绪,一时被怔住,没有出声。 “所以这后宫中无人能和你争,你的位分不能止步在一个美人。” 许舒意自信地说:“我知道姑母最看重我,皇帝表哥一定是最爱我的。” 太后一看就知道许舒意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帝王的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许舒意从太后宫里出来时,太阳已经往南走了。 她今天起了个大早,慈宁宫离坤宁宫之间的路她又没走过,文心在前面领路,许舒意不知还有多久能到,已经走得有些烦躁了。 “还有多久?” 文心道:“不远了,就快要到了。” 许舒意又在挽月的搀扶下走了几步,终于走不动了。 挽月心疼道:“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 文心冷漠道:“美人在太后娘娘那里已经耽误很久了,到了坤宁宫再休息也不迟。” 许舒意原本想着早点过去作作样子,听到文心开口催促,心中又不忿起来,脚步越发的慢。 早上出门的时候未料到太阳这么大,连把遮阳的伞都没带。 挽月折了几片大叶子为许舒意扇风解暑。 就这样一路上磨磨叽叽的终于走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墙外是一排宫道,没有树木可以遮阳,宫殿的大门紧闭着。 许舒意从挽月手中顺了片叶子揉捏,然后丢在地面上,阴阳怪气地冲文心开口:“看来人家这是不欢迎我们呢!” 文心上前叩门,一个圆脸的太监打开了一侧大门,放她们进了院子里。 许舒意提步走上台阶,正要推门,却被守在宫殿门口的一位姑姑拦住了。 这宫女穿着虽然素净,一身红色圆领袍材质和针脚皆为上佳,头上并排两把银钗,手腕间还叠了两个碧镯子,一看都是高等级女官。 文意道:“皇后娘娘有要务在身,许美人稍等片刻。” 既不安排桌椅休息,也不上茶水解渴,却是把人晾在了太阳底下。 许舒意越发觉得是皇后针对她。 她又从挽月手中取走一片叶子,想象那片叶子就是皇后,把叶子对折再对折,直到无法对折后,双手一撕,就把皱巴巴的碎片悄悄地丢到了地上。 另一边文意对上了文心的目光,悄悄用口型笔划:怎么来地这么晚?让皇后娘娘好等。 文心向许舒意那边瞥了一眼。 文意也扫了一眼许美人,用眉眼问文心许美人这边的情况。 文心悄悄指了下地面上的叶子碎片,又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文意轻叹一声,对文心表示同情。 皇后娘娘不辞劳苦地为她布置宫殿,还把身边的得力干将派了过去,许美人居然如此不识好歹,请个安都要磨磨叽叽。 于是她决定让许美人多晒一会儿。 这会儿的太阳又比来时的路上大了许多,许舒意站了一会儿,脖子和锁骨上都浸出了汗珠。 挽月鼻子上也冒出了汗珠,拿出帕子帮她家小姐擦汗。 文心倒是站得自在,不见一丝疲惫和热意。 许舒意把那几片叶子都摧残完后,实在没了打发时间解闷的东西,不想在这吃闭门羹了。 “既然皇后娘娘有要事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她还不想见那个坏女人呢。 “挽月,我们走。” 许舒意重重踩了脚下碎叶一脚,便转身走了。 青色的石砖上,只留一地碎叶。 6、贵妃——看热闹不嫌事大 坤宁宫,皇后一人在书房处理公务,公务繁重,当她把今日要处理的事情都安排好后,才意识到自己误了时间。 张清姿心中略有愧疚,怕是让许美人好等了,转了又有了疑惑,怎么后妃来请安不见文意禀报,她唤来文意问道:“怎么不见许美人?” 文意回道:“娘娘,许美人走了。” 张清姿皱眉问:“怎么回事?” 文意把许舒意迟迟才到、在坤宁宫院子里撕叶子乱扔,还有从文心那里得到许美人对皇后娘娘不敬的消息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娘娘您看,那院子里还留着许美人的罪证呢!”文意指着窗户外面许舒意站过的地方,期待娘娘好好惩治一下那个嚣张、目中无人的许美人。 张清姿面上果然不见了笑意,说的话却并非文意所想的那样:“为何不早点通报?” 文意思量着文心走了,自己就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人,便想在新来的美人面前压一压她的威风,顺便还能在文心面前展示自己更受重用,心一时就浮躁了起来。 况且娘娘在书房一向不容人打扰,也少让人伺候,一个小小的美人怎么值得的皇后娘娘分心。 难不成自己做错了? 文心和文意二人都是张清姿身边跟好几年的人了,张清姿不看文意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张清姿闭上疲惫的双眼,缓声说:“许美人对我有误解,更应该把她请进来解除误会,不然岂不是会闹的后宫不宁,显得本宫无能?” 文意听了面色苍白,有些慌乱。 张清姿喝了口茶,接着又说:“还有太后那里,一贯不曾为难过本宫,坤宁宫刁难她的亲侄女,本宫下次还如何有脸去向太后请安?” 文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知道这次是她办了蠢事。 皇后娘娘没有强硬娘家势力,却也不曾被太后习难过,娘娘执掌六宫,太后也不曾插手,就算是许美人有意怠慢,无理在先,她也应该展现坤宁宫的宽宏大量。 这次是她太过心浮气躁,为皇后娘娘树敌了。 张清姿见文意体会了她的意思,也不过多追究:“是我管教不佳了,以后不可自作主张。” 文意连忙点头:“是,奴婢定不该有下次!” 文意又犹豫地问了一句:“那娘娘我要去常芳宫赔礼道歉吗?” “不必了,已经如此了,再去也不过火上浇油,过段时间再说吧。” 张清姿心中清楚,许家已经潇洒不了多久了。 芙蓉宫。 “许美人没有给皇后请安?” 一个华丽又悠闲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心情仿佛好极了。 “是,贵妃娘娘,许美人今早先去了太后宫里请安,然后还在去坤宁宫的路上耽误了些时辰,皇后那边的人想晾她一晾,谁知许美人性格骄纵放肆,目无尊上,毫无耐心。” 那个瓜子脸宫女似乎憋不住笑声,又弯腰悄悄地附在贵妃的耳旁嬉笑说:“听说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 芙蓉宫是后宫装饰最为精妙华丽的一座宫殿,新帝在一次宴请众臣的宴会上对教坊司的领舞的女子舞姿大加赞赏,又沉迷于对方惊为天人的容貌,便纳入后宫封为贵妃,为了显示荣宠,赐居芙蓉宫。 芙蓉宫之所以叫芙蓉宫,是因为先帝时期为了取悦宠爱的妃子,命人凿了一个荷花池,收集了各种名贵品种,养出了整个宫廷开得最好的荷花,又引来了活水,活水流出了芙蓉宫,流经御花园的中心湖后,又流到了皇宫之外。 一个精巧的观景亭坐落在荷花池的边缘,亭边有柳树垂下来遮阴,此时正值春季,池中并无荷花盛开,不过池水极清,一汪碧水弯绕流动,金色的锦鲤在阳光下跃动,也颇有一番趣味。 一个一身绫罗,满头珠翠,花容月貌的女子倚着栏杆坐着,这便是如今的贵妃——萧知音了。 她手指细长,看似柔弱却又因为练舞而有力量感,十根手指都染成了红色,衬的肌肤越发皮肤白皙细腻。 箫知音捏着鱼饵,一点点掰成小块小块,再掷到水里,引得游鱼游到亭边觅食,看着鱼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令人心情愉悦。 听了侍女的话,箫知音红唇微扬,一双狐狸眼仿佛会勾人心魄一般,一旁的宫女看到自家贵妃娘娘的笑颜,小脸微红。 没有人比自家娘娘更好看的了,也不怪皇帝常常宠幸自家娘娘,把宫里的其他妃子都疏远了。 箫知音看热闹不嫌事大,决定拱一把火:“这个美人性格倒是有趣,新人入宫,我也需要备些礼物才是,新妹妹性格率真可爱,我可不能像皇后娘娘般吝啬。” “泽兰,你去库房里挑些好礼,给许美人送去。” 箫知音笑着吩咐,一旁的泽兰也忍不住笑着下去安排了。 能跟皇后娘娘对着干的,都讨贵妃娘娘的喜欢。 泽兰心中暗想:我们娘娘最看不惯皇后那份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既然许美人也看不惯,自然要好好拉拢了。 这时主仆二人都没想到,许舒意连皇后那样素有贤良名声的人都看不惯,自然也不会在意什么贵妃了。 许舒意在皇后那里吃了个亏,直接记在心上,等她见到皇帝表哥后一定好好地告皇后一状。 可是怎么才能见到皇帝表哥呢,入宫后简直比没入宫时还难见。 她上午折腾了半天,午饭也没了胃口,草草用过后就躺在床上,边想边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这一睡就睡了一个半时辰,因为是带着些怒气入睡,所以醒来还有些头疼和起床气。 挽月一直守在她身边,不让任何人打扰。见她醒了,对她说:“贵妃娘娘派人送赏赐。” 许舒意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听到贵妃的名字后更生气了,脑子想都没想,直接吩咐道:“不见!不收!赶走!” 除了皇后,她最讨厌的就是贵妃了。 挽月也不喜欢这个被皇帝盛宠的贵妃,在她看来,皇帝的宠爱都是要给她家小姐的。 泽兰来得真是不巧,许舒意睡下没多久,她便带着礼物上门了,却被许美人的丫鬟拦在外头,只能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她醒。 她一等便是一个半时辰,好在并不无聊,看到皇后身边的得力干将居然在干捡树叶这种粗使活,实在令人心情痛快。 当文心过来清扫她脚边的落叶时,泽兰终于忍不讥讽道:“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文心姑姑吗?怎么在干些粗使宫女的活呀?” 说完又假装恍然大悟:“原来是被派到常芳宫了,怎么如今只能跟一个小小美人了?” 泽兰见四周无人,“小小美人”四个字的声音也念得格外轻,只够文心听见。 文心不理她,只一味地埋头清理树叶。 泽兰见文心无动于衷,继续加了把火刺激道:“是不是皇后娘娘觉得文意比你有用呢?” 文心终于给出了些反应:“就算我如今不在坤宁宫当差,也是这常芳宫的掌事女官,与你平级,轮不到你在我面前多嘴。” 泽兰俯视着弯腰在她身边捡落叶的文心,嗤笑一声,轻轻移开了脚步。 这个常芳宫的许美人真是一个妙人,泽兰想着办好了差事后,把这个事情告诉娘娘,讨娘娘开心。 结果许美人一睡醒,她就被连人带东西请了出来。 文心看着贵妃的人上门送礼心头一紧,有点不安,贵妃一向喜欢跟皇后唱反调,她担心二人联起手来对付皇后。 看到挽月赶人毫不留情,文心松了一口气,内心感慨,没想到真的有人先得罪皇后再得罪贵妃。 泽兰在常芳宫吃了个闭门羹,转头就找贵妃告状去了。 泽兰撇着嘴说:“许美人她居然一点也不给贵妃您面子,我在外头站了那么久,连里头的门都没进去!” 箫知音不以为然地道:“贵妃再大能大地过皇后去?能跟皇后唱反调的人,又有太后和娘家撑腰,有几分高傲也是应当。” 泽兰小声嘀咕:“那又怎么样?皇上不还是不喜欢她,只封了一个小小的美人,娘娘您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箫知音听到这话面色微变,训斥道:“不可胡言。” 泽兰面上还是有几分不忿,不再说话。 箫知音不再追究:“我亲自到库房挑些东西,你明日再送一次。” 泽兰面上的不忿转为担忧和犹豫:“可是娘娘,咱们库房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 皇帝虽然常来芙蓉宫住宿,却很少降下赏赐,泽兰也不敢明着说是皇帝吝啬,贵妃的收入全靠份例,再无别的来源。 箫知音毫不在意地说:“不过都是些外物,要是能和皇后添添赌,我也是乐意的。” 箫知音伸手捏了捏泽兰的小脸,对她一笑:“再说了你家娘娘天生丽质、颠倒众生,什么首饰在我这里都黯然失色了。” 泽兰被自家娘娘的美色晃得头晕晕的,小脸通红,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同意了。 7、一点小刺激就受不住了 “小姐,贵妃的人又来了。” “来干什么的?” “给小姐送礼的,还说是什么御赐之物。” 挽月心里也觉得怪,要说送礼也该是皇后那边赔礼道歉,怎么皇后那边没动静,反而是贵妃那边眼巴巴地上门讨好,难道是想搭上大将军府这条船? 许舒意怒道:“贵妃这是来炫耀皇上给她的恩宠吗?” “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皇帝表哥给了她什么好东西!” 挽月出去掀了帘子引她进来,泽兰这次终于进了常芳宫室内。 一迈步进去就发现里面这装饰不俗,材质低调奢华,颜色典雅温和,十分用心,与之相比,娘娘金碧辉煌的芙蓉宫倒是有些土气了。 呸呸呸!怎么能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贵妃娘娘送来了什么好东西?快让我瞧瞧!” 泽兰双手捧着金色彩绘的红色托盘,低眉垂眼地走上前去。 又忍不住想知道,同时得罪皇后怠慢贵妃的人物到底是何面目,悄悄掀起了眼皮。 碧纱窗下是一个美人榻,榻上覆了茶红缎软垫,许美人靠着一个靠背,斜倚在翘起的那一头。 她只穿了家常朱红色圆领衫,衣襟处绣了幅憨态可掬的小猫扑蝴蝶来点缀,外加了一件淡粉半袖披袄,嫣红撒花罗裙垂在脚边。 纤细白嫩的手从她一侧的架子上的花瓶里抽了支海棠花枝,随意拨弄着。 似乎对贵妃的礼物毫无兴趣。 泽兰眼皮又往上掀了掀,便被许美人的美貌给惊艳到了,已经和她们将贵妃不分上下了,只是多了些尚未长开的稚嫩。 泽兰举着托盘手已经些酸了,只得先开口说话:“这是我们娘娘的一点心意。” “打开看看。” 挽月掀开了盖着的那一层纱。 许舒意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看。 上面不过是几件成套的首饰,还有几瓶护肤的香膏。 “这就是贵妃的品味?” 太差劲了吧。 泽兰一听许美人话中的意思,心里便一咯噔。 “这个芙蓉玉蕊金簪,样式这么早,我娘都不带了,拿这么老的款式,居然还骗我说是御赐之物,还是说你们贵妃就喜欢这种复古风格的?” 泽兰被训斥得脸上一红,却不敢反驳,娘娘让她来拉拢许美人,她好像干砸了。 只是这个许美人,说话也太恶毒了,怪不得皇后娘娘容不下她。 “还有这个芙蓉玉露膏,是认为我的皮肤不够白皙柔软,需要依靠外物吗。” 原本还想着贵妃能拿什么好东西来炫耀一下,贵妃居然如此寒酸。 许舒意发现手上的海棠花枝不完美的地方,从上面揪了两片叶子,砸在了泽兰捧着的托盘上。 泽兰越听越为贵妃娘娘打抱不平。 首饰确确实实是御赐之物,皇上亲手赏给她们家娘娘的。 皇上禁止后宫奢靡,内务府已经很久没有打造新的首饰分给各宫娘娘了。 至于那芙蓉玉露膏,也是宫里紧俏的宝贝,太后皇后都在用,低位嫔妃想要还没有呢。 贵妃娘娘那么好心,这个许美人分明就是存心挑事,不懂规矩,不分好歹。 泽兰听得耳朵都气红了,就连什么时候从常芳宫走出来的都不记得了。 耳边仿佛还听到里面那对主仆的嬉笑声从常芳宫传了出来。 宫墙内,挽月崇拜道:“小姐真厉害,贵妃娘娘身边的小丫鬟都要被气哭了呢。” “别说是贵妃的丫鬟,就算是贵妃来了我也要抓花她那张勾引皇帝表哥的脸。” 许舒意对今日的战绩颇为满意。 泽兰走到芙蓉宫,眼睛都气红了。 等她站在箫知音面前,终于忍不住委屈,泪水如泄洪般从眼眶涌了出来。 箫知音看着泽兰哭成花猫的脸,又看了原封不动被带回来的东西。 心里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美人果真刁蛮任性。 泽兰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向箫知音告状:“美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怎么能这么说娘娘,真是不识好人心!” 箫知音听完后也很不开心。 原本是想给皇后添堵的,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已经很有诚意了,分明是她的皇帝表哥审美老土,喜好拿土得掉渣的首饰打赏了嫔妃,她担心不合许美人心意,又另添了玉露润肤膏,总该不至于出错了,那玩意儿她自己还不舍得用呢。 贵妃位分虚高,比着旁的嫔妃,只是院子大了些,名头好听的点,底下服侍的宫女太监可不比别的宫里多。 她又不像皇后那里掌管着后宫开支,皇上多来了几次,还会被后宫别的女人拿钉子般的眼神瞪,仿佛她得了天大的好处一样。 实际上柜子里的好衣服就那几样,她连饭都不敢多吃一口,生怕衣服不合身了被众妃耻笑。 皇帝对后宫众人一视同仁,妃子们的出身都不高,大家日子过得清贫朴素。 这会儿来了个许美人,位分比大家都低,家世也比大家都高,性格比大家都跋扈,眼光更是高得没边,一心只想着她的宝贝皇帝表哥,殊不知,她的皇帝表哥抠门得要死。 若是哪日想起来要“宠幸”她,指不定是想要她从将军府里面往外贴呢。 眼泪刚止住的泽兰愤愤不平:“难道谁都像她那样有个当太后的好姑母吗?” 箫知音眉头一紧,连忙哄道:“好兰儿,别气了,再气就不好看了。” 太后身份尊贵,是先帝的皇后,名义上是皇帝的母亲,忠臣良将的妹妹,又为先帝生育了一个公主,后宫中无人敢惹太后不快。 就连皇帝削减后宫的份例,却没有短过太后的慈宁宫和公主府。 太后也是极心善的,体恤这些后妃,各宫的宫女太监们的吃喝花销、头晕脑热,这些开支都被算在了妃子身上。 要是哪个妃子顾不住自己宫里头的开销了,不乐意去求皇后,还能去太后那里请安,被太后打赏接济一下。 只是大家都要面子,慢慢地除了皇后也就很少有人去请安了。 太后的亲侄女入宫,又有谁肯真敢仗着位分高去她面前耀武扬威?入宫好几天了,没有真的对皇后请安一次,连皇后的面都没见,也不见皇后对她有所惩罚。 她们这些后妃没有娘家仪仗,也没有一儿半女,随时都能被皇帝舍弃换个新人填充,朝中大臣也不会为她们说话的。 贵妃,也不过一枚棋子。 就算是棋子,为了不被舍弃,她也要当最有用的那个,这才是她和皇后作对的真正原因。 泽兰不快道:“那我们就真忍了许美人对我们的羞辱吗?” 箫知音狐狸眼一眨,便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挥挥手让泽兰把耳凑上来,悄悄地对泽兰耳边说了几句,泽兰马上破涕为笑。 “还不快去洗把脸,然后去做我们的复仇大计。” 泽兰高高兴兴地转身,走之前也不忘贫嘴一句:“还是娘娘高明!” 当天晚上,许舒意就听到消息,皇帝夜宿芙蓉宫。 常芳宫简直被炸开了锅。 “哗啦”一声,一份嫔的月例就摔成了碎片。 “叮当”一声,一份美人的月例也摔成了八瓣。 挽月看小姐伤心欲绝打砸东西,劝道:“小姐,你消消气!” 许舒意拎起了桌上的玉白茶壶,正要往底下狠狠地摔,连摔几个,终于被挽月给拦住了。 文心弯腰清理着地上的瓷器碎片,耳边听着挽月对许美人的劝告声,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一点小刺激就受不住了,跟只应激了的猫一样,张牙舞爪的,实则没有任何战斗力。 只会把自己弄得更狼狈。 许舒意哭红了脸,泪水打湿了睫毛,止不住的呜咽:“这让我怎么消气?” 许舒意气得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看到一旁降低存在感的文心,又涌上来一波怒意,去摔一侧的花瓶,又被挽月死死摁住。 “小姐,小心伤了自己!” 挽月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是在大将军府里的时候,也曾看着许定和手底下的将领切磋。 将军府上下武德充沛,关览看挽月有意,也想让她学两手保护小姐,挽月天资一般,胜在刻苦,倒也练出了两分力气,经常带着她家小姐翻墙爬树。 此时又派上了用场。 许舒意见花瓶她摔不动,便把里面的海棠花枝抽了出来,狠狠地摔了出去,因为力量不够,树枝又比瓷器轻,文心躲过一劫,可怜的海棠花摔在了半路的地砖上。 许舒意气狠狠地盯着被摔成泥巴的海棠花,想到了一个出气的方法。 “文心,去烧一桶开水!” 说完也不管文心会不会照做,直接冲到了院子里,奔到半人高的荷花缸面前,把里面的荷叶从缸里都扯了出来。 芙蓉宫的主人敢抢她的皇帝表哥,她就要把整个宫里的荷花全部都弄坏。 “把你薅得光秃秃的,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挽月看到小姐不拿那些容易伤了自己的东西出气,跟着小姐一起一同拔,二人把荷花缸里面的荷叶捞得干干净净,文心也把热水给端过来了。 文心担心许美人使恶毒的法子折腾下人,并未完全烧开,只烧了个六七分的温度。 夜晚温降,冒出热腾腾的水气。 许舒意命令文心:“泼进去!浇的这芙蓉再也结不了莲子,开不了花!” 许舒意看着荷花缸里冒出热气,终于让她心情痛快了点。 挽月拍手称快:“等到那六七月份,咱们宫里的花儿呀树呀,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百花盛开芙蓉枯,这几缸荷花是等不到夏季了。” 许舒意心中又舒服的些,嘴上又鄙夷贵妃道:“侍寝多又怎样,还不是生不了孩子?” 挽月复和道:“就是,连一个孩子也没有,可见陛下不是真的喜爱她。” 挽月见小姐终于消气,又伺候小姐沐浴更衣,把身上的泥巴叶片通通清理掉。 只留文心默默地在院子里打扫荷叶,冲洗地砖上的泥巴。 8、嫌朕的眼光不好? 盛绵延被贵妃留宿芙蓉宫,也是很无奈的,她坐在罗汉床右边,抿了口泽兰递上来的热茶,随意道:“有些苦了。” 箫知音只着了寻常素色衫裙,并没有在皇帝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端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 芙蓉宫的宫人都被差遣宫殿外面候着,没有主子吩咐不得进入。 箫知音佯装不悦地开口:“皇上要喝好茶,尽管去皇后那边,妾身这里只有去年的。” 箫知音睫毛一扫,眼中仿佛含有秋波,不等皇帝开口又继续道:“许美人出身富贵人家,想必好茶也是有的。” 盛绵延不去计较茶叶,开始头疼:“好好的,你招惹她做什么?” 一对狐狸眼娇柔地横皇帝一眼:“小小美人敢对贵妃不敬,本宫只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盛绵延看了起鸡皮疙瘩,只得充当了调解断案的清官:“她怎么对你不敬了?” 箫知音趁机告状道:“岂止是不把贵妃放在眼里,就连皇后那里,她也敢放肆不敬!” 箫知音把许舒意去坤宁宫未给皇后请安一事着重描写。 皇上早已听闻此事,皇后那边不提,盛绵延只装作不知,她才懒得管这些破事。 这会儿被贵妃挑明,便板起脸来:“许美人居然如此肆意妄为,朕回去便让皇后多加管教。” 箫知音不满,美人冒犯贵妃皇上不管,冒犯皇后皇上倒是变起脸了。 盛绵延又劝道:“她还小,又被家里和太后宠坏了,不懂规矩,你多忍让些。” 贵妃看皇帝如此偏袒,轻笑:“难道陛下也怕了许大将军?” 不知道是不是窗户没有关紧,有风吹进了芙蓉殿,罗汉床中间桌子上烛火摇曳。 皇帝半张脸陷进了阴暗中,脸色突然看不清了,盛绵延开玩笑道:“只是委屈爱妃一时罢了,朕怎么舍得让爱妃委屈一辈子呢?” 箫知音没有从皇帝眼中看出一丝笑意,却被钻进宫里寒风中吹出了些冷汗。 箫知音只当没听见,下意识地从桌子上捏了只茶杯,一口气喝完了,茶水的热气压住了身上的冷意。 确实极苦。 箫知音打了个哈欠,用帕子遮住了脸,然后重新摆露出好看的面容:“皇上对臣妾自然是极好的,天色不早了,臣妾都困了,不早些歇息吧。” 盛绵延起身坐到书案前,那里是松烟堆在那里的一大片奏折。 她随口说:“爱朕先睡吧,朕这里还有些奏折没处理。”如果不是贵妃请人,她这会儿还在御书房处理国事。 箫知音也不意外,没有过多纠缠,独自入了寝宫躺下,却未熄烛火,重重纱帘垂下后,箫知音双目清醒,毫无半点困意。 喝茶是提神的,又不是安眠的,喝了只会更清醒,怎么会困呢。 盛绵延坐在圈椅上,翻看着大臣写的一大堆废话,在书案中间用朱笔批复。 