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实人遇上疯批前任》 1、前男友 华曼音清楚,要是不再跑快点,上班铁定迟到。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闹铃没响,或许是她睡得太沉,压根没听见。 距离迟到还有四十分钟。 早上时间紧迫,她随手抓了件卫衣穿上,搭配休闲裤,背起包就匆匆出门。 今日天气并不算是凉爽,甚至带了一丝大雨来临前的闷热感。 “滴滴。” 就在地铁门关上的前一秒,华曼音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脸差点贴到门上。 地铁缓缓启动,她艰难换了个方向,鼻尖几乎撞上玻璃的瞬间,顺势看见站台边缘,入眼的先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再往上就是挺拔宽阔的身躯。 地铁门外立着道黑色剪影,男人颀长的身影被站台灯割裂,微微垂着头,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他身着一件剪裁考究的黑色大衣,搭配高领毛衫,双手随意地插在大衣口袋,像是惬意等待着某人。 华曼音视线从他紧紧包裹的毛衫往上看,男人柔顺的碎发自然滑落,刚好遮住了眼睛,致使他半边脸都隐没在阴影里。 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想了好一会儿,甚至忽略了手机传来的消息,才想起这个人。 从周一到周二,连续两天,她都遇到了这个男人。 对方每次都穿着这件衣服,有种低调的奢华感,每天都站在同一节车厢门外。 为赶时间,她实在不想为了上班起太早,所以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每次都特意选择同一个车厢,这样下车就能直接冲向电梯,而对方像是也有这种想法一样,永远在这一节车厢外等待。 可偏偏这个男人,每次都在她进车厢后出现,阴魂不散。 不过,华曼音每天也会碰到同一位大妈坐同一班地铁,甚至在同一车厢,她觉得这只是巧合,也就没太在意。 “叮——” 手机又在掌心震动,华曼音没来得及去看,也不想去看。 比起那些消息,此刻更令她不安得是,时间来不及,快要上班迟到了。 那可是要扣工资的,全勤奖就要没了! 地铁呼啸而过。 这时,男人抬起头,惨白面孔上浮起笑意,他的脸格外苍白,像是糊了一层石膏的雕像。 他的笑容格外扭曲,似笑非笑,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压抑又阴森。 原本如同一汪死水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复杂曼妙的情感。 行人从他躯体中穿过,察觉到一股冷意,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向男人站着的位置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徒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望着远去的地铁,想着什么有趣的事,脸颊因过度兴奋而微微弥漫开一抹红色。 “找、到、你、了。” …… 华曼音赶到工作室时,赶紧看了眼时间,七点五十八分,差点就错过指纹打卡,要是迟到,今天的工资可就没了。 刚坐到工位上,隔壁桌的同事探出头来。 那是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栗色波浪发,脸蛋微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耳饰是淡金色的。 看到华曼音坐下,她满脸期待地说:“曼音,奶茶。” 说着还伸出双手,晃了晃。 她手中很纤细,做着精致的贴钻美甲,看起来格外漂亮。 华曼音刚放下背包,一脸疑惑,一边急忙开电脑,一边问道:“什么奶茶?” 同事原本微笑的表情僵在脸上,收回双手:“我不是给你发消息,让你帮我带杯奶茶吗?” 华曼音解锁手机,这才看到对方发的消息—— 【一会给我带杯咖啡,我要波点点家的,大杯,茉莉奶绿,加椰果、珍珠、布丁,三分糖,要热的】 跟报菜名似的。 华曼音打开数位板,举起手机,上面消息显示有个小红点:“你看,地铁上人太多了,我没来得及看消息。而且早上喝奶茶不太好吧,记得还我上次的钱。” 这位同事叫张言心,老爱让别人帮她带奶茶,还专挑贵的,便宜的都瞧不上。 可带完之后,她就找各种理由推脱,不给钱,可她身上明明一身名牌,包都是奢侈品。 华曼音好心帮她带了几次,一个月过去了,钱都没要回来,之后张言心还总让她带早餐、带晚饭,把同事当成外卖员了。 但大家在一个公司,表面上也不好闹僵,毕竟张言心人缘还不错。 最近ai发展迅猛,很多漫画都开始用ai绘制,再找些廉价劳动力修改不合理的地方,一本漫画就完成了。 在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大家都很担心丢掉工作。 华曼音更怕,她本身就没多少钱。 主要是,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这家公司。 所以不想因为一些同事纠葛丢了工作。 张言心撇撇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之前是我忘了。我下次不一早喝奶茶了,咖啡吧,下次喝咖啡……” 说着,她若有若无看了华曼音一眼,像是在暗示什么,见对方没回应,她撇撇嘴,回到了位置上。 她很快拉起了另一位同事,抱着那位同事的胳膊撒娇:“哎呀可心,你就帮帮我嘛,你最好了,不像曼音,最近对我可冷淡了,绝对是有新欢了。” 她用最轻松的语气说话,视线却时不时观察着华曼音。 华曼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出设备开始干活。 她是工作室的画手,负责线稿部分,画的是一本名为《杀我》的阴暗悬疑漫画。 公司之前裁过员,现在线稿就剩她一个人负责,任务量相当艰巨。 而张言心是文字助理,负责添加对话,文字之类的。 另一个同事何可心,则是分镜师,她设计好分镜之后,交给华曼音制作。 所以,华曼音的工作量,非常巨大。 这个工作室为了保留她原有的画风,并没有雇太多人。 张言心站起身,盯着华曼音说:“小音啊,你这次线稿得画快点,最好上午就全部完成。读者都说咱们漫画质量下降了,就是因为你上次线稿画得太慢,快到截稿日期了,我的part都来不及。” 这时,主编走了过来,张言心故意提高了音量。 华曼音看着穿着职业装、戴着无框眼镜、扎着丸子头的主编,也提高了声音:“对了,记得把之前带东西的两百块钱转给我,我最近真的没钱了,不好过提不起心情,所以画不动。” 提起钱,张言心不吭声了。 主编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看向华曼音:“不过你的线稿确实得画快点,咱们工作室是为数不多,还坚持人力绘画的。还有,下次别来得这么晚。新的剧情和大致分镜我已经发给你了,照着画就行。” 主编随后看向张言心,推了推眼镜:“对你来说,两百块钱而已,言心,快点给人家还回去,不要影响了工作室同事之间的关系。” 她之前也听到了张言心的传说,也被坑过几次,但因为态度过于硬气,所以要了回来。 对待这种事情态度必须强硬,她所以提了一嘴,帮帮华曼音。 华曼音点点头感谢一番,没再多说,转账没一会就发了过来。 这种事情好像本人来,当事人永远像是听不懂一样。 但是外人介入就不一样了。 她一直低头作画,直到晚上六点,才准备坐地铁回家。 走到地铁口时,她又想起早上遇到的那个男人。 华曼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辆车。 司机很快就到了,可赶上高峰期,车子一路走走停停。 华曼音有些晕车,鼻尖传来皮革的气息,头昏沉沉的,于是戴上蓝牙耳机,听了首舒缓的乐曲,然后抬头看向窗外,目光漫无目的游走。 这一看,她彻底愣住了。 天有些冷,六点多已经朦胧,带上了些薄纱般的灰色,昏暗、寂凉,但这种氛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了不少。 司机那远光灯照亮了周围一片。 在十字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渐渐被光芒吞没,那人低着头,柔顺的碎发依旧遮住眼睛,虽然透着一股阴暗气息,但又有一种莫名的男性魅力。 车子开动后,确认华曼音视线触及不到这里后,男人抬起头,那张脸很俊俏,眼神中闪烁着光,却带着扭曲的笑容,那是一种极致的期待、渴求。 男人嘴角上扬,漆黑的眼眸里透着势在必得的掠夺感。 他就那样看着她,什么也没做,但却贪恋着那一丝相遇,久久不愿意移开视线,只是双手已经紧紧握拳,带着身躯都有些擅抖,夹杂着埋藏许久的兴奋。 车子开走后,华曼音疑惑歪头,但也警惕起来。 那男人肢体语言所带上的意味,那不是活人的神态。 就像被毒蛇盯上,不,更像是被某种可怕、恐惧的东西,比如……鬼。 对方总不可能知道她临时起意打车回家吧? 那估计就是巧合了。 华曼音松了一口气,握紧袖口,心里涌起一种奇怪预感。 她想看看自己的前男友。 三年前,他们因为某些原因分手,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面。 当年他们闹得沸沸扬扬,早就互删了联系方式,她甚至还拉黑了对方,发誓要两不相见。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想他。 很想,非常想。 在司机还没到目的地时,她看到旁边有一处高档别墅区,就说:“我就在这儿下车。” 司机很疑惑:“小姑娘,还没到地儿呢,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华曼音摇摇头,多转了些钱过去:“没事,我就在这儿下。” 司机见状也没多问,开车离开了。 华曼音站在别墅区前,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她站在这儿,突然觉得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不是因为自卑,而是一种想要彻底断绝、与过去割裂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就是想来这里看看,原来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悄悄地来,悄悄走。 这次也一样,她想住在这里的人了。 这时,一位大妈走过来,看着别墅区,无奈地摇摇头:“小姑娘,你还敢住进去,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人哦。” 在大妈眼里,面前的小姑娘皮肤白皙,没有化妆,眉毛又细又淡,清冷的倒像是谪仙了。 华曼音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吓人啊,”大妈心有余悸,“多帅的小伙子,吊死在屋里,浑身血淋淋的。” 华曼音愣住了,心脏狂跳,看向大妈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他是不是个子很高,下巴上有一颗痣?” 大妈思索一阵,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好像叫什么陆,陆什么生,一个人住。” 陆梵生,就是前男友的名字。 华曼音听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死了。 2、遗嘱 就在此时。 手机来了一通电话,华曼音心情烦躁,连号码都没看就直接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喂,华曼音女士?我是警官韦清,方便来警局一趟吗?” 咚咚,咚咚…… 华曼音脸蛋上多了一丝凝重,心跳陡然加快,跟着对方的声音不自觉紧张起来,她看向手机屏幕,但那串号码的确显示来自警方,不是骗子。 她认识这位警察,之前他们因为一些事情见过一面,所以有了对方联系方式。 要说能扯上案子的,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别墅群。 也就只有那个前男友了。 韦清接着说道:“是这样的,陆梵生先生您认识吧?他不久前去世了,留下一份遗嘱,上面提到自己没什么亲属和朋友,却和您关系密切。所以想请您现在来警局一趟,地址在岩安区……” 华曼音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好的,韦警官。” 她匆匆打了辆车,迅速赶到警局。 警局门口,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向她打招呼,对方穿着制服,体型高大,麦色皮肤,头发特殊,带了些自然栗色:“是华曼音女士吧?我是韦清,咱们之前见过的,实在抱歉打扰您了,我们一发现这份遗嘱就立刻通知您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和往常一样,她总是穿着一身朴素平凡的衣服,背着一个公文包,很像电视剧里打工人的形象。 见她精致素雅的脸上没有什么不自然表现,韦清也随即松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愈发自然,这样都比人,应该不大可能去杀死自己的前男友。 华曼音点了点头,之前见过面,是因为她的个人账户里老有莫名其妙地巨额打款。 她觉得是境外诈骗,报过几次警,警方就帮她做了记录,但据说打款方说,钱不用还回来,那之后就没有莫名入账了。 她的卡里现在还有三千多万,只是一直没敢用过。 韦清警官推来遗嘱,示意她打开看看。 陆梵生的签名龙飞凤舞,带着一股缪斯般清冷的艺术气息。 华曼音上学时就经常见到他的字体,老师总把他当做模范,说他的字太弯弯绕绕,考试要扣大分的。 说起来,陆梵生比她小半岁,他们俩也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几乎形影不离,后来更是谈了恋爱。 可如今,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形如陌路,甚至生死两路。 她是只能幻想到他死亡的脸,一定是灰白又寂冷的。 华曼音强迫自己抛开这些扰人思绪,看向韦清问道:“警官,到底出什么事了?” 韦清的形象一直高大伟岸,华曼音对他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信任感,所以哪怕是谈论案情,她也没有那么紧张。 见她放松下来,韦清这才轻点尸检报告,锋利视线对上她双目:“他自杀了,周围邻居看到后报了警,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迹象,种种证据都指向自杀,这些东西都是留给你的。” 华曼音移开视线,盯着报告里的现场照片。 她能感受到自己呼吸不受控制变得急促,心脏里有什么要冲破胸膛,将她撕裂、一分为二,耳膜刺痛,发出一阵轰鸣。 韦清见她神情恍惚,收起那份报告,视线掩盖锋芒:“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了这份遗嘱,指定您为他全部财产的继承人,包括他名下三处房产,和一百一十亿资金。另外,他还有一份保险,受益人也是您,不过因为是自杀,按照保险条款,这份保险无法生效。” “至于他的公司,很早前,他就放弃了所有股份,所以你也不会卷入股份事端。” 韦清看着那份遗嘱,觉得有些可惜,一个年轻的企业家,居然这么草率就结束了生命。 这种情况他之前也见过,不过大多都是因为创业失败,欠债太多,这个陆梵生可不是,年纪轻轻,资产上亿。 案件还是存在很多疑点,可惜就是无法发现一丝破绽。 他观察起面前的女人,头顶白炽灯洒下的光落在她脸上,像是盖了一层柔和轻纱。 华曼音本就清冷又漂亮,只是带了丝黑眼圈,更真实又没那么疏远。她神情哀伤,像是快要落泪的石膏雕像。 韦清能感觉到,她有些紧张,甚至有些不安,可他记得师傅说过,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漂亮的亦或者丑陋的,只要是人,都会伪装,会戴上面具,将自己塑造成另一幅模样。 是装的吗?陆梵生死亡,最有利的人是她,但人的脸上无法绘制出那样真实的悲伤色彩,她不像是装的。 韦清安慰道:“节哀。”话说出口,最后只吐来两个字。 华曼音并没有因为那些钱而兴奋:“他为什么自杀了?” 分手后,她曾偷偷看过陆梵生,他开了家公司,最后做大做强,人人羡慕。 他明明过得很好,像是站在光下最璀璨夺目的白钻,各方面都出彩。 韦清警官盯着华曼音,语气严肃,他一向在工作方面十分认真:“华女士,他的遗书上写,是因为活着太累了,并没有多说。这起案件我们必须全面调查,这次找您过来,就是想请您配合调查一下。” “我想了解一下,在11月1日到11月15日这段时间里,您每天都去过哪些地方,可以详细说一下吗?” 华曼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段时间我基本都在公司上班。其他时间就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偶尔会去附近超市买点生活用品,因为晕车,出行都是坐地铁。” 她话音一转,顿了顿:“我对他有些,难忘。所以,每隔一天,我就会去他的小区外,隔着很远,看看他,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他那边监控齐全,应该能拍到我。” 韦清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 华曼音想到什么,视线有些暗淡:“除此之外,每周末,我会去郊区,那里有我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他们在旁边的那座山上埋着,我会去祭拜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眸中埋没的泪水有些躁动。 韦清警官一边记录,一边不紧不慢地追问,又一次安慰道:“抱歉,华小姐,节哀。那您和陆梵生先生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见面时他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华曼音陷入回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大概八月份吧,在他为我举办的画展。当时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的地方,就是简单聊了聊彼此近况。” 韦清警官微微点头,眼神却依旧锐利:“好的,华女士,感谢您的配合。后续我们可能还会联系您。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还请您不要离开本市,最近世道很乱,有几件凶杀案没有破获,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出门要小心。” 华曼音站起身:“我知道了,谢谢韦警官。” 韦清跟着起身,亲自把她送到门口。 华曼音从警局出来,打车回到了那个老旧的小区。 她喜欢清净,就住在租住在老小区里。 一路上,韦清警官那句“有几件凶杀案没有破获,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下车后,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卫衣,警惕地环顾四周,昏暗的路灯下,小区里静悄悄的,这边老年人比较多,大多睡得早,也就比较安静。 最近,她总能察觉到一股莫名注视,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掉。 就好像……一只有人在跟着她,窥视她。 甚至,一直站在她背后,居高而下打量她。 那种目光带着审视,像是打量着猎物,思索着猎物恐惧的滋味,但保持着戏耍,直到猎物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才会扑上来。 她走进楼道,老旧的楼道里没有电梯,声控灯闪烁不定,有的干脆坏了,一片漆黑。 她只能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才能勉强避开吐在楼道里的老痰。 还有没素质的家伙在楼道里尿了一泡。 每走一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走着走着,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不紧不慢,跟随着她的节奏。 华曼音的心猛地一紧,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可那脚步声也随之加快。 “小华,跑那么快干嘛?” 终于,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并没有看到想要的那道身影。 对方是住在楼上的大叔,后面还有一个小男孩,他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对华曼音做了一个鬼脸。 大叔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急忙训斥起身后的孩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脑瓜崩。 小孩气的捂住脑门:“爸爸,我就吓吓姐姐。” 大叔笑容僵在脸上,很快变得严肃:“给姐姐道歉!你怎么学坏了!” 他推了孩子一把,让小男孩离华曼音近了些。 男孩扭扭捏捏,攥住衣角:“大姐姐,我错了,没有下次,我再也不这么做了,对不起。” 说完,他又躲在了中年男子背后。 见两人离开,华曼音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有时候,人吓人,比鬼吓人还要吓人。 摆脱了身后的“跟踪者”,华曼音匆匆打开家门,进了屋。 她握住脖子上的项链。 那道叠成三角的符咒格外耀眼,被折叠并放在了三角形透明盒子里。 一旦符纸发烫,说明它挡住了某些靠过来不怀好意的“家伙”,也让她看不到那些诡异场面了。 这是小时候,一位很厉害的小天师给她的符文,可以感应到鬼魂的存在,只能感应到周围五米的。 而符纸的另一个作用,就是屏蔽阴阳眼,让持有者看不到鬼魂。 华曼音最苦恼的事情,就是能看到世界各处飘荡的鬼魂,好在小时候求了这道符,否则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虽然符纸并未感应到什么,冰凉无比,华曼音觉得还是得以免万一。 她走到床头柜前,翻出符纸和朱砂笔,开始一笔一划地画符。 华曼音的手很稳,以前父母小时候因为阴阳眼的事情把她送进了道观,她跟着里面的小天师学了一阵子真本事,足以亲自克制一切,书法造诣也越来越厉害了。 画好符后,她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贴了一张,这才稍稍安心。 “这下,红衣厉鬼也进不来吧。”华曼音对自己的画符技术很放心,这可都是真本事。 她保持睡前习惯,喝了一杯水。 不过她不放心,专门新倒了一杯水。 随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只是,黑夜里有什么蠕动着,向她靠近,带着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找、到、你、了。” 3、夜晚 深夜,房间里一片寂静。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窗帘上,原本平整的窗帘背后,突兀地出现一道人形阴影,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大片月光。 窗帘被这阴影波及,中间多出一块清晰的人形区域,但也能看出来,对方是个身形健硕的男人。 紧接着,一只苍白大手从窗帘后伸出来,食指勾起窗帘,缓缓拉开,一双猩红的眸子透过缝隙打量起床上熟睡的人儿。 随后,像是不满足一般,那道黑色身影从窗帘后走了出来。 漆黑大衣垂落,他内搭了件高领毛衣,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自他出现之后,华曼音的项链却没有分毫反应。 她睡得深沉,感受不到一切,意识沉没在云端,但也能透过单薄的被子,看到她纤瘦的身子蜷缩着,只露出洁白又些许泛红的脚趾,或许习惯团成一团,蜷缩在墙边的角落才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男人动作极轻极缓,慢悠悠走了出来。 他注意到窗台的太阳花,盆里土壤还是湿润的,花的主人刚刚浇过水。 这是华曼音最喜欢的花,宝贝得紧,但是偶尔也会忘记照顾。 他眼前偶尔会闪过一些没见过的画面,像是出故障的电脑,画面里永远有这一盆太阳花。 那是不是说明,他们的关系,很亲密? 或许,曾经是情侣? 床垫另一侧有了下陷的弧度,四周弥漫起曼珠沙华的气息。 很淡,淡到快要散了。 他俯视沉睡的女人,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带了丝红色,鼻尖几乎要蹭到她颤动的睫毛,凑近的那一刻,他能闻到面前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有沐浴露的味道,也有洗发水的香气。 就在此时。 男人发觉自己的异样,他低下头,腿那发生了什么变化。 明明是鬼魂,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男人歪头,开始思索起来。 既然如此,该叫她什么呢? 他在她耳边尝试了几个音节:“音音……” 最后,男人皱了皱眉,改变了称呼。 “亲爱的。”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愈发沉迷,一遍又一遍不厌倦呼唤着,喉结控制不住滚动,又忽然睁大眼睛,虹膜表面发红,整个眼球几乎贴上她紧闭的双眼。 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她毛细血管细微的搏动。 她并没有睁眼,睫毛洒下一片阴影,睡得深沉,皮肤比常人白一些,但没有鬼那么惨白。 “原来,没有装睡啊。” 恶作剧失效,男人随即有些失落,就那么坐在床边,修长的手轻轻放在她脸蛋上,指尖轻轻剐蹭。 似是觉得不满意,他又捏住她脸蛋,指尖挤压着,她脸蛋也随着他动作变成各种样子。 渐渐地,她脸微微发红,甚至多了些小印子。 “我果然能碰到你。”男人轻笑。 那些行人只会从他身体穿过,最后察觉冷意,裹上外套。 看着在手中像是布娃娃一样任人宰割的女人,他心中的愉悦感几乎要侵占所有意识,更有更深的意识驱动他做些别的。 于是另一只手按住面前女人的脖子,有些控制不住收紧,但又舍不得留下印记。 他手有些不安分,嘴巴却开始质问起来:“我们曾经是情侣对吧?” 她没有回答,睡得沉稳。 “睡得真香。” 似是觉得这正合他意,看着面前女人红润的唇,男人俊朗的脸上多了一丝痴恋,宽大的身躯不断下压。 男人能感觉到,鼻尖涌入了一股清香,是她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你默认了。” 他的唇先是试探般碰了碰她鼻尖,这才下滑到嘴角。 确认她没有苏醒后,男人这才品尝起来。 “呜。”床上的女人呼吸不过来,发出了细微抗议。 男人不管不顾,只顾着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甚至变本加厉,一只手指尖在她脖颈探索,指甲刮得她皮肤鲜红。 良久。 男人的动作突然停下,他发出呜咽,手腕上狰狞的疤痕里控制不住流出黑血。 “呵,我居然不能碰你吗?” 月光偏移的刹那,男人盯着自己手看了良久,身形最终淡去,彻底没了踪迹。 他没看到的是,床上的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华曼音紧咬下唇,睫毛颤抖,瞳孔从收缩状态一时间绽放开来。 她能清楚听到自己几乎无法压抑住的心跳声,手甚至已经伸向事先藏好的符纸。 