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摇尾巴》 1、小狗摇尾巴 《小狗摇尾巴》 持枝/文 2023.6.22文学城首发 . 七月三十一日,暑气绵延不断。 空气中的气息闷燥无比,桌上的平板播放完最后一条视频就熄了屏。 静谧了几秒钟后。 暴雨倾盆而至,很快在水泥地面蓄起一层水,闷雷冗长而响亮,紫色的蛛网状闪电在漆黑夜空肆虐。 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黑夜,整个江城迎来短暂光明。 窗边的风铃急促摆动,几颗银色铃铛缠绕在一起,桌上的人似乎是被吵醒,眉心微蹙,指尖不耐烦地拂过去。 “啪嗒。” 桌边的笔被扫落在地上。 许栀叹了口气,不情愿地直起身子。 屋子一片漆黑,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她够向最近的台灯,摁了两下,没开。 停电了。 许栀打开手机看了眼,还有70%的电。 正当她想要关掉手机时锁屏界面一连串的微信消息蹦出来。 ——21:36 宋妩:【栀子,我到你店门口了,直接出来就行。】 宋妩:【别忘了化妆!】 ——21:50 宋妩:【好了没?】 ——22:08 像是没了耐心,宋妩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栀子,咱就是去趟酒吧,不是去参加婚礼,简单收拾一下就行了,不用那么隆重。” 许栀脑子一蒙,盯着这几条消息发愣。 她什么时候答应的去酒吧? 冰凉的雨点从窗外蹦进来溅落在手臂上,游离的思绪缓慢回笼,许栀想起来自己上周就答应了宋妩陪她去酒吧看看。 许栀起身把窗子合上。 又顺手把被雨打湿的草稿从窗台上解救下来。 就在她想要回复的时候,手机还在叮咚叮咚响个没完。 许栀点开弹窗消息。 ze:【图片】 ze:【图片】 ze:【视频】 许栀下意识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 ——22:15。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在这个时间,她那名存实亡的男朋友找她有什么事。 点开照片。 窗户上有道模糊的影子,床头亮着盏壁灯,光线柔和,从布置上看像是在酒店的床上。 上面躺着两个人。 许栀滑到下一张图片,乔泽恩赤着肩膀睡得正熟,一旁的黑色发丝肆意铺满他半边肩膀。 最后一段视频,只有两秒钟,女生红唇微启,轻抬着下巴,耀武扬威地看着屏幕,用口型说道:“我的。” 脸庞还带有轻微的婴儿肥,看起来年纪尚小。 紧接着又过来一条消息。 ze:【少觊觎不属于你的人。】 这种拍照威胁人的手段,早在八百年前就不流行了。 许栀失笑,把手电打开,借着光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盒烟,顺带把打火机也一并拿了出来。 “嚓”一声。 圆形滚轮轻转,小巧的银粉色zippo亮起一簇鲜艳的橙红焰火,许栀低下头将细长的女士香烟咬在唇间,长烟外圈被清浅的水痕洇湿。 白色浓雾向四周蔓延开,空气中充斥着橙子的甜香和少许尼古丁的味道,混杂雨夜湿润的气息,出奇的好闻。 许栀捞过来手机发了段语音:“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声线轻缓缓的,尾音上扬,带着股漫不经心的腔调,细听下来甚至能听出几分愉悦的味道。 纤长的手指捏住烟盒边角,放在手里把玩,许栀在屏幕点了几下,转过去一笔账。 附言:份子钱。 做完之后,许栀抽了把伞,边回消息边往外走。 店门口停了一辆粉色迈凯伦,吵闹的重金属乐声从未关严的车窗缝隙钻出来出来,似乎在宣泄着车主人的不爽。 许栀顿足,屈指轻轻敲了两下车窗。 烟盒被她捏在手里,盒子上金色的“x”被闪电照亮。 娇子x。 车窗降下来些许,宋妩在里面懒洋洋说了句:“没锁,直接开。” 宋妩胳膊撑在窗框上,歪头看着许栀,“你怎么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味道和东西。” 她拎起来烟盒看了半晌,吐出一口气:“这烟又不好抽。” 娇子这款烟是老烟民最不喜欢的牌子,味道寡淡似水,没劲,也不够味儿,抽起来有股淡淡的香橙味。 可许栀偏偏喜欢得要命。 “不抢手呗,上哪儿都能买到。”许栀降下来点车窗。 细细的雨点扑在脸上,混着草地的土腥气。 并不难闻。 一根烟燃尽,混沌的头脑终于迎来清明。 许栀把手机倒扣在中控台上,手电筒的光正好照在腿间。 稿件差不多晾干,她抓起手边的笔,将手提包垫在腿上,垂头继续勾画起来。 许栀是旗袍设计师,只接私人定制,偶尔也做一些成衣挂在店里卖。 订单截止日期在八月中旬,前几天去外省挑料子耽搁了一周的时间,她今晚必须把成稿画完,继而再做后续的准备工作。 柔顺的长发自肩头垂落,杂乱铺在纸面上。 卷曲的发梢随着手臂摆动不住摩挲着纸面。 嫌麻烦,许栀把头发拢到一起,食指绕在中间卷了几圈,用抓夹夹上。 许是嫌车内的氛围太冷清,宋妩随手点开一个广播频道。 是个娱乐访谈,被采访人是最近新兴的青年导演祁景曜,前段时间翻拍了八几年的老片子《残夜》,还拿了个奖,凭着过硬的专业素养和惊人的换女友速度迅速火出圈。 网友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一月男友。 宋妩超过前方的车,疑惑道:“这人女朋友一个月一换,你说那些女孩图啥啊。” “资源、曝光、流量。”许栀动作没停,笔尖在图纸上唰唰作响。 画至一半,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几天不经意间看到的视频内容。 明灭不定的影院里。 男人的一半侧脸藏匿在阴影中,黑色碎发垂于额前,手撑着头。 偶有暗淡光线落在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上。 裁剪合身的白色衬衫收束进腰间,细细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扣子解开两颗,领口随意敞着,隐约能看到他平直的锁骨,整个人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中。 浑然天成的矜贵和漫不经心。 停顿几秒后,她轻笑出声:“也有可能是颜值。” “那你呢?” 宋妩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和乔泽恩在一起图什么。” 提起这个名字,她颇为不爽地皱起眉头:“他没钱没颜还对你不上心。” “各取所需。” 许栀嗓音淡淡:“他需要营造一个良好人设,我需要一个拒绝相亲的理由。” 自打年前许母就开始催她相亲,再加上身边亲戚的各种鼓动,许母几乎是隔上几天就要给她发三两张男生的照片和简短介绍。 许栀不堪其扰,打算找个协议男友应付了事。 彼时恰巧赶上同学聚会,许栀出去接电话时不小心和出门透气的乔泽恩相撞,化了一半的荔枝冰沙尽数洒在她的衣服上。 两个人自此相识。 几次聊天下来,许栀了解到他家里是做宋锦生意的,乔泽恩没顺着老一辈的传承,做了自媒体行业,几年下来也积攒不少的粉丝量,是名副其实的大网红。 近期他打算转型做情感博主,正好需要一个不露脸的女朋友,而许栀则心动于他家的宋锦生意。 二人一拍即合,迅速起草了一份合约。 还有一小段路程,宋妩和许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宋妩回完朋友消息后抽空看了眼许栀,瞬间被气笑了:“我说许栀,你工作狂啊。” 许栀没抬头,幽幽叹了口气:“没办法,缺钱啊。” 经她手的旗袍千把块起步,好一点的料子动辄上万,宋妩没戳穿她说的瞎话,配合着贫了两句。 雨势有渐小的趋势,她默默提了车速。 宋妩的酒吧开在市中心。 饶是下着瓢泼大雨,商业街内仍旧灯火通明,热闹的沸反盈天。 停完车,宋妩拿出小镜子补了下口红,正描着唇峰的弧度,自边上递过来个手机。 她侧过头。 “宋叔叔的电话,接一下吧。” 许栀握着手机,通话已经开始计时了。 雨幕绵绵,她耳边的碎发被风扬起,纤细发丝遮盖住精致的面孔。 宋妩头大,话头在嘴边滚了一圈,还是接过了电话。 她捏着手机,无奈吐槽了句:“老宋就是拿准了你不会拒绝长辈这个弱点。” ... 通话结束后,宋妩将手机拿下来。 屏幕亮着,停留在微信界面。 一个备注为ze的人发过来许多条消息,大多都是乱七八糟的话,宋妩没在意,摁了锁屏把手机还给许栀。 想了想那几句话,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那个ze,谁啊,说话颠三倒四的。” “乔泽恩。” “你没给他备注?” 许栀莫名:“为什么要给。” 宋妩被她这反应逗笑,转身趴在吧台点了杯“caipirinha”。 在调酒师探寻的目光中,她指指许栀:“给她一杯樱桃汁。” 酒吧内的人不减反增,更多的是慌不择路跑进来躲雨的人,点了杯最便宜的鸡尾酒坐在位子上安静喝着。 宋妩正低头看这个月的收支,屏幕上方忽然弹出来一条app的热门推送。 “许栀,你可真是会给我创造惊喜啊。” 宋妩捏紧手里的酒杯,用力戳着屏幕上由乔泽恩账号发出来的聊天截图,皮笑肉不笑道:“分手了还给三儿随五万份子钱。” “我说栀子,你江城活财神啊。”宋妩喝完杯子里的酒,拍了下她,接着输出:“我看我以后也别去寺庙了,没钱了就来你面前求一求。” 许栀正走神构思旗袍的盘扣设计,蓦地被宋妩一拍肩膀,手掌不自主捏合,杯口的柠檬被她握在手心里。 酸气霎时溢出,汁液顺着指缝淌下来。 她回过神,抽出纸擦干净,后又捏起一支烟,点燃。 “份子钱随便写的,五万是这次买宋锦的钱。” 怕她再唠叨,许栀寻了个借口开溜:“我去洗个手。” 耳边没有了嘈杂的吵闹声,许栀瞬间觉得清净不少,洗完手后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在墙上点进去宋妩刚才说的视频app。 她没关注乔泽恩,找起来就费了好大的功夫。 等她想点进视频时,却发现内容已经被博主删除了。 清瘦白净的指节夹着烟,许栀锁了手机,半仰着头,盯着枣红色的墙纸发呆。 清浅的香橙味萦绕在鼻尖。 她本打算抽完烟就回去,不远处倏然出现两道人影。 一男一女,背对着她。 酒吧里单独跑出来的事并不少见,尤其是在这种昏暗的地方,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许栀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二人堵在拐角处。 她要是想出去,就必须经过那里。 许栀把呼吸声放轻,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可以不分手吗?”很柔的一道嗓音,但是又有些颤抖。 咔嗒。 是金属盖子扣上的声音。 男人神色淡漠疏离,闻言勾起唇角闷笑了声,声线低哑磁性,他似乎咬着烟,说话时含混不清。 有种别样的暧昧。 “理由?”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女人小心翼翼吞咽了下口水,摸不清他脸上的笑是什么意思。 许栀懒洋洋玩着头发,在看清男人的面容后愣了一下。 ——祁景曜。 她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注视着那边。 拐角处只挂了一个南瓜状的镂空壁灯,橙红色暖光折射在墙角,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明暗线。 祁景曜半边身子探进黑暗里,额前的碎发连同乌色瞳孔落进光圈边缘,覆上层朦胧橘光。 猩红色的光点在指尖闪烁。 他向后退了一步,笑着,却让人感觉寒浸浸的。 烟雾徐徐爬升。 他捏着烟,嗓音凉得宛若皑皑冬雪:“我说过,不要越过这条线。” . 两个人走后,许栀才慢慢走出来。 她回味了一下两个人的对话,咋舌。 祁景曜,还真是位面冷心硬的主。 甫一回到吧台,宋妩就劈头盖脸地训过来:“乔泽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这件事他已经处理好了,你刚刚是不是和他发消息去了?” “不行我受不了了,我今天非得治治你。” 没给她回答的机会,宋妩捏住许栀的脸迫使她面向前方的舞池,“这里边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乔泽恩帅,看上哪个了随便挑,我去给你要微信,让他给你上一个月课来教教你怎样辨别渣男!” 许栀抿了口樱桃汁。 星点艳丽妖冶的红缀在唇瓣上,在吧台灯光照射下闪着透亮光泽。 她没反驳宋妩的话,只是闲散向后一靠,倚着吧台。 dj台切了首粤语歌,男声咬字模糊粘连。 缓慢缱绻的歌声下,一双漂亮且勾人的狐狸眼轻轻眯起。 巡视了一圈。 许栀微微颔首,下巴朝着二楼一个方向稍抬。 “就他吧。” 宋妩怔愣,没想到真能有人入了许栀的眼。 她循着许栀指的方向望去—— 二楼的光线昏昧不明,男人背靠着栏杆,姿态慵懒随意,歪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们。 看着挺高,将近一米九的样子。 穿了件亮黑色漆面的飞行员夹克,冷白色腕骨搭在栏杆上,骨感修长的手闲闲垂下来。 没瞧见正脸。 但从背影上看,长得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宋妩目光暧昧地在许栀身上扫来扫去,仰头把酒喝完,撞撞她的肩膀:“怎么,一见钟情了?” “没。” 许栀收回视线,笑了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见色起意了。” 2、小狗摇尾巴 “成。” 宋妩举起酒杯和她的碰了下,喝完后利落起身,“就冲你这句话,微信号我今天必须帮你要到手。” 粤语歌唱到高潮部分。 其中掺杂了几句暧昧放浪的英文词。 眼前又划过男人垂着头咬烟点火时的样子。 蓝色焰火在掌心跳跃,微弱亮光映出他漫不经心的眼眸。 宽肩、窄腰、长腿。 十分赏心悦目。 但还不至于非认识不可。 毕竟,男人多的是。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许栀把空了的杯子向前一推,握住宋妩的手腕:“跟你开玩笑的。” “谁跟你开玩笑?你等着。”宋妩把她的手扒下来,噔噔噔上了楼。 二楼是vip区,拢共就5个包厢。 因为过于逼仄的过道和阴沉的环境,一般没人喜欢去二楼待着。 太闷。 平日里去二楼的人向来是图个清静,不希望被打扰。 似乎是料定宋妩会空手而归,许栀闲下心来开始挑选新的软尺。 dj台换了首最近火爆全网的韩文歌,极快的鼓点重重敲打在心上,仿佛一并牵动了血液里的躁乱分子,浑身的神经脉络都在震颤着。 许栀小声跟着哼唱起来。 唱到“我们是命中注定”这句词时,掌心里的手机倏地震动了下。 嗡嗡两声。 ——宋妩:【搞定,上楼!】 像是不满她的不积极,宋妩很快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宋妩:【606包厢,别走错了!】 事情的结果有些出乎许栀意料,指尖下意识伸向包里的方形盒子。手机又震了几下,许栀眉眼一顿,悻悻抽回手。 恐怕还没等她抽完烟,宋妩就杀到楼下搂着她的脖子把她带上去了。 两分钟后。 许栀盯着面前烫金的606三个字,手悬在半空,始终没敲下去。 - 包厢里,宋妩手里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速点着。 【还没来?】 【许栀你不会跑了吧?】 【包厢里的人是我去年的合作伙伴,好不容易才说通,你别逼我下去抓你!】 沙发那边传来两声笑,男人揶揄的嗓音传过来:“我说宋妩,你该不会是自己看上了不好意思要微信,才想出来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吧。” “你别不好意思,真喜欢我帮你牵线啊。” “可别。”宋妩白他一眼,低头打字的空余顺便澄清:“我不喜欢他这款。” ——叩叩叩。 一道清脆的敲门声打断对话。 宋妩直起身子,把手机收起来,笑着指指门口:“喏,人来了。” 许栀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气,她今天穿了件驼色的棉麻长衫,黑色吊带收束进米色阔腿裤里,胸前挂了个白玉坠子。 房间内的温度比一楼起码低了六、七度,许栀将衣服拢紧了些,这才抬眼看向坐在前面的人。 包厢里很空。 一套皮质沙发,一张玻璃茶几和孤零零立在角落里的酒柜填满整个房间。 从门口到沙发还有一段距离。 许栀就这么遥遥望着。 l形结构的沙发上,三个人坐得很分散,和宋妩说话的人染了一头张扬粉发,他坐在最外侧,大掌牢靠贴在女伴的腰间。 正中央的人穿着裁剪合体的西装,腿上搁了个笔记本电脑,存在感微乎其微。 祁景曜则姿态慵懒散漫地靠在沙发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打火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一身黑衣几乎和环境色融为一体。 见人来了,他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子。 瞅了眼,眸子古井般毫无波澜。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相撞。 很平淡似水的一瞥,可谁也没有率先挪开视线。 许栀微微颔首,下巴扬起一小截弧度,从容地和他对视。 祁景曜似乎被勾起些兴致,坐直了身子,小臂搭在腿上,身子轻微前倾,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从她极浅的茶色瞳孔里,祁景曜看到在自己手里不断转着的银灰色zippo。 以及偶尔升起来的焰火。 很亮,也很迷人。 宋妩把人往前一推,“进去坐,别傻站在门口。” 然后她拉着许栀,坐到了祁景曜旁边。 洛煜安主动揽下活跃气氛的活,他从酒柜里挑了两瓶酒看向宋妩,“你还是老样子吧,诶,你朋友喝什么?” “给她一杯橙汁就行。”宋妩随意坐在空位上,从茶几下方摸出来两个新的玻璃杯。 “橙汁?” 洛煜安神情怪异地用余光瞄了眼许栀,像是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来酒吧不喝酒反倒喝橙汁。 “嗯,”许栀简短解释了下,“酒精过敏。” 洛煜安不再过多追问,拿着酒坐回女伴身边,递了个眼神给最边上的人。 吊儿郎当的:“去啊,下楼给你未来学生拿瓶橙汁去。” 祁景曜站起来,垂头看了眼端坐在沙发上的人。 唇色很淡一层樱粉色,五官清冷精致,鸦翼般的黑睫忽闪忽闪,在眼窝处扫下一片阴影。 做这行久了,祁景曜一眼就看出来她没有化妆,甚至连口红都没涂。 不同于寻常女生,许栀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漂亮。 很惊艳的漂亮。 张扬凌厉,带有极强的攻击性。 祁景曜走到她身前,矮下点身子,“和渣男怎么样了?” 许栀如实答道:“分了。” 目光在她素净的脸上绕了一圈,迟疑了片刻:“大学...刚毕业?” 没有人会不喜欢别人往小了说年龄,许栀也不例外。 她用掌心托住下巴,莞尔:“96年,26。” “比我大两岁。” 光线昏昧,祁景曜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我该喊你姐姐?” 缠绵酒气覆在唇畔,他声线低哑磁性。 姐姐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有种别样的缱绻。 许栀呆看着从他t恤里掉出来的星星吊坠。 心想,不愧是被媒体和网友称作“一月男友”的人,喊句姐姐都像是在调情一样。 先前宋妩简短说了下她的情况,谈了好几个月的男朋友不光劈了腿,还纵容小三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这还不止。 祁景曜想起来更早前洛煜安给他看的视频,截图上第三者咄咄逼人,各种污言秽语朝着她骂过来。 最可气的是,这人竟然还转了几万块钱过去。 “钱和感情都被骗了?” 下面的人点点头。 他眉宇间凝着一股无奈,感叹。 还真是个,漂亮的恋爱脑。 祁景曜不紧不慢俯身,黑眸兴味十足地看着她,“这么惨啊,姐姐。” 许栀眨了下眼,无辜轻叹:“是啊。” 他笑笑,轻点了下她的手背,混不吝道:“跟我学满半年,保证男人围着你转,分秒都离不开你的那种。” 许栀半仰着头,两个人距离瞬间拉近。 眸光流转,她嘴角翘起,笑得诚恳:“这其中,也包括你么?” 祁景曜沉默了两秒,然后说:“姐姐,我不搞师生恋。” 他挑起眉梢,没个正形:“有点太禁忌了。” 许栀眼中笑意不减,直白坦荡地盯着他。 祁景曜岔开话题:“果汁喝什么牌子的?” “都可以。” 注意到她抱紧双臂的动作,祁景曜把外套脱下来,简单折了两下,递给许栀,“有点热,麻烦姐姐帮我拿一下。” 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住外套,手腕处绷起来几股青筋。 他里面穿了件黑t,字母图案,褪去那股子矜贵感,倒有几分男大学生的味道。 许栀从他手上接过来,外套还残存着主人身上灼热的温度和淡淡的酒香。 她把外套放在腿上,盖住小腹,刚好能挡住风。 祁景曜走后,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洛煜安拿起手机,在群里艾特他。 