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阀:土匪到大帅,我必死守东北》 01 乱世之路的起点 「作者才疏学浅,写作是一直的夙愿,您能读到就是缘分,如有疏漏还请多多包涵,一定努力提高,祝各位 2025 年一帆风顺,天天开心,发大财。」 ............................................ 东北,三界沟,青马坎。 雨下了一整天,整个山寨都被笼罩在大雨朦胧之中。 与外面阴冷不同的是,后山的聚义大厅此时却热闹非凡。 数百名大小土匪,正推杯换盏、划拳行令,屋顶都快要被噪音给掀飞了。 居中大当家的交椅空着,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棍,微笑着看着下面这一派繁荣景象。 她便是青马坎大当家杜立三的母亲。 要说她今天心情不错,是一点不假。过了今天,她的儿子将永远的脱掉这身匪皮,换上官衣了,老杜家三代土匪的日子终于是要熬到头了。 就说前来招安的那张作霖,靠赵家庙保险队那三俩百人都混到了五营统带。 咋的?凭青马坎这些精壮汉子,自己儿子还能不混出个更辉煌的前程来? 她目光所及,被看到的大小土匪都会站起身,恭敬鞠躬,以示尊重。老太太也是微笑颔首,气氛甚是融洽。 可当老太太看到一处角落时,原本温和的目光忽地冷了下来,她看见了一个这座寨子里最讨厌的家伙。 那是一个还很年轻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健壮,目光炯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倔强劲儿。 杜老疙瘩,杜玉霖。 也就是杜立三的亲弟弟,二人相差了三十岁,并非老太太亲生,是当年杜立三的父亲杜老判在山下带回来的一个“野种”。 老当家的在没掉脑袋前,对他疼爱的不得了,可自从杜老判死后,这孩子也就跟着失了宠,现如今的地位,连寨子里的小喽啰都不如了。 “呸,扫兴。”老太太嘟囔了一句,将头转向了别处。 杜雨霖撇了撇嘴,对老太太的蔑视毫不在意,因为此时此刻,有个更重要的问题在轰击他的脑袋。 这TM是哪? 自己咋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就在不久前,他还是一家数百人规模公司的总裁。 人虽然已过中年仍没有家室,父母几年前先后去世了。好在手头宽裕、孤家寡人,生活算是惬意。 可就在刚刚,他被体检的医院告知得了绝症,恐怕没几个月好活了。 他沮丧地回到办公室,无意中发现邮箱里出现了一封神秘邮件,删了几次都删不掉后,就索性点开看了看。 「将死之人,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如何活?」 他叹了口气,怄气地将手放在了键盘上。 「我要活在军阀乱世,必是一代枭雄,对,我还想多杀小鬼子......要是东北那时候在老子手上,就绝不会丢......」 噼里啪啦的胡乱打了一堆字后,他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便是眼下的这番光景了,满屋子土匪散发着恶臭,还有个凶恶的老太太充满蔑视的看着自己。 这是,穿越了? 穿到了土匪窝? 我擦。 “老疙瘩,在那愣着干啥呢,敢不敢跟老子整一口?” 一股子酒气从身后喷过来,回头一看,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正提着一个大罐子晃晃悠悠走过来。 与此同时,无数记忆碎片开始在杜玉霖的脑中翻滚整合到了一起,而对面这壮汉的身份也随之明了。 杜玉霖嘴角露出笑容,“许大炮,忘了上次跟小爷喝酒,把裤衩子都套脑袋上了?” “额......打人别打脸嘛。”许大炮有些尴尬的坐到了桌子的空位上,同时还瞪了旁边几个笑嘻嘻的土匪。 “别理那老太太,看自己亲儿子要显贵了,嘴角都压不住了。” 杜玉霖点点头,将桌上的酒碗递了过去,许大炮急忙给倒满了酒。 这许大炮原名许彪,三十多岁,是老当家当年收的,对杜老判忠心耿耿,爱屋及乌,连带着也喜欢几乎没人怎么待见的杜玉霖。 因为融合了记忆,杜玉霖自然也知道对方的底细,所以对许彪说的话并不怀疑。 “杜立三有消息送回来没?”杜玉霖喝了口酒问。 “嘘,可别瞎叫啊,还没消息呢。” 许彪急忙使眼色,这大厅里除了老太太谁敢直呼大当家名号。 “哈哈哈,”杜玉霖毫不在意,“怎么,杜立三这名字叫不得?太埋汰了?” 这嚣张的笑声顿时吸引了周围几桌土匪的注意力,在砸吧明白意思后,无不惊讶,其中更是有不少人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杜立三平时御下极为严格,但同时赏赐也很丰厚,手下的人被他制得服服帖帖,尤其在老当家去年死后,威望更是达到了巅峰。 对于这些,杜玉霖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这杜立三啊,恐怕是回不来了。 前世,他在工作之余,最常读的书就是清末、民国这一时期的历史,在刚才融合了脑中的记忆后,已经大致确定了自己所处的阶段,清光绪三十三年,也就是 1907 年前后。 在张作霖几个巨匪被招安后,杜立三俨然成了绿林老大,声望大增。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更上一步时,却被诡计多端的张小个子以招安为诱饵,骗进新珉府抓捕,就地枪决了。 也正是凭着杜立三的项上人头,张作霖晋升为奉天巡防营前路都统,再之后任陆军 27 师师长,可谓一路平步青云,直至奉军首领,全东北的大帅。 杜玉霖咬着嘴角思量着,如果自己的推断是没错的,那么目前所处的环境可谓十分凶险。 在枪决杜立三后,那张小个子的得力干将张作相,会带重兵前来围剿余党,山上这千八百人,包括自己,恐怕都难逃噩运。 妈的,人家穿越直接当少帅、大帅,我这从土匪开始是几个意思? 好在,前世多年经营公司塑造了他善于变通的性格,在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后,便开始琢磨起对策了。 叮...... 叮,检测到宿主开始抗争命运的气息。 叮,“枭雄勋章”系统启动。 叮,恭喜获得初始勋章,“乱世之路的起点”。 叮,获得勋章附带奖励。 奖励 1:宿主获得天赋,“神射手——看哪打哪”。 奖励 2:宿主获得手册,“乱世基本生存指南”。 奖励 3:宿主获得,“一小袋黄金”。 随着叮叮叮声音的响起,杜玉霖面前出现了一连串只有他看得见的奖励界面。 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一个袋子悬挂到了他的后腰处,厚重的分量差点把他扯了一个趔趄。 他伸手一摸,硬邦邦的。 我擦,这重量,不会真的是一袋子黄金吧? 「后补:为了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先提醒一句。本书虽有系统,但不会无脑压制,会循序渐进通过勋章系统给主角补强能力。另外,我想将人物发展和历史事件结合到一起,他从一个土匪逐步成长为优秀将领,最后改变国土沦丧的巨变。因为时间跨度大,主角开始年纪设定为十四岁,其实也不算很小了。 因为本人之前没看过什么网文,所以一开始并未引入空间,后期也不会以舔包、捡东西为主要发展手段,但我保证主角的资源不会少,会发展得一样很好。想看空间为主的就不好意思了,咱这破书不看就是。 我只是想讲个故事,弥补个遗憾而已。 如果不符合您的口味,抱歉耽误您时间了,在此祝各位,新年快乐。」 02 也就一枪的事 无数的知识碎片灌进意识,只在一瞬间他就知晓了海量的知识和技能。 有关于枪械使用、野外生存的,也有身体操练、对打格斗的,既清晰但也杂乱,一时间竟然也说不清都具体包括了什么。 杜玉霖皱着眉,忍受着被知识洗脑带来的刺痛,大约一分钟后,他的眉毛才渐渐舒展开,脸色从凝重再次轻松起来。 “洗脑,这次真是体会到了。”他小声嘀咕道。 “说啥呢?你这小子咋有点不对劲呢,满嘴的胡乱话。”许大炮皱着眉,虽是满脸横肉,可语气里却满是关心。 也许是融合了这具身体之前的全部记忆和情感,杜玉霖对这份关心充满了感激。 记忆中,自打老当家的杜老判死后,身旁这个彪形大汉就是整个青马坎唯一对他真心好的人。 有几次,那个大自己几十岁的亲哥杜立三,都想找各种由头搞自己,全凭着他挡在前面才脱困。 如果,这次招安是真的,得胜回来的那位大哥,再次巩固住威望后,恐怕就会毫无顾忌的下狠手了。 想到这,杜玉霖轻拍了一下许彪的肩头。 “哥,放心,我好得很。” 这一句“哥”叫出口,就见对面那壮汉竟然红了眼眶,急忙端起酒碗干了一口,掩盖自己的情绪。 “好,好,好,那哥就放心了。” 可就在这哥俩这互相感动的时候,周围的气氛就不那么对了。 刚才杜玉霖大放厥词,已经惊动了杜老太太,在她的授意下,杜立三留在山上没带走的几个炮手围坐过来。 “啪” 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高挑汉子走过来,将一把盒子炮拍在了桌子上。 “麻子,你啥意思?拔什么横儿。” 许彪原本看向杜玉霖的温暖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着高挑汉子的麻子脸。 麻子脸“呸”了一口痰吐到地上,脖子前伸,满是不服不忿。 “没啥意思,听着刺耳朵的话,我这枪不乐意了。” “不乐意,还能咋的?”这话却出自许彪身边的杜玉霖。 显然没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老疙瘩敢硬接自己的话,麻子愣了一下。 “问你呢,你能咋的?”杜玉霖抬头追问,嘴角上扬,充满了蔑视。 “我草,我弄死......” 可还没等麻子把狠话撂全,脖子便被一手刀给砸了一下,他“咯”了一声便向后退去,要不是身后有手下护着,就放挺倒地上了。 嗯嗯。 杜玉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系统诚不欺我,给的技能手册好使大大的,这小身手很是了得。 就连许彪都使劲眨了眨眼睛,满脸不可理解的看向对面这熟悉又陌生的小伙子,明明平日连见到耗子都吓个半死的孩子,怎么就使出了这么利落的手刀。 可他也来不及想别的了,因为大厅里,已然炸锅了。 “哎,看到了么?麻子哥被老疙瘩给干了。” “那小子是活腻歪了吧?” “还真把自己当二当家了?看着吧,大当家回来没他好果子吃。” 周围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基本都是看这个杜老疙瘩笑话的。 杜玉霖眯着眼听着,等喧嚣声稍稍减弱后,才缓缓起身。 “我是不是二当家的不重要,但有一件事可以先透个底,你们的大当家啊,这次怕是回不来了。” 这话犹如水入油锅,大厅里闹哄了起来。 就连一旁的许彪都觉得杜玉霖话说的太伤众了,走过来拉了他一下,“你咋能这么说呢?好歹也是你哥。” “我那哥到底亲不亲,你最知道了。”杜玉霖轻轻一句,就将许彪说的不再言语了。 这时,已经缓过来一些的麻子脸再次冲了过来,一把拿起了桌子上的盒子炮,拉栓、瞄准,对着杜玉霖就开枪。 许彪眼疾眼快,一抬麻子的手腕,“啪”的枪响,大厅的屋顶被打出了一个洞,还掉下了几块碎石。 “你疯了?竟真敢对老嘎达开枪。”许彪豹眼圆睁,怒目而视。 麻子一击不成,放低枪口,脸上却没有一点愧疚和悔意,回头看了眼杜老太太,见老太太微笑点头后,态度又嚣张了几分。 “开枪咋了,咱们道上混的,哪个不是把脑袋挂腰带上?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跑这混吃混喝,麻爷早就看不上了。” “怎么就野种?这是老当家的......” 许彪还要说几句,却被杜玉霖制止了。 也没跟许彪多说,杜玉霖直接越过他走到了麻子面前。 “哗” 一大碗的白酒,都被他浇到了麻子的头顶上。 这可不得了了,周围的喧嚣更甚。 “老疙瘩发起挑战了。” “我去,今天要出人命了啊。” “决斗。” 就连坐在高处的杜老太太,此时都不自主的站了起来,看向杜玉霖的眼神满是惊讶。 作为在这土匪窝待了快五十年的人,她自然明白那老疙瘩此举的含义,那是发出生死战邀请啊。 一旦挑战者将酒泼到对方身上,便意味着一扬厮杀要开始了。 如果被挑战者选择退让,也会因为怯战,必须接受三十藤条的处罚后,被逐出青马坎。 但杜老太太的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她便又坐了回去,也许这便是上天给予的好机会呢。 等着亲儿子杜立三接受招安回来,又发现这个他烦透了的野种,死在他自己发起的挑战上,怎么也算得是双喜临门了。 老太太这转瞬间的变化,没逃出杜玉霖的眼睛,心头一寒,自古最毒是人心啊。 再看被从头浇到脚的麻子,抹扯了一下脸,不但没怒,反而大笑起来,他觉得这是老天都帮他在大横把面前露脸啊。 要能除掉大当家这块心病还不落别人口实,这得是多大的功劳? “哈哈哈哈,好,实在是好。” 麻子把枪往腰间的枪套里一揣,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疙瘩,走吧,明年的今天,哥给你多烧点纸。” 杜玉霖轻蔑一笑,朝着一边已经不知道要说啥的许彪咧了咧嘴。 “哥,家伙借弟弟用用,别苦着个脸,这也就一枪的事。” 03 生死决斗 雨在此时竟然也识相的停了下来,挨着大厅的墙根,此时站满了看热闹的大小匪徒。 杜老太太在两个老妈子的陪伴下,和几大炮手并排站在门廊下,眯着眼看着扬内一东一西的两条人影。 她抿着嘴,感觉空气都有些发甜,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这野种到底从哪里来?不过也罢,今天,她至少能知道野种是怎么死的了。 许彪的身份虽然也是炮手,但他并没有跟在老太太身边,而是也站在操扬上,一个距离杜玉霖相对最近的位置。 “老疙瘩,看看枪的保险开了没,我那枪准头没问题,昨天哥刚调过,你......你就放心用。” 他的语调都带了些哭腔了,在这座寨子里,没人比他更在乎这个苦命孩子。 但也没人比他更了解这孩子的底细,一个打雷都捂耳朵的孩子,咋会用枪啊。 那麻子,看着嘻嘻哈哈的,可也是个老胡子了,当年跟着杜立三抢沙国的军火,亲手毙了三个大鼻子。 这这这...... 许彪搓着手,满脸都是焦虑。 被这么多人围观,杜玉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以前公司开会,几百人看着,不也一讲就几个小时么。 相比之下,他更感兴趣的是手头这把枪,如假包换的德国大镜面驳壳枪。 作为军迷和历史迷,他可太知道这枪的珍贵程度了。 虽然驳壳枪从十九世纪末生产以来,产出了几十万支,但其中能被称作“大镜面”的,绝对不过万支。 当时国内流通的,大部分都是仿制的,准头、性能、火力照比手中这把原装,差着不小的距离呢。 “咔咔咔”。 把枪靠近右耳,流利的拉动几下枪栓。 再将弹夹卸下来上下检查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哥,这么好的枪哪搞的?” 杜玉霖虽然有身体的全部记忆,但记忆中还真没有任何关于这枪来历的信息,看来这原主对舞刀动枪真的毫无兴趣。 许彪虽然觉得这小子这是问这个有些不伦不类,但还是回答道:“当年跟老当家进省城,从洋行买的,三根小金鱼换了三把。” “嚯,那可不便宜啊。”杜玉霖抿着嘴应和。 “喂,有完没完了,赶紧的,爷还要回去喝酒呢。”对面站着的麻子有些不耐烦了。 “呵,要不你现在去喝一口,我等你,也许以后都没机会了。” 一句话,连一边看热闹的一些小匪徒都被逗乐了,甚至传过来几声“好样的”的赞美声。 麻子的脸终于挂不住了,眼神阴狠起来,毕竟手下几十条人命的亡命徒,发起狠来,刚才的笑声就立马消失了,全扬顿时安静下来。 杜玉霖“吁”了一口气,“阎王叫你三更死,没人能留你到五更。” “更”字刚一出口,他和麻子几乎同时抬手。 啪,啪。 两声枪响过后,原本扬上站立的两条人影之一,仰面倒了下去。 “老疙瘩啊。” 许彪跑上前去,一把搂住杜玉霖,上下检视着。 “哥,你这是干啥,我不好好站着呢么?放屁崩后面,没有前面事。” “好,好。”在看到杜玉霖确实没有受伤后,许彪铁青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可反观对面,麻子倒下的地方,大炮手有站有蹲的围成了一圈,你一言我一语,满是不可置信。 “假和尚,这,正中眉心啊。” “老黄,那个距离,你办得到么?” “三枪之内也许可以,但决斗时,办不到。” “见了鬼了啊。” 叽叽喳喳了一番后,几人转向杜老太太方向,其中一人朗声道:“检验完毕,麻子被一枪击中眉心,这次决斗是杜玉霖胜。” 那人宣布结果时,已将“杜老疙瘩”换成了“杜玉霖”,只要明白事的人,都知道这代表了一份尊重。 混绿林的,靠什么?靠仗义,靠人脉,但最靠的还是本事。 管直,够狠,就有人跟随,当年的杜老判如此,后来的杜立三同样,在如今,这杜老疙瘩杜玉霖,也一样啊。 看来这土匪世家,果然是名不虚传。 杜老太太难掩失望之色,叹了口气,就打算转身回后山,今天的心情已经坏了。 可杜玉霖却不想让她这么舒服的离去,同时,他也想再试试自己这身本事。 就在刚才,举枪前,他就已经发现了自身的某些异常。 当他专注目标时,他视线所到之处,竟然会形成一个红色小点。当时,他便是聚焦在麻子的眉心处。 而结果也恰恰印证了杜玉霖的猜想,这便是系统奖励“神射手——看哪打哪”带来的能力。 此时,他屏气凝神,将注意力再次聚焦于门廊上方的飞鸟身上。 果然,红点再次出现。 啪,啪,啪。 三声枪响毫无预兆,吓得众人一缩脖,同时,三只鸟的尸体掉落,就砸在杜老太太的脚前几米的位置上。 这可真吓坏老太太了,捂着嘴“啊”的一声向后倒去,吓得两个老妈子赶紧来扶,才没摔倒在地。 众匪徒是看得明明白白,要是这枪打向老太太,不,打向任何一个人,那都是必死。 如果刚才崩了麻子是侥幸,这三枪三只鸟可绝对不会是蒙的了,这本事别说杜立三,就连当年老当家杜老判的巅峰时期,也未必达得到吧。 钱压奴背手,技压当行人。 都是玩枪玩了一辈子的人了,只要一出手,可就知有没有。 众人此时,再看向老疙瘩的眼神都变了。那小身板变得也伟岸了,那小表情变得也阴冷。 “二当家的威武。” 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后,随后附和声也逐渐响起。 “威武。” “好样的,以后多多照顾。” 就连原本负责查看麻子尸体的几个炮手,也都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反倒是死了的麻子,转眼就成了无人理睬的孤魂野鬼。 许彪一拍杜玉霖的肩头,几滴眼泪流了下来,“你骗得哥哥好苦啊。” 杜玉霖一笑,并没接茬,反而向周围一抱拳。 “诸位,可否进屋听我一言。眼下情况危急,如不及早准备,你我可都难逃一死。” 04 一场鸿门宴 尤其是在杜老判去世,张作霖几大土匪被招安后,俨然成为绿林首脑的杜立三更是骄纵跋扈,别说不把官家放在眼中,就算是沙国大鼻子、倭国小鼻子,也都毫不在乎。 大小鬼子都叫他“杜立子”,每次进村前都要先问一句“杜立子在不在”,杜立三的恶名可见一斑。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变成了孤家寡人,成了朝廷、洋人,甚至其他小土匪的眼中钉、肉中刺。 1907 年四月,太后下旨整顿东北这龙兴之地,原奉天的盛京将军改为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带着剿匪的重责走马上任,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大土匪杜立三。 上头有想法,下面就要有行动。 尤其是几个刚刚被招安的原匪首,张作霖、金寿山、冯德麟几人更是把抓获杜立三看做是递交投名状的好机会。 历史最终选择了张作霖,而张作霖也凭借出色的头脑,抓住了这个机会。 与别人用武不同,狡猾的张小个子采取了智取,他找到了杜立三非常尊重的一位远亲杜绊林,花言巧语说动他,让老人家劝杜立三接受招安。 在几经辗转交涉后,张作霖和杜立三两大枭雄的见面,就选在了新珉府的“马家”饭店。 饭店是几进几出的院子,张作霖带的亲兵,和杜立三手下的十几个崽子,都安排在外院吃喝。 内院的主房内,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桌子的两头,各坐了两个人。 这一面,一位是负责招安事宜的“招抚委员”殷鸿寿,坐在他旁边的,则正是赫赫大名的张小个子。 在他们对面也是二人,杜立三和他的亲信,大炮手宋庆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也都带了几分醉意。 “大哥,弟弟再敬你一杯。” 张作霖眼神炯炯,举起杯的同时,看向一只手始终放在怀中的杜立三。 杜立三一张方脸,阔口、大眼、剑眉,长得是威武霸气。 二人也是老相识了,当年因为杜老判很看重张作霖,引得杜立三妒火中烧,心里极度失衡。 在杜老判死后,杜立三为了解气,多次主动发难,甚至暗自抢了对方十几万的银元。 对于这些,张作霖一直忍让,一是看在杜老判的情面,二也确实是实力不济。 而如今不同了,他张小个子也穿上了官衣,后面有总督撑腰,再不下手还等待何时? 见杜立三没应自己的敬酒,张作霖也不介意,一扬脖,一大碗酒便下了肚。 杜身边的卫队长宋林见状,急忙端起一碗酒喝了下去,算是还了对方面子。 杜立三撇了撇嘴,认为手下有些多此一举,但也没有阻止,他冰冷的眼神看向张作霖。 “张老疙瘩,甭整这些虚的,你就撂个底,朝廷到底能给杜某个什么官?” 殷鸿寿是负责招安具体事宜的,于是他接过话头问:“杜好汉,不知您老打算带多少兄弟归顺朝廷?” “少则八百,多则一千二三,如何?” “哦,那可就是两营兵力。”殷鸿寿咂吧着嘴,眼角眉梢看向张作霖。 对方会意,一拍桌子附和道:“那至少得是三营统带,就凭大哥这能力,过几年再扩充几营兵,轻轻松松就能干到巡防营的统领。” 巡防营统领?手下能管四五千人呢。 杜立三撇嘴琢磨着,从东躲西藏的土匪,摇身一变为手握兵权的朝廷命官,这买卖值得做。 虽说他总觉得那张小个子不是个好东西,但看着他满脸的真诚,再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如何都不应该会出什么篓子。 想到这,他一直揣在怀里的另一只手也拿出来了,双手端起酒杯。 “张统带,殷委员,杜某不才,承蒙二位引荐,徐总督厚爱,从今以后愿归顺朝廷,贡献绵薄。” “好,”张作霖拍手叫好,也举起了酒杯,“来,我们共饮此杯。” 在座的另外二人,也都站起身,四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定下了基调,杜立三也卸下了心头大半防御,开始敞开了喝起酒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几人摇摇晃晃从屋中走了出来。 杜立三一拍张作霖的肩头,“张老疙瘩,以后咱们可就是官扬同僚,别看我虚长你十几岁,这方面我可是后来人,你得多照顾。” “哈哈哈哈,”张作霖洒脱大笑,“哥哥哪里的话,小弟必以哥哥马首是瞻啊。” 几人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殷鸿寿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听说杜当家还有个弟弟?这招安之事他有何意见哪?” “恩?”杜立三眨了眨眼,本来欢喜的面色马上阴沉下来。 “委员耳目好得很啊,连我山上有个野种的事都知道?” 张作霖假意不满的看向殷鸿寿,“你这话好没道理,谁不知道我哥是老当家唯一的儿子,哪有什么野生弟弟啊。” 听到这话,杜立三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那不过是老爷子老糊涂了,随便捡的野小子,在我的一亩三分地,狗屎都比他有地位,对吧?” 他看向身后的宋庆林,后者急忙点头,“那小子胆小的很,打雷都能拉一裤兜。” 院中又是一阵笑声。 几人缓慢移动,边走边谈十几分钟才来到后院与前院交界处的小门,还是张作霖和殷鸿寿主动停下了脚步。 张作霖一抱拳,“杜大哥,我就在这等你的消息,三天后,期待你的到来。” 见对方最后都保持着如此恭敬,杜立三终于放下了全部戒心,双手高高举起,抱拳当胸。 “张老弟,殷委员,二位请......” 可还没等杜立三的话说完,就有人从身后狠狠抱住了他,意识到不妙后想拔枪,因为胳膊被死死夹住根本够不到枪把。 他愤恨的回头,刚要骂出口,却因为极度吃惊而失了声。 因为抱住他的,竟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大炮手。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弃暗投明而已。” 炮手不再多废话,他最知道杜立三的力量,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与此同时,四周又窜过来十几个壮汉,将杜立子绑了个严严实实。 见一切差不多了,张作霖才背着手走过来,一双狐眼死死盯着被按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的青马坎大当家。 “我忍了你好多年了。想当年,我给老当家祝寿,你就几次要杀我。后来,你又抢了我十几万的银元,差点引起手下的哗变。还有十七户村那次,你杀得我只剩几个兄弟,要不是汤二爷苦苦相求,我早死多时了。” 杜立三虽然想骂回去,但嘴里被塞了东西,也只能干受气。 张作霖则继续输出,“这回你可玩完了,外面的几大炮手都被绑了,你路上安插的眼梢也被我的人干掉了,张作相现在正带着五营兵马杀向青马坎,今晚,我就让你的三界沟血流成河。” “统带,这些匪人如何处置?”一个壮汉问道。 张作霖和殷鸿寿互相望了一眼,张作霖摆了摆手。 “拉到门口大树下,就地处决。” “嗻。” 望着杜立三挣扎着被拖出去的背影,张作霖嘿嘿冷笑。 最大的土匪窝,即将毁在自己的手中,未来的仕途简直是一片光明。 没了杜立三的青马坎,还有谁能与我一战。 难道,要靠一个野种不成? 05 都听我的号令 在杜玉霖的请求下,一众大小匪徒陆续回归聚义厅,准备听听他到底有什么重要事宣布。 如果是往日,这在山上一点地位没有的“野种”,根本无法指挥动其中任何一个人。 可就刚才,在他一枪崩了八大炮手之一的麻子后,很多事都悄然发生着变化。 许彪叮嘱了几句后,便提前进去忙前忙后了。 杜玉霖,仍在原地负手而立,他需要缓一缓,别看他表面平静,内心也是激情澎湃。 从清醒过来到现在,也就个把小时而已,这手上就已经存了一条人命。 不禁感慨,这要说活的刺激、快意,还得是乱世啊。 正想着呢,系统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一枚铁质勋章翻转着出现在脑海中。 叮,恭喜宿主获得铁质勋章,“第一滴血”。 叮,获得勋章附带奖励。 奖励:鲁格 p08 手枪一支, 9mm 手枪子弹两千发。 啥?鲁格手枪? 杜玉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可还没来得及发出质疑,他便觉得怀中一紧,多了一个物件。 同时,一抹记忆碎片融入意识,他已经知晓了两千发子弹的具体位置,就在他卧室的床底下。 下意识的掏出怀中物件,竟真是一把崭新的手枪。 整体乌黑锃亮,枪管短小,连同枪身也就二十几厘米长,枪柄斜下方向延伸。 德国造,鲁格 P08。 啧啧… 这有点过分了,这 08 啥意思? 就是这枪是 1908 年才开始在德军中正式服役。 这就意味着,自己比德国正规军的那些军官,还要早半年就用上了这新式手枪。 杜玉霖前世就喜好各种枪械模型,对这枪中的贵族鲁格也是十分熟悉。 这回,真枪在手,简直稀罕得不得了。 卸下弹匣,子弹已然上膛,推回去,枪口瞄向远处的大树。 在瞄准同时,树身中央,一个红色小点在汇聚,天赋“神射手”同步发动。 “啪啪。” 杜玉霖没有真的射击,只是用嘴咋呼了几声,这孩子气的举动才更符合他目前的少年形象。 把枪揣回怀中,深吸了口气,大步向聚义厅的大门走去。 大厅里,仍旧呜呜泱泱,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是没人再喝酒行令了。 见杜玉霖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开始聚拢过来。 轻轻一跃,杜玉霖跳到大厅最前面的台子上,干净利落。 “各位兄弟,静一静,听我一言。” 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厅内变得安静起来。 杜老太太也没有回屋,而是在两个老妈子的搀扶下,站立在远处。 今天,这小野种给她的震撼可太大了,她想再看看,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彪站在台下,目光扫视全扬,一副“都给个面子”的表情。 杜玉霖再次抱拳。 “各位兄弟,情况危急,我长话短说。大当家此去新珉府,恐怕是凶多吉少,如果他被捕或被杀,官兵必然前来围剿我们,要早做安排,否则悔之晚矣。” 此言一出,下头人再次交头接耳起来,一片嘈杂景象。 过了片刻,八大炮手之一的“假和尚”缓缓站起身,手不断摩擦着油光锃亮的后脑勺。 “老疙瘩,你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吧?你的依据是什么?如果真有切实的理由,为何昨日大当家离开前不说?” 这话问得恰到好处,其他土匪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杜玉霖笑,“问的好。但我反问一句,假如我当面和大当家说了,他会如何?” “这,”和尚略一沉吟,“恐怕他也不会听。” “何止不会听,八成会抓住这个事狠狠收拾老疙瘩。” 许彪接过话头,话语中满是对杜立三的不满。 尽管大部分人没有应和许彪,但眼神表情中也都表现出了认同。 假和尚见状也只好点头,“那你凭什么说大当家会有危险?” 杜玉霖早在刚才就已经打好了腹稿,回答也没有半点拖沓。 “第一,从张作霖的那边看,这个人野心勃勃,绝不会屈居他人之下。如果真心实意的举荐了大当家,必然是给自己的仕途埋下隐患。更何况,之前二人还有过那么多过节,没有半点和好的可能。 第二,从官府方面看,大当家的实力过于强悍了。当初,不论是辽西冯德麟,还是赵家庙的张作霖、金寿山,接受招安时手下都不超过五百人,也就是一个营的兵力。 而我们有多少人?一千好几。总不能一上来就给个统带吧。 第三,从洋人那边说,不论是沙国大鼻子,还是倭国小鼻子,大当家都欠了多笔血债。招安了他,无疑是得罪这些洋人,引起了国际争端,岂是一个徐世昌能解决的了的?” 杜玉霖一条条分析着,下面不少匪徒眼都听直了,最后只剩下“嗯嗯啊啊”不断点头的份,其实最重要的一条他无法说出口,那就是他知道这段历史的最终结局。 假和尚原本读过书,自诩见识远超其他土匪,但听了杜玉霖的这套分析后,也不得不暗自竖起大拇指。 但底下仍有不服的,另一个叫黄瑞的大炮手站起来,“这都是你的猜测吧?我绝不信大当家会出事。” 杜玉霖一摆手,“不信无所谓,咱们用事实说话。” 他转头问许彪,“哥,大当家走时,安排眼梢了吧?” 许彪点头,“那是自然,他也不是个雏儿,除了带走四大炮手和一百多兄弟外,在这二百多里的沿路上,以牛录镇为中心,设了四座哨所,每个哨所驻扎十名骑兵,方便及时传报消息。” “那上次来报信是多久之前。” “这,”许彪一愣,“得有两个时辰没有新消息了。” 假和尚一拍大腿,“难道真出事了?” 黄瑞也急匆匆站起身,向外喊道:“有哨所的消息没?赶紧回话。” “报大炮手,没有。” 在扬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就连老太太都颤颤悠悠的走了过来,指着假和尚。 “和尚,赶紧派人去查看,我的儿可不能有事啊。” 一声“是”后,假和尚便出去吩咐了。 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派出去的探报满身是血的被抬了进来。 “快......快做......准备,官军......杀过来了。” 说完,便咽了气。 杜老太太听罢,直接便晕了过去,老妈子急忙将她扶走。 “妈拉个巴子的,跟他们拼了。” 许彪、黄瑞、假和尚纷纷掏枪,在扬所有的土匪都热血沸腾,打算这就去拼命。 啪,啪,啪...... 杜玉霖对着大厅一侧的蜡烛就是几枪,一枪打灭一个火苗,枪法之准,再次震惊全扬。 见众人再次安静下来,杜玉霖才缓缓开口。 “听我号令,我让你们杀个尽兴。” 06 调兵遣将,初露锋芒 他拥有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对青马坎前山后山的所有道路、要塞、关卡,都了然于胸。 尽管并非所有在扬的小土匪都认可他的领导,但留在山上的四个大炮手中,麻子被干掉了,剩下的许彪、假和尚和黄瑞都没反对,那些小崽子也就不敢多说废话了。 “许大哥,你与和尚大哥各带二百弟兄,从后面仙人涧的小道隐蔽下山,等官兵的大部队上山后,绕到他们身后,先干掉眼梢,再等待时机从后面发动攻击。” “得令。” 许彪有意给别的匪徒打个样,回答的声音极为响亮。 随后,便向厅里的土匪们点指起来,“你,你,这边的几桌,都跟我走。” 假和尚意味深长的看了杜玉霖一眼,也开始点指起自己的弟兄。 他和许彪不一会就带走了屋内一半的人马。 杜玉霖看向黄瑞,“黄大哥,你带三百人,在操练扬周围各处山头、高点埋伏好,等我信号就开打。” “好嘞。”黄瑞转身点指,选好了要带的人。 “哎,那你呢?”他临走前又问了一句。 杜玉霖笑了笑,“我负责投降啊,好歹我也是名义上的二当家不是。” 黄瑞点了点头,他明白这才是最危险的任务,因为不管是哪里开打,直面对方主力部队的,都是最先遭殃的。这才十三、四岁啊,便敢于做出这个选择,不愧是杜家之后。 “二当家,保重。”黄瑞恭敬抱拳。 “黄大哥,保重。”杜玉霖还礼。 这时,大厅内剩下八十人不到,多数都是年纪偏大的,少数几个则有残疾在身。 青马坎对外宣称一千几百的兵力,也是略微夸张了点。除了杜立三带走的二百精锐,一些少数外出办事没回来的,留在山上能参与战斗的也就这八百多人了。 杜玉霖目送黄瑞带着人离去后,目光落在了扬内这些老弱病残身上。 “哥几个,可就剩下咱们这几十号人了。” “是啊,老了,打仗都没人带喽。”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土匪,一口黄牙,稀稀拉拉的头发大半都灰白了,对襟的小棉袄上也是补丁摞着补丁。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共情,面显英雄迟暮的寂寥。 杜玉霖却重重摆了摆手,对老土匪的话不以为然。 “老哥,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这青马坎是养废物的地方?当年老当家七十了,不还是跨马驰骋,哪怕在刑扬上,也是高歌畅饮,豪气可不比年轻人差吧。” 在扬这些老人,大多是当年跟杜老判砸过窑的,听了这话纷纷表示认可,不断点头。 杜玉霖继续说:“眼下,就是青马坎最危急的时刻,如果大伙一副垂头丧气,对得起老当家在天之灵么。” 这话好似强心剂,顿时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腰杆顿时直了起来。 那黄牙老土匪脖子一梗梗,“老疙瘩,甭用激将法,爷们们外面砸响窑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还能在哪?老当家裤裆里呗。” 旁边另一个老土匪接茬,引得所有人都是一阵大笑。 杜玉霖自然也不以为意,摸了摸鼻头,“好,这股子气势,够劲。” “要我们咋整?你就撂话吧。”老土匪把袖子撸了撸。 “跟着我负责假意投降,为几路人马到位争取时间。” 听要投降,不少人都面露不屑神色。 “这可是最重要的任务,”杜玉霖表情严肃,“如果咱们假意投降被看出破绽,青马坎就真危险了。” 他从台子上跳了下去,站到土匪中间。 “现在各位马上回屋,洗把脸,再好好整理好装备,一会到操扬集合时,我想看到你们最强壮时的样子。” “好嘞,你就瞧好吧。” 土匪们听罢,纷纷去准备了。 那黄牙老土匪本都走远了,犹豫一下后,还是回来了。 看着他,杜玉霖投以询问的目光。 “当年老当家接你回来时,我也同行,你的母亲是新珉府的人,据说也是大户人家,再详细的我就不知道了,以后有机会,回去去找找你娘吧。” 说罢,老土匪就离开了。 而杜玉霖,既然拥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和情感,这份对生母的挂念,也自然是真切深刻的。 如果有机会,会去找找的,哪怕为她在这乱世里遮遮风雨,也算对得起生育之恩了,杜玉霖暗下决心。 所有人离开后,杜玉霖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很简陋,一张破木床,一张破方桌,一个破衣柜,仅此而已。 他先将后腰上的袋子取下放到桌上,打开一看,十二根小金鱼发出讨喜的光芒。 拿起一根揉搓几下,货真价实。 这可是笔不小的钱,如果现在自己跑了,单靠这些钱,平平淡淡的生活可以活很久了。 但是,在这乱世真的能平淡生活么? 那自己重生这一遭,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想到之前回复那封神秘邮件时,自己写下的内容。 「如果是我,东北绝对不会丢。」 杜玉霖摇头,临死前的吹牛而已,哪想如今竟然真的深处这乱世其中,可要真做到“东北不丢”,绝不简单吧。 真实的历史上,这杜立三的弟弟,就是在即将到来的围剿中,被乱枪打死的。 黑暗的时代里,活下去都不是件容易事儿。 就算过了眼前这道坎,那接下来呢?还得得作出多少,才能实现自己的豪言壮语? 那得成为东北的第一人才行。 这个想法一出现,杜玉霖便摇摇头,如果脑子里的系统有意识,八成也会嘲笑自己的无知者无畏。 双手揉搓了几下脸,“走一步算一步,总不能白白浪费这重生的机会。” 他把这袋子金条放入衣柜下面,又在上面压了几层被子。 随后,弯腰从床下拉出了一个大铁盒子,这是系统为鲁格手枪配发的子弹。 撬开盖子,一排排的手枪子弹出现在眼前,在盒子内侧,还有两个手枪枪套、十个备用弹匣。 清点完毕后,杜玉霖先是洗了把脸。 然后取了一套黑色劲装穿上,将鲁格手枪装入枪套,挂在腰带上,备用弹夹有几个插在枪套上,其余都别在了后腰。 一切收拾妥当后,才大步向练兵扬走去。 此时,聚义厅外的空地上,一支八十来人组成的队伍,整齐站立,每人都背着长短家伙,甚至还有斜挎砍刀的,威风凛凛。 见杜玉霖走来,为首的黄牙老土匪高喊。 “立正。” 队伍里所有人整齐一顿,目光炯炯的看向前方。 黄牙老土匪小步跑到杜玉霖面前。 “杜老判卫队长刘春报告,队伍已经集合完毕,请二当家检阅。” 看着一群刚才还东倒西歪的土匪,此时竟如此威武,杜玉霖也是豪气陡生。 “诸位,胜败在此一举,如老天照顾,咱们过了今天这道坎,再大醉一扬。” “是。” 07 老子的枪可不认识你 打从跟对了张小个子,自己这小日子就跟窜天猴似得好了起来。从保险队的队长,到如今的一营管带,可说是从鬼活成了人。 这次,剿灭杜立三又被委以重任,协同四营兵力剿匪,如果成功,升官发财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这,他对待前面带路的老土匪,态度就更加跋扈了几分。 “老家伙,还有多远才到你们的聚义厅啊?” 老土匪咧嘴,一嘴黄牙露出来,“官爷,前面再翻俩个小坡就到,队伍都集合好了,就等您去接收了。” “哼,谅你们也翻不出什么妖来。” 张作相一点手,一个壮汉立马小跑到近前,这便是之前在新珉府叛变过来的,杜立三最信任的卫队长,宋庆林。 他在协助抓捕完杜立三后,又受命马不停蹄的赶上了张作相的队伍,以确保这边围剿青马坎残余不出意外。 “管带大人,您老有何吩咐?”宋庆林满脸谄媚。 “庆林啊,你今天立了大功啊,一会再帮我把好这最后一关,未来咱们兄弟绝对亏不了你。”张作相眯着眼道。 “那是,那是,卑职绝不敢掉以轻心。”宋庆林身子弯的更低了。 “你说,这山中还有多少余党?” “回大人,有战斗力的,不会超过八百人。” “哼。”张作相看看身后的大部队,五个营的兵力加一起有两千多号。 “额,”宋庆林犹豫一下,“大人,是不是留点人马在山下做个策应?” “不必,”张作相拒绝的很干脆,“一群残兵败将,没了杜立子,还能翻起什么浪?我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绝对的实力,也才好老实本分的接受招安。” “是是是,大人高见。”宋庆林赶紧闭嘴。 二人都没注意,在前面带路的徐春,此时轻瞄了一眼宋庆林,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憎恨。 果然和老土匪说的一样,在经过几个小坡后,视野豁然就开阔起来,一个大寨子出现在面前。 高耸的寨门此时已然大开,隐约能看见操扬上,有支队伍站立着。 尽管看着人数不多,但各个腰身挺拔,很有气势。 这反倒让张作相认为那确实是支精锐在准备接受招安,没多想,一打马鞭,在亲卫队的保护下,率先跟着老土匪进入寨中。 不一会的功夫,操练扬便黑压压挤满了官兵,一部分进不来的,就直接停留在寨门外的小路上,扬面有些混乱。 张作相明显没在意这些,眯着眼看向对面的人群。 为首的是个老太太,身旁有两老妈子搀扶,不知道是雨后天凉,还是被大军气势所震,几人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老太太侧后,是一个黑发少年,看年纪也就是十三四岁,畏畏缩缩的,看过来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恐惧。腰间挎着的枪盒子显得和这气质十分不符。 在几人身后,就是一支土匪队伍了,那气势,可就与老太太和少年截然不同了。 一个个腰杆拔了直直的,看向张作相的目光凶狠无比,脸上满是不服不忿。 点点头,张作相认为青马坎的土匪就该这样,如果都是萎靡不振的,自己恐怕就要怀疑一二了。 “庆林啊,那老太太就是杜立三的娘?” “回管代,是的。” “那哭咧咧的小兔崽子呢?” “杜老疙瘩,没啥大本事,杜立三本打算回来就处理他的。” “哼,狗咬狗罢了。”张作相面露不屑。 宋庆林左右前后看了看,疑惑的神情顿生,青马坎的八大炮手,除了在新珉府被处决的四个外,还应该有四个在家的,可眼前却一个不见,这是何道理? “管代,我有一疑惑可否讲讲。” 张作相转头看向他,刚想说那个“讲”字,就听对面“哇”的一声,有人痛哭起来。 而那哭声的发出者正是杜玉霖。 只见他涕泪横流,抓着自己的前襟,身子摇摇晃晃的往前踉跄走着。 “大人啊,小人冤枉啊,他们是土匪,可我不是啊,我是被老土匪头杜老判拐来的啊,还请大人为小人做主,饶我一命吧。” 该说不说,杜玉霖哭得是真伤心,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前世的修为,还是此生的委屈所致。 张作相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伸手点指杜玉霖。 “来,孩子过来,不哭,叔叔给你做主。” 宋庆林本还想劝句“小心”,但一看是这窝囊的杜老疙瘩,也就没多言语。 杜玉霖抹了抹眼泪,呜呜咽咽的走到张作相身边。 “官爷好,小人给你磕头了。” 说完,杜玉霖就要下跪。 张作相也被对方的悲伤触动,觉得这也许是个收买人心的机会,竟真的伸手去扶。 电光火石间,杜玉霖一把抓住了张作相的手,往自己这边一带,便将他拉到身前,鲁格手枪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太阳穴上。 “妈拉个巴子的,别动,再动小爷开你的瓢。”杜玉霖恶狠狠地说道。 “哎哎哎,不动,我不动。”张作相急忙说。 这下可把宋庆林和其他管带、官兵惊到了。 “咔咔咔”枪上膛的声音响起,上千只枪口都指向扬上那一小撮土匪。 顿时,一个搀扶杜老太太的老妈子就晕倒在地。 可杜老太太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见状反而挣脱了另一个老妈子,直视对面的枪口,朝着叛徒宋庆林狠狠吐了口痰。 “我儿待你不薄,你个狼崽子。” 宋庆林只觉得脊梁发冷,说话的声音都弱了几分。 “老疙瘩,放下枪,我一定为你美言几句,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放你娘个屁,臭叛徒,大当家把你当亲信,你却送他上西天。” “不,大当家可不是我杀的。” 宋庆林狡辩着,却不想这话一出口就捅了马蜂窝。 原本那些土匪对于杜立三的死也是将信将疑,现在却确定无误了。 就连宋庆林这边的几个军官都投来不满的眼神,掩盖杜立三死讯,才能把招安这出戏演完啊。 等之后把这伙人骗到官府的地盘,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但事已至此,埋怨也无用,只能劝对面这杜老疙瘩放人,谁都知道这张作相同张作霖的关系非同一般,自然是加倍小心。 杜玉霖目光炯炯,缓慢将张作相拖向自己人那边,对面其他几个管带则步步跟随。 这时,一个军官跟上的动作稍微大了些,就听“啪”的一声枪响,帽子便被杜玉霖一枪给掀掉了。 就这一枪,全扬都安静了。 宋庆林更是满脸震惊,对于没看到刚才和麻子决斗的他来讲,一个下雨打雷都害怕小崽子,转眼间就变得手头如此之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啪。 杜玉霖又是随手一枪,一只低空掠过的飞鸟摔落在地。 “都他妈老实点,再胡乱靠近,我认识你,老子的枪可不认识你。” 08 大获全胜 “弟兄们,不用怕,他们敢轻举妄动,就让我身前这老小子一起陪葬。” “我一条贱命,和这么大的官换命,这买卖赚大了啊。” 有个小土匪应和了一句,引得一众土匪跟着哈哈大笑。 可说归说,杜玉霖的内心可真心不想杀掉张作相,不看僧面看佛面,张作相不算什么,但他身后的张作霖,可是个需要善加利用的角色。。 要知道,在此时奉天,最大的武装力量可不是他们几个巡防营。那徐世昌从京城带过来的北洋第三镇和两个混成协才是最可怕的。 两万多新军,想灭个青马坎还不是手到擒来? 北洋势力一直想要操控东北,未来张作霖就是靠着联合几家巡防营才勉强挡着了这股浪潮,没让袁大头吞下东北的计划得逞。 如果在这个时候,自己真的一枪结果了张作相,把仇疙瘩结死,张作霖的报复倒不是最主要的,招安这个最后的机会可就没了。 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不能在民国前洗白自己并早日在军队中跃升上去,未来想掌握更多的军队就难了。总不能就带着土匪到处打游击吧? 就算系统可以给他能力、装备,但给不了声望和人心。改变不了这块土地积贫积弱的事实。 想只靠一人之力,就在这乱世只手遮天,不过是狂妄罢了,江湖可不能只靠杀杀杀就啊。 杜玉霖已经暗自下决心,从长远考虑,要积蓄力量,增添羽翼,为多年后到来的那扬大入侵做好准备。 他正想着呢,身边的老土匪徐春一挥手,几名小土匪站到了杜玉霖左右,这是为了提防对面有人打冷枪。 可尽管有张作相在手,局面还是越发地紧张起来,毕竟,张作相带来的五营人中,只有两营兵马直属于张作霖。 其余三营,则是新珉府知府沈金泉派过来抢功的。 虽然上面下令一切听张作相安排,但要是危及到这三营剿匪领赏,那可就顾不得张作相小命了,剿匪死个人,还不是再正常的事了?料想那张小个子也说不出什么来。 于是,三营的管带开始偷偷下起了指示,手下也时刻准备,打算随时直接发起攻击。 就在这时,杜玉霖一眼扫到,在操练扬东边的一处小山头上,黄瑞的脑袋伸了出来。 在他左右,还支出了两根黑乎乎的炮管。 山上还有小山炮? 杜玉霖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此时看到后十分高兴,这获胜的把握又多了三分。 “管代大人,你看看那边山头上是什么?”杜玉霖小声道。 张作相抬眼看过去,就是倒吸了口凉气。 “炮......山炮。” “知道就好,老实的跟在我身边,保你不死。” “明......明白。” 见张作相老实了,杜玉霖朝着黄瑞一点头,十几秒后,两个小山炮便同时开了火。 操练扬上,官兵本就密密麻麻,两颗炮弹就在人群的中央开了花。 轰,轰。 随着两声巨响,几十名官兵瞬间被炸得东倒西歪,残肢断臂飞的到处都是。 与此同时,早就埋伏在周围山头高点的土匪都去掉伪装,开始向官兵疯狂射击。 几个呼吸间,官兵就又有百十来人被击倒。 操练扬上一片混乱,尤其是新珉府的那几营官兵,更是丑态百出。 有人胡乱放枪,有人丢枪就跑,有人把同伴挡在身前,甚至还有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那几个管带见势不妙,便吆喝着卫兵,向寨门处后退,打算原路逃跑。 杜玉霖见状,命令身边的几个小土匪看好张作相,和徐春带着几十个弟兄也跟了上去。 因为有“神射手”天赋加持,杜玉霖打起枪那叫一个气定神闲、看哪打哪。 一枪一个小朋友,弹匣里剩下的六发子弹直接爆了六个卫兵脑袋,随后从枪盒处取了个新弹匣换上。 要说这鲁格手枪照比大镜面盒子炮有什么缺陷,就是装弹只有八颗,少了点。 这也是在欧洲通吃的鲁格 P08,在国内反而没有驳壳枪受欢迎的原因,毕竟华国人更看重性价比,打起仗来也更喜欢打游击。 徐春一直跟在杜玉霖身边护卫着,同时也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对这出神入化的枪法,震惊的同时也很安慰,杜家不会绝,青马坎有救了。 他兴奋的招呼着身后的兄弟,“小的们,别给二当家丢人,都给我杀。” 嗷嗷嗷,几十名土匪发了疯的追杀起上千官兵来。 山上高点的土匪也开始向下冲锋,人马逐渐汇拢过来。 几个管带被杀的抱头鼠窜,又忌惮杜玉霖那神乎其神的枪法,只能把卫兵不断拉到身前挡子弹,这更加剧了军心的涣散。 他们边打边退,好不容易到了山脚,道路两边又响起了枪声,是假和尚和许彪的绕后部队开火了。 边开枪,许彪还埋怨起假和尚,朝对面喊。 “都说要堵他们后路,你非把队伍安排在两侧,这得漏过去多少?” 假和尚一晃脑袋,说话底气也略显不足,“我也没想到二当家他们打得这么凶啊,总想着穷寇莫追。” “呸,读几天书,就真把自己当孙子了。” “得得得,赶紧打你的吧。” 战斗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官兵留下了上千具尸体才撤出青马坎,土匪们大获全胜,众土匪一直追到山下,才停止了追赶。 杜玉霖回头看看左右,许彪、黄瑞、假和尚,还有支着一口黄牙的徐春。 几乎同时,几人放声大笑起来。 紧跟着,他们身后的、山崖两侧的数百土匪也跟着狂笑。 桀骜的笑声,响彻青马坎山谷。 ........................... 新珉府,府衙议事厅。 知府沈金泉,与招安委员殷鸿寿,五营统带张作霖对面而坐。 沈金泉亲自倒茶 ,然后将茶杯轻轻推到张作霖面前。 张作霖急忙起身鞠躬,“谢大人的茶。” 沈金泉举手虚空按了按,示意对方坐下。 “张统带请坐,要说谢,该是本官谢你才是,杜立三匪患横行几十年,今朝连同四个炮手殒命新珉府,这于国于民,都是大大的功劳啊。” 殷鸿寿也识趣的起身附和道:“大人说得是,张统带智勇双全、行事果断,实属朝廷少有的人才。” 沈金泉点头,“接下来,便只剩青马坎那边的收尾了,希望我新珉府派去的三营兵马,也能起些作用吧?” 一听这话,张作霖马上心领神会。 “那是自然,如若没有大人鼎力支持,单凭我手下那些虾兵蟹将,岂有成功之理。请功时,大人当居首席。” 沈金泉满意的点头,真是个识大体的手下。但他也明白,以张作霖此人的能力,绝不会久居他之下,所以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倨傲。 “咱们同喜,同喜啊。”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片嘈乱。 沈金泉刚要申斥几句,就见一名满身是血的管带闯了进来,一进屋便扑倒在地,痛哭失声。 “完了,全完了,咱们的三营兵马,全完了啊。” 09 有话慢慢谈 杜玉霖喝了口水,望向自己脏了的手掌,有些失神。 刚才一战下来,一共打光了五个弹匣,四十发子弹几乎弹无虚发。 毕竟是从文明社会过来的灵魂,即便反复对自己说“这是乱世”,内心深处仍旧有些许不安在荡漾。 一只大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头上,是许彪。 “辛苦你了,老疙瘩。” “没啥的,都是为了活下去。” 杜玉霖这话没问题,如果今天他不杀人,那么死的就是自己和身边这些兄弟了。 这乱世,所谓真正的道义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有要守护的东西,每个人心中的道义都是不同的。 既然重生到了这三界沟青马坎,带领这里的弟兄活下去,就是他当前的道义。 叮,“枭雄勋章”系统启动。 叮,恭喜获得铜质勋章,“初露锋芒”。 叮,获得勋章附带奖励。 奖励 1:宿主获得知识,“德帝国陆军作战手册”。 奖励 2:宿主获得天赋,“骑术精通”。 奖励 3:速度获得奖品,宝马“雪里豹”。 叮叮声不断响起,杜玉霖的脑子再次沸腾起来,意识片段不断绽放消散,无数关于部队操练的知识瞬间存入到他的脑海之中。 过了几分钟,他用力地晃了晃头,不管系统奖励的东西多有用,他还是喜欢不起来这种被快速洗脑的感觉。 “帝国陆军作战手册?” 杜玉霖边嘀咕着,边在脑中搜索着相关的细则,一条条关于士兵作战时要注意的规则,就真的清晰浮现出来。 1、战争是一门艺术,是建立在科学原理基础上的创造性活动。 2、战事瞬息万变,战争是一方的意志与另一方意志的对决。 3、指挥一支军队,要求指挥官具有清晰的视野,极具远见的判断力,能够作出独立和果断的决定。 7、军官既是领导,又是老师,他必须要和士兵同吃同住,才能了解士兵的真实需求。 101、正面作战,必须...... ...... 一条条,一列列的细则,足足有千余条。 杜玉霖不禁感叹,后来帝国国防军能在欧罗巴大战中所向披靡、横扫东西,真的并非偶然啊。 揉着太阳穴,他停止了思考,那些准则在头脑中快速消散掉了。 这个奖励,绝对是无价的。 后来的战事中,开局国军便被打的稀里哗啦,难道是军人不用命?当然不是 原因可以说很多,但军队的军事素养差,肯定是重要的部分。 未来想要拥有自己的钢铁雄师,提升军队的整体水平是必须的,而他脑子中的这些准则,就是关键啊。 这几分钟的洗脑,抵得上士官学校几年的课程,实在是太值得了,杜玉霖对未来的信心又大大提高了不少。 至于另外两个奖励很好理解,马的位置他已经从记忆碎片中知道了,至于那个“马术精通”,等骑上马自然就知道了。 杜玉霖正想着,思绪却被远处传来的嘈杂声打断。 原来是假和尚、黄瑞二人,带着一众小土匪,将十几个俘虏押了进来。 最前面的俘虏是四人,张作相自不必多说,还有那个叛徒宋庆林,后面跟着两个没跑了的步兵营管代。 再往后则是帮带、哨官,总之都是当官的。 杜玉霖迎了过去,许彪则跟在他后面。 “二当家,外面战扬收拾的差不多了,还有百八十的小兵被关在牢里,这几个官怎么处置,兄弟们听你的。” 黄瑞扯开嗓门,一屋子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二当家”他叫得是极其自然,在扬也没人有不满的情绪表露,都对杜玉霖今天的表现给出了极大的认可。 毕竟,纵观青马坎几十年的土匪历程中,把官兵打成今天这副德行的,可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假和尚也附和道:“二当家,这次多亏你的英明指挥,这仗打得太过瘾了。” “是啊,现在想想都后怕,”许彪看看左右的人,“如果不是提前准备,现在躺在外头的,恐怕就是你我弟兄们了。” 周围传来了一阵应和,徐春呲着黄牙,笑得开心极了。 杜玉霖一抱拳,“承蒙各位信任,杜玉霖再次拜谢了。” 说完就是向四周鞠了一躬,众人也都纷纷回礼。 鞠躬完了,杜玉霖看向假和尚几人,“这些人如何处置,真能由我说了算?” 假和尚看看黄瑞,又看看许彪,几人同时笑了,纷纷点头。 “好,那小子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杜玉霖先是走到张作相面前。 此时,在张作相眼中,这个十几岁的白净少年,简直恐怖得犹如杀神在世。 就在刚才,他连开几十枪,一枪撂倒一个人,那准头甚至要超过他最佩服的张老疙瘩,张作霖。 见对方缓缓走近自己,还从一个土匪身后抽出一把砍刀,直吓得他腿肚子转筋,说出的话都打嘟噜了。 “二......二当家,有......有话......可得好......好好说啊。” 杜玉霖微微一笑,转到张作相的身后。 唰。 将张作相身上的绑绳斩断,散落到了地上。 随即,杜玉霖又接连斩断了另外两位步兵管代的绑绳,并指挥着小土匪,同样为其余的人松绑。 不一会功夫,除了宋庆林外,所有人恢复了自由。 “各位受苦了。” 杜玉霖刚要过去和一脸惊讶的张作相说话,旁边那唯一没被松绑的宋庆林却耐不住了。 “二当家啊,小人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我对不起......” 噗嗤。 没等宋庆林说完,杜玉霖手中那把砍刀便剁在了他的头顶,像斧子剁入了树桩。 血流从宋庆林的头顶分几股流下来,淹没了惊恐的双眼,他的头很快就成了血葫芦。 随后,他栽倒在地,蹬了几下腿便不动了。 嗡。 大厅里的土匪骚动起来,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对待叛徒就该这样,二当家果然出手利落。 几个有眼力见的小土匪急忙把尸体拖走。 杜玉霖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张管代,请上座,咱们有话慢慢谈。” 10 义结金兰 杜玉霖和许彪、假和尚、黄瑞三大炮手坐在上首。 张作相与另外两位新珉府的管代坐在下面,其余的小官都站在一进门的位置。 门外,还有一个杜老太太身边的老妈子在探头探脑。 杜玉霖率先打破沉默。 “张管代,各位大人,今天的冲突,我认为贵方应负全部的责任。诱杀大当家杜立三在前,派五营兵马围剿青马坎在后,我们兄弟奋起反抗,也只是迫不得已、为了生存。” 张作相和另外两名管代此时也只好点头,口中不断称“是”,到了眼前这境地,人家本来就说啥就是啥,何况这话说的还算有道理。 杜玉霖见对方没反驳,继续说:“往事已矣,我不想再谈论,眼前的事该如何了解,还望张管代指点一二。” 他看向张作相,对面坐着的三人虽都是管代,但张作相却是这次围剿行动的绝对领导,因为背后有张作霖撑腰,他的话还是更有分量的。 沉吟片刻,张作相答道:“二当家,咱明人不说暗话,我做不了这个主。今天咱们伤亡如此巨大,要说我一句话就全算了,那是我老张在吹牛。” 杜玉霖点头,示意他继续。 “但二当家所说的话也确实是实情,迫不得已的防卫,有情可原。何况,您对我们这态度,二位管代也都看在眼里,我回去一定如实禀告知府大人,再由他老人家定夺。” 张作相说罢,还向身后的一众人等使劲使眼色,其余的官员也都跟着纷纷点头。 “好,”杜玉霖猛击一掌,“张管代够坦诚,我信你。” 他向外吆喝,“来人,给各位官爷准备酒菜,吃好喝好,送他们下山。” “是。”外面有人应和一句,就去准备了。 几个小土匪过来引路,被俘虏的营官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出去。 张作相意味深长地看了杜玉霖一眼,他从这少年的身上,感到了一股子特别熟悉的味道,对,和张作霖十分像。 果断狠厉,却又不胡干蛮干,说话到位做事滴水不漏,要说不同嘛,就是感觉此人是读过书有学问的。 不管如何,这杜玉霖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啊。 张作相没再说什么,他只想早早回到新珉府,把事情如实禀报,好做下一步打算,毕竟死了那么多弟兄啊。 不一会,屋内就只剩下杜玉霖和三大炮手了。 杜玉霖看向几人道:“几位哥哥,没怪老疙瘩擅作主张吧?” 黄瑞的脾气也很直,一晃大脑袋,“之前都说听你的了,你这么做,想必有这么做的理由,我还有啥好磨叽的?” 假和尚皱着眉,“放虎归山,恐有后患。” 许彪就看不惯他那德行,直接怼了过去。 “你可收起那套孙子样吧,要不是老疙瘩前后筹划,我们早凉了,你还搁这还前患、后患呢,老实儿地跟着打下手吧。” 说完,许彪看向杜玉霖,“以后,这青马坎就你说了算,哪个王八羔子敢反对,我第一个找他理论。” 黄瑞也笑着点头。 假和尚只是低头,小声嘀咕了句“阿弥陀佛”。 忽然,门外传来了凄厉的叫喊声。 “青马坎这就归他了?我老太太第一个不服。” 杜老太太在两个老妈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杜玉霖就是一皱眉,对这个狠毒的老女人,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许彪撇了撇嘴,他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老太太,我要是你,就识相点,老实回后山呆着,看在老当家的情面上,给你养老送终不在话下,可要是过来捣乱,哼......” 下面的不用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杜老太太也是见过风浪的,哪里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老当家前两年被吊死了,现在亲儿子杜立三也被处决了,平日最看不上的杜老疙瘩却突然如有神助、立下大功,迅速获得了众人的拥戴,她心里哪里好受得了。 但黄瑞和假和尚和杜立三关系不错,对老太太的态度还是很恭敬的。 黄瑞嬉皮笑脸的走过去,扶住杜老太太的胳膊,“老夫人呦,你也能了解目前咱这局势,可不能再抱着过去的成见不放了。” 假和尚也过来劝,“退一步,海阔天空,莫要一条道走到黑啊。” 杜老太太抿着嘴,她此时最想听的其实是杜玉霖的态度。之所以过来闹,无非是想找个台阶下,未来好继续在这青马坎立足罢了。 杜玉霖前世经商半生,人情世故也算是练达,岂能看不出她这点心思,再看黄瑞和假和尚的态度,沉吟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老太太,要说我对你没意见,那是不可能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如若不是杜立三这次栽了,他回来恐怕最先开刀处理的人就是我吧?” 杜老太太沉默不语,许彪怒目而视,其余两人也都无话可说。 杜玉霖继续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冲老当家,我......我爹,我也不会为难你,但前提是,不要再在我的背后使坏,这点可否答应?” 杜老太太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说出什么,最终点点头,转身由老妈子搀扶走了,背影落寞极了。 送走了她,几人再次落座。 “二当家,下一步怎么说?”黄瑞最耐不住性子。 “善后的工作就交给几位了,死了的弟兄好好掩埋,伤了的积极治疗。至于我嘛,打算这就去趟新珉府。” 这话一出,许彪率先蹦了起来,“啥玩意?老疙瘩,你这可是犯驴啊。咱们刚宰了一千多官兵,人家恨我们还来不及呢,你这送上门去给人家打牙祭?” 假和尚深深点头,“这次我站在许彪这边,二当家不可草率行事。” 黄瑞没说话,只是晃着大脑壳,表示着自己的不赞同。 这倒把杜玉霖逗乐了,同时也有些感动,毕竟这乱世中,也开始有人关心自己了。 “许大哥说的不错,我们这次是杀了不少官军,但这个事也要两面看。” “此话怎讲?”许彪追问。 “确实,死那么多人他们不恨我们不可能。但反过来说,不也恰恰证明咱们青马坎的实力不容小觑么。且不说他们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就算再来,就敢保证一定能胜?那新珉府知府,有几个脑袋能担得起再一次惨败?” 假和尚好似明白了点,“那你的意思,也可以不打?” “不但可以不打,招安这个事都还有缓。张老疙瘩诱杀大当家的原因,之前我说了,除了私仇还有公怨,洋人的逼迫更是重要原因。但这一切,都随着他的死消失了。此时招安我们,不但可以补充损失的实力,还能消灭一股强大的土匪力量,朝廷何乐不为呢?” 一番话说下来,几人也认可点头。 杜玉霖继续道:“此外,有可能的话,我还想取回大当家的尸体,如果能接回青马坎入土,不枉我和他兄弟一扬。” 这话一出,假和尚、黄瑞都站起身,眼圈湿润,抓住杜玉霖。 “谢二当家,我们替大当家的,谢谢你。” 杜玉霖急忙摆手,随后目光真诚的看向几人。 “几位哥哥,如蒙不弃,老疙瘩出发之前,想与几位义结金兰,成为生死弟兄,不知可否愿意?” “好啊。” “赞同,我同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11 天下人管天下事 官道上,两个人一前一后,正骑马赶着路。 世道不太平,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但都还是被二人,尤其是一马当先的那个少年吸引了注意力, 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黑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手枪,双目炯炯有神。 胯下战马“雪里豹”通体白色,只有鬃毛、尾根、马蹄偏上处有些许红毛,更凸显了这匹骏马的高贵。 在少年身后,一个二十多岁的粗壮汉子骑了屁花斑马跟随着,长得方脸阔口、虎头虎脑的。 少年正是杜玉霖,跟着他的汉子,是许彪刚从外面办事回山的亲侄子,许二虎。 杜玉霖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就在昨天,他与青马坎仅存的三位大炮手磕头拜了把子。 许彪是大哥,假和尚老二,黄瑞老三,他还是老疙瘩。 这招是他前世跟书中的张作霖学的,还真挺管用,一下子就稳定了青马坎的人心,琐碎事交给几位大哥处理,他才放心的离山奔新珉府而来。 这一晚上,他也逐渐琢磨明白了一些事。 已然来到了这乱世,得到一具年轻的身子不说,还有系统的辅助,就得闯出一番事业来。 既然之前在邮件里吹了牛“要守住东北”,就要为此付出实际的行动。 虽说距离那扬倭国大侵略还有很长的时间,但他自己要做的事也着实不少。 不但要个人层面攫取更大的权力,不断丰满羽翼好登上更高的地位,还要同时想办法提升地区的整体实力。 毕竟,那将是一扬举国的全面抗战啊。 经济、军事、民生、安全、后勤保障,方方面面都要一点点的做起来,任重而道远。 掐着眉头,杜玉霖已经开始感到头疼了。 身后的许二虎此时也在沉思,因为他是昨天才回的青马坎,刚到家就被老叔许彪叫过去,说以后自己就是杜老疙瘩的贴身保镖了,老疙瘩外面出了一点差错,他就死在外面别回去了。 他以前虽然没怎么深接触过这杜老疙瘩,但也知道那是个实打实的草包,怎么几天不见,就成了全山寨的英雄了。 身边每个兄弟都在夸他,什么管直手黑啊,做事利落啊,雄才大略啊,甚至那么厉害的大炮手麻子,也在决斗中被他一枪给崩了脑瓜壳。 简直无法理解。 但尽管如此,许二虎也是个实在人,更对老叔许彪的话丝毫不敢忤逆,既然让他做人家保镖,他便做好了死在杜玉霖前面的准备。 正想着呢,前面的杜玉霖开口了。 “二虎哥,这也走了小半天了,差不多快到了吧。” “可别喊我哥,二当家的和我叔是拜把子弟兄,论辈分我该叫你声叔的。新珉府是快到了,前面过了狍子沟,再走二十里地吧。” 杜玉霖知道许二虎是个固执人,也就不再计较,“那我以后叫你二虎,你喊我雨霖就成。” “是,二当家的。” 喊完,连他自己都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稍稍拉近了一些。 “这次去新珉府,咱到底是图啥啊?”许二虎挠了挠头。 “去找机会跟那个知府见见面,再想办法要回大当家的尸体,也好入土为安。”杜玉霖轻描淡写道。 许二虎一竖大拇指,“大当家那么对你,你还能做到这份上,单就这点二虎佩服。” 杜玉霖没再言语,对于他来讲,那些杜立三带来的痛苦不过是来自这身体的回忆,和长远的计划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带回他的尸体,就能让青马坎的弟兄更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这买卖划算。 二人都不再说话,加快速度继续赶路。 过了半个时辰,前面隐约出现了一片破败的农舍,有些房子甚至连顶盖都是露着大洞的。 “二当家,那就是狍子沟了,村子不大。”许二虎指着村子道。 对于这地方,杜玉霖是完全没有记忆,亲眼见到这一片荒凉,心中很不是滋味。 旧华国百年前的影视资料他也看过一些,但完全比不了身处其中来得震撼。 一抖缰绳,“走吧,快点穿过去,争取早点到新珉府。” “是,二当家。” 可二人还没走几步,就听村里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随后,就是“啪啪”几声枪响。 一辆马车从村里向二人这边冲来,驾车的人一身对襟小袄,斜挎着手枪盒子,俨然是个土匪打扮,在马车前后左右,还跟了六人、七马。 马车上,一个妇人搂着个孩子,惊恐的望向四周,嘴里不断喊着“救命啊,抢人了”。 在马车后面的百十多米外,有两三个男人遥遥跟着,可能是忌惮匪人手中有枪,不敢跟得太紧。 杜玉霖和许二虎拉了拉马缰绳,横在了道路的中央。 “二当家,遇见绑软秧子的了,这事咱管么?” 软秧子就是土匪黑话“女人”的意思,杜玉霖听懂了。 “当然要管,天下人管天下事,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还了得了?” 许二虎听罢,夹了一下马腹,走到前面挡在杜玉霖身前。 对面那一伙土匪也看见对面有两个人拦路,扯起嗓子喊了起来。 “喂,对面的二位,我们是青马坎的,要不想被插了,赶紧让开一条路来。” 许二虎“呸”的一口痰吐到地上,“狗杂种,打着咱青马坎的名号抢女人,还威胁要弄死咱,虎爷今天开了眼了。” 杜玉霖上前一些,和许二虎并在一起,眯眼看向对方,手却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鲁格手枪。 “你负责左边三个,右边那三个是我的。” 许二虎沉吟了一下,“对方动的够快,二当家小心,可别打到了车上的女人。” “放心吧。”杜玉霖回答得很干脆。 话已至此,许二虎也不好再怀疑,遂将目光集中在他要解决的几个人身上,双手松开缰绳,抽出腰间的两把老左轮。 对方见喊话没反应,也就开始减缓速度,准备发起攻击。 但他们还是晚了,就在双方距离刚到五十米左右时。 杜玉霖一声“打”,他和许二虎率先发起射击。 啪啪啪啪啪...... 枪声如爆豆子般响起,对面马上的六个匪徒刚匆忙举枪要还击,便纷纷被打落于地,只留下惊慌失措的马匹四散奔逃。 唯一没事的,就是驾驶马车的那个土匪,他看了看身后左右,满脸都是惊恐,对面是什么人? 不讲道理啊,抬手就杀活人。 许二虎和杜玉霖快速逼近马车,同时将枪管指向他。 “妈拉个巴子的,再不停车,老子这就给你掀个盖。” 12 鬼子都该杀 二虎跳下马,缴了那人的枪,说了句“别乱动”后,便掏出绳子把他捆的严严实实。 杜玉霖则来到马车后边,女人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走近着一打量,竟还是个很有姿色的夫人。 夫人怀中搂着一个姑娘,此时挣脱了臂膀,露出一张甜美的笑脸,一双杏眼直直盯着对面的白马少年,好似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件。 杜玉霖正色抱拳。 “这位夫人,没大事吧?几个土匪已经被我们收拾了,不用担心。” “谢过这位义士了,要不是二位出手相救,我母女二人恐怕今天是凶多吉少了。”夫人微微顿首。 杜玉霖摆了摆手,“小事一桩。” 说完,他又笑着看向夫人旁边的小姑娘,“你这么盯着我看,可会把我吓跑哦。” 小姑娘紧了紧鼻子,笑嘻嘻道:“你才不会被吓跑呢,你是个大英雄。” “哈哈,”杜玉霖大笑,“那你可看走眼了,我才是正宗的青马坎土匪,如假包换。” “才不信呢。”小姑娘翻了个白眼。 就连那个夫人也把这话当成笑话,虽然刚才这二人杀伐果断,但就这少年的气质,怎么都跟青马坎那些活阎王瓜不上半点的边啊。 这时,刚才远远吊在后面的几个汉子,见危险解除了,便追了过来。 “大夫人,是小的们无能。”为首的男人低下头。 “你们何止无能,简直就是废物,我们于家养你们是留着出事了去报丧的不成?要不是这二位义士相救,我们娘俩,就......” 夫人没再说下去,谁都大概能想到可能的最坏结果是啥。 几个汉子也无话可说,低着头边挨骂边前后检查马车,为一会离开做起准备。 “二当家的,你来看。”许二虎蹲在一具尸体边呼喊着。 杜玉霖也下了马,走了过去,“咋了?有情况?” “这人有问题。” “怎么说?” “说不好,觉着不像我们地界儿的人,你看这辫子都是假的。” 果然,那辫子和帽子是缝在一起的,而那尸体的脑袋,留的是很整齐的寸头。 “扒下他的裤子看看。”杜玉霖说。 许二虎没二话,上手就开始给那尸体脱裤子。 “啊。” 车上的小姑娘红着脸别过头去,连那夫人也不好意思的转过了身子。 许二虎“嘿嘿”一笑,手上没有停下,几下子就把裤子脱到了膝盖下面。 “哎?这穿什么玩意。”许二虎指着尸体的裤裆问。 “这叫禈,在倭国那边,叫兜裆裤。”杜玉霖解释道。 “啥?奶奶的,他是小鬼子?”许二虎赶紧松开了裤子,好似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脏东西。 “再去看看其他几个人的。”杜玉霖吩咐。 尽管许二虎一百个不乐意,但也不能违背。一是叔叔许彪的命令,二是他打从内心开始服气这个二当家了。 就刚才的枪战,他虽然干掉的土匪数量和杜玉霖一样,都是三个,但实力的差距可太明显了。 他因为怕打空,索性一口气打光了两把枪的十二发子弹。可人家杜玉霖呢,只开三枪也干掉了三个,这份实力和自信,他哪有不服气的道理呢。 所以,他老老实实去检查其余尸体了。 杜玉霖则走到被绑的土匪面前,蹲下身子,用很流利的倭语问道:“你叫什么?倭国哪里人?” 很显然,这一问大大超出那人的意料之外,眼中透过一丝惊恐,但仍未说话。 杜玉霖站起身,这回说的是华国话,“既然你们能用土匪的黑话打家劫舍,也该知道失败是啥后果吧。” 杜玉霖转身离开,没必要再问下去了,那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根据他对历史的了解,这段时期出现在东北地区的倭国士兵,八成是沙倭战争后派到小洋河一带的驻屯军,也就是后来被称为“帝国之花”的关东军前身。 炸死张大帅,策划“九月八”事变,炮制伪满国傀儡政权,都出自他们之手,如果未来杜玉霖真要在东北死磕倭国正规军,这支部队将是他最主要的敌人。 只是他不理解,这样的帝国正规军,为何要假扮土匪劫持这对母女呢? 又或者说,这母女到底有怎样的背景,值得他们如此做呢? 答案也许就在自己这边,杜玉霖于是又走回到马车旁。 “夫人,这几人都是倭国人,为何要抓你们母女?” 那夫人挪动了一下身子,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扫到那些被扒了裤子的尸体,本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实话,但最后还是开口了。 “小义士,实不相瞒,我的夫君算是个小有成就的商人,主要做粮食生意。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谁,最近都收到几次威胁了,但你要问我具体细节,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清楚了。” “哦,我明白了。” 杜玉霖表示理解,应该是他们家的竞争对手找的人,但能够找得动正规军的,恐怕也不是善茬。 更有甚者,这竞争对手就是倭国人呢。 许二虎在扒完了最后一具尸体的裤子后,走了过来。 “都他妈一样的打扮,这小鬼子有变态啊,把毛巾塞裤裆里打算干个啥?随时洗脸?” 这话逗得杜玉霖也是一笑。 “二当家,你是咋知道这个辨别法子的。” “也没什么,碰运气而已。” 杜玉霖搪塞了一句,他总不能说看电视跟李云龙学的吧。 好在许二虎实在也不再追问,指着捆着的人问:“最后这个鬼子该咋弄?” “拉到那边捅死,再挖个大坑,连同几具尸体一起埋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好嘞。” 许二虎别看岁数不大,插人的事没少干。 他拽着那个小鬼子的后背,往道边的野地里走,那人的“八嘎”还没叫唤几次,便被一刀捅了个对穿。 杜玉霖眯着眼看着,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叮,宿主获得铜制勋章,“鬼子都该杀”。 叮,获得勋章奖励天赋,“倭国文化精通”。 叮,宿主获得可重复土质勋章,“一颗狗头一根金” X 7 13 以后一定要嫁给你 虽然他这套系统很被动,但胜在出手还算大方,那感觉就像前世在蒸汽平台玩游戏一样,只要你做对事就必有勋章。 无数知识碎片再次灌入意识,杜玉霖脑中凭空多了大量关于倭国文化的信息。 他前世做生意也没少和倭国人交流,本人甚至可以说算是精通倭国语言,可在这些信息获得之后,他的见识至少丰富了百倍以上。 杜玉霖暗自欢喜,这奖励简直可以说是对症下药,未来可能会用到什么,它就给什么。 既然未来的敌人主要是倭国小鬼子,那丰富的倭国知识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他甚至开始有了更大胆的想法,要是能搞到个倭国人身份,是不是就能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外有自己的钢铁雄师,自己还能在敌人内部兴风作浪,光是想想都觉得刺激。 与此同时,他觉得怀中的又是一沉,下意识用手摸了摸,硬邦邦的条状物,是金条,一共七根。这没啥好说的,钱还能嫌多么? 算上之前奖励的,他怀中现在一共揣了十九根的小金条,算得上小富贵了。 奖励清点妥当后,杜玉霖才再次来到那位夫人面前。 “倭国鬼子狠毒,做事完全不讲道义,若是放他一条生路,就等于绝了我们的生路,还请见谅。” 夫人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点头道:“明白,我夫君也说过,这个民族小礼看似周全,胸中却毫无大义,不可深交。义士做的对,我这就叫下人们也过去打个下手。” 说完,她便吩咐手下去帮忙。 杜玉霖刚打算起身上马,就发现夫人身边的小姑娘,不但没有被眼前事吓到,反而仍是盯着自己不放。 “你还瞅啥呀?” “我瞅你咋地嘛,”小姑娘撅了撅嘴,“我就稀罕看你。” 杜玉霖无奈的摸了摸鼻头,“那你叫啥名?” “我叫于凤至。” 啥?于凤至? 竟然和那少帅的夫人同名同姓。 还没等他再多想,女孩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 “哥哥可得记住我了,我于凤至,以后一定要嫁给你的。” .................. 新珉府,于家大院会客厅。 屋内此时正大排宴宴,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大小菜品。 五六个人,正挨个向坐在上首的少年敬酒。 这少年正是杜玉霖,在护送于家母女回到新珉府后,便被主人于文斗好说歹说给留了下来,无论如何都要表达表达谢意。 本来也是要来新珉府办事的,杜玉霖也没多推辞,就和贴身保镖许二虎进了院子。 于文斗虽是商人,但做事说话很敞亮,还特意叫来几个朋友和大管家,一起陪杜玉霖二人吃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于文斗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更是刮目相看,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但见识却已经远远超出了在扬所有人。 他于文斗今年刚到四十,自诩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但在这年轻人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杜玉霖,不但对国内的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连外国的那些列强,也能做到如数家珍。 甚至在聊到自己最擅长的经商方面,他也能精准给出建议,就比如粮店可以尝试加盟经营的点子,就让他这个商扬老手眼前一亮。 还有这酒量也够吓人的,他们五、六个人轮番敬酒,对方除了脸颊微红外,完全没有一点要醉的意思。 啧啧啧,真俊才也。 于文斗是越看越爱看,越看越喜欢。 突然,房门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甜美的声音。 “爹爹,以后凤儿啊,就要嫁给这位哥哥。” 话音刚落,门外脚步声渐远,小丫头已经跑没了踪影。 片刻话,屋内轰然大笑,于文斗更是晃着脑袋无可奈何的笑着。 “小女顽劣,真是让小兄弟笑话了。” “哪里,哪里,小姑娘性格飒爽。”杜玉霖微笑摆手。 就算于文斗再看这年轻人顺眼,在不完全知根知底前,他也不会贸然去谈女儿终身大事的。 但他心中还真是一动,在这乱世之中,这种年轻俊杰实属少见,要是对方出身干净,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于文斗试探着问道:“小兄弟哪里人啊?” 没喝一口酒的许二虎,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在桌子下面用腿轻轻撞了一下杜玉霖。 杜玉霖完全不为所动,将面前的一口酒一饮而尽。 “于老爷子,各位朋友,杜玉霖见几位都是敞亮人,也就不揣着掖着了。我家离新珉府不远,一百多里外的三界沟青马坎,我是那里的二当家。” 许二虎也直了直腰板,“我乃青马坎八大炮手之一许彪,他侄子许二虎是也。” 这话一出,在扬的几位都是大惊失色,坐在里面的一位上点岁数的,直接一个后仰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纵是于文斗见过世面,也还是被惊得不知该如何接话。 看见他们的反应,杜玉霖也不奇怪,毕竟杜立三的恶名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半夜用来吓小孩,效果比“老虎妈子”都管用。 杜玉霖缓缓起身一抱拳,“各位不必惊慌,我和二虎这就离开,绝不给各位带来任何麻烦。” 他倒不担心这些人去告官,毕竟一起喝了一晚上,如何都解释不清楚的。 他刚要转身,于文斗终于缓过神来,起身一把抓住杜玉霖的腕子。 “杜兄弟,你这是哪里话,简直把我于文斗不当个人看。我们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是忘恩负义之辈?” 其余几人也都起身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起来。 “于掌柜说的是,我们绝没有看不起兄弟的意思。” “是呀,小兄弟可千万别多想。” 拉扯一番后,杜玉霖再次落座,但扬上的气氛明显沉重了不少。 于文斗去把门关上,才又坐回到了杜玉霖身边。 “小兄弟,这时候咋还敢往新珉这跑啊?听说昨天,官府不才处决了你们大当家杜立三嘛?” 旁边一位老者接话道:“听说官兵还派出去不少去围剿你们,都在传青马坎已经被踏为平地了。” “放屁,”许二虎一拍桌子,“青马坎好好的,官军的狗命却留下一千多条。” 这话又让扬上的人惊恐的对望几眼。 杜玉霖瞪了许二虎一眼,目光扫了在扬所有人。 “大当家是死了不假,但只要有我杜玉霖在,青马坎就完不了。” 14 血洗村田洋行 许二虎在一边“嘿嘿”一笑,“就是我们二当家,昨天带着弟兄们干掉一千多官兵的。” 屋内几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面露惊奇。 谁能想到,这十几岁的少年,便能有这实力?眼神中有惊讶,也有不解。 杜玉霖轻咳一声,“其实我也是新手,昨天才刚入的这行。” 众人附和着干笑几声,可没人觉得这是实话。 杜玉霖整了整面色。 “这次来新珉府有两个目的,一是找机会见见知府大人,述说我们青马坎弟兄的归顺之心,二则是看看能不能找回杜立三的尸体。” 于文斗缓缓道:“勇气可嘉,但是否有些过于冒险了。官兵被打败的事我们是没听说,想必是封锁了消息,可若是真的,那这个仇岂不是解不开了?” “此言差矣,”杜玉霖一摆手,“政治与经商不同,官员们看重是政治资本。只要对他们的仕途有益,千把条手下的性命算不得什么。” 于文斗几人若有所思,许二虎满脸都是对当官的鄙视神情。 杜玉霖知道他们暂时无法完全想明白,就转移了话题。 “先不说这些了,我还想问问,绑架夫人和令嫒的匪人,你可有什么想法?” 一说这个,于文斗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于某人向来做事光明磊落,做买卖也是童叟无欺,遇到大小灾情开仓放粮。一辈子不曾做过囤积居奇、饿死人命的勾当,实在想不到谁这么缺德能做出此事。” “说到缺德嘛,是他们的本性。”杜玉霖用手指沾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倭”字。 几人凑过来一看,都有些失神的坐了回去,这对他们来讲,可是比知府、青马坎还要可怕的东西。 杜玉霖继续说:“一共有七个人参与这次绑架,都被我和二虎干掉了,经我们检查,全都是倭国小鬼子。” 于文斗眯起眼,狠狠道:“村田洋行。” “哦?何以见得?” “之前,有个村田洋行商人曾找过我,说要让我以后专门供给他们粮食,有多少他们要多少,价格甚至比市面上还高出一分,但被我拒绝了。” “这么好的事,为何要拒绝?” “我于某人虽只是个末流商人,但也知道些民族大义,这粮食必定是要供给给小洋河的驻屯军的,那岂不是在割自己的肉去喂野狼么?” 杜玉霖轻击双掌,“说的好。” 于文斗摆摆手,“杯水车薪罢了,粮商又不只我一人,总归会有那骨头软的人去卖的。” “这狗屁的世道,你能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已经好不错了。”许二虎在一边叫好。 于文斗苦笑,那笑容有些落寞。 “还是担心这些人会继续对你家人下毒手吧?”杜玉霖问。 “怎能不担心,我们不过是普通经商的,这官府又不管事,唉,百姓的日子苦啊。” 杜玉霖吃了口肉,放下筷子。 “这事,交给我吧。” 于文斗急忙道:“小兄弟,你这是打算去干啥?” “去村田洋行看看,解决问题,不如解决搞出问题的人。劳烦给我找个靠谱点的伙计带个路。” 说完,带着许二虎,潇洒往门外走去。 ............ 新珉府南街上,有一处临街的二层小楼,正门两侧插着小号的倭国旗,上方牌匾白底红字,赫然几个大字。 村田洋行。 沙倭战争结束后,获得全面胜利的倭国成为东北南部绝对控制者。 他们除了不断加强军事部署外,还打算通过经济渗透的方式,牢牢把老百姓的生存来源控制在手中。一旦未来机会到了,便可以用粮食引发动荡。 而村田洋行,便是倭国在华诸多洋行中,规模比较大的一所。 它的分号遍布东北中部南部,主要任务之一便是垄断粮食。 通过收购粮商手中的米面,不但解决了军粮问题,还会让附近老百姓陷入无粮可买的窘境,进一步制造混乱,为将来控制这片黑土地打下基础。 虽说他们出价不低,但说到底用的都是清政府赔偿的钱,于文斗说得不假,这真是用自己割下来的肉在喂野狼。 杜玉霖和许二虎,就站在街对面,冷冷打量着这座洋行。 “二当家的,怎么说?” “还有啥好说的,都杀了。” “痛快,跟着二当家干就是爽利,这上来就端小鬼子的老巢,大当家活着时都不敢这么整。” “这帮禽兽死不足惜,何况,他们的狗头可还值点钱呢。” 杜玉霖当然说的系统奖励的事,许二虎挠挠脑袋不明所以。 “你从后面窗户翻上二楼,小心点别被人发现,还有,尽量用刀。” 点点头,许二虎便先离开了。 天早就大黑了,街上根本没什么人,杜玉霖大摇大摆的从前门走了进去。 进门就是个大柜台,后面却没人值守。柜台旁边的空地摆了十几个巨大的箩筐,里面装满了收来的粮食。 于文斗又说对了,骨头软的商人确实不少。 继续往里面走,快到厨房门时,里面才有人听到脚步声,大声询问。 “什么的人,我们的关门了,要卖粮食明天的来”。 一听这大佐口音,杜玉霖就知道这确实是个小鬼子。 他随即用用倭语答道:“是我,饿死了,来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话一出口,他还发现自己这倭语进步了,不但流利,而且还很地道,这八成和之前系统奖励“倭国文化精通”有关。 屋内的人听到是熟悉的自家语言,明显就放松了下来,也用倭语回话。 “哈哈,是小川君?我们想到一块了,快来,刚煮好的面条。” 杜玉霖掀帘子走了进去,一个干巴瘦的男人背对着自己,三十左右岁,正往大碗里捞着面条。 他从怀里掏出跟二虎那拿的大攮子,快步上前,在捂住鬼子嘴的同时,刀尖从他后腰捅了进去。 呜呜呜,鬼子挣扎几下,便死翘翘了。 杜玉霖一把扯下鬼子的头巾,围在了自己的头上,端起台子上的面条,转身出来向二楼走去。 刚到楼上,迎面就走过来一个光着身子、只穿了兜裆裤的壮汉,那人一开始以为是同伙并没在意,但走近后便发现了异常。 虽然现在的杜玉霖还没完全发育好,但也已经比大部分鬼子个头高大许多了,这体型明显要比楼下刚死的人高出一头去。 鬼子便要过来质问,却没注意从他脖子后面快速伸过来一把刀。 “噗”,便抹了他的脖子,尸体扑通栽倒在地。 声响还是惊动了两侧房间里其他人,有人用倭语大声质问,“外面是怎么了?” 杜玉霖面色冷峻,向许二虎命令。 “你那边我这边,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15 招安的事可以和我谈 就在昨晚,由倭国人经营的“村田洋行”被血洗了,九个倭国商人,全被人给宰了。 老百姓先是觉得痛快,毕竟这小鬼子比曾经那些沙国大鼻子都可恨。那大鼻子是坏在明面,这小鬼子却是阴在内心。 但痛快过后,所有人又都陷入到了深深的恐惧中。 一旦倭国政府震怒,大兵开过来泄愤,倒霉的不还是满城百姓?小洋河那边的驻屯军,少说也有几万人。 一整个白天,城里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猜测到底谁做了这票买卖。 有人猜是北面吉省的大土匪头子海沙子,毕竟那人背后是沙国人,找他来杀几个倭国鬼子泄泄愤也不是不可能。 有人说是草原的陶克陶胡、白音大贲这些马匪,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做事不按套路走。 甚至有人说是倭国人窝里斗,洋行之间毕竟也存在着竞争关系,本来就都是豺狗野狼的性格,狗咬狗起来很正常。 众说纷纭,但就是没人提青马坎,谁不知道他们大当家杜立三刚被处死,乱作一团的贼窝子哪有这份闲心来惹日本人? ...... 新珉知府衙门,待客厅。 知府沈金泉正在和对面的一位武官打着埋怨。 “麟阁兄,现在可愁死我了,你快帮我想想主意嘛。” 武官身材高大,面目却很白净,四十多岁年纪,正摸着嘴上的小胡子,不断点头并示意沈知府稍安勿躁。 要说此人,可非同小可。他正是刚被招安不久的辽西巨匪冯德麟,字麟阁。 曾经的绿林,北有海沙子,南有金寿山,东有杜立三,西有冯德麟,张作霖在中间。 要真从道上论资排辈的话,那张小个子还要小他一辈,当年入行便是冯德麟做的引路人。 冯德麟是因为在沙倭战争时倒戈及时,帮着倭国从背后偷袭了沙国,算是立下大功。 所以战争刚一结束,倭国便逼着奉天总督徐世昌招安了他,算是兑现了许诺他的奖赏。 现如今,他也被任命为五营统带,手下将近三千弟兄,总部驻扎在中安镇一带,与张作霖的部队一西一东,分庭抗礼。 一山难容二虎,他和张小个子也算是积怨很久了,当年他火拼“九只手”于义,那小个子明明答应出兵帮忙,结果关键时刻放他鸽子,搞得他全军覆没。 要不是后来他凭借沙国人东山再起,又关键时刻倒向倭国人,今天的这东三省,可就没他一点容身之地了。 自从归顺了朝廷,他一直在和张作霖较着,一直是处于下风。 主要是张作霖不但本人厉害,身边也是人才济济,孙烈臣、汤玉麟、张作相、张景惠,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再看自己手下,都是群山猫野兽,难堪大用。 这几天,他就更不痛快了,就因为那张作霖讨好上了巡防营总办张锡銮,更是啥好事都往他那飞。 这回成功诱杀了杜立三,要是再踏平青马坎,这飞黄腾达的速度,他冯德麟拍马都追不上了。 难道未来这黑土地,真就要交给那张小个子了? 可事情峰回路转的出人意料,那比狐狸还精的张小个子竟然栽了个爆跟头。 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在围剿青马坎时惨败,不但他自己的两个营损失不少,连新珉府派去的三个营也差不多全军覆没。 就这事,让他高兴了小半天,顺带估摸着,知府沈金泉就要找他帮忙了。 果然,冯德麟随后就接到了命令,即刻带领三营兵马前往新珉府,一是保境安民,二是随时准备战斗。 这可是千载难逢赶超对手的机会,他当然要抓住,先于部队独自出发,黄昏刚到新珉府,脸都没洗便来知府衙门了。 冯德麟一拍桌子。 “大人,不就是个青马坎么?明天一早,我就带队出发,为您踏平那贼窝子,出心中这一口恶气。” 沈金泉叹了口气,“你说这杜立三都死了,那帮子贼寇怎么还那么强悍呢?此外,昨晚又出了件大事。” “大人说得可是村田洋行?”冯麟阁一进新珉府就知道这个事了。 “可不是嘛,倭国那边目前还没有动静,可一旦问过来,叫我该如何应对啊。” “嗨,就往青马坎那伙人身上推,说他们故意报复,想要挑起朝廷和倭国的冲突,从中得利。” 沈金泉摆摆手,“你到外面听听,连市井的小民都不相信这事和青马坎有关系,试想啊,谁家刚死了大当家,就跑去杀倭国人啊?” 冯德麟暗自思量,如果青马坎还有其他高人,也不是没这可能,但也确实没听说那除了杜立子外,还有什么狠人啊。 “大人说的倒也在理,但事总归要一件件办,下官仍觉得,青马坎的事更为紧要。至于洋行嘛,总能找到替罪羊的,万不得已,死牢里抓几个弄哑巴了,就给送过去嘛。” 毕竟是土匪出身,人命在他心中犹如草芥。 沈金泉好似还真被说动了。 “这青马坎也是让本官头疼得紧,剿又剿不灭,就算现在想招安,都无从再下手。” 冯德麟刚想答话,却不想窗外响起了清冷的声音。 “若大人真想招安青马坎,您可以和在下谈谈。” “谁?” 冯德麟因为背对着窗户,这冷不丁的声音惊得他后脊梁都木了,不愧是沙扬老手,迅速拔出腰间手枪,对准了窗户方向。 嘎吱...... 门被打开,从外面进来了一个黑衣少年,面目清秀、眼神炯炯,看年纪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却透出一股子远超年龄的沉稳。 这正是青马坎二当家,杜玉霖。 昨晚干掉了村田洋行的几个鬼子后,他和许二虎都挂了点彩,辗转回到于家已是深夜。 述说经过后,于文斗虽然有些慌张,但也觉得出了口恶气,想着横竖都已经得罪了倭国人,也就豁出去了。 给二人准备好房间,并要求几个知情人严密封锁消息,都是受过鬼子气的人,自然也都做了保证。 许二虎伤的更重,胳膊、大腿、后背都有伤,好在对方没什么准备,用的都是随手操起来的钝器,没有致命伤,但至少也得养个几天才能下地。 至于杜玉霖,状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可有系统啊。 就在屠宰完那群鬼子后,叮叮叮的奖励便如约而至。 除了土质勋章,“一颗狗头一根金” X 9 外。 还获得了两枚铜制勋章。 一枚是“伤口很快就好啦”。 一枚是“下次可以试着潜行”。 两枚勋章奖励了两个天赋,一个是“基础快速愈合”,另一个便是“潜行者入门”,额外赠送飞刀三把。 刚得到奖励,杜玉霖便感觉自己原本闷热的伤处开始变得清清凉凉,待回到于家后,就已然没什么痛感了。 安顿好二虎,进入内屋脱下衣服检查伤处,除了浅浅的痕迹外,淤青已经快速退却,几乎是啥事没有。 听着外屋许二虎哎哎呦呦的吭叽声。 杜玉霖双手合十,面带笑容的说了句,“不好意思”。 16 愿归顺朝廷 天黑下来后,杜玉霖找到于文斗,说要出去一下。 “小祖宗啊,这又要干啥去啊?” 于文斗的惊恐阈值已经快到极限了,他发现这小子咋比那些鬼子还狠呢,孢子沟杀七个,昨晚杀九个,脸不红心不跳的,这还要出去溜达。 杜玉霖一笑,怕把老于吓坏了,就没说实话。 “我们青马坎在新珉府也有据点,我过去看一眼,问问山里有啥情况没。再说,昨天过来也没告诉那边一声,他们会担心的。” “哦,是这样。”于文斗稍稍安心。 说走就走,杜玉霖拍了拍对方肩头,转身离开。 知府衙门还不算难找,杜玉霖很快便来到了后门所在的街道上。 院墙不矮,有两人高,后门外还有个士兵在来回溜达着。 这时,他获得的第二个天赋,“潜行者”开始发挥作用了。 墙面因为老旧,表面有不少凹凸不平,此时的杜玉霖专注看过去后,马上便在视野里显示出了若干可借力的位置和几条可行路线。 深吸口气,嘀咕道:“好久没翻墙了,试试吧,系统可没骗过我。” 就在那巡逻士兵转过头往回走的一刹那,杜玉霖弯腰向院墙冲去,速度犹如猎豹、轻巧好似狸猫。 唰唰唰,几个蹬踹,双手便搭到院墙上方,一用力,身子就轻松悠了进去,双脚落地也是悄无声息,整套流程干净利落。 杜玉霖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这不次于东莞仔的表演,可惜都没人看到。 继续行动,他时而游走于阴影之中,时而跳跃到房屋之上,灵活地躲避着院中的仆人和卫兵。 系统不骗人,杜玉霖竟真的拥有了很强的潜行技能,隐匿、攀爬各项能力都百倍以上的提高了。 就这样,他很快就摸到了知府沈金泉与冯麟阁谈话的房间外,蹲在窗下偷听起来。 当听见沈金泉感慨那句“想和青马坎谈都不知道找谁”时,杜玉霖觉得时机成熟了,才推门而入。 见屋中二人满脸诧异,杜玉霖笑了笑,率先洒脱的找了个下首位置坐下,还比划了个“请”的手势,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冯德麟到底是辽西巨匪出身,比知府沈金泉更快的冷静下来。 见对面只是一个少年,又是空手进来,心更是放下了不少。 他一手握着盒子炮,另一只手将知府拉向自己身后,同时狠狠盯向来人。 “小家伙,你知道这是哪就敢往里闯?不要命了?” “冯大人,作为道上的前辈,对一个后生如此虚张声势,是不是有点跌份啊?” 杜玉霖在偷听时,就已经猜出了冯德麟的身份。 “哼,少来这套,知府大人在此,容不得冯某半点疏忽。”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挺直腰板,开始注意起绿林老前辈的形象了。 沈金泉也缓过来不少,见对方处于冯德麟射程之内,也就坐到远一点的椅子上,拿出了知府的派头。 “来者何人啊?” 杜玉霖起身一抱拳,“在下杜玉霖,三界沟青马坎的二当家。” 啊? 杜玉霖? 这三个字犹如重锤一样砸在了知府沈金泉的胸口。 之前,被放回来的两个管带,在讲述被擒拿后的经过时,确实提到对方的首领叫杜玉霖,还说此人仪表堂堂,举止不凡,可就是没说这人这么年轻啊。 他本以为既然是杜立三的弟弟,至少也得三十往上,没想到是如此年纪?自己手下那数百条人命,就是他收走的? 一群废物。 沈金泉还想试探一下,“胡说八道,你小小年纪,就敢到此欺瞒本官。” “如若不信,可以这就找我昨天放的几个管带过来,咱们当面对质就是。” 沈金泉与冯德麟对视一眼,反而有点信了。此外,这人敢大摇大摆进来,谁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同伙,不好过分逼迫。 冯德麟将枪口收回几分,想缓解一下情绪。 沈金泉继续问道:“就算你确实是青马坎二当家,你到本官这里,就没想到可能会被生擒?别忘了,就在昨天,你们可杀了我那么多官兵啊。” “哈哈哈,”杜玉霖大笑,“大人好不讲道理,先杀我们大当家在先,又围剿我们在后,青马坎弟兄为了活命奋起反抗,有何不对?” “你是匪,围剿你难道还有错?”冯德麟大声道。 “冯大当家好大的官威,莫忘了两年前,你可也是匪。”杜玉霖毫不示弱。 杜玉霖转向沈知府,“我青马坎何尝不想像冯大人一样,脱了这身匪皮,为国家效力?如今国难当头,正是我辈儿郎为国出力的好时机。可叹大当家,抱着一腔诚意而去,却换得个身首异处,项上人头成了别人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杜玉霖说“垫脚石”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冯德麟。 冯德麟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这不就是指这事成全了张小个子嘛。如果后续张作霖再次发兵拿下青马坎,功劳可就全是他的了。 “额,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冯德麟不愧是老江湖,马上对杜玉霖给出的暗示心领神会。 沈金泉可没明白这些弯弯绕,还以为冯德麟有什么新看法,询问的神情看向他。 冯德麟急忙扭回头小声说道:“下官以为,剿灭青马坎未必是唯一的出路,他们的实力大人也看到了,若硬要出兵围剿,有个万一再失败,总督徐大人怪罪下来,可不是小事。那张作霖背后有张锡銮撑腰,可大人您呢?” 啧。 沈金泉眯起眼,他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弊。 这次兵发青马坎,原本自己想着争个功,结果是全部家当的三营兵马没了大半。 据逃回来的士兵说,张作相手下的士兵在遇袭时,多以新珉府的兵做挡箭牌,死伤人数远远小于自己这边。 如果未来再发兵,没兵可派的自己,赢了是一点功劳都摊不上,可输了,人家张作霖背后有义父张锡銮,自己就成了唯一的替罪羊。 奶奶的,这买卖亏大了。 但如果,不经过张小个子,能从另一个角度解决了青马坎的问题,不就能扭转这败局了么? 想明白这层,沈金泉看向杜玉霖的眼神都柔和不少,竟主动站起身来,坐到了杜玉霖对面。 “杜当家的,也怪本官没想周全,那你今天来的意思是?” 杜玉霖听罢再次起身,恭敬抱拳。 “杜玉霖,愿率青马坎人马归顺大人,之前的种种仇怨,一笔勾销。从此为朝廷效力、供大人驱使,绝无怨言。” 17 洋行的事?我不知道呀 沈知府一旦想明白了,这青马坎绕过张作霖归顺自己有诸般好处后,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就连本是局外人的冯德麟,也是乐见此事成全。 一来可以抢了那张小个子的独功,二来也可以为自己增添一份助力。 毕竟杜立三是死在张小个子那伙人手里的,这杜玉霖就是抱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也该与自己走的近一些。 所以,在沈金泉在发愁招安后的编制问题时,冯德麟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 “大人,我愿意将年末扩编的一营编制让给出来,也还请杜兄弟别嫌兵额少啊。” 朝廷对地方的军队编制有严格的控制,不是谁凑了几杆枪都能组建个正规军的。 这次张作霖杀杜立三立了大功,手下部队扩编是必然的,但总督为了不让他一家独大,也相应承诺会扩大冯德麟的编制。 按理来讲,部队就是这乱世的腰杆子,谁也不会轻易拿出来送人情的。 可冯德麟就这么做了,他就是有多见不得那张小个子好,能给他多树个敌人就多树一个。 杜玉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原委,但表面上仍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对冯德麟深深鞠了一躬。 “杜玉霖代表青马坎所有弟兄,拜谢冯大人,您就是我们寨子的再生父母,以后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二指宽一张纸条过来,我杜玉霖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哈哈哈,有这话就够了,”冯德麟急忙过来扶起杜玉霖,“老弟,以后你我就兄弟相称,肩膀头齐为弟兄嘛。” 杜玉霖起身,心里却暗自“呸”了一声:狗日的汉奸,靠给小鬼子当狗发家,专坑自己人的败类,先借你编制一用,等老子以后找到机会,看不弄死你。 知府沈金泉也是很高兴,这么做,不但张作霖、冯德麟都没有扩大实力,收了一个更靠近自己的下属,还解决了青马坎的祸乱,可谓一举四得啊。 随后的谈话就好进行了,双方大体定下了几条。 一、沈金泉需要先向总督徐世昌、巡防营帮办张锡銮报告此时,但问题应该不大。 二、杜玉霖回去听信,准备接受朝廷的招安,在这期间,不可以再惹是生非。 三、初步拟定,招安人数为五百人,是一个营的兵力,杜玉霖的官职为管代,手下的哨官、帮带这些职位,由杜玉霖自己指定。 四、部队暂定驻扎地为三界沟偏南二十里的凤城,军装由冯德麟部提供,但武器、军饷需暂时由杜玉霖自己筹备。 五、因为编制出自冯德麟部,所以名义上,他们要受冯德麟的节制。 六、...... 总之,林林总总大概列了十几条,除了能成为国家的正规军外,青马坎在各个方面都吃点亏。 尤其是这装备、军饷都要自掏腰包,确实有些过分。 就连沈知府和冯德麟提出这点时,都做好了杜玉霖会强烈反对的准备。 但出乎他们预料之外的是,杜玉霖几乎都没有犹豫,统统答应了下来。 在杜玉霖看来,眼下是接受招安的最后机会,如果不能带着青马坎弃暗投明,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接二连三的围剿,迟早会撑不下去的。 此外,最最重要的是,只有早进入官扬,多立战功,再凭借对历史的了解把握机会,才能早日攫取更高的权力。 有了权力,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在未来的那扬大抗战中,大展身手、痛击倭寇。 至于钱、武器什么的,都不在话下,青马坎积累这么多年,家底可也是不薄的。还可以通过经商、拉赞助、收保护费多种方式搞钱。再不行,就去找倭国小鬼子杀,总归问题可以解决。 见二人不再有别的要求,杜玉霖道:“就按二人的吩咐来,杜玉霖不敢不从。” 沈金泉点点头,自己都开始佩服这年轻人了,他哪有半分十几岁少年的模样。 单凭这城府、这气度,比自己这官扬老油条都毫不逊色。 “那你,就回去等我消息吧,现在住在何处?” “小人住在粮商于家,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进城卖粮的地主家少爷,才盛情邀请我暂住的。” 杜玉霖还是留了一手,撇开了于文斗一家子的关系。 沈知府还真知道于文斗这人,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自然不会怀疑他和匪徒有牵连。 “那好,你就在于家等信吧,未来就是官人了,是个体面事。” 冯德麟也适时过来抱拳道喜,屋内一团和气。 最后,杜玉霖从怀里掏出了二十根小黄鱼,放到了沈知府的面前。 这可绝对是笔大钱,杜玉霖前世看过的一部谍战剧《潜伏》,那主人公身为中统高层,一辈子也就攒了二十七根小黄鱼。 还有当年鲁训北京买四合院,也不过花了三根小黄鱼而已。 虽然不同年代兑换标准不同,但黄金这东西,不管在啥时候都是硬通货,谁能不爱? 沈知府眼中流露出了藏不住的贪婪,他每年的俸禄也就百十两银子,连其中的两根可都换不下来啊。 “啊,这不好吧,还是留作给部队发饷吧。” 杜玉霖却一脸严肃,“大人为青马坎操心费神,向上打点关系人情,恐怕也要有不小的破费,就算是我不吃不喝,这笔钱可也是省不得的。” “哎,哈哈,好好。” 沈金泉袖子一遮,将金条收入怀中,心里美,打点关系哪用得了三瓜俩枣,剩下的在老家买几十亩地,万年的小日子得多安乐。这杜玉霖识相,看来还真得好好办这事,未来递过来两条大黄鱼也未尝不能。 杜玉霖又转向冯德麟,掏出剩下的全部八根小黄鱼。 “冯大人,这次招安之事能成,全仗您大义让编,在下再多也拿不出了,这些小意思大人买壶酒喝。” 冯德麟眼睛也是一亮,还没想还有自己的一份,本想推辞一下,但想着自己道上前辈的身份,太假反而跌了份。 于是也是爽然一笑,“好,杜兄弟,以后咱们事上见,我这就准备军服,如果能凑点弹药,也一同给你送过去。” “谢冯大人。”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杜玉霖试着问杜立三尸体的事,但被对方以不归自己管给拒绝了,于是只好起身告退。 冯德麟则非要亲自相送,本就是顺路的事,沈知府也没留客,所有难题都解开了,他打算好好睡个觉了。 就在杜玉霖要出门时,知府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一句。 “杜兄弟,那村田洋行的事,不是你干的吧?” 听到问话,杜玉霖回头看向沈金泉,表面不起丝毫波澜。 “还真不是,我们刚死了大当家,哪有心思惹倭国人,您说是不?” 18 两个鬼子,两根金条 别看他和杜玉霖才认识不到两天,但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做事老练、见多识广,说是自己的忘年知己也不过分。 要说有什么不足,就是做事还是太冲,也许是土匪习气太重,这说杀鬼子就给人灭了门,想想都后怕。 这晚上出去,到现在都不见踪影,满城的官兵都在找杀人犯呢,他这是要闹哪出呦。 忽然,街道远处有一支马队开了过来。 为首十几名骑兵,高头大马,每人都带了长短两把家伙,杀气腾腾。 马队的后面两匹马上,一名军官与一个黑衣少年并排骑行,有说有笑。 因为这条街商铺多,有些买卖并没关门,但看到这阵仗后,急忙都上了门板。 于文斗本来也想转头进屋,但定睛一看,和那军官并排的少年,可不就是杜玉霖么? 这,这小子,刚血洗完村田洋行,转头就跟官军有说有笑,实在超出理解。 来不及多想,马队已经到了于文斗近前,他也只好笑脸相迎,甚至没敢和杜玉霖打招呼,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惹了祸。 “于掌柜,这么晚出来遛食呢?”杜玉霖下马,走过来打趣道。 “啊,是吃多了有点撑,出来看看。” 冯德麟也是真给面子,竟然也下了马,走上门口的台阶上。 “杜兄弟,这里可住的习惯?要不去我那,正好你我兄弟还能再多聊聊,你说话哥哥爱听。” “于掌柜人很好,不就不麻烦冯大人了。” 杜玉霖向于文斗介绍道:“这位是冯统带。” 冯德麟? 于文斗就是一惊,整个东三省有就一个姓冯的统带,这是原来的大土匪头子。 急忙抱拳躬身,十分恭敬道:“冯大人好,草民于文斗有礼了。” “嗯,免礼。”冯德麟看都没看他一眼。 又闲聊两句,冯德麟才上马离去,杜玉霖和于文斗随即往后院走去。 “杜兄弟,你还认识冯德麟?” “今晚刚认识的。”杜玉霖随意的答道,丝毫没觉得那是个什么大人物。 到了客厅,于文斗叫人送来饭菜,杜玉霖也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 “刚才见到了知府,招安的事谈的差不多了,让我等信,就还得在于掌柜这叨扰几天,哎,你这肉炖得可真好吃。” 杜玉霖边吃边说,饭粒子喷出来好几个。 于文斗看他把见知府谈招安的事说得如此简单,嘴巴都有点合不上了,他知道这小子胆大,但大到这个份上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了。 “谈什么叨扰啊,你只要想住,住多久都成。” “沈知府许了我一个管代,我给了他二十根金条,按道理这买卖能成应。你也放心,过几天我就是正式官人了,就算有人想查我,也没那么容易。” 管代,二十根金条,买官? 于文斗除了“后生可畏”四个字,脑子里没啥别的可想。 “那大当家尸体还能要回来么?” 杜玉霖喝了口水摇摇头,“沈金泉贼着呢,和他利益不相干的事是一点不做,我刚一开口,人家就打岔转移到别的上去,看样子直接要是够呛了。” “那可咋办?” “凉拌。” .............. 两天后,于家商铺后院。 许二虎好吃好喝躺了几天,勉强能下地走走了。 他本来就是壮实人,加上杜玉霖用前世的按摩手法给他不断揉捏,也加速了他伤势的好转。 见杜玉霖走进屋,许二虎表情有些尴尬。 “二虎也是没出息,跟二当家办个事,结果躺了好几天,多耽误事。” 说着,还上下看着杜玉霖,就纳闷了明明都受了伤,为啥他就恢复的那么快? “你就好好养伤,别的多想,大黄牙徐老头昨天给我派了几个人过来,办点小事打下手足够了。” 许二虎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但又不敢说什么,杜玉霖自然看出来了。 “确实是等不及你康复了。大当家的尸体明早就要去奉天了,他们原本打算剿灭我们后一起去请功,这才压了几天。” “那你打算,要硬抢?”许二虎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杜玉霖指了指脑子,“土匪不用脑子,一辈子都是土匪。” 说完,也不管许二虎是否明白,转身出去了。 ............ 夜深后,四条人影在一个客栈的后身小巷出现了,身边还停了一辆马拉板车。 为首的一身黑衣,面罩黑布,露在外面的双眼闪着寒光,此人正是杜玉霖。 其余三人也都蒙着脸,个个屏气凝神,等待着命令。 杜玉霖看向其中一个清瘦些的汉子,“徐子江 ,你跟着我。” 叫徐子江的人果断点头,掩盖不住的喜悦。 他是老黄牙徐春的孙子,今年才十九,被派过来跟二当家长长见识的。 青马坎那次作战,徐子江将杜玉霖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那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能出来跟他办事,自然是欢喜极了。 杜玉霖又吩咐另外两人,“你们在这里等着,看好马车。” 吩咐完后,就带着徐子江走到客栈下面。 这是幢三层木制建筑,外围不少窗台、栅栏,杜玉霖专注看过去,视野中就出现了两条攀爬的路线。 “你在下面望风,有紧急情况提醒我。” “是,二当家的,我会口技,有事就学狗叫。” 拍了拍徐子江肩头,杜玉霖轻轻一跳,手就扒上墙壁的一处凹处,接着一用力,身子便快速的向上爬去,几下子就到了顶层的一个窗户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杜玉霖的目标是北面最里面的房间,那里住了两个倭国人。 他血洗村田洋行后,就通过新珉府的据点,给青马坎负责刺探消息的老黄牙徐春发了消息,让他多派点人去小洋河驻屯军总部那边盯着,看看有没有人急匆匆往新珉府这边来。 不出所料,那边还真有动静,毕竟七个军人死在狍子沟,村田洋行又被弄死九个,幕后黑手的驻屯军军部怎能不重视。 所以马上就派了几组人马来新珉府调查事情经过,而其中一组便住在这家客栈。 杜玉霖轻轻移动着身体,凭借“潜行者”的天赋加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当来到目标所在房间窗外时,就听到里面有两个人在用倭语交谈着,他知道这是找对地方了。 两颗人头,就是两条小金鱼… 19 新的技能,新的可能 背对着窗户的鬼子抓了抓头发,愁眉苦脸的,眉毛拧成了个大疙瘩,和对面一个鬼子抱怨着 “菅原君,您说这次任务,还有进一步的可能么?” 那个叫菅原的鬼子,明显年龄要小很多,面目清秀、八字胡修剪的很整齐,只是目光中,却充满了阴狠、狂傲。 从说话的口气上,他的地位显然要高那人一头。 “木下君你要坚信,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帝国的军人,你也不要灰心,我们一定会抓到了凶手,到时候,亲手挖出他的心脏,祭奠死去的战友。