她天生对于魂体之类的接触比较多,也自然知道,接触魂体会带来什么感觉。 冰冷、窒息。 无法挣脱且孤立无援。 那就是人死后的感觉,他们有的会失去一切记忆,迷茫、无措。 这种感觉,会由他们的魂体向外发散,直到传至活人身上。 没由头起一身鸡皮疙瘩,那就是身边有魂体,活人的身子做出得本能反应。 华曼音刚才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明,刚才有鬼在她身边。 并且离得很近很近,甚至模仿起她的呼吸。 那是一种压抑至极致的情绪,像是捕食者扑到了猎物,凑近观察,品味、戏耍。 对方的脸离她很近很近,甚至有闲心用手折腾她的脸蛋,并亲吻她,剥夺她的呼吸。 对方在试探她。 试探她是否是醒着的,甚至想要杀了她。 这也太病态了。 倘若醒着,那个家伙很有可能扒开她的眼皮,将混浊的眼珠贴上她虹膜表面,将她吞噬。 这放在恐怖片里,足足将主角吓到精神疯狂。 华曼音缓缓坐起身来,察觉到室内温度降了很多,就连被窝里也冷冰冰的。 被窝保护的法子并不管用。 她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除了弥漫的冷意,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不像是普通魂灵带来的那种淡淡的、腐烂血腥的气息,反而很好闻。 像是活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味道,味道很淡,却带着一股致命吸引力。 华曼音没敢动。 她不确定那个东西是否真的离开了。 可以无视她符文进来、并带了项链也能感受到的东西,只有两种。 一个是执念极其深重的厉鬼。 另一个是恶意极其深重的恶鬼。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个极其难缠的家伙。 她跟随小天师学的功夫,还不足以应对那种家伙。 但好消息是,她体质特殊。 任何鬼想要触碰她,魂体都会遭受损伤,接触得越多,魂体越不稳定,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魂飞魄散,所以那个男人才在接触她后发出痛呼声。 等了许久直到四周的声音完全消失,华曼音才缓缓起身。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又混乱,胸口起伏。 魂灵会执着于往返于生前最在意的地点,厉鬼也是如此。 “陆梵生……” 她倚靠在窗边,念出了他的名字。 他变成厉鬼了,他跟在她的身边,如影随形,却从来不显露身份,嘴里还时常念叨着什么“你是谁”。 他失忆了。 他忘记了他们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华曼音很快从震惊状态中摆脱出来。 华曼音头发垂落在肩膀上,无意识用手抚摸着头发,缓缓梳理着。 她感受到略微发肿的嘴唇,伸手摸了摸脸颊,有些滚烫。 “变!态!”她一字一句,脸颊愈发通红。 第一次与魂魄这样,也有种别样的感觉。 好像,她的心依旧为他跳动。 自从分手后,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接近他,时不时站在他的房间。 所以…… 他死的那天。 她就站在他窗前。 4、招魂 那天是个周末。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华曼音每周末都会祭拜父母,这更成为了一种本能。 但奈何那天风太大,还下了暴雨,急剧降温,直接从短袖换成了大衣。 她刚把花放下,就听到石头碎裂、掉落在地的声音。 爸妈的墓碑碎裂了,碎得毫无征兆。 碎石块掉落在地,压折了刚摆放在墓碑前的花。 她怔怔看着那道碎裂的石碑,一时间不知所措。 浓浓的灰云遮住了苍穹,她站在雨中,伞从手中脱落下来,浑身无力跪倒在地,裤子上满是泥污,任由雨落在脸上,混合着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华曼音浑身发-抖,一把扯下了脖子上用来屏蔽鬼魂的项链。 就在这时,她视线中撇到一抹红色。 那是妈妈死前最爱穿的衣服,红色的女式西装。 妈妈喜欢明亮艳丽的颜色,享受站在光里、受人注视的感觉,所以妈妈在写小说成名后,选择了成为编剧。 她已经记不清爸妈的脸了。 那年事故后,家里并没有留下几张照片,唯一一张全家福也在那时候丢失。 有时候拼了命去回想,也只能想起妈妈穿红西装时的微笑,还有爸爸宽阔且令人心安的肩膀。 这么多年了,或许他们早就投胎转世了。 只是华曼音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能见到妈妈的魂魄。 她猛然抬头,心脏几乎停跳。 那就是妈妈,只要妈妈站在那里,她就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之后,她疯了似冲上前去,想要看妈妈一眼,想要让那张温柔的脸重新回到记忆里,想看妈妈再微笑,再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妈妈永远在你的身后”。 可伸手那刹,妈妈却像是冬日里的烟火般,转瞬间消逝了。 她总觉得妈妈是在说些什么,说些来不及说出的话。 偏偏墓碑压碎了陆梵生送来的花。 她蹲下身子,一点点拨开碎石,将掩埋在下面的花轻轻拿了出来。 她知道这是陆梵生送给爸妈的。 每周来的时候,墓碑前总会多一束花。 后来她挑在工作日躲起来看。 陆梵生果然出现,并悄悄放下了花朵。 哪怕分手了,这也是他们无声的约定,他们绝对不能放弃父母,也不能忘记爸妈的爱。 因为,陆梵生是她妈妈捡来的孩子,随妈妈姓,算是她异父异母的弟弟,他们一起长大,从小学到分手前,一直形影不离,所以也算是青梅竹马。 “妈,你是让我去看看陆梵生么?”华曼音向着空旷又冰凉的墓地询问着。 没有人回答她,疯狂涌入耳中的,只有豆大雨珠砸落在地的声音。 她很快恢复了状态,重新举起了伞,没来得及为爸妈更换墓碑,急匆匆赶去了陆梵生家。 华曼音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急匆匆跑到了陆梵生家。 他家房子黑着灯,窗帘几乎拉得很严实。 值班室空着,保安早就不知去向。 华曼音站在门口,手颤-抖着在屏幕上点击着。 他的电话她早就背熟了,哪怕分手后拉黑,她也能完好无误地输出来。 屋内响起了铃声,经久不息,却无人应答。 华曼音围着房子绕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一片区域,狭小的缝隙刚好看到屋内。 她凑近,不自觉屏住呼吸。 昏暗的室内,陆梵生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立在客厅,背对着窗户。 手机在不远处的地面闪烁,铃声持续。 他却毫无反应。 站立的姿势反而有些奇怪,像是在垫着脚。 华曼音心跳越来越快,痛苦、落寞在心中交织着,即将失落扭头离开的那刹,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缓缓转过了身子,复杂的目光透过那一丝缝隙落在了屋里。 男人的肩膀似乎有些僵硬。 华曼音画过太多漫画,一时间发现他身体着力点不对。 因为没开灯的缘故,加上下着雨,天气并不是很好,屋子里阴沉沉的,几乎要淌出了雨。 视线下移,华曼音看到他的脚尖悬空,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垂落的指尖滴落。 一滴。 两滴。 最终汇聚到了地面,形成一道暗红色的水潭。 只是,就在这时。 地上的血迹蠕动、翻涌着,像是史莱姆一样重塑身躯,身子不断扩大。 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渐渐塑造,渐渐变得清晰,和那具尸-体变得一模一样。 那道影子踉跄一下,向着窗户跌跌撞撞走来。 他显示看了看自己虚幻的手,然后迈开步子,从笨拙到协调,又变得优雅。 他习惯性想要推开大门,手却毫无阻碍穿过了门板。 那道身影将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随后,他抬起了头,看向了客厅。 灯下,他自己的身体吊死在那里,手腕中流着血,快要干涸。 紧接着,漫天飘散的纸钱中,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哀乐,一道高大的诡异身影凭空浮现。 它向陆梵生伸出了苍白的手。 陆梵生茫然看了自己的躯体一眼,最后跟着那高大身影,缓缓消失。 看到这里,华曼音哪还不明白。 陆梵生这是死了。 他无声吊死在水晶灯下,失去了声息,魂魄又从躯体里钻了出来,魂归地府。 华曼音脑海中顿时梳理着所有线索,可以肯定的是,陆梵生绝对不会自杀,除非,他被人盯上,并被人杀死,刚才进来时,保安并不在这里。 商业上的仇家?还是说他遇到了心里异常的杀人犯?或者说,是那个消失的保安? 她猛地转身,冲进雨里,甚至忘了报警这件事。 那之后,她献出自己的血液,点了高香,布置招魂仪式,将他的魂魄从地府硬生生拽了回来。 华曼音回忆中断。 但可惜,陆梵生从地府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忆了。 她知道,倘若他还有记忆,恐怕回来的第一时间,一定是过来找她。 但每个招魂师都有一个行业规矩,就是不能和鬼魂主动搭话,除非鬼魂表明来意三次以上,才可以回应鬼魂,否则会破坏鬼魂身上的阴气平衡,只有接触三次,让鬼魂熟悉人身上的阳气之后,才能展开接触。 华曼音揉了揉眉心,将紧皱的眉头疏散开来。 从韦清给的消息来看,陆梵生死亡的现场,被完美伪装成了自杀。 凶手十分谨慎,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只能等他慢慢恢复记忆,亲口叙述了。 不过恢复记忆或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一下子就想起一切,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一分一毫。 只是,她没想到他居然会遵循本能,在没有招魂仪式召回来的第一天,就闻着味,像是匍匐受伤的野兽,带着一身伤痕,注视着她。 那之后,陆梵生伤恢复了大半,一直跟着她,几乎形影不离,躲在阴冷里,找准机会就扑了过来。 “该怎么……让他不那么在意我呢?”华曼音知道今天很晚了,只能盖上被子,缩进被窝。 首先,得装作看不见他,绝对绝对不能和他说话。 也不能让他碰到她,因为她体质特殊,鬼魂碰到,会受伤损失阴气。 夜里,华曼音翻来覆去,扯紧被子,依旧觉得屋里温度很低。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厨房传来了细微声响。 但最后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 第二天。 华曼音醒来,只感觉屋子里的温度降了很多,空气中总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那些符纸依旧完好无损。 她租住的房子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房租便宜,只是空间并不大。 出了门就是客厅,客厅只有一套沙发,一张桌子。 桌子是用来吃饭的。 她一般上班的时候起来很早,早饭一般在路上解决,吃的都是包子,豆浆,或者煎饼之类的,偶尔有小贩推车卖饭团,她也会买上一个。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餐桌前多了一个身形板正的男人。 是陆梵生。 他今天没有穿那件黑色大衣,换了一件正肩白衬衫和西裤,领口微微敞开,隐约能看到左胸上那道纹身。 那是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他很喜欢这种艳丽、但又奇诡不像是人间物的花。 他脖子缠着一道比较宽大的黑色颈链,喉结突出。 他坐在餐桌上仅有的两个位置前,双手交叠托住下巴,漆黑到几乎看不见些许眼白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盯着她走出来的方向。 餐桌上,放着一个看起来新鲜诱人的三明治。 华曼音心脏狂跳。 难道他发现了? 不,这样的反应更像是在试探,试探她到底能不能看到。 三明治的香气缓缓涌入鼻尖,是活人饭的香味。 他果然能能触碰到活人物品。 华曼音放下手机,走到桌前,自言自语,刻意控制声音变得平稳:“三明治?难道是我昨天忘记放冰箱了?” 她伸手去三明治,全程避开陆梵生的视线,也不去看他:“没放冰箱里,肯定是坏了,不能吃了。” 说完,毫不犹豫将三明治扔进垃圾桶里。 就在三明治掉入垃圾桶的瞬间,屋内温度骤降。 陆梵生一直冰冷锐利的目光,突然像是一把锋利刀刃般落在华曼音身上,眼底深处藏着一股几乎无法被压抑的暴戾与冲动。 “啪嗒”一声。 屋内氛围安静了几分。 一个圆形物体滚落下来,穿过桌子,刚好落在了华曼音的脚边。 是陆梵生的头。 脖子断口平整得诡异,那双漆黑双眼上带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死死盯着她。 他那无头躯体依旧坐在凳子上,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只是微微垂落的指尖颤了颤。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地上的头颅口中传来:“不吃饭?” 声音内蕴含了一丝不解。 “是我做的饭不好吃吗?” 停顿了一下,那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压迫感。 “还是说,你能看见我,吓得不敢吃了?” 原本呆坐在座椅上的无头身体,此时走了过来,双手悄无声息环上华曼音的腰。 冰冷的触感隔着单薄布料传至华曼音感官,她能感觉到,腰上有一把刀柄贴了上来。 5、老同学 华曼音没想到失忆的陆梵生居然会变得这么恶劣,变着法子的戏弄起她来。 她有些羞愤,一时间不知所措。 陆梵生打量起面前的女人,她早已换好了衣服,一件宽松的卫衣,搭配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朴素的微喇牛仔裤。 她的腿纤细,肩膀也是,根本支撑不起那样宽大的衣服,衣领有些微微歪斜,白皙的肩膀发粉,反而有种偷穿大人衣物的滑稽感。 陆梵生眼珠咕噜噜转动,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恐惧,但又希望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华曼音只是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垃圾桶,并不知道想着什么。 陆梵生怀疑她可能会装作看不见他的样子,想去凑近听她的心跳。 表情和行为可以伪装,但心跳不会。 可头颅却一时半会动不起来,他就只能控制躯体,抓起她一缕发丝,在指尖转着圈。 她的发丝带上了一丝淡淡体温,在指尖环绕的时候,温温热热的。 抵在腰间的刀柄变得越来越奇怪,华曼音低头换了个方向,在陆梵生看不见的角落里,脸颊和耳朵渐渐滚烫,心跳也快快的。 魂魄刚从阴间跑到阳间,是非常不稳定的,身体部件会和玩具积木一样,随意往下掉落。 要知道,能看到诡,意味着能听到它们发出来的声音。 但一旦看不到,则它们发出的任何声音也听不到,也感受不到。 华曼音也必须区分一切有可能的声音,伪装自己。 只是陆梵生不知道的是,华曼音并不怕。 她是艺术生,最开始的创作都是从画石膏头像开始,观察明暗分界,用线条表达一切。 家里原先还摆着几个头部石膏用来练手,晚上关了灯,路过时总有种被人盯上一般的窥视感。 华曼音看习惯了,免疫后并不觉得恐惧,甚至有一种沉浸在艺术里的伟大感。 以至于现在看到陆梵生头颅的第一反应,她居然想的是拿出画笔,把这幅画面画下来,甚至余光看的那一眼,脑海中已经起了形。 她真是疯了。 华曼音怕他又发什么疯,于是挣脱他躯体的怀抱,继续说道:“但是闻着好香啊,忘记从哪买的了,店家一定是个好厨子,做的色香味俱全,手艺太好了。” 她侧着身,专注于夸三明治,没注意到,陆梵生地上的嘴角有些上扬。 就着头颅和他身躯之间的缝隙,华曼音很自然地迈腿走了出去。 距离上班还有些时间,她抓起背包,逃也似的离开了家门。 陆梵生看着她的背影,侧手捂住嘴唇,“噗嗤”一声笑了。 他的笑容带了一丝沼泽般粘稠阴暗的质感,嘴角勾起,迟迟没有放下。 “好乖。” 她像是个毛绒娃娃一样,头发滑滑的,香香的。 只是,陆梵生脸上的笑容很快消逝,嘴巴没有了弧度,眉头也微微皱起。 “究竟是讨厌那顿饭,还是害怕那顿饭呢?” 他捡起头颅,重新嫁接。 “还是说,你根本能看到我呢?” 垃圾桶里的三明治很快腐烂,最后像是魂灵一般变淡,消失不见。 那根本是一份死人饭!被陆梵生伪装成了活人饭的样子。 他当然舍不得让华曼音吃这份饭,所有的一切都是试探。 “能看见我啊。” 陆梵生起身,微微掀开窗帘,躲在阴影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抬手抚摸自己的脸,指尖划过下巴上那妖艳的痣,兴奋到脸颊泛红,指骨也微微泛粉。 …… 去地铁口的路上。 手机连上了网,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华曼音心中一紧,但那种莫名地期待感落空,因为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正是主编。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明明他的魂魄刚刚就坐在面前,还在试探她。 陆梵生一定以为她什么都看不到。 一想到早上被顺毛的场景,华曼音舒服的晃了晃脑袋。 只是,主编的消息让她十分疑惑:“曼音,你之前画的所有稿子都出了问题,早上赶紧过来。” 华曼音清楚,自己的稿子完全按照分镜来画,而且检查过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绝对是因为外部因素出了什么岔子。 她给主编发消息,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主编很快回复了,还发了几张图:“你看看这几个人物,透视全部都有问题,人物的脸全崩了,再看看男主的身子,这正常吗?四头身?而且人气最高的反派,你这画的也太不精细了吧?咱们周天就要交稿了,就要更新漫画了。” 华曼音点开图片,看到那些丑得像牛鬼蛇神一样的画,眼睛都画歪了。 这些画完全牛头不对马嘴,胳膊比腿都粗,头发丝跟假发片一样。 正常画师都不会让自己的作品变成这样。 华曼音立刻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她画的,直接给主编发消息:“这根本不是我画的。” 主编回复道:“真的吗?那如果是你画的,为什么电脑里全是这些?我打开你的电脑了,华曼音,我知道你的水平很高,但也不能这么糊弄工作,我知道你一个人画线稿很累,但我们都累。” 为了方便工作,他们的电脑都是没有密码的。 华曼音咬牙。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居然想扣她工资? 她加快了步子。 华曼音像往常一样,在拥挤的早高峰里艰难地挤上地铁。 车厢里人潮涌动,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有些失落,每到一个站,总会向外张望一圈。 随着地铁门缓缓关闭,她才移开视线,不再去看。 匆匆赶到公司,今天竟比平时早了十几分钟,才7点40多。 刚到公司门口,华曼音就注意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对方身着黑色西装职业装,手里提着公文包和一个袋子,整个人透着一股干练的职场气息。 男人头发较长,有些微卷,呈淡金色,扎了起来,碎发在耳边留了一丝,他身材高挑,有一种抱着吉他主唱的感觉。 他一看到华曼音,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华老师。” 华曼音认出了他,这人叫林宇,是另一家公司的主编,最近一直在挖她跳槽。 对方的另一个身份,也是她大学同学,漫画协会会长,是个社交达人,大学时期参加了不少组织,奖项拿到手软。 只不过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公司,都成了打工牛马。 说来也巧,他们两人的公司就在对方对面,所以下班碰到一起,他们偶尔会聊聊天,变得是比大学要熟络不少,但依旧保持着距离。 当然,聊天行为都是在和陆梵生分手后。 林宇看向面前的女人,她倒是和以往不太一样,好像……嘴唇有些红肿? 华曼音注意到林宇略显疑惑的视线,还是解释起来:“吃小龙虾过敏了。” 林宇了然:“啊,抱歉,我不是有意注意的。” 他寒暄一阵,开启正事:“华老师,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来我们公司吗?我们公司待遇优厚,我跟上面争取过了,只要愿意来,违约费我来帮您出。我是真的欣赏您的画风。” 比起华曼音这个称呼,林宇喜欢叫她华老师。 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她顶尖漫画师的名号。 华曼音的画,很多人都习惯跪着看,实在是大宏大、窒息了。 她不喜欢上色,也仅仅是用黑色线条,就能勾勒出人的各种情绪。 这样的人,太厉害、太神圣了,林宇总是这么想,于是自从毕业后,他也成了这本漫画的忠实粉丝,周边买到手软,甚至收藏了华曼音的亲笔签名。 在发现华曼音在公司当一个普通牛马的时候,他就想着帮她谋求一个更好的职位,为她缔造一个大ip,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华曼音总喜欢保持低调。 看着面前男人真诚又痴迷的模样,华曼音想到了那部漫画。 反派的微笑正在蠕动,嘴角裂到耳根的伤口里,钻出蛆虫状线条。 很多读者都说生理不适,但这也让她大火了一把。 林宇曾经说过,他对这幅画的理解,反派窒息的阴翳,如同魂魄一般,是不存于现实的虚妄。 反派厌恶这个世界,认为自己是不属于人类的高贵种族,那种扭曲心灵才迫使反派做出了一系列犯罪举动。 这和她内心的想法一样,她也是这样理解这些剧情的。 对于这位狂热粉丝,华曼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婉言拒绝了:“林宇,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暂时还不想离开现在的公司,等我完结吧。” 跳槽,就意味着要放弃当下正在创作的这部作品,转而投入到全新的项目中。 这部作品倾注了她无数的心血,更为重要的,这是她母亲生前的小说作品,改编的漫画。 这家公司,也是父亲曾经签约的公司。 她母亲是小说作家,父亲是插画家。 只可惜,都不在世了。 现在要是跳槽,就相当于亲手把自己一直精心培育的花枝折断,实在是…… 华曼音一点也不忍心。 她热爱艺术,但做不到埋没作品。 林宇也没太失望,像是早就预料到结局一样递上一个袋子,说道:“没关系的,华老师,这是我买的咖啡,一点小心意,今天打扰你了。” 华曼音能看得出来林宇是想拉拢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道声音贴着耳边钻进脑海里。 “你喜欢他吗?或者说,他喜欢你?亦或者他别有目的?”说话之人嗤笑一声。 华曼音听到声音,也没着急转过头,而是用余光观察起周围。 一个人形物体从粘稠阴影中幻化出来。 是陆梵生。 他依旧穿着那件洁白衣袍,站在林宇和四周树木洒下的阴影里,眸子垂下,视线中囊括着华曼音,也卷进了林宇的身影,眼神却阴冷的吓人。 华曼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了这家伙,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下一秒,一只苍白的手就已经伸向了林宇的脖子,陆梵生盯着华曼音,笑容愈发灿烂:“你说,他死了会怎么样?” 华曼音瞳孔一缩,急忙伸手,也向林宇的脖子抓去,指尖从陆梵生手掌心穿过,抬手拍了拍林宇领口,在林宇震惊的目光中,她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你衣领上有片叶子。” 林宇受宠若惊,余光中还是看到了一片叶子落下,急忙说到:“谢谢。” 华曼音看到林宇的耳尖有些泛红,陆梵生的眼神也随之更加阴沉,于是迅速退到几米开外。 谁知道陆梵生却紧紧跟了过来,指尖在华曼音脖颈摩挲着。 他酷爱抓着她脖子,感受脉搏在指尖跳动,再不断收紧。 “呜。”华曼音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陆梵生一口咬在了她脖子上,动作很快,完全来不及反应。 他力气并不是很大,可那一下还是让华曼音不自觉有些异样。 林宇不由面色一变:“怎么了?” 华曼音能感觉到陆梵生在她脖子上啃咬,怕被林宇发现,只能挡住脖子,手从陆梵生脑袋穿过,尴尬解释起来:“刚好像有虫子咬了我一口。” “肯定是很恐怖的虫子。”她补充一句。 陆梵生突然松口,冷笑一声:“这么怕被发现?你说我吻你,他会有什么反应?” 华曼音不自觉畅想起来,脸蛋有些发烫,身子也有些软绵绵的。 林宇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她看看,但注意到华曼音脸颊发红,一想到刚刚华曼音帮他摘叶子的表现,还是羞得止了步子。 华曼音决定不再过多纠缠:“抱歉,我不能喝咖啡,时间快到了,我要先去上班了。”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 林宇犹豫一阵,还是递出卡片,第一次离偶像这么近,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华、华老师,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是我的官方号,您想要联系的话,就添加这个吧,很抱歉纠缠了这么久,如果未来你有想法的话,就联系我。” 他们不是大学就加了联系方式吗? 可能官方号跟日常联系号不一样,这也是为了完成业绩的一种方式吧。 就像是想让她跳槽一样。 华曼音还是转身接过名片,好在陆梵生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只是陆梵生看向林宇害羞模样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轻蔑。 就好像在说,都是大人了,你装这么纯情干什么。 6、怀疑 华曼音摆脱掉林宇迅速进了公司,脚步飞快,好巧不巧,她在打卡处看到了张言心。 张言心正伸长脖子张望着,看到华曼音后,目光落在她手上空空的位置,阴阳怪气地说:“小音,人家追求者送的咖啡,你怎么不接着呀?” 华曼音还是回应道:“他不是追求者。”她不想过多解释。 “那咖啡挺贵的呢。”张言心小声嘟囔了一句。 限定款咖啡。 她还想喝呢。 上次找华曼音带,她还不愿意带。 张言心撇撇嘴,上下打量了华曼音一眼,只觉得华曼音这样朴素的人摊上大款居然还不珍惜。 只是视线一扫,发现华曼音脖子上居然多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一看就是人咬的。 两人打完卡,一起走进电梯。 只是华曼音没想到,陆梵生居然紧紧跟了过来。 刚才她可是为了甩掉对方,一口气跑到电梯口,领子都乱了,凹凸不平的领口歪歪斜斜,显出一半的锁骨,晃荡的过程里,领口刮得她脖子旁皮肤红了一圈。 牙印也在那片区域,有些明显。 电梯内部除了地面全是镜面材质,陆梵生透过墙壁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女人,注意到她脖子上的痕,皱眉“啧”了一声。 一只苍白的大手伸出,为她正了正领子。 陆梵生忙完一切后,缓缓收回了他的手,放在鼻尖闻了闻,上面是桃子味洗衣液的味道,好像华曼音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这个味道。 香香甜甜。 他想到了晚上华曼音在床上静静睡觉的样子,身上不自觉又多了些奇怪反应。 华曼音感受到他不安分的小动作,却只能装作发呆没有注意到,好在刚刚张言心在低头玩手机也没看到这一幕,否则就不好解释了。 只是,她突然觉得电梯里有些拥挤,能听到背后陆梵生的呼吸,像是药物一样,落在她身上,激起一层不良反应。 