matthew:【祁景曜,你真够骚的。】 过一会儿,那边回复过来:【彼此彼此,粉毛。】 matthew:【师生恋,不试试?】 j:【滚。】 - 祁景曜动作很快,两分钟不到就拎着瓶果粒橙进来了。 洛煜安和宋妩换了个地方玩,两个人坐到中间,把正在办公的晏闻舟挤到一旁。 他看了一圈,在许栀身边坐下。 果粒橙被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许栀舔舔有些干涩的唇瓣,手握住外套想要物归原主。 动作还没开始就被制止住。 滚烫的掌心摁在胳膊上,只停留一瞬就离开。 祁景曜眉眼清澈,双腿肆意地伸展,嘴角扬起一道淡淡的弧度:“拿着吧。” 许栀反问:“不冷?” “不冷,”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年轻人,火力旺。” 许栀没再推辞,将外套妥帖放在怀里,微凉的手掌逐渐被捂热。 两个人离得不算远,包厢里没喷香水,祁景曜一偏头就能闻到许栀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 橙子和尼古丁混在一起的味道。 经过潮湿雨夜的洗礼,那点呛鼻的味道被刷下去不少,只余下清新果香和她头发上似有若无的栀子花的味道。 祁景曜眼睫垂下来,随意拨弄两下zippo的盖子,思考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她是怎么被骗的。 明明长了一副精明的长相,哪怕只穿了件最简单不过的吊带加外衫,但举手投足间却总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子风情。 尤其是那双眼睛,狐狸精似的勾魂。 怎么就栽在这么个渣男身上。 视线又不受控制地往她那边跑。 许栀腰背清瘦直挺,手腕森白纤细,顺着她垂散的头发一路向下,目光转到她正在倒橙汁的手上。 祁景曜忽地想起来在走廊里遇到的那抹身影。 也是这样清瘦的指节,夹着一支细烟,朦胧烟雾中看不清脸,枣红色墙纸衬托下,她整个人玉瓷似的白到发光。 二人的距离又实在隔得太远,祁景曜只能瞧见一道模糊的纤长身影。 深棕色发梢在灯光照射下近乎橙黄,谈话的空当,女人偏过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之后就再没收回过视线。 他们的说话声不算大,但在安静的走廊里,足以让十几米外的人听清楚。 那人就大胆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宋妩把人带进来后就把事情抛在脑后,此刻她被洛煜安手里的骰盅吸引,跑过去问他要不要来两把。 “走廊里的戏,看的还过瘾吗?”祁景曜抿了口酒,懒洋洋开口。 许栀“啊”了一声:“什么?” 自喉咙间溢出一声笑,祁景曜提醒了句:“偷听别人讲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姐姐。” “是吗?” 许栀无声地勾了勾唇。 合着是发现她了。 她倾身靠近了些,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他:“以调情为借口挡住别人的路也不是什么好习惯,祁导。” 客户那边发来消息,许栀不再和祁景曜继续交锋,把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专心回答起客户的问题。 聊了快有二十多分钟才结束。 许栀揉揉酸软的指尖,她连着熬了两个大夜,此刻有点睡眠不足,整个人向后靠了靠,窝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恹恹撑着头看洛煜安和宋妩摇骰子玩。 两个人憋着劲儿往大了喊,谁也不肯开。 许栀正看得起劲,一阵苦冽的薄荷气息裹着朗姆酒馥郁的甜香侵入鼻尖。 她抬眸瞧了一眼—— 祁景曜落座于她身旁,宽大的手掌展平摁在沙发上,和她的手仅差短短几厘米的距离。 几欲贴上。 包厢里灯光流转,香槟色暖光照过来时,混沌的思绪一时间转不过来,许栀盯着两个人挨得很近的手,钝钝地想。 果然长得高的人,手都大么。 眼皮子底下忽然出现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许栀眯起眼,发现是二维码的界面。 最上头,是简短的一个“j”字。 手机递到她这里之前,祁景曜似乎还细心降低了亮度,使得屏幕在昏暗包厢里没那么刺眼。 视线交汇的瞬间,许栀注意到他眼尾有些下垂。 墨色瞳孔光彩熠熠,骰子盅哗啦哗啦的吵闹声响里,祁景曜笑得像只小狗一样纯良。 宛若夏夜一阵清凉的微风一路吹拂至心底。 那边摇骰子也分出了胜负。 在宋妩输掉痛苦的哀嚎中,许栀余光瞥见祁景曜凑到她身侧,而后在距离她耳畔一拳处停下。 “不是说要上课么。” 尾音勾起来几分漫不经心的倦懒腔调,轻轻扫过耳朵: “加个微信,姐姐。” 3、小狗摇尾巴 许栀扫了码,没急着加他,而是停留在个人名片的界面,锁上屏。 到家后,她洗了个澡吹完头发后才慢吞吞地发送好友申请过去。 对面几乎是瞬间就通过了。 隔了这么久才加他,祁景曜本想着晾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心,当下就点了通过。 许栀的头像是只才几个月大的阿拉斯加,还没长开。 黑白相间的毛发,吐着舌头,脖间系了个浅粉色蝴蝶结,歪着胖乎乎的脑袋看向镜头。 倒是挺可爱的。 祁景曜顺手点进去她的朋友圈。 零星几条风景动态下,是一条浅灰色的横线。 好友动态被设置成仅半年可见。 他随手滑了两下,眸光停顿在一个转载文章的标题上。 ——“想要健康怎么办,记住这三个时间段,保证你活到九十九,健康又长寿!” 偌大的房间落针可闻,祁景曜点进去,画面里出现一个地中海老头,随后一道机械电子音开始平淡地叙述,讲到激动处,还会蹦出来几个音调怪异的重音。 他兀自倒了杯水喝,乐不可支地退了出去。 信这些。 怪不得这么容易被骗。 那边久久没传来动静,他率先敲下字,发了条问候过去。 j:【到家了?】 回得倒是快。 z:【嗯。】 祁景曜发过来个地址,许栀点开导航看了一眼大致路线图,是一家市中心的咖啡厅,不算远。 会员制,周遭环境清幽,是个办公的好地方。 没等她看完,手机又是一震。 她退出地图,屏幕上正好弹出来新消息。 j:【早点睡。】 j:【明天见,姐姐。】 许栀盯着最后两个字看了半晌,脑海中又浮现起他递过说自己火气旺时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嘴角的弧度没下去,她把手机随意扔在一旁,没回。 转身去了衣帽间里。 许栀住在一楼,房屋的空间比楼上要大些,多出来的客房被她整改成了衣帽间,里头还顺带放了些做旗袍用的布料。 她挑了半天,发现自己的衣服不是太短就是太性感,唯一一件素一点的裙子,还是高中毕业那年买的。 好几年过去,她已经穿不上曾经的衣服了。 找累了,许栀坐在藤椅上休息。 指尖敲打着椅子扶手,视线掠过几件腰部镂空的红裙,不禁头疼。 穿的这么招摇,还怎么装纯。 闹铃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惊响。 这是宋妩给自己设置的“睡觉铃”,年初那段时间她为了赶工期,将近一个月作息时间颠倒,一次出门逛街的时候直愣愣栽在了大街上,好在当时身边有宋妩陪着,找人帮忙把她扶上车后就立刻开往了医院。 检查完之后,医生三令五申告诫她不要再熬夜。 许栀应下来,想着吃完药,最近这几天早点睡,把作息调整回来就好了。 没想到出了医院后宋妩十分郑重地要来了她的手机,手指点了几下,给她设置了一个零点的闹铃。 宋妩把闹铃名字改成了“最后通牒”。 弄完后,她把手机放回许栀包里,语气不善:“许栀,我不强求你多早睡,但是十二点之前你必须躺到床上,这个闹铃就当是提醒你,我可是会不定时打电话检查的。” 许栀睡觉有静音的习惯。 电话打过来,她没接就意味着睡着了。 一开始,宋妩不放心,几乎每天都打上一通电话来查岗,好在这半年里许栀保持的不错,让她抓到的次数屈指可数,宋妩打电话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 许栀没细看屏幕上的备注,以为是宋妩不放心又来查岗,就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到柜子上,边倒水边说:“我马上就睡了。” 电话另一头没说话。 水声消失后,能听见几声压不住的啜泣。 觉得不对劲,许栀放下水,低头看了眼上面的备注。 许知砚。 “小砚,怎么了?”许知砚从来不会主动找她,现在大半夜一通电话打进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许栀担心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尽可能的把声音放柔放软。 还是很安静。 吸鼻子的声音在空旷房间里回荡。 许栀捏住手机,一颗心悬起来,“小砚,不想叫姐姐就直接喊我名字。” “出什么事情了,跟我说说好吗,我们一起解决。” 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人才说话。 “许...许栀,我的考试成绩被取消了,他们说我作弊...” 许知砚还在上四年级,偏科十分严重,每次考试成绩下来英语永远是最低分。这会儿正值暑假,许父许母给在江城小有名气的教育机构给他报了名。 说是课外班,但其实和平时上学没什么区别。 里面的老师甚至比学校的更严厉,每周的周末都有一次考试,成绩垫底的学生要当众表演一个节目。 小孩子脸皮薄,都拼了命地往上考。 许知砚头一次没考好,被推上去表演了个《小螺号》,一首歌因为紧张被他唱的找不到调,底下的学生笑得东倒西歪。 自那之后,许知砚就认真了起来,书桌前还贴了个便利贴,用红色水笔写着:绝对不考倒数第一! 在许栀的认知里,他不像是会作弊的孩子,“具体怎么回事,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今天下午,正考试呢,我桌子上突然扔过来一张纸条,我都没打开,那个老师非说我作弊!”许知砚一提起来更委屈了,抽抽噎噎的,“那就是别人扔的,跟我没关系,他就说我骗人,要取消我的考试成绩!” “我没有!”许知砚有些急,“我真的没有!那些题我复习了好久,我都会...” “我相信你。” 许栀听了一半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道:“明天你先上课,下午我去处理,这件事你和爸妈说了吗?” “还没有。”许知砚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扣着手指头,“我偷偷给你打的电话,他们吵架了,我不敢说。” 许栀嗯了声,“先不要和他们说,不早了,洗把脸去睡觉吧。” “好...”安静了一会儿,电话还是没有被挂断,许栀以为他还有别的事,就仔细听着。 大概半分钟后,扬声器里传来许知砚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谢谢你,许栀。” 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微弱的光亮透过纱帘照进来。 许栀唇边漾起一抹笑,“不客气。” 弟弟。 . 第二天一早,许栀把九点的闹铃关掉,打着哈欠热了一片吐司,熟练地开火,煎蛋。 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走进浴室洗漱。 她拿起架子上的簪子,随手绾了个松松垮垮的头发。 才弯下腰,头发就悉数落了下来,木簪哐当掉在面盆里。 许栀含了口水吐掉。 镜子里,女人栗色的长发垂落在胸前,她捏了捏蜷曲的发尾,暗自思忖要不要再剪短一点。 ... 十点整,许栀穿戴好出了门。 和祁景曜的时间约在了下午两点,时间还早,她开着车直奔市中心的商场。 许栀把车停在商场对面理发店门口的停车位上,正好在树荫下,晒不到。 她往方向盘上一趴,拨弄着车钥匙。 纠结。 指尖顺着车钥匙向下摸索,直到碰到一个坚实的盒子棱角,许栀把东西拿起来,掀开盖子,在底部轻轻一弹。 一支烟顺势而出。 许栀咬住烟,把烟盒里面的圆形打火机倒出来握在手里。 火光转瞬即逝,密闭车厢里被淡淡的橙子气息灌满。车窗缓缓下降,留出来一小条缝隙,缕缕白雾不经意间跑出去。 一条消息进来。 解开锁,是祁景曜不冷不暖的早安问候。 j:【早。】 许栀解开安全带,将椅背向后调,懒散仰躺在上头。 她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夹着烟,打字尤为缓慢。 “za——”,字还没打完,屏幕上又出现条消息。 j:【图片】 j:【昨天忘了和你说。】 j:【少信这些狗屁专家。】 许栀一开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在点进去图片后她心下一片了然。 祁景曜截了张她朋友圈的图。 五一她回了趟家,许母不知道从哪得知的渠道,说转发朋友圈能领十个鸡蛋,于是许栀和许知砚都被迫转发了这条朋友圈。 她微信里没几个人,自然也懒得经营朋友圈,向来是有什么发什么,而且发完就忘。 隔了两个多月,许栀早就没印象了。 截图是视频的界面。 一个头发秃了半边的人穿件白大褂,字幕写着健康生活四个大字,桌上还立了一排不同香味的防脱洗发水。 没想到祁景曜还真点进去看了。 烟灰扑簌簌下落。 许栀眼尾翘起,然后一点点、一点点的弯成个月牙。 “哈哈哈哈哈哈...” 冷不丁被呛到,许栀咳嗽了两声,肩膀因为憋笑一颤一颤的。 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 她掐了烟,强忍着笑意发过去条语音: “好的,祁老师。” 许栀拎上包,推门进了理发店。 这会儿人不多,立刻有人热情迎上来,“您好美女,咱们是想剪头发还是染个色?” 她把包存进柜子里,言简意赅:“拉直。” 又想起来祁景曜发过来的几条消息。 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不受控制地弯曲,她补充道:“顺便,再染个黑。” - 咖啡厅里。 祁景曜抿了口卡布奇诺,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她那件白色纱裙上。 黑发如瀑,齐整地铺在肩头。 阳光倾泻,颜色趋于透明的唇膏在光照下泛着莹润光泽,此刻她垂着头一笔一划地记着笔记。 乖巧模样同校园时期老师口中的三好学生如出一辙。 和昨天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要说最具体的区别在哪里。 他偏过头,闷笑了声。 看起来挺纯。 也挺好骗。 许栀装模作样的记完笔记,随便拎了个乔泽恩之前在账号里发过的“情话”出来,“那这句呢,也是在画大饼吗?” 祁景曜一旦投入一件事情就会十分专注,也可能是职业习惯使然,他不喜欢在讲一些重要东西时身边的人走神。 而许栀现在眼神空洞,笔下的字也成了鬼画符。 明明是自己问的问题,却一点都不用心听讲。 他敛起一贯的笑意,眉骨一点点压下去,长指屈起敲了敲桌子: “许栀,不知道上课要专心么?” 淡漠低沉的嗓音宣泄出几分不快。 许栀眨眨眼,感觉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高三时教导主任的影子。 “抱歉,我走神了。”她语气充满歉意。 祁景曜神色缓和些许,冷淡眉眼逐渐回温。 许栀看了眼时间。 还有两个小时才结束,但许知砚那边马上就要下课了。 隔了几秒后,她十分恳切地问: “祁老师,介意学生翘个课吗?” 4、小狗摇尾巴 介意吗? 祁景曜当然不介意。 他最近这几个月忙得连轴转,为了电影的宣传飞了不下三十个城市。 能清闲几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但人一闲下来就想着找点事做。 比如说昨天答应了宋妩那个荒谬的请求。 再比如现在—— 祁景曜把提拉米苏朝她推去,撑着头,身形松散,一副看戏的架势。 “怎么,渣男求复合了?” 许栀捏起叉子,沉甸甸的冰凉触感很是舒服,她轻轻划下来一小块蛋糕,和祁景曜打着哑谜:“祁老师觉得呢?” 咖啡厅的位置背阴,只有两点到三点这个时间段才会有太阳照进来,窗前又被茂密的植被遮盖住,是个天然阴凉处。 天儿不那么热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开空调。 正值晌午,日头最晒的时候。 店里的人并不多,光线也不亮堂,墙壁和座椅的装修大多采用于黑胡桃木,墙上贴了几张旧报纸。 色彩颓靡暗淡,像是老电影中的画面。 两个人无声对视。 许栀支着下巴,目光期冀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气定神闲的,俨然一副胜者模样。 提拉米苏被挖空大半,露出蛋糕下面藏得严严实实的小纸片。 可食用金箔上,用花体字印了一句话—— tiramisu。 带我走。 许栀抽出来金箔纸片,抬起手,放在灯光下细细端详。 “tiramisu。” 许栀轻喃出这句话,眼中兴味十足。 轻飘飘的金箔纸被纤细指尖送到对面人眼皮子底下,许栀眼梢扬起,不紧不慢道: “带你走?” 店里的甜点就剩下提拉米苏和费南雪,祁景曜没考虑这么多,就随意点了一个。 祁景曜把金箔折了两折压回盘子底下,“是带它走。” 他看了眼表。 15:55,可以下课了。 “我对学生的私事不感兴趣。” 祁景曜依旧撑着头,眉眼轻佻,指头捞起许栀放在隔壁座位上的手提袋递过去,“准你翘一次课。” 许栀的“谢谢”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他含着笑意的嗓音传来:“记得别再被骗了。” “不会的,”许栀淡道,“是去接弟弟。” 祁景曜抬眸,想起来她那个前男友的个人简介上写的好像是23岁。 他“哦”了声,腔调随意散漫:“没想到,你还挺招弟弟。” “一般吧。” 许栀背上包,对着小镜子补了下口红,“我和祁老师比起来那才是小巫见大巫。” 冷调车厘子色将她皮肤的白皙度又提升了一个色号,她把事先放在挎包里的小西装拿出来穿上,随即垂下头给自己盘了个低发。 一根简朴的墨绿玉簪横穿在发间。 看上去十分干练。 末了,她朝祁景曜笑了笑,率先推门而出,“你说对吧,一月男友。” 眉眼间藏着狡黠。 祁景曜和她挥手告别,也不急着走,坐在原位上,咬着扁平的吸管,在微博的搜索框里输入“许栀”两个字。 零零散散蹦出来许多搜索结果。 第一条是个和她同名的运动员的百度百科。 往下滑了滑后,祁景曜看到一条半个月前发布的微博。 @江南晚景:啊啊啊啊姐妹们我真的吹爆这家旗袍定制店,老板娘人超级好超级漂亮!! 我第一次做定制不太懂,她就像大姐姐一样在一边贼温柔的和我说一些注意事项,而且她给我量尺寸的时候离我特别近,可以闻到她身上香香的味道呜呜呜! 【表情】【表情】成衣真的绝了,针脚和一些小细节处理得特别好! 旗袍用的料子好像是宋锦,穿在身上舒服得不行! 祁景曜点开博主附上的图片。 藏蓝色旗袍看起来质地坚柔顺滑,纹样和图案精细流畅,色泽华丽典雅。 第二张是一些拼在一起的细节图,其中左上角是衣领处的标签。 不同于寻常衣服,标签上没写尺码,而是一个与铃兰相似的图案,应该是找人设计的艺术体,笔画很连,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字。 祁景曜放大看了看,觉得这个图案似乎有点眼熟。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而且就在最近几天。 手边突兀的震感打断他的思绪,屏幕忽然亮起来,祁盼容三个字闪烁明灭。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一道高昂的女声:“哥,我脚崴了,你快来接我,地址我发到你手机上了!” “你不是在家吗,上哪儿崴的脚。”祁景曜扫码结了账,边推门边调侃了句,“平地摔了?” “没...” 祁盼容声音小了许多,“我出来当老师了,就在青平路这边,鑫洋机构。” 祁景曜掐了掐眉心,矮身进了车里,“又和你妈吵架了。” “又不怪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天天一闲下来就往渝江湾那边跑,我就不明白了,那个陈玉英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祁盼容坐在机构大堂的沙发上,越说越激动,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那点禁忌也早被她抛之脑后。 “陈玉英自己当初......” 声音戛然而止。 来的时候停车停得比较急,祁景曜直接把车晾在大太阳底下,此刻车内的空间闷燥难言,热得叫人喘不过气。 祁景曜拉下安全带,任凭掌心放在晒得滚烫的方向盘上。 电话里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随后是一阵诡异的静谧。 他用力踩下油门,银灰色阿斯顿马丁轰鸣而出,在水泥地上压出深深一道车辙印。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收起来,祁景曜眉梢压得厉害,眼中冷意森然。 “哥...”祁盼容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心虚起来,“我不是故意提起她的,你别生气。” 油门由六十迈逐渐减下来,祁景曜声色不喜不悲。 