尤其是小川君,那可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菅原君不愧是名门之后,我要向您学习,来,我敬你一杯。” 说着,背对窗户这鬼子举起桌面上酒杯,低头一口喝干。 可就在放下酒杯打算张嘴说下句话时,对面菅原的面部发出“噗”的一声闷响,随后就被血水喷了一脸。 血腥味进入嘴里,他急忙一边“呸呸”往外吐着,一边擦去眼睛上的血液。 随后本能地看向菅原,只见对方两只手颤抖着抬在半空,在他右眼的眼眶里,赫然插着一把飞刀,鲜血从眼窝处向下流淌,流过他半张着的嘴巴,再淌到桌面上。 菅原的左眼,也在惊恐地看向右眼上的刀柄,过了一秒才好像感到了疼痛。 他想要玩命地将疼痛喊叫出来,可惜没有机会了,另一把飞刀从他刚大张开的嘴那扎了进去。 含糊地发着“呜呜呜”的声音,人便向后直直倒去。 那个叫木下的鬼子到底也是受过训练的,反应过来后快速转身,想看清楚后面发生了。 一条黑影此时已经翻了进来,在木下掏出枪前,就将手中的攮子扎入他的脖子,刀尖从后脑穿了出来,尸体栽倒在地。 杜玉霖冰冷的看着木下惊恐的死人脸,深吸一口气,前世“恨不能亲手杀鬼子”的遗憾,再次得到了小小的弥补。 月光洒进屋内,清冷的光、鲜红的血、没气的鬼子,看在杜玉霖眼中有种奇特的美。 叮,宿主获得土制勋章,“一颗狗头一根金” X 1。 嗯?杜玉霖愣了一下,这咋少了一根? 还没等他想明白,系统声再次传来。 叮,铁质勋章“大狗头更值钱呦” X 1。 获得奖励,小金条一根。 获得奖励,大金条一根。 随即,杜玉霖怀中一沉,原本因为给知府送礼变空了的里怀,再次有条状物出现。 这种硬邦邦的感觉,是真的踏实。 他掏出最大那根金条上手掂了掂,这得有十根小金条的重量。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黄鱼? 揣回到怀中,杜玉霖开始琢磨起来,为啥给跟大黄鱼呢?系统的奖励都是有原因的。 “大狗头更值钱”? 难道这大狗头,指的是二人中有个人是当官的? 回想起刚才二人的谈话,那个叫菅原的,好像来头不小。 于是杜玉霖走向仍不时抽搐一下的菅原,蹲下身检查起来。 人已经不行了,大概只凭着一股子气在撑着,明明刚才刚吹完牛逼,肯定在内心抱怨命运的不公吧。 杜玉霖将一只手按在了鬼子的额头上,想借力先把飞刀拔出来,也顺带给他个痛快。 可就他在手指触碰到这鬼子额头时,系统却冷不丁的又发动了。 叮,宿主获得银质勋章,“打入敌人内部的开始”。 叮,获得勋章附带奖励,“初级意识掠夺”。 叮,宿主可进行选择,“是”开始进行意识掠夺,“否”放弃本次意识掠夺。 这突如其来的“叮叮叮”,着实吓了杜玉霖一跳,他抹掉额头冒出的冷汗。 擦,这系统的反馈做的太好了,真是走一步一个奖品,还怕我退出游戏不成? 没犹豫,杜玉霖选择了“是”。 随即,大量的意识碎片顺着他的手指传输而来。 菅原永孝,菅原家家主的私生子。 自幼聪慧异常,先后就读士官学校、陆军大学,主修炮兵科,于半月前毕业,随后来到东北,任小洋河驻屯军军部初级参谋,少佐军衔...... 这么年轻就少佐了?这还得是家里有人啊。 几分钟的时间,杜玉霖就得到了这菅原永孝的大致信息,甚至还包括了一些专业的知识。 胸口一阵翻滚,大概是意识掠夺的副作用,杜玉霖有想吐的感觉。一起到来的,还有这鬼子脑海深处的邪恶想法,这让他感到极为不舒服。 果然是变态地方出来的,以后除非万不得已,以后还是少掠夺的好,这些意识搞多了,自己迟早也会变态的。 拔出两把飞刀,将刀的血迹在尸体衣服上擦干净,放回腰间的刀袋中。 “旺旺旺。”楼下传来几声狗叫。 这徐子江的口技还别说,叫的真像。 杜玉霖开始加快速度,掏向菅原永孝的里怀。 一把南部式甲型手枪,一个军官证,和几块散碎的银子。 看着手枪,他撇了撇嘴,说了句“垃圾”。 这枪虽然在这个时候算是新枪,但作为老军迷的杜玉霖,自然知道这破枪的一堆问题,就说射击时弹匣能意外脱落这个毛病,就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说归说,他还是把枪揣了起来,毕竟是倭国军官的标志。 再翻看军官证,正面有“陆军手碟”字样,里面十几页详细的填写了军官姓名信息、军人誓言、军官证使用方法等内容。 前后翻了翻,并没有照片。 他再次将军官证翻回到信息页。 菅原永孝,富冈人。 随后,杜玉霖又把菅原的尸体放平整,发现这鬼子的个头也和自己差不多。 出身贵族,私生子。 很小就被继母远送到京都读军校。 十几天前刚到东北,军官证也没照片。 与自己的身高还类似。 杜玉霖露出了笑容,好好的将军官证和那把南部手枪放到一起揣好,他确信这个身份在未来绝对可以大做文章。 至于那几块碎银子,他还真看不上,随手丢到了另一个鬼子张开的嘴里。 “上路吧,钱留着买点狗粮。” 都处置完,他伸出头往下面看去,徐子江几个人已经将马车拉到了过来,板车上盖满了草。 杜玉霖将菅原的尸体抬起来,顺着窗户就丢了下去。 嘭,尸体准确的掉到板车的草上。 拿起一旁放着的油灯,往那个木下鬼子的尸体上一砸,火光迅速就蔓延开来。 随后他翻出窗外,直接跳了下去,落地后向前轻轻一滚就卸了下坠的劲儿,起身拍拍尘土,自然是毫发无损。 那三人都看傻了,这二当家不但指挥打仗有一套,这一身功夫竟然也如此了得。 再看一眼车里的那具尸体,杀人也是干净利落,难怪能和许二虎两人就血洗村田洋行。 杜玉霖可没空管他们几人是什么反应,示意都上车。 “走,跟我去抢大当家的尸体。” 20 尸体换尸体,一场好戏 因为地点在新珉府东边靠山的位置,比较偏僻,殷鸿寿和张作霖,就在此处诱杀了杜立三。 同时被处决的还有青马坎的四个大炮手,以及不少不愿投降的土匪。 据说有枪毙的,有刀砍的,还有被活活勒死的,惨透了。 原本跟店家商议好了,在那边官兵收拾完青马坎的土匪后,回来就将这些尸体都运走。 可左等右等,衙门那边也没消息,几十具尸体就那么放在空的牲口窝棚里,不但味道越发浓重,晚上也确实够瘆人的。 周围有官兵把守,前后有邻里街坊嫌弃,这饭店的买卖也干不下去了,整个饭店大院里一片死气沉沉。 杜玉霖带着徐子江几人,就蹲在远处的小山坡看着。 徐子江眼睛都红了,跟杜立三来的人中,有两个他的好弟兄,还说回来一起喝酒呢,转眼就天人两隔了。 “二当家,他.....他们就都躺在那里面?”徐子江指着饭店后院的一个大窝棚。 “嗯,新珉府据点里的弟兄是这么报告的。” 徐子江一拳捶在地上,肩膀不停的抖动。 杜玉霖安慰道:“乱世之中,又干的打家劫舍的营生,都料到会有这一天了。” “就是死的太他妈憋屈了。”最后面的人小声嘀咕。 “所以,一会可要搞出点大动静,给这些弟兄好好送个行。” “听你的,二当家。”几人异口同声。 “你们带着车上的小油桶,尽可能的往院子里面泼,如果被官兵发现就往山上跑,能吸引走多少是多少。我会趁乱去找大当家的尸体,之后我们在狍子沟见,去吧,都保重。” “是。”几人毅然抱拳,拿起东西分三路走了。 杜玉霖蹲伏着观察下面,他的身边摆放着菅原那个小鬼子的尸体。 过了十几分钟,饭店后面隐隐传来嘈杂,有人在喊着“什么人”,火把逐渐多了起来。 再过一会,另外两个方向也都躁动开,“有人偷袭”、“出来抓人啊”。 啪啪啪,有人开枪了,还有周围住户加的狗叫声,乱作一团。 三个人都被发现了,火把的亮光也逐渐分成了几组,向周围的山上移动。 杜玉霖见时机成熟,将小鬼子菅原的尸体背到身后,快步向饭店后院停放尸体的窝棚冲去。 整个过程很轻松,窝棚外面只有两个卫兵在守卫,被他用两块飞砖给砸晕了过去。 将面罩紧了紧,杜玉霖一头钻进窝棚。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他进来后,还是忍不住胸口一阵翻滚,差点就吐出来。 几十具尸体被摆放成了四排,连个盖尸布都没有,每个人都保持着死前的状态,有身首异处的、有被勒死不瞑目的、有满身弹孔的,七扭八歪、惨不忍睹。 苍蝇在尸体周围打着转,臭味隔着面罩扎入杜玉霖的鼻孔,实在是难以忍受。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调侃一下背后背着的菅原。 “小鬼子,还是死了好吧?啥也看不见,啥也闻不到。” 杜立三的尸体很好找,就独自放在了最里面。 曾经不可一世的辽东悍匪,犹如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他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后脑被子弹打出了个坑,干涸的血液凝固在脖梗子上,紫亮亮的。 杜玉霖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都没好感,见他这副模样,没有丝毫惋惜之感,如果不是为了收买青马坎的人心,他才不会冒险做这恶心事呢。 先把杜立三的尸体挪开,在把菅原永孝的尸体按照杜立三一样的姿势摆好,个头虽然矮了一点,但也大差不差。 拿出腰间挂的一小瓶油,开始往菅原的身体上洒,剩下的就泼到其余的尸体上。 “弟兄们,一路走好,我给你们送行了。” 一抱拳,背起杜立三的尸体,快步往外面走去,同时拿出火折子,放起火来。 地上有油,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呼吸间整个窝棚就火光冲天,火苗溅落到之前徐子江几人洒好的油上面,进一步快速扩张,马家饭店瞬间就一片火海。 杜玉霖一路狂奔,不多时就回到了马车旁,把杜立三的尸体放好,驾起马车就朝着狍子沟飞奔而去。 二十里不到的距离,半个时辰就到了,在预先定好的地点,杜玉霖停下了车。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却还不见徐子江几人的身影。 想着毕竟自己是驾车,那几人用腿跑,速度慢也可以理解,杜玉霖下车,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叮,宿主获得铜制勋章,“表演的很到位”。 叮,获得勋章奖励天赋,“基础演技精通”。 杜玉霖一愣,这奖励啥意思?说自己去抢尸体是表演呗? “算你了解我。”他笑嘻嘻地嘀咕了一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呼哧带喘的跑步声,杜玉霖看过去,正是徐子江。 就在看清楚对方的同时,杜玉霖的表情瞬间由刚才笑嘻嘻的模样,转换成了悲伤、黯然的神情,这表情调整自然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系统果然从不欺我,这演技水平确实大大地提高了。 “徐子江,就你一个人回来?他们呢?”杜玉霖一脸关心。 徐子江满脸都灰突突的,身上满是尘土,还有几处裂口,十分狼狈。 叉着腰喘了好一顿气,才摆摆手道:“都死了,一个跳崖了,狗子咬断舌头疼死了。” 杜玉霖明白,这是那二人怕被抓到后耐不住刑,会耽误自己的计划,心中也不免难过。 “他们有家人么?” “只有狗子有媳妇。” 杜玉霖从兜里取出刚得的那根小黄鱼,“回去把这个给狗子的媳妇,说二当家的对不住她。” 看着黄灿灿的金条,徐子江嘴唇有些颤抖,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些小土匪的烂命能值这么多钱。 “这,这太多了,我们都是贱命一条。” 杜玉霖轻拍他的肩膀,将金条塞进他手中。 “没有人生来就是该是低贱的,都只是还没看到那个美好的时代而已。” 徐子江没听懂这话,但还是明白事的,二当家是把他们当人看的,就这点,就甩大当家杜立三几条街。 “谢二当家。”他发自内心的鞠了一躬。 杜玉霖指了指马车后面,眼中还转起了泪花,“大当家就在那,你赶紧带他回去,好好祭奠,入土为安,等我这边事处理完了,再去给他上香。” 徐子江不再废话,驾车向着青马坎方向而去。 21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回来路过一家银号,将兜里的大黄鱼兑了出去,换回来六根小黄鱼和一百六十元的银元票。 大概亏了差不多一根小黄鱼,毕竟是生面孔,为了减少麻烦,杜雨霖也懒得跟奸商计较。 反正小洋河那边有几万鬼子兵,没钱了去刷刷人头就好。 他先找了家不错的饭馆吃了顿饺子,又去澡堂洗了个澡。 在一家服装铺挑了件黑缎褂子,换上后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活脱一个地主家的小少爷。 穿越到这乱世的几天,这个上午算是他最惬意的时刻,原本就对这时代感兴趣,这也算近距离体验真实市井生活了。 穿着这身行头回到于家商铺,柜台里的仆人分辨了半天,才认出这是掌柜的那位小贵客,急忙走出来热情打招呼。 “哎呦,爷您这身打扮,小的差点都没认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哥呢。” “于掌柜呢?”杜玉霖笑着问。 “后面卧房睡觉哪,昨晚一夜都没合眼,没事就往大门口跑。” 杜玉霖猜想是因为自己一夜未归,让于文斗空等了一晚上,心头又是一热。 前世他自幼就父母离异,跟着奶奶长大,后来只身打拼虽小有成就,但也一直都是孤家寡人。可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人能挂着自己的。 也许是穿越到这乱世,更加剧了他的孤寂感,反而对别人的好,变得更加敏感了。 没去打扰于文斗休息,杜玉霖直接回到了自己和许二虎的房间。 许二虎此时正坐在外屋炕头上,见杜玉霖回来,眼睛就是一亮。 “二当家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挂点了呢。” “放屁,不会想我点好的?”杜玉霖瞪了二虎一眼。 “事办的咋样?” “很顺利,大当家的尸体已经送回青马坎了,就是狗子两位兄弟走了。” 随后便向许二虎简要讲述了昨晚的经过。 二虎沉重点头,“他们也算死得值了,比跟着大当家枉死的那些兄弟强。” 杜玉霖在对面凳子上坐下,“知府衙门那边有消息没?” “没有,不会把我们这事给忘了吧。” “应该不会,这事要上报到总督那,来回需要时间,再加上村田洋行的事,围剿我们死了那么多官兵的善后问题,够那沈金泉喝一壶的。” “那咱就在这干等着?”许二虎晃着脑袋。 杜玉霖轻弹了一下许二虎腿上的绑带,对方立马“哎呦呦”叫起来。 “看你这德行,好好养伤吧。” 许二虎满脸都是无奈,“二当家,咱们一起受的伤,凭啥你就活蹦乱跳呢?” 切,什么档次跟我比?老子我有系统。 杜玉霖当然不能直说,只敷衍了句“小爷天赋异禀”就进屋睡觉去了。 可能也是太累了,杜玉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已经大黑下来。 刚走到外屋,许二虎就说“于掌柜来了几次了”,叫他去客厅看看。 快步来到客厅,于文斗正在那写字。 杜玉霖站到他身边,端详起来。 “于掌柜这字不错啊,怎么到头来做起了粮食生意?” 于文斗听这话,笑容多少有些落寞。 “还不是为了生活,两次应试,都没有中上举人,老父亲一顿教育,也就随他入了商道。” 虽然此时大清的统治已要走到尽头,距离那扬席卷全国、推翻帝制的革命不到四年。 但身处其中的这些寻常百姓哪里能知道,仍抱着陈旧的想法不足为奇。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为末流,满身铜臭味,在官家、文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杜玉霖自然明白于文斗这表情的意思,不在意的摆摆手。 “你只是没生对时候而已,晚生个八十年,你就不这个表情喽。” “将来的事,谁能知晓。”于文斗以为对方在开自己玩笑。 也没跟他犟,杜玉霖转移了话题。 “于掌柜,未来跟着我干,如何?” “哦?”于文斗停下笔,“跟你干,干啥啊?” 他首先想到就是叫他去青马坎,那打死可不去。 “哈哈,”杜玉霖大笑,“看把你吓得,还能叫你跟我去做土匪啊?” 于文斗将毛笔放下,正色看向杜玉霖,“小兄弟,于某人有家有业,手底下也是百十口子跟我吃饭,这未来大事可开不得玩笑。” 杜玉霖也收起了笑脸,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于掌柜,你看我杜玉霖可像是一心追求名利、混吃等死之辈?” 于文斗被凌厉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紧,急忙摇手解释。 “小兄弟哪里话来,虽然你年纪不大,但办事利落、心胸开阔 ,出手......更是狠辣,绝非等闲之辈,前途不可限量。” “于掌柜,你这说得可是实话?” “实话,绝无半点虚假。” “那就得了,以后跟我干吧,保准你不吃亏。” 于文斗哭笑不得,“那你先说说,打算用我做什么?” 杜玉霖一脸看怪事的表情,“自然用你做生意啊,难道还能要你带兵打仗?做你最擅长的事。” “可我现在不就在做嘛。” “就卖卖粮?不不不,这屈才了,你要把经营的范围扩大。” 杜玉霖张开双臂,夸张的比划着“大”。 “那你说,干点啥算大?”于文斗也学着比划了个“大”。 “药品、银行、地皮,还有军火。” 屋内沉默了,于文斗瞪着眼看着杜玉霖,杜玉霖背着手看着于文斗的字。 过了十几秒,杜玉霖才沉声缓缓开口。 “北有沙国虎视眈眈,东有倭国伺机而动,朝廷昏聩无所作为,新军割地榄权,革命党上蹦下跳,列强贪得无厌,百姓苦不堪言,在这个样的乱世中,你的粮卖得下去么?” 于文斗胸口一阵窒息,他不用多想,如果不是眼前的杜玉霖相救,他的妻儿此时是生是死都不一定呢。 如果她们真的不在这世上了,自己还能独活?这粮食买卖还做它干啥? 杜玉霖继续道:“未来几十年,乃是国家生死存亡之秋,如不提前做好准备,在那血色漩涡到来之时,你我皆被碾为齑粉。” 这番话,震得于文斗心头猛颤,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的视野已然深远至此。 难怪他不将冯德麟、沈知府放在眼上,打从一开始,这人的目光就是这国运苍生啊。 想罢,于文斗对杜玉霖深施一礼,“于某受教了。” 杜玉霖急忙上前扶起于文斗。 “等招安的任命下来,我就是国家正式官员了,哪怕从营官做起,我也要走向权力巅峰。只有手握真正的权力,才有可能更早地结束这乱世,把大鼻子、小鬼子统统赶出去,改变我们国人悲惨的命运。而在这条路上,我需要你的支持。” 他看向于文斗,目光诚挚。 “于掌柜,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于文斗此时已是热泪盈眶,听闻此言,再次深深抱拳。 “于某愿追随杜兄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22 白城子的特务 有几次,都是于文斗的夫人叫人来喊,才把二人分开 。 就连那小丫头于凤至,都嘟着嘴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嚷着“把我爹爹放回来吧。” 此时,杜玉霖已经确定,这丫头便是日后那位大名鼎鼎的少帅夫人了。 他从历史书里读过,于凤至的父亲就叫于文斗,毕竟不能父女二人都与历史人物同名同姓吧。 见到书中被写成貌若“雨后清荷”的大才女,如今稚气未脱、嘟着小嘴站在面前,他只有耸肩苦笑的份。 沈知府那边也有消息了。 昨天派人带了句话过来,说是奉天正忙着接待朝廷的巡察使,还要搞大阅兵,招安的事要再多等几天,但强调他沈金泉一定会促成此事的。 有了这话,杜玉霖也就不那么急了,毕竟跟朝廷比起来,一个小土匪招安的事,自然要往后面排了。 许彪也通过新珉府的据点传来消息,杜立三的尸身已经安葬了,杜老太太为杜玉霖舍命抢尸体的事大受感动,在办完事后和大家说,以后要好好跟着二当家干。 以后他杜玉霖,就是三界沟青马坎真正的当家人了。 事情都在按照杜玉霖规划的方向在走着,他很享受这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杜玉霖还利用闲暇,把系统奖励的“帝国陆军作战手册”内容进行了梳理,然后把练兵的部分口述给于文斗抄录下来。 取名为“训兵纲领”。 纲领的内容更简化,也更结合目前山寨土匪们的整体水平。 未来他打算把这些原则教授给许二虎、徐子江这些骨干,训练队伍的事不能只靠自己一人,培养有能力的将领也很重要。 于文斗边抄写边感叹,这杜玉霖绝对是个奇才,他虽然不懂军事,但也能看出了这些原则的精妙,越发的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对于文斗未来如何使用,杜玉霖也有打算。 这人是个很不错的商人,人品还正,未来经济这方面交给他很放心。 打仗,打的就是钱,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如果没有好的经济做支撑,就搞不起来军工,更谈不到抵抗倭国的全面入侵了。 但从现在的实力看,就想把小洋河驻扎的那几万鬼子赶出去,都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要从长计议,用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准备战争,一步步地打好自己的基础。 于文斗的粮食买卖自然要继续做,不但要做,还要做得更大,粮食可也是他扩充军队的基础。 再之后,还要尝试扩展国际上的买卖,包括药品,军火,都要搞。 虽然还暂时没有门路,但凭借对历史的了解,杜玉霖相信自己会找到突破口的。 就这样,安稳的日子又过去三天。 许二虎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正在院里活动。 杜玉霖,把多抄录的一份“训兵纲要”交给了他。 “把这上面的内容好好读读,有不认识的字,去找于掌柜问,要是有不理解的,等我回来问我。” 许二虎还点着头,几秒才反应过来,“等你回来啥意思?你又要一个人出去啊?” “嗯,几天就回来。” 许二虎一听这话蹦起老高,“不是,我还是你保镖不?为啥都不带我啊,这我回去咋和我叔交代?” “你不会不说啊。” “那不行,我必须要跟着。” 杜玉霖冷眼看了他一眼,“咋的?咱俩,谁是谁当家的?” 许二虎被这一眼看得心头一凛,他总是因为二当家年轻的外表,就忘了个重要的事。 这位可是短短几天内,决斗崩了大炮手麻子,带领青马坎干翻上千官兵,血洗村田洋行,又冒死去抢回杜立三尸体的狠人啊。 “当然您是当家人了,可是......”许二虎气势没了,但还想争取一下。 杜玉霖摆手制止了他,“让你看这份手册,是在未来要给你更重要的职务,你难道就想一辈子给我当保镖了?” “自然不是。” “那就好好读,多思考,这手册里的内容都是如何指挥部队的知识,以后也许会让你带兵。” 许二虎这回眼睛可算亮了,晃着脑袋高兴起来,可转瞬又是一脸的不情愿。 “可你的安全也重要,万一出事,我就是自杀都弥补不了罪过。” 杜玉霖一手锤在他的肩头,“放心吧,老子好不容易到这乱世来,没把那群鬼子干出翔以前,是不会死的。” 说完,也不管一脸懵逼的许二虎,径自去马厩牵出“雪里豹”,走出于家商铺。 ........... 白城子,在奉天的大北面,地处蒙省、吉省交界处,渐渐成了个往来客商歇脚的聚集地,也就热闹起来了。 赶了几天的路,杜玉霖到的时候,满脸满身都是灰尘。 尽管如此,他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骑了这么一匹帅气的白马,还是很抢眼的。 与累相比,饿更让他难以忍受,他发现自己饭量可比前世大了好多。 从于家带出来的炒黄豆吃到半路,实在是咽不下,索性都给丢掉了。 他牵着马,直接就在城门边的小馄饨摊停下来。 摊主是个干巴瘦老头,正在搅弄锅中的馄饨。身后有个十来岁的男孩,负责帮忙端盘上菜。 杜玉霖直接就要了三碗,“呼噜噜”地大口大口起来。 要说他为何大老远跑这里受罪,自然是有道理的。 之前,在旅店飞刀杀了那个叫菅原的鬼子后,掠夺到了一部分那人的意识。 其中有一条很特别的信息引起杜玉霖的注意。 就是菅原有一个校友,此时就在这白城子附近,执行某项长期任务。 虽然无法知道具体任务细节,但杜玉霖本能就觉得其中可能有问题。 白城子地理位置和三界沟很像,地处两省交汇处,不但大鼻子、小鬼子、商人都愿意来此歇脚,各处的土匪也愿意过来,毕竟哪里肉多,哪里狼就会不会少。 海沙子,陶克陶胡,都在这里有据点。 沙国、倭国在这也有间谍,唯独朝廷对此掌控很薄弱。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杜玉霖就像刚结束新手村任务的新手玩家,迫不及待的出来找事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更为关键的原因。 便是菅原刚到小洋河驻屯军总部不久,与他走得近的,除了小川、木下外,便是他这个白城子的特务校友了。 如果以后想以菅原这个身份做文章,那了解他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既然小川和木下都已死在了自己手里,那下一步便是找到那个特务。 然后,干掉他。 23 走进田中诊所 摊老板的孙子,送完杜玉霖这桌后就没离开,坐在他对面,眼巴巴看着他吃完三大碗馄饨。 杜玉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他总是忘了现在自己的模样也才十几岁大而已。 “我啊,是饿急眼了,”杜玉霖拍拍肚子,又拍拍后背,“这,和这,都要贴到一起了。” 这逗得孩子笑起来,跑到爷爷那把这姿势学了一遍。 “爷,我的这和这也贴一起了,你给我点好赫吃吧。” 赫就是“好吃的、小零嘴”的意思,老人家一摊手,“要钱没有,菜板子上还有点肉馅,要不你生吃了?” 男孩噘着嘴坐回来,拄着胳膊又看起了杜玉霖来,还是这位眉清目秀、说话有意思的哥哥顺眼。 吃饱喝得,杜玉霖掏出了张面值一元的银元票,递给了男孩。 “拿去吧,剩下的钱,就当哥哥给你买赫了。” 接过银元票,男孩有些懵,他没见过这样的钱。 于是,拿着钱过去找爷爷,很快,那干巴瘦老头边擦着手边小跑过来,满脸都是赔笑。 “哎呦,这位小爷,您这是拿错了吧,孩子不认得这钱,您可别怪啊,这馄饨就当小老儿请客了。” 银元票,是当时总督徐世昌主抓东北钱币改革后发行的纸币,一元钱面值的银元票就等于一块银元。 一银元是什么概念? 一个工人工作一个月,也就六、七块钱元。 一个银元能换几十斤米。 杜玉霖给的钱,显然远远超出了三碗馄饨的价格,老头子摆摊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人用这么大票付馄饨账的。 最重要的是,能出手这么大方的少年,背后的家族得多深不可测? 在这三不管的白城子,有官、有商、有匪、有洋人,多方势力揉杂在一起,得罪哪一面,都不是他个卖馄饨的能承担得起的。 现在他只想赶紧把这位小爷送走,少惹一事就是一事。 见对方因为一块钱吓成那样,杜玉霖有些好笑。 同时也不免唏嘘,国家得是多没安全感,才会逼得百姓赚点钱都如此提心吊胆。 “老爷子,拿着吧,我不能白吃你的,再说,我身上也没更小的票了。” 说完,他还随意掏出一小摞子银元票,大部分都是五元面值的,一元票还真就是最小的。 杜玉霖这大咧咧的举动,把旁边几桌人的注意力也都给吸引来了,一时间唏嘘声此起彼伏的。 最后,还是杜玉霖用锐利的眼神制止了老头的推让,转身牵起“雪里豹”就离开了。 小男孩撇着嘴,还是有些不信。 “爷爷,这真是钱?” 老头张大了嘴,随后才缓过神,急忙把钱揣到怀中。 可他们都没注意,在最里面的一个座位上,三个满脸匪气的男人正死死盯着杜玉霖背影,目中露出了贪婪的光。 .......... 杜玉霖在离南门附近,找了家比较干净的店。 入住时多给了点钱,店家也就识趣的没记录他的身份。 一个半大孩子,还能做出啥出格的事? 洗了把脸,梳理好辫子,杜玉霖在天刚蒙蒙黑时,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客栈。 根据菅原的记忆,在白城子,有四、五处倭国参谋部安排的据点。 这时,大名鼎鼎的特高课还没成立,倭国在东北的间谍,主要受驻屯军参谋部管辖,以商人贸易的身份为幌子,从事刺探、暗杀、拉拢等活动。 在对脑中信息进行筛选后,杜玉霖觉得其中一家诊所可能性更大些。因为菅原在和那个校友见面时,对方提过自己要假扮成大夫的事。 白城子地方不大,倭国人开的诊所也并不算难找。只问了几个人,杜玉霖便了打听到了准确位置。 城中心靠近衙门的街道上,就有一家倭国人开的诊所。 “田中医道。” 一幢白色二层小楼前,杜玉霖嘟囔了一句店名后,便推门而入。 接待处,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女护士正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见有客人进来,立即起身鞠躬,脸上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欢迎光临,田中医道为您服务,先生,有什么需要?” 尽管护士口齿还算清晰,也还是带了点倭国口音。 杜玉霖摸了摸嗓子,装作下咽困难的样子,声音调整得有些嘶哑,“我这也许是染了伤寒,嗓子疼的厉害。” “哦,那就给您开些治疗感冒的药,回去吃几联就会好的。” 见对方想用几片药打发自己,杜玉霖马上晃了几下身子,好像就要晕倒似得。 女护士急忙上前扶住他,“这么严重?看来要马上进行输液了。” “田中医生不在吗?还是让他给我看一眼吧。”杜玉霖试探着问。 女护士表情并未有什么异样,“他和助手出诊了,要等会才回来呢。” “那麻烦你先给我输液,我等他回来,好请大夫帮我彻底检查一下。” “好的,没问题。” 女护士说完,就把杜玉霖带到一层靠外的一个房间。 杜玉霖躺在床上,透过床对面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诊所入口的位置。 护士给他挂上吊瓶后便离开了,他将胳膊垫在额头上,也打起了盹。 恍惚中,时间过了有一个小时,外面传来了女护士的说话声。 “田中医生,里面有个病人在输液,您要不要去看看。” “额,等会吧,我有些累。”男人声音很浑厚。 “好的。”女护士识趣的不再吱声。 杜玉霖抬头看过去,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前面的人五十多,头发已经有了花白了。 在后面,跟着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二十刚过的样子。 就是他。 杜玉霖根据菅原脑中的意识,一眼就认出了这后面的人,便是菅原的校友,也是小洋河驻屯军军部派到白城子的特务。 那人一直低着头,自始至终都没往杜玉霖这边看一眼,大概就是为了减少自己的曝光率,算是干特务的一种本能了。 继续假装睡觉,杜玉霖不想打草惊蛇。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那个年轻人匆匆下楼,独自从正门离开了。 杜玉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果断拔掉针头,只见手背上的针眼迅速愈合,连周围的淤青也快速消失了。 女护士见他起身了,便急忙过来询问道:“先生,是好些了么?田中大夫一会就会过来看你的。” 杜玉霖调整了一下状态,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你这里的药真的不错,我完全不难受了,就不麻烦田中大夫了吧,这是输液的费用。” 说完,丢下了两张银元票,便出门离开了。 24 勋章,“特务杀手” 随后,他又将目光瞄向街道的另一侧,一处建筑的阴影处,还站了三个人。 哼,杜玉霖撇了撇嘴角。 这几个家伙一看就是土匪,从馄饨摊一直跟到现在,还真是盯死自己了。 八成是觉得自己兜里有钱,绑了能要到更多的赎金吧。 既然这么贪,那可就别怪自己命短了。 想罢,他不动声色的跟上倭国间谍,而那三个男人见杜玉霖终于出来了,也立即跟了上来,生怕丢掉这到了嘴边的大肥肉。 三伙人,就这样前、中、后一串,跨越了好几个街区,直到一条比较阴暗的街道上。 杜玉霖开始加快速度,故意让前面的鬼子有所警觉,那人几次想甩掉他,但都没有成功。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杜玉霖与那人的距离进入到十步以内。 前面的鬼子突然就放缓了脚步,右肩微微晃动,这是打算要掏枪射击了。 “别紧张,继续走,我是自己人。” 杜玉霖在对方要转身的前一刻,用流利、标准的倭语说了这么一句。 也许是掠夺了菅原记忆的原因,他这话说出来竟还夹杂了点富冈的口音,进一步增加了可信度。 果然,那个间谍肩头明显松懈了一些,步伐轻快了不少。 他没回头,只是开口问道:“你是哪个部门的?” “我叫木下,与菅原是一组的,现在正在追查杀害他的凶手,却被坏家伙盯上了。” “什么?”前面的鬼子停下脚步,“你是说,菅原君,菅原永孝被人杀害了?” “是的,在新珉府,我们调查村田洋行血案的时候。我一直追寻凶手到了这里,本打算过来找你帮忙,却还是暴露了。” “也就是说,你身后的几人中,就有杀害菅原君的凶手?” “我不确定,也许......” 杜玉霖的话没说完,前面的鬼子已经转过身来,只见他双眼通红,满脸都是愤怒的神色。 “八嘎丫路,我倒要看看,什么货色夺走了我朋友的性命,木下君,麻烦你掩护我。” 掏出手枪,他便向杜玉霖身后冲去。 杜玉霖跟在他身后,小声应了声“是”。 这下轮到后面那三个土匪倒霉了。 他们本来就因为脚力慢跟着很费劲,对面这一突然折返,几人根本就无法刹车,与暴怒的倭国特务撞了个对头。 三人还在愣神的时候,那鬼子已经开枪了。 啪啪啪啪...... 一梭子子弹打完,那三人瞬间被打成了马蜂窝,死的叫个不明不白。 鬼子还不解气,换了一梭子子弹,对着那几具尸体又是一顿射击,其中两个人的脑袋都被打得稀碎。 杜玉霖举手示意对方停止射击。 “住手,还请你息怒,我还要看看有什么线索呢?难道你不想为菅原君报仇了?” 鬼子特务这才停手,皱着眉头擦拭起手枪来 。 “只那猪,都是混蛋,死不足惜。” 杜玉霖没搭话,搜起尸体的身来。 三人三把手枪,一把是盒子炮,另外两把是老左轮。 也是够穷的,怀里就揣了几吊老铜钱。 还有一封信,扫了一眼封面,上写“金兄亲启”。 “木下君,你可有什么发现么?” 那鬼子揣好了枪,看了眼四周,有点担心暴露,想催促杜玉霖快点。 “这有几把枪,另外还有一封信,我认为可能有点价值,要不你过来看看。” “哦?呦西。” 那鬼子来了兴趣,盯着杜玉霖左手的信快步走过来。 啪啪啪。 趁其不备,杜玉霖举起刚缴获的老左轮,对着他就是三枪,一枪胸口,一枪小腹,一枪大腿根。 “你......”鬼子捂着胸口,满脸都是疑虑。 杜玉霖一脸冷漠,“臭鬼子,死不足惜。” 结果这鬼子特务就和刚才那三个土匪一样,同样死的不明不白。 收起那封信,杜玉霖开始布置起枪战现扬。 先从鬼子的公文包里取出枪,塞回到他的手里,顺便还检查了一下包内,并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接着,又把刚才射杀鬼子的左轮枪塞到一个匪徒手中,另外两把随意丢到其余二人的身边。 之所以在射杀鬼子时,打了三个不同的地方,就是想造成双方是互相残杀、同归于尽的假象。 这现扬看起来很清楚,小鬼子一个人对射三名土匪,击毙了对方三人同时,但自己也受了重伤死掉了。 又做了几处微调后,杜玉霖才满意的离开。 这样,菅原在小洋河这边的几个熟人,小川、木下和刚死的这个特务,就都被自己干掉了,以后使用菅原身份的时候,胆子就能壮不少。 “叮”声再次响起,一根小黄鱼进入怀中。 杜玉霖撇了撇嘴,还有点看不起地上这个特务了。 “连个官都不是,你这家世还是不够硬啊。” 可他话音刚落,系统接着再次发动。 叮,宿主获得可重复铜制勋章,“特务杀手” X 1。 叮,宿主获得勋章随机奖励:特工专用“氰化钾片” X 1。 本来杜玉霖还眯着眼等着好事降临,但听到“氰化钾”三个字时,脸都气绿了。 系统,你啥意思?咒我快点死呗? 可惜,他这系统从来不回话。 摸了摸怀里,还真多了一个很小的盒子。 晦气。 这时,远处传来人声,可能有人听到枪声报了官,他也不再停留,翻上旁边矮墙,从屋顶上飞快离去。 ............. 第二天,杜玉霖睡了个大懒觉,起床时,都快到中午了。 收拾好行李,就往客栈外面走。 柜台处,两名衙门的士兵,正拽着店家衣领吆喝着。 “妈的,快坦白,有没有什么可疑人住店?出大事了知道么?” 店家苦着脸,“兵爷啊,小本买卖,二位爷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一个大嘴巴,狠狠抽在店家脸上,“去你的,说什么废话。” 另一个兵过来,也跟着踹了几脚。 这时,店老板的媳妇从后院跑出来,手里捧着一些碎银子,最上面还有两张昨天杜玉霖付的银元票。 “二位,二位别打了,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你们拿去。” 见到真金白银了,那两个当兵的才停手,将所有钱都抢了过来,晃晃悠悠的离开。 往外走的时候,跟杜玉霖打了个擦肩,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毕竟一个小毛孩子,有啥值得在意的呢。 直到当兵出门后不见踪影,店主媳妇才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什么世道啊,死了个倭国大夫,你们不去抓凶手,来抢我们开小店的干什么啊?”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周围几个住店的都纷纷摇头,但又怕摊上事,最后还是选择扭头回屋了。 本打算就此离开算,但杜玉霖最终还是走回到了柜台。 “老板,我再续订十天的房,给,这是房钱。” 说完,四张“五元”面值的银元票,就被拍在了桌面上。 店家一脸错愕,连他媳妇都擦擦眼睛站起来了,二人同时看着这黑衣少年。 二人这表情倒把杜玉霖看乐了。 “瞅啥呀,有钱不赚咋的?告诉你,房间甭管我住不住,都给我准点打扫干净喽。” 说完,扭头走出了客栈。 25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这家店他自然是不会再回来的。 但毕竟那特务是自己杀的,既然看到了有人因自己受到牵连,能帮就帮一手吧。 至于那些他没看见的冤屈,可就真管不过来,现在他还没有这个实力。 咕噜噜。 肚子叫了,客栈本来是有早点的,因为这破烂事也没吃上。 他拍了拍肚皮,奔昨天的馄饨摊方向走去,先吃饱了再回新珉府。 可还没等走上主路呢,就听到城门方向传来了吵闹声。 “马撞人了啊。” “抓人啊,别让他们跑了。” “帆儿啊,先照顾你爷爷,我去追。” 杜玉霖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一看出事地点,就是馄饨摊那,这下想不看看都不行了。 他将“雪里豹”牵到道路一边,对它说了句“在这等我”,就快步走了过去。 现在刚过中午,正是城门这比较热闹的时候,事发地点围了不少人。 馄饨摊此时一片狼藉,连锅都摔出去老远,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原本遮阴用的棚子也塌了一个角。 人群的中央,昨天看杜玉霖吃馄饨的男孩,正扑在摊主老头的身上哭嚎着。 “爷啊,你咋不起来呢?睁开眼看看我啊,可别吓唬帆儿啊。” 男孩鼻涕、眼泪横流,周围的人见此悲情扬景,也都纷纷摇头叹息,只是没一个人愿意上前。 杜玉霖走过去蹲下,将手放到老人鼻孔处,几秒后才拿开了。 “老爷子走了,你节哀吧。” “不,不,你骗我。”男孩剧烈地摇着头,眼神发直地看向杜玉霖。 杜玉霖站起身,“如果你觉得哭能救回爷爷,就继续哭,我转身就走。如果想解决问题,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抽泣了几下后,明显在努力压抑情绪,大概十几秒,他才继续开口。 “今天......今天的生意很好,爷......爷爷还说收摊后给我买好贺呢。” 泪水再次涌了下来,杜玉霖保持耐心地听着。 “就在刚才,几匹马......是五匹,疯狂的冲了过来,看起来四个人在追一个大胖子,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把爷爷撞飞了。” 男孩再次“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杜玉霖搂住了他,轻拍着后背。 “你家里还有别人么?” 男孩“呜呜”地摇着头,“爹娘被早死了,我只有爷爷了,他没了以后我可咋办?” “没事,你以后还有哥哥。”杜玉霖将男孩扶起来。 男孩没明白对方这话是啥意思。 “以后你可以跟着我,只要我有口饭吃,就不会让你挨饿。” 也说不清楚为啥,杜玉霖昨天第一次看见这男孩,就觉得很投缘。 可男孩还是没太明白,眼前这人也不比自己大几岁吧,难道还能养活自己了? 杜玉霖拿出五元的银元票塞到孩子手中。 “去找邻居,求他们帮忙给老人家收尸下葬,把家里一切收拾好以后,去新珉府于家粮铺找于文斗掌柜,就说你是我杜玉霖认的弟弟,他会好好安排你的。” 男孩还是有些懵,直愣愣看着手中这没见过的票子。 “你听到没?”杜玉突然大声质问了一句。 男孩一激灵,终于回过神来,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叫什么?”杜玉霖语气放缓。 “我大名叫杨越帆,父亲叫杨振平,是北洋水师的一等水手,但在黄海海战中,随着军舰一起沉进大海里去了。” 也是英烈之后,杜玉霖庆幸自己多管了这档闲事。 “刚才也说了,我叫杜玉霖,以后我就是你哥。” 杨越帆也很懂事,马上跪在杜玉霖面前就磕了个头,“帆儿给哥哥磕头了。” 这时,城门那边,一位打把式卖艺装扮的壮汉,倒提着关刀跑了回来,累得是满头大汗。 “狗娘养的都他妈跑了,我这两条腿的,追不上人家四条腿啊。” 杨越帆走过去,“辛苦大牛哥了。” “老爷子没事吧?” “死了。” “啊?好人不长命,我......我再找他们拼命去。” 那个叫大牛的听罢也是满脸悲哀,转身就走,还要出城门继续去追。 “兄弟,你等等。”杜玉霖喊住了大牛。 那汉子就是一愣。 杨越帆来给介绍,“大牛哥,这位是我刚认的哥哥,叫杜玉霖。” 又转向杜玉霖,“哥,这位就是昨天跟你提过的,每次都能吃两大碗馄饨的大牛哥。” 杜玉霖一抱拳,“追人的事,交给在下吧,麻烦你帮忙小帆处理下老人的后事。” 说完,又掏出两元银元票,可刚要递过去,就被大牛拒绝了。 “杜兄弟,我大牛虽是个粗人,但做人讲义气这一条还是明白的。老人家待大牛不错,送他最后一程是本分,不必客气。” 见大牛说的不似虚话,杜玉霖就不好再强求,收起了钱。之前给杨越帆那五元银元票,也足够处理后事了。 “还麻烦你给我指一下,那几个人跑走的方位。” 大牛朝着城门外偏东的方向一指,“那边,四个人追一个,我看得很清楚,撞人的是四个人中带头那个,大块头脸上有疤,对了,头上包着大红色的裹布,扎眼的很。” 杨越帆拉了拉杜玉霖衣角,“哥,咱别追了吧。” 他虽然恨那些人,但他更害怕,怕自己再失去这刚认的哥哥。 和昨天一样,杜玉霖温柔地按了按男孩的头顶,面色却逐渐冷了下来。 “撞出了人命,想一走了之?在我杜玉霖这,没有这样的道理。” 咻...... 他打了声口哨,一旁待命的“雪里豹”小跑过来。 杜玉霖翻身上马,对杨越帆再次强调,“去新珉府,找于文斗”,便飞驰而去。 黑衣白马,仗义天涯。 ........... 白城子以东三十多里。 路上一匹花斑战马呼哧带喘的狂奔着。 上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匍匐在马背上,玩了命的抽打着马儿的屁股。 “八嘎丫路,狗皮膏药。”他回头骂了一句。 在他身后一百五十米左右,四个汉子正拍马追赶着。 为首的大汉身材高大,上衣大敞着,露出胸口的腱子肉,头上裹了一块红色裹布,打扮得十分扎眼。 “小鬼子,我看你还能跑多远,等我们抓到你,先挖你一只眼。” “哥,就一枪把他撂那得了。”后面一个人埋怨道。 “放屁,”为首大汉怒斥,“大当家说要活的,你万一弄死了,回去不插了你才怪。” 这话一出,没人敢再多言语,只能继续追赶,可他们的马就是追不上人家的,心里干着急。 就在这时,几人就听身后马蹄声起,正有人快速接近他们。 四人同时回头,来人竟是个骑着白马的黑衣少年。 “我草,这小娃的白马好生霸气。” “哥,你去抢过来,骑这马肯定能追上前面那个死肥猪。”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拉转缰绳掉头。 为首的大汉咳了咳嗓子,抖了抖胸肌。 “小兄弟,你的马......” 啪。 话都没说完,一发子弹便正中他的额头。 瞬间两眼发了直,整个人如死狗般掉落马下。 那红色的裹头布,被血染得更加鲜红了。 26 花田弥之助 那几人先是一懵,随后反应过来,才想起该掏枪还击了。 既然正主已经死了,杜玉霖本是不打算多杀人的。 可没想到,几个小匪徒不但不投降,还胆敢还击,真是不想活了。 “神枪手”的天赋再次发动,红点在对面三颗脑袋上逐一凝聚。 啪,啪,啪。 只三枪,三个脑袋几乎同时开了花,尸体“扑通通”跌落马下,马也因为受到惊吓四处逃散开来。 也许是最近杀的人有些多,杜玉霖对人头爆炸的画面已经不那么兴奋了,还不如去搜刮尸体来得刺激。 他走到为首那人尸体前,想下马先将那红裹布捡起来,好拿回去祭奠馄饨摊老人,也算给杨越帆一个交代。 突然,他眼角余光扫见,前方有一骑飞奔而来,急忙直起腰板,举枪瞄准准备迎战。 “哎,小英雄别开枪,我可是大好人哪。” 来人是个短小的胖子,肿眼泡、大圆脸、趴鼻子,一根细细的麻花辫盘在脖子上,满脸都堆着笑。 鬼子。 尽管那人只说了一句话,口音隐藏的非常好,但杜玉霖还是听出了夹杂在其中的那股子恶心味。 本能的就想动手,甚至红点已在那肥大的脑袋上凝聚完成,但杜玉霖最后还是放弃了。 无脑的杀戮不可取,这么一个被四个土匪追的胖鬼子,保不齐身上会有什么秘密呢。 杜玉霖放低枪口、挺直身体,一直等着那胖子靠近到自己十几步时,才用倭语缓缓开口。 “阁下是倭国人?来这边做生意的?” 这略带富冈口音的倭语,显然出乎了那胖子的意料。 但也只是一愣神后,胖子就面色一整。之前那股子油腻的江湖气荡然全无,浑身散发出上位者的气势。 “在下花田弥之助,关东州总督府参谋部,副参谋长。” 这话一出,就连杜玉霖心头都是一紧,好家伙,真大佐出现了。 虽然菅原的记忆碎片中没有这个人的样貌,但他的名字是知道的。 这花田弥之助是一个长年潜伏在东北,到处煽风点火的老特务了,为沙倭战争的胜利立下过赫赫战功,人送外号“花小辫子”。 菅原才到东北十几天,自然是没和此人打过照面的,但花田的大名,早就成了军部那群年轻特务们口中的传奇了。 嘿,这要是一枪崩了他,系统还不得给一块金砖? 杜玉霖压抑住内心的冲动,片刻间,他已酝酿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 利落翻身下马,身子站直,脚后跟一磕,右腕举到肩头的高度,手指指向右眼眉尾前方,行了个标准的倭式军礼。 “驻屯军军部初级参谋,菅原永孝。” “哦?是菅原家的孩子,你到这边来了,你父亲身体还好吧?” 花田弥之助目中露出了喜色,他乡遇到故人的孩子,还被这孩子所救,也算得上是人生大幸事了。 本着演戏演全套的宗旨,杜玉霖将“演技”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 神情中,先是露出遇见这是父亲朋友的惊喜,随后又带出点生活不尽如人意的哀怨。 “我已经一年没有父亲大人的消息了,您也许知道,我并非夫人所生,所以才这么小就送去了军校。” “哼,惠子夫人不明事理的,老菅原哪里都好,就看女人的本事不行的。”花田弥之助满脸不屑。 杜玉霖没有接话跟着抱怨,这更给了对方孩子懂事晓理的好印象。 “算了,不提这些,帝国男儿迟早都要进军队为国效力的。话说回来,你怎么到白城子这来了?” 花田弥之助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拍了拍身旁,示意杜玉霖坐过去。 坐到胖鬼子身边,杜玉霖脸上挂满了遇到长辈的拘谨。 “我的朋友木下君,奉命去调查新珉府村田洋行的案子,临时缺人手,便把我叫上了。” “那事我听说了,十六条帝国军人的性命消散了,太可惜了。你继续说。” “刚到新珉府第一个晚上,就遇到了几个人的袭击,木下被杀了,我好运气被人救下才得以活命。但我不死心,一直追踪杀手,就误打误撞来了白城子,但还是断了线索。” “那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都有什么?” “我推测,应该和一个叫海沙子的土匪有关。” 听到海沙子,花田弥之助握了握拳头,“又是那个混蛋,喏,地上的这几个家伙,就是他派来抓我的。” “哦?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杜玉霖还真挺好奇的。 “海沙子是北面最大的土匪头子,我想着劝他加入我们的“义勇军”,结果他收了沙国的银子,要用我的人头去换更多好处。” 说着,花田那肥大的手按在了杜玉霖的大腿上。 “多亏了你,永孝,你是我花田弥之助的救命恩人。” 杜玉霖急忙起身,腰板拔的直直的,“为帝国效劳,义不容辞。” “哈哈哈,”花田眼睛都笑没了,“菅原这个老家伙,一辈子就知道看书、泡女人,没想生出的儿子,竟然如此有出息。” “花田伯父,您实在是过誉了。”杜玉霖不显山不露水的换了称呼。 花田弥之助听后却很高兴,用手比划了个手枪形状,“你的枪法是真的好,还有,你那是什么枪?我怎么没见过。” 军人哪有不喜欢枪的,他早就看见了杜玉霖手中的鲁格手枪,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德帝国的鲁格手枪,是父亲在我入读士官学校时送给我的。如果伯父喜欢,就拿去用吧。” 说着,把枪递给了花田。 花田接过枪,摆弄了几下后,对着地上那几具尸体就是几枪,打的血花飞溅。 “好大的威力,我很喜欢,但还是还给你,这是你父亲送给你的纪念。” 说完,把枪还给了杜玉霖。 暗吁了口气,杜玉霖也舍不得把这枪给这死鬼胖子的。 花田指了指裹红头巾壮汉的尸体,“去搜搜他,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是。” 杜玉霖快步走过去,也不顾尸体的一身血,翻找起来。 可惜,除了几块碎银子外,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花田看完略显失望。 杜玉霖在尸体上擦了擦手,却从自己怀中取出了昨晚得到的那封信,恭敬的递了过去。 “伯父,我这里倒有一封信,也许会有点价值。” 27 瞒天过海 内容他昨晚回到客栈就已经看过了,就是海沙子写出的一封信,而收件人竟然是刚被招安的金寿山。 根据信的内容推断,二人打算合作搞一扬偷袭,针对谁信中并未直言。 花田弥之助是懂华文的,眯着眼仔细的来回读了几遍,才将信折了起来,放回信封。 “我见过海沙子的字,这确实是他亲笔所写,这个混蛋又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菅原你怎么看?” 杜玉霖可跟花田不一样,那鬼子有的多年的特务经验,而他却有着对这段历史的大体了解。 记忆中,在金寿山接受招安后,很快他就因为心里不平衡而反悔了。 同样和冯德麟一起对沙国倒戈一击,但待遇却天壤之别。 人家冯德麟目前已经是五营统带,可他金寿山手下才区区两个营的兵力。 此外,部队待遇也是天差地别,冯德麟驻扎的中安镇,繁华富裕,大户林立,人家每天吃的满嘴流油。 反观他金寿山,被派到鸟不拉屎的哨子坡,不但穷,距离小洋河驻屯军也很近,每天活的都是提心吊胆。 有不满就会产生愤怒,金寿山的心中逐渐就起了杀心。僧多粥少,那就把僧干掉几个不就得了。 这个脑子缺了一根弦的家伙,竟然主动联系沙国特务,想要再次反戈投降,和他们联手干掉冯德麟。 正应了那句古话,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了。 当然在历史上,最后他也没成功,冯德麟发觉后去求张作霖帮忙,最终打垮了金寿山,海沙子也受了重创。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冯德麟总觉得自己欠张作霖的人情,后来在打压段芝贵的时候冲在最前面,让自己在袁大总统心中失去了地位,更失去了与张作霖争夺东北掌控者的可能。 了解了这段历史的杜玉霖,自然知道这绝对是个拉拢冯德麟的好机会。 这位未来二十八师的师长大人,可得站在自己这边才好。 沉思片刻后,杜玉霖皱着眉,像是得到了深思熟虑的答案。 “伯父,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但可以铲除帝国的奸细,更是个能够沉重打击海沙子的契机,而铲除掉了海沙子,沙国在东北的根基就会被进一步的动摇,一举三得。” 花田眯着眼,大肿眼泡颤抖了几下后,缓缓点头。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那如何做可有什么建议?” 他这是明显在考察杜玉霖了,虽然才刚见面不久,但花田已经觉得,对面这个年轻人是一个可造之才。 杜玉霖身子前倾,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 “我们可以把消息透露给冯德麟,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借刀杀人。” 花田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我觉得,只凭借冯德麟的实力,还不足以同时对抗海沙子何金寿山两面夹击,需要为他找一个帮手。” “你有什么建议呢?” “我刚到这边不久,能想到的最合适人选,便是刚在诱杀杜立三事件中大出风头的张作霖了。” “哼,”花田面露厌恶,“那个无赖,每次有事前什么都好商量,一旦事情办完,就什么都商量不好,我讨厌他。” 说归说,但花田也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选择,所以抱怨了几句后,就打算点头。 没想到,杜玉霖却再次开口。 “如果伯父讨厌他,我还有一个人可以推荐。” “哦?呦西,说来听听。” 这可确实出乎花田的意料之外了,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合适人选? “之前我不是说在新珉府遭遇到暗杀嘛,我之所以能侥幸活命,是被一位英雄所救。 此人叫杜玉霖,是三界沟青马坎大当家杜立三的弟弟。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妙计,竟然击溃了前去围剿的五营兵力,还说服知府沈金泉再次招安他们。 当时他正在新珉府等招安的消息,碰巧遇到我这么个事,还因为我和他长相颇为相似,与我结为了金兰兄弟。” 哦? 花田弥之助歪着头,仔细的听完后,也真的有些上心了,只要能绕开那可恶的张老疙瘩,他什么可能都想尝试尝试。 “那招安之事现在进行地如何了?” “还在等消息,据他说,总督徐世昌、总办张锡銮都在忙着接受朝廷的巡阅使,顾不上他这个小小的土匪。” “愚蠢,只那猪就是把功夫浪费在这些繁文缛节上,才被我们帝国海军打的全军覆没的。” 杜玉霖心中暗骂了一句“狗日的鬼子”,但面上却表现得很正常,继续侃侃而谈。 “伯父说得是,据我看来,那杜玉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很有英雄气概,如果能够得到机会,必然能够飞黄腾达,为我帝国所用。” “他可知道你的身份?” “我没有告诉他。” “很好,先给他点甜头,再慢慢透露给他,华国人讲究面子,台阶还是要给的。” 见花田逐渐上道了,杜玉霖继续加火。 “伯父说的是,如果我们能够在招安的问题上,帮那杜玉霖一把,在将解决金寿山这个机会给他,我想他一定会对我们帝国感恩戴德的。据我观察,他绝对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花田深深看了眼杜玉霖,好像做出了个不小的决定。 “那好,我信你,这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这就去新民联系他。还有,以后你就跟着我干吧,至于军部那边我去沟通。我花田弥之助跟他们要个参谋,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杜玉霖听罢,立马起身站直,恭敬的鞠了个躬,同时这也是表示这是来自晚辈而非下级的谢意。 花田起身将他扶起,满脸都是慈爱,他觉得自己好久没见到过发自内心欣赏的年轻人了。 “比起在军部,我们的工作就更为危险些,但贡献却是更加直接的,你我就是眼睛,看得清楚才不会让帝国的战车迷失方向,你明白?” “明白,就像伯父在沙倭战争发挥的作用那样。” 见对方提到自己最得意的事,花田摆了摆手,笑得却更灿烂了。 随后,他将那封信交还给杜玉霖,“你拿着他去见那个叫杜玉霖的吧,就说不必担心招安的事,至于如何对付金寿山和海沙子,还有如何告知冯德麟,交统统交给你办了,我会时刻关注事态的发展,等你的好消息。” “是,请伯父放心,我菅原永孝,必不辜负您的期待。” 叮,宿主获得银质勋章,“瞒天过海”。 叮,宿主获得勋章附带奖励,“特工技能手册”。 28 关东州司令部的电话 这一路风尘仆仆,就连“雪里豹”,都快变成了“沙里豹”。 门口的小二远远看见杜玉霖这一人一马,撒腿就往后院跑去送信,他还没到大门口,于文斗就小跑迎了出来。 “玉麟啊,你是去哪儿了?一走这就是几天,可担心死我们了。” 躲在门后的于凤至此时也伸出脑袋,俊美的小脸蛋红扑扑的。 “爹爹一天出来几十趟呢,你可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进屋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搭腔。” “可他也不是个多大的人呀,哼,偏心眼,爹爹不喜欢凤儿了。”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转头跑掉了。 于文斗苦笑,孩子说的也确实不错,这杜玉霖真不能算是大人,可自己就是无法把对方当成孩子啊。 撵跑了女儿后,于文斗转头接过“雪里豹”的缰绳,交给了手下伙计,吩咐他们务必好好给这匹马清理、喂食。 杜玉霖心头一热,脸上都是笑。 “于掌柜费心了,我是去了一趟北边,就是随便逛逛,长长见识,这些年一直在青马坎里圈着,实在是憋屈。” “二当家啊。” 许二虎此时也听到消息,光个大脚丫子就跑了出来,“你可吓死二虎了,我以为你......” “闭嘴。” 几人哈哈大笑,携手走进后院花厅,分主次落座。 许二虎是个急脾气,一坐下就又问杜玉霖到底去了哪,于文斗也满是好奇。 杜玉霖自然没有说去杀鬼子特务的事,倒不是杀鬼子有什么问题,只是解释不清楚这前后的逻辑而已。 总不能说自己掠夺了一个鬼子的记忆,就知道了另一个的位置,于是特意跑了几百里去杀人吧。 于是,他巧妙的将诊所外干掉的三个土匪,与追杀花田的几个糅合到了一起,就说是见义勇为了一把,干掉了一个撞死摆摊老头的坏蛋。 想到这,他转头于掌柜,“要是有个叫杨越帆的小男孩来投奔,于掌柜一定要留下他,最好能安排个什么活干。” 按照时间算,那孩子就是办完丧事直接过来,也要比杜玉霖慢不少。 与花田弥之助分开后,他原本打算回一趟白城子的,但有了海沙子这事,就着急直接赶回来安排了。 至于那土匪的裹头布,以后见面再亲手交给他。 于文斗听明白了经过,对杨越帆的遭遇也深表同情,“放心吧,我一个开粮铺的,就不缺吃的,多一张嘴而已。” “沈金泉那边有信没?”杜玉霖喝口茶。 “前天传来消息,说是折子已经递了上去了,应该就这几天了。” “嗯,不会超过三天。” 有了花田那边的帮助,杜玉霖对此是信心满满,就算徐世昌不把自己这青马坎放在眼里,总不会对倭国司令部的副参谋长也敢无视吧。 许二虎也汇报了青马坎那边的消息,杜立三的丧事办完了,暂时禁止所有人下山,什么事都要等杜玉霖回山再说。 此外,有二十几个人趁夜深跑了。 这是因为杜玉霖之前传去过命令,所有人必须大清早就准时起床,由许彪、黄瑞、假和尚和老黄牙几人监督,别的不做就跑圈,中午休息后,下午继续跑。 这些土匪平时懒散惯了,提着脑袋打家劫舍行,叫他们准点跑步,那是打死都做不到的。 杜玉霖眯眼听着,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群青马坎土匪,想要真正的变成朝廷的士兵,不经过一番筛选是不行的。 如果连准时起床、跑圈都做不到,还不如趁早的就分道扬镳的好。 “告诉许大哥他们,有要走的不但不要追,还要给上足够的盘缠,咱们好聚好散。但有一句话要说在前头,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哎。”许二虎点头记下了。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后,杜玉霖吃了口饭,便回屋休息了,这几天他可太累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日头升得都老高了。 迷迷糊糊中,就听外面有人小跑过来。 “二当家,二当家,快起来,沈知府那边派来人了。” .............. 新珉府知府衙门,会客厅内。 知府沈金泉正与殷鸿寿和冯德麟交谈着,他们商议的事自然是招安青马坎的细节了。 殷鸿寿是朝廷的“招安委员”,招安青马坎本来就是归他主办的,接下来的事儿自然也要由他继续进行。 冯德麟则是因为出了一个营的编制,算是与招安的事也沾点边,沈知府就礼貌性的通知了一声。 没想到这老冯竟然第二天就赶了过来,其实沈知府哪知道,只要是能看见那张小个子吃瘪,他多远都会凑过来的。 这次可不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原本那张作霖都和殷鸿寿布好了局,就等着升官发财了,没想到杀出来个青马坎二当家的,搞得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里面美,冯麟阁满面春风。 沈知府自然也看出来了,“麟阁兄,看来你很看重这位杜玉霖喽?” “哈哈哈,”冯德麟放下茶杯,“咱老冯一直都是敞亮人,大人也知道我和那张小个子不对付,能让他吃亏的,我都很看重。” 紧挨着他的殷鸿寿低头没言语,这冯德麟好阴损,这话何尝不是在说他? 虽说他和张统带诱杀杜立三立下大功,但最后围剿却失败了,因为这事,上面已经有些不满了。 更让人尴尬的是,这沈知府竟然又准备招安青马坎了,还绕过他直接给奉天那边上了折子,那边竟然还就批准了。 这不是往脸上扇大嘴巴子么? 沈金泉看着殷鸿寿这阴晴不定的表情,也是内心畅快,让你和那张小个子穿一条裤子。 见差不多了,他继续谈正事。 “总督昨天下了命令,让我们立即招安青马坎,还特意嘱咐一句,不允许再想着背后使坏的事,长此以往,朝廷的信用何在啊?” 殷鸿寿再也坐不住了,抱拳拱手。 “大人说的是,这次绝不会再听别人挑拨,以朝廷的大计为重。” 冯德麟咂吧着这命令的滋味,“沈大人,总督这话说的可是和之前有出入啊,听起来怎么好像是特意告诫我们,要好好对待着杜玉霖似的呢?” 沈金泉无奈摇摇头。 “也不知道那杜玉霖是什么路子,竟然手眼通天,在倭国关东州司令部那竟也还有关系,人家质问的电话都打到总督府了。” 这话着实吓了对面二人一跳。 “啥?倭国军方都介入了?”冯德麟站起身。 “还是参谋长亲自打到电话。” 29 你脑袋都快没了 就在这时,屋外卫兵报告,“杜玉霖求见。” 这一声惊醒了几位,竟然都纷纷起身,迎了出去。 门外,杜玉霖一身黑色长衫,外搭蓝色马甲,头戴瓜皮帽,都是上好的材料,俨然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杜玉霖的样貌不似杜立三那样威猛,眉宇间反倒多了几分书生气,只是那双眼炯炯有神,令人不敢轻视。 见三位大人同时出来迎接,杜玉霖就知道,花田弥之助那老家伙是真办事了,看来自己骗他的那套说辞算暂时过关了。 能瞒过一个几十年的老特务,看来自己这演技确实不错。 沈知府站在门口,冯德麟和殷鸿寿则直接走了过来。 冯德麟一把拉住杜玉霖,亲切得不得了。 “杜兄弟,几天不见,老哥哥就想你了,你说人的缘分就这么有意思啊。所以知府一提招安的事,我立马就过来了。” 杜玉霖也是将手按在了冯德麟的胳膊上,“可不是,以后小弟一有空就去中安镇看你。” “来,哥哥给你介绍,这位是负责招安的委员,殷鸿寿。”冯德麟一指身后。 殷鸿寿就站在几步外,面上略带尴尬。毕竟这杜玉霖的亲哥哥算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杜玉霖放开冯德麟的手,几步走到殷鸿寿面前,热情程度丝毫不减。 “殷大人为青马坎的事操劳费神,杜玉霖在此拜谢了。” 说完,就是深深一躬。 这举动,不但殷鸿寿惊讶,连一边的冯德麟也是一愣,他还原本要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戏码呢。 沈金泉暗自点头,再次印证了之前的想法,这杜玉霖果然不同凡响。 他招呼道:“都进屋来吧,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了。” 议事厅内,几人分主次落座,沈知府特意将杜玉霖让到自己身边。 “上次一别,将近十日,你没觉得是本官在敷衍你吧?”沈金泉打趣道。 杜玉霖一抱拳,“大人哪里话来,朝廷做事自有章程,能给草民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就是百日千日,也都等得。” “好,我果然没看错人。”沈金泉点头。 冯德麟最沉不住气,他现在对招安的事都不怎么感兴趣了,反倒更关心对面这小家伙,和倭国关东州司令部到底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他冯德麟就是靠着倭国人才得以混到今天的,在得罪了沙国人,他唯一能倚仗的,也就只有倭国军人了。 在他看来,能和倭国高层搭上线,那可比认识几个朝廷的官有价值多了。 毕竟人家给的可是真金白银、洋枪大炮啊。 冯德麟将椅子拉到杜玉霖边上,“小兄弟,哥哥问一句你可得说实话。” “哦?冯大哥尽管问。” “兄弟,你在倭国满洲司令部那边还有关系?”冯德麟眼睛瞪得老大,想要捕捉到任何一个可以辅助他猜测的细节。 “是啊。”杜玉霖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就连沈知府和殷鸿寿也都上了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杜玉霖耸肩一笑。 “也没什么,之前下山办事时,无意中救下了一个人,叫花田弥之助,说自己在倭国那边有点能量,让我有事找他。前几天他路过新珉府,我们就见了一面,说了说招安的事。” “哦,原来如此。” 他说的轻松,对面几个人听得可就惊悚了。 这小子嘴里的花田弥之助,就是那个花小辫子么? 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位当官的可清楚,那可是个老特务了,据说在司令部那边的职位很高。 冯德麟更是觉得脊梁沟发凉,即便自己和倭国军队算是走得近了,但也够不到花田那个层次的啊,听杜玉霖这口气,还是这花田的救命恩人? 沈知府深吸口气,他终于明白了,一个土匪的招安为何值得总督徐世昌,亲自下指示了。 殷鸿寿则狠狠扣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怪自己不该听信那张小个子的撺掇,得罪了这么个死敌,未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会可得好好和人家拉拉关系。 见几人沉默不语,杜玉霖还故意火上浇油。 “敢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那我回去立马就和那花田说,这事他别瞎掺和了,难道靠沈大人、冯统带和殷委员,就办不成事了?” 嘿,嘿嘿,几人笑得略显尴尬。 沈知府轻咳了一声,“昨晚就已经接到徐总督的命令,招安的事已经定下了。” “那太好了,青马坎的弟兄终于熬出来了。”杜玉霖装出很兴奋的样子。 “徐总督还特意指示,一定不能亏待了青马坎的杜玉霖,刚死了哥哥,还能坚持相信朝廷、弃暗投明,这份心实在难得。” 听了这话,杜玉霖演技发动,眼圈顿时红晕了,肩头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 “谢徐......徐总督。” 沈金泉又把话拉回去了,“额,总督话虽是如此,但确实本官也是能力有限,只能尽力周全了,还望杜兄弟多多包涵。” 杜玉霖马上起身,“有这话就够了,还是如之前商议的那样,粮饷用度,都由我们青马坎自己负责筹备,不劳大人费心。” 冯德麟一挥手,“哎,杜兄弟可别忘了还有冯某呢,除了那一营的编制送给你外,再给你五十匹军马,二百条枪,清一色的金钩疙瘩楼,外加一万发子弹。” 杜玉霖再次抱拳,“谢冯大哥。” 殷鸿寿是最尴尬的,啥也拿不出来就只能说几句好话了,“杜兄弟,办事利落,为人大气,未来必不可限量啊,哈哈哈。” 几人接下来,就是对招安的各项事宜做了安排。 三天后,殷鸿寿将带着冯德麟的枪马、朝廷的公文,亲自上青马坎进行招安。 此次招安的编制仍旧是一个营,五百人,驻扎地为青马坎南处四十余里的凤城,属于金寿山的管辖范围。 杜玉霖为管代,手下的哨官、帮带可以由他自行任命。部队的粮饷暂时自理,未来朝廷有富余了会一并补齐。 大体就是这些内容,一直谈到了午后,几人才纷纷起身告辞。 刚出知府衙门,杜玉霖轻轻拉了一下冯德麟的衣角,将他带到一边。 看看左右没人了,才低声对他说道。 “冯大哥,摸摸自己的脖子吧,你脑袋都快没了。” 30 两只老狐狸 其名取自诗经,“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此楼的总部在奉天,这里的算是个分号,但买卖也是十分的火爆,菜品的价格更是不便宜。 这里顶层吃上一桌,没个几十上百的银元是下不来的。 包间里,冯德麟和杜玉霖面对面而坐。 冯德麟夹了一块鸡腿肉到杜玉霖碗里,“杜兄弟尝尝,他家的蘑菇炖鸡腿可是一绝。” 杜玉霖也没客气,一口就吞了下去,边嚼边点头,前世自己走南闯北,但始终就是喜好家乡这口“东北大炖菜”。 少了那些科技与狠活,红蘑菇炖出来的鸡肉味道真叫个鲜美。 砸吧砸吧嘴,这也算是穿回到过去的福利了。 冯德麟见杜玉霖一直在那品着味道,也不谈他“脑袋”为啥要不见了,又耐不住性子了。 “好吃哈?咳,那就多吃点。” 见对方着急的样子,杜玉霖暗自摇头。 这冯德麟就是因为这么个急性子,才在关键时刻乱了分寸,胡乱出牌输给那张小个子,不但失去执掌奉天的机会,连自己的二十八师都打包全拿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更是他杜玉霖未来能利用的缺点,自然不会真替他感到惋惜。一旦时机到了,只要保证这些便宜别给了别人就好。 往嘴里又塞了一口烧茄盒后,他才从怀中取出海沙子的那封信,递给冯德麟,示意他自己读读。 冯德麟撇了撇嘴,满脸都是不在意,可当他读了几行后,脸色就开始凝重起来,到了最后,甚至嘴角都不时抽动一下。 “妈拉个巴子的,别人看不出来,难道我还不知道这是针对冯某人的?海沙子,当年老子给沙国人办事时,他还是个崽子呢,还有这金寿山,他那几杆破枪要不是我牵线,倭国人能看上他?” 哗啦。 他越想越气,竟一挥手将面前小半桌的饭菜都推到地上。 杜玉霖眼疾手快,端起那碗“小鸡炖蘑菇”,抱到自己怀里。 “可不能和吃的过不去啊。” 冯德麟“嗯嗯”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杜兄弟,你见过这种忘恩负义的人么?” 杜玉霖心中不屑,这眼前不就有一个么。 “冯大哥,生气不解决问题,你看这事该咋办,有什么需要兄弟出力的,尽管说。” 冯德麟顿了一下,他是在犹豫要不要跟这杜玉霖多说,毕竟对方的实力自己没有亲眼所见,是不是去找张小个子更稳妥点? “怎么,冯大哥是看不上我青马坎这一千多条枪?”杜玉霖用牙签剔着牙。 “哎呀呀,兄弟哪里话,我可绝对没那个意思,毕竟事关我和手下兄弟性命,自然不能含糊。”冯德麟急忙解释。 “我明白,觉得可能张统带那边人多,更保险点?也确实是这么个事,人家手握五营兵马,眼看就要成为七营统领,咱是比不了啊比不了。” 杜玉霖语气酸溜溜的,乍听起来好似在抱怨自己,实则每个字都震在冯德麟的心坎上。 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子,就已经是一营管代了,背后还有倭国人撑腰,不用几年就会起势,他有啥好酸的? 这话不就是说给他冯德麟听呢么?明明不如人家,还上杆子求人家,活该自己一辈子跟着张小个子屁股后面吃灰。 啪,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去他娘的张小个子,我求他?呸,我吊死在狍子沟外的树杈上都不求他。” 嘿嘿,老小子上钩了。 “就是嘛,”杜玉霖火上浇油,“多大点个屁事啊,兄弟我跟你一起就办得明明白白的。” 冯德麟招呼伙计,收拾一下地上的破碎碗碟,换上一桌全新的酒菜,二人再次入座。 杜玉霖主动为冯德麟倒酒,“冯大哥,你就只管对付海沙子,你的后面交给我了。” 三界沟位于中安镇和哨子坡之间,金寿山想带兵路过不被青马坎发现,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冯德麟听了杜玉霖给出的保证,也是点头认可。 “可兄弟啊,那金寿山手下两个营,其中有一个营是纯骑兵,是他下血本砸出来的,可不那么好对付。” 杜玉霖将筷子在大拇指上转了一圈。 “那张作相带着五个营,几千人,不还是被我打的灰头土脸,再说,也没人要硬碰硬啊。” “此话怎讲?” “回头我派山里兄弟,打扮成海沙子手下的样子,去给金寿山捎个话,只要骗过去了,他必然出山。” 冯德麟点头,“然后呢?” “他金寿山路过我的青马坎,明知道我们刚被招安,还能不过来拜会一下?到时候,咔。” 杜玉霖用手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哦,哦?哈哈哈哈,高,实在是高。” “嘿嘿.....。” 两个人相视而笑,像一对老狐狸。 .......... 八角台巡防营营部,张作霖正对着几个兄弟发着脾气。 “哎,妈拉个巴子的了,那沈金泉什么东西?背着我和青马坎那边勾勾搭搭,合着我死这二百多弟兄白死了?” “可不是咋地,到头来就我们弟兄坐了蜡,我这就召集弟兄,找那狗官说理去。” 说话的是张作霖的头号虎将,汤玉麟,汤老虎。 他接着又瞪了一旁抽着旱烟沉默不语的张作相,“我们兄弟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嘿。” 要换做平时,张作相那也不是个好脾气,可青马坎被打的灰头土脸,再憋屈也不能发作。 “好啦,都别吵了,咱们现在是要商议如何走好下一步。”一个文质彬彬的圆脸汉子起身劝道。 张作霖一看是谋士孙烈臣,脸色缓和了一些,他对有文化的人一直都保持着尊重。 “这个破事弄的,沈金泉得了人,青马坎招了安,据说冯德麟还卖了个人情,就他妈我老张背了杀兄弟的骂名,还死了那么多手下。” “所以啊,我们得想办法补救才是。”孙烈臣摸着小胡子。 “哦?如何补救?” 汤玉麟和张作相也同时投来询问的目光。 “大丈夫要忍辱负重,能屈能伸。三天后,不就是招安的日子么?我们的人不但要去,还要送份大礼去。” “啥?”汤玉麟眼睛就立了起来。 可张作霖却眼睛一转,思考片刻后点点头。 “好,就这么办,烈臣,这事交给你了。” “是。” 31 拉钩上吊,一辈子不许变 于文斗、许二虎都在花厅焦急等着信儿呢。 一进屋,杜玉霖见二人的神色就笑了。 “都谈妥了,三天后来青马坎举行招安仪式。” 听了这话,于许二人的表情都缓和下来,一颗心算是落了地了。 “可算踏实了,要不天天提心吊胆的。”许二虎拍着大腿道。 于文斗还是更谨慎些,“这回应该是真的吧?” “错不了,去我们自家地盘,沈知府、冯德麟牵线,又是对他们有大好处的事。” 杜玉霖打了个酒嗝,刚才确实没少喝,继续说:“何况刚才我还卖给冯德麟一个大人情。” “大人情?”于文斗满脸是不解,他是如何能让冯德麟那种人欠他情的。 “前几天不是收了个弟弟嘛,在去追撞他爷爷的土匪时,无意得到了一封信,就是关于冯德麟的,今天把信给他了。” 细节杜玉霖没多说,倒不是不信于文斗这个人,只是这事与他一个商人完全不挨着,没必要说那么细致。 于文斗也没多问,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来,我以茶代酒,恭喜杜兄弟走入官扬,以后必定步步高升。”于文斗举起茶杯。 杜玉霖和许二虎也举起茶杯,三人一饮而尽。 第二天一大早,杜玉霖和许二虎牵出马,准备回青马坎去准备招安的事宜了。 于文斗一家子,带着几个账房、伙计二十多人出门相送。 “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何必搞这么大阵仗?”杜玉霖对于文斗身后的诸位抱了抱拳。 “都主动要求的,我可没逼他们来。” 他这倒是实话,杜玉霖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为人谦虚,对待伙计也都十分客气,加上人长得眉清目秀十分讨喜,大家都很喜欢他。 “于掌柜,可还记得那夜的深谈?”杜玉霖走近了几步。 “自不会忘,于某一诺千金。” “好,且等我些时日,日后你我一起,重振这破烂世道。” 说罢,杜玉霖并没有抱拳,而是伸出了右手,于文斗一愣,随后便也将手握了上去。 于凤至站在母亲身边,大眼睛盯着杜玉霖不放,眼泪汪汪的。 杜玉霖见这情景也不好不吱个声,过来笑着问:“你瞅啥呀?” 小丫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母亲急忙蹲下,“凤儿乖,杜哥哥只是走几天,以后还是会来家里做客的。” 小丫头听完妈妈的话,又望向杜玉霖,举起右手,将小手指伸到杜玉霖面前。 杜玉霖以为她是要自己答应会再来做客,便笑着也把右手的小手指伸了过去。 可就在两根手指缠绕到一起的瞬间。 “你可记得,一定要来娶我,拉钩上吊,一辈子不许变。” 于凤至说完,扭头就跑回到院里,留下杜玉霖发愣,竟然被小丫头给摆了一道。 于夫人一皱眉,向杜玉霖说了声“路上小心”,便也追过去了。 “哈哈,丫头都被她娘惯坏了。” 于文斗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摸着下巴的一缕胡子笑眯眯的。 别说这是童言无忌,就算未来两个年轻人真有了感情,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对杜玉霖实在是太满意了。 青马坎反围剿突显了他的智。 出手解救自己妻女彰显了他的义。 只身进知府衙门谈招安,说明了他的勇。 为馄饨摊爷孙出头,表现了他的仁。 那夜长谈,他心挂国家苍生,表明了他的志。 如此智勇仁义的人物,还将在三天后成为朝廷的一营管代,最重要的是他还这么年轻。 这算起来,也不过比女儿大了不到四岁嘛,还真挺合适的。 “于掌柜?” 杜玉霖的呼唤将于文斗拉回到现实。 他尴尬一笑,“哈哈,走神了。” 杜玉霖郑重抱拳,“那我走了,等我的消息。” 于文斗面色一正,抱拳当胸。 “恭候杜管代的好消息。” ............. 三界沟,青马坎,小议事厅。 赶了一天路的杜玉霖刚回山,便将几位炮手都喊了过来。 除了原先就是大炮手的许彪、黄瑞和假和尚外,徐春也被提拔成了大炮手,顶替了之前决斗中死了的麻子。 老黄牙原本就是杜老当家的卫队长,原本就够格当大炮手的,只是杜立三为了打压老人,一直不重用他。 本来想着一把年纪了,也就懒得争了,直到杜玉霖突然展露实力,才再次激起了他的雄心。 此时,四个炮手加上许二虎,都盯着杜玉霖,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杜玉霖现在坐的椅子,就是曾经杜立三的位置,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白色虎皮,霸气威武。 穿越过来半个月,不但改变了青马坎和原主即将覆灭的命运,还促成了朝廷的招安,他觉得自己也算是对得起这身体了。 杜玉霖摸着虎皮,这真实的触感让他雄心万丈,接下来,便是书写全新历史的时刻了。 想到这,他目光凌厉的环视了手下这几员大将。 “在开始前,我想先问诸位一句,可愿与我一道,走一条可能更为艰辛的道路?如若有谁怕死、怕耽误自己去花天酒地,这就离开,我杜某绝不埋怨半分。” 几人听罢微微一愣,彼此相视一笑,目光都坚定起来。 许彪一直都是杜玉霖的铁杆支持者,虽然对这小子突然变得如此出息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无条件感到高兴的,所以他最先发言。 “二当家,不,大当家的,我不管别人,我许彪跟定你了,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许二虎也跟着点头,“俺也一样。” 黄瑞站起身。 “大当家,以前我也看不上你,觉得你不过是老爷子的一笔风流债,一天到晚憋不出个屁来,这样的人在青马坎都给咱们丢人。但这些日子看你所作所为,我老黄服了。 不是我背后说杜立三坏话,他做人不够敞亮,勇武有余谋略不足,跟他干没多大前途。 以后,只要你划出了道,黄某人就去走,话放在这,你就看我表现吧。” “阿弥陀佛,说死人坏话讨好活人,非大丈夫所谓。”假和尚嘀咕起来。 “和尚你闭嘴,就问你跟不跟大当家干吧?” “阿弥陀佛,干,那是自然要干的。” 32 接受招安,齐来祝贺 青马坎上下一片喜气腾腾,一众土匪和寨子里的女仆家眷,将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上山的路都被仔细的清洗 了一遍。 几道寨门,都贴上了福字,山路两侧挂满了鞭炮,搞得跟过大年似的。 操扬正中央,五百名土匪整齐站立。 他们是杜玉霖和几大炮手这两天,从上千名弟兄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皆是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 杜玉霖站在操扬前面的台子上,看着这第一支属于自己的人马,满意的点点头。 他已经接到探马的消息,新珉府的招安队伍早已经出发了。 沈知府为了表示诚意,百十人的马队一路上敲锣打鼓的,把要来青马坎招安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给足了杜玉霖面子。 大约再过半个时辰,招安队伍就要上山了。 杜玉霖身板拔得直直的,目光凌厉看着下面。 “兄弟们,今儿个是你我的大日子,从今天起,我们就脱下这身匪皮,换上官衣了。” 说完,他将缠在头上,象征土匪身份的裹布摔到了地上。 扬上所有土匪,也都摘下头上的裹布,丢到脚下。 “我杜玉霖承蒙弟兄们厚爱,来做这个当家人。你们把命交给我,这肩头的担子重啊。我无法保证,你们所有人都会走到发达那一天,但我可以保证,我会永远站在你们身边,和弟兄们共进退。” “共进退、共进退、共进退......” 众人齐声应答,声音响彻三界沟。 .............. 前来负责招安的,自然是招安委员殷鸿寿了,作为诱杀杜立三的主谋之一,现在干这事着实有些尴尬。 可令他万没想到是,张作霖那边竟然也派人来了,难道他张小个子就不觉得难为情? 殷鸿寿看着骑马跟随在一旁的孙烈臣,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张统带让你来的?” “那是自然,没有大人的命令,我岂能擅自出来?” “那是那是,那他是什么意思?”殷鸿寿继续问。 孙烈臣一脸惊讶,“当然是陪同大人前往招安啊,顺带也恭喜青马坎当家人。” 他一指后面几辆马车,“这些都是我家统带送的礼物。” 捏了捏眉头,殷鸿寿不得不承认,自己和那张小个子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啊。看这架势,就是他和杜玉霖现在见面了,也会马上把酒言欢,完全不计较之前的得失了。 孙烈臣当然也明白殷鸿寿什么意思,只是不是一家人,话没必要说透罢了。 虽然前些天死了那么多兄弟,但自己这边也诱杀了杜立三,同时处决了随行的四大炮手和几十号土匪,两头勉强算个平手。 所以,他才建议张作霖要立即止损,马上和青马坎这边建立联系,否则就会把这一势力拱手让给冯德麟了。 张作霖是什么人?机灵鬼一个,眼睛一转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 当即决定让孙烈臣跟着招安队伍一起来,还从仓库里挑了二百条倭国快枪“三十式”,二百套军装作为礼物带过来。 虽然汤玉麟、张作相这些人都不赞同,但只有孙烈臣明白,这才是一代雄主该有的气度。 队伍继续前进,到了半路,他们又被冯德麟的人马追上了。 来人是冯德麟手下的一个管代,叫韩朝喜。随行的有十几车物资,都是冯德麟之前许诺过的枪药军服。 孙烈臣微微一笑,“难得冯大人能如此大方一次,看来这杜玉霖大当家的,果然是非同一般。” 韩朝喜在马上纹丝不动,只是笑着回了句,“张统带才是有气度,刚杀了人家大哥,回头就带礼物上山。” 殷鸿寿夹在两人中间,只能安抚道:“少说几句,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 几人不再说话,青马坎也派来了迎接的骑兵,招安队伍就这么跟着上了山。 山道两边,同时响起鞭炮声,气氛极为热闹。 队伍从高大的寨门进去后,便来到一个巨大的操练扬。 操扬已经进行了出来,前些天炮弹炸出的坑已经平整好,血迹更是清理干净,等候招安的土匪队伍整齐的站在里侧。 孙烈臣眯起眼,心中不由得感叹,不愧是横行辽东几十年的大土匪窝,这兵的素质就是好啊,当年张作霖发家的保险队,大体也就这个水平了吧。 杜玉霖带着手下四大炮手,从聚义大厅里迎了出来。 杜玉霖是见过殷鸿寿的,所以最先和他搭话:“殷大人,一路辛苦了。” 殷鸿寿抱拳,指了指身后二人介绍道:“这位是张统带手下的参谋,孙烈臣。这位是冯统带的部下,韩朝喜韩管代。” 孙烈臣? 杜玉霖仔细端详了来人,这又是一位重量级人物。 从赵家庙开始,此人便追随张作霖身边,后任陆军第二十七师五十四旅旅长,更是在张成为东北王后,被任命为吉省省长。 “幸会幸会,久闻大名。”杜玉霖上前,热情的握住孙烈臣的手。 微微一愣,孙烈臣也没预料到,这杜玉霖竟然会如此热情,毕竟自己这边刚杀了杜立三。 急忙还礼,“杜当家抬爱了,听闻青马坎今日接受朝廷招安,我家张统带大为高兴,让我带着礼物前来祝贺,二百杆枪,二百套军服,不成敬意。” “哎呦,替我谢张统带,他太客气了。” 这时,杜玉霖身后几人却有不同的态度。 许彪、徐春本来就跟杜立三不合,所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但黄瑞和假和尚都怒目圆睁,喘着粗气。 杜玉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手往下按了按,警告他们别给老子惹事。 冯德麟那边的管代韩朝喜见一上来便被孙烈臣抢了风头,也急忙走上前来。 “冯统带麾下,左营管代韩朝喜,恭喜杜当家。” 杜玉霖表现得一样热情,上前也拉住了他的手。 “韩管代,就算杜某招安了,我们也是同级,以后多亲多近啊。” 韩朝喜应和着,心里可不敢真把自己与这杜玉霖放到一个级别上,就冲冯大人那么小气的人这次能如此大出血,就看出他的不同寻常。 他躬身抱拳,“二百条崭新的金钩疙瘩楼,二百套军服,还有五十匹马随后会送来,不成敬意。” 杜玉霖“哈哈”大笑,轻按了按了韩朝喜手臂。 “回去和冯大哥说,那事我一定办好。” “是。” 就在一群人打算进行下一步时,外面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一个探子。 “大当家的,不好了,山下来了一支倭国军队。” 33 老王八金寿山 一支二百人左右的倭国军队,列队整齐地站立在山前的一块空地上。 在部队的后面,还跟着十几辆马车,装的什么看不起清楚,满满当当的。 杜玉霖一群人此时,正站在寨墙,从孔洞里往下面观察着。 他本想只带着许彪几人出来看看,但孙烈臣执意要一同前往,连带着殷鸿寿和韩朝喜也都只能跟着了。 “这是来了一个中队?”杜玉霖嘀咕了一句。 许彪这些人平时哪接触得到倭国正规军,编制这些问题更是不明白,也就那么一听。 可韩朝喜毕竟是军人,接话道:“沙倭战争结束后,就很少见这么多倭国军人出现在这附近了。” “是啊,毕竟小事小情的,交给保险队、小土匪处理就够了,哪用得到正规部队出手。”孙烈臣补充道。 杜玉霖穿越过来后,手上虽然已经攒下了十几条小鬼子的狗命,但倭国正规军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他眯眼观察着,这算是亲眼见到了对华夏民族造成巨大伤害的罪魁祸首了,他们也将是未来自己要面对的最强大敌人。 倭军队伍分成了三列,每一列六十几人,前面站着小队的小队长。 在三名小队长前面,这支中队的指挥官,手握军刀、昂首而立。 他们此时的军装,还不是后来抗战时为人熟知的土黄色“九八式”,而是沙俄战争时穿着的蓝色旧式军服。 也许因为不是战时,每名士兵只是在肩头背着一把步枪,并未发现机关枪、三十一式速射炮这类重武器。 哎?他们背着的这步枪是,三八大盖? 杜玉霖有些惊讶了,这枪按道理是在 1906 年研制完成,08 年才完成换装的,怎么这帮小鬼子竟然提前半年就装备上了? 看来这支中队,绝对算的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杜玉霖几人正合计着是该下去,还是等对方派人上来的时候,在倭军队伍大后方又赶过来一伙人。 和倭国正规军相比,这伙人的气势就差太多了,都是巡防营的装扮,土布褂子、裹布缠头,左右胸前还绣着字。 只见为首的军官,恭敬的与倭军中队长说了几句后,便带着两个人往青马坎寨门这边来了。 到了寨门下,其中一人对着上面喊道:“喂,青马坎的兄弟,烦劳通知杜玉霖杜当家的一声,巡防营二营统带,金寿山求见。” 众人一听这喊声,都从高处往下看,孙烈臣仔细看了看。 “杜当家的,那带头的就是金寿山,他的部队驻扎在哨子坡附近,他与倭国军队走得很近。” 杜玉霖点点头,没想到自己就要收拾的人主动送上门了。 他回头吩咐道:“开门,让他们几人上来,保持警惕。” 大门“吱呀呀”打开,不一会金寿山三人被带到了杜玉霖等人面前。 金寿山身材又高又瘦,有些罗锅,一脸麻子,还镶着一口金牙,腰间除了别着一把盒子炮外,还有一杆老烟枪,配上一身巡防营的军官服,简直不伦不类。 老小子原本以为小辈的杜玉霖会上前迎接,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出来,他也憋着一肚子气。 但即使有气,他也不敢发作,不冲别的,就冲人家接受招安能惊动驻屯军一个中队过来,这背景就不得了。 待走到近前,金寿山还看见了几个老熟人,孙烈臣、韩朝喜还有殷鸿寿,他都认识。 作为招安委员的殷鸿寿在倒还好理解,那张作霖和冯德麟的手下在这是做什么?难道也是来祝贺的? 啧啧啧,这杜玉霖看起来更深不可测了。 金寿山快步上前,抱拳当胸。 “杜小当家的,得知今天是青马坎接受招安的好日子,金寿山前来祝贺。” 看杜玉霖年轻,他还想着嘴头上占点便宜。许彪在旁边哼了一声,纠正道。 “是大当家的。” 也不以为意,金寿山随后又与旁边的几位一一打了招呼,对方也都回了礼,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杜玉霖也没太托大,过来拉住金寿山的手。 “金统带太客气了,随便派个手下过来说一声,就算是给足了杜某和青马坎面子了。” “哈哈,这是我的一点意思。”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了张一千两的银票,递了过来。 “您太客气了。” 杜玉霖并没伸手去接,而是由一旁的假和尚代劳了。 孙烈臣和韩朝喜对视一眼,微微摇头,轻视之情溢于言表。 这点钱,对于一般家庭可能不算少,但对于青马坎这种大山寨就太不够瞧了。 如果是换成枪支,顶多只能买几十支光杆步枪而已,杜玉霖伸个手都觉得跌份。 许彪还不忘点把火,对着后面的弟兄喊:“都谢谢金统带,这几天伙食咱们改善改善。” “谢金统带。”远处传来了稀稀拉拉的喊叫声。 到底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金寿山并不觉得丢人,仍旧是满脸嘻嘻哈哈的。 “额,杜当家的也看到了,今天来祝贺的不止金某人,还有倭国派来的人,要不您下去见见?” 金寿山试探着问,他也知道到人家地盘儿,还要人家出门去见客,确实有些不够礼貌。 所有人都看着杜玉霖,孙烈臣和韩朝喜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强大的倭国军人面前,会是个什么做派。 如果是一个欺软怕硬,唯利是图之辈,回去跟自己的当家人一说,以后也没必要把他当个人物看了。 杜玉霖听完,目光看向外面的倭国军队,撇了撇嘴。 “不就一个中队长么,区区大尉军衔,还不值当的我出门迎接。这样,你去帮我递个话,如果是花田弥之助来了,我就下去。” “额,这样不好吧?”金寿山伸了伸脖子,额头冒出了冷汗。 “送客。”杜玉霖冷冷说了一句,就背过身去。 金寿山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觉得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后生晚辈,在倭国军队面前,能如此让自己下不来台。 一跺脚,恨恨地丢下一句“这就去”,带着两个手下转身离开了。 “奶奶的,大当家的霸气,跟这种狗日的就得这么说话。”黄瑞晃着脑袋赞叹道。 “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但不该忍时就不要忍了。”假和尚低声嘟囔着。 孙烈臣和韩朝喜也都暗自点头,他小子没让人失望。 但随即,他们又开始担心了,虽然下面一个中队的鬼子,还无法对青马坎构成威胁,但后面的驻屯军,可不是谁能惹得起的。 孙烈臣刚要上前说话,却见杜玉霖一摆手。 “孙大哥放心,那小鬼子上来,还得跟我说谢谢呢。” 34 刺杀鬼子中队长 “哪一位,是杜当家的?”鬼子中队长的华文竟还不错。 杜玉霖走上去前去,微微点头,“我就是。” 中队长听罢,向前几步,身子前倾,微微鞠了一躬。 “我是小野,多谢您的接见,在下此次前来,是代表大倭帝国关东州司令部,向您表示祝贺的。” 随后,他一指下面部队旁边的那些马车。 “这些,统统是送给杜君的礼物,快枪五百支,子弹五万发,军用棉被五百套。” 在扬所有人都是会心一笑,鬼子果然说“谢”字了。 杜玉霖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五百支快枪,是你们士兵肩头上背的那种不?” “额,不是的。” 小野有些吃惊,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土匪,竟然一眼就看出来最新这“三八式”步枪的不同寻常。 “我们送来的枪,是三十式步枪,就是现在帝国军队的现役装备。” “知道,金钩疙瘩楼嘛,你们用剩下的。” “额,不是剩下的,统统新枪地噶活。” 小野不想再多说话了,他从心里开始不喜欢这个家伙了。 原本,他接到这个任务后,还以为是一个可以出来彰显实力的机会。 可在他听到对方提到“花田弥之助”大名的时候,就已经发觉此人不那么简单了。 毕竟花田是司令部的头号特务,在参谋部挂着副参谋长的职,哪里是他一个小小中队长能得罪得起的。 在所有人都认为杜玉霖是在找茬,打算拒绝收下倭国这些物资的时候,杜玉霖却吩咐许彪他们,“去派人把东西运进来吧。” 小野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味道不对,那感觉不像自己这方面在送礼,倒像是青马坎在勉为其难地收垃圾。 尽管三十式即将被替代,但这些枪在华国,仍旧是顶尖的存在。 孙烈臣莞尔一笑,对殷鸿寿道:“这杜兄弟还真是个妙人啊。” 一旁的韩朝喜身为军人,看着那一车车的枪支弹药、军用被子就要运进青马坎,他都眼馋死了。 “唉,人要是走起运来挡都挡不住,就这一天,青马坎就收了近千条枪,足足能组建两个营了。” 孙烈臣微微点头,“所以说啊,这杜玉霖前途不可限量。” 此时,他竟然产生了同张作相初见杜玉霖时类似的感觉,这年轻人,怎么与张作霖有几分相似呢? 只是嘛,这杜玉霖面相更儒雅,是真读过书的人,这点可不是张小个子那大老粗能比的。 杜玉霖左右看了看,大声招呼着,“人都到齐了,咱们进去吧,招安的仪式是不是得继续啊。” “是是是。”大家应和着,一起往寨子里面走去。 杜玉霖趁着大家不注意,对许彪几个炮手说:“去组织一下咱们的那些小头目,一会轮流去给我瞅瞅下面倭国军队的样子,好知道知道什么叫正规军队,别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好嘞。”许彪黄瑞和假和尚三人率先离开了。 不一会,众人再次回到了练兵扬,被选拔出来接受招安的土匪们,仍旧直直的站立在那。 尽管每个人都挺胸叠肚,但刚看完倭国正规军,众人再看这些土匪,多少还是不够看了。 下面那些鬼子,都是参加过沙倭战争的老兵,单就气势上,这些只靠跑圈提升了一下凝聚力的土匪就比不了。 杜玉霖和小野中队长走在最前面。 在看到这五百人的青马坎土匪后,小野眯起眼,与自己的队伍做了下比较,结论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但他还是违心的赞叹道:“很不错的一支队伍,在你们华国,很少有军队能站得如此整齐了。” 擦,不会夸就闭上你的臭嘴。 杜玉霖心中暗骂到对方的十七辈祖宗,害怕再往上骂会骂到自己人。 “小野队长客气了,这群歪瓜裂枣和贵军一比,太不够看了。” 对此,小野倒是没有否认,他对帝国的军队充满了自豪。 可他没留意到的是,杜玉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杀机。 ............. 招安仪式无非走个过扬。 殷鸿寿宣读了招安的文件后,亲手将巡防营管代的服饰交到杜玉霖手中。 杜玉霖接军服时,殷鸿寿还特意加了一句,“沈知府说了,几百套军服争取尽快送过来,杜管代多多担待。” “好说,有劳大人们了。” 随后,杜玉霖走到高台之上,发表了一段简短的演讲,无非是从此要洗心革面,好好为朝廷办事之类的客套话。 就这样,招安的事便基本算是完成了。 整个青马坎一片欢腾,大排宴宴,在曾经的聚义厅内再次举杯换盏起来,那热闹氛围就如同半月前,杜玉霖刚刚来到这个时代时一般。 孙烈臣、韩朝喜和殷鸿寿,也在许彪、徐春几个大炮手的陪同下,到内厅吃酒去了。 就连金寿山,也在鬼子的默许下,留在了青马坎,他主要是烟瘾犯了,实在想找个地方快活几口。 但那小野中队长,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留,执意要离开。 杜玉霖也不勉强,“那我就不挽留了,一路好走。” 小野见旁边没了别人,低声道:“敢问阁下,你认识花田参谋长?” “啊,认识,我与他的侄儿菅原君,是结拜的弟兄。” 小野恍然,难怪一个小小土匪能惊动司令部呢。 “原来如此,那以后还请阁下,在参谋长面前为我多美言几句。” “一定,一定。” 小野再次微微鞠躬,在一个小土匪的带领下,转身离去。 看着对方矮小的背影,杜玉霖咬牙切齿。 “小鬼子,你等不到我为你美言几句那天了。” ........... 哨子坡,是通往小洋河驻屯军营地的必经之路。 从青马坎回来的小野,带着麾下的二百多士兵,正快步往回走着。 “队长,前面就是哨子坡了,金寿山的驻地。”一个小队长赶上来说。 拉了拉马缰绳,小野往小队长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面露不屑。 “那只老狗,此时正在青马坎那喝酒呢,我们直接过去不必通知,谅他们也不敢阻拦帝国的军队。” 小队长也是一撇嘴,“那是自然,在这片土地上,敢阻拦我们大倭帝国的人还没出生呢。” “哈哈哈.......” 二人猖狂大笑起来。 啪,啪,啪。 山顶某处传来几声枪响,那笑声戛然而止。 受了惊的士兵急忙半蹲下身子,等待队长的命令。 可他们听到的只有“噗通”、“噗通”两声落马声。 那小野和小队长,已然摔倒了地上,满脸是血,断气嗝屁了。 35 不讲理,就干他乃乃的 杜玉霖早就吩咐了,把当年老爷子抢的几瓶好酒都给端上来了,让这几人狠狠过了一把酒瘾。 一群人划拳行令,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眼看着日头都往山后面走了。 孙烈臣的圆脸喝成了粉红色,说话时舌头也打起了嘟噜。 “哎?许大炮手,啊......不,许......帮带,怎么不见你们杜管代呢?” 许彪就在刚才的仪式上,已经被杜玉霖任命为步队帮带,马队的帮带由黄瑞执掌。 见孙烈臣问杜玉霖,脑袋摇晃地跟拨浪鼓似的。 “哎呀,刚才有人来禀报,说杜老太太哭得厉害,他非要去看看不可。” 孙烈臣点头,“不是说,这杜老太太不是杜管代的生母么?” “就说咱们管代这人善呢,以前那老太太天天想着怎么整他,可他现在不但不记仇,还把老夫人当亲妈供着。” “哦,杜管代仗义。” 韩朝喜和殷鸿寿听了,也都为杜玉霖竖起大拇指。 许彪心里可清楚,杜玉霖哪里是去什么杜老太太那了,而是下山找鬼子去了。 杜玉霖在这山上,最信任的人就是许彪了,所以他并未隐瞒他。 就在刚才喝酒喝了一会时,他悄悄告诉许彪要下山一趟,还让他好好给自己打掩护。 许彪问他做什么,他也只说了句“找鬼子晦气去”,便一溜烟走了。 临走前,他们商量好了用杜老太太打掩护。 一来她是女人,二来平时脾气又不好,这种扬合不会过来,一般人也不可能跑去她那找气受,所以是最不容易暴露行踪的。 虽然许彪不清楚杜玉霖到底做什么,但他都无条件的支持他。 就在这时,金寿山晃晃悠悠也过来了。 老小子抽足了烟,还打了个盹,这时肚子开始饿了,也就凑过来跟着混吃的。 抄起大骨头啃了几口,他才左右看看,“这杜小子哪去了?主人可不能这么让客人干喝酒啊。” 许彪仍旧是那套说辞,但这金寿山仗着自己资格老,却不依不饶的。 “那不行,一个老太太哄哄得了呗,赶紧去叫他来。 ” 就在一桌子闹哄哄的时候,杜玉霖走了进来,眼圈看起来还有些红彤彤的,像刚哭过了一扬。 “杜兄弟,你这是?”孙烈臣问。 “啊,没啥的,我毕竟不是人家亲生的,老太太也不听我的劝。” 金寿山也大体知道点青马坎的家事,随意的摆了摆手。 “差不多就得了,她个老太太死了丈夫,又没了亲儿,能给他口饭吃就烧高香吧,还那装什么大瓣蒜,来,别管她,咱们喝酒。” 杜玉霖也装作想开了样子,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和金寿山的酒碗碰了下,就大口灌了下去。 “今天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于是,在杜玉霖的鼓动下,大家又开始大喝起来,到底都是土匪出身。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才是本色。 这顿饭一直吃到掌灯,席面都换了两次,大大小小的土匪轮番过来敬酒,大家也算吃得尽兴。 走是都没法走了,杜玉霖叫手下给孙烈臣几人准备客房,好好睡一觉后,明天再下山。 就在众人准备彼此告辞,打算回屋睡觉时,山门外面传来了“啪啪啪”的枪声。 一听到枪声,杜玉霖、韩朝喜、孙烈臣这些人就都精神了,黄瑞和假和尚从外屋闯进来,查看当家的是否出事。 杜玉霖暗道,终于是找过来了。 这时,门外有小兵跑来报告。 “报,当家的,寨门外来了一伙人,看装扮有巡防营的,也有倭国军人,没说话呢,倭国军队就有人朝着天开起了枪。” 孙烈臣听闻脸色就是一变,本能的预料到了危机,现在总督府和驻屯军那边关系不错,不是遇到大事了,绝不会如此做派。 许彪看了眼杜玉霖,心中暗惊,这杜老疙瘩最近是什么鬼上身了?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难道这就是他说的,去找鬼子的结果? 杜玉霖偷偷瞪了他一眼,随后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表现得有些惊慌,走向金寿山。 “金大哥,这怎么回事啊?这些士兵不是和你一起来的么?可得为小弟做主啊。” 孙烈臣、韩朝喜和殷鸿寿几人,也都看向他,反正没人愿意出这个头。 金寿山一直在摆老资格,这时自然不好太跌份,腰板一拔。 “啊,杜兄弟莫慌,待金某去问问怎么回事?” “我们一同前往。”杜玉霖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群人呜呜泱泱的往寨门走去。 外面的枪声不断,偶尔还传来几句“八嘎”、“死了死了”的叫骂声。 从寨门上面看下去,下面至少来了二百多人。 一部分穿着巡防营的衣服,还有百十来人穿着倭军的军服,就是刚才跟随小野来的那个中队里的兵。 金寿山仔细瞅了瞅,认出其中巡防营打扮的,正是自己手下的步兵营的管代。 “老马,你干啥呢?跑这来胡乱放什么枪?” 那个叫老马的管代也看见了金寿山,急忙跑到寨门下面。 “大哥,是倭军放的啊。” “他们吃错什么药了?” 老马一摇头,“出大事了,他们的小野中队长和一个小队长,在外面家门口,被人给大掀盖了。” 听闻这话,金寿山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从寨门上面翻下去,被身边的韩朝喜一把给拉住了。 倭国军人,还是两个队长,死在哨子坡了?这倭国人能饶了自己? 他“哎呀呀”的蹲到了地上,满脸都是绝望的神情。 孙烈臣几人也都听得清楚,哪能不知道事态的严重,目光不约而同地都集中到了杜玉霖身上。 杜玉霖上前扶起金寿山,一脸不忿。 “金大哥,你一直在我这,咱们都能给你做主,走,我陪你下去跟这些人讲理。” “兄弟啊,他们可讲不通理的啊。” 杜玉霖眼睛一立,“不讲理?那就干他乃乃的。” 36 鬼子是老子崩的 其中,有人穿上了新发的巡防营军服,有的则仍是老一套的土匪打扮。 寨门和周围寨墙上,也有百十人举起了枪,枪口对准寨门外那些倭国的士兵。 到底是那伟人的话有道理。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遇到横的人,你必须先比他横才行。 只有先彰显了实力,对面的人才愿意听你讲道理。 倭国的士兵只是狂傲,但并不是傻子,在看清楚局势后,那股子狂暴嚣张的气焰终于缓缓平息下来。 片刻后,杜玉霖、金寿山、孙烈臣、韩朝喜几人,在四大炮手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金寿山尽管心里打鼓,但一看目前局势确实优势在我,也就表现得冷静不少。 他一出现,原本在倭军那边的巡防营士兵,就全都汇聚到了金寿山这边,就更显得那一百不到的倭国军人阵容单薄了。 原来,刚才在小野被刺杀后,倭军部队确实慌乱了一阵。但毕竟是上过战扬的队伍,两名活着的小队长迅速控制了混乱。 二人一商议,决定两支小队原地不动,并派人去军部报告情况。由一个懂华文的小队长带一支小队追击凶手。 据几个看见杀手的士兵报告称,扫见山崖上有个头戴红色裹布的人,骑马朝着哨子坡金寿山军营跑去了。 在队长的带领下,追击小队先去了哨子坡,金寿山的手下自然说不清楚,双方为此差点没动起手来。 后来商议着一起来找金寿山,当面问问情况再说。 就这样,他们才到的青马坎。也许是出于愤怒,一些平时傲慢惯了的倭国士兵,受不得军官死在华国这土地上的事实,便朝天胡乱开起了枪来。 倭军小队长将手枪塞回到枪套,大步上前,一指金寿山。 “你的,金寿山?” 金寿山脖子就是一缩。 尽管对面只是个小队长,地位和手下一个哨官差不多,但人家是倭国人,他就不敢有半点无礼。 “是滴是滴,正是在下。” 鬼子队长上前两步,就要去拽金寿山领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横在了他和金寿山的面前,一道冰冷目光射来,让鬼子本能的退回原位,手再次握住了手枪枪柄。 出来挡横的人,自然是杜玉霖。 “在杜某的地盘如此嚣张,有点过分了吧?” 小队长酝酿了几次,最终还是压下了怒火。 今天,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就是奉关东州司令部的命令,来给这位青马坎当家人送礼的,能让司令部送礼,对面这人的实力就至少不是他一个小队长可以撼动的。 再说,人家也许跟刺杀的事情就没有关系,无缘无故招惹司令部要拉拢的对象,确实不太合适。 想到这,他双腿并拢,身子微微前倾,表示了自己的尊重。 “实在抱歉,是我的态度,不对,向阁下的道歉。 ” 杜玉霖也马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就是嘛,都是误会,那就说说,到底为何如此大动干戈吧?只要我青马坎能帮上忙,一定尽力。” 话说的十分敞亮,就连那鬼子队长都有些感动了。 “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小野中队长和一位小队长,被人刺杀了,就在金寿山的地盘上。” 说完,他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金寿山。 听完这话,金寿山就觉得脊梁沟发寒,双腿无力,不是韩朝喜扶了一把,就坐地上了。 别说是中队长死了,就一个倭国士兵死在自己的地盘,自己都吃不了得兜着走。 一名金寿山的手下急忙跑过来,也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确定了刺杀的地点就在驻扎营地附近。 “不是,怎么,我不可能.......”金寿山的嘴都要瓢了,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才好。 杜玉霖轻轻拍了拍他,眼神示意要冷静。 随后转头看向鬼子小队长,脸上仍旧满是笑意。 “队长阁下,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蹊跷?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古怪,有疑问的意思。你想啊,金寿山是脑子被驴踢了么?闲的没事去杀你们中队长干什么?就算要杀,为啥非要在自己的营地旁边动手呢?” 鬼子小队长撇嘴思考着,但很明显这话还是听进去了。 “那杜当家的看法是?” “明显是有人要嫁祸给金寿山啊。” 一边的金寿山急忙喊道:“对啊,一看就是栽赃给我,这事冤枉死个人啊。” “再说,自从你们离开,金统带就一直在我这,大家一起喝酒到刚才,也没机会去做别的事啊。” 小鬼子再次陷入沉思,他也觉得这事确实不像那金寿山所为,但就这么回去,又怕担个追凶不力的责任。 杜玉霖一拉鬼子,二人就往旁边走了走,离众人远了些后。 他用倭语说了一句,“我认识副参谋长花田弥之助。” 这句倭语说的故意生硬了不少,听起来像是模仿着别人的话说的。 鬼子小队长自然听懂了,他惊讶的看着杜玉霖。 杜玉霖换回华语解释道:“这是我朋友菅原君教给我说的,告诉我如果遇到倭国人,就说这句,对方就会给面子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哦,鬼子恍然点头。 管用,这话当然管用了,这小子竟然是花田副参谋长的朋友,就算不是直接的朋友,多少也是有关系的。 难怪司令部会送礼给他,看来这人是真的不能得罪的。 想到这,小队长不再犹豫了,“这个面子大大的,当然要给的,那我就带兵回去汇报,就说杜当家的作保,这金寿山没有问题。” 杜玉霖点头,故意把音量提高不少。 “对,你就说,我杜玉霖用人头担保,我金大哥绝对不是刺杀小野队长的人。” 这话传入金寿山的耳中,他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刚才还在人家面前拍老腔呢,看来以后可得和这小兄弟多亲多近了。 杜玉霖心中冷笑,奶奶的,人当然不是他杀的,那俩鬼子是老子崩的啊。 37 杜玉霖的小盘算 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小土匪送来了上好的茶,大家喝起了茶来。 金寿山那边的百十号人都被安置到了外面偏厅,有人陪着喝酒吃肉,一点不亏待。 品着茶,金寿山还是没有从惊恐中完全走出来,他这种先给沙国人做狗,又在沙国人要战败时反戈投降倭国的三面派,怎能不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的? 这半天观察人家青马坎 ,那几个炮手不说,就连山寨的小兵,对那杜玉霖都恭恭敬敬的,哪像自己,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唉,自己戎马半生,都混出了个啥哦? “金大哥,合计啥呢,眼都直了?”杜玉霖放下茶杯,笑着问他。 “啊,也没啥,刚才多亏了兄弟你,才解了我的围啊。” 孙烈臣接话道:“杜兄弟临危不乱,确实让人佩服。” 许彪、黄瑞和假和尚听闻,都是自豪的一笑。说实话,他们刚才多少都有一点点担心,当家的会栽在倭国人手里。 但看下来完全没那么回事,反而是那些倭国鬼子被压制的唯唯诺诺,这新鲜景儿在这片黑土地上可不常见啊。 韩朝喜一抱拳,“今天韩某也是开了眼了,我跟冯大人多年,也没少和倭国军人打交道,但对待我们华人恭恭敬敬的,我第一次见。” 杜玉霖一摆手,“弹丸小国,不过是趁猛虎酣睡时偷占点便宜罢了,迟早我们会把这些虫子统统赶出去的。” 众人纷纷点头,毕竟都是华国人,有谁真的愿意被鬼子骑在头上拉屎? “金大哥,”杜玉霖喝口茶,“你心里对鬼子队长被杀这事有啥看法?” 金寿山苦着脸,表情像喝了半瓶子老陈醋似的。 “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刺客头上裹着红色裹布,逃跑还特意往我那跑,这不存心害我么?” “就没可能,真是你的人所为?”孙烈臣冷不丁地问一句。 “哎?孙烈臣,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倭国人都说了,那刺客离小野得有几百米远,三枪两命,弹无虚发,我那哪有管这么直的伙计。” 孙烈臣撇嘴一笑,他当然看出来金寿山不大可能是凶手,但作为老对手,找个机会刺激他一下还是很有意思的。 杜玉霖转头问韩朝喜,“你们那有这个水平的射手么?” 韩朝喜想了想后摇摇头,“打靶还行,打活人三枪全中,我那也没人能办到。” 杜玉霖又看向孙烈臣。 “我那有啊,咱们统带张大人,二当家的汤玉麟就都有这枪法。” 众人都笑了,谁也不会认为正春风得意的张作霖,此时会闲得没事去刺杀倭国的中队长。 这时,金寿山突然合计过味,“那你这有么?” “有啊,”杜玉霖指了指自己的鼻头,“我就行。” 屋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只有许彪深吸口气,使劲刮了刮自己的鼻头。 “那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山头干的这买卖?”杜玉霖环视四周。 黄瑞晃着大脑袋,“如今,在东北这地界,敢做这事的恐怕没几个了吧。要说有,草原上有陶克陶胡,一群马匪来无影去无踪的,北面还有海沙子,跟沙国勾勾搭搭的,别的小柳子,我想不出来。” 假和尚沉声补充,“今天倭军前来送礼是意料之外的事,他们不可能提前知道,时机可不好把握这么精准的。” 杜玉霖见差不多了,开始往正道上引。 “除非,他们中有人是到这边来办事,比如见什么人啊,要秘密办什么事,趁接头的空隙顺道做的。” 这话一出,众人陷入沉默,这也确实是有可能的。 金寿山听闻就是一激灵,他心中可有鬼啊。 最近半年,他和海沙子信件往来、眉来眼去的,最近又打算干票大的,有没有可能是他的人。 红色裹头布? 金寿山狠狠掐了掐大腿根,海沙子手下不就有个手下,外号不就叫什么“顶上红”的么? 有次送信就是他来的,头上就戴了块大红裹布。 杜玉霖眯眼看着金寿山,心中暗道,看你老小子这还不上钩? 