办公楼层很高,过去还需要一会,华曼音为了缓解尴尬突然转头问张言心:“你昨天几点下班的?” 余光中,她能感受到,陆梵生弯着腰,俊朗立体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耳畔。 她转头的那刹,嘴唇穿过陆梵生脸颊的虚影,贴上了他的唇,又从中穿了过去。 华曼音能察觉到,因为她的突然转头,陆梵生的呼吸急促了许多,像是凌乱的鼓点,越来越没有节奏。 再一次被面前的女人忽视,陆梵生再也坐不住了,他凑近华曼音耳边,打量起她的神情,语气略显玩味:“我们刚刚算是接吻了吧。” 他的胳膊自然揽过她肩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指尖挂过她耳垂。 华曼音脸颊滚烫,心跳快了半分,但她很快调整好了呼吸,依旧装作一副什么都看不到的模样,视线落在张言心身上,唇角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张言心看着那张摄人心魂的笑脸,不由有些失神,脱口而出:“六点多一点吧,我收拾东西很慢,你不是一直知道的吗?” 话一出口,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发生什么事了吗?小音。” “在想着,我是不是要喝杯奶茶,你不是喜欢下班后点奶茶喝吗。”华曼音很自然转过了头。 电梯打开,华曼音面色不变,第一个走了出来。 这时,主编已经到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女士西装,头发高高扎起,看起来干练又优雅。 主编叫做夏知意,名字很好听,也是华曼音心中那种高知女性的形象。 夏知意看到华曼音,脸色有些严肃,但并没有疏远感:“华曼音,你昨天交的线稿怎么回事?质量太差了。” 她个子和华曼音差不多高,差不多一米七,穿搭知性又成熟,有一种温柔的美。 不过她并没有过多指责的意思,姿态也比较放松。 张言心已经在工位上坐下,一脸不在意,她视线时不时看向华曼音,又看向自己。 她身材丰满,是女性该有的健康身材,今天特地穿了一条限定袜,搭配高跟,满是logo。 张言心喜欢这种感觉,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她身上,盯着她看。 奢侈的生活,总能带给人一种不一样的体验感,没有了游离在边缘的疏远。 华曼音不慌不忙地说:“主编,我先开电脑看看。” 她打开电脑,数据确实不见了,只有画潦草四头身的过程。 电脑是公司提供的,并没有密码。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可以碰。 有人打开了她的电脑,篡改了她的稿子。 就在张言心一脸幸灾乐祸,工作室其他人都投来关注目光的时候,华曼音拿出一个u盘,说道:“主编,我备份了,今天早上突然想起来有这个u盘,就带来了。” 张言心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昨天确实走晚了,华曼音今天专门问了这个问题,明显是怀疑她了,不会吧? 华曼音打开u盘里的文件,原稿件展现在众人眼前。 她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因为上大学的时候,总会不小心删掉重要文件。 为了以免万一,她都存在了u盘里。 这个习惯也就保存到了工作时。 华曼音疑惑地说:“奇怪了,我明明画好了稿子,怎么交上去,就变样了?” 说完,她目光若有若无在几人身上游走,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多停留:“要不,咱们调监控吧?” 张言心猛然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必须调监控!这样也能快点找到是谁做的。” 夏知意双手抱胸,犹豫一阵,随后很认真地说道:“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华曼音耸耸肩:“我和大家相处挺好的,自认为。” 夏知意反应过来,找工作部门递交材料,很快获得了批准。 办公室内,为了防止公司机密文件泄露,并没有安装监控,他们只能查看走廊和公司大厅处的监控。 当天监控呈现在众人眼前。 昨晚六点零一分,华曼音准时离开公司。 那之后,张言心东张西望,有些鬼鬼祟祟地。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心里一紧。 张言心这个家伙,不会真的做了篡改被人稿件的事吧? 那也太坏了。 只是没一会,张言心就站起身,向着公司门口走去。 那里已经站着一位黄衣小哥,手上拿着外卖,张言心看到那人,直接走了过去,说了两句,拿着外卖走了。 不过她提着外卖去了公司周围的小公园,那边并没有监控。 夏知意有些狐疑,她转过头看向张言心,因为坐着的缘故,仰视着她:“取外卖有必要这么鬼鬼祟祟吗?” 张言心低下了头,避免与夏知意对视,有些心虚地说:“我说我最近健身,有忌口,自然要避开别人吃啊,反正他们都下班了,拿回家我妈也会说我,还不如在这吃。” 夏知意转过身子,无奈扶额,只好继续看监控。 过一会,张言心回来了,她包裹严实,返回办公室,坐在了华曼音电脑前,开始更改稿件。 夏知意按下暂停键,这次,她声音有些愠怒:“张言心。” 她抬头,视线波澜不惊,对上张言心的眼睛,竟将张言心逼退一步。 张言心身子一缩。 华曼音明明没盯着她看,她却察觉到了一股注视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华曼音身边,像是一条盘踞在阴影里通体洁白的巨蛇,毒牙里藏着顷刻间致人死亡的毒药,只要华曼音愿意,那条蛇绝对会钻出来,一口咬在人的脖颈之上。 张言心有点害怕。 不,准确来说,那道视线,好像来自于华曼音身后。 阴暗、疯狂。 粘腻如同腐烂的菌丝,不断蔓延、扩大自己的领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好像,周围都是眼睛,盯着她,凝视她。 张言心不由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但,她可是唯物主义者啊。 她什么都不怕。 她不知道的是,华曼音的背后,真的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华曼音的身后站着一位男人,两人离得很近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男人身形格外高大,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宽阔的肩膀和华曼音形成了极烈反差。 他弯着身子,凑近在华曼音的耳旁,额前碎发有些长,遮住了双眼。 于是他伸出手拨了拨头发,头微微扬起的那一瞬间,视线锁定在了张言心身上。 他眼睛眯了起来,黑色的同人几乎占据了大片空间,甚至不断向外发散,如同一种诡异窒息的美感。 就算是这样,他也算是俯视,看着张言心,就像是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所有人看不到他。 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男人看着华曼音,又看了看张言心,最后凑在华曼音耳边,漫不经心地问:“要不要我杀了她?” 似是觉得不够瘾,他又说了一句:“需要我帮你吗?” “求我?”他在华曼音耳边厮磨,唇擦过她耳朵。 华曼音控制不住来了个激灵,心尖又酥又麻。 陆梵生视线落在张言心身上,心底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地恶意,那是独属于厉鬼暗衣控制住的情绪,他迈开了脚步,站在了张言心身后,像是对待林宇那一次一样,伸出了苍白色的手。 张言心个子比华曼音还要低上半个头,陆梵生站在她身后,像是无法被驱散、隐藏在末日乌云下的海啸,无法抵挡。 他碰不到张言心,但他可以碰到物体,他可以利用任何一件物品,轻松做到杀人这件事。 轻松到,像是踩碎雨天彷徨在外蜗牛的壳一样,“卡擦”一声就碎掉了。 一想到鲜红生命在眼前坠落的场面,他心里凝聚出一丝愉悦感,双眼慢慢变得猩红。 陆梵生发出了悦耳的笑声,喉结滚动,呼吸起伏。 华曼音看到了那样的他,看到他身后聚集的阴气,在他身边牵绕,束缚着他的意识,旋转着,像朵盛开绽烂的彼岸花,每朵花瓣向四周蔓延,凝聚成了一只只漆黑纤细的手,疯狂伸向张言心。 张言心感受到了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想要向后看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在陆梵生即将做出什么事情的时候,耳畔传来了华曼音的声音。 她的声音不算上很好听,有些沙哑,并不像小说中描述的百灵鸟那般的婉转,毕竟她并不是声优。 但那种声音对陆梵生来说,是控制意识灼热的毒药,控制他,让他变得神志不清,像是沙漠中渴求最后一滴水的动物一般,伸出了手。 他眼珠转动,扭向她所在的方向,最后缓缓扭动了头颅,骨骼错乱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他看到她那张脸,看到她消瘦的身躯,心里一揪。 对于华曼音来说,那道声音足够悦耳,这代表着他听到了她的话,并停止了行动,从那样嗜血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华曼音说:“真的吗?” 她的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那种利剑一般洞穿人心灵的审视,反而是平淡。 陆梵生静静聆听着,鬼使神差放下了手,身后的阴气像是崩塌的迷雾,转眼间没入他体内,消失不见。 随后,他低下了头,有些诧异。 陆梵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她的话,哪怕那些话并不是说给他听得,但他还是遵从了,就像是听从女王法令的士兵一样,居然没有生出任何一丝反抗的意识。 他能感受到,意识被彻底牵制了。 7、礼物 张言心握紧裙边,声音拔高了些:“我没有蠢到那个地步,更何况,我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我赌上前程去做这件事?!” 夏知意没有说话,默默移开了目光。 她脑子里闪过张言心理直气壮不还钱的模样,和现在差别太大了。 华曼音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地思索起来。 张言心看起来确实不像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可如果不是她,做这事的人又图什么? 陆梵生自从安静后,那股凉飕飕的气息就已经萦绕在她颈侧。 华曼音思考时喜欢踱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陆梵生的胸膛穿过了一半。 张言心挺直背脊,语速很快:“华曼音也在电梯里问过我,你们是不是都在怀疑我?我那件衣服很贵,点的麻辣烫汤多油重,我怕溅上去才拖了放一边,走的时候真忘了,哪怕警察问我,我也会这么说。” 夏知意盯着她:“为什么不在公司吃?” 张言心明显愣了一瞬,随即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不想让人看见,显得我很……寒碜。” 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戴着面具。 而张言心给自己的设定就是家里安排工作的“普通”富家女,午餐晚饭都在高档场所解决,一顿千元是很平常的事。 像吃便宜外卖这种行为,张言心觉得不符合自己身份。 所以她偶尔会占同事点小便宜,让人帮忙带东西,最后都以“这点小钱,下次给你”搪塞过去,直到对方性子软弱,不再提起。 只是嘴瘾上来时,她也会忍不住偷偷避开公司同事点外卖。 这次实在是等不及了,只能找外卖小哥送到公司附近。 浓重的香水味就是为了掩盖身上的麻辣烫味。 张言心还解释,最近因为晚上吃多了饭,胖了三斤,肚子上堆了不少肉。 稿件事情不了了之。 最后还是递交给了警察,警察调查后,居然发现了两个张言心,一个回了家,另一个穿着外套返回了办公室,两人是在同一时间出现的。 有两个疑点。 张言心明知衣服很贵,为什么偏偏忘记拿了? 公司外设立刷脸系统,外人无法进入,那另一个“张言心”又是怎么刷脸进来的? 可惜,这件事并不归韦清他们刑侦大队管。 但上面明确表明,会暂时把张言心调离,不会影响双方事业。 华曼音暗自观察起张言心的反应。 那个女人自从早上查看监控之后,一言不发,没有了之前的开朗,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再思考着什么。 要不……找个魂魄问问? 念头刚起来就被她压下了。 陆梵生就在身边,还有其他同事在,跟鬼魂沟通太扎眼了。 华曼音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但是低头完成起工作。 他消失了一阵,又再度出现,就那么默默无闻站在她身后,没有打扰她,什么都没做。 要不是察觉到那股弥漫开来的注视,她都要以为陆梵生离开了。 经过今天的事情,华曼音多了个心眼。 她又拿了一个u盘,把稿件拷贝了两份,还亲自先给主编发了一份。 夏知意见状,也多备份了一些。 得到主编的确认后,华曼音才下班。 走到租住的老旧公寓外廊,雨水早让扶手都生了锈。 她家门前的地上,突兀摆放了一碰开得旺盛的太阳花。 花瓣金黄,层层叠叠簇拥,凑近能看到花瓣间的纹路。 华曼音不由想起了太阳花的花语。 沉默的、无法被言说的爱。 太阳花永远追随太阳,却相隔着绝对无法跨越的估计,被根系禁锢在原地。 她蹲下身,花束里插着一张硬质空白贺卡,一个字也没有。 “谁送的?” 华曼音心尖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并屏住呼吸。 她迅速关上门,警惕环视一圈走廊。 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那这花,是谁送的? 不是林宇。 那家伙只知道在公司门口堵她,根本不清楚她住在哪。 这套房子也是刚换不久。 华曼音皱着眉,心跳得有点快。 就在她视线刚从猫眼移开,准备喘口气的瞬间,一只眼睛猛地贴上了猫眼外侧! 那眼睛睁得极大,浓密的睫毛硬生生撑开眼睑,露出中间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 华曼音深吸一口气,猛然收回视线,惊讶后退。 她死死盯着那扇门,开始思考老旧的门是否能坚持住。 但看刚才那双眼眸,瞳孔异常放大,不是活人能有的神情。 门外,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影迅速缩回门侧的阴影里。 他低下头,碎发遮住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浑浊又带着病态兴奋的喘息声在寂静走廊里显得格外粗重,他贪-婪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气息。 男人歪了歪头,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翻滚着各种念头。 她在里面是什么反应?害怕?还是……好奇? 他甚至开始思考,思考这一捧花带来的试探究竟能不能让她露出马脚。 毕竟,这花可是他废了不少功夫才挑到的,算是拿到了他生前的信用卡,还好没有冻结。 门内。 华曼音脑子里飞快地过滤着可能送花的人。想来想去,下午突然消失的陆梵生嫌疑最大。 可他一个鬼魂,哪来的钱买真花? 难道……他去干了什么不该干的?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沉。 不过转念一想,下午看监控时,他连那种噬魂的本能冲动都能压下去,买束花……应该不至于出格吧? 华曼音对陆梵生的身份确定了九成。 环顾四周,陆梵生并没有出现。 华曼音暂时压下疑虑,把那捧花远远放在窗台边,和那盆小太阳花隔开一段距离,转身匆匆进了浴室。 花洒的水声淅淅沥沥响起。 门外的阴影里那身影又耐心地等了好一阵,才无声无息地穿过了紧闭的大门。 陆梵生进来时,华曼音刚好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 她走得急,浴袍带子系得有些松垮,领口微微敞着,锁骨下还挂着几颗未擦干的水珠,正顺着皮肤往下滑。 猛地看到陆梵生就杵在客厅里,华曼音惊得手一抖,下意识地拽紧了浴袍襟口,另一边却没被顾及到,微微滑落。 几缕湿发贴在颈边,水珠滚落,没入浴袍的布料。 陆梵生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那些未干的水痕,及她因慌乱紧张而微微泛红的皮肤,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的视线在她匆忙掩住的领口停留了一瞬。 “浴巾要掉了。”他嘴角噙着笑,双手抱胸倚在墙边,好意提醒,“要我帮你系紧点吗?” 华曼音被他看得脸上发烫,那句“帮忙”更让她耳根发热。 她猛地转身,冲进卧室,“砰”地一声关紧了门。 虽然曾经和陆梵生在一起过,但大部分情侣做过的事情,他们都没有进行过。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看着,总有些害羞。 华曼音手忙脚乱地套上睡衣睡裤。 刚提好裤子,脚下被拖鞋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预想中撞到柜子的疼痛没有传来。 她跌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是陆梵生在她摔倒的瞬间,主动伸手接住了她。 也只有他主动,她才能碰到他。 隔着薄薄的睡衣,后背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轮廓和那非人的低温。 他轻笑一声,手掌稳稳扶在她腰间。 “小心点。”他声音贴着她耳后响起,“摔坏了怎么办。” 华曼音在他接住自己的那一刻就僵住了。 还好她摔倒的同时及时拽住了旁边的柜子门,哪怕陆梵生不接住她,她也不会摔倒。 华曼音感觉到了危机感,陆梵生无时无刻不在试探她,她必须伪装好,一丝马脚也不能露出。 她逃也似得离开,手机也没玩,直接缩入被窝。 被窝似乎给了她一点虚幻的安全感。 陆梵生果然没有靠近床边。 今天发生的事情过多,华曼音实在不想再分出精力与陆梵生勾心斗角,于是早早睡着了。 黑暗中,陆梵生无声地走到床边。 他俯下身,一如往常般忘我亲吻她。 许久,他才缓缓退开。 “晚安,亲爱的。” 低哑的声音很快在寂静房间里消散。 8、抄袭风波 早上。 华曼音起来的时候,陆梵生并不在家。 她嘴巴淅淅沥沥的痛,像是被折磨过一番。 这几日起来亦是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华曼音反而有些习惯了。 她踏入办公室时,张言心的工位已被清空。 往日熟悉的同事们不见了踪影,尤其是张言心每天早上探出来的那张脸,取而代之的,是陌生面孔。 她赶忙向旁人打听,才得知张言心和周围几个人都被调走了。 这时,主编踩着高跟鞋优雅走来,她今天身着一件简约的米白色及膝连衣裙,面料垂坠感十足。 夏知意今天心情格外好,语调上扬:“曼音,公司因为一些事情,把其他人调走了,给你安排了几个新队友,好好相处,别担心,有什么跟我说。” 她很快拿出一袋巧克力:“诺,投喂,拿了好好干活。” 夏知意说话总是很严厉,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不怒自威,但其实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华曼音很喜欢对方。 “谢谢主编。”华曼音微笑着点头致谢,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身边新来的两位同事。 一位栗色高马尾、笑容灿烂的女生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曼音,你好,我叫苏悦,以后就是你的同事啦,负责上色部分。我早就想跟你一起共事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性子活泼,看起来就是阳光开朗的类型。 紧接着,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男生也微笑着开口:“你好,我是赵逸晨,很高兴能加入这个团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他语速很慢,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华曼音微笑着和他们一一握手,回应道:“你们好。” 简单交流后,华曼音加快速度完成新的部分,发给苏悦和赵逸晨。 两人的成果让华曼音眼前一亮,画风不仅和之前的同事相似,细节处理上还更加精细。 这次送过来的,确实是更好的人才。 工作间隙,三人交流一番,苏悦和赵逸晨的热情友善,让华曼音感觉相处起来十分惬意,他们的态度明显比之前的同事要好很多。 没有跟张言心、李阳在一起的那种压抑感了。 华曼音感觉自己从死寂的死水中浮了上来,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下午,主管突然走进了办公室。 他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有些秃头,顶着一个明显的地中海发型。 他的职务等级比夏知意还要高上一个级别,总喜欢借着职务之便为难他人,但是对上级喜欢一脸谄媚。 主管笑起来脸上的褶子会堆叠在一起,像是千层榴莲。 此时主管满脸怒容,他将文件砸向华曼音工位,唾沫星子溅在纸张上:“你们整天都在干什么?看看这漫画的评论,风气全变了!都在指责咱们漫画抄袭了某个画师的人体动作,都抄了好些年了。到底是谁画的线稿?站出来,看看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华曼音,这间工作室并不是很大,里面只有她画线稿。 而且,她是主笔。 听到那些话,华曼音也不由紧张起来。 主管见状指着华曼音说道:“我把你们招进公司,不是让你们去抄袭的,而是让你们好好画画。现在ai已经取代了多少画师,你们还搞这种事情,到时候读者都不看咱们的漫画了,公司真的会把你们全开除,换成ai!” 这时,夏知意走了出来。 主管转而指着夏知意,唾沫星子继续飞溅,大肚子都跟着抖了抖:“夏知意,你不是负责检查这方面工作的吗?你还担任监制,怎么连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这点工作都做不好,我要你们有什么用?本来上面开会就跟我说了,适当可以开除一些组员!” 夏知意别过了头,后退一步,离主管远了一些。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阿谀奉承,主管职务比她高,张言心据说就是主管的侄女,被他偷偷送进来的。 主管明显想利用这次事件,把华曼音开除。 因为合同上明确规定不能有任何抄袭行为,作品必须是原创,一旦出现抄袭,公司有权直接开除员工,并且员工要赔付高价违约费。 华曼音坚定说道:“根本不可能,这完全是我自己画的。那些帖子是怎么回事?” 主管将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桌上。 文件上,打印出来的评论密密麻麻,一字一句都充斥着尖锐的指责。 评论里言之凿凿,称漫画中反派的某个动作以及风景与画师“特特啦啦糊糊鸡”的作品如出一辙,还精心附上了对比图。 图中的任务不仅动作高度一致,连透视角度都近乎相同,发型也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然而,华曼音笔下的反派脸部表情却独树一帜,那是一种扭曲且复杂的神情,每一道线条、阴影都带着一股粘腻阴暗的感觉。 除了这点,其他方面完全一样。 其他同事纷纷围过来看,有人低声说:“确实一模一样。” 但大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仔细地查看,毕竟此时所有评论的风向都一边倒地指责华曼音。 这件事甚至一度登上了热搜,网友们都在骂“抄袭狗不配画漫画”之类的话。 就在这时,新同事苏悦和华曼音同时拿起纸张,说道:“不对劲。” 主管一脸不屑:“有什么不对劲的?” 华曼音接着说道:“你看这头发,虽然感觉是改过了,为什么会有一丝头发窜到上面去了?这明显不流畅,正常画师都不会这么做。” 主管却认为她是在强词夺理:“头发这样不是很正常吗?这只是一种表现形式。” 这时,夏知意突然轻笑出声:“主管,您见过ai画的头发吗?” 她指向那些违反重力飘浮的发丝,两根发丝像是用胶缠在了一起:“正走路呢,她的头发为什么要飞到天上去,两根发丝还黏在一起了。” 苏悦也附和道:“对啊,这肯定不对劲,明明就是ai的痕迹,怎么还会上热搜,他们看不出来吗?” 华曼音不知疲倦不断刷新手机,热搜词条#《杀我》抄袭#下方突然涌现大量分析帖。 说实话,她有点害怕。 害怕自己付出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害怕亲手折断自己的花枝。 她痴迷艺术,痴迷色彩与线条在纸尖跳动变成空间与画面的感觉,那种冲击感总裹挟着她,在枯燥生活中带来一丝不同的愉悦感。 而且,她更害怕妈妈的作品被埋没,这本漫画是根据妈妈生前的小说改编的,华曼音从来没有让这本作品出现任何污点。 只可惜,父亲还未将母亲的小说改编成漫画,就跟着母亲一起死掉了。 好在消息已经反转,原来那个所谓的画师根本是假的,图片有细微p图痕迹,而且存在ai绘图的迹象。 风向一下子扭转过来。 那位画师的号都被冲没了。 主管接了一个电话后,脸色有些尴尬,看了华曼音一眼,说道:“我不允许再有这种事情出现了,如果还有,小心我直接把你开除。” 见他带着文件离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悦说道:“这明显是有人在陷害你啊,先是陷害张言心,现在轮到了你,不过还好,好像有人锁定了造谣者ip,还发了律师函,那个造谣者一下子被吓到了,话都不敢说。” 华曼音当然知道,这件事也冲上了热搜,有人说她背景很大,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是谁帮助的。 不过,到底有谁看不惯她,甚至连张言心夜也看不惯,要也装成那家伙的样子? 华曼音想不通,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没事,至少这波危险过去了。” 下班后,华曼音刚踏出公司大门,就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宇今天依旧是黑西装销售穿搭,雷打不动。 但款式却又不同。 他好像格外偏爱黑西装,喜欢那种得体又优雅的装束。 林宇站在树荫下,手里还拎着一份精致的甜品礼盒。 看到华曼音走出大厦,他快步上前却又保持恰当距离:“华老师,可算等到您了。我看到热搜上关于您的事儿了……您今天怎么样,没受什么影响吧?” 他一口气说完了大段话,有些气喘吁吁地。 他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于是说道:“华老师,抱歉,我有些激动了。” 林宇又后退半步,露出苦笑。 华曼音注意到,这个永远得体的男人,今天头发没扎,发型有些乱糟糟的,刚见到的时候,还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特地停下脚步,礼貌地笑了笑,说道:“真的特别感谢你,林宇,谢谢你帮忙把舆论压下去。” 林宇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发现的?” “ip,加上昵称,”华曼音说道,“你大学时昵称不都是和学习有关吗,再加上你过来找我,我确定了九成。” 林宇顺势将手中的甜品礼盒递向华曼音,说道:“一点小心意,算是顺手而为,您别客气,很抱歉之前一直打扰您了。” 注意到华曼音嘴角有些许伤疤,应该是小龙虾过敏太不适导致的,他见状从包里摸出一盒药:“这个,对小龙虾过敏有作用,吃多了还是会对身体不好。” 剩下邀请她跳槽的话,他没说出来,他也看出来了,这群同事们对她并不好。