嘲弄道:“我气她干什么。” “那你是气谁,祁叔叔吗?”虽然祁盼容同样不待见祁司贤,但她父亲是祁老爷子亲妹妹的儿子。 有这层关系在,她不好直呼其名。 六十秒红灯。 祁景曜踩了刹车,指腹在方向盘内侧打圈,阖上眼,“气什么。” 阳光透过薄弱的皮肤晒进来,眼前呈现一片艳丽的红色,后面传来几道催促的喇叭声,祁景曜缓缓睁开眼,云淡风轻的: “我巴不得他早点死了。” 祁盼容握着电话,喉咙又紧又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尤其是祁家这样扎根深厚的大家族。 其实这样的家族,谁与谁都不亲近,表面上和和睦睦,背地里都削尖了脑袋想法子怎么得到全部家产。 老一辈重男轻女的观念在祁老爷子那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年何妍怀孕,各种孕期反应都表明是个男孩儿,老爷子也十分期待。 何妍在产房里拼死拼活生下她,产房门一推开一堆人迎了上去,在听医生说完“母女平安”四个字后,老爷子气得拂袖子就走。 产房外,不知道多少人都松了口气。 小的时候大家都怕触了老爷子逆鳞,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她玩,只有祁景曜肯带着她。 爬树、玩泥巴、打弹弓。 什么好玩,祁景曜就带着她玩什么。 祁盼容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哥哥看待,祁景曜讨厌的人,她也跟着不喜欢。 正想着怎么找补回来让他消消气,门口的欢迎铃忽然响了起来。 高跟鞋缓慢的步调一下一下砸在大理石地板上。 噔噔噔,由远及近。 “您好,请问章武荣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 祁盼容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站着的人。 头发盘起来,戴了对珍珠耳环,黑色西装勾勒出纤细腰身,里面是白色及膝连衣裙,只涂了个口红,眼尾上挑的厉害,像是狐狸的眼型。 她感觉这人并不高,相较于自己一米七几的大个子来说,眼前的人算是比较矮的。 但气场却很强。 虽然笑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像戴了张完美假面。 祁盼容回过神,探身指了个方向,“就在这边,左手数第七个房间,519就是。” “谢谢。”许栀笑着点了下头,抬脚向刚才指的方向走去。 519正对着大教室,许知砚坐在第一排,认真写着暑假作业。 许栀环视了一圈教室环境,屈指敲了敲门,等许知砚抬头后才走进去。 “许栀。” “嗯。”许栀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是宋锦供货商那边的消息,过两天他们到江城来和她详谈宋锦的买卖事宜,许栀忙打字回复。 “你先写会儿暑假作业,姐...” 打字的手停下来,漆黑的长睫缓慢眨动,许栀整个人顿了下,硬生生将“姐姐”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我去和老师沟通,一会儿带你吃饭,你想想要吃什么。” 许栀已经提前和章武荣在微信上联系了,周围办公室的灯都暗了下去,只有519灯火通明。 办公室的门开着。 出于礼貌,许栀还是敲了三下玻璃门。 “许知砚的家长是吧。”章武荣推推眼镜,指了下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 她拿出昨天没收的卷子和小抄纸,铺平摆在许栀面前,“这是许知砚的卷子,昨天发现他作弊后我就没收了,他这种行为极其恶劣,才小学四年级就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长大了还得了?” 卷子上破了一个长口子,撕扯边缘还有黑色水笔的印记,应该是拉扯中笔尖划破导致的。 章武荣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话里话外都围绕着许知砚的人格品行,处处贬低。 “章老师。”许栀收回卷子,把书桌上的水递过去,“抱歉打断您一下。” “请问您有亲眼看到许知砚拿出小抄作弊吗?” 章武荣摇头。 “又或者说,您有仔细比对过小抄上和卷子上的笔迹吗?” 还是摇头。 许栀冷下眉眼,把卷子和小抄叠放在一起,指着上面的“品德”二字发出疑问:“两个人的字迹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认定小抄是从许知砚那里传出来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章老师为什么就断定这是许知砚的小抄。” 中央空调的风口直对着办公桌,章武荣对上许栀凌厉的眼神,脊背发凉,愣愣道:“小抄在许知砚的桌子上。” “教室左上角以及正后方是有监控的,时间也没有超过七天,监控录像在可调取的范围内,为什么不查监控确定小抄主人后再对学生进行批评教育。” “还是说,平白无故冤枉一个孩子是贵校的办学风格。” 许栀淡然坐在椅子上,指节屈起轻敲了敲桌面,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章武荣的脸,嘴角噙着温和的笑。 细声细语,可压迫感却极强。 ... 办公室离大堂不远,再加上没关门,两个人的谈话被祁盼容听得一清二楚。 她掏出手机鼓捣了半天,发出去两条消息。 【哥,我们这有一个家长和老师怼起来了!】 【这老师总是靠着自己资历长,各种瞧不起我们实习的,还给人孩子起外号,讨厌死人了,你别说,这家长真厉害,三言两语把这章老师堵得无话可说。】 【而且这个家长贼年轻,看着跟二十多的一样。】 谈话声还在继续,祁盼容接着打字: ——诶,哥,一会儿你到了先别说话,咱俩... 头上突然挨了一个暴栗,祁景曜居高临下看着她:“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祁盼容指指办公室:“吵架呢。” “吵架有什么好听的。”祁景曜拎起她扔在沙发上的包,伸手把人拉起来。 “章老师,烦请您给许知砚道歉。” 温婉的音色说出来掷地有声。 哟。 祁景曜动作顿住,扬了扬眉梢。 这不是巧了么。 碰上熟人了。 祁盼容好不容易站起来,拖着伤残的脚踝蹦跶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走吧,哥。” “等会儿。” 祁盼容:“?” 祁景曜用一次性纸杯给自己接了杯水,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 又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书。 在祁盼容震惊的目光中坦然自若道: “听一会儿。” 5、小狗摇尾巴 还真是“听一会儿”。 里面的人谈了多久,他们就听了多久的墙角。 祁盼容砸砸有些发酸的腿,不满道:“我说祁景曜,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八卦。” “你知道的。” 祁景曜注意力全放在办公室那边的动静上,翻了页杂志:“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吧,就爱听点八卦。” “可拉倒吧。”祁盼容翻了个白眼,指指他,“您就是一大八卦。” 想起网友对他的评价,祁盼容手攥拳抵在他下巴处:“采访一下,你对‘一月男友’这个称呼有什么见解。” 有什么见解。 祁景曜懒洋洋笑开:“挺好的,符合人设,真情实意。” 祁盼容重重叹了口气,仰躺着窝在沙发里,“你说你何必呢,把自己名声搞得这么臭,以后碰上个真心喜欢的可怎么办,网上一搜全是你的黑历史,那我未来嫂子不得气得和你分手啊。” “没事儿,哥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祁景曜不在意地摆摆手,单手握住纸杯放在台子上,续了小半杯热水。 “我没开玩笑,哥,你真没必要为了气祁叔叔做到这份儿上。” “你说你和她们又不是真谈,就挂个名,然后互不打扰,连微信都没加一个,等一个月到了你再换另一个。” “我室友特喜欢梁云茹,你知道吧,就上上个月和你谈恋爱那个,她从你俩分手一直骂到现在,说你渣了她女神。” 祁景曜安静听完,起了点兴致。 他合上杂志,颇为好奇地问了句:“都骂我什么了?” “......” 这是重点吗? 祁盼容气结,强忍着打人的冲动,用力挤出张笑脸来:“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想遂了祁叔叔的愿可以换种方式,没必要非得用谈恋爱这种借口。” 办公室那边似乎安静下来,祁景曜慢条斯理地起身,顺手把书搁回架子上。 “女人和恋爱这几个字眼是他的逆鳞。” 祁景曜眼皮子恹恹耷拉着。 一个在妻子孕期出轨,以工作名义光明正大地把小三领进家里,生产后对妻子不闻不问,冷暴力外加言语侮辱,最后导致妻子重度抑郁轻生的畜生。被他戳着脊梁骨骂了二十多年,可不就是听不得这几个词。 “那...祁叔叔真的能被气到?” 想起通话记录里那一连串未接来电和黑名单里头的十几个电话号码,祁景曜把纸杯扔进垃圾桶,神色闲散地撂下一句话: “还行吧,没气死,我继续努力。” 祁盼容被他这话噎住。 顺着他说吧,多少有些不妥,但逆着说吧,又违背本心。 她无意识咬着嘴上的死皮。 办公室那边暗了灯,祁盼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支棱着脑袋往走廊里瞅。 刚才那位漂亮家长牵着个小男孩,缓步向外走来。 “欸,你说她儿子几年级了?”祈盼容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人。 “不是她儿子。”祁景曜把人扶起来,杵在沙发旁的盆栽前。 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祁盼容小声道:“赌不赌?” 她摸摸鼻子:“不是我吹啊哥,我看人从来没错过。” 祁景曜哼笑,意味深长扫她一眼:“行。” 祁盼容:“两千块,说好的啊。” “不确定再减点?”祁景曜难得良心发现,好心提醒了下她,“20我也可以接受。” “不!”祁盼容一心想着在他身上捞一笔,“就两千!” “成。” 章武荣跟在二人身后,神情不太好看,她把手摁在大堂灯的开关上。 啪嗒。 屋内骤暗。 借着商场外的光,许栀领着人往前走。 在昏暗的沙发拐角瞧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许栀挑挑眉,对两个人的偶遇相当意外。 祁景曜放开被自己蹂.躏的薄薄的叶片,“接到弟弟了?” “接到了,”许栀看他一眼,意有所指,“但貌似,是两个弟弟。” ... 祁盼容脚崴了走不了太快,两个人跟在后面慢腾腾走着。 见隔出来一段距离,祁盼容哀嚎了声:“你早说你俩认识啊,你是不知道这两千块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多珍贵。” 祁景曜耸肩,无辜地笑:“我可提醒过你了,要不要换成20。” 祁盼容气得不理他了,等到了停车位,她仍旧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姐姐,车里的小孩儿是你弟弟啊。” 许栀点头:“是啊。” “哦...”祁盼容没过脑,下意识将话秃噜了出来,“但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欸。” 许栀上翘的嘴角有一瞬停顿。 没等她说话,祁景曜拍了拍祁盼容的头顶,力道不轻不重,但能听见响儿。 他拎着祁盼容的书包,打开车门一把扔了进去,“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赶紧上车。” 两辆车之间隔了辆奔驰,许栀拔下簪子,乌发唰一下散下来。她把头发拢起来捋到身后,主动开口: “祁老师,下次上课是什么时候?” 祁景曜定定看着她,披散着的头发因为长时间的弯折出现几道波浪。 在咖啡厅里也是。 记笔记的时候许栀的发尾扫在桌面,视线不经意间掠过,祁景曜发觉她的头发有点自来卷。 尤其是发梢那一小段。 弯成个小括号的形状。 还挺可爱。 祁盼容早早就进了车里吹空调,祁景曜从裤兜里找出来烟盒,里面只有零星三支烟,他低头咬出来一支,含在唇瓣中间。 晃了晃空荡荡的烟盒,他才意识到打火机被遗忘在了家里。 他咬着烟,唇齿含混不清:“姐姐,借个火。” 对面丢过来一个小巧的zippo。 祁景曜接过,低头点燃。 打火机跟着许栀在空调屋子待久了,金属壳子触摸起来覆了层沁人心的凉意。 上头仿佛还存有它主人身上浅淡的栀子香。 知道她忙,祁景曜没强求:“看你时间,我跟着你的时间走。” 想了想,他补充:“下次除了上课,我们谈点别的。” 烟丝一点点被燃烧。 白雾随着风轻飘飘的,一路送至许栀鼻尖。 朗姆酒的香醇气味在空气中发酵,张牙舞爪着吞并尼古丁的味道,醉人的甜香。 许栀问:“谈什么?” 瘦长的手指掸了掸烟灰,祁景曜整个人站在金灿灿的落日余晖里,碎发被他拿着烟的手撩至脑后,微弱的红色光点明灭。 逆着光,他矜贵疏离的面孔被模糊到趋近于柔和。 黑色衣服吸热,他抖了两下t恤下摆。 风顺着衣服空隙一路鼓上去,吹动他柔软的发丝。 少年感凛然而生。 祁景曜勾唇,眼里噙着孩子气的坏:“下次见面告诉你。” - 从机构回来后许栀大概有半个星期的时间都没怎么走出店铺的门,这几天她没日没夜地赶工期,终于把成衣提前两个星期交给了老板。 忙完这一档子事,许栀难得给自己放了天假。她提前一天买好做饭所需要的食材,把手机关了机,从凌晨一觉睡到下午。 醒来的时候日头正开始下沉,房间里半明不明,橘红色霞光铺满整片天空。 已经六点多了。 床头柜上的闹表滴答滴答走动,许栀缓缓活动了下有些僵直的脖颈,摁着遥控器把空调升上去两度。 洗漱完许栀随手扯了件吊带裙换上,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走进厨房,把昨天买好的菜提溜出来。 “叮咚,叮咚——” 门铃一直被摁响,许栀放下手里的西兰花,从桌上拿了盒酸奶,边走边把吸管插进去。 门被拉开。 宋妩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眼前。 “怎么了小妩?”许栀茫然地眨眨眼。 “你不回消息我快急死了,我就知道你这几天肯定得作息颠倒,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不放心,过来看看你。”宋妩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酸奶,“渴死我了。” 许栀关上门,带着她往里走,“正准备做饭呢,吃点什么。” “客随主便。”宋妩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我们栀子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从小学开始许栀就学会了做饭。 一开始是为了温饱,味道做的再难吃她都能咽下去,直到后来家里条件慢慢变好,她才开始挑剔口感和味道。 等油锅热起来的空当,许栀歪着头思考自己有多久没做过饭了。 好像从年后,就没怎么自己做过了,一直吃的外卖。 许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肚子,伸手掐了掐。 “......” 该减肥了。 “栀子,晚上我飞法国看酒庄,你要不要一起去,当度假了。”宋妩趴在沙发靠背上,兴冲冲地问。 “不去了。”许栀将清水锅里的西兰花捞出来,控好水后摆在盘子边缘。 她边盛咖喱边回话:“这两天宋锦的供货商要过来,我得和他们吃个饭,顺便把这笔生意谈了。” 近期国潮风突然流行起来,大部分设计师和服装品牌都嗅到了一丝气息,但制作宋锦的就那么几家,国内好多产业都盯着这块香饽饽。 僧多肉少,许栀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宋妩鼓鼓脸:“好吧。” 供货商来的比许栀预料中还要早,两人才吃完饭,备用机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许老板啊,我们提前到了,过几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您看看这饭局...” 许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应承下来,“那就今晚九点半,咱们在归雁楼不见不散。” “走啊?” 电话的内容宋妩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撂下筷子,把碗摞到一起。 “嗯。”许栀把私人机打开,匆匆从鞋柜里找出来适合应酬穿的鞋。 宋妩叹了口气:“你放心打扮自己,碗一会儿我给你洗了。” 许栀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来,看着宋妩,颇为感动:“爱你。” “去去去。”宋妩嫌弃摆摆手,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 许栀八点就到了归雁楼,零零散散点了几个凉菜,又从存的酒里面拿了两瓶茅台和一瓶shipwrecked。 等人来了,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 供货商是锦城那边的人,兄弟俩小时候就开始学习宋锦的工艺,一直闯到现在,为照顾他们的口味,许栀特意点了好几道甜口的菜。 “许老板,有心了。”俩人一进来就对她赞不绝口。 许栀笑着应下,给自己单独点了杯果汁。 服务员出去后,对面的人脸色就阴下来:“许老板不喝酒?” “这不喝酒怎么谈事情啊,这么多年了,这都是生意场上的规律,你说是吧?” “就是啊!” 兄弟俩一唱一和,几乎是把那点小心思摆在了明面上。 许栀皱了下眉,说话时口吻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张老板,我酒精过敏,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听这话,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伸筷子夹菜吃,互相碰杯敬酒喝,就是不提合作的事,好几次许栀想开口,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打断。 气氛实在是不算好。 包厢内烟酒气混杂,熏得她头昏脑胀。 许栀偷偷把手放在在桌下,摁开手机,凭借肌肉记忆点进去和宋妩的聊天框。 z:【给我打个电话。】 z:【现在。】 发完,许栀不动声色地将胳膊绕到身后,手机顺势掉进手包里。 几秒后,电话铃声如愿响起来。 许栀快速摁下接听键,捂住听筒,微微欠身,朝着二人点头示意了下:“抱歉,失陪一下。” 随即拎着手包走了出去。 从包厢门口走出去一段距离,确认里面的人听不到后,许栀才开口说话:“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感谢你救我于水火,爱你宝贝!” 走了一段,她想起来宋妩下午和她说的话:“我记得你说今天赶飞机,这会儿还没登机呢?” 电话那头许久没人说话。 许栀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刚想拿下来手机看眼屏幕上的备注,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沉闷的笑声。 是独属于男人的轻笑。 混着滋滋的电流音,低哑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那边的人低低道:“姐姐,我可不是你宝贝儿。” 祁景曜? 许栀怔愣,怎么会把消息发到他那里去。 气氛有些尴尬。 仿佛祁景曜就站在她面前,黑眸正戏谑地盯着她看。许栀脸上迅速升温,就连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变得滚烫,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 她赧然:“不好意思。” “没事。” 祁景曜手里把玩着前段时间借来的zippo,金属壳子吸收了他指腹的温度,逐渐变得烫手起来,灼热的温度顺着皮肤一路渗透到血液里,汩汩流向心脏。 雾蒙蒙的夜里,一时分不清是手烫。 还是心烫。 “你的打火机还在我这里。” “嗯...”许栀下意识回应,有点搞不清楚他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说:“需要我还一趟么,姐姐。” “现在。” 6、小狗摇尾巴 祁景曜很聪明,从她三言两语中就猜到大致发生了什么。 他没直着问自己,而是选了种更委婉的方式。 人挺好。 话也说得滴水不漏,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大半夜可以为了一通电话跑大半个城的这种地步。 “不用还。”许栀礼貌拒绝。 