书案没有奏折的另一端,也没有空着,松烟坐在玫瑰椅上,用墨笔书写:“永嘉一年三月初十亥时一刻,芙蓉宫,贵妃萧氏……” 松烟笔尖一顿,看了一眼皇帝手边的奏折估摸皇帝还有多久能批复完拼完,在起居注上编了个时间。 松烟编写得流畅熟练,不到一刻便停笔了,等到墨干,合上封皮,再看那起居注上的封面,已经是第三卷了。 盛绵延对后宫的把控极强,在尚为年少之时,便懂得把控后宫的重要性。 后宫之事,少有能瞒过皇帝的。 皇后,以及这些高位的嫔妃,不是皇帝所喜爱的人,却是必须向皇帝忠心的人。 她们身后没有任何一股势力,富贵荣辱皆系于皇帝。 只有证明她们的用处,才会有自己选择命运的可能。 盛绵延阅了几张奏折后,笔停顿住了,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上面写了皇帝过于重视太后娘家一族,任由臣子在朝堂上干扰皇帝后宫人选,其心不正,望皇帝明辨。 还没见到黏人精许舒意,盛绵延已经被她头疼好几回了,盛绵延又往后翻了翻,有不少臣子因此不满,纷纷上书。 盛绵延最终没有回复,把这些奏折单挑出来放到一边暂留置,延后批复。 等盛绵延把桌上那些奏折全部处理完之后,已经到了丑时。 盛绵延眼底微青:“回含光殿。” 松烟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好,跟随盛绵延离开了芙蓉宫。 昏暗的月色里,后宫的一个偏僻宫殿,单薄颤抖的烛火下,一封被秘密送到宫里的信被一只带有薄茧的手打开了。 手的主人很快看完了上面的字,那封信压在了烛火上,蜡烛瞬间燃起了耀眼的烛火,跳跃的火光照出了一张忽明忽暗的脸,那张脸逐渐变暗,清秀的面庞上,那双平淡的眼睛里只留些许灰烬。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盛绵延忍不住在朝堂上打了个哈欠,经过半个晚上,她眼底的黑眼圈越发明显了,还带了些睡眠不足的头疼,为配合贵妃给许舒意找不痛快的赔本生意,再也不会做了。 盛绵延决定把这笔账记在箫知音头上,没事惹事儿,看戏翻车,有财产给人送“没品位”的御赐之物,那就一直喝去年的旧茶好了。 还有许舒意,破坏宫廷贡品,还是好几个!她那一整个宫殿的花花草草,内务府不会出一个人力物力拨给她修剪树木、清理花枝、捕捉害虫的! 要是被虫子咬了、蚊子叮了、树枝挂住了,她这边一律不管,去求皇后去! 按理说新帝登基就算国库空虚,也不该仔细到如此地步。 盛绵延自认为不是一个吝啬(?)的人,说到底还是皇位不够稳,唯军队二字,花钱便如同流水了。 先帝只有这一个皇子,却迟迟不封太子,还广纳嫔妃,在后宫耕耘播种,还好没有收获,朝中大臣劝先帝立储的盛况和频繁程度比劝她选秀场面还要大,可先帝依旧置若罔闻,直到驾崩,盛绵延才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 好王叔束王在封地蠢蠢欲动,还勾结了朝廷重臣,盛绵延只好早做打算,以备不时之需。 从该省的地方省一省,比如瘦一瘦大臣的腰包,减一减后宫的开销。 先帝时期后宫的妃子多,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多,一年四季几十个妃子的衣服首饰吃饭开销都是一大笔数字。 到了她登基,直接从源头节省,每个位分都安排一个人填上,这样也不显得太空旷。 大宫殿可以分给她们,免得没人住落灰还要动不动派人维修,妃子少了,伺候的人就用不了那么多了。 先帝那时留下来的一大堆宫女太监,年龄一到立马给笔银子打发她们出宫,再分给她们几亩地让她们有个营生。 许舒意的位分,是故意给低的,差一个级别便隔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许舒意习惯奢靡精致生活,性情奢侈,若是受不了宫中凄苦,哭着跑回家去,自然是最好的。 其他妃子那里,克扣得就更厉害了。 她只管给了妃和贵妃之类的高位,月例却通通按美人位分发放,想要更多?那就得让她们展示忠心和实力了。 可是许舒意不行,若是给了她个妃位,就得按妃位的待遇发放月例,盛绵延不舍得出这个钱。 不让内务府打造新款首饰?她才不搞那些又废钱又没用的玩意儿呢,绝对不是因为就算打造了新首饰她也没法佩戴的缘故。 台下大臣看自家陛下一副纵欲过度、喜怒不定的样子,纷纷劝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年纪轻轻,精神如此萎靡,难怪后宫里生不出个一儿半女。 一些大胆的臣子在下面悄悄揣测,皇上前几日还在朝堂上约束众臣纳妾,怕不是身体能力不足无能狂怒吧? 9、花无百日红,祝你住冷宫!!! 张清姿得知许美人和贵妃之间又发生了冲突,决定不能让许舒意在后宫这样目无法纪的添乱破坏下去了。 她派了宫人过去,召见许美人,询问夜闹常芳宫之事。 许舒意知道自己昨晚任性妄为,可是贵妃给她送了一堆破烂挑衅在先,又有夜邀皇上入宿在后。 她不过是在自己宫里摔摔东西,扯扯叶子,又碍着皇后什么事了?皇后不是应该巴不得看到她们两个打起来吗? 许舒意还没有完全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心里再不乐意,终究是往坤宁宫去了。 她第一次来坤宁宫的时候,阳光刺眼不愿多等,这次来都有心思了好好一观这坤宁宫,果真轩昂壮丽,富贵庄严。 许舒意突然生出一种野心,视线在建筑中巡视一番,这会是她以后居住的宫殿。 不比常芳宫差。 宫女太监们低眉垂眼,动作安静,没有人乱看。 这回没人叫她多等,许舒意进了宫殿中,文意引着,穿过左边的帘子,便是平日里众妃向皇后请安的地方,面积宽大,彩绣辉煌,文意站在皇后身后一侧,皇后端坐上首。 许舒意双手交叠,低头屈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许舒意自知入宫这几日树敌太多,得罪了不少人,怕皇帝觉得她嚣张跋扈,本来打算忍让一番,结果行了礼,一抬头,怒气又生。 只见皇后头上戴着鎏金立凤冠,另有一对蝴蝶牡丹金头嵌宝簪;身穿仙鹤衔桃黄色圆领对襟衫,下凤穿牡丹杂宝澜黑金裙。 华贵富丽,光彩动人,气势逼人。 再看那容貌,不过中上,清秀温婉,眼神清澈若有星光,肩窄腰细,身体纤长。 许舒意内心不屑,皇后这是在炫耀吗,打扮得真老气,也就一般般勉强像个皇后样子吧,双眼忍不住去盯着那冠上立着的金凤看。 皇后看见许美人睁大的一双杏眼,目光毫不遮掩直直地看了过来,一副纯真少女模样,却有几分灵气和可爱。 皇后给许美人赐座。 张清姿不禁放柔了声音:“许美人初到宫中,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常芳宫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之处?要是有,尽管开口。” 许舒意还以为皇后把她喊过来是为了给她一顿教训,做好了被发难的准备,结果皇后反而在关心,一时泄了气,随口答道:“宫里处处都好。” 许舒意恶狠狠地想:就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等你们这些人通通被打入冷宫后,也就全都好了。 张清姿听了微微一笑,吩咐宫女上茶。 许舒意一看皇后有想长谈的意思,坐在玫瑰椅上身体有些不自在。 张清姿却依旧不提昨天之事,继续闲聊:“美人尝尝,这茶可还合心意?” 许舒意不喜喝茶,觉得寡淡,在她家只有娘亲喜欢这些东西,她和爹爹都不爱喝。 不过皇后问了,许舒意也不好当面驳她的面子,就端起茶盏张嘴便是一大口。 “好烫!” 这一定是皇后的阴谋!想让她在这里出丑。 许舒意的眼睛几乎冒出了泪花,舌头烫得通红,皇后的手段居然如此狠毒。 张清姿也没料到这样的场面,忙使人又取了凉水。 许舒意这回聪明了,先摸了下温度确定是凉水,这才含在嘴里慢慢往下吞。 “如何,要不要去太医来看?” 许舒意声音含糊:“不要,皇后娘娘叫我来此,不妨有话直说。” 她喝茶水被烫到的事让更多人知道,岂不是会令众人耻笑? 张清姿见她没事这才开口:“许美人认为这世间的草木,是有灵还是无灵?” 许舒意想起来自己昨天干的好事,知道是皇后发难,不回答反问道:“皇后娘娘以为呢?” 张清姿说:“都说是香草鲜花如美人,我倒是觉得花草像美人,需要好生爱惜。” 她希望许舒意能爱护常芳宫满宫的花草树木。 许舒意注意到皇后并没有用本宫自称,面目倒也没那么可憎了。 “若是善待花,花便会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呈现出来,你如果不善待它,它也会把自己毁灭的一面给你看。” 许舒意听完似乎有所感悟:“皇后娘娘,人在心中对花的感受,花也会被感知到吗?” 皇后说:“花会感受到人的心情并且受到影响。” 许舒意又想:花朵如美人,确实要好生爱惜,比如“芙蓉花”。 她会在心中期待芙蓉花早日在冷宫枯萎。 许舒意对皇后娘娘露出了乖巧的笑容:“我明白了。” 皇后说:“美人有这个心,常芳宫也就能长芳不败了。” 许舒意不屑,她才不会住在常芳宫一辈子,日后她是要住坤宁宫的。 常芳宫能不能常芳关她什么事,一切都由宫女太监们打理,花儿要是凋零枯萎了肯定是他们懈怠了。 许舒意在心中幻想,皇后见她不语,以为是听进了心中,又继续教导。 “后宫姐妹虽然大多出身不佳,位分却都是皇上的心意,不可对其无礼,还望美人和她们好生打交道,和睦相处。” 许舒意乖乖点头:“都听娘娘的。”才怪!将来把她们统统打入冷宫,才不会给她们好脸色。 皇后这眼前丝毫察觉不到未来的危机,满脸天真的许美人,内心怜悯地叹了口气,提点道:“皇上一贯倡导简朴节约,后宫开支也在精简,望美人入宫随俗,不要行奢靡之举,与皇上要求背道而驰。” 许舒意听了道:“皇上的意思,我竟然会遵从。” 许舒意心中闪过不快,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不过是碎了几件瓷器也值得她这般重视?一股小家子气。 皇后试图点醒她:“日后开支也要精打细算,积攒钱财傍身,以备将来有时之需。” 接着又补充道:“宫女文心,性情温和心思缜密,可替你操持琐事。” 许舒意嘴一撇:“知道了。” 许舒意渐渐没了耐心,皇后怎么这么啰唆? 她想抓片叶子揪一揪,解解闷,却发觉坤宁宫不如常芳宫草木茂盛,叶片随手拈来。 只能去拨弄腰间垂下来的宫绦上的流苏。 文意见了,也在心中暗骂:娘娘好心指点许美人,她却在那里走神,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张清姿又说:“女子要多为自己做打算,为自己而活,不可完全依靠他人,成为他人的附属品。” 许舒意听了那么多废话终于忍不住反驳:“皇后娘娘当皇后,是皇上的附属品还是在为自己而活?” 文意皱眉正要斥责美人无礼,不待皇后说话,一道清爽畅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皇后娘娘当然是为自己活了!若这后宫的美人全为皇上而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许舒意听到有人进来,转头去看。 一个潇洒利索的身影不待通报便直接进来,显然与皇后交情匪浅。 那人又说着令人生气的话:“许美人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在这后宫也不过白活。” 许舒意挑衅别人惯了,第一次被别人用话噎她。 不禁起身怒视,却发现那女子身量极高,几乎比她高了半头,小麦色的皮肤,身体线条流畅,颇有力量感,长腿一迈,便走到了她身前,很有压迫感。 许舒意又重新坐了下去。 刘沐霜早就听闻许定大将军的女儿为了入宫,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来了宫中亦是不安生。 早就想见识一下此女有没有其父之风范,今日听到她对皇后咄咄逼人,确实有几分其父在朝堂上逼迫皇上的样子。 只是这模样,却和许定不大像,许定样貌也俊,只是为人处世像是块泥巴捏出来的粗犷样。 生出来的女儿倒是五官精雕细琢,肌肤白皙晶莹,骨骼纤小,削肩细腰,身形若柳扶风,可见将军夫人功劳不小。 “淑妃,不得无礼。” 许舒意一听“淑妃”两字便知道来者何人,后宫居然有如此粗鲁的女子,皇上把她封为淑妃,一定是想让她温柔贤淑,举止优雅。 淑妃坐在皇后下首另一侧,正对着许舒意。 不去看皇后,反而盯着许舒意,上下扫视。 许舒意被看得极不自在,又不好当着皇后的面发作,倒是显得可怜巴巴的。 皇后见了觉得有趣,帮她解围道:“这是你淑妃姐姐。” 又转头看向另一侧:“这是许美人。” 许舒意这会儿又被位分压了一头,不甘不愿地起身:“见过淑妃姐姐。” 只站起来一两秒便又坐回去了。 刘沐霜听着这声“姐姐”,不禁想道:要是她的妹妹还在,能唤她一声姐姐,那该有多好。 她神色低落,去幻想自己妹妹的样子,却只能幻想起一片血红景象。 只得强颜欢笑道:“倒是许久没人唤过我一声姐姐了。”神情不复刚进来时的怡然自得。 许舒意心里也不悦,淑妃算她哪门子的姐姐?她就一个姐姐,不对那个也不算。 许舒意以为自己无意间揭到了她的痛处,忍着膈应叫道:“淑妃姐姐进宫已久,怕不是想念家中的弟弟了?” 许舒意知道刘将军家中有一儿一女,长女是庶出,生母未知,被送进宫中后封了淑妃,儿子是嫡出,备受宠爱,顽劣不堪,比之她在大将军府的待遇不相上下。 只是隐约听闻,刘沐霜并不受正房夫人的重视,倒是想不到刘沐霜入了宫还想念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刘沐霜耳朵里仿佛听到了什么脏东西,重新正了神色:“那倒没有,只是我从小便想着自己也有个妹妹,如今宫里又来了个妹妹,倒是让我心生欢喜。” 许舒意觉得淑妃想嘴上占一占便宜,出言刺道:“你不过是个庶出的,也配和我互称姐妹?” 刘沐霜刚才还觉得许舒意和她那个五大三粗的爹不像,原是她感觉错了,父女二人的智商约莫是不相上下的。 淑妃慢悠悠地说:“这都是本宫的错了。” 许舒意听到她认错,不曾在意她嘴里的“本宫”二字,正要得意,刘沐霜又开口道:“本宫身为妃位,自然要和美人有所区别的。” 张清姿看着下面二人争执,不得不从中调停。 许舒意听了气极,正打算发作,又被皇后打断了:“宫有宫规,在宫中自然要按宫里的规矩行事。” 许舒意见皇后拉偏架,淑妃又是不经通报直接进来,便认定二人是一伙的。 一对二,淑妃还生得那么威猛粗壮,这里还是皇后的地盘,她才不会硬碰硬呢。 张清姿见许美人瞪眼,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无奈失笑:“时辰快到了,不如留下来尝尝坤宁宫的饭菜?” 许舒意才不稀罕,认定自己在这里占不到便宜,直接走了。 室内,张清姿并未令人立即摆膳,脸上笑容回归严肃,带着刘沐霜进了书房。 “查得怎么样了?” “王爷那边已经确定了。” “另一边呢?” “……府上最近没了异动。” “抓紧时间搜查证据,手脚小心些,别露出马脚。” 书房里只有她们二人,声音却弱到低不可闻。 “皇后这边的伙食可是一等一的好呀。” 淑妃笑着从书房里出来,仿佛今天来就只是蹭饭的。 10、要什么时候才能见荤腥? 许舒意回到常芳宫,肚子也饿了,她打算吃饱饭后就思考怎么报复淑妃,结果根本吃不饱。 看到桌上摆着的两菜一汤,问文心:“怎么只有这些?” 许舒意虽然看不惯文心,却也没有剥夺她掌事宫女的权利,这几天的伙食都由文心在管,一日不如一日。 文心这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吗? 文心说:“回美人,这便是御膳房那边给美人位份的伙食。” 许舒意不信,指着桌上的小葱拌豆腐和鸡蛋炒香椿,嫌弃地说:“怎么还不如我们府上的丫鬟吃得好?” 文心委婉道:“美人,陛下提倡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后宫各项开支减半,就连皇后娘娘那里也不例外。” 许舒意拿筷子比了比分量,质疑道:“这点东西能吃饱吗?” 文心保持镇定:“皇后娘娘说多食对身体无益,吃到七八分就可以了。” 许舒意捏了下可怜巴巴的肚子,是空的。 又看了看桌上的两盘菜,是绿的。 挽月看着自家小姐都被饿扁了,十分心疼,她家小姐打出生以来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苦。 挽月瞪着文心:“那我家小姐要什么时候能见荤腥?” “美人位份三日一见荤腥,”文心接着又补充道:“也可以用银两去换。” 温馨又在心里说,许美人要是想吃好饭好菜,其实是有其他的路子的。 挽月灵机一动:“小姐入宫的月例呢?还不拿来换些可口的菜。” 文心熟练地说出宫里的规定:“按照惯例,每月的月例都需要在下一个月月初统一发放,每人的月银最快也要等到下月一日了。”况且,美人月例没几个钱。 “不就是银子吗?我这有的是,这不忠诚不可靠的人我们用不起!” “挽月,你去取银两去御膳房走一趟。” “没问题,宫里的路怎么走我都打探明白了。” 许舒意得意地看着文心,在心里美滋滋的幻想,等待挽月带了好饭好菜回来,她们两个人吃香的喝辣的,就让文心在一边看着。 文心自打被派到了这常芳宫,就没有过过一天安宁日子。 看到许美人那么期待美食的表情也不好戳破她的幻想,挽月应该是带不回来什么好菜好饭的。 许舒意坐在桌前百无聊赖,挽月怎么还没回来?肚子都快饿晕了。 她看着桌上的香椿炒鸡蛋,看上去也有点油水,要不先吃一点? 可是文心还在这里看着,她要是动了筷子,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看了一眼文心,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饭菜,又看了一眼文心,发现文心已经不看她,视线转向了门口,挺背对着她。 许舒意拿着筷子,思索要不要下手。 另一只手在桌上扣桌子,不小心碰到上面的盘子边缘,就被上面的温度冰到了。 食物被文心带过来等了她一小会儿,她在这里等了挽月半天,饭菜早就凉掉了。 许舒意只得无奈地放下了筷子,嘴里轻声念叨:“挽月啊挽月,你要是再不回来,你家小姐可真的要被饿死了……挽月,你要是……饿……” 半个时辰左右,挽月终于回来了。 许舒意幽幽开口:“挽月……” 挽月哭丧着一张脸,十分惭愧:“小姐……” “挽月,你……” “小姐,我……” “挽月,你带了……” “小姐,我没有……” “挽月,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什么?没有?” 许舒意假装听不到,闭上眼睛,身体往后倒,手从桌上无力地滑落下来。 挽月见状,扑了过去接住她家小姐。 “小姐!醒醒起来吃饭了。” 什么?有饭?许舒意睁开一只眼。 挽月拿了根带泥巴的胡萝卜在她眼前晃了晃,许舒意又无力地把眼睛闭了回去。 文心冷眼看她们在那里主仆情深。 挽月大力呼喊摇晃她家小姐,许舒意被晃得头晕,被迫睁开双眼。 挽月向她展示了从御膳房带回来的杰作。 二根胡萝卜三根黄瓜两个西红柿。 “御膳房的人说,过了饭点,不得擅自开火,没有上头的命令,拿再多银子也不行。” “我在那里求了好久也没有用,就想着不能白跑一趟,换些食材走也行,可是咱们这里有没有厨房,就算带回来了肉,我们也不能生吃呀,只能带回来这些了。” 许舒意后悔了。 她不应该拒绝皇后吃饭的邀请的。 她就应该忍一时之气,填饱一时之腹。 挽月想劝自家小姐多少吃一点,她家小姐问她:“带盐了吗?” 挽月流下了粗心的懊悔:“没有……” 许舒意啃了一口洗干净的胡萝卜,一边幽怨开口:“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文心料到她没有多少战斗力了,大胆补了刀:“还有一天,后天中午就可以吃到肉了。” 许舒意足足安生了一整天。 没有出门找事,也没有在宫里找事。 当然,也没有浪费一口菜。 因为饥饿脑袋转不动了,完全忘了她还有别的方法吃饱饭的。 许舒意苦等两天,终于等来了一顿肉菜——小鸡炖蘑菇。 “小鸡怎么这么香?” 许舒意以前看到府上厨房宰杀小鸡,都觉得小鸡很可爱不能吃不让杀。 没想到小鸡居然是这么知恩图报的一种动物,又可爱又美味。 挽月也跟着坐在一旁扒拉鸡肉米饭,嘴里含糊地说着颠三倒四地说:“小鸡这么可爱,就是为了让人吃的,你看它在碗里的样子。” 文心自从被派来常芳宫,心里就有些落差。 许美人又是个不好伺候,她有什么情绪也只是自己心里消化一番,不敢表现出来给皇后娘娘丢脸,也担心许美人会故意刁难。 经过慢慢地相处,文心看着有一口好吃的就心满意足的美人,又不觉得她十分可憎了。 许美人只是嘴上很坏,又刁蛮任性,也做不出什么真正的坏事。 她想起从前跟在皇后身边,她虚长皇后娘娘几岁,比文意还更早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也算是看着皇后娘娘长大了的。 皇后娘娘一直做事稳重可靠,有自己的主见,读书万卷,满腹经纶,几乎用不着她操心什么,她只负责听从皇后的安排,照做就是了。 如果只是盯着美人宫里的动向,用不着把她派过来,皇后娘娘把她派来常芳宫,也一定有她的用意。 她跟着皇后那么久,从来没有在皇后脸上见过许美人这种模样。 越饿越瘦,我见犹怜,可怜巴巴的样子,还在那里放狠话。 没有一点心机,心里想什么一眼都能看透。 她在皇后身边的时候,不管什么都处理得游刃有余,唯独在皇帝在坤宁宫的时候,感受到压力,她会觉得皇帝面无表情,难以揣摸,服侍得很小心。 虽然皇帝并没有亲自惩罚过皇后宫里的宫女太监,后宫也无人敢冒犯皇帝。 文心来到这里,除了许美人的喜怒情绪,其她事的很少操心,不必像之前那样紧绷心神,头发都乌黑了很多。 许舒意吃了一顿饱饭,脑瓜一转,又打起了歪主意。 许舒意高兴道:“挽月,你想不想天天吃肉?” 挽月重重点头:“想!”她抹了抹嘴巴,好像在回味小鸡炖蘑菇的香味。 “你家小姐我有一个好主意,能让我们天天吃上肉!” 文心听着,感觉有些不妙。 许舒意说:“还记得咱们在府上时闯进我院子里的大公鸡吗?” 挽月立马明白她家小姐的意思了:“我记得!” 从前有一只大公鸡,生得又高又壮,于是它从大将军府上的厨房越狱,结果跑到了小姐的院子里,搞得鸡飞人跳。 小姐大怒,派出了手上的得力干将挽月,两手一伸,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挽月将这只鸡剥皮剖腹,架在柴火上,成了一顿美味的加餐。 挽月回想着,咽口水。 挽月懊悔,她怎么没有像小姐这么聪明呢? 要是她昨天就想到,直接带回来一些肉,在宫里烤肉,小姐也不用生啃胡萝卜了。 文心看着主仆二人的神色,心里一咯噔,直觉她们两个人想的不是什么好事,果然,许舒意吃完饭后大声宣布:“明天我们在宫里吃烤肉!” 文心大声喝止:“——不行!!!” 她错了,她错的离谱,许美人这么会搞事,她刚刚怎么会觉得许舒意可怜巴巴的? 许舒意被吓了一跳,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二人惊做一团,和挽月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疯了吗?” “应、应该是!” 挽月觉得她和小姐两个人弱小可怜又无辜,对面站着的文心,高大恐怖又凶残。 许舒意不甘心自己被一个宫女的气势给碾压了,看到挽月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觉得不能长文心志气,灭自己威风。 许舒意顶嘴道:“为、为什么?”听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 文心持续震怒,再不仔细盯着许美人,她能和她手下的丫鬟一起把常芳宫给烧了! 文心口中念出一大串的宫规:“宫中严禁明火,严禁私下烹饪,严禁破坏花花草草!”如同唐僧念紧箍咒般,许舒意痛苦地捂住耳朵缩成一团。 终于,文心的炮火停了。 许舒意悄悄松开手,耳朵露出一点缝隙。 文心立马趁机使出了她的大招:“我要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 许舒意不再忍受,也搬出了她的靠山:“我要告到太后那里!” 