他继续添油加火,“难道金大哥有想到什么人?” “咳咳,没有,我哪认识什么戴红布还管这么直的人啊。”金寿山急忙掩饰道。 “我料想金大哥也没这么傻,所以才敢用人头担保。谁要干了这事,那小鬼子把地挖下去三尺,也会抓人的。” 孙烈臣好像想起了什么,“听说村田洋行还死了不少倭国商人,不会都是一伙人所为吧,这事可闹得太大了。” 你一言我一语,吓得金寿山越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了。 于是站起身,抱了一圈拳,“出了这么大事,我就不在这过夜了,各位保重,未来有机会再聚。” 说完,就往外走,杜玉霖拦下众人,独自送了出去。 金寿山翻身上马,手下的喽啰也都跑出来集结完毕。 杜玉霖一拱手,“有空就过来坐坐,青马坎随时欢迎。” 微微点头,不再多言,金寿山带着队伍便火速离开了。 杜玉霖看着队伍的影子,原本堆着笑的脸,渐渐冷了下来。 这一切,自然是他设的局。 小野带着队伍走之后,杜玉霖便交代许彪为自己打掩护,背上一把步枪,从寨子后面偷偷下山了。 先赶到哨子坡附近埋伏好,在鬼子中队经过时,开枪射杀了小野中队长,和一个小队长。 他将从撞死杨越帆爷爷壮汉那得到的红色裹布戴在头上,故意让鬼子看到自己,就是想要把这事嫁祸给海沙子。 同时,也可以把村田洋行和狍子沟外,自己干掉那些鬼子的账都推给海沙子,短时间内,就没人会怀疑到于文斗那边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要用这次刺杀,狠狠刺激金寿山一下。 他和海沙子眉来眼去时间也不短了,八成就是瞻前顾后狠不下心。 自己这背后一脚,不怕金寿山那怂包不胡乱找出路,再次犯下临阵倒戈的错误。 到时候,自己再找机会干掉他,不但送了冯德麟一个人情,还能顺利接管金寿山的地盘和人马,何乐不为? 不是说,他金寿山有一个营的骑兵呢?那可太招人喜欢了。 在历史上,就在明年,马匪陶克陶胡便会在沙国的支持下,打着“反垦荒”的名义起兵闹事。 如果能赶在张作霖解决他前先立功,在推翻清政府的那扬革命到来前,自己完全有望再升两级。 那样,到了袁大头改革军制时,当上个旅长,也不是没可能哦。 杜玉霖深吸了口气,脸上再次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朝着客厅快步走去。 38 第一枚金色勋章 杜玉霖还没接到知府的调令,就暂时和他的部队继续在寨子里候命。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即便未来将部分人马带走,青马坎也仍旧是他的大本营。 毕竟乱世里万事难料,如果遇到危险,还可以回这里东山再起。 之前让于文斗抄录的“训兵纲要”,杜玉霖又给了黄瑞一份,让有点学问的假和尚帮着他和许彪一起琢磨琢磨,好把自己手底下的步队和马队基础给打好。 纲要的内容经过他调整,大部分项目都是很简单的操作,主要培养的是士兵团队进攻与合作精神。 作为打打杀杀这么多年的土匪们,技术问题应该会很容易上手。 难以解决的无非是,他们从懒散走向正规化的心理问题,但如果这步走不好,这支部队便永远是三流队伍。 分派完军队训练的事后,杜玉霖又从账房取出了三万两银子,这几乎是青马坎小一半的家底。 他吩咐许二虎带着十几个弟兄,将这些钱送到新珉府交给于文斗,算是他杜玉霖在于家入的股。 空口白牙叫人家跟你干,但一点血都不出的事是绝对不能做的,这是杜玉霖前世二十年经商得到的宝贵经验。 至于钱用到什么地方,他完全相信于文斗,那人人品好,做事也谨慎,加上有自己的军队在后面做支撑,不担心会缺少来钱的路子。 此外,他的“勋章系统”也没闲着。 就在他送走孙烈臣几人,结束招安仪式后。 叮的一声,系统送来了第一枚金色勋章,“走上正轨”。 勋章正面,是一个军人行军礼的雕文,背面则刻上了 “1907.8”的日期,整体都要比之前那些银铜勋章精美许多。 杜玉霖猜想,这大概是为了奖励自己完成了“招安”这一重大主要任务的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金色勋章附带的豪华奖励。 “初级储物空间”。 空间拥有二十个单元格,共计能存放五百公斤的物资。 他试了试,不论是固体还是液体,竟都能往里面丢,只要能拿在手里的,通过意念转动,便可以完成物资的存放和提取。 这功能对他来讲可实在太重要了,之前携带点弹药都还要精打细算,这就全解决了。 他索性把步枪、飞刀、衣服、金条银元、一堆零嘴好吃的,统统塞了进去,一下子就用掉了一半的空间。 至于杀两个鬼子,系统给出的两根小黄鱼嘛,他也就不太看在眼中了。 唯一得到的有用经验是,少佐以下的鬼子,什么大尉、中尉、少尉的,统统都不值钱。 ................ 又过了几天,他们终于接到了沈知府转过来的调令。 奉总督徐世昌令,杜玉霖部即刻进驻凤城,主要任务是维持本地治安。 此外,宣读命令的人还带来了一条沈知府的口头命令。 「务必关注金寿山的一举一动,有特殊情况及时上报。」 送走来人,杜玉霖摩挲着扶手上的老虎皮,嘴角撇了撇。 就连沈知府都发觉金寿山不对劲了? 看来金寿山那老小子的手底下,是真没什么靠得住的手下了,这都被渗透成筛子了。 这就是一块肥肉,必须早早就把他给吞了,如果像真实历史上那样,由张作霖解决了他,那自己和张家班的实力差距就太巨大了。 正想着,许二虎从外面走了进来。 “当家的,我回来了。” “呦,二虎,几天没见还真想你了。” “当家的没骗我?” “当然是骗你的。” 二虎故作一脸死灰状,直直坐在杜玉霖对面不再说话。 “行啦,你给我汇报下于家那边的情况。” 许二虎自然是不敢真闹情绪,就是玩笑也都点到为止,他从内心里,是有点怕这个年轻的当家人的。 平时看起来笑嘻嘻的,那瞪眼睛就宰活人,几个精的流油的老家伙在他面前,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城府实在是让人摸不透。 就在前几天,他叔叔许彪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安安分分的做事,否则出事了谁都保不住他的大脑袋。也不知道叔叔知道啥事,吓成那个德行。 听到杜玉霖问话,他将于文斗的亲笔信拿出来递了过去。 杜玉霖展开信,得益于系统最先奖励的“乱世基本生存指南”,这龙飞凤舞的繁体字完全难不倒他,很快就将信读完了。 信中主要说了未来的计划,仍旧先以粮食生意为主。 未来会如杜玉霖建议的,将生意的重心逐步向省城奉天转移,至于具体做什么,探探路再汇报,多留心医药、军火、轻工方面的。 此外,他还提到,被杜玉霖救下来的白城子小孩杨越帆来投奔他了,还有一个小大牛的人,也被给留到了店里,还夸奖孩子很懂事,想收他做个小徒弟。 自己已经将红头布土匪伏法的事转告给了杨越帆,那孩子大哭一扬后给爷爷烧了纸,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杜玉霖看完内容,手背到身后,意念一转便将信件转移到了“储物空间”之中,有一个栏位是专门安排存放这些贵重私密物品的。 许二虎只顾吃桌子上的水果了,哪看得到这些小动作,直到杜玉霖再次喊他。 “二虎。” “哎?咋了?” 杜玉霖看着他,“还得交给你一个任务,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去。” 一拍胸脯,“敢,不用告诉我啥事,啥事我都敢去。”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杜玉霖假装着把手伸入怀中,实则是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个信封,和一块鲜红的裹头布。 招安那天,许二虎因为不是大炮手,所以没和金寿山直接对上面,所以杜玉霖打算把欺骗金寿山的任务交给他去做。 许二虎看着当家的神情,就知道这一定是个不小的事,表情也严肃起来。 “招安那天,鬼子来说自己的中队长、小队长被人杀了,这事你知道吧?” 许二虎点头,这么大的事他哪能不知道,他当时在寨门上就挨着山炮站着,还以为那天能交火呢。 “俩鬼子是我杀的。” 许二虎眼睛睁得老大,要不是有眼皮挡着,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我恨倭国鬼子,很多他们的恶行你不知道,但我知道,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见他们一个,就杀他们一个。 尽管现在看起来好像比沙国大鼻子好些,但迟早他们的魔爪会伸向我们,百姓的苦还在后面呢,我们作为军人,要早做准备啊。 许二虎,你愿意帮我么?” 许二虎愣神过后,眼神再次凌厉起来。 “愿意,让我干啥都愿意,干小鬼子祖宗,我都愿意。” 39 入驻凤城 杜玉霖已经听说了这凤城穷,但当他亲眼看见这破败的景象后,内心还是被巨大的悲哀所填满。 小城地处奉天以南,距离小洋河已经不远了。 几年前的沙倭战争,这座小城镇一度成为了双方争夺的据点,在日军重炮的反复摧残下,一大半的房屋变成了废墟,大部分到了今天都还没修复。 沙国人跑了,倭国人也撤了,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无家可归的百姓。 在随后的几年里,也来过两任知县,但一见这鬼地方不但没有油水可捞,连自己温饱都成问题,也都托关系调走了。 这座城成了没娘的孩子。 正所谓阳光照不到的灯光,黑暗就会滋生,在官府的力量退散后,匪帮的力量便蔓延开来。 大大小小的团伙开始抢夺地盘,对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进一步盘剥起来。 让杜玉霖到这里驻扎,沈金泉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一来,可以考验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够强就继续重用,不够强他也已经分散了张小个子的权力。 二来,如果真能把凤城救过来,无疑是他沈金泉的一项政绩,为自己以后的仕途升迁打个基础。 三来,就是他已经得到了金寿山那老家伙最近半年的不安分的密报,让杜玉霖到此驻扎可以起到遏制的作用,哪怕撑到他离任也是好的。 他的这些心思,杜玉霖也是清楚的很,但他的志向本就是尽力去改变这乱世,至于从哪里开始,都无所谓。 轻轻一夹“雪里豹”的马腹,他一马当先,率先进城。 许彪和黄瑞,分别带着自己的步队和马队,紧跟其后。 五百多人的队伍,军容整齐,清一色的倭制“三十式”快枪,浩浩荡荡、杀气腾腾。 凤城不算大,城墙低矮,城门口进去的那条主路贯穿南北,知县衙门就在这条路的一侧。 杜玉霖决定把衙门作为自己的办公地点,既然没人敢来这里管事,那他就来管。 至于是否属于越权啥的,他可真不在乎,枪杆子里出政权嘛。 可他人还没到,提前便衣进城踩点的探子前来汇报了。 “报告管带,知县衙门被人占了?” 嗯?上一任知县不早跑了么? “查清楚什么人了么?” “我上去试探的问了问,对方十分蛮横,看穿戴是百姓装束,绝非官府的人。” 杜玉霖面色冷俊,看了眼身后的黄瑞。 黄瑞会意,点了手下一哨骑兵,跟随那探子呼啸而去。 等他到了衙门口时,黄瑞已经解决了问题。 门口跪了二十几号人,还不时有人被从院内往外拽,官兵拳打脚踢,被抓的嚎叫声四起。 大部分人被押出来的时候都还算老实,毕竟都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这些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巡防营士兵。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信邪,一个最后被拉出来的小子,不但狠命挣扎,嘴里面还骂骂咧咧的。 “你们这些臭兵,也敢抓老子?也不问问我是谁,等回头我告诉我叔,保管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黄瑞可不惯他这脾气,上前就是两个嘴巴,打的那小子鼻口穿血。 可他还是不服不忿,嘴里面“呜噜噜”的骂着脏话。 杜玉霖骑马来到近前,把玩着手中的马鞭,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小子。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知县的衙门里?” 那小无赖仰起头,看杜玉霖的眼神很是不解,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怎么就穿上了官褂子? 许彪对着他的腿肚子就是一脚,将他踹得跪倒在地。 “见到管代大人,还不请安?” 尽管平时横惯了,但这小无赖也并不是完全无脑,就算对面这少年有问题,后面跟着的兵可是实打实的真横。 抱拳拱手,气势虽减弱,但还是梗梗脖子。 “小人金泉报,是金寿山金统带的亲侄子。” 他特意将“金统带”几个字说的清清楚楚,眼神中略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代,难不成还敢惹统带大人? 杜玉霖直直的看着对面这小子,冲着他勾了勾手指,意思上前来。 那小无赖以为自己叔叔的名号吓住了对方,歪着脖子撇着嘴,气呼呼的站起身来,向刚才踹他的许彪狠狠瞪了一眼后,走到杜玉霖马前。 可他还没有说话,脸上便被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鲜血从手指那么长的伤口中渗了出来。 啊。 小无赖用手捂住脸,怨毒看向杜玉霖。 杜玉霖都懒得再看他,“过来几个人,把他的胳膊、腿打折,丢入大牢。胆敢冒充官员的亲属,给朝廷丢人,给金统带抹黑。” “是。” 几个小兵过来,拉起直了眼儿的小无赖,带到一边的大树下,拳打脚踢一顿后,有人拉住他的胳膊腿,几枪托就把四肢全干折了。 本就是土匪出身,大卸八块的事都做过,何况只是掰断胳膊、腿呢。 哭嚎声顿时响起,那凄惨的叫声两条街外都听得见。 杜玉霖马鞭一挥,带着黄瑞、许彪等人,走进了县衙大院。 周围还有不少的没人住的空房子,手下的士兵便开始打扫起来,作为临时的营地。 过一会,炊烟升起,开始埋锅造饭,好久没有了人味的凤城衙门,再次涌现出了一丝生气。 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大堂,杜玉霖便把黄瑞、许彪二人叫了过来。 他指了指门口的那个大鼓,对许彪道:“大哥,去帮我把这大鼓立在外面,派几个人守着,遇到过往的人就说,有什么冤屈只管来敲鼓,本官给他们做主。” 然后又对黄瑞说:“三哥,把带过来的粮食熬成粥,在大院门口的树下设个粥棚,有人来要吃的就给,告诉手下的弟兄,对老百姓都给我客气点。” 二人点头,便出去准备了,他们对杜玉霖心服口服,来自他的命令绝不会有半分质疑。 效果立竿见影,在刚才士兵做饭时,其实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只是没人敢上前罢了。 但后来竟然看见衙门外,竟然设了粥棚,他们也就不管心中的恐惧,过来讨要粥喝了。 到了晚饭时间,外面已经聚集了上千人,黄瑞带着士兵维持着秩序,这里的百姓也是被吓多了,都规规矩矩地站着队。 过一会,黄瑞满头大汗的进来了。 “当家的,照这么吃下去,要不了几天可就没粮了啊,那手下的人饿肚子咋办?” 杜玉霖一笑,“这事不用你操心,继续发,只要不是来骗饭吃,穷苦百姓来多少人就给我发多少。粮食嘛,有人会来送的。” “好嘞。” 40 邱疯子,邱天明 他们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啊。 还是土匪的时候,他们都是跟着杜立三出去抢别人的粮食,这主动往外发粮食,可是从没有的事儿。 但当老百姓用自己带来的碗接过粥时,那句发自肺腑的“谢谢啊”,还是让这群刚脱下匪皮的汉子,有了与之前在山上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如果当初有选择,谁愿意落草为寇、欺压百姓呢。 倒是许彪手下那几个看着大鼓的,一晚上都没什么事儿好做,喝粥的穷苦人排着大队,有冤屈的竟然一个没有。 杜玉霖整晚坐在衙门大堂之上,可惜始终没能等来一个百姓。 摇头苦笑,还想着体验一把包青天,结果自己这杜青天,压根就没人信啊。 他也只好披上外套,晃晃悠悠的回屋睡觉去了。 ........... 哨子坡,巡防营驻地。 金寿山正躺在营帐里吞云吐雾呢,这几天他过得太难了。 那倭国军人隔三差五的就来一次,他就要跟孙子似得,反复解释小野队长不是自己杀的,搞得他好不闹心。 唯有抽几口的时候,才算真正的得到解脱了。 可这时,帐外有卫兵前来报告。 “大人?大人?有人前来求见。” “滚滚滚,没看老子舒服着呢么?” “那人说他是你侄子的人。” 金寿山一听事关自己侄儿,再不情不愿也得坐起来。 他虽然有几个女人,却没有一儿半女,这过世哥哥家的孩子,就成了自己唯一的骨血。 虽然这小子不成器,但遇到事也不能不管,一来二往的,竟然仗着金寿山的势力,在凤城混成了一霸。 好在那小子也算是有眼力见儿,时不时的给他送几个女人过来玩玩,也还算是贴心吧。 “去把那人带过来。” 一会儿的功夫,卫兵带着一个地痞模样的人走了起来。 地痞一见到金寿山,马上磕头行礼。 “小的给金爷请安了。” “别废话,说,出啥事了?” “可出大事儿了,今天也不从哪就来了一队人马,进城就直奔县府衙门,二话不说就把老大就给抓了啊,还打断了腿脚,丢入县衙后面的牢房里了。” 说着,他还哭了出来,满脸都是委屈。 金寿山听完,火蹭就起来了。 什么?还有人敢对自己的侄儿动手? “搞清楚带头的人是谁了吗?” “我还真扫听了一下,好像是刚被招安的土匪,带头的叫杜......杜......” “杜”了半天,也没杜出个完整名字来。 金寿山就是一皱眉,青马坎的杜玉霖? 招安他都到扬了,自然知道这事,可他妈没人告诉他,这杜玉霖会驻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呀。 “天杀的沈金泉。” 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那个沈知府在给自己上眼药呢。 打从招安的时候,那家伙就看自己不顺眼,要不能把自己搞到这离鬼子这么近的山沟沟里驻防? 那接下来该如何?带着自己的手下,去给侄子把横? 不行,理性和感性都提醒着他,万万不能这么做。 且不说这杜玉霖有倭国司令部的背景,就从他青马坎自身的实力看,也不是他两个营兵力能对付得了的啊。 奶奶个球球地,该如何呢? 眼睛一转,他让卫兵叫来了自己的马队队长邱疯子。 邱疯子原名邱天明,人高马大,满面虬髯,因为小时候在草原长大,马上骑射功夫十分了得,打起仗又不要命,人称“疯子邱”,被金寿山委任为马队帮带。 “老邱啊,你明天替我去一趟凤城,带上二十车粮食,再杀几头猪,给新上任的杜雨霖杜管代送过去,就说这是金某人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遵命。” 邱天明是直爽人,二话没说,转身就出去准备了。 一旁的小地痞,人都傻了,自己老大这叔叔,不但不帮忙,反倒还给仇人送礼,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大人,你......” 金寿山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早叫你们从衙门搬出来了,自己找死。那群兵进城,穿的是正规的军服不?” 小地痞点头。 “活该,仗着自己有我给撑腰,国家的军队都敢不放在眼里,让小兔崽子吃点苦也好,回去吧,那杜管带应该会给我个面子放人的。” 小地痞还要解释,被卫兵薅着脖领子带走了。 金寿山走到帐外,一轮明月十分的刺眼。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这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 第二天一大早儿,杜玉霖就坐到了大堂之上。 一边把玩着鲁格手枪,一边期待着有人能来敲鼓,让他也好过把官瘾。 想着小时候看连续剧包青天,大老爷怒目圆睁,一句“狗头铡伺候”,何其威风? 无奈,他这份心无人知晓,一直到了正午时分,都没有一个人去敲响大鼓。 倒是那群昨天吃饱的百姓,今天拉着更多的人涌了过来。 黄瑞和许彪累得满头大汗,轮番进来喝水歇脚。 杜玉霖一直没出去,他不想自己太招摇露脸,毕竟未来还有更多的事,需要隐秘起来做呢。 这时,守门的卫兵前来报告。 “报当家......管代大人,金寿山部下马队队长,邱天明求见。还带来了不少的粮食 、肉。” 收起鲁格手枪,杜玉霖暗道,老小子来得还真快呢。 一会的功夫,邱天明昂首走进大堂。 嚯,好一条大汉,三十不到的年纪,方脸虬髯,虎背熊腰,粗粗的大辫子盘在肩头,长年骑马双腿微微内弯,走起路却虎虎生风。 杜玉霖顿时就起了爱才之心,这样的好汉子,怎么会跟在金寿山那呢?一定要整过来跟着自己才行。 想罢,杜玉霖绕过桌案,上前抱拳拱手。 “在下杜玉霖,幸会幸会。” 邱天明也知道青马坎被招安的事,听说就是二当家带兵,才打退了张作相的五营正规军。 今日一见,吓了他一跳,竟如此年轻? “这......你这么小?” 他本就是个直爽人,心里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婉转点表达出来。 杜玉霖哈哈大笑,他对这个汉子更喜欢了。 “也快十五了,哪里还算小?” 尽管他稍稍把年龄报大了些,但仍旧震得邱天明半天才缓过神。 “啊,是小人失礼了。奉金统带之命......” 咚,咚,咚咚咚咚...... 邱天明的话还没说完,激烈的鼓声,从衙门外传来。 41 本大人要升堂 杜玉霖眼睛“唰”家伙就是一亮,示意邱天明等下,便跑到了大堂门外,冲着外面大声喊叫。 “把敲鼓的带上来,谁都别给老子拦着。” 有了这话,外面的兵自然是不敢阻挡,一个蓬头垢面,穿得破破烂烂的男孩闯了进来。 他一头栽倒在地,趴伏在杜玉林的面前,磕头如捣蒜。 “天大的冤屈,请大人为小人做主。”男孩说话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 杜玉霖弯腰,将男孩扶起来。 “有话慢慢说,只要你有道理,我一定为你做主。” 说完,他还让卫兵去取一碗粥过来,亲手递给男孩。 “你先喝口粥,垫垫肚子,然后慢慢和我讲。” 男孩这才抬起头,神色错愕的接过粥,喝下去的时候已经品不出味道了。 更令他惊讶的,这个大人竟然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不但如此,他的长相、身材,还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杜玉霖也同时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来到这个时代也将近一个月了,对于自己这新样貌自然也是十分的熟悉。 这个孩子虽然满脸污垢,但眼角眉梢、整体轮廓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你叫什么?”杜玉霖问道。 “小人姓陈,单字一个寻。” 陈寻几口扒拉完了粥,礼貌的将碗递给了旁边等候的卫兵。 他刚要继续讲述自己的冤屈,外面却再次闹了起来。 因为有杜玉霖的命令在,所以卫兵并没有特别暴力的阻止,一个女人就冲了进来。 女人一进衙门大院,一眼就看见了陈寻,几步上去就抱住了他。 “孩儿啊,赶紧跟娘回家。” 随后她到处看,一下就跪到邱天明身前,“大人啊,我们错了,我们不告了,放我们走吧。” 邱天明尴尬一笑,指了指杜玉霖。 “夫人,那位杜大人才是这里主事的。” 女人愣了一下,这孩子模样的人竟然是...... 但她随即便向杜玉霖磕起头来,嘴里仍旧是念叨着之前的话,请求放他们娘俩回家。 陈寻挣开母亲的怀抱,义愤填膺地说:“娘,我们还有家么?” “怎么没有?人活着家就在。” “可爹爹已经死了,而娘你也被......” 啪,女人一个嘴巴抽在了陈寻的脸上。 孩子知道自己失言,不再说话,只是看向杜玉霖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 在扬的所有人,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这里面肯定有事,只是担心没有人给解决,再引火烧身罢了。 杜玉霖走到女人面前,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 我和你孩子差不多大,就叫你婶婶吧。在下杜玉霖,驻凤城巡防营管代。虽然不是知县,但这一亩三分地的,我算是最大的官了,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去办。” 陈寻在一边搭话:“娘,你就说出来嘛。昨天孩儿亲眼看见了,那天杀的金泉报在衙门口被打断了胳膊腿。” 女人浑身颤抖着,牙狠狠的咬着嘴唇,她的思想在挣扎,她在用自己和儿子的命在赌。正所谓官官相卫,一旦赌输了,她这种低贱的百姓将万劫不复。 最后,她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杜玉霖,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女人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头发,端正了身子。其实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只是生活所累,才让人看起来黯淡无光。 “妇人有冤屈,请大人做主。” 接下来,女人简要的叙述了冤屈的经过。 原来,她是嫁到凤城来的,和丈夫开个小药铺,生下陈寻后一家和和美美。 但后来沙俄战争,凤城成了人间地狱,她家的药铺也被倭国军队给洗劫几次,日子就变得十分困难了。 再后来,那金寿山的侄儿金泉报突然出现,说让丈夫去给看看病,也不怎的,就被安上了通匪的罪名,被不明不白的打死了。 她去说理,结果被金泉报给抓住不说,还送到了金寿山的巡防营,被那老家伙金寿山给糟蹋了,一直到对方玩腻了,才把她放了回来。 回到家以后,药铺已经被霸占了,她和孩子只能靠邻居接济和捡捡野菜勉强维持着。 这日子苦啊,要不是还有陈寻这孩子要养,她早就不想活了。 昨天,陈寻回家就兴奋的告诉她,凤城来了青天大老爷,求母亲和他一起去告官,但早就被伤透了的她怎么可能再冒险相信官兵,断然拒绝了孩子的建议。 没想到,上午出去捡捡野菜,回来孩子就不见了,才追到知县衙门来。 杜玉霖眯着眼听着,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就站在一旁的邱天明,被臊得脸通红,但又说不出什么,因为这些缺德事儿,他在金寿山的大营里见得太多了。 陈寻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见母亲说完话后,两眼发直的站着,急忙跑过去搂住了她,不断摩挲着母亲的肩膀,看向杜玉霖的眼神充满了乞求。 这就是乱世的悲哀啊。 杜玉霖内心有种痛,以前他读书本上的乱世,看到的都是金戈铁马、意气风发。可如今他眼前的乱世,却是小百姓们的命运凄凉、任人践踏。 他看了一眼邱天明,“邱大哥,你看这女人的话,可信度有几分啊?” 这确实有些难为人,但杜玉霖就是想看看,这位看起来很憨厚的汉子,在说自己家大人时,到底是何反应? 邱天明早已无地自容,听到杜玉霖的拷问,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尽管如此,在思考片刻后,还是点头道:“我觉得她说得是实话。” “哦?何以见得?”杜玉霖不依不饶。 “额......那金泉报我知道,是金大人的外甥,平时确实不干什么好事。实不相瞒,昨晚就有人来告了你的状,所以金大人才让我送来粮食。” “哈哈,”杜玉霖满意的点头,“邱大哥果然是条汉子。” 就冲邱天明这些话,杜玉霖想收他的心就更加确定了,只是目前还不能把话说开,还没到时候。 他对妇人和陈寻做了个“请”的手势。 “婶婶,陈寻兄弟,进屋里来说,我一定为你们做主。” 接着,他又看向卫兵。 “把那金泉报带上来,本大人要升堂审案了。” 42 没有铡刀,就用枪崩 木制品敲击桌案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吓得金泉报一激灵。 他昨天被打断了胳膊腿,现在只能艰难的坐在地上,每次挪动身体都是无比的折磨。 杜玉霖放下用来当作“惊堂木”的半截凳子腿,一指陈寻母亲。 “金泉报,你可认识那妇人?” 这时,许彪和黄瑞也都走了进来,一看杜玉霖这一出,也都跟着起哄。 “说,认识不认识?” “要不从实招来,把第三条腿也给你掐折。” 尤其是黄瑞,一脸横肉,大脑袋晃晃荡荡的,看起来可比那金寿山还吓人。 金泉报脑袋微微颤抖着,朝陈寻母亲那边看过去。 妇人本来很抵触,但最后还是坚定地将目光迎了上来。 心里有鬼,金泉报收回目光,点头道:“小人认得。” “继续说。” 金泉报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他也明白,如果对面这杜玉霖真怕金寿山,自己也不会被带到这里了。 索性,就一股脑如实招了。 原来,他是想吞下陈寻父亲的小药铺,才找理由把人害死。可没想到,这家里的女人也很强横,不但不交出铺子,还跑来找自己评理。 于是他就把女人抓了,见有几分姿色,便送去给金寿山糟蹋,也顺道遂了他的心愿。 听完这王八羔子的讲述,屋内的人都气得够呛,害死人家老子,夺了人家买卖,还糟蹋人家的娘亲,简直是猪狗不如。 杜玉霖瞥了眼邱天明,只见他方脸通红,虬髯颤抖。 本来邱天明是要走的,是杜玉霖硬留下他的,嘴上说着是要喝一顿,其实就想让他看清楚那金寿山和他这外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邱大哥,这些事你知道么?” “我掌管马队,平时负责训练和巡逻,营地都不在一起,这些事真不是太清楚。” 他倒没说假话,金寿山也知道邱天明的性格,这些龌龊事自然都尽量背着他了。 杜玉霖也不怀疑,“那现在知道了,你觉得这事换做是你,会怎么做呢?” “我,”邱天明犹豫片刻,“我会崩了他。” 这话一出口,金泉报就炸锅了,他虽然和邱天明不熟悉,但去金寿山那也见过面,本以为是大救星,却不曾想竟是送行人啊。 “哎?你咋帮着外人呢?看我叔不收拾你。” 邱天明本就一直压抑着怒火,现在更是被这话给点燃了。 大步走过去,掰开金泉报的嘴,一口浓痰吐了进去。 “闭上臭嘴,听你鬼叫老子都嫌脏。” 杜玉霖扫了黄瑞和许彪一眼,都为邱天明的人品叫好。 “好,邱帮带果然是个人物。” 他打心里喜欢这条汉子,这样的人物,为何会给金寿山那种人卖命呢?找机会一定要问问。 但眼前这事是更紧急的,要优先处理。 杜玉霖手指一点陈寻,让他走到桌案前。 “如果给你把枪,你敢亲手给父亲、母亲报仇不?” “敢。”陈寻眼睛都立起来了,“大人如果给我这个机会,我陈寻这条命,就是大人您的。” 掏出怀中的鲁格手枪,“咔咔”几下,子弹上膛。 杜玉霖将枪头一转,枪柄朝向陈寻递了过去。 “弹匣子里有八发子弹,你随意,去吧。” 那妇人见状,本想要阻止,但最终还是放下了伸出去的手臂。 陈寻接过枪,扭头看向金泉报,目中射出愤怒的光。 金泉报手脚都断了,只能靠屁股往后面蹭,满脸都是惊恐,转头看向邱天明。 “救我啊,否则我叔不会放过你的。” 邱天明对杜玉霖抱了抱拳,“在下告辞,有机会再和杜管代不醉不归。” 杜玉霖点头,“好,那机会不会等太久的。” 邱天明转身离去,黄瑞出门去送了。 陈寻一步步的走向金泉报,在只有两步的距离时,扣动了扳机。 啪,啪。 两枪打到大腿根。 啪,啪。 又是两枪打到左右肩头。 啪,啪,啪,啪。 最后四枪,从裆部到小腹再到脖子,最后是脑门。 金泉报躺在血泊中,脸上挂满了恐惧和痛苦,血流过无神的双眼,结束了万恶的一生。 陈寻愣愣的看着那具尸体,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杜玉霖走过来,从他手中取回了自己的手枪,揣到怀中。 陈寻母亲急忙跑了过来,搂住自己的儿子,二人抱头痛哭。 许彪点首叫来卫兵,“收拾收拾,尸体丢到城外,不要掩埋,喂野狗吧。” 等母子哭的差不多了,杜玉霖才柔声道:“走吧,我们去后面的客厅坐下说。” ............... 后堂,客厅。 陈寻跪在杜玉霖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起身。 “如果大人不收下我,就不起来。” 杜玉霖无奈摇头,孩子的娘在这,怎么也不好这么直白的带走人家儿子啊。 妇人手指沾了沾眼角的泪水,好似也下定了决心。 “大人,寻儿是个好孩子,要是不嫌弃,你就带上他吧。在这乱七八糟的凤城,说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杜玉霖摆手,“有我在,凤城就不会再乱七八糟。” 陈寻梗个脖子,“那我也要跟大人走,我刚才说了,我的命就是杜大人的了。” 妇人也点头,表示自己不反对。 “好,起来。”杜玉霖扶起陈寻,“以后就跟着我吧。” 就这样,陈寻才老实的起来,大仇得报后,脸上的怨气消散,看起来终于像个孩子了。 妇人的目光,在陈寻和杜玉霖的脸上来回审视了几圈。 “大人,说句越界的话,我家寻儿和您还真有点像呢。” 杜玉霖笑着点头,“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这么觉得了。” “大人是哪里人?” “额,”杜玉霖犹豫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三界沟,青马坎。” 陈寻一愣,“那不是土匪窝么?” 妇人试探问:“青马坎?姓杜?难道是杜立三的儿子?” “那倒不是,要算起来,他是我哥。” 哗啦。 妇人手中的茶杯一歪,茶水洒了一地。 “那你是杜老判的孩子?” 杜玉霖也察觉到了妇人的不对劲,正色道:“是啊。” “那你可知生母姓什么?” “不知道,但有人和我说,她是新珉府的人,如今也不知生死。” 妇人缓缓站起身,颤抖的拉起杜玉霖的手。 “孩儿啊,你母亲她姓周,可还活着啊。” 43 母亲的下落 拥有了这具身体全部记忆和情感的杜玉霖,在听到生母消息的时候,心还是像被人用手狠狠掐了一把。 当初在于家粮铺的时候,因为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就忘了和于文斗提这个事。 老黄牙徐春之前和他说过,当年他跟老当家就是从新珉府把自己接走的,而自己的生母,很可能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还想着下次,见于文斗的时候,再拜托他帮助自己找找看呢。 没曾想,竟然在这凤城,得到了母亲的消息。 站起身,杜玉霖扶妇人坐回到椅子上,亲自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慢慢说,你,真有我母亲的消息?” 陈寻担心母亲,站到她的身边,手轻放在她的肩头上。 妇人抚摸着儿子的手,慈祥地看向杜玉霖。 “你母亲叫周芸慧,是我的堂姐,我得叫她父亲一声大爷。只是,后来他们家经商发达了,就搬去新珉府,我们两家的关系就疏远了。” 陈寻挠着脑袋,“要这么说,我们和杜大人算是亲戚?” 妇人轻拍了一下儿子手臂,生怕给杜玉霖留下她们母子是要攀关系的坏印象。 杜玉霖倒没在意这些,示意妇人继续。 “但我和你母亲的关系打小就不错,书信往来就没断过,其中也提到了她结识青马坎杜老判的事,只是啊,二人这差距太大了,年纪上、身份上,统统不对路,注定是个悲剧。” 杜玉霖点头,“后来我,我父亲杜老判将我接回到了青马坎,那母亲呢?” “最后一封信提到,她被父亲逼着就要嫁人了,因为人家嫌身子不干净了,就只能给人家做小。再之后,我家搬来了凤城,沙倭两国交战兵荒马乱的,就和她失去了联系。现在她是个什么光景,就不知道了。” 杜玉霖听完沉默半晌后起身,对着妇人鞠躬行礼。 “那你就是我的姨母,杜玉霖拜见姨母。” 妇人放下茶杯,慌忙起身,口中连说着“不敢当”、“不必多礼”,她哪里敢有半分托大的意思。 这乱世里头,人伦败坏、道德沦丧,别说是表亲,不少人就是对亲生骨肉,只要能换自己一条活命,那也是说丢就丢的。 杜玉霖又拉过来陈寻,终于明白他们二人为何有些相似了。 “以后你就跟着我,有哥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着你。” 陈寻自然也很高兴,再次鞠躬行礼。 “谢谢哥。” 再次落座后,杜玉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姨母,以后陈寻就跟着我,未来几十年这世道都不会太平,当名军人反而算是不错的出路。至于你呢,也别在这凤城呆了,回去收拾收拾,我派人送你去新珉,那有我的朋友,会安顿好你的。” 妇人和儿子陈寻对视一眼后,对这个建议也都没有异议,眼巴前的苦日子,过得也确实没啥意思。 “那能麻烦杜大......雨霖,借我一辆大车,还有一些死去丈夫留下的药书、方子,我实在是舍不得丢掉。” 杜玉霖点头应允,又从兜里又拿出三十元银元票和两根小黄鱼,递给了姨母。 “不要推辞,兜里有些钱,说话做事也硬气些,我回头会派人调查母亲的下落,有我们一家人再次团聚的时候。” 这哪里是一些钱?妇人泪水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如果早点遇到这杜玉霖,是不是自己的男人也许就不会死了呢? 这就是命啊。 陈寻把一切看在眼中,更加坚定了自己要跟随杜玉霖的想法。 “杜大哥,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哥,还是那句话,我的命是你,这辈子跟定你了。” 微笑点头,杜玉霖看着对面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好,好啊,你对我来说,可有大用。” ................ 哨子坡,金寿山的营房里。 老家伙正发疯一般的砸着东西,嘴里嘟嘟囔囔。 “狗东西,小兔崽子,给你脸不要脸。” 邱天明刚才回来,自然带回来了金泉报被正法的消息。 他虽然在陈寻开枪前就离开了,但随后传来的八声枪响,基本也能断定那混蛋是真玩完了。 此时,他就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金寿山发疯。 从心底里,他是看不起这个老混蛋的,要不是当年受伤被捕,是这人救下了自己,断不会在此人手下为虎作伥的。 脑海中,杜玉霖的形象浮现出来。 别看那杜大人年纪轻轻,说话办事利落果断,人还那么仁义,竟然愿意为小百姓得罪实力在自己之上的金寿山,实在是值得佩服,这种人,才是更值得追随的吧。 正想着心事,邱天明一个没留神,被飞过来的茶杯正中额头,打得他眼冒金星。 原来金寿山在那暴怒,斜眼一看,邱天明跟个没事人似得,不知道合计啥呢,气就不打一处来。 自己的亲侄子,就死在他面前,这个货不但不玩命阻止,站在那儿竟然连一点悲伤的模样都没有?还是人么? 当年就不该把这头草原蠢狼救回来,就是条白眼狼。 血从邱天明的额头流了下来,他用手抹了一下,整只手都变成了血红色。 “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我侄儿死了,知道不?你为什么不管啊。” “有人报案,金泉报亲口认罪,要我怎么管?” 金寿山眼睛都立起来,他自然知道侄子的德行,甚至那女人就是被自己糟蹋的。 但他更生气的是,自己养的一条狗,竟然敢当面顶嘴了,这他妈还了得? 他咆哮着朝着门外喊着,“来人,把这狗崽子给我绑了。” 外面很快冲进来五六个人,将邱天明摔倒在地,就是五花大绑。 “大人,你这可不讲理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 他的嘴被人堵上了,这些亲兵都是金寿山喂熟了恶狗,自然不会惯着邱天明了。 “拉下去,先抽三十鞭子,再给我毙了他,王八羔子。”金寿山仍跳着脚骂着。 他恨透了邱天明,恨透了杜玉霖,恨透了倭国鬼子,恨透了沈金泉,恨透了冯德麟,恨透了张小个子。 全天下都在看他笑话,都和他对着干,他感觉自己就要爆炸了。 唰,拔出了腰间盒子炮,朝着屋顶就是几枪。 “老子把你们统统都弄死。” 44 收下邱疯子 其中自然也有邱天明的人,当他们看清楚自己的头,正被几个人五花大绑,抡着鞭子抽呢,眼珠子可就全都瞪起来了。 邱天明人义气,平日跟士兵同吃同住,自然很得人心。 十几号人冲了上去,把那几个金寿山的亲兵打倒在地,救下了邱天明。 “大哥,那金老头要干啥?” “他这是要枪毙你?妈的了的,咱们反了他的。” “对,干他乃乃的。” 当然,过来的人里也有金寿山的铁杆,见这帮人要造反,纷纷举枪,两伙人便在金寿山的大帐外面对峙起来。 这时,屋里的金寿山也发觉到了不对劲,急忙跑了出来,双手高举,高声喊道。 “兄弟们,这是要干啥?我和邱疯子闹笑话呢,兄弟间闹闹小脾气不是正常的么?可别当真啊。” 说完,他亲自走到邱天明面前,将绑绳解开,还猛对他使眼色。 “老邱,咱俩这是不是闹着玩呢?” 邱天明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微微点头:“大家都散了吧,我和金大人开玩笑呢。” 开玩笑?什么玩笑能开到用鞭子抽的地步?邱天明的弟兄们一个个仍旧是愤愤不平。 好在邱天明有威望,他一瞪眼,就没有人敢反驳,也就都纷纷退后几步。 几个走得最近的弟兄,仍是站在他身后静观其变。 金寿山一挥手,他的手下也都放低枪口,往后退开了。 深深的看了邱天明一眼,“今天的事就算了,天明,可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说完,他转身走回营帐去了。 邱天明的身子一摇晃,差点摔倒。 身旁的那几个手下,急忙过来,检查起大哥的伤势。 他的后背挨了十几鞭子,有衣服的地方还好,但后脑勺、脖子、胳膊这些地方,都被抽出来了血道子。 “草他马的,这是开玩笑?”一个弟兄气得流出眼泪。 邱天明轻拍他的嘴巴,“闭嘴,带老子回去。” 说完,几个人扶着他往马队的营地走去。 骑兵要和马生活在一起,所以他们的营地与主营隔开了一段距离,算是相对独立一片的营房。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向西沉的光景了。 折腾了大半天,他一回屋就让弟兄拿两碗面条大吃起来,也不顾及后面的鞭伤,一句话也不说,眉头拧到一起,双目恶狠狠地露出凶光。 几个素来与他要好的弟兄,有人流泪,有人叹气,但都知道自己大哥的脾气,没人敢上前搭句话。 就在屋里空气都要凝固了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邱大哥,咱还是先把伤治了再吃吧,少吃两口又饿不死。” “谁?” 最先暴跳起来的,还是邱天明的那几个好兄弟,一个个“唰唰唰”地将手枪拽了出来。 他们本来就距离门近,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确实都吓了一跳。 邱天明嘴里塞满了面条,听到这话后,一股脑的都吐回到了碗里,眼中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门外。 “杜大人?” “哈哈,就说我们会很快就见面了吧。” 门一开,杜玉霖走了进来,只是没穿军服,而是他常穿的那套黑色劲装,鲁格手枪别在腰间的枪套里。 见来人果然是杜玉霖,邱天明示意弟兄们把枪都收了,也顾不得后背的伤,急忙上前抱拳。 “来这边坐,你,你这是,怎么突然来这了?” 杜玉霖入座,“怕你出意外,就过来看看。” 原来,他在安排好陈寻母子后,和许彪、黄瑞打了个招呼,就骑着“雪里豹”出来了。 自己在邱天明眼皮子底下,崩了金寿山的亲外甥,回去那老狗还能不发飙? 邱天明这人是个实在人,如果真发生冲突,他很容易吃大亏的。 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一旦有什么危险,他就会出手相救的。 来哨子坡的路也不是第一次走了,之前刺杀鬼子小野中队长时,就在这附近,所以很轻松便找过来了。 其实,在邱天明被五花大绑拉出来挨鞭子时,杜玉霖就已经拔枪在手了,只是看到邱天明的士兵救下了他,才没有真开枪。 杜玉霖也没隐瞒,就把这些都说了出来,邱天明听罢,心中也是一阵感动。 “好在你没动手,否则就凭你一个人,恐怕插翅也难飞啊。” 杜玉霖心中却不这么认为,凭自己百发百中的枪法,加上雪里豹的速度,想要飞走倒也是不难的。 但也没抬杠,毕竟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离近了瞅了瞅邱天明的伤,“你没事就好,不是这几位兄弟相救,你可也悬乎啊。” 杜玉霖说完,对着一旁的几个人笑着点点头,那几人也都点头哈腰抱拳回礼。 他们虽还不清楚这小年轻的到底是谁,但看自己大哥那态度,来头就小不了。 邱天明习惯性的用手背剐蹭着自己的大胡子,“金寿山老小子太不仗义了,老子跟了他七年,为他打了多少次胜仗?说要毙了我,就真打算要干了。” 他心里明白,刚才金寿山说要杀他可绝对不是开玩笑。 杜玉霖面色一正,“一个背叛国家,先后为沙国、倭国卖命的二鬼子,你还指望他能多仗义?” 这话说出来,邱天明也都是脸一红,毕竟自己也算助纣为虐了这许多年了。 “杜大人说的确有道理。” 杜玉霖拿起桌子上的酒喝了一口,抿了抿嘴。 “邱大哥,要不要跟着我干?” 此人的人品在凤城的大堂已经考验过了,他就直入主题了。 邱天明先是一愣,沉默不语,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不是对金寿山没看法,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一来金寿山救过自己的命。 二来,这乱世里的任何错误选择,都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 手下这一票兄弟,如果因为自己的误判断送了性命,他实在是承受不起。 杜玉霖明白他的顾虑,继续为他分析。 “金寿山这边,今天没动你,只是因为他顾虑你的弟兄闹事,但不代表未来不会动你。随便给你设个套,搞死你不难吧?没了你这个主心骨,那你的弟兄们下扬可知。 你无非担心跟了我以后,会不会有前途。这点我跟你保证,绝对混的比现在好十倍、百倍。 你过来以后,仍旧是马队帮带,你的弟兄不打乱,你自己带着,军饷比在这翻一倍。要是有一天觉得我杜玉霖不仗义,随时走我绝对不拦着。 确实,我现在还只是个小管代,但不出三年,老子一定弄个七营统领当当,到时候,你们兄弟也不会差到哪去。” 这一番高谈阔论,震得屋内邱天明那几个兄弟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是真能吹牛逼啊。 你才多大?十几岁的孩子而已。统领是什么身份?整个奉天才五个统领的位置,难道你就能占据其中一个?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挂满了怀疑。 但只有邱天明,他原本凝重的脸却缓和下来,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怕杜玉霖说大话,反倒担心他和自己说话瞻前顾后、虚头巴脑,看来这人的野心是真的大啊。 乱世中不分年纪大小,只看才能强不强,野心大不大。 金寿山那种就知道抽大烟、搞女人的货色,自己真是跟的够够的。 要是这杜玉霖真有种去打下这个天下,那他邱天明就不怕把脑袋挂到腰带上,跟他一起拼到底。 “杜大人,邱某不才,跟定你了。” 45 一块红色裹头布 后院花厅里,灯火通明。 还没到近前,就听见里面许彪和黄瑞的吵吵声。 “你着急也没用,老四那么大人了,该回来时就回来了。”黄瑞说。 许彪回怼道:“哪么大人了?十几岁的孩子呢。” “得得得,还把人家当小孩看呢?那咋不是你是管代呢?” “少废话, 我得出去找找,看见他往哪边走没?” “没,我那时候正发粥呢,倒是你,守着个没人敲的破鼓,不也没看见么。” 杜玉霖摇摇头,自己再不进去,这俩人就要动刀了。 他掀起帘子,“二位好精神啊,还不回屋歇着?” 许彪、黄瑞二人一见是杜玉霖回来,脸上才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俩有一个算一个,刚才都担心死了。 许彪故作生气道:“老疙瘩,你这去哪了?” 喊“老疙瘩”,是他有意在摆老腔呢,意思是叫杜玉霖别仗着自己当官了就不听话,他许彪还是他老哥呢。 “不和你说了么,出去溜达溜达。” 黄瑞歪着脑袋看他,“那你溜达哪去了?” “金寿山的营地。” “啊?”许彪和黄瑞同时出声。 有些事,杜玉霖觉得也该跟他们说说了,也就不掖着瞒着了。 “我料想金寿山回去肯定饶不了那邱天明,就跟过去瞧瞧,万一那老小子真下黑手,我就出手相救。说实话,我挺喜欢那姓邱的,人挺正,看样子手头也不会差。” 黄瑞点头,“邱疯子嘛,当年带着骑兵队端了二驴子的柳子,几十个土匪都给宰了,尸体在树上挂了一片。后来都成了骨头,远远看着瘆人着呢。” “那后来呢,金寿山把邱天明咋样没?”许彪问。 “差点被毙了,叫自己兄弟舍命救下来了。” 接着,杜玉霖就将和邱天明见面并邀请对方入伙的事说了。 许彪表示赞同,只有黄瑞沉默不吱声。 杜玉霖知道,他和邱天明都管的是马队,有点担心二人会起冲突。 拍了拍黄瑞肩头,“放心,咱们弟兄没得说,不会因为他亏待你的。你仍是正式马队帮带,他的骑兵我会组成一支特别突击部队,你们完全是不同的分工。” 黄瑞有些尴尬,自己还不如一个孩子明事理。 “行,别考虑我,只要能壮大咱们杜家军,让老子去当个小兵都二话没有。” 许彪一竖大拇指,“老黄,这杜家军起的好,我支持你。” 几人也都大笑起来。 “那金寿山,你到底是咋打算的?”许彪递给杜玉霖一杯水。 他接过水灌了一大口。 “他先是给沙国人做狗,后来又倒向倭国人,就为了让自己抽大烟、糟蹋女人,这老王八蛋不收拾他等什么?他就是一块上好的垫脚石,帮咱们兄弟登高的。” “那要如何做呢?” 杜玉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等,他会自己犯错误的。” 当然,有件事他没说,还需要等一个人回来,那就是许二虎。 ........................... 金寿山这几天的过得很不好,天天晚上做噩梦。 梦里,沙国大鼻子在追他,倭国小鬼子要杀他,邱疯子掐他脖子,还有好多没有脸的女人在用狼牙棒锤他的裤裆。 每天都被不同的恐怖梦境给惊醒,眼窝都陷进去不少。 以往,还能把凤城的外甥叫过来陪他解解闷,那小子说话没把门的,但该说不说有时候挺好笑的。 可如今,那孩子也死了,听说被干了八枪,老惨了。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而且是那种老无所依的老,可他也不过才没到五十啊。 杜玉霖,那小子够狠的啊,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办起事来是真不给自己留半点脸。 二十车粮食手了,人照样给弄死了。 外甥死那天,金寿山就想带着兵去找那小混蛋算账的,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的营地夹在凤城与倭国小洋河驻屯军中间,如果被倭国人知道,两头夹击自己,他死的会很惨的。 自己这边,邱疯子有点离心离德,关键时刻真就未必靠得住。 狠狠吸了口烟袋锅子,吸得过于狠了,呛得咳嗽起来。 “这鬼地方,一天都不想呆了。”金寿山嘀咕着。 当年在吉省那边,沙国人罩着自己,周围也没有更强的势力威胁,那小日子可比现在滋润多了。 唉,悔不当初,信了那杂碎冯德麟啊。 正心里面诅咒冯德麟十八代祖宗呢,门外有卫兵报。 “报,有人求见的,他说自己是北边来的。” 北边来的?那不就是海沙子的人么? “请他进来。” 不一会功夫,卫兵领进来一个汉子。 这汉子身材壮硕,只是头上缠了一圈破布带,还有血迹渗出,看样子是耳朵附近受伤了。 见到金寿山,上前抱拳行礼。 “金大当家的,小的曲直有礼了。” 曲直?这名字没听过呢。 见金寿山迟疑,曲直继续一笑:“小人这个名字一般人不知道,但要提海沙子大炮手顶上红,至少黑省、吉省那一片没哪个柳子不知道的?” 顶上红? 金寿山就是一皱眉,这名字他自然听过,之前有次来这里送信还有顶上红呢,怎么感觉这人有些变化呢? “半年前你来过吧?” “是,和几个弟兄一起来。” 金寿山先不打算纠结这个了,“这次来,又是来送信的?” “是。”曲直说完,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端了过去。 接过信,示意曲直落座,便坐回椅子上看了起来。 在读了几行内容后,金寿山的怀疑降低了不少,这确实是海沙子的字迹。 信中,还是在劝他不要犹豫,应该及时弃暗投明。 不但以往的一切都不再追究,沙国驻黑省总司令奥尔洛夫亲口承诺,一定会给他十分丰厚的奖励。其中最吸引人的,便是沙国在满洲修建的铁路,吉省内的部分路段可以让他金寿山全权负责。 这可是十分巨大的诱惑啊。 这年头比铁路赚钱的买卖可不多,那一年从中捞得的油水,比在这鸟不拉屎的哨子坡,二十年能拿到的都还要多。 有了钱,还怕没有枪杆子?什么冯德麟、张作霖,还有那新发迹的小混蛋杜玉霖,统统都给我爬。 说着,他笑着抬头看向曲直,打算再问点细节。 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 在曲直胸前的衣襟处,一块布露了出来。 是块红色裹头布。 46 两头骗,吃两头 “哎呦,让大当家的笑话了。” 金寿山皱着眉,就想起之前在青马坎,众人分析谁刺杀了小野中队长的那番对话了。 难道真和自己担心的一样,是海沙子手下这个送信的人,顺道干掉的小野? “曲大炮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前几天这附近有两个倭国军人被刺杀了,这事与你可有关系” “是我做的,三枪崩了俩。” 这倒是在金寿山的意料之外,曲直竟然没犹豫的就承认了。 曲直一抱拳,“我全家都死在倭国鬼子的炮口下,明明朝廷都说咱们华国保持中立了,他们还是随意屠杀咱们百姓。” “那你为何要嫁祸给我啊?” “大当家,此话怎讲?” “杀完人,你往我的军营跑,还不是嫁祸?”金寿山脸阴沉着。 曲直指着自己的头,露出的半张脸满是委屈。 “小鬼子还击,打掉了我半个耳朵,当时只顾着跑,哪里管得了东西南北哦,后来躲到一个村子的马圈里,几天才敢出来。” “哦,”金寿山站起身走过去,“让我看看伤的如何?” 说着,伸手就将曲直头上的破布带子解开。 曲直左边的耳朵缺了一块,伤口处都化脓了,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根据金寿山的经验,也可以断定这确实是步枪子弹远距离造成的伤口,这下不由得他不信了。 “唉,曲兄弟,你也太混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是小命丢到这哨子坡,多不值得。” 曲直也急忙抱拳,“大当家教训的是,真是给您添堵了。” 事已至此,金寿山也不好说什么,如果要是换做半月前,他还可能想着把人送到倭军军部那边,给自己换点利益。 但现在嘛,他满脑子都是那段吉省铁路,哪里肯为了这点小事得罪海沙子和他背后的沙国人。 金寿山先是叫来了随军医生,给曲直重新包扎了伤口。随后又在屋里摆了一小桌饭菜,二人对坐,边吃边聊。 “曲老弟,海大哥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金寿山指的自然是针对冯德麟作战筹备地如何了。 曲直急忙咽下嘴里的白酒,辣得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差不多了,这次海老大是动真格了,凑了黑吉两省几个柳子共六千人马,还从沙国那边搞来了三十门炮,保准把姓冯的炸得找不到北。” “好,妈个巴子的,过瘾。”金寿山也喝了一口酒,好像已经看见冯德麟在地上爬的窝囊样了似得。 曲直见状也急忙敬酒,“那,海老大决定着月末就动手,您没意见吧?毕竟这几千人,人吃马喂的可不是笔小开销。” 金寿山皱着眉合计半天,才一拍大腿。 “行嘞,说干就干才是好汉,瞻前顾后的算他妈什么英雄,就依海大哥,月末就动手。” 说完,他很严肃的看向曲直,“打下冯德麟,地盘我不要,但他的家当,至少得分给我六成。” “哈哈,”曲直拍拍金寿山的胳膊,“您把我老大想小了,他只想要冯德麟的命,至于他那家当,你拿走八成都没问题。” “好,爽快,整一杯。” 二人举杯对饮,随即开怀大笑。 ................. 杜玉霖的部队,转眼在凤城就已经驻扎了六、七天了。 每天,仍旧是许彪负责鸣冤鼓,黄瑞负责设粥棚,衙门口来讨饭吃的百姓,见天的人山人海。 于文斗从新珉府的粮铺,陆陆续续运过来了百十车的粮食,加上金寿山给的,足够再发个把月的。 杜玉霖每天一起床,就去大堂坐着,也许是前几天毙了恶霸金泉报,来敲鼓的百姓竟然渐渐多了起来。 他就坐在县老爷的椅子上,断起案来。 一旦问清楚了缘由,就让对凤城知根知底的陈寻带着卫兵去抓人,还真就解决了不少冤屈。 曾经聚集在凤城里的黑恶势力,几天内被他干掉了七七八八,虽然没再枪毙人,但板子声也几乎就没断过。 一周时间,这破败混乱的地方,还就有了点生机,离着衙门近的街区,竟然有些关张许久的店铺继续开始营业了。 也真有百姓离开衙门前,高声喊出了那句“青天杜老爷”,让杜玉霖心里跟抹了蜜似得的美。 这天,杜玉霖刚回屋,一个人影便跟着他进了屋。 “二当家,是我。” 来人身高马大,脑袋上缠着绷带,杜玉霖上前轻拍一下他的肩膀。 “二虎,辛苦你了。” “哪的话,为二当家做事是我的荣幸。” “两头的信都送到了?” “放心,都送到了,两头都没怀疑。” 杜玉霖眯起眼,“那就该动手收拾金寿山了。” 这人自然许二虎。 去见金寿山的海沙子大炮手,“顶上红”曲直就是他假扮的,而这一切都是杜玉霖的计策。 之前在白城子,杜玉霖得到了一封海沙子写给金寿山的亲笔信。 假和尚有个模仿字体的绝艺,杜玉霖便让他模仿着海沙子的字迹,重新抄写了那封信。 大部分的内容都没变,甚至关于铁路权益转让的部分都是真的,只是在双方联合行动的时间上做了调整。 金寿山要比海沙子原定时间提早一天出发。 这样,在收拾完金寿山后,杜玉霖还能去协助冯德麟围剿海沙子,可以通吃两家。 为了让金寿山上钩,许二虎主动要求必须挨一枪,好在杜玉霖有“神射手”天赋加持,说打耳朵,二百米外就真只打掉了半只耳朵。 在骗过了金寿山后,许二虎又拿着回信去找海沙子,也是差不多的说辞,只不过这回他变成了金寿山手下的哨官了而已。 海沙子在听闻金寿山手下顺道刺杀了两个鬼子队长后,竟然还赏了他二十块银元。 许二虎喝了口茶水。 “那金寿山也是够鬼的,暗中派人一直跟着我,都眼看进黑省了他们才掉头,要是我直接回凤城来,还真就可能露馅。” 杜玉霖眯眼笑着,“这就叫一山比一山高,恶人自有恶人整。” 许二虎点头认同,绝对没多少能比咱二当家更高的山、更恶的人了。 杜玉霖走到院里,高声喊着:“许大哥,黄三哥,快来,有事和你们商量。” 不一会,二人都匆匆跑了过来,看见缠着绑带的许二虎就是一愣,因为整个事杜玉霖还都没告诉他们。 许彪心疼大侄子,过来围前围后的看着。 “二虎子,你这咋了?谁弄得你,告诉叔,我整死他。” 许二虎一抬下巴指向杜玉霖。 “二当家弄的。” 47 密会沈知府 知府沈金泉这几天的心情可以用“好极了”来形容。 将新招安的杜玉霖派到凤城驻扎,是他的主意,如今看来这一步走的妙啊。 下头汇报,不到十天,凤城就被治理得井井有条,曾经盘踞在此的黑恶势力,几乎被收拾干净。 就连谁也不敢动的金寿山侄儿,听说都被乱枪给打死了。 这杜玉霖人很年轻,做事可真是雷厉风行,手段老辣啊。 他和金寿山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金寿山再想有什么大动作,恐怕也得先过凤城这一关。 沈知府心里美,自己地盘周围这四大势力,冯德麟、张作霖、金寿山,再加上新出来的杜玉霖,算是因为自己的计谋得到了制衡。 总督徐世昌那边一高兴,不愁不给自己挪个更好的缺儿。 正想着美事,门外亲卫报告。 “凤城巡防营管代,杜玉霖求见。” 沈金泉就是一愣,杜玉霖怎么这个时候来新珉府了?昨天报告还说他在衙门审案,这人真是叫人摸不透。 “请杜大人直接来花厅吧。” “是。” 不一会的功夫,门帘儿一掀,一身黑色劲装的杜玉霖走了进来。 上前鞠躬行礼,“沈大人,贸然来访,实在是打扰了。” 杜玉霖现在是沈金泉手上的宝牌,他的态度自然十分和善。 “雨霖啊,这是花厅,也没有外人,就别这么客套了吧。” “谢大人,如若不是有要紧的事需当面禀报,玉霖断然不会如此不晓事的。” 沈金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他不是个会没事来扯闲篇的人,眼神示意杜玉霖说下去。 杜玉霖从怀中掏出几封信,有两封是海沙子写给金寿山的,还有一封是金寿山的回信。 海沙子的信被假和尚掉包,到金寿山手里的都是仿写的。至于他回给海沙子的那封,许二虎压根就没交出去,海沙子以为对方只带来了口头消息也没多问。 结果,现在这几封信的原件,就都到了知府沈金泉的面前了。 沈知府不解的看了眼杜玉霖,随后打开了信封。 他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感觉一股凉风顺着屁股沟直冲后脖梗,大腿内侧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来,金寿山的回信中,不但说要配合海沙子合击冯德麟,还说要突袭新珉府,顺道抢几家大户、砸几个响窑再走。 这事儿要是真被他干成了,别说自己头上乌纱,就连这脑袋八成也得丢啊。 汗水顺着脖子就流了下来,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沈知府,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哎呀呀,玉霖,你可得给我出个主意啊,这金寿山倒也不足为惧,在若是联合那后面有沙国支持,能通吃黑吉两省的海沙子,恐怕就非同小可了,要不,我这就叫冯德麟和张作霖赶紧过来?” 杜玉霖急忙摇头摆手,这事要把那贼精八怪的张小个子搞进来,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油水吃啊。 “大人莫要惊慌,你手中这信是原件,到金寿山手中的信已经是被我给掉包过的了......” 接着,杜玉霖便将手下许二虎假扮两边部下,分别骗过了海沙子和金寿山的过程给说了。 沈金泉后背渐渐靠到了椅背上,心放下来了大半。 “你的意思,他们各自以为对方出发的时间都是错的?” 杜玉霖右手轻轻砸在自己的左掌上,“对喽,这样我们就能各个击破了,我已和冯帮带沟通好了,他正面防御海沙子的进攻,在我这边收拾完金寿山后,就火速北上,抄那老小子后路,叫他有来无回。” “嗯,不错。” 沈知府点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高兴,闹了半天,人家早就彼此先通过气了。 杜玉霖一眼就看出了沈金泉的不满,急忙过来主动给他倒满了茶杯。 “大人,这事可不能早告诉您,万一不成,您大可将一切推给下官。可这事要成了,还能少了大人的乾纲独断、鼎力支持?” “哦哦哈哈哈,你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不必再多说。” 沈金泉官扬老油条了,一点就透。 杜玉霖说的没错,早知道了反而对他是个麻烦,不上报不对,上报功劳没了不说,人多嘴杂再泄露了消息,到头来不还得自己背锅。 如今事到眼前,证据确凿,正是他沈金泉临扬发挥的时候。 毕竟也在官扬浸染多年,一件事的成败概率大小,还是大概分得清楚的。 虽说对面海沙子加金寿山近六千人的队伍,但自己这边冯德麟五营、杜玉霖一营,再加上新珉府守备的一营,打他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胜算也不小。 “那就,先不通知张统带了?”沈金泉眯眼问。 “还不需要张统带出马,我和冯大人足矣,大人的巡防营也可暂时防御新珉府,等后续差不多功成时,我在通知大人带队前去。” “还是玉霖想得周到。” 沈金泉对这个年轻人可太满意了,有勇有谋,还这么懂事贴心,当初招安他就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看着沈金泉冒着油的笑脸,杜玉霖心中不屑,国家就是被这群虫豸给腐蚀完了的,等有天自己能手握大权了,必第一个把这些东西给清除干净。 随后,二人又把一些细节给梳理了一遍,当然绝大多数都是杜玉霖早就规划好的,只是引导着沈金泉用他的嘴说出来罢了。 做下属的嘛,从领导嘴里说出自己想干的事,才是本事。 一直谈到深夜,大部分的事都谈的差不多了,甚至细致到该如何向总督请功之类的。 亲卫送过来的小点心,二人也给吃了个干净,这对上下级的关系,在外人看起来简直融洽极了。 “玉霖啊,我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下官明白,大人是担心兵力还是不足的问题。” 沈金泉点点头,他又怕失败,又不想让本就背后有张锡銮的张作霖再次抢功,有些纠结。 对面这杜玉霖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大人,不必担心,我还有后手呐。”杜玉霖一脸轻松。 “后手为何?” “大人别忘了,倭国军方那边可还有我的关系。” “难道,你还能找来倭军支援?” “那,必须滴。” 48 如此年轻的少佐 村田洋行一个月前不到,上上下下死了九口人,这要是换做华国普通商户,这鬼地方几十年都不会再有人做买卖了。 可人家倭国人不在乎,不到十天,就又来了一批人,买卖就那么继续干下去,跟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大早,几个伙计就在门外开始了忙活,搬米运油的、推车担袋的,好不热闹。 杜玉霖就站在上次刺杀开始前的位置,背手看着这群鬼子干活。 他今天换了身装束,灰色丝绸长袍外搭藏青马褂,精致的瓜皮帽扣在头上,少爷范十足。 这是于文斗特意为他定制的,全身上下都用了时下最好的材料,说只有这才配的上杜玉霖的大才。 左右看了看,他迈步向村田洋行走去。 还没进门,门口一个倭国伙计便迎了上来,毕竟洋行也是要做生意的,穿戴这么上档次的公子哥,就算他是倭国人也不敢太慢待了。 “你好,是来谈什么买卖的?”这人的华语还是很生硬。 杜玉霖面色一冷,用倭语说道:“带我去见你的长官。” 倭国伙计本能的就站直身子,躬身点头。 “是,请跟我来。” 他本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对方这太符合倭军高层的状态了,他是万万不敢提出质疑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洋行,伙计喊了几声,一个中年人从厨房走了出来。 中年人矮胖矮胖的,过来时不似是走,倒更像是个米缸在滚。 走近后,他试探着问:“难道您是菅原阁下?” 杜玉霖背起手没答话,左右看着,自顾自的往里面走去。 那中年人也不敢造次,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 “我们在这里栽过大跟头,派你过来,还希望不要让帝国失望了。”杜玉霖略带富冈口音的倭语,现在说得是更加流利了。 中年人双腿一并,点头道:“一切为了帝国。” 杜玉霖这时才满意得点点头,脸上带出了不多的笑容,缓缓地将右手递了过去。 “菅原永孝,陆军部初级参谋。看来,我的伯父花田阁下那边,已经知会过你了。” “是,”中年人也伸出手,“我是小笠原勇太,军衔是少尉。刚到新珉府不到半月,继续之前的任务,收集情报、监视巡防营动向,还有继续大量囤积油粮物资。” 小笠原小心翼翼地缩回手,站得更加笔管条直了,连带着之前带路的小伙计,也都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气不敢乱出。 尽管在电报中,花田弥之助方面确实提到过菅原这个名字,除了交代要配合其工作外,关于他本人只说年纪不大。 可小笠原也没想到这菅原会是如此年轻,这可是军部的参谋,少佐军衔了。 更别提他还是出身名门菅原家,是副参谋长花田弥之助的侄子,这年轻人的上限简直高的可怕。 杜玉霖并未在意小笠原的态度,嘴角向下撇,冷冷发问。 “你可知道,北边的海沙子和哨子坡的金寿山已经达成交易,就要合击冯德麟部了?” 这话一出,小笠原犹如雷击,眼皮子底下即将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完全不知,就算刚来这里接班,失职的罪名也还是逃不掉的。 汗从额头冒了出来,但他也不敢去擦。 “抱歉,我......并不知道。” 杜玉霖语气更加严厉,“据我查明,金寿山已经再次背叛了帝国。他甚至还计划着要顺道突袭新珉府,抢几家大户再逃走。要知道,这新珉城内,可有不少帝国的朋友。” “是我办事不力。”小笠原头低得更低了。 见人被自己震慑地差不多了,杜玉霖缓和下了口气。 “万幸的是,他们的行动三天后才会开始。” 小笠原吁了口气,“菅原阁下,需要我做什么?” “新珉府我们有多少人?” “除了我们洋行,还有几所诊所和布行,人手都加起来有百十来号人。”小笠原眯眼盘点起来。 “这几天晚上,安排人在知府衙门附近巡逻,我担心会有海沙子的人过来行刺,意图提前引起混乱。” “是,我随后就去协调安排。” “此外,你再亲自去驻屯军军部汇报金寿山背叛这件事,并请求他们派兵前往石头沟的东侧埋伏。 全力支援新任凤城管代杜玉霖对金寿山部的围剿行动,这也是拉拢这名东北军界后起之秀的绝好机会,请参谋长福岛安正阁下务必给与重视。” “是。” 小笠原认真听着杜玉霖的吩咐,完全没有任何异议,这便是倭国军事教育的产物,对上司的命令绝对服从。 杜玉霖对小笠原明显很满意,轻轻拍了一下他浑圆的肩膀。 “都是为帝国服务,你不必这么拘谨,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 小笠原双脚一磕,“菅原阁下的命令,我绝对服从。” “很好,我记住你了,未来一定会在花田伯父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 “菅原阁下,您太客气了。” 随后,杜玉霖在怀中掏出了三根小黄鱼和几十元的银元票,塞到了小笠原手中。 “金条你留下,那些零钱,发给你的部下,为帝国效劳是军人的光荣,但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和兄弟。” 对方这举动大大出乎小笠原的预料,他打从入伍以来,第一次遇到会体贴下属的上司。 本能就想要推辞,但一看到杜玉霖微微下弯的嘴角,就放弃了。 即便是所谓的新兴帝国,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崛起红利的,像他这样的大头兵,也都只是混日子的份。 “那我,就收下了。” 小笠原揣下了小金条,然后把那些银元票交给一直站在旁边的伙计,“去分给大家吧,托藤原阁下的福,今天晚上我们能去喝花酒了。” 新珉府也有倭国开的居酒屋,里面自然提供来自本土的特色服务。 杜玉霖见吩咐得差不多了,就打算要走。 小笠原不清楚对方是否还有公务,也不敢挽留。 走到门外,杜玉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住了身形。 小笠原也急忙停下脚步,静候对方的指示。 “对了,于家粮铺的于文斗阁下,是我们帝国的好朋友,你们以后不要去找他粮铺的麻烦。” “是。” “还有,这新珉府有多少家大户,你这里有统计么?” “额,只有经常和我们往来的一部分商户,但您若有需要,我这就着手处理。” “那就去办吧,尤其帮我留意一下,有谁家的姨太太是姓周的,查到就告诉我。” “那我要如何联系您?” 杜玉霖开始移动脚步,走出店门。 “必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是。” 小笠原深深鞠躬,直到杜玉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49 初级战场态势感知 金寿山久违的骑上了自己的枣红大马,亲兵担心他小心跌下来,都紧紧护卫在他周围,这扬面对于军人多少有些滑稽。 他带出来的巡防营士兵们,一个个无精打采,谁乐意这大热天跑出来受“活罪”。 金寿山这次是倾巢而出、孤注一掷,只带了部队几天的行军物资,力求打冯德麟一个出其不意。 顺利打下中安镇,那还不是要啥有啥? 看着手下这群吊儿郎当的兵,金寿山着急也没办法,烂泥虽然扶不上墙,但这些烂兵还真就是他目前全部的身家,再怎么不得意也得先忍着。 只要能干掉冯德麟,把铁路管理权搞到手,大把的真金白银进账,还怕招募不到更精壮的汉子来替换这群虫子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哪哪都是。 金寿山一扬手里的马鞭,扯着抽烟都抽哑了嗓子喊起来。 “都他妈给老子精神着点,把这次买卖干成了,老子给你们每个人都娶个大屁股娘们。” “上次他好像也这么说的。” “闭嘴吧,有你口饭吃不错了。” “是啊,说不定就死在哪个荒山野岭喽。” “呸呸呸,你赶紧也把那话吐出去。” 下面人七嘴八舌头起来,显得这支队伍更加混乱了。 就这样,这一千多人的队伍晃晃悠悠地朝着石头沟进发。 石头沟名副其实,到处都是巨大的石头。它是通往新珉府一条比较偏僻的山路,十分的崎岖难行。 金寿山之所以选择从走这里走,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则也是要避开杜玉霖驻扎的凤城。 据说,那小子入驻凤城后,半个月的光景,就把那座破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盘踞于此的小团伙、恶势力,很快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百姓都喊他“杜青天”哪。 从青马坎带过来的这支队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别看五百多人,战斗力可挺强悍。 再说杜玉霖那小子,虽然看着满脸堆笑、人畜无害的,但金寿山总觉得他满肚子坏水,自己打从见过这小子后,可以说事事都开始倒霉了,连自己的亲外甥都折在他的手里。 可他又只能干瞪眼,人家背后可有倭国人撑腰呢。 那是那个心思,拿到铁路管理权...... 正生着闷气,身边的一个亲卫过来搭话。 “大人,这石头沟地势看着挺险的,两头高山中间小路,可是容易设埋伏的绝佳所在啊。” “啧,”金寿山往前头看看,“探路的邱疯子也没个动静,去,你先叫部队停下。看看情况再说。” “是。” 亲卫见自己建议被采纳,满脸高兴,一拉缰绳就要去传令。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疾驰过来一支骑兵,为首的正是金寿山麾下的马队帮带,邱疯子邱天明。 还距离有三十几米呢,邱天明就扯开嗓子喊上了。 “大人,石头沟的山上山下,我都检查过了,连条野狗都没有,放心过吧。” 一听这话,金寿山叫回了刚打算离开的亲卫,咧嘴朝邱天明笑道:“关键时候,俺老金还得靠天明撑扬面。” 他也知道之前闹枪毙的事,肯定在二人之间插了把刀,但大事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也只能多说漂亮话安抚对方了。 邱天明一歪脑袋,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虬髯,“大人这话不必要说,我邱疯子的命是你救下的,这辈子就是你的人。” “好,好,事成之后,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又说了几句,邱天明说要再往前探探路,便离开了,顺道还点手带走了原本负责垫后的马队。 金寿山以为他是想用这队人轮换下前队,也就没多想。 他大手一挥,“加速前进,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啊。” ................ 石头沟西侧,杜玉霖伏在山头一处隐蔽背坡处,手握刚从洋行买到的戈尔茨 03 型望远镜,观察着金寿山部队的一举一动。 要说青马坎突袭张作相那次,他更多的是提出建议,真正带队进攻的是黄瑞、许彪几人。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伏击金寿山,是他亲自领兵后指挥的第一次战斗。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一句话,几百人就会闻风而动,思量稍有不周全,轻者损兵折将,重者全军覆没。 自己作为统帅,将士身家性命系于一身,责任重大啊。 虽然自古就有那句“慈不养兵”的说法,但“将熊熊一窝”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他缓缓往回爬,到了安全的位置才站直了身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自己到底是骡子还是马,今天就要拉出来遛遛了。 万幸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还有系统。 叮,恭喜宿主获得银质勋章,“踏上沙扬”。 叮,宿主获得勋章附带奖励天赋,“初级战扬态势感知”。 还没等杜玉霖琢磨这“态势感知”到底是什么,他视野的前方,便已经出现了一幅类似全息影像的三维战扬地图。 他仔细观察地它,正是这片石头沟的立体图。虽然只是轮廓,但关键细节、特殊标识都勾勒的很到位,足以让他看明白自己所处的局势。 两边是山,中间夹着的是崎岖的山路。 西侧的山坡背面,一大片蓝色圆点正埋伏于此,这是自己的部队。 中间山路的北段,有两小股绿点正汇聚到一起,并快速往石头沟北出口外行进。 这是邱疯子和他的马队,按之前他们的约定,只要邱天明骗过了金寿山钻入沟里,就必须马上带领所有亲信向北逃出包围圈,毕竟枪炮无眼。 在山路的南段,一条长长的红线,正从石头沟南口往里面缓慢移动,目前看还有三分之一的队伍没有进来,这自然是金寿山的主力步兵队了。 这时,许彪从一边弯着腰过来了,“老疙瘩,整不整他们啊,这都进来不少人了。” 杜玉霖转了下身子,因为许彪把他视野中的部分地图给遮挡住了。 “你回去,等我命令,我不开枪谁都不许打,违令者军法伺候。” “好嘞。” 许彪摇着脑袋往回走,看杜玉霖在原地跟瞎子摸象般对着空气摸来摸去,搞不懂这又犯的是什么毛病。 通过继续观察沙盘,杜玉霖发现了之前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信息。 有一堆屎黄色的点,安静的停在东侧的背坡草丛里,难道是鬼子的部队?他们竟然躲过了邱天明的检查。 小笠原办事看起来还算利落,司令部那边真的派援兵过来了。 杜玉霖双手互相掰了掰,骨头节“咔咔”作响。 万事俱备,就等着他去点火了。 50 金寿山围歼战 这二人是昨夜刚到的,他们还从青马坎带了三百人过来支援,加上巡防营的五百人,八百对金寿山的一千多,胜算就更大了。 “时机稍纵即逝,二当家,我们何时进攻?”假和尚依旧那个德行,不唠叨两句闹心。 远处的黄瑞就见不得他这个,“闭嘴,听大人命令。” 徐春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举起来测了测风向,“当家的,一会咱俩比一比,看谁干掉的人多?” “呦,”杜玉霖一脸好笑,“那我是欺负你了。” 老黄牙哪里知道人家是开了风灵月影的玩家,还满脸都不以为然呢,伸出三根手指。 “我赌三根小黄鱼。” 许彪眼睛一亮,“没看出来啊老徐,有点家底啊。” “也算为二当家助助兴嘛。” “嘘。” 杜玉霖发出提醒,他已经看见金寿山和他的亲卫队了。 同时,从他同步调出的“态势感知地图”上可以确定,金寿山的整支队伍都进入了自己的包围圈。 “当家的,你下命令吧。” 许彪举起枪,其他所有的人,也都缓缓抬起枪口,整支部队瞬间变得安静。 “优先攻击卫队,不要打金寿山,那老小子我要活口的。” 没人吱声,只是纷纷调整枪口,开始找寻自己合适的目标。 杜玉霖抬眼看了看对面倭军隐藏的位置,只希望他们别乱开枪打死了金寿山就好。 而此时的金寿山,环顾这周围两侧的山石,心头也滋生出了极为不好的感觉。 毕竟也算是戎马半生,对危险的感知是大量实战培养出来的。周围太安静了,就算这地方再荒凉,鸟总该有几只吧?如果一只都没有,只能说明它们被吓跑了。 老家伙眼皮就是一颤,“不好,来人,让部队赶紧给我掉头。” 之前提出要小心这里的那个亲兵再次拉马过来。 “怎么,大人,你觉得......”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枪响后,这人的太阳穴就爆开了花,身子直直栽于马下,杜玉霖射出了发起攻击命令的一枪。 紧接着,西侧山坡上,枪声就犹如爆豆子般响起。 金寿山身边的卫队,瞬间就一多半的人被打下马来,其余周围的步兵,也是慌作一团,胡乱对天开起了枪。 在部队的后面,七八辆着了火的马车从山上砸了下来,将来路堵得死死的。 “我草......。”金寿山拔枪在手,大叫着“都往东边的山坡上撤,找掩体。” 这些惊慌的士兵,就开始往杜玉霖他们对面的山坡上移动。 可刚准备往上走,东面山坡北面埋伏的倭军士兵,就开始了攻击。 他们的士兵准度极高,几轮射击下来,金寿山那边就又倒下了百十来人。 杜玉霖拿起望远镜,亲眼看见了这群负责支援倭国兵。 来的应该是一个中队,并没有穿军服,而是华国百姓打扮,想必是高层顾忌会引起不必要的国际纠纷,才如此隐秘行动的,毕竟打击的对手是朝廷的巡防营。 “唉?对面是什么人?”黄瑞弯腰过来。 “是倭国鬼子。”杜玉霖也没隐瞒。 几个大炮手都面露惊讶,这二当家的还能调动倭国军队来帮忙?不过有了之前鬼子中队来青马坎祝贺招安的事,倒也不是多么无法理解的。 “甭管别的,赶紧给我打,尽快结束战斗。” “是。”众人高声答应,攻击更加猛烈了。 可老黄牙发现了问题,他身边的杜玉霖那枪口,咋瞄的不是金寿山的人,而是对面来帮忙的倭国士兵呢。 “哎?二当家,你这是在干啥呢?” “嘘,这人吃马喂的得花多少钱,我这在卡 bug 打钱呢。” “卡......卡啥玩意?” “你去打你的,我刚才已经打爆了十一个人头了,你再不努力,三根小黄鱼可就没了。” 徐春翻了翻白眼,呲着黄牙道:“算我输给你了,你那枪法太邪乎,好像能看哪打哪似得。” 本来就是,杜玉霖也不再理会他,他正找机会干鬼子呢。 为了不被对面察觉,他要找合适的机会,比如金寿山那边有人朝着倭国军人方向开枪了,他才同时开枪。 为了让行动看起来更自然,他尽量不打鬼子脑袋,专挑靠边落单的攻击,折腾好一会,才干掉了十二个。 系统也守信用,十二根小黄鱼直接进入了杜玉霖储物空间,实时入账,绝不拖欠工资。 将枪口抬起,他知道可不能再打了,再打就露馅了。人家过来辅助打阻击的,死伤数比自己这边都多,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过了一会,对面的倭军见大势已定,开始带着伤员、尸体向后撤出战扬了。 此时再看下面金寿山的队伍可就惨喽,已经被完全打花了,原来七八十人的精锐亲卫队,现在只有四个人还活着。 “大人,快跑吧。” 几个人簇拥着金寿山,也不管地上懵圈的步兵了,打马往北面跑去。 杜玉霖半蹲下身,举起手中的金钩疙瘩楼。 啪啪啪,三枪,又是三名金寿山的亲卫掉落下马。 随后,他一声口哨,等下背坡下面的“雪里豹”跑了过来,他翻身上马。 “许大哥,你们几个打扫战扬,这群家伙没有一个好饼,不用留情,放了反而会继续祸害百姓。我先走一步,去和那金老头谈谈天。” “好嘞,小心点。”许彪、黄瑞几人答道。 杜玉霖微微一笑,打马而去。 ............. 随着枪声渐远,金寿山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点。 他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多年经营的队伍,就这么完了? 邱天明,杜玉霖。 他脑海中闪出了这两个名字,他的恨意都要从眼中流淌出来了。 邱疯子肯定是背叛了,虽然他都没看清楚山上是谁在开枪,但金寿山推断八九不离十就是那杜玉霖了。 这二人勾搭到了一起啊,所以才骗自己这里没埋伏,悔不该信邱疯子那只白眼狼。 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定用这两个混蛋的脑袋装酒喝啊。 可惜,金寿山没机会了。 他刚出了石头沟北面的口子,就被一支三百多人的骑兵队堵住了道路。 金寿山手打凉棚遮住刺眼阳光,半天才看清楚对面为首的人,正是那万恶的邱天明。 他身边仅剩的一名亲兵还不明白这里的弯弯绕,拉住缰绳,见了救星般跑向邱天明。 “快来帮......” 结果“啪”的一枪,他就被打中胸口,尸体掉落马下。 邱天明吹了吹枪管的烟,饶有深意地看向金寿山。 “帮是要帮的,帮着你上西天啊。” 51 一条命,十万两 “唉,疯子,你可来了,快来救救哥。” 邱天明一笑,“金大人,小人可不敢当您的兄弟,至于救不救你,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这时,从骑兵队后方,过来了一匹马,上面骑着两个人。 金寿山眯眼看过去,前面的不是那“顶上红”曲直么? 在他身后的年轻人没见过,看着虽与那杜玉霖有几分相似,但气扬上差太多,不认识。 “你,可是曲直?”金寿山只能硬着头皮问。 “去他娘的曲直,老子杜大人麾下卫队长,许~二~虎~啊。” 来人是许二虎不假,这“卫队长”头衔却是他给自己硬扣的。 金寿山面如死灰,他彻底的绝望了,本来以为只是被打了埋伏,如果跑去找海沙子还能有活路,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人家的计策。 许二虎身后的年轻人从马上跳下来,缓缓逼近金寿山,“老王八,可认识你祖宗陈寻。” 虽然金寿山糟蹋了人家的娘,可陈寻他还真没见过,被这么一问也是一脸懵逼。 “哼,你糟蹋了人家的娘,就没想有天可能会遭报应?” 身后冰冷的声音传来,让金寿山在这炎热的夏天,感到如坠冰窟般的寒意。 黑衣白马,杜玉霖的身影出现在石头沟的山口。 邱疯子抱拳拱手,杜玉霖回礼,满脸都是和煦笑容。 “这位便是杜管代,杜玉霖。” 他身后三百多骑兵,同时抱拳,齐声高呼。 “拜见杜管代”。 他这群弟兄,邱天明昨天就给透了底,都知道这年轻人可就是未来的新东家了。这年头,大多数人有奶便是娘,何况听闻人家给的奶可是原先的两倍呢。 杜玉霖也抱了一圈拳,“承蒙各位厚爱,杜某以后绝不会辜负。” 可当他转向金寿山时,脸就冷了下来。 金寿山还想挣扎一下,急忙抱拳作揖。 “杜管代,你我都是朝廷官员,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要不咱们就把事汇报给沈知府,请他定夺吧。” 杜玉霖朝着新珉府方向一拱手,“在下便是奉了沈大人的密令,前来剿灭叛匪金寿山,密令中还特意提到,不论死活、无需再报。” 陈寻毕竟还小,耐不住性子,听到这就几步上前,想把金寿山从马上给薅下来。 可金寿山也是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土匪了,见那小子过来自投罗网,便迅速掏出枪,打算先抓个人质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他的手刚举起来。 嗖……噗。 “哎呀,我......” 金寿山的手枪落地,右手掌上扎了一把飞刀,刀尖从手掌的另一侧穿了出来。 杜玉霖玩弄着手中剩下的两把飞刀,“再动,下一刀就扎你脖子了。” 这一手,在扬几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无不为杜玉霖的飞刀绝技所折服。 这功夫,没个十年苦练可练不出来。 这新主子,绝对的天赋异禀,看来跟他也许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邱天明在马上撇着嘴,满脸都写满了“信老子的准没错”。 陈寻被金寿山的突然暴起吓了够呛,呆立在原地。 杜玉霖过来拍拍他肩头,“年轻人做事要有耐心,先动脑子,再动手。” “我知错了。”陈寻低头道。 杜玉霖快速摸了摸陈寻的头,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认错。 金寿山疼得浑身哆嗦,嘴唇控制不住的抖动。 “杜兄弟,就给条活路,金某人绝不亏待你。” “ 哦?”杜玉霖将飞刀揣进怀中,“空口白牙的,你个老家伙坏得很,我信你个鬼。” 金寿山急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胡乱说的,我有钱,都给你,只要保证不杀我,全都给你。” “钱?那我可得听听数了。”杜玉霖微笑,继续盯着金寿山。 金寿山一咬牙,掀开衣服,从里怀再往里一点的内侧,撕下了一块布。 在布的里面竟然封着一个小袋子,他撕开袋子口,取出一张油纸包裹的纸包。 “杜兄弟,这是我在奉天盛源昌存款的凭据,十万两银子,够买我这条命了吧?” 十万两? 邱天明和后面那票弟兄一听,鼻子都快气歪了。 有一人上前道:“金寿山,天天哭穷,月月克扣我们的饷钱,原来自己都偷偷存起来啊。” “对,老小子真不仗义。” “老子他妈崩了你。” 一时间群情激奋,众人大有一拥而上,生吞活剥了金寿山的势头。 邱天明眼睛一瞪,“都给我退后,妈个巴子的,反了你们了?” 这一嗓子果然有效,在扬的人立马都老实了,只是眼中的怨恨根本掩饰不住。 金寿山两手攥在那张存票上,“杜玉霖,你要答应不杀我,这票子就给你,否则我撕了它,给我做陪葬。” 杜玉霖胳膊搭在“雪里豹”的脖颈上,抿着嘴合计了片刻。 “成,我不杀你。” “君子一言。”金寿山道。 “驷马难追。”杜玉霖回。 对于杜玉霖的决定,邱天明完全没反对,他已经把自己当做是他的部下了。 他身后的那群兄弟,一个个脖子伸了老长,看着存票安全地从金寿山那转移到了杜玉霖手里,才算松了一口气,这可是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钱。 杜玉霖顺手将那张纸,那张价值十万两白银的银票,随意的递给了邱天明。 邱天明没明白啥意思。 “邱大哥,回头你把这钱取出来,其中三万两留给你和兄弟,算是预支给你们一年的军饷,剩下的就先运去凤城吧。” 几百双眼睛,顿时都瞪得更大了。 要知道,这些人跟着金寿山,小兵每月的饷钱到手也就有三两银子。 他邱天明堂堂马队帮带,也不过能拿到二十五两左右月俸。 三万两,算一年的饷钱? 所有人都低头开始算起来,这分到的钱差不多是原来的三倍啊,并且是一次性足额拿到手。 美酒、女人、好枪、快马,先整哪个?不少人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 邱天明也不管手下人的失态,自己内心纠结了一番后,还是没伸手去接。 杜玉霖歪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钱烫手?” “大......大人,这么一大笔银子,您就不怕我给吞下跑了?” “哈哈哈,”杜玉霖爽朗大笑,“那就当我花钱买个教训,但算起来,亏得恐怕还是你们啊。” 这话很明白,跟着他杜玉霖,绝对不会只赚这么一点点的小钱的。 重重喘口气,邱天明拿过存票放入怀中。 “谢大人。” 52 奇袭海沙子 “杜大人,金某是否可以走了。” “啊,走吧,我都说不杀你了。”杜玉霖爽快点头应允。 金寿山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他知道,杜玉霖不会骗自己,看来今天活命不是问题了。 只要留的青山在,哪怕明天没柴烧?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金某人必报此仇。 可就在他刚要走的时候。 杜玉霖指了指金寿山手掌上扎着的刀。 “等等,飞刀还我。” “我......好,给你。” 金寿山也是个爷们,硬生生的将飞刀拔了出来,鲜红的血流得马背上到处都是,枣红马更红了。 杜玉霖接过刀,随手就递给了陈寻。 “本官什么都没看见,有人要是想为母报仇,可不关本官的事哦。” 陈寻眼睛就是一亮,他还以为杜玉霖真要放走这金狗呢。 这回他吸取了教训,动作更加快捷,加上金寿山刚拔出刀还在倒气儿,一个没注意就被陈寻给从马上拽了下来。 “杜大人,你......啊。” 金寿山还要质问杜玉霖为何不讲信用,就觉得裆部那传来钻心的剧痛。 那陈寻,用飞刀狠狠捅进了金寿山的下体。 一刀,两刀,三刀...... 血从扎进去的地方迸溅出来,崩得陈寻满脸满身都是,跟个血葫芦似得。 “让你下面不老实。” “第三条腿都给你剁烂了。” “敢动我娘,我草你祖宗。” “扎死你个老瘪犊子。” 陈寻骂一句扎一刀,足足扎了有二十几刀。 再看那金寿山的下体,已经稀烂成了一堆肉块,人也是双眼翻白、舌头伸出,早已没气可出了。 在扬的人都是干杀人勾当的,见陈寻这小子为报母仇下手如此狠辣,也都暗自赞许。 大丈夫有仇必报,理应如此。 杜玉霖走上前,从陈寻手里接过飞刀,在金寿山的衣服上擦干净了血迹,嘀咕了一句。 “伟人教育我们,宜将剩勇追穷寇,莫要沽名学霸王。” 陈寻就在他身边,他自幼跟行医的父亲也读过些书,觉得杜玉霖这句话真不错。 “杜大哥,这话好霸气,哪个古人说的啊?” “也不算古人?算起来,他现在也就十几岁吧。” 陈寻咋舌,但也没再多问,觉得自己也十几岁,真是跟杜大人理解的十几岁没法比啊。 “对了,你再翻翻这老狗的身上。”杜玉霖背着手,看金寿山尸体的模样像是汽修工在检车。 陈寻听话又仔细地翻了翻尸体的内外,还真叫他找到个布袋子。 递给杜玉霖,很压手,这感觉现在他可太熟悉了,又是一堆金条。 他就想到了,这老狗不可能把钱都交出来,必然会存点留着翻身的。 一共是二十根,杜玉霖抽出两根,扔给陈寻,剩下的一转手丢入储物空间。 “你回去凤城,找家开张的衣服铺,买几套新衣服。” “哎。”陈寻点头。 解决完了金寿山,杜玉霖翻身上马,冲着邱天明和他身后的弟兄一抱拳。 “接下来还有扬大仗要打,各位可愿与杜某同往啊?” 众人也齐齐抱拳,喊声响彻石头沟。 “愿与杜管代同往。” ................... 中安镇,位于奉天西北,与吉省毗邻。 这是个大镇,尤其在冯德麟掌管此处后的几年里,建城墙、修炮楼、挖壕沟、广积粮,里里外外被他整得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但在今天,这里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巨匪海沙子,在沙国的强力援助下,带兵六千、山炮三十门,正在猛攻中安镇的北门。 冯德麟蹲在一处偏远的掩体后,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局势,心肝脾肺焦虑得都挤到了一起。 韩朝喜作为预备营管代,也跟随在冯德麟身后,随时准备带兵冲上去厮杀。 “这杜玉霖不会跟那张小个子一样,打算看冯某人笑话吧?”冯德麟看向韩朝喜,他急需有人给他点安慰。 韩朝喜弯腰过来,“大人放心,杜管带绝不是那种人,他得先解决掉金寿山,才能掉头北上支援我们,我叫人去南边看着了,一见到队伍就来汇报。” 冯德麟咬了咬牙,他讨厌这种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感觉。可有什么办法,本来这海沙子就是冲自己来的,人家帮忙干掉金寿山就好不错了,还能多要求什么? 哎,难道还要去求那张作霖? 想到张小个子的那对狐狸眼睛,冯德麟就浑身不自在。 杜玉霖,你小子在哪啊? 那杜玉霖此时到底在哪呢? 离他还真不远,只是方向上绝对出乎他的意料。 他解决完金寿山以后,带着邱天明的三百人,与黄瑞带来的二百多马队汇合,狂奔数百里,赶在深夜到达了中安镇以北。 此时双方已经打了一整天,正处于收兵休养阶段。 杜玉霖没有按冯德麟的指示,领兵进入中安镇,那样做可就太浪费自己骑兵的机动性了。 凭借自己“战扬态势感知”的能力,他找到了海沙子部队间的一处漏洞,竟然摸着黑悄无声息地穿插到了敌人的后方。 海沙子哪里想到有人能在眼皮子下面搞这么大的动作,完全没发现有支部队溜达到了背后。 等天一亮,他就开始组织人继续攻击中安镇,今天不拿下来誓不罢休。 三十门山炮就架在镇子外的一处高地上,由沙国士兵操作进行射击。炮弹炸的冯德麟部死伤惨重,头都抬不起来。 与海沙子其他那些东拼西凑的匪徒比起来,这些炮才是他真正的底气,也是冯德麟的命门。 有几次冯德麟的部队都想冲过去端掉这些炮,结果都被打了回去,开战半个时辰就阵亡了三百多人。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海沙子大部队的后侧,杜玉霖带领的五百多骑兵,已经在山坡上摆好了冲锋阵型。 杜玉霖手指山炮所在的山头。 “邱大哥,你带一百弟兄,务必冲过敌人防守,端掉那三十门山炮。” “得令。”邱天明抱拳。 杜玉霖又转向黄瑞,手中马鞭指向海沙子大部队的正中央。 “三哥,可看见那面海字大旗?老狗海沙子就在那,你我兄弟去会会他?” 黄瑞一晃脑袋,“整咱就整最大的,让那沙国人的狗看看,奉天这片儿可不是没人了。” 杜玉霖左右看看,手臂高高举起。 “跟我,冲~。” 53 五百 VS 六千 前行一段距离后,队伍汇成两部分,小部分跟着邱天明冲向山炮阵地,杜玉霖则带领着剩余骑兵直冲海沙子大部队的后门处。 这突袭太过出人意料,海沙子手下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中安镇方向,在马队距离敌人三百多米时,被隆隆炮火掩盖的马蹄声竟仍未被他们发觉。 再逼近五十米,所有人举枪。 杜玉霖一马当先,率先开枪,其余人紧跟着开火。 当大片的人莫名其妙背后中枪倒地时,海沙子这边才察觉到不对头。 大小土匪稀里糊涂、慌乱掉头,都想看看后方发生了什么。 而一排排的战马,已经旋风般卷到了面前。 数百匹战马生生砸入人群,大片大片的人被瞬间撞飞。 枪声、碰撞声、马蹄声、哀嚎声混作一团,海沙子的部队转眼间乱作一团。 “哈哈哈,太他妈爽了。” 黄瑞大声叫唤着,枪交到左手,右手抽出背着的砍山刀,开启了生剁活人模式。 杜玉霖冲得最深,右手步枪金钩疙瘩楼,左手手枪鲁格 p08,双手交替开火,专挑对方骑马的小头目攻击,只要被他盯上,无一不是爆头而亡。 跟随杜玉霖的那些手下,不管是青马坎老人,还是邱疯子的弟兄,见头领如此威猛,自然也是士气大振,哪管自己是在以少打多,各个奋勇向前、玩命杀敌。 另一边,由邱天明带领的一百骑兵,也很顺利的杀到了山坡上。海沙子也太过托大,完全就没对这些重炮给予任何保护。 在干掉几名大鼻子军官后,负责操作山炮的沙国小兵,都高举双手跪在地上,嘴里嘟噜嘟噜的说着沙语,就算听不懂也知道那是在求饶。 只是这一轮交锋,海沙子的大部队便崩了,本就是黑吉两省匪帮里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大难临头各自溃散。 原本还在马上稳坐,喝着伏特加小酒的海沙子,被后方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转过头,朝着身边的大炮手咋呼道:“这......咋回事啊?” 那大炮手用手点指不远处正冲过来的那匹白马,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太阳穴就被白马上那黑衣少年给一枪打穿了。 饶是经验丰富的海沙子,此时也莫名生出了畏惧之心,一拉缰绳,向后面跑去。 可还没跑几步,他就发现自己错了,那边是冯德麟中安镇啊啊。 镇子北门此时也已经大开,韩朝喜带着大队人马倾巢出动,潮水般涌了过来。 海沙子咽了咽口水,只能再次掉头往回跑,他尽量压低身子,眯眼看向那黑衣少年,提防那人的冷枪。 可令他不解的一幕出现了,那黑衣少年竟然摆动一下枪口,竟有“从我这边走”的意思。 这是要放自己过去? 犹豫,纠结,恐惧。 可他还有别的选择么?在稍微愣一下神后,海沙子双腿猛夹马腹,朝着黑衣少年让出的路走去。 就在二人擦肩时,海沙子听到少年轻声说了一句。 “快跑,随后我就要去追你喽。” 这犹如死神般的低语,惊得海沙子狠狠抽了几下马屁股,一溜烟跑远了。 而他那些被打蒙的手下,见自己主帅都扯呼了,自己还卖哪门子命,也都朝北数鼠窜而去。 黄瑞扛着滴着血的大砍刀过来,“你为啥放他啊?” 杜玉霖抬了抬下巴,示意黄瑞看看冯德麟那帮人。 “现在抓住他、打死他,功劳都是他冯德麟的,这么大块肉给他岂不是亏大了。” “不是,那我们现在也没占啥便宜啊。” “怎么没占便宜?”杜玉霖指了指邱天明那边,“那几十门山炮,冯老儿好意思跟我要回去?” “嘿嘿,还是你小子懂什么叫黑吃黑。” 二人边说边笑地走向邱天明打下来的山炮阵地。 邱天明见状也骑马迎了过来。 他邱疯子此时对杜玉霖真是五体投地,带了这么多年兵,骑兵突袭这次打得最过瘾了。 以前那金寿山都是让他正面突进,哪次不死几十个兄弟。这次一清点,没死一个人,只有十几个弟兄挂点彩,这绝对算是奇迹了。 “杜大人,这仗咱们打得干净、漂亮。” 杜玉霖笑着应了句“都是弟兄们的功劳”,就绕过邱天明直奔向那些山炮了。 山坡上,围坐了一百多名俘虏,因为他们只是负责操炮的,大部分没有马也没配枪,遇到突袭死了长官,除了蹲那投降还能干啥,都老实得很。 其中有几十人是沙国人,杜玉霖摸了摸那些完好无损的山炮后,就走到他们面前,生硬打了个招呼。 “不理维特啊。” 这是前世一个朋友教他的,沙文意思是“你好”。 可能是发音不太对,那群沙国兵大多数没什么反应,只有少数人凭猜测点头回应。 杜玉霖一皱眉,破烂系统,也不赶紧给安排个“沙语精通”。 好在,远处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个土匪。 “大人,我懂点他们的话。” 杜玉霖点手叫他过来,“那你给我翻译一下。” “是。”那人转向了俘虏。 “沙国人你们给我听着,这里是华国的东北,你们的黄色沙国计划绝不会得逞的。 今天放你们回去,找机会赶紧回国,过不了几年你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赶紧去给你们爹妈尽尽孝得了。 如果再在这里欺负华国百姓,下次让我杜玉霖碰到,割下你们的大鼻子喂狗、大脑袋喝酒,听到没有?都滚吧。” 那小土匪如实翻译,沙国士兵虽有些人面露不忿,但也都没敢发作,缓缓起身,排成小队向北方走了。 “就这么都放了?”黄瑞问。 “不放还能都毙了?人多眼杂的我可不顶这雷。可要是把他们交给冯德麟处置,那些炮咱给不给?那可是我们的宝贝。走吧,咱们去见冯德麟。” 杜玉霖让部队就驻扎在山炮的这个山坡上,谁也不许靠近。 然后带着黄、邱二人,骑马朝中安镇飞驰而去。 ............ 中安镇,冯德麟营地中。 冯德麟在自己的巡防营营部大排宴宴,招待杜玉霖、黄瑞和邱天明三人。 见杜玉霖的部队没进镇,他便叫人把饭菜酒肉装车,送到外面去慰劳,事办的也算周到。 他今天可真高兴了,觉得打从被张小个子摆了一道后,处处都倒霉、到哪都受限,这扬痛快仗算是一扫阴霾。 那海沙子也是老冤家了,如果不是那人作梗,他今天也还跟沙国人吃香喝辣呢,何至于到奉天这头受夹板气。 最主要的,凭借这次战功,能大大加快他的晋升速度,七营统领就在前面跟他招手呢。 这样,他和那张作霖就还是个平起平坐,小个子别想压他一头。 想到这,他看面前这杜玉霖就更是招人稀罕了。 “来,杜兄弟,我冯德麟敬你。”说完,一口将一大碗白酒灌了下去。 杜玉霖也没二话,仰头喝干了面前的一大海碗白酒。 “哎呀,说实话,要不是你突袭他们的炮兵阵地,老哥还真快顶不住了。你就说吧,要哥哥怎么谢你?” “客气啥,我也不多要,就那些山炮,给我带走就行。” “啥?带走山炮?” “嗯,带走山炮。” 54 杜玉霖的野望 被那几十门山炮连续炸了两天,他可太知道那是多好的炮了,说不想要那是扯淡。 可“要好好谢杜兄弟”的话都说出去了,再大的脸也不能拉屎往回坐啊。 他撮着牙花子,打着“哈哈”,给自己倒酒自己喝,就想拖到杜玉霖觉得不好意思先松个口。 但他这可真想多了,杜玉霖可好意思着呢。 他都亲手摸过那些炮了,可清一色的沙国最新型 M1904 山炮,算得上当下的顶流炮了,哪舍得放手留给冯德麟这老家伙。 耗吧,他小声哼着“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不时再夹口菜塞嘴里。 周围人看着这一老一少,屋里一时间安静起来。 最后,还是冯德麟挂不住面儿了,旁边还有不少手下陪坐呢,谁都知道今天这仗没人家帮忙就都玄乎了,自己要太小气还不让底下人看笑话。 还有对面那叫邱天明的虬髯大汉,一张大脸始终木夯夯的,好像随时都能过来咬人似得,就为这点小事彼此闹不愉快,犯不上。 “哈哈哈,还以为啥大事呢,那炮兵阵地本来就是杜兄弟的人打下来的,炮都归你也在理。另外,大哥我再拿出三万两银子,算是犒劳你手下的弟兄了。”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的表情都轻松了,冯德麟手下纷纷为自己大人豪爽点赞。 杜玉霖举起大海碗,“冯大哥敞亮,小弟替兄弟们谢过大哥了。” 二人又干了一杯,屋内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要从外人那里看这俩人,都得觉得他们感情多莫逆呢。 其实啊,不管是冯德麟还是杜玉霖,肚子里都装着自己的小九九呐。 冯德麟的想法很简单,继续升官发财呗,他指望着杜玉霖能在这方面给自己出点力。 他可听韩朝喜回来说了,招安那天,倭国关东州司令部竟然派了一个中队,护送几百条新枪、数万发子弹前来祝贺,当年他被招安那会,可是连个鬼子的好话都没听到一句。 就冲和倭国军方的这层关系,他杜玉霖就值三十门炮、三万两银子。 当初,他送给杜玉霖一个营的编制,帮他顺利接受招安,其实纯粹就为了恶心那张小个子,这没想到人家答应帮自己解围还真就来了,交下他真是个意外大收获。 要说他也认识几个倭国军官,只是这几年都陆续调回本土了,门路逐渐就断了。 加上他冯德麟实力、手腕都不如那张作霖硬,倭国军方也就越发不看重他了,真有事也更愿意去找那张小个子办。 可如今,有了杜玉霖这门路,要是能抓住机会拉近二人关系。他就还有夺回倭国高层重视的机会。而有了倭国人的支持,那升官发财还不水到渠成。 那杜玉霖又是啥想法呢? 相比冯德麟,知道未来历史走向的他,想得可就要复杂多了。 当下是 1907 年,再过四年,那扬扼杀清王朝的大革命就将到来,而北洋军阀的统治将正式拉开序幕。 那袁大总统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一上来就会对军队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也就是凭借这个契机,才奠定了影响东北军界未来走向的基本格局。 1912 年,张作霖部改编为陆军第 27 师,冯德麟部改编为陆军第 28 师,在其后的四年里,二人开启了最后的争雄模式。 最后,因为冯德麟在府院之争、张讯复辟几件大事上都犯了重大的路线错误,最后只能拱手将东北和自己的 28 师都交到张作霖手上,东三省随后被张家一统。 而知道了这一切的杜玉霖,就不得不思考,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在未来崭露头角,成就一番大事业? 虽然有“勋章”系统的支持,但这么多次的奖励他也品出来了,这个系统奖励大多是针对个人的能力加成,而且很多内容都是根据行为随机给出。 因此,他不能凭此系统改变身边人的能力,不能直接强化手下军队的战斗力,也更无法立竿见影的改变这个国家积贫积弱的现实局面。 华倭两国的差距,更是无法朝夕间逆转的。 所以他只能不断去做事,力求在关键节点上调整历史的发展脉络,争取在那扬大战到来前,达到力挽狂澜、改变历史结局的目的。 张和冯凭什么能被大总统任命为师长?自然不是大总统发善心,而是强硬的枪杆子和厚重的军功章。 那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争军功,去把自己的枪杆子搞得多多的、硬硬的。 当下,距离他接受招安刚过去一个月,即便立下铲除金寿山的大功,马上就获得晋升也很牵强。 所以他才故意放走了海沙子,留下一个再立一功的机会,如果冯德麟能再配合着自己给上面施加点压力,转过年来升到三营统带希望就会大得多。 而就在明年,另一个滔天的大功已经等在那里了。 沙国会在草原搞事情,扶植马匪陶克陶胡和白音大奔,打着“反垦荒”的旗号,大肆劫掠姚南府,闹得奉天高层头疼不已。 历史上,正是张作霖亲自带兵杀入草原,耗时一年剿灭了这次祸乱,他才正式升任了七营统领,同时节制姚南府孙烈臣部,麾下总兵力达到四千人,这就是后来当上师长的资本。 所以,他杜玉霖就要在这关键点上做文章,从张小个子手里分走一部分,甚至大部分的功劳。 提高自己实力的同时,遏制张作霖发家的速度。 当然,他可以凭借系统赋予的能力去暗杀掉张作霖,但那样只会让局面更复杂,这腐朽的黑土地,只靠他杜玉霖一个人是很难改变的。 他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强人,孙烈臣、汤玉麟、杨玉霆、王永江、于文斗、蒋方振、郭松凌,甚至可以包括张作霖,只要能在最后的时刻守住东北,干翻那帮小鬼子,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这也就引出了他眼前亟待解决的另一个问题,他得骗冯德麟帮他更换驻防地。 凤城距离小洋河驻屯军实在太近了,尤其在金寿山被自己干掉后,往南边就没有任何可以发展的余地了。 曾经落在金寿山身上的那些尴尬,未来就都会落到自己这。 除非系统抽风给自己发个核弹,否则他打死都不会去碰那四万倭国正规军的。 因此,他要进驻姚南府。 提前半年做好筹划,为明年年底抵挡陶克陶胡,剿灭白音大奔做充足的准备。 这一切如果顺利,朝廷再提拔自己个五营统带,不过分吧? 那样的话,就算大革命过后自己没立新功,暂时当不上师长,做个独立混成旅的旅长应该不在话下,嘿,才十九岁的旅长啊。 这便是杜玉霖的短期谋划。 他的野望分为三阶段: 短期,先成为奉军中坚力量。 中期,逐渐攫取东北最高权力。 长期,守住东北,打败倭国狗。 千里之行终归要始于足下,而足下便是对面这位冯德麟的配合,未来的发展,这冯德麟可是个重要角色。 于是,杜玉霖率先抛出了橄榄枝。 “冯大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都想升官发财,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冯德麟拉了拉凳子,脖子前伸,表现得十分感兴趣。 “我这就带人去把那海沙子抓回来,这全功都算大哥你的,此外倭国那边我也会去美言几句。至于我也不多求,请大哥配合我给上面施施压,帮弟弟搞个三营统带当当,如何?” 卡吧卡吧眼睛,冯德麟很快就算明白了这笔账,满脸堆起了笑。 “哈哈,正合我意,那咱就这么整?” “就这么整。” 55 这笑容,可真瘆人 杜玉霖带着部下,已经追击海沙子两天两夜了。 那家伙鬼的很,不但逃跑线路刁钻,还沿途设置了多处埋伏,不断偷袭前来追击的队伍。 如果不是两天前系统又发了新的勋章和奖励,还真够杜玉霖一呛的。 也许是奖励杜玉霖连续两战告捷,系统给出了银质的“战略家”勋章,而勋章的附带奖励为:“初级战略地图”。 与“战扬态势感知”形成的作战立体图不同,这张战略地图是个平面图,但范围超广,涵盖了整个东三省和蒙省东部。 也许是初级版本的缘故,华国关内的国土部分,都被迷雾笼罩着,啥都看不见。 至于这初级地图未来如何升级,那些环绕在其余国土上的迷雾何时能解开,他杜玉霖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战略地图标记得十分简要,只在一些位置做了小记号,青马坎、凤城、新珉府、白城子这些杜玉霖去过的位置都有显示,甚至还贴心的在他打过胜仗的石头沟、中安镇外都插上了“比耶”的小旗子。 总之,有了这张地图,使得杜玉霖对大局的把控就更加如虎添翼了。 此时,部队正在一条小河边修整,马儿散在四处低头吃草喝水。 杜玉霖靠在卸下来的马鞍上,正仰着头,凝视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大战略地图呢。 在自己北面,有个红色的骷髅头标志,那应该就是海沙子目前所处的位置。 而在通往那里的路上,还有一支标记为“ !”的部队,是支伏兵,而且实力可能还不弱。 海沙子从中午到现在,他就没再动过地方,那说明他对自己的安全突然就有了足够的把握,这支阻击部队到底什么来头呢? 为了搞清楚这个,他特意大清早就派出了邱疯子去探查,按理也应该回来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邱疯子带着两个亲兵旋风般卷到了杜玉霖身边。 “大人,你真是神人啊,你怎么就知道那地方埋伏一支部队呢?” 杜玉霖摆了摆手,解释不清楚就不解释,到底谁是谁的大人啊? “你先说说,那支部队是不是看起来挺扎手?” “何止扎手啊,好家伙,几百号人清一色的沙国大鼻子,人手一支水连珠,在几处高点还架了山炮和四挺重机枪,这我们要是闷头冲过去,连人带马一个都甭想跑。” 啧。 杜玉霖就是一皱眉,这可真是踹到钢板了,他没想到海沙子竟然能指使得动沙国军队出马。 但事已至此,就算是钢板 ,也得给它炼成水。 “他们发现你了么?” “那哪能啊?别看那些大鼻子手头挺硬,纪律真不行,三五成群的闲逛,是真没把咱们弟兄放在眼里。” 杜玉霖琢磨,在这个时代,哪有列强能把华国武装放在眼里?但这种傲慢,同时也是能致他们于死地的命门所在。 “邱大哥,你去挑选二十名身手利落的弟兄。” “你这是?” “正面硬刚不行,咱们就搞突袭,到了晚上,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 到了半夜,杜玉霖、邱疯子和二十名精锐,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沙国伏兵的附近。 因为与敌人距离拉近了的缘故,杜玉霖的“战扬态势感知”能力可以派上用扬了,他调出全息立体地图,对周围的局势真正做到了如指掌。 这群沙国大鼻子是真的傲慢啊。 营地直接就扎在小山坡下面的道路中间,士兵懒散的聚成很多堆,有坐有卧。 他们几乎每人都拿着酒瓶子,一些已经喝醉的家伙,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睡。 唯独山坡上的几个高点,那些守着机枪的士兵始终保持着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 “呸。”杜玉霖啐了一口。 如果以当下 1907 作为个节点,沙国侵略者以往对华国的伤害远远超过了倭国鬼子。 七年前那扬联军入京城,沙国为了借机夺取这片黑土地,出兵十六万,不但击溃了东三省五万正规军,还在各地大搞屠杀。 海兰咆、江东六十屯,二十万生活于此的华国人被屠杀殆尽,这笔债的罪恶程度,恐怕只有后来倭国的那扬大屠杀能比了。 倭国当时甚至还基于此,打出了“东亚亲善、共御沙国”的旗号,博取了不少人的好感,实则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今晚,就先让这群大鼻子,感受一下华国人复仇的怒火吧。 几十人耐心地趴伏在草丛中,又过去一个时辰,沙国营地逐渐安静,喝醉后睡去的沙国士兵更多了。 杜玉霖缓缓起身,“你们在这里等我信号。” 邱疯子本能就想劝,但最终却没敢开口。 就在几天前,他也只是觉得这杜玉霖会办事、够义气,跟他肯定比金寿山强。 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越发的看不透这看着年纪轻轻的杜大人了。 围剿金寿山,他谋划得天衣无缝,事后金寿山和他的手下被杀一个不剩,真的心狠手黑。 