清冷月光笼罩,映出她淡漠疏离的眉眼,许栀淡淡道:“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那边没什么声音了,偶尔能听见一两声沉闷的鸣笛,头顶上的灯被琉璃灯罩罩住,光线被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 气氛好像又回到两个人初见那天。 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闷热难以呼吸。 良久,她听到祁景曜轻声说了句“好”。 挂断电话后,许栀翻出来好友列表。 宋妩是她的微信置顶,而祁景曜的聊天框就排在宋妩的下面。 他的微信昵称“j”和许栀给宋妩备注的“小妩”的“小”字,两个字叠在一起,不细看的话很容易弄混。 想了想,许栀点开祁景曜的微信名片,把备注改成了他的名字。 指尖停在朋友圈三个字上。 许栀心下微动,点了进去。 她自己的朋友圈已经够干净了,没想到祁景曜的比她的还要简洁。 从今年往前推,连着四年的朋友圈只需要短暂滑动几下就能看完。 他有时候一年发一条,有时候一整年都不发一条动态。 最新一条还是去年发的一张图片。 j:天儿不错。 【图片】 从缩略图上看是辆跑车。 许栀点开大图。 山顶上,白色跑车车身线条精致流畅,车前盖有一道由宽至窄的漆黑色块。 驾驶位的车门竖直立起,祁景曜将墨镜松垮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整个人斜靠在座位上,长腿漫不经心搭下来踩在地上,嘴角勾着一抹笑,朝镜头比了个“1”。 应该是跑山赢了。 照片里,他眉目清隽矜贵,乌黑发亮的瞳仁勾连起细碎光斑。 肆意张扬。 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后面还停着几辆价值不菲的跑车,只不过因为聚焦问题不是很清晰。 许栀认出来了他那辆车。 柯尼赛格ccr,瑞典幽灵。 评论区还有一条他的回复。 估摸着是问的人多了,祁景曜直接选择了一种不用单回,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方式—— j:【滚蛋,你们这些臭手别想摸我宝贝儿。】 许栀被他这条回复逗笑,刚才郁闷和尴尬的心情被扫空大半。 手心在刚刚出了汗,许栀把手放在感应区,清澈的水柱哗哗流下来,那点子黏腻感终于洗刷下去。 擦干了手。 许栀放空一瞬,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识抬举了,人家好心帮忙,她倒拒绝得利落干脆。 可她如果承下来,就欠祁景曜一个人情。 有的人情,几顿饭就还清了,可有的人情,一辈子也还不完。 一个人过惯了,许栀不想活得这么累。 越想越头疼。 许栀拉开手包,磁石扣啪嗒一声分开,隔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开夹层的动作瞬间顿住,她合上手包,拎着去了露台。 夜幕深沉,晚风和煦轻柔,轻轻卷起她腰间的流苏。 酒红色裙摆在风中摇曳。 身上那股难闻的白酒味散得差不多,许栀把手包立在小桌子上,半边身子躲进黑暗中,熟练地从夹层里掏出烟盒。 懒懒倚着栏杆,点燃了烟。 白色烟卷沾了圈口红,许栀咬住烟,回味刚才在饭桌上张老板说的话。 归根结底,这两位大老板还是没把她当回事儿,可着劲儿地玩她,只要一提到宋锦的单子他们就开始各种踢皮球,让许栀无从开口。 她这是,赴了场鸿门宴啊。 许栀仰头,微张着嘴,用舌尖顶出个小圆圈。 清浅的橙子气息四溢。 烟雾弥漫至眼角。 头一回,许栀觉得这烟不够烈。 洛煜安一下车就看到二楼的露台站了个人,红色裙摆张扬飘舞,时不时和他那两株宝贝发财树来个亲密接触。 野玫瑰一样,蓬勃又恣意。 “欸,看什么呢,还不走。”旁边的友人开始催促他。 洛煜安摆摆手:“你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他返回车里找出来私人机,调整好角度,对着露台一角。 “咔嚓”一声。 然后找出来某人的微信,咻一下发了过去。 matthew:【碰着个熟人。】 对面的回复出乎意料的冷漠:【哦。】 洛煜安嫌边走路边打字太麻烦,干脆换成了语音消息。 “这不你那恋爱脑姐姐,穿这么漂亮不怕她是来见前男友的?” “就在归雁楼,你不过来看看?” 其实见不见的无所谓,洛煜安就是自己闲得无聊,想叫出来个熟人陪他。 隔了许久都没动静,他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秒接,但口气不怎么好。 祁景曜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没事儿挂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洛煜安骂他一句。 电影镜头缓缓推进。 偏僻高耸的礁石上,女主的身影逐渐出现在画面中,祁景曜开了袋草莓牛奶,窝在沙发里,“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挂了,忙呢。” “祁景曜,你他妈吃火药了?”洛煜安晃着他那一脑袋粉毛,颇为不爽地皱起眉头。 “没,”祁景曜把奶袋含进嘴里,“吃炸药了。” 洛煜安:“……” 神经病,没炸死你。 “说正经的,你真不来看看,万一又被骗钱怎么办。” 洛煜安从小学那会儿就跟在他和晏闻舟的屁股后面跑,祁景曜这人看着散漫没正形,其实责任感比谁都强。 只要是他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认真对待。 屏幕中海浪翻腾迭起,白裙在潮湿的空气中翻舞,碎花发带被人扯下来。 女主猛然回过头。 镜头给了个特写。 祁景曜顿了一下,随即暗骂了句脏话。 这演员的眼睛,和许栀的那双狐狸眼有七八分像。 但没许栀的好看,她的瞳色要更浅一些,接近琥珀的颜色,眼瞳外圈呈深棕色,看人的时候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媚态和慵懒。 许栀长了双会说话的眼睛。 含情且漂亮。 黑框眼镜折射出屏幕的微光。 他抓抓头发,喉结缓慢蠕动了下,说:“不关我的事。” 洛煜安精准捕捉到他有些异样的情绪,在脑海中过了很多种假设,最后说出来可能性最大的一种:“你俩该不会谈了吧?” 见祁景曜没回,他又顺着往下说:“现在是冷战了?” 奶一口呛住,祁景曜咳嗽两声,骂他:“你能不能滚。” ... 约莫时间快到十分钟,许栀把烟摁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嚼了块薄荷糖。 冰凉清爽的味道在口腔炸开。 许栀咯嘣一声把硬糖咬碎,返回了包厢。 落座后两个人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开始主动和她提起来宋锦的事情。 许栀觉得有些不对劲,把手边的果汁推到一旁等服务员收走,她重新拿了三个玻璃杯,将包厢里备好的茶叶放进去。 烧水壶的红灯灭掉,许栀给每个杯子各倒了三分之二的水。 “二位喝点茶解解酒。” “许老板就是细心哈哈哈哈。” “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该谈谈正事儿了。” 两个人态度明显好转,许栀坐直身子,“不知道您二位心中的价位是......” “哎,先不急着说这个!”其中一人突然扯着凳子凑过来,醉醺醺的酒气喷洒。 许栀小幅度皱了下眉,面上仍旧挂着得体的笑,“张老板想谈什么?” “我们,”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坐在对面的人,“我们也不是欺负小姑娘的人,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做生意开店也不容易,我们也不忍心为难你。” 越靠越近。 许栀警觉地拎住包链。 “其实很简单。” 男人把倒满红酒的高脚杯哐当放在她面前。 “许老板喝了这杯酒,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酒气、廉价的尼古丁味、难言的汗味一齐朝着许栀扑过去。 她向后靠了靠。 想对策时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飘过一个想法。 明明都是抽烟喝酒,为什么祁景曜身上的味道清新凌冽,还掺杂着甜丝丝的香气。 很好闻。 让人忍不住靠近。 “许老板,喝,还是不喝?”说话声把她的思绪扯回来。 许栀从容不迫地起身:“张老板,很不巧,我这几天扁桃体发炎在吃头孢。”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板药,当着二人的面就着茶水喝了下去。 “要我喝也可以。” 许栀不紧不慢地端起来酒杯,猩红色的液体在灯光衬托下像一端滑顺的丝绸,她把药扣出来两粒,微歪着头看向二人,状似无辜地邀请:“不如张老板也来一颗。” 男人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闻言从她手心里拿过白色的药片。 总有人把女性当成职场里的软柿子。 任由他们摆布揉捏。 可许栀偏偏要做那颗尖锐锋利的钉子。 药片抵达唇瓣。 许栀整理好腰间的流苏,把碎发挽到耳后,狐狸眼流露出一股子媚态,“哦对了,提醒下张老板,头孢掺酒一起吃下去会引起血压下降、呼吸困难等症状。” 男人的动作明显停了下来,手停留在半空中。 许栀笑得更放肆,缓缓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做出敬酒的动作:“严重者会立即休克哦。” “张老板。” 酒杯和他的碰撞,灌得满满的红酒从杯口溢出洒在白色桌布上,深红色的液体肆意流淌,像是一场破败颓烂的狂欢。 红唇轻扬。 她举杯,无声道:“cheers——” 门外,洛煜安看完全程。 许栀回去时没关严门,恰逢他路过,听到里面的人为难她,他掏出手机录了个视频给祁景曜发过去。 matthew:【视频】 matthew:【你这个姐姐碰上事儿了,真不过来帮帮忙?】 相较于刚才回消息的速度来说,祁景曜这次几乎是秒回。 j:【我和她不熟。】 唉...... 洛煜安叹气。 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就在他想要进去帮忙解围时,许栀突然站起来从包里拿出来两粒儿头孢吃下去。 脚步停顿住,洛煜安呆呆看着她说完那些话。举着的手机还在录视频,回过神来,他把视频发给了祁景曜。 matthew:【你这个姐姐,还真他妈的带劲儿。】 对面没再回复。 高架桥上,一辆柯尼赛格穿梭在黑夜里,车后的排气尾管喷射出蓝白色焰火,白色的身影疾驰而过,宛若暗夜中的一道流星。 手机一直蹦出来消息,祁景曜等红灯的时间解开锁,看到是一条视频后把声音开到最大放了起来。 绿灯亮起。 他灵活越过前面的车,“嗡嗡”轰鸣声和一道女声同时响起。 祁景曜抽空看了一眼。 视频正好播放到结尾,许栀端起酒杯,和桌上的空杯碰了碰。 叮当脆响。 她还真打算喝? 不要命了? 祁景曜骂了句脏话,把车速又提了一档。 晚上十一点。 他没关车窗,一路赶过来身上难免沾染了些夜里的凉气。 推门而入时,许栀正和两个人僵持。 高脚杯里的酒空了一半。 许栀双手抱胸,狐狸眼睨着两个人,“张老板,我已经喝了,您是喝,还是不喝呀。” “咱们这生意还......” 做不做。 一件带有体温的大衣落在肩头,把许栀后半句话吓了回去,她钝钝地偏过头,撞上祁景曜冷淡阴沉的侧脸。 许栀:“你怎么...” “不知道两位老板找我的女朋友什么事。”祁景曜熟稔地搂住许栀的肩膀,以绝对占有的姿态把人圈在怀里,声线森寒。 肩膀被温热有力的大掌紧紧握住,热络的温度隔着大衣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 许栀放松下来,借着力靠在他怀里。 嗅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好闻味道。 “受欺负了?”祁景曜垂下头看她,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说话时热灼的呼吸就喷洒在耳边。 和她说话时祁景曜的腔调温温柔柔的。 声音放得很小,生怕吓到她一样。 耳廓被喷洒的热气染上一抹绯色。 许栀知道他这是在帮自己。 她不答话,只是轻轻在他胸口蹭了蹭,耷拉着眼皮,浓而卷翘的睫毛轻轻扫过,指尖悄悄游走,握住祁景曜的。 十指相扣。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宝贝儿受欺负了,不高兴了,张源,你说该怎么办?”祁景曜个子比他们两个人都要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漫不经心的,还含带了不耐烦的意味。 被点名的人酒霎时被吓醒,腿都哆嗦着,他深深鞠了一躬,慌不择语:“对不起许老板,今天是我们兄弟俩冒犯了,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吧,宋锦的生意我们愿意让利五成。” 他颤悠悠抬起头,被祁景曜那张脸吓了一跳,又赶紧低下去。 内心后悔不已。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许栀的男朋友竟然是祁景曜。 张源心里忐忑不安,他背后要是只有一个祁家就算了,三年前的冉家长子婚宴上他见过祁景曜,他管冉老爷子喊外公,二人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如果说祁家他还稍微忌惮几分,那冉家则是他招惹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祁景曜没搭理他们,打了个内线电话。 不出一分钟就有两个服务生进来送了一排拔了塞的名贵红酒,整齐列在桌子上。 他拿起其中一瓶酒塞进许栀手心里。 许栀不解地看着他。 被琉璃罩切割分裂的灯光仿佛一点点集中在那抹颀长的身影上。祁景曜慢腾腾俯身,眼中锋芒闪烁,嘴角翘起,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模样。 “喜欢喝酒是吧,今天让你们喝个够。” 随即。 祁景曜有些玩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沙哑的声线诱哄、蛊惑似的:“看谁不爽就去请他喝一瓶。” 他握住许栀的手,扬至高处,手腕微微下压。 “啪嗒——” 红酒液体溅落下来。 姜黄色地毯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祁景曜躬身,将下巴搁在许栀肩膀上,心情很好地捏捏她的手:“学会了么,从他们的头顶,慢慢倒下去请他们喝。 在许栀震惊的眸光里,他慢条斯理地替她整理好额角的碎发。 一字一顿说得极慢,却好似有雷霆万钧之力重重砸在许栀心上: “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说:“有我给你撑腰。” 7、小狗摇尾巴 包厢的门被关得死死的,强劲的中央空调似乎成了摆设。 房间内紧张躁动的气氛一触即发。 酒自然是没倒下去。 但许栀也没想着让他们好过。 轻声慢语的,许栀给二人埋下了个不定时炸弹。 “刚刚忘记说了。”她扬扬手中mp3大小的物件,“我带了录音笔。” 许栀笑吟吟举起刚才张源递过来的高脚杯,把手心里的药粒放在桌子上。 “我遵守约定了,也请二位老板不要爽约。” 高脚杯的杯口挨近唇瓣,印下一小片艳丽的红。 像浅淡的吻痕。 正要仰头喝下去时。 手腕倏然被握住,用的力气不大,只是虚虚握着,但却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坚硬清瘦的骨骼。 祁景曜大掌圈在她腰间,头也亲昵地靠近,两个人几乎脸贴脸。 转过头,绵长炙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 痒的许栀瑟缩了一下。 墨色瞳孔映着酒中折射的光点,祁景曜凑到她耳边。 几欲吻上去的距离。 他小声地说:“姐姐。” “你真是够疯的。” 是吗? 方才喝的那点酒似乎开始返劲儿,许栀脑袋晕乎乎的,忽然记起归雁楼周围的地形布置。 归雁楼地处偏僻,离主城区隔了十万八千里,已经近郊。 哪怕是离这里最近的房区,也要十多公里的路程。 许栀之前看的视频中好像提到过祁景曜家的地址,当时剧组宣传需要录制一个简短的vcr。简单说就是扛着摄像机到几位演员和导演的门口搞偷袭,以素颜为噱头进行宣传。 没进屋拍摄。 但从小区的大致布景和环境不难猜出来是在哪里。 祁景曜住的地方在临江园。 地如其名,临江园在江城最好的地段,寸土寸金,楼层越高越值钱。 曾经买房的时候许栀去十五层看过。 时间恰好是在晚上,从澄澈的落地窗偏头看过去,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穿梭于各个街道间,月色下,弋江波光粼粼,两边的夜市热闹非凡。 整个江城的景色尽收眼底。 从临江园到归雁楼,将近跨了小半个城区。 许栀不知道他怎么来的。 但如果比起疯劲儿,祁景曜恐怕不遑多让。 许栀软趴趴将头枕在他肩上,笑眼朦胧:“你也是...” “也够疯的。” “嗯。” 祁景曜垂下脖颈,鸦羽般的黑睫拓出一片阴影。 他就着许栀的手,对上那抹浅淡的红,微微仰起头,液体在一瞬间倾倒。 即将喝下去的一刹,张源忙不迭喊了停,用袖口擦掉额角的冷汗。 祁景曜掀起眼皮子看向他。 他谄媚凑上去,把高脚杯拿下来,换上许栀刚才的茶杯。 “您喝这杯就可以。” 祁景曜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就着刚才的姿势仰头。 咕咚咕咚—— 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在耳边异常的大声、清晰。 茶杯里也就剩了一个杯底的量。 两口就应该喝没了的东西,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下去的如此慢。 甜莓混着甘醇酒香萦绕在鼻尖,荷尔蒙的气息骤然间喷发。 许栀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她那颗不听话的心脏找到节奏一般,随着他吞咽的声音扑通扑通开始狂跳起来,像是初春藏在土里的嫩芽,挣扎着,几欲破腔而出。 祁景曜沙哑的声线勾了几分撩人的欲。 低低道:“我们两个,都是疯子。” 许栀看过去。 余光里,他嘴角挂起小男孩般得逞的坏笑。 眸色深沉令人心动。 “我们回家。” 祁景曜放下杯子,揽着她的腰转身,许栀没反应过来,被他带着踉跄走了两步。 电光火石间。 温热的唇瓣擦过耳尖,停在她的侧脸。 触感转瞬即逝。 白皙的耳尖染了层绚烂的颜色,仿佛有谁把鲜艳的颜料打翻,扣在上头。 许栀跟上他的步伐,伸手捏了捏快要烧起来的耳垂。 发现自己的手心比耳朵还要烫。 - “还能开车么?”出了张源二人的视线后,祁景曜把手放开一段距离,攥成拳将胳膊横在许栀腰后虚揽着,防止她摔倒。 这个时间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地下车库此刻空旷无比,里头停的车屈指可数。 许栀在角落里找到自己的车,脚下踌躇。 开应该是能开,更何况她今天已经欠下一个大人情了,不想再欠第二个。 肩头的大衣沉甸甸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许栀伸手拢紧衣服,话到嘴边时却鬼使神差地换了个说辞:“开不了了,麻烦祁老师。” 祁景曜摊开手:“钥匙。” 许栀从包里拿出钥匙搁在他掌心。 一道亮眼的白在眼尾晃过。 许栀停下脚步,侧头看过去。 先前在照片里见到的瑞典幽灵——柯尼赛格ccr正安静停在右侧的停车位上。 昏暗光线挡不住它耀眼的漆光。 “祁景曜,”许栀叫住他,下颌朝着车的方向指了指,笑着问,“你的宝贝儿,不要了?” 空旷的环境下,回音更甚。 祁景曜身形停顿,回过头来风流轻佻地看她一眼。 有所指地揶揄道:“我宝贝儿,不是在这么?” 上了车,祁景曜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对话,骨节分明的指节屈起,轻轻敲打车窗。 “姐姐这是,看过我的朋友圈了?” 许栀坦荡荡和他对视,“看过了。” “哦,”祁景曜把钥匙插进去,“那,看得还满意吗?” 眼瞧着聊天的方向快要脱轨。 许栀一把拉回来,平静吐出两个字:“一般。” 祁景曜颇为可惜地“哦”了声:“那我继续努力。” “……” 这天儿,是真的拉不回来了。 想起来什么东西,祁景曜解开安全带跑出去:“我去拿个东西。” 虽然睡了一天,但许栀还是觉得有些没睡饱,再加上喝了点酒,思维变得十分迟钝,眼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 察觉到手心里被放了个冰冰凉的东西,她遵循下意识的反应,问:“这是什么?” “马来酸录苯那敏和过敏药膏,”祁景曜启动车子,好笑道,“你一个对酒精过敏的人不知道这是什么?” “哦...”许栀没吃,小心放进手包里。 她其实不是酒精过敏,只是单纯的酒量不好,一杯倒。 酒精过敏不过是社交场合她惯用的借口。 除了这个借口外,她还会随身携带一板头孢药片,每当有人质疑她时,她就会拿出包里的头孢,一般这个时候,就不会再有人再继续劝酒了,毕竟谁都不想背上条人命。 