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不好干涉,也无权利干涉。 林宇想到了过去。 高中刚拿到爸妈咬牙买的第一部手机,他就在网上刷到了《杀我》原著。 小说写一个孤儿院出来的男孩,怎么拼命读书,最后当上了数学老师。 男孩后来有了爱情,有了钱,补上了孤儿院那会儿的孤单,可中间孤儿院院长死得蹊跷。 男孩和爱人一路追查,揪出的凶手,竟是和他一块儿长大的兄弟。 只因为孤儿院院长本身不是好人,从小欺负凶手,才导致凶手的性格变得扭曲。 林宇记得最牢的,是里面男孩说的话。 “活下去,拼命活下去,哪怕撕碎血肉、折断骨骼,也要从窒息的泥潭里爬出来。” 林宇总会想到自己。 那时候,家里阳台总摆放着晚上捡来用来卖的瓶瓶罐罐还有纸壳子,爸妈是厂里最普通的工人。 可为了送他这个成绩吊车尾的儿子上大学,他们翻箱倒柜,硬是把攒下的养老钱都掏了出来。 他想不通,凭什么想过好日子,就得先弄到钱?凭什么? 他盯着手腕上新划的伤口,又恨又委屈。 画画时那股无名火会突然蹿上来,他抓起刚画好的纸,几下撕得粉碎。 碎纸片落在地上,他又蹲下去,抱着画板呜呜哭起来,哭够了,再不知疲倦一点一点把碎纸片捡起,用胶带笨拙地粘回去,交给老师。 妈发现他手腕上那些痕迹,什么也没问,默默去学校办了休学。 爸回来知道,张口想骂,话到嘴边却只化成一声沉重的叹息。 爸的眼经过炙烤总会发黄并布满红血丝,搓着粗糙又扎了铁屑的手,弯着一时直不起的腰说:“家里…是真拿不出更多了。可人…人不能垮,身体顶要紧。” 爸那会儿眼里的懊丧,妈脸上藏不住的难过,林宇现在闭上眼还能看见。 休学在家,他浑浑噩噩躺了半年,视力也随之下降了不少。 后半年,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偷偷捡起书本。 心里的伤疤碰不得,他不敢出门见人,就缩在电脑前,上网接画画单子挣钱。 最多那个月,他数了数账户,居然进了一万多块。 爸妈下班回来,他小心翼翼把手机递过去。 他们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愣了好一会儿,嘴角一点点咧开,露出了林宇记事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 《杀我》那本书是他买过的唯一一本实体小说,也是那段关在屋里接单的日子翻烂的。 他看着书里那个挣-扎着往前爬的男孩,总觉得像在照镜子。 手腕上,新伤口没再添,旧的痂慢慢掉了。 后来他好歹考上了大学,学了艺术。 听说《杀我》出了漫画,画得跟他心里想的一模一样,他省吃俭用,把能买的周边都抱回了宿舍。 大学几年,那些漫画格子成了他的救命稻草,盯着看,心口那股憋闷才能压下去点,至少不再手抖心慌。 夜晚不会躺在床上因为焦虑心痛而辗转反侧。 他混进了漫画社,后来居然还当上了社长,跟人说话也能带点笑了。 只是偶尔放假回家,半夜还是会缩在自己那间小屋里,蒙着被子掉几滴眼泪。 他觉得这样挂着笑活着,总比被人当怪物盯着强。 如今当牛做马是累,可至少挣的钱能让爸妈喘口气,够给他们养老了。 只是爸妈犟,说闲不住,不肯提前退休下来。 这么想着,前头的日子好像也透出点亮光。 工作后他才知道,《杀我》小说的作者是华曼音的母亲。 而华曼音,一笔一划,把她妈妈的故事画到了纸上。 林宇心里清楚,华曼音母女都是救赎,是漂泊大海无边浓雾里的灯塔,照亮他那刻腐烂破碎的心,将它拼凑、再聚集。 华曼音听到林宇所说,有些羞愤。 小龙虾过敏是胡说的,那都是陆梵生做的好事。 她轻轻摇了摇头,婉拒了林宇递来的礼盒:“林宇,心意我领了,但这礼物我不能收,这次,算是我欠你人情了。” 说完,华曼音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林宇,到时候我找个时间请你吃顿饭,好好感谢你这次的帮忙。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林宇看着华曼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点了点头:“好,那我就等您忙完这阵儿,很抱歉今天又来打扰您,我最近不会再出现了。华老师,路上注意安全。” 说罢,他挥了挥手,目送华曼音的背影渐渐远去,低头看向手中甜品,转身离去。 在回家的路上,华曼音又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她总觉得背后有个影子如影随形,哪怕在地铁上,也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窥视感,但每次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被某个东西跟踪了。 华曼音心中还是感觉有点瘆,好在她网购的辣椒水和电击器到了。 她赶紧取了快递回家,将这些东西都放进了包里。 回到家,华曼音累得瘫倒在沙发上,稍作休息后,起身给自己做了顿饭。 草草吃完,她才想起来,陆梵生今天一天都没出现,她自然走进卧室,什么也没看到。 他不在家。 不知道为什么,华曼音心里有些空落落地。 她窝在被窝里,点开漫画的评论区,先前闹事的人,都对她道了歉,喜欢她的人,也一直在维护她。 有人站在她身后,就足够了。 华曼音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浅浅笑意,倦意袭来,也深深睡去。 睡梦中,房间的角落里,一道漆黑的身影悄然伫立。 陆梵生站在华曼音床头,半透明的手指悬停。 他另一只手上热搜事件的证据,张言心与营销号的交易记录,主管收受竞对公司贿赂的流水单。 如果不是重要的文件,他肯定想要在上面写满“去死吧”。 “我的……”冰冷的呼吸掀起她一缕鬓发。 这晚的吻,愈发凶猛。 9、聚餐 早晨。 华曼音抽空去监控室拷贝了一份录像,当然是经过保安同意的,这录像里,自然保存着张言心动她电脑的证据。 她总感觉不对劲,又预感这份监控能在未来提供一些帮助。 华曼音现在偶尔摸个鱼,搜索那个画师的ip,跟每一个同事之间的关系,直觉告诉她,一切不简单。 林宇在此期间发来了消息,说是警方查明,造谣者身份信息全是假的。 这让她有了危机感。 是谁这么费尽心思要搞她? 她现在手头上也没什么…… 不对,现在她手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母亲去世后留下的小说版权,天价版权。 华曼音脸色沉了下来。 那是母亲仓促死后,留给她最珍贵的宝物。 暂时没什么线索,也想不通,她准备摸鱼放松放松,于是来到了公司露台。 华曼音翻翻找找,在兜里拿出一包果味夹心软糖,见四下无人,一口气吃了三颗,嘴巴都有些鼓鼓囊囊的。 桃子味的香气在嘴巴蔓延,她抖了抖身子,放松不少。 正准备把糖果放进包里时,华曼音余光扫到了某个东西。 一双红色高跟鞋,鞋码不大,精致小巧,复古简约。 城市里秋日的天气少有晴天,今日天空又是灰蒙蒙的,越是阴沉的环境,越能衬托出那双鞋色彩的鲜艳、明亮。 它的饱和度超过了周围的一切,像是淡色系画作上,作者不小心用墨碰触的斑点一般。 那双鞋就摆在华曼音不远处,鞋尖正对着她,静静摆放在灰白寂冷的台阶上。 像是有一位女性穿着鞋,搭配着件鲜红的裙子,璀璨站在她的面前。 谁把鞋落在这里了? 有些女性确实喜欢穿高跟鞋上班,但那是美丽刑具,穿久后脱下来也正常。 没等华曼音思考,另一位摸鱼的同事走了过来,对华曼音点了点头,径直从那双高跟鞋前穿了过去。 同事的脚穿过高跟鞋踩在了地上,注意到华曼音疑惑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华曼音笑着说道:“没事,我在想,要不要再喝点东西。” 同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华曼音也没来得及嚼口中的糖果,急匆匆跑开了。 只有她能看到的物品,那从魂灵身上掉下来的物件。 不会是陆梵生又在试探她吧? 可陆梵生真的会穿高跟鞋吗,要穿也是四十多码的吧,刚才那个目测三十六码左右。 华曼音心思越跑越偏,于是又回到工位前冷静。 “帮帮我。” 一道温柔又带着水汽的女声,毫无预兆地贴着她耳朵响起。 华曼音身体瞬间绷紧,硬生生压住了转头的冲动。 身后没有脚步声。 她盯着屏幕,手指僵在键盘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华老师……”那声音又贴过来,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我是公司的会计,刚毕业就找到了工作,以为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他们却说我挪了公款,整整三百万……我进去了,可我妈妈胃癌晚期啊……我缺钱,但我不至于去不干那种事啊……” 声音哽住了,发出抽气声,过了几秒才又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都怪我贪心,刚毕业就找到月薪八千,没想到是坑……” “我不求报仇,恶人有报应!可我死了,困在这里了……”声音陡然拔高,“我想走,我想投胎,下辈子还想做妈妈的女儿照顾她……求您了……我知道您能看见,没有人能看到我,我只能求助您了。” 水滴声在华曼音耳边清晰地响起,嗒,嗒,落在地上。 华曼音放在桌下的手攥紧。 她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绝望就贴在后颈。 屏幕上,她负责的漫画主角旁边,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对话框。 对话框里快速浮现一行字: 【去祈佑观】 接着是第二行: 【你可以离开了,不会等太久】 字迹显现几秒后,又迅速被擦掉,像从未存在过。 身后的抽泣声猛地停了。 过了片刻,那女声带着不敢置信得颤抖:“谢……谢谢您!” 水滴声渐渐弱了下去,几乎听不见了。 那股紧贴着后背的寒意退开了一点。 “我……”女声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 屏幕上,新的对话框又浮现出来: 【害你的人,是谁?】 女声沉默了一下,才低低响起:“是主管。钱是他拿的。您别为我做什么,帮我轮回已经够了。” 她停顿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急促:“但我看见,那天删您稿子的人……是露台那个男的!他戴了假发,装成张言心的样子,我刚才不敢出来,您要小心,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变得清晰而郑重:“华老师,愿您安康。”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细微声音响起,那股阴冷的气息彻底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女人缓缓停下了脚步,脚尖距离大门仅仅只有一寸距离,她有些害怕的伸出了手。 曾经,这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只要触碰,她就痛苦到无法凝聚人形,因为鬼魂都被束缚到了自己执念最深的地方,被划定在一个特殊范围内。 可现在,手却轻轻松松穿了过去。 耳畔吹来了一阵微风,她闻到街边炸鸡摊的香味,还有都市丽人身上的香水味。 那是活人的味道。 女人视线一撇,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存在,对方与她擦肩而过,身形很快没入了旋转玻璃门。 那是一位身高很高,气质清冷的男性,他的皮肤呈现出瓷器那般青白色,总喜欢身着得体装束。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位男性一直跟在华曼音的身后,静默到像是一道无法消散的影子,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 他跟在华曼音身边,或许最深的执念来自于华曼音吧。 女人想说些什么,口中鲜血疯狂滴落。 她急忙捂住嘴巴,只得匆忙离去。 陆梵生感应到什么,转过身来,只看到了一个仓皇逃跑的身影,但也仅仅是驻足片刻,便毫不在意地离去了。 他只想快点看见华曼音,想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另一边。 华曼音低下了头,用手盖住了有些湿润的眼眶。 含冤而死之厉鬼,必定面目全非,满目疮痍。 她没有抬头去看,算是留给那个女孩最后的体面了。 可以控制自己理智的厉鬼啊,太不多见了。 可惜了,她今天又多管了闲事,但也知晓了一些消息。 刚刚那个出现在露台的同事是一位男性,她对那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对方打扮十分普通,没有特殊记忆点。 华曼音只知道对方也是这个部门的,却不在一个工作室,偶尔打打照面。 对方存在感很低很低,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表面看起来也很老实。 好像叫什么,陈保。 那又有什么理由,让他害自己? 临近下班。 主编夏知意走进办公区敲了敲柜子,示意大家看过来:“今天部门团建,六点准时出发去饭店。这次紧急团建,是因为咱们部门新来了一位部长,这位部长不仅在咱们这儿任职,在其他地方还有更高的职位,地位不低。大家都要重视起来。” 华曼音眼神有些暗淡。 她不想参加这种活动,不过,既然是部门聚会,那个嫌疑人也会来。 夏知意注意到华曼音有些颓废的模样,趴到她桌前:“可以不去的,就跟你以前一样,我跟上面说一声,说实话,我也讨厌这种场合,老要去与人社交,有些人当面一个样背地里一个样子,好麻烦,一个人多清净。” 华曼音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算了,总不能一直不去吧,要不然新部长说我耍大牌了,我也想让自己变得外向点。” 夏知意点点头:“人总是要锻炼的嘛,有什么难处找我说,到时候我帮你想点理由早早离开。” 她知道华曼音喜欢吃甜的,甩给华曼音一块巧克力:“诺,吃了,开心点。” “谢谢。”华曼音挤出一个微笑。 下班后,华曼音和同事们来到约定的饭店。 走进包间,一张宽敞的大桌子已经坐满了人,许多面孔华曼音都很陌生。 她一向对这样的聚会提不起兴趣,虽然热闹,但根本融入不进去。 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孤岛上、脱了壳的寄居蟹,迫切想要寻找新躯壳,躲起来才能喘息。 但每个人步入社会,都是带着面具、以“人设”生活的,每个人都在尝试站起来,尝试学会什么。 主编被安排坐在靠前的位置,和他们分开了,华曼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张言心。 众人纷纷落座,酒菜上桌后,现场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华曼音坐在角落,夹着菜,这次每个人a了不少钱,她也得稍微吃回本一些。 苏悦兴致勃勃地端着果汁,主动凑到华曼音身边:“曼音,我跟你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那线条的流畅度……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能画出这么厉害的东西!能不能教教我?” 华曼音的画风很诡异,所以她也只能画一些悬疑漫,但人气确实很高,积累了不少粉丝。 很多人说,她该脱离公司,独自创作。 赵逸晨跟着附和:“是啊曼音,你的作品在业内都小有名气了。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在创作的时候,灵感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现在他们亲自见过华曼音画的线稿后,是彻底折服了,工作愈发努力了。 华曼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私底下偷偷练了好久。”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脖颈间的项链,思绪也随之飘远。 她见过太多扭曲挣-扎、声嘶力竭的亡魂。 它们有的周身萦绕着鲜血与怨恨,扯着嗓子疯狂嘶喊、恶毒咒骂;有的则一脸平静,满是释然。 那些亡魂的表情,远比现实中活着的人要丰富生动得多。 活着的人,每个人都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脸上蒙了一张皮,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死死掩藏,很少能袒露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所以,她不是很喜欢与人相处,比起这个,独自一个缩在小房间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能让人彻底放松下来。 她曾亲眼目睹过那些亡魂的模样,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对她心灵形成了强烈冲击,让她笔尖都跟着扭曲了。 华曼音视线落在陈保身上,他坐在她对面,此时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和她冷不丁对上视线。 一张平平无奇地脸,搭配平平无奇的穿搭,陈保那平淡的视线也很难被发现。 他回避了华曼音视线,低头喝了酒。 苏悦听得津津有味:“哇,太谦虚啦你。” 他们的交谈声引起了周围同事的注意,大家纷纷围过来,夸赞华曼音的画风独特。 华曼音被大家夸得有些脸红,只能不停地道谢。 坐在不远处的张言心撇撇嘴,毫不在意。 张言心虽然不是这个部门的,但是她舅舅,就是昨天闹事的大肚子主管,张言心过来聚餐,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至于她的位置,则是在那位“嫌疑人”男同事左边。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发微信。 发送对象是一个昵称为笑脸表情包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你做的】 “叮咚”。 庞座的陈保手机响了。 10、暗流 陈保拿起手机看了看后,“噗嗤”一声笑了。 旁坐的男同事看到他的笑容,八卦之魂顿时上头:“怎么回事?你居然谈恋爱了?” 陈保眼中的笑意有些黯淡,他很自然扣过手机,身体后倾,确保周围人看不到自己手机屏幕:“没有,我怎么可能谈恋爱。” 旁边的同事顿感无趣,随即跟别人聊起天来。 陈保手指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敲动。 【你以为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来吗?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微笑][龇牙]】 张言心拿起手机,很快看到了陈保发来的消息。 这根本就是威胁,差不多相当于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了。 她握住手机的手有些发-抖,好在光线并不是那么充足,她竭力控制住了呼吸的起伏。 她还记得陈保聚餐前说的话,他们那时候专门见了一面。 【想办法把华曼音灌醉,等我拿下她,她母亲的天价版权分你一成】 “拿下”这个词本来就带了些歧视意味,张言心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很不适。 陈保原本对计划就是,打击华曼音,在她伤心的时候,狗熊救美,骗婚骗取版权。 可计划失败了,陈保居然直接偷走了她的衣服,戴上假发伪装成她偷取华曼音的稿子! 张言心一直觉得那个人很恶心,可……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为此不得不做这些事。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部长还没来,咱们在这干坐着也不太好吧,要不玩个游戏?等部长来了,也能和部长促进关系。” 在场众人沉默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还都是同事关系,能玩什么游戏。 陈保一副惊讶样子,思索一阵后,低头说道:“咱们能玩什么游戏啊,哪怕能玩,也没什么道具吧?” 张言心在包里一阵摸索,拿出一副扑克牌:“刚好我准备晚上去朋友家打牌,随身带了一副,咱们现在有二十三个人,抽牌吧,抽到最小牌的喝一杯酒怎么样?概率很低,只有二十三分之一,玩不玩,毕竟咱们桌子上这么多酒。” 主管来的时候,准备了许多啤酒,甚至没有准备茶水和果汁。 好在包厢里同事素质还算高,没有在包厢里抽烟。 主管坐在张言心不远处,他挥了挥手:“那就这样,来,发牌。” 他压根没有去管其他人的意见。 牌被放在了桌子上,由主管开始,顺时针摸牌。 到了华曼音的时候,她犹豫一阵,还是拿了一张牌。 牌在手心翻转的那一瞬间,她神情有些恍惚,愣了愣神。 是三,最小的牌。 运气很不好,但从来没有这么差的情况。 华曼音本来想拒绝这个提议的,但是主管说话很快,几乎在张言心话音刚落下的时候,第一个字就已经蹦出来了。 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华曼音抬起了头,她动作很快,可是在那一瞬间,她的目光还是和张言心对上了。 张言心的目光里带上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介于活人与死人之间,但是复杂如腐烂藤蔓根茎一般,多种情绪交错复杂。 华曼音看不懂那种眼神,她能感觉到手上拿的牌,和张言心的眼神有关。 那张言心的目的是什么? 灌醉自己,获取身上的资料吗? 有必要么? 那张言心又是怎么出老千的? 只能看牌背,难道上面动了什么手脚? 华曼音盯着,默不作声。 她不想太早暴露自己,因为她能感受到,在这场游戏中,主办者把她当成了猎物。 她被困在棋局上,成为了可以被随意拿捏、移动的棋子。 但现在还有机会,局面没有彻底稳固下来。 很快,最后一个人抽完了牌。 张言心将手中的牌推了出来,是一张红桃k:“我的牌应该不算小吧,大家都把自己的牌亮出来,数最小的喝一杯吧。” 所有人的牌都亮出来后,目光都落在了华曼音身上。 只有她的手上是一张方块三。 小的不能再小了。 其他人最小也是六。 周围人很快起哄:“华老师,你牌怎么那么小?喝一杯吧。” 华曼音紧盯着面前那杯酒,澄澈的液体中好像有漩涡,正流转、翻涌。 将她倒映在其中的面容,拉扯得扭曲变形。 像她漫画里,被反派耍的团团转的主角。 华曼音低下头视线也跟着向下,把自己埋没在阴影里。 她不能喝酒,这是医生说过的,说是对身体不好。 可她本来想提出来,感觉被主管打断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倘若真的说出来了,他们或许还会继续游戏。 牌不对。 可张严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张言心怎么确保她一定会拿那张最小的牌? 华曼音用指尖摸索着牌的背面,并没有找到线索。 可是这个时候,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 “姐姐,牌右上角的花纹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三,左下角有一个字母缩写,f,代表方块三。” 那段声音格外温柔,没有之前那么痛苦,像是夹杂着玻璃碎块的呜咽一样。 华曼音一下子认出了那道声音,从左侧微微转过了头,这也是她第一次转头去看那位留下高跟鞋的鬼魂。 那是一位穿着格外朴素的女性,她扎着一头马尾辫,脸上略微有些繁星点缀一般的斑点,一双眼睛藏在了粗大沉重的黑色镜框后面。 那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形象。 华曼音曾经没有回头,是因为她知道鬼魂在死后,会维持着死亡前的模样,凄惨、恐怖、伶俐。 她并非不敢去看,而是要给每一个人留下他们他们死后最重要的一面。 但是现在,那位女性不一样了,她像是复生的泉水,清澈、明晰。 女人看着华曼音,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姐姐,在这里。” 她们离得很近很近,华曼音闻到了对上身上打印纸的墨水味,比起陆梵生身上窒息暧昧的味道,这种味道更贴合于现实。 华曼音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张言心洗牌的样子。 对方的洗牌的最后,将某张牌放在了中间。 牌上确实留了记号,按照顺时针抽取,被做记号的牌一定会到被做局的人手里。 华曼音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这牌有问题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 大家都看着呢,难道还能明目张胆作弊? 张言心默不作声,视线却落了过来。 华曼音不急不慢将女人复述的话叙述了遍。 夏知意听到这句话,对着光线低头研究一圈,把自己的牌递了过来:“确实有问题,我是黑桃j,右上角是j,左下角是h,张言心你怎么出老千啊?” 陈保转头,看向她,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里,表情有些玩味,笑里藏刀:“张言心,这牌有问题,你这是针对华老师……吗?” 他语气有些玩味着重,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音节。 张言心紧闭双眼,握紧拳头,呼吸变得越来越激烈。 此时。 女人浑身发抖,一点点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姐姐,都是真的,我能走了,真的能走了……” 她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华曼音脚边,额头撞击地面:“谢谢您!谢谢您!” 她身子越来越淡,从头顶开始,化作一粒粒沙,身躯逐渐分解。 女人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水,却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没有看过主管一眼,她知道恶人一定有恶报,只想将华曼音铭刻在记忆里,永远无法忘记。 那些星星点点的粒子落在华曼音手上,没有想象中那般冰冷,却温暖如阳光下的沙粒,带了些重量,又很快祭于虚无。 华曼音急忙起身。 身旁的苏悦察觉到不对,抬头问她:“华老师,怎么啦?” 她刚才观察到,华曼音脸色十分不对。 “我有点不适,去趟洗手间。”华曼音说道。 苏悦蹭一声站了起来,凑近华曼音,挡住她后方:“要卫生巾吗?我身上有,我陪你。” 华曼音先是一愣,随后如释负重摇了摇头,笑了出来:“不是这个,普通上个厕所……谢谢你。” 她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强挤出的笑容。 苏悦明白了,点头后坐了下来。 女人嘛,互帮互助对着呢。 华曼音离开后,地上众人的影子开始蠕动着。 陈保正要举起杯子,饮一口酒。 却不知怎么的,杯子从手中脱落,直直往地面坠去。 他条件反射想要接住,可杯子快他一步,摔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 陈保的手及时顿住,没让自己划伤。 旁边,一个男同事松了口气:“杯子摔了就摔了,赔点钱吧到时候,伤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陈保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没过多久,旁边的男同事听到一声惊呼。 陈保身子不知怎么回事,没有站稳,整个人扑向碎玻璃渣里。 身后的男同事反应过来,拉了他一把。 但陈保为了稳住身形,一只手还是撑在了地上。 包间里顿时传来一声惨叫。 不知是巧合还是倒霉,陈保的手被最长的玻璃扎穿,染血的玻璃从他手背里突出,边缘处源源不断滴着血。 嘀嗒,嘀嗒。 那声音很快被包间里众人慌乱的声音掩盖。 陈保很快被端上了救护车。 