11、饿饿,饭饭 许舒意坐在窗前,欣赏窗外的海棠花,心情极好。 “小姐,文心去向皇后告状了,我们怎么办?” 许舒意双腿从美人榻上垂落下去,小腿微动,粉色海棠绣花云头鞋轻轻勾着裙摆,在空中划出了俏皮的弧线。 “怕什么?” “小姐不是说要去太后那里吗?” “急什么?” 许舒意漫不经心地取了一枝海棠,左右修理,选了开得最好看的一枝花,插在了挽月头上。 挽月有些无奈地喊:“小姐!” “别愁眉苦脸的了,再皱眉挽月就变成丑丫鬟了。” “你家小姐我不着急,自然是有应对之策了。” “我们又没有真的火烧常芳宫,文心告状我们也不怕!” 许舒意对着窗外一指:“喏,那不是还没去吗?” 挽月顺着一看,文心正在窗下捡树叶呢,“那我们还要去太后那里吗?” “去呀当然要去,不过要等待时机。” 挽月不解:“什么时机?” 许舒意在挽月脑门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你笨呀,现在是什么时辰?” 挽月继续不解:“下午呀。” 许舒意也不卖关子了,向挽月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告状当然什么时候都能去了,吃饭只能等饭点呀!” 晚月恍然大悟:“所以我们明天——” “去太后宫里吃好吃的!” 挽月鼓掌:“小姐真聪明!” 窗外偷听的文心眼皮一翻:她早就想到了,就是不说,里面真是笨蛋主仆人欢乐多。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许舒意就带着挽月投奔慈宁宫。 文心看到主仆二人都离开了,脚步一迈,去了坤宁宫方向。 “姑母……” 许舒意直接闯进了宫殿大门,继续往里走,有宫女伸手拦她。 “美人你先等等……” 许舒意充耳不闻,像回自己家一样,直奔到了太后的寝殿。 “姑母……呜呜呜呜……” 太后坐在铜镜前,正在整理仪容,青岩姑姑给她插好了最后一支珠钗。 太后听到许舒意假哭的声音,只当作小讨债的又来了,想让她哄一哄,转头一看,又被惊住。 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小脸已瘦了一圈,眼中含雾又流珠,身形弱柳又扶风,柔弱无骨般的扑了过来。 “呜呜呜……” 许舒意泪眼汪汪地看着太后,好叫太后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委屈。 “我的意儿,这是怎么了?” 一双杏眼滚出来的泪珠又大又圆,啪啪一下打湿了太后刚换上的衣服。 太后看了心疼急了,从青岩手中接过帕子给她擦擦小了一圈的脸,感觉瘦了,用手和许舒意的脸比了比大小,确实是瘦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 许舒意对着太后哭诉了好长一会儿。 青岩姑姑连忙端了些糕点茶水,先给她垫垫肚子。 又领了挽月到外头隔间上备了些吃食。 许舒意两根手指拎起一块黄澄澄、金灿灿的海棠糕,如同携带了宝藏,奔向了小嘴的方向。 一个接一个,许舒意的手都没离开过点心盘子,不过片刻上面便只剩了一些残渣。 许舒意的手指又去摸盘子,盘子却已经被撤走了,青岩姑姑在原处放了杯温茶。 许舒意正觉得有些干,又把茶水一口饮了,肚子却还没饱。 她等着青岩姑姑再去取一些好吃的来,青岩姑姑却站着不动了。 “青岩姑姑,再来一块嘛。” 青岩正欲劝她不要贪食过量,却有人抢在她话前笑着问:“是谁这么贪吃呀?” 声音从外面传来,还带了些皇家大气。 说话间那个身材俊俏,举止娴雅女子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太后所生的公主盛绵甜,她一看屋里这幅撒娇乞食的画面,忍不住出言取笑。 再一看,她那个馋嘴的表妹真可怜,可怜巴巴的活像谁虐待她似的,更忍不住出言讥笑:“哎哟哟~怎么来了宫里后变成这副模样了?是不是你的宝贝皇帝表哥不给你饭吃呀?” 说话间还晃了晃手中拎的盒子。 “我这里带了好吃的来,你要是求求我,我就大发慈悲,分给你那么一丁点。” 盛绵甜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缝隙。 许舒意从小肆意妄为惯了,几乎没有同龄的小姐公子在她面前这么嚣张过,只除了一个人,便是她的表姐盛绵甜。 盛绵甜身为公主,地位尊贵,除了皇帝从来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从小在太后和先帝的宠爱中长大。 二人碰见,自然谁也不让谁。 许舒意认为盛绵甜这个人一点也不娴静甜美,十分没有公主的风范。 只因二人出生时差不了几天,许舒意便不愿称她为表姐,当她小跟班,显得自己屈服了公主的淫威,见了她都直呼大名。 盛绵甜本来对于直呼大名这种事也不在意,毕竟两人积怨已久,直接喊大名的都是小事一桩了。 可偏偏许舒意那个花痴恋爱脑,见了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帝,追在后面喊表哥,对她这个亲表姐直呼大名,令人不爽。 盛绵甜脑袋一转,想起她那个抠门的皇兄克扣后宫妃子的程度,又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好表妹,跟着表哥混是没有好前途的,不如求求我,还能分你点肉吃。” 盛绵甜晃晃手中的食盒,像只钓鱼的猫,等着小鱼儿上钩。 许舒意撇过头去,她才看不上这点糖衣炮弹呢。 太后换了衣服重新出来,就看到这两姐妹一副大闹慈宁宫的模样。 “正好甜儿也来了,你们两个丫头中午一块留下吃饭吧。” 盛绵甜见了母后,也不逗人了,直接把从宫外带来的零嘴打开,原来是一份五香羊肉干。 三人一同坐在小桌上,许舒意和盛绵甜一左一右坐在太后两侧。 坐得近了,盛绵甜又看了过去,许舒意瘦了,腰更纤细了,眼睛更大了,圆溜溜的,像只小猫,一手就能把她拎起来。 可惜表妹大了,不好玩了。 太后尝了一下,便不多吃,对盛绵甜道:“你妹妹最近都瘦了,多给她吃些吧。” 许舒意才吃了甜软的糕点,见了这咸香肉干,更是胃口大开。 盛绵甜很大方地任她拿取,没再嘴欠说什么“求她”之言,许舒意没有求她便吃到了美味,自以为很有骨气,越发觉得柔韧鲜香。 几条肉干看着分量颇少,吃起来倒也消磨了不少时间,许舒意啃得腮帮子都酸了,才意识到盛绵甜的险恶用心。 到了中午,慈宁宫摆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好饭,太后端水功夫不减,那些专门给她们姐妹做的菜,油焖大虾,水晶丸子之类,数量都是成双成对的,在盘子里列成两排。 防止她们的筷子在盘子里打架。 这期间盛绵甜开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在她的常芳宫做个小厨房,免得表妹把自己饿死。” 许舒意正试图用筷子偷摸夹走盛绵甜那边的丸子,听了后感觉惊讶,一时不慎,丸子又从筷子中掉落到盘子上。 盛绵甜趁机又把丸子夹走了。 太后沉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还需要和皇后那边商量一番。” 许舒意惊喜万分:“太好了!谢谢姑母。” 盛绵甜手欠去捏她的脸:“小没良心的,只谢母后不谢我呀,是谁把我带来的肉干全吃完了?” 许舒意被捏得嘴里含糊不清:“谢谢……表姐……” 太后在一旁笑着两姐妹打闹,眼角流露出些许岁月的痕迹。 许舒意从慈宁宫出来,带着同样吃饱喝足的挽月,挽月带着从慈宁宫打包的糕点,欢快地从宫道中走过。 二人边走边消食,慢悠悠地回到了常芳宫。 看到文心老老实实的在捡树叶,许舒意“哼”了一声,也没刁难,抬脚从她身边走过。 她放过了文心,文心却没放过她。 “美人,皇后娘娘邀您明天前往坤宁宫。” 许舒意还以为太后那边的动作那么快,这就去和皇后商量了。转而一想,感觉到不对,文心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肯定是趁着她不在,去和皇后告状去了。 上次她在皇后那里和淑妃结了梁子,她还没找机会报仇呢,对付淑妃的法子还没想好,皇后又找上门来了。 许舒意长叹一口气,怎么觉得自己入宫后这么忙呢? 今日上午,文心去坤宁宫汇报许美人在常芳宫的情况。 皇后待在书房,手中拿了一卷书细细翻看,并没有在处理后宫杂务。 皇后的书房,有一面高大的书架,里面摆满了或厚或薄、半新不旧的书,占了满满一片墙。 这些书都被人翻看过,不少地方还做了许多批注和笔记。 见文心来了,皇后关怀地问:“许美人没有为难你吧?” 文心对许舒意的那点小手段表示不屑:“回娘娘,许美人不擅长为难下人。” 皇后又问:“那美人最近安生吗?” 文心犹豫了一下,许美人事迹太多,无从说起,她只好先捡了一件最严重地说:“许美人要在常芳宫私自开火烧烤。” 皇后皱眉,常芳宫花草植物繁多,宫殿又多用木质构成,一旦火势蔓延,就会殃及整个皇宫,后果不堪设想。 文心又说:“已经被奴婢阻拦了,只是奴婢担心美人没有打消这个念头,所以特来向娘娘禀报。” 张清姿下了决定:“明日请许美人来坤宁宫一趟。” 12、皇后破产计划 “去就去,我才不怕她!” 许舒意背对着文心,问她:“皇后说要什么时辰去了吗?” 文心说:“皇后娘娘没有提。” 许舒意灵机一动,又打起了坏主意:“不是说明天去吗,那我就等到了子时立马去坤宁宫给娘娘请安。” “挽月,夜里记得叫我!” “好的!放心交给我吧,小姐真聪明!” 文心吐槽:子时出动,许美人在学老鼠吗?每次都令人大吃一惊呢。 她现在已经不用过脑子就喊出了那几个字:“美人不可!” 许舒意得意晃动脑袋:“我刚刚吃饱喝足当然不渴了。” 文心无力说话,文心完败。 许舒意欢快走进室内,文心原地内心流泪:她连皇后娘娘安排转达通报之类的任务都完成不好了吗? 想到皇后娘娘,文心又握紧了拳头,坚定了信念,她绝对不会让许美人打扰皇后娘娘休息的! 到了夜里,文心搬了凳子,抱了被子,守在了寝殿外面。 她两眼幽怨地盯着里面,眼珠子一动也不动,若是里面的那两个人出来,一定会被她吓昏过去。 这样,就没有人打扰皇后娘娘睡觉了。 文心是这样想的。 然后就这么盯了一夜。 直到天亮,也没见里面有人出来。 文心坐的地方已经被太阳照到了,她意识到天亮了。经过一夜的监督,她惊恐地发现,她的智商已经被许舒意和挽月她们两个人传染了。 她太信任许美人了,以为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许舒意随口一句气人话,她居然真的相信了。 她被耍了。 她对不起皇后娘娘的栽培。 趁着那二人还没醒,文心悄悄地抱着凳子和被子,还有她没有被发现的面子,回到了她的卧房,熬了一夜,她也要补觉了。 “睡得好香呀!” “今天的阳光真好!” 这两个人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完全忘记了自己昨天说了什么。 “今天是不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 许舒意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文心呢?怎么不见她的人影?实在是太偷懒懈怠了吧?” “就是就是!今天我们到了皇后那里一定要狠狠告她一状!” “对!挽月,我们走!” 许舒意把地上的落叶踩得嘎嘣嘎嘣响,螃蟹般横着去了坤宁宫。 文意没有让她去上回皇后召见众妃的地方,而是把她往坤宁宫深处带,把她领到了皇后待客的小厅。 挽月被拦在了外面,文意带着她转了几个弯,许舒意几乎迷失了方向,若是她一个人恐怕还找不到出去的路。 许舒意心里有些忐忑,皇后不会是要对她下手吧? 出现在她视线中的,是一张罗汉床,皇后坐在右边看书,桌上备好了茶水和小食。 若是再往里走,青纱帷幕之后,约莫就是皇后的寝殿了。 皇后面色平和,看起来并不像问罪的样子,见她来了便把书放在了一旁。 张清姿这次并没有穿得华丽富贵,素雅了许多,反而有些书卷气。 许舒意先乖乖请了安,皇后示意她坐在罗汉床的另一端,她心中大安。 “上次美人来坤宁宫,是我有些招待不周了,今日特意备了些点心,美人尝尝可还合口。” 许舒意一进来就被这些色泽金黄的点心的香味给吸引到了,听到皇后开口,也不担心皇后害她了,拿了一块豌豆糕放在嘴里,果然口齿生香,沙而不腻。 “娘娘这里的糕点自然是好的,可惜不能日日吃。” 她心中觉得,要是我当了皇后,就可以天天吃了。 张清姿听了笑道:“美人若想吃,常来便是了。” 许舒意说:“那岂不是要把娘娘给吃穷了?” 许舒意又捏了一块小巧可爱的点心放进了嘴里,说话间盘子已经空了。 许舒意又喝了杯茶水,温度刚刚好,她也两三口喝完了。 张清姿微笑:“美人只管放心吃就好了。” 文意续上了茶水,又端了一盘圆圆的糕点摆在她面前,是一盘松花饼。 许舒意又捏了一块细细品尝,软糯细腻,入口软绵即化。 许舒意说:“皇后娘娘骗人,这松花饼只怕过了春季,可就吃不着了!”她质疑皇后当皇后的能力。 张清姿不知道这些,这些糕点是御膳房送来的份例,她还没来得及尝,就都便宜许舒意了。 她从小家道中落,不贪图口腹之欲,平日里看的书也不会有什么美食糕点的内容,倒是她孤陋寡闻了。 身为皇后,张清姿要学习的事情很多,在众人面前,她都能把皇后应有的样子应付得很好,宫廷宴会,各道菜她都能铭记于心,到了她自己宫中,反而不在意这些讲究的。 许舒意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各种珍馐美味在她眼中一下就识别出来了。 皇后开口挽尊:“夏季有水晶糕、莲蓉糕,秋季有桂花糕,板栗糕,顺应自然而食,方是养生之道。” 许舒意不管皇后说的这些废话,在心中揣摩皇后的用意,文心才向皇后告过状,太后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找皇后商议常芳宫小厨房的事。 皇后把她叫过来,应该不是让她在这里白吃白喝的吧? 许舒意嘴上试探:“单吃些甜点心总觉得有些腻,要是生了柴火,把肉切成块,用些香料,在火上面烤,那才痛快呢。” 张清姿看到许舒意刚填了肚子就打坏主意,也不好立即泼灭了她的希望,画了个大饼道:“陛下今年若是出宫秋猎,倒是能带上美人一饱口福。” 许舒意不满:“若是现在就想吃呢?”来了这宫里后皇帝一眼没见着,规矩倒是守了一大堆,眼下连饭都吃不好了。 张清姿不紧不慢地说:“太后那边传话过来,想为美人建一个小厨房,要想快速建成,需要向内务府那边要些人手,恐怕需要向皇上请示。” 许舒意觉得这是皇后故意为难:“娘娘执掌六宫,只是一个小厨房又怎么会大费周章?这不会是娘娘推诿的借口吧。” “美人若是安分也能造得快一些。” “皇后娘娘要是不让我吃饱饭,我就出宫——” 张清姿挑眉,这就忍不住了? 许舒意斩钉截铁:“从家里带人手和食材!” 张清姿沉默了,后宫丢不起这个脸。 她还以为能借此机会能让许舒意回家呢。 皇后只能答应了。 “建造厨房的人手我会尽快安排,只是这食材,后宫有明确规定,御膳房发放皆有定数,严格按照位分发放,美人若想改善伙食,只能自己贴银子到御膳房换取食材了。” 许舒意完全没把钱财放在心上,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不是谁都像贵妃那样寒酸的。 许舒意目的达到,也不着急离开,张清姿觉得惊讶,许舒意上次可是一会儿也不愿意多待,她以为许舒意会更乐意回去建设她的小厨房的。 张清姿命人把她叫来,也不好意思开口赶人,一直到了饭点,文意摆了桌子,上了饭菜,许舒意也没走。 张清姿客气留她用饭:“美人要不要尝尝坤宁宫的饭菜?” 许舒意一口答应:“上次因为淑妃打扰,未能在娘娘这里用饭,这次可要一饱口福了。” 许舒意在心里打好了小算盘,后宫的吃穿用度全部按照位分来,皇后位分最高,吃了肯定都是最好的饭菜。 她中午要是回去了,厨房还没有建好,岂不是还得吃素? 不料坐上了饭桌前,许舒意有些失望。 皇后这里也不过是两荤两素,一饭一汤罢了。 和皇后的地位比起来,有些过于朴素了。 皇后吃得这么寒酸,给后宫的嫔妃吃得更是简陋,许舒意怀疑她是不是把银子都私藏起来了。 许舒意拨动筷子,区区糕点不足以填饱她的胃口。 张清姿看着桌上的食物肉眼可见的减少,不禁怀疑那些糕点都进了谁的肚子,她第一次动了想让御膳房再加菜的念头。 许舒意在坤宁宫吃得圆滚滚的,她把大部分的饭菜都吃光了,皇后并没有吃上几口,她也不好意思为难皇后了。 皇后问她要不要再向御膳房加两道菜时,许舒意看着皇后笑眼中含有星光的样子,终于良心发现了,觉得皇后还是怪好的。 于是她舔了舔嘴巴上的油:“不必劳烦娘娘了,我已经吃饱了。”若是皇后娘娘以后被打入冷宫,她会给她送点饭菜不让她饿死的。 许舒意这么一说,张清姿也不好提加菜的事情,只在心中道:我好像还没有吃饱。 皇后入宫后也尝了一回饥饿的味道。 张清姿意识过来,许舒意就是来白吃白喝的。 而罪魁祸首吃饱喝足后,毫不多留,擦擦嘴巴,回了一句“多谢娘娘款待”就回常芳宫去了。 张清姿眼前浮现出许美人吃松花饼的样子,好奇是否真的有那么香甜美味,吩咐道:“文意,拿些松花饼来。” 文意道:“松花饼已经没有了。” 张清姿说:“别的也行。”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文意却依旧未动脚步:“回娘娘,已经全被美人吃完了。”她满脸自责,这次又是她的疏忽了。 以前文心在坤宁宫伺候时,宫里从未有过此种情况。 她以前一直以为她和文心能力不相上下,没想到文心才离开几日,她就出了三回岔子了。 文意不禁在心中疑惑,娘娘把能力更强的文心派出去的用意是什么呢? 她现在已经不会认为被留到娘娘身边的自己才是更优秀的那个了。 张清姿却不会为她解惑,宫里的糕点都被吃光了,一块没剩,只能给自己倒了些茶水,垫一垫肚子了。 文意在心中流泪并计数:没有及时给娘娘倒茶水,让娘娘动自己动手,四次了。 常芳宫,文心一觉醒来,许舒意和挽月都不见了人影,猜测她们应该是往皇后宫里去了,却久久没回来,文心不禁担忧,皇后不会为难她吧? 转而又觉得她的担心多余,皇后娘娘真该好好教训她一顿才是,她应该担心担心自己,要是许舒意在娘娘面前告她一状,那就大事不妙了。 许舒意一进常芳宫宫门,就看到一个人顶了双黑眼圈在宫里飘来飘去。 许舒意想到她今日起得那么晚,嘲笑她道:“文心姑姑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样子,不会是夜里去当老鼠了吧?” 文心无力反驳,只好默默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 13、一定会被我的手艺给征服的! 常芳宫主殿是妃子生活起居的地方,两侧厢房一侧是宫女太监们的住所,另一侧被改成了小膳房。 有了皇后的凤命,常芳宫的小厨房很快就建了起来。 许舒意和挽月恨不得一天看八回,看着内务府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回回、搬来搬去。 她们二人对其指指点点、挑三拣四,七嘴八舌。 许舒意还不忘让他们打造了一个烤炉,实现她吃烤肉的愿望。 大功告成后,内务府的人受不了这份精神折磨,终于可以脱离苦海,暗自发誓再也不接常芳宫的活。 却在即将离开时被叫住了。 “慢着!” 众人顿住,许美人还有什么不满之处吗? 许舒意走进厨房巡视一圈,灶台铸好了,锅具添了,座椅板凳全部擦拭干净,角落里堆满了柴火,橱柜上摆满了食材。 “啪啪啪!” 许舒意轻轻拍手。 内务府众人愁眉苦脸。 挽月一人递上装了几个金瓜子小荷包,这些人的愁眉苦脸瞬间被治好了。 许美人的宫殿连一片落叶都没有,真干净,下次还来。 为首的那个人叫赵三的低眉垂手谄笑:“常芳宫以后要是有需要,尽管吩咐。” 挽月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一转头就看见小姐一脸沉思。 入宫这么久,还没有见过皇上,如今小厨房都建好了,许舒意终于坐不住了,她决定给皇上表哥亲手做饭,表示她的心意。 皇上这会儿应该还在上朝,等她把饭做好,应该就下朝了。 许舒意撸起袖子表示:“小厨房的第一顿饭,要做给皇上品尝。” 挽月有点疑惑:“小姐,你要亲手做吗?” 许舒意坚定道:“那当然了,不然怎么能表示我的真心呢?” 挽月提出质疑:“可是小姐你会做饭吗?” 许舒意双手抱住挽月的肩膀:“这不是有你吗?” 挽月:“?” 厨艺是不可以以拥抱的方式传播的。 她捏了捏挽月呆住的小脸:“你在一旁看着,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不就行了吗?” 挽月点头:“好的。” 但是可以通过语言传播。 由于是第一次做饭,许舒意没有好高骛远,觉得自己是什么厨房高手,想着做出个佛跳墙一类的。 当晚挽月问她要做什么的时候,许舒意缓缓地吐出一个菜名:“西红柿炒鸡蛋。” 挽月委婉否决:“单独送这么一个菜,恐怕到了那里菜就凉了,小姐不如想想做到点心或者来个汤什么的?” 许舒意又说:“番茄蛋花汤?” 挽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许舒意看着挽月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跟你开玩笑的,第一次做饭做这么简单的食物,怎么能显得出我出众的厨艺天赋呢?” 挽月亮出凶狠的牙齿威胁道:“我再给最后一次机会!小姐考虑清楚再说话!” 许舒意想到在皇后宫里吃到的松花饼,那就…… 那么琐碎,那么复杂,她才不做呢。 不过顺应时节而食的道理是没有错的,许舒意最终决定:“那就做碧涧羹吧!”正好这个季节的芹菜很是鲜美呢。 挽月无语:“难道这个就很复杂吗?” “这个又简单又好看,皇上一定会被我的手艺给征服的。” 二人走到厨房,许舒意认真又仔细地把芹菜洗干净,切碎,放入锅中,完全按照挽月口中的步骤一步一步去做,最终芹菜的清香扑鼻而来,清新怡人,一碗青翠碧绿的青芹碧涧羹就做好了。 挽月也不得不惊叹小姐的做饭天赋:“看上去真不错,一下子就成功了!” 许舒意得到认可:“大功告成,我们这就去御书房。” 她小心地把汤盛进白玉碗里,盖上盖子,再放进食盒里,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常芳宫。 御书房中,盛绵延刚处理完手中的奏折,刚站起来活动筋骨放松一下身体,一扭头就看到了窗外拎着盒子朝这边走来的许舒意。 盛绵延又快速坐了回去,觉得方才批过的奏折中有不妥之处,又重新去翻看了。 在一旁随侍松烟姑姑看到皇帝这番举动,以为御书房有异常,立即绷紧精神,用眼神问皇上:“有刺客?” 盛绵延用口型说:“比刺客还可怕。” 盛绵延示意她看向窗外。 松烟一扭头,许舒意和她的小丫鬟已经快走到御书房门口了。 松烟小声问:“皇上,怎么办?”要让她进来吗? 盛绵延一脸淡定:“朕已经有了决策。” 松烟看着皇帝那副淡定的样子,反省自己不够沉稳,继续问:“皇上有什么妙计?” 松烟对上了盛绵延投过来的视线,感觉不妙,果然,盛绵延对她说:“松烟姑姑,都交给你了。” 面对皇上的“妙计”,松烟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许舒意走到御书房门口就被拦住了,还是她脸熟的人,皇帝身边的内侍,去她家宣旨的松烟姑姑。 “许美人,皇上正与大臣商议政事,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许舒意没有硬闯,她也不是一点大局意识也没有,皇上办公,不容打扰,在大将军府,她爹爹的书房也不能随意进的。 “那皇上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许舒意才不会三言两语就被打发走,好不容易快见到皇上了,她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松烟姑姑犹豫道:“这……奴婢也不清楚。”美人什么时候离开了,皇上的政务也就能处理完了。 