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祁景曜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用去医院,不是吃了头孢吗?” “不用。”许栀靠在车窗上,在包里翻找半天,最后拿出来印有“头孢”字样的药板扔给他,“你吃一片。” 祁景曜很听话地扔了一颗进嘴里,嚼了两下后发现不对劲,“奶糖?” 许栀点点头,模样乖巧。 “合着你吃的根本不是头孢。” “当然。”她理直气壮,“我吓他们的呀。” 看来还知道惜命。 车内灯光昏黄,许栀缩成一团窝在副驾驶的角落里,身上盖着他的衣服,眼神湿漉漉的,看起来像只无害的小动物。 又乖又软。 祁景曜调整了下后视镜,注意到她身前空荡荡的,适时出声:“许栀,把安全带系上。” 许栀没动,困意潮水般把她淹没,她侧了个身子,把头扭到车窗那边,不情愿“哼”了声。 一副“不想和你说话别来烦我”的样子。 看见她撒娇似的模样,祁景曜那点子气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好像是许栀第一次不设防、卸下伪装地和他相处在一起。 之前那次是她在电话里把自己错认成宋妩。 那天回家后祁盼容给他发了个微信,问许栀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阴影,因为她的社交表演痕迹太重,像是无时无刻在脸上戴了张假面。 笑容假、说的话真假参半、摸不透,永远给人一层距离感。 祁盼容说:“哥,她这样和你特别像,就是把社交圈划分出等级和距离,能圈进心里的只是小部分,而大多数是被她排除在外的。” 换言之就是。 她是个很难交心的人,并且带有极强的戒备感。 祁景曜指腹摩挲着方向盘。 一个聪明的,会些小手段,并且在生意场上一点亏都吃不得的女人。 又怎么会像个小白花一样在情商上失意。 祁景曜对窥探他人的隐私没有兴趣,她想玩,他陪她玩就是了。 只是有一件事他很好奇。 那就是—— 在许栀的心里,他属于哪个范畴。 祁景曜把大衣往上盖了盖,解开安全带倾身覆过去。 怕吵醒正在熟睡的人,祁景曜把动作放得很轻,他一手挡在许栀身前,一手缓缓拉出安全带。 随着安全带慢慢拉长。 祁景曜发现黑色的安全带上有一道突兀的白,他又向下拽了拽。 安全带上绣了朵像花一样的图案。 和他那天在图片里见到的衣领标签上的铃兰有八九十的相似度。 车内的灯光太暗,祁景曜往前凑了凑,想要看清楚些。 许栀醒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祁景曜捏着她的安全带,凑到她胸前,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发顶,有些湿热的鼻息喷洒在锁骨上,勾起细密的痒意。 刚睡醒的声线有些哑,许栀拢起指头,用力揪了两下他的头发: “小流氓,干什么呢。” “给某个睡鬼系安全带。”祁景曜硬邦邦地说。 手没有收住劲,不小心带了几根头发下来。 许栀手里捏着他的头发,视线和他的对上,做贼心虚地把手攥住,试图藏住被她拽下来的头发。 “姐姐。”祁景曜垂着眼看她,活脱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狗。 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气个半死:“你要是想带回去珍藏的话,不用这么暴力的,直接和我说就好了。”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和他待在一起久了,许栀难得幼稚一回,她伸直胳膊,把头发放回他头顶,又拨弄了几下:“还给你。” 祁景曜把空调的风速调小了些,单手打着方向盘出了车库。 许栀把下巴藏进大衣里,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景曜。 他的肤色趋近于冷白色调,小臂肌肉线条流畅,打方向盘时偶有青筋脉络隆起。 像是处于成年男性和少年的界限之间。 朦胧又勾人。 一旁传来的视线太过炙热,想让人忽视都难。 祁景曜勉强接受了十几分钟她的目光洗礼,最后在等红灯的时间忍无可忍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再看我就要收费了。”他嗓音透着几分无奈,“你家地址在哪儿。” 前面就要进市区了。 有问有答。 许栀先回答了他第一句话:“看十分钟,收多少啊祁导。” 然后又报了个地址。 祁景曜随口扯了个数字:“五千,我好看,比较贵。” “哦...”许栀收回视线,冷漠地说,“不看了,我比较穷。” 饶是祁景曜把车开得再稳,难免还是会有些颠簸感,许栀眼皮子越来越沉,栽歪在车窗边要睡不睡。 -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自家楼下了。 许栀拍拍脸醒盹儿。 驾驶位上空无一人,朗姆酒的甜香顺着车窗飘进来。 祁景曜靠在车门上,指尖夹着烟,头发还保持着之前被她揉乱的形状。 乱糟糟的,像只炸毛小狗。 许栀开了门走出去,把车钥匙扔给他:“你开我的车回去吧。” “你呢?明天怎么上班。” “我有11路公交车。” 祁景曜闷闷笑起来,把钥匙还给她:“一会儿有人来接我。” “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 街角坏了的路灯一明一暗的打着节奏,祁景曜叼着烟,神色慵懒:“今天心情好,送你一课。” 许栀摆出虚心讨教的模样:“祁老师请讲。” 祁景曜:“一般男人把你送到家会有三套说辞。” “第一种会说,渴了,想上去讨杯茶喝。” “第二种,会找各种借口留宿在你家。” “那还有一种呢?”许栀和他一同靠在车上。 “还有一种,叫——” 一道滚烫的鼻息蓦地靠近脖颈,祁景曜偏头看向她。 坏了的路灯急速闪烁着,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晚风中掺杂着令人心燥的味道。 祁景曜眼角噙着笑,一字一顿地说:“我家猫会后空翻。” 请你去我家看看。 男人的眼眸清澈明亮,似夏夜平静海面上倒映出的温润月光,盛着全世界最美好的光景。 而有一瞬。 月光落在她身上。 8、小狗摇尾巴 夜风平静柔和,夹杂着凉气。 许栀顺着他的话,从善如流地问:“那如果有人这样问我,该怎么拒绝?” “很简单。” 露水的潮气有些重,烟尾的火星渐渐弱下来,祁景曜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樱粉色的小物件。 咔嗒一声,金属盖子掀开。 许栀认出来这是自己前段时间扔给他的zippo。 在她手里正正好的打火机,放在祁景曜手里,委实是袖珍了些。 就着燃起的蓝色焰火,祁景曜说:“当然是叫他们统统滚蛋。” 许栀起了逗弄的心思:“假如是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呢?” 祁景曜瘦长的指节夹着烟,非常臭屁地看过去:“像我这样的?” 许栀睨他一眼,嘴角挂着微笑:“你这样的不行。” 随即记仇似的提起:“你太贵了,我家没有配得上你的水。” “哦...”祁景曜退回去,规矩靠在车门上,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难以言说的寂静席卷了两个人。 许栀悄悄用余光瞥他。 颀长的身形扫下一片阴影,祁景曜形单影只的站在微光中,棕黄色发梢沾上露水的湿气,弧度本就有些向下的眼尾此刻因为垂着眼更显无辜委屈。 被她揉乱了的炸毛在风中颤颤悠悠地抖动。 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落寞。 话说重了? 许栀绕到他跟前,微仰着头想要看清他的神色:“生气了?” “没有,”祁景曜吐出口白烟,懒懒掀动眼皮子瞅着她,颇为苦恼地说,“我只是在想,你认识的人里,什么人还能帅过我。” 许栀表情僵住。 “......” 哦,差点忘了,这货是导演出身。 许栀那点沉在谷底的胜负欲被他勾出来,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也找不出来一个能帅过他的人。 思考了半天。 她或许找不出来,但恋爱脑许栀可以。 再抬头时,祁景曜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料定了她说不出下文。 许栀偏不遂他的愿,狡黠的狐狸眼微弯:“有啊,我的前男友。” 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叶子被风吹着簇拥到一起,拥挤着簌簌作响。 祁景曜食指和拇指摁在虎口处揉捏着,缓慢俯下身,寒浸浸的目光扫过来,他皮笑肉不笑道:“许栀,你不长记性是吧。” 苦冽的尼古丁气息靠过来,许栀从中嗅到少许薄荷的凉意。 头顶突然笼罩下一道阴影。 她怔愣片刻,男人低沉不快的声线在耳边炸响。 祁景曜比许栀高出来很多,俯身时带来的压迫感逼得她后退了两步。 人还在向前走,但许栀已避无可避。 她身后是冰凉的车门。 祁景曜停在离她还有两步的距离,这一隅小天地里,热络的气息蔓延。 “喜欢他哪儿?” “谁?”许栀一时没反应过来。 祁景曜耐着心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前男友,喜欢他哪儿。” 这问题一下把许栀问懵了。 除了签合同和初见那天,她和乔泽恩再没接触过,只是偶尔会在微信上配合他发两句视频剪辑所需要的素材。 “喜欢……” “喜欢他会说话?”祁景曜黑漆漆的眸子锁住她,慢条斯理地问,“他的视频我看过,喜欢他说的那些不入流的套路情话?” 许栀哑然。 对于那些情话,她只记得零星半点。 树上传来一阵聒噪的蝉鸣,不远处广场上的钟楼红绿色光芒交汇。 很细微的“叮”一声。 时间跳到零点。 伴随着零点的钟声,祁景曜双手插兜,又迈近了一步,清浅的呼吸落下来。 他说:“我喜欢你。” 许栀猛地抬头 视线和他的相撞,空气中像是点燃了一簇火花。 噼啪的灼烧着。 宋妩总开玩笑说最不喜欢和她对视,因为她这双狐狸眼看狗都含情,尤其是她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心里头稍微多想点还以为许栀喜欢她。 许栀当时只笑笑,不置可否。 现在她觉得,看狗都含情的人是祁景曜才是。 他长了一双狗狗眼,眉目漆黑润朗。 认真看向你的感觉就像工作一天回到家,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等待了你一整天的小狗摇着尾巴奔向你,围着你绕来绕去,用小脑袋蹭蹭你的裤腿,眼睛晶亮晶亮的,仿佛在说—— 好喜欢你呀。 时间仿佛又拉回到在606包厢那天。 两个人对视着,谁也不肯先挪开视线。 “怎么不说话,姐姐。”祁景曜率先打破宁静。 说话时他突兀的喉结上下滑动,借着路灯的光,许栀看清他喉结上有一颗深棕色的小痣。 记起他那天在包厢里说的话,许栀轻嗤:“祁老师不是说,对师生恋没兴趣么。” “当然没兴趣,”祁景曜一脸正气凛然,“我可是个遵守底线的人。” 祁景曜抬腕看了眼表:“已经第二天了,就算是我给你上的第三堂课。” 他重新靠回车上:“姐姐,给你个忠告。” “永远不要相信男人说的话,永远,留几分后路给自己。” 许栀挑眉:“你也不能相信?” “嗯,我也是。”祁景曜神情说不出的正经,黑眸中蕴含的情绪晦涩复杂,“永远不要相信男人。” 许栀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穿着高跟鞋站了半天,脚累得不行,人也犯困,她活动活动脚腕:“那我先回去了。” 才转身走了几步,身后的人又叫住她。 再回头时,祁景曜已经恢复了往常懒散的模样,他搓搓胳膊,一身短袖显得有点凄凉:“姐姐,这夜深露重的,好歹把衣服还给我。” 许栀愣住。 他的大衣对于她来说略微长了点,在车上时许栀有几次不小心用鞋跟踩到了衣摆,她本想洗净熨整齐再还给他。 已经承了他的情,衣服还让人家自己洗的话许栀心里过不去。 她拒绝道:“衣服已经脏了,我明天洗干净了还给你。” 祁景曜眼中笑意更甚:“姐姐,很冷的。” 大衣上还有明晃晃几个灰色印子,许栀扯扯衣摆,让那几个灰印子朝向他:“你不嫌脏?” “不嫌。”说完,他大步走到她跟前,拎起衣摆瞅了两眼,不嫌弃地拍拍灰。 再僵持下去没意义,许栀如他所愿脱了大衣递到他手里。 脱掉大衣后,只剩下她那件红色鱼尾裙,腰间金色丝线的小流苏随着动作幅度轻晃。 冷不丁的,祁景曜冒出来句:“红色裙子,很衬你。” “是吗?”许栀咽下个哈欠,走之前没忘维持一下自己的恋爱脑人设,“可我一般喜欢穿白色的。” 折腾了这么久,许栀神情倦怠,她弱弱挥手:“回去了,你联系朋友来接你了吗?” “联系了。” 许栀放心走进单元楼。 才亮了灯,手机微信就进来条消息。 祁景曜给她分享了一首歌。 j:【《nevertrustaman》】 j:【课后作业,每天听一遍。】 许栀点开分享,轻快放松的音乐充斥房间,几秒后,一道女声响起: “never,nevertrustaman,he''''lltrytofoolyouifhecan......” 有种老唱片的调调。 许栀把歌设置成单曲循环,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半杯牛奶。 酒劲儿一直没下去,时不时地返上来点晕乎乎的感觉。 她点开微信问宋妩平安落地了没有,退出聊天界面后,许栀安静在厨房站了半晌,点开祁景曜的个人名片,默默把“祁景曜”这三个字删掉,然后一字一字地输入。 “小——脏——狗”。 像是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许栀扑哧一下笑出来。 客厅音乐声迭起,许栀趿拉着拖鞋坐在沙发上,伸手搂过旁边的抱枕,跟着手机里的女人一起唱:“never,nevertrustaman......” 才唱了两句,微信的铃声吓了她一跳,屏幕上“小脏狗”三个字亮起来。 许栀摁下接听键,“喂”了一声。 祁景曜在楼外面握着手机,眼睛一户户略过,筛选刚开灯的屋子,结果一无所获。 怕出什么意外,他打通了许栀的微信电话:“你到家了吗?” 许栀答:“到了呀。” “我怎么没看到有亮灯的屋子。” 闻言,许栀走到窗前,一把撩开纱帘,透过落地窗往外看。 祁景曜立在中央那片空地上,穿着大衣,努力仰着脖子寻找亮灯的楼层。 找得格外认真,格外仔细。 许栀把手机挪开好远,捂住嘴,肩膀笑得一颤一颤的。 等笑完她才收回胳膊。 “祁景曜,”许栀正经喊了回他名字,还是没藏住笑意,“你低头看看呢。” 祁景曜顺着她的话低头,目光正好落在一楼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上。 许栀穿着睡裙,一手撩起帘子,另一手握着电话,细腻乌黑的长发铺在胸前。 依稀能看到她上扬的嘴角。 “看到了吗?” 许栀戏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祁景曜手不自在地上抬,摩挲了两下发粉的后脖颈,语气硬邦邦道:“看到了。” 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许栀把手机拿下来,发了个地址过去:“祁老师明天有空吗,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了。” “上堂课,顺便...” 视线里,祁景曜把大衣的帽子戴上,转过了身。 不听话的头发从帽子边缘跑出来。 许栀指尖放在玻璃倒影上,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头发。 继续说刚才没说完的话: “顺便讲讲你上次要谈什么。” 9、小狗摇尾巴 祁景曜一直等到屋内暗了灯才离开。 小区门口,洛煜安懒散靠在车座上,一只手伸出窗外晃来晃去,像是在打节奏。 “下来。”祁景曜屈指敲敲车门。 洛煜安停下动作后白了他一眼:“我好心好意帮你把车开回来,你就这态度?” 他目光顺着祁景曜的脸往下走,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了一圈,问:“你干什么了脖子这么粉?” “管呢。”祁景曜换了个边,坐进副驾驶。 他把帽子摘下来,伸了伸腿,一副少爷模样:“开车吧,司机。” 见他这幅态度,洛煜安阴阳怪气地呛他:“不是说不熟,不熟跑来给人家送衣服,不熟开那么多瓶红酒,不熟还把人送回家。” “让我想想,您这是21世纪活雷锋啊祁导。” 祁景曜笑骂了句“滚”。 开出一段距离,洛煜安想起来正经事:“这八月都过了两个星期了,你那女朋友还找不找了,最近有两个名气大,而且黑料多的,保准把你爸气一跟头。” 长指抽出来支烟点上,祁景曜纠正他:“他不是我爸。” 洛煜安:“所以找不找,找的话我就联系去了。” “找”字还没说出口,手机“嗡”地震动了下。 z:【到家了吗?】 祁景曜把没来得及说的话吞回去,敛下眼睫盯着消息看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不找了吧。” j:【到家了。】 j:【明天见,姐姐。】 许栀似乎是懒得打字了,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 两秒的语音条,祁景曜把音量摁到最小,放在耳边点了播放。 许栀困倦到不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天见......” 语音只能听清前三个字,后面她好像还说了什么话,但听不清楚。 祁景曜又播放了一遍。 “明天见...小...” 小什么? 小指的是什么?他吗? 祁景曜咬着烟,把脸侧到一边。 车流川息,从窗子的倒影中能清晰看到他上扬的嘴角,祁景曜下意识捏了下后脖颈。 许栀困得不行的时候的声音。 还挺可爱的。 洛煜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听到有女生的声音?” “有吗?” 祁景曜扯谎扯的云淡风轻:“你听错了吧。” - 翌日。 遮光帘将房间内的光遮盖得严严实实,轻巧的空调被被踹到一边,床上的人小腿猛地抽动,脚边的抱枕被下意识的动作踢下了床。 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许栀睁开眼,感觉小腿像是所有的筋都乱糟糟拧成一团,整块皮肤僵硬无比。 钻心的痛。 她撑着床慢慢坐起身,将掌心搓热了放在抽筋的地方,缓缓揉着。 许栀昨天沾床就睡了,手机忘了静音,此刻略显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屋子里响起。 接电话的同时顺便看了眼时间。 6:30,她和祁景曜约在了十点半。 没想着能起这么早,昨天睡前许栀还特意定了好几个九点的闹铃,就怕起不来。 睡眠时间太少导致眼眶周围有些发涩,她捏了捏眉心,恹恹开口:“小妩。” 电话被接起,那边有些惊讶的喊了一声:“栀子,你竟然醒的这么早。” 腿上的不适感渐渐消失,许栀睡眼惺忪地缩回被子里,摁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枕头旁。 宋妩在飞机上几乎睡完整个航程,进了酒店一时间精神的不行,列表里也没个能叫出来玩的人,她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许栀拨了电话。 没想到还真的接了。 “我快无聊死了,你赶紧陪我聊聊天!”宋妩趴在大床上,滚了一圈,想起来许栀那单生意,“栀子,你生意谈的怎么样,拿下了吗?” 许栀打了个哈欠,她擦掉眼角渗出的泪花,声音没什么力气:“没谈成。” 昨天她那个举动,恐怕已经把两人得罪透了。 祁景曜后面的那些行为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许栀也没想和他们合作。 底线这个东西,一旦破除就没法回头。 但凡她为他们开了这一次先例,下一次就不只是一杯酒那么好满足的了。 宋妩有点吃惊,谈生意许栀向来是拿手的。 她“腾”地一下子坐起来:“怎么会没谈成,有人出价比你还高吗?” “没。”许栀把昨天的事儿一五一十和宋妩讲了遍,刻意省略掉了祁景曜来之后的部分。 宋妩被气得骂了句脏话。 “什么畜生东西,都用下半身思考的吗?你先别担心栀子,等我回去问问老宋有没有熟人能介绍一下。” “不用了。”许栀被她这一嗓子彻底喊精神了,她下了床,不疾不徐地朝着浴室方向走,“我最近也没什么单子,这两天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许栀挤好牙膏,低头把口中的水吐掉,“小妩,问你件事,我有个朋友......” “欸欸欸,打住。”宋妩打断她的话,“栀子,你知道吗,一般人提起‘我朋友’这三个字,这朋友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 许栀含住牙刷,对着镜子整理了下碎发,“那我朋友没事了。” 宋妩似乎是听到她那边牙杯和牙刷碰撞的声响,停了话题。 许栀喜欢做事情的时候听点声响或看些东西,她腾出来一只手,擦干后点开朋友圈。 私人微信加的人屈指可数,点进去第一条就是许母发的。 知行卓越:儿子考了第三名!【大笑】【点赞】【点赞】 溢于言表的骄傲与开心。 除此之外,许母还拍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许知砚接近满分的成绩单,一张是她熟悉的姜黄色桌布,上面摆满了许知砚爱吃的甜口菜。 许栀下意识点开许母的头像,里面全部都是从许知砚出生到现在的零碎日常。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被她记录在内。 