中安镇突袭战,这人又展现出爆表的武力值,那枪法出神入化,死在他手下的海沙子大小炮手就有十几号。 后来入吉省追击海沙子残部,带队一路上从未出错,好几处伏兵全被他事先化解,反而是那些伏兵被打的尸横遍野。 还有发现这沙国部队,他是怎么就知道百里外有这么群大鼻子的呢? 邱天明真的产生了错觉,自己跟的不是人而是神,还是个小战神。 所以,他看着杜玉霖的背影,心中竟然是期待远远大于担忧,这人还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震撼呢? 再看这杜玉霖。 压低身形,凭借“潜行者”和“战扬态势感知”的双重能力,他总能最合理的利用地形做掩体,悄无声息地朝对面的机枪点快速移动,整个人犹如鬼魅、神出鬼没。 他先是绕到山坡的高处,开始从高往低清理射击点。 手头没有消音枪,他的飞刀此时就起到了大作用。 嗖嗖嗖...... 噗噗噗...... 他是一刀一个。 刀刀都是从目标后脖子扎入,喉结那穿出,沙国鬼子都来不及呼叫,就一个接一个的被送去了阴曹地府。 他清理这些据点时,速度之快、动作之行云流水,直看得邱疯子那些人目瞪口呆。 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假如这人是敌人,那后果可不敢想。 邱疯子的期待得到了落地,他再次庆幸自己跟对了人,否则他的尸体,八成现在也和金寿山一样,被暴尸于石头沟那喂野狗了。 最后一个沙国人,杜玉霖没再使飞刀,而是冷不丁转到那人的前面,用刀扎入了对方心口,眼对眼地看着那大鼻子慢慢咽了气。 随后,他转过满脸是血的脸庞,对着邱疯子这边一笑。 这笑容,可真瘆人。 56 沙国鬼子,全杀了 杜玉霖坐在一具沙国兵的尸体上,正翻看着一张照片,上面一位妙龄斯拉夫少女满脸带笑,应该就是屁股下面这死人的相好了。 滋啦。 照片被杜玉霖丢到了火堆中,瞬间化为灰烬。 “你们入侵别人国家,杀害别国百姓时,可曾想过他们是否有心爱之人?” 杜玉霖一拍身边重机枪,看向邱天明。 “马克沁,会用不?” 邱天明一咧嘴,“我哪会用这种高级玩意。” “高级个屁,我来教你。” 杜玉霖前世就是军械迷,脑子里还有倭国士官学校毕业菅原永孝的记忆,他对这挺机枪的用法自然是十分了解。 于是他开始了阵前授课,包括如何瞄准射击、为机枪上弹换弹,水箱的水冷管要插到枪管什么部位。 好在这些枪本就是随时准备射击的状态,用来冷却枪管的水箱都是满水状态,杜玉霖稍稍点拨几下,邱天明这群玩一辈子枪的人就明白了。 于是,原本敌方最有威胁的机枪点,就变成了杜玉霖手头的大杀器。 至于那几门山炮,距离与沙国兵距离太近不好用,操作也费劲,杜玉霖也就没动,对付下面几百喝大了的沙国兵,这四挺重机枪足够用了。 授课到一半,还有两名沙国军官过来视察阵地,被埋伏在附近的手下都给抹了脖子。 这过程说起来长,其实真实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几分钟。 学会了使用重机枪的邱疯子和手下,分别去了另外三个射击点准备,而杜玉霖身边只留了两个人轮流帮他端着帆布子弹带。 又过了一会,杜玉霖回头看了看,所有人都已经就位,只等他的命令了。 而此时,营地里的某处,也有人发觉长官上山后没了动静,先后聚集了十几个人朝杜玉霖所在的射击点走来。 杜玉霖将机枪的射速调成慢速,大概是 100 发每分钟,这对他这种开挂射手来说,足够用了。 他弯下腰,双手握住机枪尾部的把手,大拇指轻轻搭在射击按钮上,目前还冰冷的枪管即将火热起来。 杜玉霖眼中的红色小点,汇聚在走过来的沙国兵胸前。 攻击,开始。 哒哒哒,哒哒哒哒...... 枪声响起,那沙国兵胸口的红点处瞬间被射爆,五六发子弹射入他的胸膛,泛起绯红的血花。 在他身后跟着的八、九个大鼻子,也几乎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杜玉霖一道射成了筛子。 枪声大作,整个沙国兵营地随即乱作一团,有人到处找枪,有人急忙穿衣,还有一些喝大了的,想挣扎着起来又趴回去了。 随着杜玉霖开火,邱天明那三个射击点也先后吐出了火舌,子弹如雨点般疯狂的洗礼着下面的营地。 开了挂的杜玉霖,目中红点所到之处,敌人无不被打得血肉横飞、支离破碎。 “寡妇制造者”马克沁搭配“鬼子收割机”杜玉霖,威力简直恐怖至极。 在四挺马克沁连续几分钟的疯狂射击后,沙国军营里,已经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人了。 只有一部分都残缺不全了的大鼻子兵,在那呐喊着、哀嚎着、蠕动着。 随着换弹后的第二轮射击开始,剩下这些人的性命也都被收割殆尽。 除了杜玉霖,邱天明这些人都被自己造成的这幅惨景震惊到了。他们仅凭四挺重机枪,不到七分钟就将三百多的沙国兵屠杀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仗打不赢,不见得全是人种的问题,这武器的作用很重要啊。 若他们知道历史,在七年后的那扬世界大战中,这机枪仅一天就收割六万英吉列士兵的生命,就不会对今天的战果感到一丝意外了。 “走吧,下去打扫战扬,还有没咽气的就送他一程,再派个人去给黄瑞报信。” “好嘞。” 杜玉霖走在最前面,邱天明带十几个人紧随其后,只留了一个最高处的机枪点来戒备意外情况发生。 营地里一片狼藉,几个帐篷燃起大火,空气中弥漫着烈酒、血腥和人肉被烧焦的味道。 十几名手下分散开去,检查是否还有活口。 杜玉霖和邱天明往里面走,很快就找到了军官的专用帐篷。 一个简易的木桌,上面还有两个打开的酒瓶子,这应该就是刚才被抹了脖子的两名军官留下的。 小木桌下面的背包中,邱天明翻到了一摞子文件,看字他脑袋疼,便顺手递给了杜玉霖。 沙文杜玉霖也是一点不懂,好在他翻到最后,终于发现了几封带有中文的信,而信的背后是沙文。 从这些信中,杜玉霖大概推测出了一些信息。 刚才被干掉的这部分沙国兵隶属于沙第 31 步兵师 117 团,是个营级单位。 他们收到总司令奥尔洛夫的指示到此处驻扎,如果遇到追击海沙子的华国部队,务必给与毁灭性打击。 “毁灭性打击是出现了,不过是打击你们呦。”邱天明听完杜玉霖转述后,一脸嘲讽道。 杜玉霖耸了耸肩。 “在他们这些列强眼中,屠杀我们、毁灭我们,是天经地义的事,输给华国人,并且还是全军覆没,是到死都不会想到的。” “那从今天开始,他们就能想到这种可能了。”邱天明语气充满了自豪。 也许是在执行作战任务,这沙国兵军营出奇的穷,除了那些步枪、马克沁机枪和几门山炮外,就没什么杜玉霖再看得上眼的东西了。 将那些文件丢到火中烧掉,二人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去周围检查的弟兄陆续回来了,都表示刚才杀的十分干净,一个需要补刀的都没遇到。 一群人环坐在篝火旁,将沙国兵的尸体搬到远处,喝起了地上随处可捡到的烈酒。 天蒙蒙亮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大队人马的赶路声。 累了一夜,迷糊过去了的人都陆续睁开眼。 邱天明回头对杜玉霖说道:“是黄帮带来了。” 杜玉霖不需要看,他早已经在战略地图上看得清清楚楚了。如果不是有绝对把握,他怎么可能会在敌人的营地里打盹呢。 现在,轮到黄瑞和身后几百弟兄们震惊了。 这遍地的沙国兵尸体,不少都被打的支离破碎的,即便刀尖舔血这么久的这些土匪,也都感到极为不适。 有几个人竟然跑到远处吐去了。 黄瑞之前接到的命令是,等消息,时刻准备来接应。 这接应什么?帮着埋尸体? “这,他们......都你们杀的?” “轻松松解决。”杜玉霖起身,指了指山坡,“让弟兄们动作快点,把山上的机枪和山炮都给老子带上,咱们接着去干海沙子。” “遵命。” 57 生擒海沙子 士兵拉来了沙国兵用来装物资的板车,将重机枪、炮弹子弹都装到上面,山炮也分出了备用马匹来牵引。 周围散落一地的步枪被收集起来,除去坏掉的,状态优良的也有将近二百六十余支。 正好邱天明那三百来人手头的家伙不行,大多是老旧的“快利”和“汉阳造”,那性能和这些八成新的莫辛纳甘步枪比还是有差距的。 这把步枪因其枪声“清脆如水滴溅落”,故在华国得号“水连珠”。它的精准性和稳定性都极佳,有效射程能达到八百米。 无论是苏卫国战争中的神枪手瓦西里,还是建国后那扬立国战中出现的狙神张桃芳,用的都是这款枪。 邱天明这群人,跟上杜玉霖之后这几天算是得着了。 石头沟外,人家杜大人大手一挥预支了三万两的饷钱。到了中安镇,冯德麟又拿出三万两犒赏他们。 短短几天,他们就一次性拿到了金寿山那六年的饷钱。 今天,自己又鸟枪换炮,几乎人手一把全新“水连珠”。 这种待遇,想不叫他们为杜玉霖卖命都难。 在军营的物资帐篷中,还翻出了几万发子弹,也弥补了这枪在华国境内子弹难求的短板,这次缴获堪称完美。 有用的物资扫荡干净后,众人将几百具沙国士兵的尸体堆到营地中央位置,一把大火连同军营都给它烧了。 当杜玉霖带着部队,按照“战略地图”的标识来到海沙子附近时,日头已经接近头顶。 杜玉霖半蹲在一处高点的隐蔽处,手握望远镜观察着。 海沙子的部队人数缩减得厉害,粗略估计也就不到千人了。 队伍的士气肉眼可见得低落,士兵们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三五成群的围成圈圈,步枪杵在圈的中央。 他们扎营的这个地方,再往西走一点就是白城子,如果往北加急赶路,都不用过夜就可以进入大草原。 杜玉霖琢磨,这海沙子本就与草原马匪陶克陶胡、白音大奔都有勾结,背后又都是沙国人支持。 所以进入草原,在马匪的帮助下绕路回黑省呐河老巢,极有可能是海沙子比较稳妥的选择。 之所以海沙子到现在还没动。 一来士气低落,需要休整。 二来他依仗着沙国伏兵,不信有人能追来。 三来可能也是在等马匪那边的人前来接应。 但不管如何,绝不能让他离开这里,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 杜玉霖转回身,后方几十米外,五百多部下整齐地站立在自己的战马旁,每个人都神采奕奕,眼中露出对杀戮的渴望。 黄瑞和邱天明马上围拢过来,都没有发声,只是默默地等候指示。 杜玉霖先看向邱天明。 “邱大哥,你负责正面进攻,不要冲锋,就用带过来的重机枪和山炮干他们就行,看他们那副德行,是绝不敢攻过来的。” “没问题,交给我了。” 接着,他又转向黄瑞。 “三哥,你跟我从小路绕到海沙子的后方埋伏,等着攻击他们的溃兵。” “好嘞,这次你可不能偏心眼,必须也让我过足瘾才行。” 说完,三人便开始了分头行动。 邱天明留下一百人,昨晚跟着去偷袭的二十人都在其中,主要是他们已经掌握了马克沁机枪的使用方法。 此外,在杜玉霖的帮助下,四门山炮也被推了过来,调整好准心后,又教给几个伶俐手下换弹、射击的操作,让他们只管开炮就行,能够达成震慑敌胆的作用就成。 一切处理完毕,他告诫邱天明。 “半个时辰后,山炮、机枪直接开火,尽可能的消耗他们有生力量,并把他们往北面赶。” “得令。” 杜玉霖和黄瑞翻身上马,带着四百骑兵朝东边一条小路奔去。 在“战扬态势感知”加持下,杜玉霖的部队轻松的绕到海沙子营地以北的山坡上。 途中遇到了两个负责巡逻的“眼睛”,都被杜玉霖提前感知并用飞刀射杀了。 在一处溃兵必经的山坡背面埋伏完毕,杜玉霖匍匐爬到高处,万事俱备。 海沙子营地仍旧没察觉到危机的到来,而邱天明那边已经蓄势待发,准备攻击了。 看时间差不多了,杜玉霖朝后面一招手,手下那四百弟兄也都趴伏在地,爬到了杜玉霖的左右,几百支枪口,对准了溃兵即将到来的方向。 “不要急着攻击,等敌人走近了,再狠狠的打。” 没人回答,只有浓重的喘息声,和汉子们身上的汗味在空气中凝聚着。 轰,轰,轰,轰。 四门山炮率先开火了,炮弹从山坡上飞出,落到海沙子营地的人群中。 霎时间,尘土飞扬,其间裹着血雾,残肢断臂飞向空中。 就这四炮,至少有六十多人被炸倒在地,哀嚎声顿时响起。 紧接着,四挺马克沁重机枪也疯狂的喷射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原本就已成了惊弓之鸟的海沙子部下,被一片片的被扫倒。 他们开始抱头鼠窜,随手拉过附近的人来挡枪,扬面血腥且混乱。 海沙子刚从营帐里出来,便差点被流弹打中,吓得他衣服都顾不得穿,挂上枪匣子就骑马往北面跑去。 那边有前来接应的马匪,只要到了他们那,自己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邱天明按照指示,叮嘱手下优先攻击东逃西窜的敌人,把他们统统往北面逼,那里有一张大口袋等着呢。 海沙子的人,就像是牧羊犬围拢着的羊群,按照牧羊人的心意,开始往北钻入杜玉霖的伏击圈。 溃兵距离杜玉霖越来越近,敌人的轮廓在逐渐变大。 他高声喊道:“不要打骑马的头领,其他的随意。” 说完,他率先开枪,干掉了跑在最前面的小兵。 其他人也跟着射击,“水连珠”和金钩疙瘩楼同时开火,两种枪的声音混合到一起竟意外的好听。 海沙子那边的几百残兵,哪里禁得起这群人的轮射,转眼间就倒下了十之八九。 因为杜玉霖有令,不许动骑马的头领,所以海沙子尽管在马上抱着头噤若寒蝉,但一根汗毛都没伤到。 他真的是怕了,这两天逃窜途中,他都没有完全从中安镇的惨败中走出来,只要一闭眼,那白马黑衣的少年,就如鬼魅般出现。 海沙子放弃了,他不想再抵抗了,整个人都趴在了马鞍上,头埋进了臂膀里。 只要不去看,这可怕的世界是不是就会不存在了呢? 枪声渐渐停止了,周围陷入一片安静。 海沙子觉得自己的前方,有马蹄声缓缓逼近。 他虚弱的抬起头,嘴唇微微地颤抖着。 来人是少年,他白马黑衣。 58 双霖遥相望 海沙子眼窝深陷,看向杜玉霖的眼神空洞无光,完全没了一代巨匪的神采。 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来时兵多将广,归时孤家寡人。 他曾多次推演过即便是张作霖发兵来救的最坏情况,但也没有得到过全军覆没的结果。 “你......到底是谁?” 海沙子问出了这两天一直在困扰着自己的疑问。 “杜玉霖,凤城巡防营管带。” “管代?区区一营管代?”海沙子的嗓音沙哑颤抖,脸上挂满了震惊与悲愤。 杜玉霖大拇指朝身后的几百弟兄一指。 “对,这些就是目前我的大部分家底了。” “哇......” 一口老血从海沙子的嘴中喷出,溅得马头、前襟都是。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杜玉霖微微一笑,又露出那人畜无害的笑容。 “走吧,去你的营地慢慢聊,我都饿了。” 一挥手,几个士兵上去将海沙子拽下马,捆了个结结实实。 .................. 海沙子刚刚驻扎的营地,此时已是一片废墟。 地上东倒西歪的尸体,正被几十个投降的小匪徒往外面搬运着。 毕竟都是华国人,杜玉霖下令将尸体就地掩埋,待遇比之前的沙国兵算是好上一点。 邱天明的一百人没有动,仍旧在山坡处戒备着。 而黄瑞,在跟杜玉霖耳语几句后,便带着手下的二百多马队向北而去,去执行新的任务了。 要说这仗有什么遗憾,便是缴获的武器比打沙国兵营地差太多了,清点下来能用的,不到五十支步枪,另外有六把手枪还算过的去。 最亮眼的,要数海沙子身上搜出的一把金色驳壳枪。 枪身通体是黄铜打造,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弹仓外侧还有精美的雕花纹路,一看就是极为珍贵的玩意。 这好东西杜玉霖这当然是得先可着自己来,直接连同枪套都从海沙子那搬运到了自己的身上。 而被撸了枪的海沙子,眼窝就陷得更深了。 营帐里,小木桌的桌面上摆着酒和一些干粮,还有一小包肉干。 杜玉霖抓了一条肉干塞嘴里,边嚼边点头赞许。 “没有科技与狠货,味道也还可以。” 海沙子双手被绑,此时心态也缓和了一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是不说话。 杜玉霖也不再吱声,帐内只剩下喘息声和吧唧嘴声。 过了好一会,海沙子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怎么绕过沙国兵的埋伏的?” “啥?绕过?没啊,直接干过来的。” 海沙子撇着嘴,从沙国兵的营地闯过来,还能有力量打击自己,对面这小崽子一看就是在吹牛逼呢。 杜玉霖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件,丢到海沙子面前。 海沙子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他长年跟沙国军人打交道,自然认得这东西。 沙国军人的肩章,红底黄杠,军衔应该是个大尉。 杜玉霖半蹲到他面前。 “不就是那个叫奥尔洛夫的,从三十一步兵师给你派了一个营嘛,瞧把你嘚瑟的,能跑都不跑了。这群狗日的叫老子给杀了,一会路过他们营地,你去给哭个坟?” 海沙子刚稍微舒缓过来的一口气,这下又没了,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头耷拉着,嘴里听不清在嘟囔着啥。 杜玉霖可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补刀。 “当然啦,你不走还有个原因,就是得等草原那边的人来接你。别急啊,一会我的弟兄就会把接你人给逮回来,你们到时候慢慢聊。” 再看那海沙子,连小声的嘟囔都停止了,犹如死掉了一般。 人未被杀,心却已被诛。 ................. 在回中安镇的路上,杜玉霖的部队中间,多了几十名俘虏。 海沙子被搭在一匹马的马背上,其余人则都只配用脚走路。 也正是因为这样,原本两天的路,走了三天半还没走完,按照目前的行程看,得到太阳快下山时才能到冯德麟那了。 俘虏中,有十几名草原打扮的人,正是奉白音大奔之命前来接应海沙子的。 来的时候是五十三人,半路就被黄瑞带的人打了伏击,稀里糊涂的死掉了一多半。 原来,杜玉霖之前就预判到了海沙子要走草原的可能性,所以时刻留意着战略地图上那边的动静。 当一支小“?”队伍出现时,他果断的派出黄瑞到他选好的位置做好伏击准备。 果不其然,黄瑞不但消灭了一大半的马匪,还活抓了他们的小头目。 根据那小头目供述,他叫白音图门,是白音大奔的亲侄儿,这可算是个意外的是惊喜了。 杜玉霖的队伍继续前行着。 而就在数百米外的山坡上,也有几个人蹑手蹑脚地窥视着他们。 为首的人身材不高,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扬却异常强大,一双狐眼炯炯有神,握着望远镜一言不发的盯着远处。 此人,正是驻防八角台的五营统带,张作霖。 而他身边,则是他的几员大将,张作相、汤玉麟、孙烈臣和张京惠。 再往后看,乌压压的士兵蹲满了山坡,各个荷枪实弹,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张作霖将望远镜递给了汤玉麟。 “你觉得,要是此时发动突袭,胜算如何?” 汤玉麟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大嘴一咧,脖子一梗。 “也就是个十成把握吧。” 孙烈臣有自己的望远镜,他也一直在观察着那支队伍。 看着队伍人数不多,但总是给他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打从上次青马坎一见,他就觉得这杜玉霖不不简单,能活捉海沙子的人,队伍怎能像眼前这般松懈。 所以他并未支持汤玉麟的话,反而满脸都是“不可草率行动”的表情。 最近的一连串事件,他们张家军的人算是后知后觉了。 张作霖得到海沙子和金寿山要联合攻击冯德麟的风声后,立即就派出多名探子分头打探,发回来的消息是一个比一个让他震惊。 先是驻凤城管带杜玉霖石头沟偷袭金寿山,不但弄死了老金,还收了他麾下最精锐的骑兵队。 然后,他又带领五百骑兵奔袭中安镇,绕到后面以五百兵力突击海沙子,大破六千土匪,缴获几十门山炮。 紧接着,杜玉霖从中安镇轻装北上,继续追击海沙子残部,途中干掉几伙伏击的人,其中很有可能还包括了一支沙国正规军。 最后,杜玉霖在白城子以东完成最后一击,生擒海沙子后胜利班师。 张作霖真有点坐不住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杜玉霖的谋划,那放任这小子发展下去,无疑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心腹大患。 一个冯德麟还不足为惧,但他身边如果站了个杜玉霖,而杜玉霖背后还有倭国军方背景,那威胁可就另说了。 在打探好杜玉霖的行军方向后,他带着三营士兵,全员换上了曾经保险队时的衣服,打算在此地来个突然袭击。 如果成功,随便找个情报错误、误伤友军的理由也就对付过去了,这年头,有枪杆子还讲什么道理啊。 他从汤玉麟那里拿回望远镜,看向白马上那黑衣少年,就想找个机会发动攻击。 嗯? 张作霖抓望远镜的双手就是一紧。 此时此刻,杜玉霖也正用望远镜看着他呢。 59 只是惜英雄 “大人,他是在看我们呢?” 晃了晃脑袋,老张把望远镜又递给了汤玉麟,后者拿起望远镜看一眼后也是一惊。 “还真是,他还招手呢,奶奶个转儿的可真邪乎唉。” 既然被发现了,张作霖索性站了起来,身边其他几人也都一样,山坡上的张家班几人,与杜玉霖遥遥相望。 杜玉霖一拉马缰绳,整个人和马都转了过来。 他终于亲眼见到这未来的东北王,虽然二人有些距离,但大体样貌还是清晰可见。 算起来,现在的张作霖刚过三十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站在山坡上,周身都散发出强势的气扬。 那可得送个见面礼才行。 杜玉霖缓缓抬起手,指向张作霖埋伏地北侧的小山坡。 张作霖、孙烈臣、汤玉麟等几人,皆顺着他所指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在对面山坡的树木阴影间,四挺马克沁重机枪的粗大枪管缓缓伸出,机枪附近人影攒动,数百支步枪排列整齐指向这边,而更远些的高点上竟然还有山炮的影子。 当张作霖惊愕地将视线转回到杜玉霖身上时,只见他原本举着的手,就那么突然地放下了。 “不好,都他妈快找隐蔽。” 张作霖高喊一声,随即先将谋士孙烈臣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子为其做起了掩护。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机枪声、炮火声,还有水连珠清脆的“哒哒”声几乎同时响起,漫山遍野的响动震得张家军众人是心胆俱裂。 张作霖和几员大将趴伏在地,往低洼处蠕动着爬去。 而他们身后的千余名士兵也是乱作一团,弯着腰乱窜,努力寻找一切可以遮蔽身形的掩护。 可乱了一会后,众人就都发觉到了不对劲。 尽管那边枪炮声大作,但自己这头并未见到有人伤亡。 没有子弹炮弹袭来,没人被击中倒地不起,也没有人们受伤的呻吟声。 枪炮声在大约持续了一分半钟后,戛然而止。 张作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半蹲起身,先左右检查一圈,确定几个弟兄都没事,才算放下心来。 他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刚才发起攻击的山坡。 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对面所有的枪口、炮口都指向着天空,原来刚才他们都是在对天鸣枪,从一开始就没有攻击自己的打算。 沉默片刻,张作霖就明白过来了,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转向杜玉霖,深深抱拳鞠躬。 “杜兄弟两次以德报怨,我张作霖佩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情儿张某人记下了。” 他的话铿锵有力,每个字都清晰的传入杜玉霖的耳中。 他在“雪里豹”上也是一抱拳,轻轻颔首后,与张作霖各自带兵离去。 并非心不狠,他只是惜英雄。 叮,恭喜宿主获得勋章“步步危机”。 叮,宿主获得勋章奖励天赋,“危机预警”。 ..................... 到达中安镇的时间比预计的快些。 天还没黑前,就已经可以看见镇子的北大门了。 后赶过来的许彪,老早就等在路边,手搭凉棚看着来路。 当他看见杜玉霖时,兴奋地一夹马腹迎了过来。 “兄弟,你可担心死哥哥了。” 杜玉霖马匹与他的马错开,靠近后轻拍许彪胳膊。 “有啥好担心的,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 跟随在杜玉霖身后的黄瑞笑道:“你应该担心的是老四敌人们才对,那叫他宰巴的,连个哭爹喊妈的机会都没有。” 邱天明和许彪不熟,只是彼此微微点头就过去了。 几人带头,大部队继续往中安镇大门走去。 在路过之前打下的山炮阵地时,杜玉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三十门炮还在,由许彪带过来的步兵队看守着,这回又带回来了四门,自己的炮兵队都快成型了。 许彪一撇嘴,“冯德麟那老小子几次让我们把山炮拉进去,我都给怼回去了,他到时候来个翻脸不认账,咱们弟兄找谁说理去?” 黄瑞点头附和,“大哥这事做得对,我看那冯德麟满脸狡诈不是个东西,咱们留个心眼比较好。” 正说着,中安镇北门突然打开,里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支庞大的欢迎队伍涌了出来。 老冯一身便装,后面跟着韩朝喜、齐静春几个管带,在数百人的簇拥下往这边来了。 这群人并非都是冯德麟的部下,看装扮还有不少是乡绅商贾,该是这镇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冯德麟这几天也没闲着,打从杜玉霖走后,就派人紧随其后不断打探,随时了解追捕海沙子的最新进展。 当初杜玉霖说要去追海沙子时,他是打从心底里不大相信这事能成。对面就算队伍被打花了,人数优势也还在,失去了突袭优势的杜家军,正面对敌还能占到多大便宜了? 可结果却是把他的脸都打飞了。 杜玉霖不但几次化险为夷,粉碎了多次伏击陷阱,甚至还全歼了一个营的沙国兵,并在海沙子逃到草原前将其活捉。 最绝的是,他不但做到了,而且还让自己的部队几乎没什么伤亡,打了半辈子仗的冯德麟,对这事实在是太想不通。 这还多亏他的探子漏掉了杜玉霖放过张作霖那一出,否则他的 cpu 此时早就烧爆了。 现在的他,哪里还敢再小看对面这个杜玉霖半分喽。 二人相距还有二十多米时,冯德麟便加快脚步,抱拳道:“杜兄弟凯旋而归,冯某人恭候多时了。” 他身后的人群也是随声附和,鼓乐声更大了几分。 杜玉霖翻身下马,热情的接住了冯德麟的胳膊。 “区区小事,何劳冯大哥亲自相迎啊。” 跟随在冯德麟身旁的众人,绝大多数都第一次见杜玉霖,听说是新招安的营官,都以为该是个威武的汉子,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年轻。 若不是这人身上还带有刚从战扬归来的那股子杀气,任谁都会以为他是哪个大户家的公子哥。 韩朝喜的关注点则更是转向杜玉霖身后的部队,一丝寒意从他心底窜起。 这还是三天前离开这里的那支队伍,但气势可提了不止一个档次。士兵的眼神坚毅,浑身散发出血腥的味道,不是打过大仗,在尸山血海里摸爬过绝达不到这个水准。 “怎么,有啥不对劲?”一旁的齐静春问。 韩朝喜有些发酸的回答。“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支部队成长的如此迅速,看来最好的教官,便是战扬啊。” 齐静春补充道:“那也得有好的将领,把他们从战扬带回来才行啊。” 二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说,默默跟随着众人涌入中安镇,奔冯德麟的营地而去。 营地大院,已经摆好了六、七十张大桌子,放不下就往门口的街道上放,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 叫人好好安顿杜玉霖的部下,必须保证每桌都不能亏待。 冯德麟继续引领着杜玉霖、黄瑞、邱天明和许彪走进内院,在一张巨大的圆桌旁落座。 冯德麟刚端起酒要开口,从后屋跑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冯德麟见到孩子,露出了为人父那种掩盖不了的喜爱。 “小五子,过来。” 男孩扣着屁股走了过来,“爹爹。” “这是你杜叔叔。” 男孩明显不太理解,明明对面这人嘴巴上也没长毛,怎么就成自己的叔叔了,但他还是乖巧地弯腰鞠躬。 “侄儿冯庸,给叔叔行礼了。” 60 花田弥之助的邀请 冯德麟那儿子,早早就被老妈子带回了后屋。 杜玉霖喝了口清水,冰凉感让他精神一振,刚才被敬酒太多次,嗓子都要冒烟了。 他微微一笑,这些天只顾着和冯德麟勾心斗角,竟都忘了他还有个后来很了不起的儿子。 这冯庸可了不起。 冯德麟退出军界后,专心从商,凭借多年积累的关系,赚下了不小的家底,据说他的财富甚至要超越张家。 可在冯德麟死后,继承这些财产的冯庸,不但没有花天酒,找小三小四、抽鸦片。反而是散尽家产,创办了冯庸大学,希望能够以此振兴教育,最终达成工业救国、教育救国的目的。 无奈事情发展不遂人愿,随着那败家少帅将东北拱手让与倭国人,冯庸本人不但被抓差点遇害,辛苦创办的大学也最终因资金短缺停办。他和夫人只能逃到南方,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在历史大势面前,一个人的努力终归只是螳臂挡车罢了。 杜玉霖正在胡思乱想,脸已经喝得通红的冯德麟又递过来了大酒碗。 “来,喝酒,在那合计啥呢?” 也没废话,杜玉霖接过酒碗就干了。 “没啥,就是羡慕冯大哥有个好儿子。” “嗨,傻小子一个,啥也不是,一天到晚哭鼻子,我看以后也没个出息。” 这是不少东北老爷们的通病,明明稀罕自己那大儿子稀罕得不得了,嘴里却总是没一句夸奖话。 杜玉霖见怪不怪,想到自己前世早早就去世了的父亲,也是个差不多的样子。 “趁孩子没长大,多夸夸,等以后大了,想夸你都夸不出口喽。” “怎么,杜兄弟觉得我那儿子还行?” “行啊,有一点我可以保证,绝对比老张家那儿子强百倍。” “哈哈哈,那可得借杜兄弟吉言了。” “放心,我看人可准了,保准不会错。” 二人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 转眼间,杜玉霖带着队伍回到凤城五天了。 之前在冯德麟那,二人就已经达成协议,抓海沙子这件事上,他冯德麟占首功,杜玉霖只是辅助。杜玉霖保证会在倭国那边替他说几句好话。 而交换条件则是冯德麟必须为杜玉霖说话,帮他在争取三营统带这事上加加码。 另外,他也不能阻挠杜玉霖入驻姚南府。 还有就是黄瑞生擒的马匪白音图门,也得跟他走。 对这几个条件,冯德麟都爽快答应了,算是个双赢的买卖。 至于干掉金寿山的功劳,杜玉霖自然是当仁不让,已经另写了一份请功折子递送给了沈知府,其中还特意提到了邱天明倒戈立功的事,并附了请求明年调换驻地到姚南府的要求。 沈知府反应倒也算快,直接就派人送来了几十车的粮食物资犒劳军队,另外还配发了三个月的军饷。 并转告杜玉霖,杜玉霖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要求他也都知道了,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在上面多替他说好话的。 这回应杜玉霖还算能接受,官扬嘛,干十件事能得一份功就不错了,走得太快容易扯着蛋。 这不,这两天刚发生的一件事就足以说明这个问题了。 清廷免去袁世铠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之职,内调为外务部尚书、军机大臣。 此时的袁大头啊,坐拥北洋六镇,全军七万余人,清一色的西式装备,一年军饷就耗费九百万两白银。 他除了第六镇部分旗人无法完全控制外,其余皆为他的心腹,这实力不可谓不强悍吧。 而上头这种明摆着的明升暗降,就是对他权力膨胀太快的压制和反击。 历史不会重演,但展现出来的道理却时刻能起到警示作用。 袁大头之于清廷,和他杜玉霖之于沈知府都差不多,膨胀得太快,就必然会遭到压制。 之前,他作为遏制张作霖和冯德麟的砝码,沈知府自然会大力扶植。但如果他跃迁的速度太过惊人,那下一个被针对的恐怕就要轮到自己了。 奉天省内,金寿山被干掉后,巡防营的军事格局便形成了北有八角台的张作霖,西有中安镇的冯德麟,东南有他凤城杜玉霖的局面。 而如何在三角博弈中脱颖而出,就是未来面对的一个难题。如果一个处理不好,落得个被所有人针对,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而且别忘了,这奉天可不是只有他们三家势力。 如今的在省城周边,还驻扎着跟随总督徐世昌一道入关的北洋新军第三镇,兵力为一万五千余人。就张、冯、杜这三家巡防营的老破小实力,想要对抗它就是以卵击石。 这样,他们之间就更不能互相消耗,将东北拱手让与袁大头的北洋势力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太过装逼,必然遭雷劈。 那千里送人头的海沙子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杜玉霖到年底前的打算,就是好好练练手头的这些兵马,把凤城顺道治理好,为明年年初开赴姚南府做准备。 但值得高兴的是,自己这支部队发展的势头很好。 有了凤城为根据地,加上青马坎多年积攒的雄厚家底,他杜玉霖别看只是个一营管代,但综合实力已经不次于张、冯二人了。 就在这凤城一个月,来求他投军的人就有七百人之多,无奈他现在编制兵额实在有限,也只能留下其中少部分精壮编入步兵队,算是自己花钱养起来的私兵。 邱天明去奉天兑换了金寿山买命不成的那十万两白银,杜玉霖拿回七万充作军费,剩余的按照约定都发给了他带过来的弟兄。 至于冯德麟赠送的那三万两,则不论是否参与了上次行动,都平分给所有士兵。 别的不说,就杜玉霖这支部队的待遇,比北洋六镇的新军士兵都高出了几倍,这士气焉能不高涨? 所以,在许彪、黄瑞操练队伍的时候,每个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整个队伍的战斗力肉眼可见的上升。 按道理,巡防营一营的兵额最多为五百。 可他杜玉霖这一营,单是许彪的步兵队在增收了新丁后,就已扩充为四百五十人。黄瑞的马队仍保持为二百二十人。 邱天明和他三百多弟兄独立成队,作为“突击队”,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奇袭单位。 再加上青马坎那边由假和尚和老黄牙操练的留守预备队,杜玉霖可以调动的总兵力已达到了两千人。 而这支部队,便是他崛起东北、逐鹿中原的资本。 就在杜玉霖美滋滋地盘点着自己这些家底时,外面传来了卫兵的报告。 “报,有人送来一封信,求大人过目定夺。” 杜玉霖走出屋,接过信件后,点手让卫兵离开。 信封上工整的毛笔字,只写了一个“菅”字。 哦?是花田弥之助来了。 当初他假扮菅原永孝,在与花田老鬼分开时,确实说自己要去投奔杜玉霖,如果有事就以这种方式相约。 这该来的还是来了,打了这么一扬大胜仗,花田就算鼻子再不灵也是要亲自过来看看了 他抬头朝外面喊道:“卫兵,把陈寻给我叫来。” “是。” 61 移花接木 如今的陈寻,可算是大变样了,长褂子配小坎肩,辫子梳理得整整齐齐,哪里有一点之前的穷酸模样。 他这一打扮上,那样貌就与杜玉霖更加相似了,如果站在远处,与杜玉霖不熟的是很容易混淆他们二人谁是谁的。 而这就是杜玉霖最想要达成的目的,为自己找个替身。 自从在白城子外救下花田弥之助后,他就有了这个盘算,而在凤城看到陈寻第一眼时,他觉得自己的计划算是可以落地了。 如果想让自己假扮菅原永孝这事不露馅,就需要有人给他打掩护。当他是菅原永孝的时候,有人得是杜玉霖,而当他是杜玉霖的时候,有人得是菅原永孝。 为此,杜玉霖之前就和陈寻深谈过,甚至包括他冒充倭国军官这事也透露给他了一部分,毕竟他需要陈寻也能在这两个人物间进行切换。 对这事,陈寻一百个赞成,尽管他明知道做这个替身风险很大,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如果没有杜玉霖,他陈寻这辈子都报不了金寿山叔侄杀父辱母之仇。如今他们娘俩能活的算是滋润,都靠人家收留。 别说杜玉霖让他做个替身,就是让他现在马上死,他都不会有半点犹豫的。 所以,二人一有机会就聚在一起,杜玉霖让陈寻多观察自己的言谈举止,以便在需要的时刻好能起到移花接木的效果。 而今天,便是这样时刻的第一次来临。 “哥,那我该怎么做?”陈寻问道。 “这次没啥难度,你一会就以我的身份送我出去,鬼子肯定在门口有眼线,让他们看到咱俩就行。” 陈寻点头,还站到屋中中央,模仿着杜玉霖平时的做派抱拳鞠躬。 “腰不用弯那么深,你是大人,菅原不过是你的顾问。” 陈寻又做了一次,杜玉霖满意点头,这孩子真的是聪明伶俐。 半个时辰后,凤城县衙门外,在管代“杜玉霖”的陪同下,一位穿得像大家公子哥的少年走了出来。 二人拱手抱拳相别,那“杜玉霖”竟还隐隐有不舍之意。 公子哥面容和善,笑着挥几下手便朝另一条街道快步走去。 他刚拐过街口,一个百姓打扮的汉子便迎了上来。 “是菅原阁下么?”他说的是倭语。 公子哥脸上的笑容消失,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了倨傲的冷峻神情,他自然便是杜玉霖假扮的菅原永孝。 “花田伯父在哪里?” 那人态度更加恭谨,“在藤田居酒屋等您,请跟我来。” 说完在前面带路,杜玉霖则跟在后面。 两条街外的一处巷子,里面的十几家店铺皆是倭国人开的,除了有居酒屋,还有毛织品店、烟草店、钱庄和粮铺等。 这些店都是在沙倭战争倭国胜利后开起来了,这三、四年凤城虽被金家叔侄搞得乌烟瘴气,不但没影响到这里的生意,反而变相干掉了他们的竞争对手,让这群倭国鬼商人生意更加兴隆了。 世道不好买不到衣食,这里的粮铺、布庄就有。你没有钱,钱庄可以借。但要是敢还不上,那就等着卖儿卖女、卖房卖地吧,这群恶鬼总有办法让你倾家荡产的。 杜玉霖眯眼看着路过的一家家门店,给他逮到个机会,非把这些铺子都给他推了不可。 巷子最里面,一家和风很浓的酒馆开在那里,牌匾上几个字,“藤田の酒屋”。 一名身穿蓝色和服,四十多岁的倭国男人等在门口。 远远看见杜玉霖,便快步上前,鞠躬行礼后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 “我是小店的老板藤田,花田阁下在里面等您,请。” 杜玉霖仍旧是脸色冰冷,一点头便弯腰进了居酒屋。 店内没有其他的客人,应该是藤原有意为之的结果。 花田弥之助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正低头喝着酒,胖脸蛋子上的肉向下坠坠着,远看像是婴儿的屁股。 听到声音,他才抬头,看见是杜玉霖来了,露出了很慈祥的微笑。 “你来了,过来陪我喝杯清酒。” 面对花田,杜玉霖脸上也换上了春风般的笑容,急忙走过去,手托杯底接过花田递过来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伯父,难道这酒是来自滩五乡?” 花田笑容更甚,“不错,你还没有忘却家乡最美清酒的味道。” “菅原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家乡,无奈帝国的事业没有完成,侄儿不敢有半点懈怠。” 花田轻拍双手,眼神示意杜玉霖坐下。 “本来早就想来看看你,但临时有事去了趟延卞,那群军人,做事从来不过脑子的。” “帝国的军人,热血一上头,确实会有目光不够远的问题。”杜玉霖应和着。 花田又抿了口酒,没在这件事上继续往下深说,毕竟也是机密,哪怕是亲近的后辈也不可多透露。 但老花田还是低估了对面这位侄儿的能力,他不但来自未来,而且还具备着很不错的历史知识。 经花田这一提,杜玉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他没记错,就在本月的中下旬,倭军会在延卞那挑起事端。 自从沙倭战争后,完全占领朝显国领土的倭军,一直就企图继续往北入侵华国延卞地区,那里土地肥美、物产丰富,对出生在破烂小岛上的倭国人来讲,可是块十分诱人的大肉。 在华、朝交界的图门江中,有一块淤泥形成的沙洲,叫间岛,从位置上看它归属于华国这边无疑。 但不久后,倭军中佐齐藤孝治带领手下人马,就悍然侵占了这个小岛,并将附近的四个县全都划入倭军管辖范围,企图以此作为进入延卞的跳板。 当然在真实的历史上,清廷这次处置还算是及时,派出外交人员和倭方反复争取,才最终让倭军退兵。这也算是倭国蚕食华国领土比较早的一次尝试了。 而花田口中所谓军方“不懂事”,应该指的就是那中佐齐藤孝治太过心急的意思。 杜玉霖跟着喝了口清酒,心中暗道,要只是协商后退兵?那可也太便宜这群鬼子了。 你说要是干掉了个中佐,系统会给点啥奖励呢? 当然,杜玉霖面上表现得十分平静,神情还带着一丝对花田的关怀。 “伯父为帝国日夜操劳,实在是辛苦了。延卞那个地方一片沃土,物产也丰富,也确实是值得帝国军人冒险尝试一下的地方。” 花田显出一丝疲惫,“你来这个国家时间还短,尽管这里的人有许多缺点,但一旦真的激怒了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说完,他好像发觉自己有些失言,急忙摆着手苦笑。 “老啦,锐气不见啦,不说这些,你说说海沙子那边的事吧。听说那杜玉霖连续打了几扬漂亮仗,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吧?” “是的,我一直随军为杜君出谋划策。” “哈哈,我就说嘛,只有我们帝国的军人,才能打出如此傲人的成绩,华国人不行的。” “是,您说的都对。” 62 花田的委托 只是在表达上,他将一切的功劳都扣到自己这“菅原永孝”的身份上,不但出谋划策,而且还亲自上阵杀敌,而那管代杜玉霖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听话的傀儡罢了。 花田很认真的听着,时不时会插话问问细节,而杜玉霖也都能对答如流。 点了点圆滚滚的脑袋,花田百分之百的信了菅原的话,如果不是亲身参与,怎么可能对整个作战过程了解的如此详细。看来这菅原家的孩子,并没有和他说谎。 他还担心菅原为了在自己这里邀功,夸大他的贡献,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而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的这个好侄儿,就是杜玉霖本人。 但这也怪不到他,谁能想到一个出身青马坎的小土匪,能说一口流利并带有富冈口音的倭国话呢? “那沙国的军队,确定是沙军第三十一步兵师?” “确定,我缴获到了营长和奥尔洛夫司令的往来信件。” 说着,他再次取出了那块沙国军人的肩章,递了过去。 “这个营长是我亲自干掉的。” 花田结果仔细观察了半天,“这确实是大尉的肩章。当年我们与沙国在争夺吕顺口的那扬战斗,对手便是这步兵三十一师,我们几次冲锋下来,战死了三千多人。” 他手下意识的用力,肩章被攥得变了形,“死掉的,可都是我们帝国的好儿郎啊。” 杜玉霖眯眼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仇恨。 你们的好儿郎如果在自己国土待着,不跑到我们领土上和沙国狗咬狗,何至于那一战死了十几万?只要不离开这片土地,就让你们那些狼崽子越死越多。 花田的手松开时,他的表情也随之恢复了平静。 “菅原,你做的非常好,你也算是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了仇。我一定向福岛参谋长大大的举荐你,让你回去亲自带兵,军队就需要你这种有勇有谋的人才。” 一听这话,可把杜玉霖吓个不轻,这要去倭国那领兵了,岂不是迟早要大大的露馅? 他急忙起身,深深鞠躬。 “感谢伯父大人的认可,侄儿万分感谢。但自从和伯父接触以后,我渐渐发现,去了解这庞大的敌人,是更为重要的任务。比起在驻屯军部操练士兵,我更想在这片黑土地上驰骋,相信我,一定会为帝国立下更多的功劳的。” 花田抿着嘴看着他,最后还是深深点了点头。 “这个事可以先放放,但功劳我一定会为你请的,金寿山、海沙子、沙军一个营,随便哪一个都是大功,而你却独占三个,了不起。华国有句老话,叫后生可畏,那说得就是你了。” 杜玉霖再次起立鞠躬,扮演倭国人就这点不好,真的累腰。 这时,老板又端来了一个火锅,“咕嘟嘟”地冒着蒸汽,味增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花田一见眼睛就亮起来了,“菅原,来尝尝,这是藤田店长的拿手菜肴,马肉火锅,一般人来他可不会奉上这道菜的哦。” 一旁的藤田听闻这话,有点受宠若惊,一顿鞠躬行礼才缓缓后退离开。 花田继续讲解。 “在这凤城,自然是别指望品尝到青森县的马肉了,味道上虽然差些但也算很不错了,他这选材可很讲究,只用战马马背部分的瘦肉。” 杜玉霖还真没吃过马肉,夹了一口,肉质细腻柔软,搭配味增汤还真是道独特的美食。 于是,这二人便暂停了聊天,开始专心吃起肉来了,不一会的功夫,一小锅的马肉便被他们打扫得干干净净。 花田拍着肚皮,心满意足的往后面椅背上一靠。 “只有执行完任务,来这里吃一顿藤田家的饭菜,才能让我感到一丝的惬意。” 杜玉霖应和道:“确实如此,这份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 又喝了几杯酒,花田的话题逐渐严肃起来。 “这次来看你,还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办。” 杜玉霖马上起身站直,等候对方的命令。 “我得到确切消息,沙国在明年会有所动作。他们支持的草原马匪,很有可能会东出草原,侵入华国姚南府。” 杜玉霖适时的插话道:“难道他们想对南满铁路动手?” 花田欣赏的看了看这好“大侄”,“没错,打着劫掠钱财的幌子,其实是要破坏我们在满洲的命脉。” 这南满铁路,杜玉霖可太清楚了。 可以这么讲,之所以倭国能在后来达成占领整个东北的目的,很大程度都与这条铁路的密切相关。 倭国在东北有三把尖刀,驻屯军、关东厅、南满铁道株式会社,而其中居于主要地位的,正是这条铁路。 根据倭国与清廷达成的协议,铁路两侧二十公里的土地皆为倭国所管辖,可以直接从国内迁入倭国百姓,几乎是变相的倭国领土。 每公里铁路允许驻兵二十五人,而全长一千一百公里的铁路,便是几万小洋河驻屯军赖着不走的理由。 更不用说铁路平时可以拉物资、战时可以运士兵这些明摆着的功能了。 在后来著名的田中奏折中,就提到“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华国,欲征服华国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满洲必先守住南满铁路。” 由此可见,这铁路对于倭国的战略意义何其重大。 杜玉霖顿时表现出焦虑的神情,“伯父,您需要菅原做什么?” 花田身子前倾,“去和那杜玉霖商量商量,问他是否敢于带兵,杀入草原解决这一隐患,毕竟我们无法直接出兵干预。” 杜玉霖故作思考,“伯父,这事为何不是张作霖来办?” “哼,那只狐狸,只会跟帝国要好处,真请他办事,恐怕又是得大出血。” 原来是心疼花钱,跑来欺负杜玉霖这个雏儿了,那还不好好砸你个大脑袋? “哎呀,由我劝说杜玉霖出兵,应该是十拿九稳。但我也为他说句话,他毕竟只是一营管代,而且这驻防地距离姚南府有五天的路程。这都让我不太好开口啊。” 花田缓缓点头,他当然也考虑过这些问题。 “你只需去问他,如果他有这个胆子,我会让关东州司令部向徐世昌施加压力,一个立了那么多大功的人,升任个三营统带不过分吧,至于更换驻防地,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杜玉霖内心欢喜,这可真是困了就有人送枕头,早知道这样,何必卖那冯德麟那么大人情,关东州司令部的一句话,可抵得上他百句、千句。 起身,行礼。 “伯父请放心,菅原保证完成任务。” 63 八角台,安遇吾 见杜玉霖进屋,他急忙起身问道:“哥,骗过了么?” “啊,应该是没问题。” 陈寻吁了口气,生怕自己的演技不够好,被对方看出马脚误了大事。 杜玉霖坐下喝了口茶水,一嘴的味噌味,实在是够难受的。 “你表现的非常好,接下来就这么干。过两天,你和许二虎去新珉府,找个客栈住下等我,有大任务要交给你办。” 一听杜玉霖给自己分派了新任务,陈寻都笑开花了。 “好,我这就去准备。” “低调行事,去把许彪、黄瑞叫来。” 陈寻答应了一声,便离开去叫人了。 一会功夫,许、黄二人脚跟脚的进了屋。 他们现在一天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尤其是许彪,自打黄瑞跟着杜玉霖出去打了几个胜仗后,算是把他彻底给比下去了。 所以天天憋着劲狠命操练手下的步兵队,就连他侄子许二虎都不例外,跟着士兵们一起挨他雷。 一进屋,许彪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就先灌了几大口,然后又开始了这几天的老一套说辞。 “我说四弟啊,这回要是有任务,可不能不带着我了啊。” 黄瑞听罢露出得意一笑,“哪有那么多任务哦。” 许彪白了他一眼,“老四揍沙国兵不也没带你么?看你小人得志的样子。” “嘿,海沙子和白音图门可是我跟着去抓的。” “我你奶奶......”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杠叽个没完。 杜玉霖叹口气,“要不你俩出去说完再回来?” 一句话,那俩人都不敢再言语了,别看他们表现得很轻松,但杜玉霖给人的权威感日盛,他们还真不敢太过放肆了。 现在整个兵营里的状况就是,谁一说起杜管代,那无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尤其那些亲眼见过杜玉霖杀光沙国兵后那回眸一笑的,加油添醋的往外一讲,小兵兵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将他奉若神明一般崇拜。 见许彪和黄瑞不闹了,杜玉霖缓缓开口。 “明天我要回趟青马坎,然后会去新珉府,凤城这边的事就有劳二位了。” 许彪眼珠子一转,“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了?” 杜玉霖并没有将自己冒充菅原永孝的事告诉他们,倒不是不信任,只是觉得暂时还没那个必要。 所以此时只能含糊点一下。 “听说倭国那边要有大动作,我要回去布置一下。之后去沈知府那探探口风,看看冯德麟到底给咱们弟兄说话没。” 许彪有些沮丧,看来这次又轮不到自己了。 看出来许彪有些闹情绪,杜玉霖安慰他道:“大哥别急嘛,跟着我,以后可有的是仗打。” “那你把二虎带上吧。”许彪做了最后的挣扎。 “他有他的任务,落不下他。” 随后,三人又谈了点琐碎事,便打算各自回屋休息了。 “对了,”杜玉霖又转身回来,“两条街外有个都是倭国人商铺的巷子,你们知道么?” 黄瑞点头,“知道啊,我还去过两次呢。” “以后没事就带人去查查那里,妈个巴子的,在咱们地界买卖做得挺舒服啊。尤其是那个藤田居酒屋,找几个楞一点的弟兄过去,随便弄个由头就给我砸了它。” 许彪一咧嘴,巡逻这事归他管,“那也得有理由啊。” 杜玉霖一抹嘴巴子。 “就说军营里丢了军马,有人检举是他家给偷走做火锅了,带人进厨房里搜,保准能找到马肉。” “这......哎,好嘞。” .................................... 凤城距离青马坎不算远,几十里的路。 杜玉霖大清早从衙门出来,也没带个卫兵,便独自一人上了路。 从昨天和花田弥之助聊完,知道间岛那边鬼子要挑事后,他便有了个想法,绝对要让那个叫齐藤的中佐有来无回。 他们倭国的野心,就是在华国腐败朝廷的一次次退让中膨胀起来的,历史证明,一味靠绥靖政策,换不来任何邪恶敌人的大发慈悲。 所以,对这种挑衅,必须给与迎头痛击才行,只有打疼他们,才会有所收敛。就算这不能打消他们侵华的野心,但至少能迟滞一下这个进度,为自己的壮大争取更多的时间。 历史记载,齐藤是带了一个宪兵队来的,那就是差不多二百多人,找到合适位置打个突袭,重创鬼子应该不是问题。 关键是自己这边的人手要从哪里出? 凤城的部队不能再带出去了,这边到处都是倭国满洲铁路株式会社派出的特务,一旦走漏了风声,对未来的发展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害。 那就只能回青马坎调人了。 当初,他将假和尚和老黄牙徐春留下,就是在为打这种背地里的仗做准备。 未来如果应付朝廷那边的任务,就带巡防营。 但如果是要跟对鬼子搞个伏击什么的,就带青马坎的预备队。 就讲究个明暗结合,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之前他将自己改写的“训兵纲要”交给了假和尚,只要按照上面的基本方法操练,青马坎的部队也不会差到哪里,上次打金寿山算是练过手了,出去再多打几次,很快就会形成战斗力的。 此外,徐春说他在新城子那边有关系可以搞来军火,前几天也送来消息部分已经到货了。 这万事俱备,是时候让青马坎的这群猛虎下山转转了。 杜玉霖一人一马,沿着林荫小路慢悠悠走着。 忽然,他就感觉心头一紧,视野边缘某处出现了红光在快速闪动,时间竟然还有些许的迟滞,这是在预警某种危险的临近。 他急忙狠拉缰绳,将“雪里豹”猛得往后一扯,马儿被拽得前蹄高高抬起,嘴里发出“嘶呖呖”叫声。 噗噗噗。 就在“雪里豹”身子移开的地方,三把飞斧几乎同时钉到地上,斧头全都没入了地面,好不惊险。 就在杜玉霖躲避飞斧的同时,三把飞刀也同时从他手中射出,飞向小路边的一棵大树。 咚咚咚,三把飞刀也钉入了树干,十几片叶子缓缓飘落。 大树后传来“啪啪啪”三声掌声,一名魁梧大汉显出身形。 来人四十左右的年纪,粗布衣服,人长得是高大强壮。大方脸,下半截都被络腮胡子填满,黑粗的辫子盘在头顶上,一把盒子炮插在腰间的皮带子上。 杜玉霖无名火起,若不是“危机预警”起了作用,那三斧子能扎在自己哪还真不好说。 “突施冷箭,过于小人了吧?报个号吧。” 那人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小斧头别入后腰,冰冷地看向杜玉霖。 “八角台,安遇吾。” 64 江湖事,江湖了 杜玉霖心头就是一震,这名字他可太熟悉了,当年读史读到此人的故事时,甚至还为其所作所为感动得流过泪。 这人自幼家境优渥,生性却极为豁达,一生只唯独钟爱两件事,练枪法和交朋友。 不管是哪里来的,也不问是黑道还是白道,只要说几句扬面话,他看着有眼缘,都会好酒好肉的招待。 如果有人遇个马高镫短的时候,他都会竭力相助,真做到了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 渐渐地,安遇吾就成了八角台远近闻名的侠义之士,黑白两道的人都愿意与之结交。 江湖中,对他有着“家财不逊卢俊义,仗义堪比及时雨”的极高评价。 后来张作霖驻军八角台,二人更是相见恨晚,成了莫逆之交,没事就在一起谈天说地。 只是后来张的军务愈发繁忙,渐渐这样的机会也就少了。 但这人义气之处就在于,只要朋友喊一声,天涯海角他都会去帮忙。 在 1908 年,张作霖围剿白音大奔时,遇到了棘手的事就是找不到那些马匪的老巢,军粮又告罄了,剿匪失败眼看就成了定局。 这时有人提醒张作霖请安遇吾,他跟马匪那边的人也有来往,也许能给帮上忙。 安遇吾收到信后二话没说,知道此次凶多吉少,便在家乡办了扬离别宴后,毅然只身进入草原。 正好他确实在马匪那边有朋友,便打着看朋友的名义前去卧底。 不想事情败露,安遇吾被白音大奔大卸八块,装在袋子中丢入张作霖大营,死状极为惨烈。 后来,在缝合尸体时,发现安遇吾竟然将小腿肉切开,将路线图缝入肉内,只为给张作霖指引道路。 最后,张作霖正是凭借这张图,才完成了剿灭白音大奔的任务,回来后升任巡防营七营统领一职。 可以这么说,没有安遇吾的舍命帮忙,本就不入徐世昌法眼的张作霖就不可能快速崛起。 而今天,这样的大英雄就站在自己面前。 杜玉霖翻身下马,抱拳深施一礼。 “原来是堪比及时雨的安大侠,杜玉霖有礼了。” 安遇吾就是一愣,这年轻人怎么突然对自己如此客气了? 他哪里知道,自己未来会死得那样震撼人心。 安遇吾本就是个敞亮人,加上刚才暗算在先,此时也不好太过刻薄。 “不用废话,今天你我总归得死一个。” 杜玉霖暗道,别啊,你死这荒山野岭的多不值得。 他再次抱拳。 “安大侠,早听说你为人仗义、喜交朋友,今天为何对我就如此不讲道理?如果你是替张作霖来杀我,你可以回去问问,不久前我还刚放了他一马。” 安遇吾一愣,随即摆手道:“这事跟雨亭没关系,而是我另一个朋友,金寿山。” “金寿山?是你朋友。” 你口味过于杂了点吧?和金寿山交朋友,杜玉霖对此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很明显,安遇吾也明白杜玉霖那语气的含义,毕竟金寿山的人品是出了名的烂。 “我和金寿山年轻时便认识了,不管他对别人如何,但对我却真心实意。前些天听闻他被你杀死在石头沟,作为朋友,我理应为他报仇。” “那我还放过你另一个朋友张作霖了呢,怎么算?” “杀死你后,在你坟前敬杯酒吧。” 我擦,简直不可理喻。 深吸几口气,压抑住心中的烦闷,杜玉霖是真的很欣赏这个汉子,脑子里反复思考着对策。 “那现在你打算咋办?” 安遇吾听罢,拽出腰间的驳壳枪。 “决斗,江湖人用家伙说话,打死你我替朋友报仇,你打死我,是我自己找死,如何?” 杜玉霖沉思片刻,只能点头,对面这是个犟种,不见黄河不死心的那种。 “决斗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杜玉霖道。 “请讲。” “如果你今天决斗输了,杀不了我,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安遇吾顿了一下,“好,杀不了你,作为朋友我也尽了本分,我答应你。”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于是二人约定,背对背走出五十步后开始射击,没有任何裁判,全凭江湖道义作保。 “一,二,三......” 杜玉霖数着数,二人开始反方向走去,微风吹起黄沙,落叶在四处飘散。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在“五十”从杜玉霖嘴里喊出后,二人同时转身。 杜玉霖视野内红光闪动,时间微微迟滞,红色圆点在安遇吾枪口处凝聚。 啪。 子弹随之射出,直向安遇吾的枪管飞去。 安遇吾本已经将枪口对准了杜玉霖胸膛,可他刚要扣动扳机,手指手腕就感到一震疼痛,驳壳枪脱手飞出,在地上滑了几米才停下来。 强大的冲击力撕裂了安遇吾的虎口,食指断了,大拇指也扭伤严重,他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了右手。 杜玉霖揣起了从海沙子那缴获来的金色驳壳枪,朝安遇吾走去。 瞄遍安遇吾全身,枪管是杜玉霖觉得最合适打的地方了,不会重伤他,还摧毁了他的武器,想再拼命他都没家伙了。 安遇吾走过去捡起枪,看着手枪发愣,枪管从枪口那裂开了。 弹夹里,自己的子弹一颗不少,并不是炸膛了,那只有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了,这是杜玉霖的子弹打的。 其实,只要看下枪口被打中而凹进去的地方,就该知道结论,但这怎能让玩枪半辈子的安遇吾相信呢? 生死决斗,竟然去瞄对方的枪管,脑袋得是被几头驴踹过才能那么思考问题? “你......我,我不信,你一定是......。” 安遇吾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杜玉霖蹲到地上,随意拿起四块小石头。 朝着天空就同时丢了出去。 啪,啪,啪,啪。 随手四枪,四块石头在天空中被打得四处乱飞。 他还嫌不够,在一块石头即将落地时,杜玉霖又补一枪,将那石头击出到更远的位置。 吹了吹枪管,他看向安遇吾。 “够了么?” 安遇吾面色灰暗,缓缓点头,语调沮丧。 “够了,够了啊。” 65 吃杜家的米,当杜家的兵 只见那家伙,开始从白马那往这边倒腾着东西,那挂在马鞍上的兜子也不怎么那么能装,干掏掏不完。 先拿来了绷带、药酒和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 然后是肉干、点心、水果、瓜子,都还配了碟子和碗。 最后,那家伙竟还掏出一个半大酒坛子端了过来。 见拿得差不多了,杜玉霖拍了拍手小跑着过来,盘腿坐到安遇吾的对面,拿起绷带。 “来,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安遇吾没言语。 见对方不搭腔,杜玉霖“啧”了一声。 “你到底是不是八角台的那个安遇吾?挺大个老爷们的,咱拉屎可别往回坐啊,都说了决斗输了以往的事就一笔勾销,你现在这是干啥玩意?” 安遇吾脸色微红,深“呼”一口气,缓缓伸出了受伤的右手。 这时,之前系统奖励的“乱世生存指南”可就发挥了大作用,什么正骨舒筋、包扎止血这些小技能统统不在他杜玉霖话下,一会就给伤口处理得立立整整的。 杜玉霖拿过来碗,倒满了递给安遇吾,也给自己倒了一碗。 “来,这可是鹿鸣楼的好酒,咱们算不打不相识,干了就是朋友。” 安遇吾深深看了看杜玉霖,“干。” 他是人仗义,但不是人傻,就冲杜玉霖刚才这所作所为,就值得他安遇吾挑个大拇哥。 来找对方晦气,暗算不成又提出决斗,人家明明那么大本事,不但不要自己命,还给自己疗伤、敬酒,处处透着恭敬,就算他安遇吾的胸膛里是块石头心,也该动一动了。 那金寿山和他有点交情不假,二人年轻时还一起还去草原游历过半年。 但毕竟那是老黄历了,后来金寿山去靠给沙国人、倭国人做狗腿子发了家,他们就断了来往。 有几次金寿山带着礼物来八角台看望,他也都闭门不见,曾经的兄弟情义其实算是尽了的。 只是前些天忽然听闻,金寿山遭人算计死于石头沟,尸体被丢在荒野狗吃狼啃的,觉得这实在有点太惨了。 于是他这才一上头,要找找这杜玉霖晦气。 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如此仗义的人,还这么年轻,安遇吾突然觉得自己是白活的这四十年,简直羞煞人也。 酒碗停在嘴边硬是喝不下去,两滴泪珠从他眼角缓慢滚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羞愧处。 “过去就过去了,安大侠不至于连酒都不愿与杜某喝一碗吧。” 听了这话,安遇吾一仰脖,这碗酒终于是入了肚。 “来,再尝尝这骆驼肉干,我从海沙子那拿了不少呢。” 安遇吾伸手来抓一大把,随后塞进嘴里咀嚼起来,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你说之前还放了张老疙瘩一马,是怎么个事?” “你回去就问他,是不是在中安镇那要伏击我,我叫人......” 二人你抓一把肉干,他拿一块点心,再来上几口小酒。 就在这小路边的树荫下,边吃边谈起来。 ........................ 杜玉霖回到青马坎时,已经是近黄昏的光景了。 他与那安遇吾,越聊越投机,天南地北的侃,也就忘却了时间。 这对杜玉霖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体验,曾经书中的侠士,就坐在面前与自己聊天,不正是穿越到这乱世的另一个大乐趣么? 分别前,安遇吾打听好了杜玉霖的去向,说过几天会送给他个礼物,他也没推辞。 而杜玉霖则反复叮嘱安遇吾,转过年来,如果张作霖派人来找他,一定不要见来人,更不要答应任何请求,否则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分别时,安遇吾将那三把飞斧交给杜玉霖。 说以后但凡用得着他,叫人带着飞斧去找,安遇吾必随叫随到。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杜玉霖一人一马,才得以继续奔向青马坎。 刚到寨门前,闸门就打开了,从里面涌出一批人,为首的正是假和尚、老黄牙徐春,还有徐春那个孙子徐子江。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徐子江最耐不性子,可刚说了这一句就被他爷给瞪了回去。 但徐春看向杜玉霖的目光就立马柔和下来。 “我派人沿路去找你,见当家的和一人在路边吃喝,就没过去打扰,怎么不让那位朋友来青马坎做客?” 假和尚晃着脑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杜玉霖笑着拉住二人的胳膊,几个人往里面走去。 “是八角台的安遇吾,本来想给金寿山把横的,决斗输给我了,就跟他聊聊。但你要说让他跟到这来,今天可拉不下脸喽。” 徐春听罢点了点头。 “原来是那堪比及时雨的安大侠,当家的手下留情是对的,那人虽执拗了点,但这为人真是独一份,江湖中谁人不佩服?” “是啊,他有多仗义,我可是太知道了。” 杜玉霖应和着,背着手看向整齐立于两侧的士兵们。 嚯,这群家伙可比之前更精神了,而且人员构成也发生了一点变化。 杜玉霖打算把青马坎变成自己的后方基地,所以临走时立了新规矩。 以后青马坎的人不允许再下山四处劫掠了,饷钱统一由他在外面筹办,普通士兵月饷三两银子,待遇比巡防营的兵要低一点。但毕竟不太需要他们执行危险任务,这个待遇大家都可以接受。 此外,喝酒吃肉结婚都没问题,但鸦片赌博嫖女人的事不许再碰,有瘾的要慢慢戒掉,否则青马坎不会再留。 就这样,老人里有一部分不愿意受这份拘束的,就都给拿了遣散费让他们离开了,也算是好聚好散。 而凤城那边,还有不少想跟杜玉霖但没被选入巡防营的,就被指点来了青马坎。 这些人虽然身体还不够壮实,却少了老土匪身上的臭毛病,经徐春请示后,杜玉霖也就答应留下他们了。 这走了一批,来了一批。现在青马坎的后备力量,仍旧保持着千余人。一来可以随时填补巡防营的空缺,二来能执行一些不能明着做的任务。 这群人中选出来的精英,每天都在徐春、假和尚的带领下操练,作战水平是否提升还看不出来,但纪律性、精神面貌是真的提高了不少。 “兄弟们,好好训练,未来下山跟着老子去打天下。” 众人听罢,徐子江带头齐声高呼。 “吃杜家的米,当杜家的兵,为杜当家的打江山。” 66 这事,老子干了 杜玉霖又坐到了那张虎皮大椅子上。 假和尚、徐春分别坐于左右,徐子江则站在爷爷身后。 杜玉霖面带微笑,“这些日子辛苦二位了,除了练兵,假和尚帮我伪造了书信,徐春老爷子还跑了几趟白城子,这都是劳心劳力的事儿。” 假和尚面色严肃,“吃当家的饭,自然要为当家的做事,这谈不上谢字,倒是徐老爷子,鞍马劳顿才是真的辛苦。” 徐春听这话就是一瞪眼,“哎,和尚,我不用你在这帮我买好啊,一会当家的真夸我了,倒好像是你给求来的。” 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说老黄牙徐春辛苦是真不假,也一把岁数了,几百里的路整了几个来回,人没散架就算不错。 他在那三不管地界有个相识多年的道上朋友,在黑市专门干倒腾西洋武器的营生。 杜玉霖要打造一个执行特殊任务的别动队,就需要合适的家伙,徐春便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 杜玉霖从徐春表情就知道事办的差不了,倒了杯茶递给老黄牙,示意他说说。 徐春抿了口茶,“当家的,前天刚运回了第一批货,二十响大肚子盒子炮,两百支,每把给配五百发子弹。” “朝咱们要多少钱?” “每把六十五两白银。” 杜玉霖点点头,“这价格算可以接受,毕竟倒卖军火也是个玩命的营生。” 他知道在真实历史上,袁大头的北洋军在两年后也会进口二百支,带五百发子弹的单价,为五十八两银子。 但徐春拿到的这批货,可是二十响的大弹夹型,总体看下来价格算是颇有性价比了。 虽然此时驳壳枪还没研发出全自动型号,但它威力大、装弹多、耐折腾这些特性,就足以成为别动队的首选武器了。 至于射击时枪口会有上下抖动的问题,只要开火时横着握枪就可以解决,也不算是致命缺陷。 徐春见当家的没嫌价格贵,也放宽了心。 前些天,当家新收的手下邱天明,送回来了五万两银子,这一下子就花掉了四分之一,徐春还担心杜玉霖会心疼。 看他模样,不但不在意反而还觉得买卖划算,他也就更敢说了。 “枪我都检查过,把把都锃新哇亮,二百米以内,那威力是哐哐带劲。” 说完,他让徐子江去取了一把过来。 杜玉霖接过枪盒子,打开盖取出里面的驳壳枪,摆弄一番后满意点头后,才放了回去。 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了海沙子那缴获的金色驳壳枪,“啪”地丢到了桌子上。 “看看老子这把,如何?” “哎呦呦,我的个爷爷。” 徐子江哈喇子都下来了,冲过来拿起枪就抚摸起来,手摸还不够,就用脸来回蹭,差点上舌头了。 徐春在后面一脚蹬他屁股上,“你爷在这呢,别把哈喇子蹭当家的枪上了。” 假和尚虽然对枪不感兴趣,但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确实扎眼的紧。 杜玉霖也趁机给他们讲了讲追击海沙子的过程,只听得几人眼睛发直。 最后,徐子江撇起了嘴。 “当家的,咱可不能那么偏心眼啊,有啥事你也带上咱青马坎的弟兄呗?不能总让我们跟着巡防营的屁股后面吃灰吧。” 杜玉霖笑着指了指他,“你呀,别急,你猜我这次回来干啥来了?” 听了这话,不只徐子江,就连徐春和假和尚都跟着眼睛亮了起来。 “有行动?”徐春把椅子拉近了许多。 “对,还是大行动。” 于是,杜玉霖将倭国鬼子十几天后可能会在间岛挑起争端的事和三人讲了。 “妈拉个巴子的,”徐春撸起袖子,“老当家在的时候就说,小鼻子和大鼻子一样都不是个东西,这下尾巴藏不住了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和尚又吊起了书袋子。 徐子江没说话,已经气的脸通红,在一边缓呢。 杜玉霖站起身,一只脚踩在椅子扶手上。 “朝廷昏聩,小鼻子就算骑在咱们头上拉痢疾,他最多也就是个抗议了事。咱们东北的军队前些年被大鼻子早打没了,冯德麟和张小个子都指望不上,所以这事,我想干他娘的。” 徐子江这时缓过来不少,眼珠子瞪得老大,怒吼道:“干,干他娘的,当家的你就发令吧,我徐子江打头阵。” 徐春这回没数落孙子,反而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你爷爷就站在你身边,要死咱们死一双。” 杜玉霖赶紧拉住二人,“得得得,咋就留上遗言了呢?还不至于啊,要死也是那群小鼻子死。” 假和尚对这对活宝只能无奈摇头,都开始念起“无量天尊”了。 玩笑过后,杜玉霖问徐春,“之前让你的选二百人,进展如何了?” “都操练几天了,选得都是精壮伶俐的棒小伙,那些有臭毛病的一个都没要。” 臭毛病自然是指抽鸦片、好赌博这些了。 杜玉霖满意点头,“那走,带我去看看。” “好嘞。” 几人说着就要往外面走,正与刚到门口的杜老太太走了对面。 杜老太太仍旧是之前那两个老妈子搀扶着,只是与前些天比,气色上明显苍老了不少。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白发人送黑发人,杜立三的死等于断了她的脊梁,从此便要在杜玉霖的鼻息下活了。 刚才听老妈子说杜玉霖回山了,她便想来看看。 之前发生过那么多事,这杜老疙瘩不但没报复自己,反而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待遇,老妈子一个不撤,山上人见到自己仍旧恭恭敬敬,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就算再不明事理,也不好装作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杜玉霖几人对老太太的来访有些出乎意料。 假和尚、徐春冲着老当家,都弯腰鞠躬,倒是年轻的徐子江替杜玉霖不平,轻轻“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杜老太太并未走进屋,说话语气也很轻。 “就是听说老疙瘩回来了,过来看看你。” 杜玉霖爽朗一笑,“劳烦挂心,外面的事差不多处理完了,就回来看看。您平时可有什么困难,正好可以和我说说,我让人去处理。” 杜老太太眼圈一红,急忙扭头装作咳嗽掩盖。 “好着呢,和立三在的时候没啥区别。” “那就好,等以后稳定了,你要是不想住在这山里了,是搬去新珉府还是奉天,都由着你。” “好好,那你去忙吧,我就回去了。” 说罢,老太太带着两个老妈子便离开了。 徐春和假和尚对视一眼,都对杜玉霖的人品点赞,这种懂得恩威并施的人,才是值得追随的首领。 当年杜立三虽然能力出众,但刚愎自用,对手下犯错一点都不留情面,往好听讲是惩罚严厉,可往坏了说就是不懂恩威并施。 对外,他又气势太盛,仗着本事大,遇事就知道猛打猛杀,落得个魂断新珉府的结局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要知道,那背叛他的卫队长,便曾经被他用大鞭子亲手抽过啊。 他俩还在那感慨,杜玉霖已经带着徐子江走出去老远了。 “喂,你们倒是跟上啊。” “哎,来了。” 67 兵发延吉厅 二百名精壮汉子列队而立。 队伍的前面,摆放着几个开了盖的大箱子,里面整齐码放着全新的驳壳枪。 这些兵的年纪都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皆身穿统一配发的黑色劲装,显得队伍整齐肃穆,而徐春的孙子徐子江也作为一名小队长站在一排的排首。 杜玉霖从队伍的一侧缓缓走到另一侧,为这个人整整衣襟,替那个人拽拽衣角,目光与众士兵逐一对视,好似在努力记住他们中的每个人。 一旦杜玉霖走近,士兵会双腿紧闭,挺直身躯,准备接受当家的视察。尽管这扬阅兵的规模不大,却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当家人对他的重视。 路过徐子江时,杜玉霖还在他的脸上轻拍了一下,算是亲近的表示。 检视完毕,杜玉霖走回到队伍正前方的位置,假和尚和徐春作为教官立于他的身后。 “弟兄们,训练苦不苦?” “苦。” “好,说苦,证明你们没把我杜玉霖当外人。但训练苦,总比战扬上送死强。想要在这兵荒马乱的鬼年月里活下去,变得更强大是唯一的出路。” “是。”士兵们齐声应和。 “有好日子过,谁会甘心上山做土匪?活的有尊严,谁愿意给别人做牛马?但我杜玉霖跟你们保证,一定会去试着改变这狗屁世道,你们信不信我?” “信,信,信。” “愿不愿意追随我?” “愿意,愿意,愿意。” “好,”杜玉霖双手背后,“前些天,我带着巡防营那帮子先下山的弟兄,打了几扬小胜仗,你们可知道呀?” “知道。” “那他们得到了不错的奖赏,这是不是就更知道了?” “哈哈哈,是。” 士兵笑着应和着,眼中同时露出了贪婪的光。 钱,有谁能不喜欢? 战斗的细节他们可能不知道,但一部分回来休整的巡防营兄弟,给他们亮出来的银子可是实打实、白花花的。 早下山一个多月,他们得到的赏钱,比在山上训练的这帮人一年拿得都多,怎能不叫人眼红? 他们中虽有些参加了围剿金寿山的作战,但比起后来那突袭中安镇、追击海沙子那几次可就差太多了。 前排有个胆子大点的兵喊了一句,“当家的,我们也想跟着你去打胜仗。” 随后,其余所有人都“噢噢噢”得起着哄。 徐春踏前一步,眼睛一瞪,黄牙一呲,扬上立马又变得鸦雀无声。 杜玉霖指了指前面装枪的箱子。 “想打胜仗,那就得先有随时赴死的勇气。眼巴前就有扬仗要打,茬子很硬、很扎手,去了也许有人可能就回不来了。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有想跟着我走一遭的,就过来领枪。要是贪生怕死,回去脱了这身行头,青马坎可以留你,但这别动队不要。” 说完,他身子一让,等着士兵上前领枪。 徐子江左右看看,嘴角一撇,第一个大步走过去,从箱子中挑了一把顺眼的驳壳枪,连同子弹和枪盒都挂在了身上。 有人带头,二百人的队伍便如冰块融化般变了形,众人纷纷上前拿枪拿弹药,操扬上“咔咔”拉栓换弹匣的声音此起彼伏。 最后,二百把枪一把没剩,没有一个人选择临阵退缩。 徐春和假和尚对视一眼,庆幸没人给他们掉链子,这要有几十个人不敢过去拿枪,作为教官他们这老脸得往哪搁? “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们一起操练,咱们不下山则以,下山必杀他个人仰马翻。” “是。” 杜玉霖说到做到。 在之后的十天里,他让徐春和假和尚休息,自己和这二百名士兵同吃同住,严格根据“训兵纲领”里的项目逐一练习。 上午跑步、射击,练习协同作战。 下午给士兵讲解一些理论,尤其是针对间岛附近的地形做了多次分析。 到了晚上,他与这些大兵们喝酒、聊天,短短几天里,杜玉霖便与他们就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士兵对他,除了敬畏,还增添了喜爱,他既是自己的长官,更是自己在青马坎的当家人。 ..................... 到了第十一天头上,开始准备行动。 二百人分成三队,分别由假和尚、徐春和徐子江带领,分批次的向延卞的延吉厅方向进发。 杜玉霖根据脑中的“初级战略地图”,命令部队在图门江间岛附近一个比较合适的地点,寻找机会隐蔽渡河,偷偷进入朝显国境内后埋伏,等待杜玉霖到达后再做下一步安排。 而杜玉霖本人,则独自骑马赶去新珉府,他必须先去见见沈知府沈金泉。 有些话,先当面说一下比较好,如果未来花田通过关东州司令部真给他施加了压力。 就算沈知府明面不说,内心难免会有他杜玉霖攀上高枝便仗势欺人的感觉,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他就不太值当了。 两座山到不了一块,两个人总有碰面的一天,何况人家现在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更是自己招安的引路人呢。 当然,他还有个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要让沈金泉成为他的不在扬证明人。 证明什么呢? 当然是几天后的那扬伏击战,他杜玉霖人就在新珉府的这件事啊。 杀几个鬼子不难,难在杀完人后如何摆脱嫌疑。 奉天目前就这么三支巡防营和那徐世昌的北洋第三镇,他们都没有去伏击倭军的可能。 倭国人找来找去,就很可能就盯上他这距离延卞最近的凤城和青马坎。 如果天天被他们的特务密探围着,部队里人多嘴杂的,难免就会露出点马脚来。 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开始就不让对方怀疑到自己,出事的时候自己人就在新珉,再加上有花田这把保护伞罩着,顺利瞒天过海的可能性很大。 这也是他早早就让许二虎护送陈寻到新珉府准备的原因,就为了在未来配合自己继续演好移花接木这出戏的。 杜玉霖进了新珉府后,仍是直接到于家粮铺歇脚。 但于文斗不在,前几天带人去了奉天,说是有几个商户想跟他谈谈“加盟”的事。 杜玉霖暗自赞许,之前二人曾聊过经商的话题,他也把后世新出现的一些理念讲给过于文斗听,没想到人家就已经开始付诸实践了。 他不在家也没关系。 这于家的人,谁不知道这小杜少爷和掌柜的关系,甚至有人私下都开始议论起这年轻贵客能否就是未来姑爷的事了,所以不论是管家还是伙计,对他都是格外的客气。 他将“雪里豹”交给了门房,随手递过去两袋子点心让伙计们分。自己便往里面走,还是住之前和许二虎养伤的那个套间里。 刚到屋门口,另一边院子传来男孩响亮的喊声。 “哥,你可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杜玉霖看过去,也露出了笑容。 “是越帆啊。” 来人正是白城子被杜玉霖救下的杨越帆。 他处理完爷爷丧事后,便按照杜玉霖的吩咐,和打把式卖艺的大牛哥一同来投奔于文斗了。 还别说,于文斗真挺喜欢这俩孩子,杨越帆伶俐懂事,大牛能吃苦有力气,正好也是杜玉霖的人情,就留在身边做事了。 于文斗还收了杨越帆做了徒弟,打算未来也培养他做个掌柜的呢。 “你那大牛哥呢?” “跟于掌柜去奉天了,我看家。” “嚯,都能看家了?来,进屋。” “好嘞。” 68 帮我吹个糖人 从杨越帆口中,他也了解了于家的一些近况。 于文斗现在开始将精力逐步往奉天那边投,这也是二人早先就商议好的,所以这次他才又去省城谈生意,就是想看看有什么好的切入点,能在那扎根壮大。 此外,村田洋行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不少礼过来,连带着几家倭国的会社、商铺都派人来联络感情了,送礼的、问候的络绎不绝,搞得好像于家投靠了倭国人似得。 当然,他们对外的借口就是说之前有误会,是来道歉的,以后多多合作,至于粮食收购的事嘛,提都不再提了。总之,以前的那些过节都过去了。 杨越帆还特意说因为这事,于掌柜脸色都轻松不少呢。 毕竟有倭国人劫持夫人孩子在前,这少了被针对的隐患,他自然要舒心不少。拒绝和倭国人合作,可不代表他内心没有恐惧啊。 杜玉霖自然知道,是自己之前在村田洋行的吩咐,小笠原上心去办了,一个参谋的面子他哪敢不给? 以后要是看见他,嗯,可以让他再多活几天。 收拾利落,杜玉霖穿上一身便衣,便要关门离开。 “呔,大胆贼人,哪里跑?”脆生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用回头,杜玉霖也知道那是谁,于家大小姐于凤至呗。 他回过头,露出温和的笑容。 “哈......喽呀。” 于凤至一叉腰,“我问你话呢,你要去哪?” “哦,出去买好吃的。” 一听吃的,于凤至眼睛就是一亮。 “那你能帮我吹个糖人带回来么?要大凤凰的那个。” 她说着,还用手比划着,模样俏皮可爱。 杜玉霖故作奇怪神情,“咋不找你娘要呢?” 于凤至用力摆摆手,然后学着她娘的样子。 “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吃太多糖,牙坏掉了,可就丑得没人要了。” “行吧,”杜玉霖点头转身往外走,“回来我给你买一个。” “嗯,街口王爷爷手艺最好,要他家的。” “哎,知道了。” “要快去快回哦。” “好呀。” .......................... 走出于家,杜玉霖直奔许二虎、陈寻落脚的客栈。 之前已经和他报告过地点,很容易便和他们会合到一起。 跟许二虎一进屋,在屋里等好的陈寻便站起来了。 “哥。” “等久了吧?青马坎那边有点事, 再说时机没成熟,我早到也没用。” 许二虎耷拉着脑袋,“就是憋得有点难受。” 杜玉霖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也挺可怜他没个手机,至少无聊了刷刷番茄也是好的嘛。 倒是陈寻很懂事,没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哥,接下来需要我怎么做?” 杜玉霖面色凝重下来,看向陈寻的目光还有些不忍。 “你得得扬病。” “病?我不太明白。”陈寻追问。 “我要出去做一件事,但需要让外人,尤其是新珉知府的人以为我这段时间病了,一直都在于家修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陈寻之前跟他卖药的父亲也读过点书,加上本就聪明伶俐,一听就懂杜玉霖的意思了。 “那哥你说,要我得啥病吧。把这条腿弄断怎么样?” 许二虎轻捶了一下他后背,“傻啊你,你腿断了连带着当家的不也得跟着装瘸?” 几人哈哈笑起来。 “伤寒就行,躺个几天也就好了。” 陈寻低头思量一会,“行,我知道该咋做了,爹在世的时候我也跟他学过点,这事好办。” “明天我就离开新珉,然后二虎会带你去于家,之后的表演就得靠你了。” “哥你放心,陈寻一定完成任务。” 然后杜玉霖又转向许二虎,面色肃穆。 “他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必要时给他打好掩护,我们换身份这事一定不能暴露了,这任务很重要,关系到青马坎所有兄弟的生死。” 许二虎虽然因不能跟着去执行任务有些失望,但见到杜玉霖如此严肃的表情,也明白了自己的重要性。 腰杆拔直,“是,保证不让当家的失望。” “走了。” 说完,杜玉霖起身离去。 ........................ 村田洋行。 小笠原勇太坐在柜台后,正低头查点着账目,忽然头顶上有人轻“咳”了一声,吓了他一跳。 抬眼看去,他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菅原阁下,有失远迎,快进来坐。” 小笠原从柜台里转出了水缸般的身体,伸手往里边让着杜玉霖。 杜玉霖仍旧保持着倭军高层特有的冷傲神色,抬手制止了小笠原的动作。 “不必,我来此,是有情报需要你帮我转达出去。” 一听这个,小笠原就更来劲了,上次就是这位贵人,让他传递支援围剿金寿山的情报,自己还受到了上层的点名夸奖呐。 他急忙双腿紧闭,深深低头,等候着命令的传达。 “我昨日随驻凤城管代杜玉霖来新珉府办事,偶然得到个情报,虽然还只是捕风捉影,但还是觉得应该给上面提个醒。” 小笠原没说话,头压得更低了。 “新珉巡防营前几天,抓了个倒卖枪支的贩子,他手头有批驳壳枪,据他供述是要卖到朝显国的,具体内容他不清楚。但我推测也许跟那头反抗军有关,难道他们近期要有什么针对帝国的叛乱行动?” 小笠原应和道:“朝显北部归入帝国版图不久,零星的武装反抗时常发生。” “不不,”杜玉霖摇头,“从武器数量和质量上看,这次的规模可能要大一些。” “是。” “给司令部那边传个信儿,把这个事如实汇报,不要夸大,具体如何应对,交给上头的老家伙们处理。” 这句“老家伙们”,吓得小笠原一缩脖,背景得是多硬才敢如此说话。 见小笠原明白了,杜玉霖就打算离开。 “额,菅原阁下?” 杜玉霖回头,“怎么,哪里没听明白?” 小笠原摇头,走近几步后,小声说:“您上次不是让我查查新珉府的大户嘛,还有谁家姨太太姓周来着的?” 转过身,杜玉霖等着小笠原往下说。 “我都查过了,只有一家姓白的商户,四房姨太太是姓周的,名字叫周......芸慧。” 心头就是一紧,但杜玉霖的表情仍旧冰冷。 小笠原舔了舔嘴唇。 “只是, 那女人得了重病,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去不。” 69 初见杨宇霆 有了周芸慧的消息,却又被告知她得了重病矣,在这乱世,果然人命比纸薄。 小笠原调查的还算清楚,周芸慧当初被她父亲逼着,嫁给了五十多岁的白家大掌柜做了小。 过门后,都传她身子不干净,全家上下都欺负她,吃穿用度都跟仆人差不多,经常还要去干些粗活。 内外的双重折磨,日积月累下来不得病才怪。 之前陈寻母亲也对他说过,杜老判本想带着她一起回青马坎的,但周芸慧放不下孝道,还是从了那狠心爹的安排,并要求杜老判不许再来找她,也真是个迂腐的女人。 因为杜玉霖今天必须先去见沈金泉,去白家的事就只能往后推推。 他先找了个背静地方,从空间中取出巡防营管代的衣服换上,才来到府衙门口,让卫兵通报一声。 “驻凤城巡防营管代,杜玉霖求见。” 沈金泉此时正在花厅会客呢。 他穿着便衣坐于上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看样貌是二十几岁的样子。 那人身穿文人长衫,身材中等匀称,圆圆的脸很白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 在听到卫兵禀报杜玉霖求见后,沈金泉说了句“快请”,然后朝对面这人微笑说道。 “临葛,都说你是青年才俊,今天我为你引荐个人。你也来做个评判,他是否也算得是位青年才俊哪?” 年轻人一笑,“哦?被大人称为才俊,那我倒要好好认识一番了。” 过了一会,门帘掀开,一身巡防营管代服式的杜玉霖走了进来。 沈知府看过去,这杜玉霖还是那么精神,只是看起来肤色要比之前黑了些,人也更壮实了。 杜玉霖没想到屋内还有其他人,他愣了一下后,还是先向沈知府施了一礼。 “卑职杜玉霖,拜见沈大人。” 沈金泉抬了抬手,满脸都是和蔼的笑容。 “想来你也没什么大事,便想着借这个机会引荐一位年轻俊杰给你,也许你们能有合作的一天,毕竟未来这奉天,这东三省,还是得靠你们年轻人嘛。” 杜玉霖连声称是,目光随着沈金泉的手看向那名年轻人。 “这位叫杨宇霆,刚毕业于奉天讲武堂,来咱新珉府给巡防营士兵讲讲课。他可是大才啊,明年还要远赴倭国,去读那个倭国士官学校喽。” 杨宇霆? 后来被枪毙于老虎厅的那个杨宇霆? 据历史记载,此人年少便才学出众,先考入奉天讲武堂,后毕业于倭国士官学校第八期,与皖系的徐树争是最要好的同学。 1918年因劫持副总统冯国璋的大批军火,一次性给张作霖装备了七个加强旅而备受器重,逐渐成长为奉军中的实权人物。 纵观此人一生,他虽然军事水平一般,但在搞经济、弄军工这些方面绝对是把好手,有东北“小诸葛”之称。 后来的奉天兵工厂、东北海军、改革田赋制度,都跟他有密切的关系。 杜玉霖前世阅读一些资料时,有一个观点便是,正是因为少帅张小六错杀杨宇霆,才使得东北那么快崩溃的。 而且这人一直都算是强硬派,包括鼓动张作霖入关争霸,有他在总归不会被万余倭寇那么轻松抢走东三省吧? 但孰是孰非已无法分辨,杜玉霖当下只能凭自己的眼睛去看了。 他压抑住内心的惊讶,朝杨宇霆一抱拳。 “在下杜玉霖,见过杨大哥。” 杨宇霆此时刚满二十二岁,他受这一声“大哥”自然也不觉得过分。 微微鞠躬,抱拳回礼,“杜管代客气了,还真如沈知府所言,果然是位青年才俊。” 他一直都在奉天讲武堂上学,刚毕业留校转入文职,对新珉府这两月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脸上的疑惑便很自然的表现出来了。 沈金泉今天倒也是心情极佳,海沙子、金寿山那些功劳都报给了总督徐世昌,未来的嘉奖自然是少不了的。他也就愿意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杜玉霖说几句漂亮话了。 于是他便将杜玉霖接受招安、围剿金寿山、活捉海沙子这些事简要说了一遍,只是避开了全歼沙国军队的事,但也足以听得杨宇霆直眨巴眼了。 杨宇霆这人有才华不假,但恃才傲物也是真的,同辈之中,至少到目前为止入得了他眼的,一个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他都知道,沈知府绝不会在这替个管代胡乱吹嘘。可若这些事都是真的,那眼前这杜玉霖可就真是有点门道了。 他正琢磨着,还是杜玉霖先开口了。 “杨兄,大人刚提到,明年你就要去倭国士官学校?算起来,那该是第八期招生了吧?” 杨宇霆一听说这个,便来了兴趣,“怎么,雨霖兄还明白点士官学校的学制?” 杜玉霖内心不以为然,被他掠夺了意识的菅原永孝,就是士官学校毕业的,自己间接应该算他杨宇霆的学长吧。 表面还是很谦虚的,“只是略知一二。如今国难当头,好男儿当博采强者之长,他日学成归来方才能为国尽忠啊,玉霖羡慕杨大哥啊。” 几句话说得沈知府频频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杨宇霆急忙摆手,“哎,我哪能和杜兄弟比,年纪轻轻,便已经能带兵为朝廷分忧了,我还要多多向你学习才是。” 沈知府大笑道:“你们就不要互相谦虚了,都是年轻人,就莫学老家伙们,搞没用的虚头客套哦。” 听罢,杜玉霖和杨宇霆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二人便随意地聊了些别的,从军队训练到排兵布阵,从军工发展到经济建设,各方面都有涉猎,虽然不深入,但也足够引人深思。 沈知府在一旁品着茶听着,都开始佩服这两位年轻人的学识了,也就更没了打断他们的心思。 越聊,杨宇霆就越心惊,对面这哪是被招安的土匪啊,自己这多年来的学问竟然完全压不住对方,难道那青马坎还带私塾和军官学校不成? 而杨宇霆给杜玉霖的印象也要比书本、电视上看来的好不少,头脑伶俐、反应灵活,见识已经超越了不少这个时代的人,若不是自己脑中有来自未来和鬼子那掠夺而得的一些知识储备,恐怕还真就被他给比下去了。 二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这一聊便是一个多时辰,眼见着天色不早,杨宇霆才起身告退。 他有些抱歉的看向沈金泉,“实在是打扰大人了。” 沈知府打个“哈哈”,“本就是我想让二人相识,岂会又怪罪你呢,以后你学成回来,可要为国为民做点实事呦。” 这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杨宇霆再次深施一礼。 随后,他走向杜玉霖,一抱拳。 “来日方长,待宇霆从倭国学成回来,咱们兄弟再聊。” 杜玉霖也是抱拳,“好,到时候不醉不归。” 说完,杨宇霆大步离去。 见人走远,沈知府才转向杜玉霖,耸肩一笑。 “行啦,说说你的事吧。” “是。” 70 老家伙,该上路了 沈金泉走回自己的座位,也示意杜玉霖一旁落座。 杜玉霖跟了过去,先从怀里掏出了张“盛昌源”的存票,放到了沈金泉茶杯旁。 沈知府扫了眼面值,白银“一万两”,愣了一下后向杜玉霖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杜玉霖躬身轻声道:“大人,这是从金寿山那得来的,卑职不敢私动,特交于大人处置。”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钱是从死人那得的,现在白送给你了,爱干啥就干啥。 为官这许多年,沈知府哪有不明白这层意思的道理。 “哦,这茶可真不错,你也去品品。” 杜玉霖急忙走回座位,低头喝起了茶。 沈知府则趁机在端起自己茶杯的同时,顺道将那张存票卷入怀中。 他现在看这杜玉霖就更顺眼了,没枉费自己刚才在外人面前那一顿夸奖。 都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要他说这话是纯属放屁。 现在这鬼世道,钱可也不那么好弄的。 百姓的钱被盘剥到了朝廷那,朝廷的钱又都赔到了洋人那,只留下一地鸡毛,留给他这样做小官的人来打理,真是难混哪。 还是眼巴前这杜玉霖招人稀罕,上次是金条,这次就直接上银票了,老家的地就又能扩上几十亩了。 于是,沈金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说你的事吧”,只是这语气可就温和、积极多了。 杜玉霖放下茶杯。 “大人,那卑职可就直说了。” 沈金泉缓缓点头,用眼神鼓励他继续。 “大人明鉴,我青马坎本就是大山头,就算我剔除了一些老弱病残,也还一千多口子人等我养活呢,可我这就一个管代编制饷钱,它不够分哪。” 沈金泉之前已从冯德麟那听说了,这杜玉霖想来年高升一步,争取提到三营统带,所以听到这话他也没觉得惊讶。 “哎呀,这个事啊,可是归巡防营督办张锡銮管,军务方面我跟他说不上话啊。你也知道,上次招安你还得罪了那张作霖,就他和张锡銮那堪比父子的关系,难,实在有点为难本官。” 杜玉霖将椅子拉近些,“难道就不能越过他,直接去跟徐总督说说?” 沈金泉一撇头,满脸都“你太不懂事”的表情。 “一个营官的事,还值当得捅到总督那去了?” 杜玉霖耐心引导着,“大人,可不是单纯这么个简单事啊,您知道草原那边最近几年新起来的马匪,陶克陶胡么?” “嗯,知道,听说他后面有沙国人给撑腰。” 杜玉霖右手握拳击于左掌,“对啊,但你可能不知道,明年他们就打算要来闹事啦。” “什么?”沈金泉把茶杯往茶桌上一顿,“你继续说。” “朝廷这两年推行关内人去草原垦荒的政策,那些蒙省人当然不满啊,陶克陶胡就是利用这种不满,纠集了大批爪牙。 我有个倭国朋友透露了个消息,明年这陶克陶胡很可能侵入姚南府挑事,如果没人去制止他们,接下来就可能直奔咱新珉府来喽。” 啧。 沈金泉脸上露出了一丝厌烦,他原计划明年就离开这鬼地方了,这要是临走前出这么个岔头,有什么负面影响可就都不好预料了。 想到这,他也就跟着上了心。 “你那个倭国朋友,就是有关东州司令部背景那个?” 杜玉霖接受招安时,关东州司令部派了一个中队去送礼的事,沈金泉自然是知道的。 “正是,这事已然惊动倭军高层,听说还牵扯到了南满铁路的安危呢。” 杜玉霖这话一出口,沈知府就更信了几分。 在东北,有人敢动南满铁路,那可就是动了倭国人的命根子、肺管子了,关东州司令部那边肯定会有所大动作的。 莫非? 倭国人那边是有意要扶植这个杜玉霖。 之前,倭国人一直都很看好张作霖,无奈那张小个子实在太鬼,沙倭战争时两头吃,是见沙国不行了才开始跟小鼻子走的。 这么做难免让倭国军方很不满,但无奈又没什么别的人选,就只能将就凑合着用他。 可如今不同了,这杜玉霖出现了,看样子这人很有可能成为倭军押注的新对象。 沈知府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在杜玉霖这里,可并不是什么关键的支持力量啊。 那他今天过来,又是说好话、又是给银子,到底图个什么呢? 脑子转了几圈,沈金泉便想明白了八九分。 这杜玉霖是想在徐世昌亲自向他施压前,就给自己一个主动举荐的功劳。 如此一来,不但会打消自己有被上峰强迫的不满情绪,还顺道给了徐世昌替倭方办事找了个台阶,这是两头不得罪,多方都受益的事,这杜玉霖好深的心思。 不过这样也好,拿了银子送个顺水人情,何乐不为呢? 想明白了这层,沈金泉面色舒缓了不少。 “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样,我过两天亲自去奉天面见徐总督,将你的请求说与他听。你不是还想换驻地么?一道都跟他讲了。可丑话说在前面,成不成,可就看上头了。” 他神秘的指了指天。 而这个天,恐怕是指倭国人吧。 二人又随便聊了些其他,一直到快掌灯的时候,杜玉霖起身告辞。 沈知府一直送他到了外院,二人才挥手告别。 ............... 夜深人静,新珉府北城的白家大院,里外的灯光逐一熄灭。 白家大掌柜今年六十了,平时贪酒好色、还愿意吸上两口鸦片,那身体垮得都不像样子了。 最近家人特意托人找了个老西医给他看了看。 医生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早睡多休息,按时吃药,同时远离烟酒、鸦片,更不要碰女人,否则命不久矣。 老家伙一共有七房姨太太,最近这老四闹了病,眼看着活不久了。 他不但不给好好治,反而埋怨是那个贱人克了自己,放话出去也不许家人给她治病。 连带着的,他看哪个姨太太都不顺眼了,今晚索性一个人在书房里间自己睡,并嘱咐所有家人都不许靠近,他想要静静。 点上一盘“帐中香”,把医生给的药用水送进肚中,往床上一躺,便闭起了眼睛。 这要钱有钱,要吃喝有吃喝的,可得好好注意自己这身子骨,多活两年哦。 正迷糊着呢,他就觉得自己这前心发沉,像有巨石压在其上一般,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缓缓睁开眼,只见一个黑影正坐在他的身上,手中摆弄着一把斧头。 “醒啦?老家伙,该上路了。” 71 超级大的凤凰糖人 白家大掌柜瞬间就清醒了,他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却被那黑衣人影坐得死死的。 彭。 斧头从白掌柜耳朵旁剁入了枕头里,砸出来的荞麦皮子撒得他满脑袋都是。 这下他可不敢乱动了。 “爷爷饶命啊,要钱我给钱,只求放过我这条贱命吧。” 那人身子缓缓前倾,脸距离他就很近了。 黑色面巾遮在脸上,但露出来的双眸却锐利且冰冷。 “听说你的四姨太得病了,你不许任何人给她治,还是人么?” 一听这话,白掌柜老脸都青了,早听闻那女人没嫁过来前就和土匪有奸情,这一看是真的啊。 “哎呦喂,这是谁在造我的谣哇,那也是我娶过来的姨太太,怎么能就真不管了呢?” 黑衣人身子稍微坐直了些,屁股上的力道减弱了几分。 “那好,我信你,但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白掌柜一听有缓,立马露出了市侩的笑容,“别说几件,几十件我都答应你。” “第一,马上找最好的大夫给她治病,是马上,你听明白没?” 白掌柜连忙点头,“明白,一会马上就办。” “第二,她病好了,你要主动跟她提出解除婚约。” “这,这,这......” 扣气惯了的白掌柜这就有点为难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民风已经开放不少,男女解除婚约已经不算是受拘束的事了。 只是吧,如果解除婚约是由女方提出,男方是不需要给与补偿的,但如果这事由男方提出,则除了女方可以带走自己的嫁妆外,男方还必须给与经济补偿才行。 老家伙眼珠子正滴溜溜乱转着,黑衣人冷不丁用被子盖住了他的嘴鼻,左手扯住他的右耳,一斧头就给生生地剁了下来。 “啊......” 白掌柜惨叫出声,只是大部分的声音被被褥遮住了,血很快就浸湿了一部分被褥。 黑衣人歪着头看着他,静静地等到白老头停止了抽动,气息平稳些了才再次说话。 “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只是在告诉你如何做,明白?” “明......明白。” “第三,既然都是你主动提出的解除婚约,自然是要给些补偿吧,你觉得这过分么?” 白掌柜惊恐地咽了口唾沫,“不......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那你打算补偿些什么呢?” “我......我出一千两银子。” 黑衣人没说话,把刚才蒙他脸的被褥移到了另一侧,将他左耳朵的位置给空了出来,然后便开始了新一轮的瞄准。 “不,不,是一万两银子。” “嗯嗯,这也算合理,可那女人无依无靠的,没个住处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呢?” 白掌柜心都要出血了,一万两银子啊,啥地方找不到啊,但还是一咬牙、一蹬腿。 “城南我还有所小院,平时没人居住,就送给她吧。” “好,一言为定,病好了就送她过去,可要想好了说辞别让她感到为难哦。” 说完,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就塞入白掌柜嘴里,强行逼他咽了下去。 “这是我特制的毒药,如果没我的解药,你就全身溃烂而死,而且还是从你下面开始烂起,足足会烂上四十八天,直到把你全身每寸肉都烂没了为止。” 这恶毒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扎入白掌柜的耳中,让他如坠入万丈深渊。 明显觉得已经吓够他了,黑衣人把话又给拉了回来。 “但也不用害怕,只要你做到了刚才的承诺,我会立马给你解药。” “好,好,我听你的,咱可要说话算话啊。”白掌柜已经气力不足了。 他的胸口处一松,黑衣人终于从他身上下到了地上,出门前冷冷撂下一句话。 “这就去办,我会在不远处盯着,如果周芸慧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你全家、灭你满门,祖坟都给你刨了。” 过了一会...... 原本已经漆黑一片的白家大院,从白掌柜的书房开始,由里到外逐一亮起了灯光。 院子里响起了白老爷子的喊叫声、家里伙计跑步应答声、几房姨太太怨天唉地的抱怨声。 一时间白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杜玉霖蹲在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吃着小点心,用“战扬态势感知”生成的立体图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先是管家带着伙计很快就出去了,几十分钟后分别领回来了好几名医生,除了其中一人是去给白掌柜看耳朵外,都去了后院周芸慧那里。 这白老头还是惜命的,这样杜玉霖也就暂时放心了,等解决完间岛的事后,再回来看看后续情况吧。 想罢,他轻轻跳下树来,朝于家走去。 .................. 于家粮铺那条街把头那,有一家姓王的人家。 家中的老头子,有一手吹糖人的手艺,有空了就摆上摊吹几个,换几个小钱也可以换点小酒喝。 买卖不算多好,也就下午才能卖出几套给街上商铺家的孩童吃。 但今天,却破天荒的有人天刚亮就来砸门了。 哐哐哐,哐哐哐。 “谁啊,一大早的,还叫人活不了?”老王头穿着个坎肩裤衩打开了木门。 忙活了一夜的杜玉霖站在门外,面带笑容。 “不好意思啊,想买个糖人,大凤凰的那个。” “哎呀,我说小伙子,不带你这样滴,你看......” 一根黄灿灿的金条在他眼前晃动着。 老人咽了口唾沫,“你看......这不就来得正好嘛,我这就要生火了。” “大爷,我时间很急,麻烦你快点,做好糖人这就是你的了。” 讲实话,老头子这辈子都没摸过金条,但看对面这人的模样,又不像在说假话。 一咬牙,反正也就是起早吹个糖人的事,就是糊弄自己,也就当他倒霉了。 于是,他活动了一下腿脚,便开始准备起来了。 熬完糖后,坐在小桌前,将糖在手指上做了个内空的糖窝。 他刚要吹,杜玉霖插话道:“大爷,要大,越大越好。” “哎,好嘞。” 老人家又添了些糖,用嘴裹住了糖管,卖力气地吹了起来。 好家伙,个头是不小,一会就比老人的脑袋都大了。 老人边吹气边捏造型,并不断的去除多余的部分,一会的功夫,一只大凤凰造型的糖人便已然成型。 接着他又取出了食用染料,开始为糖人上色,杜玉霖在一边看着直点头,这可比后世那些夜市卖家的手艺强太多了。 终于,糖人做好了,杜玉霖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顺手将小黄鱼丢到了老人的小桌上。 老人看着那金灿灿的小棍棍,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根,真疼啊。 当他回过神时,那年轻人已然走远,隐约地好似拐进了于家粮铺。 半个时辰后...... 当小丫头于凤至,从自己的屋中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 她嘟嘟个小嘴巴,满心都是对那杜玉霖不守信用的怨念。 “不就叫你买个糖人么,还糊弄......” 忽然,她就看见廊下的小桌子上,插着一个超级巨大的凤凰糖人,原本灰暗的面色蓦然焕发出了光彩。 她蹦蹦跳跳跑过去就拿了起来,将大凤凰举得老高,开心地原地转了几个圈。 随后,她看向杜玉霖房间所在的方向,惦记着一会如何找个理由去谢谢他呢。 可她这个想法恐怕要落空了。 因为此时的杜玉霖,正策马狂奔在去往延吉厅的路上。 72 间岛伏击战 也亏得他空间里杂七杂八带得东西多,有吃、有喝、有衣服,即便如此赶路整个人看起来也仍很清爽干净。 他凭借“初级战略地图”的标记,很快就自己找到了队伍。二百名别动队的成员在隐蔽的背坡处休息,老黄牙和徐春则都在高点处警戒着。 杜玉霖的突然出现,让老黄牙和假和尚都大感惊讶。 “当家的,你没看见徐子江?他一大早就去前面接你了。” 杜玉霖摇摇头,“我自己找过来的。” 此话一出,吓得假和尚急忙起身去四周看了一圈,反复确定这藏身之处没那么明显才回来。 “那当家的何以知晓我等藏匿于此啊?” 懒得跟他这个孔乙己纠缠,杜玉霖就随便应了句“你味太大,我闻着过来的”。 徐春瞪了眼假和尚,意思是“就你事多”。 杜玉霖假意拿过徐春的望远镜观察,实则偷偷展开了“战扬态势感知”的立体图,并结合“初级战略地图”开始对这周围地形进行全方位的审视。 他只是根据花田描述和对历史的记忆,知道这几天会发生倭军挑起“间岛争端”这么个事。 但到底他们是从朝显这边的哪里登岛,具体是什么时间会过来,就无从可知了。 他之所以选择到图门江对岸发动偷袭,目的便是想嫁祸给朝显国境内的反抗组织,以此障眼法来转移倭军军方的注意力。 让小笠原向上面传达这件事,则是为了将关东州司令部的视线再次引向草原马匪,继续为自己未来升官和调防加点码。 至于是否有可能因为自己的情报导致倭军那边取消了这次行动,他赌大概率不会。 一来,朝显境内的驻军并非归关东州司令部直接管辖,而是由沙倭战争后就留守朝显北部的长谷川大将节制。 二来,这件事本身就是那中佐齐藤孝治下克上的自作主张行为,关东州高层即便接到小笠原的汇报,辗转通知给朝显方面,可信度和时效性都会下降,朝显方面的高层也不会预先知道麾下有人即将挑起这么大的外交争端。 三来,倭军内部是出了名的不和睦。陆军海军不和,陆军各管辖区也不和。难道你们关东州还想管人家朝显国驻军的事?真是见不得别人得到一点好啊,谁不知道华国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鱼肉啊。 操你大爷的,杜玉霖心中愤恨。 通过下克上、先斩后报的搞偷袭发战争财,可是他们倭国军人的传统喽。 眼巴前的“间岛事件”是这样,以后在奉天发动的“九月事件”也是这样,就凭着几个武人脑子一犯浑,就来试着割起华国的肉来。 可偏偏历史上人家还就浑对了路,遇上那混蛋朝廷和饭桶统帅,不但吃到了口大肉,甚至连整个肘子最后都给他们卸掉了。 想想就他娘的就生气。 杜玉霖发誓,只要有他在,谁再敢犯浑闯过来,就先把他的一口牙挨个掰下来再说。 徐春和假和尚在后面端详着杜玉霖,见他只是对着四处张望、深思不语,也都没敢打扰他,这位年轻的当家人,他们是越来越看不透喽。 直到徐子江气喘吁吁从远处回来,才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哎呀我说,当家的还来不来啊,他不会迷路奔关内干......” 正抱怨着,他就看见了杜玉霖的背影,急忙收了口,小心朝他爷爷比划着,轻声问道:“他自己来的?” 徐春狠狠瞪了他孙子一眼。 “啊,我自己来的,辛苦你去接了。”杜玉霖接话道。 “哎呀呀,不辛苦。咱当家的就是厉害,脑子里难道有地图?” “嗯,还有俩张呢。” 徐子江一撇嘴蹲到一边,接过爷爷的水袋子喝起了水。 杜玉霖站起身,将望远镜还给了徐春,他对附近的情况已经有了大致了解。 从战略地图上观察,距离此处最近的倭国军队,就驻扎在松洞附近。 那里距离间岛不到三十里的距离,符合齐藤孝治突然发难的条件,是最有可能出兵的地点了。 接着,他又通过“态势感知”立体图,找到对方前来的最好路线。 一共是有两条路,西边是一条平坦官道,东边是相对崎岖的山间小路。 他蹲到地上,拿起了一根小树杈,喊徐春几人过来,同时在地面上画了一幅简要的地形图。 他简要叙述了情况后,看向几人。 “假如是你们,从松洞那边到间岛,会走这两条路中的哪一条?” 徐春手指摩挲着下巴,“肯定走小路啊,既隐蔽又适合突袭。” 假和尚听罢却摇了摇头,“要是我,就会走西边官道。” 徐春眼睛一瞪,“和尚,就跟我不对付,你给说清楚理由。” 假和尚摇晃起了脑袋,“这并非你我个人恩怨,纯是依天时地利人和而推算得出。你看,这朝显国已然是他倭人囊中之物,他们军人出行何惧之有?而那间岛,也无驻军把守,古人云,兵贵神速啊。” 徐春还想辩驳,杜玉霖摆手阻止了他。 “这次我站假和尚这边,我也认为敌人从西边走的可能更大些,如果用一个词形容现在的倭国军人,便是傲慢。他们会明目张胆的来,那我们就往死里揍他们。 咱们就将部队都带到这条路附近埋伏。退一万步讲,就倭军从另一条路过去了,我们也完全可以去抄他们的后路,从屁股那攻击他们。” 几人沉思良久,徐春还是有些担心,“就怕会两头跑贻误战机啊,要不分两队埋伏?” 杜玉霖坚定的摇摇头,“分兵是兵家大忌,放心,他们跑不了的。” 是啊,脑子里有两张作战地图、等于开了透视的他,怎能会轻易放敌人逃掉呢? 草随风动,兵随将走。 既然主帅定下了基调,二百人的队伍便开始动了起来。 部队开始朝松洞通往间岛的西官道处进发。 一个多时辰以后,在下午日落前,到达了既定位置。 朝显国内本就多山,即便是官道也只是相对平坦,两边也被山岭包围着。 部队很快就寻到一处利于伏击的地点,在徐春和假和尚的布置下,二百多人都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埋伏下来。 没人说话,周围安静的可怕,空气有些干,偶尔有轻微的喘息声会传来。 杜玉霖独自坐在山坡高点一处隐蔽位置,通过“战略大地图”观察着南边松洞的军营,耐心等待着那边的动静。 时间缓缓流逝,月亮显出脸庞后,又再次被阳光给淹没,时间缓慢地来到了第二天上午。 徐春来过两次,询问是否要派人去东边的小路去看看情况,都被杜玉霖给拒绝了。 正当他第三次来打算开口时,杜玉霖再次摆手制止了他。 在他面前的战略地图上,松洞军营那里突然闪烁了几下,一个戴着军帽的狗头标记,赫然显现出来。 杜玉霖他笑了,鬼子们要来了。 金条,又要大大的进账了啊。 73 八角台,安庆余 回头朝满脸焦急的徐春道:“他们要来了。” 徐春面色一喜,急忙取出望远镜朝南边望去,可也没个人影啊。 “去跟和尚和徐子江说,让他们做好战斗准备,让弟兄们把枪盒子都装到枪上,有枪托那驳壳枪打起来才能稳当些。” “哎,这就去。” 尽管徐春有一万个懵逼疑惑,也不敢质疑杜玉霖的判断,毕竟打从在青马坎干掉那麻子后,他的判断还从来都没错过。 趁着周围没人,杜玉霖从空间里掏出了一把水连珠步枪,这枪是从沙国那两名军官的营帐里顺手牵羊来的。 枪管溜直、瓦蓝铮亮,上好胡桃木的枪托雕刻着一个狗熊头的纹路,这是他手头最适合打远程目标的家伙事了。 长枪上好弹放到一边,他又把鲁格和金色驳壳枪都调配好,别到了后腰上。 过了一会,徐春、假和尚和徐子江都弯腰过来了。 “当家的,准备的差不多了。” “好,你们也找地方隐蔽吧,跟他们说,一定要把敌人都放过去才开火,以我的枪声为号。” “是。”三人齐声答应,转身离开了。 走在最后面的徐子江突然回头,“当家的,你这步枪哪来的啊?之前叫你藏裤子里了?” 刚说完,他后脑勺便被徐春狠狠削了一巴掌,也只好揉着脑袋满脸委屈。 杜玉霖瞪了他一眼摆手叫他“滚”后,就从山顶上带着枪走了下来。 在半山腰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趴了下来,枪管正好可以抵在前面的石头空隙处。 在他身旁不远处也猫了几个小兵,互相看了对方几眼,脸上满是与当家人并肩作战的兴奋和激动。 地图上的狗头越来越近了,约莫再过十分钟便可进入视线范围。 杜玉霖向身边几名士兵轻声道:“准备好作战,听我枪声为令。” 那几人听到后,又轻声向远处传达,很快他的命令便传遍了整支部队。 周围紧张的气氛更重了,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住,就连草木随风摆动的频率都变得慢了起来。 果然,在十几分钟后,官道的南面,一支倭军的小队终于出现了。 这支队伍规模不算大,满打满算一百二十多人,皆是刚刚换新的三十八式土黄色军服,每个士兵的左臂处还套着个白布袖标,上写“宪兵”二字。 杜玉霖眯眼观察这支队伍规模、装备,大体和自己的预计差不多。 宪兵是日本军队里很特殊的存在,有很强的盖世太保性质。规模一直都不算大,即便到了战争结束前的最高峰,也才三万人左右的规模。 因为工作性质他们几乎不用去前线,士兵津贴还是一般大头兵好几倍,所以这里是倭国青年参军最向往的部队。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们不用太参与作战,训练度很低,而武器装备也是比较落后的。 就拿眼前这支部队来说,除了骑着马的官和几名护卫外,地下走的小兵们大多背着的都是老旧的步枪,甚至杜玉霖还看见了几把村田 13 式,这可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了。 队伍的纪律性也很差,官兵都显得十分懒散,本就不太长的队列,竟然还能走出十八道弯来。 在队伍居中位置,一名在倭国算是魁梧的中年军官坐于马上,眯眼撇着嘴,身子随着马匹上下起伏,挂在身上的武士刀摆来摆去。 杜玉霖判断,这人必是那挑起“间岛争端”的齐藤孝治了。 也就是他的这次挑衅成功,才让朝显国内的倭军看清了朝廷无能软弱的嘴脸,才敢在未来更大胆的蚕食起延卞周边的土地来。 虽然后来这次他们撤了兵,但在其后的几年里仍旧搞事不断。 1908 年,因为倭国兵不允许百姓挂龙旗的事,在和龙杀害了前来解决纠纷的三名警察。 