而阴影里,陆梵生静静看着这一幕,当看到陈保手被玻璃炸穿,他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吐出两个字。 “活、该。” 在陈保看不见的视角里,正是他狠狠推了陈保一把,本想让那张恶心的脸直接掉进玻璃渣里开花,结果被那个多管闲事的男人拉了一把,只伤到了手。 陆梵生撇撇嘴,有些不悦。 早在陈保发消息的时候,他溜进了包间。 那些威胁华曼音的肮脏字眼,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陈保,就是幕后黑手。 陆梵生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落在华曼音盘子里那咬了一半的糕点上。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拿起它,慢条斯理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粘腻的味道顿时充斥着口腔,混杂周围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他愉悦眯起眼睛。 味道很不错。 他不再看那血污和跪倒在地惨叫的陈保,转身,悄无声息向着华曼音离开的方向走去。 11、交锋 华曼音几乎是跑去洗手间的。 来到洗手之前,她终于忍不住弯腰,将整个脸部埋在了洗手池之中。 “咳咳……” 一团瘀血被她咳了来。 她咳嗽越来越剧烈,几乎无法抬起头,直到过了许久,那种感觉才彻底消散。 她缓缓抬起了头,打开水龙头冲走了血迹。 镜子中的那张脸毫无血色,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华曼音想到了医生的原话。 【你身子怎么这么虚,这不是二十多岁人该有的身体状态,你不能喝酒,饮食要清淡,你到底干什么了?】 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最后医生无奈开了些调理用的药物。 她将手放在镜子上,能感受到指尖正在发-抖。 她低头,另一只手在衣兜里摸索着,想要拿出卫生纸擦一擦嘴角的血迹。 可却摸出了其他东西。 一片止痛药,一只优盘,还有一个转换器。 华曼音确定没有人接近她衣兜。 除了……那个已经消散的亡魂。 她拿出u盘对接手机,几个文件出现在了手机中。 【主管挪用公款证据】 【陈保篡改稿件证据】 华曼音关了手机,拔出优盘。 可惜了,人死了证据才出来,结果居然是魂魄自己调查出来的。 她吃了那颗药,感受到疼痛减少了太多,对着镜子练习了自己的微笑。 镜中的她脸色好了许多,精致的容颜多了些机械般的感觉。 随后,她起身离开了。 还好,洗手间暂时一个人都没有。 她没看到的是。 镜中的她站在原地,表情僵硬,久久没有离去。 随后,那张脸一直扭曲,变成了陆梵生的样子。 镜中的男人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被阴沉取代。 他死死盯着镜外华曼音消失的方向,五指在镜面上不断收紧,青筋暴起。 低沉的声音从镜面里传来。 “真不乖。” …… 这时,包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位年轻的精英男士走了进来。 他手中拿着一款复古式怀表,低头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歉意:“抱歉,我来晚了,因为一些事耽搁了。” 男人发型精致,身着剪裁得体的高级西装,袖口精致,浑身散发着一种从容气质。 但他却一直带着一双款式复古的黑色手套,将修长手指包裹的恰到好处,隐隐能透过单薄皮料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 一位部门主管见状,连忙起身,满脸堆笑地介绍道:“各位同事,这位就是咱们的新部长,沈逸枫。沈部长这次来,主要是想认识一下大家,希望以后大家能在沈部长的带领下,把工作做得更出色。” 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阿谀奉承的人端起酒杯,也不管刚才发生的闹剧,拿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名贵的烟酒,满脸谄媚地凑到沈逸枫面前。 “沈部长,初次见面,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您收下。您真是仪表堂堂啊,我们敬您一杯!以后还得多仰仗您关照啊!” 就在这时,华曼音刚刚好推开门走了进去,正好看到了这阿谀奉承的一幕。 沈逸枫没理他们,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奉上的礼物停留半刻,他径直看向华曼音,顺手整理了一下领带,表情有些意外:“华曼音小姐?” 奉承的员工们停下了脚步,打量起谈话的二人。 华曼音礼貌点了点头:“部长好。” 她刚刚听到了那些人说的话,自然知道这人就是新来的部长,这次的聚会主人公。 看着两人互动,刚才闹事的人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这俩人认识? 沈逸枫轻笑一声,主动站起身来:“你好,我是陆梵生先生……曾经的助理兼秘书,沈逸枫,我曾经经常见你,就是不知道您对我有没有印象?” 他从兜里拿出一副眼镜架,戴在脸上,微微低头,气质一下子变得有些拘谨:“我原来是这样,现在不戴眼镜了,刘海也放上去了。” 说着,沈逸枫没有伸手握手,也没有和她接触,而是微微躬身,递上了一张名片。 “有些印象,我见过你几面。”华曼音看着那大眼镜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人当年确实是陆梵生身边不起眼的秘书。 她接过名片,那东西十分精致,通体黑色,印着“梵音传媒集团”的字样。 这名字她很熟悉,是陆梵生的公司。 公司的名字,来自他们的名字。 她想起来,原来在陆梵生身边匆匆见过沈逸枫一眼。 对方表面文质彬彬,那时经常把头发放下来,厚重的刘海几乎挡住双眼,看起来像是个很腼腆的人。 但是现在。 沈逸枫露出了额头,刘海梳了上去,留着背头,身着西装更像是职场中精英男士高层。 毕竟普通员工上早班已经够辛苦了,根本没有时间捯饬头发。 沈逸枫收回手,微微侧身,目光扫过那几个僵住身形的人,又笑着对华曼音开口:“华小姐,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他们有什么聊的? 华曼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聊什么?” 沈逸枫率先起身,注意到她的疏远,也注意到她眼中对于社交的疲态,还是平淡说:“陆梵生的一些事情,不过不需要太久。他提到过,你讨厌这种环境。” 他犹豫一阵,眼神里多了些歉意:“很抱歉,我以为这种活动,你今天不来的。” 华曼音一愣,还是答应道:“好。” 沈逸枫毕竟是他秘书,也是分手后,待在他身边,最亲密的人,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事情想说。 话说,今天怎么都没怎么见到他了。 两人起身离开包间。 沈逸枫特地绅士为华曼音拉开了门,在华曼音抬步离开之后,视线在张言心和主管身上扫视一眼,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迈步离开。 一旁,张言心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着个新来部长身上的气势。 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刚刚的微笑表面看起来像是礼貌的问好,但更多得是一种威胁。 难道那些事情都被部长发现了?张严心控制不住皱眉。 反观主管,毫不在意,倒是有些急切地开口:“言心,舅舅把你调到这个部门,就是因为这里更轻松,只需要做后期特效处理就行,是为你好。” 胖主管喝了一口酒,美滋滋吧唧嘴,示意张言心过来,压低的声音巧妙隐藏在了人群议论声中:“你看到新来的部长了吗,又年轻又帅气,单身,但是内部消息说,他手里股份不低。”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逸枫身上的气势不是普通人家的家长能培养出来的。 主管环视一周,确定没有人注意这里,于是继续说道:“其实今天这个饭局部长来之前就说,华曼音可能不来,如果来了,就通知他,我专门撒了谎,就为了让这个部长见你一面。” 听到这里,张言心感觉到舅舅字字句句不离男人,有些不悦:“舅舅,没必要。” 主管打断她说话:“舅舅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就想看你结婚,你可不能孤单一人。沈逸枫可是个极品货色,可不能让华曼音搅黄了,我就故意说她来了,毕竟她不喜欢聚餐。没想到,她居然真来了,这俩还真认识……” 这回,张言心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是她的手已经将腿捏得青紫,只有带来疼痛,或许才能让她清醒。 “下次再说吧,舅舅。” 主管有些不悦:“赶紧吃吧,多吃点,至少也要回个本。” …… 华曼音刚掩上包厢门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林宇今天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配合着一头金发和立体五官,倒有了一种欧洲贵族的感觉:“真巧。” 他声音里带着暖意,关切看向华曼音略显苍白的脸:“华老师,您也来团建?我刚才好像听到您出来的那个包间里有起哄声,您没事吧?” 华曼音轻轻摇了摇头,刚想开口:“我没……” 话音未落,一股寒气骤然靠近她后背。 华曼音察觉时,陆梵生的侧脸已然出现在她余光边缘,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阴翳。 他转动眼球,那张脸分明纹丝未动,漆黑的视线带着那股阴冷粘腻的感觉,向着四周溢散。 直到某种黏稠的寒意钻入意识,华曼音才发现,那道视线已完全转向自己。 带着一丝莫名地熟悉感。 “又是他?怎么在哪都能见到他?”他脸上带了一丝扭曲的兴奋,期待起她的反应,“你们关系很好吗?” 是试探,更是威胁。 但他的愿望要落空了。 她足以伪装的很好。 华曼音并没有回应陆梵生,只能努力保持着镇定。 她身躯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强忍着耳垂传来的刺痛感,把痛呼声碾碎到了喉咙里。 就在刚刚,陆梵生一口咬在了她耳朵上,辗转反侧,反复折磨。 林宇站在华曼音对面,又一次发现她耳朵不自然发红,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些。 他担忧向前走了一小步:“华老师?” 就在这时,陆梵生恶趣味上来,再次在她耳边威胁:“你说,我当他俩面吻你,会怎么样?” 华曼音无法想象那种画面,只觉得羞愤且双腿发软,站立不稳。 但可以肯定得是,如果被别人看到她一个人对着空气深-吻,恐怕要觉得她脑子有问题了。 见两人半天不说话,另一边,沈逸枫理了理袖子,目光在林宇和明显状态异常的华曼音之间扫过,主动开口询问:“你朋友?” 华曼音这才缓和过来,离陆梵生远了一些,只得向沈逸枫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同学,其他公司的主编,林宇,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她向沈逸枫介绍的同时,也是在向陆梵生强调林宇的身份和距离。 沈逸枫很礼貌地向林宇伸出手:“你好,我叫沈逸枫。” 隔着手套,林宇能感受到对方手心手背的凹凸不平,以及短暂和力量感的一握。 林宇礼貌回了一个微笑,刚想再说些关心华曼音的话:“你好,华老师她……” 沈逸枫却已然迅速收回手,转过身,态度变得冷淡,看都没再看林宇一眼,便对华曼音说:“华老师,我们还有事情要说。” 他微笑,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有点紧急。” 华曼音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向林宇打了声招呼,道了别。 林宇后退半步,久久不能平静。 他能感受到,沈逸枫握手的动作力道很大,有练家子的感觉。 但更奇怪的是,总有一股阴冷的感觉步步紧逼,笼罩他。 那种感觉像是沙尘暴,将他的口鼻裹挟,一旦正面交锋,就又会数不清的烟尘涌入。 真是奇怪。 他目光扫过沈逸枫,又担忧地落在华曼音身上:“华老师,需要帮忙随时联系。” 华曼音听到,转身打了个招呼。 她正犹豫着。 却见陆梵生缓缓转过了身,对着林宇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胜利般的笑容,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个笑,就是给她看的。 华曼音摇摇头,确认陆梵生跟上来后,转身跟上了沈逸枫。 另一边。 林宇话音未落,几个醉醺醺的职员举着酒杯,将他拽回包间。 下属架住他发沉的胳膊往里带,林宇背上的公文包突然歪斜,一片泛黄的三角符纸打着旋儿落在地面。 下属正要弯腰去捡。 “别动!”林宇瞳孔骤缩,突然厉声喝止。 下属被吓到,一时间僵住了。 林宇眼神瞬间恢复清明,他看着那张符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然后放进包里。 “还好。” 他的声音有些落寞,但最后还是恢复状态,脸上挂着微笑,重新走进包间,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包间门开着,大多数人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林宇的一个下属见状,好奇地问道:“主编,刚才那个人是华老师吗?她愿意来我们公司吗?” 林宇似乎不想提及此事,摆了摆手说:“算了,不提这个了,或许……该来的时候她会来的。” 下属的目光落在林宇背包上那个小小的漫画周边挂件上。 那是《杀我》漫画限定版主角周边。 下属记得,那本小说的主角是一个勇敢、坚强的普通人。 所以人气没有反派高,周边做的少,很难抢到。 他没再多问,开始向众人敬酒,包间里又恢复了热闹融洽的氛围。 12、部长 露台。 华曼音看向沈逸枫,问道:“部长,你这次叫我过来,还有其他事要说吗?” 沈逸枫早已靠在天台之上,宽大的身躯遮挡了后方大量城市光景,霓虹的色彩落在他那浅灰色西装上,渲染出一种独特的明暗交界线。 他五官小巧精致,皮肤也比较白皙,眼尾处的睫毛格外长,遮挡住眼尾,加上背头边留下的两丝碎发,看起来斯文又带了丝少年感。 比起陆梵生,沈逸枫还活着就有了一种淡淡的鬼感。 少年鬼的感觉。 “叫我小枫就好。”沈逸枫微笑。 他个子很高,比例很好,保留有模特特有的黄金比例,比陆梵生略微低上一些,但也在一米九以上。 “嗯。”华曼音坦然接受了。 “华小姐,里面太闷了,”见华曼音没那么局促,沈逸枫也放松下来,十分惬意倚靠在栏杆上,黑色皮鞋交叠,“其实我也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他看着华曼音,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抱歉,聚会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 看到他肢体动作表现出的歉意,华曼音急忙安慰道:“没关系,这次是我自己决定要参加的。” 面前男人微微俯身,洒下的阴影离华曼音更近了些,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不过,你来了,我也很高兴。” 华曼音突然想到刚刚发生的那一幕,陆梵生说得“当着他俩面吻你”那句话时不时从脑子里跳出来,让她根本无法静心。 沈逸枫没注意到她的羞意,听她的回答反而松了口气:“本来想明天找你说的,但今天碰上了,我还是今天就问问你的意见吧。” “关于陆哥……陆梵生遗产的事,我是他曾经的秘书,警方暂时让我负责这部分事情,我现在是他的遗产负责人。” “其中包括三套房子,地理位置不错,有很多花草,都是独栋。哥跟我说过,如果你想搬,随时找我,我这边可以立刻安排搬家公司,很快弄完。”他信誓旦旦。 华曼音一愣。 她和陆梵生在一起的时候,确实说过她的理想。 就是住在小别墅里养老,再有个小院子,在里面种点花花草草。 但她现在事业还未完成,没有更多的心思享受生活。 她的日常是紧绷的,没有丝毫可以喘息的时光,甚至没有心思再去谈恋爱。 所以在当年,她选择了分手,和陆梵生彻底分开,专注于自己的事业。 见她思索着什么,沈逸枫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跟陆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帮我把家-暴的父亲送进了监狱,所以那之后我决定帮他,把这份恩情还回去。” 听到这里,华曼音这才觉得沈逸枫帮忙的事情合理了不少。 华曼音看着他,感受着他真诚的视线,她很会察言观色,尤其是鬼魂,那些家伙的情绪很容易就写在了脸上。 但是人不太一样,写在脸上的情绪大多都不是他们内心想法,只有眼睛,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她透过沈逸枫的眼睛,还看到了一种无法被看透的异样情绪。 “他死前把所有股份都给了我,这对我来说已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但那些遗产本来就是给你的。”沈逸枫别开身子,在华曼音看不到的角落里,用手紧紧攥住护栏,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却平静无比。 就在此时。 悦耳铃声响起,沈逸枫撇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陌生来电,眼神骤冷。 他对华曼音说了一声抱歉,迈开长腿,走到角落才接听了电话:“喂?”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经过处理、沙哑不似人类的声音。 “沈逸枫,我警告你,放弃梵生集团所有股份,拿陆梵生留给你的钱滚到角落里继续缩着,否则……” 电话里的声音一顿,发出磨牙般刺耳笑声:“陆梵生怎么死的,你真的清楚吗?你确认他是自杀吗?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或者你的身边人?陆梵生的那个前女友?” 电话那头的笑声越来越刺耳。 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沈逸枫再次举起电话。 华曼音听不到电话里的内容,只能听到沈逸枫略显低沉的男低音,还有一些模糊词汇:“定位发我一份……速去速回……老规矩……” 沈逸枫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温和:“抱歉,骚扰电话,最近这种电话还是挺多的。” 他轻描淡写收起手机,脸上表情毫不在意。 华曼音盯着他的动作,试探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她知道对方在打感情牌,甚至分不清对方的眼泪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沈逸枫声音低沉了些,“他突然就那样了,甚至什么都准备好了,我曾经怀疑过他被谋杀,我们在商业上还是有很多竞争对手,有的就有这样的手段,但看到他遗书的瞬间,我就不那样想了。” “他的说话风格,可不是随便一个人过来就能模仿的了。” “如果你不着急搬过去也没关系。他交代过,要是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我知道你一直想继续完成那部作品,所以我会让你留在公司,当部长也是为了帮你。” 华曼音站在那个角度,堪堪能看到他的侧脸,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谢谢,分手后,我收到了很多大额转账,也是他给的吗?” 那些转账没有任何备注,甚至是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她一度以为是骚扰短信,甚至被诈骗团队盯上了。 沈逸枫有些意外,他转过身来,顿了顿,眼神晦暗,还是点了点头:“他希望你过得好一点,但不敢跟你说,只能偷偷转账,你报警之后,他就没那样做了,他也决定彻底放下了。” 华曼音没有回答。 她看到陆梵生站在沈逸枫的身旁,用迷茫又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曾经的秘书。 沈逸枫却什么都没看到。 她一早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这昭示着他的到来。 在她的视线中,他们并排站立着,他没有注意到陆梵生的眼神,那种眼神无比复杂,疑惑、嫉妒、审视,又带着一丝隐藏到了极致的杀意。 陆梵生看着这位曾经的秘书,没有带上曾经的情感,倒像是审视着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 思考着如何掏出布娃娃体内的棉花。 华曼音知道,陆梵生这个秘书是突然间出现的,匆匆就成了他的得力助手,也成了他最信任之人。 所以,沈逸枫有为了股份杀死陆梵生的嫌疑么? 那张忧伤又纯洁的表情,是伪装出来的么? 华曼音现在还并未明确陆梵生的死因,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绝对是高智商罪犯。 沈逸枫虽然尽可能表现得像是一个普通人,但看起来智商并不低。 陆梵生毕竟敢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他,说明这家伙身上,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他现在站在沈逸枫面前,看起来依旧是没有恢复一点记忆。 那沈逸枫让她搬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商业竞争对手的威胁?他又是怎么确定那些房子是绝对安全的? 有没有可能是自导自演? 华曼音有些头大。 沈逸枫举起左手,看了眼手中怀表:“姐,现在时间还早,不到七点,你想不想跟我去看看那些房子?就当去溜溜弯了。” 他意识到有些不妥,急忙说道:“按照遗嘱,我现在负责陆梵生的有关事宜,毕竟,他没有什么家人了。” 华曼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沈逸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是松了一口气,他走到门前,打开了露台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一会去跟他们说,咱们离开就好。” 看着华曼音离开后,他整理仪容,抬脚跟上。 皮鞋踩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悦耳感。 二人在饭局聊了一阵,随后大家各自分别。 华曼音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没看见陈保,于是问了一句:“陈保呢?”好像自从洗手间回来后,就没见到对方。 苏悦悄悄说道:“被救护车送走啦,手被玻璃戳穿了,有够倒霉的,哎不多说了,我该走了,拜拜。” 沈逸枫和华曼音最后走的。 他带着华曼音来到一辆豪华轿车前,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汽车发动。 沈逸枫自从收到威胁电话后,聚精会神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丝毫不敢怠慢,生怕有一辆车窜出来,撞过来,把他们全部都撞飞。 华曼音坐在副驾。 她看到陆梵生身躯穿过车门,很自然坐在了后排。 就那样静静看着她,带着占有、贪恋,没有一分一秒移开视线。 然后,他伸出了布满青筋的手,抓向沈逸枫脖颈,脸上带着对生命漠视般的笑意。 在见到华曼音慌乱转头后,他得逞般收回了手。 “放心,我现在不对他动手。” “除非你继续无视我。” 见华曼音的呼吸终于有些急促,陆梵生微微站起身,庞大的身躯从后座压向华曼音的方向,双手惬意地捏着她后背的座椅。 最后贴在她耳边轻语,冰冷的气息像是羽毛般拨弄她的耳朵:“这不是能看到我么。” “真没礼貌,可不要继续假装看不到我,还当着我的面,聊我的遗产。” 华曼音身子一僵。 她确实没想到这一茬。 是有点不礼貌。 “我们是不是该聊聊?否则我不确定,要不要让这个遗产负责人,变成遗产?”陆梵生威胁道,顺手摸了摸华曼音的头。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从头顶摸到后脑勺,如此循环往复,像是在给宠物顺毛。 “嗯?”陆梵生挑眉,等待她的回答。 华曼音一动不动,心跳越来越快,羞--耻感更甚。 良久,趁着沈逸枫打方向盘没注意,她弱弱回了一句“嗯”。 随后,小声补充了一句:“别动他”。 陆梵生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是在华曼音看来,那个笑格外病态,格外陌生。 沈逸枫注意到旁边女人的面色格外苍白,担忧道:“怎么了,晕车吗?” 华曼音盯着沈逸枫的领带,那里已经有一只手伸向驾驶位男人的脖子,扯住领带。 如果那双苍白的手猛然提起,一定会出车祸! “停车!”华曼音突然说道。 “嗯?”沈逸枫以为自己听错了。 华曼音只能强壮镇定:“我有些不舒服。” 陆梵生凑在她耳边:“怎么这么紧张?” 沈逸枫只能把车停在路边,去旁边药店买了些药。 趁着这个机会,华曼音扶着树开口:“你要做什么?” 陆梵生俯身,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华曼音小脸上:“就是看不惯你坐在他身边,不过那些房子好像都是我留给你的,那就好好去看看。” 他捏住她下颚,凑近她唇:“不过,记得回家,我在家里等你,我们好、好、聊、聊。” 此时。 沈逸枫从远处提来了一兜药,还有带着淡淡香味的纸巾:“吃点药吧,会舒服些。” 华曼音直起身来:“谢谢你,部长,我好多了,我得坐后面,那样舒服点。” 沈逸枫一愣:“好,我开慢点。” 不远处,陆梵生双手抱胸,看着她坐上了后座,笑容终于没有那么阴沉了。 13、房产 沈逸枫先带华曼音来到距离最近的别墅。 别墅的装修风格简约大气,四周植被茂密,人员稀少,正是华曼音喜欢的类型。 清净、自然,总会引人无限渴求。 华曼音脖子上戴着的三角形符纸项链,此刻异常冰冷。 这表明,周围没有鬼魂存在,环境安宁,适合生存。 陆梵生自从说了那句话后就消失不见了,不过哪怕他在身边,项链也没用反应。 但一般这种情况出现的很少,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往往会伴随着死亡,倘若周围一个魂魄都没有,说明开发商请人做过法事。 华曼音现在还是搞不明白是为什么,她招魂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鬼,从来没有过无法被符纸检测到的鬼魂。 陆梵生是特殊的,特殊到,像一个拥有超能力的活人。 沈逸枫侧过脸看她:“怎么样?” 华曼音心不在焉,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回应道:“还不错,挺好的。” 沈逸枫微笑着拿出小本本:“房产证,三本上面都是你的名字,拿好。” 华曼音只能放在了公文包里,沈逸枫还算绅士,一直为她提着。 他轻笑一声:“我之前也老给陆哥提包来着,习惯了,不要拘谨。” 华曼音微微点头回应。 随后,沈逸枫又带她去看了另外两套房子,装修风格虽各有不同,但都很合华曼音心意,里面的沙发款式,精准到书架角度,都是她喜欢的。 沈逸枫单手插兜:“怎么样?” 华曼音很认真评价:“都很漂亮,但我还没有拿定注意,这毕竟是他的东西。” “遗嘱上写明了给你的,”沈逸枫脱口而出,语气漫不经心,“不过不着急,看过了至少你心里有个度,我先送你回家吧。” 车子很快在楼下停稳。 华曼音愣了一下,问道:“部长,你怎么知道我住这的?” 