许舒意以为是松烟姑姑在有意为难,抱着盒子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放言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皇上什么时候处理完,我什么时候见皇上。” 松烟姑姑说:“皇上忙碌起来,一连好几个时辰也是有的,美人不妨先回宫歇着,等皇上想见美人了,自然能见到的。” 许舒意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手上的食盒为了达到保温的效果,打造地又大又重,她的手都抱酸了。 松烟姑姑觉得一直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开口问她:“美人手里提的是什么东西?” “是我亲手给皇上做的碧涧羹。”许舒意重点强调了“亲手”两个字。 松烟说:“美人辛苦了,不过皇上龙体珍贵,入口的东西都需人验毒,美人还是带回去吧,这份心意我会替美人转达给皇上的。” 许舒意生气了,认为是松烟故意刁难,她亲手做的东西,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怎么会有问题呢? 许舒意打开食盒,娇俏的小脸摆满了委屈:“验吧!” 松烟在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碗,用勺子在白玉碗里舀了几勺,倒在小碗里,做出要品尝的样子。 许舒意瞪大了眼睛,忙阻拦道:“我亲手给皇帝做的汤,怎么能让你这个下人喝呢?” 她以为只是拿出银针刺一下就可以了。她自己都没有尝过,就是为了让皇上喝到第一口。 松烟并没有对这一句“下人”动怒,虽然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几乎没人敢把她当成单纯的下人使唤。 松烟平静地说:“这是宫中惯例,皇上饮食,不得有失。” 许舒意怒了,皇上表哥每天都在吃剩菜剩饭?她大声怒斥:“大胆刁奴!你怎么能让皇帝喝你的剩下的呢?” 声音之大,连盛绵延都在隔音很好的御书房中听到了。 盛绵延对此表示:真有点自卑了。 松烟无语了,美人口中的“剩菜剩饭”皇上每天都在吃。 她语气强硬地说:“没有验过的饭菜,不能送到皇帝面前,皇帝若是龙体有失,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盛绵延在御书房默默地点头。 许舒意也毫不退让,从松烟姑姑手中一把夺过:“竟然是要给皇上试毒,让我自己来好了!” 说罢便一饮而尽。 许舒意面色微变。 然后面色巨变。 许舒意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松烟姑姑看着许舒意极为难看的脸色,略微狰狞的表情,不由得内心惊惧,许家已经如此大胆,竟敢明目张胆直接在食物里投毒送到皇上面前吗? 许舒意发誓她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 挽月急忙扶住她家即将晕倒的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她也奇怪,明明她家小姐都是按照步骤做的,并没有灵机一动做出修改,怎么会这样呢? 许舒意捂住了口,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眼睛中飘出扭曲痛苦的泪花。 许舒意艰难出声:“我……没事……” 她推开了挽月,重新站好,示意自己没事,整个人的气质却已经变成了被霜打过的茄子,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松烟见此道:“美人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若是这汤直接送到了皇上口中,后果不堪……” 许舒意快速打断:“我不是说了没事吗?没事就是没事!” 说罢又直接掂起了那白玉碗,又饮了一大口绿色芹菜汤,快速灌了下去。 许舒意挽尊道:“不过是有点凉了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松烟根本不信,奈何地上的石头、匣中的宝石,都没有许美人的嘴硬。 “挽月,我们走!”许舒意快速扭头抓着挽月的胳膊离开了,背影中带着匆忙。 14、后宫穷的吃不起盐了吗? 松烟站在廊上,看着许舒意狼狈着急的身影,不禁轻笑,这样一个爱慕皇帝的娇俏可爱少女,若不是……或许也能和皇上成为一对好姻缘。 松烟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御书房。 盛绵延坐在桌前看书,还拿了笔在上面写了批注,见松烟进来了,问她:“这么快就走了?”不愧是松烟姑姑,姜还是老的辣。 松烟和皇帝说了门外的事情,忍不住笑道:“美人亲手给皇上做了汤,奴婢说要给汤验毒,美人就自己把汤给喝了,面色古怪,喝完自己跑了。” 盛绵延内心冷笑,让她嘲笑朕吃剩菜剩饭,活该! 她笑着对松烟说:“既然你笑得这么开心,下次她要是再来送的话,就全交给你喝吧?” 另一边,挽月跟在许舒意的身后,不解地问:“小姐,那汤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没煮熟?” 许舒意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对她说:“汤太凉了,喝起来就苦了。” 许舒意语气“哀伤”的说:“本小姐第一次做饭却没有人捧场,实在是太可惜了,要不挽月你尝尝吧。” 说完便停在了脚步,坐在了御花园的一个大石头上,把那碗汤递到了挽月面前。 挽月舀了一勺汤,仔细检查一番,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十分清香爽口的样子,本着对自家小姐厨艺的支持,喝了下去。 许舒意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 挽月大惊:“!”挽月的眼皮翻了上去。 一只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的眼皮又归位了,有点咽不下去,但是对小姐充满期待的脸,又不能吐出来,终究还是喝了下去。 许舒意诡计得逞,捏了捏挽月五官皱成一团皱的小脸,坏笑的问她:“怎么样,这甜口碧涧羹,可还满意?” 挽月握紧了拳头,内心发出咆哮声。 哪个该死的大胆奴才把盐和糖的罐子装反了! 二人回到了宫中,冲进厨房,看着桌面上摆的众多调味品和香料,挽月先尝了一下糖罐子,“是甜的。” “没有弄反啊,是不是小姐你放盐的时候看错了?” 许舒意不相信,又在盐罐子里取出一小勺盐,放在嘴里品了一下,随后咬牙切齿的说:“也!是!甜!的!” 装盐的罐子是糖,装糖的罐子还是糖,后宫是吃不起盐了吗? 是谁敢这么放肆? 文心被许美人叫到跟前的时候,还有惊讶,下意识的看了下院子,干干净净的,一片叶子也没有,心中稍定。 许舒意坐在玫瑰椅上和颜悦色道:“文心,皇后娘娘同意常芳宫开小厨房,本小姐心中甚是感激,为了表达自己对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特意做了碗碧涧羹,打算献给娘娘。” 文心不信,许美人有这么好的心? 许舒意又接着说:“可是我厨艺不精,不敢贸然献丑,文心姑姑在皇后身边已久,一定很了解娘娘的喜好品味,还望文心姑姑先替皇后娘娘品尝一下,若是哪里做的不好,还有劳烦姑姑指点指点。” 说罢,一碗绿汤就被挽月端到了她面前,汤十分清澈,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文心要是敢喝,说明就是她动的手脚。 只是口味古怪了一点点,只要有心理准备完全不怕。 文心要是不敢喝,就说明是她动的手脚。 她自己敢在汤里下糖,被发现后就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许舒意也会在汤里动手脚,所以就不敢喝。 文心听着美人一口一个“文心姑姑”,内心不安,对着这汤犹豫。 许舒意见她一直没有动静,逼迫道:“文心姑姑如果觉得这汤没有问题的话,那我就送到皇后娘娘宫里了。” 文心只好想喝,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娘娘,奴婢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 “咳……咳咳!”文心一口汤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许舒意断定,这糖就是文心下的。 许舒意欢快道:“这汤有这么好喝吗,歹心姑姑慢点喝。” 文心请罪:“不知奴婢哪里冒犯了美人,还望美人名示。” 许舒意一脸无辜:“我只是想给皇后娘娘表达一下心意而已,只是我第一次进厨房,做的哪里不对,还望文心姑姑明说。” 文心实话实说:“美人可能是把糖和盐认错了。” 许舒意“一脸惊讶”:“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内务府送来的盐品质不好,把盐都变出甜味来了!” “这让我怎么给皇后娘娘做汤呢?要不把皇后那里的盐通通搬过来吧?” 她要把坤宁宫的盐搬空! 文心惊恐。 文心淡定。 皇后那里根本就没有盐。 文心只以为许舒意太过无聊像寻常那样拿她消遣取乐,只能默默忍了,并不知道她身上还被扣了一口大锅。 15、你叫清贫?正好本小姐有的是银子赏你,到时候你就改个名叫富 上次给皇上送饭大失败后,许舒意就再也不想下厨房了。 她还没有忘记要报复淑妃的事情,摩拳擦掌地走出了屋子正要思考怎么搞事情。 一股桃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树上刮了一阵微风,落英缤纷,几个花瓣空中摇摇晃晃,浮在了她的发髻上。 她身穿柳绿对襟长衫,桃红色渐变百迭裙,如同世外仙境的花之仙子,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去接落花,一只蓝色蝴蝶却停落在了她的指尖。 蝴蝶的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绚烂的光泽,美丽又梦幻。 许舒意瞬间就把什么淑妃抛在脑后了。 许舒意惊喜地喊道:“挽月,看!这里有蝴蝶!” 挽月听到小姐的呼唤,凑了过去,蓝蝴蝶被两双眼睛注视着似乎有些害羞,翅膀一挥又飘走了。 挽月看这只蝴蝶如此不识好歹,不给她家小姐面子,双手去扑,打算把这只蝴蝶捕捉住。 许舒意也有一些懊恼,跟在挽月后面去围堵蝴蝶。 蝴蝶飞出了宫墙,挽月从宫墙上灵巧一跃,就翻了上去。 挽月坐在墙上伸出胳膊指着一枝树枝,小声呼唤:“小姐,在这里。” 许舒意从大门出去,看到那只蓝蝴蝶优雅地落在一朵桃花上休息,许舒意双手一扑,连同桃花一起,把它合在掌心。 “我抓到了!” 四只眼睛盯紧手掌,许舒意怕把蝴蝶闷坏了,轻轻松开一条缝,看看蝴蝶有没有受伤,蝴蝶翅膀轻颤,抖落些许花粉,又从缝隙中飞走了。 只在她手中留了一朵桃花。 许舒意和挽月就这样追着这只蝴蝶,走在两边都是花草树木的鹅卵石小路,度柳穿花,绕过了假山,追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里各种斑斓的蝴蝶上上下下,翩翩起舞,蓝色的蝴蝶一飞进去就失去了踪影。 御花园中,有人正在赏花,听到动静,悄悄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又立马收回去了,收起了自己的影子,一片衣角消失在假山后面。 许舒意追得气喘吁吁,却不服输,吩咐道:“挽月,去宫里拿张网来,我今天非要抓到一只蝴蝶不可!” 挽月有点不放心,拿出帕子帮小姐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姐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许舒意兴冲冲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她的视线一直在这群蝴蝶中搜寻,突然看到假山下的海棠花中有一抹蓝光,正是那只蓝蝴蝶,它从常芳宫飞到御花园,似乎是累了,并没有在空中飞舞,而是躲在了花朵里潜形匿迹。 那双藏不住的漂亮翅膀,被阳光一照,便无处遁形了。 许舒意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踏上了山脚上面的石头,缓慢走上前,身体重心往前一扑,就把那只蝴蝶合到了掌心。 她正要扭头下去,一脚落在了光滑的石头上,却不慎踩到了垂落到地上的裙摆,重心不稳向下摔去。 “啊——” 许舒意发出一声惊恐尖叫! 她后脑勺重重向下跌倒,背后却突然横过来一只胳膊,将她肩膀一揽,抱在怀中,为了缓冲脚后退了半步,在原地转了半个圈然后又把她放了下来。 天旋地转间,许舒意惊恐的杏眼中映出一张陌生的女子面孔。 许舒意刚站好,从惊吓中脱离出来,开口说:“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接住了本小姐,重重有赏!” 许舒意见对方打扮得平平无奇,容貌也不过是清秀之姿,头上无半点珠翠,便断定了对方是一个宫女。 那女子缓慢开口道:“我是庆安宫的青嫔。” 许舒意听了拍手笑道:“你叫清贫?正好本小姐有的是银子赏你,到时候你就改个名叫富贵好了!” 青嫔并没有感到冒犯,也不卖关子,直说道:“美人说笑了,臣妾是皇上的嫔妃,名字里有个青字。” 许舒意听到她说是宫中的妃子立马换了副面孔。 她记得当初束王向皇上献了一个女人,皇上不喜,看在王爷的面上封了她个嫔位,打发得远远的。 青嫔在后宫无宠,人也低调,所以她印象不深,估计就是眼前的这位了。 许舒意拿话刺她:“一个嫔妃打扮得这么寒酸,我还以为是哪个宫的宫女呢。” 青嫔卑微配合地说:“美人并没有认错什么,我入宫之前确实只是束王府的一个侍女,美人是堂堂大将军之女,自然不同凡响。” 许舒意看到位分比自己高的人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内心的虚荣感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许舒意昂起高傲的脖子,不拿正眼看她:“说吧,你想要什么?” 如果她痴心妄想想要皇上的宠爱的话,她立马就把这个什么青嫔(物理上)打入冷宫! 让她在冷宫里清贫孤苦一辈子。 青嫔摇头说:“臣妾在后宫孤恐无依,虽然得不到皇上的宠幸,还好有太后娘娘照拂,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青嫔叹了口气,又继续说:“臣妾蒲柳之姿,难得圣眷,美人容貌罕见,又对皇上一片痴心,若与皇上身在一处定是一对璧人。太后娘娘曾经帮过臣妾,臣妾难以回报太后的恩情,只希望美人能夺得皇上的心,得偿所愿。” 许舒意听了又正视了她的面孔,倒是有点自知之明,不争不抢,没有痴心妄想一步登天,看起来倒是没那么碍眼了。 许舒意不太相信,盯着她的脸,想在她脸上看出更多的表情,狐疑地问:“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获得皇上的喜爱?” 青嫔面色平静,略微低头,情绪低落地说道:“庆安宫偏僻清冷,少有人烟,臣妾如同待在冷宫般无人问津,若是美人独得宠爱后,还能想起臣妾,让臣妾的日子不那么清贫,妾身就满意了。” 庆安宫这个宫殿她都没有听说过,可见确实偏僻,她这才觉得有几分可信。 她说:“皇上心里本来有我,用不上你帮忙。” 青嫔说:“皇上心里当然有美人,只是两人长久不见面,再好的情谊也会生疏的。” 她确实自打入宫后还没有见到皇上过,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没好气地问:“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青嫔说:“臣妾近日实在孤单无聊,时常在御花园赏花打发时间,有时能看到皇上下朝的龙辇经过。” 说着便向许舒意指了皇上常走的路线,还有通常下朝的时间。 许舒意半信半疑,恐吓道:“若是再见不到皇上,就有你好瞧的!” 青嫔看着她虚张声势的样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臣妾告退。” 许舒意看到挽月带着捕蝴蝶的网来了,就没有心情听青嫔废话了,见她走了也不在意。 她把自己的裙摆扎了起来,又扑起蝴蝶来,只是无法集中注意力,青嫔的话到底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真的可以见到皇上了吗? 她抓了网在空中一顿乱挥,感觉手上沉甸甸的,她小心将网打开。 蝴蝶在空中乱飞,网里一只蝴蝶都没有。 她抖了抖小网,散落一地花瓣。 16、冲撞龙体,该不该罚? 第二天,盛绵延下朝回含光殿的路上,突然听到了一声“皇上表哥”,声音缠绵,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疑似自己出现了幻想。 她对松烟说笑道:“朝中那些大臣嚷嚷得令朕头痛,朕方才还以为出现幻觉了,居然听到了黏人精的声音。” 松烟语气冷漠地打破了她的幻想:“皇上,不是错觉。”说着还给她指了指许舒意出现的位置。 盛绵延心中一惊,余光一瞥,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试图逃避现实。 许舒意远远地就看到了皇帝的衣角,青嫔果然没有欺骗她,她待在原处呼喊皇上,以为皇帝会越走越近。 结果皇帝仿佛没有听见,转了方向越走越远。 许舒意只好提起了裙角去追。 盛绵延见黏人精走近了,脚步一转躲到假山里了。许舒意在假山里转呀转,二人在一御花园里你追我赶,只听脚步声在假山里回响,却不见人影。 温柔的阳光洒在御花园内,柔风伴随着花朵摇摆的鼓励中吹动飘飞的衣角,这里即将上演美好的一幕。 才怪。 “砰——!” 许舒意一个转弯,冲到了盛绵延的怀里,满怀欣喜地抬起头,额头却撞到了盛绵延的下巴上。 许舒意丝毫不在意脑袋上那点磕磕碰碰,欣喜地贴住了盛绵延修长挺拔的身体,搂住了她的脖子:“皇上,终于见到你了!” 盛绵延正在小心躲避,以为自己甩开了对方,怀里突然多了一个娇软的身体,她一惊。 低头去看,下巴又被撞疼。 捂着下巴再低头,盛绵延对上了张娇俏可爱的脸和充满爱慕的眼神。 盛绵延感受到脖子上攀过来的温热触感,身体一僵,心脏怦怦直跳。 被吓得。 她担心许舒意察觉到什么,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自从登基以后,已经没人敢这么冒犯她了,她赶紧把许舒意从怀里扒拉出去。 许舒意冷不丁地就被推开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重新抱住盛绵延的胳膊,像一块黏黏糖一样,半个身体贴在了她身边,声音兴奋地说:“皇帝表哥,你身上好硬哦!” 她说着就要在盛绵延身上摸来摸去。 兴奋的小手在有力的肌肉上起伏,盛绵延在脑中拉响了警报。 许舒意胳膊看起来纤细瘦弱,力气倒是挺大,盛绵延尝试挣扎,却毫无效果。 盛绵延听到那声“表哥”,眉毛都跳了一下,心中冷“呵”一声,她的肌肉全部都绷紧起来了。 盛绵延面无表情,声音冷漠僵硬地学她说话:“你的脑袋也好硬哦。” 盛绵延的怀中好像还有撞击的触感,这个撞击让她想到几年前的那次惊险的意外,差点暴露了她身份。 那时起,一向只和盛绵甜玩在一块儿的许舒意便黏上了她。 盛绵延疑心她发现了什么,还未采取行动,却没想到许舒意却因此对她死缠烂打,盛绵延也是从那时候躲着许舒意走的。 许舒意没有感到被阴阳怪气了,看着盛绵延发红的下巴,伸出双手轻轻捧住,自责又心疼,她柔声说:“都是我不好,疼不疼,要不要喊太医来看看?” 盛绵延严肃道:“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许舒意反省道:“我错了,我不该撞到表哥的头的!” 盛绵延:“还有呢?” 许舒意疑惑:“还有呢?” 盛绵延怒其不争地说:“你要保护你自己呀,朕现在是皇帝,你突然冲过来,要是我身边的侍卫没有认出你,把你当成刺客了怎么办?” “唰”的一声,盛绵延话音一落就有侍卫配合着亮出了半截武器。 许舒意看了盛绵延身后的两排侍卫,一排带刀,一排提剑,白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寒气森森,十分骇人,立马就缩在盛绵延身后,吓得不敢动弹。 “要是真的有刺客冲过来撞到我的话,”盛绵延抽出身后侍卫的一柄长剑,在树枝上一挑,一片树叶就被分成了八块。 盛绵延亮出手上的树叶尸体,问在她袖子后面的胆小鬼:“可不可怕?” 许舒意点头点出残影:“可怕可怕!” 盛绵延看着许舒意在她背后乱拱,把头发都拱乱了的小脑袋,忍住去摸的冲动,不对劲儿,她怎么会觉得黏人精的头好摸? 盛绵延悄悄反思一番,继续往下编。 “不过还好现在是白天,宫里通常不会有刺客,要是到了夜晚,你突然冲过来,大家把你当成刺客,你岂不是要和树叶一样分成八块了?” 盛绵延看了眼抱着她袖子瑟瑟发抖的许舒意,忍笑道:“到时候,谁赔朕这么一个漂亮可爱聪慧的表妹?” 许舒意把人抱得更紧了。 盛绵延看目的达到,一挥手又让那些侍卫退了回去,又把下巴捏红了点。 一旁的松烟看到皇上欺骗无知少女的无耻行径,实在没眼看,视线默默转到了一旁。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盛绵延把她的袖子抽出来,可怜的衣服经过一番蹂躏,已经变成皱巴巴的一团了,原本结实耐用的布料上还有被她小爪子上的指甲抓出的勾丝的痕迹,她才穿了八次呀。 许舒意悄悄露出个脑袋看了看那些侍卫都把刀收回去了,这才钻了出来,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怎么做?” 盛绵延先是轻轻抚了抚袖摆,又努力让自己忽略了勾丝的细线,这才慢悠悠地说话。 “这第一步呢,就是要保持距离,如果表妹在靠近我的时候,没有这么冲动,是不是就不会撞到朕的下巴了?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安全,以后是不是应该离朕远一些呢?” 盛绵延昂了下“受伤”发红下巴,谴责她的鲁莽行为。 许舒意看着表哥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了,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 “朕再给你说说第二步,冲撞龙体,该不该罚?” 许舒意更不开心了,却又知道自己站不住道理,只得小声说:“该罚。” 盛绵延佯作严肃:“朕念在你是初犯,就罚你禁闭一个月好了。” “好——不好。” 许舒意刚要应声又听着不对劲,她刚来宫中还没把那些女人打入冷宫呢,怎么自己先被关起来了? 盛绵延早就料到她不会乖乖听话,不过她还有后招。 盛绵延加大了声音,一脸正经,声音充满了威严:“这第三步,皇帝的命令该不该听?” 许舒意发出微弱的声音:“该听……” “那你现在是不是要回宫?” “可是……” 许舒意又去抓盛绵延的衣摆。 “好了表妹,你要是在宫里好好待着,表现好的话朕,就早点让你出来怎么样?” 圣命难违,许舒意原本灿烂的脸已经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松烟看着许舒意离去的背影,笑着说:“还是皇上有办法。” 盛绵延看着许舒意跺脚咬唇跑回去的样子,朗声笑道:“让她突然吓朕,朕也得好好吓一吓她,最好是把她吓跑才行呀。” 松烟姑姑看着皇上开怀放松的样子,不禁忧虑,这后宫只有许美人才能让皇帝笑得这么开怀的吗? 