1909 年,又无故阻挠前往延吉厅附近救山火的消防人员,开枪打死几十人,真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直到三年后,是朝廷用采矿权、森林砍伐权,才换来了一纸“间岛协议”的签订,在形式上结束了这扬闹剧,可延卞百姓的苦日子,才只是刚开始啊。 而这一切的罪恶之源,便是眼前这支破烂队伍,和这个长得鬼头蛤蟆眼的中佐,齐藤孝治。 杜玉霖嘴角下撇,眼神阴狠起来。 这群畜生,必杀之而后快。 他微微挪动一下身子,将枪口瞄向齐藤的脑袋,红色小点缓慢汇聚成形。 等等,再等等,让他们再靠近一些。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宪兵队懒散地走入射程之中,杜玉霖已经能听见那些士兵的交谈声了。 当杜玉霖听到有鬼子兵还在那大谈晚上吃点什么时,他暗自冷哼,恐怕只能等着别人烧纸给你们吃了。 差不多了,杜玉霖盯着齐藤脑袋上的红点,手指缓缓搭向扳机。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啪”的一声枪响在他身旁不远处发出。 在自己这边队伍里,竟然有人先开了枪。 那发子弹还空了,弹头击中了齐藤马前的地面,只是溅起了几粒石头子。 随后,不明所以的其他士兵也都跟着射击,一时间枪声大作。 啪啪啪,啪啪啪啪...... 子弹如雨点般落下,二十响半自动驳壳枪的火力极为凶猛。 几个呼吸间,齐藤带来的宪兵队就被干掉了半数以上,队伍剩下的几十人顿时慌了,有人转身要跑,有人想拿枪还击,人撞人、马踩人乱作一团。 齐藤孝治到底是参加过沙倭战争的军官,在这边第一枪打出的时候,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果断一拉马缰绳,喊了几声“撤退”后,便在卫兵的保护下玩命向南边军营撤去。 杜玉霖也从这突发意外中快速恢复过来,对着远去的齐藤便开始了射击。 无奈那些拖后的卫兵挡住了子弹线路,加上移动靶打起来确实增加了不少难度,几枪打出去只打下来了三名卫兵。 他懊恼的把步枪丢到一边,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局面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绝不能让那混蛋跑了,杜玉霖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他迅速起身,拽出背后的手枪,朝着士兵们高声大喊。 “不要放跑一个小鼻子,给我冲啊。” 说完,他一马当先,从半山腰冲了下去。 老黄牙徐春、假和尚和徐子江随后跟上,二百名别动队士兵高呼着“杀啊”,猛虎下山般涌向倭军。 这群鬼子就可怜喽,他们大部分都以为今天不过是例行的拉练,甚至有人的枪里都没装子弹。 面对这群冲下山的黑衣猛虎,都没来得及放出几枪,便被杀了个人仰马翻、死伤殆尽。 要知道,这可是二百把大肚子盒子炮啊。后来的大军阀冯玉祥,在十年后也组建了一支全员驳壳枪的手枪队,也是在军阀混战中大杀四方的。 徐子江带着几十人,开始给没断气的倭国兵补枪,务求排除他们有可能活命的风险。 杜玉霖则唤来了“雪里豹”,骑上马便去追齐藤孝治,可由于距离太远,几次尝试射击也都没有打中。 就在他懊恼时,就在齐藤回去的路旁,一匹大黑马从一处山坡后斜刺里冲出,一位白衣少年坐于马上。 一人一马快速逼近往回跑的几名鬼子。 两把飞斧先从少年手中飞出,将齐藤最后的两个护卫击落马下。 就在自己的马匹即将与齐藤的马头碰头时,那白衣少年整个人竟凌空飞起,一脚将鬼子中佐踹落下马。 随后那人快步上前几步,一只脚狠狠踩在齐藤孝治的胸口上,让他动弹不得。 这一套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英姿飒爽。 待得杜玉霖骑马赶到近前,白衣少年朝他一抱拳。 “八角台安庆余,奉家父之命,前来投奔杜大人。” 74 小爷送你一程 哎呀,咋不把自己穿越到这具好皮囊里呢? 安庆余? 这是安遇吾的儿子啊。 难道,这就是他说要送自己的礼物? 他还真猜得没错。 安遇吾在回到八角台家中后,便将夫人和长子安庆余叫到身边,讲述了去找杜玉霖麻烦这事情的经过,对杜玉霖以德报怨的行为和谈话时展现出的才华都大加赞赏。 听完他的叙述,夫人、大儿子也都觉得这人确实是个英雄。 见大儿子安庆余也认可这人不错,安遇吾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能去青马坎投奔这杜玉霖。 一来,算是替父亲还了对方不杀的恩情。 二来,安遇吾真心觉得这杜玉霖是个人物、未来可期,儿子若是跟了他,前途便算是有了一定的保障。 这在安遇吾看来可是一举两得的事。 安遇吾的夫人一听还是心头舍不得,大儿子安庆余懂事明理,她真不想让孩子去参军,过那提心吊胆的军旅生活。 但父亲的这个建议却让安庆余动心了。 他本就是好动的性格,自幼酷爱练武,后来又把枪法练得精准无比,一身本事比他父亲安遇吾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这大乱之世,北有沙国大鼻子,南有倭国小鼻子,已对东北形成夹击挤压之势,可算是这片黑土地的生死存亡之秋。 安庆余正是热血的年纪,空有这一身本领,若只能在这田间荒度余生,在父母的羽翼下过活,他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母亲总担心他太气盛惹出大祸,他却认为若不气盛那还叫个年轻人么? 只是他原本一直都以为,父亲会把自己推到张作霖那边去,但没想到此次回家,竟是要他投奔那杜玉霖。 听父亲说,杜玉霖好似还很年轻,何以让他如此高看啊? 野心作祟,好奇心驱使,安庆余主动安抚住母亲,承诺自己先出去看看,如果这杜玉霖不值得追随,他一定再回到母亲身边继续尽孝。 儿大不由娘,丈夫、儿子都一个主张,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说什么?只能收拾好他的行囊,与丈夫一同送儿子出发了。 本来安遇吾告诉儿子直接去青马坎,但安庆余却并没那么做。 他先去了趟凤城,想看看这人部队的驻扎地是个怎样的光景。 这一进凤城,他也是大吃一惊。两年前他随父亲曾来过这里,那叫个荒凉破败。 可如今再看,街道干净了、买卖开张了,老百姓脸上露出了安宁神情,这是生活有了主心骨才会有的状态。 他再一扫听,杜玉霖这个名字在百姓嘴里是有口皆碑。 什么枪毙无赖金泉报啊,围剿倭国狗腿子金寿山啊,还有连着几十天开粥棚救济穷人的善举都进了安庆余的耳中。 更有知道得多一些的,还把杜玉霖突袭海沙子,五百战六千的事加油添醋地给他说了,听得他是将信将疑。 为了证实这些话,他又从凤城赶到了中安镇,那里的人说起这些事可就更细致了,将杜玉霖吹得比凤城那边更邪乎了。 最后,他沿着杜玉霖带兵追击海沙子的路线往北还走了走,当他路过了被歼灭的沙国兵营地残骸、最后到达与海沙子决战的战扬后,他终于相信之前听到的话,可能真的没有过于被夸大。 这杜玉霖,看来有点意思啊。 他终于想亲眼见见这个人了,这才扭回头,赶往青马坎。 可他刚到山下,便碰见身穿黑衣的几支队伍先后下山,直觉告诉他,这是要有大行动了,于是便偷偷跟了上去。 本以为杜玉霖会随队出发,结果跟了这队伍一段距离后,才发现带头的是个老头和光头。 可到了这时候,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了,随着徐春、假和尚这二百多人进入了朝显国。 他跟踪的本领极强,即便像老黄牙这种老江湖了,竟然都没有发现队伍后面远远吊着个人。 就这样,安庆余也在队伍的不远处隐蔽下来,成了一只另类的小黄雀,隐蔽等待着杜玉霖的到来。 果然,在队伍进入朝显的几天后,一个年轻人终于出现了。 年纪比自己还小,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却极为不同寻常。他身边的人无论老少,都对他充满了尊敬。 此人必是杜玉霖了。 他此时也不清楚那杜玉霖想做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过去。寸功未立,就靠着老爸安遇吾的推荐,舔着脸去跟人家混饭吃,这事他干不出来。 前一天,他也跟着队伍转移到了西官道附近,他特意往里面走了走,将自己藏在更靠近松洞军营那边一处大岩石的缝隙中。 又熬过一个晚上,当他看见远处走来的倭军宪兵队时,安庆余这才猛然醒悟,原来杜玉霖这伙人大老远跑到这里,要干倭国人啊。 我了个乖乖,这也......太他妈爽了啊。 打从那甲午战败后,东北就被大小鼻子反复蹂躏,从小就听这些屈辱故事长大的安庆余,怎能不恨这些瘪犊子? 万没想到,这刚一出家门,就叫他给碰到了杀鬼子的机会。 随着枪声响起,杜玉霖的黑衣队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那群倭军根本就不是对手,片刻间就被碾得灰飞烟灭。 只是,那带头的军官却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朝自己存身的山头跑过来了,那还等什么,是时候冲出去干他娘的了。 安庆余一夹马腹,胯下大黑马一声嘶鸣狂奔而出,迎着跑来的三个倭国人冲了过去。 因为不清楚杜玉霖是否想要军官的活口,他没有掏枪,而是拽出了两把斧头。 飞斧,这可是安遇吾自幼教他练的绝技。 嗖嗖。 两斧头钉入军官身旁那两名护卫的额头,尸身先后栽于马下。 紧接着他从马上飞起一脚,将那齐藤孝治也给蹬了下来,上去狠狠踩在他的胸口,等到杜玉霖到来后才报上了家门。 杜玉霖拉了拉马缰绳,对这年轻人实在是太满意了。 “果然虎父无犬子,好漂亮的身手。” 安庆余一抱拳,刚要答话,被他踩在脚下的齐藤孝治却玩命的挣扎起来。 “是华国人?你们的要干什么?” 这齐藤竟然还能讲几句华国话。 “干什么?”杜玉霖翻身下马,走到齐藤面前蹲下,“我还想问你,打算要干什么呢?” “我?带队正常的操练,又不在你们的国土上,有什么问题?” 呵呵呵,杜玉霖冷笑出声。 “操练?练练如何夺间岛?练练如何蚕食我们的土地?” 这话出口,惊得齐藤孝治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这个心思,除了身边几个护卫外,连带出来的宪兵队队员都不清楚,他一个华国人怎么可能知道?真是见了鬼了。 “你胡说,我没有,我不知道。”齐藤开启了否认三连模式。 起身,拍了拍手,掏出鲁格手枪,枪口对准了齐藤的头,就要开枪送他走。 “慢着,”齐藤双目涨红,愤怒的高呼着,“让我有尊严的死,我要求决斗,否则就是死,我也不会服气你们,华国人都是窝囊废。” 杜玉霖歪着头,本不想搭理他,跟他个倭国狗讲什么道义。 但安庆余毕竟在心态上要年轻得多,哪听得了这个,脚一松又轻轻一踹,将齐藤蹬出去了一米远。 随后,他到旁边两具鬼子护卫的尸体上,分别拔下了两把斧头,一甩血迹,一正一反左右手双持,眯眼看向齐藤。 “你拔刀吧,小爷送你一程。” 第75章 干得好!系统有赏 “是我自作主张了,还请杜大人成全。” 杜玉霖无所谓的耸耸肩,正好他也想再看看安庆余的本事,一拉马缰绳,稍微退后几步,腾出了打斗的地方。 但手里的鲁格却并没有放回去,万一真要出了啥意外状况,那还不就是一枪的事。 与此同时,齐藤孝治已经站起身,脱去了军服上衣,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 随后他拔出腰间武士刀,随手将刀鞘丢到地上,目光凶狠的瞪了眼杜玉霖,最后又看向对手安庆余。 他双手握住刀柄,摆出了进攻的架势,“朝显国驻扎军宪兵队大队长,齐藤孝治。” 安庆余亦弓步屈身,左右手双斧一前一后,目光炯炯、杀气腾腾。 “华国一小百姓,安庆余。” “啊。” 齐藤孝治大叫一声率先发难,武士刀朝着安庆余面门斜着砍去。 安庆余一个后撤步,刀尖贴着鼻头划过。 那武士刀刚一砍空,砍过去的刀身在半空中便猛然顿住,齐藤一转手腕将刀刃一翻,同时跟上一步,横向朝着安庆余的右肋劈来。 安庆余的右手斧迅速抬起,用斧头挡住袭来的刀刃,随后左手斧猛砍向齐藤孝治右耳根。 鬼子急忙低头歪身,堪堪躲过了对方的反击。 随后二人各自后撤半步,调整一下气息后再次发起进攻,你来我往便战在一处。 杜玉霖靠在“雪里豹”上,欣赏着这精彩的对决。 同时他也一直在留意着“战略地图”,松洞军营那边并没有出兵迹象,所以也就不着急撤退了。 这时,老黄牙徐春、徐子江和假和尚,也带着二十几个兵赶了过来,虽还不太了解情况,但见杜玉霖在那优哉游哉观战,也就都老实地没有上前。 徐春回头跟徐子江嘀咕了几句,徐子江便带了七、八个人绕到路的南侧,将齐藤孝治的退路彻底给封死了。 老黄牙想得虽然周到,但结果证明已无此必要了。 尽管那齐藤孝治的刀法不错,但安庆余的功夫还是要胜过他不少,要不是年轻人初次面对生死对决有些拿捏不好火候,战斗恐怕还能再早几招结束。 十几个来回过后,齐藤孝治的出刀明显凌乱起来,左劈右砍瞎乱捅,都被安庆余轻松闪躲招架。 最后,安庆余看准了齐藤挥刀过猛后露出的破绽,一斧头砍到齐藤的右侧肩胛骨的缝隙上,用力过于大了,使得整个斧头都没入了鬼子的后背中。 齐藤向前踉跄几步拉开距离,回过身恶毒的看着这边。 安庆余左手斧丢给右手,从怀里又拽出了一把,在藤原还在倒气的空隙间,几个垫步就冲了过去。 他抡起斧头左右开弓,两把斧头从上而下分别砍入齐藤的左肩和右肋、左胯和右胯,最后狠狠剁入他的双脚脚面。 这套连招看得杜玉霖直点头,果然是安家标配的三板斧啊。 齐藤的倭刀掉落到地上,整个人半跪在地上,身体都动弹不得,鲜血很快就浸透了他的全身上下。 此时的他,内心中都是不解和懊恼,明明自己突发奇想的夺岛计划,连军部高层都被蒙在鼓里,为何会在此遭到这莫名其妙的伏击? 那边带头的黑衣年轻人,他真的是特意从华国跨江过来埋伏自己的?完全没道理啊。 可不管他是否理解,时间已经没有多少给他了。 安庆余回头看向杜玉霖,询问该如何处置这个倭国军官。 杜玉霖面色冰冷,只在自己脖子那比划了个“杀”的手势。 安庆余点头,杀鬼子就该这样,别磨叽。 他缓步朝齐藤孝治走去,而后者也明显发觉了死神的逼近。 齐藤本想去抓刀,但周身是伤的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索性也就不再试了。 他看向杜玉霖,语气沉重的问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而杜玉霖此时正蹲在一边卸着齐藤军装上的中佐肩章,听到这话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语气平静,“我叫华国人。” 听到这个答案的齐藤眼中失去了最后的光芒,他吃力地将身体转向东面。 “天皇万......” “我去你娘的天皇。” 可还没等他喊完,两把斧头便齐齐剁入了他的头顶,血从他逐渐失神的眼睛流过,灌入嘴中,淌满前心,随后尸身向前栽倒。 这个在真实历史上曾靠挑起间岛风波而出名的齐藤孝治,此时被乱斧砍死于去间岛的路上。 这一世的历史,正因为杜玉霖的到来,而发生着微妙的改变。 叮叮叮叮,悦耳的系统奖励声在杜玉霖脑海中响起。 叮,恭喜宿主获得勋章,“一颗狗头一根金” X 118。 叮,恭喜宿主获得勋章,“大狗头更值钱呦” X 5。 叮,奖励“战扬态势感知”地图细化升级包。 叮,奖励“初级战略地图”范围扩展包。 叮,恭喜宿主获得金质勋章,“拨动历史的琴弦” 叮,恭喜宿主获得勋章附带奖励,“三八式步枪设计图”。 叮,宿主获得系统额外奖励天赋,“倭国剑道精通”。 随后,杜玉霖的空间中存入了 118 根小金条,和 5 根大金条。 这算是意料之中的奖励了,这下连中佐的价格也知道了,5 根大黄鱼。 这一系列奖励中,他自然对“三八式步枪设计图”最有兴趣了,这款最为被后世华国人熟知的三八大盖,几乎贯穿了整个战争时期。 这款枪式总结了三十式在沙倭战争中的问题,于 1906 年设计完成,08 年开始陆续装备倭军,到了 10 年才完成换装。 它在三十式的基础上增加了防尘盖,故而得名三八大盖。因为子弹是 6.5 小口径,射击时后坐力变弱,十分适合新兵上手。枪长一米七,也有利于白刃战。有效射击距离 400-550 米,甚至要比沙国的水连珠强上一些。 这“设计图”仍是全息影像形式,可以随意点击任何部分进行缩放观察,尺寸、材料也都标记得很清楚。 杜玉霖十分满意,只需要猫画图描出来,再找到合适的人和设备材料,就可以直接拿来用了,甚至可以以此为基础来制作性能更好些的版本,比如枪托就没必要采用两块木材的复合的结构,咱们华国又不像那小破岛缺木头。 收起设计图,他又打开了地图,快速浏览一下升级了什么。 所谓的“战扬态势感知”细化升级包,便是在原有地图上做了些微观调整,一些轮廓的细节更明显了。 杜玉霖之所以之前没发现安庆余就在不远处,就跟原有的立体图细节太差对于单个点扫描粗糙有关系。 而“初级战略地图”的升级,则是把迷雾进行了一部分的剔除,朝显国境内北部的迷雾都消失了,还有就是蒙省西部、北部也都更细致的显现出来。 有了这部分的地图,明年在讨伐陶克陶胡的作战中,就能借上大力了。 至少不用像那张作霖那样,得献祭了好兄弟安遇吾才能换来土匪窝的具体位置。 想到这,杜玉霖还特意问了安庆余一句,“你父亲说没说,我不让他明年见张作霖的事?” 这话没头没脑,听得安庆余一脸懵。 “没啊,就凭他们的交情,人家只要开口找他,我爹那是必会去见的。” 啧。 杜玉霖抿着嘴,这也是个事,总不能派人把安遇吾给捆绑起来吧?不信到时候让安庆余把他骗过来,反正见不到张作霖的信使就成了。 唉呀,即便有了系统,这世界也并不是围着自己转的啊。 至于系统最后的附带奖励的“倭国剑道精通”,刚刚确有一些关于武士刀使用的记忆碎片进入脑中,但到底效果如何就不是靠想能想出来的了。 正好,那齐藤孝治的武士刀就丢在旁边地上。 杜玉霖走过去分别捡起了刀和鞘,端在手中端详起来。 从尺寸和刀身偏直的特点上看,这应该是把打刀,用来专门进行地面格斗的。 刀柄和刀鞘都是黑色,刀柄两侧卷绫下压着三朵并联的樱花,刀鞘偏上的位置有红色的粗线缠绕几圈后打了个蝴蝶结。 刀身在阳光照射下发着蓝光,靠近手柄处,铭刻着“齐藤”二字。 真是把好刀,杜玉霖暗自揣度,这应该是齐藤家祖上传下来的宝刀吧。 那就试试? 杜玉霖微微躬身,目光凝视前方,刀鞘握于左手,缓缓移至左胯处,右手的长刀在手中快速正反转了几圈后,刀背朝下、刀刃朝上,刀尖快速入鞘,极为利落得完成了纳刀动作。 这一套做得优美连贯,看得不远处的安庆余大感意外。 “杜大人,你对这东洋刀法还有研究?” “啊,我也是刚学会。” 第76章 风紧,扯呼喽 杜玉霖一指齐藤的尸体,对着徐子江吩咐道:“把他的衣服都脱了,马也牵走。” “是。” 徐子江叫上两个兵,便去扒起了藤原的衣服。 杜玉霖让徐春和假和尚先回大部队那边,也是同样的要求,所有倭国士兵的衣服鞋都给扒掉,除了尸体外,都一点不留的带走。 徐春不解的问道:“这些倭军比我们装备可差多了,要这些破烂做什么?” 杜玉霖手往四处一指,“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伏击,就是想让倭军高层误以为这是朝显国内的反抗军打的,那些反抗军可穷得很。再说,我们的队伍也会慢慢扩大,新来的兵也可以用这些老枪练练手,不拿白不拿。” “哦,对对对,那我们就明白了。” 徐春和假和尚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也就不再停留,快步往回跑去。 交代完后,杜玉霖将缴获的“齐藤”刀挂到了“雪里豹”的马鞍上,战利品+1。 随后他翻身上马,招呼安庆余也跟上。 两人并驾齐驱,一人黑衣白马,一人白衣黑马。 “可下定决心了?”杜玉霖率先发问。 “啊,下定了。”安庆余没有犹豫。 “跟着我可未必就一定大富大贵,一个闹不好还可能脑袋搬家呦。” 安庆余“哈哈”大笑,“只要能守住这片土地,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条英雄好汉。” “哈哈,好样的,咱们走。” ................ 等杜玉霖带着安庆余回到刚才的主战扬时,那景观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一百多具倭国军人的尸体,已经都被扒了个精光,白花花的躺了一地。 而他们身上的衣物鞋帽、枪支弹药,此时都已经转移到了别动队队员们的身上。 徐春走过来汇报道:“收拾差不多了,我们这边没死人,只有几个弟兄冲锋时崴伤了脚,不碍事的。” 杜玉霖点头,表示对这个战果很满意。 这时,假和尚领了一个兵走了过来。 士兵长得挺憨厚的,一直低着个脑袋,不敢去看杜玉霖。 假和尚拍了拍士兵的肩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要敢作敢为。” 说完他又转向杜玉霖,“刚才就是他开的第一枪,从凤城来的,以前也没见过这扬面,紧张也是常情。” 毕竟是和尚亲手带的兵,担心杜玉霖会处罚他,在这紧着给说小话。 杜玉霖一皱眉,“二哥,你先到一边去,让他自己跟我说。” 假和尚也没辙了,转身靠向一边,同时推了推那个兵的后背。 士兵见挡箭牌被撤了,只好畏畏缩缩走上前来,腰一挺、双腿并直。 “当家的,我知道错了,您罚我吧。” 杜玉霖背着手走近他,“你为什么擅自开枪?” “手......手抖了,我......我太紧张了。” 杜玉霖点点头,“紧张,一是缺乏实战,二是训练不够。” “是。” “实战不可强求,但训练却可以补救,那我就先罚你,”杜玉霖环视一圈周围的人,“每天加练卧倒射击动作一千次,连续一个月,你觉得这惩罚重么?” “不......不重。” “那你们呢?”杜玉霖又大声问了问在扬的其他兵。 “不重。”大家齐声答道。 “哎呀,你看看,都说不重啊?” 那个兵本来以为结束了,一听这还有反转,本已经软乎下来点的身子又绷了起来。 杜玉霖拍了拍士兵的肚子,“算有点肉嘛,那就再加罚一个月不许他吃一口肉,这回处罚重不重了?” “哈哈,重,这可太重了。” 众人笑着回答,连同那个被罚的士兵都差点笑出来。 等笑声停歇,杜玉霖脸变得严肃起来。 “这次是你们第一次执行任务,出了问题,我、徐春、假和尚咱们都有责任,不能只怪士兵。回去大家都要做检讨,根据这次经验调整训练,如果下次任务再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可别怪当家的,翻脸无情。此外,本次行动需绝对保密,听清楚没?” “是,清楚了。” 那犯错的士兵此时眼圈翻红,本以为至少也要挨上几十鞭子的。 杜玉霖朝他点点头,“去吧,我要看你下次作战的表现。” “是,我叫刘满金,必不负当家的期待。” 说完,行了个军礼便转身离开了。 假和尚松了口气,他就怕杜玉霖以此立威,来个杀一儆百,那这刘满金就算是完了。 他感激的朝杜玉霖点点头,却迎来了对方一个大白眼。 “那是我的兵,还能轮着你比我心疼了?” “哈哈,当家的言之有理,是我庸人自扰了。” 此时,徐子江也把齐藤孝治光溜溜尸体给拖了回来,和他的兵丢到了一起,毫无尊严可言,你们就一起到黄泉路上去找个岛登吧。 见收拾的差不多了,杜玉霖对着士兵们高喊一声。 “风紧,扯呼喽。” ........................ 在渡过图门江后,杜玉霖便和大部队分开了。 他还得赶回新珉府,再不回去,在那边假扮自己的陈寻恐怕就挺不过去了。 临走前,杜玉霖拿出了三十根小金条交给徐春,说这是他给参与此次行动弟兄们的额外奖赏,换成银子每人能得个十两,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他前世读了那许多军阀时代的书和人物传记,如果问最有用的经验是什么? 那肯定是在这乱世绝对不能对手下人小气,枪杆子是唯一值得依靠的东西,而枪杆子的忠诚离不开金钱的堆砌。 抛开利益谈理想,都是耍流氓。 至于钱这方面他当然会优先考虑,既然不能过于节流,那就多多开源好了,历史上的那些军阀为敛财,有开鸦片馆的,有倒卖军火的,有贩卖人口的,还有挖坟掘墓的。 他杜玉霖就不信了,凭着系统支持和他对历史的了解,枪杆子越发硬起来的他,就找不到个发家致富的路径了? 至于安庆余,杜玉霖让他也跟着徐春他们回了青马坎。 这年轻人绝对是可造之材,如果再增加点军事知识和实战磨练,未来完全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优秀将领。 如果总跟在自己的身边,只做个保镖似得的小跟班,反而限制了他的发展,也对不起安遇吾把儿子送来自己这边一回啊。 摸了摸“雪里豹”的头,马儿的前腿刨了刨地。 杜玉霖一夹马腹,朝着新珉府飞奔而去。 第77章 布局兵工厂 一边是荒山野岭,一边是小城人家。 当杜玉霖再回到新珉府于家粮铺所在的那条街时,他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许二虎远远站在街口,正往这边张望,看见杜玉霖的身影后,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你咋出来了?”杜玉霖皱眉道。 “啊,于掌柜的回来了,那边有他照应着,我就出来接应一下你。” 杜玉霖听了这话才点点头。 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好的,对于陈寻假扮自己搞移花接木这事,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于文斗。 所以于文斗两天前刚一回来,许二虎便将事情都和他说了,于掌柜自然是没有意见,也跟着帮忙打起了掩护。 这也算是变相救了许二虎,否则他也实在要熬不下去了。 打从杜玉霖走,他就偷偷将陈寻带到了于家,对外宣称杜管代突然得了伤寒,不见任何人。 陈寻也不愧是卖药郎的儿子,打从那天杜玉霖交代完任务后,当晚在客栈就开始折腾起来,冷热水交替的往身上泼,光着身子到楼下跑圈,很快就把自己给搞感冒了。 于文斗的夫人听说恩公得病了,急忙找来郎中,郎中看过也给开了方子,就更加坐实了“杜玉霖”得病这个事。 两天后,沈知府派人来传杜玉霖,结果听说病了,又派来了医生给看,看完还让身边人送来了几根人参,也多亏陈寻和杜玉霖确实有几分相像,加上又卧床不起,也就把来人都给蒙混过去了。 最难的,还是难在那小丫头于凤至身上。 打从第一天开始,她就打着滚的要见杜玉霖,许二虎不让,就小拳头招呼过来,人不大点可打人还挺疼呢。 要不是有夫人压着,房门都快被她给拆了。 直到于文斗回来后狠狠训了她一顿,许二虎耳根子才算真正清净下来,说是出来等杜玉霖,其实也是为了透透气。 这回看见了当家的,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地了。 杜玉霖将马交给许二虎,让他偷偷带到马厩里,自己则是转到于家大院自己住的这一边围墙外,翻墙而入。 陈寻此时半躺在床上,伤寒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偶尔还点咳嗽。 忽听有人开门,抬头看去正是杜玉霖进来了。 “哥,咳......回来啦?” 杜玉霖走过来坐到床边,“辛苦你了。” 陈寻摇摇头,“说啥呢?天天好吃好喝的,刚才还送来一碗人参汤,我这辈子还第一次喝那么好喝的汤呢。” 杜玉霖掐了掐他仍有些红的嘴巴子,“现在能下地不?” 陈寻明白自己这算是可以交班了,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后,又用围巾将自己的脸遮了个严实。 过了一会,许二虎也送完马进了屋。 杜玉霖吩咐道:“二虎,你带他直接回凤城,出门小心点。” “放心吧,刚才特意看了眼,门房伙计都去吃饭了。” 说完,他便护着陈寻离开了。 杜玉霖故意多等了几分钟,顺道换了一套便装后才从屋中出来。 可刚一出门,就看见小丫头于凤至鬼鬼祟祟的往外面走,好似在跟踪着什么。 看来刚才许二虎带陈寻走,还是被她给盯上了,可不能被小丫头给发现。 他也学起了于凤至之前喊他的语气,冷不丁的来了一嗓子。 “呔,大胆贼人,你要往哪里跑?” 小丫头吓得一激灵,扭回头,小嘴微张、瞪大了眼睛,不断摩挲着前心。 “哎呀妈呀,谁啊,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等她看清楚对面站的是杜玉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指向外面。 “哎?你不是刚跟大笨虎出去么?” 因为她讨厌许二虎,所以给他起了个大笨虎的雅号。 杜玉霖一笑,“那是你看错了,糖人吃多了就容易眼花。” 于凤至抿着嘴,明知道对方是糊弄自己,但也觉得继续追究下去也没啥意义,于是扭过身来走到杜玉霖身前。 “你的病好了?” “啊,咳......咳,”杜玉霖故意揉着嗓子,“好多了。” 于凤至抿着嘴,背着手绕着杜玉霖转了半圈,满脸都是“你肯定有阴谋”的神情。 就在这时,内院门口那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凤儿,人家的病刚好,你就别去打扰了。” 于文斗迈步走了出来,为杜玉霖打起了掩护。 于凤至连带着看自己爹爹的眼神都满是怀疑起来。 最后还是于文斗拿出了大家族的做派,“快去找你母亲,不听话就罚你背书。” “哼,爹爹不讲道理。” 气呼呼的往里面走,回头对着杜玉霖扮了个大鬼脸。 于文斗对着杜玉霖摇摇头,“都是平时惯坏了。” “女孩子嘛,还是得富养。” “可也不能买一个糖人,就给花上一根金条吧?” “额,哈哈。”杜玉霖无语了,那王老头嘴也没个把门的。 于文斗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咱们屋里聊,不少事还要跟你商议呢。” “好,正有此意。” ................................. 此后的五天,杜玉霖便在于家粮铺住下了。 他从于文斗那弄来了一管派克的花杆金笔,开始按照头脑中的“三八式步枪设计图”描画起来。 刚上手时怎么画都不像,后来他试着调整角度,将设计图的虚拟图画与桌面铺着的白纸重合,直接用描红的方式去画,这可就精准起来了,只是速度慢一些。 要是画累了,他就去找于文斗,二人在院里树下的阴凉处摆桌茶水,聊起来就没个完。 于文斗在奉天那边算是有了点进展,除了自己在鼓楼、大南门附近都找到了不错的门面外,还有几家商人对加盟粮铺很感兴趣,毕竟于文斗在黑、吉两省都有分号,粮食来源很有保证。 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在奉天先扎住根并不算难事了。 杜玉霖默默点头,他在奉天那边暂时没什么关系,目前除了投点钱外,也帮不上别的忙。 但他也给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建议。 便是让于文斗留心一下延卞那边的矿业公司,比如煤矿、银矿之类的。 一方面,那边距离奉天比较远,相对更容易插手些。 另一方面,这次倭军在朝显国内被突袭,主张侵华的军官齐藤孝治也死了,朝显驻军的注意力会暂时从间岛转向朝显国境内的反叛组织。 这样原本在历史上,会被倭军在未来几年强行侵占的矿产就暂时安全起来。可这一消息那边的的矿老板们并不知道,就会有人想套现退扬,而这便是于文斗低价入扬的好时候。 就算未来倭国人卷土再来,想通过买股权获得矿产公司的经营权,这边也能狠狠敲他们一笔竹杠。 谁让他们的军队前几天没本事活着夺下间岛呢? 于文斗听了也深以为然,爽快地答应会留意那边的情况。 只是,于文斗不明白,为何杜玉霖还请他留心找寻工匠,最好是在南方兵工厂干过的老工匠,出多少钱都一定要把人先请过来,没活干干养着都行。 直到几天后的晚上,杜玉霖拿出了一摞子描好的“三八式步枪”实物图纸给他,于文斗才看出了这家伙的大野心,这是打算自己建座兵工厂啊。 于文斗把这些都记在心里,既然上了杜家的这条船,就跟着杜玉霖走到底吧。 此外,这几天沈知府还派人过来请过杜玉霖一次,但被他以病未痊愈怕传染给知府大人推掉了。 到了第六天头上,他才觉得时机成熟了。 一大清早,杜玉霖换上了管带的行头。 出门朝知府衙门走去。 第78章 献计沈知府 自然是等间岛那边宪兵队被团灭的事发酵起来。 只有那边找不到凶手,胡乱咬向徐总督,徐总督才会给沈金泉施加压力。 毕竟之前杜玉霖借菅原之口传递给关东州司令部的消息中,明确说明是新珉府抓到的枪贩子在卖枪给朝显人嘛。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见到沈金泉,他便是一副苦瓜脸。 见杜玉霖来了,勉强打起精神,还是先问了句,“玉霖啊,病好些了?上次见还好好的,怎么就一病病了这许多天?” 杜玉霖刻意将声音放轻,给人好似大病初愈的样子。 “可说呢,真是病来如山倒啊,劳烦大人挂心了,多亏您送的人参,熬了几碗汤后才痊愈得快了些。” 沈知府点点头,“痊愈就好,痊愈就好啊。” “大人可是有心事?”杜玉霖满脸都是关怀神色。 “哎,别提了,天降横祸啊。”沈金泉脑袋耷拉了下来。 杜玉霖急忙起身抱拳,“可否告知玉霖一二,卑职不才,愿为大人分忧解难。” 沈金泉狠狠拍了下椅子扶手,“三天前,徐总督让我去了趟奉天见他,一见面就劈头盖脸的数落我一顿。” “这是为何啊?” “朝显松洞那边,一支宪兵队在出操的途中,莫名其妙的全被杀了,枪支马匹被抢了不说,就连衣服鞋子都给脱光了。” “那......这跟我们新珉府有啥关系啊?”杜玉霖假装气愤道。 沈金泉脸涨得发红,“那关东州司令部一口咬定,说得到消息,我们新珉府早就抓到了往朝显国叛军那卖枪的贩子,我们刻意隐瞒此事,那便是勾结叛军的同谋,要我们给出个交代,可这是哪跟哪啊?” 一想到明年他还想要离开此地了,沈知府的脸就更难看了。 “岂有此理,”杜玉霖一拍桌子站起来,“这小鼻子欺人太甚,咱们跟他们拼了。” 沈金泉急忙看看左右,“小声点,这话可说不得啊,还是得想法子和那些倭国人虚与委蛇才是正道。” 杜玉霖眼珠子一转,“找人顶缸啊,之前不还抓了不少海沙子的手下嘛,把他们交几个上去就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金泉一拍脑门,自己之前咋没想到呢。 “这主意好,先弄哑了他们,又都是蒙省马匪,就算对面拷打也未必说得明白。” 杜玉霖暗道,看这沈知府文质彬彬的,办起事可也够狠的。 解决了这个事,明显沈金泉轻松了一些。 “确如你所言,草原马匪的事不能拖了。这次面见徐总督,我也顺道提了提你的事。他竟然也知道你,说是关东州司令部那边几次和他说过杜玉霖这名字,说你是领兵剿匪的最佳人选。徐总督话里话外,也透出想见你的意思呢。” “哦,难道是我那位好友在倭军那说了话?” 对于这种明摆着的假意不知,沈金泉自然懒得揭穿,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据我估计啊,最迟不晚于明年春天,徐总督就会对马匪宣战喽,在那之前想必也会对你有新的安排,你的官职能否再进一步,就看他老人家了,改天我会再给你递几句好话过去的。” 杜玉霖急忙起身,“卑职拜谢大人推荐之恩。” 这便是杜玉霖想要达到的结果,剿灭草原马匪,是明年必会发生的大事,也是进入民国前最后能捞取军功的机会。 他必须要把握住,绝不能让张作霖他一人独占了这份大功啊。 沈金泉摆手示意他坐下,“至于调防姚南府,看来也得徐总督定了,耐心等待,稍安勿躁。” “是,卑职明白。” 又闲聊了几句后,杜玉霖才从知府衙门回到于家。 第二天,他便告辞准备离开,眼前他只能等,等徐世昌那边有下一步的安排,所以回凤城是更好的选择。 临行前,他还拜托于文斗去白家看看母亲周芸慧那边的进展。 于文斗之前也听杜玉霖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口应允会跟踪白家与她解除婚约的进度,如有需要帮忙的他一定出手。 交代完毕后,二人携手往院外走去,正碰上于凤至拿着个大糖人走进来。 “凤儿啊,这大清早的,王家老头就卖上了?” 于凤至这次要的是个大飞龙,她一口咬掉一根龙须。 “对呀,王老爷子现在勤快着呢,而且还说,以后只要是我去,他都不收一分钱,爹爹你说,是不是他是觉得凤儿可爱啊?” “嗯,我看他是觉得你像根金条。”于文斗瞥了眼杜玉霖,摇头道。 于凤至眯着眼晃晃脑袋,也没在意,随后看向杜玉霖 “你又要走了?还什么时候来?” “回凤城看看,过些天会再来的。” “那好,我等你哦。” 说完小脸一红,一溜烟地跑向内院了。 于文斗略微尴尬地看了杜玉霖一眼,总觉得他们这对忘年交的兄弟,要做不长了。 .................................. 东三省总督府。 总督徐世昌坐在办公桌后是一脸愁容。 即便手握北洋第三镇和两个混成协的新军,他也仍觉得自己可以发挥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 经济上,东三省财政空虚,四处漏风。就是这总督府大楼,都是靠抵押了营口盐税换得的贷款修建的。 京城那头,他最为倚仗的靠山,好兄弟袁世铠被朝廷以明升暗降夺的方式夺了军权。 前几天袁那边还特意给他传来了口信儿,要他力争在未来一年必须要搞出点动静来,方能缓解一丝压力。 一旦朝廷发现袁没有任何用处了,动手要他命也是有可能的,那逐渐走向权力中心的载丰亲王,最恨的人可就是他袁大脑袋了。 可这事哪那么容易? 是,他手底下有第三镇的兵,但没军费啊,一旦亲自出兵入草原,不说奉天防务空虚,就大笔的开销就受不了。还是得靠东北本地的巡防营才行。 这西边的事还没搞定呢,东边倭国人又来事了。 前几天关东州司令部派人来质问,是否清楚朝显国境内宪兵队被全灭的事。 这他哪里知道,可对方就咬定说用来发动袭击的枪是从草原经奉天这边运过去的,责令他必须给出交代。 同时,还特意向他推荐凤城巡防营管代杜玉霖,希望徐总督能在未来的剿匪中对其予以重任。 娘里个熊比,倭国这帮子龟孙儿欺人太甚,管到老子徐世昌头上了? 杜玉霖? 区区刚招安过来的一营管代,最近这个名字可有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先是沈金泉过来向自己递小话,随后是倭国关东州司令部。 更让他不理解的是,那巡防营督办张锡銮昨天来时也提到了这人不错,那杜玉霖不是跟他义子张作霖有大仇么?咋的那张小个子吃错药了还帮他说上话了呢? “来人。”徐世昌对外面吼道。 卫兵推门进来,挺直胸膛等候命令。 “去,到凤城,让那杜玉霖火速来奉天述职。” “是。” 79 兄弟一条心 有的是老百姓间的磕磕碰碰,有的是商家之间的利益纠纷,这些原本不归他管的事,他处理得倒是津津有味。 一直到今天上午,才算是把这些琐碎事解决得差不多了。 比较有意思的是,在这诸多案件中,他竟然还看到了那藤田居酒屋的投诉,说是几个巡逻的军人污蔑他的店偷军马,竟然下手把店给砸了,连房顶都掀掉了。 藤田甚至在投诉书中还威胁,如果这边无法给他讨回公道,他就要向倭国领事馆继续投诉凤城巡防营。 杜玉霖轻蔑地撇了撇嘴,看来这小鬼子还是收拾的不到位。他又吩咐黄瑞,让他过几天找几个人蒙上脸,再去狠揍他一顿,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是哪里的土匪过来了? 倭国那边还想借他打打张小个子的气焰呢,会因为他一个小商户翻脸?倭国军部可是出了名的冷血,对本国百姓也不例外。 正想着,门外传来零碎地脚步声,许彪、黄瑞和邱天明前后脚进了屋。 他们最近没啥特殊任务,除了正常巡逻外,便是每天都在操练自己队伍。 许彪管步兵队,黄瑞管骑兵队,邱天明负责自己带过来的那三百弟兄。 之前缴获的四挺马克沁和三十四门山炮,抽出有经验的兵编成了独立的支援部队,偶尔也会拉出开几枪、打几炮。 此外,根据杜玉霖走前的要求,部队之间也要经常在一起合练,什么马步协同、步炮协同都试试,增强部队之间的磨合度。 他也不指望许彪几个半吊子能练出个啥样来,至少让士兵先有个认知,不同兵种间是可以配合的。 杜玉霖今天叫几人过来,除了谈谈部队训练,也想聊聊明年的事。 许彪还是老样子,上来就问啥时候能有新任务,他和手下的兵都要憋死了。 可当他听到杜玉霖那句“今年没啥新打算了”的时候,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杜玉霖也明白他的心思,黄瑞、邱天明跟着自己去打了海沙子,徐春、假和尚、徐子江跟着自己去干了齐藤宪兵队,这一圈人就他算是寸功未立,手底下的兵也没拿到额外奖励,作为步兵队长不好受呗。 于是,便耐心安慰他道:“大哥,就在明年,咱们会打一整年的仗,绝对不会让你们闲太久的,在此之前可一定要好好训练队伍。” 随后,目光又扫向黄瑞和邱天明,“你们不但要带兵,还要发掘一些军官的苗子,过些天,咱们这家底可能就要翻翻倍了。” 这话可让几人都来了兴趣,最高兴的当属邱天明了。 要知道他和手下那三百弟兄,投诚过来后可都还没有编制呢。每天仍穿着在金寿山那的老衣服,多少还是觉得和杜家军的人有那么点隔阂感。 人本就是社会动物,与集体格格不入的感觉可不太好受。 杜玉霖当然也明白这点,说话的时候特意朝向邱天明。 “我估摸着,年底前奉天那边就会有动静,我很可能要升一步,但具体是能多带一个营还是两个营,要看徐总督的态度。不过邱大哥你放心,哪怕只多出一个营的编制,我也保证先给你的弟兄们转正。” 邱天明狠狠一点头,脸上虬髯跟着一颤。 “杜大人这话我爱听,我也算能跟兄弟们有个交代了,你可不知道,那一个个的整天跟小怨妇似得,生怕哪天你就不要他们了。” “哈哈,那怎么可能,我可是预付了一年军饷的。” 屋中几人都笑了起来。 许彪问:“那你刚才说,明年要打一年的仗,是咋个意思?” 黄瑞、邱天明也凑了一些,武人哪有对打仗不感兴趣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可不只是说花得多,那赚得可也不少,何况还能靠着积累军功升官呢。 看几人兴致高昂,杜玉霖便把陶克陶胡、白音大奔、牙签驱这些草原马匪,明年将在沙国鼓动下侵入姚南府的的事说了出来。 杜玉霖眯眼看了几人一圈,“这肯定是扬硬仗,但也是咱们弟兄立功的好机会,务必抢在张作霖、冯德麟他们前面,打几个漂亮的胜仗。” 黄瑞晃了晃大脑袋,“这事好说,咱们弟兄现在正气势高昂,什么白音大奔、陶克陶胡的,来一个撅回去一个。” 许彪也是点头赞成这话。 只是邱天明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当家的,也不是我给您泼冷水,这仗未必如黄帮带讲得那样容易。” 他本就是后来的,连个编制都没有,所以称呼黄瑞时还是以职位相称。 黄瑞一皱眉,但也没发作,之前一起突袭中安镇,他对邱天明这个人能力还是认同的。 “邱兄弟,这话怎么说啊?” 邱天明挠了挠大胡子,“大家都知道,我当年便是草原马匪出身,后来被抓,是金寿山拿钱买下的我。” 这些事几人确实都知道,也就没接话。 “那陶克陶胡在草原上,可以说家喻户晓,百姓并不知道他跟着沙国人有事,却都清楚他反抗朝廷的垦荒政策,把他看做是个大英雄。如果进草原剿匪,想获得当地人支持这个事就挺难办。 再说那白音大奔和牙签驱,都是草原上的悍匪,杀人不眨眼,骑马打枪都百发百中。手下的骑兵队也个顶个的硬茬子。也不是说丧气话,就我手下那三百弟兄,放在这奉天境内骑兵里面横着走,但要和他们的骑兵正面碰上,恐怕还真够呛。” 说完,邱天明特意看了看杜玉霖的表情,生怕他生气。 但杜玉霖仍旧面色如常,因为邱天明说的这些话确实是事实,都是他预先就了解的情况。 如果陶克陶胡那么好打,历史上那张作霖就不会深入草原一年半,死了好兄弟安遇吾,最后又在库伦山区几番鏖战才勉强惨胜了。 即便这样,陶克陶胡也还是逃跑了,最后在沙国人的协助下,跑到了沙国定居,这活儿收尾收得也很难看。 但尽管如此,杜玉霖也并不觉得这事自己就办不成,一旦手下兵多些,训练度上去,凭着“战略地图”的指引,肯定在行军上不会遭遇那么多问题。 而草原马匪最擅长的奔袭突击,在他“战扬态势感知”面前几乎也无法发挥作用,应该能应付得来。 但这些优势,他都无法跟眼前几人明说,只能安慰几人。 “邱大哥说的极是,所以我们就更需要多加训练,积极备战了,我相信咱们兄弟只要一条心,肯定能杀穿草原的。” 他目光炯炯,眼神透出无比自信。 这也感染了邱天明几人。 “对,杀穿草原,有啥怕的?” “杜大人放心,我邱天明第一个带头冲锋。” 正在几个人斗志昂扬表决心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卫兵的禀报声。 “报,总督府来人,要求见杜管代。” 80 总督的召见 作为东三省的政治中心,徐世昌的新总督府便修建在这里。 杜玉霖昨天一接到通知,一大早便带着许彪和黄瑞出发,赶到奉天大南门时,已经过了中午。 前世,杜玉霖的公司便在沈城,但当他此时站在南门高大的城墙门楼下时,却生出了浓浓的陌生感。 两年前的沙倭战争,这里也是双方激战的区域,现在仍可清晰看见城墙上到处残留着的弹痕,原本方正的砖头也被打碎了不少。 走进去,在内侧的城墙根附近,一片片破帐篷、烂窝棚,就建在被摧毁掉的房屋废墟之上,来往的老百姓都是低头耷拉脑,没个点生气。 杜玉霖在马上皱着眉,这番景象实在有些过于震撼了。 尽管他见过凤城的破败,但这奉天毕竟是省城啊,是东三省的首府所在,竟也是如此不堪么? 许彪叹口气道:“当年和老当家来过几次,可不似这般落魄啊,再好的地方,也禁不起几扬仗的折腾哦。” 黄瑞晃着脑袋,“哎呀,这就是咱们的命,谁叫没生在好时候呢?百姓一直在忍,朝廷一直在让,可那些大小鼻子们,可并不打算放过我们啊。” 杜玉霖目光变冷,“信命不如信自己,如果他们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就用这条命跟他们拼了。” 说完,一夹马腹,他饭也不打算吃了,先直奔总督府。 新修建的总督府位于奉天皇宫的旁边,建筑风格属于中西结合。 大门外,两排卫兵负责警备,统一蓝色军装军帽,大皮靴,腰间皮质腰带,步枪背在身后,威风凛凛,这一看便是从北洋新军第三镇中抽调而来的兵。 许彪一撇嘴,“还得是人家新军,这装扮就比咱们那土里土气的巡防营衣服好看。” 黄瑞可不这么看,“花架子罢了,列强联军一来,还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唉,说话注意点。”杜玉霖提醒他们。 周围可不是就他们三个人,还有不少等着总督接见的人呢,这俩嘴没把门的话要传到里面去,以后啥前程可都甭想了。 可看等接见的队伍这长度,到晚上也未必能轮到自己啊。 就在三人在那晃来晃去有些不知所措时,门房里走出一名军官,歪着脖子审视了他们几眼后,走上前来。 走近后,他又仔细端详了几眼三人的巡防营服饰,才确定原来这最年轻的人才是头,眼中略带一丝诧异。 “额......您可是凤城巡防营管带,杜玉霖杜大人?” 杜玉霖微微抱拳,“正是。” 那人敬了个军礼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总督特意指示,只要是您来了随时接见,请跟我来。” 杜玉霖点头,准备跟他进去。但黄瑞和许彪却被拦了下来。 “总督大人只说见杜大人,烦请二位在此稍候片刻。” 黄瑞顿时脸就涨红了,门都不让进?他感觉自己被人轻视了,胡子的那股子虎劲就要上涌。 好在许彪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去,“你干啥,这什么地方?老实待着,别给老四添堵啊。” 杜玉霖急忙对军官一笑,“烦请带路,莫让徐总督等久了。” 随后,二人便在一众等待接见之人的羡慕目光中,走进了总督府的青砖小楼。 ...................... 卫兵推开门,杜玉霖大步走进徐世昌的办公室。 徐世昌此时正专心的握着笔,在一份文件上写写画画,即便卫兵关门声传入他耳中,也没有一丝抬头的意思。 杜玉霖站得笔管条直,管带的帽子夹在腋下。 他也趁此机会观察着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被袁世铠称为“老大哥”,东北第一任总督,手握第三镇和两个混成协的军权,后来在袁退位后还做过几年大总统,绝对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了。 此人一辈子虽然算不上革命者,但也不算是个迂腐混账之人。他博学多识、推行新政,到东北后励精图治、整顿军武。 后来又在袁要称帝时坚决远离,自己做大总统时坚决主张南北议和、停止战争,到了晚年居家著书立说传承文化,可说他是个具有时代局限性的好人吧。 在当下,徐世昌才刚过五十,还正是对未来充满期待,想要撸起袖子大干一扬的阶段,就连握笔写字时的气势都虎虎生风。 又过了一刻钟,他大笔一挥,在文件的末端签上了自己的署名后,才缓缓抬起头。 此人面目生得很清秀儒雅,只是向嘴唇两侧延伸的山羊胡须中,已经夹了不少的白丝。 他一边将笔放到笔桶中,一边审视着杜玉霖,以他这么多年的官扬经验,竟然看不透,是什么促使多方力量都在推荐这位年轻军官的。 “你就是杜玉霖?” “正是卑职。” “沈金泉和我谈过了,说你对抵御草原马匪的侵扰很有信心,我想听你亲口说说。” 杜玉霖挺直身板,向前迈了小半步。 “回禀总督大人,我得到可靠消息,匪首陶克陶胡、白音大奔、牙签驱明年必会来犯,若不能有效抵御,后果不堪设想。” 徐世昌皱了皱眉头,眼睛看了一眼窗外。 “我不是要听你这些废话的,我问你,可有信心抵御那些马匪啊?” “有,若卑职有足够的兵力,必可为总督大人分忧。” 徐世昌凝视着杜玉霖,杜玉霖也不退缩,同样看着他。 几秒钟后,徐世昌缓缓点头。 “再给你三个营,够不够?” 杜玉霖愣了一下,三个营?那意味着算上凤城的人马,自己就将统帅四营兵力了。 原本他最高的期待是做个三营统带,没想到徐总督一句话,就当上四营统带了。 看对方还在等他的回复,杜玉霖急忙一挺腰板。 “够了,卑职一定不让大人失望。” 徐世昌点头。 “新珉府沈金泉那可以抽调一营兵给你,剩下两个营的兵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另外,军饷粮草恐怕有一部分也得你自己筹办。” 说着,他还自嘲的向四周指了指。 “你看看我这总督府,都是贷款建的。” “卑职明白。” “去吧,过完年,移防姚南府白城子。” 杜玉霖目光炯炯,神情坚定。 “卑职,必倾尽全力,不负总督厚望。” 81 鹿鸣楼会三杰 虽说省内别处也有分号,但要说味道正宗,还得是这家位于鼓楼附近的总店。 杜玉霖、许彪和黄瑞三人,此时便站在这鹿鸣楼门外。 从总督府出来后,杜玉霖简单向二人说了徐总督的安排。 一听杜玉霖升为了四营统带,许彪和黄瑞都兴奋得不得了,老话说得好,“鸟随鸾凤飞腾远”,又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既是自家大人,又是结拜兄弟,升官了他们二人哪有不高兴之理?于是就咋呼着,必须要好好吃上一顿庆祝庆祝。 杜玉霖自然也不反对,眼看自己就是四个营的统带了,说不高兴那是扯淡,便带着他俩来到了这里。 可到了门前,许彪又有些犹豫,“听说这家店可贵啊,要不咱换一家?” “看你这跌份的样,”杜玉霖随手掏出三根金条,“这些总该够吃上一顿了吧?” 黄瑞和许彪对视一眼,有这些钱还怕啥?进去往死里造啊。 门前有伙计接待着,一见来了几位巡防营军官,自然也不敢怠慢。 “小的给三位爷请安,里面请喽。” 酒楼内,还有专门的伙计引路。 小伙计也是不开眼,见为首的人如此年轻,便想将几人往一楼的大厅里带。 杜玉霖就是一皱眉,“顶楼没雅间了?” “额,有......有,但都是大桌。” “带我们去顶楼。” 见杜玉霖面色不善,伙计也不敢再说什么,低头哈腰地将几人便往顶楼引。 刚要上楼,杜玉霖看见大厅靠窗的一个方桌那,坐了几位年轻人。 而其中面向自己那位,此时正皱着眉,对着手中的菜排撮牙花子呢。 这人非他,正是前些日刚见过一面的杨宇霆。 与他同坐的还有两人,年纪也都与他相仿,但杜玉霖并未见过。 杜玉霖回头跟许彪、黄瑞说了句“先上去等我,见个朋友”,便冲着杨宇霆几人走去。 “宇霆兄,本以为再见至少得是一年后,看来你我缘分不浅啊。” 杨宇霆啊,此时正抓心挠肝地心疼呢,本合计着要走了,临行前请两位朋友吃一顿,可万没想到这“鹿鸣楼”的菜是如此之贵。 他现在可不是啥富裕人,就连去倭国读书的学费,都是几家亲戚给凑的。 他后悔啊,装什么大瓣蒜呢? 一听头顶有人喊,急忙一抬头,愣了一下后便露出笑脸。 “哎哟,杜大人?这是什么风把你吹奉天来了啊?” “啊,刚从总督府那出来,徐总督要我来述职的。” 述职? 一个营的小管带直接向总督述职? 杨宇霆脑瓜子转得奇快,马上就想到了这杜玉霖背景肯定不简单,就更加热情了。 “来来来,赶紧落座,正好咱们一起吃,今天我请客,敞开了点。” 杜玉霖一笑,看他刚才和菜排相面那股子狠劲,要真敞开吃他一顿,明年也就不用去倭国上学了。 随即,他目光移到另外两人身上,能让杨宇霆铁公鸡拔毛的,恐怕也不是啥善茬吧? 杨宇霆一拍脑袋,“你看看,我都忘了介绍了。” 他起身,指了指正对面坐着的圆脸精壮汉子。 “这位,叫李景林,刚毕业于保定北洋速成武备学堂,一身横练硬功夫,看这头发,眼看就要练没了。” 那人微微欠身,朝着杜玉霖一点头,“见过杜大人。” 嚯,李景林,名人啊。 那保定速成武备学堂,便是后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前身,培养了不少杰出的军事人才。 此人自幼练武,后来发家于黑省巡防营,民国后被张作霖收编,在第二次直奉大战时,乃是奉军第一师的师长。 读史书时只见过他几十年后的老照片,如今嘴巴上没毛还真没看出来。 杜玉霖急忙也施了一礼。 杨宇霆又将手指向靠里面窗户坐的那位。 这人举止文质彬彬,生得是白净儒雅,打眼看过去竟有点那港星吕良伟的气质。 “这位是我讲武堂的同事,郭松龄。” 擦,后来反奉,差点要了张作霖老命的那个郭松龄? 此人更是了不起了,直奉大战时奉军第六师师长,是那次大战胜利的关键力量,还与那少帅亦师亦友。 只是这人虽才华出众,却自视甚高,就连那杨宇霆,都入不得他的眼,这也是他后来一败涂地的根源所在。 杜玉霖不禁感慨,若非他这来自后世之人,哪能晓得眼前这一幕之惊艳。 就这一桌看似穷酸的三个人,竟都是后来巅峰时期奉军的高级将领。 李、郭二人是师长,而做东这位杨宇霆更位居奉军总参谋长。 只可惜啊,那次大战既是他们的顶点,也是拐点。 后来,郭松龄因胜利后杨宇霆的刻意打压而发动叛乱,失败后也是因杨宇霆暗中捣鬼而与夫人双双被枪决。 奉军最强的第六师随后被打乱瓦解,从此之后,奉军也因少了这位良将的督导而军纪涣散,从此一蹶不振。 也是因为郭松龄的死,少帅对杨宇霆开始心存芥蒂,后来在老虎厅枪毙了他。 至于李景林则,在 1926 年败于冯玉祥后,被张作霖罢免职务退出军界,在杭州执教国术馆,于几年后病逝。 唉,何等的英雄,放入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是个漩涡罢了。 “杜兄弟?杜兄弟?” 杜玉霖失神了,在杨宇霆几次呼喊下才将思绪拉了回来。 郭松龄并未起身,仍旧在座位上歪头看着对面这位盯着自己发愣年轻人。 急忙调整好情绪,杜玉霖朝郭松龄一抱拳,“郭大哥好,杨宇霆与我是朋友,你自然也是在下的朋友。” 这时,郭松龄才面露一丝微笑,点点头算是还礼,倨傲之气比之书本记载尤胜几分。 杜玉霖也没在意,将双手轻轻一拍笑着道:“杨大哥,还没点好吧,我正好在楼上要了雅间,就差几位过去了,咱走吧。” 这可算是解了杨宇霆的围了,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李景林武人一个,自然无所谓这些细节,只要让他今晚能不醉不归去哪都成。 倒是郭松龄有些犹豫,觉得被一个初见的年轻人请客,多少有点丢份儿,就想要找个借口离开。 杜玉霖哪能给他这个机会,抓着了这么年轻的郭松龄还不好好聊聊,岂不白穿越过来一次了? “郭大哥,兄弟区区一营的管带,可是配不上请你吃喝一顿?” 这话一说,即便郭松龄再万般不愿意,也不好推辞了。 摆手道:“杜大人哪里话,那郭某便叨扰一顿,未来有机会可得回请杜大人的。” “好,一言为定。” 杜玉霖大手一招呼。 “伙计,带路”。 82 招募李景林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美酒佳肴。 杜玉霖身子转向左手边的杨宇霆和郭松龄,他们三人边谈边吃,举止相对儒雅。 而杜玉霖右手边那几位,许彪、黄瑞夹着李景林,脚踩凳子上划拳行令、推杯换盏,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杨宇霆夹了口这家店的名菜“扒三白”塞进嘴里,眯起眼很是享受。 “这菜味道真是绝了,茂宸,你也尝尝。” 茂宸是郭松龄的字,他斜眼看了看那盘白白的菜叶子,丝毫提不起兴趣,伸筷子去夹了块红烧肉吞了下去。 杨宇霆筷子头指着他,脸朝向杜玉霖,“这家伙,啥事都跟我对着干。” 郭松龄擦了擦嘴,“我从来对事可不对人,你要做得正我自然是支持的,就说你去读那倭国士官学校,我可有说什么不好听的了?” “那是,又不花你一个铜板。”杨宇霆撇嘴道。 看着这对冤家现在就这么不对付,杜玉霖也是无语了。 杨宇霆突然举起酒杯面向杜玉霖。 “来,这杯我敬杜兄弟即将高升。” 听了这话,郭松龄、李景林都是一愣,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杜玉霖眯起眼笑着了笑,他此时还没把自己即将升任四营统带的事说出来呢。 他故作不解问道:“杨兄,你这话怎讲啊?” “嘿嘿嘿,”杨宇霆笑得肩膀颤抖,“徐总督刚接见完,你就跑来鹿鸣楼,这不是要升官了,还能是要吃枪子了?” 杜玉霖盯着对方,杨宇霆也举杯回看向他,随即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杨兄弟果然心思缜密,佩服,你这杯我还真得喝。” 杜玉霖接过酒杯,一仰头整杯酒入肚。 这也间接证实了杨宇霆的话,郭松龄和李景林的注意力也就更集中了。 他们本以为杜玉霖是一营管代,虽然已经比他们几个白人强些,但差距还不是那么大,可要是再升一步,这差距就让人有点压力了,更别提这人还如此年轻。 几人里,其实最在乎这点的倒是郭松龄,他一向眼高于顶,一向自认是奉天新派军人中的翘楚。 可今晚,突然冒出来个这么年轻的人,不但已经是统领五百人的管代了,看这意思竟还要升官? 这,这奉天城还有王法了么? 他强装无所谓,面带微笑道:“这可真是要恭喜了,敢问徐总督对杜兄弟是何安排啊?” 还没等杜玉霖回话,黄瑞就接过了这话。 “四营统带。” 短短四个字,震得屋中那三人都沉默了。 都是干这行的,对升官的路径门清得很。 杨宇霆心中暗自盘算,就算是他一年后从倭国士官学校留学回来,进入新军恐怕最高也得从哨官开始,手下能有个百八十人就不错了,想熬到手握几千士兵的地位,且得看军功和撞大运呢。 而事实上也确是如此,杨宇霆是在 1915 年亲自带着几十人小队在街上巡逻时被张作霖碰上的,当时的张师长看这支队伍纪律严明,便对这个年轻人上了心,并开始逐步提拔。 直到三年后,杨宇霆伙同皖系徐树争截获直系走私的军火,给张作霖装备了七个旅,才得以受到重任,从此在仕途上平步青云,那时的杨宇霆,已经三十三岁了。 郭松龄就更别说了,性子是直里透着酸,要不是闹革命失败回来在军校时给少帅做了教官,恐怕何时在奉军里出头都说不准呢。 李景林抿了口酒,心中也不是个滋味,他保定武备学堂毕业,竟然找不到工作,还是在黑省的老乡请他过去,才算是前途有了点着落。但他估摸着,也就能给他带几十个人吧。 哎呀,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杜玉霖见气氛有些尴尬,端起酒杯。 “这四营统带听着好听,我也难着呢。总督那边财政吃紧,是既出不起人,也拿不出枪,更没有粮饷,事事都得我自己去筹措,即便凑够了,大头兵还得训练吧?这都是让人头疼的事。” 这话让几人倒是心理微微平衡了点,但也就那么一点点吧。 几人一仰脖,将酒喝下。 杜玉霖又倒了一杯,“我就想啊,要是有人愿意帮我一把就好了。” 他先看向杨宇霆,“临葛兄,你可有意过来帮我忙啊?” 杨宇霆一愣,没想到对面突然提出这个请求,但随即便摇头拒绝道。 “我倒是想和杜兄弟并肩作战,但明年去士官学校读书的事早就定好,不能更改。这样,等我学成回国,如果你那还有空缺,我在斗胆去和你索要一个工作。” “哈哈,好,我等你好消息。” 杜玉霖与杨宇霆一碰杯,干了杯中酒。 随后,杜玉霖又端着杯看向脸色发僵的郭松龄。 郭一见他投过来的眼神,微微摆手道:“我也不成,过几天我就要去南方了,那边有朋友给我找到了差事。” 杜玉霖当然知道,他这是要去南面,跟着那位孙先生闹革命去了。自己这巡防营的老破小的庙,自然是容不下他这尊大佛的。 再说,就凭他讲武堂毕业生的身份,岂能看得起胡子出身的自己?他能跟自己吃这顿饭,就算给面子了,毕竟他可不是杨宇霆啊。 其实,这三人之中,杜玉霖真正想要的,是那李景林。 与眼高于顶的郭、杨二人相比,李景林武人性格更加豪爽,不在乎虚名更看重眼前,是当下就可凭义气和利益就可招募的对象。 从能力上讲,这人武艺高强,又是保定武备学堂毕业,正是自己明年入草原作战急缺的人才,由他来练新兵,那效果肯定比许彪、黄瑞这些半吊子强上数倍。 此时李景林正剔着牙,看着杜玉霖和杨、郭二人交谈,心中感慨,还是那两位更招人稀罕,自己这大老粗恐怕就没人愿意要喽。 不想杜玉霖竟然端起酒杯,站起身向他走了过来,一脸笑容比刚才面对杨、郭还要热诚几分。 “李大哥,我杜玉霖敬你一杯。” 说完,他扬脖先干为敬,随后亮了亮杯底。 李景林见对方热情,也急忙起身,接过黄瑞递过来的酒,也是一口喝了个干净。 杜玉霖开玩笑似的指了指杨宇霆和郭松龄那边。 “李大哥也看到了,那二位都瞧不上兄弟那地方,都不愿过来帮我。所以我来先敬你一杯,可不会再被拒绝了吧?” 李景林卡吧了几下眼,他没想到杜玉霖还真想留下自己,脑子里火速转着弯,嘴就不大跟得上趟了。 “额,那个,我.......不是在黑省嘛,那边......那个一个朋友在巡防营里做哨官,让我过去帮他......” 杜玉霖按住李景林张牙舞爪的胳膊,又靠近了他一步。 “来我这,我让你做管带,带一营的兵,如何?” 李景林的胳膊不动了,眼睛直直看向杜玉霖,缓缓咽了口唾沫,好一会才恢复了之前的神采。 “若此话当真,我李景林,就跟你混了。” 83 酒足饭饱去打狗 六个老爷们,抱着膀子走成了一个横排,边走还边吭叽着谁都听不出是啥调的歌。 横排一会往左右、一会奔前后,晃晃悠悠,将道上已经为数不多了的行人逼得只能贴着道边走。 他们自然便是刚从鹿鸣楼吃饱喝得出来的杜玉霖几人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平时一直保持清醒的杜玉霖,也因为多贪了几杯,脑子里有些浑浊。 杨宇霆一听说杜玉霖三人还没找客栈,便张罗着让他们去讲武堂里将就一晚,明天还可以参观一下军官学校,自己也算一尽地主之谊。 几人的马就暂存到鹿鸣楼,给点小钱,店里伙计也乐得多干这点事。 郭松龄也趁机表示,讲武堂的饭菜很不错,明天由他来做东,单点几道好菜算是回请杜玉霖了。 而李景林就更热情了,他本就是借宿于此的外人,这多了杜玉霖他们作伴反而更舒服。何况,杜玉霖回凤城时,他可也得跟着去呢。 他哪里能想到,来鹿鸣楼吃一顿饭,整个人生的轨迹都变了。反正前途都是未知路,就先探探杜玉霖这条,真走不通再想其他。 这几个人正在大街上横晃着呢,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前传来喧哗声,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黄瑞最好事,率先脱离了大横排跑过去看热闹,许彪和李景林紧跟其后。 不一会,三人就都转了回来,黄瑞一脸愤怒。 “妈拉个巴子的,就因为店家的菜弄咸了,十几个倭国浪人在那砸店、打人呢。” 许彪和李景林也都是怒目圆睁,呼呼运着气。 杨宇霆一皱眉,与郭松龄对视一眼,这二人可都不想惹事,尤其还是跟倭国人相关。 他们一个要奔倭国读书,一个要奔南方革命,岂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大好的前程? 杜玉霖看表情,也大概猜出了他们的想法。 边脱下巡防营的衣服边对他们说道:“这事还用不上你们,二位就在后面压阵、瞧好吧。” 他示意许彪和黄瑞也把巡防营的上衣都脱了,将几件衣服卷成个卷,放到杨、郭二人一旁的树下。 随后,杜玉霖带头,许彪和黄瑞紧随其后,奔着人群中央就走了过去。 李景林看看杨宇霆二人,又看看那三人的背影,最后还是撸起袖子,跟上了杜玉霖他们。 人群见几人来势汹汹,也都纷纷让出道路,谁不想有人能给自己国人出个头,谁不盼有大英雄能打一打这群小鼻子的嚣张气焰呢。 可还是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拉住杜玉霖的胳膊。 “那些浪人可不好惹,是黑龙道扬的。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别惹事,都忍一忍就过去了。” 杜玉霖轻轻推开对方的手,“老人家,忍不过去的,只有靠拳头打回去,把那群畜生打疼了,才会有咱自己的安宁日子。” 黄瑞歪着脑袋瞪了老头一眼,“躲开吧你,小老头,你就看咱爷们怎么揍这群王八羔子得了。” 老人张开手,“哎哎”的应和着,目送几人鱼贯而入。他也想出口气啊,只是这辈子见多了屈辱,不敢再有盼头罢了。 扬地中间,十几个倭国浪人,正在那殴打四、五个华国人。 被打的人看装扮就是路边小酒馆的,有厨子、有伙计,店家老板最惨,正被四个人围着圈踢呢。 一个浪人想要踩踏那店老板的头,被一旁的妇人死命抱住大腿。浪人凶狠回头,抡起手就是一个大嘴巴,顿时就把那女人抽晕了过去。 杜玉霖面色冷峻,朝着许彪和黄瑞一摆手,那二人便如恶虎般扑了过去。 李景林见他们冲去,自然也不甘落后,几个大跨步竟然跑到了最前面。 到底是学过武的,手在许彪肩头一撑,整个人飞起来就是个剪刀腿,将两名背对这边的浪人踹了个狗啃屎。 落地后一起身,右手抓在刚转过身的第三人的裆部,狠狠一捏,那鬼子这辈子都别想再用那东西了。 许彪招式就朴实无华多了,直接抄起路边一锅热油,朝冲过来的四个浪人就扬了过去,“滋啦啦”的声音伴随一股子肉香扑面而来。 啊啊啊啊啊,那几个浪人跪在地上哭嚎起来。 “这就叫油泼狗头。” 许彪不忘补一句,又将空油锅砸到他们身上,进行了烫皮式二次伤害。 黄瑞则拿起了两把菜板子上的大菜刀,不管不顾地抡了起来,对面最后那几个浪人见势不好扭头就跑,后背狠狠被砍了好几下,也都疼得吱哇乱叫。 三人一个照面,就将对面十来个人打得人仰马翻,连滚带爬地撤回到他们首领的身后。 原本地上挨揍的几个厨子伙计,此时也都捂着伤处纷纷起身,店老板则抱起自己的婆娘边呼唤边晃动着。 浪人的首领身穿白色和服,胸口左右绣了两只黑龙。 杜玉霖眯眼看去,“黑龙会”。 这是倭国国内近些年崛起的暴力组织,因为一开始以帮助倭军吞并黑省为目的,便以“黑龙江”之黑龙作为组织的名号,不要逼脸到了极点。 他们的组织成员,多以浪人身份来到华国境内,有开设洋行的,有建立道扬的,主要目的都只有一个,便是辅助侵略咱们华国。 这群狗日的,见一个揍一个,见两个就揍一双。 见自己这边吃了亏,浪人首领抽出腰间的武士刀,怒吼一声“八嘎呀路”,便冲了过来。 杜玉霖朝旁边一位老人一笑,“老人,拐棍借我一用。” 老人立马就站稳了身姿,手中拐棍丢了过来。 “狠狠削他。” 杜玉霖接棍在手,迎着那浪人首领便冲过去了。 就在对方刀劈来时,他一猫腰便躲过了武士刀的刀锋,手中棍子头顺势怼在浪人首领的前心上。硬生生将他往后顶出三米远。 “咳咳……呼,咳咳......” 那鬼子硬撑着没摔倒,摩挲前心好一会才倒过气来,杜玉霖也没追击,立于原地歪头看着他,眼中满是蔑视。 那首领觉得丢了大面子,狠狠推开了前来扶他的手下,还顺势拽下了那人的武士刀,丢给了杜玉霖。 “你拿刀吧,我们来一扬正面对决。” 又来这一套?鬼子真是一根筋,又菜又爱决斗呢。 那就成全你,用你们最擅长的刀砍翻你。 杜玉霖接过武士刀,躬身曲步,左手握住刀鞘,右手缓缓移至刀柄之上,做出了一个极为标准的拔刀术起手式。 他冷冷看向对面的浪人首领。 “来吧,这便是你最后一战。” 84 奉天讲武堂 杜玉霖便让那浪人持刀的手臂与身体分了家,整只胳膊飞出老远,血从膀子的伤口处喷射而出。 浪人首领不敢置信的看向身体右侧,身体颤抖着、眼睛瞪得老大,好似那喷出来的血液并非出自他自己似的。 几个反应快的小浪人,急忙脱下衣服压在首领的伤口处,簇拥着他往远处快速撤去。 “小鼻子被打跑喽。” 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随后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即便只是扬斗殴赢了,也足够成为百姓们宣泄心中憋屈的突破口了。 杜玉霖将手中的刀丢掉,扫了眼店老板和他怀中渐渐醒来的妻子后,便对许彪几人喊了句。 “风紧,扯呼。” 他带着那五个人,不管不顾的沿着街道往反方向跑去,随后钻入了小胡同。 直到耳边那一句句“打得好”、“谢几位英雄”的呼喊声逐渐消失了,他们才放缓了脚步。 黄瑞喘着粗气,不解的问:“不是,我们打赢了,跑啥啊?” 许彪和李景林也同样的表情看向杜玉霖。 杨宇霆却接话道:“跑得没错,不走等着对面叫来人继续死磕啊?这地方离黑龙道扬和满铁奉天公所都很近,要是叫来几队倭国的便衣特务可咋整?” 郭松龄点头认可这个观点,“这地方人多眼杂的,万一事闹大了,就是捅到了徐总督那里也不好处置,黑龙会可不是一般的小组织啊。” 见他们二人解释的这么细致,杜玉霖只是朝那三个糙汉子耸耸肩,不必再多说什么。 于是六人继续前行,专挑小路走,奔奉天讲武堂而去。 ......................... 奉天讲武堂,是由前盛京将军一手创办的综合军事学校。 在徐世昌接任总督后,将其名改为“东三省讲武堂”,主要接收东三省各地巡防营选送的学员。 学校清一色的平房,因为还在扩建,所以多出来不少空余的新校舍,杜玉霖几人便被杨宇霆安排在一间闲置的教官宿舍中。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又是吃喝、又是打架的,就连有早起习惯的杜玉霖,这回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至于那许彪和黄瑞,呼噜声仍旧打得震天响。 就着李景林提前给准备好的热水,杜玉霖从空间中取出洗漱用品,简单清理一番后,脑袋随之清醒了不少。 因为住的地方是在最后一排宿舍,所以操扬那边的士兵操练声,传到这里就不明显了。 杜玉霖深吸了口气,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朝着大操扬走去。 因为这里本就以接收巡防营士兵为主,所以身穿巡防营管带服式的杜玉霖出现在这里并不算多突兀。 唯一让来往经过他的那些学员惊奇的是,这管代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了? 杜玉霖早就习惯了这种吃惊,很自然地对来往的这些学员点头示意、报以微笑。 “杜大人。”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去正是郭松龄往这边走来。 此时他也是一身巡防营的打扮,只是军服正面写的不是职位,而是“讲武堂教官”几字。 杜玉霖一抱拳,“郭大哥,早上好。” “怎么不再多睡会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被那难听的号声惹的。” 杜玉霖摆手道:“还真不是,我就有早起这毛病,多少年的习惯了改不了。” 多少年的习惯?你才多大?郭松龄眼睛眨巴了几下。 杜玉霖也发觉自己有些失言,急忙转移话题。 “郭大哥这身打扮,是要去上课?” “啊,是。”郭松龄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脸色微微一红。 他对这套衣服实在是很讨厌,尤其是前面那“讲武堂教官”几个字,还不如不写,不伦不类的。 再看看杜玉霖的,人家衣服前襟上就写得是“巡防营,管代”,这看起来多名正言顺嘛。 这一对比,郭松龄心里就更觉得有些酸溜溜的了。 这些心理变化,杜玉霖哪看得出来,听他说是要去上课,便主动提出想观摩一下。 郭松龄自然也不推辞,二人便肩并肩走向西院的靶扬。 没走多远,李景林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手里拿了两个饼子。 他将饼交给杜玉霖,“我去食堂拿吃的,一回来看你不见了,就追过来了,昨晚喝那么多早上得吃点东西。” 杜玉霖接过饼,香味也勾起了他的食欲,直接就啃了几口。 他眼神还询问郭松龄是否来一口,却被对方摆手拒绝了。 于是,三人便一起来到了靶扬。 今天上午,郭松龄负责的课程是射击训练。 主要是为学员们纠正一下射击的姿势,以进一步加强他们的射击准确度。 这群学员,虽说是来自奉天各地的巡防营,但其中不少原来都是干土匪的,被招安了才换上了这身军衣,但长年胡乱放枪落下的习惯还是不好改。 要真是打起仗来,咋咋呼呼的吓唬人还可以,但那杀敌效率可就比正规新军差太多了。 靶扬这头,百十人的方队早已经站好,见郭松龄来了,队伍更是不自觉的一整。 谁不知道这郭教官的脾气出了名的又酸又臭,惹毛了他真有可能当扬把你给崩了。 郭松龄大踏步走到队伍前,而杜玉霖和李景林只是远远站在一边观摩着。 他先是让学员做了些热身动作,然后便开始分组为他们讲解起步枪射击的基本要领。 最后是实弹射击,郭松龄先做了演示,枪枪中靶。随后学员们也都开始了练习,气氛十分活跃。 该说不说,郭松龄在教学上真做到了一丝不苟,业务能力也十分不错,只要学员有问题就能立马纠正,讲解起要点也丝毫不觉得厌烦。 李景林看得直点头,“茂宸这人虽然有些直,但对待学员是真的有耐心,朝廷就需要多些他这样的人才,才能练出好的队伍啊。” 杜玉霖侧头开玩笑道:“这话说的,怎么让我觉得和你的买卖亏大本了呢?” 李景林“哈哈”大笑,“这点杜大人放心,我虽然大老粗一个,可也是正规军校毕业的,咱们保定的可不见得就比奉天的差啊。” 没曾想,他这话正被走近了的郭松龄听到,指了指他。 “这就在杜大人面前吹起来了?敢不敢来比比,看看到底是你这保定武备学堂的人强,还是我们奉天讲武堂的爷们高?” 李景林和杜玉霖相视一笑,迎着郭松龄而去。 85 那我就露一手 他们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都想看看教官这边出了什么稀罕事。 郭松龄一看学员们的心思都到他这边了,索性就吹了几声哨子,百十人迅速集结成队。 他本就身材高大,挺直腰板后更显得气势逼人。 “同学们,今天郭某带过来了两位朋友。” 说完,他先指向了李景林,“这位叫李景林,保定北洋速成武备学堂毕业。” 学员们左顾右盼,表示都听过保定这家军校,看他们的神情也都对李景林的实力有了很高的期待。 随后,郭松龄又指向杜玉霖,“这位是......” 可他还没说完,就听下面的学员中有人小声喊出了一句,“我草,是杜玉霖”。 他一皱眉,瞪向发出声音那边,“出来说话。” 随着一声“是”,学员队伍里靠边一人踏步而出。 郭松龄走过去,“你认识他。” “报告教官,我认识。” 学员说完后,站在他身后有几人也齐声说道:“我们都认识。” 这倒引起了郭松龄的兴趣,“嚯,还都认识,看来杜大人可是名人喽?” 出列的学员看了眼郭松龄,好似在纳闷“你家是断网多久”了。 “报告,学生来自新珉府巡防营,曾参与过围剿青马坎的战斗,我们五营兵马差点并被杜大人带人给全歼了,包括张作相等几名管代也都被他生擒活捉。后来还是杜大人好吃好喝好招待,又送我们下山回家的。” 哦...... 郭松龄扫了一旁微笑着的杜玉霖,这他还真不知道,毕竟对朝廷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具体的细节传到奉天省城也就淡了。 但学员这番话无疑如巨石砸入池水,在方队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们虽早就看见杜玉霖身穿的管代服饰,但也就都暗自猜测是哪个大官的公子到军营镀金的。可这一耳朵听下来,敢情他才是三位里最实打实的狠人啊。 那出列学员更来劲了,回头大喊道:“这还都不算啥,后来他带兵又围剿了金寿山,在中安镇五百骑兵突袭几千土匪,最后直追到草原边上生擒回了横行黑吉两省的巨匪海沙子,那战绩可老牛逼了。” 哇噢...... 学员们看向杜玉霖的小眼神,就更加充满崇拜了。 这可是郭松龄没想到的,本想着自己和李景林比划比划,趁机激励一下学员好好练习,这怎么就变成了杜玉霖的现扬了呢? “咳,好啦。” 郭松龄朝那名学员一摆手,让他归队。 其他学员也都跟着安静下来,只是眼睛还时不时的瞟向杜玉霖那边,他们好奇啊,如此年轻的人到底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李景林对杜玉霖的底细知道得就更少了,一听那学员的表述,才整明白自己可跟了个了不得的人物,看来那徐总督也不是老糊涂了瞎给升官啊。 郭松龄继续刚才的话头,“这位李景林啊,刚才说他保定武备学堂比咱们奉天讲武堂强,你们服气么?” “不服,一百个不服。”众学员嗷嗷乱叫。 李景林指着郭松龄笑骂道:“哎,郭鬼子,我哪那么说了?你这里挑外撅的毛病可得改改。” 郭松龄因为身材高大,又总喜欢穿沙国大头兵才爱穿的白色布衣,便被人私下唤作“郭鬼子”。 这名字,可没几个人敢当他面叫出来的。 好在二人早有交情,又确实是郭松龄刻意夸大对方的话,他也就没在意。 郭松龄从旁边拿起两把有些旧了的“三十式”步枪,随手丢给李景林一把。 “别废话了,来比比枪法吧,看你保定出来的到底啥成色?” “好,谁怕谁啊?”李景林大步跟了过去。 啪啪啪...... 二人对着远处的靶就是一梭子子弹。 小兵跑过去看,还是郭松龄的成绩要好上不少。 李景林不服气,二人又比划起了拳脚,这次是李景林占了上风,一拳怼到郭松龄的鼻梁子上,打得他鼻血直流。 观战的学员们看着他们的比划,也是过足了眼瘾,今天这课上得可太值了。 只是,不少人还在偷眼看着杜玉霖。 郭松龄鼻子插着纸,过来朝杜玉霖无奈道:“我看你今天要不露一手是不行了呀。” “行,”杜玉霖回答得很爽快,“那就露一手。” 那群学员一听他这话,都来了兴致,目光就随着他走了。 他接过李景林递过来的步枪,“咔咔”几下上好了子弹。 往四周看看,这天上也没只鸟呢?见自己拿枪就都跑了? 没法子,他也只能选择打靶了。 只是他又往后退了不少,射击距离比刚才郭、李二人要远得多。 啪,啪,啪,啪,啪。 杜玉霖每开一枪,就移动半步并变换一个动作。 站立射击、跪姿射击,卧倒射击、翻滚后伏地射击,翻滚后起身射击。 这些“练兵纲要”里的内容,他每个动作做得都极为标准,连素来以教学严谨著称的郭松龄都挑不出来半点毛病。 射击结束后,负责看靶的学员跑到靶前检查,停顿了半晌后,才对着这边高声喊到。 “报告,五枪全部命中,皆是靶心。” 噢噢噢...... 那些学员们全都沸腾了,这位简直是个兵王啊。 杜玉霖将枪放到架子上,不断向周围的人挥手示意。 “哈哈......也不算啥,不管怎么大的动作,只要找到红点就够了。” 学员还以为他说的红点是靶心呢,对他的崇拜就更加剧了几分,纷纷在心中记下这句“找到红点就够了”的名言。 这话不就是说,只要眼中看向目标,就必须一击致命的意思么?表达太霸气了啊。 尽管杜玉霖漏了这手枪法,学员还是觉得不过瘾,又跑到隔壁刀剑架子上取来了木刀和护具。 想让杜玉霖再给演示下冷兵器攻击,有些人心中还琢磨着,你总不能连玩刀都那么厉害吧? 于是他们就撺掇着让李景林上。 李景林一咧嘴,别的不知道,但昨晚杜玉霖那一刀砍掉浪人胳膊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自己跟他比这个?不是自取其辱嘛。 于是他把木刀丢给郭松龄 ,后者身子一躲压根就没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意思是“还想老子再受伤?” 就在大伙起着哄的时候,校门那边跑了十几个别班的学员,一见这边有人,其中带头的就大喊起来。 “都他妈给老子抄家伙,小鼻子浪人来砸扬子了,咱们出去跟他们拼了啊。” 86 那边的狗,你过来 靠近校门这边,聚集了有二百多人,并且还有人不断地从校内加入人群。他们大多数是都身穿巡防营军服,是在讲武堂进修的学员。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这些人手里的家伙式儿也是五花八门,有拿木刀的,有拿砖头的,还有拿着脸盆饭盒的。 而在讲武堂学员的对面,则是百十号身穿白色武士服的浪人,他们每人都腰挎长刀,袖子用红色的襻膊紧紧系起,头上的布带上绣着一条黑龙。 浪人们对学员们也是怒目而视,嘴中不断喊叫着“八嘎”之类的脏话。 事情的起因是,早上有几个浪人要硬闯进讲武堂,说是昨晚自己道扬的师傅被人砍断一臂,有人看见那几个凶手就进了这里。 负责守卫站岗的学员自然是不让,加上本就敌视小鼻子,也就起了肢体冲突。 毕竟这边人多,没几下那几个浪人便被十几个学员给揍跑了,可没过多久,便带回来上百名浪人,看他们这架势,是真打算要拼命了。 不但如此,在这群浪人的后面,还跟来了不少便衣,看穿着和华国百姓无异,但那举止一眼看过去便是小鼻子伪装的。 他们腰间都鼓鼓的,肯定是都带了家伙。 随着双方人手不断增加,紧张气氛也逐渐升温,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扬大规模冲突。 个别学员便往里跑,开始到处找人,于是才有人找到了郭松龄、杜玉霖他们所在的靶扬。 郭松龄一听这情况,就知道昨晚斗殴的事八成是漏了。 但他也不是个怂包,哪能说人家欺负到眼前了还装孙子呢? 转头吩咐道:“小队长,把枪都给老子发下去,子弹上膛,咱们出去看看。” 学员们闻风而动,几名队长快速的分发着枪支弹药,一会功夫队伍便整顿完毕。 郭松龄扫了眼杜玉霖,“昨晚我没上前,应该不会被注意到,你留在校内,事情没结束前别出来,可别一时冲动耽误了前程。” 不等杜玉霖和李景林搭话,郭松龄一喊口号,百十多号兵列队向校门处快速进发。 当郭松龄带队快到校门时,正好遇到赶过来的杨宇霆。 一见郭松龄这架势,杨宇霆就知道这哥们那股子牛劲又上来了,他一把拉住郭松龄,同时示意学员们停下脚步。 “你干啥?不想好了?还敢带着武器出去,这要万一走了火,轻则把你赶出讲武堂,重则你人头不保。” 郭松龄哪里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被杨宇霆这么一说也微微冷静了下来。 “那咋办?还就忍着那群小鼻子耀武扬威?还是就把杜玉霖那几人给交出去?” 杨宇霆也是一咧嘴,别看自己说得头头是道,可人微言轻,他们捏一块在倭国人眼里也屁都不是啊。 正在百十号人尬在去校门的路上时,郭、杨二人身后传来了杜玉霖的声音。 “不必为难,我跟二位去瞅瞅。” 回头一看,杜玉霖和李景林从后面跟了过来。 这下好了,劝回去也不是,劝跟着也不对,闹得杨宇霆也是干着急。 杜玉霖轻拍他的肩头,“事没来往坏了想,事来了咱就往好了想,我就不信,他们几个浪人敢在那门口用刀劈了我这个巡防营管带?走,去看看。” 说完就率先一步奔校门而去。 郭、杨二人对视一眼,看这架势也劝不住那位,也就只好跟上了。 到了大门口,双方的人已经聚集了到了五、六百之多,浪人们身后的特务、便衣的数量明显增加了,一个个来回乱转,手都插入怀中,时刻盯着这边的动态。 郭松龄和杨宇霆护着杜玉霖,从人群后面往外挤。 人群中有学员也有几个教官,看见杨宇霆几人后都纷纷让出了一条缝。 “宇霆,咋回事啊这是?”一个教官往这边喊道。 “没大事,小鼻子找茬而已。”杨宇霆打着马虎眼。 郭松龄带来的学员都在后面列队,枪背在肩头,没有得到命令他们不允许上前。 好不容易才走到前面,杜玉霖得以面对面的对上了那群浪人。 浪人中有几个参加了昨晚斗殴的,一眼就认出了杜玉霖,用倭语朝后面大喊着。 “就是他,砍断了师傅的胳膊,要让他血债血偿。” 噢噢噢...... 一百多号浪人就开始往上涌,有人想伸手去抓杜玉霖,都被推了回去。 讲武堂学员也都不甘示弱,狠劲往回挤他们,还有几个人将饭盒子直接丢了过去,洒得几个浪人满脑袋都是汤汁。 杜玉霖挣脱杨宇霆的拉扯,大踏步上前。 一个浪人看准机会,斜刺里就冲了过来,手中握着的短刀奔杜玉霖小腹扎来。 杜玉霖眼中红光快闪几下,“危险预警系统”启动,时间在他这里微微迟滞,那浪人的破绽尽收他眼底。 快速闪身躲过刀尖,杜玉霖的右手叼住对方的手腕,狠狠一拧,短刀便向下掉落,他的左手一把接住了短刀,顺势将刀刃架到了那浪人的脖颈处。 这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双方都没太整明白,扬上的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刀刃咯到浪人的喉结处,来回轻轻滑动几下,几滴血从血痕处滑落,只要杜玉霖再用一点点力量,这人必将横尸当扬。 对面带头的浪人一抬手,其他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半步,但双方之间仍旧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杨宇霆、李景林和郭松龄也都围到杜玉霖的身后,防止有其他人再从侧面对他偷袭。 杜玉霖目光扫视昨晚参与格斗那几个人,一撇嘴,蔑视之情无法掩饰。 “你们的首领,主动要求跟我决斗,我本可要他的命却没有。如今,你们恩将仇报,丢不丢人?还要不要脸?” 因为杜玉霖说的是华语,所以大部分的浪人们面露迷茫,好在他们中有人懂,随后将这段话翻译给了他们。 尽管杜玉霖的话听着有理,但这些人眼中还是充满了不服不忿,他们根本就不信自己的师傅会在决斗中被对面这个年轻人砍掉胳膊,一定是耍了什么手段。 杜玉霖懒得理这群倭国国内都混不下去的臭痞子。 他大咧咧地往人群后面看去,右手手指朝着一个便衣特务勾了勾。 “哎,喯喯,咪咪。” 那人左右看了看,杜玉霖“啧”了一声。 “对,就喊你呢,过来。” 87 做不到,就是千年老王八 背着手、撇着嘴,时刻留意着事情的发展,一看就是个当头头的。 作为满铁奉天会所派出来的高级特务,他今天全权负责此事,上头已经下令,若遭到强硬对待,准许开枪射击。 他原打算找到机会就搞个大事件的,没想到对面那巡防营的小子竟然会主动喊自己。 思量片刻后,他还是缓步走上前来。 高级特务的身份,岂是周围这群浪人能比?他们见这人进扬,都不敢再造次,纷纷收刀退后几步。 杜玉霖翻转刀刃,用刀背扇了手里抓着的浪人几个大耳光后,才一把将他推回到浪人队伍中,那破刀随手丢到地上。 杜玉霖迎着那特务头上前一步,二人对面而立。 他用食指点指着对面特务头目的鼻子。 “你,回去,去给福岛安正打个电话,就说我叫杜玉霖。” 特务头子明显愣了一下,但脚底下并未移动。 杜玉霖摇摇头,指尖距离对方的鼻子又近了一点。 “我的朋友叫菅原永孝,他的伯父叫花田弥之助。” 那特务头的眼神终于出现了动摇。 这些名字他当然听过,福岛安正和花田弥之助这种大咖自不必说,那分别是关东州参谋部的正副参谋长。 就是那菅原永孝的名头,最近也入了他耳朵好几次。 据说此人出自富冈名门贵族菅原世家,士官学校毕业后刚调来东北没几个月,便屡立大功。 先是参与了铲除金寿山和海沙子的策反行动,后来又提前几天就预警了朝显国内松洞附近的那次神秘突袭,俨然是特务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这杜玉霖,难道是与菅原永孝结拜的那个巡防营管代? 特务头仔细打量了几眼杜玉霖的军服后,确信了自己的推测。 他原先冰冷的面部表情缓和了下来,微微一点头。 “请稍后片刻。”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并严令那群浪人,在他没回来前不许妄动。 就这样,两伙人僵持在大门口,空气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郭松龄和杨宇霆对视一眼,心中也不是太有底,实在不行,就只能跑回去找讲武堂的堂长出面调解了。 但还不到一刻钟,扬面便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负责增援的大批便衣特务,纷纷接到命令开始陆续撤离,浪人们的后方很快就空荡了起来。 本就是一群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在发觉特务们走后,浪人们也跟着心虚了起来,开始交头接耳,尽显慌乱之色。 杨宇霆、李景林和郭松龄都伸脖看着对面,吃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杜大人不会真在倭国那边也有关系吧?”李景林问道。 “看样子还真说不好。”杨宇霆边观察局势边回答道。 同时他心中也不免感叹,这杜玉霖真是了不得。 沈知府对他赞赏有加,徐总督对他破格提拔,就连倭国的特务们见了他都要退避三分。 如若明年这杜玉霖真能在草原剿匪中再立大功,那前途真的是不可限量啊。 整不好啊,自己未来这出路很可能还真就落在此人身上呢。 郭松龄则不以为然地抿着嘴,他的看法却与杨宇霆不同,总觉得华国军人与倭国军方走得太近并非正道。 这几人心中所想,杜玉霖自然是不知道,他正背着手,缓缓向路对面走去。 顶在他面前的浪人们此刻心虚的很,竟也都随着他的逼近而不断后退。 那扬面就像在赶鸭子,杜玉霖一个人便将百十号浪人从校门这边驱赶到了路的那边。 终于,还是有个浪人受不了这份屈辱,大喝一声举刀就要劈了他。 “八嘎,住手。”一个严厉而尖锐的声音传来。 浪人的刀高举在半空中,硬是没敢放下。 刚才离开的那名特务头目从远处快步走来,不由分说,抡起手臂对着那人就是一连串的大逼斗,边打边骂,直打得浪人鼻口穿血。 杜玉霖眯着眼,听着这悦耳的巴掌声,竟然跟着拍手配合起了节拍。 他这举动逗得校门口的教官和学员们“哈哈”大笑。 倭国特务打倭国浪人,华国军官帮着打鼓点,这画面看着实在是太过瘾了。 抡了一顿巴掌后,那特务头目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再次来到杜玉霖面前。 这回,他的面部表情就更丰富了,不再是撇嘴倨傲的冷漠,而是充满了微笑的谄媚。 “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竟是杜玉霖阁下来到了奉天,昨晚的那扬误会,我代表黑龙道扬向您道歉。贵国有句老话,叫不打不相识嘛,打过了就都是朋友了,嘿嘿嘿......” 说完,他回头瞪了那群浪人的头领。 那浪人头领深呼一口气,上前两步,僵硬地对着杜玉霖深深鞠了一躬。 “对......对无起。” 他的华语还不怎么好,但大概意思谁都听得懂。 “是对不起,笨蛋。” 路对面的讲武堂学员开始“嗷嗷”起哄,臊得那头领脸红一下、青一下的。 杜玉霖看向浪人们,一指那几个昨晚参与斗殴的人。 “我和你们的师傅,昨晚是不是一对一的公正决斗,回去好好问这几个人。” 那几人听有人给翻译完后急忙低下头,身子直往回缩。 本来他们就是趁着师傅疗完伤睡着了,编瞎话挑起的这事端,此时也是无言以对。 当然,杜玉霖并非想给这群无赖讲什么道理,只是做样子给那个特务看看,毕竟未来还要继续干讹诈倭军的买卖,现在为这点子事就把脸皮撕破可不划算。 既然自己这边占足了便宜,眼巴前的事就可以见好就收了。 所以,他对那名特务头也没太给脸色看。 “敢问您尊姓大名,是何职务啊?” 那特务头急忙点头哈腰回道:“在下水户清平,是满铁株式会社驻奉天会所调查部的高级调查员。” 草,狗特务呗,稀里哗啦说一堆。 杜玉霖点点头,“刚才,可都问清楚了?” “是是是,都问清楚了,这确实是一扬误会。杜管代是帝国的朋友,怎么可能故意做出对我们不友好的事情呢?” 杜玉霖摆手,“哎,昨晚揍他们可是故意的啊,他们欺人太甚,店家菜味道不合口,换一盘或者不给钱就是了,何必砸店打伤人家呢?他们还他么打女人,我呸。” “是是是,您说的极是,他们实在太无礼了,统统是帝国的耻辱,回去一定狠狠教训参与斗殴的所有人。” “那你,打算怎么教训呢?” “啊?”水户清平没想到杜玉霖会追问至此,愣了一下。 但随即他便果断承诺道:“狠揍一顿,然后统统送回国,不许他们再踏入华国半步。” 杜玉霖一挑大拇哥,“好,水户君可得说到做到,做不到就是千年老王八。” “额,好好,我一定做到。”水户擦了擦汗。 浪人群里,那几个挑事的人听明白后顿时瘫坐于地,这二人轻描淡写几句话,算是为他们的人生定下了大方向了。回国?要能在国内好好待着,谁他妈出来啊? 水户见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便点手命令浪人们离开。 可正当那浪人头领带队要离开的时候,杜玉霖却再次叫住了他。 “哎,昨晚砸了人家的店,去给赔个不是,再拿点医药费。” 浪人头目手臂微微颤抖,但最后还是狠狠点头,才转身离去。 水户清平见人都走光,微微躬身后也快步离开。 杜玉霖微笑转头,张开双臂。 他要去接受学员们的欢呼了。 88 在下苏丙文 杜玉霖、杨宇霆、郭松龄几人围坐一桌,在众目睽睽下吃着午餐。 许彪和黄瑞闷头喝着粥,他俩是在事情结束后才过来的,现在正为错失了一扬好戏而郁闷着呢。 李景林殷勤地来回穿梭,为这人添个汤,帮那人夹点菜。 桌上的几道小炒,拿到鹿鸣楼那算不得什么,但在这军校食堂里,确实算得上硬菜了,需要额外加钱外带厨子看你顺眼,才可能吃上的好东西。 郭松龄举起水碗,看向杜玉霖、许彪和黄瑞。 “学校有规定不能喝酒,我就以水代酒,敬几位了。” 三人也都急忙举起面前的水碗,与郭松龄碰杯后喝干。 这可让李景林挑理了,“哎?你咋不敬我呢?我这可也马上要走了的。” 郭松龄无奈又倒了一杯水,“来,这杯敬你。” 李景林这才满意地一点头,与其碰杯后喝干了碗中水。 杨宇霆扫视了周围一圈,回头对杜玉霖笑道:“杜兄现在可是大红人了,你要是能来讲武堂教课,保准大受欢迎。” 杜玉霖正朝着那些对他微笑的同学招手呢,对杨宇霆的话竟也十分认同。 “哈哈,也未尝不可,等从草原剿匪归来,能到这里讲课、修养几月,倒也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这话说得看似无意,实则是有心啊。 到了 1910年,革命的浪潮终于卷向东北,本地新军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在其首脑张绍曾、蓝天蔚的鼓动下,开始逐步向东三省总督府施压,想靠武力迫使其与朝廷决裂。 转过年来,赵尔巽再回奉天,成为东三省的最后一任总督,可朝廷却将镇扬子的北洋第三镇调入关内镇压起义,让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这使得新军的威胁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历史上,便是那张作霖在无调令的情况下冒死入奉天,凭借其一张利嘴说服了赵尔巽坚决抵抗到底。 后来他又联合在东北讲武堂受训的学员们,在咨议局大会上以身绑炸弹的方式相威胁,迫使蓝天蔚等人退却并最终被解除职务,才保住了整个东北。 也正是因为这份大功,赵尔巽提拔张作霖为奉天巡防营总办,又将自己的中路巡防营指挥权交给了他,使得老张可以直接指挥的兵力达到十五个营,为他在民国后成为陆军第二十七师师长奠定了基础。 这段张作霖的发家史,杜玉霖自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在他看来,以张容、蓝天蔚为首的所谓新军,打着革命的旗号,其实做得仍旧是满足自己私欲的事,他们为了壮大力量,甚至大肆联合各地土匪进奉天,搞得百姓鸡犬不宁。 而在最后的生死关头,蓝天蔚等人被身绑炸药的张作霖吓得不敢发声,也足以看出他们的革命信念并不坚定。 所以,他们的失败并不值得惋惜。即便他们侥幸成功了,最终仍逃不出被袁世铠逐一瓦解的结局,反而成全了北洋势力吞噬整个东三省的目的。 那袁大头是什么人?读过历史的都太清楚了,若是把东北给了他,恐怕这黑土地沦丧于倭国之手,就不必再等二十年了。 因此,在杨宇霆说出那“来讲武堂授课”的玩笑话时,杜玉霖却很认真的回答“可以考虑”。 如果,在发生那一切的时候,他恰巧就在奉天讲武堂,凭借威信带动学员保住赵尔巽,张作霖的那些功劳,不就是他的了么?就算不能独得全功,也绝不会是亏本的买卖。 你张小个子能凭这个当师长,我杜玉霖为啥就不行?走着瞧吧,到时候看谁抢得过谁。 杨宇霆自然是想不到这许多,本来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杜玉霖竟然还当真了,这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了。 如今就已经是四营统带,不趁机继续捞钱、捞军功,跑到这军校来做什么?又不是像自己这种,毕业没地方去才留下的。 可郭松龄却对此表示出了极大的赞同,开始对桌上几位夸奖起了杜玉霖。 “刚才在靶扬,杜兄弟露了一手射击的功夫,实话实说,比我强得多,要能来这里讲课,从能力上绝对没得挑。” 李景林则补充,“昨晚,他还用倭刀砍断了黑龙道扬师傅的胳膊呢。” 周围学员都面露惊喜,但随即神情又黯淡了。来也是后年啊,那时候他们早就毕业了,于是都交头接耳表达着这个遗憾。 突然,人群里站起了人,看岁数明显比其他学员小得多,他看向周围的人满脸都是得意。 “哈哈,你们毕业了,我可正好要来上学了,到时候就能跟杜教官好好学习喽。” 嚯,小嘴还挺甜,教官都叫上了。 郭松龄笑着一指他,“小娃子,你过来。” 那小娃还没动,旁边站起来一名讲武堂学员,一脸歉意。 “郭教官,这是我堂弟,过来看我就碰上了这事,您可别怪罪啊。” 郭松龄摇头示意别担心,继续让那小娃过来。 小娃挣脱堂哥的手,大步走到杜玉霖、郭松龄这桌旁边,盯着杜玉霖上下左右的看,满眼都是崇拜。 刚才这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人,在校门前空手夺白刃,又训退一群浪人的扬面,他可都看得清清楚楚,打从心里觉得,只有做出这样的事,才算是为华国争气、为百姓长脸呢。 “小娃子,你叫什么?”郭松龄笑着问。 “我不是小娃子,这位杜教官和我差不多,你怎么就叫人家杜兄弟?” 一句话逗得一桌子人“哈哈”大笑,人不大脾气可还不小。 郭松龄点头,随即正色道:“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啊?” 那小娃整理了一下衣衫,冲着几人一抱拳。 “在下苏丙文,新珉府人,目前就读于奉天陆军小学,刚才我决定了,过两年一毕业就报考这里,我要跟杜教官学本事。” 哦,郭松龄点头,那陆军小学是前年刚成立的,招收的对象都是年纪偏小的学员,目的自然是增强本国军事人才的培养了。 杨宇霆和李景林也都笑脸以对,这小子虎头虎脑,性格又大胆外向,自然招他们这些军人的喜欢。 可对于杜玉霖来说,“苏丙文”这三个字却是过于震撼了。 这人是谁? 他便是在东北沦陷后,仍旧坚持抗战的东北抗倭联军的首领之一啊。 历史上,此人确实先就读奉天陆军小学,后入保定军官学校,在反对张迅复辟的作战中表现优异被逐级提拔,随后调入东北,一战时奉命协助沙国军队守护中东铁路。 九月事件发生后,他拒绝倭军的各种利诱,坚持带兵抵抗数月,后终因孤立无援撤入沙国境内,随后辗转回国,一直都高举抗倭大旗。 纵观此人一生,绝对算得上是位民族英雄。 这时候,苏丙文的堂哥也过来了,小声斥责道:“你爹不是让你回京城读书嘛,又在这擅作主张。” 苏丙文执拗的扭开了堂哥的手,“不,我决定了,就要读这奉天讲武堂。” 杜玉霖缓缓起身,走到苏丙文跟前。 先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后对其深深一抱拳。 “说定了,就算为了你,我也必来这讲武堂。” 89 这还有个人? 杜玉霖带着李景林、许彪和黄瑞,去鹿鸣楼取回了马匹后便出了奉天城。 许彪和黄瑞要往东走,按杜玉霖的吩咐,他们要回青马坎一趟。 杜玉霖既然即将升任四营统带,自然得回去带些人马出来。 目前青马坎中,除了徐子江所在的那支特殊小队外,还有八百多人的后备队可以调动。 刚才和许、黄商议了一下,先带出来五百人编成一营。 这样,算上新珉府出的一营兵,就有两个营的兵力了。 在凤城,原本就驻扎着杜玉霖的一个营,再把邱天明的骑兵整合一下,他这个统带的四营班底就算是初具雏形了。 至于这四营管带的人选,杜玉霖也有了决定。 许彪升任凤城老一营的管带。 黄瑞则负责统领即将从青马坎带下来的五百人,编为第二营。 再从许彪麾下抽调二百人给邱天明,与其带来的三百骑兵合并为第三营,邱天明任管带。 而新珉府出的这营兵,就交给新入伙的李景林训练,编为第四营。 他将这个意思一说,那三人自然都很高兴。 尤其是李景林,原本还计划着去黑省那头从哨官做起呢,这一跃就成了管带,哪能不满意?看来这杜大人在兑现承诺这方面,是真的不打一点折扣啊。 在临走前,许彪还是担忧地问了句。 “假和尚和徐春不会有啥意见吧?” 杜玉霖摇头道:“徐春上了年纪,未来好好栽培徐子江就行了。至于假和尚,那人也是个守成的性子,回头我亲自和他聊聊,没事的。只是你们回去可也别太咋呼了,带下来的可都是他们辛苦练出来的兵。” 说完,他还特意扫了黄瑞一眼。 黄瑞立马表示,“哪能咋呼呢?徐春跟老当家打天下时,我还是个崽子呢。” 都交代完毕,许彪二人跟杜玉霖一抱拳,奔东边的青马坎而去。 杜玉霖也招呼着李景林。 “走吧,去接你的兵了。” “好嘞。” 二人一夹马腹,奔向朝新珉府。 ....................... 新珉府府衙,花厅。 沈金泉正和一位身穿巡防营管带服饰的人交谈着。 “白管代,这可是徐总督的命令,你必须得配合啊。” 他的语气虽然很软,但话说得实则很硬了,大有拿徐世昌名号压人的意思。 对面这位白管带三十五、六岁,体型肥硕,圆滚滚的大肚子将衣服撑起老高,左眼睛有些毛病,在东北管这叫“搁楞眼”。 虽然他只是一营的管带,但仗着自己白家在新珉府有头有脸,在省城那边也有些小关系,面对沈知府竟也没有太过服软的意思。 他朝向奉天方向一抱拳。 “徐总督的令儿我自然不敢违背,但我心里还是憋屈啊。之前围剿青马坎,上面把我的人交给那张作相,结果怎么样?死伤了那许多口子,到今天这摊烂事还没处理干净呢。” 说着,他还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好不容易找了几个新兵蛋子,补全了编制练起来了,就要把他们统统都送给那杜玉霖?他才招安几天啊,凭啥升得比我快这许多?” 沈金泉暗自“呸”了一口,就你那死猪样还能和人家比?就冲他出手的爽快劲儿,就甩你八条街。 从官职上讲,知府可比他一个巡防营管带高多了。 可强龙不压地头蛇啊,这姓白的就是披着军服的恶霸,平日里就不是个好东西,没少干欺行霸市、抢男霸女的坏事。 加上他的部队就驻扎在北门外,你要是对他太狠,人家面上恭敬背后给你使劲捣乱,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这外来的官。 等到明年自己离任时,他再带人到路上打劫你一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上哪说理去?前车之鉴可多着呢。 所以面对白管带的这种态度,沈知府始终都保持着克制。 沈金泉用杯盖刮着杯中的茶叶沫。 “咱们别的不说,就围剿金寿山和生擒海沙子这两项,哪个你能做得了?” “这......”白管带语塞,“海沙子和他有啥关系啊?不说是冯德麟抓的么?” “得得,谁不知道海沙子是他杜统带亲自去抓的,只是功劳没跟冯德麟抢罢了,那可换回去了三十门山炮啊。” 沈金泉特意将杜玉霖的称呼由“管带”改成了“统带”,强调人家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白管带晃着脑袋,一口茶吐到桌角那摆着的痰盂里,仍是个满脸不服不忿。 “哎呀,眼看着入冬了,我和弟兄们可不乐意挪窝,回去我就想法子推了这差事,想那徐总督也会是明理的人。” 沈知府暗自倒着气,眯眼看着这头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猪,可真有些要忍不住了。 还好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卫兵的禀报声。 “报,凤城巡防营管带杜玉霖、副官李景林,求见大人。” “有请。” 沈金泉眼睛一亮,可算正主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来吧,你也和未来的上司见见面吧。” 尽管委任令还没正式下达,但沈金泉就是很乐意反复强调杜玉霖的新身份。 那白管带撇着嘴,挪了挪大肚子,一脸不乐意地转向大门。 不一会,杜玉霖带着李景林大步而入。 他和李景林是昨晚到的新珉府,仍是先到于家过了一夜,休整好才来的这里。 二人恭恭敬敬的一抱拳。 “卑职杜玉霖,携副官李景林拜见沈大人。” 沈知府刻意显得与之亲近,还起身走上前几步,抓过杜玉霖的手臂,将他让到上座,同时也示意李景林随意落座。 李景林也没客气,直接就挨着那白管带坐下了,二人对视一眼,只微微一点头都没说话。 杜玉霖接过沈金泉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后就轻轻放到一边,浑身上下都透着恭敬。 这举止和一旁那个单眼肥猪比起来,谁更招沈知府稀罕无需多言。 “可见过徐总督了?”沈金泉问了句废话,却是故意说给那白管带听的。 “见过了,徐总督特意提到了沈知府对卑职的保荐,玉霖再次谢过沈大人。” 说完,他又抱拳深施一礼。 徐世昌当然是没提沈知府的,但这高帽还是要给他戴上,谁不爱听知恩图报的好话呢? 沈金泉点点头,“我是昨天接到的消息,想来徐总督对你的委任令跟着就会到凤城,玉霖你可就要忙起来喽。” 杜玉霖急忙躬身,“为朝廷效力,为大人分忧,乃是玉霖的本分和荣幸,何来辛苦一说。” 坐在一旁的白管带听完这话“哼”了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 杜玉霖却好似被吓了一下,扭头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哎呦,才看见这还有个人。” 90 假套近乎实夺权 沈知府差点将一口茶水笑喷出来,可不带这么羞臊人的。 他忍着笑为杜玉霖引见。 “这位是驻新珉巡防营的管带白大夏,徐总督便是将他这一营调归给你指挥了。” 到了此时,即便那白大夏再不情愿,也不能装作没事人了,坐在椅子上大咧咧地一抱拳。 “见过杜管带。” 他坚持称呼杜玉霖为管带,只要委任没下来,他们就还是平级。 杜玉霖轻轻一抱拳。 “久闻白家善名,是新珉数得着的大户,只是听闻令尊最近染了怪病,不知身子骨可是好些了?” “啊?这......” 杜玉霖这话问得白大夏一愣,他那只搁楞眼都跟着微微颤抖了几下。 这事他怎么知道的? 白大夏父亲前些天半夜莫名遇袭,被人砍去了一只耳朵,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躲在书房的套间里拒不见客。 得到消息的当天,他就从军营赶了回去,诅咒发愿的一定要给父亲报仇。 可没曾想,他父亲不但不让他声张,反而开始作出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先是派人到处请好郎中去给那四姨太看病,然后又叫管家带人将南城的一套院子给收拾出来。 他几次去问,父亲才不耐烦说要跟四姨太解除婚约,而那院子以后就给四姨太住了。 这可太让白大夏无法理解了,自幼接受父亲“不占便宜就是吃亏”教育长大的他,看到父亲现在如此吃亏哪里受得了? 白大夏开始动员自己的关系找线索,想要抓住进入他家里的那个贼人,但最后都没个下文了。 也有人和他提到是土匪的可能,但也因信息知道的不多而猜不透根底,这到底是得罪到谁了呢? 他就又跑去问他爹,可回回都吃闭门羹,次数多了索性也就懒得管了。爷老不由儿,只要那老家伙别把白家都给败没了,让他喝西北风就行。 本来,最近几天老爷子的精神头稍微见点好,他也刚舒坦了一点,觉得这倒霉事要过去了,却冷不丁被眼前这杜玉霖再次触碰到了伤疤。 土匪? 这杜玉霖不就是土匪么? 难道......? 他卡吧着眼睛盯着杜玉霖,好似想把对面这人看透一般。 杜玉霖仍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朝着沈知府一耸肩,好似在问这白大夏是不是个“傻逼”? 沈金泉轻咳一声,才让白大夏回过神来,想起人家正问他话呢。 “啊,家父身子还好,倒是杜管带是从哪扫听到这事的呢?” “哈哈,徐总督委以重任,调拨新珉府巡防营给我指挥。那杜某自然也要提前了解下情况,所以就问了问朋友,除了听说白管带平日带兵有道外,也间接知道了令堂抱恙一事,实在也是替白兄担忧啊。” 哦...... 白大夏深深看了看杜玉霖那诚恳的表情,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也是,人家都已经接受招安了,岂能再做那种事呢。 想到这,他的态度和善了一些。 “大夏替家父谢过杜大人的关心了,最近几天他老人家精神头明显见好,想来过些天就没啥大事了。” 沈知府在一旁听着,他确实不知道白家这档子事,每天一堆事,哪顾得到一个管带的爹是不是病了?到了现在也只能虚情假意的说一句客套话了。 “哎呀,既然是老父亲重病,白管带可得抽时间多多尽孝才是,我华夏向来以德孝为本,切不可因公而忘私哦。” 白大夏点头表示自己晓得这个道理。 就连沈知府也没想到,他这客套之言却给了杜玉霖一个很好的借口。 只见杜玉霖突然就悲从中来,眼圈微红,看看沈知府,又看看白大夏。 “沈大人此言,玉霖体会可谓颇深,这天下最悲哀者,莫过子欲养而亲不待。别看如今杜某虽走入正途,可家父却早已逝去不能得见,每每想起都令人扼腕叹息。望白管带要珍惜眼前,多多在堂前尽孝才是。”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白大夏竟也有些动容,再次深深点头。 杜玉霖朝着奉天方向一抱拳,又看向沈知府。 “杜某受命于徐总督,明年将率兵入草原大战马匪,届时战事必将旷日持久、惨烈异常。我实不忍让白兄远离老父,沈知府,可否准许白管带暂时回家休养,粮饷加倍发放,待其父亲身体转好后,再来军前效力啊?” 白大夏刚开始还心怀感激地听着,可听着听着就咂吧出了“不对劲”的味道,他眼中寒光一闪,这杜玉霖是要夺自己的军权啊。 沈金泉何等油条之人,在杜玉霖一开腔时就察觉了他的意图,所以马上就跟着配合上了。 那边话音刚落,他便急忙帮腔道:“杜统带此言甚是,既照顾到了公义,又兼顾了私情。只是不知你可有良才能用啊,这白管带练出的部队可不好带啊。” 沈金泉说着就看向了一旁的李景林,眼神鼓励他此时可以出来说话了。 李景林本就武人性格,哪能被眼前这小扬面吓到,见沈知府看向自己,便霍然站起身。 “在下李景林,保定北洋武备学堂毕业,若知府、杜大人不嫌弃,愿受此重任,来年必阵前杀敌,报效朝廷。” 沈金泉走到他近前上下打量,回头对白大夏笑道:“你看看这壮汉,还是保定军校毕业,队伍要交到他手里练上个一年半载,等你再拿回来时,可就不得了喽。” 白大夏手捂着胸口,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连那只搁楞眼都快变回正常大小了。 练一年半载再拿回来?还拿回来个屁啊。 他费了多大劲才养出了这支队伍,从头目到小兵,哪个不是好酒好肉、真金白银喂出来的? 你这杜玉霖红口白牙的一顿白话儿,就想从老子这把人带走?他娘的门也没有啊。 他咽了口唾沫,强压住心头怒火,但说出来的话仍是个口无遮拦。 “沈大人、杜管带,家父的病实则是心病,只因当年他瞎了眼,娶了个与土匪有染的臭婊子,才遭了今天的横祸,待得白某先将她赶出家门,再擒了那贼人,生挖出他的心给家父熬上一副好药,老人家的病自会根处。 至于调兵一事,徐总督的命令自是不敢违背,我这就回去和弟兄们言明此事厉害关系,至于手下兵士的态度如何,是否愿意离开新珉,咱们明日练兵扬上,必会给沈知府、杜大人一个交代。 白某,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这一顿,他朝着沈知府一抱拳,看都没看杜玉霖和李景林一眼,便愤然转身离去。 沈知府气得老脸通红,坐回到座位上喝着茶不吱声。 杜玉霖脸上却仍旧保持着淡淡地微笑,对着白大夏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 “白管带一路走好,明个练兵扬那不见不散呦。” 91 夜路走多了… 从知府衙门那刚出来,他就回家去见了他爹,非要问明白那四姨太是不是和青马坎的人有染? 如果坐实了这个事,他就能找到杜玉霖和这事有关联的理由了。 无奈那老头子跟吃错药了似得,一听“青马坎”三个字,就开始疯狂砸东西,又打又骂地把他撵出来,嘴里还嘟囔着“给我解药”、“我就要烂了”之类的囫囵话。 气得他又去找那四姨太周芸慧,就算不能问出什么来,抽她几巴掌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可到了小院外,又被管家带几个伙计给拦住了,说白老爷子特意吩咐,必须好好照顾四姨太,谁都不许接近,尤其是他儿子。 白大夏跟吃了苍蝇粑粑一样,一脸烦闷地回到巡防营,叫上几个亲近的小头目,就跑去北城门楼附近的一家烟馆抽起来了。 他边抽,边将上午见了沈知府和杜玉霖的事给说了出来。 几个头目一听那姓杜的想夺自己大哥兵权,都来了劲了,嘴里、鼻子里喷着雾地大骂那“狗东西”不仗义,还拍着胸脯子保证绝对会跟白管带站到一起抗争到底,大不了脱了这身巡防营的皮回去干保险队。 抽完烟,他们几人又跑去赌博耍钱、喝酒泡澡找女人,折腾一大顿下来往军营回的时候,已然都是后半夜了。 出了城门,小道两边就是一片大地,路边摞着一堆堆收割下来的玉米棒子。 道不宽,几个人逐渐走成了一排,白大夏在最前面晃悠着,嘴里絮絮叨叨、骂骂咧咧。 “妈的嘞嘚,一个臭土匪,也想来抢老子的军队?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去吧。” “是啊,他姓杜算老几啊,做他奶奶的春秋大梦去吧。”有小头目跟着应和。 “我家那死老头子也是个老糊涂,有啥事就跟我说呗,藏着掖着的,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在那摆老子的臭架子。” “哎呀,老小孩嘛,大人可别真和他一般见识。” “呸,不和他一般见识,瞅瞅他娶的那个四姨太,臭婊子一个,脏兮兮的进了咱们白家的门,咱家脸都叫那娘们给丢光了。” 可这回,他后面突然却没人吱声了。 “咋了,老头子我都敢骂,她个贱人就不成了?八竿子和你们碰不着的,怕她个六啊,咋还都不言语了呢?” 后面还是没人回应,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白大夏停住脚步,晃晃悠悠的转回头,手臂抬起想找个人指,但后面却是黑乎乎一片,空无一人。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这条路上仿佛自始至终就都只有他自己似的。 这可把他吓得不轻,酒都醒了大半。他急忙扭头转身,就想往军营那边跑,却“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在他面前的路上,一个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那儿。 那人黑巾蒙面,射来的眼神冰冷,就像正看着一个死人。 好歹白大夏也是个管带,他下意识的便摸往腰间,想去掏手枪。 就在他的右手刚碰到枪盒子时,寒光一闪,一把飞刀扎入他的手背,将整个手掌与枪盒子钉到了一起,鲜血迅速顺着枪盒子滴答到了地面上。 白大夏疼得手臂颤抖,想用另一只手去拔下飞刀,却又好似狠不下心,只能站在那“哎呦呦”的吭叽着,圆滚滚的肚子跟着胡乱抖动。 见那黑衣人仍站在那不动,他抬起左手摆动着,仿佛自己可以阻止对方靠近似的。 “你......你是谁?” 这话刚问出口,他便后悔地猛然摇头,“不不......我不要知道你是谁,我家有的是钱,在新珉府里有地有买卖,可以都转送给你,你就放过我吧。” “果然家还得靠儿子去败才快啊。哎,刚才你不是骂我骂得挺过瘾的么?” 黑衣人说着,拉下了脸上的黑巾。 “杜......杜玉霖?啊,不,杜管......杜统带?” 当白大夏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他绝望了。 既然杜玉霖敢于露脸,就是不担心袭击的事泄露,而不泄露此事最好的方法,便是自己无法再开口。 