许知砚又长高了0.5厘米、许知砚看动画片不好好吃饭、许知砚获得了进步之星的奖状...... 满屏看下来,没有她许栀半个字。 牙刷根部刮过牙床,重重怼在脆弱的牙龈上。 许栀疼得皱紧眉头,收回了视线。 她吐出泡沫,白花花的泡沫里头掺了丝红,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应该是破皮了。 许栀拧开水龙头,用手捧着掬了把水拍在脸上。 水里的凉气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抬头。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几绺黑色湿发粘在脸上,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徒增几分病态感。 两边都安静下来。 宋妩估摸着她应该洗漱完了,问出憋了好久的问题:“你和那弟弟,最近怎么样了啊。” “挺好的,他用心教,我用心学。” 许栀切掉面包片的四个边框,总结:“非常和谐的师生关系。” 宋妩:“谁问你这个了,我的意思是你俩没擦出点火花?” “有火花啊。”许栀笑了下,不紧不慢地说,“zippo的算吗?” 许栀端着早饭坐在桌前,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把许母的朋友圈略过去。 宋妩不依不饶:“不喜欢他,那你就没个理想型?” 许栀淡淡道:“没。” 谈起恋爱的话题,宋妩来了兴致:“喜欢的类型呢,高矮胖瘦和性格这方面的。” “像我吧,就喜欢那种高冷的,越冷我越喜欢,越不理我我越上头。”宋妩努力形容着,“我特别享受那种高岭之花为你下神坛的感觉,超级有成就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栀听完,点点头评价:“明白,你有受虐倾向。” 宋妩磨了磨牙,“许、栀!” “喜欢的类型么...”许栀本想随口胡诌一个。 她低头随意瞥了眼,屏幕刚好停在祁景曜发的朋友圈界面。 j:爱车。 【图片】 是他来时开的那辆,流畅的线条在夜色下更显迷人。 才一天,祁景曜对那辆柯尼塞格的称呼就由“宝贝儿”降成了“爱车”。 没由来的,她又想起来昨晚祁景曜那句玩笑似的“我宝贝儿不是在这么”。 许栀顿了顿,补上刚才的话:“喜欢...狗吧...” 宋妩一口气憋住:“许栀,你特么耍我呢?” “童叟无欺。”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八卦,直到宋妩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才结束通话。 九点整,收拾收拾正好出门。 十分钟后。 许栀在衣帽间拎着两件旗袍在身上比对了半天,又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选了左手边的那件穿出了门。 ... 路上没堵车,许栀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开到了店里。 这会儿温度慢慢升上来,她把空调调到16度,坐在桌前画设计图。 许栀挑的地方比较僻静,平时经过的人不多,她把音响打开,找了首快节奏的歌。 画完大致草图,她才记起来被遗忘在一旁的手机。 十一点了,人还没来。 对于这种临时邀请许栀没抱太大期待,她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做伸展动作时忽然看到门外一道亮眼的白。 祁景曜穿了件白色无袖t恤搭配同色系工装裤,深红色的飘带被银色方形搭扣环住,阳光下闪闪发亮。 露在外面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 人看着清瘦,却有力量感。 米白色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棱角分明的下颌在光线下半明半暗。 祁景曜握着手机摁了几下。 随后指指手机,示意她低头。 许栀依言点开手机。 j:【不是说喜欢穿白色?】 j:【姐姐可真够口不对心的。】 许栀喝了口水,回复:【想穿就穿了。】 祁景曜推开门,炎热的空气顺着门缝溜进来,他摘下帽子,“昨天就想问你。” “你那条语音后面,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语音?”在她的印象里,并没有给他发过语音。 祁景曜轻车熟路地点开聊天框,播放。 “明天见,小...” 短暂的语音放完,祁景曜收回手机,黑眸促狭地盯着她:“姐姐,小什么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许栀想起来自己昨天困得不行,打字的手一直在抖,就干脆发了条语音过去。 但当时脑子是迷糊的,她下意识把“小狗”两个字说了出来。 “没什么。”许栀自然地绕开话题,“今天要讲点什么?” “今天要讲的一会儿再说,在这之前。” 祁景曜身上的热气还没散下去,随着他的靠近,那点微弱的热浪直往许栀身上靠。 他垂下头与许栀对视:“我想听到姐姐的答案。” 许栀把头发挽起来,不慌不忙地说:“当然是年龄小,不然还能是什么。” 祁景曜认同地点头,眼中笑意明显:“也确实只有年龄小。” ... 两个人的课拢共上了十五分钟不到,店门口的风铃就响了起来。 一位老顾客来找许栀定制旗袍,她家儿子下个月要举办婚礼,想让许栀给她和她儿媳一人设计一款适合在婚宴上穿的。 工作台后面挂了一张灰色的帘子,许栀需要把客人带到帘子后的工作室量尺寸,她指了指布料展示后面的杂物间,和祁景曜说:“辛苦你先去里面呆会儿。” 祁景曜自觉退到一旁。 临走前,他凑到许栀耳边:“我那天说的要和你谈的事情,也和旗袍有关。” “一会儿再说,你先进去呆会儿,很快就好。”许栀哄小孩儿一样把人推进去。 这一呆,就是两个小时。 等人走后,祁景曜掀开帘子走出来。 明明是她把自己叫来的。 可祁景曜现在觉得,他才是不被需要的那个。 “把我叫过来的也是你,晾着我大半天的也是你。” 许栀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无袖t恤的领口稍微有点大,露出他嶙峋平直的锁骨和脖子上闪着微光的银质项链。 两条粗链叠在一起,一长一短。 让人莫名有种想牵的冲动。 祁景曜慢条斯理地把衣领向后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倚着墙幽幽叹了口气。 “姐姐,我很多余么?” 10、小狗摇尾巴 有时候许栀真觉得,祁景曜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问那句“很多余么”时。 望向她的瞳孔漆黑透亮,像是被雨水冲刷过,湿润澄澈。 许栀曾经养过一条阿拉斯加,叫三三。 每当她吃巧克力时三三就会摇着尾巴跑过来,围着她转圈,用小短腿扒拉她,嗓子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呜咽声。 许栀不给它吃,它就蹲坐在一旁,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和祁景曜刚才的眼神如出一辙。 既清澈,又委屈。 闪着黑曜石般的光泽。 而且祁景曜似乎很懂得利用自己外貌上的优点,情绪调控也很快,让人永远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每次见他垂眼看自己的时候,许栀都能联想到一个词。 ——绿茶。 许栀从杂物间的冰箱里拿了一罐冰美式出来,继续刚才断掉的话题:“你说要谈的事情和旗袍有关?” 祁景曜接过她手里的冰美式,懒懒靠着墙,拇指和中指捏住瓶身固定,食指勾住上头的拉环,指节微微屈起。 手掌用力时能清晰地看到他冷白皮肤下青绿色的血管脉络。 “啪”一声,拉环被扯下来。 祁景曜把冰美式塞回许栀手里,回答她:“嗯,想和许老板谈个合作。” 许栀被塞进自己手里的冰美式弄得一愣,眨眨眼,怔怔地说:“这是给你的。” “虽然不想辜负了好意。”祁景曜为难地皱起眉,指尖点了两下铝罐的上沿,“但是姐姐,我不喝苦的饮品。” 来店里定制的女顾客为多,许栀一般都会准备好几罐装冰美式以备不时之需。 今天也是下意识的拿了它。 “你过来自己挑一下喝什么。”许栀把冰美式倒进面盆里用水冲掉,重新进了杂物间。 冰箱摆在柜子上,容量和尺寸都不算大。 中小型,里面最多能放十几瓶饮品。 许栀把放在底下的果汁和气泡水拿出来摆在外面。 她看了眼第一层。 一层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宋妩喜欢喝的东西,前些天宋妩给她补牛奶,顺手也一并放在了第一层。 许栀比宋妩要矮上六七厘米,她努力伸长手够了够,也只是指尖略微碰到瓶子的边缘。 “要拿哪个?” 身后拢过来一道热络的气息,自后方伸过来一条手臂。 杂物间没窗户,唯一的光就是门口那盏led灯。 进来的时候觉得屋子里不暗,许栀就没开。 堆满杂物的房间略显逼仄,周围的亮度似乎在一瞬间下调,只有冰箱内的微弱、昏黄灯亮着。 光线落下来时一片柔和。 呼吸声、冰箱运作的声音。 像是放大了十倍百倍钻进耳朵里。 男性的体温普遍比女性高,自手臂传来的热度层层递进,在一小方天地间游走,熏得她耳尖发烫。 眼尾重重跳了一下。 许栀食指立起,把他的手臂向外推了推,“最上面和摆在柜子上的,你想喝什么随便拿。” 祁景曜垂下头,颈间的项链跟着响了一下。 这个角度看,许栀像是被他圈住,异常娇小。 迅速扫了一眼,没他喜欢的味道,就随意问了句:“你平常都喝哪个?” 许栀指指最顶上的牛奶,“原味的。” 祁景曜拿出来两盒,插好吸管后分给许栀一盒。 几秒后,他给出评价:“挺甜。” 两个人从杂物间出来,许栀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祁景曜给她讲题是站着。 而她店里唯一的椅子是宋妩和自己一起去选的。 店里除了宋妩没有别人来,两个人就选了把双人楠木椅。 座位与座位之间的空隙不大,画稿累了的时候许栀就会靠着宋妩眯一会儿。 很方便。 但也很拥挤。 祁景曜也发现椅子似乎是过于小了,他十分绅士地拎着奶盒靠回墙上:“我站着就可以。” “那我岂不是太不尊师重道了。” 许栀扬扬下巴,殷红的唇慢慢勾起,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我又不会吃人。” 祁景曜听话地坐过去。 距离确实很小,两个人几乎是肩挨着肩,手臂时不时会贴到一起。 “想谈什么合作?”许栀无意识咬住吸管,小口喝着。 “看上个民国剧本,需要定制十套旗袍,大概在前过年后开拍。”祁景曜解开手机屏,找出来几张保存好的图片,“我看你早期的微博是接飞鱼服和军阀装的定制的,现在还能做吗?” 飞鱼服和军阀装还是刚开业那会儿许栀为了揽客想出来的法子。 那两年古装剧火,把衣服的热度也就带了起来,当时都是女生带着男朋友一起来买。 后续客源稳定后,许栀就再没接过这种定制了。 许栀抽出来两张稿纸,“我先试试。” 又从抽屉里挑了根月白色的发簪,把头发松垮垮簪住。 “去帘子后面,给你量尺寸。”许栀指着帘子,拿出来新买的软尺和笔记本,“民国题材,先试军阀装吧。” 帘子后的地方只比杂物间大了一点,正前方的墙上贴了几张示意图,上面写着量尺寸的注意事项和动作标准。 空调的风在这里小了许多,房间里有些闷燥。 “需要脱衣服么?”祁景曜大致看了一遍,上面没写着是贴身量还是隔衣量。 “一般来说是不需要的。” 精致的狐狸眼从上至下在他身上逡巡,许栀眼梢微抬,打趣他:“你也可以全脱了。” 在祁景曜探寻的目光里。 她缓缓道:“不过按照祁老师的收费价格,我怕是看不起,所以还是穿着吧。” 意识到被戏弄。 祁景曜非但没恼,反而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那真是可惜了。” 许栀投来眸光。 祁景曜唇角恶劣的翘起,露出一小截虎牙:“我身材还挺不错的。” 写好几个围度名称后,许栀拿着软尺站在他身后。 “站好,两肩自然垂下去。” 祁景曜乖乖照做。 许栀将指腹摁在肩膀一侧,另一只手扯着软尺平直向后拉。 掌心偶会磨蹭到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温软触感之余,祁景曜感受到她手心有几处薄薄的茧。 刮蹭过去,勾起一阵颤栗。 许栀在本子上记录下数值。 肩宽:50。 “手不用举高,也不用动,跟着我的力度来就可以。” 认真工作时许栀尤为认真,她把软尺绕过肩胛骨,放至胸前,伸进去一根手指在软尺和胸口处来回晃了晃。 “紧吗?” 祁景曜喉结滚了滚:“不紧。” 她记下:胸围105。 许栀开始给他量领围。 软尺一寸寸包裹住脆弱的脖颈。 束缚感陡增,祁景曜忽然想起来刚才给许栀分享东西,她的手机在亮屏时出现的小脏狗三个字。 整个屏幕上,就只有一条微信通知。 祁景曜垂首,盯着她脖子后面小爱心一样的粉色胎记看了半晌。 等许栀绕到身后,他问了句:“我很不爱干净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但许栀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衣领、袖口和鞋子侧面这些容易弄脏染灰的地方都十分整洁干净。 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从各种方面看,都是爱干净的人。 许栀如实回答:“没有。” “那姐姐怎么给我备注的是小脏狗,嗯?” 祁景曜这一个尾音拖得又长又低,不像是质问,像是笑中含威,吓得许栀魂快飞了。 心虚所致,许栀手下没收住力气。 软尺勾住凸起的喉结,向后一勒。 祁景曜难耐地吞咽了下口水,喉结蹭过尺子皮面,脖颈充血“唰”一下变成红色。 他将食指探进去一点点撬开软尺边缘,扯开些距离。 眼尾泛着诱人的红:“姐姐,我不玩虐待那一套。” “所以,轻点,好么。” 许栀把软尺松开,努力维持着冷静:“好的。” 有了这个小插曲,后面的进度许栀加快许多,十分钟就量完并记录了所有数据。 过了会儿再看,祁景曜脖颈间仍旧显点浅红色的痕迹。 手背贴在红痕附近,许栀轻声问他还疼吗。 勒痕周围的皮肤发着烫,冰凉的手背贴上来,灼烧感一下子缓解了许多。 “不疼了。” 脖颈上的凉意撤下去,祁景曜伸手碰了碰许栀刚才摸过的位置,说:“有点痒。” ... 有了大致尺寸,许栀坐回去开始画图。 桌面的笔盒上绘有一个长弧度图形,后面的小标志花朵一样垂下来。 祁景曜今天看到这个标志的次数不下十次。 平板的保护壳上、桌角、所有展示在外的成衣衣领标签处、本子的封皮和内页、几乎涵盖了所有视线可及的地方。 整个店里面,都有这个图案存在的痕迹。 亦或者说,许栀的整个生活,都被这个铃兰一样的图案覆盖住。 祁景曜指着笔盒上的图案,问:“这个图案,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许栀不想说,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来搪塞他:“小孩子好奇心别那么重。” “许栀。”祁景曜叫她名字,抬眸,不太高兴地看着她。 “我不小了。” 还惦记着刚才冷落了他的事,许栀问他:“晚上有时间吗,请你吃饭。” 祁景曜:“那中午呢?” 许栀点开平板里的外卖软件,从桌上推到他那边,“点外卖,想吃什么自己点,地址选第二个。” 给完平板后她把耳机插好戴上,点开音乐软件,声音拉到近乎顶格。 祁景曜滑动屏幕,状似不经意提起:“我还以为你会做饭,刚刚在杂物间看到了电锅和案板。” 音乐声调得很大,许栀专注于笔下的世界,忽略了那边传来的声音。 问题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回答。 画图时许栀的胳膊时不时还会蹭到他的,热度时有时无的靠拢。 为了不打扰到她,祁景曜只好尽量往一旁缩去。 他放弃刚才的提问,换了个问题:“你吃什么,我帮你一起点上。” 除了唰唰的笔尖摩挲声,再无其他。 “许栀。” 祁景曜轻轻摘下来她右边的耳机。 歌曲正好播放到高.潮部分。 澎湃的女声和乐点从耳机里漏出来。 “solovemelikeyoudo,la-la-lovemelikeyoudo ...... touchmelikeyoudo,ta-ta-touchmelikeyoudo.” 导演这一职业不管是什么片子都要看和分析,哪怕是人们口中的色.情片。 这部电影祁景曜知道。 一共有三部。 这三部,他一部不落地都看完了。 他记性一向好,对里面出现过的歌曲、场景、镜头都记得一清二楚。 再回想刚才量尺寸时一瞬间窒息的错觉。 指节屈起慢腾腾敲了几下桌沿,祁景曜眼中意味晦涩难明,低低问道: “姐姐,原来你,好这口?” 11、小狗摇尾巴 许栀把另一边的耳机摘下来,侧过小半边身子看他。 有些茫然的询问:“什么好这口?” 一向慵懒随性的眸光中终于有了点庞杂的情绪。 祁景曜从中解读到的是—— 疑惑、迷茫。 他不动声色地视线挪到一边,“没事,就是问问你吃什么。” “这首歌,有什么不对吗?”许栀经常从app的每日推荐和精选歌单里挑选比较合胃口的歌。 有些歌的歌词比较大胆开放,但旋律好听,她就专门为这些歌弄了个收藏夹。 一般听这个收藏夹里的歌时,她都会戴上耳机。 “没什么不对。”祁景曜捏着空掉的牛奶盒,抬腕,精准扔进杂物间门口的垃圾桶里,“它只是一部电影里面的ost。” 许栀思考了下:“那部电影,很奇怪?” “不算奇怪,就是在app平台上看不到。” “哦...” 市面上看不到的,要么太血腥暴力。 要么就是1.8.禁。 从歌词上看,这部电影属于后者。 许栀捞过来手旁的牛奶喝了两口:“电影叫什么名字?” 祁景曜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窝处扫出一片旖旎色彩。 玻璃把阳光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跳跃着落在他的鼻尖。 嘴唇翕动了两下,他说出来一个电影名。 许栀咬着吸管,拿过桌上的手机搜了下。 确实如祁景曜所说,网上根本找不到这部电影,只有一个百度百科和网友自发的剪辑视频。 有一条时长只有三十秒的剪辑,许栀点进去想要看个大概。 略过缓冲时间后,一小段乐声从扬声器漏出。 视频的第十五秒,画面逐渐由黑色转变为昏暗的红,不甚明亮的房间里,男主箍住女主的手腕,鼓点越来越密集,伴随着高音飙上去的那一刹,暧昧露骨的“dirtytalk”落进耳朵里。 沙哑的声线在安静的房间内尤为响亮。 几乎是声音漏出来的瞬间,祁景曜的视线就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轻飘飘的,像层薄纱。 许栀哑然,迅速把手机熄屏扔在桌子上,她捏了捏发烫的耳尖:“外卖,点好了吗?” 祁景曜懒洋洋窝在木椅的角落里,胳膊搭在椅背上,指骨屈起轻轻打着节奏。 闻言,他撑着头,眼含揶揄地看她。 “姐姐这是没把我当外人啊。” “是啊。” 抽屉短暂的拉开又合上,许栀动作熟练地弹了下烟盒底部,一支烟顺势而出。 她低下头咬住,点燃。 指间的白烟一寸寸攀升,许栀歪头看他。 朦胧烟雾里,琥珀色的眼眸潋滟着动人水色,她勾唇,反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清浅的水果香萦绕在鼻尖,祁景曜透过烟气看她。 视线像是有实质般滑过她脖颈后面的爱心胎记,他肯定道:“是朋友。” “不过,还是老师。” 祁景曜站起身接了两杯温水放在桌上,垂眸问她:“布置的作业,完成了吗?” 许栀点头:“超额完成了,早晚各听一遍,歌词已经烂熟于心了。” 祁景曜双手撑在桌子上,慢慢俯身看向她。 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热气氤氲,他嘴角噙着笑:“许同学,可以在我这里讨个奖励。” 许栀没和他客气,话像是在脑海中过了千万遍,很顺溜的说了出来:“让你们剧组的人穿着我的衣服拍一套宣传图。” 祁景曜怔忪,随即喉结滚了滚,偏过头笑开。 还真是个,精明的商人。 “所有人?” 年后要拍民国戏这事儿早就被营销号爆了出去,媒体列了演员名单,并放话主演将会是其中一个。 消息甫一发出来,各家的粉丝就在底下争辩到底谁才是主演。 这种视频的评论区往往一片血雨腥风。 “主演就可以。”许栀在媒体放出来的拟邀约名单上勾出来几个人名,“这几个长得帅、人气高的,每个人各拍一套军阀装一套飞鱼服。” “如果剧组其他女演员愿意的话,我这里的旗袍都可以供她们拍摄用。” “拍摄日期我可以跟着他们的时间来,有空了联系我就成。” 许栀勾画完大致流程图,再抬眸时发现刚才还在桌前的人现在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试探着叫了声:“祁景曜?” 没人回应。 圈出来的主演名字大咧咧摆在桌上,许栀拿起笔划掉一个,拍了照发给祁景曜。 z:【三个太多的话,我只要这两个就可以。】 消息仿佛石沉大海,没掀起一丁点波澜。 许栀揉了揉眉心。 心想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点太得寸进尺了。 可这件事是双赢,她也不见得占多大便宜,许栀不想放弃打开市场的机会,又发了条微信过去。 z:【祁导?】 两条消息一前一后躺在屏幕里,久久等不来回复。 越想越烦,许栀小声骂了句“抠门”。 就在许栀想要起身去把平板拿回来时,后脖颈冷不丁被人捏了一下。 警告似的,不轻也不重。 