许舒意被皇帝禁足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后宫,有的宫里风平浪静,有的宫里幸灾乐祸,更偏远的宫里是声遗憾叹息。 17、心机深沉的嫔妃! 阳光和煦,宫墙朱红,微风轻拂,花影重重,蝴蝶翩飞,香气怡人。 皇宫的整个春景,都被阳光撒在这常芳宫了。 可惜,花朵灿烂,宫殿的主人心情却很烂。 许舒意坐在廊前的一把圈椅上,躲着太阳,一动也不想动。 总算还有识货的、懂得春季美好的人,这些花也不算白白盛开了。 挽月在院子里欢呼玩耍,嬉笑着呼喊她家小姐,期待小姐能摆脱坏心情。 “小姐你看,院子里好多蝴蝶呀!” “我们一起抓蝴蝶吧,好多蓝色蝴蝶呢,这次不用再跑到御花园里了!” 挽月拿了一张网在花丛中空中挥来挥去,蝴蝶被惊得四散逃走,挽月见状挥舞得更有力了。 蝴蝶抓没抓到另说,挽月现在头上身上都是飘落的花瓣了。 许舒意看到挽月也在她身边放了一个网,没好气地瞪了瞪这只网,幽幽地说:“捉什么蝴蝶呀?你看小姐我像不像一只蝴蝶?” 一只蝴蝶悄悄地落在挽月的左手边,挽月丢下小网,双手去扑,蝴蝶翅膀一眨,便从她手腕外侧溜走了。 沉迷于嬉戏蝴蝶的挽月下意识地说:“小姐就算是蝴蝶蝴蝶也是最美的那个!” 她又拿起了网,扑向一只斑斓的大蝴蝶,这回挽月终于走了一回狗屎运,把那只蝴蝶用网关起来了。 许舒意看挽月这个小没良心的家伙抓蝴蝶玩得这么开心,都不看她家小姐一眼了,语气更加哀怨:“你家小姐我像不像被网捕捉住的蝴蝶?” 挽月听了这话,终于接收到了她家小姐传递过来的心情,抓网的手下意识松懈了,那只蝴蝶便从细网里挣扎出去了,翅膀一挥便飞到宫墙外面去了。 挽月瞥了一眼,也没有管,她也没有心情玩蝴蝶了。 挽月从院子里走到廊上,搬了个绣凳坐在她家小姐旁边,开始自责。 “都怪我那天走路太慢了,才让小姐被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给骗了。” 许舒意语气狠狠地说:“都怪那个女人瞎出主意,我出去了非要先教训她一顿不可。” 丝毫没有存在感的文心听着这主仆二人在这里放狠话,突然听到宫门叩响的声音,文心不等待许美人的吩咐就主动去开门了。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呢? 许舒意和挽月也很好奇,一同将视线投向了门口。 文心感受到背后的视线,如芒在背,悄悄祈祷,希望来人是不会激起怒火许舒意的那类。 门开了,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孔,是青嫔。 文心心中暗叹一口气,又要不安宁了。 青嫔看到她,像往常一样唤她:“文心姑姑。” 文心微微避开,青嫔的身影就暴露在许舒意的眼中。 时隔几天,再次听到这一声“文心姑姑”,简直仿若隔世了。 许舒意看到害她禁足了一个月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敢出现在她面前,双目怒视。 许舒意决定让青嫔插翅难飞。 “文心,锁门。” 看她这次任凭花言巧语,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青嫔在得知许舒意被禁足的时候也是很惊讶的,在她的设想中,就算是皇上对许美人如同对后宫其他女人一样,不冷不热没有进度,也不该是眼前这个局面。 没想到许舒意怎么这么笨,见了一面就把自己混了个禁闭,说不定还会因此埋怨给她出主意的自己,只能上门道歉了。 文心在青嫔背后轻轻落了锁,心中暗道青嫔自求多福吧。 青嫔神色如常,面带微笑地从门口走到了长廊上。 她今天本来是不想来的,王爷说让她配合许美人争宠,她出手一次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便不想再帮了,只是她需要在后宫低调,若是被许美人记恨上,恐怕会败坏了王爷的大计。 许舒意瞪着青嫔,“你居然敢来这里?” 青嫔微笑说:“皇上只说不让美人出常芳宫,却没说别人不能进,臣妾当然能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妾身是来给美人道歉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青嫔这副低头伏小的样子,许舒意的怒气也无从发泄了。 “都是臣妾思虑不周,忘了将皇上不喜欢人靠得太近的事情告诉美人。” “既然你知道这是你的错,那你还不赶紧将功补过,去皇上那里求皇上放我出来。” “皇上金口玉言,又岂是小小的一个臣妾能左右得了的?” “美人不如在这宫里忍耐一月,自然又能重新见到皇上。” “那我岂不是要无聊死?” 这个问题青嫔在自己宫里就想好了,她拿出身上带的针线筐,提点许舒意。 “美人这次被关起来是因为冲撞了皇上,不如趁此机会给皇上做些贴身衣服,等到美人能出去了,皇上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许舒意听到这话有了些兴趣,却转头又想到自己没动过针线。 “我不会做衣服。” “没有谁一开始就会的,美人慢慢学就是了,美人若是不嫌弃,臣妾这边有些样式可供美人参考。” 许美人不会针线,青嫔早已有了预想的方案,她要是会做还怎么让她在宫里好好闷一个月? 许舒意翻了翻青嫔带过来的图样,款式繁多,花纹精细,显然是一个颇有经验和手艺的绣娘,青嫔是在女红上费了不少心思的。 她纤细的手指抚过青嫔绣在底布上一朵精致细小的丁香花,紫色的花瓣不到指甲盖大,却层次丰富,颜色自然生动。 她又起了疑心:“你学习女红是不是为了吸引人的注意力,好讨好皇上?” “美人这是冤枉臣妾了,臣妾在束王府原是王妃身边的绣娘,只因得罪了贵人,惹怒了王爷才被送入了宫中。” “臣妾在宫中十分孤寂,只能用绣花聊以消遣,打发时间,是万万不敢对皇上动心似的。” 许舒意见她虽然手艺极好,全身上下只在领口处和袖口处秀了几枝杜鹃花点缀,这才信了,翻了翻针线筐,吩咐道:“挽月,去拿最好的绫罗绸缎来!” 许舒意一手捏针,另一只手拿了一把小剪子,跃跃欲试。 挽月从库房把太后送过来的料子拿了过来,许舒意扯了就要剪,又被拦住了。 “美人等等!” 太后心疼侄女,送过来的料子自然不会差,青嫔作为一个出色的绣娘看到美人如此暴殄天物,实在不忍心这么上好的苏罗被剪毁了。 许舒意兴致被打断了,不耐烦地说:“又怎么了?” “美人没有做过衣服,不如做些简单的款式,从帕子荷包学起,到时候皇上戴在身上,也能时刻想起美人来。” 许舒意果然跟着青嫔的节奏走了,微一思索:“先绣个荷包吧。” 青嫔上前,没收了许舒意的剪刀,从那匹朱膘色苏罗上小心剪下一块方布,她轻轻地摩挲着料子,有些怀念这种手感,自从离开了束王府,她几乎就再也没有摸过这么好的面料了。 挽月从室内又搬出了凳子和一个一张小桌,青嫔坐在桌前,抬手画了几个荷包形状的样式,供许舒意参考,许舒意为了给心上人做荷包,少有的这么认真地学习的时候了。 挽月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别人的侍女都很心灵手巧,就她笨手笨脚,她也想给小姐做衣服。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夕阳间,光线变得暗淡,许舒意伏在案上一下午,晃了晃了有些酸涩的脖颈。 青嫔见状开口:“时间不早了,臣妾改日再来。” 许舒意挥了挥手,“走吧。” 青嫔腿上却没有动静,示意门内面落了锁。 许舒意一直沉迷针线的学习中,这才想起来她把宫门锁上了。 “要是皇上不喜欢,这次绝对不轻饶你。” 到时候她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青嫔看了一眼许美人一下午的学习成果,纸上画着看不出什么花朵的图案,这令人担忧的水平,怕是只有盲人会喜欢了。 她敷衍了句:“只要美人用心,皇上一定会感受到的。” 青嫔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为她开锁的文心,想了想,决定把教美人学针线这个活儿甩出去。 她又转身对许舒意说:“文心姑姑从前在皇后那里也是做衣服的好手,美人要是有什么弄不明白的地方,倒是不必舍近求远,直接请教文心姑姑,这样倒还方便些。” 皇后边的人才在许美人这边只做一个开门的实在浪费了。 文心听到青嫔为她说话,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青嫔不再多言,和院里的阳光一同踏出了常芳宫的门。 青嫔走后,许舒意抬手招来了文心,半信半疑地问她:“你还会做这些?” “奴婢先前确实给皇后娘娘做过衣服,只是绣花的手艺并不如青嫔那样炉火纯青,不过美人若有需要,奴婢定当竭尽所能。” 皇后娘娘的衣服大多由内务府那边制好送过来,只有少数特别的款式是她做的,单独存放在书房。 文心悄悄起了疑惑,青嫔怎么会知道她给皇后娘娘做过衣服呢。 美人虽然不够冰雪聪明,却也喜怒无常,青嫔却能三言两语便削弱了她的怒火,看来这个女人不仅心思缜密,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简单。 应该禀告提醒皇后娘娘,以后再和青嫔打交道要更加小心了。 还是应付许美人比较省心。 文心悄悄瞥了一眼桌案上的东西,许舒意一下午的杰作令她眼前一黑。 青嫔果然心机深沉。 18、想出宫,求我呀! 连着整整三天,许舒意都在跟那个荷包较劲。 文心也正如青嫔所说的那样,耐心指导。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许舒意剪裁出了形状又缝上了内衬,挂好了流苏,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做好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荷包。 至于挽月这个只帮倒忙的家伙,在捏断七根绣花小针之后,已经被她“婉拒”帮助了。 她拿着这个荷包在手上翻来覆去,又犯了难,她原本想在荷包上绣一个独一无二的完美图案。 可即使她初涉的女红,也看得出这粗糙的做工真的很拿不出手,别说做一身衣裳了,她连个荷包都做不明白。 难道要再做一个吗? 许舒意看看自己满是针眼的双手,有些退缩了。 可是要她把这个荷包丢掉,她也不舍得。 这可是她做出的第一个作品。 许舒意看了一眼守在她身边随时准备指导她的文心,要是就这么算了的话,文心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给皇后。 她不光得不到皇上的喜爱,还会被情敌嘲笑的,绝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文心看着许美人做出来的那个东西,眉头紧锁,要是被文意知道她亲自教导出来的作品是这个样子,一定会被她嘲笑的。 许舒意把那个丑荷包丢在了一边,又拿起了针线,继续凌迟面料。 文心看她又有了斗志,内心祈祷许舒意做出点好看的东西吧。 许舒意继续专注地做荷包。 直到常芳宫的宁静被人打破,又有人造访了,许舒意听到来人的声音,一个不小心又在手上扎出一个针孔。 她下意识地把东西都藏了起来,盛绵甜看到她的“杰作”一定会取笑她的。 这下许舒意的纤细手指和绫罗绸缎们从煎熬痛苦中逃脱出来了。 盛绵甜好心情地说:“听说你被你的皇帝表哥给关起来了,啧啧啧,出不去了吧。” 许舒意默默扭过头去。 上一个来常芳宫的人道歉是不是真心的她不知道,这一个是真心来看笑话的准没错了。 许舒意被禁足后最不想见的就是盛绵甜了。 许舒意向下撇了撇嘴角:“看到我出不去你是不是很开心?” 盛绵甜声音带笑:“可怜的表妹已经这么惨了,我怎么会看你笑话吗?我是来帮你的。” “怎么?你还能放我出去不成?”她会那么好心? 许舒意看着盛绵甜压不住的嘴角,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我可是真心的。” 盛绵甜把她带来的一个包裹抛在许舒意面前。 许舒意怀疑其中有诈,小心打开,里面却是一套男装。 “看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久了,要不要出宫玩一玩?” “要要要!” 文心下意识阻拦:“美人不可!” 盛绵甜一看,皇后把她的人安排在许舒意这个笨蛋身边也不知是何居心。 于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有什么不可的,你不说谁会知道?皇上要是问责,本公主一力承担。” 文心低头,沉默不语。 许舒意抓起那套男装,正要换上,衣服又被盛绵甜抢走了。 许舒意以为她要反悔,气成了一只河豚。 盛绵甜把衣服背在身后,说:“求我呀!” 许舒意气地想打人,伸手去往她身后抢,盛绵甜趁机捏了一下她的雪腮,慢悠悠地含笑说:“叫声表姐,我才带你出去。” 许舒意脸被捏住了,声音含糊地开口:“表姐……” 听起来不情不愿极了。 盛绵甜这才把衣服还给她。 许舒意拿了衣服走进内室更换,男款发型简单,不用人帮忙她自己就能搞定。 不一会儿,里面便走出来一个美服华冠,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公子。 盛绵甜抬头一看,许舒意一身碧色衣衫,像一个水灵灵的小白菜,赏心悦目。 她原本准备了两套男装一人一套,打扮成翩翩公子上街游玩,看了许舒意这身打扮后又转了主意,公主带了个小白脸上街,好像也不错。 许舒意在挽月依依不舍的表情的注视下,怀着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充满期待的各种复杂心情,溜出了常芳宫的宫门。 警卫森严的御书房里,本该是皇上处理公务的时间,里面却有一位妃子,不施粉黛,反着男装,正是淑妃刘沐霜。 身为妃子没有站在皇帝身边泡茶研墨,红袖添香,反而坐在了来御书房议事的臣子的位置上,没有一丝暧昧气息。 盛绵延正和她讨论要事,一名暗卫站在了门内,俯身低头,低眉收耳,显然有要事汇报。 盛绵延止住了声音,谈话被打断,一双凤眼不悦地盯向来人。 楚怀刃顶着压力道:“公主带着许小姐要出宫。” 盛绵延先皱眉,然后叹了口气表示:“她想出宫是好事,随她去吧。” 这才乖乖在宫里待了几天,就坐不住了,要跟别的女人走,大不了她一辈子别回宫。 盛绵延怀疑许舒意另有阴谋,虽然她的智商并不足以支撑她产生阴谋,这更令人放心不下了。 她又下了命令:“继续盯着常芳宫,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是!”楚怀刃领命出去。 刚转身又想到了什么,把脚步迈了回来。 盛绵延见状,便知她还有事没有说完,继续问:“还有什么事吗?” 楚怀刃说:“前几日青嫔来过常芳宫。” 盛绵延皱眉,眯起凤眼,缓缓说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盛绵延见无人再打扰,继续和淑妃商议行动的细节,最后又说了句:“你今日也要出宫,盯着她点。” 身为后妃的刘沐霜穿得低调利索,不复在许舒意面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懒散姿态,反而一脸正经。 刘沐霜若有所思:“若是她在宫外闯祸了呢?” 盛绵延说:“正事要紧,不要暴露身份。” 刘沐霜明白了,许舒意就是个顺带的。 就这样,许舒意在宫中侍卫大放水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跟着盛绵甜出了皇宫。 许舒意闻到街上的各种小吃的香气,鼻子轻嗅,胃口大开,街边美食的香气缠着她走不动路了。 出宫一小会儿,才走了半条街,手上便堆满了大包小包的小吃。 街上出来采买的女子们看到这对颜值颇高的“公子”和小姐,频频回头,就看到这“公子”只顾着自己吃,面上带了了然的笑容,原来是富婆带着“小白脸”上街了。 盛绵甜被街上的人盯着,狐疑地看了看她纤细的小身板,“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许舒意毫不在意街上人看吃货的眼光,对她说:“吃不完可以带回宫里吃呀,宫里的饭菜可难吃了!” 盛绵甜看着许舒意吃得嘴里停不下来的样子,开玩笑说:“这么爱吃,要不干脆别回宫了。” 盛绵延看着自己的小跟班变成吃货,盯着那一堆垃圾食品略有嫌弃,她就不该自己给自己找事。 许舒意又在嘴里吞了一个五香酥肉丸子,这才有机会说话:“那怎么能行?”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进的后宫。 想到皇宫里的盛绵延,许舒意又有点心虚,皇上让她好好待在宫里,她却偷偷出来玩了,皇上不会生气吧? 要不出来买点东西当作赔礼? 许舒意又看了一眼腰间扁扁的荷包,银两已经买吃的花得差不多了。 她又把主意打到了盛绵甜的身上,我都管她喊表姐了,表妹借表姐点钱总不过分吧? 于是她又心安理得地买了一堆糕点,直到她两手都拎不动了。 许舒意喊道:“盛绵甜,我拿不动了……” 盛绵甜不为所动,还趁机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对她说:“今天你扮演的是我的随从,你该叫我什么?” 许舒意双手都是满满当当的,连往嘴里塞吃的功夫都没有了,既无法躲避又无法反击,只能憋屈地叫道:“公主大人……” 盛绵甜心情极好,许舒意的不开心就是她的快乐。 “你一个小小的随从,怎么能让公主替你拿东西呢?” 许舒意变脸比翻书还快:“你要是不帮我拿,等回宫了我就告诉皇上,是你非要带我出宫的,到时候皇上连你一块罚!” 盛绵甜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下回许舒意在宫里被闷得发霉了、发芽了,她都不管了。 盛绵甜接过一大堆糕点小吃,只给她留了一两样趁热吃的零食,一抬手,公主府的侍从从人群中出现,盛绵甜瞬间又把东西甩出去了。 那个侍从接过东西又消失在人群中了。 盛绵甜趁机抓住了许舒意腾空的一只手,不让她再瞎买东西。 街上两边的摊贩,熙熙攘攘,大声吆喝,热闹非凡。 许舒意东瞧西瞧,突然被一个小摊吸引住了眼光。 19、王爷和王妃的爱情故事 “公子,给、来看看荷包吧!” 卖荷包的女孩子本来垂着头画着花样,看衣服以为是一男一女,下意识地要喊“给你家娘子买个荷包吧”,一抬头,急忙改了口。 这个女孩子以为不会被光顾了,没想到那个男装打扮的小姐停留在了摊前。 许舒意伸出手拿起一个荷包来回翻看,这个摊主年纪不大手艺却不错,针脚也很好,上面的绣花多为植物花卉一类,还有一些绣了象征吉祥的物品。 盛绵甜也被吸引住了,只一眼便看出荷包不过是寻常布料裁成的,只是绣工精巧了些。 许舒意问她:“这些是你家里人做的吗?” 她觉得这些荷包细腻雅致,不比青嫔的手艺差,要达到这个水平,需要多年不懈怠地积累。 摊主见这二人一身锦衣华服,不敢怠慢,如实说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绣的,我娘原是一名绣娘,我从小就跟着我娘拿起了针线,后来她病了,没钱买药,我就自己绣了一些东西出来摆摊。” 许舒意看到这女孩衣着朴素,虽然手艺精巧,可这女孩浑身上下并无半点绣花,不由得心生怜悯。 盛绵甜倒是觉得这是个人才,想把人招进公主府,问她:“你有这番手艺,怎么不找个大户人家当绣娘?” “贵人们的绫罗绸缎珍贵脆弱,我的手粗糙,会弄破丝线。”摊主露出了手上的茧子。 盛绵甜看了一眼暗叹可惜,就歇了心思。 许舒意问:“你竟然知道绣娘的手有多重要,怎么还不爱惜呢?” 摊主露出了窘迫的神色:“家里母亲生病,妹妹年幼,我要劈柴担水,做饭洗衣。” 许舒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戳到了别人的痛处,不再多嘴,专心挑起荷包来。 她让盛绵甜然后帮她挑选:“你说表哥他会喜欢什么样式的呢?” 盛绵甜在她耳边小声酸溜溜地说:“只给你的皇上表哥买呀?”也不看看是谁把你关起来的,谁把你放出来的,连个谢礼也没有。 “母后对你那么好,你都想不起来给她送点什么吗?” 许舒意赞同说:“对哦,好不容易出来了,我怎么能忘了呢,谢谢你的提醒。” 盛绵甜继续提醒:“只带两个吗?” 许舒意说:“当然不是!” 盛绵甜一喜,却听她又说:“我要给我娘我爹也各买一个!” 被冷落的公主大人幽幽地说:“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人?” “你说得对,挽月还在宫里等着我回去呢,送给她一个。” 摊主感激地看向盛绵甜,她今天早上带出来的荷包已经卖了一小半了。 盛绵甜本来就对许舒意只送表哥不送表姐的区别对待感到不满,结果这个笨丫头送一圈连丫鬟都想到了都没想到她。 盛绵甜对着她唉声叹气:“本公主一番辛苦带了个小白眼狼出来,劳苦功高也不见被感谢一番,真是命苦呀。” 许舒意对她表示无语,人都站在摊位前了,想要什么不能自己买吗? 她原本要开口拒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偷偷伸手摸了摸她带出来的荷包,是扁的,带出来的银两已经花完了。 许舒意大方开口:“你喜欢哪个?给你买!” 盛绵甜虽然不太看得上荷包的用料,倒也有一款样式深得她心。 她拿起了一只绣了洁白无瑕的棠梨花的湖蓝荷包,养尊处优的手指落在梨花上,花朵般晶莹剔透。 小摊主羡慕地看了看她的手指,把自己粗糙的双手躲进衣袖里了。 “就这个吧。” 盛绵甜拿着荷包就对上了一张对她笑容的灿烂的小脸:“好表姐,结账吧。” “你自己的钱呢?” 许舒意双手叉腰,你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都在肚子里了呀!” 公主大人被表妹的无耻行为给震惊了。 她能怎么办?冤种富婆只好为她的花心小白脸表妹买单了。 盛绵甜从袖中掏出一小块银锭,放在案上。 小女孩摊主见了有点慌乱地说:“这位贵人,太多了,我早不开。” 盛绵甜无所谓道:“不用找了。”说完便要带着许舒意转身离开。 “等一等!” 小女孩三两下把桌上剩下的荷包都打包起来了,她认清买荷包的主顾,递在许舒意面前。 “这位小姐给得太多了,公子全都带走吧。” 许舒意身上瞬间又变得大包小包了。 二人在街上逛累了,许舒意在街上看到熟悉的招牌:“我累了,我们进去歇歇吧。” 说着便踏入了五香楼。 五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传闻大厨祖上是御厨出身,不少人慕名前一品皇宫同款,来往的食客都是些高官显贵。 又因为五香楼的对面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楚馆,不乏纨绔子弟白天在酒楼吃饭,坐进二楼离对面近的雅间里还能听听醉烟楼弹唱的小曲。 对面的歌声被风送了过来,在人的心中晃呀晃呀,一不小心,这边的色心也被摇动的柳枝拨弄过去了。 更别提吃饱喝足后,不知不觉中就能连人带魂儿一块儿勾到对面去了。 许舒意没入宫前也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带着挽月出来喝酒吃菜。 不过她倒不是来听什么小曲儿的,她常坐在二楼靠大堂的雅间,五香楼中午最热闹的时候,都会有一位说书先生坐在大堂,说些南来北往的新鲜事。 她们俩到时已经中午,楼上的雅间都被人预订了。 大堂中间像往常一样坐了一位说书先生,离得近的桌子都被坐满了,两个人只在边角处寻了座位。 许舒意先前吃了许多小吃,现下并不十分饿,竖着耳朵留意那说书先生有没有在她入宫这些日子讲了什么新故事。 这五香楼敢打出皇家御厨的招牌,自然也离不开讲些皇家传闻了。 虽然不敢在皇城中讲起当今那位,盛荣皇室也不止那一人,不在京中的皇室成员大有人在,最常讲起的便是先皇的弟弟,也是当今皇上的皇叔束王盛恒义。 今天这个说书先生又在说写王爷如何英勇善战,世子如何俊美无双的陈腔滥调。 盛绵甜也听了几句,就觉得束王野心之大,不过这也不用她操心,先帝早在驾崩前就下了旨意把人打发到封地去了。 