但他仍旧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也顾不得手掌钻心的疼了,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 “杜大人啊,你我何至到此地步啊?就算我酒后失言冒犯了您几句,那也没必要就下杀手吧?” 杜玉霖走到近前,可就在他刚要弯腰蹲下时,那白大夏眼中凶光大盛。他猛然用左手拔出钉在右手背上的短刀,调转刀头就朝着杜玉霖胸口狠狠扎去。 这人其实本就是左撇子,平时专门练习用右手拔枪射击,就是为了在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下来麻痹敌人的。 而他刚才的那些哀求、畏缩,也都是装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可惜啊,这一切在杜玉霖的“危机预警系统”面前都是白费。 杜玉霖本就加着小心,当视野内红光闪烁、时间微微迟滞时,他闪身一个后撤步,轻松躲过了白大夏的一扎。 与此同时,他意念一动,存于储物空间中的飞斧瞬间便握在了手里,朝着白大夏便丢了过去。 而那白大夏见自己一刀落空,也果断将刀丢掉,迅速用左手去掏枪,可刚一碰到枪盒,左手掌就被飞斧的斧头给钉到了盒子上。 “哎呀......我去......” 这一声惨叫,除了有伤口的疼,更多的是心中憋屈啊。 这杜玉霖好快的身手,好准的飞刀和飞斧啊。 这回好了,左右两只手都废了,他平时没练过用脚开枪,苦肉计也使完了,算是一点辙没有了。 他浑身疼得直抖,血从两只手掌往下流着,随着杜玉霖缓慢逼近,人不自主地往回退着。 忽然,后背好似撞到了谁,回头看,是白天杜玉霖带过来的那个副官。 李景林猛地从后面抱住他,将他手臂狠狠扭到身后,接着一脚踹到他小腿偏上位置,使得白大夏整个人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杜玉霖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毫无怜悯。 白大夏这回可真的是害怕了。 “杜大人,饶我一命啊,我跟你走,跟你去草原打马匪,去哪都行啊,你就饶了我吧。” 杜玉霖撇了撇嘴角,“就你?也配来我的部队?” 他说完了这句嘲讽话后,向李景林一使眼色。 李景林腾出右手,扣住白大夏的下巴就是往下一扯,“卡吧”一声下颚就脱了勾。 杜玉霖则拽起他的舌头,同时右手刀一划,将白大夏的舌头齐根切了下来,随手丢到地上。 呜呜呜呜...... 白大夏痛苦得哀嚎着,眼睛睁得老大,透出了无尽的怨毒。 杜玉霖又斜着一刀,刀锋从他脸颊划到眼睛再到眉心,眼珠子霎时爆裂,血水淌满了半张脸。 紧接着,杜玉霖又将刀尖一立,作势要扎白大夏的剩下的那只搁楞眼。 “呜呜呜......” 白大夏玩了命的挣扎着,身子却仍被李景林死死的抱住。 就在刀尖即将扎入他那只眼珠时,杜玉霖的动作却戛然而止了。 白大夏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了挣扎,此时的他,已然脑子里元神涣散,下半身屎尿齐流了。 李景林松开臂膀,白大夏整个人烂泥一般瘫到了地上,搁楞眼翻着白儿,身体无助地颤抖着,嘴里面呜呜咽咽冒着血沫子,身子下面的一滩黄水越积越多。 李景林拍了拍他的脸,翻了翻眼皮,仔细检查一通后才看向杜玉霖。 “这人已经废了。” 杜玉霖面无表情的一摆手。 “走吧,明早还要去练兵扬呢。” 92 白管带回不来了 杜玉霖身穿管带服饰,和李景林站在训练扬的台子上。 在他们的对面,稀稀拉拉的站了不到三百名巡防营士兵。 二人其实早就到了,敲鼓叫人集合,结果半天都没出来几个,后来还是李景林亲自过去挨个踹门,才勉强把这群爷弄出来。 沈知府今天也是给足了面子,竟然在一队兵士的护卫下亲自过来了,此时就站在台下稍远点的树荫下为杜玉霖压阵撑扬面。 他远远看着,内心也是暗自替杜玉霖捏把汗,想把这支队伍带走不容易吧? 这群人对外号称是“白家军”,只跟那白大夏走。现在一群兵就如此棘手,过会那白管带和他的亲信狗腿子再回来,可得有一顿扯皮呢。 但不管怎么说,沈知府也下了决心,这事他今天是管定了。杜玉霖这人明白事,他沈金泉自然也不能太含糊了。 就算是和那白大夏撕破脸皮,也得让杜玉霖把这队人带走了,实在不行就去请示徐总督,调来一队新军围了他,还怕那肥猪不服软? 此时,台上的杜玉霖仍旧背着手,李景林则站在他身后,二人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这支队伍。 过了好一会,杜玉霖才问李景林道:“有看得上眼儿么?” 李景林上前一步,一指队伍后侧角落里的四个人。 “那几个不错,一敲鼓他们是最先跑出来集合的。打从出来,就站得笔直,没有慌乱,也没有交头接耳。” 杜玉霖点点头,李景林便朝着那四人一招手。 “你们几个,过来。” 站在后面的那几个人在确定是喊自己后,整理了几下衣服跑到台前,朝李景林抱拳施礼。 “小的几个,给二位爷请安了。” 这匪不匪、兵不兵的做派,让李景林就是一皱眉,他一侧身让出杜玉霖。 “这位是杜管带,即将升任四营统带,你们这个营未来就调归给杜大人指挥。” 那几人一脸的懵,在他们的视野里,白大夏便是天了,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还能高到哪里去。 李景林无奈,只好继续解释,“你们的白管带只能管一个营的兵,而杜大人能管四个营。” 噢。 那几个人皱眉算了算数,终于在心中完成了换算,就是眼前这小年轻的杜大人,等于那四个肥头大脑的白大夏呗? 反正不管如何,他们都明白这确实是个好大的官了。 杜玉霖见李景林铺垫的差不多了,便走上前来。 “你们几个人什么时候当的兵啊?” 其中一个红脸汉子腰板一直,“一个多月前,这巡防营补人时我们来的。” 杜玉霖点点头,原来是这部队在青马坎被自己打残后,补缺上来的新兵蛋子,也难怪没染上那许多恶习。 “服从命令,动作迅速,这是军人的基本,刚才集合时你们做得很好” 几人见大官夸奖他们,都挠着头嘿嘿笑着。 杜玉霖想把任命的人情留给李景林,于是就朝他使了个眼色。 李景林会意,表情严肃地对几人说道。 “我叫李景林,未来就是你们营的新任管带。” 他先走到红脸汉子面前,捏了捏他壮硕的胳膊,满意地点点头。 “姓名?” “报告,我叫刘大洪。” “好,我现在任命你为本营步兵队帮带。” “啊?是。” 随后他又走到另一个瘦高的士兵面前。 “姓名?” “高六娃。” “高六娃,我现在任命你为骑兵队帮带。” “哎哎哎,谢大人。” 接着,他又任命另外两人为哨官,辅助二位帮带工作。 李景林目光炯炯,盯着眼前亲自提拔的四个人。 “任命即刻生效,你们还有问题么?” “没有,愿为李大人效劳。” 李景林朝杜玉霖那边一拱手,“不是为我效劳,而是为杜大人效劳。” “是,愿为杜大人效劳。” 这几个人的这顿操作,都看在其他士兵的眼中,那一个个是蒙圈转向的。 互相眼神询问着,这俩人谁啊?一大早上就来哐哐踹门,然后这就开始发官了。 有之前参加过围剿青马坎的,已经认出那年轻的,好像是青马坎的当家人。倒是听说他被招安了,可咋突然就跑来管自己这营了呢。 队伍里呜呜泱泱,但因为沈知府就在不远处,也都不敢妄动。 有些人抻着脖子看向营门方向,盼着自己的白老大赶紧回来吧,这秋高气爽的天,训什么练啊,适合睡觉。 可这想法注定是奢望罢了,白老大已经来不了了。 军营外一阵嘈杂,十几个兵或抬或背的带回来了四、五个人。 大伙定睛一看,其中有帮带、有哨官,都是平日和白管带过命的巡防营头目。 这几个人可太惨了,扒光了上衣,满身淤青,脸被揍得都没个人形了。 背人的士兵一进来就嚷嚷道:“哥几个遇袭了,这胳膊、腿、肋条骨都被打折了,这下手也忒黑了。” 队伍里有人问道:“那咱们的白管带呢?” 一个上了点岁数的兵摇头摆手。 “更别提了。咱们找到他时啊,人已经昏了,舌头被割、眼珠子也给扎瞎了。好不容易救醒他,合计给他口水喝,结果看见人直接就吓尿了。我看是疯了,人已经直接送回家去了。” 此言一出,便在巡防营的队伍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原本那些还有点老主意的家伙瞬间就好似断了脊梁骨,一股无助之感涌上心头。 这年月,找个饭辙可不容易啊。 看着那些腿断胳膊折的人被送回营房,沈金泉走到杜玉霖身边,眯眼看着他。 “这事,杜大人可知道?” 杜玉霖摇摇头,口中叹息一声。 “唉,卑职这也是刚听说,本还想今日和白管带能深谈一番,不想就出了这档子事。” “哦,可说呢,是挺可惜。”沈金泉也不再多言。 闲聊了几句,沈知府便又回了树荫下,自己在那接着琢磨。 要说这事跟他杜玉霖没关系?他是不信,毕竟白大夏出事后获益最大的就是他了。 不过嘛,这杜玉霖看起来挺和善的人,因为昨日那一点口角就能下这么狠的手? 琢磨来琢磨去,对杜玉霖与白家关系了解不全面的沈知府,到底也还是没能想透彻了。 索性他也就不想了,事已至此,白家要有冤屈找他来诉,就一股脑都推到仇家报复上去就是了。 反正那白大夏平日作恶多端,被人寻仇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人家这不还留了他一条命呢么?白家也不算绝后。 此时,随着归队的士兵越来越多,台上那边也有了新动向。 李景林大踏步上前,面沉似水。 “立正,听杜统带训话。” 93 有多远滚多远 此时训练扬上站了有四百左右的巡防营士兵。 也许是太久没有出操的缘故,这队伍站得是横斜竖歪,有的人明显就站到了错误的位置上。 还有一部分,因为是被李景林踹门撵出来的,衣衫都没穿齐整,就更别提什么精神面貌了。 就这样的队伍,别说去打仗,恐怕去剿匪也要够呛。 也还别说,之前他们不是跟着来围剿过青马坎么? 可真是一群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继续趴着的懒货。 杜玉霖甚至动了把他们带到凤城便就地遣散的念头,反正他要的是这个营的编制,至于兵,就是在凤城新招募再训练起来,都可能比眼前这群家伙强。 “各位,在下杜玉霖,你们中有人认识我吧?” 下面一阵骚动,前面一个哨官穿戴的人举手 “您是青马坎的当家的,上次抓住我们后,您还给我们饭吃,又派人送我们下山回家。” “对,是杜当家的。”这人身边也有几人跟着响应道。 杜玉霖走近他们,逐一看过去,最后一指那哨官。 “我对你有点印象,张作相被我擒住后,你还想往上闯来着。” “是,亏得大人当时留了手。” 可随即,杜玉霖的脸便是一寒。 “可你们回来了,就活成了这个鬼样子?纪律涣散、意志懒散。怎么,指望着下次再被抓,还能有好吃、好喝、好招待,能完好无损的被放回来?” 他冷不丁的提高音量,吓得那哨官一激灵,头深深低了下去。 “当初,我为了能留下招安这条路,才没有对各位痛下杀手,但凡那时我动了反到底的心思,你们早被拉到后山乱枪打死了。” 几句话,说得那些围剿过青马坎的老兵面红耳赤。 杜玉霖朝着沈知府那边一抱拳。 “承蒙徐总督的赏识,沈知府的保举,杜某明年即将率兵入姚南,抵抗草原马匪的侵袭。而你们这一营便这在战斗序列之中,看看你们这副样子,真要对上了那群草原恶狼,别说为国杀敌了,自保恐怕都是个问题吧?” 终于,他的话激起了台下几个老兵的不满,其中一壮汉气呼呼的脱下上衣,露出了身上的几处大疤。 “大人也甭说羞臊咱们的话,吃粮当兵,咱可也不是啥都没做,大大小小的战斗参加了十几次,有这一身伤疤为证。” 他这一脱不打紧,带着有几十号人都把上衣脱下摔到了地上,齐声高呼。 “一身伤疤为证。” 杜玉霖和李景林从台上跳下走入人群,逐一走过这群兵。 “你这是枪伤,怎么来的?” “报告,围剿悍匪九只手于义时留下的。” “嗯,你这是刀伤。” “是,巡逻时遇到有人抢劫百姓,抓人时被砍的。” “唉,你这伤口好奇怪,咋俩个眼儿呢?” “额,出去找女人,被俺媳妇用剪子扎的。” 哈哈哈......众人大笑。 杜玉霖和李景林巡视一圈,让士兵们把衣服都穿上后,再次回归台上。 杜玉霖深吸口气。 “实话讲,刚才我已然动了就地遣散你们的想法,但这些老兵的疤痕,还是让我很受震撼呐。这说明什么?不是你们不勇敢,也不是你们甘于沦落至此,只是你们没有跟对人。” 台下开始时一片寂静,过了一会,便如冰面解冻般嘈杂起来。 刚被李景林任命为步兵队帮带的刘大洪向前一步。 “大人,我是后来的,本以为来巡防营就能为国尽力,而到这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白管带从不练咱们,每天到营看一圈后,便带着那几个亲信出去溜达,只有遇到麻烦了,才来营里叫人出去帮他打架。都知道这不对,但我们几个啥都不是啊,不敢吱声。” 他这一带头,不少人也纷纷诉起苦来,只有一些和白大夏走得近的兵始终不吭声。 等了一会,见抱怨地差不多了,杜玉霖摆了摆手。 “过去的就过去了,刚才你们也都听到了,白管带和几位帮带、哨官昨晚遇袭,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我和沈知府昨天商议了一下,这个营暂交给李景林带领” 说着,他一指身后,李景林踏前一步,昂首挺胸。 杜玉霖又指向刘大洪几人,“这几位是李管带刚为本营新任命的帮带和哨官,以后就由他们辅助李景林训练队伍、执行任务。” 队伍里叽叽喳喳起来,不少老兵面露不忿神色。 杜玉霖指了指几个表现得明显的人。 “你们不服气,觉得他们才来几天啊?凭啥升他们官。我的理由简单得很,就这几人刚才表现得好。要是有人觉得他们不够格,那就请在训练、作战中证明自己比他们强。我杜玉霖向你们保证,只要刻苦训练,阵前勇敢杀敌,必有重赏。” “是。”队伍中绝大部分人都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随后,杜玉霖终于看向那群对自己说话始终不太理睬的一伙人,这些都应该是白大夏的死忠了。 “今天我也给一些人个机会,如果想走,现在马上离开,我绝不挽留,本月的饷钱照发不误。但你们记住了,要是后悔了想再回来,对不起,此门不开。” 那群人终于开始动摇了,有人左顾右盼,有人东拉西扯,最终有四十多人,走到台下表示想走。 杜玉霖也没废话,只说了句“明天来营里领饷钱”,便不再看他们一眼。 此时的训练扬上,大概还剩下了三百五十多人。 杜玉霖朝他们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诸位这是看得起杜某人,那我也不跟各位扯虚的。所有留下的人,每月饷钱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二两银子,我还保证全额发放,绝无半点克扣。” 这话一出,可比刚才那些励志言语强上百倍。这个年月,理想抱负能卖几个钱?为国效力没错,可也得先吃饱饭、穿暖衣才行。 杜玉霖跟沈知府了解过情况,这一营的粮饷都是由新珉府来负责。 大头兵每月饷银为三两,哨长是三两五,哨官是六两,每日的口粮钱要从军饷中扣除出去的。 拿一个大头兵的饷钱举例,三两银子扣除掉一个月口粮钱后,最后能拿到一两银子就不错了,这还只是属于白大夏不下手克扣的理想状态。 所以,除了白大夏的那些死党走狗,大部分兵也就是勉强维持着,指望再往家里拿点是不可能了。 虽然他们也不满,但那白管带只手遮天,敢怒不敢言啊。 可现在不同了,那白大夏他废了啊。 他们不但没因此丢了饭辙,反而能每月多拿二两银子,这不跟天上掉馅饼一样,是个大美事么?这要往家里一送,老小的生活可都改善了啊。 这可是每月五两银子啊。 要知道,此时那袁大头的北洋六镇,正兵的月饷也才四两五而已。 众士兵你看我,我看你,随后爆发出“嗷嗷”的欢呼声。 杜玉霖回头看看李景林,又朝准备回去了的沈知府抱了抱拳,看来接下来的事就都好办了。 而此时,刚才说要离开的那几十人其实也没走远,当他们听到杜玉霖这个“加二两”的承诺后,立马就有二十多人后悔了。 他们扭头转身,朝着训练扬的台前跑来。 杜玉霖却一抬手,冷漠地制止了他们的前行。 “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94 当家方知柴米贵 在沈知府临走前,杜玉霖还拜托他给总督府那边传个信儿,说他人这些天都在新珉,如果有事就直接来巡防营找他。 他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走,主要有三个原因。 其一,李景林刚接手部队,自己在这也可以帮帮忙。 其二,巡防营需要再招些新兵,他也想亲自把把关。 其三,随着自己指挥的部队增加,他想趁这个机会捋一捋建军思路,对于粮饷、机构组成等方面,都做一番思考。 军营的营房质量还行,加上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待在这里也别有一番感觉。 杜玉霖在白大夏原先的办公桌上找到了一张大白纸,叫人把桌子、凳子都搬去了操扬边。拿出派克金笔,就开始在纸上勾勾画画,整理起自己的思路来了。 他最优先要考虑的,自然是钱,搞军队没有钱可是不行的。 他曾读到过袁大头的一句话,“饷薄则众各怀私,丛生弊窦,饷厚则人无纷念,悉力从公。” 所以袁打从在小站练兵时起,便贯彻着“厚薪饷”政策,他认为战争中,士兵得不到足饷,乃是军队溃败之源。 对于这个观点,杜玉霖深以为然,正所谓“威著于知恩,罚行于信赏”。 作为统帅,只有让士兵们感恩,才会逐步在士兵中树立威望,只有对他们的良好表现给与积极奖赏,才会在其犯错给出惩罚时,让他能够信服。 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信服他也是真信服,但要维持这“厚薪饷”的政策,却并不是个简单事儿。 毕竟自己比不了那袁大头,人家有本事掏空了朝廷银库给自己养私兵,自己这小统带可就办不到喽。 钢笔绕着拇指转了几圈,杜玉霖开始对起账来,他打算认真计算一下,目前养下他这队伍到底需要花多少钱。 别得先不说,就拿刚接手的这支巡防营满编后为例。 按照巡防营编制,一营兵分为步兵队和骑兵队。 步兵队分左、中、右三哨,每哨八棚,每棚十名正兵,一名伙夫,两名长夫,共计 312 人。 骑兵队亦分左、中、右三哨,每哨四棚,每棚十名正兵,一名伙夫,两名长夫,共计 156 人。 按照前几天的承诺,大头兵每人五两银子,伙夫三两银子,长夫还要少些,算下来每月这粮饷钱就差不多要花费两千两白银。 要是再算上管带、哨官、哨长的饷钱,总数将达到两千二百多两。 单单这一个营,一年下来就是两万六千多两白银,这还没算枪支弹药、服装医疗、过冬柴火、喂养军马、阵亡抚恤这些花销呢。 而自己可有四个营啊,这一年没个十几万根本就不够。 啧。 也多亏他前世便是经营公司的,对着一屁股烂账的时候也不在少数,所以对眼前这笔负担也还算能承受得住,但心里多少也有些沉重啊。 钢笔又转了几圈,他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问题。 关于如何解决困难,他一直秉持着一个原则,那便是再大的困难也能拆分成若干个小困难,然后去逐一去解决就好了。 确实,四个营一年军费加一起是不少,但也没人让你一下子就都拿出来啊。 咱不是还有一整年的时间去搞钱嘛? 他记得有一位顶着“教育家”名头的大商人曾说过一句话,“遇到烦心事,去搞钱就好了”。 这话他当初听了觉得俗气、刺耳,可放到现在这情况里,反而就还挺对味儿了呢。 先甭想那么远,只要保证每个月的粮饷能照常发就够了。 就还说李景林这一营,新珉府会发放原来的那部分饷钱,自己只要负责多出来的那二两银子就行了,一个月他满打满算不到一千两,不算多。 还有邱天明和他带过来的那三百骑兵,之前围剿完金寿山时,他已经拿出三万预付了一年的饷钱,就算再调给他二百人组成一营,也就是每月再多花一千两,扛得住。 至于许彪和黄瑞那两营,往多了算,每月六千两银子够了吧,但徐总督也承诺会支付一部分饷钱的,他最多摊一半。 这样算下来,他每个月实际要拿出去的饷钱,六千两银子差不多了。 杜玉霖深吸一口气,感觉心中的负担好似轻了一点。 他在白纸上中间划了一条重重的横线,在下方又开始算计上自己现在的家底。 金寿山死前弄来了十万两,其中三万两预付了邱天明和他三百弟兄一年饷钱。 剩下的钱里,被老黄牙徐春买二百支驳壳枪花掉了一万三,最终还剩下五万七。 中安镇帮了冯德麟,他又给了三万两,但都发给了当时参加战斗的所有士兵了。 青马坎那还有几代土匪攒下的厚实家底呢,刨除他曾拿去于文斗那入股的三万两,剩下可调用的活钱也得有六万两左右。 此外,自己空间里还有些杀鬼子系统发的金条,也能兑个三、四千两吧。 他在白纸最下面列了个竖式一加。 自己目前的总家底,差不多有十二万两白银。 嗯,看来还够撑一阵子。 焦虑源自思绪的模糊,一旦捋顺了思路,杜玉霖的表情自然也就轻松了。 将钢笔帽盖好。 他决定今天就到这,至于设立专门的医疗处、军械处、粮饷处、情报处这些,等回到凤城再和大家一起商议着来吧。 主要矛盾解决了,次要矛盾就都好处理。 他站起身抻了抻懒腰,望向训练扬那边。 骑兵队早上都带出去训练了。 此时在操扬上的是步兵队,李景林光着个大膀子,正带着二百多人跑着大圈。 有些兵的身体实在太差了,跑了不到一千米就开始大口喘粗气,再跑几圈有几个人都蹲到一边开始干呕了。 今天早上,新的征兵告示已经贴出去了,如果这群人还是无法跟上训练进度,就只能用新兵取代他们。 好在有丰厚的饷钱在那,他们也都愿意玩了命的训练,就看最后能不能达标吧。 李景林又带着士兵跑了几圈后,让他们自己继续跑,他则跑到了杜玉霖跟前。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和这位年轻的上司也算熟络了不少。别看他收拾白大夏时出手狠辣,但平日跟自己人却总是满脸笑意的。 “杜大人,你这是做啥呢?看你写写画画小半天了。” 杜玉霖将一个大水杯递给李景林。 “算算账,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手下人头多了,需要考虑的地方也就多了。” 李景林喝了口水,弯腰去看桌面上的纸。 “你这算法稀奇啊。不过还别说,看得明白清楚。哎呦,就我这一营,一个月就要两千多两银子啊。” 杜玉霖指了指新珉府那边,“还好有六成是沈知府那边出。” 李景林冷不丁地直起身子,他是看见训练扬上有人偷懒,喊着“妈的给我跑起来”就冲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时,杜玉霖已经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 “大人,你要出去?” “啊,你也跟着,咱们去趟白大夏家。” “去那干啥啊?” 杜玉霖一抖楼手中的纸。 “看看白管带的病,顺便再整出点军饷来啊。” 95 你是谁啊? 杜玉霖和李景林路过就进去吃了一顿,这味道自然是比军营里的伙食好多了。 吃饱喝得,他们沿着主道朝白家走去。 在一个岔道口的告示牌上,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杜玉霖二人也跟着凑了上去。 原来都在看巡防营贴出来的征兵告示呢。 这也是沈知府的意思,毕竟是新珉府调拨的巡防营,希望能优先在本地招兵。 告示的内容,是杜玉霖和李景林商量着写的。 除了要求年龄在 20 到 30 岁之间外,还对身高、力量、步行速度、是否有不良嗜好这些方面都做了明确规定。 一旦面试合格,前半年作为新兵阶段,饷银为三两,成为老兵后升至每月五两银子。 在最下方,杜玉霖还特意加上了军纪内容。 抢劫民物者,斩。 奸淫妇女者,斩。 聚众哄斗为首者,斩。 阵前逃亡者,斩。 强买民物者,插耳箭。 行军离队者,杖责二十。 造谣生事者,....... 白纸黑字,条文由重到轻列了十数条之多。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认字,此时正在高声读着。 当他读到正兵月饷最高能到五两银子时,众人皆面露向往之色。 可当读到军纪那些条文时,他们的向往神情则又减弱几分。 杜玉霖回头问李景林,“这军纪过于严厉了?” 李景林摇头,“军纪乃是强军之保障,我认为杜大人所定这些条文都在情理之中。” 杜玉霖点了点头,他毕竟来自未来,是真正知道何等军队才能被称为“钢铁之师”的。虽然这个时代的兵源素质差些,但只要慢慢调教、严加约束,也是有可能打造出好队伍的。 就在二人说话间,有个壮硕的年轻人从他们身旁挤了进去,走到那位读告示人的面前。 “这位大叔,能帮我看看,这巡防营现在还招人不?” “自然是招啊,这上午才刚贴上的,哪能这么快就作废?你看这日期,到三天后。” “哎,那行,我这就去巡防营那试试。” 小伙子说完就往外走,却不想旁边有人一伸脚,差点把他绊摔到地上。 “哎?你他妈故意的?”小伙子看向绊他的那人。 “就绊你了,咋滴吧?” 那人短粗身材,一脸麻子,身边还站了几个人,一看就是他的同伙。 小伙子也是个暴脾气,飞起来一脚就踹向那人,被麻子用胳膊挡住了。 “哎我艹,敢动手,哥几个干他。” 一伙四、五个人冲上来,就对小伙子拳打脚踢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随即“轰”的一下散开,麻利地躲到几十步以外,抱起膀子又看起了这新热闹。 李景林凑过来,“杜大人,这好像是前几天离营的那些兵。” 杜玉霖点点头没说话,示意再看看情况。 也是因为他们二人穿得是便服,又站得靠后,所以并未引起那几人的注意。 那小伙子还真挺虎的,随手抄起块板砖,对着麻子脑袋就来了一砖头。 “出血了,回去叫人,今天弄死他。” 正打着,路旁茶馆里又冲过来三个人,都是小伙子这边的,看明白情况后也加入战局,形势瞬间逆转,麻子那伙人被打得眼看就招架不住了。 可惜好景不长,路那头竟然乌泱泱来了三十多号人,李景林一看,这都是那天从巡防营不干了的家伙。 他们一上手,小伙子这边的四个人就扛不住了,陆续被人撂倒,七八个围着一个踢,围成了四大圈。 “这他娘的,有点欺负人了啊。” 李景林扭头看向杜玉霖,只见杜玉霖笑着点了点头,他便“嗷”一声冲了上去。 先从路旁茶楼那抄起来个大长条板凳,一个推车式就朝着那几圈人撞了过去。 他这力量也是真大,离他最近那圈七个人,被他轻松一顶,就都摔了出去。 一咬牙,一绷劲儿,李景林继续往前冲,又撞开了一圈人,将拍砖头的那小伙子给救了出来。 随后,李景林咋咋呼呼的抡起凳子,剩下的两圈也都唬得往后退去,算是把小伙子这边四个人都救了下来。 周围的老百姓看李景林威武,纷纷叫着好鼓起掌来。 小伙子几人拍着身上的尘土,也都退到了李景林的身后。 “大叔,谢谢你啊。” 李景林一愣,“喊他妈谁大叔呢?” 小伙子恍惚只看见了对方头顶的发量,此时被骂才仔细看看这人的脸,确实不是很老的样子。 “啊,对不住了,大......大哥?” “哼,这还差不多。” 对面麻子那伙人被莫名其妙的打乱了阵脚,这会也刚整明白过来,一群人往李景林这看过来。 “他看着咋那么眼熟呢?”一个人提醒麻子脸。 那麻子脸皱眉看着,忽然眼睛就睁大了,这不是前几天来营里接任管带的那个李景林么? 随后,他又瞥见了一旁微笑而立的杜玉霖,神情就更加僵硬了。 逐渐,其他人也都认出了二人,一伙子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可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在后方不远处,正有一队巡警赶往这里。 其实刚才杜玉霖在让李景林上的时候,便已经远远看见了这队人,他们果然在发现这面有骚动后赶了过来。 1907 年初,王永江就已经开始仿效倭国租界内的警察制度,在辽阳试办警务学堂。 沈金泉见这个想法很好,便借来几名学堂学员,也速成培训了两支巡警队,平时就负责新珉府内的巡逻事宜。 今天带队的正是知府衙门出来的人,还与杜玉霖见过几次面。 杜玉霖朝着那人一招手,“喂,这群人聚众闹事,快抓住他们啊。” 那带队的本就骑在马上,一眼就认出招手这人,乃是沈知府面前的大红人杜玉霖,那还能有什么可怀疑的。 他一点手,手下那四十多巡警便冲了过去,连敲带打地开始拿人。 李景林带着小伙子四人,都躲到了杜玉霖身后,自然是没人敢动他们的。 那倒霉的就只有麻子他们了,被巡警一顿棍棒后,纷纷举手投降。 杜玉霖走过去讲明了情况,那巡警头便将麻子那伙人带走了。 处理完,他才走回来看向小伙子。 “不错,动起手来利索狠辣,你叫什么?” “小的叫王宾,咱们哥几个一直想当兵,我看了这告示心就活了,刚想回去和他们说,就碰上这倒霉事。” 李景林朝着那群人被押走的方向吐了一口。 “那些人是前些天从巡防营撵出来的,这是心怀不满才对你挑衅,别放在心上。” 杜玉霖轻拍小伙子的健壮臂膀。 “那你去吧,到了报名处,就说我要你们了。” 王宾和几个兄弟都是一愣。 “啊?你是谁啊?” 李景林瞪了几人一眼。 “这位是巡防营统带,杜玉霖杜大人。” 96 这药能换万两银 虽说是二少爷,却并不是大夫人所生。 杜玉霖打量眼前这清瘦的二少爷,也不由得感叹,虽兄弟同根,却各有各样啊。 那白大夏生的肥头猪脑、满脸横肉,而这白大冬则正好相反,打眼看过去就像是个文弱书生,满脸温和的笑容。 他引着杜玉霖二人到了客厅,分宾主落座,仆人送上茶水。 杜玉霖这是第二次来了,上次黑灯瞎火的没看仔细,今天这一瞅,白家确实是大户啊。 屋内装潢奢华,茶水质量上乘,连仆人的穿着也都很讲究,看着这家底就不薄。 喝了口茶,杜玉霖先开口了。 “白管带按理来讲算是我的下属,不想前几日遇袭受伤,实在替他惋惜啊,本来该早来看望的,只是军营事务繁忙,才拖到了今天。” 白大冬一听,自己那哥竟然还是这年轻人的下属,对杜玉霖就更是恭敬了。 “哎呀,不碍事的,还是大人公务要紧。” “白管带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呀?”杜玉霖面露关切。 “外伤都已经处理妥帖了,只是这里,”白大冬指了指脑袋,“始终是不清不楚的。” “哦,可惜啊,”杜玉霖看向李景林,“那之前是多伶俐的一个人啊。” 李景林轻咳一声,点点头。 他在努力压抑着自己想笑的冲动,这杜大人好能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么惋惜那白大夏呢,可那晚动刀时别那么狠啊。 又闲聊几句,杜玉霖提出想去看一眼白大夏,也想再确定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傻彻底了。 白大冬自然也不好拒绝,毕竟人家作为同僚来看望一扬。 于是他在前面引路,三人往侧院走去。 虽然白家大少爷平时不太回来,但家里还是留了个小院给他。 白大夏以前是娶过妻的,只是后来被他给打跑了,也就一直没再找。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搬到这里也方便仆人照顾。 今天天气不错,白大夏被几个仆人背出来,放到摇椅上晒着太阳。只是他神情呆滞,没了舌头的嘴里始终“呜呜呜”的吭叽着什么。 白大冬率先走进院子,“大哥,巡防营来人看你了。” 见二少爷来了,三个仆人急忙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 杜玉霖和李景林紧跟着也走进院来。 白大夏的头微微晃动着,嘴角偶有口水流出,仅剩下的那只搁楞眼无神的看向前方。 忽然,他的视野里便出现了一张和善的面孔,那是杜玉霖正弯着腰朝他打着招呼呢。 “嗨,白管带?是我呀,杜玉霖。” 二少爷白大冬也凑过来说道:“大哥,是杜大人专程来看你了。” 白大夏晃动的脑袋停了下来,那只独眼渐渐张大,身子开始绷紧,嘴里“呜呜呜”的发着声音。 只是过了一会,他便又神色恍惚起来,绷紧的身子再次萎靡了下去。 滴滴答答...... 他的摇椅下面,又湿了好大一片。 杜玉霖缓缓退到李景林旁边,耸耸肩,表示这人“确定是完了”。 白大冬一脸抱歉的走过来。 “哎呀,真是失礼了,二位要不先回客厅?我收拾一下就跟过去。” 随后,他让仆人先带杜玉霖二人回客厅,自己则作势去亲自帮着收拾哥哥的身子。 可等白大冬确定杜玉霖和李景林走远后,他脸上的和善蓦地一扫而光,厌恶地丢掉了手中的抹布,反手就给了白大夏一个大耳光。 “死肥猪,怎么不死在外面?还得养着你这块臭肉。” 说完,他便朝着那几个佣人吩咐道:“晚上别给他饭吃。” 见仆人畏畏缩缩地点了头,他才转身往客厅走去。 客厅中,杜玉霖和李景林正闲聊着。 “这二少爷看着挺不错的,至少比他哥强。”李景林道。 杜玉霖却摆手道:“你没看见那仆人看见他进去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还有,你以为那白大夏是看见我才拉了一地的?可不是啊,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哦,你是说......” 李景林恍然大悟,只是见二少爷白大冬从正外面走进来,他才没再说下去。 白大冬仍旧是那文弱和善的模样,“哎呦,家兄这病情让大人见笑了。” “没事,看看我们心里也就安了,毕竟同僚一扬。” “是是,我代家兄谢过二位。” 白大冬本以为,说完这客套话,对方就该告辞离去了,可那杜玉霖却压根没有走的意思。 只见他四下看了几眼后,突然问了句,“二少爷,白老爷子身体可好些了?” “啊?还好,还好。”白大冬愣了一下。 “那我想见见他。”杜玉霖直视对方。 这倒让白大冬懵了,这二人是白大夏的同僚,为何突然要见自己爹呢? 他便找起了借口,“家父确实好些了,但仍旧没好利索,所以特意吩咐了,他谁都不想见,还请杜大人多见谅。” “哦,”杜玉霖没放弃,“这样,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个能预防身子发烂的秘方,如果他听了这话还不见,我立马就走。” 白大冬沉吟片刻,“那好吧,那我去问一句,还请大人稍候。” 说完他便起身离去。 杜玉霖这举动,把李景林也给看糊涂了。 “大人,你这啥意思啊?” “啧,”杜玉霖怪罪般的看了他一眼,“不都说来这是弄军饷了么?” 李景林还是不明白,“那你找白家老爷子就能弄来军饷了?” “那可不,他得了病,而我有专治他那病的秘药,整好了他还不得给我点药钱啊?” “哎呦,”李景林皱着眉,“什么秘药啊,再值钱还能换多少啊?就算要个百十两银子,放在军营那里也啥都不是。” 杜玉霖假装做了个“离我远点”的手势,“看你那点见识,跟你讲,我这秘方最少也能值几万两银子。” “啥?几万两?”李景林眼睛瞪得老大,“行吧,杜大人,你先跟那老头子见上面再说吧。” 正说着呢,白大冬从外面小跑回来。 “杜......杜大人,家父有请。” 97 我姓杜,青马坎那个杜 他只要一睁眼,就时刻担心着自己毒发身亡。可一闭上眼,那骑在身上的黑影就会冷不丁出现。 打从那一夜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什么生意啊、家人啊、朋友啊,统统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满心都是如何避免自己“全身溃烂”而死这件事。 他按照黑衣人的吩咐,找来了新珉府最好的的中医、西医,轮流给四姨太去看病,前几天可算传来了好消息,那女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城南的小院也已经收拾妥帖,只要四姨太能动,他就立马就把她送到那边去,什么退还彩礼解除婚约,给一万两银子生活费这些,也会全都照办。 现在唯一让他不踏实的是,那黑衣人杳无音信,也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自己做了这些。 万一他把这事给忘了,自己不就得烂死在书房里了?可是从下往上烂啊,想都不敢想。 所以他每天都处于烦躁中,更可气的是那个混不吝的大儿子,天天催命似的来逼问自己,前几天竟差点去揍了四姨太。 这不,报应随后就来了,那小子大半夜被割了舌头、扎瞎了眼睛,整个人彻底废在了家里。 这能和那黑衣人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但反过来想,这也证明了,那黑衣人不就在附近么? 和自己的老命比起来,那个已经逐渐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白大夏,根本连屁都不是,再不济这家还有白大冬呢。 就在刚才,二儿子突然来说有人想见他。 本来还恼怒这孩子不懂事,但当他听闻想见他的人竟能治疗“身子溃烂”时,便意识到了这其中的蹊跷。 他只是被吓到了,却不是傻掉了。 在问过白大冬这人的身份后,便让他赶紧去请人,并特意嘱咐将周围的仆人都撵远一点。 不一会的功夫,杜玉霖在白大冬的引领下,来到了书房。 白掌柜恭敬地将上首位让了出来,自己则坐到了客位上。 随后他回头对儿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将他赶走。 老头子取来茶壶,加了手头最好的茶叶,泡好后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杜玉霖的桌旁。 随后,他便坐回到客座,低着头不发一言。 杜玉霖眯眼看着他,过了一会后,才缓缓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在下姓杜,青马坎老杜家的那个杜。” 白掌柜身子微一哆嗦,认命般的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派了几个可靠的下人去打探周围的新情况,尤其是青马坎那边的。 他也得知,青马坎的大当家虽被杀,却在二当家杜玉霖的斡旋下,最终接受了朝廷的招安。 而这二当家,据说就是杜老判的私生子,再一对年纪,白掌柜也就猜到了八九分。 那杜玉霖,便是自己四姨太给杜老判生的孩子啊。 哎呦,自己这老王八当得好憋屈啊,悔不该当初图周家给的彩礼好。 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虽说自己也有些官面上的关系,但那些交情跟白道上人使使还成,可要对付起土匪出身的杜家,根本就不够看。 有自己这被剁掉的耳朵为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更何况,这杜玉霖如今可也披上了官皮,听白大冬刚才说,还是大儿子的上司,岂不是成了统带? 这升官速度,你要说他上头没人,绝无此可能。 要军队有军队,要人脉有人脉,在人家这硬实力面前,他白家这点力量就显得很可笑喽。 所以,即便杜玉霖明摆着在羞辱他时,他也只能默默忍下。 如果说他比儿子白大夏高明在哪? 那便是几十年生意做下来,练就的这能屈能伸的修为了。 杜玉霖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白管带突遭人袭击,杜某也是深感惋惜啊。” 白掌柜恭敬地拱了拱手。 “谢大人挂心了。我那儿平时就飞扬跋扈,我早就劝过他多次也不见悔改,如今遭此横祸,想必也是因仇而起,就算是他咎由自取。 说句不似人父该说的话,就算那出手之人此刻就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反而还要感谢他能留下犬子一命的不杀之恩呢。” 杜玉霖将茶杯放回到桌上。 “哎呦,看白掌柜这话说的,此刻在你面前的,可不就只有杜某一人了么?” 白掌柜急忙起身作揖,“是我老糊涂说错了话,您可别怪罪,这只是我的比方,绝无半点影射杜大人的意思啊。” 杜玉霖用手虚空按了按,“哈哈哈,我开玩笑呢,哪能真以为您是在指责我,割了白管带舌头又弄瞎了他眼睛呢?我们可是亲密无间的好同僚啊。” “是是,大人自是断不会如此的。”白掌柜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一轮交锋下来,这杜玉霖攻守有度,看似点破了一切,实则又啥也不认。 这让白掌柜进一步感受到了他的城府,这哪是这岁数该有的水准啊?太瘆人了。 “不过呢,”杜玉霖表情阴沉了下来,“白管带在巡防营这段时期,也确实做了些不太好的事?” 这话一说,白掌柜心就又提起来了。 “杜大人请明示,只要还能弥补,我白家一定尽全力。” 杜玉霖从怀里假模假样地翻腾了几下,找出了个皱巴巴的小纸团,摊开后在白掌柜面前晃了一下。 “我刚接手巡防营,自然要查查账目,白管带每月都从粮饷中支五百两银子,哎呀,你看这一笔笔积累下来,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老白头本来眼神就不好,对面又只是那么一晃,他是一个字都没看清,但白大夏如今算半个死人,还不是人家说啥就是啥?他也只好点头认下了。 “我那儿子是有这方面的毛病,要不这样,我白家出白银三万五千两,不知道可够填上这笔亏空啊?” 杜玉霖双手一拍,笑着将纸团塞回到怀中,“差不多,这好像我还占了你点便宜呢。” “杜大人见外了,这就算是小老儿为朝廷尽一份忠心了。” “好,杜某佩服,普天之下要都如白掌柜这样胸怀大义,我华国何至于被洋人欺辱至此啊。” 说完,他就又开始喝起了茶来,就是只字不提“治疗腐烂之病”的事。 此时,白掌柜已经几乎可以断定,自己那天遇袭便是眼前这人所为了。 对此,这杜玉霖也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可他就是死活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整得他是问也不敢,不问又担心自己随时毒发,坐在那难受得好似腚沟里长了根长刺。 又等了一会,见对方仍旧没下文,他才醒悟了。 这是三万五千两白银,人家还嫌不够啊。 啊。 一咬牙,白掌柜颤颤巍巍起身,回到里间从一个铁盒中取出了两张店铺契。 “大人啊,我还有一事相求。” “哦?白掌柜您请讲。” 老白头眼泪都要出来了,说出的话更是字字酸楚。 “我这里还有两家店铺,一处是酒楼,一处是药房,买卖也都还算兴隆。你看我这家中突遭变故,这生意也是无暇打理,所以想将其转送给大人,您若能收下,也算是给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们一条生路啊。” “哦,这不太好吧?”他接过纸上下看着,“我也没开过饭店啊。” 杜玉霖满脸的“难办”,却随手就将两张纸塞入了怀中。 随后他轻咳一声,再次露出那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这啊,有个治疗腐烂病的秘方,想送给白掌柜。” 98 凤城城门外 沈知府特意来了趟巡防营,就在全体官兵面前,宣读了徐世昌的任命。 杜玉霖,正式升任四营统带。 至此,奉天的几家巡防营中,除了中安镇的冯德麟,八角台的张作霖,便是他凤城的杜玉霖了。 接到任命同时,杜玉霖也正式委任李景林为新珉巡防营的新任管带。 随后,营里大鱼大肉炖上,所有士兵放假一天庆祝。 他又请上沈知府,外加和营中的帮带、哨官,去了他从白家那刚接手的酒楼里狠狠吃喝了一顿。 可谓是宾主尽欢,官兵同喜。 此外,征兵告示也得到了很好的回应。 本就招募的条件就很丰厚,再加上王宾这群本地人的鼓动,前来报名且满足条件的壮小伙就不下二百人。 李景林从中选了一百二十人补进了队伍,也淘汰了营中一些确实身体跟不上训练的老兵,使得他这一营焕然一新。 至于没有入选的百十来人,杜玉霖让他们先去青马坎报到,可以作为后备队先接受训练,虽然粮饷比正兵少不少,但他们也都表示愿意等机会。 一切准备完毕,转过天,杜玉霖和李景林率领着营兵,向凤城进发。 临走前,他还特意去了趟于文斗那,不过听说他人去了延卞那头,就给留了封信便告辞离开了。 当杜玉霖带着部队到达凤城北城门时,远远地就看见,道路前方聚集了大批前来迎接的人。 其中既有列队整齐的巡防营士兵,也有站成了几大堆儿的一众百姓。 杜玉霖的队伍刚一走近,就有人点上了鞭炮,噼里啪啦、浓烟滚滚,夹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气氛好不热闹。 杜玉霖带回来的队伍里,那些曾跟白大夏混久了老兵见到这情形,无一不面露惊讶,老百姓主动欢迎巡防营?这可真是他们头一遭遇到的稀罕事。 而像王宾这种刚刚入伍的新兵,则都更加确信自己是跟对了人,一个个昂首阔步,毫不掩饰成为“杜家军”一份子的那种自豪。 迎接人群最前面,几个人并排而立。 许彪、黄瑞、邱天明自不必说都在。 在他们身旁,还站了位英气逼人的白衣少年,那正是安遇吾之子安庆余。 杜玉霖从“雪里豹”上下来,快步走了过去,他先朝安遇吾招招手,然后又看向许彪他们。 “干啥搞这么大动静啊?” 黄瑞晃着大脑袋,“当家的升了大官,不庆祝庆祝,岂不显得咱们兄弟太不懂事了?” 许彪也过来搭腔,“可不呗,这也是给新来的兄弟打打样,让他们知道跟了咱准没错。” 李景林也下马走了过来,朝几人抱拳施礼,许彪他们也都客气还礼,氛围十分融洽。 这时,从人群的后方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头发已然快掉没了,只剩下后脑勺极为稀少的一点白头发,堪堪扎成了个小辫子。 许彪为杜玉霖介绍,“当家的,这位是凤城商会的刘会长。” 老人摆脱身边年轻人的搀扶,颤巍巍的走到杜玉霖近前。 “鄙人刘金斗,拜见杜大人。” 杜玉霖急忙上前接住老人的胳膊。 “老人家大老远出城来接,实在让玉霖承受不住啊。” 刘金斗急忙摆手,又指了指凤城。 “杜大人来到这里几个月,这凤城算是被您救活了。您为民除害,开设粥棚接济穷苦百姓,还打掉了倭国商人的嚣张气焰,没有您哪有我们买卖的维系,别说这才迎出几里,就是再远我也走得动。” 杜玉霖笑着听着老人的絮叨,心中也是暖暖的,好歹自己现在也算是镇守一方,得到百姓拥戴哪能不高兴呢? 老人继续道:“因此啊,我们商会里这百十个掌柜碰了个头,决定共同拿出两万两白银,用作部队的粮饷,还望杜大人切莫推辞啊。” 杜玉霖默默听着,但没有马上表态。 他相信这些商户出钱,很可能是出于对自己的拥护。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他们得到了什么风声,担心自己要离开,这凤城会再回到过去的破败样子,才想用这种方式来挽留的。 想到这,杜玉霖用力按了按老人的手,又看向周围亦步亦趋的大小商户,随即抱拳当胸。 “感谢诸位对杜某的支持,这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不能收。凤城这才安定了几天啊?这些银子你们凑出来肯定不容易,就都还是继续留到自己手里,未来要是遇到沟了、坎了,才能过得去。” 众人一听杜大人不要,就更认定了他这是真要走,围着杜玉霖嚷嚷着哀求他把钱收下。 刘金斗张开手臂,呼吁他们都先安静,听杜大人继续说。 “各位啊,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说我可能要离开了啊?关于这个,细节我不方便多讲。但我要说,凤城是我下青马坎后的第一个落脚点,我是绝对不会不管的,请大家相信我好不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刘金斗拿的主意。 “杜大人,我们信你。但你可也让我们出出力啊。这样,以后驻凤城队伍所需的粮食用度,由我们商会供应。就这点子心意,您可就别再拒绝了。” 杜玉霖想了想,如果这要再拒绝,他们可就真得下不来台了。也好,明年大部队一带走,可以把青马坎的预备队调二百人过来,若只算吃喝用不上多少钱。 于是,他点了点头,再次对周围的商户抱拳。 “那行,那以后就有劳各位了。” “应该的。” 刘金斗终于算是完成了任务,在一个晚辈的搀扶下退到旁边。而其他人也都因为杜玉霖接受了请求,脸上纷纷露出笑容。 杜玉霖见说得都差不多了,便回去牵起“雪里豹”,转身打算招呼几个兄弟一起进城。 可就在此时,他视野中有红光闪动,时间略微延迟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他身子微微一顿,便继续起接下来的动作了,他朝着李景林和后面的部队一挥手。 “咱走吧,到家了。” 周围的人都笑呵呵的应和,部队在百姓的簇拥下陆续进城。 安庆余轻轻走到杜玉霖旁边。 “杜大人?” “嗯,我察觉到了,回去再说。” 99 打鹰却被啄瞎了眼 一伙人朝县衙后面内宅而去,另一伙人则直奔西侧靠前位置的牢房。 往后院走的这伙共有八人,他们来到后院的一处墙根下后,配合熟练,很轻松地便翻身进入院内。 穿过小花园,来到再里面一层的院落,里面一片漆黑。 为首的一人指了指的正房,八人便迅速分散摸了过去。 到了近前,首领蹲到窗下仔细听向屋内,在确定里面有人在睡觉后,先是轻轻拉开了窗棂,然后猛地用肘狠狠砸向窗户。 就在窗户被打开的一刻,首领和窗外另外两个人,开始向屋内床的方向进行射击。 此外,有人踹开房门,带着两人闯了进去,对着睡觉那人就来了一梭子。 这一顿猛攻,瞬间将房间里的物件都打了个稀巴烂,床上那人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去看,是不是那杜玉霖。”首领吩咐道。 随即有人大步走到烂掉的床边,可当他看清楚那人的脸时,发着愣没说出话。 “见鬼了?说话啊。”首领在后面催促道。 那人这才转过身,“大哥,这是白音图门啊。” “啊?” 首领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随即他便意识到了不好。 他猛然向后摆手,“都赶紧撤。” 屋内几人开始往外跑,但已为时已晚了。 在他“撤”字出口的同时,四周点起了几十支火把,瞬间就将小院里外照了个透亮。 咔咔咔...... 拉枪栓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房顶上、大树上,围栏后,到处都伸出了黑乎乎的枪管。 闯入的几个人转眼间便处于了绝对被动的境地,全都一动都不敢动了。 “呵呵,来打鹰的,反被鹰啄瞎了眼。” 杜玉霖从一棵大树后面转了出来,一脸平静的看着院中的那个首领。 也许是抗不住压力,一个靠近院门的人竟然要举枪射击,可刚一抬手就被乱枪给打死了。 杜玉霖皱了皱眉,抬手一指那首领,“这人先留着,其余统统射杀。” 顿时,院内枪声大作、火光闪烁,转眼间那首领的六个手下,就都成了枪下之鬼。 于此同时,在县衙前面的牢房方向,也传来了猛烈的枪声,隐约间好似还有重机枪的射击声。 那首领一闭眼,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们筹划了几天,本以为这次刺杀和营救可以做到天衣无缝,没想到竟败得如此彻底。 杜玉霖抿着嘴,走到他的面前。 “海沙子的人?” 黑衣人首领顿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你叫什么?” “大炮手,韩风。” 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有意义了,他索性就承认下来,传出去自己至少还能在江湖上留个名头。 原来,打从海沙子被抓送往奉天打入死牢后,他留守在老窝里的部下便一哄而散了。 其中韩风这伙人,便去投奔了草原马匪头目之一的牙签驱。 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啊,每日都得忍受着那些蒙人的白眼。 实在是受不了这憋屈,韩风就想着做点什么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 正巧白音大奔来牙签驱这做客,席间韩风也陪在一旁吃酒。 那白音大奔边喝酒,边述说对自己被抓那侄儿的思念,脸上满是悲伤。 白音图门以前来海沙子这边送过几次消息,韩风这些人也都认识他。 也是借着酒劲,他一拍脑袋起身,就说要南下劫狱抢回白音图门,然后再找机会干了杜玉霖,为自己当家的报仇。 这话自然得到了白音大奔和牙签驱的高度认可,第二天就特意给他开了一扬送行宴,送他和手下几十弟兄出发。 可等这酒醒了,韩风便后悔了,想着找机会带着弟兄半路开溜。 哪曾想,那牙签驱竟然又派出了一支队伍,美其名曰是给他打下手,实则就是监视韩风办事的。 他这个悔啊,但也没法子了,那伙跟来的马匪也有几十人,还各个装备精良、马上功夫了得,火拼他们铁定打不赢啊。 退一步说,就算他找机会真溜了,以后这事在传出去,他和弟兄们也别在东北这嘎达混饭吃了。 一咬牙,他也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两伙人便脚跟脚的前往奉天。 马匪们大多数时间都隐蔽驻扎在野外,由韩风他们负责进城 打探消息,几天下来真叫他给探出了点东西。 原来那白音图门并未同海沙子一同押来奉天,而是跟着杜玉霖的队伍到了凤城。 于是两伙人又来了凤城,在进城刺探了几天后,确定了大致方案,本打算晚上就行动,还正好赶上杜玉霖带队回来。 当韩风躲在树林里,亲眼见到杜玉霖不过是个年轻小辈后,他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天才般的想法。 劫狱和刺杀同时来,岂不快哉? 想着事成之后,能在白音和牙签驱面前扬眉吐气,他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他甚至得意忘形地举起手枪,对着杜玉霖方向比划了一个射击的动作。 可他哪能想到,正是这微小举动瞬间被杜玉霖的“预警系统”捕获,成了他今晚悲剧的根源。 杜玉霖指了指房间内。 “白音图门就在那,可惜被你打死了,真是猪队友。” 韩风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一言不发。 这白音图门也是够惨的,来到凤城被连着审讯多日,把能交代得都交代了个遍,连白音大奔屁股上有块紫色胎记的事都给说了。 今天晚上,突然狱卒就给他送来一桌好吃好喝,他还以为自己是回家有望了呢? 便敞开喝起了大酒,结果醉得不省人事,被抬到杜玉霖的房间做了替死鬼。 这时,许彪和黄瑞端着枪从前院过来了。 “当家的,一共三十三条狗崽子,都叫我们给宰了。” 韩风身子终于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他“呼呼”的气息更加粗重。自己对不起兄弟们啊,是他的狂傲断送了这些人的性命。 深吸一口气,他眼睛通红,都怪那群牙签驱派来监视自己的马匪,既然自己的人都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好活。 “杜大人,跟我们来的还有一伙人,他们就在......” 但他还没说完,杜玉霖就打断了他。 “就在城西边的凤鸣山那边,是一群马匪吧?” 韩风愣在了原地,看着杜玉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外面又是一阵骚动,安庆余带着几名黑衣别动队队员大步走了进来。 “杜大人,你交代的任务完成了,马匪共计三十六人,已全部击毙。” 杜玉霖满意的点点头,转向韩风一脸“你看看”的表情。 韩风沉重的点了点头,他输得是心服口服,虽然完全不明白自己输在何处,但失败者有什么资格要真相呢? “让我自己了断吧,大......大人,你给个体面。” 韩风看着杜玉霖,眼中满是卑微的恳求,这是他此时能做的最后选择了。 杜玉霖站正身子,微微一抱拳。 “那你,一路走好。” 100 设立侦查处 在南、北城门两侧的城墙上,挂满了一具具尸体。 朝着北面,挂着以韩风为首的海沙子手下土匪四十一人。 朝着南面,则挂了白音图门、牙签驱手下的马匪共三十七人,就连这些匪徒骑乘的马匹,也都被乱枪打死堆到了城墙根下。 城门楼内墙上告示上,写着这些人的身份和被处死的原因,周围还特意安排了士兵给上前询问的百姓进行解释。 一天下来,不但没有引起任何恐慌,反而让满城百姓更有了安全感。 看来这杜管带不仅对内与百姓和善,这对外干起侵扰的马匪来也是个狠茬子呢。 接下来几天,那些尸体就在城墙上摇曳着,人们看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多么瘆人了。 而此时的杜玉霖,正坐在衙门花厅里主位上,等着一会到点了,好与手下的几员干将开会呢。 在把新珉府的这营兵带回来后,他算是在凤城完成了部队的集结。 许彪和黄瑞,按约定从青马坎带下来了五百人,而安庆余也带了一百名别动队的队员跟着下了山,此时这些人都驻扎在城外一家废弃的寺庙里。 再算上城里原本的人马,杜玉霖眼下可支配的主力部队就都在凤城周边了。 此外,昨天许彪还特意过来找他,拿出了五万两银子。 其中有三万五,是从买完驳壳枪后剩下的五万七那里拿回来的,徐春说青马坎钱粮都还充足,这些钱拿到凤城留着开军饷。 最出人意料的是那一万五,竟然是出自杜老太太。 她特意让许彪传个话儿给杜玉霖,说这是她这几十年跟着老当家攒下的私房钱,本合计留个过桥钱,现在她觉着也用不到了。 她说自己现在在青马坎过得很好,只希望杜玉霖在外面站稳脚跟,能给他们老杜家多长脸,她也就知足了。 收下这笔五万两,加上兜里那从白家搞来的三万五千两,杜玉霖心里勉强算是踏实些了。 就算徐总督那边的经费没个准,这些钱也足够让部队安稳过完年,熬到明年开春了。 他正想着呢,有人走了进来,抬头看却是安庆余。 杜玉霖是真喜欢这小伙子,就算他是个正常男人,看到这么个大帅哥,也一样会觉得开心的。 人家刘备身边站着赵云、马超,而他身边要是就只有老黄牙徐春和大脑袋黄瑞,这形象差距是不是就有点太巨大了。 安庆余只要不是参加任务,便又穿回了白衣,浑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本以为自己是最早来的,没想到杜玉霖早就等在里面了。 “杜大人,这么早?” 其实他很想喊杜玉霖为“杜兄”啥的,可自家爹爹已经是人家“安大哥”了,他又不愿意喊他“叔”,就只好叫得正式点了。 杜玉霖自然也明白这层,也就没多纠正。 “啊,习惯早起了,没人也方便想想事儿。你在青马坎待得如何啊?还以为能再练上一段时间呢。” 确实,杜玉霖本来没打算让安庆余这么早下山的,原计划是明年开春再叫他。 安庆余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青马坎的人都没话说,热情仗义,但就是待得闷啊。假和尚他们的训练项目,开始时还能学到点新鲜东西,过了个把月我也就都练得都差不多了。” 杜玉霖点头,人家本来就是武术高手嘛。 “下来了也好,靠实践方能出真知,不下来哪能参与前天那扬战斗啊。” 安庆余没听过“实践”啥的,但大概的意思也猜到了,搓着手往杜玉霖这边凑了凑。 “杜大人,和你商量个事呗。” “哦?说来听听。” “我吧,还是喜欢游击作战,不喜欢训兵纲领里那套一板一眼的打法,以后能不能就让我管别动队啊?” 杜玉霖琢磨了一下,也算是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吧。 本来,他想将安庆余培养成个正规将领,但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发现他更喜欢搞偷袭、打穿插,是个带特战队的好苗子,所以才让假和尚交给了他半支别动队带。 就拿前几天偷袭城外马匪来说吧,虽然路线是他提前规划好的,但安庆余带着手下队员出击果断,围歼敌人,仗打得是十分干净利落的。 想到这,杜玉霖缓缓点头。 “也行,正好我打算搞一个侦查处,对外负责打探敌情、暗杀突袭,对内负责处理奸细、惩治叛徒,如果你愿意,就来做这个第一任的处长吧。” 安庆余挠了挠头,“侦查处,处长?” 他很明显不太理解这个位置的重要性,杜玉霖就耐心给他解释。 “这将是我的部队独有的组织,除了我,你不接受任何人领导,只需要向我负责。至于具体的任务,未来我会逐一向你交代的。” “那......我能带多少兵啊?” “青马坎的二百人别动队都归你管,徐子江调归给你做副手。等明年开春,与马匪开战前我还会在各营抽调部分精英给你,总之你这是精锐中的精锐。等以后你就知道了,你这个位置权力可大着呢。” 安庆余还在琢磨着“权力能有多大”这个事,邱天明和李景林联袂而入。 他俩刚认识几天,没曾想意外的投缘,这几天算是缝到一起了,只要训练完就形影不离。 邱天明现在算是志得意满了。 杜玉霖没骗他,这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给他和手下那三百弟兄转了正,从此他也是有编制的正规军了。 此外,还将许彪第一营里的二百骑兵也都调给了他,让他组成了四营中唯一的纯骑兵营,还承诺会陆续给他的部队配备骑兵款驳壳枪,为明年跟那群草原马匪正面掰手腕做好准备。 二人见杜玉霖和安庆余都在,打了个招呼,便都坐到了安庆余身边。 他们很懂事,特意将对面靠近杜玉霖的两个座儿给留了出来,那是许彪和黄瑞的位置。 又等了几分钟,许彪和黄瑞也到了,歉意的和几人招了招手。 “营里有俩崽子打架,刚处理完。” 反正也还没到正点,杜玉霖并未责怪。 见四个营的管带都到齐了,他面色一整。 “开会。” 101 收礼收到手抽筋 在那次军议后,杜玉霖对麾下部队做了全新的整编。 许彪第一营,为纯步兵营,其编制比传统巡防营大了近三成,单是正兵的数量就已经达到了五百人,另配备马克沁重机枪队。 黄瑞第二营,编制大小与第一营相同,另配备三十四门山炮组成的炮兵队。 邱天明第三营,为纯骑兵营,拥有正兵五百人,战马七百余匹。此外,刚到的一百支骑兵专用款驳壳枪,也全都装备给了本营中的精英骑兵。 李景林第四营,是唯一保留了传统巡防营编制的部队,人数上相对较少,新老士兵素质参差不齐,算是战斗力最弱的一营了。好在这营拥有着杜玉霖手下水平最高的管带,所以进步速度也是最快的。 安庆余侦查处,目前只有从青马坎带下来的半支别动队一百人。大部分人都是身怀绝活的青马坎土匪出身,每人腰挎一把“二十响”大肚盒子炮,是执行特殊任务的首选部队。 这些队伍在经过营管带这一个多月的操练后,已经算是面貌一新、可堪一用了。 军事层面之外,便是凤城近期已俨然成了奉天的一处政治风口。 各方势力纷至沓来,都想借祝贺杜玉霖升任四营统带的机会,与这位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拉近一下关系。 最先来的,自然是在这方面嗅觉一向敏锐的冯德麟。 他派出手下得力干将韩朝喜、齐静春两位管带,送来了白银五千两,军马一百匹,他那份小心思很直白,共同抵制张小个子,保持省内的各巡防营均势。 随后来的是张作霖的使者孙烈臣、张作相,奉上白银一万两。 孙烈臣还特意提到张锡銮在徐总督面前推荐杜玉霖这事,点明了这是在还中安镇外他手下留情的那份情。 这事杜玉霖早从沈金泉那听说了,明摆着的嘛,如果没有巡防营总办张锡銮点头,他是不可能顺利晋升的,而能说动张锡銮的,唯有他的义子张作霖本人了。 张作霖历来都是个讲究面子和道义的人,但在对待青马坎这事上,做得很不光彩。 他先是诱杀义兄杜立三已经不够仗义了,在杜玉霖放回张作相后,他不但不感激,反而又带人在中安镇外企图偷袭人家,结果再次被杜玉霖枪下留人,放过他一马。 要是这份大人情他还装看不见,以后可真就别再东北附近立他的仁义牌坊了。所以,他才去恳请义父帮忙,也算给自己挽回点颜面。 同时,这件事本身也说明了个问题,即杜玉霖已经开始从张作霖那攫取到了一部分的气运。因为在真实的历史线上,此时该升官的人恰恰是张作霖啊。 可当下,张虽诱杀杜立三有功,却在青马坎的围剿战中损失惨重,功过相抵只闹了个白忙活一扬的结果,而他没得到的军功,就都跑到了杜玉霖这边来了。 送走张家的人,又来了徐总督的人。 这伙人算是最寒酸了,除了只带来了三千两军费外,就是几百套巡防营军服和一百多支二十年往上的老旧步枪了。 但这也都在杜玉霖的意料之中,将军服发下去后,步枪就送回了青马坎,用作后备兵的训练。 要说到大方,那还得是最后来的两伙人。 倭国军部和满铁株式会社。 杜玉霖为什么之前在杀掉马匪后,要将他们尸体都挂在朝南面的城墙上,甚至连马都崩了堆到城根下? 那就是挂给满铁株式会社的特务们看的。 他要告诉这些小鼻子,自己真要是想干,就能杀得这群马匪鸡犬不留、人马升天。 不是要利用我抵御白音大奔和牙签驱么? 不是想让我帮着守护好你们的命根子,南满铁路么? 拿东西出来啊,拿钱、拿枪、拿粮食、拿药品,拿什么都行,他是来者不拒,他要养军队啊。 果然,那些摇曳于城墙上的马匪尸体,切切实实地被他们看到了,随之也产生了很好的效果。 满铁株式会社是最先有动作的,他们派来了杜玉霖的熟人,在奉天讲武堂外见过一面的调查部高级特务,水户清平。 这人一到便恭敬地奉上了五万倭元,这可能换白银近七万两呢,杜玉霖自然是开心,亲自陪他到伙房吃了一顿标准的军营餐。 刚送走他,关东州军部的一个中佐也带队前来。 到底是军部,出手很阔气。最新款的“三八”式步枪送来了两千支,步枪子弹三十万发。此外还有大量的急救药品、行军帐篷、军用物品、皮带皮靴等物资几十大车。 就这些东西一到手,杜玉霖腰杆立马又硬了几分,这就是再给他三个营编制,他也能几天内把队伍给拉出来。 杜玉霖高兴。 看在关东州这么懂事的面子上,他决定这回就先不半路截杀带头的这个中佐了,毕竟他的脑袋才值五根大黄鱼。 有钱就好办事了,他把许彪从青马坎带来的五万两又给徐春拿了回去,吩咐他继续去买更多的武器弹药来。 只要他有枪有炮有弹药,多大动静都敢闹。 入冬啦,事情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呢。 ............... 凤鸣山脚下的巨大练兵扬上,全体官兵整齐站立。 几十门山炮置于大部队后方,拥有四挺马克沁的重机枪队也格外显眼,第三营的五百骑兵皆立在马旁,战马的大鼻孔不断喷吐着热气。 雪花纷纷,飘落到士兵的军服上,黑与白交相辉映,满扬皆是肃杀之气。 杜玉霖在高台上负手而立,见此情景也是豪气顿生,这便是他崛起东北的原始资本。 今天,他要在这里举行一扬“授枪仪式”,要求全体官兵一律不得请假,必须全员到扬。 台上的长桌上,码放着十把崭新的勃朗宁 m1906 手枪,这是杜玉霖特意让徐春在黑市高价采购的。 他打算要效仿那曾国藩,亲手将这些枪作为杜家军的荣誉象征,发到麾下有杰出贡献的将士手中。 他随意拿了一支在手,沉甸甸的,做工很踏实。作为秀珍款防身枪,全长也就十二厘米。推出空弹匣看看,六发的弹容量,在同类手枪中算是优秀了。 这枪可不便宜啊,单枪在黑市都卖到了一百两以上,差不多可以买上两把普通款的毛瑟 C96 了,但要的不就是这高端的感觉嘛。 此外,在这些枪的后侧,还刻有一个小小的“杜”字,这是订货时要求卖家帮忙加上的。他就为了这点仪式感,每支额外又多加了五两银子。 杜玉霖举着小枪,走到了台子的前面,边展示边对下面的人说到。 “这小家伙,可是阿梅利国刚研制出来的新货,隐蔽性高,火力持续性好,价格更不便宜,绝对是个好东西啊。” 下面站的,都是玩枪的,可绝大部分人却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巧的枪,哪有不喜欢的道理,眼中皆露出贪婪之色。 杜玉霖很满意他们的这个表情,又指了指枪后面的“杜”字。 “别小看这个杜字,为了加上它老子多花了五两银子呐。” 台下将士脸上除了惊讶,又多了几分笑意。 杜玉霖朝着桌上的枪一指,面露严肃。 “今天,我就要把这十把枪授予那些对杜家军建立有功的将士,作为我对他们付出的表彰。而没得到的人你们也别气馁,只要未来阵前立功,我杜玉霖必不亏待。” 所有士兵顿时腰板绷直,齐声喊了声“是”。 “第一营管带许彪,出列。” “是。” 102 授枪仪式 第一个被授予“杜”字勃朗宁佩枪的自然是许彪。 他从杜玉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刻起,便守在其左右,是杜玉霖能走到今天的绝对功臣。 随后,黄瑞、邱天明、李景林也都作为各营管带,皆被授予了手枪。 杜玉霖每发出一把枪,都会简要为士兵做下介绍,力争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而当他拿起第五把手枪时,目光看向侦查处小队的前方。 “侦查处处长,安庆余出列。” “是。” 安庆余今天换上了和其他队员相同的黑色劲装,在听到喊声后大步走上台子。 他平时就很低调,侦查处别动队训练也往往独自成行,所以大部分士兵都不认识这年轻小伙。 只是看这处长还不到二十的年纪,长得又如此精神帅气,脸上皆带了点不可置信。好在有杜玉霖这更年轻的统带大人珠玉在前,他们接受这一点也并不算太难。 杜玉霖手里拿着小手枪,朝台下人介绍到。 “这安处长长得俊吧?但别被这他外表蒙蔽了,出手狠着呢,可亲手宰过几个洋人。” 间岛的事是机密,所以杜玉霖只能用洋人来代替被他砍死的齐藤中佐和那俩卫兵了。 但即便如此,这也足够让台下大部分人服气了,毕竟这个时代敢跟洋人瞪眼睛的都算是英雄好汉了,何况他还亲手干掉了几个。 士兵们纷纷鼓掌叫好,安庆余则对着台下诸人行了个标准军礼。 杜玉霖走到他近前,双手将勃朗宁手枪交到了其手上。 “好好干,侦查处就交给你了。” “是。” 安庆余敬礼,转身下台。 发完了这五名部队的高级官员后,杜玉霖开始为表现卓越的士兵授枪。 “刘满金,出列。” “是。” 侦查处别动队里,走出一名看似憨厚的士兵,他有点紧张地跑步上了台,敬礼时还差点用错了手。 杜玉霖笑着拍了拍他,随后对台下揭起他的老底。 “这王八羔子,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竟然敢比老子还先开枪,差点贻误了战机,被我罚了他一个月不许吃肉。” 台下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可是啊,人家知耻而后勇,回去后每天加练,就在前些天围剿城外的马匪时,冲锋在前,亲手干掉马匪三人,听说有一个还是在搏斗过程中被他生生咬死的,那你们说,他配不配得上一把佩枪?” “配得上。”众人齐呼。 在杜玉霖将枪交给刘满金,而此时他却已经是浑身颤抖、泣不成声了。 好半天才说出那句,“吃杜家粮,当杜家的兵。” 台下官兵也跟着齐呼起来,气氛一时间达到顶峰。 就在刚才仪式开始前,绝大部分的兵还以为,自己也就是来凑个数,看看人家当官的拿枪解解馋算了。 可没想到,这杜大人的枪真还不只是给军官啊,想到自己未来都有可能拥有这份荣誉,一个个自然是喊得气势如虹了。 最后的四把枪,其中两把分别授予了另外两名普通士兵。 一名是在中安镇外,带头突袭海沙子炮兵阵地的邱天明麾下骑兵。 一名是在偷袭沙军营地,紧随杜玉霖夺下四挺马克沁机枪,并在之后干掉沙国军人最多的机枪手。 剩下那最后两把,杜玉霖只说了句“这是两位幕后功臣的”,便收了起来。 而他嘴里的功臣,便是陈寻和许二虎。 陈寻作为他的替身,除了需要露脸的时候,几乎都不太出门,就躲在屋里帮杜玉霖看看账目,而许二虎则成了他的全职保镖,也是时刻无法远离的。 所以,拿两把枪给他们的作奖励,杜玉霖觉得实至名归。 只是这些话不能当众说出来,好在士兵们也都信服他,既然杜大人说有幕后功臣,那就肯定是有的。 就这样,简短而庄严的授枪仪式就此结束。 各营兵马由管带带走,是训练是休息,就不在杜玉霖的考虑范围了。 他骑着“雪里豹”,爽快地在雪中驰骋了一番后,才回到凤城县衙。 刚进书房,就碰见捧着一大摞子账本往外走的陈寻。 “哥,仪式结束了?”陈寻的脑袋在账本中抬了起来。 “啊,结束了,你先把这些放到一边,去把许二虎叫来。” 陈寻从不会违背杜玉霖的意思,将那一大摞子乱七八糟放到地上后,便跑去叫许二虎了。 杜玉霖则先进屋去等他们。 不一会,许二虎风风火火的先闯了进来,反倒是陈寻又等了一会才跟上来。 杜玉霖就一皱眉,“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的?” 许二虎挠着脑袋,“这不是以为你有什么重要任务要交代嘛,一时心急就走快了点。” “你的重要任务,”杜玉霖指了指陈寻,“就是好好保护他。” 许二虎明白,杜玉霖这是不满他没时刻守在陈寻身边,只好低头表示“我知错了。” 现如今,杜玉霖威势日盛,就连叔叔许彪见他都老老实实的,他许二虎自然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没大没小了。 所谓的大和小,可不在年纪上,而在你的能力和所处的位置上。 杜玉霖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严厉了,面色就缓和了下来。 他招手让二人到近前落座,先取出了了一支勃朗宁 m1906 手枪。 许彪一看到这枪,眼睛顿时就冒光了,这小东西跟手头那盒子炮一比,也太精致了啊。 他咋咋着双手,想去拿又不敢动手的样子,把杜玉霖都逗笑了。 “看你这点出息。” 杜玉霖随意地把枪丢了过去,许彪紧张地噘起嘴,跟接亲儿子似得死死兜住了小枪。 “子弹呢?”许彪退出弹匣,里面是空的。 陈寻笑着看他,“傻啦?自然是去军械处取啊,一会我给你打批条。” 为了保障武器弹药的正常运转,杜玉霖最近又设立了军械处,账目审计、核查弹药使用是否合理这些方面的事就交给陈寻管。 至于配发枪支、兑换弹药这些具体的事,由专门人员去处理,所以也不需要担心他过于抛头露面这事。 陈寻以前跟卖药的父亲学过记账,人也谨慎,最主要的是对杜玉霖忠心耿耿,很适合做这份工作。 此外,杜玉霖抽空也会教他一些更先进的记账方式,想等他水平再好点,就把粮饷处也交给他,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小管家。 陈寻一直傻呵呵地看许彪玩枪,虽是羡慕不已,却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一把,直到杜玉霖又掏出了第二支。 “这把给你。” “给我?我也能有把枪?”陈寻手指自己鼻头。 “你也是军人,为啥不能有啊?” “哈哈哈。” “小管家陈寻,出列。” “是。” 103 天宝山银矿 凤城县衙又来了贵客,正是从延吉厅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于文斗一行。 杜玉霖亲自出门相迎,随行的账房、伙计都被卫兵引到客房休息,他和于文斗二人则携手走入了县衙花厅。 以往他都是去于家叨扰,这回可算是能尽一把地主之谊了。 陈寻去里屋泡了好茶端过来,他之前在杜玉霖去间岛时就住在于家多日,二人也算是老熟人了。 于文斗接过茶,上下打量着他。 “呦,你看着老练了不少,嗯,也更像杜兄弟了。” “谢于掌柜夸奖。” 陈寻笑着挠着头,能被于文斗这种亲近之人夸像杜玉霖,他还真挺高兴的,这证明自己这替身工作做得可以。 寒暄几句后,他便先告辞离开,厅里就只留下于文斗和杜玉霖二人。 杜玉霖率先开口,“延吉厅那边情况如何?” 于文斗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哎呀,这情况是比较复杂啊。本地官府、山里土匪、倭国商人、矿扬当家人,再加上奉天那来的边务督办,各方势力绞到一起,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乱?那也总比一潭死水要好啊。” 杜玉霖小声嘀咕着,琢磨起这个“乱”来。 历史上的延吉,此时可倒是不乱了,因为捣乱的都被干掉了。 倭军在齐藤的带领下占领间岛后,便将附近四个县都划归到倭国统治范围中,随后就开始对这一地区进行整肃行动,使其势力逐步覆盖到整个延吉厅附近。 敢反抗的人统统杀掉,一些没骨气的小股土匪陆续被倭军收编,地方官府的人更是跑了个干净,一时间这延吉周边就犹如快死掉了的猎物,被摆放到砧板上,任倭人宰割。 尽管后来朝廷派官员与倭国外务部沟通,最终通过协商方式让倭国军队暂时离开了间岛,但此地的实际管辖问题其实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 倭国士兵可以随意进出延吉地区,通过暴力手段解决一切问题,几年间陆续发生了多起倭国宪兵枪杀华国百姓、消防员和军警的事情,闹得本地人心惶惶。 尤其是那些以矿扬为营生的商人,更是被吓得心惊胆战,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手头的资源正是倭国最想要的东西。 此时,一个名叫饭田延太郎的倭国商人来到这里,开始以极低的价格收购这些小矿扬,如有人胆敢拒绝他开出的条件,不处出三天,或是倭国军队,或是被买通的土匪,必然会上门捣乱。 什么放火烧山这都是轻的,最残忍一次是直接将赶来救火的三十余百姓和消防人员全部射杀,手段简直是令人发指。 当然,这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延吉厅周边几乎所有的矿产都陆续被这个饭田或抢或“买”的收入囊中,他成了这一片矿产的唯一控制者。 而站在饭田背后支持他的,便是后来的倭国工业巨头,三凌集团。 这家倭国企业,靠着从延吉厅抢夺走的矿产,迅速崛起为国内的重工业龙头,其生产出的大炮、炸弹,乃至后来的军舰、航母,夺走了无数华人的生命。 就比如全面抗战刚开始时那两次大会战中,倭军投入战斗的八艘航母和三十多艘其他舰艇,便皆由三凌制造。 这绝对是一家沾满华人鲜血,丧心病狂的恶魔公司。 想到这,杜玉霖喝了一大口茶水来压压火气。 万幸的是,上面这段历史已经在此时被他悄然调整过。 那支夺走间岛的齐藤宪兵队,已经被他全部干掉脱光光了,随后的事自然就应该有所更改。 朝显国驻军少了齐藤这种挑事者,明面上会老实不少。 而倭国商人没有了宪兵的护佑,做事也就不会太露骨。 倭国人嘛,见过的都知道,在他们没露出獠牙前,那都装得跟吃饱了的哈士奇似的。 而于文斗刚才所提到的“乱成一锅粥”,恰恰便是历史被修改后的新状况。 那些原本会被倭国军队收拾得一干二净的势力,如今还都好好的存在着,继续彼此拉扯、相互制约着。 而这种混乱的局势,便是他杜玉霖能插一脚进去的绝好契机。 伟人说的好啊,要学发现矛盾、利用矛盾,要是没有矛盾就去制造矛盾。如今,杜玉霖就要在自己制造的这一堆矛盾中去发掘可乘之机了。 如果能找到突破口,也许就可以从倭国人口中掏出些利益来,最终逐渐达到与倭国此长彼消的结果。 想到这,他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 于文斗见杜玉霖刚才一直在沉思,便喝着茶没打断。 而此时见这好似想通了,便放下茶杯,等起了他的下文。 “你看啊,要是他们都拧成一根绳,哪有我们的下脚地儿啊?越乱越好,越乱我们才能有利可图。” 于文斗缓缓点头,“可咱们该从何处下脚呢?” 杜玉霖手指点着茶几桌面。 “自然要先从最主要的事入手啊,你就先说说,觉得谁家买卖最有利可图吧?” 于文斗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 “要我说啊,那肯定是天宝山银矿最好了。” 杜玉霖点点头,于文斗到底是出色的商人,这眼力就是好。 这天宝山,那可曾是华国八大矿山之一。 光绪十五年,因为大量朝显国百姓和华国百姓聚集到延吉附近,朝廷派五品官程光第调查附近土地资源,不想却发现天宝山附近的银矿。 于是开始私自招收工人,还收编不少小作坊,逐渐也就做大了。在之后他负责经营的十几年里,产出的白银总数将近二百万两。 尤其是在慈喜老佛爷为修圆子缺钱犯愁时,看准机会的程光第委托吉林将军长顺献上白银三万两,他的矿扬因此被赐名“天宝山银矿”,坐实了他拥有者的地位。 可惜,在真实历史中,他的这笔财富在他死后也并未能守住,还是那倭国商人饭田,在军方的支持下以一纸伪造的“合办矿扬契约“,便将这银矿强行给抢了过去。 而他在得到矿扬后,就开始疯狂扩大规模,加上倭国先进技术加持,每日处理的矿量最高时为七十吨啊。 即便是在当下,这银矿保守估计每年也能有十万两白银的产量,这么大块肉,他杜玉霖哪能拱手让给小鼻子啊。 想到这,杜玉霖一拍桌子。 “那咱就从这天宝山银矿入手。” 104 商人还是红顶的好 眼看着他这么短时间内,就从土匪走到了四营统带,他真打从心底里相信,一个天宝山银矿绝对难不倒他。 “那天宝山银矿,现在可还是由程光第做主?”杜玉霖问道。 “哪啊,程光第早死了,”于文斗随后一脸神秘,“据说死得不明不白,都传和他的姨太太有关。” 这还是杜玉霖第一次看到于文斗这八卦的表情,他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于文斗也意识到了这点,笑着指了指杜玉霖,端起茶杯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杜玉霖继续问:“那他可有后人?” “我调查了一圈,没听说他有孩子。你说这也是够奇怪的,守着个银山,好几房姨太太,竟然最后闹了个无儿无女,也是挺悲哀的。” “哈哈,这点那自然和你是比不了,儿女双全的。哎,对了,你儿子可是就要过来了?” 于文斗还有个儿子叫于凤翥,年龄可要比于凤至大了十好几岁,虽然杜玉霖从未见过他,但从于文斗平时的言谈中,也能知道这个孩子是十分优秀的。 果然,于文斗一听这话,脸上立马就来了神采。 “是啊,黑、吉两省那边的生意都很稳定,奉天这边新开的买卖我有点顾不上,找他过来帮忙,我也能借上点力歇一歇。” “好啊,那你就把家也都直接搬去奉天吧,环境肯定是都要比新珉府强些的。”杜玉霖建议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既能发展生意,还能给凤儿找个更好的学校读书,算得上两全其美。” 说到这,二人突然发现这天聊跑题了,就急忙把话头儿再次拉回到天宝山矿扬。 杜玉霖问道:“那现在,天宝山银矿是谁在管呢?” “据说是程光第的六姨太。” “一个女人?那可了不起啊。” 这可让杜玉霖有些震惊了,这一面要管住银矿里的一帮糙汉子,一面还要跟官府、土匪、倭国商人多方势力斗智斗勇,很难想象一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于文斗点头但没说话,毕竟他对具体情况也知道得不多。 关于天宝山,他们可聊的也就这么多了。 最后是杜玉霖一句“有机会亲自去看看”结束了这个话题。 随后杜玉霖走到里屋,取出了从白家掌柜那讹来的两张店铺契,放到于文斗面前。 这两家店他在离开新珉府前他去看过,皆是好店铺啊。 酒楼的位置好,三层楼,厨子厨艺也棒,在庆祝升任统带摆宴席时,就连前去吃酒的沈知府都对菜品赞不绝口。 至于那药铺,他看完了也很称心,不但店大、药全,全店上下从掌柜伙计到坐诊郎中,也个顶个是上乘水准。 从这也能看出来,那白掌柜是真怕了,为了让杜玉霖不再找他白家麻烦,竟舍出了手中最好的两家店。 于文斗疑惑地看向那两张纸,“这是?” 杜玉霖食指弹了弹纸面,“从白家掌柜那整的两家店,你看看咋样?” 于文斗是知道杜家和白家那档子事的,拿起店铺契仔细看了起来。 “这俩店我知道,可都是新珉府头排的好店啊,都给你了?” “哪呀,白掌柜说自己忙不过来,求我收下的,说算是我救了他上下伙计们一命了。你给估摸下,这一年能赚多少啊?” 于文斗嘴角带笑,他哪能听不出来他这是在损白掌柜呢。 “哎呀,往多了我不敢说,好好经营,每个月五百两银子肯定是能赚上的。” 杜玉霖又倒了杯茶递给于文斗,“那也算还行吧?” 他对这个时代这些买卖的具体收入并不清楚,不过既然于文斗这么说,那就应该差不离。 “正儿八经的不错啊,整个新珉府再找不出几家这么好的店喽。” 说着他就想将店铺契还给杜玉霖,却见他摆了摆手。 “那这就都交给你打理吧,年底要是赚了,给我拿一半的利,赚不着那就算了。” “嗯?”于文斗一愣。 这可是天上掉钱了,像这种在地方有口碑、有沉淀的老店,只要不作死,没有官府故意为难,怎么可能赚不着钱?刚才说五百两,也只是保守估计而已。 这么好的买卖,杜玉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自己了? 这人也是真有魄力啊,之前已经给自己拿了三万两银子说是入股了。可他除了要走几十车粮食外,都还没收回去啥本钱呢。 这就又给了他两家好店铺,即便是二人交情好,于文斗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啊。 “要不,我给你派过去两个可靠的账房,帮你看着买卖,这店你就留着吧。” 杜玉霖态度坚决地将店铺契塞到了于文斗手中。 “我明年就要带着部队去姚南打仗了,哪有空管这些小买卖。你就按我说的来,赚钱就分我一点,不赚就拉倒。要万一日后,我真有个马高镫短需要钱花的时候,会去找你打秋风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于文斗也就不再坚持了,他将两张店铺契小心地揣入怀中,这可是每年白得的几千两银子啊,商人哪有嫌钱多的。 杜玉霖等他收好店铺契,才继续问道:“姚南府那边,有分店没?” “那自然是有的,那边的总店还就在白城子,周边的县城也都有分号。明年你就安心带兵过去,粮食这部分,我保证供应齐全。” “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话说前头,该多少钱是多少钱,不用跟我客气,我这可是有朝廷给开饷的。” 于文斗也笑着点点头,要不说商人最好戴红顶子呢,钱赚得就是舒心。 随后,二人又谈了谈别的,包括试着去天津和吉省那边招募工匠、提前购买设备运去青马坎、周芸慧解除婚约何时搬家、奉天的买卖要朝哪些方向布局等诸多问题,一直聊到后半夜,才各自回屋安歇。 第二天一大早,于文斗便起身告辞,杜玉霖知道,他这是急着回去接手那两家店铺了,也就没多挽留。 他找来安庆余,让他派些人沿途护送,务必保护于文斗一行人安全回到新珉府。 凤城西门前,杜玉霖一直将于文斗送出老远,账房和伙计都在前面走着。 眼看着凤城城门楼都要看不见了,于文斗才抱拳。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来年就要打大仗了,好好练兵,我在奉天等你的好消息。” 杜玉霖哈哈一笑,“等我得胜归来,咱们再痛饮几杯。” “好,告辞。” “告辞。” 105 机会机会,他走来了 他深知,想要保持军队的可持续运作,就需要有源源不断的收入作为保障。 而这些收入的来源,不能只靠别人送礼、靠勒索地主老财,更不能依赖倭国军部和满铁株式会社。 投资于文斗,他更看重的是他家粮铺的雄厚根基,有了于家粮铺的支持,至少在东三省,他的部队在粮食供给方面就不会出大问题。 解决了粮,还有饷呢。 之前他也算过账,扣除掉总督府和新珉府给的钱,他每年至少也要准备十万两白银出来,军饷、医药、枪支、弹药,哪哪都需要花钱。 为此,他特意设立了军械处和粮饷处,除了能保证士兵足额得到枪弹和饷钱外,也是力求更好的控制成本。 短期上看,自己的部队维持到明年夏天不是问题,但再往后,如果不找到稳定的来钱道儿,迟早会出乱子的。 所以,当他在藤田居酒屋听到花田弥之助提起“间岛”后,便已开始为这后续的发展做起了谋划。 去伏击齐藤宪兵队只是开始,为的是阻止倭国军人过早介入延吉。 如果自己的势力能先于倭国人渗透进延卞地区,提前夺下天宝山银矿的控制权,何愁没有稳定军饷来源? 可他倒是想得挺美,但自己驻防凤城,明年还要去更北面的姚南府,这大东头的延吉厅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边啊。 杜玉霖只能等机会,好在他知道,以倭国人那贪婪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对那块肥肉善罢甘休的,只要他们继续找事就好了。 果然,在十二月的第三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杜玉霖在奉天转来的邸报中,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总督徐世昌派往延吉处理边务的督办陈绍常,与延吉厅的中野商会发生剧烈冲突,起因是倭国人想私自在天宝山附近开矿,被其亲率卫兵给强行制止了。 杜玉霖一见到这则消息,心头便是一喜,来了、来了,天大的好机会他走来了。 果不其然,随后的几天里,延吉厅周边开始不安宁起来,多家煤矿、银矿都遭遇到了不明土匪的袭击。 截止到十二月十日,已经有三家小矿扬被烧毁,二十几名矿上工作人员被杀害,受伤者更是多达百人以上。 一天后,总督徐世昌下达命令,调驻扎于吉省东南林区的三营统带马龙潭入延卞,协助督办陈绍常剿匪,严令其务必诛杀匪首。 马龙潭这个人,杜玉霖自然是知道的,二十年前,便曾任东边镇守使驻守过凤城,算得上他的老前辈了。 可后来因为人正直不受贿赂而遭倭人陷害,丢官罢职,直到义合团闹起来后,才又被当时奉天将军曾琪看中,当上了巡防营管带。 1900 年,沙国以保护中东铁路为由出兵东北,马龙潭率部拼死抵抗,几次打退沙军。又在三年后设计干掉了沙国走狗张桂清而声名远播。 沙国人视其为眼中钉,污蔑他贪污军饷,朝廷又腐败无能,只能再次革去他的职务。 直到徐世昌今年入驻东北,才第三次起用他为三营统带,到吉省林区负责巡防守卫职责。 如果没有杜玉霖改变“间岛”历史这事发生,马龙潭将会在明年入草原协助张作霖作战,并在转过年获胜后班师的途中与其义结金兰,从此成为张氏集团的核心成员。 在张作霖被炸身亡,倭军全面占领东北后,鬼子想让他坐“华满自治会”会长的位置,马龙潭是宁死不从,遂隐居于四平不再出山。 在他死后,有人为其在凤城立碑。 “凤山常峙,鸭水常流,公之功德,同此千秋。” 这算得上是一位风流人物啊。 可风流归风流,但在解决延吉这事上,杜玉霖却不认为他能胜任。 一来,此人用兵过于正,与憨蠢的沙军对抗还行,但要去山中剿匪,就有些困难了。 二来,延吉的这些土匪,其背后必有倭国的支持,要么是朝显军方,要么是三菱集团,但不管哪一方出手,都不是他一个新组建的巡防营能对付的。 三来,延吉本地的保守势力也会阻碍他的行动,别看有人受了点损失,但比起被人插手银矿,死伤那点人不算什么。 所以杜玉霖断定,马龙潭搞不定这个烂摊子。 想到这,他便打开了“战略地图”,开始观察起那边的形势。 果然,地图上新出现了一支巡防营图标,正朝着延吉前进,而在天宝山银矿附近,聚集了大大小小的“?”部队不下十支,这些很可能都是被倭国收买的大小土匪。 随后几天里,杜玉霖一直观察着局势,他眼看着那些小“?”部队渐渐围成了个口袋,眼看着马龙潭的部队憨直地钻了进去。 交火不到半天,巡防营的图标开始往回撤退,而那些“?”就如同草原上的豺狗,在其后紧追不舍。 今天,这几只上前撕咬一番。 明天,又换成另外几只继续过来缠斗。 马龙潭的部队一直退到了羊子山附近,才止住了颓势,凭借山势和那些“?”部队对峙起来。 看到这,杜玉霖知道差不多了,他站起身从书房里大步走了出来。 门外的卫兵见到杜大人,腰板拔得更直了。 杜玉霖和善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帮我把许彪和安庆余叫来。” “是。” 过了一会,许彪呼哧呼哧的走进了书房,腰带解下来放到了一边。 他最近都快魔怔了,还是老一套,屁股还没坐到凳子上就开始问。 “是不是有新任务了?” 看他这样,杜玉霖笑着“嗯”了一声。 可能失望太多次了,许彪在听到肯定答复后,都有点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可别骗我,我上岁数了,这胸口最近也不太好。” “哎呦,那你可赶紧回去吧,叫黄瑞来。” 许彪急忙过来按住杜玉霖的手,“哎呀呀,开玩笑的,快说啥事?” “马龙潭带兵入延吉你知道吧?” “啊,邸报上看见了。” “我觉得他要够呛。” 见许彪满脸不解,杜玉霖只好给出个含糊理由。 “他这人带兵正统,延吉边边山多土匪也杂,加上背后很可能有倭国人支持。” “哦,也是。”许彪满脸恍然神情,“那跟我们啥关系?” 杜玉霖一怼他的肩头。 “啧,他不行就要轮到我们上了,赶紧回去准备,这次带你去。” 许彪合计了片刻,眼中才缓缓冒出了光。 他转身拎起腰带就大步往面外跑,院中回荡着他兴奋的叫喊声。 “可他妈的轮到老子了。” 106 在下杜玉霖,前来救援 年轻时风流倜傥,文武双全,可惜家道中落,中年时贫困潦倒。 后来又仕途坎坷,先后被倭、沙两国先后诬陷,两次丢官罢职。 如今已经年逾五十,本以为这次被徐世昌起用,会是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却不料这一转就转向了灰飞烟灭。 羊子山上,他已和敌人缠斗了七天,部队伤亡大半,看样子就要熬不过今日了。 他有心杀敌,无奈这部队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 总督府现在是只负责画大饼,空给了他编制,至于士兵、枪支、粮饷、马匹这些,统统都是他自己张罗的。 虽然他名义上挂着三营统带的头衔,可手底下能调配的人手,算上伙夫都不到八百人。就这,还是凭借自己曾经抵抗过沙军攒下的那点子威望招过来的老部下。 再看这部队的装备,汉阳造那都算是好的了,此外还有快利、士乃德、老毛瑟,甚至大抬杆都有十几把,他这简直就是步枪界的养老院。 马龙潭本打算着,就在吉省这林扬附近好好训练一下队伍,等来年开春后,再出去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搞点好装备,再改善一下部队的状况。 谁曾想,那徐世昌不知道脑子被什么给踢了,竟然让自己这种老破小部队,去延吉协助边务陈绍常剿匪,这玩意剿得了匪么? 可军令不敢违背,比起失败,马龙潭更怕的是连失败的机会都失去了。 所以在接到命令的第二天,他便带上两营兵马约六百多人出发了。 一开始的行军倒也还顺畅,部队越过盘石山、黑沟子进入延卞,直奔延吉厅进发。 可当队伍过了羊子山后,马龙潭便凭借多年的带兵经验,敏锐察觉到了周遭的一丝不对劲。 周围太安静了。 这让他感到心里发空,在周围的山头上、林木间,好似有无数双眼睛在时刻注视着自己。 马龙潭派出几批侦查兵到四周去查看,结果就都像打狗的肉包子,全都是有去无回。 这就更加印证了他内心的感觉,自己肯定是进了埋伏圈了。 就在他准备带兵回撤时,土匪开始攻击了。 一时间,他们从前方的道路、两侧的山峰上潮涌而下。 也多亏马龙潭发现的及时,对方的包围圈并未扎好。 他立即组织防御,利用周围林密石多的优势,一边对土匪们进行反射击,一边向后撤去。 此外,马龙潭还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这些土匪并没有统一指挥,反而更像是数支小队伍临时凑起来的。 于是他就利用这个弱点,总是让己方兵士集中全部火力,优先攻击同时来袭多股敌人中的固定一股人马,使得那伙人因担心己方消耗太大而变得一击即撤。 然后他再挑另一支土匪集中攻击,逐渐就能打退所有土匪的攻势了。同时这个方法,也能使这些土匪间,因为损失差异不同而产生分裂,起到遏制他们进攻效率的作用。 果然,土匪们进攻逐渐弱了下来,甚至偶尔能听到远处,他们自己人之间还有互射的情况发生。 可尽管如此,马龙潭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不让对方一口把自己队伍吃掉而已。 随着伤员陆续增加,部队的行动进一步被迟滞,他们最后只能退守羊子山附近有水源的一处高地,凭借周围的多处大石砬子做掩护,与这些豺狗般的匪徒周旋。 后来,对方也改变了策略,从全体出击变为了车轮大战。 白天由这几支过来进攻,晚上再由那几支前来偷袭,像熬鹰一样熬起了马龙潭的队伍。 好在马龙潭的队伍虽然武器差,但士兵的意志还很不错,他们也都明白一旦队伍溃败,是没人能活着走出这羊子山的,必须挺到去求救的人带回援兵才行啊。 于是所有人都玩了命的与土匪进行对抗,这一打便勉强扛过了四天。 前后七天打下来,六百人的队伍,能站起来还击的只剩下了不到二百人,还有一百多伤兵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就连马龙潭手下第二营管带,也在昨晚的土匪偷袭中战死了。 此时,北风凛冽,吹得马龙潭的胡子向身后飞舞着。 他看着周遭这一众残兵,一股凄凉感油然而生。 难道我马龙潭没死在倭人手上,没毙命于沙军炮下,却要在今天死在这荒凉的羊子山头了? 唰。 马龙潭从腰间抽出黑色配枪,这是把老式的柯尔特左轮,是他在镇压捻军战斗中阵亡的大哥马龙文给他留下的。 他爱惜地抚摸着枪身,手指轻轻滚动着转轮,仿佛是在感受着那死去大哥的灵魂。 几十年了,这枪一直伴随他左右,最后若以此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失为个好选择吧。 马龙潭的举动引起了手下最后那名管带的注意,他跑过来用力按住了他的胳膊。 “大人,万万不可啊,援兵一定会来的。” 马龙潭一愣,明白对方是误以为自己现在就要寻短见,随即捋须“哈哈”大笑。 “你也忒小看马某人了,”他狠狠一指山下正扑来的土匪,“老子就是要死,也得拉几个狗杂碎做垫背啊。” 这豪迈之情也感染到了周围士兵,只要还能动的,都一个个强撑着起身,端起枪决心与敌人做最后的决战。 “准备迎战。” 马龙潭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士兵闻风而动,纷纷进入选好的射击位置。 他手下那名管带在深深看了自己的老上司一眼后,扭头往山下距离敌人更近的一处要点走去,他这是打算死在马龙潭的前面了。 马龙潭整理了一下有些花白了的头发,正了正帽子,抄起一把汉阳造,蹲到了一处巨石后面。 经过几天的轮战,对面的土匪好似也意识到巡防营士兵的颓势,断定今天便是决战时刻。 此外,中野商会又派来了一支百人小队,虽然穿的是华国百姓衣服,其实都是从朝显国那边调来的驻屯军。 有了他们的加入,更加助长了土匪们的气焰,所以今天匪徒们全员出动,非要拿下那个山头不可。 六百、五百、四百、三百五...... 马龙潭心里默默估摸着敌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他缓缓端起汉阳造,枪口指向距离最近的一个土匪头目,可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上了岁数,总觉得枪管在微微颤抖着。 那土匪头目时而快速冲刺,时而弯腰隐蔽,让他越发没有信心能对其一击毙命了。 但再不开枪,就没机会了啊。 不管了,揍他娘的吧。 啪。 就在子弹射出的一刻,马龙潭心头一凉,直觉告诉他,这枪肯定是打空了。 他皱眉看向那土匪,此时那家伙刚好在一个冲刺后抬起头,蓦地,他的太阳穴就炸出了一团血色,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这是......? 马龙潭有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转头看向南面不远处的山头。 只见山顶处,一黑衣人持枪而立。 “在下杜玉霖,前来救援马统带。” 107 完美的亮相 这两个月以来的频繁大练兵,使得凤城人对军队的调动早就习以为常了。 但今天这支队伍的气势却明显与以往不同,士兵身上都带了肃杀之气,让人本能地多了几分敬畏。 一大清早,安庆余的百人别动队已经先行出发了,他们根据杜玉霖的指示,直插向羊子山与天宝山的中间地带。 而杜玉霖本人,因为没有调令不能妄动,所以此时正在东城门的门洞里,抱着双臂靠在“雪里豹”身上闭目养神呢。 在他身边,则蹲着不断搓着手的第一营管带,许彪。 “歇歇吧,你又不是苍蝇。”杜玉霖皱眉阻止道。 许彪不搓手了,随后开始搓起了嘴巴子。 “哎呀老四啊,你猜得到底有谱没谱啊,我大话都跟弟兄们拍出去了,可别叫我放空炮啊。” 在周围没人的时候,许彪偶尔会叫杜玉霖“老四”,这就代表了他内心存在着某种焦虑,需要让他的好四弟帮着做主。 许彪这口闷气可憋了好久了。 打从黄瑞跟着杜玉霖抓完海沙子回来后,总明里暗里用这事挤兑他,连带着整个一营的兵都跟着有些抬不起头。如果他再不整点功劳回来,手下弟兄面前都不好说话了,显得自己这统带的结拜大哥啥也不是似的。 杜玉霖用膝盖轻轻撞了许彪的肩,“放心,这事没跑。” 他对此心里还是有底的,倒不是自己的部队在徐世昌那有多重要,而是在方圆几百里内,除了他已经没人可调了。 总督府倒是可以去调那西边八角台的张作霖,但等老张赶到那羊子山,马龙潭恐怕连骨头渣都被啃没了。 本来让装备、训练度都不足的马龙潭部入延吉就是个昏招,要是救援派兵上再如此糊涂作为,徐世昌恐怕就将完全失去信用,以后再别想调得动任何巡防营将领了。 所以,在杜玉霖昨天一发现马龙潭被困羊子山后,便立即开始了布置,现在只需要等徐世昌的一纸调令,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出发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头渐渐移到了士兵的头顶上方。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城内旋风般冲出来了一名传信兵,跑到杜玉霖面前后狠拉缰绳,马儿前腿高高抬起。 “大人,总督府加急公文到了。” 杜玉霖接过公文打开,看完后便揣入怀中,面色严肃地看向许彪。 “第一营管带,许彪听令。” “到。”许彪快速起身戴好帽子。 “即刻率本部人马,兵发延吉厅。” “遵命。” .................... 一天后,杜玉霖一人一马,终于在龙岗山附近追上了安庆余的队伍。 根据他的计算,想要能救下马龙潭,等徐世昌命令到了后才带步兵出发是铁定来不及的。 所以他才让安庆余带着别动队骑马先行离开,等总督府命令到了凤城后他再后追上去。 而许彪的第一营,则被他命令只能沿着主路稳步向延吉厅推进,如果遇到土匪袭扰,可以坚决回击,但不许贪功冒进。遇到任何问题,都务必等到杜玉霖救下马龙潭,回来与其会合后再行抉择。 安庆余和他的别动队员人人都配有快马,另外还准备了二十几匹备用马,加上杜玉霖的“战略地图”做引导,他们的行军速度快且高效。 终于,在马龙潭被围的第七天头上,部队赶到了羊子山南侧的一处小山坡背面。 距离战扬近了,杜玉霖便打开了“态势感知”立体图,开始分析起战扬的局势来。 马龙潭的巡防营位于西侧的羊子山山头,从代表士兵的小绿点上估计,活下来的人算上伤兵也不会超过四百人,此刻他们正打算凭借地利,与敌人做最后的搏斗。 而东侧的红方土匪,是由十几支队伍组成的杂牌军。多的小队有八、九十人、少的只有二十多人,总人数大约七百,此时已经开始从几个方向同时扑向猎物。 而在二者中间偏南的位置,是自己的百人小队,正隐匿于山坡背面,并未被双方发现。 嗯? 杜玉霖目光一凝,他在地图最东边几乎到了边缘的位置,竟又发现了一支潜伏得很深的队伍,士兵点皆被标记为屎黄色,而这个颜色正是倭军所独有的。 “金条......小鼻子?”杜玉霖嘀咕了一句。 他身旁的安庆余一愣,“大人,你说什么?” 杜玉霖指了指东面,“我感受到了倭狗的气息。” 安庆余抬起头顺着他手指方向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 “我咋啥也没看见啊?” “啧,要不怎么我是你大人呢,别废话,好好听我讲。” 杜玉霖随后拿起一块石头,开始在地上画起了简图。 他先画了一个山头,代表马龙潭的部队,并用手指点了点。 “首先,我们得先露个脸,从侧面猛烈攻击来袭的敌人,好给马龙潭的部队一点信心。” 接着,他又在那山头的对面,画了十来个叉叉。 “然后,这就是即将进攻的土匪,看这些叉,他们应该来自不同的绺子。” 安庆余点头,“那就可以各个击破。” 杜玉霖右手握拳砸向左掌,“对喽,我们才一百人,必须要以优势兵力去逐一击破对方才行。” 安庆余听得很认真,默默记着地面上那些叉叉的具体位置。 刷刷...... 杜玉霖在这群土匪的最后面,又几笔画上了一个巨大的“屎”形标记。 “注意了,这里很可能还有一支强力伏兵,八成是倭国派来的督战队。但他们距离战扬还有一段距离,只要注意别将后背留给他们即可。” 安庆余面容严肃地听着,虽然他对杜玉霖为何能对战扬情况了解得如此详细是满腹怀疑,但他却没多问一句,因为作为军人,此时此刻他要做的只有服从这一件事而已。 他只是将,而杜玉霖才是统帅。 在布置妥当后,杜玉霖拍了拍安庆余。 “走,咱们这就去亮个相,让弟兄们好好准备,咱这第一波攻势,必须要打得漂亮。” “是。” 安庆余转身,开始带领手下队员做起了战前整备工作。 整理穿戴、检查弹药,枪托安装到驳壳枪上,确保马匹安置到合理的地方。 随后,杜玉霖率先趴低身形,开始朝交战的方向匍匐前行,安庆余和百名队员也都紧随其后。 就在土匪和巡防营双方都紧紧盯着对面时,却都忽略了这南面的山坡上,有一百多人已经潜行至攻击位置。 杜玉霖半蹲在一块石砬子后面,举起望远镜看向巡防营方向。 只见一位管带装束的魁梧老者正在举枪瞄准,想必这便是马龙潭了。 顺着马龙潭的枪管所指方向看去,正有一个土匪头目上蹿下跳的前行着,大有要率先夺下山头拿到首功的气势。 哼,倭国人的走狗,找死。 杜玉霖举起从沙国军官那缴获的步枪,“水连珠”。 啪。 就在马龙潭射击的同时,他的子弹也从枪管中射出,红点到处,必然是弹无虚发,只见那土匪头目的太阳穴随即炸开,子弹穿头而过带出了一条血线,他不明不白地就成了这扬大战的头一份祭品。 紧跟着,安庆余和手下的别动队百枪齐射,二十响的大肚子盒子炮疯狂吐着火舌。 只这一轮射击过后,冲在最前面的三股土匪,死伤人数就达到八成以上,而其后跟随的匪徒误以为朝廷天兵已到,顿时吓得溃不成军,玩了命地往东面逃窜而去。 就在马龙潭一脸惊讶看向山坡这边的时,杜玉霖提枪站起,朝着他一抱拳。 “在下杜玉霖,前来救援马统带。” 108 分兵派将战群寇 杜玉霖在“态势感知”立体图上确定了暂时没有危险后,才让安庆余将队伍带到一处安全地带休整,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战斗。 随后,他让四个士兵背上一些物资给养,绕后路来到了马龙潭部队的所在。 马龙潭亲自从坡顶迎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他那位仅存的管带。 虽然在吉省操练士兵时,马龙潭就已经在邸报上得知了青马坎被招安的事,但当他亲眼看到这位二当家杜玉霖后,还是不免内心震撼。 这杜统带也太年轻了。 难不成就是这样一个人,围剿了金寿山、活捉了海沙子? 但也来不及深思,马龙潭先正了正帽子、整了整衣衫,在距离杜玉霖还有五、六步时,他便跪了下去,说话时还了几分哭腔。 “马某......替全营三百六十七名还活着的弟兄,谢杜大人的救命之恩啊。” 杜玉霖急忙上前几步,在马龙潭膝盖碰到地之前托住了他的身子。 “同在朝廷为官,都是为国家效力,马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快快请起,你这是要折煞杜玉霖啊。” 见杜玉霖说得情真意切,马龙潭缓缓起身,只是嘴唇仍旧是止不住的颤抖。 就在半小时前,他已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带了这么多年兵,哪能算不出援兵可能到来的时间? 如果自己能再扛个两、三天倒还好,但己方的实力不允许啊。 本以为今天便是最后时刻,不想杜玉霖竟然带兵赶到,他自然是惊喜交加。 马龙潭手下那名管带一抱拳。 “杜大人远在凤城,能如此之快赶到此处,可见救援之诚心,实在让人佩服。” 杜玉霖转向他微笑点头。 “万幸杜某赶上了,当初我一看到徐总督的调令,便觉此事不妥,只是人微言轻无法改变上头的意思,也就只能提前做了出发的准备。后续的发展不幸还是被我料中,马大人看来确是命中有此一劫啊。哦,还没来得及问,这位管带怎么称呼?” 那人一听杜玉霖如此深谋远虑,更是心生敬佩,恭敬地鞠躬抱拳。 “马统带麾下,一营管带王树常,拜见杜统带。” 杜玉霖也是郑重回礼。 马龙潭这就想邀请杜玉霖上山详谈,却被他拒绝了。 “时间紧迫,话就在这说吧。眼巴前对面只是被我们打蒙了,缓过神儿后必然会大举反扑,我还得回去布置下一轮防守,过来只是想给马大人吃粒定心丸,另外送来些药品补给。” 说完,他一招手,身后那四个壮硕的士兵卸下身后的大包裹,这都是杜玉霖提前就装入空间中带过来的药品、干粮之类的物资。 王树常快步走到包裹前,随手翻看了几眼后,兴奋地对马龙潭喊道:“大人,都是救命的好东西啊,咱们受伤的弟兄们有救了。” 他们出发时也不是没带补给品,只是遭遇突袭后遗失了大部分,而且论质量也没法跟杜玉霖这些比。 这下马龙潭心里又踏实了不少,这样就能再守上一守了,何况还有了杜玉霖这样的强援。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杜大人,为何你就如此笃信那些土匪会卷土重来?” “他们不过是野狗,但后面却有狗主子拉着绳子呢。”杜玉霖随意指了指倭军隐匿的方向。 马龙潭若有所思,“你是说,他们背后有人主使?” “那当然,能让一群各怀心思的土匪走到一起的,你猜猜会是谁?” “倭国人。”马龙潭沉重的说道。 “对喽,说不准那边还有一支倭国的军队在督战呢,所以他们想不来都不行的,狗粮可是那么好吃的?” 马龙潭和王树常都面露恍然之色,很多东西这都解释得通了。 能清晰知道自己行军路线,又将这群土匪武装得如此精良,除了那群对华国资源觊觎已久的倭国龟孙,在延吉这附近实在想不到别得势力了。 随后,二人面色又灰暗起来,如果真有倭军参与进来,自己这边的赢面可就又小了几分。 王树常鼓了鼓气,终于问出了他早想问的话。 “大人,您......您是带了多少人来?” “啊,算上我一百零二人。”杜玉霖答得很利索。 马龙潭和王树常对视一眼,二人的心和肺此时若合在一起,能立马拌出个夫妻肺片来。 “怎么?怕我救不了你们,反而把自己也搭上?”杜玉霖笑着点破了对方的心思。 “啊,不......不是这个意思。”王树常极力掩盖着。 马龙潭则沉默不语,他看杜玉霖如此淡定,很想听听他有何退敌良策。 杜玉霖蹲到地上,又捡起了一块石头,同时也打开了“态势感知”地图,边画着叉叉边给他们讲解着。 “如果我没估计错,敌人现在应该正在这里重新集结,但由于我部的出现,他们必然会分兵两路出击。所以,我们下一个目标,便是抵御住他们的这第二波攻势,而且那队倭国军人很可能也会出击。” “那要是万一守不住呢?”王树常问了句废话。 “那就都死在这呗。”杜玉霖没看他。 马龙潭终于开口了,“我们需要做什么?一切听杜大人的。” 杜玉霖也并未和他客气,因为时间不允许了。 他已经在地图上看到,那队倭国士兵开始移动了,其所指向的目标并非马龙潭,而是自己刚才发动袭击的位置,看来他们是要来先消灭自己这股援军了。 而刚才退下去的那些土匪,除了有三小支被派到了倭军的前方负责探路外,剩下的七股大队则再次转头朝马龙潭所在的山头扑来。 杜玉霖快速的在地上画着,“敌人大概会从这里、这里和这里发起进攻,你们要优先解决这个方向,再攻击这儿......” 根据态势地图上的敌人位置,他简要的为马龙潭和王树常讲解了敌人即将发起进攻的几种可能及应对方式,直听得那二人双眉紧锁。 如果这人不是在那瞎装逼,那他就是开了天眼。 但病急乱投医,杜玉霖此刻就是他们最后的稻草,不信他信谁呢? 讲解完,杜玉霖拍了拍手,手假意伸向怀中,实则是从空间中掏出了两把崭新的二十响驳壳枪,递给了马龙潭和王树常。 “也没带啥见面礼,这两把枪就送给二位了。” 他又朝那四个手下一使眼色,他们便从身上解下了些弹药,堆到了马龙潭二人身前。 不等他们说话,杜玉霖便带人转身快步离去,远处传来了他的喊声。 “挺住啊,我整死那群小鼻子,就回来助你。” 109 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这支部队一共两个小队,共一百一十名士兵组成,皆来自朝显国驻于松洞附近的倭第十九师团,带队的是中队长中野大尉。 此人身材矮小,肤色黝黑,打眼看去跟个土豆似得,就连他的军队同僚,都会背地里叫他一句“芋头中野”。 这种外形上的弱点加剧了中野内心的扭曲,对人对己都十分狠辣,尤其是屠刀在手后,就彻底沦为了恶魔。 在侵入朝显国的作战中,每每以虐杀俘虏、百姓为乐,渐渐他在军中就有了一个新外号,“变态屠夫中野”。 作为激进派,他主张帝国应该早日侵入延卞地区,再以此为基地与关东州驻屯军分食东北,而他的偶像便是同为主战派的宪兵队长齐藤中佐。 可就在不久前,齐藤却在去间岛的拉练途中死了,而且死的毫无尊严。 拉回来的尸体一丝不挂,从伤口看,很可能是在一对一决斗时被对手用斧头砍死的。 那么厉害的齐藤,怎么会失败?这种刺激几乎让中野发疯。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齐藤此行目的的人,他坚决不相信这件事是什么朝显国反抗军所为,能做出这种事的只能是华国人了。 随后的一个月,他一直上蹿下跳,私下拉拢军官搞联名,想以此促使高层加快侵入延卞的速度。 他太自不量力了。 这些行动不但没有得到上面的赞同,反而把他调去训练一支新组建的中队,军衔也由少佐降为大尉。 中野满腔怒火,不顾死活地玩命练兵,生生将这支二流队伍提了一个层次,也让他的名字再次进入高层的视野。 这时,一个绝好的机会正悄悄来临。 那便是延吉厅的中野商会,在私自开矿这件事上遭到边务督办陈绍常的强行制止,让朝显驻屯军高层震怒。 这中野商会的背后大佬就是驻朝军方,商会利润是十九师团资金的主要来源。 而这位华国官员砸饭碗的行为,自然是要好好教训一下的。 一方面,他们开始砸金钱装备,并配以威逼恫吓,收买了延卞地区内的十几支土匪武装。 另一方面,军队高层开始物色带队潜入华国进行配合作战的领队人选,而碰巧与商会同姓又有着侵华野心的中野大尉,成了他们的最终选择。 今天,是中野进入延卞的第十天,他的任务很简单,先监督土匪们干掉前来支援的马龙潭,再找机会去整死陈绍常,最终达到让中野商会能在此肆意开矿的目的。 本来围剿进行得很顺利,他从侦察兵传递讯息中,已然得出了今日必出战果的结论,却不想意外横生。 也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支队伍,一顿猛攻猛打,直接把十几支土匪队伍给干崩溃了。 得到报告的中野眼睛通红,喊了句“八嘎”后,站起身往前走了几大步。 过了一会,一支撤得最快的小股土匪出现在他的面前。 中野嘴角下撇,三角眼死死盯着那伙土匪的头目。 当那人跑近后,正弯腰喘着粗气呢。 中野的左轮枪枪口就已经怼到了他的头顶上。 啪。 一枪就将那头领的脑袋给崩透了,尸体“噗通”栽倒在地。 这吓得后面跟着的二十几人乱了手脚,有人转身想跑,有人想拔枪射击。 可都晚了,中野身后的士兵们已经开始了齐射,只一轮射击,就将这群鼠目寸光的狗崽子送去了十九层地狱。 过了一会,其他土匪也都陆续退了回来。 当他们看见那个鬼子手里握枪,脚踩着一个死人的脑袋时,本能地有种想拔枪干他的冲动。 可随后,刚硬了三秒的他们又都软了下去,自己还有反抗的本钱么? 如果把唯一的靠山再给惹毛了,真就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这群土匪中,手下人头最多的一个首领畏畏缩缩走到中野近前。 “大人息怒,确实是他们援兵杀到了啊。” 一个翻译将话转述给中野,不料他一听更是暴怒,上去就是正反一顿大嘴巴。 他叽里呱啦一顿喷,不用翻译都知道那是在骂人呢。 最后,中野决定亲自出击,他让翻译转达自己的指示。 三支土匪负责打头阵,自己带领部下朝敌方增援部队位置发起进攻。 而刚才被他抽了的土匪头目,则被他指派为总队长,负责带领剩下的所有土匪继续围剿马龙潭部。 中野大手一挥,两伙人马开始分头行动。 只是他太狂妄了,也许作为一个屠夫、一个压榨底层士兵的上级,中野是够格的。 但作为部队的指挥官,他却是个十足的蠢货。 就像此时远处正用“感知”地图观察着他的杜玉霖所给出的评价那样。 “这带头的是个傻逼吧?” 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刚伏击过别人的队伍,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原地等着你去打? 但中野就这么做了,他驱赶着三支土匪,直勾勾地冲向了那里。在他心中,是真的相信,帝国军队所到之处,必然是战无不胜的。 跟华国人打仗还要什么战术?新军、巡防营、臭土匪,统统都是废物,莽过去就够了。 而他,也马上就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血的代价了。 在远处的别动队,此时已经全员上马,开始在杜玉霖的率领下,向中野的队伍后方高速穿插。 当中野这群人赶到杜玉霖之前的伏击点,正撅着屁股往山上爬时,一百多名黑衣骑兵已经来掏他们的裆了。 杜玉霖一马当先,双手“二十响”盒子炮,开启了疯狂射击模式,枪口所指之人,无不头颅喷血,横尸当扬。 安庆余和一百名队员也紧随其后,各自找寻自己的目标,拼命地射杀起敌人。 一轮冲锋射击后,他们也不恋战,直接就沿着山脚下高速离开,等中野缓过神儿下令还击时,敌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大石砬子之间了。 盘点人数,中野的一百名手下死伤过半,那三支土匪反倒因为在前面探路离得远,只被打死打伤不到三十人。 “八嘎丫路。” 中野发疯的咆哮着,叽里呱啦的朝着那群骑兵离开的方向口吐芬芳,可惜他的话没外人能懂了,因为那个翻译也已经被打死了。 最前面的土匪僵在原地,听着他的疯言疯语不知所措,走也不是退也不敢。 最后还是中野往后挥了挥手,他们猜测这是要从山上撤下去的意思。 