他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开导航,是怎么这么精准知道她住的小区的? 查了公司资料? 可她的地址并没有精准到小区,租的房子偶尔也会换换位置。 华曼音现在有了一种被豺狼虎豹盯上的感觉,沈逸枫待在明处,陆梵生待在暗处,用冰冷又不带感情的竖瞳锁定她,只要出现破绽,就会把她一口吃掉。 沈逸枫抬眉,神色很自然:“陆哥之前跟我提起过,说你住在这里,还特意嘱咐我多留意一下你的情况,啊,对了,姐,留个电话吧。” 他拿出限量版手机,表现得像是毫无在意的模样。 华曼音点了点头,交换电话,下了车往家走去,步子越来越快。 她一直在怀疑沈逸枫,但看着那张脸,总有一种特殊的熟悉感,就好像,在三年前和陆梵生分手的以前,他们还见过面一样。 但是她想不起来了。 脑海中大多被事业所替代,更多的是画面里反派和主角的对手戏,灌输入脑海的,全是那些井然有序的线条。 能回忆起来的,也只剩下一些零碎画面了。 其中并没有和沈逸枫有关的地方。 沈逸枫坐在车里,一直注视着华曼音的背影,并未离去。 他打开车载音乐,播放了一首略显悠扬的乐曲。 修长的手指在特制黑色手套的包裹下,触碰屏幕,点开了相册。 他的动作总带着一股莫名的优雅感,像是触碰琴键一般,轻柔又温雅。 被点开的部分是一张手写遗书,字迹龙飞凤舞,张扬到像是黑暗硬生生撕开了光芒。 看字迹,明显是陆梵生的。 【小枫,见字如面。】 【第一个看到这个的,果然是你。】 【别难过,路是我选的。】 【股份给你了,你能做得比我好,去做你想做的,别像我一样。】 【我放不下她,所以悄悄备了三处房子,如果她喜欢,只能麻烦你帮忙安排一下。】 【不过,结局我早料到了。】 这里还写了什么,被更凌乱的笔锋掩盖了。 【别让她知道我还爱她,祝她安好。】 【走了,勿念。】 【致小枫】 沈逸枫的目光死死钉在“我放不开她”和“祝她过得好”那几行字上。 良久,他移开视线,合上手机,手控制不住摸向兜里的烟,指尖瑟缩一下,又缓缓松开。 他想起来陆梵生经常念叨的那几句话,华曼音不喜欢烟味,很讨厌吸二手烟,这样对她的身体不好。 沈逸枫放松依靠在靠背上,藏在暗处,脸没在阴影里,确保自己能看到楼道里的情况。 “哥。”他低声自语。 “房子、钱……都留给她了。”声音平缓无波,却带着某种压抑情感。 “你说,她待会儿……”他停顿了一瞬,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音乐淹没,“只能来找我了,对吧?”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无比确信。 仿佛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一样。 “毕竟,我们也早早相遇了。” 耳畔传来音乐的曼妙声响,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勾勒出了一丝淬毒般的笑,又很快消逝,被眸中势在必得的意味淹没。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全部是伪装一样。 …… 华曼音踏进单元楼时,立马察觉到了不对。 老旧声控灯滋滋作响,身后明明空无一人,却传来了脚步声。 颈间的符纸没有任何反应,说明跟过来的并不是鬼。 华曼音疑惑歪头,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圈,两圈…… 转动的钥匙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明明,她出门只锁一圈的,是她记错了吗? 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屋子里并没有开灯,对方身着一身黑衣,脸隐没在黑暗里。 男人的碎发遮住了额头,部分发丝格外长,甚至遮挡了眉心,但他的双眼寒芒刺骨,拨开碎发,直勾勾盯着门口的方向。 华曼音只能看清一个模糊人影,她甚至无法确认那究竟是人是鬼。 突然,那人影动了动,缓慢地歪了头。 一个沙哑又带着兴奋感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了出来:“来了?” 就在此时。 楼道里的声控灯“啪”得一声灭了。 华曼音的身影也顺势没入了一半的黑暗,但因为路灯的缘故,她有一半站在了光芒里。 后背明明浸没在光里,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只有跌入恐惧的颤-栗感。 “哼。” 就在此时,黑暗里那道身影迈开长腿,极速向着门口奔去。 修长的手伸出,指骨分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只差一点就要触及光芒。 华曼音当机立断,“啪”一声重重关上大门,转头就跑。 门板撞击门框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楼道声控灯又亮了起来。 几缕发丝被门风带起,擦过陆梵生冰凉的指尖。 差之分毫。 他被重新隔绝到了门内,陷入彻底的黑暗。 指尖残留着发丝拂过的温润触感,胸腔里那股炙热反而没有平息,变得更加躁动。 他缓缓抬起手,将手指凑近鼻尖,几乎贪-婪地嗅了一下,最后冷笑一声。 “跑得真快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不是说好了要聊聊吗……” 他抬起手来,触碰自己的脸颊,动作生涩又僵硬。 “明明今天我特地收拾过了,就是为了见你啊……”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墙壁的镜子上。 镜子里空荡荡,只有昏暗的房间轮廓,没有任何人影。 陆梵生对着那片虚无,极其缓慢地牵动嘴角,试图弯起一个温柔弧度。 突然,他笑容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种暴戾与烦躁。 镜子被他一拳锤碎,掉落在地的碎片依旧看不出他的身影。 “亲爱的。”陆梵生对着空无一物的镜面,轻声低语,重新勾勒的笑容在黑暗中显得诡异无比。 “你跑得掉吗?” …… 跑到楼下,华曼音一眼便看到了还未离开的沈逸枫。 她快步跑到车旁,弯腰敲了敲车窗,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部长,我现在就搬家。” 她喘着气,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有些匆忙。 沈逸枫摇下车窗,车窗顶部洒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眸,隐藏了他眼底的笑意:“好。” 他没有废话,目光落在华曼音惊魂未定的小脸上:“去哪一套?” 华曼音语速很快:“就去距离公司最近的那套吧。” 沈逸枫没有多问,立刻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不多时,一群人迅速赶来。 华曼音坐在车里,透过车窗,静静地看着那些人有条不紊地将她的物品搬下楼。 她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和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对上,尴尬一笑。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花走了出来,华曼音见状,眼中满是心疼。 她的太阳花。 虽说是陆梵生送的,但毕竟陪伴她许久,已经跟养宠物一样,有感情了。 她很容易滋生出这样的情绪。 她急忙下车,从那人手中接过花盆,用塑料袋仔细地将花盆底部包好,趁机把符纸、朱砂、桃木剑摸了过来,藏在兜里。 上车后,华曼音认真地对沈逸枫说:“抱歉部长,这个我得抱着,绝对不会弄脏你车子的。” 沈逸枫目光在她紧抱的花盆上停留良久,这才发动车子:“你脸色很差?有被什么吓到吗?”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温和:“需要我安排人接送你吗?可以确保安全。” “暂时不用,”华曼音镇定下来,找了个合适的理由,“那边离得近,我只是觉得去那边住更方便。” “嗯,好。”沈逸枫应声,接受了这个说法。 沉默几秒,他终于开口:“你的精神值得嘉奖,给你薪资上调两成,怎么样?” 华曼音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谢谢部长。” 车内安静了良久。 华曼音眼睛透过玻璃,多了一丝笑意。 她怎么不知道陆梵生跟着她呢。 他愈发不可控了。 三次接触,她可以跟陆梵生正面接触乃至沟通了,只能将计就计。 引蛇入洞。 她想起什么,说道:“对了,部长,我这里有些文件,或许你会需要,当然,也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文件?很重要吗?”沈逸枫眼中笑意消失,嘴角却挂着微笑。 “你在开车,回去看。”华曼音制止了他,将主管挪用公款的文件、陈保篡改稿件的证据一股脑发了过去。 随后,她重新靠回椅背,看向窗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14、入侵 华曼音推开别墅,顿时察觉到一股寒意汹涌而来,脱外套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明明今天温度适宜,就连早上穿外套的时候也没有感到任何寒意。 那这股寒气是从哪来的? 她顺着落地窗向外看去,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只是玻璃的反光处,客厅角落里,好像多了一道比黑暗更浓郁的身影。 男人身躯的颜色更加暗淡,像是刚点缀上的浓重颜料。 就在华曼音转身的刹那,客厅的暗影中,一个熟悉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渐渐从皮鞋的位置开始勾勒。 踏踏……脚步声愈发急促。 他跟过来了! “华曼音。”男人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寒意疯狂的在别墅内席卷。 像在索命一样。 男人的身影在移动中重塑,大片大片的阴影被他身躯吞没、替换,西裤、修长的双手、凹凸有致的上身、脖颈。 可他依旧隐没在黑暗,好像早就和那些东西融为一体一样。 一双波澜不惊的眼拨开黑暗,直勾勾盯着她,像是已经锁定猎物的捕食者。 随后,他嘴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薄唇撕扯着眼尾不断上扬。 华曼音看不到对方的脸,只知道对方身躯高大无比,占尽优势。 但她反应极快,几乎是出于本能,她迅速从怀中甩出一道符纸,试图贴到陆梵生身上。 符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却被陆梵生轻轻侧身,轻易避开。 在他侧身的间隙,一种漫画般透视的姿态弯腰,一把抓住了那张符。 男人轻轻一笑,站直身子,像是碾碎骨头一般,贪_婪吃掉,甚至毫不在意。 华曼音见状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朝着卧室狂奔而去。 撞开卧室门后,她后背死死抵住房门,她能感受到后背才传来非人且冰冷的温度。 顾不上那些,她迅速打开公文包拿出所有的符纸和朱砂,胡乱拍在墙上、窗户上、地板上。 甚至觉得不够,趁着这个机会,她又画了几张符。 一张拦不住,但十张,亦或者一百张,总能起作用吧? 华曼音表现得有些烦躁,咬了咬手指,躲进被窝。 过了许久,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 “希望他还在可控范围内,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和平相处。” 华曼音一想到陆梵生之前令人误会的表现,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主意。 她借着被窝保护大法躲在床上,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发现那些符纸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拿出一些符纸,在被子上又贴了几张。 那家伙估计是不回来了。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咔嚓。 屋内的灯突然灭了。 不仅是屋内的灯,院内的路灯也灭掉了。 现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整个独栋别墅陷入了一片黑暗。 整个房间温度骤降。 窗外吹来了一阵风,将窗帘掀飞,月光透着窗户洒了进来。 华曼音顺着月光向着被子看了过去,脚那边……好像多了一块东西。 被子鼓鼓囊囊的。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腕处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双冰冷的手毫无征兆穿过被窝,紧紧地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使了很大的力道猛然一拽。 “你怎么进来的?!”华曼音失声尖叫,身躯像布娃娃一样被拖到床边。 她扭头去看周围的符文,完好无损。 尖叫声噎在喉咙里,她被那股力量拖行,卡在床边,亦是他腰间。 胡乱挥舞的手腕很快被男人大手一把捏住,“刺啦”一声,她腹部的衣服被撕扯成了两段。 撕下的布条被他用来一圈圈缠住她双手,最后绑在一边,勒的生疼。 “你这是在干什么?!”华曼音痛得眼中蓄了些泪水,被他的力气吓到。 男人的凉意让她肚皮有些凉飕飕的,因为愤怒起伏着。 被子被狠狠甩飞,落在地上。 陆梵生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抓住你了,”男人指尖在她小腹压迫,“你说,到时候这会不会很明显。” 腾出的手停了动作,放在她腰间,猛然收紧,面前的腹部顿时凹陷出一个五指印来。 华曼音闷哼一声,咬紧唇。 她听到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 见指尖的人儿微微抖起来,陆梵生被取悦,漫不经心欣赏着。 良久,五指移开后,她的肚子上出现了清晰的十个指印。 其实他的力道并不是很大。 只是华曼音的皮肤好像很容易泛红,清透到能看到皮下的血管。 “真漂亮。”陆梵生欣赏起面前女人的表情。 她有些气鼓鼓的,双眼瞪大,被束缚的双手无力挥舞着。 似是觉得这惩罚依旧不够,他向前走了一步。 华曼音忍无可忍:“陆梵生!” 这个称呼让男人动作一顿:“现在知道喊我的名字了?” 他捏住她的小脸,脸蛋随之变形:“这不是会和我说话么,之前怎么一直装作看不见我呢?” 他想到什么,笑意盈盈:“装睡?我晚上靠近你的时候,睫毛都在抖,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华曼音被那样的眼神盯着,脸蛋发烫,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只能转移话题:“你肿么进来的?” 因为被捏着脸蛋,吐字一点也不清楚。 她拼命挣_扎着,想要摆脱男人的控制,但她的双手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根本无法触碰到他。 这家伙,怎么跟其他的魂魄不一样? 为什么她碰不到他? 陆梵生作弊啊! 华曼音心跳更快了,有了种意料之外的感觉。 这种情况超脱她预料了。 不会真翻车了吧? 陆梵生缓缓蹲下身子,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华曼音的脖子,感受着她的脉搏,他愉悦地发出一声笑。 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你说,我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我?” “看到的我不相信,我只想听你亲口说,我们的关系一定不那么简单,对吧?” 他指尖在她脖颈游走,带了丝危险意味,仿佛只要她不回答些什么,他就会失去控制,一口将她吞掉。 “之前想和你好好聊,你不听,非要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陆梵生话音一顿,威胁起来,“但你若不好好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华曼音从他说的话里拆解出意味。 陆梵生已经失忆了,被招魂的前一刻,他就已经喝下了忘川河水。 他已经忘记了一切,甚至包括她。 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危险,难以控制,甚至和生前的性格完全反了过来。 华曼音的眼神暗淡了那么一瞬间,又变得亮了起来:“咳咳,其实我是黑白无常的老大,比较偏门,你可能没听过,我是红蓝无常,被派过来执行秘密任务的,而你,是上面派过来的小……宠物,类似于契约小精灵,秘密文件上有你的照片,因为上司要求,咱们前期不能频繁碰面引起怀疑,所以我装作看不见你。” 她本来想说小弟的。 但她刚才感受到,这家伙是真要杀自己,像是一把刀悬在脖子旁。 刚才差点大翻车失控了。 所以,说宠物比较稳妥点,但哪有宠物违背主人的,小弟倒是有背叛老大的情况。 谁知道这一忽悠,反而让陆梵生更兴奋起来。 陆梵生轻笑一声,手指在华曼音的脖颈间游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真的吗?宠物是什么?” 他的唇离华曼音很近,她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她能感受到他的步步紧逼,能感受到他迫切地情感。 华曼音急忙说道:“宠物和主人就是一种可以相互依赖、很亲密的关系,很像是家人,但是宠物一定要全方位都听主人的,绝对绝对不能背叛。” “亲密?”陆梵生铺捉到这个词,微眯双眼。 他捏她下颚,让她张嘴。 “有多亲密?” 他手指落下。 欣赏起她涨红的脸还有沾满泪水的眼珠,欣赏她挣脱不掉的无奈。 华曼音瞳孔一缩,对上他视线,含糊不清说到:“其实……你也看到我的那些符了,我的次要任务就是超度一些地缚灵,还有主要任务,这不能告诉你,得考察。” 一听这个,陆梵生眼睛一亮。 华曼音知道他其实是有点相信了,于是继续忽悠:“你其实在地府有编制的,一定是上面没给你发工资,你气失忆了,你放心,我这就给你讨回来。” 她一副义气满满的样子。 他来了兴趣:“哦?主线任务?怎么考察?” 陆梵生抬起手,指尖放入自己口中,低眸观察起她的反应。 她很紧张,瘦瘦的身躯一直在害怕。 华曼音趁着能休息间隙,咳嗽几声,急忙开口:“上、上位仪式得由我来完成,你得先放开我,刚才你的那些行为,已经是对主人的大不敬,但因为是第一次,我先大人不计小人过。”她想找回气势。 陆梵生盯着她,一动不动。 良久,直起身,慢条斯理捡起地上的大衣穿上:“仪式?好。” 他答应得过于爽快。 华曼音强装镇定,急忙胡编:“你需要单膝跪地,然后闭上眼睛,剩下交给我。” 陆梵生挑眉,像是听到了笑话:“闭眼?好让你又一次逃跑吗?” 他突然伸手,不是拥抱,而是一整个禁锢,将她圈入怀中,嘴唇贴着她耳朵:“没关系,跑吧,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抓到你,到时候我们的交谈……也许不会这么平淡了。” 华曼音一脸黑线,虽然她可以这么做,但没必要,反而会让陆梵生失去控制。 她压下心中逃跑的念头:“当然不会,相信我。” 陆梵生沉默审视半晌,最后低笑一声,放开双手,但系跪地,那双眼没有闭上,审视一般死死盯着她,表情玩味。 华曼音伸出右手,随意在他面前比比划划。 她学的一身本领,根本无法对这家伙造成任何伤害。 但她也不忍对他造成伤害。 只能忽悠了。 纤细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只是下一秒,却被一只冰冷大手死死攥住,动弹不得。 华曼音感觉到视线一转,人已经又一次被按到了床上。 “仪式完成了。”男人开口,语气不容拒绝。 只是,他动作猛然顿住,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华曼音顺着微光,看到他指尖,脸色通红,不自觉结巴起来,声音略显变调:“我、我来月经了。” 15、乖点 趁着面前男人发愣的功夫,华曼音急忙鲤鱼打挺,钻到角落:“好了,仪式弄完了,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想到什么,她补充一句:“现实中的身份我要伪装好,否则上头生气,咱们就要解散了。” 见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华曼音打开门,看着满屋子的符纸,无奈扶额。 陆梵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么多符纸都不带怕的…… 虽然说大部分是乱画的,里面也有几张真的。 虽然用符控制不住,好在他比较傻,被忽悠上了。 她知道,自己体质特殊,魂魄接触久了会伤害魂体,让魂魄受伤,总不能让陆梵生一直接触,让他魂飞魄散吧? 所以华曼音才决定引蛇出洞,主动控制住他,亲自带着他压下独属于鬼魂的嗜血情感。 他生前是温柔、细心的,他一定也讨厌变成自己认不出的模样吧。 这样频繁和一只失忆的厉鬼接触…… 华曼音看了陆梵生一眼。 好像也挺危险。 大多数鬼魂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本能,更别提厉鬼了,它们的字典里基本上只剩下了一个“杀”字,不分敌我,甚至会伤害到自己。 华曼音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手背上就传来一股凉意。 陆梵生的大手搭在她手背上,皮肤相贴,指尖在她手背上打旋,最后找到五指缝隙,与她十指相握。 华曼音被他禁锢在怀里,双手都被他的五指钳制,动弹不得。 “你要去哪?”陆梵生声音有些嘶哑,在她耳边嘶磨,眼尾带上了丝异样的红。 明明他们刚刚“和好”,算是已经向彼此坦白了身份,难道她就要立马离开吗? 如果华曼音要执意离开…… 陆梵生挑眉,觉得她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华曼音挣脱不开,索性说道:“我去衣帽间拿睡衣,顺便洗个澡。” “洗澡?”陆梵生重复了一遍。 他低头,鼻尖凑在她颈侧,嗅了嗅。 华曼音强压心中不适,匆匆说道:“我很快回来,洗个澡就不用跟我了。” “我碰不到你,一个小时后,如果到点我还没回来,你就过来找我。” 陆梵生终于乖巧点了点头,眼神拉丝,直到她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之后,脸上笑容彻底消失。 “我身边只有你了。” 他看着爱人离去的背影,突然间意识到该怎么做了。 华曼音打开衣柜,那一瞬间又立马合上。 她背过身去,脸有一些滚烫。 她刚搬到这个家,行礼都在箱子里,没来得及拿出来。 现在衣帽间的衣服,全是陆梵生生前准备的。 因为有人定期清理并替换,全部都干净整洁。 衣柜里甚至散发出了一股她爱闻的淡淡花香味。 只是……款式有些奇怪。 全是漂亮的裙子。 华曼音有些犹豫,在衣帽间来回游荡。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转过身去,迅速翻找着。 最终找到了一个款式比较保守的。 但是脖子那里依旧空荡荡的。 她有些不自在,捂了捂脖子。 明明他还活着的时候,她也没这么害羞的。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变成了一只鬼,刚刚还想杀她的,所以任何举动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 华曼音刚抱着那件保守睡衣冲出衣帽间,手腕突然一紧。 一只手不容抗拒地将她拽回,睡衣“啪嗒”掉在地上。 陆梵生俯视着她,手指慢条斯理抚过她脸颊。 “是该洗洗了。”他低声道,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 华曼音心里有了种不好预感,想甩开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我自己会洗!陆梵生,你放开!”她大喊。 陆梵生像是没听到一般,直接俯身,一手穿过她膝弯,另一之后放在她后背上,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陆梵生!你干什么?!”华曼音四肢悬空,徒劳地扭动,指尖穿过他虚幻的躯体,什么都没碰到。 “洗澡。”他垂眸看着她闹腾,吐_出两个字,抱着她径直走向浴室。 “你疯了?!放我下来!我自己洗!”她像只被捏住了后颈的猫,无力挥舞爪子。 陆梵生不管不顾,抱着她一起坐进了宽大的浴缸里。 他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迅速注入,越漫越多。 华曼音极力想躲到角落,脸颊因为愤怒滚烫。 “陆梵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梵生看着她发红的脸蛋和抗拒姿态,反而一把将她拽回怀里,紧紧箍住,下巴抵在她发顶。 “乖点,”他大掌按住她试图抬起的头,“听话,一会就洗好了。” “你说过,我们不是宠物与主人的关系么?”他说。 “那你还不快放开我!咳咳咳。”华曼音被水流呛到,咳嗽两声。 “不,我是主人,你是宠物。”他肯定道。 “逃?你还能逃到哪去?”他低语,手指恶劣地卷起她一绺湿发,看着她徒劳地在他怀里扑腾。 “陆……”她仰头怒视他。 话未说完,却被他冰冷的唇堵住。 许久后才被放开。 “怕什么?”他低眸,“你不是来月经了嘛。” 像是终于找到了安抚炸毛宠物的方式,他不再理会她的僵硬,开始自顾自地开启宠物洗护。 每一次所谓的“顺毛”,都伴随着一个落在发顶或额角的轻吻。 “真棒。”他看着她因窒息和愤怒而微微泛红、最终放弃扭动的模样,眸子随即变得通红。 良久后,华曼音终于从浴室走了出来,只是步子格外虚浮。 她白皙的皮肤下有些透红,毛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遮住脖子下面,走路有些慢吞吞的。 湿发向下滴着水,她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陆梵生就站在走廊里。 他静静看着她,专注到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华曼音对上他视线,紧紧攥紧指尖,那倾侵略性的视线让她很想要后退一步,但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不知道陆梵生还会发什么疯。 看着挡路的男人,她声音带了点哑:“我要去吹头发。” 她没等他说话,快步匆侧面空隙钻了出去。 陆梵生急忙上前一步,说道:“我来帮你。” 他想到了华曼音从老房子急匆匆逃跑那次。 她柔顺的发从他指尖略过,那时候的他第一次那么失落、急促,像是……再也无法触及到她了。 绝对不能这样。 华曼音脚步顿住,背对着他,身子僵住。 吹风机就在眼前,可身后的身影却步步紧逼。 无奈,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避开他视线询问:“你会吗?” 他当然会。 陆梵生轻轻点了点头,他不会忘记人的本能,只是失去了生前美好亦或者痛哭的回忆。 于是变成了,华曼音坐在镜子前,陆梵生举着吹风机,温柔并轻轻为她吹起了头发。 活人身上的香气涌入鼻息,陆梵生能清楚感受到,她的发在指尖流淌,发丝因为吹风机带上了一丝温度。 他现在抓住她了,她也待在他身边,在意他。 从最初想要带她一起下地狱,变成了如今亲手温柔为她吹发。 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生前就是这样,他应该为她做饭、吹发,悉心地守护她。 华曼音顺着镜子看向他。 他为了让她吹起来舒服,弯着腰,碎发遮住了眼睛,外套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他身上只穿了那件黑毛衣。 很性感,美到像是完美雕刻的雕塑。 