西北荒凉,又有边敌扰乱,一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束王或者世子进京都是早晚的事了。 盛绵甜想到这里又看了看身边什么也意识不到的许舒意。 到时候……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许舒意则是对于那句形容世子的“容貌非凡,过目不忘,日日回想”嗤之以鼻。 听到那一片片赞同的起哄声,许舒意就知道这些都是无能面见圣颜的俗人,也就无意计较争辩些什么。 没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许舒意不再分心,认真地享受美食。 一个故事讲完,说书人桌上零零散散多了几个铜板,讲过数遍的东西在那些出手大方的常客们耳中算不上新鲜。 那说书人也觉得自己讲的东西老掉牙,打赏的钱不够他一壶茶水润喉咙,他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听众有所不知,王爷和王妃的故事在当年也是一段佳话。” 不少听众也将目光投向大堂中间,期待说书人的下文,说书人用扇子指向空了的茶杯,随后哗啦啦的铜板在桌上跳跃转动。 许舒意也随着众人好奇地扭头望去,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荷包想催促说书人快点讲,捏到扁扁的荷包后止住了动作。 她在盛绵甜戏谑的表情下装作无事发生,为了掩饰尴尬抓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说书人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含在喉中,声音悠长地讲述了一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一个貌美女子在天香楼外被恶霸欺负,恶霸纠缠不休,性情刚烈的女子拼命挣扎,誓死不从,围观的众人纷纷叹息却不敢上前帮助。 在她凄苦无助的时刻,一个酒杯从天而降,砸破了恶霸的脑袋,恶徒的脑袋如同裂开的西瓜,血流如注,捂着一只眼睛跌倒在地。 那个陷入绝望的女子以为老天开眼,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仰头看向苍天,双手抱着胸感谢双眼流下绝处逢生的泪水,让人心疼又怜爱。 她庆幸地双手抱着肩膀,仰头望着天空:“感谢上苍。” 突然二楼的窗户大开,露出一张气势不凡的俊脸,他望着下面那个楚楚可怜,衣着单薄的瘦弱女子道:“与其谢上天,不如谢本王!” 那个女子仰头望去,二人含情脉脉地对视。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刚才那个酒杯是从窗外抛下的,看到救命恩人,她跪倒在地:“多谢王爷!”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救她的人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位高权重的王爷不忍心这位女子跪倒在地,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他撑着窗户从二楼跃下,动作利索潇洒,引来围观百姓的阵阵欢呼。 一向亲民爱民的王爷担心女子跪坏身体,将手搭在她的肩膀将人扶起。 女子感动得泪眼婆娑:“多谢王爷的大恩大德,民女愿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她说到一半时,王爷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王爷怜爱地说:“你已经这么可怜了,我这么忍心让你当一个奴婢呢?” 女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遭受了惊吓后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无比疲惫,失去了支撑力气的身体后闭上眼睛昏倒在地。 关爱百姓的王爷无法将一个弱女子丢下置之不管,就带着女子回到了王府,第二天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转头进宫求先帝赐婚。 先帝也乐意促成一段好姻缘,那位不幸又幸运的女子一下从农女变成了王妃,王爷王妃婚后十分恩爱,一年多后世子就出生了。 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大汉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说书人抚着清瘦的白胡子笑道:“当时我是这个五香楼的小二,站在门口看的可叫一个清楚。” 一些打了别的心思的人问道:“世子可有婚配?” 这个在京中至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说书人对远在万里之外的王府生活说得头头是道:“世子说要效仿父母,只求和心上人长相厮守。” 众人纷纷感叹世子品性高洁。 盛绵甜对这段真假参半往事的不感兴趣,她听到父皇给皇叔赐婚那段就想冷笑,这段好姻缘的更多内情恐怕只有母后知道。 许舒意听完这个俗套的故事就在脑后忘了,束王丢下一个酒杯就轻松将人救了,不如皇上万分之一的英勇。 皇上救她的过程比这惊险刺激十倍。 在大堂吃完了饭,盛绵甜认命地去结账,说书人那里又讲到了高潮处,喝彩声和打赏接连不断。 盛绵甜在一堆王妃的字眼中听到了“太后”两字,尽管被说书人一笔带过,她还是站在原地多听了几句。 许舒意觉得过于嘈杂,先走了出来透透气。 结果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污言秽语。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从对面的醉烟楼里走出来,压着扶着他的两个随从七倒八歪,那个锦绣废物嘴里不断冒着疯言醉语,酒后狂言。 “哟!这是哪来的小公子呀!” “嘿嘿,这等绝色都被我碰上了!” “正好这楼里的本公子都吃腻了,今天正好尝尝鲜!” 路过的众人怒目而视,却在认出了那人身份后敢怒不敢言,纷纷绕开,路过的靠边,摆摊的收摊,一瞬间露出了一片大真空地带。 在这繁华的京城中,勋贵子弟仗着身份欺男霸女的情景并不少见。 前些日子皇上颁布了新的法令,强抢民女之行已经不再随处可见了,才会有更多的女子敢出来采买,上街摆摊。 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街上的女子已经纷纷逃走,只留下了一些看热闹的贩夫走卒,膘肥大汉。 醉烟楼高处,有人将这些收入眼底。 一个灰衣蒙面人身姿挺拔,背负长剑站在楼顶上,高大苍老的柳树垂下的柳枝挡住了她的身体。 她听到了熟悉又厌恶的声音,向下俯瞰,一堆灰扑扑衣服只能遮体的百姓中,一身碧色衣服精致的许舒意像是在发光。 刘沐霜看着还没察觉到危险的许舒意,陷入思考。 要救吗? 许美人目无宫纪,嚣张任性,还对她恶语相加。 皇上说只让她盯着点,没说一定让救许舒意,她还有正事没办,不能在许舒意面前暴露身份。 微风吹过,摇荡的柳条后,低调的衣衫中伸出一只小麦肤色带有力量的手,掰下一小块瓦片,握在手中。 下面的许舒意此刻忘了自己是男装打扮,充满厌恶不屑地瞥了一眼,那种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废物还有胆子调戏青壮男子? 她此时独自一人,无意凑这个热闹,正要转身走开,没想到那个恶霸直接冲她的方向横着晃过来了。 许舒意大吃一惊,后退两步,又看了一圈周围,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哪有什么俊俏公子? 完了,冲她来的! 20、调戏民女是大罪 许舒意确定是自己被盯上了。 许舒意回头看了一演五香楼的招牌,觉得那一家三口有点晦气。 呸,以后再也不到这里吃饭了。 她心中暗骂几句,将头转向对面。 那人衣着华贵,身上的绫罗绸缎若是有意识,得知被披在此等污浊之物身上,怕是恨不得烂在库房里。 那个恶霸距离越来越近,一股劣质香粉和满身酒气的味道熏过来。 许舒意后退几小步,伸了袖子挥了挥变得污浊的空气。 那人见状,装出一副斯文姿态,只是一开口便尽显丑陋:“在下刘世荣,我爹可是当朝二品将军,跟了本公子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姓刘的二品将军,不就是她爹的手下的万年老二吗? 许舒意早知道刘将军之子刘世荣是个流连青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 也听闻有些人荤素不忌,男女不拘,今日倒是亲眼所见了。 她看了看那张油腻猪脸,几乎看不到一丝和淑妃相似的地方,在这巨大的对比下,淑妃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都能算得上眉清目秀了。 许舒意觉得刘家和她家有仇。 刘将军在朝上和她爹爹不对付,淑妃在宫里和她不对付,到了宫外,还有刘家的人来找她的不痛快。 许舒意不屑道:“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刘世荣眼神迷离却脱口而出:“我知道!” 许舒意真的诧异了,知道还敢这么嚣张? 她今日是偷偷出来的,若是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了后妃私自出宫的事情,那岂不是完蛋了! 刘世荣见吸引了美人眼神,洋洋得意道:“我管你爹是谁呢?只要你跟了我,我爹就是你爹!” “我呸!” 许舒意已经看出来这个醉鬼满口胡话了,要是真知道她爹是谁的话,就不会对着她喊什么“小公子”了。 就连卖荷包的小女孩都能一眼看出她的性别。 只有有眼无珠的瞎子才辨不出来。 她又突然想到,是不是皇宫里的侍卫也能看出来? 这次出宫肯定会被皇上发现的! 她一边后退一边走神,两人距离越发近了,刘世荣清楚地看到了“小公子”惊恐的面容。 油腻的眼神让她浑身上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双油腻的爪子朝她的脸伸了过来,许舒意终于忍不住捏紧拳头,对着那张猪脸挥了出去! “砰!” 许舒意收回手臂,另一只手摸了摸发疼的拳头,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还没人敢在她面前嚣张。 要是挽月在,这种草包废物她一个能打三个。 刘世荣没想到有人会在他自报家门后突然对他出手,不可置信地抬手抹了把脸,摸出一手鼻血。 无往不利的一招失效了,他的眼神怨恨恶毒,他一挥手,两个家丁已经围在了许舒意身后,伸出双手就掐了过来。 这么多人好像打不过呀! 许舒意此刻万分懊悔没有把挽月一同带出来,还有盛绵甜这个不靠谱的怎么回事,她回头看了一眼,结个账半天也没来。 眼见许舒意退无可退,刘沐霜咬了咬后槽牙,她觉得,处理刘世荣这样的家事也可以变成她从今天出来的正事之一。 她手中的瓦片对准刘世荣一侧太阳穴,下一秒。 “啊啊啊——” 刘世荣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嘎嘣”一声,他伸过去的那只胳膊瞬间骨折,又被人踹了一脚踢出了三米外,扬起了一大片灰尘。 刘世荣从地上爬起,结果一只胳膊使不上力气又躺了回去。 周围百姓看在眼里,传来一众哄笑。 两个家丁猝不及防,急忙跑过去扶他们家少爷。 刘世荣以为自己是被那个“小白脸”干到地上,尊严受到了极大挑衅,一人踹了他们一脚,“真是废物,给我上!” 充满威严和怒气的声音压了过去:“我看谁敢?” 一个英姿飒爽,衣袖飞扬的身影突然出现。 两个家丁抬头一看,对上一张庄严尊贵的脸,身边环绕着杀气,又“噗咚”一声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开口:“公、公主殿下!” 盛绵甜结账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骚乱声,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一转头,没有看到“小白眼狼”的身影,却听到了外头许舒意的声音,急忙大步出来,就看到这惊险的一幕。 许舒意一身鸡皮疙瘩还没下去,就扒着盛绵甜的肩膀躲到了她身后,这才感觉到后怕。 盛绵甜问她:“怎么样,受伤了吗?” 许舒意摇摇头。 就是拳头有点疼。 听到这声“公主殿下”,刘世荣这会儿彻底酒醒了。 他看着躲在公主后面害他到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又看了看护着那个小白脸的公主,终于意识到这次碰到了硬茬子,不甘不愿地说:“是小人有眼无珠,还望公主高抬贵手,宽宏大量。” 调戏民女是大罪,特别是皇帝的新令发布没多久,正是要抓住典型的时刻,刘将军和刘夫人日夜在他面前叮咛嘱咐,刘世荣也不敢在此刻嚣张。 不过调戏男子可就没什么罪名了,就算是公主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才是刘世荣有恃无恐的原因。 盛绵甜感到背后颤抖和大声喘气的声音,慢步走到刘世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团肥肉:“道歉。” 皇室目前只有这么一位公主,身份极为尊贵,得罪了她对他爹没有好处。 刘世荣不甘心地说:“公主殿下,都是小人的错,唐突了您的人,小人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一开口就是谎言。 刘世荣内心不屑,公主地位再尊贵又怎样,还不是一介女流,只要他说些低声下气的话就翻篇过去了。 当然这注定只能是他的幻想。 “是吗?” 盛绵甜环顾一周,询问看热闹的百姓。 周围的百姓看了皇家公主整顿街头恶霸的场景,心中痛快地说出了真话,更多人开口起哄。 “不是!” 刘世荣听了这话这才有些慌了起来,他要像往常一样把这些得罪他的人的脸通通记住,然后带上家丁和家伙一个一个地报复。 可惜他办不到,他现在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呢。 阳光变大了晒得他睁不开眼,刘世荣看不清公主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了压在他痛处的银线团花底纹白色长靴。 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道:“公主大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盛绵甜听不到半点道歉的诚意,不过她也不在意这点口舌之争。 他不是一贯喜欢以权势压人吗? 那就不用怪她不讲道理了。 盛绵甜从他身边经过,“不小心”踩上了他那只受伤的胳膊。 “啊——” 盛绵甜被尖叫声吓了一跳,慌乱之下,又“不小心”踩上一脚。 地上的猪又响了。 周围的人见他躺着看不到人脸,哄笑声更放肆了。 盛绵甜皱眉抱怨:“哎呀,这地面怎么这么不好走?” 许舒意在一旁听到盛绵甜的“怪叫”,就知道她要使坏了,认真看公主大人发挥演技为她报仇。 “原来是有人故意的呀。” “挡了本公主的路该当何罪?” 盛绵甜一脸“苦恼”,在“地面”走来走去,走得“地砖”发出连声惨叫,一身冷汗。 刘世荣原本要强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刚一使劲儿,骨折的关节就被一只脚踩下去了。 嘎巴嘎巴的,酥酥脆脆的,嗷呜嗷呜的。 刘世荣再迟钝也知道公主有意给那个小白脸出气让他难堪了。 堂堂未婚公主居然敢当街带小白脸招摇过市。 他拼出了最后的力气,使出最无力的攻击:“敢问公主那位小白脸是公主的——啊!” 盛绵甜终于不耐烦了,又来一脚直接把人踩晕了。 “什么人……” 地上的猪终于安静了。 许舒意见状也想趁机踩上两脚,被盛绵甜拦住了。 “别脏了自己的脚。” 许舒意收回了跃跃欲试的腿,转头又想到什么,兴奋地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她是淑妃的弟弟。” 盛绵甜了然:“你和淑妃有过节?” 许舒意点点头,刘家人都很讨厌。 盛绵甜并不熟悉淑妃那个女人,不过有这种弟弟应该要好不到哪儿去。 盛绵甜看着那只还完好的猪蹄,又拿脚在上面碾了碾。 说完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能再放她乱跑了。 许舒意低头看了看那只被抓住的手,刚刚就是这只手挥出去的拳头,她有点心虚,好像已经不干净了。 盛绵甜说:“回宫吧。” 免得再节外生枝。 她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看着这边。 她扫视了周围一圈,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陆陆续续散了,看了场好戏又有力气来回奔波养家糊口了。 并无异常之处。 许舒意买也买过了,吃也吃过了,经历了这个糟心事也不想在外面待了。 高处,隐藏得很好的刘沐霜看到刘府的两个家丁已经打算把刘世荣抬回去了,独自叹了口气,为错过了一个殴打的良机而惋惜。 她出宫早,还没到办正事的时间,先暗中跟了许舒意一路,只见她一路吃吃喝喝,并没有和什么异常的人有来往。 原本以为她从五香楼出来后也该回宫了,刘沐霜打算看着她和公主回宫就不再盯了。 没想到她一个人从酒楼出来,还碰上那个废物弟弟。 在她即将出手那刻之际,公主动手了。 盛绵甜刚才向这边看了一眼,刘沐霜差点以为被她发现了。 21、柔弱不堪的身躯仿佛遭受不了此等打击 刘沐霜看了一眼手中的瓦块,有点可惜没派上用场,她又把那个瓦片按在了原处。 看着下面盛绵甜和许舒意两姐妹说着悄悄话又手牵手走了,倒是觉得她们姐妹情深,无需自己多管闲事。 若是自己的妹妹还在,她一定会看好不让她自己的视线,她的妹妹也一定会比许舒意乖巧听话数倍。 她盯着刘世荣离开的背影,手抚长剑,心有不甘。 大街上打道回宫的二人,一路低沉。 一直走到宫门,许舒意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一路上都不说话了。 盛绵甜看她的样子,有些担心她被吓坏了,也难得没跟她斗嘴。 直到宫门侍卫面无表情地放他们进去,许舒意终于开口:“我们会不会有麻烦?” 盛绵甜安慰道:“怕什么,有母后给我们撑腰呢。” “皇上要是问罪起来,你都说的是我的主意,尽管推到我身上好了。” 依照她那个小气皇兄近期的惯例来看,她的大公主府要大出血了。 “要是事情败露了,皇上会不会因此讨厌我?” “没事的。” “真的吗?” 许舒意一下子不紧张了,丢掉了路上的忧愁。 盛绵甜看她还有工夫在意那个钻钱眼里的皇上,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白担心了。 她不到一秒就恢复了本性幸灾乐祸的本性:“假的,你就等着倒霉吧。” 许舒意听得心头一紧,又把忧愁捡回来了。 盛绵甜看到她的傻表妹脸上重新出现了活泼的表情,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常芳宫,挽月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正对门口的方向,方便第一时间看到她家小姐平安归来。 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并肩而来,挽月兴奋地从凳上站起来,起身动作之快,带的凳子啪嗒一声往后面倒了。 她一脚把凳子摆正,又勾到不碍事的地方了。 二人一进门,挽月高兴地迎上去了:“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许舒意一入内室,来不及坐下,就让挽月把这身害她倒霉的男装帮她脱掉。 挽月见她家小姐走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回来就不高兴了,就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许舒意此时已经把外层的那件男装脱掉了,挽月正在拆束头发的发冠。 许舒意脑袋一昂:“有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调戏姑奶奶我!” 晚月听了怒火上头,手上动作一抖,发冠上的装饰物就勾住了许舒意的头发。 “嘶——” “挽月,你居然谋害本小姐的青丝。” 许舒意龇牙嗷嗷叫。 这双层白玉莲花发冠不仅雕琢精细,而且镶嵌了不少珍珠,挽月心里又着急越发手忙脚乱了。 盛绵甜见了说:“让我来吧。” 挽月松了手,盛绵甜走到许舒意身边,按着她两侧的脑袋把她摆到了梳妆台前的玫瑰椅上。 许舒意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然后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公主大人的服侍了。 盛绵甜站在她身后,在她头上嗅到了好闻的草木香气,小心地把那几缕头发从发冠的边角中解救出来,稍作整理。 许舒意终于不龇牙了。 挽月见盛绵甜抢了自己的位置,质疑她:“公主出行不带随从吗?” 许舒意闻言把头缩成鹌鹑状。 盛绵甜并没有计较丫鬟的冒犯,这件事确实是疏忽了。 “你家小姐一出门就买了不少东西,我让侍卫先把东西送回去了,应该要很快就送到这里了。” 她该多带些人手的,刘世荣那个肥猪出门都知道要两个人来扛。 她说完就抽出了云头如意簪,取下了白玉莲花冠。 纤长白皙的手拦不住黑色的瀑布,一头自由的青丝脱离了束缚和阻拦,纷纷往低处流去。 怎么小时候没想着拆她的头发玩儿呢? 盛绵甜看向镜中的许舒意的小脸,镜中的人似乎意识到了她的视线,眨了眨水汪汪的杏眼。 盛绵甜在心里承认她被许舒意安静乖巧的模样萌到了。 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为什么非要许舒意当自己的小跟班了。 许舒意长得很好看。 有一个这样好看的小跟班,这会让身为公主的她很有排面。 挽月站在地上惊慌,从梳妆台的左侧晃动右侧,瞪大双眼检查她家小姐有没有被冒犯。 担心问道:“碰到了吗?” 许舒意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深沉地说:“碰到了!” 盛绵甜震惊,不小心揪掉她一根头发。 又从镜中观察她的表情,许舒意的脸上完全没有声音般沉重,正在因为痛失头发龇牙咧嘴。 眼睛里还露出了一丝狡黠之色。 于是她心中大安。 挽月心中大不安,怒火正在燃烧她的心脏。 她怕小姐想不开,又不敢逼她说话。 许舒意从失去头发的痛苦中恢复正常表情,缓缓开口:“我的拳头碰到他的脸了。” 挽月心中大安,她的怒火逐渐变弱。 盛绵甜心中大大不安! 许舒意居然敢用碰过猪脸的手来拉她。 盛绵甜手上一阵恶寒,她的手不干净了。 盛绵甜不想用肮脏的手去触碰自己干净的袖子,所以她找不到帕子可用。 她看着手上的那根头发,急中生智,在许舒意背后扒拉了一把她的乌黑长发擦了擦。 感觉干净多了。 许舒意以为她又要揪她头发,狐疑地瞪了她一眼。 盛绵甜走后,许舒意仿佛被偷走了所有的力气,“啪嗒”一声在栽在镜子前的桌面上。 挽月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是谁?我要杀了他!” “刘将军的儿子刘世荣,右臂已经给他打骨折了,应该没有继承家业的机会了。” “那小姐怎么还闷闷不乐?” 许舒意刚要回答,文心就从外面进来禀告:“美人,公主府的人来了。” 