于是,刚到半山腰的土匪们,又开始走起了回头路,至于那些受伤的人,更是没人顾得上了,满山响起哀求声、惨叫声和呻吟声。 在西边,马龙潭所处的羊子山头,此时也响起了剧烈的枪声,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中野觉得这枪声好像比之前猛烈了许多。 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带着残兵败将朝东边快速撤去,只要能走过天宝山再往南去,就能找到在图门江附近接应的队伍了,先撤回朝显国再说吧。 可想法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中野他真是想多了啊。 就在他带着残兵路过一处窄路时,早已预测了他逃跑路线的杜玉霖,已经率兵迂回到此,埋伏好一会了。 枪声再次响起,中野身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一股钻心疼痛传来,中野的大腿根也被击中了一枪,他跪到在地,手枪枪口拄着地面,嘴里深深喘着粗气。 枪声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周围回归安静。 中野低着头,用力捂着大腿滋滋冒血的地方,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此时,他前方的地面上,有条人影挡住了刺眼的日光。 中野艰难抬起头,一个黑衣年轻人站于面前。 他正将一把武士刀从刀鞘中缓缓抽出。那刀身雪亮刺眼,而在接近刀柄的地方,雕刻着两个小字,“齐藤”。 中野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他怎能不认识偶像的佩刀? 可为什么,这把刀会在此人手中? 他猛得挺起身子,用力指着那武士刀,嘎巴着嘴有口水流出,万般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黑衣人目光冰冷,嘴中哼起了小曲。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110 火烧倭狗来取暖 一营管带王树常甚至还组织起了反冲锋,手提新到手的驳壳枪,带着百十号人追击了出去,要不是几天鏖战实在太累,他非得把这些土匪都崩了不可。 马龙潭手拿望远镜,在确定土匪是真撤退后,身子一松,整个人都瘫坐到了后面的大石头上。 他看向东南方向,那边的枪声渐弱,想来杜统带也差不多在收尾了。 这简直是个神人啊,马龙潭不禁如此想着。 就拿刚才这边土匪的进攻来说,从路线、顺序到队伍强弱、快慢,竟然都与杜玉霖战前分析的一模一样。 这战扬调度能力之强悍,对敌军行动预判之准确,实在是马龙潭想都不敢想的水准。 过了一会,王树常带着追击的士兵回来了,满脸都是兴奋神色。 “奶奶的,终于让老子出了胸中的这口恶气了。” 马龙潭笑着拍了拍老部下的肩头,想起刚才他还打算死在自己前头,不免有些感动,拿出水壶递了过去。 “我们都得感谢杜统带啊。” 一说这个,王树常那脑袋点得犹如啄米的小鸡。 “太他妈神了,这人咋就能预判得如此准确呢?” 马龙潭也是叹息摇头,大有“人家的世界他不懂”之感。 指了指远处,“确定土匪是真跑了?” 王树常将水壶里剩下的水浇到脸上,用手狠狠搓了几下,血水顺着胳膊肘滴到了地面上。 “大人放心,其实南边杜统带的枪声一响,这群土匪就已经吓破胆了,哪还有之前进攻时的气势,八成都想着该如何保命吧。” 马龙潭“哼”了一声,“保命?这笔账自会和他们算的。” 话虽如此,刚大难不死的他,就又开始犯愁伤兵善后和队伍重建的事了。 本想着先到延吉厅,凭借自己援军的身份,跟那陈绍常打打秋风,要能弄俩钱来还可以换点装备啥的。 没想到算盘打得挺响,可刚进延卞就差点闹了个全军覆没。 虽然眼下保住命了,但这满营伤兵,和那么多的阵亡将士,都需要他去处理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便辞官不做,回四平养老去了。 王树常可没想这么多,他找来伙夫头,把杜玉霖带来的粮食给他拿走去做,被困好几天了,可算能吃点好东西了。 天刚蒙蒙黑的时候,轰轰的马蹄声响起。 马龙潭从大石头上豁然起身,他以为是敌人来了。 王树常过来禀报,“是杜大人回来了。” 二人一起下去迎接,远远就看见了奇葩的景象。 马上的士兵,每人身上都背着缴获的东西,有长枪有短炮,腰间还都缠着根绳子拖到了地上,至于另一头捆绑了什么东西,因为带起来的沙尘太大而看不真切。 片刻之后,那伙人便来到了马龙潭跟前。 杜玉霖一侧身,从“雪里豹”上面跳了下来,安庆余则举起右手,后面的队员都及时止住马匹,马蹄声和拖拽物体产生的轰轰声随即消失。 好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马龙潭和王树常眼中都露出了羡慕之色。 杜玉霖腰上也绑了根绳子,他使劲一拉,一具已经被拖拽的破破烂烂的人形肉块显露出来。 “这是倭国派来这支小队的头,叫什么也忘了问了,反正他也不值钱。” 这话倒也并非杜玉霖纯开玩笑,在作战完毕系统结算时,中野确实也只是按一根小黄鱼算的,理论上跟他手下的普通士兵一样,都是贱货。 马龙潭有些愣神,这时他和王树常才看清楚,原来杜玉霖手下每个士兵,都拖拽着一具甚至两具死尸,加一起总数有百余具之多。 这些尸体经过地面摩擦后,此时早都不成样子,灰红色各半,脏兮兮的。 “杜大人,这是?”马龙潭不解的问。 “啊,咱不能留下口实啊,这些尸体都得销毁掉,到时候倭国那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找谁说理去?我合计着这大晚上挺冷,带过来咱就在这儿烧,还能取取暖。” 杜玉霖乐呵呵的说着,听得马、王二人心里发毛。按照这时候的习俗,火化死人还是个很违背人伦的事,尽管倭国军人不能算是人,但多少还是膈应。 可转念一想,要不是今天杜大人来救,自己的尸体恐怕此时正被鹰叨狼啃呢,那点子迂腐仁心也就消失了。 王树常回头朝着手下喊道:“都瞅啥呢,没听见今晚上咱们就烧这些东西取暖么,过去搭把手,让杜大人的兄弟也歇歇。” “是。” 几十个士兵撸胳膊挽袖子就过去了,帮着别动队员把那些倭军尸体尸块都堆到一起,浇上了点油,又加了点收集的树枝木材,一把火就点了起来。 周围已经暗淡的光线,瞬时再次亮起,照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透着一股子幸福与祥和。 “哦,对了,”杜玉霖朝手下一挥手,“都摘下来。” 队员们闻声而动,将后背背着的那些战利品都卸下堆到了马龙潭面前。 步枪一百六十多支,各式手枪五十余把,弹药一大堆,就连砍刀、匕首、弓箭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件也有不少。 杜玉霖蹲到这一堆东西前面指点着。 “马统带,这是刚才缴获的,朝显驻屯军不比关东州,用的还是金钩疙瘩楼呢,你就凑合用。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盒子炮啥的,都是土匪身上扒下来的,你也别嫌弃哈。” 这一堆好装备,还嫌弃? 哪个不比他们的汉阳造、老抬杆好? 马龙潭还能勉强装得镇定,那王树常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张着双手,整个人都扑到了步枪堆上。 “额,”马龙潭捋着胡须,“杜大人不留些用么?” 见杜玉霖坚决摆手后,他才暗暗吁了口气,他真是一把都不想往回退啊。 可也是,看看人家手下那一百人,各个二十响驳壳枪,肯定是不差这点东西的。 这杜大人,他实在是太够意思了。 可他的“谢”字还没出口,杜玉霖又将手掏向了怀中,随后拿出了一张银票塞了过来。 假装不解,马龙潭斜眼看了那票面,白银一万两。 他刚想将票子往回推,便被杜玉霖给轻松挡了回来。 “马大人正是用钱之时,杜某当下手头还算宽裕,切莫推辞啊。” 一句话正中马龙潭痛点,缺这缺那,本质上就是缺钱啊,半毛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他身上背负着几百条兄弟的身家性命。 他深深抱拳,激动得眼中含泪。 “杜大人,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用到马龙潭的地方,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哈哈,马大人言重了。” 111 斩尽杀绝 他们一身黑衣,来去如风,下手狠辣且绝不留活口。 但凡参与过之前围剿马龙潭部的那些绺子,以每天一支的速度消失着。 黑色恐怖在周边各路土匪之间蔓延,吃这碗饭的是人人自危,不敢再随意下山走动。 1908 年的 1 月 3 日,正是农历大年三十。 天宝山北边的一个废弃矿洞内,蜷缩着三十几名神情萎靡的土匪。 大冷的天,他们连火都不敢生,就怕因此泄露了自己的踪迹,引来那支妖兵的追杀。 被倭国收买的土匪中,他们是还活着的最后一批人,这支曾经拥有一百三十多人的绺子,如今就只剩下这些人了。 为首的,便是之前被中野抽了一顿耳光的那个人,此时他正靠着里面的岩壁,目光呆滞,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干粮。 他后悔了,更害怕了。 为什么要蠢到去帮倭国人来坑害自己国家的百姓? 被毁掉的三个矿扬中,有一个便是他带人去砸的,而那个前来阻止的瘸腿老账房,就是被他用匕首捅死的。 忽然,他耳边回响起死鬼老爹的话语。 “孩儿啊,人在做、天在看,长大了可千万不要做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会遭报应的。” 报应,就要来了么? 他预感到了死期将至,也准备好了接受制裁。 所以,在洞外有枪声响起时,他无动于衷。 当跟着他的那些小土匪被一个个干掉时,他也视若无睹。 直到一条黑影站到了面前,他僵住的眼球,才微微转动了一下。 他缓缓看向来人,“你便是那妖兵的头领?” 那人无奈的摇摇头,一脸的瞧不起。 “你们这种人啊,做坏事占便宜了,就都是自己牛逼。等有天走了背字儿,便把问题推给了妖魔鬼怪。老子杜玉霖,巡防营的。” 杜玉霖? 他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知道得并不多。 他的绺子实在是太偏僻、太穷了,穷得他只想着搞点好吃的、好穿的,要是有银子拿、有女人玩就更好了,至于其他的,去他妈的谁管啊? 他艰难地站起身,双手在裤子两侧擦了擦,随后开始四下张望,想找自己的武器,犹如魔怔了一般。 这时,安庆余走了上来,眼神询问杜玉霖该怎么做? 杜玉霖转身,他不想再多看一眼这种无耻的废物。 “捅死算了,别浪费子弹。” “是。” 杜玉霖往外走,与两名被安庆余叫过去动手的队员擦肩而过。 随后,他身后就传来了“呜呜”的痛苦呻吟。 参与围剿马龙潭的最后一个土匪,就这么像条赖皮狗一般死掉了。 ................. 许彪的第一营,五天以前就已然到了延吉厅城外。 根据杜玉霖的指示,他们并未进城,而是通报一声边务督办公署一声后,便驻扎在了城西面的山脚空地处。 他们这一路上很顺利,并未遭遇到任何攻击,尤其是出现了那支妖兵的传闻后,整个延卞地区是一片安静。 三天前,马龙潭带着部队也来到了延吉厅,部队驻扎的位置与许彪不到三里地,这也是杜玉霖提前安排好的,毕竟整个延吉厅附近,只有在许彪旁边是最安全的了。 许彪带着手下帮带、哨官前去迎接,帮忙照顾伤员,还送去了不少好吃、好喝,并严厉告诫手下士兵,不许有任何失礼行为,要将对方当成是自己人那么看待。 马龙潭和王树常对此自然是感激万分,之前那点子会被轻视的担心也就都消失了。 一安顿好队伍,马龙潭就去拜见了边务督办陈绍常。 他将自己前来支援反被围,后来又被凤城四营统带杜玉霖所救的事如实细说了一遍,直听得陈绍常也暗暗心惊。 当他听说还有一队伪装侵入的倭国士兵被全歼时,就皱起了眉头。他倒并非害怕倭人,若怕他也不会带兵去硬刚中野商会。只是担心,这件事成为倭军大举进犯延卞地区的借口。 直到听说所有尸体已经被杜玉霖集中烧毁后,心才算放下了,也对这心思缜密的杜大人,更高看了一眼。 随后,陈绍常又问了问伤员安置、阵亡抚恤这些问题,并承诺一定会禀明朝廷,绝不辜负每一名为国尽忠的士兵。 至于后续的问题,陈督办提议等杜玉霖到了以后再详谈,对此马龙潭自然是没有异议。 从督办公署出来后,老马算是心满意足,从差点全军覆没,到被陈督办认可,堪比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了。 带着督办批发给他的十几车粮草,又和王树常去延吉厅的街上买了些年货,才高高兴兴回了营。 到了年三十这天,许彪派人来请,马龙潭和王树常自然也没有推脱的理由,便带着几个哨官一起来到了一营营地。 许彪安顿好他们,就站到了营门外面,叉起腰望向了西北方向。 打从部队驻扎到这,他只要没什么事,就会站在外面瞭望,虽然具体从哪过来他也不确定,但还是期盼着第一时间能看到他。 这几天里,陆续有两伙别动队的伤员先行归来,算算人数有二十人。 从他们嘴里得知,杜玉霖已经干掉了被倭国收买土匪中的大部分,正要去解决藏得深的最后几支。 这让许彪心里着急啊,穷寇莫追这个道理他不懂么? 去掉回来这些伤员,跟着老四的人可就只剩八十人了,就是再厉害的猛虎,还有架不住群狼的时候呢,这万一...... 唉,咋就不能和自己会合后一起出击呢? 这年夜饭,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舒心了。 他就像个等着孩子回家的老人,在帐外来回徘徊,那模样让人看着好笑,又有些感伤。 忽然,许彪身后传来浑厚的声音。 “许管带放心,杜大人他不会有事的。” 许彪回头看去,原来是马龙潭。 “啊,借马大人吉言吧,那孩子从小就胆小,所以我总是放心不下。” “胆小?你是说杜统带胆小?” 马龙潭一脸的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许彪是听岔了自己的意思。 许彪很理解对方这种惊讶,摇了摇头。 “倒也是,现在真没法把他跟小时候的老疙瘩比啊,要不是这几天挂念他,我都快忘了他被雷吓哭时的样子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人也一样,变化大着呢?就说我那儿子吧,小时候弱不禁风的,被我逼着练武健身。结果现在力大如牛,一顿能吃五碗米饭,要不咋没带出来呢?怕他把老子的军队给吃黄了。” 二人都“哈哈”笑起来。 正说着呢,远处传来“轰轰”的马蹄声。 许彪眼睛一亮,撒腿就跑了过去。 “老四,老四,是你不啊?” 112 大年三十 在收拾完最后那群土匪后,他便带人快马加鞭往回赶,终于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到了许彪这里。 因为长时间的奔袭,“雪里豹”此时都成了“灰里猫”,每一次颠簸都能震出一团尘土出来。 再看杜玉霖、安庆余和身后那群八十来人,一个个也都埋了咕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被人在追杀呢。 到了许彪身前,杜玉霖还有意的拽动缰绳,让“雪里豹”上下蹦跶了几下,灰尘瞬间喷洒了许彪一身。 “哎,不带你这样的啊。”许彪假装不满,却还是顶着尘土过来牵起缰绳。 翻身下马,杜玉霖用肩头撞了许彪一下,随后朝马龙潭抱拳施礼。 “马大人,久等了。” 马龙潭正捋着胡须看着这温情一幕,见杜玉霖施礼,也急忙抱拳当胸。 “哈哈,杜大人辛苦了,那些匪徒可不好找吧?” 之前杜玉霖与他分开时,只说了句“那群王八蛋一个都跑不了”就带兵走了,猜想是追击土匪去了。 但在这山多林密的延卞,想要同时追捕十几支土匪哪那么容易?所以马龙潭在发问时,就留着对方可能失败的余地了。 杜玉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语气轻松。 “还行,好在全都叫我给解决了,还能叫他们过去年了?老子就是他们的年。” “都解决了?”马龙潭问。 “啊,参与围剿马大人的十三支土匪,都被我给宰干净了,像这种卖国求荣的龟孙子,见一个杀一个。” 别看杜玉霖说得义正言辞,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卖国的人多了,他杀得完么? 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没法明说,那便是要为自己的势力以后在此扎根,打下个好基础。 打从奉天那边几大土匪势力陆续被招安后,一些混不下去的绺子就开始往西边延吉厅转移。 这里位置偏僻、矿扬扎堆,没有如青马坎那样的强大山头存在,算是个能让小土匪缓慢发展的好地方,短短几年内,连外来再本地滋生,延吉厅周边群山中就聚集了几十股土匪。 根据杜玉霖的谋划,他会让于文斗的商会介入到此地进行矿扬经营,而这些纷繁杂乱的土匪窝子,便是生意能否持久繁荣的最大绊脚石。 今天你来绑个票,明天他来砸个窑,按起葫芦瓢又起,如何能为自己稳定输出资金? 那就不如借着眼前他们串通倭国围剿官军的大好机会,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野草统统都给拔掉。 现在被干掉的是确实被收买的这部分,而剩下那些若是不听话,就说也被收买了谁能反对?咱们是兵,他们是贼啊。 此外,杜玉霖之所以这般结交马龙潭,也是为了这相同的目的。 来年开春,他将带领全部人马入姚南府,那这延卞这谁来替他看着?自然是受了他恩惠的马家军啊。 部队都残成这样,徐世昌肯定会让其留守休整的。 只要在此之前,杜玉霖能将周围土匪都打跪下,再让马龙潭对自己感恩戴德,杜玉霖在此处扎根工作就算开局圆满了。 当然,杜玉霖肚子里的这些弯弯绕,马龙潭哪里会预料,在听到那些土匪都被干掉后,有的就只是单纯的震惊而已。 “都宰了?这怎么做到的?” 杜玉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这儿可好使了,他们味道再臭些,想跑都很难。” 马龙潭知道他在用玩笑遮掩,也就不再深问,到底是不是真全杀了他也不在意,目前最主要的是好好和这杜大人拉近关系,好找机会重建自己的队伍。 随后,三人带领安庆余等一众别动队队员走进营中。 在其他士兵眼中,能跟杜大人出去打仗就是件光荣的事,所以他们看向那些灰头土脸的队员时,满眼都是羡慕嫉妒。 杜玉霖笑着和大伙招招手,“今儿个是大年三十,一会咱们都敞开了吃喝,再放假三天,新一年里,咱们还得继续往上走啊。” 众人“嗷嗷”的起着哄,气氛热闹了起来。 有个哨官看杜玉霖心情好,大着胆子问了句,“大人,啥时候带咱们出去打仗啊。” 许彪刚要瞪眼,就被杜玉霖给制止了。 “干啥玩意?忘了你天天在我那,搓完手搓嘴巴的德行了?” 随后他又看向那名哨官,“过完年,我就带你们出去打山匪,然后去姚南大草原,咱们接着干马匪,要是那群沙国大鼻子不懂事,咱也一样干他娘的。” “好,谢杜大人啊。” 哨官带头鼓掌,满营士兵皆叫好欢呼。 有仗打,才能有钱拿,有仗打,才能升大官,而跟着杜玉霖,又能打胜仗,还能拿钱升大官,谁能不高兴啊? 杜玉霖先去了许彪给他特意准备的大帐篷,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又在空间中取出干净的衣服换上,立马精神起来。 休息了半个时辰后,他派人去叫来了安庆余。 小伙子一看也是刚回去就开始打理起了自己,走进帐篷时已然又是一袭白衣,神采奕奕了。 “你那损失了多少人?”杜玉霖直入主题。 “有两个人回来因伤势太重死了,还有七人重度伤残,十二人受轻伤。” 啧。 杜玉霖皱眉叹息,尽管他凭借地图优势,已经尽力做到小心谨慎了,但仍是伤亡了五分之一的兵。 虽说他也明白“打仗哪有不死伤人”的道理,但看着那么好的兵就再也起不来了,他还是心疼啊。 他这也真实体会到了当下带兵和曾经打游戏的区别了。 眼前的每个士兵那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会在战扬躺着的一具无名尸体,可能就在昨天才刚向他敬过军礼。 见杜玉霖伤感,安庆余上前安慰到。 “大人,您已经做到极致了,实话讲,能连灭十几伙土匪而保持如此低的损耗,真的是够吓人了。” 他这是心里话,杜玉霖也知道他这是心里话,但还是有些气结于心的窒息感。 过了一会,他的情绪才好了一些。 “回去我就让陈寻给你打批条,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队员,每人奖励白银十五两。阵亡的,给他们家人额外再送去二十两做抚恤。 那七个重度伤残的,给十两。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回青马坎打下手,未来那里很可能会搞设备造武器,他们一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安庆余感激的点点头,和这些手下也朝夕相处两个月了,说没感情是假的。见杜玉霖安排的如此周到,他也算能给出个弟兄们一个交代了。 要知道,袁世铠的新军,阵亡抚恤也不过是多发两月军饷,正兵大约九两银子而已。 交代完一切,杜玉霖一拍手,缓缓起身。 “走,咱们去吃年夜饭。” 113 利诱马龙潭 前几天追击土匪途中,系统再次发了奖励,铜制勋章“肚量需要再大些”。 他的空间容量因此提高了一倍,变为四十格子和一千公斤的存储上限。 得益于此,杜玉霖就不必为给战利品腾地方而丢掉美食,让许彪、马龙潭、安庆余他们在这个大年夜里享尽了口福。 就见杜玉霖从自己的帐篷里不断捧来各种好吃好喝,堆得满营帐都是。 每当被问到他这些东西从哪来的时,便以一句“让那谁带来的”搪塞,至于“那谁”是“哪谁”,没人问得出来。 反正有吃有喝,还堵不住他们那张嘴了? 于是,众人啃着新珉府买的猪蹄子,喝着鹿鸣楼打的美酒,再往嘴里丢一只凤城的干炸蚕蛹子,那叫一个吃得痛快。 一直吃喝到了后半夜,才都各自回去休息。 初一到初三,全营放假,。 士兵可以轮流去局子街转转,只是杜玉霖三令五申,绝不许惹事,惹了事一定严惩。 初一中午刚起来,杜玉霖便去看望了别动队回来的那些伤兵。 尤其是几名重伤号,他挨个聊天、好言安慰,劝他们先回青马坎,等未来军工作坊建起来了,保证能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一席话感动得几人是泪流满面,发誓这辈子就是死也要死在青马坎。 转过天来,大年初二。 杜玉霖率队来马龙潭这边拜年,更是受到了全体将士的隆重欢迎。 这营里哪个士兵不知道,自己能过得了这个年,能有好吃好喝好招待,都得感谢这位杜大人。 杜玉霖大包小包的拉来好几车,把王树常和他手下几个哨官乐得嘴都快合不上了。 马龙潭却是满脸的不好意思,觉着这打从见面来,实在是亏欠人家太多了。 “杜大人,打算何时去见陈督办啊?”马龙潭拉过杜玉霖的一只胳膊。 杜玉霖把最后一个包裹交了出去,与其并肩而行。 “初五去吧,大过年的,就不打扰人家了,毕竟没有私交,去了肯定就得是谈公事嘛。” “杜大人想得周到。” 边说着,二人就走进了营帐中。 杜玉霖一路上也在观察,经过这些天的休整,马龙潭的士兵也多少恢复了点生气,但跟自己的部队比还是差得远了。 “伤亡的士兵都处置好了?” 一提这个,马龙潭神情一黯,“死的已经就地掩埋了,抚恤的钱回去再逐一发送,受重伤的每人先给五两银子,再多了我也没有了,毕竟还得从长计议嘛。” 杜玉霖点点头,要不是自己给了他一万两,这马大人恐怕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呢。 “这陈督办不会一毛不拔吧?咱们兄弟为了给他撑扬面来的,他可不能做铁公鸡啊。过几天我见到他,一定得好好说说你的难处。” 马龙潭急忙拱手,“这可还真得仰仗杜大人了。” 他也不是客气,人家杜玉霖现在的这分量可比自己大多了。 他虽是第一波来增援的,可啥用不顶就闹了个半残,再看杜玉霖的队伍,那真叫兵强马壮,陈绍常但凡眼睛不瞎,也不会重自己而轻杜玉霖的。 这时,王树常进来,送来刚泡好的茶,便又出去了。 马龙潭就要起身亲自倒茶,却被杜玉霖拦住了。 “自己来,咱们是共过生死的,甭跟我客气。” “好一个共生死。”马龙潭低声感慨。 喝了口茶,味道是真不咋地。 “马大人,以后有什么打算?”他眯眼看向马龙潭。 只见对方叹了口气,就习惯性地捋起了胡须。 “唉,就盼着陈大人能给点抚恤钱,让我还能有脸面回四平,去见那些阵亡士兵的家人啊。” 杜玉霖一脸吃惊,“你的意思......要是拿到钱,就打算离开这了?” 马龙潭凄惨一笑,“那就我这二百多残兵,留在这里不是找丢人么?” “啧,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人还不有的是?就在这延吉厅招呗。” 看杜玉霖说得如此轻松,马龙潭又好气又好笑,这真是顺风牌打多了的人才能说出的话啊。 “杜大人说得轻巧啊,哪来的钱?哪来的枪?没钱没枪的,谁跟我啊。” 杜玉霖没接他的话头,“那要是有钱有枪呢,还走么?” “这,”马龙潭沉吟片刻,“那就不走了,回到那林扬也是个干耗着,能有个啥出息?” 杜玉霖双手一拍,“这才对嘛,钱和枪这些事,都交给我帮你解决,保准错不了你的。” 这话可引来了马龙潭的兴致,“杜大人可是已经有了谋划?” 杜玉霖觉得也是时候摊摊牌了,便放下茶杯,把凳子往马龙潭这边拉了拉。 “马大人,你说延吉厅这附近,为啥倭国人那么稀罕?” “矿产呗,这不秃子头上的苍蝇,明摆着的事?” “那这矿产,你稀罕不?”杜玉霖追问。 “我......我当然也稀罕啊。” 马龙潭突然后知后觉,难道这杜大人看中了此地的矿产? 他看过去,满眼是“难道你是这个意思”。 杜玉霖回看他,满眼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杜玉霖将空茶杯倒扣过来,轻点着杯底。 “这天宝山银矿就在这儿,凭什么他程光第能拿,倭国人能取,而咱们就不能来拿一拿呢?” 他有意将“咱们”二字说的很重,马龙潭下意识地跟着点起了头。 “我有一个朋友叫于文斗,你也许听过他的名字,在黑吉两省也是有名的大商人。” 马龙潭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这人。 “他不是干粮铺的么?和咱这天宝山有什么关系呢?” “商人嘛,啥有利可图就干啥,我早就让他来这边考察过了,据他估算,就这天宝山银矿一处,一年就能整出来个十几万两白银。” “十几万两?白银?” 马龙潭面目狰狞起来,别看他带兵是行家,但说到搞钱这方面,确实见识还是十分浅薄。 杜玉霖笑着按住对方就要压抑不住的胳膊。 “这还是以当下的产能算,如果以后能搞到更好的设备,这个数上再翻倍都有可能。” 马龙潭直了直腰,好让上下半身的神经连接更顺畅些,方便自己好好思考。 杜玉霖也不打扰他,倒了杯茶在一边喝着。 过了一会,马龙潭看向杜玉霖。 “马某愿闻其详。” 114 初入局子街 面对这么大的利益,他又怎能不动心? 这可是一年能产出白银十几万两的银矿啊。 虽然他隐约间也觉察出,一些事可能是出自杜玉霖的设计。 但那又怎样? 自己的部队能保住是被他所救,士兵们能吃饱喝足是他出钱,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乱世中,人与人本质就是赤裸裸地相互利用,而杜玉霖还愿意在此之外包裹上一层真情实意,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马龙潭已经五十多岁了,一生中经历过两次洋人诬陷、朝廷背叛,他还能天真到以为谁会平白无故的对自己好? 眼前的杜玉霖也许是带着目的走近自己,但他好歹做到了真诚坦荡,要比曾经那些只给他画大饼,用完就抛弃的老官僚们强上太多了。 所以,在杜玉霖点出想“夺取天宝山银矿”时,马龙潭只犹豫了片刻,便作出了他的选择。 他一抱拳,“马某愿闻其详。” 杜玉霖笑了,他能控制射击的红点,能预先判断敌人进攻的路线,唯独人心他是无法完全预知的。 所以,在马龙潭给出肯定回应时,他因为这份“不确定”变为“确定”而感到高兴。 这也证明马龙潭并不是个迂腐之辈。 杜玉霖再次指向那只倒扣的茶杯。 “据说这天宝山银矿老当家,死的是不明不白,守着个大银山竟没有个后人,现在整个矿扬都被一个女人控制着,你就说这事奇不奇怪?” 马龙潭一撇嘴,“我看啊,老头子就死这女人手里了。” “可一个嫁给人做小的女人,为什么要弄死自己靠山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有了新靠山。就从她在程光第死后能稳住各方势力上看,这背后之人可不简单啊。” “难道又是土匪?”马龙潭问道。 杜玉霖摇了摇头,“土匪没那个本事在延吉厅只手遮天,但你要问这女人背后势力具体是谁,我目前也不知道。”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答案只能等出了年后,杜玉霖去深入调查了。 其实相比这些,马龙潭更关心的,是自己在整件事中,到底处于个什么位置? 而所处的位置,能决定他的价码。 杜玉霖并没让他的心悬太久,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马大人,明年我就要去姚南了,督办陈绍常那头咱够不着,所以于家的买卖,恐怕就要由您来费心帮扶了。” 哦。 马龙潭这就猜到对方的意思了,原来自己是他杜玉霖放在延吉厅的一块压舱石啊。 “承蒙杜大人信任,只要条件允许,马某定然会尽力而为。但实际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这三百来人的残破队伍,能否保住编制都不一定,何谈维护杜大人的生意啊。” 杜玉霖明白,对方这是开始谈条件了。 “刚才我都说了,钱、枪、人,我都会帮你筹备。从陈督办那要也好,从我自己兜里掏也罢,我保你渡过这难关。” 马龙潭喜上眉梢,这就是他当下最想听的话。 “至于马大人的酬劳嘛,”杜玉霖比划了个三的手势,“天宝山银矿到手后,每年所得利润,我让三成出来。” 马龙潭按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的紧了一下。 三成? 那至少也是每年三万两白银,如果再有了好设备,这个数翻倍也是可能的,绝对是笔横财啊。 本合计着杜玉霖也就是给他搞点装备来,能偶尔舍点钱就算好了,没想到人家一出手就是银矿利润的三成。 杜大人,够大气。 马龙潭故作为难,“额,这......马某受之有愧啊。” 杜玉霖却爽朗的笑起来。 “这才哪到哪啊?这延吉厅矿产丰富,除了银矿那还有煤矿哪,只要咱们弟兄手腕够硬,都他娘的是我们的。” 一句话说的马龙潭都要飘起来了,白花花的银子、黑黝黝的煤炭,围着他脑袋转啊转。 他就发觉自己这些年,有些活得有些太畏缩了。就为了能让这支队伍苟活下去,一直忍啊、让啊。 人家让去守林子就去守,让来救陈绍常就来救。可如今队伍被打残了,换回来什么了?换回来了个狗屁不是。 这跟杜玉霖一席话,算是打开了新视野,他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就大干一扬吧,已然都在谷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他终于下了决心,起身郑重施礼。 “马龙潭不才,从此愿为杜大人马首是瞻。” 杜玉霖也急忙站起还礼。 “杜某必与马大人共进退。” .......................... 初三,是营里放假的最后一天。 杜玉霖这才有了闲工夫,带着许彪和安庆余走进了延吉。 “延吉”本是个满语,有“岩羊”之意,用来赞美此处野生资源丰富。后来又因为这里在开发初期烟雾缭绕,被谐音成了“烟集”。当然还有种说法是,此地为吉省的延长部分。 局子街是这里最早形成的商业街,因朝廷最初在此设立“南岗招垦局”而得名。 历史上,在间岛事件之后,延吉厅逐渐被倭人侵占,更是在东北全面沦丧后,成为了伪间岛省的省会所在,在这居住的华国百姓受尽了侵略者的蹂躏。 虽说是商业街,它的规模也只是能说相对还可以,杜玉霖走在低矮的平房之间,脏兮兮的小叫花子围前围后,他不禁感叹,这里明明守着银山,可这日子却还是穷得叮当响啊。 虽然他通过伏击齐藤,暂时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但这里的形势依然严峻呐。 它地处华朝边境,图门江的对面便是倭国驻朝显的第十九师团,这终将会是与倭军对决的主战扬之一。 杜玉霖深深看了看周围,一定要打好此地的根基,守住东北,从守住这延吉厅开始。 别看杜玉霖在这忧国忧民,旁边的许彪和安庆余可就没这份心思了,尤其是在拐进一处山货大集后,他们就更是见啥都稀罕了。 大集里吆喝声不断,弥漫着朝族拌菜的香味。 摊位上,鹿茸、人参、貂皮这些在南面很稀罕的东西,在这里挂得到处都是,问问价格,还真就不算离谱。 反正杜玉霖刚宰完中野那群鬼子,兜里有点闲钱,他们便开启了“疯狂买买买”的模式。 许彪、安庆余在这方面是行家,杜玉霖脑中也因“乱世生存手册”,懂得如何辨别山货真假,所以他们挑起货来是又准又狠。 半天逛下来,三人皆是里外套了几层貂皮,头上戴了好几顶皮帽,后背还背着个超级大包,里面装满了好东西。 他们就那么并着排,在大集中到处散钱。 一时间,几人就成了大香饽饽,前后围满了卖家,争先恐后的介绍着自己的商品。 三人正听着,看着。 忽然,在相隔的一排档口那边,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许彪支耳朵一听,回头对杜玉霖说:“咋听着,好像是宋大驴的声音呢?” 杜玉霖紧了紧后面的包裹,看向那头。 “那走,咱过去瞧瞧。” 115 把这群犊子都打残 一拐出档口,他们就看见有六名巡防营的人,被二十多地痞子围在了几个摊位间的空地前。 巡防营带头的是个高大汉子,一张大长脸尤为显眼。 杜玉霖认识他,这正是许彪营的第一步兵队帮带,宋大宇。 因为他长脸和犟种脾气,身边的熟人都叫他“宋大驴”。 只见他此时长脸憋得通红,双臂张开,一边拦着身后暴怒的士兵,一边和对面的那群痞子的头头讲道理。 “刚才说好的,这根小点的人参卖三两银子,怎么转头就又说是五十两了?” “三两银子?你买大萝卜呢?这么好的野山参,五十两都便宜你了。” “那我就不买了,你把银子还给我。”宋大驴伸出一只手。 没想到那痞子头一翻白眼,朝旁边吐了口痰。 “对不起,三两银子是定钱,买卖不成,定钱不退。” 这可把宋大驴身后的几个小兵给气坏了,就要莽上去干架,被宋大驴挨个削个嘴巴推了回去。 “都别动,反了你们了,杜大人三令五申不许惹事,这钱大不了不要了,咱们走。” 说完,宋大驴真就打算带着那五名手下离开。 没想到,那痞子头的嘴仍是不干不净的。 “这地方卖的都是高档货,臭当兵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那个福气吃这好山参么?” 宋大驴仍旧不言语,带着手下继续往前走,二十多个痞子尾随在后面,不断用言语挑衅。 杜玉霖正看着呢,耳边就响起了犹如吹风机启动时的那种“呼呼”声。 扭头一看,嚯...... 许彪都要爆炸了,原来还挺白的方脸,此时红得跟块腐乳似的。 许彪冷着脸,用仅存的一丝理性问了一句。 “老四,我现在能不能动手?” 杜玉霖按住许彪示意他等等,同时琢磨着这件事的古怪。 按理讲,一群小地痞子敢光天化日如此羞辱当兵的,要不是祖坟刚被刨了导致脑子短路,就肯定是背后有人撺掇啊。 矿上的,倭国商会,或是任何对自己到来感到不舒服的,都可能是眼前这事的背后主使者。 延吉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想扎住脚跟看来真不容易啊。 可不管如何,这地方他是来定了,如果有人看自己不顺眼,就把那人的眼挖出来好了。 想给自己下马威?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档次。 杜玉霖将包裹丢到地上,松快了一下胳膊腿,说了句“过去看看”,便迎着宋大宇走去。 许彪和安庆余随后也把身上东西放下,拜托给刚买过东西的商家帮着照看,就跟了上去。 小痞子们仍在后面起着哄,前面是低头走着的宋大宇。 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嚓嚓”的声音,仿佛在以此宣泄着内心的愤怒,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受这种窝囊气。 宋大宇原来就是青马坎的小炮手,一直跟许彪关系很好,是在接受招安后跟下山的第一批土匪,并在之后参加了金寿山围歼战。 后来许彪升为一营管带,他也水涨船高,被提拔成了第一步兵队的帮带,每月能到手十两的饷钱,也算是混得人五人六了。 他在青马坎有个媳妇,前年患上了痨病,最近越发的气虚体弱了。他就借着部队来延吉的这机会买根人参,连着这俩月发的军饷一起托人给媳妇带回去,让她能熬个汤补补身体。 这左挑右挑选了根看上眼的,明明讲好了价是三两银子,可给了钱对面就变卦了,还理论上几句呢,就不知从哪冒出来这许多无赖闹了起来。 他本也不是好脾气,要不是杜玉霖下令“不许惹事”,早就抄家伙干这帮二逼玩意了。 “都给我忍住了。”他小声对周围几个弟兄说到。 然后把头压得更低,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眼珠子上的毛细血管都崩裂了一根,使得眼白边缘处出现了一小块红晕。 突然,他察觉到有人晃悠到了自己跟前,就看这下半身,是套了几层貂皮啊? 肯定又是来找茬的,宋大宇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但又颤抖着松开了,今天就是被气死在这儿,也绝不给二当家的惹一点事。 他僵硬的换上了笑脸,视线随着脸抬起而缓缓上移,就打算说几句好话。 可当他看到那人竟是杜玉霖时,一股子委屈突然涌了上来,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 “二当......杜大人。” 后面五名小兵一见是杜玉霖,也都站直了身子。 原本跟着的那二十多痞子,此时也看到了这穿着奇特的年轻人,那个大长脸还在他面前哭鼻子了,就都抱起肩膀大笑起来。 杜玉霖面色严肃,看向宋大宇身后的一名士兵。 “是骑马过来的不?你这就回营,给我调人过来,让他们全副武装。” “是。” 那名士兵敬了个军礼后,跑步离去。 杜玉霖上前几步,走到宋大宇身旁,双手轻轻放到他肩头上,把他的身子狠狠扭转向了那群小痞子。 “我现在命令你,给我狠狠的削这群王八犊子。一会,只要还有一个没残废,老子就罚你回青马坎扫后山去。” 宋大宇先是一愣,随后目中杀气奔涌而出,犹如那大圣解开了紧箍咒。 其余四人也听到了杜玉霖的命令,也都猛地转向那群人,脸上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杜玉霖往后撤了几步,抿了抿貂皮大衣,向安庆余和许彪耸耸肩。 “你们上吧,这小扬面我就不凑热闹了。” “切,”许彪一撇嘴,“哪用得着你啊,安兄弟也都不用上了。” 安庆余一撇嘴,他哪能听许彪的,小伙子心野着呢。天天在爹妈面前装乖宝宝,到了外面还不使劲闹腾,那还叫年轻人了? 他和许彪同时脱下貂皮大衣,向前几步就与宋大宇并排站到一起,微微躬身,做好了冲锋的准备,瞬间这边就杀气爆棚。 他们这群人,哪个手上还没几条人命呢?这气势岂是一群小地痞可比。 终于,对面的也觉察到了危机临近,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起来。 事情确实就如杜玉霖猜测那样,这伙人是被人收买才来干这件蠢事的。 就在早上,有人承诺他们,只要能逼得巡防营士兵动手,就给二十块银元的报酬。 这群榆木脑袋,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能是那么好赚的? 还是那句话喽,痞子没脑子,一辈子都是痞子。 可不管这时候他们是否后悔,已经都晚了。 只见许彪一声咆哮,冲他们狂奔而来。 116 你还来不来硬的了? 六人犹如猛虎入羊群般砸进了痞子堆中。 他们见到痞子就抓,抓到就往死里揍。 这群平时只能靠数量优势欺负弱者的废物,哪能禁得起这群恶虎的爆锤,只一个照面他们的队伍就被冲了个稀烂。 宋大宇一把抓住刚才那骂得最凶的痞子头。 二话不说,一个头槌硬磕到对方嘴上,一下就把他的大牙给砸下来好几颗。 他刚想放开这懵逼的货去找下一个目标,就想起了杜玉霖的命令,“不能有一个人是没残废的”。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必须完成任务。 痞子头此时正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门牙迷茫呢,突然手腕子又被宋大宇给拽了过去,“咔”的胳膊肘被一脚蹬断。 这还没结束,宋大宇又拉直了他的左腿,朝着膝盖连续猛踩,直到“咔嚓”一声,这大腿完全变成了鸡腿形,他才转身去找下一个目标。 周围的百姓都看傻了,平时集市里斗殴也就是薅头发踹几脚,哪见过下手这么黑的。 但同时也都觉得解气,这帮混蛋早就该有人出来收拾收拾了,天天欺负老实商家,有了今天这个下扬也是报应。 许彪、安庆余他们自然也都没闲着,一个个就跟玩老鹰抓小鸡游戏似的,抓到个痞子就弄掰残他,一时间哀嚎声、“咔咔”断骨声不绝于耳。 倒也有几个反应快的,见势不好撒腿就要跑。 都被观战的杜玉霖抄起地下的石头块,挨个都给打趴到地上。 几分钟的功夫,二十多个痞子已然都躺在地上。有疼得滚来滚去的,有往远处艰难蠕动的,他们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还有胳膊腿都断的。 这扬面虽不血腥,却也足够恐怖。 许彪拍了拍双手,来回在痞子之间游走,找寻着漏网之鱼,出来混要说到做到,说都残废就不能还有一个是健全的。 啪,啪,啪。 突然北面有枪声响起,这让许彪几人都警觉起来 ,急忙撤回到杜玉霖周围,将他团团围住以保护安全。 随后,从集市的北口处,跑进来了一队人马。 数量在五十左右,为首的是个端着老左轮的黑瘦中年人,刚才的枪便是他开的。 这群人很快就来到事发地点,纷纷举起步枪,大呼小叫着“别动”、“动就打死你”这类威胁言语,气势倒是很足。 杜玉霖被枪指着,冷眼几十步外的这群兵。 他们清一色的黑色土布衣裤,除了手上端着的破步枪外,身后还背着砍刀,辫子统一盘在头顶,在外衣的中央处,写了个大大的“勇”字, 他被气笑了,这他妈是团练么? 眼看大清都要亡了,还能在这看见这稀罕玩意。 嗯? 杜玉霖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既然这地方存在着武装,为啥还要大老远调马龙潭呢? 若不是他们没力量,就是他们都靠不住。 他的眼睛在乡勇和痞子之间看了几个来回。 难不成想找茬给自己立下马威的,和这团练有关? 想到这,杜玉霖推开挡在前面的许彪和安庆余,朝刚才鸣枪的那个团练头目走去。 就在经过一个躺着的小痞子时,他发现这家伙竟是在装受伤,于是抬起脚狠狠踩到了这人踝关节上,让那脚掌与小腿瞬间就断了联系。 “啊......”凄凉的惨叫声响起。 杜玉霖这挑衅的行为,明显激怒了那团练头,他用枪指着杜玉霖大声喊道。 “住手,在本治安官面前还敢行凶,你好大的胆子。” 看热闹的百姓不少可都认识这人,被这一嗓子吓得是纷纷后退。 杜玉霖则一脸无所谓,搓着手来到他面前。 “治安官,是个什么官?” 那小头目嘴一撇,朝着身后某处一抱拳。 “同知衙门的官,这个跟你讲不着。” 同知衙门? 杜玉霖轻拍一下脑门。 草,他都忘了这延吉厅此时还存在一个扶民同知呢。 这个职位比知府低一级,类似地级市的副市长,往往与知府分衙办公,专门负责道府内某一地区的特定工作。 但因为历史上关于延吉厅同知的记载几乎没有,所以杜玉霖一直以为这延吉厅目前只有督办陈绍常坐镇呢。 当“同知衙门”这块拼图碎片出现后,他的思路就豁然开朗起来,很多原来串不起来的东西都有了联系。 就拿眼前这事说,这帮团练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刚打起来就出现了?而且是全副武装,显然是早有准备。 如果这群小痞子挑衅巡防营是受人指使,那八成就跟这团练头目有关系。 而团练背后就是同知大人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如果不是自己的到来可能损害到对方的利益,是断然不会设局针对的。 人家这是在警告自己,这地方不好混,那陈绍常来了玩不转,马龙潭来了就被围剿,他杜玉霖来了一样是没好果子吃。 杜玉霖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昨天还跟马龙潭那说呢,“天宝山银矿”那六姨太背后势力不简单,只是不知道是谁。 没想到这才刚过了一天,人家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秀肌肉了,你说是他傻呢,还是过于自信了? 但这些都还是猜测,杜玉霖需要进一步试探才行。 他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对那个团练头目道:“那现在你打算如何呢?” 团练头扬了扬手中枪,朝向周围百姓。 “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些人聚众闹事,下手狠辣,本治安官要将他们先回团练公所,待我向同知大人说明原委后,由他定夺该如何处......” “放你娘个狗臭屁,来了你问都不问一句,就先抓老子们,真是想瞎了你的心。” 许彪不等他说完就骂了回去,随手就掏出了怀中的大镜面。 宋大宇和四个手下因为没带武器出来,就纷纷从地上捡起了砖头。 团练那边自然也不甘示弱,乌泱泱的涌了过来,五十多支枪纷纷举起,有些枪管甚至都顶在了许彪的脑袋上。 杜玉霖脸冷了下来,“怎么?你想来硬的?” 团练头目也不甘示弱,“就来硬的,你还能咋的?” “好,”杜玉霖大喊一声,“那咱就硬碰硬干一扬,都给我围起来。” 这话自然是说给外面的士兵听的,他已从“态势感知”地图中了解到了部队已经到达。 他话音刚落,集市南面的几个入口处,开始涌入荷枪实弹的巡防营士兵,片刻间围就到了杜玉霖几人身边,举枪上膛瞄向对面。 而侦查处的那八十名队员也已悄悄绕到了北口,从后面插了上来,大肚子驳壳枪顶到了团练士兵的后背上。 一时间形势逆转,就连那团练头目的枪都被缴了。 杜玉霖走近那头目,手掌拍向他的嘴巴子,每拍一下说个字。 “你,还,来,不,来,硬,的,了?” 117 陈绍常的难处 督办陈绍常站在窗边,双眉紧锁地注视着外面。 身后站着他的事务官,正在简要讲述着刚才集市武装冲突的经过。 他边听边用拳头使劲顶着胸口偏下的位置,以此来缓解胃部偶尔冒起的刺痛感。 一直到事务官不再说话,陈绍常才转身,有些疲惫地坐回椅子上。 “那些被缴了械的团练乡勇呢?巡防营都给放了?” “没有,连带着团练长李宏图共五十三人,都被押回了巡防营营地。” 陈绍常嘴角微微翘起,拧紧的眉头随之松开了一些。 这杜玉霖果然是个人物,即便知道对面背后有同知衙门这个靠山,仍是不给一点面子。看来徐世昌可算是脑子正常了一把,给自己调来了个可用之人啊。 要说他干这个边务督办,也真是有苦说不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做官不清闲,清闲别做官。 就在去年,他还在主抓着京张铁路,与那詹天右创办了第一条咱们自己人设计施工的铁路,眼看完工后能有段时间好好歇一歇、养养身子。没想这一纸调令,自己就又跑到延吉厅来了。 管地方可不比修铁路,难着呢,顶个督办的名,却是个有名无实的官。 上头不给钱,下头没有兵,内有贪官土匪、外有倭国奸商,他一个外来户能做得了什么呢? 要不是徐世昌和自己交情不错,多次来信盛情相邀,已是一身病的陈绍常是绝不会出关来此的。 但他这人有一个原则,既然做了就要尽心尽力,所以他一到延吉就开始了调研工作。 他也和杜玉霖有着一样的疑问,为什么这里明明守着银山,百姓却还是这么穷呢? 从九月份开始,他便带人四处走,将附近的矿扬、村落都看了个遍,结果还是好事不太多,问题真不少啊。 以天宝山银矿为首的这些矿扬,挖着国家的资源,却不见它们上缴一两银子。派人去问,就回话说已经给同知周文举交了钱。 陈绍常就去问周同知,人家说钱有一部分上缴朝廷了,剩下的也都是花在了百姓最需要的地方。 但要问具体花到哪了,他就开始跟你打马虎眼,什么之前的账房死了,账目被死了的账房带走了,管这事的上头官员调离了,总之各式搪塞的理由,那是花样百出。 有几次,陈绍常都已经打算跟周文举撕破脸了,大不了就上报朝廷,跟他来个大对账,但也被身边的谋士给拦住了。 理由很直接,这周文举不简单。 他就是本地人,同知这官是他花几千两银子捐的,而且在上面肯定也有很强的人脉,要不能调回本地任职? 此外,他本家叔叔据说是个大土匪,就是在他的协助下,才在几年间霸占了周围十几座小矿产的。甚至就连那天宝山银矿,都跟老周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了矿就有了钱,上头打点的更明白了,老叔的匪窝实力也更强了,真正做到了官匪共赢、上下通吃啊。 就连周文举自己,都拉起了一支百十人的小武装,由他老叔派人负责训练。 对外面就说是用来保境安民的团练,其实就是他驻扎在这局子街里的土匪窝。一旦出现对他不利的人或事,这伙匪兵就会出动,去为周文举排忧解难啊 你陈绍常靠啥跟人家斗?从吉省那头带来的那一百多绿营兵?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还不强。 要真惹毛了周文举,这山高皇帝远的,人家和土匪来个内外夹击,把命丢在这那是迟早的事。 为什么要找他这个外人来做督办?明摆着的,本地的谁敢来啊。 最终陈绍常没有发作,他为官多年还能有所建树,自然也不是个莽撞的匹夫。 之后两个月,他一直都尽量隐忍,与周文举那边尽量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直到中野商会强开银矿的事发生。 十二月初,他突然接到一个小矿主举报,说是有倭国人在天宝山附近私自开矿,并用武力驱逐赶来制止的百姓。 陈绍常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周文举,问他此事该如何应对? 没想到那周文举竟然恬不知耻的说这事他知道,还是经过他同意的,这可着实惹毛了陈绍常。 周同知欺压百姓、中饱私囊他可以暂时忍下,但要吃里扒外,拿华国的矿产去送给倭国人发展,这绝对不能再忍。 于是,陈绍常带上了手下所有兵士,亲自去把中野商会私开的那个矿给封了,连机器设备也都统统拉回督办公署。 同时写信给徐世昌,要求他立即派兵前来增援,陈绍常做好了与周文举鱼死网破的准备。 果不出所料,报复很快就来了。 随后几天内,有几家小矿扬陆续被毁掉,死了二十多人。 而其中,就包括了之前来举报中野商会的那个小矿扬主,他全家老小六口人,都被吊死在了矿洞口。 陈绍常闻讯暴怒,质问周文举,也是没有下文,但他心里明镜一般,这事就是姓周的王八蛋干的。 他天天坐在公署里等报告,盼着徐世昌的援兵能早点派来。 左等右等,终于听说马龙潭的部队从吉省出发了,可还没到两天,就传来他们被困羊子山,若不是冒出来个杜玉霖,非得闹个援军没到就全军覆没的大笑话不可。 不过,陈绍常也发现,正是这杜玉霖的出现,事情开始有些转机了。 马龙潭部被救后,天宝山附近就出现了妖兵的传言,说他们专杀参与围剿官军的土匪,而且不匪徒们逃到哪里,都会被揪出来斩尽杀绝。 陈绍常当然不会信这个,猜到是杜玉霖在带兵追击,只是这索敌效率实在太恐怖了。 这荒山野岭的,他的队伍竟然能以每天干掉一支的速度,在十天内解决掉了所有参与围剿的土匪,强悍得过于离谱了。 后来马龙潭带着残兵来了延吉,拜见他时又详细讲述了自己被救的经过,也在盛赞杜玉霖排兵布阵之强悍简直是生平未见。 这就更增加了陈绍常对杜玉霖的兴趣了,马龙潭可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他如此高看的人能差哪去? 所以他就一直在等消息,直到前天,终于等到了杜玉霖到了延吉的消息。 无奈,那天碰巧是三十,想着人家还得休息一下,也就没好意思传唤,打算等到初四后再说。 万万没想到,这才刚到初三,杜玉霖就已经跟周文举的团练干上了,这下想不见都不行了。 陈绍常抬头看向事务官。 “去请杜统带速来见我。” 118 罪恶滔天周文举 答,他在看乐子。 在营地中央,一群脱了个溜干净的汉子,正绕着十几个凳子转圈呢。 啪。 有个士兵朝天开了一枪后,这群人就开始拼命扑向凳子,背撞背、腚挤腚地往凳子上那块小板子上坐。 刚才许彪已经定下了规则,凡是游戏输了的,就统统送到刑讯帐篷里,接受拷打。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害怕,看看从那里面拉出来的李宏图就知道了,那德行还能算是个人么? 眼睛被打封了喉,浑身被揍得发紫,牙齿、手指甲、脚指甲这些能拔的地方全被拔掉,就连下面那宝贝的小嘴那,都被扎上了竹签子,看着都肝疼啊。 这伙巡防营,整起人来咋跟土匪一样狠啊? 这点他们算是没看错,这巡防营的兵原来可不就是土匪?而且还是处于土匪金字塔最上层的,青马坎大土匪。 曾经负责“秧子房”的几个人,被招了安后还以为自己收拾人的手艺就此绝迹了呢,没想到在这又能拿出来使使了。 所以,当许彪把李宏图交到他们手上时,浑身都说不出的痛快。 其实在刚被拔了第一颗牙后,李宏图就已经都交代了。无奈这几个人没玩过瘾啊,他也就只能继续陪着他们玩......玩他自己呗。 等把人拉到外面后,这惨不忍睹的模样直接吓傻了团练公所的俘虏们,以至于许彪虽只喊“把上衣脱了”,这群人都没敢把裤子给剩下。 枪响后,随着白花花的屁股们挤满了凳子,旁边有十几个无处安放的大腚儿开始颤抖起来。 有人“哇”的哭了出来,撅在地上开始哀求起来,他们不想和李宏图一个下扬啊,但最终还是都被拖走了,那凄惨的嚎叫声在到了刑讯营帐那边后戛然而止。 周围看热闹的巡防营士兵“嗷嗷”的叫着,下山后好久没见到这么刺激的扬面了,一时间都有种梦回青马坎的错觉。 许彪回头扮了个鬼脸,杜玉霖也报以微笑。 只是当他目光扫过那群团练士兵时,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怜悯,因为这群王八蛋活该如此。 刚才负责刑讯的几个人,已经向他报告了李宏图招供的内容,大体跟他之前预料的差不多,那同知还真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也就是那周文举打错了算盘,本合计着找理由抓几个巡防营士兵,等着杜玉霖来要人时再顺势一放,不就空手套了一个人情来嘛,结果这群蠢货竟然直接惹到了杜玉霖本人。 不但谋划没得逞,还把自己头号大亲信李宏图送了过去,这家伙可是对周文举那些事知根知底啊。 所以,杜玉霖也就知道了周文举犯下的大部分罪行。 天宝山银矿的大当家程光第,是他下毒害死的。然后扶植了那早跟自己私通的六姨太上位,从而间接控制了银矿。 中野商会的开矿权是他给的,马龙潭部队的行军路线也是他透露给倭国人的。 那三个矿是他找土匪砸的,其中告密的小矿主全家被勒死,就是周文举在现扬亲自下的命令。 甚至还计划在年后,趁着陈绍常出去视察时刺杀他。 至于像抢男霸女、欺行霸市这些事,对周文举都是家常便饭,不足道哉了。 李宏图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道听途说瞎猜的,一股脑的都给抖搂了出来。 杜玉霖真想把这些东西现在就剁碎了去喂狗。 安庆余从刑讯营帐那边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摞子纸,这是刚才他在一旁记录的全部供词。 杜玉霖拿过来扫一眼,随后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 “这就是为什么延吉这虽守着银山,百姓却还是穷困潦倒的原因。” 安庆余沉吟片刻道:“我有些明白你成立侦查处的意义了。” 杜玉霖看着安庆余脸,发觉经历了这次刑讯,他竟然好像成长了不少。 也许他也看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界可不是只有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还充满了成年人间的龌龊阴险。 他也没多再说什么,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马上通嘛。 起身习惯性地拍了拍屁股。 “去准备准备,要出发了。” “嗯?去哪?” “陈督办派来请我的人,应该在路上了。” “哦,是。” .................... 当陈绍常从杜玉霖手中拿过那一摞子供词时,还是控制不住的多看了对面这年轻人几眼。 该怎么说他呢? 精明、干练这都是明摆着的。但他感受到在这年轻躯壳的里面,透出一股子远超其年龄的气质,这东西他能感受到到却说不出。 尤其是在将杜玉霖与同行的另一位年轻人做对比后,他这种感觉就更为明显了。 要看年纪,那叫安庆余的好似还要大些,但一眼看去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模样。 满脸还都是对未知世界、未知人物的好奇与渴望,既有野心也有干劲,是年轻俊杰该有的模样。 可这杜玉霖不同,说他年轻,但举手投足、眼角眉梢中又有着老成,你甚至看不出他想要什么。 或许也可以这么想,他想要的也许就并非是眼前能轻易取得的。他是在隐忍,是在蓄力,是在等待,是在准备某个暴起一击的时刻。 “大人?” 经身旁事务官的提醒,陈绍常才拉回了跑掉的思绪,开始仔细阅读起手头的内容来。 开始的时候,他的表情还能保持稳定,但当他看到那一家六口,竟然是周文举亲自命令勒死的时候,喘息声明显大了起来。 陈绍常握着纸边的手在颤抖。 他还记得那个小矿主,眼窝深陷满是绝望,临走时自己对那人说“一定会解决这事的”,可再见那人就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而且是周文举亲自下的命令。 陈绍常急忙起身转向窗户,以此将自己凄惨的表情遮挡起来。 过了一会,他才再次回到桌前,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咬牙将所有内容看完。 当他抬头看向杜玉霖时,眼中充满了仇恨。 “杜统带,本官可否拜托你,收拾了这个周文举?” 杜玉霖腰杆挺直,声音铿锵有力。 “必不让大人失望。” 119 兵发皮子沟 安庆余回头看眼议事厅的大门,“这陈督办,看起来人还不错啊。” 杜玉霖深深点头,语气中却略带几分沉重。 “是啊,他确实是个好人,可惜了......” 说完个“可惜”,他便不再往下说了,有时候知道一个人的未来,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在真实的历史上,因为“间岛”及和龙等四县被倭军强行侵占,被指办事不力的陈绍常,于半年后被调离了延吉厅。 是徐世昌的力挺,他才在 1908 年末出任吉省巡抚。 在任期内,他可谓是兢兢业业,一心都只想着如何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好。 一面他要与不断进逼的朝显驻屯军和倭国商人周旋,一面还要想出各种法子在财政上开源节流。 最终通过推出“划一税目征于民,化公为私责于官”的措施,不但明确了官员的权责,还精简统一了百姓的赋税,使吉省财政民年增收白银五百余万两,并于 1910 年,升任吉省总督。 可惜天妒英才,多年的辛劳让陈绍常的健康日益恶化,在进入民国的第三年,他病死在去粤省就任民政长的途中,年仅四十七岁。 相比之下,那位不战而逃、弃几千万东北百姓不顾还能苟活到百岁的某人。这个来自粤省的外乡人,杜玉霖叹一句“可惜”毫不为过。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百年啊。 此时的安庆余,自然是不会明白杜玉霖这话的悲情底色的,还以为他是在为陈大人被周文举挤兑而鸣不平呢,反过来给杜玉霖打起了气。 “咱们杜大人这一来,那陈督办的苦日子不就算到头了嘛。” 杜玉霖笑笑没点破,一个周文举他还不放在眼里。 只是刚才他已经发现陈绍常时不时会按向胃部,恐怕身体已经开始出了毛病了,那就尽快帮陈督办把这些麻烦事解决好,能让他多歇歇也是好的嘛。 这样的好官若能长寿,对国对民总归是件好事。 说话间,二人就出了督办公署院门。 而此时,马路外面有人刚下马,几个师爷正簇拥着一个官员往这边来。 那官员五短身材,年纪在四十左右,圆脸下巴中央处,有颗大痦子,上面还站了三根毛,官补子正面绣着一只白鹇。 杜玉霖眯起眼,这矮冬瓜想来便是那扶民同知周文举了。 而周文举此时也看到了一身巡防营统带打扮的杜玉霖,短暂愣了一下后,便笑着抱拳走了过来。 “莫不是杜统带?” 杜玉霖微笑,也抱拳还礼。 “见过周大人。” 周文举假装伸脖子往里面看看,“杜大人是刚见过陈督办?” “是,手下跟团练起了冲突,被叫来训斥了一番,难道周大人是为了团练而来?” 周文举眼珠一转,摆手道:“团练的事不归我管,我就是来汇报点别的事而已。” “想来那群无法无天的人和周大人就不会有关系。”杜玉霖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那是,杜大人远道来延吉可真是辛苦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哪里,倒是听说周大人一直为本地百姓谋福利,是真正的劳苦功高,改日必上门拜望。” “告辞。” “告辞。” 随后二人皆微微躬身,擦肩而过。 .................... 而就在周文举还在督办公署与陈绍常扯皮时,回到军营的杜玉霖已经开始了部署。 最先要解决的自然是周文举插在局子街内的钉子,团练公所。 根据李宏图供述,目前公所里大约剩不到七十人,因为仅有的几十杆步枪被他带出来了,所以这些留守的士兵几乎等于废物。 杜玉霖命宋大宇带第一步兵队前去抓人,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宋大宇领命后,带着手下二百多人,全副武装的从军营出发了。 这下可引起了老百姓不小的震动,都不清楚这支已在此驻扎十几天都没动静的巡防营,这突然荷枪实弹的是要去哪。 有那胆大好事的,三五成群的尾随在队伍后面,直到他们意识到他们的目标竟然是团练公所时,都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那群披着民兵皮的土匪可太坏了,一般老百姓要是惹了他们,回头就几十人去抄你家、灭你门哪。 他们只能支着耳朵听着,过了一会,团练公所那头传来了零星几声枪响,然后就归于安静了。 这些百姓远远守在道边,既想看到恶人受到制裁,也替巡防营士兵的安危感到忧心。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多余了,在正规军面前,败类们是不堪一击的。 路的远方,那队巡防营士兵再次出现,只是在队伍的中间,多出了一串用绳子捆绑到一起的团练乡勇。 这些平时飞扬跋扈的家伙,此时全都耷拉起了脑袋,低着头往前挪步,都不敢看周围百姓一眼。 除此之外,队伍后面还有一挂由几名俘虏拉着的板车,上面堆了十几具尸体。刚才那零星的枪声,恐怕就是因为他们才响起的。 而此时,周文举才刚从督办公署出来。 他还有点纳闷,今天陈绍常兴致怎么这么好,甚至对自己抱怨巡防营的话也都跟着附和,直到师爷告诉他团练公所被剿后,才恍然大悟,这陈绍常是和姓杜的一起在演自己啊。 好好好,这回算是被啄了眼了。 刚才见自己时还乐呵呵的杜玉霖,下手这么狠的么?这才多大会功夫啊,自己辛苦拉起来的团练公所就没了? 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他暴躁地吩咐师爷,让他这就骑马去给他老叔送信,叫他带人准备好人手,一定要找机会干了这陈绍常和杜玉霖。 孰不知,他这一举动也早在杜玉霖的算计之中,一切都是在给他做嫁衣。 那师爷刚一出延吉城,便被侦查处的两名队员跟上了,杜玉霖给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知道土匪的大体方向就行。 在“战略地图”上,不明武装的标记多达二十几处,杜玉霖需要明确到底哪一只是周文举老叔的,只要那师爷能带个方向也就够了。 在天黑前,负责跟踪的一名队员终于回来了。 “杜大人,那师爷是朝延吉东北面的皮子沟方向去了。” 杜玉霖随即审视一眼漂浮在面前的战略地图,皮子沟附近就只有一支队伍标记,就是它了。 随着他缓缓起身,许彪、宋大宇、安庆余等将官也都拔直了腰板。 杜玉霖环视帐内诸人一圈后,发出命令。 “全营出发,皮子沟。” “是。” 120 双管齐下,除恶务尽 在一张巨大的长桌上,摆满了枪支弹药,一众土匪正聚在周围,检查武器、安装弹药,做着战前的最后准备。 当家的是个将近六十的矮胖老头,面相与那周文举还真有几分相似,这正是那狗官的土匪老叔周扒皮了。 他面沉似水,嘴角下拉,平静地看着下面崽子们忙活,周身散发出“一切尽在掌控”的王者气势。 而在他身旁弯腰站着的,则是周文举派来送信的师爷,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大扬面,在那不断搓着手,有点不知所措。 “那杜玉霖你可见过?”周扒皮转头看向那师爷。 “啊,下午第一次见,人十分年轻,开口带笑,看着就是个好说话的人。” “放屁,好说话的人,能抓人抓得如此利落?就你这眼力还当个屁的师爷,赶紧回家种地去。” “是是,您说的是。”师爷一缩脖,不敢言语。 “都快着点,”周扒皮抻脖子催着手下的崽子,“一会就出发,趁都还没睡醒,就送他们一梭子子弹。” ┗|`O′|┛ 嗷~~ 小土匪们斗志昂扬,因为当家的许诺给他们,明天进了延吉可以尽情闹、使劲抢,整到什么好东西都可以自己留下,这可要发大财了。 别看一个个好像在那专心擦着枪、装着弹,其实那魂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脑子里反复出现一道选择题,这抢了钱后,赌呢还是嫖呢? 呵呵。 其实他们真没必要费这心,因为这道题,杜玉霖已经帮他们填好了答案,就选“还是”吧。 此时,山寨外。 从第二营带过来的十二门山炮,在南面已经组装完毕,一字排开,副炮手正在对炮口做着最后的校正。 几百米外的一处高地,四挺马克沁重机枪也已装上弹链,水槽连接好了枪管,机枪手扭动几下枪身后,让准心指向了大寨中央的聚义大厅。 五百名巡防营士兵,分成两个步兵方队,在各自帮带的带领下,安静地蹲在山炮后方。 杜玉霖和许彪立于队伍最后方,手持望远镜观察着山寨里面动静。 杜玉霖已经下达了命令,全部火力都集中到那聚义厅。 又过了几分钟,当所有准备都已经完成后,杜玉霖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轰轰轰轰...... 哒哒哒哒...... 一时间,山炮的轰击声,马克沁机枪的扫射声,刺破了原本宁静的深夜。 聚义厅里,那些还想着美事的大小土匪们,片刻间就有半数以上被炮弹撕成了碎片。 周扒皮刚想起身往外张望,就觉得眼前一热,被师爷仅剩的半个身子喷出的血溅了一脸。 山寨里顿时火光冲天,木制房屋开始陆续倒塌燃起,从里面逃窜出来的土匪,要么是一个接一个的被机枪射倒,要么是被熊熊大火活活烧死。 几个炮手冒死将周扒皮从塌了的房顶底下拽出,可还没走出十几步,便被一连串的机枪子弹逐一打成了筛子。 当杜玉霖下令停火时,寨子里至少明面上,除了最里面马厩里的一些马匹外,已经没有还在动弹的活物了。 宋大宇一挥手,步兵队开始向寨内快速移动。 此时的寨墙早就被炸塌了,士兵们犹入无人之境。 刚开始,还有零星的枪响,过一会便完全没有了。 天也渐渐亮起,杜玉霖闻着这带有焦土味的空气,心情竟十分愉悦,杀坏蛋就该这么轰轰烈烈。 他和许彪骑着马,来到了重机枪所在的那处高地,俯视着几乎成了废墟的山寨。 许彪是一脸的瞧不起。 “就这个档次,也配叫大土匪?这是没在咱们青马坎周边混啊,否则早就被收拾成灰了。” 杜玉霖默认了许彪的说法,确实这小寨子跟青马坎的差距过于悬殊了。 可能是那当家人觉得自己是同知叔儿,就没把心思放在修葺山寨上吧,看他选的这地方吧,一片大洼地。 可人生往往是做选择题,选错即被淘汰,就这么简单。 又等了一会,宋大宇他们的队伍从寨中走出,在队伍的最后面,多了十几挂马车。 而在那些车上面,堆着的是被砍下的几百颗土匪头颅。 为了防止这些脑袋乱滚,士兵用细竹竿将头与头之间串成串,一打眼看过去更像是一根根血葫芦。 其中只有一辆车例外,上面的尸体还算完整,正是周扒皮和他那几个炮手,这些东西杜玉霖留着还有点用。 这山寨距离局子街并不算远,即便带了这一堆脑袋和尸体,部队到达城北门时也还没到中午。 安庆余和十几名队员早就在城外等候,见部队开过来后,便迎了上去。 杜玉霖看安庆余白净的脸红扑扑的,就知道昨晚他这边任务也不会出错,直接用手一指装着周扒皮尸体的那车。 “在那呢,带走吧。” “好嘞。” 安庆余对着手下一挥手,十几个人便去接手了那辆马车。 有人拿出准备好的大红花布,将这些尸体给罩了个严实,随后驾起马车,跟着安庆余等人朝城内跑去。 他们的目的地也并不远,一进北门沿着城根往东走几分钟,便到了一幢小木楼前,这是延吉厅内少有的二层建筑。 门牌上几个大字,“中野商行”。 安庆余看了看左右没人,便让队员开始将尸体往里面搬,当最后一具尸体也搬完后,他才走进楼内随后关上大门。 小楼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上上下下,横七竖八倒着十多具尸体,除了那中野会长外,统统是伪装成商会伙计帮工的倭国士兵。 原来,在昨晚杜玉霖去扫荡周扒皮匪巢的同时,安庆余也带了二十多名侦查处队员,潜入到了这里。 没费太大劲,就将中野商会上下连会长在内的十七头鬼子都给宰了,还缴获了不少的银票和倭元,收获满满。 这商会平时不对外开放,加上选址偏僻,所以就算被灭门快小半天了,也都没人知道。 安庆余他们将周扒皮这些土匪的尸体运进来后,就开始布置起了现扬,尽量营造出土匪抢劫导致火拼,然后杀光这里所有人的假象。 至于这些人身上的枪孔,不要紧,先用刀挖出弹头,再胡乱往伤口处捅几下就得了,反正之后来检查的也是督办公署派人。 半个时辰后,安庆余吹了声口哨,众人在屋内四处点起火后,便从后门撤退了。 自此,为害延吉厅的团练公所、中野商会和周家匪窝。 于大年初四中午前,全灭。 121 再见周文举 陈督办已经带着事务官,亲自迎到了院外,他紧紧拉住杜玉霖的手,与其并肩往里面走。 “杜统带,我替延吉的百姓谢谢你。” 杜玉霖躬身道:“保境安民是卑职的职责,大人这话言重了。” 陈绍常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力握了握手后不再多说,将其让到议事厅后落座。 杜玉霖居功不自傲的做派,让陈绍常更加坚定了之前的看法,此人非同一般。 从昨天他离开公署,到此时再站到自己面前,不到一天时间,这杜玉霖就将困扰自己半年多的大难题给解决了。 既铲除了祸害,又剪掉了狗官周文举的羽翼,可谓一箭双雕。 原本陈绍常还以为杜玉霖会借此跟自己提条件,哪曾想他是啥也不说、上来就干,这雷厉风行的风格让人敬佩。 当然,陈绍常也不是那刚入官扬的雏儿,他明白杜玉霖没说不代表就没有,得慢慢聊过才知道。 事务官奉上了茶,二人都不急着开口,端起杯子喝了起来。 片刻后,陈绍常将茶杯放到桌上。 “杜统带,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杜玉霖拔直了腰板。 “卑职但凭陈督办吩咐。” 人家是边务督办,可是朝廷派到吉省的从二品大员,他就算再大的功劳,也不能太端着了。 陈绍常对杜玉霖这个回答十分满意,看来这人就连做官的智慧也不差嘛。 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摞纸纸。 “你送来的这些供词,已足够定周文举的死罪,派去抓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大人做事果断,卑职佩服。” “哈哈,咱们彼此彼此。哎,对了,听说你还把土匪的头颅砍下带了回来?” 杜玉霖微微躬身。 “这事正要和大人回禀。这些土匪恶贯满盈,这些年在延吉周边烧杀抢掠,就连那矿扬主的一家六口也是死于他们手中。因此,我想在北城门外立起一座祭台,就用这些狗头来祭奠死去的那些无辜百姓。” 陈绍常一拍手,“好,这个主意好。” 只要一想到被灭门的矿扬主,陈绍常的心就会一痛,这个祭奠的主意瞬间让他感到多日的郁结之气散去了不少。 杜玉霖又伸出了右手,紧紧握成拳头。 “这也是一种震慑,让附近那些土匪知道,作恶多端到底会是个什么下扬。我还想借此机会给周围的山匪们发个告示,只要他们来这祭台前磕头认罪并发誓从此改邪归正的,就可以从轻发落。” 陈绍常一听这个提议,眼睛就是一亮,但随即又面露难色。 “可本性难移啊,要是他们不来呢?”陈绍常问。 杜玉霖面容一正,语调清冷。 “认罪的期限就定在月末。从二月一开始,卑职将亲自带队出征,逐一荡平附近的所有匪穴,把那群执迷不悟的坏种,从延吉厅的版图上个清理个干干净净。” 陈绍常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如果杜统带真能说到做到,这也是个能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这告示就由我来亲笔书写。” “那自是更好。大人,可否再加上一条,若其中有人愿为朝廷效力,可对其予以招安呢?” 这个提议又让陈绍常犯了难,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招进来一帮子恶人,岂不是又培养了第二支团练公所? 杜玉霖看出了他的顾虑,急忙补充道:“条件当然要严格些,曾经有烧杀抢掠前科的一概不要,这一点定会好好审查。” “那这部分,杜大人是要补充到自己队伍里?” 杜玉霖夸张地摆着手。 “我可一个都不要,这是为马统带的筹划的。他这次被围,伤亡好几百弟兄啊。此外,卑职很快就会离开此处,大人如能将马大人的部队补充齐全,他必然会继续为大人分忧啊。” 这席话点醒陈绍常,眼前还真就是个拉拢马龙潭的好机会。 一通百通,陈绍常不但许诺要加上这条,还答应会跟奉天那边要更多的粮饷,尽快帮助马龙潭的部队完成重建。 见这事谈妥了,杜玉霖故意夸张地看了眼左右。 陈绍常心领神会,将事务官支了出去。 “大人,中野商会......” 陈绍常笑着点指他一下,满脸“果然这也是你干的”表情。 其实刚过中午,他就已经接到了商会遭袭的报告,当时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很解气呢。 妈的,这群倭国瘪犊子三番五次的在延卞地区搞事情,要不是自己实力不够,早就收拾他们了。 杜玉霖可是替自己出了口恶气,而且他这事做得也很干净,公署派过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商会小楼被大火烧毁,从一些还残缺的尸体上大概能给出判断,这是一起盗匪抢劫灭门案。 这个结论就挺好,到外国做买卖,哪能不冒点风险呢? 就算是倭国外务部派人来质问,他也完全有话回,至于信不信的谁管你呢? 这可是在咱们华国地盘上。 这事陈绍常已经决定全扛下来了,人家杜玉霖做了他该做的,他这边务督办难道会在自己的职责内胆怯? 他拍了拍杜玉霖肩头,“这事交给我了。” 二人又扯了几句闲篇,陈绍常提醒杜玉霖打仗注意安全,杜玉霖让陈大人有空多照顾身体。 然后,杜玉霖起身告辞。 刚走到院中央,大门外就进来了一伙子绿营兵,应该是捉拿周文举的人回来了。 于是杜玉霖抱起胳膊,眯眼准备看笑话。 果然,周文举和几个师爷随后就出现在人群的后面。 周文举此时穿的是白色内衣,看来是从被窝里给拽出来的,这都过午了,父母官还躺着呢? 本来都没了精气神的周文举,看到旁边微笑着的杜玉霖时,瞬间就爆发了,他也不顾身边士兵的拉扯,咋咋呼呼的咆哮起来。 “姓杜的,我们周家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对我们啊?你为啥要杀了我的老叔啊?” 说到动情处,他竟然放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哭是真为了那周扒皮,还是为他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 本来不想和他废话的,但见这人有点太不要脸了,杜玉霖也就只好走了过去。 周围的绿营兵此时也都知道对面这人是谁,面露敬畏纷纷后退,就把周文举亮了出来。 杜玉霖也没废话,一拳怼他鼻梁骨上了,鼻血一下子就淌了出来。 “辱没祖宗的东西,周家先人知道有你这不孝子孙,在下面都不会安生吧?你就等着死吧。” 说完后退几步,让绿营兵将哀嚎着的周文举带走。 杜玉霖还特意回头看了看议事厅的窗子。 陈绍常果然就站在窗边,正笑着跟他挥手告别呢。 122 天宝山银矿,换天了 宅子前面门脸,是平时办公会客的所在,而后院则是家眷起居生活的地方。 这里便是延吉厅最赚钱的一家买卖,“天宝山银矿事务局”。 此时,杜玉霖和安庆余就站在院门外,等候着事务局当家人的接见。 二人今天没穿军服,周身上下裹着高档的貂衣貂帽,打眼看去就像是富人家的阔少爷。 周文举昨天被抓的事,现在已经是全城皆知,就在城内各大商户都弹冠相庆之时,只有这“天宝山银矿事务局”却紧闭大门,散发出一片萧索之气。 若不是门房看这二人穿着实在不一般,根本就不会前去通报,六奶奶早上可刚吩咐过,她不想见任何访客。 杜玉霖背着手,仰着头审视着院门大匾上的字。 安庆余凑上前来,“大人,刚才你给门房的纸条上写的啥?” 杜玉霖一撇嘴,“不赶紧出来,就等死吧。” 安庆余一脸狐疑的退后半步,杜玉霖经常和他开玩笑,所以此时也拿不准这话真伪,只能继续盯着大门,看里面人的反应了。 他倒也没等太久,五、六分钟后吧。 事务局的正门突然敞开,从里面乌泱泱地走出了一帮子人,为首的是个女人,很有姿色,年纪应该不到三十岁。 女人来到门外,先瞄了眼杜玉霖二人,又往左右看看,好似拿不准到底是谁递进来的纸条。 门房急忙过来,“刘奶奶,就是这二位小爷找您。” 这她才确信,这纸条还真是来自眼前这两位年轻人。 杜玉霖没说假话,纸条上确实是写着“不赶紧出来,就等死吧”几个字,只是在落款处,多了个“杜”字。 而正是这个“杜”字,才是真正让这六奶奶一溜烟出来迎接的原因。 杜,可是那杜玉霖的“杜”? 要真是这位杀神,谁惹得起呦。 这才来延吉才几天啊,就将周文举的势力给连根拔了? 在刘奶奶的视野里,同知大人可就是天一般的存在了。 可这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在一夜间塌了。 想到这,她看向杜玉霖的眼神中还多了几分悲切,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还真挺惹人怜惜的呢。 好在杜玉霖前世也是吃过、见过的,对她这套一点不感冒,回看过去的眼神依旧冷冰冰的。 “你就是程光第的六姨太?” “啊,正是小女子。”六姨太的声音柔柔糯糯的。 杜玉霖扯了扯嘴角,往里面随意的指了指,便喧宾夺主地率先往院内走去。 会客厅内。 六姨太将主位让给了杜玉霖,而自己则陪坐在了侧位,她的身后,是几位上了岁数的老账房。 安庆余没有落座,他站到杜玉霖身后,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周围,随时警惕着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 杜玉霖推开了下人端过来的茶,盯向那个女人。 “那你知道我是谁了?” 六姨太急忙跪倒在地,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哭腔。 “小女子大胆猜测,您便是巡防营的杜统带。” 杜玉霖点点头,随后语气愈加严厉。 “你倒也不傻,或者说你是太聪明了吧?” 六姨太顿时花容失色,匍匐在地不敢再抬起头。 杜玉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丢到了她身上。 六姨太急忙拿了起来。 她是识字的,这也是在程光第在重病后会把买卖逐渐交给她打理的原因,本以为这共枕眠的情分值得托付,却不想倒是膨胀了人家的野心,到头来将自己送入了鬼门关啊。 六姨太打开纸,这不看还好,看了几句就感到自己如坠冰窟。 上面记载的正是李宏图的供词,详细写了六姨太如何与周文举私通,又如何帮着奸夫毒杀程光第霸占天宝山矿扬的经过。 她都没看完,人就已经哭得要晕厥过去了。 后面站着的账房们,脸上的表情也是丰富,有充满快意的,有满是疑惑的,还有不知所措的。 杜玉霖歪着脑袋看着那女人,厌恶的喊了一句。 “别他妈哭了,在那装啥啊?” 这话一出口,那女人的哭声竟然就戛然而止了。 她随后缓缓起身,原本悲伤面孔变得极为平静,随意用手指点了点脸上的泪水后,才看向了杜玉霖。 “大人,既然您私下前来,这张供词也没有交给督办大人,看来是想与小女子好好谈扬生意吧?” 杜玉霖露出了笑容,这才是她本尊啊。 “对嘛,这样子咱们才能好好说话。” 二人这一对一答,尤其是女人这手大变脸神功,直把旁边的安庆余给看懵逼了。 好半天他才暗自感叹,老娘教导得果然没错,美丽的女人不可信啊。 尽管这六姨太不再演了,但也并不代表她不害怕,恰恰相反,她更加惧怕眼前这位杜统带了。 此人虽看着年轻,却有着远超成年人的城府,自己最拿手的“下三路”本事,在他面前根本用不上。 不好色,那就是好利了呗。 而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天宝山银矿了。 所以她就不再兜圈子,大着胆子给出了自己的价码。 “杜大人,您若能高抬贵手,这天宝山银矿我分一半给你。” 这话一出口,身后的几个账房都惊了,纷纷想上前阻止,却被六姨太瞪眼给吓退了回去。 这些老瘪犊子,哪个没有个大把柄握在她手上,立马就都不敢吱声了。 她回头看向杜玉霖,忐忑地等待着回应。 杜玉霖跟没听见似的,从怀里拿出个小刀,修起指甲来了。 六姨太颤抖着,想要再开口讨价还价,这次却被提前打断了。 “你觉得自己还有资格跟我讲条件?私通周文举害死程光第,计划把天宝山银矿转卖给中野商会,弄死你八百回都不多。” 杜玉霖起身,捡起地上的那张供词,缓缓蹲到六姨太面前。 “过几天,会有位姓于的商人来。如果他出的价格差不多,就把这银矿卖了,拿着钱离开延吉,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用这辈子去赎罪吧。” 随后杜玉霖又看向女人后面的那些账房。 “你们我也不多说什么,如果能帮忙完成这笔交易,银矿或许还会给口饭吃,但如果耍花样,北城外的那个大祭坛看见了吧?也不怕再多加几颗脑袋。” 这时代,想弄死个人不比踩死蚂蚁难多少,说他们是土匪的帮凶,谁还能出来说个“不是”么? 老账房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急忙对着杜玉霖一顿作揖,嘴里喊着“一定听话”、“请看我们表现”之类的话。 杜玉霖也懒得搭理他们了,便带着安庆余扬长而去。 六姨太无神地跪在原地,仰望着那块老佛爷御赐的牌匾。 天宝山银矿,要换天了。 123 招安程前 只是每位从城里走出来的百姓,脸上都挂了一丝悲伤与肃穆。 出城门楼,沿着主路往东北方向再走个几百米,便能看见路旁空地上的那座巨大祭台。 祭台的供桌上面,摆着矿扬被害那二十多人的牌位,周围还留了不少空位,只要是家中有人曾死于周边盗匪之手,都允许放上来接受祭奠。 不到三天时间,牌位的数量就已经增加到了二百余块。 在大祭台一侧,是那由土匪脑壳垒起来的人头山,因为经过特别处理,加上冬天寒冷,倒也没发出太难闻的气味。 只是看上去,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恐怖。 尽管如此,前来祭拜的老百姓仍是络绎不绝,其中还包括不少被搀扶着的白发老人。 也不知道是谁眼尖,最先看到了远处山坡上的一众巡防营将官,便带头向着这边鞠躬施礼。 “感谢巡防营,感谢杜大人啊。” 本不想张扬的杜玉霖,只好抱拳还礼,随后就退到了不那么显眼的地方。 与他同行的是三营统带马龙潭,见此情景也不禁感慨。 “百姓这话是出自肺腑,杜大人当之无愧啊。” 杜玉霖笑笑后就岔开了话题。 他一指祭台旁边挂起来的那张巨大告示。 “陈大人不愧是翰林院出身,这告示写得好啊。” “是啊,马某也读了几遍,这字里行间却透出了真情实感。” 杜玉霖见马龙潭说这话时并无做作痕迹,也就放心了。 眼看开春在即,自己离开延吉后,这里能否挡住朝显国倭军的卷土重来,就要看马龙潭和陈绍常配合得好不好了。 二人一文一武若鼎力合作,至少保此地两年内安全无忧。 杜玉霖好似想到了什么,“这几天,有符合条件的人派去你那里么?” 自从告示出来后,先后已经有几伙土匪来认罪了,但具体审核事宜都是督办公署那边在办。 马龙潭听到这个心情愉悦起来,笑着捋了捋胡须。 “不多,四十几个人吧,编成预备兵先练着看。过几天我再从本地百姓中招些,四月前恢复到之前的规模,应该不难。” 杜玉霖满意的点点头。 “这就好,你看,兵源这事不就解决了么。天宝山银矿那边我也谈妥了,等于文斗接手生意赚到了钱,你还怕不东山再起?” 马龙潭发自真心的一抱拳。 “杜大人的恩情,马某没齿难忘。” “自家人别说两家话。哎,我之前灭了周扒皮可又搞到些好东西,回头去我那,再给你拿点。” “哈哈哈,好,好啊。” 二人正聊着,北面道路尽头处传来“轰轰”马蹄声。 大约有三十几人骑马飞驰而来,每人都是大棉袄大棉帽、腰间挂着巨大的枪盒子。 有老百姓面露惊恐。 “是土匪?” “赶紧躲远点。” 一时间,人群出现了慌乱景象。 杜玉霖看向身后的宋大宇,马龙潭则点指着一旁的王树常,二人心领神会,带着各自的手下士兵围了过去。 巡防营士兵的出现就像是一针镇定剂,让刚要乱起来的百姓们再次安定下来。 过了不一会,宋大宇带着一个中年人来到了杜、马二位大人面前。 “大人,这人是带兄弟们来接受招安的,但他一定要求见杜大人。” 身后的那人在听明白那年轻人就是杜玉霖后,上前一步后便直直跪倒在了地上。 张嘴前先重重磕了三个头。 “小人程前,拜见杜大人。” 马龙潭见人家是找杜玉霖的,也就识趣的退了半步。 杜玉霖原地未动,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叫程前的土匪。 此人中等身材,虽满脸胡须,但长得却并不凶恶,若将这胡子刮掉,断不会将此人与土匪联系到一起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杜玉霖问。 “大人铲除了周文举,干掉了周扒皮,为我程家报了大仇,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杜大人的了。” “哦?程家。”杜玉霖突然有所觉察,“你和程光第有关系?” “那是我的大伯。” 杜玉霖点头,果然如此。 “既然是天宝山银矿的人,怎么就做了土匪呢?” 一提这事,程前眼泪就出来了。 “小人以前就在矿扬里,但那婊子害死老当家后,我便没了存身之地。” “你怎么知道程光第是被害死的?”杜玉霖追问。 程前抹了一把眼泪,表情更加悲伤。 “内宅一个丫鬟与我是相好,她撞到那婊子和周文举私会时听说的。几天后,她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紧跟着我也遭到了追杀,不得已才带着几个兄弟跑出了延吉。” 见杜玉霖仍旧面无表情,程前更急了。 “大人啊,我只是为了活命啊,我敢对着老祖宗牌位发誓,程前绝没做过一点对不起百姓的事。” 马龙潭插嘴道:“那你这几年靠什么过活?” “砸了几个恶霸的响窑后,我就跑去了海参湾那边,劫沙国商人总比欺负华国百姓强。” 杜玉霖见他说得涕泪横流,面色和缓了一些,示意他起来说话。 只是,这程前仍是跪在地上不动。 “杜大人,您收下我吧。” 这...... 其实倒也不是不行,于文斗那头即便顺利接手了银矿,但终究是普通商人,在这边又人生地不熟的,开头时肯定会很难。 如果将程前留下辅助于文斗,也算是给这边的生意加了道保险。 但对于这人是否真是心甘情愿归顺,还得试试他才行。 想到这,杜玉霖一声冷笑。 “我看你是想趁着招安,混入银矿后做笔大买卖吧。” 这话一出,程前的脸瞬间涨红,跪着往前蹭了几下。 “大人明鉴,周文举杀了我相好的,又害得我家破人亡,而您帮我报了仇,程前怎能做出对不起大人的事啊。既然如此,我就......” 这人脾气也够大,一把掏出枪,朝着自己的脑袋就扣动了扳机。 所幸被旁边的宋大宇及时察觉,上来抬了一下他的手腕子,子弹从他的头皮划过。 随后,宋大宇强行下了他的手枪。 血从程前的额头流下,但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杜玉霖,目光中带着一丝委屈。 杜玉霖点点头,走到他身前将他扶起。 “以后,你就跟我吧。” 124 蒙匪来了 将周文举及其同伙所犯的罪行逐一进行公示,让百姓彻底知道了这群人渣到底是多么的卑鄙恶劣。 随后,陈绍常将罪证上报到总督府,并请求徐世昌能秉公执法,给延吉百姓一个交代。 总督府的批文很快就到了,对周文举为首的二十几人下达了就地枪决的命令。 行刑这一天。 延吉厅百姓纷纷前往刑扬,都想亲眼看看这狗官的最后时刻。 行刑过程由马龙潭的巡防营全权负责。 在杜玉霖的资助下,他这营的士兵如今也是鸟枪换炮、焕然一新了。 督办陈绍常站在高台上,在宣读完总督府的命令后,周文举等人被带了出来。 这些平日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狗官,一个个被五花大绑,身后看押的士兵犹如撵狗般推搡着他们前行。 在这群坏蛋被拉着转了几圈后,最终被带到了山脚下。 他们被一字排开,对面的士兵冷漠地举起了步枪。 “射击。” 啪啪啪啪......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姚南府的三月,天气仍算是寒冷。 大人们都在为今年的收成发着愁,只有孩童们,才会在这“雨夹雪”的鬼天气里嬉戏玩耍。 这是一处近几年才刚刚兴起的汉人村落,它地处姚南西北与蒙省交界的模糊地带,村子里大约住着百十户的人家。 朝廷为了巩固边疆安定,同时缓和关内的人地矛盾,十年前开始实行“蒙地开放,移民实边”的政策,这些百姓只是为了能吃口饱饭,才大老远从四面八方迁居于此的。 几年下来,日子终于有了好转,今年如果还能丰收,就真的算是在此处扎下了根基,所以村里的一些壮年男子都聚到一起,正研究着该如何进行新一轮的准备。 村子外不远处,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拉着一个同龄的小女孩,兴奋地在雨雪中蹦来蹦去。他们仰起头看向远方,好似在期待着自己长大的一天。 忽然,在雪茫茫的远处,有无数黑点隐隐出现,马蹄敲击地面产生的轰鸣声越来越大。 男孩咧嘴哭了起来,却被身旁的女孩拉起了小手,往村子那边快速跑去。 二人步履蹒跚,在将要走入村子时,一颗子弹射入了男孩的后脑。 感觉到手头一沉,女孩回头看去,自己这最好的玩伴已经趴伏在地上,那来不及闭合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 终于,小女孩也“哇”的哭出声了,她摇晃着小男孩的手,委屈地看向那群骑着马的坏蛋。 砰。 女孩子被飞驰而来的一匹马撞起老高,再落到地下时,也没了呼吸。 周围传来了“嗷嗷”的狂笑声,这是马匪们发出的夺命嚎叫。 1908 年三月,蒙匪来袭。 陶克陶胡坐镇后方,牙签驱、白音大奔分兵两路,全面侵入东北。 .................... 奉天总督府。 徐世昌看着桌子上传来的报告,眉头都扭到了一起。 短短十天,蒙省南疆边界,姚南府境内西北已有二十几处村庄被马匪所毁。 这群畜生每到一个村落,先将男人全部杀死,把女人悉数抢走,再烧毁房屋和耕地,所过之处是鸡犬不留。 他们的行军速度还奇快,烧杀抢掠一顿后就马上离开,本地本就数量不多的巡防营士兵,往往还没赶到地方,人家就已经逃之夭夭,转向他地了。 求救的文书是一份接一份的发来,尽管早有心理预期,但仍是让徐世昌感到了焦头烂额。 此时议事厅内,还坐着另外两个人,皆是巡防营军官穿戴。 一位上了年纪的,是奉天巡防营的总办张锡銮。 另一位年纪在三十多岁,身材不高却精气神十足,乃是驻扎于中安镇的五营统带张作霖。 徐世昌不满地将文件摔到了桌子上,随后将目光扫向了那张作霖。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人,土匪出身,市井气十足,尤其是那一双狐眼,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但他的能力又不能无视,被招安后屡立战功,尤其是在解决悍匪杜立三这件事上,做得确实不错。 想到杜立三,徐世昌又想到了杜玉霖,按理他也是土匪窝长大的,你看人家怎么就没这么重的匪气。 最近杜玉霖在延吉干的很不错,陈绍常每次发来电报都有一半的篇幅是夸他的。 他到延吉几天,便解决掉了周文举和他背后的土匪靠山,深得满城百姓的爱戴。 更是在随后二月里,亲自率兵东征西讨,将延卞地区内的土匪巢穴清理掉了十之八九,让原本暗流涌动的奉天以西稳定了下来,就连倭国商人活动都少了不少。 看来,这张作霖和杜玉霖,可都少有的人才啊。 那就让他们一起去干马匪吧。 想到这,徐世昌看了眼坐在对面正悠哉品着茶的张锡銮。 “金坡啊,这马匪来势汹汹,你可有应对之策啊?” 官扬里,大多数的对话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明白的人自然都明白,只有傻子会把糊涂话当真。 好在这屋里的三人,没有傻子,所以那二人都知道徐世昌要想要干什么。 张锡銮放下茶杯,指了指总督府北面方向,那里是北洋第三镇驻扎的地方。 “大人,你这就传那第三镇统制曹锟,命他即刻出兵讨伐蒙匪,就带那个叫吴佩孚的管带,保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一旁的张作霖差点被逗乐了,暗道自己这老义父也是够坏的。 要是徐世昌调得起第三镇,还有这闲心跟他们爷们废话? 这北洋六镇说着好听,看着威武,但贵也是真的贵,每年养活其中的一镇,就要花费朝廷一百五十万两的白银。 这还是在没打仗的情况下,如果真让他们入草原,马匪可能还没见到,总督府辛苦贷到的那点子钱就都花没喽。 啧。 徐世昌瞪眼点指着张锡銮。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跟我扯淡,第三镇就要调入关内了,不可大用。” 张锡銮“哦”地做恍然大悟状,随即将手指向一旁的张作霖。 “那我就推荐张作霖,他是入草原的首选之人。” 话音刚落,张作霖“唰”得起身,腰板拔的溜直,尽管个子不高,但在气势上却给人以很强的压迫感。 “愿为总督大人效命。” 徐世昌盯了他半分钟,才缓缓说出命令。 “张作霖听令。” “是。” “我任命你为剿匪总指挥,部队即日扩充至七营,准备好后即刻从新珉府北上入安达厅,迎击南下的白音大奔部。” “遵命。” 张作霖领命后,缓缓坐回椅子。 张锡銮却面露不解,为什么不让张作霖去姚南府呢? “大人,那姚南以西,对牙签驱的防御该如何处理啊?” 徐世昌微微一笑。 “咱不是还有杜玉霖呢嘛。” 125 收获与不足 整个的二月,他就如承诺给陈绍常的那样,带着许彪和安庆余四处出击,追剿那些不来认罪的土匪。 虽然过程很辛苦,但收获却也不小。 在“初级战略地图”引导下,部队稳扎稳打,接连攻克山寨、洞穴十九处,几乎将延卞境内有点规模的匪窝都清理干净了。 不仅如此,在摧毁最后一座山寨后,系统还将他的“初级战略地图”进行了局部强化。 强化后,整个延卞地区边界变成了金色,并出现了新的矿产标记,共计有五十余处。 白色块代表银矿,黑色块代表煤矿,甚至在最东边的珲春一带,竟还有代表金矿的黄色块。 即便是同一颜色的色块,也会有明暗之分。明亮表示已经被人发现,暗淡则表示此时还处于隐匿状态。 这个升级让杜玉霖很是兴奋。 这些隐藏的矿产若逐一开发出来,可是笔巨大的财富啊。 先不急,等于文斗在延吉稳住后再将这些位置逐一透露给他,循序渐进地打造一个以天宝山银矿为中心的矿产帝国。 杜玉霖还想再往东边走走,那里除了金矿外,可还有被沙国霸占的出海口海参崴。 如果未来实力允许,再找到合适的契机,夺回此处的控制权也并非遥不可及。 可无奈的是,这次的时间是真不允许了。 因为杜玉霖已从“战略地图”上察觉到,蒙省那边有动静了。 相比延卞这边,姚南府以西的信息就模糊得多了,只简要显示出了有三支队伍,而其中有两路正一东一南,分别向姚南府和安达厅方向开进。 根据历史推断,那坐镇后方的肯定是陶克陶胡,但至于另外两路,哪一路是牙签驱、哪一路是白音大奔,可就说不好了。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这些,不管是哪一路都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不过是谁先谁后的区分罢了。 这次回凤城,杜玉霖是独自上路的。 他命令许彪带领第一营,直接从延吉厅出发,经敦化、宽城子后,再往北进入姚南府。 这是一条相当远的行军路线,所以杜玉霖将安庆余也派给了许彪。 至于伤员,则拜托给马龙潭帮忙照顾,待他们伤势好转后直接送回凤城。 于文斗是二月中旬到的延吉,与天宝山矿务局转让谈判也极为顺利。第二天,他就在程前和马龙潭巡防营的双重保护下进入矿区。 在杜玉霖离开延吉前,银矿已经开始重新生产,目前保守估计,每月可产出白银八千到一万一千两。 这其间还有个小插曲。 就在那六姨太把买卖转交给于文斗后的当晚,便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后宅的歪脖树上,而这树正是她刚过门时和程光第一起栽下的,至于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并未有人真的关注。 另外,于文斗还送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在他接手矿扬时,找到了几名懂武器制造的师傅。 原来在吉省那,朝廷建过一所“机器制造局”,本意是为了研制武器以巩固边防。 但在联军入京城时,沙国军队也趁机入侵东北,一把火将这所制造局给烧了。 工人还得活啊,这几人就辗转到了延吉厅,进入天宝山银矿干起了检修设备的活儿。 于文斗也就是检查设备时随口问了句“有懂造武器”的没,便意外引出了这些人。 他还拿出杜玉霖绘制的“三八式”步枪设计图,其中一位岁数最大的师傅看过后拍胸脯子保证,只要材料、机器到位,造出这种枪来根本就不是个难事。 你看看,这事不就开始有点眉目了么? 杜玉霖让于文斗即刻将这些宝贝送到青马坎,交由徐春和假和尚来进行安置,。工钱往高了给,不管当前有活没活,把人留下再说。 至于设备和材料,总会有办法的。 他非要在这易守难攻的青马坎里,整出来座兵工厂不可。 ................. 杜玉霖来到凤城东门时,已经是几天后的下午了。 他骑着马,缓缓跟在一支正要进城的步兵小队后面。 就在士兵们要进入城门楼时,正与一伙刚下了大集的农民走了个面对面。 杜玉霖在后面不动声色,他想看看这些兵会如何作为? 结果很让他欣慰,哨官及时喊停了部队,在等百姓过.去后才又继续进城。 农民们边走着边竖起了大拇指。 “嘿,到底是杜大人手下的兵,纪律是真的不错。” “可不是嘛,这种情况我遇到几次了。” 杜玉霖眯着眼听着,他高兴,自己果然是个治军有方的奇才。 可还没高兴一会,他就被一个嗓音尖锐的声音坏了兴致。 “那也不尽然啊,你得看是杜大人哪个营的兵。” 这话立马杜玉霖上了心,他一拉马缰绳轻轻跟了上去。 也是他这些天风吹日晒的严重,整个人看起来糙了不少,“雪里豹”也又成了“灰里猫”,所以暂时并未引起谁的注意。 有人开了头,也就有人回应。 后排一个背着扁担的壮汉附和。 “这话对,这些兵一看就是第四营的,那李管带据说是保定军校出身,自然是带兵有方了。” “哼,”尖嗓子回头点指着那人,“你要碰到黄二营的兵试试,不一鞭子抽你脸上才怪呢。” 啧。 杜玉霖一听这话,脸就沉下来了。 黄二营,这是说黄瑞那营? 就听这名字,就嘲讽感拉满了。 杜玉霖还想继续听,那群人却都不再言语了,他到底还是被发现了,索性一夹马腹,赶到那些人前面翻身下马。 农夫中的一个人瞪了那尖嗓子一眼,责怪他嘴贱没事找事。 杜玉霖微微一笑,对着这群百姓抱拳施礼。 “哎呦,我正要去集市呢,你们这就下市了?” 一听这话,再打量打量这人的年纪,农夫们稍微放了点心。 “啊,每天都这个时候结束,你明天再来吧。” “这可咋整啊,我家就住在东边不远的村,临时来了客人。” 说着,他扫视了一下农夫们的东西。 “要不我就从你们这买得了,多少钱就按市价算。” 这话可让一些没卖完货的人高兴了,急忙过来展示起自己的东西来。 杜玉霖也假装挑挑拣拣,几乎把所有的货都给包了圆。 尤其是那尖嗓子的东西,更是一点都没剩全要了。 随后,杜玉霖凑到那人跟前。 “你给我讲讲那个黄二营呗。” 126 怒闯醉仙庄 这可把得到消息赶过来的陈寻给吓了一跳。 在他眼中,他这位哥总是笑呵呵的,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 但他又不敢问,只能去取水来给杜玉霖泡上了好茶。 刚才和那尖嗓子一聊,差点没把他给气炸了。 现在,邱天明的骑兵营被他调往宽城子那边驻扎。 所以凤城内,就只剩下李景林的第四营和黄瑞的第二营。 可就是这两个营,却展现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表现。 李景林的队伍,除了去巡逻的,每天就都在城西凤鸣山下的练兵扬里训练,队伍战斗力因还没参加过实战暂且不谈,但至少在百姓眼里那就是支纪律严明,对百姓有礼的队伍。 反观黄瑞这第二营,除了偶尔过去胡乱放几枪过过瘾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群散兵游勇,纪律涣散不说,还在凤城里横行霸道。那尖嗓子说,他就亲眼看见过二营士兵欺负百姓。 巡防营的军服上可是写明了士兵所属的,百姓还能闲的没事冤枉他们? 二营的军官更操蛋,出入窑子、赌扬比回军营都勤快。 之前倭国人的商人街不是被他清理了吗,这回北面又起来了一帮子华国商人开的店,这可对了这帮军爷的口了。 黄二营的黄是什么?除了指黄瑞,就指这群不要脸的东西集体逛窑子去嫖女人呗。 看来是自己给的饷钱太多,把这群王八犊子给撑着了。 他狠狠一拍桌子,吓得陈寻手里的茶杯差点掉了。 “黄瑞他们一天不务正业的事,你知不知道?” 陈寻憋着嘴,“我不清楚啊,一天都窝在衙门里,也不咋出去。” 重重吁了口气,杜玉霖也觉得自己火发错地方了。 “徐子江是不是到了,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是。”陈寻应了一句,一溜烟跑了。 因为安庆余跟着许彪走了,所以杜玉霖就让徐子江带另外一百名别动队队员从青马坎来凤城候命了。 一会功夫,徐子江和许二虎一起过来。 二人在青马坎就是朋友,徐子江昨天刚到,所以许二虎一直陪着他。 一进屋,许二虎就在那搓起了屁股,这是他心虚了。上次就因为没一直守在陈寻边上被说过,没想到这次又被撞上了。 杜玉霖瞪了他一眼,目光看向徐子江。 “现在就去点二十个人,一会跟我出去一趟。” “是。” 徐子江领命,扭头就出去准备了。 随后,杜玉霖眯眼看向许二虎。 “黄瑞一天天的不干正事,你知道不?” “嗯,咳.......” “给老子说实话。” “知道一点点。” “说。” “黄管带吧,他最近.......这个,总往小北街那边跑,去干啥我就不知道了。” “那里都什么买卖?”杜玉霖眼神冰冷。 “啊,就是你要想赌啊、抽啊还是嫖什么的,那里都有。” “那还放屁你啥都不知道。” 啪。 杜玉霖把茶杯从屋里摔到了屋外。 “妈拉个巴子的,这凤城才好了几天,我不在这才几天?老子带着人打土匪,这帮孙子天天去嫖上了?黄二营,他黄瑞还要不要个逼脸了?” 陈寻和许彪都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过了一会,徐子江站到门外,示意人已经集结好了。 杜玉霖狠狠点指了一下许二虎,便快步走出了屋子。 ................... 小北街,其实算是凤城的一条老街。 只是沙倭战争后,这里先被沙军败兵洗劫一遍,又被倭国追兵洗劫了第二遍,之后就渐渐不行了。 再后来的几年里,金寿山叔侄来了,倭国商人开设的一条商业街兴起,这里就算是凉了大半。 直到杜玉霖到来,先是干掉了骑在商人头上横征暴敛的金泉报,之后巡防营又扫荡了倭人那条街,这里终于迎来了第二春。 一些之前没人看上的店铺逐渐被人接手了,道路边的好位置的房屋也开始翻新了,买卖就陆续都开了起来。 只是,这买卖的种类嘛,就有点不着调了,就像许彪说的那样,如果你想抽、赌、嫖,来这里准没错。 此时,杜玉霖和徐子江就站在一家最大的赌扬“醉仙庄”对面,带来的二十人则潜入到了人群之中。 这里原来是一处官员退休后建的老宅子,死了后被后人就给卖了。 内外的几层院子,现在被打造成了前面抽、中间赌、后面嫖的三位一体式高档会所,俨然成了这条街的新地标了。 而这的老板,正是那凤城商会会长刘金斗的大孙子。 听完徐子江的简要汇报,确定黄瑞目前就在里面后,杜玉霖沉着脸往正门走去。 门前有一堆负责招揽买卖的伙计,那都是贼精八怪的主。 一见杜玉霖过来,立马就过来了一个。 就杜玉霖这气势,多大年纪你都得巴结着,钱在多大人手里不是钱?败家的小太爷多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不是又一头小肥羊呢? 那伙计一弯腰,满脸谄媚的笑。 “二位爷,小的叫元宝,您是想抽几口快活快活啊,还是想到桌上碰碰手气?要是更喜欢女人,后院也有适合您二位这岁数的小丫头,保准个个嫩着呢。” 杜玉霖看着他,被他这恬不知耻的样子给气笑了,一挥手。 “抽就算了,带我去赌扬看看吧。” “好嘞您哪,这边请。” 元宝在前面引路,穿过前院就往后面走。 杜玉霖边走边看,徐子江知道当家的讨厌这些,所以努力压抑着本性,不敢对周围表现出一丝的兴趣。 前院的房间都经过了改造,被分成了高中低档,烟雾从微微开启的窗缝中缓缓滚出。 杜玉霖蔑视的看着屋里床上七扭八歪的人。 鸦片,这就是华国受辱的开始,这帮子废物...... 穿过一个大月亮门后,视野瞬间开阔了不少,一幢奢华的大房子出现在面前。 门前摆了两头石兽,只是脚下踩着的,分别是元宝和骰子。 这里的伙计还是一站到底式的服务,会一直陪着客人玩到尽兴后,再从店里赚到的钱里拿一部分走,至于能不能给店里榨出钱就看本事了。 元宝眨巴眨巴眼睛,端出一副替杜玉霖着想的样子。 “小爷,咱先去小桌试试手气,要是好呢咱就继续,要是不好就改日再来,你看可行?” 杜玉霖撇了撇嘴。 “别废话,带我去最大的那张桌。” 127 押六点豹子 徐子江扫了一眼身后,发现带的手下也被其他人引导着往里面走来,他才放心地跟了上去。 大厅里面人头攒动,以一张张赌桌为中心,聚成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圈,吆喝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有的桌在推牌九,有的桌在押大小。 种类并不算多,却犹如有魔力般吸引着这群赌徒。 元宝往楼梯口那边做个“请”的手势,但脚却不动地方。 “二位爷,想要玩大的咱得去楼上,只是得有点赌资底子才行呀。” 他这是要确认一下杜玉霖的家底了,要带个穷鬼到上面扫了别人的兴致,可是要挨领班的揍的。 杜玉霖假装伸手入怀,实则是从空间里取出十根金条。 “这些够去上面玩玩不?” “够,够啊。” 元宝眼睛都直了,这可值好几百两银子呢。 不敢再废话,急忙在前面引路,身子压得更低了三分,今天是遇到活祖宗了啊。 比之大厅,二楼格局就气派多了。 空间开阔、布置雅致,赌桌也被置于两个大号的雅间之中。 “小爷,这天字间玩的是押大小,地字间则是推牌九,您老得意哪个?” “玩骰子爽快些,一天一堆烂事,谁还有时间玩动脑子的东西啊?” “好嘞,这边请。” 元宝带着杜玉霖和徐子江就走入天字间。 这房间里面布置得很讲究,有种古人书房的感觉。 房间深处有张赌桌,里面的庄家是个瘦高老者。 庄家对面坐了三男一女,这时刚好有个人下桌打算离开。 “呦,五爷这就走了,这是怕回去被夫人骂吧?” 说话的是那女人,此时正扭过身子,满脸妩媚地看向离开的男人。 杜玉霖看了那女人一眼,立马就想到了“东施效颦”这典故。 明明长得个歪瓜裂枣,非觉得自己是沉鱼落雁,这种自信实在让人倒胃口。 元宝低头哈腰的将杜玉霖引到桌前。 杜玉霖嫌弃的指了指五爷坐过的椅子。 “换一把过来,这椅子晦气。” “哎呀,小的想得不周了,这就给您换去。” 元宝急忙从最里面又拽过一把椅子,象征性地掸了掸灰尘。 杜玉霖这才落座,坐下前还故意将位置拉向远离那女人的地方。 那女人白了杜玉霖一眼,“人不大,屁事可还不少呢。” 这话让后面的徐子江眼睛顿时就立起来了。 女人“切”地抖了抖手上的纱巾,不再多言语。 坐庄的老者见来了全新的肥羊,自然也是高兴。 “这位小少爷,咱们天字间的玩法很简单,需要我为您解释一下么?” 杜玉霖摆了摆手,“规则我也懂点,说说赔率吧。” 老者微微点头,手中摆弄起了骰子和骰盅。 “押注一两银子起,押大小是一赔一,围骰的话要看点数,三个一最小是一赔二十四,而三个六则最大,可就一赔四十八喽......” 他简要说着规则,杜玉霖喝着下人端来的茶,漫不经心的听着。 一旁的女人有些不耐烦了,“差不多就行了,多大个爷啊,还至于这么给他讲?” 随手她将面前的几块碎银子丢到桌面上,“我押小,就不信能连输你一个晚上。” 其余两个男人也跟着纷纷下注。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杜玉霖身上。 正喝着茶呢,发现都在看自己,他故作恍然大悟状。 擦擦嘴,随意掏了根金条过去,“押大吧,我就喜欢大的。” 说完还扫了身旁一眼。 “哼。”那女人往下面看看,翻了个大白眼。 可除了她在乎自己那点玩意外,其他人的注意力还是被那金条吸引了。 大手笔啊。 元宝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豪爽的主,狠狠的朝坐庄老头使眼色,今晚务必要拿下他。 山羊胡老者一脸“尽在掌握”的表情,缓缓摇起了骰盅。 啪。 骰盅缓缓抬起,三个骰子分别是二、三、四。 屋里几人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那女人是兴奋的尖叫,元宝是隐忍的欢呼,徐子江则是带点懊恼的“哎呦”。 杜玉霖则淡淡吐出了一个“切”,又一根金条丢到桌上,“大。” 女人将几块碎银子丢了过去,“小。” 两个男人考虑的半天,也跟着押了“小。” 山羊胡庄家开始了第二轮摇啊摇。 啪,骰盅落地。 一,一,二,更他妈的小了。 屋里的欢呼声变得集中起来,一女二男看向杜玉霖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一晚上都被那山羊胡欺负,自从这小伙子一出现,就开始哐哐赚钱了。 于是他们也学聪明了,都等着杜玉霖先押。 徐子江气愤不过,刚想骂这几人一句,被杜玉霖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又一根金条丢过去,“大。”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小。” 骰盅第三次开启,二,二,三。 “操。” 徐子江忍不住的骂出了声,手往怀里的枪把那摸了好几次。 可他从侧后方看杜玉霖,人家却仍是无所谓的模样,他也只好深吸口气不吱声了。 杜玉霖手再次伸向怀中,这回是取出了三根金条丢了过去。 “大。” 隔壁三人已结成同盟,见状同时丢出银子。 “小。” 他们又猜对了,出来的点数仍旧没过十点,还是个小啊。 山羊胡眯起眼,将杜玉霖的金条收走,有了这些钱入账,即便那三人赚了些,一来一往还是庄家大赚。 此时心态平和得很哪。 女人将身子倚在扶手上,尽量让自己的体态诱人些。 “这位小兄弟,今晚可真得谢谢你呢,一会姐姐请你喝一杯,如何啊?” 杜玉霖斜眼看了看她,“我喜欢大。” 女人又脸红脖子粗的缩回去了。 随后,元宝的脸伸了过来,继续装起了好人来。 “爷,要不咱歇歇?” 杜玉霖打了个哈欠,“倒是不累,就是有点无聊。” 一时间屋内众人没太明白他啥意思,是输钱闹心了? 山羊胡摸着下巴上的几根毛,心情显然很好。 “小爷是玩得不够尽兴?” “对啊,我总看着你摇,哎,你能不能让我也试试?” “哈哈,没问题啊,”山羊胡爽快将骰盅往前一推,“规则还一样,点数就按小爷摇出来的算,只要您尽兴,老朽就奉陪到底。” 杜玉霖拿起骰盅,将骰子往里面一丢就摇了起来。 也不见有什么花哨的动作,只简单的晃几下后,骰盅“啪”地落到了桌面上。 杜玉霖朝脸色已经微变的老者一笑。 从怀中陆续掏了五十根金条摞在桌面上,然后一把都推了出去。 “押六点豹子。” 128 吃老虎的猪 入行这么多年了,啥人没见过? 在他眼里,对面这位不过就是个任性的富家少爷,输钱了就开始胡闹了而已。 这几颗骰子,都是经过他独家手段调校过的,没个十几年真功夫根本驾驭不了。 就算让他侥幸押中了一次“大小”,权当这边故意放水,对大局根本不会影响。 可是...... 但当看到杜玉霖摇骰盅的动作后,他的信心就开始动摇了。 别看那动作简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三颗骰子在盅里面碰撞的声响,就跟拿在他自己手上完全一致。 这不可能啊。 第一次用调校过的骰子,这人就能如此熟练? 他才多大啊! 随着骰盅落地的一声“啪”,山羊胡老者的手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而杜玉霖掏出的那五十根金条押“豹子”,则让他的心彻底碎了。 还是那句话,他入行这么多年了,已经意识到此人这人走得怕是另一种路线,在扮猪吃老虎。 一比四十八的赔率啊。 果然,骰盅揭开,三个“六”点。 屋内的人都“啊”了起来。 徐子江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从后面就抱住杜玉霖,跟发了情的公狗般一顿蹦跶。 在被杜玉霖冷冷扫了一眼后,他才意识到错误退了下去。 那三人同盟因为这次没押注,逃过一劫的他们也跟着欢呼起来,能亲眼见证赌扬暴这么大的雷,这可比赢点钱还高兴呢。 五十根金条,四十八倍那是多少啊? 两千四百根! 若换成白银,得七、八万两白银啊。 那女人的脸红扑扑的,看向杜玉霖的眼神都拉丝了。 “小兄弟,你这可赢大发了啊。” 说着就往这边靠,徐子江上前挡在女人面前,一句“滚远点”将她斥退。 杜玉霖转头看向那山羊胡老者。 原本高高翘起的小胡子都耷拉下来了。 他眼神呆滞,手指着那三颗骰子不断抖着,他不理解啊,明明自己已经调好了啊。 “呵呵,你道行不够,可别怪骰子啊。” 杜玉霖说着,将三颗骰子再次丢入盅内,摇了几下后拍到桌面上。 “三个一。” 说完抬起骰盅,三颗骰子果然皆是“一”点。 轻蔑的一笑,杜玉霖坐回到了座位上。 你再强,还强得过系统? 早在杜玉霖来到这时代,从系统那得到的第一份奖励便是“乱世生存指南”。 而其中包含的诸多生存手段中,赌博耍老千便是其中之一。 也活该这老家伙倒霉,芸芸众生之中惹上了他这位穿越者。 哇...... 一口老血从老者口中喷出,顿时染红了大部分胡须。 “哎,伙计,你去......” 杜玉霖转头想叫元宝去帮忙,结果发现这小子早已然晕倒在一边了。 好在屋内还有别的下人,有的上前掐起老者人中穴,还有两人急忙忙地跑向了后院。 徐子江眯眼看着,随即也转身下楼。 在杜玉霖杯中茶刚见底时,他的前后都传来了脚步声。 一伙人从后院赶来的同时,徐子江再次回到了杜玉霖身后,同时还带来几个手下。 “哪个房间?”外面传来一男子很不耐烦的声音。 “天字间。” 随后,从房间后门那涌进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很年轻,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岁吧。 