在华曼音眼中,陆梵生皮肤苍白,却从未有恐怖的感觉,或许是她痴迷于这种感觉,痴迷于跨越生死带来的隐藏感,她守着一个无法被发掘的秘密,谈着不属于人世间恋爱的疏离感。 但他为什么能碰到她,还能碰到其他物品? 可她却碰不到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华曼音想不明白。 16、梦 一股寒意钻入华曼音意识。 吹风机停止的瞬间,她猛地站起身,屈辱感一窝蜂涌上来,只想立刻逃离这个空间,离陆梵生越远越好。 “头发干了,我要去睡觉了。”她淡淡说了一句。 陆梵生看着她发丝又一次从指尖穿过,条件反射想抓住什么,魂体因碰触太久又暗淡了些。 他眼底掠过一丝阴翳,几乎是立刻就想伸手拽回她,但指尖刚触到她衣角,魂体的虚化感让他动作一滞。 华曼音根本没注意他的停顿,快步冲向卧室。 陆梵生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沉了下去,放下吹风机,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步子紧密又有压迫感。 华曼音正要关门,一只苍白的手已死死卡住门缝。 一只眼睛透过缝隙和她对上,缓缓向下移动,带着审视和打量。 男人脸色愈发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带着一种淡淡的死气。 华曼音动作一顿,怒气被沉重的疲惫压住,又说了一遍:“我要睡觉了。” 陆梵生拉开门,凑近她的脸,气息阴冷:“可是,宠物应该睡在主人身边。我们不是最亲密的关系吗?难道不该做些更亲密的事?” 华曼音用力推门,却拗不过他。 “那你不许碰我。”她只得弱弱反驳一句,眼神中带了一丝祈求。 看着那双满是祈求的眼,陆梵生眼珠里红色光环涟漪般荡开一圈又一圈。 华曼音觉得空气里多了丝燥热,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床很大,两人隔得很远,中间甚至放了一只枕头。 极度消耗精神的华曼音眼皮沉重,很快陷入深眠,跌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陆梵生站在门口的光影下,沐浴着阳光,洁白的衬衣上落着树叶缝隙的光斑。 是分手前她见过无数次的画面。 他总是站在光里,高大又温柔。 “音,我回来了。” 看着光影里的他,华曼音意识清晰起来,鼻尖酸涩。 她知道这是梦,他现在已是亡魂,早就再也不会站在阳光下了。 可她还是扑进他怀里,感受那虚幻的温暖环绕。 他的身躯不是虚幻的,触_手可得,他的手、胳膊乃至一切能接触到的皮肤都是温热的。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她低语,踮脚亦如过去般主动咬上他的唇,带着说不清的委屈还有一丝怨气。 陆梵生怔住,随即温柔回应。 然而,指尖不经意划过他敞开的领口,华曼音眼神瞬间清明。 陆梵生苍白的皮肤上,竟爬满了暗红扭曲的符文,如同朱砂染红的蜈蚣,扭曲着钻入衣领深处。 巨大的惊愕让她停下动作,思绪飘远。 那些符文是她招魂时绘制的符,现在上面的文字居然都跑到了他身上。 华曼音思绪里多了一丝不真实感。 这果然是梦,梦都是荒诞的,乱七八糟没有逻辑。 “算了,我累了。” 她想抽身,转头就要离开。 陆梵生眼神一变,抓住她手腕反扣身后,上前一步,紧贴她试图逃离的后背,声音沉了下去:“害怕了?我变成这样很可怕吗?可魂体想要回到人间,必须变成这样。” 华曼音身子一僵。 他凑近她耳边,气息危险:“不是你先开头的吗,嗯?” 他肆无忌惮起来。 “陆梵生!”华曼音惊呼挣_扎,却见他脸上突然开始渗出鲜血,越来越多,顺着下巴滴落。 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抹去,血迹反而更刺目,伴随着他的动作,越流越多。 华曼音脸色越来越冷。 她拼命默念“这是假的”,黑暗终于吞噬了所有画面。 现实中。 “音?” “亲爱的?” 陆梵生轻声呼唤,回应他的只有均匀呼吸。 华曼音被那个梦惊得哆嗦一下,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毫无防备。 陆梵生静静看了一会,脸颊上却突然流出鲜血。 滴答。 滴答。 血液越流越多,从五官里疯狂向外淌。 他悄然起身,压抑着喉咙里的腥甜,快步走向一楼浴室。 冰冷的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他举起手,魂体又暗淡了几分。 “果然,不能触碰你太久。” 陆梵生透过镜子,依旧没有看到自己,最终,他视线下移,看着有些不对劲的自己。 是该洗个冷水澡了。 不知过了多久。 半梦半醒间的华曼音猛地伸手探向身旁。 那里早就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华曼音迷迷糊糊开了床头灯,转过头去,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陆梵生不见了。 心跳有些加快,梦境里他满脸是血、魂魄破碎的画面顿时涌向脑海,华曼音一下子睡意全无。 她慌乱坐起,在房屋里搜寻起来,甚至弯腰查看床底、俯身去看窗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陆梵生?” 房间里无人回应。 死寂中,华曼音突然想到那个女会计在面前消散、化作泡沫的场景。 喉咙干得发痛,她跌撞下床想去喝水,脚步却不受控地越来越快。 寂静的夜晚里,楼下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和水声。 难道家里进贼了? 她有些害怕,悄悄从公文包里摸出防狼喷雾,觉得不放心,又去厨房摸了一把水果刀。 她站在客厅角落的黑暗里,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像是浴室。 华曼音悄悄走进,那里亮着微弱光芒,浴室里果然有人。 她悄悄走到浴室门口,站在旁侧,久久不敢上前。 就在此时,里面撕心裂肺的咳呛和液体滴落的粘稠声响清晰传来。 华曼音对那种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她在聚餐时就是这么咳嗽的,血液呛到嗓子里,铁锈味瞬间涌入鼻腔的感受可一点都不舒服。 她又驻足听了一会,那咳嗽声越听越熟悉。 “陆梵生?”她试探着呼唤一声,里面却突然没了声音。 “陆梵生,你怎么了?我看你不在,怎么躲起来了,我听到你好像很痛苦……是不是出事了?”她的声音染上哭腔,拍打着门板。 华曼音想到那样血流不止凄惨的画面,之前的恼怒一瞬间被抛在脑后。 这毕竟是陆梵生,是她曾经的家人,陆梵生只是失忆了,所以才那么不可控,但他绝对不能再死一次。 门内,陆梵生泡在冷水中,剧痛让他几乎失声。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胸腔那颗早就不再跳动的心猛地一缩。 他挣_扎着想回应,想站起,却只激起更大的水花,耗尽力气才挤出破碎的音节:“没事,我没事。” 门外,华曼音心急如焚。 透过磨砂玻璃,她能看到后面拿到身影蜷缩起来。 还不是他今天发疯,非要做那些事。 这样频繁和她接触,算是伤害他魂体…… 必须救他。 就对不能让陆梵生再死一次。 华曼音目光扫过门锁,确认了那东西的结构,她迅速找来金属衣架。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竭力保持平稳,轻轻拍门安慰道:“陆梵生,等我一会。” 衣架狠狠撬向门锁,扭动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直到一只变形折断,她又再换一只。 金属刮擦声越来越刺耳,像是听到指甲抓挠门板一样难受。 她不管不顾,直到“咔哒”一声脆响,门锁终于松了。 碰! 浴室门被撞开。 华曼音急切冲到浴缸前,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自从父母去世,鲜少有事能如此牵动她的情绪。 这次不一样,陆梵生是她仅剩的、还能触碰到的最在意的人,也是她最后的亲人。 她不希望他死。 “陆梵生。”她抽泣,吐字愈发模糊,又喊了一声,脚步在浴缸边停下,目光下意识扫过水面。 男人全身白得近乎透明,透出不自然的红晕,胸口那朵妖异的曼珠沙华覆盖着一道凹陷的旧疤,而蔓延其下的,是密密麻麻的暗红符文。 那些样子和梦中一模一样,华曼音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每次出现都要穿着高领毛衣。 原来是为了遮挡伤痕和符文。 华曼音视线移动,看到沾满血污的衣服凌乱地堆在地上。 随后,她移动视线,落在他身上。 有被惊住。 陆梵生在她视线下移的瞬间,身体微微绷紧,眼中闪过一丝被窥见狼狈的抗拒。 他猛地扯下旁边毛巾盖住身体,眼神却固执地迎上她的目光:“我没事。” 他声音沙哑,却硬撑着平稳,看起来像是个没事人。 但浴缸早就被染红,隐隐约约能看到他的身躯。 华曼音看着他强撑的样子,那句“下次别吓我了”几乎脱口而出,却在看到他紧抓着毛巾、的手时顿住了。 她最终没有靠近,只是后退了半步,声音低了些:“别让我找不到你,尤其是在你受伤的时候。” 陆梵生捕捉到她细微的后退,他试图勾起嘴角,却只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我可不会像你一样躲起来,怕什么?” 他指尖无攥紧浴缸边缘:指尖发白:“怕我就这样散了?还是怕看到我这副鬼样子?” “咳咳咳……” 他喘息着,目光却死死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贪_婪的审视,捕捉她脸上每一丝担忧的痕迹:“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出事,绝对绝对。” 他声音嘶哑到像是在叹息。 注意到他盖住身体的毛巾,华曼音睫毛颤了颤,那个荒诞梦境的片段不受控制地闪现在意识里。 她立刻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匆忙转身:“我去画个符,让你魂体稳定一些。” 她快步出门,画了一道稳定魂体的符文,鼻尖之前睡觉的房间,换了间屋子。 只是躺在陌生的床上,一晚上辗转反侧。 梦里扭曲的符文和浴缸里苍白的身影交替浮现,久久无法入睡。 17、开除 早上。 华曼音下楼的时候,餐厅已经摆了很多的饭,鳗鱼寿司,饭团之类的,还有一些汤。 昨天发生那档子事情之后,她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不过,好在陆梵生后来并没有出现在她房间。 华曼音正失神站在餐桌前看着,灯光闪了闪,但此时天已经亮了,并不影响什么。 一只苍白的手从她的背后伸出,宽大的臂膀瞬间将她笼罩,华曼音整个人淹没在他的怀抱中。 冰冷的吐息顺着她脊髓蔓延,曼珠沙华的气息如同浓雾般将她包裹。 因为昨天的碰触,今天他的魂体变得暗淡了许多。 陆梵生依旧不管不顾地贴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亲昵地环住她单薄的肩膀:“饭做好了,你得全部吃下去。” 他在华曼音肩膀上歪头和她对视,带着温顺的笑意:“是吧,主人?” 那双眼睛弯着,早就看不到那圈红色光晕,变得漆黑又幽深,和昨天凶戾的模样截然不同。 华曼音深吸一口气,挣脱不开:“宠物也不是这么对老大的吧?” 更何况,这家伙昨天的表现,已经超出她预料、愈发不可控了。 陆梵生急忙松开了手,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单手支在桌子上,就那么看着她。 今天他换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搭配洁白大衣。 高领毛衣也只是为了遮挡他脖子上的勒痕。 鬼魂死前受到的伤害会伴随到魂体之上,就像是阴影,如影随形,狰狞、阴暗。 陆梵生不想让她看到那些藏匿在光缝罅隙之间的暗,所以隐藏了大部分自己死亡时恐怖的容貌,但脖子上的伤口迟迟没有改变,就只能用高领衣服来隐藏。 本来看到她被别人送了过来,住着别人的房子,他还很嫉妒。 可是这么一想,这房子只有他们住在一起,不就是他们的家吗? 陆梵生一下子就释怀了。 华曼音眼看着时间也没剩多少,也只能在他的注视下坐下来,迅速吃完早饭。 陆梵生坐在她对面,目光胶着在她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浅淡弧度:“做我的妻子吧。” 华曼音正喝水,猝不及防被呛住:“咳咳咳,你说什么?” 她放下杯子,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陆梵生见她反应很大,笑意加深,眼底却没什么波澜:“任务需要,咱们要调查案子,不能被发现身份。一男一女,伪装夫妻最合适。” 华曼音皱眉:“调查案子,为什么要伪装夫妻?” 看来他还记得她忽悠说的那些话。 她一想到昨天发生的那些事,眼神暗淡,还以为他全都忘记了呢。 “接触鬼魂,可别忘记了这一点,”陆梵生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那张俊朗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如果暴露地府身份,麻烦就来了,那些鬼魂里万一有坏人,巴结咱们想要在地府里谋求一个职位怎么办?” 他视线锁住她:“你觉得呢?” 华曼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这话确实有道理。 见她一时沉默不语,陆梵生双手交叉支着下巴,眼里多了一丝病态期待:“那么,有‘外人’在场时,叫我老公,而我叫你……”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_出两个字:“老婆。” 华曼音盯着他,那两个字堵在喉咙口,因为羞_耻,怎么也喊不出来。 即使恋爱时叫过,但现在也只剩下别扭。 陆梵生歪头,脸上的笑意未变,话语里带着不容拒绝:“不说话?那我当你同意了。” 那之后,他不再言语。 吃完饭后,华曼音照常乘坐地铁去上班。 陆梵生没着急和她一起走,而是双指挑开窗帘,站在缝隙里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真夫妻的,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对彼此坦白更多的事情吧。” “不过,我给你留了点小惊喜。” 如果她看到了,会不会吓一跳? 如果没看到,那才更好呢。 陆梵生缓缓站起身,愉悦对着镜子整理领带,他今天换了身西装。 虽然看不见镜子里的自己,但他还是会下意识模仿人类。 就好像,他生前一直在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她一样。 随后,他才迈开步子,从窗边一跃而下。 鬼魂就是要不走寻常路。 华曼音随着人群走进地铁站,周围人声嘈杂,高峰期各种人都有。 等车时,她不经意扫向站台角落,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难道陆梵生还没跟过来吗?”华曼音疑惑。 “这么快就想我了?”耳边传来一道声音,陆梵生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华曼音爬被周围人发现,微微对他点点头后,就没有再过多交流。 她来到公司楼下的时候,习惯性去看门口蹲守的那道身影。 林宇出现的太过于频繁了,甚至比她见到陆梵生的次数还要多,也导致她每日习惯性会向周围看上一眼。 不过,对方确实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他没有再出现了。 华曼音回到工位的时候,发现公司氛围好了不少,多了一股轻松的味道。 主编夏知意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唇角微扬:“啧,今天这空气,闻着都舒坦。” 华曼音抬眼看去:“有什么好消息?” 夏知意抱着手臂,倚在华曼音工位隔板上,姿态放松又带着点了然:“张言心、她舅舅,连带那个陈、陈保,全清出去了。” 她下巴朝门口方向轻点:“诺,当时就在那边,早上那场面,他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苏悦立刻凑过来补充,语气兴奋:“对,他们是被警察带走的!上车前还互相埋怨呢!” 她看向夏知意,笑容灿烂,“不过,最该庆祝的是夏姐升主管啦!” 华曼音由衷道:“恭喜夏姐!” 夏知意目光转向华曼音,微微蹙眉,带着熟稔的关切:“小音,你这鼻音可有点重。” 她转身从自己抽屉里取出一包冲剂,放到华曼音桌上:“喏,感冒冲剂,现在冲了喝掉。” 华曼音拿起冲剂:“谢谢夏姐。” 她看着夏知意单薄的裙装,发现夏知意只搭配了一条袜子:“夏姐你不冷吗?穿这么少。” 夏知意不在意地摆了下手,笑容明丽:“好多人大冬天都穿短袖,但这要锻炼,一步步来,所以我习惯了,倒是你……” 她目光扫过华曼音单薄衣衫,话里满是担心:“你保暖第一,别学我硬扛。” 华曼音点点头:“谢谢你。” 只是转头间,陆梵生那家伙又不见了。 不对,好像是从进入公司开始他就不见了。 华曼音喝完药后犹豫一阵,还是敲响了沈逸枫办公室的门。 因为沈逸枫担任新部长,所以办公室和她在一层里。 公司里。 沈逸枫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姿态放松。 只是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道敲门声。 他透过磨砂玻璃看到一道纤细身影,随口说道:“进来吧。” 华曼音走进办公室,自从上次聊过之后,她感觉沈逸枫很好相处,没那么拘谨了。 沈逸枫示意华曼音坐下,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华小姐,正想找你。不必拘束。” 他顿了下,指尖在桌面轻点,推了推那杯子,语气平淡:“陆梵生提过,你不喝咖啡。” 华曼音接过水,道谢后坐下。 沈逸枫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礼貌:“工地环境复杂,周围人多眼杂,明天搬到我隔壁的办公室怎么样?那里清静。” 华曼音轻声回应:“谢谢沈部长,这次的事劳您费心,已经很麻烦您了。” 沈逸枫摆了下手,姿态随意:“举手之劳,这是我这个执行人该做的。” 华曼音放下杯子:“并非如此,你帮的忙很大,闹事的人都消失了,公司也清静不少,等有时间,我送些礼物感谢你吧。” “对了,这次过来,主要是说陆梵生葬礼的事情,”沈逸枫靠回椅背,眼神沉郁下来,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种强硬的请求,“葬礼请柬是他亲手设计的,考虑到你的性格,到时候只有你我到场。” 他直视华曼音的眼睛:“对于哥的案子,警方结论是自杀。华小姐,这场葬礼,你来吧。” “这是他最后的请求。”他补充道。 华曼音同意了。 沈逸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烫金信件,红金交织,和她窗台的那盆太阳花一样耀眼。 不像是葬礼请柬,倒像是结婚用的。 她还是接过了,并承诺道:“我一定会来的。” 华曼音离去了。 华曼音的包里,一只眼珠无声转动,死死锁住沈逸枫。 沈逸枫颈后掠过一丝寒意,但他并不在意。 他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身体放松地靠进椅背,长腿随意地架上了桌面。 片刻后,他眼中那点轻松消失,只剩下死寂般的冷淡。 手机屏幕亮着,聚餐里的面孔被单独罗列出来。 他开始一个个清点着那些目标。 最后,他目光转向桌上摊开的文件。 那是华曼音昨天发来的那份,以及今早收到的两份匿名邮件。 他一共收到了三份文件,内容大差不差。 大约讲述的都是主管的贪腐证据、张言心作为亲属的参与及篡稿行为、陈保如何利用把柄胁迫张言心嫁祸,以及那套拙劣的调包接近计划。 “心思倒是不少,”沈逸枫点开陈保的信息,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想要夺取别人那几千万版权?还是骗婚?不管图什么,都蠢得可笑。” 他更在意的是,这些本该他费时挖掘的隐秘,竟被三方同时送到眼前。 至于来源。 一个查到了无关员工的废弃邮箱账号,另一个手段高级,ip地址跳到国外虚拟岛屿,信息石沉大海。 最后一个,就是华曼音亲自发来的,倒像是犯罪者自己曾经准备的文件。 沈逸枫眸色微沉。 他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一切,但暂时并没有什么办法。 于是,他还是认真处理了这件事,先是咨询了法务部,联系警察将那几人一并送走。 主管的罪行最重,估计要被关进去好久,陈保次之,但张言心估计就拘留几天,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今天一早,那几人被他用雷霆手段送走,已从公司彻底消失。 警察带走时,他们互相撕咬的丑态成功取悦到了平常被压榨的员工。 沈逸枫确保他们的档案上留下了足够无法抹去的污点,哪怕去其他地方工作,也会没人愿意接受。 然后他提拔了这些年认真工作的夏知意为主管,由她负责交接工作,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轻点桌面,抿了一口咖啡。 18、生病 不过,负责交接的并不是刑警大队,韦清也不负责这方面的事情。 坐在警车里,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会向这边张望。 张言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_耻和恐慌,这关注和她想象的光鲜完全不同。 她看向舅舅,声音带着埋怨:“当初你就不该做这种事。” 主管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联系的律师马上来了,你做好准备吧。” 张言心不明白舅舅的意思,也别过头去。 车子很快驶向警局。 做完笔录后,律师很快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男性,寸头。 律师在张言心身边坐下,扶了扶眼镜,压低声音:“一会把所有事,特别是篡改稿件和针对华曼音的部分,都推到你舅舅身上。咬定是他指使,你只是被利用或不知情。这样你才能从轻处理,明白吗?” 张言心一愣,下意识看向不远处同样在做笔录的舅舅。 舅舅的身子有些臃肿,有着典型的啤酒肚。 舅舅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迅速低下头,没有与她对视。 律师催促:“听清楚了吗?照我说的做。” 张言心沉默一阵,点了点头。 审讯持续到了下午。 她独自待在审讯室里,心乱如麻。 就在此时。 面前的笔自己动了起来,笔尖狠狠的在白纸上下压,滚珠与纸面接触发出一阵刺耳声响。 张言心一脸恐惧,想立马将那支笔甩出去,可是却有一力道带着她,紧紧扣住她五指,歪歪扭扭写下两个字。 “偿命”! 字迹有些歪歪扭扭的,更像是牢狱里的人用指甲在墙壁上一点一点刮出来。 张言心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她知道自己这是撞邪了。 四周温度越来越低,不透风的房间里却刮起了一阵阴风,将纸张掀的哗啦啦作响。 她感觉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就好像……那双眼睛就在她虹膜上一样。 她视线中什么都没看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抬头扫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她很清楚,刚才那支笔上并没有其他的外力,她也没有主动去写下那些字。 好在那阵风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四周温度像是回春一般变暖起来。 张言心死死盯着垃圾桶里那个写着“偿命”的纸团,恐惧感并没有完全消退,依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许久,恐惧渐渐平息。 她有些烦躁,将那一团纸揉的稀巴烂,最后,扔进垃圾桶里。 她走到走廊,律师立刻迎上来。 张言心没看他,直接对站在不远处的警官大声说:“篡改稿件的事是我做的!华曼音也是我带头欺负的!跟我舅舅无关!” 她说完,不敢再看任何人的表情。 她能想象到舅舅震惊的表情,但她觉得,自己总该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了。 负责的警官看了她一眼:“那你可就要行政拘留了。” 陆梵生双手抱胸,静静看着这一幕。 杀意在他胸腔里翻涌。 他们欺负她啊,这样的人,怎么配和她活在一个世上呢? 他几乎能想象到他们因为死亡而痛苦求饶的场景,想象到血液疯狂蠕动蔓延的场面,欣赏他们生命流逝时绝望的表情。 那种冲动让他愉悦到灵魂颤_抖。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眸子一缩。 快到下班时间了。 快到给她准备晚饭的时候了,天气有些冷,应该煲点汤。 这个念头瞬间压倒了所有杀欲。 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不能让她饿着,不能让她久等。 毕竟,今天他们也算是和好了。 他最后阴冷地瞥了一眼审讯室的方向,身形化作一滩黑影,融化在地消失不见。 负责张言心的律师见张言心被警官接走,起身接了一通电话,微笑起来:“啊,沈总,她自己认了,不需要咱们出力了。” 对面沉默一阵,最后“嗯”了一声:“麻烦你了。” 律师很快恭维一笑:“这都是我该做的。” …… 华曼音到家的时候,陆梵生已经把饭做好了。 食材都是沈逸枫找专人每天配送的,格外新鲜。 华曼音脱下有些单薄的外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今天格外冷,这边的天气基本上都是这样反复无常,下个月就要多穿一件衣服。 吃饭时,她咳嗽了两声,明明饭菜很香,入口却觉得索然无味,身体也一阵阵发沉。 冷。 身上非常冷,像是进入冰窖一样。 她意识到情况不对,也清楚这不是普通感冒。 这种蔓至骨髓的虚弱,源于体内过盛的阴气。 她只在父母刚离世时经历过一次。 那时她极度悲伤,偷偷跑去坟前,紧紧抱着他们残留的魂魄死死不松手。 四周聚集的魂魄太多,阴气侵体,导致她周末回家后便高烧不退。 当时的陆梵生守在她床边,紧抓她双手,一步未离。 这种阴气引发的病症,普通药物无效。 唯一的办法是强行引出体内阴气。 方法有两种。 一是借助极强的阳气强行压制。 二是由魂魄主动燃烧自身的魂火,用这火焰灼烧驱散阴气。 那次,陆梵生尝试用自身阳气压制过一段时间。 但最终还是靠华曼音找到的一个魂魄,那魂魄点燃了自己的魂火,才彻底清除了她体内的阴气。 然而魂火是魂魄的核心,如同心脏。 燃烧过度,魂魄便会消散死亡。 此刻的华曼音紧闭着嘴,身体蜷缩成极小的一团,下巴深深抵在膝盖上。 只有这个姿势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 她的发丝散出微弱的气息,飘进陆梵生鼻端。 她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他手心,皮肤下那属于活人的微弱脉搏,清晰地传递到陆梵生的感知中。 她的意识持续下沉,浓重的困意席卷而来。 身体冷得剧烈颤_抖,完全无法控制,连手指都僵硬地蜷曲着,无法伸直。 陆梵生立刻扶住她,指尖感受到一片冰凉。 他瞳孔微缩,将她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沙发上。 调高空调温度后,他蹲在她面前,紧紧盯着她苍白脆弱的脸还有蜷缩成一团的瘦弱身躯。 空白的记忆里多了一些画面,地理蜷缩的身影和面前的女人几乎重叠到了一起。 陆梵生突然发现自己想到了一些微乎其微的记忆,只有一些零碎的画面,像是闪现的照片。 他记得她上次这样,几乎丢了半条命。 他攥紧拳头,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她现在如此虚弱,如此易碎,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消失了。 他不能让她有事。 绝对不能。 