盛绵甜不是刚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对了应该是给她送东西来的。 许舒意想到她买了好多美食,提起了兴致,吩咐文心:“把东西都拿过来。” 宫外买的糕点和小吃都摆满了一整个桌子,香气勾人。 “挽月,这都是我给你带的!” 挽月没动,她现在没心情吃东西,要是平时的话,挽月早就扑上去塞得满嘴都是了。 她家小姐碰到了这样的糟心事,她哪来的心情吃东西。 “小姐不吃吗?” “唉!” 许舒意不语,只一味叹息。 文心站在桌边欲言又止。 许舒意以为她有所企图,瞪她一眼,又把桌上的东西往自己这边拢一拢:“看什么看,没你的份!” 文心早已过了贪吃零食的年龄了,她见许舒意忧愁不减,想问美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闻言又闭嘴了。 一个包裹随着她的动作在桌子边缘摇摇欲坠,包裹在留在桌上和掉下去中思考几下,决定当一个自由的包裹,于是往下落—— 落到了挽月的手里。 “小姐,这是什么?” 许舒意看到这个装满荷包的包裹更忧愁了。 她二次忽悠挽月:“这个呀,这个摊主发现了我的身份,我就把她的摊子给卷跑了。” 挽月大吃一惊:“发现小姐是宫里的妃子了?” 许舒意扶额:“发现你家小姐是女的了。” 挽月长舒一口气:“小姐本来就是女的呀!” 许舒意眼中失去所有光彩:“那你猜宫里的侍卫能不能看出我是女的?皇上肯定发现我偷溜出宫了。” 挽月又把舒的那口气吸回去了,她家小姐天生丽质,可不是一身男装就能遮盖住的。 她又转头问文心:“后妃偷偷出宫是什么罪名?” “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惩罚,皇上和皇后娘娘仁慈,不会施以重刑的,无非是抄写宫规三百遍,扣三月月银,关三月禁闭罢了。” 许舒意痛苦嚎叫:“再关三个月?” 文心看到她这副样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又说出了更恐怖的话:“可是皇上命美人在宫中思过,美人却不顾奴婢阻拦,强行随公主出宫,您这可是——抗、旨、不、遵啊!” 许舒意越发瑟瑟发抖了,她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问:“抗旨不遵关几个月?” “抗旨不尊,违背皇命,可是要打三百大板的!” 三百大板,那她家小姐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文心冰冷的话语在许舒意的耳边仿佛五雷轰顶,柔弱不堪的身躯仿佛遭受不了此等打击,仿佛成了被抽取灵魂的精致木偶,直愣愣向后头倒去。 被挽月接住了。 她抱着她家小姐“昏迷不醒”的身体,视死如归道:“我替我家小姐受罚!” 文心无语,这俩戏精来真的? 堂堂大将军的女儿、太后的侄女,又没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怎么都不会随意被打死的。 敢打许舒意,生怕许大将军不会造反吗? 文心指明道路:“为什么不想着去认错求情呢?” 许舒意幽幽转醒:“我出不去……” “不如我去坤宁宫一趟,让皇后娘娘帮美人在皇上面前求情。” 许舒意不相信文心和皇后会有这么好心,不过她此时想到了另一个女人,或许能帮她。 “挽月,去庆安宫,让青嫔来常芳宫一趟。”需要她排忧解难的时刻到了。 22、第 22 章 青嫔原本在自己的宫殿绣花,后宫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人、那点破事儿,用不着她亲自打探,况且她一直在后宫各处散步里来来回回也很可疑。 她最近的主要目标只有一个,帮助许舒意夺得盛宠,这可是王爷那边最近传来的唯一任务。 任务没有进展,她绣花也不太安宁,一枝花陆陆续续绣了半个下午还没绣好。 直到许美人身边的丫鬟前来禀明来意,青嫔冷不丁就被针扎了一下,一滴血滴到洁白的底布上,一下午的心血就白费了。 青嫔放下手中的东西舒展了一下肩膀,她认为帮助美人夺得皇帝宠爱这个艰巨任务,真的像大山一样沉甸甸呢。 这花今天是绣不成了,青嫔只得跟了挽月来到常芳宫。 路上的她已经得知许舒意私自出宫的事情了。 到了常芳宫,青嫔看到桌上没有细针彩线,反而摆满了零嘴小吃,料想不过几日许舒意的女红定不能突飞猛进,还是抱了一丝幻想开口:“美人可以把自己绣的荷包送给皇上,皇上或许就被美人的心意打动了。” 许舒意想到那个已经被塞到梳妆柜最下面的丑荷包,支支吾吾道:“还没绣好。” 青嫔暗中叹息,她就知道。 “那美人这几天在忙什么?” 许舒意学她叹气:“在绣荷包。” 青嫔看着眼前的朽木,要不就这么关一辈子算了。 青嫔开始睁眼说瞎话:“空中侍卫有时懈怠,也是可能的,公主是宫里的常客,侍卫们或许卡在公主的面上直接放行了。”才怪,光中侍卫森严,她往外面传消息好几次都险些被盯上了。 “就算侍卫发觉异常上报,皇上政务繁忙,也未必有空理会这丁点小事,美人是早上出的门,下午才回来,中间至少也隔了一两个时辰,皇上要是想问罪,自然会派人来传唤。” “皇上那边要是没有动静,或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美人只要好生安稳在宫中待着,等到这一个月的禁闭结束,皇上应该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许舒意若有所思,可惜注定要令青嫔失望了,她没有哪次做坏事是不被发现的。 青嫔说完,又在桌上扫视一圈,试图寻找能够有所帮助的物品。 那个包裹经往空中一跌,上面打的结已经松了,露出了荷包的一角,吸引了青嫔的眼光。 “美人,那里面是什么?” 许舒意把那个包裹拿过来给青嫔看:“是我在宫外买的荷包,原本想作为偷偷出宫的赔礼送给皇上的。”可惜她又在宫外惹出了事情,犯了那么多的大过,好像是无法用一个小小荷包可以抵消的。 青嫔打开包裹,里面一堆荷包,美人是打算以量取胜吗? “既然美人早有打算,若是皇上宣美人过去,美人便把荷包送给皇上,就说是为了给皇帝送礼物才想出宫的。看在太后的份上,皇上也不会过于为难的。” 刘将军府。 那两个家丁把刘世荣送到了院子里后,就一直跪在少爷床前等候老爷夫人的发落。 一个容貌富贵却略显憔悴的妇人扑到床边,抱住刘世荣扭曲不自然的手臂哭哭啼啼。 这个双眼通红的妇人正是刘府的当家主母,刘夫人。 刘将军极度愤怒,他不忍心看儿子的惨况,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看到刘世荣墙上挂着的宝剑,从墙上提了下来,却立马发现了不对,这健身的重量与厚重的外表并不相符。 跪得近的家丁余光看到了他的动作,越发瑟瑟发抖了。 刘将军大手把剑利索地拔出剑鞘,却发现镶嵌了宝石的剑柄下面挂了一个木头造的剑身。 刘将军雷霆大怒。 “这个逆子!” “刘直、刘正,平日里让你们监督少爷习武,都习到狗肚子里去了?让他被打成了今日这个样子!” 声音之大,震到屋外的房瓦荡了一层灰。 他大动肝火,厚实的五指一握,把那个单薄木剑捏成几块碎片,往刘世荣床边砸去。 那两个家丁的脑袋恨不得埋到地里去,却是避无可避。多年习武之人力道之大,一个砸到的脑袋上起了个大包,一个划破了脸外流血。 床上坐着的将军夫人也扭头大骂:“我儿被打成这个样子,他们却好好回来了。” “你闭嘴,荣儿都是被你惯坏了!” 刘将军大声打断了她,盘问两个家丁:“是谁动的手?你们今日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他都不会让对方好过。 二人忍着疼痛道:“被长公主打的。” 刘将军不信一个弱女子能把他儿子打成这样,追问道:“是公主还是她身边的侍卫?” 家丁委屈道:“是公主亲自打的,没带一个侍卫。” 刘将军大骂:“都是废物!让你们监督少爷用功,你们倒好,整日拐了少爷喝酒逛花楼!学来学去还不如一个女流!” “我将军府一向和公主府井水不犯河水,长公主怎么会和这个逆子动手?” 家丁支支吾吾地说:“少爷他看到了一个好看的公子,没想到那人是公主的人,少爷就被……” 刘将军听了便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坚实的桌子拍得几乎要散架。 “堂堂公主以势压人,为了一个随从就把我的儿子打成了这样,明日我便要请书上折,要让皇上主持公道!” 那个叫刘直的家丁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垂着头丧着脸说:“公主身边的那个随从……有点像女的。” 刘将军一惊,瞬间一脚踹了过去,把刘直的五脏六腑都踹得震荡移位,刘直捂着心窝剧痛之下吐出一口血来。 “混帐东西,胡说些什么!” 调戏女子和调戏男子的罪名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将军又问了另一个家丁:“刘正,是吗?” 刘正小声开口:“是有些像。” 他还想说那人看上去不像普通随从,二人拉着手走的,低头却看到地上的那抹红色太过刺眼,把他的嗓子刺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们再好好想想,少爷被打成这副样子,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刘夫人也在一旁思索,听到“算了”这二字,连忙说:“不管那人是男是女,公主的人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其中一定有猫腻,说不定还能成为拿捏她的把柄。只要咱们在皇上面前一口咬定了那是个男人,公主未必敢说出真相。” 刘将军的理智这会儿也回来了,“会不会过于冒险了?”皇帝之前才颁布的政令,刘府就顶风作案,对他的仕途极为不利。 刘夫人听了流泪:“难道我儿就白挨打了吗?公主在京中当街打人,对皇家声誉不利,一定要陛下严惩公主,给我们一个交代!” 哭哭啼啼的声音让刘将军心情烦躁,喝了杯茶坐在桌前,“等大夫看完再说吧。”他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官职,不容有失一步。 刘夫人深知这个男人软弱的本性,掀他老底:“当初都是靠了我的娘家才有了今天,如今荣儿出事,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居然不管不问了……” 刘将军见她在这里翻旧账,让他在下人面前无光,就赶了两个家丁到门口跪着,让他们在外面等大夫。 悲切控诉的声音束缚了他的良心,提到当初,他又想起了活在当初的另一个女人,不会动不动拿娘家威胁他,更不会对着他哭哭啼啼,可惜……都被这个毒妇毁了。 大夫的到来打破了屋里的凝固的气氛,刘夫人让出床边的位置,让大夫给他儿子的右手臂包扎上药。 “大夫,他的手怎么样了,身体可有大碍?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叮嘱说:“手臂已经接上了,要好好养着不能随意乱动,令郎阳弱体虚,伤好之前要禁房事保养身体。” “当他醒来后身体就无大碍了,至于能否继续习武,或者提笔写字,就看他的造化了。” 刘将军听闻独子或许不能从武习文,面色一凝,厉声道:“你说什么?” 大夫意识到话中的歧义,又连忙道:“公子好生养伤未必会留下病根,若是公子在治病没有好生养护,将来留下隐患,在下才疏学浅,也对此无能为力了。” 刘将军夫妇知道他没有危言耸听,眼前的大夫已经是京中最好的骨科大夫了。 23、败家之犬之汪汪汪 夜里,刘将军府。 各处的烛火已经熄灭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刘府的屋檐行走,轻车熟路般伏在了刘府最好的院子的屋顶,白天守在这里的刘将军和刘夫人还有大夫都散去了。 刘夫人为了避免刘世荣气虚体弱,把这里的丫鬟全部撵走了,一时间没有空再安排人手,屋里身边只留了两个家丁伺候。 那两个家丁白天又挨打又挨骂,浑身上下都疼,还被扣了例银,守夜也不大上心,一个趴在桌上打鼾,一个守在床边脑袋钓鱼。 那人趴下去侧耳听了下方的动静,一翻身又从屋顶离开,站到了床边。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声惊动了刘府的夜晚。 刘将军和刘夫人不是正在担心他们的宝贝儿子昏睡不醒吗? 那她就帮帮忙好了,那个身影又快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刘世荣被左臂突如其来痛觉疼醒,刚要下意识地伸了右手去拨来查看,却发觉右手也疼得厉害,而且很沉重,像被大山压住了,他疼地去了半条命却发现胳膊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意识逐渐清明,眼神阴森地看着右臂上的石膏,这才回想起白天的记忆,右手的胳膊被盛绵甜那个女人打断了。 他疼得浑身冒汗,仿佛感受不到两个手臂的存在了,“我的胳膊好痛!” 他想把两个胳膊抱住,缓解一下疼痛,可是一点也做不到。 “我的儿啊!” “你终于醒了!” 刘夫人醒来,想到大夫说醒来就无大碍了,急忙跑了过来。 她一进来见宝贝儿子试图活动胳膊,担心他骨头错位,急忙按住不让他动作,又大声朝门口喊道:“我儿醒了,快喊大夫!” 跟在她后面的丫鬟婆子匆匆挤着门口进来,又挤着门口出去了,她们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大夫的身影,不是被请过来的,而是被刘将军从被窝里提过来的。 刘夫人和刘将军白天都守在自己生的那个新鲜的残废孽障身边。 他们二人守的身形疲惫,头晕眼花,就算是刘将军那样的强壮身躯也经受不住独子昏迷不醒之痛,一沾床铺就陷入了昏睡,连有人夜探将军府都没有人发现。 两人才被管家婆子们劝着刚刚歇下了,又冷不丁地被一声嚎叫给惊醒了。 “我的左手!” “我的右手!” “怎么都动不了了!” 刘夫人见刘世荣左手也不能动弹,大惊:“怎么回事,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刘直刘正两个家丁在打盹中被少爷声音惊醒,担心因为看护不力玩忽职守再被问罪,会令自己丧了命,两人编了话说:“都是公主打的。” 刘夫人怒斥:“如此荒谬,不过是小小教训了你一番,你们便怀恨在心,大夫来时只包右臂,不报左伤,我刘家居然养了如此不忠不义、暗藏祸心之人!” “来人,把这两个奴才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这五十大板要是打下去,有九条命也不够用的。 两个家丁眼神绝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小人冤枉啊!公主一开始打伤的确实是右手臂,后来少爷被摔倒在地上,公主又踩了几脚,想必是那时把少爷的手臂也踩伤了。” “公主下手狠辣利索,外表看不出伤口,想必是暗伤,小人这才没有发现,并非有意欺瞒呐!” 周大夫看着被磕破泣血的地砖于心不忍,“病人要紧,还是让我先看看令郎的伤吧!”他被刘将军强留暂住府上,半夜被人闯进客间被抓来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看着眼前的闹剧却是一声叹息。 是他学艺不精才连累了的这二人,白天诊治粗心,没有将病人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刘世荣躺在床上,右侧在外左侧在内,这才没有察觉到异常。 刘世荣喘着粗气冒冷汗,头部像充血了一样红,眼神恍惚,痛得恨不得咬碎了牙齿。 刘夫人眼神凝固死死盯着大夫诊治的动作,五指陷进被角里,长长的指甲断成了两半。 片刻后,周大夫叹气摇头。 “令郎的左臂伤得比右臂还严重,他现在疼得厉害,我先给他上点麻药再进行包扎。” 刘将军紧张地问:“他以后还能拉弓射箭习武吗?” 周大夫如实告知:“状况不容乐观,以老夫之能,最多只能医治满足日常穿衣起居的程度,至于练习武功,在下也无能为力。” 刘将军握紧拳头,眼神恶毒,语气狠辣:“公主竟敢废我儿两臂!” 独子遭受了如此大难,他也顾不上什么官位前途了。 “明日早朝后,本将军非要找皇帝和太后一个说法不可!” 刘夫人更是慌了神,“大夫,求求你救救他,荣儿他还年轻,不能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啊!” 床上的刘世荣听到“废人”,突然生出一股力气,激烈挣扎:“不要!我不要当废人!救救我救救我!” 周大夫迟疑,刘夫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夫,只要能救荣儿,金银财宝、富贵荣华,你想要什么将军府都能给你!” 周大夫沉吟片刻:“或许还有一个人能救令郎,不知二位可否听说过江湖神医鬼针女?” 刘将军立马变了颜色,他从记忆中翻出年少时离家闯荡江湖的回忆,那个江湖女子,当年为她处理后事的,就是她的好友——鬼针女。 让她救容儿,怕是难了。 刘夫人听了“江湖”二字立马看向刘将军的神色,她儿子有今天,就是她的报应吗?不,人已经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周大夫见二人脸色变化,并未细观,以为他们也听说过神医“鬼针女”的名声,继续说道:“江湖中最不缺打打杀杀,缺胳膊少腿都是常事,求医的多了,也就有了专门治病的。鬼针女不仅一手针术出神入化,治疗残肢损伤更是好手,若能请她出手,公子双臂定能恢复如初。” “鬼针女行走江湖多变容貌,她的病人仇敌多,追杀她的人也就多了,所以极少有人能见她的真容,她以为银针为武器,将追杀她的人毒晕,江湖人称鬼针女。” “可是这位神医二十多年前已经消失在江湖中了,再也没人知道她的踪迹。”周大夫说完又摇了摇头,似乎对于寻找鬼针女不抱希望。 刘将军面色难看,似乎也放弃了。 “逆子的胳膊还要劳烦周大夫悉心医治的了。” 第二日,御书房。 盛绵延下了早朝,御书房里已经站着一个身影在等候了。 她坐在龙椅上随口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处理干净了。” 答话的人正是出宫一夜未归的淑妃刘沐霜,还是一身深色男装,却和昨天那套不一样了,身上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盛绵延微点头:“不错,坐吧。” 刘沐霜犹豫了一下,找了就近的椅子坐了。 盛绵延心情不错地翻开一本奏折,又想到了什么,边批写边问:“许舒意昨日出宫,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许美人昨日中午在五香楼门口遭受将军刘昌之子刘世荣调戏。”刘沐霜边说边看皇帝脸色。 正拿朱笔批写奏折的手一抖,写到一半的字就中断了,她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刘沐霜。 那双极有压迫感的凤眼扫来,刘沐霜心头一紧,赶紧补充:“幸得公主及时出手,刘世荣未能得逞,并且被打折了手臂。” 看来皇上也没有嘴上说得那么不在乎。 盛绵延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怒色,说出的话却和她想象中的不同:“朕在朝堂上发布的政令刘昌都当作耳旁风了吗!” 刘沐霜一时也弄不明白皇上因什么生气了,不过她很高兴,因为刘将军很快就要倒霉了。 盛绵延提笔补上了折子上的另半个字,朱笔大气磅礴却失了连贯之气。 没出事就好,不然她要怎么和许家和太后交代,盛绵甜也是没用,居然敢放她一个人在外面,公主府那么多人手都白养了。 刘沐霜见怒火不是朝她撒的,就开始讨要报酬:“皇上,臣妾这趟出门不易,身上一股臭烘烘的腥味,唯恐污了御书房的空气,可臣妾宫里连个上好的胰子和香膏都没有,真怕脏了皇上的宝地。” 盛绵延头也不抬,摸出块银锭抛了过去。 刘沐霜双手一接,就捧在怀里,美滋滋地转身。 “多谢皇上,臣妾就先告退了。” 她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皇帝身边的女官松烟从外面进来,向皇上禀告:“刘将军抬了他的儿子前来,说被公主打断了双臂,要找皇上讨个公道,严惩公主。” 刘沐霜脚步一顿,看来这下出不去了。 盛绵延见状只能道:“先躲一躲吧。” 刘昌要是看到他女儿一身男装出现在御书房,指不定会觉得她有什么特殊癖好,或者生出什么不该有的野心。 刘沐霜绕过御书房一侧的屏风,走到了皇上在御书房歇息的偏殿,靠在墙边侧身听着外面的动静。 24、皇上,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盛刘将军双膝扑通一声重重跪下,膝盖下正是刘沐霜方才踩过的地砖,他语气凄苦悲痛万分:“皇上,昨日宁典公主在五香楼门口将犬子打成重伤,双臂俱断,难以治愈,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公主这是要掘我将府后路呀!” 他说完就把刘世荣从地上扶起来正对皇上跪着,刘世荣初次进宫,就来到了气氛肃穆充满皇家威严的御书房,不敢张望,原地磕头。 他气血不足地喊:“草民刘世荣拜见皇上……” 盛绵延看着两臂被包成仙人棍的刘世荣差点笑了出来。 她咳了一声,摆出皇帝的架子,正色问道:“爱卿莫急,把事情细细说出来,朕一定给出一个公道。” 刘将军见皇上跟了他的节奏走,继续说道:“犬子在街上看到一位公子气质不凡,有意结识,不料那是公主府的随从,公主与那随从关系不明,举止亲密,不允许那随从和人接触,在大街众多百姓面前行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犬子的双臂打断,大夫说他以后再也无法习武从文,还望皇上为臣做主!” 盛绵延见他睁眼说瞎话,她倒不知道自己的臣子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手颠倒黑白的手段了,又问他:“刘将军可知污蔑皇家清誉是何罪?” 刘昌说:“臣所言句句真实!” 盛绵延说:“那好,朕这就派人前往公主府将人带来询问。” “松烟,你走一趟,把宁典公主请来。” 公主府离皇宫不远,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一直这么干等着也不好,盛绵延又喊了门口一侧的宫女。 “翠桐,去传太医,来看看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刘将军听皇上语气中毫无偏袒之意,又见皇上传唤太医,心中又涌起了希望,说不定荣儿还有得救? 不多时太医院最擅长骨科外伤的太医就赶来了,他一进门口就被刘将军父子二人就扭头死死盯住他。 姜太医进了御书房先向皇上躬身行礼,然后站在一旁静候吩咐。 盛绵延不紧不慢地说:“江太医,为刘将军儿子诊断一番。” 姜太医听了屈膝蹲下,一圈圈拆了刘世荣右臂厚厚的绷带,只见一片青青紫紫,肿得如大腿般粗,姜太医手指轻微触碰手脉,刘世荣疼痛难忍又不敢御前失仪,含恨咬牙,心中用各种语言骂了盛绵甜一万遍。 刘将军迫不及待地问:“太医,怎么样?” 姜太医收回手指起身,对皇上说:“皇上,病人的手臂可以治好,只是不能过多用力,拿取重物。” 刘将军眼中的光又熄灭了,直到松烟姑姑带了盛绵甜进殿,又转成了怒火。 盛绵甜担心许舒意会被牵连急忙从公主府赶了过来,看到大殿里没有许舒意的身影才缓了一口气。 盛绵延问她:“你昨日在五香楼门口为了一个随从殴打刘世荣,可有此事?”她把“随从”两个字念得很重,盛绵甜便知皇上不想把许舒意进来。 她无视掉背后刘家父子针扎般的眼光,一开口尽展皇家风范:“皇上,臣也要告刘世荣触犯律条,白日逛青楼,出言不逊,以势压人,当街调戏强抢公主府的随从,以多欺少,藐视皇威,所以臣实在忍无可忍,才给了他一个小小教训。” 刘将军知道白日逛青楼、辱骂百姓和挑衅皇家公主触犯了律条,可就算真的闹大了也不过交些罚款充公了事。 