许栀腰间瑟缩了下,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自脊椎一路攀升。 酥酥麻麻的,像是过电一样。 作乱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就被攥住。 祁景曜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手抄着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姐姐,说我坏话呢?” 许栀用力捏了捏他的腕骨,掌心下,男人坚硬的骨骼硌得她手掌发疼。 她气急反笑:“祁导下一步准备拍隐形人题材?” “嗯,”祁景曜散漫应声,也不反抗,任由她用力捏着自己的手腕,“在许老板这里找找灵感。” “刚才说的奖励还算不算数?” “算,还是三个人,按你说的来。” 许栀还没松开手,她紧紧攥着祁景曜右手的手腕坐在椅子上,祁景曜没挣扎,而是顺着这个怪异的姿势倾身向下,拿起桌上的铅笔勾出来两个名字。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许栀可以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杂乱的砰砰声响在耳畔,在安静空间内显得振聋发聩。 祁景曜脖间的项链自衣领掉出来,时不时磨蹭到她耳后那块软肉。 细微发着痒。 “这两个是我打算找的,你可以先考虑他们。” 祁景曜抽身的瞬间,许栀嗅到他腕侧离开时掠起的清冽甜香。 像小朋友才会用的那种甜牛奶沐浴露。 “还差一个。”许栀下意识喃喃,“等开机后我从剧组里挑?” “姐姐。”祁景曜喊她。 许栀循着他的声音仰起头。 “你面前不是站了一个现成的么?” 祁景曜嘴角挂着混不吝的笑:“名气和颜值,我哪样都不比他们差。” 许栀记得他的微博粉丝数量。 才将将够到百万的门槛,而其他两位演员的粉丝则是千万起步。 近乎断层的数量。 论宣传力度,祁景曜比他们还差得远。 不想打击他的自尊心,许栀道了声好,又说:“没人的话就找你。” 这话的意思——实在没人了我再找你。 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祁景曜深深看了她一眼,双眼皮压出一道褶皱,寒潭般的黑眸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点。 他弯了点身子,就着许栀的手搭上去。 灼热的温度叠加,祁景曜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而后将她的手腕收拢在掌心,语气危险:“姐姐,我是你的备胎吗?” “怎么会。”许栀灵活地缩回手腕,“我哪敢让祁导当备胎。” 她将手藏在身后,不自在转了转。 男人掌心的温度像是烙在上面一样,灼灼发烫。 女人漂亮狐狸眼轻睨着他,眼中笑意盎然,哪有半点真心的样子。 祁景曜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道咕噜声打破僵局。 他顺着声音往下看。 许栀捂住肚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过头。 耳朵早就红得不成样子。 “饿了。”祁景曜往前走去,顺便伸了个懒腰。 t恤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掀起来一小块,露出几块轮廓分明的腹肌,流畅的人鱼线刻下一道沟壑,一路向下直至收束进裤腰。 他重新拿起平板,“吃点什么?” “馋嘴鱼,重麻重辣。”许栀拎起奶喝了两口。 祁景曜闲聊般地提起:“你会做饭吗姐姐?” 许栀答得很快:“不会。” 有道目光落下来。 像是猜到他要问什么,许栀补充:“案板切水果用,不想喝凉的奶可以放进电锅里热一热。” 祁景曜抿唇,笑而不答。 他还没见过哪家人热牛奶是放醋和酱油的。 祁景曜快速浏览着外卖app上的菜,他发现许栀常点的几家都是重油重辣的,还有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屏幕顶端蹦出来条消息。 一杯甜茶:【今日新品:椰香果果,限量30杯,先到先得哦~】 祁景曜:“......” 看得出来许栀很喜欢这家店,她甚至还加了商家群。 祁景曜本想滑掉消息,结果屏幕卡顿了下,手指直愣愣点了进去,商家还在宣传,顺便在群里发了几张优惠券。 退出群聊时,他无意间瞥到许栀发给店家的备注。 z:【加麻加辣,谢谢。】 z:【少糖多冰。】 眉峰皱在一起,祁景曜把平板锁了屏收起来。 凉的辣的混在一起吃。 长此以往,胃还要不要了。 “我会。”祁景曜淡淡出声。 许栀终于舍得分给他一点视线,等他说出下文。 “我会做饭,不过只会一道清汤面,要试试吗?” 许栀愣了愣。 她其实不喜欢做饭。 前些年她小学就会做饭这事儿在亲戚耳中传开,在夸她懂事之余,只要是碰上节假日要请吃饭,许栀一定会被叫过去帮忙。 他们嘴里“大厨、大厨”的捧着。 许栀就只能附和着笑脸,待在厨房里与油锅相伴,等到她做完菜再上桌时,已经是一片狼藉。 次次如此。 后来她借口手伤不能再端锅提重物为由,拒绝了亲戚的邀请。 这件事还惹得许母生气了许久。 已经很久没有人和许栀说过“我来做饭,要试试么”这种话了。 她心下微动,点了点头。 祁景曜利落地在线上超市里挑选菜品,“有忌口吗?” 许栀:“葱蒜。” 屋内的气氛又安静下来,钟表时针指向14。 温暖灿烂的阳光铺洒进来,许栀伸直了腿,将有些发凉的小腿晒在阳光下。 在她的私人领域里突然出现一个不太熟的男性朋友,许栀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她下意识把手伸向离自己最近的牛奶。 一只手移开牛奶,吸管在空荡荡的纸盒里发出闷闷几声响。 祁景曜把刚接的温水放到她手边:“喝这杯。” 捏着空盒子时,祁景曜眼尖地发现吸管被咬成扁平状,最顶端那一小段距离全是凹进去的牙印。 他想起来曾经在网上看到的科普。 经常咬吸管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之一。 祁景曜回头看了眼许栀。 她半边身子沐浴在眼光里,熟红色的旗袍下摆微微蹭地,女人阖上眼假寐,手攥成拳,唇角绷得平直,颤动的眼睫泄露出几分脆弱和不安。 像是领地被人侵占的小动物,戒备警惕。 ... 已经过了饭点,祁景曜在网上买的菜很快送到了店里。 许栀被外卖员说话的声音吵醒,靠在椅子上缓了几分钟才进了杂物间。祁景曜动作很快,电锅已经煮上了水,小白菜切成整齐的小段放在案板上。 “这里不用帮忙,你去外面等着吃就行。”祁景曜擦擦额头上的汗,“对了,是想吃荷包蛋还是煎蛋?”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 杂物间那点稀薄的冷气瞬间被热气覆盖,许栀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咽了咽口水。 热。 说不上来热。 许栀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来围裙,朝正在打鸡蛋的人招招手。 “过来一下。” 祁景曜瞥见她手里kitty猫图样的粉红色围裙,后退一步拒绝道:“姐姐,你觉得我和它很搭?” 许栀抬手比了比:“挺搭的。” 两个人互相看着僵持了一分钟,谁也不肯退让。 最后祁景曜败下阵来,弯腰低头。 许栀顺势把围裙挂在他脖子上,绕到身后给他系了个蝴蝶结。 这才回答他刚才问的话:“吃煎蛋。” “不出去等?”祁景曜见她没走,说道,“一会儿油烟起来味道全沾到你衣服上了。” 许栀没搭话,视线一直停留在祁景曜的手腕上。 他皮肤白,自己刚才又用了很大的力气,此时上面出现一小圈红色於痕。 她轻轻碰了碰,“疼吗?” 祁景曜把火关掉,心想她这点力度跟挠痒痒一样。 开口时他却又是另一副嘴脸,声线喑哑道:“疼......” 他敛起眼眉,凑到许栀跟前,俯首做低,缓慢地把手腕伸到她面前。 眼尾轻佻,男妖精似的诱哄: “吹吹就不疼了,姐姐。” 12、小狗摇尾巴 那股闷燥的气息还没下去,漂浮着环绕在两人周围,仿佛是有人丢了个火把进来,不出须臾便燃成燎原之势。 火舌张牙舞爪着吞并空气中稀薄的氧气。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许栀耳垂像是要滴血了一样。 红的要命。 祁景曜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是太过于暧昧了,想要收回去手。 可许栀却越靠越近。 那抹张扬的红逐渐侵占他整个视线,白嫩脖颈后的胎记像是熟了的蜜桃。 鲜艳可口。 唇畔即将靠上去的一刹,电话铃声震响。 一并把这暧昧的氛围打碎。 许栀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握着手机匆忙走出杂物间。 走动时裙摆掀起一小阵风。 独属于她身上的栀子香气浮动在空气中,无数个小分子跳跃着寻找落脚点。 高跟鞋踩在透亮的瓷砖上清脆作响,红色绑带缠住她纤细的脚腕,搭扣上有个小铃铛一样的物件儿,随着许栀双腿的迈动细微发着响。 视线停顿的几秒钟。 祁景曜还在脑回路清奇的思索着她穿高跟鞋还怎么开车。 以及,许栀到底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 他偏了下头,肩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了属于许栀身上的花香气。 淡淡的,馥郁在心头。 电话是许母打过来的。 母女二人平时都是微信联系,很少有通电话的时候。许栀摁下接听键:“妈...” “小栀,这周日没什么事吧?”许母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桌上,翻动起手里的册子,“周日把杂事推了回家一趟,你田阿姨又给我介绍了几个小伙子,你回来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许栀没和她提已经分手的事,照惯例拿乔泽恩当挡箭牌:“妈,我有男朋友。” 许母脸当下沉下来:“许栀,你还想拿这件事骗我,你和乔家那小子分手的事我前两天就知道了。” “还有,那个视频说的是真的吗?” “哪个?” “说你是小三的那个。”许母绷着脸,语气不太好,“你没插足人家感情吧?” 杂物间传来呲啦一声响,鸡蛋倒入锅中,烟火气顺着帘子溢出来。 锅铲碰撞的声音盖过她的说话声。 光线又后移了些,汇聚在一点。 地板上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许栀咬紧唇,血色慢慢消失殆尽。 良久,她才说:“我没有。” “妈,我没有。” 视频发出来的第二天许栀就顺着截图里面女方的id找到了她的微博。 还只是个刚上大一的小姑娘。 微博被她当成了第二个朋友圈,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她和乔泽恩从相识再到相恋的点点滴滴。 按照时间线不难推断出他们认识的时间,许栀窝在沙发里一条一条翻看着。 四月中旬的一句话将她的微博划分出一道分水岭。 这句话前是她所记录的大学生活,这句话之后,都是些与乔泽恩有关的内容。 @泡芙努力发光:今天有17届的优秀毕业生回来,据说有一个超级帅的学长! 过了两个小时,她在这条微博下回复:天啊学长好温柔好绅士,不仅耐心回答了我的问题,还请我吃了三食堂的lummyrest,近看学长更帅了! 又间隔了一小时。 @泡芙努力发光:耶!要到学长的微信了!悄悄在表白墙上打听了一下,学长还没有女朋友! 隔了两天,她在微博上晒出来一张照片。 应该是二人吃过饭后拍的。 前面人头攒动,好几个人被拍成了虚影,乔泽恩站在篮球场底下,一身整齐正装,衣领微开,手里握着两杯冰奶茶。 和一旁身穿运动休闲装的大学生相比,他确实很独特。 是道不一样的风景线。 两个人认识是在四月十八号,正式成为恋人的日期是六月一日。 而许栀和乔泽恩则是在二月初签下的合同。 也就是说,是乔泽恩违约在先。 索性.事情也没发酵起来,没必要争个头破血流,许栀也不想让小姑娘难堪,就把截图和合同的照片一并保存在手机和u盘里没发出去。 虽然视频发出去没多久就被删除了,但还是被有心人录屏存了下来。 只要用心点还是可以搜到当天的视频,应该是哪家亲戚看到了,发给了许母。 许母没说信不信,将就着“哦”了一声:“那你周日记得回来。” “好…” . 挂断电话,许栀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倦怠。 放空了一会儿,她思绪忍不住游离。 要是许知砚那天的电话打给的不是她而是许母,恐怕当天晚上许母就要打电话找机构的老师讨个说法了。 对于许知砚的话,她总是信的。 毕竟是亲生的。 阳光蔓延至她的手掌,细细的暖意渗进指尖。 许栀抬起胳膊横在眼前,睫毛颤了几下,眼眶周圈开始发热。 情绪来得很莫名,许栀用力将胳膊按压下来,抵住眼眶,在心底骂了句矫情。 她咬紧唇瓣,直至舌尖尝到一丝腥甜的味道才松开。 小声地说了句:“不懂知足。” 香气逐渐飘满整个屋子。 静谧氛围下,祁景曜关电锅时的按键音和嘴里哼哼的不成调的歌声搭配在一起显得尤为滑稽。 听不出来具体的音调,但从歌词上可以判断。 他嘴里哼的,大概率是首儿歌。 注意力被转走大半,许栀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情绪缓和了许多。 胳膊卸了力,眼尾被压出来星点水痕。 许栀抬腕擦掉。 她拉开抽屉,手像是形成肌肉记忆一样往烟盒的方向够去。 “抽烟有害健康”几个字头一次映入她的眼里。 “......” 许栀默默将盒子翻了个身,踌躇了片刻,伸手拿起它旁边的口红。 是款正红色,气场压得很大。 和她今天的旗袍倒是相配。 她没敢太用力涂,只涂了薄薄一层,又把口红尖旋出来加深了一下内侧。许栀对着镜子用指腹抹掉不小心涂出来的口红,蹭得小心翼翼。 转头观察另一边时她倏然在镜子边缘看到一道身影。 祁景曜靠在墙边,没走近,绅士的保持在一定社交距离之内。 眉眼含笑,就那么静静注视着她。 见她看过来,他直起身子,指节屈起敲了敲墙板,“面里要放香菜吗?” 许栀把镜子倒扣在桌面上,“放。” 他端着两碗面摆在桌上,推出一碗到她面前,又从围裙的前兜里掏出一次性筷子,这才在她身边坐下,“尝尝合不合胃口。” 身上那件kitty猫的围裙紧绷绷系在他腰间,勾勒出他紧实精壮的腰部,无袖t恤的领口被遮住,从正面看像是赤着上身在穿围裙。 用她们上大学那会儿常说的话就是—— 虎背蜂腰,螳螂腿。 天生的衣服架子。 许栀稍稍动摇了下刚才的想法。 其实抛开人气,单论颜值和身材,祁景曜不输任何一位男主演,甚至还略胜一筹。 细挂面被整齐码成一个圈放在碗中央,就连小白菜都非常规整地点缀在一旁,金灿灿的煎蛋卧在上面,出锅前应该是淋了一圈香油,芝麻的香气溢满整间屋子。 许栀不禁发笑,他是不是有强迫症。 摆个盘跟军训一样,必须要整整齐齐地站在规定地点。 面看着很清淡,却让人很有食欲。 在祁景曜期待的目光下,许栀掰开筷子,挑起一小段尝了一口。 可她小瞧了面的温度,刚咬了一口就被烫得不行。 一口面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焦急的在嘴里打转。 祁景曜来了条微信语音,才打开屏幕就听到旁边筷子摔在桌子上的声响。 他转过头。 许栀乌黑的眼睫无措地眨动着。 一只手捂住嘴,不断向外送气,另一只手当作扇子拼命扇着。 这么大个人了。 祁景曜抽了两张抽纸垫在手心,十分熟稔地把手搁在她下巴的位置。 “吐出来。” 面前多出来两张纸巾,许栀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张嘴。 男人低沉的近乎命令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许栀从他手里抽过纸,把那口烫嘴的面吐了出来。 “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祁景曜递给她晾凉了的温白开,打了两个字扭头问她,“烫破皮了没?” “没...” 被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臭屁小男生数落,许栀面色微赧,捧着杯子小口喝着水。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气氛出奇的和谐。 碗里的面逐渐转凉。 许栀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先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发觉不烫了才送进嘴里。 祁景曜的手艺比她想象中要好。 汤的咸淡正好,菜也煮得软烂适口。 对于吃惯了重口的许栀来说,偶尔吃上这么一碗清汤小面好像也还不错。 他似乎是按照饭量来煮的。 这种挂面按圈来分,一圈大概一拳大小,中间是空心的,刚好够一顿饭的量。 许栀刚才草草扫了眼两碗的差距。 她这碗的汤刚好卡在中偏上的位置,祁景曜那碗,汤的位置要高出来很多,应该是放了两圈挂面进去。 面煮散之后其实没多少,许栀把面和菜吃完,最后强撑着吃下了煎蛋,已然撑的不行。 祁景曜那边好像刚忙完撂下手机,才开始动筷。 一直盯着人不礼貌,许栀就用手托着下巴,小指抵在眼尾做屏障。 用余光偷看他。 许栀在生意场往来,有时候还要陪着宋妩一起谈酒庄的买卖,吃饭是在所难免的事。 餐桌上,她见过很多男性的吃相,无一例外都很斯文,小口咀嚼着食物,一道菜吃上几口就不吃了,开始推杯换盏谈正事。 祁景曜却和他们不同。 他不做作,大口吃着面,吃相并不难看,哪怕是最简单的一碗清汤面都能吃出很香的感觉。 同时也很安静的,没发出吵闹的声音。 也不隐藏饭量,丝毫没有在女孩子面前的羞怯感。 和普通的小男孩没什么两样。 有时候许栀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那位媒体口中的那位“贵公子导演”。 她甚至觉得,祁景曜,只要给他碗吃的就能养活。 祁景曜吃着吃着忽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他轻咳了声想要提醒。 半分钟过去。 那抹偷偷摸摸的视线还没撤去,仍明目张胆地窥探着他。 他不紧不慢吃完最后一口面,把人抓了个现行:“姐姐,再看下去我这kitty猫围裙可要出来俩窟窿了。” 许栀伸手过去抽走两张纸巾:“想多了,我是要拿纸。” 余光瞥见她纸巾上的口红残色,祁景曜咬了口煎蛋,调侃:“看不出来,姐姐和我吃饭还挺注重仪式感。” 许栀失语,把纸和筷子扔进垃圾桶后回怼:“祁老师,过于自恋也是你授课的一部分么?” “这个还真没算进去。”祁景曜端起碗喝完汤底,抽了张纸擦嘴,闲散自若道,“你要是想学的话,得加钱。”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熟人价,收你一千。” 许栀把空碗摞起来:“学完能像你一样这么旁若无人的厚脸皮么?” 祁景曜眼梢扬起,藏不住的笑意:“许同学没听过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吗?” “哦,”许栀评价,“原来是黑心商家。” 祁景曜嗯了声接下她的评价,神情十分坦然。 许栀被他这坦荡荡的无赖模样逗笑。 祁景曜从她手里接过来空碗,“你休息,我洗。” “不用,你不知道洗洁精在哪。”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许栀还是明白的,况且在她的店里,祁景曜就算是客人。 哪有让客人做了饭再洗碗的道理。 闻言,祁景曜散漫拖着长调:“左手边第三个柜子第二层最里面。” “我没说错吧。” 许栀不搭话了。 他把桌角的平板拿过来,平板没密码,上划直接解了锁。 祁景曜点了两下,把平板放在她面前,“玩会儿游戏。” “别总垮着脸。” 许栀想反驳她哪有垮着脸。 话到了嘴边猛地想起来刚刚祁景曜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下载的?”许栀平板里并没有安装游戏,只装了两个追剧软件,吃饭和无聊的时候打开看看。 祁景曜闪身进了杂物间。 水龙头打开后,他略微欠揍的声音传来:“在你偷看我的时候。” ... 洗完碗,祁景曜手伸到身后想要解开围裙。 外面传来萝卜被拔出来的可爱音效,他动作停住,又把手伸回前边。 “姐姐,帮个忙。” 许栀正与萝卜抗争,满屏的萝卜看得她眼花缭乱。 听到声音后,她抬起头。 祁景曜背着身站在她跟前,背后的汗水把衣服濡湿,紧紧贴在背上,露出他后背肌肉的轮廓。 许栀利落地解开蝴蝶结,拍拍他示意他转身。 弄完她看了眼屏幕,太多萝卜因为没来得及拔已经枯黄了,游戏界面出现一个大大的“lose”。 许栀边想着游戏边摘围裙,手下没注意,不小心卡在他的发顶。 手感很好,她没忍住轻揉了一下。 祁景曜配合着弯腰,等围裙摘下来后,他从全身镜里看到头顶炸出来的发丝,随意拨弄两下,“不要总摸男性的头。” “尤其是成年男性。” 许栀略感歉疚:“抱歉,平时摸我弟弟的头顺手了。”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许知砚小时候还会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的喊,那会儿许栀就喜欢摸他的头发。 很软,像小动物的绒毛。 祁景曜把手机揣进兜里。 “我的意思是,别随便摸别人的头。” 没等许栀悟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祁景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她告别:“粉毛找我有点事儿,下次的课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叫我。” 许栀把人送到门口,没看见他那辆骚包的柯尼塞格。 从阴凉角落里,祁景曜推着辆深黑色机车走出来。 车座上放着头盔配套的头盔。 许栀愣了两秒。 这人的爱车可真多... 怪不得宋妩总跟她说这些富家子弟最喜欢的就是玩车,她一个朋友一周七天一天一辆超跑,每天都不重样。 许栀一开始还以为是她朋友在吹嘘。 今天亲眼所见,她算是信了。 祁景曜把头盔戴上,骑上车,朝她招了招手。 许栀也跟着挥挥手,在他拧把的一刹问道:“跑山,好玩吗?” “一切与肾上腺素相关的运动都有好玩。”祁景曜说,“不光好玩,还很刺激。” “尤其是蹦极、跳伞、滑雪、冲浪。”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下。 头盔下,那双眼锐利又漆黑。 祁景曜目光缓缓,好看的唇形一张一合,在她的注视下吐出四个字:“以及接吻。” 13、小狗摇尾巴 肾上腺素飙升时会使人体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产生一瞬间的口干舌燥和头晕目眩,继而在短暂时间内忘掉烦恼。 很多人都着迷于那一刹那的刺激。 许栀去滑过雪。 从高坡上疾驰而下的那一刻,耳边呼啸的尖利风声,一晃而过的雪景,确实会让人忘记很多事情。 冷硬的风如同刀割一样吹在脸上。细小绵软的雪粒在接触到略微温热的皮肤时迅速融化成冰凉的水汽。 许栀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蹦极和跳伞她大概率是不会去。 她一向不喜欢玩危险系数太高的游戏。 跑山也可以试试。 但接吻... 黑色机车一闪而过,离开时掀起一阵热浪。 许栀心情很好地推开门。 或许最近,或许不远的将来。 她愿意试一试。 回去后许栀翻了翻日历,发现距离周日就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她头疼地在那天的日期上画了两个大感叹号,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件事。 被勾起来的好奇心还没消下去。 四下无人,许栀打开手机找出来刚才的电影剪辑继续看起来。 这部电影的尺度很大,导致剪辑内容经常是片段式呈现,刚进展到她感兴趣的地方,屏幕倏地一黑,切换到了另一场景。 这种把胃口吊起来悬在半空的感觉着实难受。 许栀又点开几个剪辑,试图找到剧情的后半段。 一个六分钟时长的视频出现在视线里,许栀点进去,开头男女主动.情的吻戏一晃而过。 她撑着头一点点看到视频最后一秒。 画面闪过暗房,女主被捆在床头的手腕和字幕中的“安全词”三个字时,许栀才明白祁景曜为什么会问她好这口这种问题。 视频播放完自动黑屏,许栀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掌心托住下巴,小半张脸被遮住。 她还在回味刚才的剧情。 发现怀孕了之后呢,两个人的选择是什么? 她打开微博搜索电影名字,偌大的广场和超话都在讨论它的尺度,没有一个人讨论剧情。 许栀实在是好奇,她切了店铺官方号,用手机号重新注册了一个号,点进去刚才的超话,发帖。 @用户dt594299kl:有姐妹知道两个人知道怀孕后发生了什么吗? 二十分钟过去了,帖子无人问津。 许栀有些头疼。 她的朋友范围内,看过这部电影并知道剧情的恐怕只有祁景曜一人。 绿色光标明灭闪烁。 “祁d...” 输入框里字还没打完就被视频电话打断。 许栀手忙脚乱地接通视频,退出聊天框时手指不小心摁到发送两个字,她把视频界面放到最大,没注意。 “栀子,我大概周日凌晨到,晚上要不要一起喝酒去?”宋妩摘了渔夫帽,合在一起扇风,手用的力气很大,栗色渔夫帽在她手里残影状闪过。 许栀观察了一下,觉得她应该是受什么气了,问道:“没谈拢?” “何止是没谈拢。”宋妩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去之前说好了只有我一个,结果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硬生生把我看上的买走了。” “我就比他晚到了两分钟!”宋妩伸手比了个“2”不可置信道,“我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男人,十瓶,他让我三瓶能怎么样,我出两倍的价格购买还不行。” 宋妩泄气地把帽子拍在腿上,揪着帽子上的穗穗,“本来我听不懂法语就吃亏,他们叽里咕噜说半天翻译器还跟不上,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的,结果那个男的上来拽了几句法语,酒直接给他了。” 许栀先安抚了下她的情绪,然后问她有没有能做替代品的,先买一些回来。 宋妩:“没有,那酒我不打算放出去卖的,我想自己留着喝。” “孔得里约?”许栀将笔记本摊开向前翻了几页,“我记得你之前给了我两瓶,我还没喝,等周一你来我家拿一趟?” “栀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宋妩感动地对着屏幕隔空亲吻了两下,想起来什么,“对了,阿姨又叫你去相亲?” 许栀愣了一下,脑袋里很快蹦出来个人名:“许知砚?” 大一的暑假宋妩跟着许栀回过一次家,那会儿她和宋父闹矛盾,扬言“死也不会回家”。 一直到临放假前才告诉许栀这个消息,扯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求收留。 宋妩性格开朗,又会说漂亮话,三两句就把许父和许母哄得合不拢嘴。就连最难搞定的许知砚都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宋妩姐”地叫着。 “当然!你弟这个小间.谍全告诉我了。” 宋妩拿起手边的冰咖啡润了润嗓子,有些不理解,“你说你那么听许阿姨的话干什么,不想去就拒绝了呗。” 许栀垂下眉睫,淡道:“我哪有拒绝的权利。” “你凭什么没有!”宋妩噌一下站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加大,“就凭他们当初在福利院收养了你?” 屏幕两边都安静了良久。 许栀慢吞吞抬头,眼神混沌,嘴角抿起,表情不悲不喜。 仿佛在说—— 就是凭这个。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充足吗。 空调的风又凉了些。 呼哧哧吹过脚腕,凉意顺势遍布全身。 “小妩,”许栀轻轻捏住指尖,嗓音有些发哑,“我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会去做。” 就像许母当时工作忙,恳请她帮忙带一下弟弟。 彼时许栀刚高考完,许知砚五岁,许母希望许栀能教弟弟学写数字和拼拼音。 许栀默默把提前订好的高铁票退掉,将自己的毕业旅行计划塞进信封里用胶带贴好。 妥帖放好后,她给书桌前的抽屉上了锁。 再没打开过。 五岁,正是坐不住爱玩的年纪。 许栀从网上找教程,看了很多篇有关幼师的文章,用尽方法让数字和字母学起来有趣些。 但效果甚微。 一周下来,许知砚不过也才拼写“爸爸”“妈妈”这种简单的词汇。 许母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把许栀叫到房间里让她加大力度,严格一点没关系。 许栀点点头,出去了。 从那之后,许栀每天盯着他完成一篇拼音拼写,错一个罚抄三遍。 换了方法之后许知砚确实进步许多,但也不爱和她说话了,在家里故意避着她,臭着一张脸。 小孩子记仇也记不了多久。 许栀想着,等大一开了学,隔半个学期再回家,许知砚没准儿就忘了。 直到有一天许栀领完录取通知书回来,开门后发现许知砚双眼通红地站在门口,一见她进来就把她往外推。 他当时说的话许栀一直记得。 许知砚几乎是用喊的方式:“你不是我姐姐,你给我出去,我讨厌你!” 她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亲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家里,小孩子把当时的收养证明翻了出来,随手拿到家长面前,就摆在茶几上。 然后那份收养证明被亲戚毫无顾忌地念了出来。 听到熟悉的名字,许知砚一直追问是什么意思,亲戚想着小孩子也不懂这些,就全讲了出来。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许知砚不再叫她姐姐。 ... “栀子...”见她眼眶越来越红,宋妩连忙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许栀向上推走眼角的泪珠,“我没事。” “是我冲动了...”宋妩心疼她,认识许栀这么多年,她感觉“父母”和“家庭”这两个字都快成她的心魔了。 “要不我替你相亲去?你知道的,我别的不行,砸场子一流。” 许栀扑哧笑了出来:“人家都看过我的照片了,你现在去整容?” 宋妩敦地一下坐回去:“那算了。” “要不你让那弟弟陪你去,就说他是你男朋友,让相亲那个知难而退。” 许栀拒绝:“我俩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她划开平板屏幕,调到静音,打开拔萝卜的游戏:“再说了,他应该有女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他有女朋友?见过了?” “没。” 漏了一个萝卜。 “那你怎么就能断定他有女朋友,再说了,他要是有女朋友不陪女朋友天天往你那儿跑干什么?” “可能他真的很闲?” 话毕,又漏了两个时间萝卜。 “栀子,”宋妩难得认真,“你这是主观臆断。” 萝卜冒得越来越多。 两秒后,屏幕出现失败字样。 许栀眼眸眯起:“我这是合理推断。” 宋妩:“哪合理了?” “他不是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么?”许栀关掉平板,补充,“一月男友。” “好像有点道理,那还是算了,别让人家女朋友误会。” 两个人聊着,话题中心人突然发过来一条微信。 j:【?】 j:【姐姐找我有事儿?】 许栀莫名,她哪找他了。 把视频小窗后,许栀点开和祁景曜的聊天。 自己刚才没打完的消息已经发了出去,此刻正安静躺在聊天框里。 宋妩在那边听到了消息声,“你是不是来消息了?客户的吧,你先忙,正好我要回酒店了。” 然后贴心地挂断了电话。 刚才还有勇气问的问题现在突然问不出来了。 许栀敲敲桌子,绞尽脑汁想出来句回复:【见到你朋友了?】 那边又发过来一个问号。 j:【你打听他?】 语气看起来挺不爽。 另一边。 洛煜安开了瓶酒,他刚去补完发顶回来,问祁景曜他这个发色怎么样。 好看的话就多留一段时间。 祁景曜一边回消息一边漫不经心看了眼,说:“丑死了,像小学门口三毛钱一个的塑料绳毽子。” 酒瓶砰一声立在桌子上。 洛煜安指着他骂:“你他妈又吃炸药了是吧。” 许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目光来回晃了晃,意外地在衣架顶端看到了本该戴在祁景曜头上的鸭舌帽。 z:【你的鸭舌帽忘拿了,看到帽子突然想起来了。】 z:【你朋友发色挺潮流...】 j:【你喜欢?】 许栀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小团子人站着拼命摇头,旁边写了一个大大的“no!” 祁景曜散漫倚在沙发上,手臂搭上靠背,看到这两条消息后唇角歪歪扭扭勾起。 “洛煜安。” 刚被损过,洛煜安没什么好气:“干吗?神经病。” 祁景曜慈父般怜爱地赏他一眼:“挺帅的,接着留吧。” 洛煜安比了个中指:“病得不轻。” 祁景曜没理他,和许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有来有回。 j:【你那天语音里说的,是不是小脏狗?】 许栀上扬的嘴角慢慢放下:“……” 人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儿。 她没回,而是发了个小狗憨笑的表情包过去。 j:【拜托你件事,姐姐。】 怀揣着对祁景曜微薄的愧疚之心和被撞破的几丝尴尬。 许栀煞有介事地打下:【你说。】 j:【改个备注。】 原来是这个。 许栀松了口气,点开名片把小脏狗三个字删了。 正准备把他的名字打上去,一条消息出现在屏幕上方—— j:【改成干净小狗行不行?】 14、小狗摇尾巴 自从许栀给他改完备注后,两个人再没见过面。 祁景曜看上了个不错的剧本,是由小说改编的古装剧,文内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极其考验演员的演技。 他这两天忙着挑演员递剧本,各大营销号已经开始拉着自家合作的艺人蹭眼熟了。 时间越推越近,转眼到了周日那天。 相亲安排在中午,许栀周六就回了家,住了一晚后一大早被许母叫起来挑吃饭的地方。 看着单子上列出来的诸多地点,许母笑弯了眼,满意地赞许道:“哎呀,你看看,小周这个孩子就是细心,还列出来这么多地方让你挑。” 许栀手里握着没喝完的豆浆,闻言草草扫了一眼。 单子上罗列了将近二十个地点,都是江城说得上名号的餐厅。 细不细心许栀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人挺会耍小聪明的。 长长的单子,前十五个基本上都是三百到一千的消费区间,两个人吃顿午饭,一两百就够了。 他很聪明地把最贵的几家店放在下面,一般人不会有耐心看到最底下,大部分都会在前几名里随手指一个。 可偏偏许栀是这个特例。 她把目光放在底下的几家店,在心里对比了一下,价位好像都差不多。 许栀挑了最常去的归雁楼,刚想说“这家吧”,视线忽然注意到紧挨着归雁楼的名字。 ——临江仙。 指尖停在“临江仙”三个字上,许栀眼眸转了转,不疾不徐地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笑得纯良:“临江仙吧,他家的菜不错。” 除此之外,好像离临江园挺近的? 大约,只隔了一条马路。 许母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点了点头:“我把小周的微信推给你,你们两个加上自己聊。” 推完微信,许母抓起茶几上的电车钥匙,“你收拾收拾就出去吧,和小周两个人逛逛街,我送小砚去补习班。” “我开车送你们。” 许栀穿的月白色分体睡衣,她随手扯了个外套披上,踩上鞋子,“别骑电车了,这会儿热。” 看了眼窗外的大太阳,许母妥协:“行,我先下去,你催小砚快点收拾。” 许知砚才刚吃完早饭,穿着印有奥特曼的t恤在客厅里晃悠。 许栀催他一句:“赶紧换衣服,一会儿迟到了。” 催完他,许栀看了眼自己身上不伦不类的打扮,轻笑出声。 随后对着镜子拍了张照分享给宋妩。 z:【今年新穿搭,刚学的。】 对面回得很快。 555:【真的假的?今年流行的穿搭也太丑了,不过你那内搭挺好看,链接分享一下[亲吻][亲吻]】 许栀从冗长的购买记录里找出来睡衣的链接,发了过去。 z:【2021年时尚新款睡衣,女,舒适光滑......】 宋妩看见睡衣两个字就明白了,她这哪是分享穿搭,纯粹找自己逗闷子。 于是咬牙切齿回复。 555:【许栀,老娘今天非灌死你!】 许栀给她发了一个可怜巴巴求放过的表情。 宋妩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整理好乱糟糟的头发,拨了个语音过去:“怎么样,心情好多了?前两天看你微信状态设置了个疲惫,怕给你火上浇油我就一直忍着没问。” 许知砚还没换好衣服,许栀坐回沙发:“挺好的。” “那个状态随便弄的,不用在意。” 许栀没说假话。 周五晚上她忽然心血来潮想要记录一下这个月的账单明细,点开个人名片界面时看到了头像底下的“+状态”。 这个功能从刚出一直到现在许栀都没点开过,她看到后面紧随的“7个好友状态”,稍微提起来点兴趣,点进去浏览了一番,最后挑了个最适合自己现在心境的微信状态。 宋妩显然是没信,她把手机架在肩膀上歪头夹住,挑着衣服:“来和我讲讲是什么把你治愈了。” 许栀想了想,说:“小狗。” “小狗?长什么样?” “挺白,挺干净的。” 宋妩哦了声,拿出来件铆钉裙,继续问道:“几个月了啊?” 貌似不能用月份形容,但许栀还是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好几十个月吧,可能更多。” “啊...” 宋妩顿了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那你这是老狗啊!” 许栀:“......” 没想到宋妩会接她这句话,许栀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 “没抱回家?你不是最喜欢小狗了。” “没,不知道有没有主。” “没绳的,在路边的常看见的大部分都是小流浪,你就放心捡回家吧。” 宋妩找出来配套的衣服,热出一身汗,把空调温度又下调了几度:“再说,你就不想当它主人?” 想当吗? 许栀悄悄问了一遍自己。 眼前浮现起那双漆黑透亮的眸子,不断在眼前摇晃的银色挂坠,以及十指相扣时急速飙升的心跳和身体里淌过的涓涓酥麻电流。 许栀张了张嘴,话即将说出口,许知砚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起身拿好车钥匙,拍拍许知砚的肩膀:“走吧。” “先不和你说了,我送小砚去上课。”许栀抚平心头的动荡,将电话挂断。 电梯间里,两个人相对无言。 即将抵达一楼时,许知砚忽然开口,语气仍旧硬邦邦的:“我这次考了第三。” “很棒!”许栀朝他笑笑,“想要什么礼物?” 许知砚没说话,而是忸怩了半天,像是在做什么强大的心理建设。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许栀手挡住电梯门往外走,等许知砚一同走出来后才收回手。 怕许母等急,许栀加快了脚步。 身后猛然传来一道阻力迫使许栀停下脚步。 她疑惑地向身后看去。 “忘记带东西了?” 许知砚摇摇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许栀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关切地问:“那是不舒服?” 又摇了摇头。 电梯门合上,红色的楼层不断跳跃。 许知砚咬住嘴唇,把书包卸下来背在胸前,慢腾腾从里面掏出来一盒费列罗巧克力。 臻品42粒,超市的售价大约在二百块。 “给你。”许知砚别过头,脸从额头一路红到了脖颈。 许栀知道他这是在为先前的事情道谢。 很别扭的道谢方式。 许知砚有个小猪存钱罐。 每年过年串门时亲戚给的钱许母会全都收起来给他存到银行卡里,只准他留下家人给的三百块钱。 这三百块钱就算是他这一年的零花钱。 许栀心疼他,每年都背着许母偷偷再给他发二百块钱的红包。 他这一下子把大半年的零花钱都花完了。 许栀接过巧克力,扬起一抹笑:“谢谢小砚。” 许母坐在了后面,此刻正闭目养神,正好空出来副驾驶的位置。 安顿好许知砚后,许栀把巧克力放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 周日的车流量不大,一路上畅通无阻。 目送许知砚进去后,许栀调了下后视镜,问:“我把您送回去?” “我要在前面的市场买点排骨,中午给小砚做糖醋排骨吃,你直接回去收拾吧,不用管我了。”说完,许母提上购物袋下了车。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前面交叉口两辆车撞到了一起,周围围了一群人正在协调。 许栀不着急回去,把车开到停车位后耐心等待。 她打开费列罗的盒子,从里面随意拿了一块出来。 旁边一辆黑车表演了一把快速入库。 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吱——”的长音。 砰,砰,两声响。 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许栀偏头看过去。 黑车的车窗一点点降下来。 一双修长的手率先探出车窗,衬衫的袖子翻折至小臂,胳膊上的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见。 银色腕表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反光有一瞬晃到许栀的方向盘上。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祁景曜把头发梳到了后面,似乎是刚出席了什么活动,衬衫领口还专门打了领带。 他一只胳膊伸在外面,屈指抬腕,敲响许栀的车窗。 一只胳膊横在车窗的台子上,下巴搁在上面。 祁景曜今天戴了副金框眼镜。 镜片下,黑眸闪闪发亮,他闲散勾起唇角,朝对面的人笑了笑。 用口型说道: “好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