她是他的,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如果她消失了…… 这个念头带来的毁灭感甚至超过了之前想杀人的冲动。 他必须让她好起来。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此时。 一段完全陌生的景象强行塞入陆梵生的脑海。 他看见一只鬼魂。 那只鬼魂的手刺入自己胸膛,从心脏位置抓出一团燃烧的绿色火焰。 接着,鬼魂将那火焰按回自己身上,整个躯体瞬间被绿火吞噬。 而蜷缩的人儿感受到那股火焰,紧皱的眉头舒展不少。 这段景象来得突然,消失得更快,几乎立刻就从陆梵生的意识里消散。 等他再次试图回忆时,那只鬼魂的具体样貌已经无法辨认,一片模糊。 “梵……生……”华曼音突然嘶哑喊了出声,不知道迷糊中看到了什么,眼角居然带上了一地泪水。 看着面前迷糊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女人,陆梵生深吸一口气:“还是再多活一阵吧。” 他将手伸向胸膛,忍受着魂魄被撕裂般的剧痛,取出一团幽绿的火焰点燃自身。 华曼音立刻有了反应,无意识地向火源靠近。 陆梵生抱起她,任由她依靠着肩膀,迈开长腿缓缓走向楼上。 火焰包裹着他,却没有伤她分毫,只散发出驱散阴寒的温度。 昏迷的华曼音本能地贴近热源,用脑袋蹭他的锁骨,将脸埋进去,手摸索着试图抓住更多温暖。 “别乱动。”陆梵生声音低沉,更紧地环抱住她,将她整个禁锢在自己散发的热意范围内。 他知道她碰不到,于是只能主动贴上。 她的依赖和贴近让他意识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 因为魂火加持,他如愿肆无顾忌吻上她的唇,撕咬,感受着那份独属于活人的微弱气息和心跳。 最后,他们被包裹在被窝里,多余的衣被扔到了地上。 这晚他抱着她,除了提供温暖,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依旧洗着冷水澡,虚弱不少。 第二日。 华曼音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衣服全都不见了,身上没有,地上也没有,现在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了。 她记得昨天吃完饭后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像是被下毒了一样。 “当时是阴气入体引起的,”华曼音看向镜子中生龙活虎的自己,“怎么这么快身上一点阴气都感受不到了?” “陆梵生?” 华曼音在屋内喊了两声,不见对方踪影。 只是当她走到衣帽间的时候,听到了里面压抑的咳嗽声。 “谁?”华曼音不确定,弱弱的问。 门并没关,华曼音透过门缝,看到了自已消失的衣服被陆梵生捏在手里,上面沾了些什么。 她最后一脸黑线的悄悄推了出去。 门内,陆梵生停了下来,顺着门缝向外看去。 确认她彻底走远后,他甩开衣服,跌跌撞撞磕向墙边,剧烈咳嗽着,哪怕捂着嘴,那些血还是源源不断往外冒,顺着五指缝隙肆意蔓延。 “咳咳咳……” “果然,燃烧魂火带来的痛楚比平常还要严重,还好她暂时不会过来了。” 陆梵生擦去鲜血,起身将那些衣服丢进了洗衣机。 19、冲突 周天。 华曼音感冒好了不少,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这期间一直是陆梵生照顾她,她不知道那家伙怎么做到的,在这期间她一直昏昏沉沉,偶尔醒来喝两口粥,就又昏昏睡去。 可算是折腾他了。 但周末,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哪怕感冒没好,也得去一趟。 华曼音跟往常一样,去了父母的坟墓。 每次,她都会带上白菊。 总觉得这样,爸妈会得到安息。 除此之外,华曼音基本上也没有怎么出门,她是个宅女,十岁没了父母,基本上一日三餐自己都可以搞定。 不过,分手前,这些事情都是陆梵生做的。 华曼音为了习惯一个人生活,她不想去依靠其他,分手后也学了自己去做饭。 就是味道没那么好吃。 只是现在,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每次坐电梯去一楼,都能闻到餐厅传来的一股淡淡地食物香气。 陆梵生为她做好了早饭,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甚至还包揽了午饭、晚饭。 几乎做到了每一顿饭都没有重复。 除此之外,他最近总是躲起来,华曼音一想到陆梵生之前在衣帽间做的那些事,就不想再去深究。 也许,魂魄在某方面就是和人的需求不太一样。 祭拜完父母,华曼音下午回家后,没什么事情,拿出手机,坐在窗边。 这套房子的设计很不错,坐在阁楼窗边可以看到蓝天白云从眼前划过,基本上只要是晴天,云的流动速度都很快。 今天是城市里少有的,没有阴霾的日子,阳光肆意。 旧家里面的杂物基本上都被放在了阁楼,四周东西很多,但是还是清理出了一片供人休息的角落,阳光正巧透过天窗洒在那块地上。 华曼音从一个老旧箱子里拿出一套画笔,她能感受到部分画笔上开裂的纹路,能闻到颜料的香气。 自从上大学后,她学的专业基本上也用不到铅笔,接触更多的是电子产品。 她的视力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只是不习惯戴眼镜,有镜框的、隐形的都不习惯。 可惜,这些电子东西接触多了,视力总归是要下降的。 至于这套画笔,还是她高中统考时候用的,到现在也没扔。 华曼音熟练架起画板,用小刀削笔,指尖沾染了些粉末。 天空中多了些洁白的云,耳机里的音乐更舒缓,平静。 华曼音画笔下,人物的脸逐渐清晰。 那是陆梵生的脸,他被一群曼珠沙华笼罩,带着笑,仿佛彻底和死亡融为一体,窒息又性感。 华曼音托着脸,看着那幅画,眼神中多了丝窒息一般的沉溺。 “陆梵生……一切会好的。”她拿出打火机,准备把画取下来烧掉。 绝对不能被陆梵生看到。 她正沉浸其中,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打火机应声掉落。 画纸很快被另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抓住,一把扯了下来,在画板上留下被胶带粘贴的一角。 陆梵生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出口。 他低头看着那幅被取下的画,脸上没有表情。 “画我?”他声音低沉,仔细看着画中自己的脸,指尖沾上了些许黑色粉末。 华曼音试图抽回手把画抢回来,他的手指却收得更紧,将她双手锢在指尖。 “烧了多可惜,”他低眸,目光锁住她,挺立的鼻尖离她越来越近,“画得这么好,看得我很想做点什么。” 华曼音别开视线,扭过头去,在这样危险的距离下脸颊泛红。 他俯身凑近,气息一遍遍拂过她的耳廓:“亲我一下,我就把它还给你,不然……” 他晃了晃画纸:“我就把它拿出去,给林宇看看,给沈逸枫看看,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陆梵生……”她声音软了下来。 见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陆梵生被取悦到:“忘了你主动碰不到我。” 趁着面前女人愣神的功夫,他落下沉重一吻。 她的双眼紧闭,呼吸不上来,发出“呜呜”的抗拒声。 陆梵生见她难受,大发慈悲收了嘴。 可怀中的人儿一点都不安分,居然垫脚一跳,就要张嘴去咬画纸。 陆梵生反应很快,举高画纸的同时刚好对上她唇落下一吻:“如果你能咬到,我也不是不能给你。” 见她沉默不语,像只炸毛的小猫,陆梵生也不再戏弄她,而是把画收进怀里。 “那我就拿走了。” “算是这几天做饭的报酬。” 说完,他不顾她的怒喝,转身离去。 …… 周一。 桌上依旧放好了华曼音最爱吃的饭。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桌上留了一张小纸条。 华曼音饶有兴致将其展开。 【我最近有些事,暂时不在你身边,早饭做好了】 看着那字体,华曼音皱眉一把将纸张揉成纸团扔掉。 今天上班,她确实没有感觉到那股阴冷粘腻、摆脱不掉的视线了。 陆梵生果然不在。 华曼音倒是感觉今天上班无比轻松,不用时不时朝着门缝隙看一看,那道身影也绝对没有出现。 只是不知道,陆梵生一个魂体究竟能跑哪去。 中午的时候,华曼音今天和同事一起吃饭。 主编夏知意和新同事苏悦,还有华曼音,她们三人坐在了一桌。 华曼音每次吃饭总喜欢坐在角落里,她享受一个人的独处氛围。 只是自从那次聚餐之后,她和夏知意、苏悦的关系走的愈发近,现在更是每天中午一起吃饭,偶尔聊聊公司里的新奇事。 苏悦嘴里正包着一口饭想说些什么,视线却看向了远方。 华曼音和夏知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到一个男人急匆匆走进食堂,四处张望着。 苏悦这才咽下那口饭,说道:“那不是那天聚餐跟着撺掇你喝酒的人吗?我记得他被解雇了,怎么又跑进来了?” 华曼音皱了皱眉,有些不好预感。 夏知意见状起身,把华曼音推到了角落里,她跟苏悦则是挡在了外面。 那个男人果然跑了过来,视线直勾勾盯着华曼音,眼里带着强压下的怨毒:“曼音,我那天错了,真的不该这么对你,都是张言心指使我的。” 他声音很弱,有些刻意伪装过的可怜。 周围吃饭的同事们一下子把目光聚集了过来。 苏悦白了一眼:“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就是怕了,你现在不是不在这个公司了吗?” 夏知意不紧不慢补充:“外人进入公司,我们有权力以你盗窃公司机密把你请出去。” 华曼音这才想起了这个人,当时饭局,这个人不停在一旁撺掇,笑容像是淬了毒的沼泽,扭曲又狰狞。 夏知意在一旁低声解释:“沈部长新官上任,整了个大裁员,之前闹事那几个,都被找理由开了,本来漫画行业就不景气,公司正想裁员也不知道裁谁。” 苏悦低声补充:“这人被开除了,心里肯定恨着呢,有可能把这事怪在你头上。” 华曼音不解。 既然这家伙被裁员了,人脸识别系统就已经删除对方身份了,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男同事见华曼音沉默,以为有戏,声音拔高:“曼音,真的对不起,求求你跟沈部长说说吧,我现在这个年纪也不好找工作,求你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下跪了,男人的尊严还是很重要的。” 他盯着华曼音,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强调:“毕竟您跟沈部长关系特别好。” 他最后一句话提高了声音,尤其是“关系好”三个字,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苏悦脾气火爆,她最看不惯这种下作手段,当即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啪! 下一秒。 一杯水呼啸而至。 男同事头发瞬间淋湿,水煮顺着他扭曲的脸不断往下流淌。 好在只是白开水,华曼音没有喝饮料的习惯,她绕开夏知意走了出去。 华曼音拧了拧手腕,声音也大了一些:“水不小心洒了。” 男同事顿时怒不可遏,抡起拳头,青筋暴起,而且,正对着华曼音的脸。 夏知意和苏悦脸色大变,来不及反应,但也想着拿餐盘去挡。 男同事的拳头呼啸,却被一只手接下。 那只手没那么大,中指边缘带了些茧子。 正是华曼音的手。 男同事无比惊讶,想抽回手再来一下,手却被死死抓住动弹不得:“你一个女的,那么瘦,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没想到是个母老虎。” 华曼音抓着他拳头不放,力道越来越大,恶狠狠看着他,眸子里压抑着什么,看得男同事都有些发毛。 她健了身,力气可不小,就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 别看她身子瘦,爆发起来全是肌肉,对于陆梵生,只是因为她碰不到。 下一秒,男同事的领子被提了起来,像是小鸡仔一样。 沈逸枫出现在旁边,神情冷峻。 他单手提着男同事的领子,毫不费力地将他向后甩开。 男同事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 “保安!”沈逸枫声音威严,“立刻调监控,查清楚他怎么进来的,顺便带走,报警,按擅闯保密区域和骚扰处理。” 很快来了几个黑衣人,不费吹灰之力将挣_扎叫嚷的男同事拖走。 沈逸枫这才转向华曼音,脸上的冷意瞬间收敛,换上了得体的关切。 他目光快速扫过她全身,确认无碍。 “没受伤吧?”他语气温和,递来一张纸。 华曼音摇了摇头,借机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没事。” 沈逸枫点点头:“那就好。安保漏洞是我们的疏忽,后续我会亲自处理,确保绝对不会再发生,今天很抱歉,华小姐。” 他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观察四周,最后声音压低:“刚才那招很利落,能推荐一下你的教练吗?我想学点实用的防身技巧。” 原来是为了这事。 华曼音把教练的名字告诉了沈逸枫,随后离去了。 沈逸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食堂门口,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是我,人抓到了?嗯,继续按程序办,别让他再有机会靠近公司半步。” 挂断电话后,他神情冷淡,站在窗边,微微撩开窗帘,看着那男同事离开背影。 他和陆梵生有些像,都藏在阴暗里,注视着,蚕食着真正属于阴暗的一切,为此,让自己置身其中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要好好守护华曼音呢。 不管是为了陆梵生的遗愿,还是为了自己。 他修长的手指在玻璃边缘敲打着,看了看手表,做了倒计时。 三二一…… 到点了呢。 呼啸的警车在公司楼下停了下来,有竞争者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带着相机,疯狂扑了上来。 可肆意打探之后,才发现,这根本只是个因为骚扰被抓起来的人,甚至已经被开除了。 他们扑了个空。 沈逸枫觉得心情格外愉悦,眼睛也不再注视地面上发生的事情,而是略有闲心地带上了耳机,不再去听那些吵闹的声音了。 陆梵生坐在他的不远处,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曾经的秘书。 记忆里,沈逸枫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忙前忙后。 那些片段模糊、细碎,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沈逸枫少有会露出这样蔑视、高傲的神情,看着高楼下的人,像是在看残渣一样,丝毫没有人类一般的情感。 可沈逸枫为什么又要在华曼音身前装的像是人畜无害一样,怎么和他一样,这么会伪装呢。 陆梵生视线在办公室扫荡一圈。 如果抓住那盏漂亮的灯,狠狠砸向沈逸枫,那些碎片会狠狠刺破那家伙的眼珠,足以将沈逸枫那张精致小巧的脸划个稀巴烂。 但比起这个,陆梵生还是觉得楼下那个家伙更加讨厌。 陆梵生深深看了沈逸枫一眼,站起身来,迈开步子,向着窗口走去。 他的魂体就那么坠落,向下,再向下。 风在他耳边呼啸着,他转了个身,却又平稳落地。 好在今天并没有太阳,他也能肆意出现了。 趁着警官核查的时候,陆梵生无声贴到那男同事的身后,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堵墙。 陆梵生很快攥紧男同事的领带,收紧、撕扯,狠狠向后拉去,布料瞬间收紧,他脸上也带了些愉悦又憎恶的扭曲感。 他碰不到人,但是他能触碰物体。 也就可以借助物体,来触碰到人,施加痛苦,甚至让他们失去生命。 领带瞬间压迫气管,男同事眼珠渐渐突出,脸色发红发紫,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奇怪响声。 他害怕到汗毛竖起,他能感受到领带像是一只手攥住了脖子甚至不断收紧。 “我错了……饶命……”男同事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不是华曼音找人要做掉他,于是不停道歉。 直到警官转过了身,男同事才感觉到那要命的力量感忽然消失,他劫后余生松了口气,急忙链轮带爬跑向处理这事的警官:“警官!有人要杀我!” 只是他转过了身,身后空空如也。 咔嚓。 咔嚓。 令人恐惧的骨骼错位声响起,就在他体内。 男同事挥舞过的手臂以一个诡异姿态扭曲到了反方向,并屋里垂下,腕骨的粉碎让他不得不发出尖叫。 风轻轻的吹,也好像把那些微不足道的声音在男同事的耳边放大。 他也随即听到了一道带着审判的声音。 “晚了,坏人应该得到惩戒。” 恍惚间,男同事看到了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俊朗又阴郁的男人,对方的身形高大,用漠然又戏谑的眼神看着他,像在看一条将死腐烂发臭炸鳞的鱼。 20、开会 办公室。 摸鱼没多久的沈逸枫看了看行程表。 今天下午得给员工们开会了。 他第一次上任,除开部门聚会那一次,这一次大会,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重新认识一下他,上次的聚会好像并不愉快。 突然,沈逸枫动作一顿,挑了挑眉:“到底要不要华曼音来?” 他记得她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但倘若避开她带着其他人开会,又不太好。 沈逸枫发现自己面对公司还有集团的那些事,都从来没有这么犹豫且担忧过。 “算了,还是问问她吧。” 他迅速做出决定,指尖在屏幕迅速敲击。 【下午四点全员开会,你想来吗?】 沈逸枫很快发出了消息,手机熄屏靠向椅背,他知道华曼音忙起来是顾不上看手机的。 他想起昨天瞥见她低头的侧影,脖颈纤细白皙,发梢微卷,还有那股若有似无让他贪恋的淡香。 沈逸枫知道自己想偏了,他猛地拉开抽屉,取烟走向露台。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初遇华曼音的那个夏天。 天空中没有几朵云,燥热的天气让站在户外的人有些呼吸不过来。 陆梵生身边,她穿着朴素,阳光刺得她皮肤发亮。 她好奇他大夏天为何戴白手套,于是悄悄去问身旁的陆梵生。 陆梵生只说不便解释,并未多答。 沈逸枫曾经是音乐生,耳朵一直很好,甚至能清楚区分叠加在一起的音符分别都有哪些,所以当时的谈话他一字不落听到了。 陆梵生说完后,她竟转过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沈逸枫盯着那红彤彤的唇半天,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是“对不起”。 那时他面上无波,心底却久久无法忘记。 自那之后,沈逸枫觉得,他也要好好顾忌华曼音的感受。 手中的烟不知为何燃烧速度有些快,沈逸枫贪恋那一丝味道,总觉得烦恼驱散了不少。 叮咚。 手机特有的提示音响起,沈逸枫没抱有希望,总觉得又是那些无聊的公务事,于是慢条斯理打开屏幕。 沈逸枫懒散瞥去,目光触及屏幕的瞬间,他猛地掐灭烟,嘴角不受控上扬。 【华曼音:没事的部长,这些活动我应该参加的,谢谢你】 看完后他离开现场,大步流星穿过办公区,与其他员工擦肩而过。 其他员工看到,打了个招呼:“部长好,您今天这么高兴?” 沈逸枫点了点头,语气不容置疑:“通知下去,四点开会。” 员工急忙应声。 回到办公室,他迅速脱掉沾染烟味的外套,换上干净的衬衣马甲。 镜中的他依旧是大背头。 他喜欢这种发型,这样看起来比较成熟,比较有男人魅力,也是为了和陆梵生区分开来。 陆梵生生前总喜欢留着最流行的发型,叫什么微分碎盖,就为了吸引华曼音,说什么现在的女生大多都喜欢这种。 随后,他刷了牙,口中含了薄荷糖,确认气息干净,才走向会议室。 沈逸枫没再多想,很快坐在了上位。 表面上,他地位仅仅是部长,可却是股份最多的理事长,态度还是得拿出来。 开会的桌子是长方形长桌,沈逸枫坐在主位,其他员工坐在两侧。 华曼音来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对大环境的不悦,沈逸枫民乐察觉到,示意她坐在对面:“坐这吧,你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员工。” 其他人毫不在意,毕竟这个座位是离部长最远的,再特殊也独立不到哪去。 这个位置独立于其他员工之外,也不会莫名其妙和乱七八糟的人对视,华曼音很喜欢。 只是陆梵生这个跟屁虫一路跟了过来,坐在华曼音左手边的桌边上,翘起长腿优哉游哉。 他低头,看向面前女人的脸蛋。 她最近的饮食不错,脸蛋胖了一小圈,多涨了些肉,不悦的时候,会不自觉微微撅起嘴巴。 陆梵生想到那晚亲吻时的样子,还有洗澡时候的她,皮肤白里透红,像个瓷娃娃,于是不自觉伸手,捏了捏华曼音的脸。 华曼音知道周围还有人,不悦瞪他一眼,不经意转头躲了过去。 会议很快开始,陆梵生见状也不再捣乱,而是看着华曼音,目光灼热到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有人很快提出了意见:“最近,ai加上短视频冲击,公司效益并不好,看漫画的群体越来越少,咱们有几部漫画比较火,要不,出点单行本,促进消费力?” 另一人很快反驳:“单行本卖不出去,那些杂志都停刊了,比起看漫画,消费者更喜欢去网站上搜索免费版本。” 他ppt上是关于漫画的搜索记录。 【《杀我》漫画免费全本下拉式】 那人继续说道:“比起这个,咱们《杀我》漫画的人气不是最高吗?那就出一些周边,卖谷子?年轻人很愿意消费,我们只需要把价格调低一些,以冲量为主。” 一位比较年轻的高管拒绝了这个提议:“物以稀为贵,我们准备一些谷子,就按照正常价出售,再准备一些亲签,消费等级到了,就免费赠与,当然,咱们是付费制漫画,漫画末尾,付费的用户评论,我们可以设置抽奖,抽到的,赠送谷子。” 另一个人接话,语速飞快:“不过,作者亲自来比较合适吧,《杀我》的作者不是人气很高吗?安排一个粉丝交流会,发放一些亲签?顺便给谷子宣传一下,那些东西已经做好了,还没来得及卖。” 说完,他脸上带着浓浓的邀功意味。 沈逸枫却皱了皱眉,视线落在远处的华曼音身上,发现她也有些不悦。 他问:“签售会时间呢?” 那些人支支吾吾,其中一个说道:“明天……我们只是为了宣传……就提前说了。” 他们说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很早就已经在网站上宣传了。 只是效果看起来一般般。 但是部门说,有签售会,所以粉丝们积极性也被调动了。 灯泡滋滋作响,电路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 背阳面的会议室一时间有些阴暗。 灯光闪动一次,沈逸枫的脸色阴沉一分,他身体微微前倾:“没给华曼音说?你们就这么私自做了决定?” 他在“私自”两字上加了重音。 他生气得点,就是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属于临时通知,甚至到了命令的程度,完全是不尊重人。 他良久抬起头来,会议室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知道沈逸枫地位不简单,但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过来之前。 “谁的主意?谁允许你们越过我,甚至越过作者本人,擅自决定并公布签售会?”沈逸枫双手交叠,放在鼻尖前,有了堵住呼吸的感觉。 在场之人心跳加快,不敢言语。 最后推推搡搡,还是拉出了主办人,其他部门的主管。 “嗯,我知道了,”他背靠座椅,双手抱胸,“我记得,最近ai不是挺火的吗?公司裁员比较厉害。” 那人呼吸一滞,有了一种被野兽步步紧逼的感觉:“我、我只是想让公司效益好点。” 沈逸枫嗤笑一声:“我只是把你名字填到离职名单里,不需要你的同意,只是通知一下你,有关此事的其他人,如果参与了,一样会在离职名单上,很公平,对吧?” 会议氛围阴沉沉的,那人面色大变,急忙在一旁说这些求饶的话语。 只是突然间,他们激昂的情绪变得低落。 会议室的灯光终于在波动后彻底熄灭。 屋子黑了。 封闭的室内突然卷起一阵阴风。 为首的高管感觉衣领被猛地勒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死死按在椅背上,脊骨贴着椅背硌得他生疼。 他双手胡乱抓挠脖颈,却只碰到自己紧绷的颈部皮肤和越收越紧的布料。 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抽干,他的眼球渐渐凸出,喊叫声很快被令一波更强势的力道扼住,来不及发出。 他看不到得是,在他身后,陆梵生手指正残忍地绞紧他的衣领,嘴角咧开一个兴奋弧度,享受着手里猎物的拼死挣_扎。 趁着黑暗,陆梵生猩红的目光投向华曼音,声音带着施虐的快意传入她耳中:“他要死了。” 注意到华曼音紧抿的唇,他恶意地低语:“求我?你求我,我就饶这渣滓一命?” 华曼音猛地与他对上视线,黑暗中她的眼睛准确捕捉到陆梵生高大健壮的轮廓。 那眼神里没有哀求,只有深切的厌恶。 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向他病态的兴奋。 好像在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陆梵生读不懂那失望,只觉得被那眼神刺了一下,寂静的心多了丝被揪住的感觉。 他瞥了眼角落闪烁红点的监控,不爽地“啧”了一声,猛地松手。 灯光在刹那间恢复如初。 “咳咳咳。” 高管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剧烈咳嗽并干呕起来,口水、泪水控制不住流下,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映照出他狼狈的面容。 高管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坐在椅子上,一脸震惊看着他。 他实在忍无可忍,嘶声大喊:“有人要杀我!部长,您难道不管管吗?刚才有人在黑暗里勒我的脖子,如果不是灯光恢复,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过,那人的语气依旧恐惧,从央求着别离开公司,变成了央求着迅速离开公司。 “不,我要离开这,你们公司太邪门了!” 沈逸枫冷笑一声:“现在开始栽赃陷害了吗?调监控,刚好那东西跟普通的电路不是一个系统的。” 会议室安静了许久。 直到沈逸枫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随后监控录像就传到了所有人手机中。 画面是黑的,被切换为夜视模式,高管自顾自抓着脖颈,本质是挣-扎,却看起来像是自导自演。 沈逸枫皱了皱眉:“自导自演。” 门口,沈逸枫的秘书进来将那人请了出去。 秘书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离职申请,填一下吧。” 华曼音看到这秘书两次,是个穿着黑西装的肌肉男,说是秘书,看起来更像是保镖。 高管不费吹灰之力就被请了出去。 华曼音看着那人被拖走的狼狈身影,五指在桌下紧紧握拳收紧。 那人的可恨抵消不了陆梵生行为的可怖。 她垂下眼帘,压下心头的惧意与怒意,这才开口:“部长,我参加没问题的,有好多粉丝已经眼熟了,是该给他们一些奖励,但是明天的话,时间真的太赶了。” 沈逸枫神色这才缓和一些:“你想什么时候开?” 华曼音认真思索道:“后天吧,毕竟已经通知了,不能拖延太久了。” 沈逸枫同意了。 会议很快结束。 华曼音手机屏幕亮起。 【部长:开完会有时间吗?有事跟你说】 她指尖顿了顿,身边的温度下降了几分。 陆梵生无声无息地贴近,视线落在她手机屏幕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 华曼音能感觉到那视线带来的压力,她手指敲动,快速回复。 【好的部长,等我一会,马上就来】 她收起手机,没有看陆梵生,但声音清晰:“我们聊聊吧。” 她起身,走向人少的走廊尽头,向着露台走去,步子越来越快,头也不回。 陆梵生停顿一瞬,还是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