刘世荣向来是个别人跟他讲道理他讲权势,别人和他讲权势他讲律法的人,明令禁止还敢为,有处罚又怎么样,那点毛毛雨对他家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由此可见刘家家风恶劣。 “逆子纵然有罪,却罪不至此,他应该被押到京兆府处理,而不是被公主施以私刑,将他的两臂活活打断!” 盛绵甜听得几乎都怀疑耳朵了,半盆污水泼到她脑袋上,她可忍不了一点污蔑:“你身为朝中官员竟然敢倒打一耙,皇上面前胡言乱语,颠倒黑白!” “公主敢作不敢认吗?”刘将军来时就为了防止盛绵甜不认账,在家里做足了准备,他可是带了证据来的。 “本公主做事当然敢作敢当,刘世荣伸了右手我就打断了他的右臂,至于他的左臂,”盛绵甜话音一转,眼神在父子二人之间扫视了几圈,胡乱猜测说:“怕不是将军早看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给自己丢脸,趁了这次机会教训一通又嫁祸到本公主身上的吧?” “本公主记得清清楚楚,刘世荣被本公主打断右臂躺在地上,心有不甘,挡了本公主的路,本公主不小心踩了几脚,全身上下其他地方本公主可没碰过他一个手指头,这左臂的伤本公主也好奇得紧呢!” 屏风后抚摸把玩元宝刘沐霜听了这话,手一抖,被盘热乎的银元宝从手中滑了下去,她眼疾手快,胳膊一抓又揽了回来,没有露出一丝动静。 好险好险,差点就守不住了。 刘将军并不知幕后黑手正在暗中观看,只一味地认定是公主干的。 “或许是你趁他晕倒之后下的毒手!” 屏风外的盛绵甜丝毫不知里面的动静,对着刘将军道:“刘世荣站着的时候本公主只打断了他的右臂,这点你的家丁和周围的百姓都看得清楚,至于刘将军说我将他打昏后又废了他的左臂,可有证据?” 方才太医诊断只拆开了一侧的手臂,刘将军见公主不认账,把左侧的绷带也打开了。 盛绵甜低头一看,确实比右臂严重数倍,下手的人一定是看到了她和刘世荣在街头的冲突,又和刘家有不小的过节,还有可能看她不顺眼。 她想到昨天感受到的注视感,那不是错觉,有实力潜进将军府不被刘将军发现,那就应该不是被刘世荣欺负过的受害者了,会是谁呢? 不过,不管是不是针对她的,嫁祸她的目的怕是要落空了。 “刘世荣在地上躺着,本公主站着,除了用脚踩了踩,这么重的伤口,可不是本公主踩几下能踩出来的,刘将军想要污蔑,也该动动脑子。” 为了在皇帝面前卖惨,刘世荣还穿着昨天那件皱巴巴上面都是泥巴和脚印的衣服,刘将军把衣服趴了下来,双手一扯,把衣服撑展露出上面的脚印。 “公主昨日侮辱逆子的脚印还在上面,皇上请看!” 盛绵甜一看那件衣裳就笑了出来,武将都是些没脑子的东西。 她轻笑道:“刘将军这招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今天怕是要失效了,这衣服的右袖上面的印子我认得,是我昨天不小心踩到了,这左边除了些许灰尘可是干干净净呀,将军是说我一个弱女子能够站着毫无接触就把一个青壮年的手臂打成这样吗?” 里面偷听的刘沐霜叹了一口气,长公主倒是个奇人,打刘世荣还能忍住只打一边。 昨天树枝遮蔽,刘世荣倒在地上时公主的动作坐在高处便看得不清晰了,还以为她把刘世荣两个手臂都踩了踩呢。 刘沐霜握紧了手上的东西,她觉得,这锭元宝守不住了。 刘将军气得说不出话来,刘世荣有百般不对,有他夫人溺爱着,从来没有进行过棍棒教育,怎么会因为要为了给公主定罪而做出打断儿子一只胳膊这样的荒唐事呢? 龙椅上的盛绵延看了半天热闹,已经知道了此事是何人所为,事情已经明了,她想快速了结这桩家务事:“姜太医,给刘世荣两臂都验伤。” 姜太医在角落里早就看到了刘世荣两个胳膊伤口差异,听了命令又凑前看了看,判定道:“回皇上,两边伤口确实有较大差异,右边是打架斗殴产生的常见骨折,又遭受了多次打击挤压,静养两三月便可恢复七八成。” 姜太医说着用斜眼看了脚边的周将军,像是在谴责他的“不择手断”,刘将军心中咯噔一声感到下面的话会对他不利。 “左边的胳膊骨折严重扭曲,不像寻常女子所能造成的,下手快准狠,只有长期习武之人才能做到拥有此等力量。” 刘将军目瞪口呆,若不是他是当事人,他也会怀疑那个当爹的,他虽然嘴上说过无数次打死这个逆子,可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从来没有下过一次重手啊! 刘世荣也怀疑地看向了刘将军,他爹竟然想打死他,难道他爹在外面还有别的儿子? 盛绵延见人都安静了,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盛绵甜俯身拱手:“还望皇上还臣一个清白。” 刘将军父子沉默不语,内心猜忌。 盛绵延判道:“刘世荣身为朝臣之子,白天逛青楼,寻衅滋事,当街强抢平民百姓,其父应官降一级,当众打一百大板,念在强抢调戏未遂反而双臂俱废,一百大板伤好再打,刘昌官职暂时保留原级,罚两千两,将军刘昌教导不严,革职半月,罚一千两,如有下次,官降两级!” 刘世荣见皇帝按他调戏女子的罪名来判,急忙惊慌道:“皇上冤枉啊!我调戏的是男的!没有违背政令!” 盛绵延冷下脸来:“政令新颁布,确实有漏洞,刘世荣提醒有功,免除一百大板,传朕旨意,从今日起无论男女,一律同罪。”盛绵延见刘世荣当众反驳她,又在心中记了一笔。 松烟立马提笔记下。 刘世荣意识他到激怒了皇上,缩着头不敢说话。 刘将军不服:“公主就没有一点惩罚吗?” 盛绵延被这父子接连打断,面色不悦:“刘将军自导自演藐视皇家威严,污蔑皇世成员,再罚俸三月。” “公主在街上私自动手影响恶劣,罚俸半年,在公主府思过一月,其间不得外出一步。”她早就看公主府那么大的花销不顺眼了。 刘将军气极,合着便宜全给皇上占了,他将军府被罚这么多,又不像公主有封地供给,回去就得靠他夫人的嫁妆过日子了。 25、皇上的腰?摸一摸! 盛绵延正愁手中缺少兵权,计划向朝中的将军开刀,刘将军就送上门了,他停职半月的这期间足够她把他手中的兵权握在手中。 半个月后,他的手下就不一定听他的了,刘昌要是不服,那就再治他一个御下不力之罪,让他的二品将军之位变成有名无实的虚职。 如今朝堂上的众臣都是先帝提拔上来的,开早朝时,金銮殿下看似乌泱泱一大群人,个个长着张一心为国的脸,实则无人可用。 她以女子之身充作皇子多年,把老东西熬死了才坐上这把龙椅,这期间,不少官员以为她不得圣心,继位无望,暗中另投王府。 远在西北的束王父子对京城虎视眈眈,若在某一日暴露身份,朝廷动荡,她的好皇叔一定会打出正统的旗号造反。 京城官员也会弹劾指责她继位不正,对她口诛笔伐,她必须有足够的武力雷霆般迅速平息动乱。 仅凭她手中的御林军是做不到的。 如果到时她手中毫无兵力势单力薄,在京中孤立无援,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不得不在私下里再筹募一支军队。 所以,刘将军对不起了,二选一的情况下,谁让你比许定愚蠢,没有一个当太后的妹妹,还生了一对好儿女呢? 你的兵权我要拿,你的家财我要养军队。 刘沐霜见刘将军和公主都离开了,双手背在后面,悄悄地从屏风后面移动,皇上在闭目深思,好像对于其他的事情漠不关心,她试图不知不觉地溜出去。 盛绵延冷不丁开口:“站住。” 刘沐霜心虚地停住了脚步。 “拿过来。” 刘沐霜磨磨叽叽走到桌案前,依依不舍地把元宝放在了桌子上。 “时机未到,不要自作主张。” “是。” “回宫吧。” 刘沐霜对着得而复失的小钱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御书房。 抬脚迈出门槛,她抬手闻了闻袖子上的血气,伸出两指捏住鼻子,跑回宫殿换衣服洗澡去了。 盛绵延闻到银子上面沾了血腥气,嫌弃地拿了帕子擦了擦,收到了她的匣子里。 她扭头对松烟抱怨说:“这个许舒意,才关了她几天又生出无数事来,真是令人头疼啊!”说着又摇了摇头。 松烟见皇上带着笑容,知道她此时不是真的不悦,提议道:“皇上不如把许美人放出来,在眼皮底下盯着也令人安心。” 盛绵延不赞同:“就这么放她出来岂不是显得朕怕了她?她犯了这么大的错,朕还没有治她的罪呢!” “去把人喊来,朕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松烟听出松动之意,面上带着笑容去了常芳宫。 许舒意从昨天下午就心神不宁,青嫔的安慰对她来说也毫无作用。 天色已晚,她还焦虑地在宫殿走来走去,手上的帕子都被抠得坑坑洼洼的。 挽月在寝殿一屏风后在浴桶里打满热水,在里面加了安神助眠的香料,又从宫墙外摘了桃花洒在水面上,粉色的桃花瓣铺了薄薄一层。 “小姐,来沐浴吧。” 许舒意除去了衣服,丢在屏风架子上,躺进了浴桶里,挽月在她身后拆开被水打湿的头发,轻轻搓洗。 许舒意一只胳膊抬手,露出了光洁莹润的皮肤,粉嫩的手指并拢捧出一汪清水,几片桃花瓣在她的手心打转。 她想起在宫外买的画本子,宫里的妃子初次侍寝就是这样沐浴焚香,被抬着轿子送到皇上的寝殿,“挽月,你说我这样像不像侍寝的妃子?” “像,小姐好好睡觉,指不定很快就能侍寝了。” 挽月用细布擦干头发,许舒意浑身轻松昏昏欲睡,等她躺到床上的时候,头发里也是桃花的馨香了。 直到第二天醒来也不见皇上派人问罪,以为此事正像青嫔所说的那样过去了,许舒意和挽月搬了绣凳坐到院子里翻花绳玩。 上午过半时,见宫墙里有丛粉芍药长得早,花苞着急见阳光,未到花期就先开了两三枝,许舒意剪了几朵簪在头上,在头上来回比划画,还没回屋看照照镜子看看簪得美不美,皇上身边的女官就松烟来了。 许舒意看到她,有种该来的总要来的实感。 “美人,皇上请您前往御书房一趟。” 果然,躲不过去的,不过青嫔已经告诉她,文心是在危言耸听,没有铸成大错,不会真的被打三百大板的。 所以这次见皇上许舒意还想好好打扮一番,“好吧,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美人动作快些,皇上在御书房等着呢。”等着教训你。 她坐在梳妆台前,在头发上寻了合适的空隙,又对着那几朵花挑来挑去,把那只最大最粉嫩的芍药簪在上面,换了一身娇嫩明艳的衣服。 离开时还不忘抱着昨天给皇上挑选的荷包。 等她出来,松烟一看,打扮得不像过去认错挨骂的,像和心上人幽会,挽月正要跟着一块过去,就被松烟拦住了。 “皇上只提了让美人过去,没有召见闲杂人等。” 许舒意保证说:“挽月你就放心在这里等着吧,你家小姐我会完完整整地回来的!” 前往御书房的路上,许舒意问:“松烟姑姑,皇上叫我过去是做什么的?不会是想要放我出来吧?” “美人到了就知道了。” “那你过来时皇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得揣测圣意。” 许舒意跟着松烟的后面,不论她百般试探,这位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女官也不泄露一丝皇上的口风。 走到御书房,松烟在她进去后,就站在门外守着门口。 她进了御书房,皇上正低头翻阅一卷兵书,她看不清皇上脸上的表情。 许舒意只得小声喊道:“皇上?” 盛绵延头也不抬,决定晾一晾她。 “知道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许舒意见皇上没有立刻问罪,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皇上想我了?” “过来。” 许舒意还以为猜对了,眉目羞怯,面如桃花地走上前来。 盛绵延都要看是谁给她这么大自信,抬头一看。 许舒意身穿嫣红色红广袖对襟长衫,臂挽薄纱披帛,妃色绫棉裙,腰间又了罩了紫色纱裙点缀,如同紫色云雾,内外遮掩照应,走动时轻盈飘逸,好一个芍药仙子降临宫阙。 盛绵延被这身明媚艳丽的衣服晃了眼,都让她不忍心斥责了。 才怪。 朕在这里给她处理烂摊子忙了一上午,她倒好,这几日不仅没有被禁足的清苦与可怜,反而因为常芳宫建了小厨房,天天吃饱喝足,脸上圆了些许。 盛绵延又盯了盯她发间的花,连宫里的花都这么艳丽,不像她窗外只能看些颜色单调的玉兰。 盛绵延凤眼在她衣服上扫了好几个圈,许舒意见皇上盯着她浑身上下看来看去,害羞地问:“皇上?” 盛绵延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离开这身耀眼的衫裙,忽悠道:“朕想你了,要好好看看你。”的衣裳。 许舒意满心欢喜地站在原地,摆出窈窕的姿态。 站了一会儿,她保持不住这个优美的站姿了,裙摆轻移,想要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站着。” 许舒意以为皇帝还没看完,又不动了,她的小腿站的已经有点酸了,腰肢微抖,头上的芍药花摇摇欲坠。 “知道错了吗?” 许舒意瞬间蔫儿了。 皇上根本不是想她了想多看看,是为了让她罚站。 许舒意对着皇上的视线说:“知道了。” 她也想皇上了,她要好好看看皇上,万一这次被关禁闭可就只能梦里看了。 盛绵延被她这小胆炙热的视线看地几乎保持不住严肃的表情。 “错哪儿了?” 许舒意没有油嘴滑舌,她在心上人面前撒不出谎来,声音低低地说:“我不该在禁闭期间私自出宫。” “还有呢?” 许舒意情绪低落道:“皇上,我知错了,你罚我吧。” “朕让你在宫中待着着你不听,公主一来你就跟她出去了,是不是在你眼里她的话比朕的话还重要?” 许舒意见皇上不说怎么罚她,反而在意这个,连忙保证:“皇上的话最重要,我以后都不跟她出去了!” 许舒意这次再挪脚步,盛绵延就没有出声阻拦了。 她小碎步挪呀挪,绕过长长的桌案,就移到了盛绵延的龙椅旁。 盛绵延见桌上的重要机密都收起来了,也就没做阻拦。 许舒意歪头,芍药脱离了束缚,轻轻地在发髻上挂着,晃得盛绵延非常想伸手把那朵芍药花取下来。 许舒意冷不丁在她耳边开口:“皇上,可以站起来吗?” 盛绵延大惊,难道许舒意如此大胆想做她的龙椅? 盛绵延坐着不动,朕才不会把龙椅让给任何人。 许舒意读取不到盛绵延震动的圣心,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展示在她眼前。 “皇上,臣妾出宫还给皇上带了礼物。” 天青色的底布上绣了一枝洁白无瑕的玉兰花,正是盛绵延日日坐在御书房看到的窗外景色。 盛绵延眼神微动,许舒意只来过一次,便记住了御书房前的树木花朵。 她伸手去接,许舒意却把荷包收回去了。 许舒意双眼亮晶晶期待地说:“我要亲自给皇上系上。” 盛绵延从龙椅上离开,伸开胳膊任她发挥。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许舒意低头欣赏着她的腰身,把荷包慢悠悠地系在腰间的玉带上,手指带着绳子在玉带里穿插,时不时还隔着衣服悄悄摸两把。 盛绵延不由的紧绷腰身。 26、怎么又来?不会是要亲朕吧! 许舒意见玉带缝隙好像变大了,和刚才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系好荷包的带子后,为了确定她是不是眼花了,双手下意识地朝两侧细腰摸了过去,衡量皇上的腰有没有变化。 盛绵延身体一僵:“你在干什么?”她试图退后,可惜身后是雕有五爪金龙的墙壁和龙椅,她退无可退。 许舒意又摸了一把。 皇上的腰很结实呢。 许舒意撒谎不打草稿:“衡量皇上的腰围,想给皇上做身衣服。” “不必。” 盛绵延伸手把腰间的色爪拿开了。 盛绵延从五岁起开始习武,就是为了让人不能靠近她分毫,发现她的秘密。 她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从上往下注视着许舒意的脑袋和那双对她冒犯不敬的爪子。 下一秒,她伸出了手。 许舒意头顶一凉。 盛绵延把那朵终于要下来的芍药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 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娇柔艳丽,香气袭人。 想到这个“袭”字,她又把那朵花放在了桌案上。 许舒意见她动作间似乎不悦,想到了上次就是碰到了皇上的身体被关禁闭的,连忙补救道:“皇上要不你摸回来吧!”说完不等皇上反应就抓住了皇上的龙爪往她腰间带去。 盛绵延大惊,她想把手收回去,又想到了什么,没有挣扎。 朕是皇帝,她是妃子,摸她的腰,天经地义。难道她还敢在腰上藏暗器谋害朕不成? 盛绵延平复心情,努力保持冷静,假装摸过很多腰很熟练的样子,常年写字和握剑的清瘦手指贴在了许舒意的腰上,从腹部到腰侧轻轻拂过。 腰间衣物是上等的真丝绡,手感爽滑有骨感。 衣服里面的肚子温热柔软纤细,她两只手掌就能轻易握住,藏不住任何暗器的痕迹。 盛绵延把这套衣服从前到后探索了一遍。 许舒意腰肢一软,轻轻颤抖,她从衣服的间隔中感受到了双手上的薄茧,酥酥麻麻,给她带来了意料之外的触感。 她有点想往后退,可能她退不了,她的身后是桌案。 她的后腰低在桌案上,上半身下意识地朝后仰。 盛绵延从上往下看过去,许舒意的小脸和那朵芍药一般楚楚动人。 “皇上,感觉怎么样?”摸了这么久,应该摸回来了吧? 盛绵延肯定开口:“一般。” 软软的,一点也不结实,一看都没锻炼过,她还是亏。 许舒意看到皇上的手在她衣服上来回移动,手指划到了她腰间系带处,许舒意顿时羞红了脸。 一直到盛绵延的手指从她腰间离开,许舒意才想到那句“一般”,皇上后宫好几个妃子肯定摸过不少人的腰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打算主动出击。 盛绵延重新坐回了龙椅上。 许舒意晃晃有点酸的身体,一手扶腰,有点支撑不住地斜倚在桌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侧脸。 凤眼狭长,鼻梁高挺,朱唇皓齿,完美无瑕。 许舒意撒娇道:“皇上,臣妾都知道错了,不想一直被关在宫里了,好无聊。” 盛绵延今日开源节流,心情甚好,本来也不想继续让她禁足了,又不想大方如她心愿,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道:“好吧。” 许舒意睁圆了眼睛,眼波流转:“皇上今天晚上有事要忙吗?” “没有。” 想监控朕的动向?没门。 许舒意一喜,脸上红晕不减:“那皇上晚上会不会无聊?臣妾去陪皇上吧!” 原来打的是朕身体的主意,一直不让她侍寝确实会引来太后的怀疑和许家的不满。 不过许家想要凭借许舒意诞下龙裔,扶持幼子上位架空朕,权倾朝野的野心必定是落空的。 盛绵延脸色阴晴不定。 许舒意以为解除禁足是送的荷包起到了效果,又想着拿东西来讨好,可是她来时只带了一个荷包,眼下没有别物可送。 看到那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头上移到桌上的芍药,还以为是她自己后仰时不小心掉下来的,拿在手中,捧到盛绵延面前。 “皇上,宫里的芍药开得美极了,要不你到臣妾宫里来也行。” “此话当真?那朕就允你今晚你就带着芍药去朕宫里吧。” 许舒意狂喜不禁,又悄悄在心中记下了一个皇上的喜好,灵机一动:“皇上别动!”说着就上半身就凑了上来。 盛绵延看到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心头一紧,嘴唇紧抿。 怎么又来?不会是要亲朕吧! 冰肌玉骨的洁白脖颈占据了她的视线,纤细脆弱,一折即断,她恢复冷静,区区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好怕的? 许舒意的手指停留到了盛绵延发烫的耳边。 难道是假装亲吻,实则随时从袖中掏出一枝金簪,趁机攻击朕的太阳穴刺杀朕? 盛绵延从袖中抽出了手指活动两下,打算随时出手捉拿刺客扳倒许家。 下一秒,在她的耳侧上方,有什么东西轻轻插进了她的头发里,许舒意把手指抽回去了,桌上那朵芍药无影无踪。 盛绵延手指顿住。 头上簪花的盛绵延少了一分生人勿近的气质,不再咫尺千里,高不可攀。 如同那朵芍药花一般,只要伸手,一下子就能被握在手中了。 绝美的容颜吸引着许舒意的视线,一时看得呆住。 她的眼睛清澈、一眨不眨仿佛一面凝固的镜子,盛绵延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束发簪花的样子。 花容绰约的芍药与她身上的红色衣袍极为相衬。 她心中暗喜,轻咳一声,故作高冷,藏起勾起的嘴角:“成何体统?”却没有伸手把花取下来。 许舒意撒娇道:“臣妾已经给了皇上芍药了,皇上可不能反悔。” 许舒意继续欣赏这绝美的盛景,满眼的爱意让盛绵延无法专心地看兵书,实际上这卷兵书她已熟稔于心,只是暂时放任自己沉迷于在于即将收拢兵权的喜悦中。 “朕还能骗你不成,回去准备吧。” 快到中午了,临时通知御膳房加菜来不及,她不考虑留许舒意在御书房用膳。 许舒意在皇后宫里吃饭有过把食物都吃完、皇后饿肚子的前科,她不会像张清姿那个女人一样愚蠢的。 许舒意还是多花许家的钱吃饭比较好。 听了盛绵延这话,许舒意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终于可以侍寝了,她就知道送东西有用! 一路晕乎乎的许舒意回到常芳宫的还沉醉在这个好消息里。 实际上,挽月已经在院子里等得已经焦头烂额了,看到许舒意这副两腮发红、神志不清的恍惚样子被吓了一跳。 “小姐你被欺负了吗?” 挽月围着她浑身上下检查看看有没有被打板子。 许舒意大手一挥:“没有!” 挽月根本不信,她家小姐头上的花儿都没有了,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许舒意走进内殿高声宣布:“告诉你个好消息,皇上说我可以出常芳宫了,今晚我不住这里了!” 挽月大惊,小姐脸上的红晕是不是发热烧坏了? “小姐要去哪里睡?” 许舒意故作娇羞地钻进床幔里,回味皇上的手放在腰部的触感:“你笨死了,当然是要跟皇上睡。” 挽月恍然大悟,面带笑容:“小姐要侍寝了!” 转而又不解:“那小姐的花呢?”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簪了花的盛绵延那张容貌绝顶的脸:“在皇上那儿呢!” 挽月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听到她们谈话的文心想起了自己身为掌事女官的职责,她需要对初次侍寝的妃子提点指导。 于是她去了库房翻找教学用具。 结果她发现常芳宫这方面的东西干干净净,连个本子都没有。 她担心干巴巴地讲许美人听不明白,又特意跑了一趟司寝局,领了一些东西抱在手中,刚出门就碰上了坤宁宫的宫女,让她去皇后宫里一趟。 文心不便拿着这些东西见皇后,又放回了原处,先去了坤宁宫,皇后见她赶路匆忙,先赐了茶水给她解渴。 等她缓过来了气后才说让她前来的目的。她这才得知皇后因为许舒意私自出宫,受了牵连,被训斥监管不力,扣了半个月例银。 文心万分愧疚,表示认真看护好许美人的一举一动,不让她再有违背宫规之举。 出了坤宁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又返回了司寝局取东西。 常芳宫里,许舒意想到皇上的话,拿了剪子去剪花,可惜盛开的芍药已经被她上午剪走了,只余了三五个花苞。 许舒意手上顿住,白天已经送过芍药了,晚上要就寝,肯定簪不了花了,不如改作桃花,插在玉瓶中,岂不更妙? 月色朦胧,许舒意沐浴焚香后,在衣柜前换了无数套衣服,终于梳妆打扮完毕,抱着枝头翠绿花瓣团簇的桃花枝,坐上了前往含光殿的紫盖红缨,重重帷幕的琉璃八宝轿辇。 文心带着东西一路奔波,走到常芳宫时为时已晚,只能远远看到轿撵的背影消失在了宫墙的拐角。 她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她尽力了,不管许美人今天懂不懂,明天也该懂了。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这些东西,有些烫手,歇息片刻后,决定把这些东西送回司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