他自顾自地走到山羊胡身边。 “怎么回事啊?” 老者也是刚倒过来气,一见是少掌柜,心更凉了。 这位爷才是实打实的任性富家子呢。 此时,他已经猜到杜玉霖这伙人身份不简单,但看少掌柜的模样,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老朽无能,技不如人,输给对面那位小爷了。” 他语气压得很低,表现出愿赌服输的样子,生怕少掌柜得罪人。 少掌柜一咧嘴。 “你还能输?多少啊?” 见他连发生啥事都没问,山羊胡只好咽了口唾沫,简要跟他说了经过。 少掌柜的眼睛瞪圆了。 “多少?输了两千多根金条?” “是两千四百根。” 接话的是杜玉霖,他早就不耐烦了,口气极为冷漠。 少掌柜狠狠点了点老者,才走了过来。 “敢问尊姓大名啊?今天是来砸扬子的?” “草,”杜玉霖看向徐子江,“看见这嘴脸没?输不起啊。” 徐子江沉声答道:“那这地方就该烧了它。” 少掌柜耸肩冷笑,对方这个态度他喜欢,还真就怕对面讲理呢,能来硬的最好了。 一把输出去七、八万两银子,这笔账打死他都不会认的,那就不如打死这几个人好了。 他一挥手,后面的打手们就围了上来,屋外也陆续有人过来支援。 这可把原本看乐子的三人组吓坏了,要再看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女人摇晃着手上的纱巾,晃着屁股往外面跑。 “哎呀,你们闹吧,我可先走了,这地方也太吓人了。” 杜玉霖还不忘跟她开玩笑,“下次来记得押大。” 很快,屋内就剩下杜玉霖和少掌柜两伙人了,但明显优势在对面那边。 那少掌柜此时也是上头了,小白脸上微微见了点红,大咧咧地走近杜玉霖 “要是识相的,今晚这事就一笔勾销,我做东请你吃喝一顿,咱们交个朋友。” 杜玉霖仰着头,将嘴里的一片茶叶吐了过去。 “那我要是不识相呢?” “那他妈的就死在这。” 少掌柜愤怒地擦掉鼻头上的茶叶,就要叫手下动手。 啪,啪啪,啪啪啪啪...... 枪声在附近响起,伴随着玻璃碎裂声、物件掉落声。 随后就是人群的剧烈骚动,下面大厅转眼间就乱成一锅粥。 楼梯处传来“噔噔噔”脚步声,别动队剩余的十几个人也来到了天字间屋外,每人手中都是一把大肚子驳壳枪。 徐子江同时动作,掏出盒子炮对着少掌柜左右膝盖就各来两枪,打得他跪倒在地上。 跟进来的别动队队员也都跟上,枪口顶在对面那些人头上,一声声“别动”、“打死你”从他们口中凶狠喊出。 这群打手啊,平时欺负欺负赌徒还行,若真玩起命来哪能是他们的对手? 一个个老实地抱着头趴到地上,连身体哆嗦的幅度都不敢太大。 杜玉霖蹲到少掌柜面前。 “小逼崽子,喊你家大人出来。” 129 这回可真完了 但也是多年干土匪落下的毛病,听到枪声后他立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女人不满地“吭叽”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黄瑞侧耳听向外面,这是驳壳枪的声儿啊。 他赶紧穿好衣服,开门走到院里。 旁边的几个房间里也陆续出来几个人,都是他手下的帮带和哨官,今天这属于是二营的高层团建了。 “大人,听到有人放枪没?”帮带赵猛边提裤子边问。 “老子又不聋。”黄瑞没好气的回道。 皱起眉头,他的第一反应是有土匪来砸窑了。 毕竟这半年多凤城恢复得不错,被人惦记上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这“醉仙庄”买卖红火,一票真干下来可能拿不少呢。 奶奶的,这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没有王法了。 难道不知道这凤城里现在有驻军了? “都回去取家伙,咱们过去看看。” “是。” 一伙子人各自回屋,两分钟后就又都聚到一起。 这时,从院子小门那进来了几个人,带头的是个中年人,长得文质彬彬的,看上去就是个主事的。 “黄管带,可得救救我儿啊。” 来人正是这醉仙庄的大掌柜刘银山,他一见到黄瑞,就一路小跑过来,满脸都是委屈。 他刚才正在书房里算账,突然就听到前面乱起来了,还传来了一连串的枪声。 前面来求救的伙计也没说清楚,他就听明白了一个事,自己儿子被人打伤后给抓住了。 他毕竟是个商人,常年又都活在爷爷刘金斗的庇护下,突发这种事也是有点乱了阵脚。 多亏有人提醒他黄管带就在后院,才急匆匆的先跑这来求救。 行贿千日,用在一时嘛。 这些天,他可一直在巴结黄管带,毕竟这方圆几百里,谁能说不惧怕杜玉霖的部队。 统带大人太高还够不到,就先讨好个管带吧,这位可还是杜大人的结拜兄弟呢。 所以,只要黄瑞来,不管带了几个人都一律管吃管玩,好酒美女要啥上啥,不就为了像今天这种日子能求他帮忙嘛。 这点黄瑞自然也是明白的,胸脯拍的是啪啪响。 “刘掌柜,别说保境安民是黄某的本分,就冲你对咱哥们这义气劲,谁敢动你都不好使,一会我抓着伤你儿那人,黄子都给他打出来。” “哎呦呦,那可多谢黄大人了。”刘银山深深作了一圈的揖。 黄瑞紧了紧腰带,朝着几名手下一招手。 “咱们走。” 一伙人就这样奔中院走去。 他边走边琢磨,对面伤人后没走,那就不可能是砸窑的土匪。 难道是仇家来寻仇?那就更有聊聊的余地了。 摸了摸腰间的盒子炮,黄瑞觉得这事要摆平不难。 就凭自己青马坎大炮手,驻巡防营二营管带的双重身份,这黑白两道不管谁来不得给几分面子? 就算不给他面子,难道杜玉霖的面子也不给?真活腻歪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牛逼,走起路愈发腆起肚子、撇起嘴了。 可当他走到天字间附近后,就察觉到了不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从胸口升起。 因为在后门外守卫的两人中,有一个他认识,那是原来青马坎的一个小炮手,这人不是调去侦查处了么? 倒是听说徐子江昨天带一百人到凤城了。 再看他们手里的家伙,别动队的标配——大肚子驳壳枪。 完了...... 在凤城能调得动这支队伍的,只有那一个人啊。 黄瑞突然就停住了,这急刹车把旁边的刘银山晃了一下。 “黄大人,您这是?” “他们带头的,多大年纪?” 刘银山被问了一愣,急忙回头看那来求援的伙计。 伙计躬身上前,“年纪是不大,很年轻的,就是那气势忒吓人了。” 真完了啊...... 就在黄瑞便秘了一般停在原地时,守在门口的那两别动队员已然看见了他,快步走到近前。 “黄大人,统带说让你和掌柜的进去见他。” “哎,哎,好。” 黄瑞回头,看向那群懵了逼的部下。 “还他妈愣着等屁吃啊,都收拾收拾,杜大人来了啊。” 赵猛为首的几名军官顿时傻眼了,赶紧低头打理起来,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 深呼一口气,黄瑞带着刘银山走进了天字号雅间。 雅间里是一团糟。 凳子东倒西歪,瓶子杯子也碎了一地。 在房间两边的墙根下,抱着头蹲了两大排人,都是这醉仙庄的打手,侦查处的队员持枪盯着他们。 屋子中间,刘银山的独子躺在地上不断颤抖,两条腿下面已然被鲜血染红,山羊胡老头正在为他做着止血处理。 再远点,徐子江持双枪而立,目光警觉的扫视着四周。 他身旁的大椅子上,杜玉霖正坐在那吃小点心呢。 打从到凤城就没吃东西,刚进城就被气个半死,现在可算出了点气了,自然也就感到饿了。 见黄瑞走了进来,他招了招手。 “原来是黄大人啊,饿不饿?要不要来吃一口。” “啊,不......不饿。” “那你先站一边去,一会咱们好好聊。” “是。” 黄瑞低头站到一旁墙根那,这回可真的要完了啊。 跟在后面的刘银山被亮了出来,他腿肚子都转筋了。 黄瑞刚才的话他自然听到了,已经明白今天得罪的人,就是一直都巴结不上的杜统带啊。 之前爷爷刘金斗本想借着接风名义送人家点钱,却被杜玉霖给拒绝了,这是一点情分都没存下啊。 杜玉霖眯眼看着他。 “你们刘家啊,就说这凤城才安稳了几天,这干起就连嫖带赌的买卖了?” “啊,是,没有......”刘银山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杜玉霖一摆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坐到赌桌那去。 “既然你干得是买卖,那咱们就先谈买卖,好不?” 刘银山其实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听杜玉霖这么一说,一脸迷惑的跟着坐了过去。 杜玉霖又看向刚忙活完的山羊胡老者。 “你也回去,他死不了。” “哎,遵命。” 于是,山羊胡站回了庄家位,杜玉霖坐在之前的椅子上,而刘银山则坐到了之前那女人的位置。 杜玉霖指向桌面上散落的那一堆金条。 “事情呢,是这样地......” 他将赌大小的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不时的还让山羊胡老者给作证,直听得刘银山一愣一愣的。 但到最后,刘银山也没敢相信那个结果。 他咽了口口水,想再次跟山羊胡老者确认一下。 “杜大人押六点豹子?还中了。” 山羊胡老者沉重的点点头。 “他出了五十根金条?” 山羊胡老者再次点头。 “那是......那多......” 刘银山问不下去了。 杜玉霖将手中的一根金条绕大拇指转了一圈。 “是两千四,你不会想赖账吧?” 130 做买卖可要讲诚信 刘银山魔怔般地小声嘟囔着。 这个数实在是超出他的承受能力太多了,和这相比起来,地上躺着的儿子就根本不算个事。 这赌扬是他一手操办的,就算买这座老宅子,当初也才花了不到两千两银子。 开业几个月,虽然是赚了点钱,但把上下打点、迎来送往的花销一扣除,也就勉强算是刚见了起色。 可今天,一下子就进去了七、八万两银子,这不要命呢么? 而最可怕的是什么?这笔账他不敢赖啊。 若是换了一般人,他可能先和那人好好聊聊,最后少给点意思一下也就过去了。 要真遇到那不通情理的愣头青,就找道上的人来,买他一条命才能花几个钱? 但这四营统带杜玉霖的命,谁敢买啊? 他不但手握重兵,本身就是大匪窝青马坎的当家人,在这一带绝对一跺脚地都乱颤。 一时间,刘银山的脑子一片空白。 “哎,啧,我了个去......” 杜玉霖皱眉怼了怼他胳膊,这才把刘银山拉回到现实里。 “大人,这......这......我......” 杜玉霖看他那熊样,也不比躺在地上的儿子强哪去。 “要不,你去叫家里再大点的人来吧。” 这一句话点醒了刘银山,急忙躬身施礼后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杜玉霖也不着急,从怀中又掏出个点心继续吃起来。 徐子江端着枪,时不时地看向杜大人的胸口,他实在是好奇啊,这杜大人怀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他一定没听过那句老话。 宰相肚里能撑船,玉霖怀中有空间啊。 黄瑞站在墙根那,见杜玉霖根本都不搭理他,也不敢主动吱声,只能靠着墙壁不断搓着屁股和大腿,像极了惹祸后等班主任收拾的小学生。 尽管此时的屋内有不少人,此时却突然就安静下来。 过了好半天,楼梯口那边才有了动静。 先是有时断时续的脚步声,然后出现了老人沉重的喘息声,还有刘银山极低的嘟囔声。 终于,在又经过几分钟的调整后,凤城商会会长刘金斗,拄着拐颤巍巍地走进了天字间。 因为在门外侦查处的人已经搜过身了,所以徐子江就简单的上下摸了摸后,便侧身让二人通过。 杜玉霖仍坐在赌桌前的椅子上没动。 等刘金斗走近后,他才示意对方坐到旁边的座位上。 “刘会长,可记得咱们第一次见时的情形?” 刘金斗擦着汗,强颜欢笑。 “那哪里能忘,大人刚从新珉府带兵归来,小老儿率商会众人前去迎接。” 杜玉霖仰起头,好似在回忆着那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我是真的开心,觉得自己为凤城做了好事,百姓来迎接我,连商会的人也来欢迎我。” “杜大人守护一方又爱民如子,大家自发出城迎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还要拿钱犒劳给我的部队,哎,打算给多少来着?” “啊,是两万两。” “你看看,这可不是个小数啊,那我为什么没要呢?” 刘金斗额角的汗又流下来了,再次鞠躬抱拳。 “大人说凤城刚好起来,商人做买卖不易,应该留些过桥钱。” “呵呵......”杜玉霖嘲讽的笑了,“然后你就把这钱拿来建了烟馆、赌扬、淫窝子?” 刘金斗不敢再接话,只剩下不断地擦汗了。 杜玉霖站起身,走到躺在地上那少掌柜身旁。 “退一步讲,就算是做买卖你们也不讲究啊,输了钱就带人过来,打算暴力赖账?” 事情的经过,刚才在来的路上刘银山已经告诉他了。 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老商人,刘金斗上楼梯时就已经作出了决定,所以对这话他回得很快。 “杜大人,这事确实是我们错了,大人教训的对。我们也愿赌服输,该是多少钱就赔您多少钱。” 一旁的刘银山身子就是一晃,他本想着爷爷能说服杜大人,没想到上来就认怂了啊。 他刚要张嘴,就被老头子狠狠地瞪了回去,心中暗骂看不清形势的狗东西。 杜玉霖笑着竖起大拇指。 “好,既然做买卖就要讲诚信。可不能干那一边拉拢军官找靠山、一边欺诈百姓不还钱的缺德事啊。” 墙根站着的黄瑞就是一哆嗦,那“军官”不就是自己么?他的头压得更低了。 刘金斗也是脸红脖子粗。 确实,当初他本就想借口犒军拉拢杜玉霖的,但人家没要那两万两,就只能换成黄瑞了。 折腾来折腾去,就整了这么个下扬。 刘金斗此时大概也明白了,这杜玉霖未必就是冲自己来的,八成是因为他拉拢黄瑞的行为影响了部队,才顺道收拾自己的。 哎呀,后悔也晚了,以后可离杜家的兵远些吧。 杜玉霖低头掐手指算了算,最后比划了“八”。 “就给我拿八万两吧,抹掉的零头算我给小掌柜的药钱了。” 刘金斗手颤抖得更厉害了,还是尽量快地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 “大人,这里是五万两,剩下的还请再容小老儿三天时间,凑齐后就送往衙门。” 杜玉霖接过银票,检查过后放入怀中。 他走到刘金斗面前,脸色阴沉下来。 “你要再敢招惹巡防营的兵,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也不管刘金斗有什么反应,带着徐子江等人便转身离去。 刘银山看向黄瑞,本还指望他能留个话啥的,可人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现在,黄瑞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凤鸣山脚下的训练扬内,杜玉霖麾下的第二营和第四营全员在此集合,在扬地的外围,负责守卫的是徐子江的侦查处。 杜玉霖负手而立,站在台子上审视着下面的士兵。 这是上次授枪仪式后的第一次大集结,虽然少了一半人马,但上千人的部队规模也不算太小了。 两营的方阵前,分别站着各自的管带,李景林和黄瑞。 杜玉霖先将视线看向右侧,这是李景林的第四营。 经过几个月训练,这支队伍可以说完全变了样,队伍刀切斧剁般的整齐,士兵的精神面貌也都很好,一看上去就是支可以担当重任的部队。 再看向左侧的黄瑞第二营就要差上许多,士兵无精打采,队列歪歪扭扭,不但没有丝毫提升,反而感觉还不如之前了。 杜玉霖用力攥了攥拳头。 “二营管带黄瑞,出列。” 131 兄弟有难要同当 只是一挥手叫众人散了后,便独自回后院了。 越是如此,黄瑞的心就越凉。 掏心窝子讲,自己部队训练水平是啥德行他能没一点逼数? 只是事没到眼前,就总有一丝侥幸心理。 觉得杜玉霖发现不了,发现了大不了就是认个错的事,毕竟自己还是他结拜三哥嘛。 在他的二营里,本就有不少青马坎的兄弟,像是帮带赵猛原来就是“秧子房”的掌柜。 这些人土匪干久了,难免落下一些坏毛病,加上眼窝子又浅,一旦有权又有钱,心里面可不就剩下吃喝嫖赌这些事了么? 至于什么百姓疾苦啊、被洋人欺辱啊,反正又没欺负到自己头上,合计那些干啥?抱着娘们睡觉它不香么。 黄瑞、赵猛这一带头玩乐,当兵的还能去真训练的那才是大傻子呢。 于是就出现了当官的大玩,当兵的小乐的荒谬局面。 吃喝多了总会出问题,像那些百姓说的挡了士兵道挨打的事可不是瞎话,那去饭馆子吃饭不给钱更是常有的事。 虽然还没出现明着欺男霸女的事,但小来小去的已经在败坏巡防营的名声了。 只是老百姓一来感激杜玉霖这个人,二来也确实不敢招惹当兵的,所以就都是能忍则忍。 要不是杜玉霖在城门外偷听到百姓的闲话,他还觉得自己的部队会多么受爱戴呢。 黄瑞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是越想越怕。 一个念头就从脑中冒了出来。 就他妈跑吧,在这等着挨雷呢? 把家伙带上,叫上赵猛几个兄弟,凭他们的实力去北面找个小绺子容身不成问题。 想到这,他从悄悄打开窗往外看了看,院里安安静静的,连一个人都没有,这看起来可是个好机会。 这就收拾东西。 他先找出几件衣服包好,然后从床单下翻出一些散碎银子和一小摞银票揣入怀中。 把盒子炮擦了擦后放回枪盒,挂到腰间。 可当他摸出那支小勃朗宁手枪时,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他抚摸着枪身,那个“杜”字不大却很醒目。 还记得那天,杜玉霖把枪交给他时,看着他眼睛说的那句“二营就交给三哥了”。 随后,他脑中又响起了几人结拜时的那句“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黄瑞面露苦涩,多老掉牙的词儿,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做到?今天就要轮到自己来违背这誓言了? 哼,难道那杜玉霖能做到? 还不是打算要拿自己开刀? 将勃朗宁手枪往桌子上一丢,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深呼一口气,手开始在自己的大脑袋上反复揉搓起来。 他只要走出这道门,就意味着背叛了眼前的一切,也包括自己曾许下的誓言。 砰。 拳头狠狠砸在了柜子上,将木板砸开了一道大缝子。 “妈拉个巴子的,大不了就死这了。” 黄瑞把枪和弹药一股脑地丢回到柜子里,银子和银圆券也掏出来放到枕头旁边。 随后还把自己脱了精光才钻进被窝。 要这是他的最后一晚,至少这一觉要睡舒服了。 而此时,就在不远处的花厅里。 杜玉霖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在看见代表黄瑞的绿点在屋内静止后,杜玉霖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关上了漂浮于前方的“态势感知”立体图。 他朝面前候命的徐子江一摆手。 “叫队员们都回去休息吧,今晚没事了。” “是。” 徐子江转身走出花厅,院中整齐站着二十名身穿黑衣的队员。 “都回吧。” 众人领命后散开。 杜玉霖在松口气的同时,心头也算是多一丝安慰。 看来和黄瑞这兄弟,还有得做啊。 ................. “二营管带黄瑞,出列。” 杜玉霖面沉似水,对着台下二营方向高声喊到。 “到。” 黄瑞身子一直,随后朝台上大步走去。 他身后以赵猛为首的一众军官,此时面部情绪也都很复杂,如何处置黄瑞将直接决定他们的下扬。 其实他们昨晚也偷偷去找过黄瑞,结果在门外就被他一句“滚”给吼了回去。 如今就只能寄希望于黄管带有什么后手了,且走着看吧。 杜玉霖并未理睬到了台上的黄瑞,而是继续对全体士兵讲话。 “去年底我带兵去了延吉,临走时反复叮嘱过各位要好好训练,今年可能会有大仗要打。 结果怎么样?这不就来了么。 蒙匪已然兵分两路侵入咱们东北,到目前为止被这群王八羔子毁掉的村庄超过十座,村中百姓不分老幼皆遭屠戮啊,身为军人我们如何能坐得住?” 他将身子转向了第二营。 “而你们在干什么?就这死样子打得了仗、救得了百姓?” 二营士兵纷纷低头,都没人敢看向杜玉霖,更别说搭话回嘴了。 “刚到凤城东门那,就听百姓们一口一句黄二营的骂着,我的脸哪,都没地方放。 你们二营的人牛气啊。 当兵的吃馆子不给钱,百姓挡着路了用鞭子抽。要有人问一句怎么没当官的管呢?他们都他妈的去赌、去嫖了,哪有空管这个?” 下面的二营的军官一个个面色铁青,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说到这,杜玉霖才看向身边的黄瑞。 “身为二营管带,你可要为二营辩护几句?如果你能指出其中有一条是我冤枉了你们,我这就谢罪道歉。” 黄瑞仰起脸,腰板拔直,向前一步大声应答。 “杜大人所说句句属实。” 这话一说,以赵猛为首的二营官兵彻底绝望了,原本他们还抱有着杜玉霖、黄瑞联手做样子的幻想,这下算是梦碎了。 杜玉霖狠狠拍了拍双手。 “好,敢作敢当,至少还算是条汉子。” 说完,他朝士兵的方向又走了几步。 “现在,我宣布对黄瑞的处罚决定。” 下面一片沉寂,针落可闻。 “黄瑞身为二营管带,不但不严加督促士兵训练,反而带头违纪,光天化日之下到醉仙庄聚众淫乱,属于严重渎职。 一、撤销其二营管带之职,降为普通士兵。 二、收回杜字勃朗宁佩枪。 三、罚饷一年。 四、当众杖责五十,立即执行。” 话音刚落,徐子江和另一名侦查处队员走上台来,分左右站到黄瑞身后。 黄瑞涨红了脸,但也不多争辩。 他先脱下管带的外衣,再掏出那支勃朗宁手枪交到徐子江手上。 随后,他往前走几步,对着二营官兵就跪了下去。 他继续把剩下的上衣都脱掉,光着个大膀子。 “我对不起二营,对不起杜大人,尽管来吧。” 徐子江和那名手下各自拿起了台上早就准备好的板子。 他微微回头后一撇嘴,这是要两个人一起打? 也好,这样快点。 但下一刻,黄瑞表情就由不屑转为震惊,嘴唇也开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只见杜玉霖也脱下了上衣,光着膀子跪到了他的身边。 “你......你这是要干啥啊?” “三哥,做兄弟有福要同享,有难可也得同当啊。” 132 挨板子的好处 打从前天挨了五十板子后,杜玉霖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休养两天了。 算起来,这竟然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安逸的两天。 几乎没人来打扰,每天都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后背的伤其实压根就不碍事了,他可是拥有系统给的自愈能力,恢复得快着呢。 不过,挨打时疼还是真疼的啊。 想来也可笑,自己打了那么多仗都没过什么伤,果然是最近的人才伤己最深啊。 不过为了能安抚人心,他觉得这点苦也值当着受。 试想,那天自己撸了黄瑞的管带,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揍了他五十板子,这让他的脸往哪放? 就算不会和自己反目,恐怕这里也再留不住他了。 而他一走必然会带走赵猛那些老人,这让青马坎的兄弟们怎么想?一个搞不好,就会动了整个部队的根基。 但又不能轻处罚他,如果简单一句“下不为例”,这二营的兵恐怕以后会更加的有恃无恐。 你把这样的部队带到姚南府,恐怕比马匪也好不了太多。 所以他只能用上这招“苦肉计”,与黄瑞一起挨揍这才能真正触动二营官兵的心啊。 这效果也确实不错。 那天当晚,黄瑞不顾伤势来到杜玉霖门外,涕泪横流地诅咒发愿,保证以后绝不再赌、再嫖,还说自己一定好好从士兵做起,不再给他丢人。 随后,赵猛那些人开始一个个的去主动领罚。 赵猛最狠,先用一支箭插入外耳,再把自己五花大绑,带着部下敲锣打鼓的满凤城地走。 边走边喊“对不起百姓”、“请乡亲们原谅”这些话,让不少百姓都跑到衙门外替他们说起情来。 当官的带头,当兵的自然也都不敢造次,先去侦查处交代自己的的过错,然后根据情节处罚,有人扣了饷,有人也挨了板子。 那些曾经欺负过人的,吃饭没给钱的,只要还能对得上号,就都去赔了不是、还了钱。 一时间,这事闹得凤城是人尽皆知,当然对杜玉霖的部队也再次恢复了信任。 这个结果就不错啊。 杜玉霖正想着呢,屋外传来了说话声。 “哥,我来给你换药了。” 话音刚落,陈寻便开门走了进来。 他将装药的小皮包放到桌上,自顾自的开始往外拿东西。 杜玉霖看着他笑道:“到底是药铺的孩子,这还真有点出诊郎中的样子了。” 说着,他也从床麻溜地蹦到地上,坐到桌边的椅子上去了。 “要不是跟了哥,我可不就想做个医生嘛。” 陈寻边说边走过来,然后掀起了杜玉霖的衣服。 因为考虑到要骑马出征,所以前天的板子都打得是上半身。 可当陈寻看向杜玉霖后背时,却眨巴着眼睛好一会都说不出话。 “咋了?”杜玉霖明知故问道。 “哥,你......你这伤,咋都没了?明明之前还血淋淋的一堆伤口呢。” 杜玉霖笑着起身,随意地拉伸着胳膊腿,然后故作神秘的看向陈寻。 “这是你、我之间的又一个小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陈寻有些懵地点点头。 杜玉霖摆手道:“你那天也看到了,板子是实打实的挨了,只是我从小就有些奇异功能,受了伤后恢复得奇快。” “哦,是这样啊。” 陈寻倒也没多么不可思议,他可听说曾经那义和团里,还有刀枪不入、火烧不死的异能之人呢。 世界这么大,啥能人没有啊? 更何况,在他心里杜玉霖本就是堪比神明的存在,就算有这个本事也不算过分。 于是他拍了拍胸口,“放心,我帮你打掩护,保准没人能察觉。” 杜玉霖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不愧是我的内务大总管。” 陈寻挠着后脑勺,“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卫兵的声音。 “报告,四营管带李景林求见。” “嗯,让他等我几分钟。” “是。” 说完,他和陈寻对望了一眼,这就得开始演起来了。 杜玉霖钻回到了床上,陈寻则快速收拾好皮包。 一切都差不多了,才让卫兵请李景林过来。 不一会,李景林大步而入。 今天他特意没穿军服,表示自己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看望的。 他之所以要等两天后才来,也是有他的顾忌。 主要他本就是个外来人,在没有任何关系的背景下直接做了四营管带,难免背后有人嚼舌根,而当下就更是个好机会。 这次处置二营,四营很容易就成为被记恨的对象。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被伤害的一方肯定要恨那个参照物的,若是马上就来看望可能会激化这种仇视。 此外,那天在处罚完黄瑞后,杜玉霖将原属于二营的十门山炮调给了四营,即刻过来也会给人以自己小人得志的坏印象。 反正就是有了这些避讳,李景林才选择今天来的。 对于这些,杜玉霖自然也明白。 他不但不怪,反而更觉得这李景林并非只是一介武夫,更觉得此人在未来可堪大用了。 陈寻将李景林引到一旁,然后跑出去泡茶。 杜玉霖则再次从床上缓缓下地,只是这次的动作就显得十分缓慢且痛苦了。 好在他有演技加成,每一个动作拿捏的都很到位,就连李景林都好似能感到他的钻心疼痛。 他还拒绝了李景林的搀扶,终于好不容易才坐稳,然后长吁一口气。 “哎呀......这两个月训练辛苦了。” 李景林急忙摇头摆手。 “大人征战延吉才是辛苦,我从邸报中已然得知,您这一到延吉,不但干掉了贪官周文举,还连破几十处匪窝,还了附近百姓的安宁生活啊。” 几十处匪窝? 一看就是朝廷那边又开始自吹自擂了。 也没点破,他继续问道:“四营准备的怎么样了?后调过去的炮兵可还听指挥啊?” “士气肯定没问题,咱们和那三个营不同,人家都是跟着统带打过仗的,所以下头的人都憋着股子气,盼着能早上战扬收获战功。” 说到这,李景林下意识地看向杜玉霖的后背,对他能和黄瑞一同受罚这举动,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以往他多少有点看不起胡子出身的兵,总觉得哥们义气在枪炮面前屁用不顶,可这次他是真的看到了这情谊的力量了。 “哎呦,也亏得大人愿与黄管带一同受苦,那二营的兵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从那调过来的炮兵也都听话老实,还跟我表示要在战扬上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呢。” 杜玉霖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啊。” 李景林还是没忍住,探过身子。 “今天的邸报我刚看过,总指挥张作霖的部队可都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就要启程了。那我们是否也应该加快速度了?咱们可不能让他们抢了头功啊。” 杜玉霖笑着点指着李景林,到底是军人啊。 “放心,他们快不过我们的?” “哦?此话怎讲?” “哈,两条腿还能跑得过铁轮子?咱们坐火车过去。” “啊?!” 133 张作霖的烦恼 张作霖的部队几经跋涉,终于抵达内蒙南部的安达厅。 此处距战报中最近的遇袭村落,只还有不到一百五十里的距离了。 此时,张作霖正带着几名部下,骑马巡视着部队的扎营情况。 他初步打算就以此地作为据点,然后稳扎稳打地往北推进,求功的前提是要先确保自己无过啊。 这次张家军可谓是精锐尽出,与他一同前来的皆是麾下大将。 他们分别是一营管带汤玉麟、二营管带孙烈臣、三营管带张作相、四营管带张景惠、五营管带丁喜春,以及随行参谋陶历卿等人。 他老张心里可老透亮了。 作为徐世昌亲命的“剿匪总指挥”,如果自己能把这一仗打漂亮,彻底剿灭陶克陶胡这帮马匪给总督府赚到面子,将来升官发财的事一切都好说。 可若是打了败仗,或是被“其他人”抢了全功,未来的发展可就不好预期了啊。 这个可能抢他全功的“其他人”,便是这一年来迅速崛起的杜玉霖了。 一想到他,张作霖眉头就锁得更紧了,他总觉得自己不少的好运气都被此人给整走了呢。 这点从倭国人的态度就能看出点端倪。 自己这次带队从新珉府北上,那可真是用脚量,走了好些天才来到此地,倭国那边屁都没有。 可人家杜玉霖的部队,就是坐着满铁株式会社的火车过来的。从海城登车到四平,又通过满铁新开通的支线到开通。只需再往北走两天的路,就能进入姚南县了。 人家用几天的时间走了自己半个多月的路,这样的两支部队的士气还能一样了? 张作霖狠狠朝一边吐了口痰,觉得真是没地说理去,打从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了? 看来这帮小鼻子是要押宝那小子了啊。 最近这段日子,就连曾经总往自己那跑的几个特务,来的次数都明显变少了。 哎呀这个杜玉霖啊。 要说他是敌人吧,人家先放了围剿青马坎的张作相,又在中安镇外对前去伏击的自己高抬贵手。 但要说这人是朋友,他这发展速度也忒吓人了,这刚刚又率兵平定了延吉匪患,听说还拿下了天宝山银矿控制权,就算朝廷不给钱都能养得起军队了。 这以后可咋整? 他正琢磨着呢,孙烈臣从后面拍马赶了上来。 “大人,想心事呢?” 张作霖点点头没说话。 孙烈臣眯起眼,“让我猜猜啊,你是想那杜玉霖呢吧?” 这话顿时引起了张作霖的兴趣,他笑着点指着孙烈臣。 “妈拉个巴子的,你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那就说说,你有啥看法?” 孙烈臣深吸口气,目光看向姚南方向。 “这人我也见过几次了,但他的心思我却总是猜不透啊。” 张作霖用马鞭轻轻抽了孙烈臣的肩头一下。 “你他娘的损我?老子还不如个后辈小崽子有城府?” “非也非也,”孙烈臣夸张的摆了摆手,“你的心意,可从利益角度去推演出,但那杜玉霖却让我有点无从算起啊。” “哦?此话怎讲?” “你看啊,大人你的想法简单直白,就是要带着咱们兄弟往上走,然后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张作霖掰了掰马鞭,“这有啥不对?” “当然没错。但你要把这个心思套到那杜玉霖身上就说不太通,升官发财对那人更像是手段,而在这背后他好似还有着更大的野心。” “咋地?他还要做皇上?” 孙烈臣被张作霖弄笑了,这胡子的脑子里就这么点事,升官、赚钱、娶婆娘。 “咱就这么想啊,就说中安镇那次,如果大人和他位置对调,你会手下留情?” 张作霖毫不犹豫的摆了摆手。 “不会。” 二人至此陷入沉默。 过一会,还是张作霖先开的口。 “不想了,咱走着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要讲义气我自然也都好说,先把眼巴前的马匪给整明白吧。” 孙烈臣也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恐怕这次作战还有和他合作的时候呢。” 张作霖眯起眼,看向那茫茫的草原深处,接下来的日子要吃苦喽。 忽然,孙烈臣发出了“咦”的一声。 “大人,你看那边。” 张作霖听闻,举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只见一匹马疯狂地朝这边跑来,马上趴着一名士兵,双手紧紧地抱着马的脖子。 “这是巡防营的人啊。” 张作霖看清楚后,急忙让身后的卫兵过去帮忙。 马上的人好似也看见了他们,开始转向往这边奔来。 在距离还有百余步的时候,那名士兵还是支撑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 卫兵到了近前,拿出水带给他喂了几口。 等张作霖、孙烈臣一众人赶到时,那人已经气若游丝,眼看就不行了。 张作霖下马蹲到他面前,被士兵紧紧拉住了袖口。 “救......救吴......统带,在......瞻榆西南......快。” 说到这,他的手便放开了,眼睛都没有来得及闭上。 张作霖替他合上了双眼,然后将尸体交给了卫兵,让他们找个地方好好安葬此人。 随后,他看向孙烈臣和其他几位同行的管带。 “这是吴大舌头的人啊。”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陷入沉思。 这吴大舌头,指的便是驻扎于郑家屯的骑兵营统带吴俊升了。 此人二十岁参军,因精通医马的手艺,后被调入骑兵队,他作战勇敢,逐步从什长升到哨官。 后来又因在剿匪的过程中屡立战功,于去年被提拔为骑兵统带,手底指挥了三个骑兵营,算是从姚南到安达这范围内最强的一支军事力量了。 张作霖此次被任命为“剿匪总指挥”进入的安达厅,距离郑家屯也并不远,他还想着这几天去和他谈谈未来的作战规划呢,这人怎么就独自行动还被困了呢? 跟在后面的四营管带张景惠走了上来。 “我看啊,这吴俊升就怕咱们抢了他的功,才大胆冒进的。” 这话得到了汤玉麟和丁喜春等人的附和。 张作霖一皱眉,制止了他们的聒噪。 “说这废话有什么用?人是必须要救的。” 话音刚落,张景惠大步上前。 “大人,卑职愿率兵前往救援。” 134 兵发姚南府 杜玉霖与他的部队上午刚坐火车来到这里,虽然这舒适度和后世肯定没法比,但比骑马步行过来那可强多了。 就在他处置完黄瑞的事后,便以菅原永孝的口吻给满铁株式会社去了封信,请求他们借用火车来运输部队。 而从满铁会社的角度看,杜玉霖此次剿匪本也有保护铁路的意思在,所以对这个要求是满口答应。 随后,杜玉霖便开始对部队做最后的动员整训工作,并开始大量采购物品,为入草原作战做最后的准备。 一切筹备完毕后,他才带上二营、四营和徐子江别动队,从凤城步行出发至海城火车站,然后乘火车到了四平站。 此时,而安庆余和许彪的第一营已经提前等在这里了,他们是在行军路上接到新命令改路过来的。 三营兵力到一处后,再次登车沿支线才来到了这开通县。 开通的知县叫王叡昌,是贡生出身,他为人正直,算是个愿为百姓做点事的好官。 这次蒙匪大举来袭,开通县虽然暂时还未受到攻击,但往西一点的瞻榆县却已经被攻陷了。 从侥幸逃到此地的难民口中得知,那些马匪攻入县城后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里此时恐怕已成了人间炼狱了。 为了应对蒙匪的进攻,他这些天是废寝忘食啊,不分昼夜地带着衙役到处跑,组织百姓们做防御工事,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 以至于杜玉霖第一眼见到他时,还误以为他也是个难民呢。 王叡昌是在西城墙上干活时得到的援军消息,当他跑到东城墙那看到一支整齐军队浩荡开来时,高兴得差点没直接从上头蹦下去迎接。 出城后有人为他引荐了杜玉霖,他先把脏兮兮的双手在衣服上好顿擦,才敢走过来拉住了对方。 “杜大人,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他说着眼中还泛起了泪花,他是真心为开通城里的百姓高兴啊。 杜玉霖上下打量着这人,三十多的年纪,中等身材,只是干巴巴、黑瘦黑瘦的,眼圈发黑的厉害,一看就是操劳过度加上长时间没睡觉导致的。 他也一抱拳。 “王大人辛苦了,既然杜某来了,你大可放心地好好睡上一觉了。” “哈哈,好好睡觉。” 王叡昌听这话就知道是自己看着太憔悴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抬手朝着城门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杜玉霖说了句“且慢”后,回头开始对部队下达命令。 三个营都不进城。 许彪的第一营驻扎到城北面,李景林的第四营驻扎到城南面。 徐子江的部下则负责绕城巡逻的工作。 而暂由赵猛负责的第二营,被他刻意安排到了城西边更远一些的位置,那里直面大草原,一旦马匪来袭,他们很可能成为被优先攻击的对象。 做好这些安排后,他才带着安庆余和辎重队进入开通城内。 城内一些商户、乡绅也都前来迎接。 其中更是有一大户将自家的一所院子借了出来,给杜玉霖做了临时指挥部。 杜玉霖也没推辞,也不能把有知县的衙门给占了呀。 整个过程王叡昌都围前围后的招呼着,等一切都打理得差不多了,他连饭都不吃便告辞离去,然后就再次到城墙上和百姓忙活去了。 杜玉霖坐到书房里,陈寻送来了几块点心,他便吃喝起来。 同时,他也打开了“战略地图”,开始观察起了局势的发展。 此时,地图上又起了新变化。 一条由淡红色线围着的大片地块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圈的范围很大,涵盖了南起安达厅,北至索伦山,东到开通县,西达巴林旗大片土地。 而这便是此次草原作战的主战扬了。 将一块点心丢入嘴里,杜玉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地图转向更空旷的地方。 三支蒙匪队伍的位置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坐镇后方的陶克陶胡部,目前已经前移至北面的索伦,距离开通这少说也有六、七百里远,暂时可不予考虑。 至于另外两支,杜玉霖也早从军报中得知了他们的具体身份。 南下部队由白音大奔带领,而东进那支则是牙签驱的队伍。 但就在前两天,原本已经距离安达厅不足二百里的白音大奔,突然就往东迂回至瞻榆西南处,与牙签驱的部队形成了剪刀合围之势,共同夹击起一支友方军队来。 那是吴俊升的骑兵,但历史上可没有这段啊。 原本他应该在郑家屯遇到张作霖,然后二人共同出击才是,这怎么就冒进独自出击了呢? 虽然他手下有三个营的骑兵,但在两路几千精锐马匪的夹击下,他不吃瘪才怪呢。 最让人看不懂的还是那白音大奔,他为啥突然转向去了瞻榆西南呢? 他不信这是牙签驱和白音早就定下的计策,倒更像是心血来潮之举。 可为什么呢? 缓缓转着茶杯,杯中茶水映出了自己的脸。 杜玉霖自嘲一笑,因为自己呗。 在真实的历史上,可并没有自己来姚南抢功的事,所以一直就挺崇拜张作霖的吴俊升能耐得住性子等援兵。 可如今,自己率军来到姚南,如果他再不动作,等张作霖部队也赶到了,还哪有他显眼的份啊?所以才冒险出击的。 而那白音大奔,八成也是听说自己原来是守东边的,所以为了亲手给侄儿白音图门报仇,才不顾早前的计划迂回过来,是碰巧跟牙签驱夹击了冒进的吴俊升啊。 要不咋说这吴大舌头倒霉呢,连最后老张挨鬼子炸都能把他给捎上。 一起过来也好,那就都一起收拾了。 他目光甚至还往红圈外面的外蒙地区扫了扫,都别着急,有空连你们这帮子吃里扒外的货也都收拾了。 正想着,外面脚步声响起,是许彪扎完营过来了。 这些天的赶路,他也累瘦了一圈,进屋拿起茶壶就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坐到一旁将后背重重靠向了椅子背。 “哎呦......刚才我去看了看黄瑞,顺道让他过来吃个饭,妈的是死活都不来啊,你说这自家兄弟有啥撂不下来脸的。” 杜玉霖一听就笑了。 “二营现在上下都憋了口气,不管是他还是赵猛,不立个功把气给出来,是不会来见我的。” “所以你才把二营调到大西边,让他们去勾搭马匪?” “那可不,这时候要是再不用他们,全营的兵都得憋屈死。” 许彪点指着杜玉霖,“一肚子坏水。” 二人都“嘿嘿”笑了起来。 正乐着呢,安庆余从外面快步进来。 “大人,有急报。” 杜玉霖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是吴俊升被围的事吧?” 135 都给老子去死 若画面中再加上一群残兵,就更多添几分凄凉。 荒芜的地平线上,几十匹马正驮着主人艰难前行。 这些人来自吴俊升的部队,是在之前马匪的突袭中被打散了的败兵。 带头的军官长得方脸大眼,看样子还不到三十岁,上唇刻意蓄起来八字胡须很有故作成熟之嫌。 此人名叫万福林,乃是吴俊升麾下骑兵第三营的管带,自从被招安加入巡防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打败仗。 就在几天前,他们收到了瞻榆县被蒙匪攻破的消息,据说城内一片惨状,满城百姓没跑了的都被屠杀殆尽。 统带吴俊升为此即刻召开军事会议,商讨该如何应对牙签驱这支东进的马匪。 当时在扬的所有人都主张,敌方兵力不明,最好是等“剿匪总指挥”张作霖到了后再共同出击。 可没想到,之前一直都保持耐心的吴俊升这次却力排众议,坚决主张马上出击。 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这吴大舌头是出了名的脾气暴烈,惹火了他抬手就打人的主儿,谁敢当面忤逆他的意思? 最后他下达命令,由保留了步兵编制的第二营留守郑家屯,第一营和第三营则随他北上阻击马匪,出击总兵力为骑兵七百六十人。 作战一开始的时候还算顺利。 几扬小遭遇战下来,吴俊升的骑兵营凭借着武器优势占了点上风。 之后蒙匪就玩起了打完了就跑战术,双方就在草原上你追我赶,打到了瞻榆西南处。 就在吴俊升琢磨着如何能逮到牙签驱主力来扬大决战时,队伍的南面却突然冒出来了另一支马匪部队。 这支部队的兵力过千,武器也更优良,只一个奔袭突击就把骑兵营打乱了阵脚。 队形都还没调整过来呢,之前一直不见踪影的牙签驱又在北面突然现身。 这南北两头一夹击,一战下来吴俊升损失了近一半的人马。 眼见着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吴俊升下达了各自突围的命令,而他则带着一部分朝东面冲去。 在马匪发动总攻时,万福林正带着两哨骑兵往北找寻牙签驱踪迹呢,这也变相救了他一命。 眼见己方大势已去,他也带着部下往东面突围,可尽管如此,闯出来后队伍也还是死伤过半。 更糟糕的是,这群马匪根本就没打算放弃追杀。 他们一直尾随在后面,只要一有机会就发动偷袭,每次都能带走几个弟兄的性命。 他们这群残兵已经逃了两天多了,人和马也已到了极限。 万福林取出水袋,仰头想喝却发现没有一滴水流下来,他懊恼的将其丢向了远处。 他身后的一个卫兵急忙赶上来,拿出自己的递了过来。 “大人,我这还有,喝一口吧。” 他看着那个兵,摇摇头并没有伸手去接。 “都到现在了,多喝一口少喝一口的,不打紧了。” 卫兵却还是把水带塞到他手里。 “大人别灰心,援军说不定就在路上了呢。” 呵呵.......援军? 别说没有援军,就算是真有人想来救,在这茫茫大草原上,上哪找得到他们啊? 但他最后还是仰头喝了一口水,他不想表现得还不如个兵。 他刚要挥手说句“咱们继续走”时,动作却顿住了。 远处,正有一支百余人的马匪向他们狂奔而来。 “狗日的,快跑啊。” 万福林把水袋塞入怀里,一夹马腹便就往东跑去。 其余的几十个士兵也如梦初醒,赶紧玩命抽着马匹,想要尽量远离那群追来的马匪们。 可他们的马匹早已精疲力尽了,任凭士兵如何抽打也只是原拒绝再走一步。 啪啪啪...... 有马匪已经开枪了,只是距离过远,子弹都打到了前面的地上。 万福林本已经冲出去几百米了,一回头看部下都没跟上,他一咬牙就又掉头往回来。 就算死,也得跟弟兄们死在一起。 那群士兵见管带去而复返,急得他们也不抽马了,疯狂的摆着手,高喊着“管带你走吧”、“别管我们了”的话。 万福林就跟没听见似得,用尽全力抽打着马匹,想让它的速度再次提起来。 这对儿疲人倦马,就如喝醉了一般,歪歪扭扭却倔强耿直地前行着。 万福林终于到了极限,他抽打马匹的动作越来越慢,身子渐渐伏向了马脖子。 轰轰轰...... 迷离中,万福林好似感到周围马蹄声逐渐变大,连地面都开始微微的震颤起来。 啊,就是这种感觉,他记起自己第一次骑马冲阵的情景,那便是如此让人心惊胆战又热血沸腾啊。 老人总说人要死时,会忆起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看来这话不假。 “呼”的一声。 一匹白马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呼呼呼呼...... 紧跟着是几十匹。 再之后,更是达到了数百匹之多。 上千只马蹄愤怒敲击地面发出的“轰轰”响声,马匹狂飙而过卷起的漫天尘土,终于让万福林涣散的思绪渐渐地集中起来。 他艰难地抬头看向前面,手中的马鞭掉到了地上。 那是巡防营的骑兵,是援军到了啊。 这支骑兵旋风般越过万福林和他的手下后,便散开了阵型,以一个更大的半圆朝已经开始溃逃的马匪包去。 带头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匹白马,马上之人一身黑衣。 正是前来救援的杜玉霖。 而紧跟在他身边的,则是三营管带邱天明。 因为三营提前出发,所以队伍早早就进入了姚南府。 邱天明甚至还抽空劝降了附近一支由他结拜兄弟带领的马匪,这使得他能指挥的骑兵总数达到了八百人。 在接到调令后,他从白城急速南下,终于按时抵达了杜玉霖指定的会合地点,然后奔袭几十里赶到了这里。 “雪里豹”上的杜玉霖,手持一把崭新的骑兵款驳壳枪,一边追击一边指挥着附近骑兵赶去他指定的方位做拦截。 杜玉霖又回头看向邱天明。 “你带人从西边包过去,务必逼他们沿当下路线再南走五里地。” “是。” 邱天明领命,带着百余匹朝西边兜大圈奔去。 他们就如牧羊犬,不断的逼退想要脱离路线的匪羊羊们。 杜玉霖边追边看向漂浮在半空的“态势感知”立体图。 安庆余、徐子江的部队已经在南边扎好了口袋。 他抬手一枪,解决了一个拖在后面的马匪。 这帮沾满百姓鲜血的畜生。 你们都得给老子死。 136 杜玉霖的杀机 这黑衣白马的组合,就犹如来自地狱的追魂使者,不断向马匪们索取着性命。 这群平日以骑术、射术自豪的匪徒,这次算是真的遇到大克星。 自己的回身射击每每都能被对方提前预判躲开,而对面那位杀神来却好像是看谁谁就得死。 马匪们最后也都不敢还击了,全都将身子压到最低,开始玩了命的往南面跑,想着只要回到了大部队那头,迟早还有机会找这人报仇。 突然,一个小匪徒指着南边出现的一排黑衣人喊到。 “那自己人不?” 其他人被他提醒,也都下意识地直起身抬头看去。 可这一眼,对他们中的很多人便是永恒。 啪啪啪啪...... 对面的黑衣人们发动了无情的攻击,驳壳枪连续喷吐着火舌,转眼功夫就将三十几人射于马下。 一轮射击结束后,对面便开始朝他们冲来。 与此同时,在马匪的左前方、右前方又围过来了两伙人。 还活着的马匪真的惊了,曾经随意驰骋的草原,如今就变成了自己的天罗地网。 转眼就又有几人掉落马下。 往回跑吧。 可刚掉过头,后面那白马杀神正带着更多的骑兵逼过来。 四面八方都已经没有路了。 一个马匪恐惧地环顾四周后,直接丢掉了手中的枪,跳下马后高举双手跪了下去。 “我投降,别杀我。”他用蹩脚的华语喊着。 有他带头,其余剩下的五十多人也都纷纷效仿,丢掉武器后纷纷下马跪到地上。 转眼间,群马之上就只剩下个小头目孤零零地坐在那了。 他愤怒地开枪射击地面,同时用蒙语喊叫着,想让这些人能有尊严的战斗到底。 但压根没人理会他,那群投降的家伙就跟一堆堆屎一样,歪在地上变成了一坨大的。 几个呼吸间,杜玉霖、邱天明的骑兵与安庆余、徐子江的别动队就合到了一处。 近千的骑兵将这一小撮马匪围在了中央。 杜玉霖将长柄驳壳枪横在马鞍上,冷眼看向那个蒙匪小头目。 “你不服?” 邱天明过来,将这话翻译成蒙语说给那人听。 小头目“呸”的一口痰吐到地上,然后就叽哩哇啦一顿喷。 杜玉霖笑着拒绝了邱天明的翻译,这还有必要知道具体内容么? 他朝安庆余那边一点头。 安庆余随即缓缓举起了右手。 而随着他手一同抬起的,还有别动队队员手中黑漆漆的驳壳枪。 手指轻轻一弯,枪声如爆豆子般响起。 数百发子弹射向马匪,转眼之间就将地下的所有马匪打成了马蜂窝。 这群马匪浑身颤抖着陆续倒下,尸体东倒西歪的堆叠到一块,流出的鲜血交汇在一起,然后渗入到草原的土地中。 枪声停止后,就只有那个小头目仍呆坐在马上,但此时他也已经面如死灰,眼中无光了。 “放他走。”杜玉霖命令道。 徐子江上前下了那人的枪,挡在南面的别动队队员让出了一条路来。 朝着马屁股狠狠一拍,那马儿带着傻掉的主人沿着空隙飞奔而去。 邱天明则叫人牵走了还能用的马匹,至于这些尸体,就留给草原上的狼群去大餐一顿吧。 安庆余不解问道:“大人,为何要放那人走啊?” 杜玉霖眯眼看向南方。 “让牙签驱知道北边来人了,他就不敢再对吴俊升残部穷追猛打了。” 安庆余恍然,这也算变相解围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即刻南下追击么?” 杜玉霖摇摇头,“时机未到,咱们先找地方休息一晚。” 安庆余不再多说,一拉缰绳去吩咐扎营的事了。 杜玉霖面沉似水,他可有更大的安排呢。 他嘴里的时机,并非是救援吴俊升的时机。 因为从“战略地图”上,吴俊生部已然向东突围成功,正朝着开通县方向逃去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今晚就能与等在那里的第二营碰上。 有了地图的辅助,杜玉霖作出这个判断也不难,既然是来自南北的夹击,吴俊升又不能往西跑,也就只能朝东了呗。 一会再把刚才救下的那些残兵接回来,这次救援吴俊升可以算是成功了。 那所谓的时机是什么呢? 它其实该说是一个杀机。 一个能偷偷杀掉某个人的机会。 杜玉霖要杀谁? 答,张作霖的第四营管带,张景惠。 杜玉霖是知道历史的,所以他心中有把尺子。 当初在中安镇放过张作霖,是他知道张是怎样一个人。 而如今要杀张景惠,也同样是他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人。 两天前,杜玉霖收到了剿匪总指挥张作霖的信,希望他能从开通县带兵南下,与北上的张景惠部、张作相部合力解救吴俊升。 也就是在那一刻起,他便萌生了干掉张景惠的心思。 这张景惠啊,原来是八角台保险队的队长。 在与路过八角台的张作霖结识后,便选择主动让位甘当副手,从此开启了平步青云之路。 别看他目前还只是巡防营的管带,但随后那叫个官运亨通啊。 进入民国后,他先任陆军 53 旅旅长,后升任奉军暂编第一师师长,更在第一次直奉大战时担任西路军总司令一职。 在奉军攻入京城后,他还先后担任过陆军总长、实业总长多个要职。 即便后来和张一起挨炸,也就只是受了点伤而已,伤好后便立即被张小六任命为东省特别区长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就这么一个生在东北、成在东北的人,却在倭国全面入侵东北时,选择了公开投敌,后来还做到了伪满洲国总理的职位,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狗汉奸。 杜玉霖前世一读到与此人相关的事迹时,每每都会产生“恨不能手刃此狗”的遗憾。 而当他发觉有手刃张景惠的机会时,叫他怎能不怦然心动? 所以,他立即回信给张作霖,表示自己会即刻出兵,请他可以安心派兵北上。 而从“战略地图”显示的信息来看,张作霖派出的两营兵马也确实很安心,在这偌大的草原上,准确地走入了白音大奔、牙签驱设好的包围圈中。 如果这时候他率兵南下,那不就解了他们的围了? 所以他要等个时机。 既能找机会干掉张景惠,还能顺道救下张作相,不但要提前铲除东北一个潜在隐患,还得让张作霖再欠自己个人情。 等见面时,那老张还得跟自己说句“谢谢啊”。 先拖几天再说,这么大的草原,多容易迷路啊。 正想着,徐子江骑马来喊他,说是扎营地方选好了。 他笑着应了一声。 “来了,今晚咱们好好吃他一顿。” “好嘞。” 137 指挥是真不行的二张 杜玉霖正将一些泥巴、灰土往马的身上涂抹着。 “雪里豹”实在是帅得太扎眼了,只有搞得脏兮兮的,才能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保证它不成为自己的漏洞。 当把最后一把泥拍到它的头上后,杜玉霖先退后两步看了看,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宣布,以后你改叫泥里驴了。” 马扭过头,不想再多看这混账主人一眼。 杜玉霖蹲到河水边洗干净手,然后打开了“态势感知”地图,开始对自己的周遭做起了检查。 杜玉霖已经离开大队伍快两天了,这次独行他冒了很大的风险。 若不是有“战略地图”和“态势感知”立体图的加持,他早就或死于马匪手中,或死于群狼嘴下了。 出来前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留了张纸条在帐内。 上面交代了部队需要移动到的目标位置,以及自己可能会与其会合的时间,别的一概没提。 关于刺杀张作霖爱将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就是许彪、陈寻、安庆余他们也不行。 毕竟自己是在用一个未来的理由去杀当下的人,这无论怎么解释都很难让人理解,既然这样,那就啥也不说的好。 反正这张景惠他是宰定了。 一个抛弃同胞、出卖家乡的人,必然是从根子里面就开始坏了的种,哪怕他现在开出的花再艳丽,那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伪装而已。 杜玉霖在确认方圆几公里内都没有异常后,又打开了“战略地图”。 这张大地图上的内容可就要精彩得多了。 最北面,陶克陶胡的大部队仍在索伦山附近按兵不动。 而邱天明、安庆余的部队也正按照自己留下的指示,向瞻榆县西南方向移动,大约个把小时后就能到位。 突出重围的吴俊升部在与第二营会合后,稍作调整便继续往东走,已于昨晚抵达了开通县城,在那里有知县王叡昌和四营管带李景林在。 而二营在完成接应吴俊升的任务后,也朝着瞻榆城进发,他们会直接进入这座被马匪刚屠戮过的县城,尽量找寻并救助可能还活着的百姓。 了解完己方的动态,杜玉霖又将视线锁定到了瞻榆西南、安达厅北面的这块范围上,这里的战况则十分胶着。 很明显,张作霖低估了对方实力,竟然只派出两个营作为救援的先头部队,他自己则统帅剩余三营兵马吊在后面移动缓慢。 事实证明,不管是张作相还是张景惠,他们也许搞政治还可以,但在指挥打仗这方面确实是不行的,这一点在后来的第一次直奉大战中表现得更加突出。 草原作战,情报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但这二位张爷竟然连负责侦查的“跑拔子”都不派出去几队,就仗着自己火力占优,那么直勾勾地往前闯,这要不中人家的埋伏才怪呢。 在这方面,白音大奔和牙签驱明显就要聪明得多了。 他们派出了大批的探马,对于二张的动态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而且马匪的进攻还都虚虚实实、飘忽不定,十分让人头疼。 如果说张作相他们是傻大三粗的勇猛战士,那马匪就是靠“巧”取胜的刺客杀手。 而最致命的是,白音、牙签驱他们的实力其实也并不弱。 两支队伍合兵后,总兵力达到一千八百余人,他们之所以没正面硬刚,主要还是无法确定张作霖的动向罢了,因为有了腹背受敌的顾忌,他们才选择像狼群一样,靠慢慢蚕食来解决自己的猎物。 张景惠的两营兵马是在昨天上午进入包围圈的,马匪分成了十几股对他们进行轮番突袭,而巡防营只能原地组织防御,凭借火力上的一点优势,暂时与马匪打了个平手。 张作霖的大部队在今早开始提速,应该是得到了消息赶来救援了,大概明天下午才能到这里。 杜玉霖估摸了一下,在张作霖赶到前马匪是很难吃掉张作相这两个营的,毕竟他们跟自己不同,无法通过“战略地图”对全局进行把控,自然就不敢倾巢出击了。 这样就意味着,留给他动手杀人的时间只剩今晚了。 杜玉霖将这几天一直穿着的马匪衣服放入空间,然后取出了一套巡防营士兵的衣服。 这套马匪服是他跟邱天明招安的一个小土匪要的,这几天还真起了作用,昨天他就一不留神遭遇十几名马匪,被他们认作是自己的“跑拔子”给放了过去。 穿好巡防营军服后,他跨上了“泥里驴”,朝着战扬方向奔去。 这段他走得就更加谨慎了,时刻都在留意着“态势感知”立体图,在多支马匪小队间的空隙中巧妙穿插而过。 终于,他在一处离双方都很合适的小山丘背坡下马,趴伏在坡顶,就可以用望远镜看清楚双方的动向了。 巡防营的士兵们正在里出外进的忙活着,有人在巩固防御,有人则在救治伤员,在一处由板车放倒后形成的工事后,两名巡防营管带装扮的人正举着望远镜朝远处观望着。 其中一人不到三十岁,正是曾被他亲手俘虏过的张作相。 那另一个年纪要大些的,肯定就是此次的暗杀目标张景惠了。 杜玉霖打开“态势感知”立体图,找到图上代表着张景惠的小点,将它的颜色由绿色改成了屎黄色,方便之后能随时锁定到他的位置。 他又看向远处,那里有几支马匪正在聚集着,小头领在队伍前来回奔跑,给人感觉是在做发起冲锋前的动员。 这态势显然也影响到了张作相、张景惠的判断,二人果然开始将更多的兵力往这个方向调动。 杜玉霖摇了摇头,二张要上当喽。 因为他已从地图上发现,另几支更大的马匪队已经绕大圈摸到了另一个方向。 佯攻的马匪开始冲锋了,数量在三百多人。 他们呼啸着冲过来,更加剧了巡防营官兵的紧张程度,这一点从张作相手臂挥舞的夸张程度上就能看出来。 随后更多的士兵们跑向了那边。 可就在这时,主攻的马匪大队才突然入扬。 张作相和张景惠这才知道上当了,但一切都晚了。 138 刺杀张景惠 巡防营内是一片狼藉,大火烧毁了不少的帐篷和粮草,阵亡、受伤的士兵更是倒得到处都是。 根据杜玉霖的保守估算,这一轮进攻下来,张作相至少要损失一百五十人以上。 反观马匪,死伤可能还不到这个数的一半。 这就是为何在真实历史上,张作霖入草原一年多才打退马匪的原因。 这帮家伙就跟蚊子一样忽聚忽散,纠缠过来是真让人难受。 即便是到了最后,张的围剿也不算是全功,因为首犯陶克陶胡最终还是在沙国间谍的帮助下逃亡到了国外,直到他 1922 年病死前,都仍在试图帮助哲布尊丹巴建立大蒙国呢。 杜玉霖用手做枪状,朝着得胜远去的马匪背影“biu”了一下,这回绝不会再让你们给跑了,等着我的。 他缓缓退回到坡下面,脏兮兮的“雪里豹”迎着他过来几步。 温柔的摸了摸马头。 “别着急,明天早上就回去,到时候好好给你洗个澡。” 然后他找了块石头,取出了肉干、点心、小菜、小酒吃喝了起来,顺手还丢出两根胡萝卜给雪里豹吃。 吃饱喝足后,他又在空间里掏了套厚厚的棉被裹到了身上,这草原晚上的温度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才靠着岩石闭上眼,打算到了后半夜再开始行动。 这么多天的奔波,杜玉霖也是真的有点累了,这一睡就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 忽然,他感到了一丝胸闷,眼睛猛地睁开了,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有汗珠滚落。 刚刚的梦中,他置身于一间超级巨大的办公室中,里面的工位一排排、一列列,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边际,而在他面前办公桌上的电子钟上,时间已是到了凌晨三点。 果然,刚毕业那会做牛马的经历是刻骨铭心,即便穿越了时空,仍令他感到窒息啊。 缓了缓神,约莫时间还真就是在凌晨三点左右。 他将马拉到远一些的位置,将被子丢回到空间,在将周身整理了一番后,一弯腰朝巡防营那边快速摸去。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很顺畅的就到了营帐外围,里面静悄悄的,甚至站岗的士兵都抱着枪打起了盹。 “态势感知”立体图一直都悬浮在视野的右上方,而那颗屎黄色的小点,就在中间的一处帐篷之中。 因为有“潜行者”天赋的加持,杜玉霖的视野清晰明亮、行动也轻若狸猫,他没太费力就摸到了张景惠的帐外。 帐门口有两名卫兵,但此时也都半蹲在地上,枪托驻地,脑袋不断地来回摇摆着。 他足尖点地,轻轻地靠了过去,微微一侧身,就那么在二人之间滑进了帐内。 里面空间不大,张景惠此时就睡在地上,身体外裹了个大被子,只露出那张圆得跟鸡蛋似得的脑袋在外面。 呼......呼......呼...... 他呼噜打得震天响,嘴巴有节奏地一张一合。 杜玉霖走到张景惠旁边,一个没提防,一股子口臭钻入鼻孔,差点让他呕了出来。 他取出匕首,对着他的脖子横竖比划了几下,随即摇摇头没动手,太没有新意了。 突然,他想起了之前在白城子杀特务时得到的那颗“氰化钾”,这玩意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好使呢。 意念一动,毒药已经从空间转移到了杜玉霖的手上。 他找准对方打呼的时机,就将小药粒投进张景惠的嘴里。 嗯,哼,咕噜...... 睡着的张景惠皱了皱眉,然后又抿了几下嘴,一抻脖就将药丸给咽了下去。 这回他是真要完了。 杜玉霖蹲在旁边,手拄着脑袋看着他,默默数着数。 当他数到六十七的时候。 张景惠的眼睛突然就睁开了,嘴里发出了僵尸般的低吼。 他开始用手死命的抓向脖子,好似在渴望能多呼吸到一点空气。 随后,整个人又开始猛烈的抽搐起来,嘴角不断流出大量的白沫子。 其实他没折腾多久,前后加起来还不到十秒的时间。 最终,他怒睁着双目,放弃了呼吸。 杜玉霖将手指放到张景惠的鼻子下,确认人已经没气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外面却骚动了起来。 “马匪来偷营啦。” “大家快醒醒啊。” 一声声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原本在门口守卫的两个士兵也被这声音惊醒,其中一人起身转头就走进了营帐,正好与往外走的杜玉霖打了个照面。 “你,你干啥呢?” 他见对方也是巡防营士兵的打扮,第一反应竟是这人在趁乱偷管带的东西。 直到他看到后面张景惠中毒死去的惨状,才警觉这里面有大问题。 但他已经来不及下一步动作了,因为一把尖刀从背心扎了进去。 “啊。”他惨叫一声,向前栽倒断了气。 杀他的是从外面闯进来的一名马匪,这也算是解了杜玉霖的围,毒杀张景惠是一回事,但亲手杀巡防营的兵,这内心还是多少有点过不去的。 当然实在不行也会动手,但当前的结果很明显更让杜玉霖舒服些。 那个马匪一刀得手,紧接着就冲着杜玉霖扎出了第二刀。 既然对面是马匪,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杜玉霖视野中红光闪烁的同时,时间再次微微阻滞,让他得到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他先是一侧身,躲过尖刀的同时意念转动,二十响驳壳枪同时出现在右手中。 枪管指向马匪前倾过来的脑袋,“啪啪”就是两枪,鲜血顿时溅满帐布。 杜玉霖钻出营帐,看到另一名卫兵也被抹了脖子,虽然还在颤抖呻吟,但基本人已经是没救了。 营中此时已然乱做了一团,巡防营士兵和前来偷营的马匪打在了一处,到处都是枪声、刀剑碰撞声,同时伴随着喊杀声、哀鸣声和求救声。 杜玉霖又掏出了另一把驳壳枪,双枪在手,开始往来时的方向杀去。 一路上,只要跟他照上面的马匪,无不被爆头毙命,也因此还间接救下了不少巡防营的士兵。 就这样杀到了外面,他又找到了一匹没有主人的蒙匪马匹,跨上去就一溜烟的跑掉了。 当他兜个小圈回到“雪里豹”的身旁时,天已然蒙蒙亮了。 这时马匪的攻击也已结束,巡防营的士兵忙活起来。 隐约间,好像有痛哭声传来。 杜玉霖一个翻身跨上“雪里豹”,朝着往西北方跑去。 139 草原巨狼 他打算兜个圈子,绕到邱天明的后面去。 如果回营的时候自己是从正南面来,虽然可以用探测敌情做搪塞,但紧接着张作霖那头死了个大将张景惠,还是有可能被聪明人给联系上的。 眼看着就进四月了,草原的温度也逐渐开始回升,融化的冰雪汇成一条条溪流,给人心旷神怡之感。 杜玉霖此时心情很不错。 在他心里,其实是有一张黑名单的,上面的人皆是他心中的十恶不赦之辈,铲除掉这些祸害,将是他在未来抽空会处理的支线任务。 昨夜抹掉了“张景惠”的这个名字,再配合上这风光,他用力一夹马腹,就和“雪里豹”撒着欢地在草原上狂奔起来。 大概跑了有个把小时,杜玉霖才放缓速度看了看“战略地图”。 此刻自己已经是到了瞻榆县与扎鲁特旗中间的地带了,只要往东兜过去,就能从后面赶上邱天明他们了。 可就当杜玉霖要打马扬鞭继续赶路时,忽然就听到西北处传来了一声声的嚎叫声。 那是狼嚎,只是这叫声中满是凄惨与悲凉。 打开“态势感知”立体图,在北面有出现了一堆灰色的圆点,而灰色代表对方于己是处于中立状态的。 杜玉霖看看天,时间还来得及,他打算去看看热闹,反正就几只狼而已,禁不起他多看几眼的。 轻轻拍了拍“雪里豹”,一人一马朝着叫声处奔去。 那应该是扬狼群间的争斗,一匹狼在前面跑,而后面则尾随着另外八匹。 被追逐的那头狼尽管体型巨大,但因为寡不敌众,此时身上已经多处受伤,从伤口中流出的血,将原本金黄色的背毛染成了红色。 看后面狼的体型,若单拿出来哪个都不是对手,但架不住它们数量多啊,结果这一口、那一口的,慢慢就消耗没了巨狼的体能。 杜玉霖在远处观望着,猜测是巨狼进了陌生狼群的领地,才会受到攻击的。 又看了一会,他还是决定遵从自然法则,打算离去了。 没想到,就在杜玉霖调转马头时,那头巨狼却再次发出了一声声哀嚎声,竟像是在向他求救。 回头看,果然那巨狼正在朝着他这边跑来,只是一瘸一拐的,每次迈步都显得异常艰辛和痛苦。 手指轻轻挠了几下嘴角,杜玉霖终于还是没忍心离开,朝巨狼的方向迎了上去。 随着人与狼的距离拉近,尾随在后面的狼群也注意到了杜玉霖的到来,开始发出了“呜呜”的警告声。 跟畜生也犯不着废话,杜玉霖掏出枪朝狼群前面的空地就打了十几枪,吓得它们撒丫子就逃走了。 可说也奇怪,那巨狼对着枪声竟是充耳不闻,仍旧朝杜玉霖这边跑来,只是在距离不到十米的时候,它才泄了劲摔倒在地上。 杜玉霖提枪下马,来到巨狼的身边蹲下。 这伤得可是够重的啊,大大小小的咬伤有十几处之多,最深的伤口都能看见骨头了。 他尝试抚摸巨狼的头颅,那家伙在“呼呼”了一声后,也没有什么反抗,看来对这个人类还是放心的。 也是基于它的这些反应,杜玉霖猜这狼可能之前就与人类生活过,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与主人分开了,才落得误入其他狼的领地被攻击受伤的地步。 随后,杜玉霖开始着手给狼治疗。 好在他空间里备药充分,不管是治人还是治动物的,都屯了不少。 先用清水洗了洗手,然后就开始一个一个的处理起伤口来。 草原会遇到狼群是常识,所以他买了不少上乘的咬伤、抓伤药,只是没想到这第一次用,竟是用到了狼身上。 先洗净伤口在涂上药,然后用棉布包扎,这样一个一个地将所有伤口都弄完,就又过了半个多小时。 杜玉霖摸着巨狼的后背,它的表情已经平和很多了。 随后,他又取出不少肉干一块块递过去,狼也歪着头一口一口的吃着,这感觉就跟喂狗没什么区别。 直到巨狼不再张嘴,杜玉霖才拍拍手站起,把剩下的一块肉丢入自己嘴里嚼了起来。 “哎呀,又耽误了不少时间,那我就走了。你也注意点,别乱跑进别人领地,侵略者哪有好下扬的?” 边说着,他边朝“雪里豹”走去。 可没走出几步,他就听见身后传来巨狼“呜呜”的低吼声。 原来是那巨狼在拼命地想要站起身跟上来。 挣扎了几下后,它还是失败了,伤得实在太重,只能再次趴到地上,大脑袋歪着,不断喘着粗气,只是斜看向杜玉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这情景让杜玉霖想起儿时去农村遇到的那只大黑,虽相处不到十天,在他在回城时那狗竟然跟着车跑了好远。 可直到它累倒下了,父亲也没允许他下车再去抱它一次。后来他听说那狗过几年老了就被杀掉吃肉了,还伤心地哭了好久。 杜玉霖扭回头,再次蹲到了巨狼的面前。 “想跟我走?” 巨狼“嗷”的叫了一声,随后用舌头舔了舔杜玉霖的手。 “那成,我带上你。” “嗷嗷。” 可说着容易,当他倒退几步看看后就犯愁了,这从头到尾两米多长的大家伙,又浑身都是伤。 自己可咋带它回去啊? 好在,从不说话但无比贴心的系统,这次又来送温暖了。 叮,宿主获得银质勋章,“大狗之友”。 叮,宿主空间获得升级,增加三格“宠物栏位”。 “宠物栏位”是什么鬼? 杜玉霖随即检查了一下储物空间,果然在物品栏位的上面,又增加了三个圆形空槽。 难道这意味着自己可以把这大狼转移到空间中带着了? 随即,他又看了看一旁正在揪着草吃的“雪里豹”,它是不是也能放进去? 站起身,他想试试。 “雪里豹”大眼珠一转,察觉到了一丝危机,小跑向了远处。 杜玉霖“呸”了一声,只好再次回到巨狼面前。 他将手放到了巨狼的头上。 “只能拿你试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可别怪我呀。” 大狼头微微抬起,狼眼里带了一丝迷茫。 “我先给你取个名儿好不好?” “呜呜。” 杜玉霖想了想。 “以后你就叫,吞日。” 140 去他娘的《华沙蒙协约》 它趴在地上,继续嚼着进去前才塞进嘴里的肉干,从肉干被咀嚼的程度判断,在这空间里是没有时间流逝的。 也就是说,站在这巨狼的视角看去,进入空间前后也许只过了一眨眼罢了。 杜玉霖这回心踏实了,也挺高兴,这因为个功能真的很有用。 将来办事时可以把“雪里豹”先装进空间,之后随时唤出来,这比玩大表哥打劫完喊马都方便呢。 他正围着吞日检查呢,远处的营地里已经有了动静,有两队人马呼啸着朝杜玉霖这边过来。 其中一人队是巡防营打扮的,而另一队则是全身黑衣。 这正是邱天明带领的骑兵和安庆余带领的别动队。 人还没到位,邱天明的声音就先到了。 “哎我的杜大人啊,你这是去哪了啊?真急死我们了。” 杜玉霖站直身子,转头迎向自己的队伍,朝着下马过来的邱天明笑到。 “去西北那边转了转,合计着也许能找到点陶克陶胡的线索呢。” 安庆余翻身下马,过来围着杜玉霖上下检查起来。 一拳头怼到他肩头,杜玉霖说了句“好着呢”后制止了他的转圈。 可邱天明还是不依不饶,“那咱也带上卫兵啊,大人你是没在这生活过,草原发起怒来可危险着呢。” “是是是,下不为例。” 杜玉霖又拍拍邱天明,能看出来,这个草原大汉是真为自己着急了。 “哎?那是狼?”安庆余用马鞭一指躺着的吞日。 吞日被他一指也受了点惊吓,顿时龇起牙来,嘴里发出“呼呼”的威胁声。 杜玉霖将安庆余的马鞭按下去,又蹲回到巨狼身边,安抚着它的大头。 “它进了其他狼的领地,被我救下了,然后就招安了它。” “嗷嗷。”吞日附和了一声。 邱天明轻轻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面色愈发的严肃。 “这体型这毛色,可不是寻常的草原狼啊。” 杜玉霖点头道:“是啊,刚才我开枪驱赶其他狼时,这家伙完全不惧,还知道向我求救呢。我觉着它可能是被什么人养大的。” 邱天明也小心翼翼地蹲到吞日旁,开始检查起狼的身体,而杜玉霖则轻轻摸着狼头安抚它。 果然,在巨狼后腿的内侧,皮毛下盖着一个“双环”的烙印,形状很小却仍清晰可见。 邱天明将标记指给杜玉霖和安庆余看。 “这是,萨克图郡王府的记号啊。” “哦?”杜玉霖抻脖子看过去,“就是那个乌泰的郡王府?” 邱天明咬牙狠狠点头,就顺势讲起了这个乌泰。 只要提到这个人,在草原上生活的就没有不恨的。 乌泰青年时做了喇嘛,父亲死后就还俗回了家,在与亲戚们斗了十年后,终于继承了萨克图郡王爵位,还兼任了哲里木盟的副盟长。 后来,因为私自出卖土地的事被朝廷训斥、惩戒了几次,这心就开始往歪了长了。 沙国历来都想侵占蒙省的土地,而对朝廷心生不满的乌泰便成了他们最好的代理人人选。 在沙国皇室的支持下,乌泰的实力得到了快速增长,对外兼并其他部落,对内进一步压榨盘剥,他治下的百姓生活是十分困苦的。 邱天明自幼就在乌泰的领地内长大,对此人的种种暴行是亲耳所见、亲耳所闻的,说起他的劣迹更是信手拈来。 最后甚至一撸袖子,红着脸对杜玉霖说道:“大人,啥时候咱去干了那老小子得了。” 杜玉霖笑着摇摇手,“人家是王公贵族,还轮不到咱们处理。” “那这家伙......” 还是安庆余警觉心高些,从后面掐着腰制止了邱天明的胡话。 杜玉霖起身拍了拍手,吩咐两个兵回营去找辆马车,先把这大狼给运回去再说。 然后他才重重按了按邱天明肩头。 “时机不到,你放心,这事我记下了。” 对于乌泰这个人,杜玉霖不但知道他的过去,更知道他的未来。 就在刚进入民国一年后,乌泰便响应哲布尊丹巴活佛建立“大蒙国”的号召,率领手下三千余人发动叛乱。 叛军一度将白城、姚南县、开通县多处占为己有,烧杀抢掠作恶多端。 是后来吴俊升率部入草原,才用一年时间平息了这次动乱。 尽管叛乱平了,但他造成的危害却极为深远。 当时的袁氏政府自觉无力再管辖外蒙,于 1915 年同沙、蒙签署《华沙蒙协约》,从此承认外蒙自治。 虽然这样在形式上避免了其“独立”,但却从根本上失去了对外蒙的控制权,也为将来它脱离祖国版图埋下了隐患啊。 既然此人如此卑劣,杜玉霖为何又不急着处理呢? 他当然有自己的考量,简单点讲,就是留点经验到下一个副本再升级的意思。 从目前来看,解决掉陶克陶胡的叛乱就已经可以达到更进一步的目的了。 如果再画蛇添足提前解决掉乌泰,朝廷根本无力再给奖赏,这多得的经验也无法让自己升级,长远看还不如先留着这个经验包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现在动手,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首先朝廷就不会支持自己蛮干,这样张作霖、吴俊升部就无法来援,单凭自己的四营兵能单挑陶克陶胡、白音大奔、牙签驱和乌泰的四股力量? 就算都赢了,再继续往西走去外蒙?后面沙国派兵干涉又咋办?就算自己有系统死不了,但好不容易带起来的部队可禁不起这么折腾啊。 往大了想很容易,但事可还是得一件件从小的做起。 先彻底解决掉陶克陶胡这伙人,在给自己积累足够军功后,军衔才能在进入民国后更进一步。 如果到那时自己能当上个师长,甚至能督军一省后,再处理起乌泰和那些叛徒王公贵族,是不是就更加游刃有余了呢? 去他娘的《华沙蒙协约》? 1915 年前,老子就要把外蒙都给它拿回来,沙国的军队大战都要输了,要还有种派兵南下,就给他狠狠地揍回去。 想到这,杜玉霖得意的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这时,马车已然送了过来。 邱天明和安庆余合力将巨狼吞日抬到后面。 杜玉霖翻身上马,一指南方。 “立即拔营起寨,咱们这就南下救援张作相。” 141 救援张作相 “大人还有多久能赶到?” “张统带此时已经丢下步兵和辎重,亲率骑兵往这边赶了,估摸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了。” 张作相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再过两小时,我都他娘的成尸体了。” 他又忍不住看向张景惠的营帐,这位跟自己并肩子作战多年的老大哥,此时可不就躺在那里成了具尸体。 抬头看了看远处,有三百多马匪又在组织新一轮攻击了。张作相转头吩咐“跑拔子”。 “你再出去一次,务必让统带加快速度,我们这要支持不住了啊。” “是。”士兵说完便转身离去。 张作相检视了一眼左右。 两营兵经过这两天折腾,能继续战斗的就不足三百了,昨晚又死了一个管带,对士气打击实在大啊。 他懊恼的将拳头砸到地上,最近这一年是走的什么字啊? 去年围剿青马坎被人活捉,还想着这次入草原能挣回点脸面呢,这眼看着就又要被干个全军覆没了。 可人生就是这样,绝大部分时候你的抱怨其实屁都不是。 他只能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抽出手枪,朝着左右的兵马高喊。 “弟兄们,咱们统带再过半小时就到了,都给老子挺住了,晚上咱们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好?” “对,到时候一定喝个痛快。” “要是老子死了,把酒倒地上就成啊。” “呸呸呸,闭上你的臭嘴。” 这群人,都是从张作霖赵家庙就跟过来的,大小仗也打了无数,即便面对数倍于己的马匪,仍没有表现出退缩的意思。 一个个摩拳擦掌,打算与对面血战到底。 忽然,对面的马匪的后方起了骚动,原本在前排的骑兵也开始匆匆掉头。 啪啪啪啪啪...... 远处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马匪大后方尘沙扬起,原来还嚣张跋扈的匪徒一个个跌落马下。 “大人,是咱们统带到了吧?” 一个卫兵兴奋的指向东北面,张作相顺着他手指之处望了过去。 只见一匹白马带队绕到了马匪侧面,在队伍迅速调整好方向后,便开始了冲杀。 那马上之人一身统带服饰,双持大肚子驳壳枪左右开弓,枪口所指马匪纷纷中弹落马。 而跟随他冲阵的二百士兵则是全身黑衣,各个杀气腾腾。 “那是杜玉霖啊。” 这人张作相可太认识了,当初在青马坎还假扮可怜生擒过自己嘛。 今天人家可没演废材,他这一人一马在战阵中是横冲直撞,犹如杀神下凡。 那三百多的马匪,在正面、侧面的双重暴击下迅速瓦解,最后只有百余人朝西溃逃而去。 杜玉霖还不满意,与正面的邱天明合兵一处后,又继续朝西追出了老远才收兵而回。 当他带着大队再到营帐外时,张作相已经带着所有还能动的帮带、哨官候在那了。 杜玉霖远远就翻身下马,抱拳朝张作相走过去。 “哈哈,杜某来迟一步,让张管带受惊了。” 张作相小跑几步,热情的拉住杜玉霖的手。 “哎,你这哪里话,要不是杜大人及时赶到,我们就都完了。” 他边寒暄,边偷眼观察杜玉霖带来的人马。 嚯。 这一看心头就是一紧。 这阵容可比去年青马坎那会要强上好大一截。 近千人的队伍清一色骑兵,巡防营穿戴占八成,还有二百黑衣人。 看看人家手头上都拿着的啥?水连珠、二十响盒子炮、骑兵款驳壳枪,这都是数得着的好枪啊。 张作相以前一直觉着自己部队装备的“金钩疙瘩楼”算不错了,但这一比真就有点不够看了。 没好意思多看,他就继续招呼着杜玉霖进营了。 邱天明和安庆余安排自己部队在营外休整,随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大帐内,张作相和杜玉霖分宾主落座,邱天明和安庆余则站在杜玉霖的身后。 杜玉霖往周围看看,满脸都是询问的表情。 “听说张景惠张大人也来了,他这是受伤了么?那我可得前去探望啊。” 说罢就要起身,但被张作相给按了回去。 “谢杜大人挂怀,但不必去看了,张大哥他......他先走了。” 张作相说着说着就悲从中来,失声痛哭起来,泪水将脏兮兮的脸冲出了两条黑道子,看得人心酸。 “这......这从何说起啊?” 杜玉霖惊讶的看向身后二人,邱天明和安庆余眨巴着眼睛,也都觉得这事过于突然。 谁不知道这张景惠在张家军中的地位啊。 当初张作霖被逼走投无路,本是打算去投奔冯德麟的,结果途经八角台偶遇张景惠,人家不但留下他,还甘愿做二把手,将全部的手下都交了出来。 可以这么说,没有张景惠的知遇之恩,就没有张作霖今天的发达。 但就这么个人,突然就死在这草原之上了?就说除了杜玉霖,谁能不惊讶吧。 当然,杜玉霖表现得也是十分惊讶的,下巴嘎巴了半天硬是没接上话,那小演技棒棒的。 啪,他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了,还顺道将身旁的椅子给踹倒了。 “妈了嘞的,这仇非可不报,邱天明。” “在。”邱天明身子一挺。 “你这就叫部队集合,咱们这就去取牙签驱的狗头回来,给张管带报仇雪恨啊。” “是。” 邱天明就要领命出去,却被张作相叫住,然后一把抱住杜玉霖。 他的大手在自己脸上囫囵地抹了几下。 “万万不可啊,这马匪人数众多又诡计多端,大人贸然出击必将再次掉进埋伏中,到时候悔之晚矣。” “这个......我他妈的弄死......” 杜玉霖撕吧得更厉害了,张作相则使劲按着,同时还给邱天明、安庆余使眼色,三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杜玉霖给按回原位。 张作相递过去一杯水,杜玉霖气呼呼的喝了一口,眼中竟然也含了点泪花,这架势好像死的人跟他更亲近似的。 好一会,杜玉霖的气才喘匀了点。 “早听闻张大人为人侠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本还想利用这次机会与他多亲多近,可没想他竟捐躯在这草原之上,实在让杜某感到痛心啊。” 张作相眼泪又流出来了,嘴唇颤抖却也说不出话。 杜玉霖一抱拳,“我有个不情之请,能让我再看一眼张大人么?在尸体前敬杯酒,也算是我尽了点心意。” 张作相沉吟了一下后,还是点头了,人家的理由合情合理,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此外,他对张景惠的死也有些疑点无法解释,让杜玉霖他们看看,也许能找到新线索也说不定。 想到这,张作相起身抬手。 “杜大人,这边请。” 142 狗日的小鼻子 因为随行军医提前做了简单处理,所以除了面色苍白外,人就跟睡着了差不多。 杜玉霖在尸体前做样子鞠了一躬后,便转身出了大帐。 张作相走上前,低声问道:“大人可看出什么?” “是被毒死的。” 杜玉霖的回答毫不显犹豫。 张作相双手轻轻合到一处,眉头也跟着拧到了一块。 昨晚马匪夜袭,张景惠要是被人捅死的还都好说,可偏偏他是被毒死的,这就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能说明什么?杀人者肯定另有其人啊。 一来,用毒根本就不符合马匪本性,都到跟前了,用刀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二来,军医检查过也说,这毒极为阴狠,很可能是来自西洋的玩意。 他刚想进一步和杜玉霖深谈,就听大营外喧哗声再起。 张作相几步走过去,正好一个卫兵从外面跑了进来。 “张统带到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发疯般跑进来一个人。 只见这人个头不高,刚过三十的年纪,一身统带军服挂满了尘土,帽子也没戴,大辫子乱糟糟的盘在肩头。 这自然就是赶来救援的张作霖了。 他一看见张作相,就狠狠薅住了他的前襟。 “景惠大哥死了?他......他真的......死了?” 张作相沉重的点点头,眼泪流下来的同时,抬手指了指身后的营帐。 “大哥啊,你怎么就先走了啊。” 张作霖在离帐篷还有段距离时,就哭着跪倒在地,是用膝盖爬进去的。 随后,里面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站在杜玉霖身后的邱天明和安庆余,也都纷纷为之动容,毕竟这乱世中,朋友间能有如此真情实属难得。 尤其是安庆余,他早就通过父亲安遇吾认识张作霖了,今日亲眼所见他这举动,更确信张老叔对兄弟之义气实非作假。 所有人都站在帐外,听着里面不断传出来的哭泣声。 张作相本想让杜玉霖几人先去大帐休息,但被他拒绝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里面才渐渐安静下来。 张作相小心地走进去,过一会搀着张作霖出来。 再看这张统带,整个人脱相了。 眼睛肿得像个桃子,满脸的灰土和泪水混一起都花了,嘴唇裂了几道大口子,还有血迹从嘴角渗出。 深吸口气,张作霖还是强打精神推开张作相,大步来到杜玉霖身前。 二话不说,纳头就拜了下去。 好在杜玉霖眼疾手快,及时抓住张作霖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张作霖顺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嘴唇不断颤抖。 “我......我真是对不住你啊。” 他这句“对不住”,自然指的是杜立三那事。 要说张作霖这辈子不光彩的作为也有过不少,而将自己结拜兄弟杜立三诱杀这件事肯定算是其中之一。 尽管你可以说结拜是权宜之计、说杜立三此人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但说到底张作霖都还是有不够仗义的地方。 如果像历史上那样,张作相随后就灭了青马坎并枪毙了杜老疙瘩倒还好,至少没人会再揭他这块疤。 可眼前,自己的部队再一次被杜玉霖所救,就算张作霖经过大风浪,这脸上也是挂不住了。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算起来这可是他欠杜玉霖的第三个人情了吧? 青马坎围歼战,人家放回了张作相。 中安镇外的伏击,杜玉霖高抬贵手饶过自己。 而今天,他又长途奔袭百余里,救下了自己两营兵马。 他要再不磕个头做做样子,别人都会看不起他张老疙瘩的。 对于这些,杜玉霖自然也都是心知肚明,但只要对方的意思到了,该给留的面子还是要留的,毕竟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需要借助张的力量嘛。 他搀住张作霖的胳膊,面上带了些沉重。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咱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杜玉霖这是一语双关,既表明自己不计前嫌,也劝张作霖不要为张景惠的死过于悲伤。 张作霖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好,往前看,咱们都往前看。” 随后二人走在前面,其余人都亦步亦趋跟随,再次回到了大帐落座。 张作霖特意把空椅子搬到自己旁边,让杜玉霖与自己并肩而坐。 “叫你声老弟,不介意吧?” 杜玉霖微笑点了点头。 “老弟啊,这次老张真得谢你啊,要不是你带兵赶到,我这个兄弟也得没了啊。” 张作霖边说,边指向坐在一旁的张作相。 杜玉霖摆了摆手,“这是分内之事,张大哥这话客气了。” 听杜玉霖不居功,还愿意喊自己声“张大哥”,张作霖再次拍了拍他肩头,表情中有欣赏也有愧疚。 他不禁暗叹,自己要早知道青马坎的老疙瘩是如此出众人杰,肯定会想别的手段处置杜立三的。 但现在想这些都没意义了,只能以后在事上慢慢找补了,反正这杜玉霖他是交定了。 杜玉霖喝了口茶水,接上了之前和张作相刚说到的话题。 “刚才还正跟作相大哥说呢,张管带这死有蹊跷。” “哦?说说看。” 这点张作霖其实也注意到了,他又看了看张作相,对方也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杜玉霖继续道:“尸体嘴唇发青,帐内还有淡淡的苦杏仁味,很可能是剧毒。” 张作霖一脸的不可思议,“兄弟你还懂这些?” 杜玉霖耸了耸肩,“从小就总被关在洞里,无聊时就看了许多杂书。” 张作霖做恍然状,那杜立三对这个私生兄弟很不好他也是有耳闻的,没想到这倒还成全了他满腹的学问。 “那兄弟,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杜玉霖将椅子拉近了点。 “这张管带的死不简单,下毒绝非马匪惯常的手段。” 张作霖皱着眉,牙齿咬着指甲。 “就算这人不是马匪杀的,谁来也没必要非用毒啊,一刀捅死不就得了么?” 张作相在一边也点头附和,这也是他的疑虑之一。 杜玉霖故作沉思,随后好似想到了什么。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想让你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那为啥?” “为了发出一个警告。” 张作霖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老大。 杜玉霖手指点着桌面。 “最近,可有人想让你做什么事却没成功?也许他们就想杀个你的亲近之人,来胁迫你就范呢。” 啪。 张作霖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他眼睛恶狠狠盯向了南边。 “狗日的小鼻子,我老张日他祖宗。” 143 四月怒火燎原 他将新编的两个营也调了过来,开始对马匪进行大范围围剿,他急需逮到一支马匪出口心中的恶气。 而就在此时,原本合兵一处取得了小胜的白音大奔和牙签驱,却产生了路线上的分歧。 牙签驱坚持服从陶克陶胡的安排,要求白音大奔按原定计划继续南下进攻安达厅。 而白音大奔却固执地要西进瞻榆,因为那里驻扎着杜玉霖的部队,复仇的火焰已经将他所有的意识烧没了。 几次争执过后,最终还是实力弱一筹的牙签驱妥协了,最后商定由他带兵南下,而西进姚南的任务则转交给白音大奔负责。 四月中,牙签驱的部队在苏木镇附近遭遇张的部队。 张作霖亲率骑兵冲锋,一战歼灭马匪二百余人,击毙其手下大头目窜地龙,要不是追击时下起了大雨,张作霖还能进一步扩大战果。 战斗结束后,张作霖亲自将三十多名投降的俘虏逐一射杀,然后又割下所有马匪的头颅,在张景惠被毒死的地方堆起了一座“人头塔”。 他放出话去,不杀尽马匪他绝不收兵,一定要用这些人的狗头祭奠死去的景惠大哥。 但说归说,自从这次大胜后,张作霖的追剿过程就陷入到了困境,这偌大的草原,找不到人你你杀谁去? 上次他能抓住对方,那是牙签驱被刚打的胜仗冲昏头脑了,可一旦人家明白过来继续玩起了捉迷藏,想逮到他的主力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 终于,张作霖的队伍在马匪东躲西藏下耗到了极限,只能于四月末带部队返回安达厅休整。 追剿牙签驱的第一轮作战结束。 而与此同时,白音大奔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在与牙签驱分开后,便带着部队冲向瞻榆县,与早一步进入此地的黄瑞第二营发生了激烈交战。 白音大奔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以为突然来袭会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万没想到城里的二营士兵才是更兴奋的一方,一个个跟吃了枪药似得,见着马匪来了眼中冒火地就杀将出来。 官兵在马克沁重机枪的支援下,一个反冲锋就把白音的先头部队干崩溃了,马匪只好留下七十几具尸体,往西部草原深处撤去。 此战中,黄瑞表现得极为彪悍,战斗一开始就脱光了上衣,手持双枪带队冲锋,边开枪边疯狂咆哮。实话讲,要不是赵猛他们玩命护着拉着,老黄非死在瞻榆城外不可。 当然,撤走的白音大奔也没舒服几天,部队刚到扎特鲁旗东边休整,就又被杜玉霖带着黑衣队偷袭了,一走一过间又死上百人。 而当他摆好架势时,杜玉霖却带着部队走在回瞻榆的路上了。 原来杜玉霖还在张作霖大营那时,就有军报传来。 一股可能是海沙子残余的土匪突然集结在姚南以西的突泉县,可能是要打算呼应陶克陶胡的入侵。 杜玉霖便主动接下了这个事,好让张作霖能专心追剿马匪。 第二天他拔营出发,先让邱天明带手下的八百人回开通城休整,自己则带着安庆余别动队北上去处理这伙土匪。 仗打得很轻松,这群打着海沙子旗号的人无非是想趁乱渔利的乌合之众罢了。 在杜玉霖击溃其核心力量后,剩余凑数的小匪徒也就都投降了,一个个跪地嚎哭,起誓发愿不再为匪,他叫人缴了这些人武器后,便放他们离开了。 然后他才回头去处理白音大奔的攻击。 其实,白音大奔一动身,杜玉霖就已经在“战略地图”上察觉到了,他是有意让二营官兵独自去立个功,才没急着回去的。 这二营有山炮有马克沁机枪,依托县城城墙若还能输给一群马匪,这部队打没了就没了吧。 好在二营不负所望,很快就把马匪给打退了,杜玉霖这才带兵去在扎特鲁旗附近又给白音送了小温暖。 此时,成功撤退的他们正在赶往瞻榆的路上。 安庆余回头看了看远处,确定没人追来才一夹马赶上了杜玉霖。 “大人,就这么撤了?若不趁此机会再消耗他们一下,未来再找就不容易了。” 杜玉霖一撇嘴,有啥难的?那这次是怎么抓到的?有地图的好处他不懂啊。 “跑不了他们,咱们部队也折腾够累了,先回去休整。” “是。” 安庆余也不好多说。 这几天东西南北一顿折腾下来,说不辛苦那是骗人的既然杜大人都说马匪跑不了,那这事他就没必要多操心了。 他时刻临行前父亲安遇吾说的那句话,“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其实杜玉霖所谓“休整”也就是个借口,他主要还是不想战事结束的太快、太容易了。 看过《三国演义》就都知道那诸葛亮对司马懿意味着什么? 不是空城不敢进,而是那人不能死。诸葛亮若死了,司马懿岂不是也没了利用价值? 陶克陶胡在杜玉霖眼里,便是那诸葛亮。 不能不灭,不能太早灭啊。 而从更长远的角度看,若想阻止蒙省自治,更重要的是先巩固好对内蒙的控制。 让陶克陶胡那些马匪吊在草原那儿,不但能耗住张作霖,还能让朝廷不断给钱给装备。 而他则有时间去先抓牢姚南府的控制权,为将来进军外蒙做准备。 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延续。 反过来讲,没有政治企图的战争便毫无意义。 而这些,是不需要跟安庆余他们说的。 .................. 当部队到达瞻榆时,已是几天后中午了。 杜玉霖指着不高的城墙,笑着对身后的安庆余和徐子江说到。 “你们看看,那就是二营的战果吧?” 跟在后面的二人抬头看去,也都笑了。 “大人,这回二营算是出来一口气了吧?” “也就一小口吧。” 等走近了后,城墙的状况就看得更清楚了。 上面挂了一排马匪的尸体,粗略估计得有七、八十具吧。 队伍还没到城下,里面就小跑着迎出了一队人。 最前面的,正是二营代理管带赵猛。 大老远的,他便朝着杜玉霖行了个军礼。 “卑职赵猛,前来迎接杜大人进城。” 杜玉霖笑着点头。 赵猛随后又朝着安庆余和徐子江打招呼,后者也都抱拳施礼。 杜玉霖眯起眼,看了看迎接队伍的最后面,就笑了起来。 只见黄瑞就在队伍的最后面,正企图用前面的人来遮挡自己那大脑袋呢。 摇摇头,他下马快步走了过去,一拳头就怼在黄瑞的肩膀上。 “妈个巴子的,一辈子都不见四弟了?” “哎哎,那哪能啊。” 144 不谈理想谈利益 马匪的洗劫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城内仍仿佛能感受到阵阵的血腥味。 一些外逃的百姓虽已经回来了,但大街上仍是冷冷清清的。 被烧毁的房屋一幢挨着一幢,偶然有破衣烂衫的人走过,纸钱随着风四处飞舞。 道路前面,一个小孩抱着个婴儿,就蹲在路中间眼神迷离,嘴里碎碎叨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杜玉霖阻止了要去驱赶的士兵,下马走过去亲自询问。 半天才问明白,这对孩子是洗劫当天被父母塞到菜窖才免于遇难的,等孩子再出来时,家已被烧了,父母也都死于马匪刀下了。 杜玉霖难过地抱了抱那大孩子,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带着个婴儿活了这么多天的。 他让赵猛先带上他们,未来找机会再好好安置这兄弟。 随后,众人来到了瞻榆县县衙,别动队队员就在附近找地方住下,反正空房子到处都是。 瞻榆的县官在马匪来之前就带着家人跑了,所以这里并没有人。 进入花厅后,杜玉霖坐到上首,黄瑞、赵猛、安庆余、徐子江等人也都各自落座。 赵猛先报告了这轮抵御白音大奔进攻的战报,共计歼敌七十六人,而己方死六人,伤十一人。 他还特意吹了吹黄瑞英勇冲杀的事,想在杜玉霖面前为老大哥挣点面子。 其实赵猛心里明镜似得,别看现在黄瑞被贬为小兵,那都是做做样子的,人家和杜统带啥关系?结拜兄弟啊,这二营管带还真能轮到他了?那不如就赶紧拍拍马屁得了。 徐子江在青马坎也和黄瑞关系也不错,跟着在一旁敲边鼓,直说“黄哥英勇”这类好话。 杜玉霖只是听着,一直到他们都没话说了才开口。 “黄三哥作战勇猛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是作为将领,逞匹夫之勇还是不可取的,下次再打仗可别这样了。” 黄瑞点头称是,周围几人也都露出笑意,杜大人都说“作为将领”了,这老黄官复原位还不是迟早的事。 杜玉霖当然也不可能真让黄瑞当个大头兵,自然会在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恢复他职位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百姓都回来了吗?”他看向赵猛。 “一小部分吧,盼着这次咱们打跑马匪能给他们点信心,再回来些人,咋说也故土难离嘛。” “嗯,咱们队伍的粮食还够么?” “太够了,开通那边昨天刚送来了粮,说是于家粮铺供给的。” 杜玉霖满意的点点头,于文斗果然没吹牛,他这粮食供应链确实做得好,就连开通都有他家的分号。 想到这,他就指着赵猛。 “那你这就派人再去要些粮过来,现在的粮食马上拿出一部分,熬成粥发给城内的百姓。” “哎,是。” 开仓放粮是杜玉霖的老习惯了,所以在扬没人觉得奇怪。 赵猛领命后便起身出去办事了。 随后杜玉霖又看向安庆余和徐子江。 “你们也去看看安排的住所,抓紧休息,下午咱们还有事。” 二人明白杜玉霖这是要和黄瑞单独聊聊,都识趣的起身离开。 屋内就只剩下黄瑞和杜玉霖两个人。 人一走光,黄瑞反而有点坐不住了,屁股上跟安了轴承似的,整个人在座位上转来扭去的。 杜玉霖走到他身边坐下,一只手拉住了黄瑞的胳膊。 “三哥,可还怪我呢?” 黄瑞听这话顿时就不转了,眼睛泛起了红晕。 “四弟你这话是要羞死我啊,都是我狗改不了吃屎,对手下约束也不好,不但坏了二营名声,还连累你......” 说着,他扫向了杜玉霖的后背。 杜玉霖微微一笑,他后面早好了,溜光水滑的。 他急忙转移话题。 “过去的事以后就别提了,把眼巴前和将来的事做好才是真的。” “哎,哎,你说的对。” 杜玉霖凑到黄瑞面前, “三哥,那你明白我说这将来的事是啥么?” 这可把黄瑞给问懵了,他一个大老粗,要能想到将来还至于挨顿板子? 杜玉霖觉得有必要在心理上给他上点强度了,于是耐心的给他解释着。 “你觉得当今这朝廷还有救么?” 黄瑞土匪出身,当然不忌讳骂朝廷,脑袋一晃。 “我觉得够呛。” 杜玉霖用力握了握黄瑞的胳膊。 “我也这么觉得。” 黄瑞大眼睛一瞪,“咋地,咱们就反了?” 啧。 这可把杜玉霖给气乐了,大摇其头。 “朝廷再弱,要收拾我们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的意思是,咱们要为将来提早做打算。” 说着,杜玉霖便在茶几上摆起了龙门阵,方便对方理解。 他先拿起一个大杯,“这是东北总督府。” 再拿起一个小杯,“这是咱们弟兄。” 然后将两个水壶分别放到杯子的上面和下面。 “这沙国和倭国。” 黄瑞皱眉看着,还是不明白这到底啥意思。 啪。 杜玉霖突然将大杯子摔到地上,然后指着那一堆碎片。 “但如果有天,这大杯子碎了呢?” 黄瑞试探着回答:“我们会被两个水壶夹击?” “不不不,”杜玉霖取了另一个大杯扣到小杯上,“我们自己要成为这个大杯。” 黄瑞眨巴了几下眼,猛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杜玉霖这是要做东北王啊。 随着想明白这点,他整张脸都泛起红晕,原来他觉得做到管带就不错了,万没想到这他娘的才只是个开始。 如果四弟做了东北的大当家,那他这三哥负责管一个省没问题吧? 到那个时候,还不是想要啥就有啥? 女人、田产、大烟...... 嘿嘿嘿...... 想着想着,黄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杜玉霖看着他这德行,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对于黄瑞这种人,谈民生、谈国家没用,用利益去诱惑才是最好使的。 哥们义气约束一时还行,但从长远看,让他对未来有个大盼头才更具说服力。 至于真到自己执掌一方的时候,用他做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重点是当下先稳住人,这招当年明太祖就经常用。 想到这,杜玉霖轻轻碰了碰黄瑞。 “三哥,我的心意你明白了?” 黄瑞脖子一梗,“不用再说啥了,你就瞧好得了。” 二人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正唠着呢, 赵猛从外面又跑回来了。 “大人,吴俊升吴统带带兵到东门外了。” 杜玉霖听闻后站起身来。 “走,随我出城迎接。” 145 吴大舌头 骑兵统带吴俊升,带着兵马少了近一半的两个营,正在此等候接见。 吴俊升今年四十多,本就五短的身材还发了点福,这使得他骑在马上,反倒显得马更威武了几分。 可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此人打起仗来还是很勇猛的,每次冲阵都是一马当先,对下头的人又十分义气,因此深得麾下士兵的爱戴。 算起来,他当兵也十几年了,从什长到哨官,再到管带、统带,一路走下来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上百次,唯独这次入草原这仗是败得最惨啊。 多年来攒下来的两营骑兵折损了一半,第一营管带也战死了,闹到如今手底下不到四百人的囧境。 就这,还要多谢那位未谋面的杜统带哪。 要不是人家率兵亲自救下万福林,又派麾下第二营前来接应自己,他就算侥幸活下来,想东山再起也不那么容易了。 哎呀,听说那杜玉霖很年轻,不会被人家看轻了吧? 吴俊升原是打算直接退回郑家屯的,但李景林说杜大人可能这几天会到瞻榆,他思量想去,觉得还是先来过来一趟的好。 一来,人家杜统带救了自己的命,不当面道个谢就一声不响的走了,实在是有点不讲究。 二来,这仗他输的也不服气。本来打牙签驱都稳赢了,却被白音大奔来了个背后偷袭。若能有机会参加后面的战斗,就还有找回面子的机会。 这三来嘛,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他想跟杜玉霖打个秋风借点过桥钱,损失了一半骑兵啊,这想恢复元气可得花笔不小的钱啊。 朝廷他是指望不上了,有枪杆子哄你,没枪杆子就屁都不是。 郑家屯的大户也早让他吃干抹净了,所以摆在前面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求杜玉霖,要么去求张作霖,最后他决定先来试试最近这位。 吴俊升正皱眉合计呢,万福林骑马也凑了过来。 他一歪脑袋,“哎,你说咱们就这么来了,人家会不会给脸子看啊?” 他这人还有个“大舌头”的毛病,说起话来吐字不清,好在万福林跟他多年,听懂大概意思倒没大问题。 “应该不会吧,杜统带冲锋时那勇猛劲,看着可不像是个阴柔小气之人。” 当初万福林被救后,杜玉霖急于南下杀张景惠,所以二人并未见面,他也只能根据第一印象胡乱白话几句。 见问不到确切话,吴俊升也就不再言语,眼睛直勾勾盯着城门,一会就见分晓了。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城门内传来了隆隆马蹄声。 一队骑兵随后从城门涌出,来到吴俊升面前分左右散开。 紧接着,几名巡防营军官穿戴的人骑马赶到,而为首之人正是四营统带杜玉霖。 杜玉霖大老远就笑着抱拳拱手。 “吴统带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可算见到你了。” 见来人是这个态度,吴俊升原本提得老高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他眯眼看过去,这杜大人虽看起来年轻,但周身却散发出一股煞气,这是只有在战扬上才能凝练出来的威势,让人不自禁地心生敬畏。 一夹马腹,吴俊升也迎了上去,开口前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舌头。 “杜大人亲自出城来迎,吴某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说话间,二人的马头已然交汇,杜玉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与吴俊升同向而立,他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路辛苦了,咱们进城再慢慢聊。” “好,那就叨扰了。” ................. 赵猛是最先进瞻榆的,所以就由他来安排吴麾下骑兵营的吃喝、住处,杜玉霖特意吩咐的,一定要拿出最好的吃喝招待友军。 随后,吴俊升和万福林在杜玉霖等人的陪同下往县衙走去。 刚到县衙大门口,吴俊升停下马回头点指队伍的后方。 “杜大人,那有几个人我要交给你。” 杜玉霖顺着对方所指往后面看去。 只见那有几个百姓打扮的人,有男有女,正被几名士兵看押着。 “这是?”杜玉霖疑惑问道。 吴俊升撇了撇嘴,不屑地朝那些人方向吐了口痰。 “最前面那小老头便是这瞻榆的知县,马匪没来就带着家眷跑到了开通,前几天被我手下无意间发现就给抓起来了。” “哦。” 杜玉霖深吸了口气,压住要起来的火气,他想起了刚才碰到的那对兄弟。 这些狗官,平时搜刮民脂民膏,马匪来了就弃城而逃,多少百姓因他的不作为而家破人亡啊。 他对吴俊升一点头。 “这见面礼好啊,那我就收下了。” 随后,他朝后面摆了摆手,徐子江带几个人去接收下那伙人,走侧门送往衙门的牢房。 众人则继续往里走,来到了衙门议事厅落座。 杜玉霖拉着吴俊升挨着自己坐下,而黄瑞、安庆余则一左一右坐到万福林身边。 这一路看下来,连吴俊升都不由暗挑大拇指,都说杜玉霖是新崛起的人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论是城内的恢复速度,还是杜玉霖麾下军容之整齐,无不令他感到惊讶。 之前他在开通县休整时,就经常与他们四营的管带李景林闲聊,他还疑惑如此人才怎会屈居到杜玉霖之下。 现在一看啊,还是自己见识浅薄,以年纪论英雄喽。 而与此同时,杜玉霖也在观察着他。 吴俊升也算是未来奉军统治东北时期的风云人物了,但后人对他的评价却是毁誉参半。 说他好,是指这人义字当头,为了兄弟真能做到两肋插刀。在跟张作霖大结拜的七人中,也只有他真正做到了同生共死,论讲义气的程度恐怕只有张作相能与其并肩了。 此外,他还几次带兵镇压蒙省王公叛乱,为阻止外蒙独立、保证华国领土完整立下了赫赫战功。 但要说起吴俊升的坏,那也是一箩筐都装不下的。 此人残暴贪婪,尤其是后来在黑省做督军时期,他秉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原则,利用手中权力大量兼并土地,百姓稍有反抗便残酷镇压,死在他枪下的穷苦人是不计其数。 另外,他后期对待倭国人的态度也十分的谄媚,多次设宴款待倭军高层,若不是后来被牵连一同被炸死在火车上,很难确定他会不会是另一个张景惠。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杜玉霖采取的策略是,先利用再铲除。 当前自己羽翼未丰,将他拉过来,既能增强己方实力,也能疏远他与张作霖的关系。 尤其在阻止外蒙独立这事上,还有能借助到他这把利刃的地方。 至于这些都结束以后嘛,难道还真能让他再当上黑省督军? 别做梦了。 146 升堂,带瞻榆知县 “杜老弟,我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当面道个谢,若不是你奔袭驰援,我和手下的这群崽子都得死在草原上。” 杜玉霖随意的摆着手。 “哎,都为朝廷办事,你这话言重了。” “朝廷?”吴俊升摇头并不认可,“我为朝廷,可谁他妈的为我啊?” 这话一出,厅里沉默了片刻,万福林直朝着自己这大人使眼色,咋啥话都敢说呢? 但吴俊升压根不在乎这个,继续抱怨着。 “就说那操蛋的徐世昌,之前一天来几次信儿催你出兵,可等我这兵败到了开通,一个来月没个动静,合着老子的弟兄都白死了?” 越说越气,他就想砸个杯子,但想想这又不是自己家,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杜玉霖任由他抱怨也不接话,人家既然这么折腾,就肯定有他要达成的目的,且看表演吧。 果然,吴俊升一顿摔打后,话题一转,说到了自己的难处。 “哎呀,杜老弟我实在是难啊。手下几百口子要吃饭,这次还死了这许多人,可咋回郑家屯啊?” 杜玉霖这才深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当然对吴俊升的意图明镜似的,不为钱还能真为道谢来了? 但对于这个人,他要采取跟马龙潭完全不同的策略,所以他即便想拉一把,也不能显得太过随意。 于是,也摆出了一副苦脸来。 “大哥这难处我也是感同身受啊。就说当初我被招安时,那也许给我这许给我那,可到了今天硬是啥都没看见。这次入草原,总督府那边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我这弟兄们的粮饷装备,都还在吃青马坎的老底哪。” “这......唉。” 吴俊升被这一通白话给整没话了,人家也没说瞎话啊,四营兵马难道不吃不喝?看来自己这秋风是打不到喽。 可没想到,杜玉霖又把话给拉了回去。 “但你放心,别看今天咱们是初见,但我打心眼里觉着和老哥你投缘,若是有困难那肯定是要帮一手的。” 一听还有缓儿,吴俊升眼睛顿时就又亮了起来。 “真的?你愿意帮老哥过这个坎?” 杜玉霖面色诚恳,“但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吧。” 一拍大腿,吴俊升另一半的心也算是放下了,这杜玉霖够意思啊。 虽说他还有张作霖能求,但听说人家刚死了爱将张景惠,自己这边又损兵折将的,能不能求来钱还真不好说。既然这边有了眉目,自然是最好了。 “那,那你......能拿出多少?” 杜玉霖反问,“那你需要多少?” 哎呀,吴俊升低头盘算起来,几百人的抚恤费就得大几千两银子了,再加上招人、买枪,没有个两万两银子啥事不顶啊。 到他又不好意思一开口就要那么多,大圆脸涨得通红,吭叽半天也说不出话,只僵僵地半伸出了两个手指。 杜玉霖盯着手指,缓缓伸手入怀,从空间中取出了几张银票放到桌上。 “兄弟手头也不宽裕,这里是两万两白银,你先拿去用。晚上我再给凤城那边写个信,让他们送些东西去赵家庙去。” 杜玉霖仰着头,算计了一会才继续说到。 “金钩疙瘩楼五百支,再加军马二百匹,够不够你用的,我也就这些家底了。” 吴俊升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抓住杜玉霖的手。 “够了啊,兄弟,你这是救了哥哥的命了啊。” 这一激动,他这舌头就更收不住了,唾沫乱飞啊。 强忍着扑面而来的刺鼻口气,杜玉霖还是笑着回拉住对方。 “哎,都是兄弟别说外道话,以后玉霖要是有个马高镫短,还兴许求到吴大哥呢。” 吴俊升胸脯拍得啪啪响。 “那必须的,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东北这片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吴俊升过不去。” “好好。” “那这银子,我就收下了?” “啧,拿着吧。” 哈哈哈...... 其他人见自家大人说得投机,自然也都高兴起来,屋内满是欢声笑语。 随后,杜玉霖大摆宴席,招待吴俊升和他手下的将官。 这一顿大酒直喝到后半夜,众人才各自回屋安歇。 第二天太阳都老高了吴俊升才起床,然后就被杜玉霖派人请到了县衙大堂。 杜玉霖坐在老爷的位置,见吴俊升进来,笑着一指旁边座位。 “吴大哥请坐,今天我请你看扬好戏如何?” “好戏?那可好,我最爱看戏了。” 吴俊升说着便看向四周,只见远处县衙的大门被士兵缓缓推开,而外面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杜玉霖一仰头,目光炯炯地看向门外。 “今天咱就来审审那个弃城不顾的知县大人,也给瞻榆百姓们出口气。” 说着,他对徐子江吩咐道:“去把瞻榆知县带过来,让外面百姓们进院旁观审案。” “是。” 徐子江走出大堂,一边叫人去提犯人,一边让士兵引导外面百姓往院子里来 。 起初那些百姓还在胆怯不敢进,直到他们见到那个被押过来的知县后,愤怒终于战胜了恐惧,在几个人的带领下陆续来到大堂外面。 要审判知县的告示是大清早贴出去的,现在这瞻榆城内,除了那些被灭门的,几乎家家都在办丧事。 而追根溯源,都与这狗官的“不抵抗”有莫大关系。 执掌一方,不能和百姓共甘苦,还他妈的做什么官? 若不是看在周围有那么多持枪的士兵,这些人早把那小老头抓过来生吞活剥了。 杜玉霖特意走到外面,冲着百姓一抱拳。 “在下杜玉霖,今天一定为各位主持公道,还请稍安勿躁。”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汉,听闻这话直直跪了下去。 “大人,小人上月只去了趟白城,可再回来时家就已然是片废墟了,可怜我的妻儿,她们死的好惨......求大人做主啊。” 说着说着,他的泪水就滚落下来。 在他后面的百姓也跪倒了一大片,纷纷高喊着“求大人做主啊”。 杜玉霖面色渐冷,说了句“放心”就转身走进大堂,再次坐回了正位。 吴俊升偷眼看了看外面,犹豫片刻还是来到了杜玉霖身旁。 “杜老弟,做这事前可得合计合计啊,知县是朝廷命官,你我可没有权力直接处置啊。” 杜玉霖眼中杀气暴涨。 “吴大哥就在一旁做个见证,若上头怪罪下来,由我一人承担。” “哎哎,好嘞。” 吴俊升坐回到原位,回头朝着万福林一咧嘴,他又不真傻,自己这是被杜玉霖拉上贼船了啊。 杜玉霖可不管他怎么想,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重重拍下。 “升堂,带瞻榆知县。” “威~武~。” 147 不抵抗者,都该杀 “轻着点,你什么个东西也敢碰我?”一个老头不满道。 这人个头不高,虽上了岁数但保养得却很好,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 老头身后是四名女子,年纪最大得有四十了,而最小的还不超过二十。 最后面还有三个壮汉,一个个胡子拉碴、粗手粗脚的,一看就是家里的下人。 杜玉霖看向那个老头。 “堂下何人?” 老头弹了弹衣服,右手捋须,摆出上位者的气势。 “本官乃是瞻榆县知县吕世松,你又是何人?胆敢坐在本......” 旁边的徐子江听不下去了,过来一脚就蹬在他的腿肚子上。 “跪下吧你。” “哎呦。” 老头子弱得跟个白条鸡似的,哪经得起这一脚,不但人跪下了,脸都怼地上了。 等他再爬起来时,已然是鼻孔窜血、脑门见红了。 站在两边的巡防营士兵也适时地喊起了“威武”。 这都是赵猛早上刚教的,他这人没文化,大戏还是看过几扬的,倒也搞得挺像那么回事。 旁观的百姓也觉得解气,抻着脖子继续看这狗官能有个什么下扬。 杜玉霖面沉似水,等他跪好后,再次发问。 “堂下,何人?” 老头子用衣袖擦了擦鼻血,这回他可乖多了,微微一躬身。 “在下吕世松。” “以何为生啊?” “啊?这.......瞻榆县的知县。” 杜玉霖像是才知道对方身份似的,一脸恍然神情。 “原来你就是瞻榆知县,哎呀呀,这次马匪来袭,吕大人守土有责,那一定是很辛苦的吧?” “这个......” 吕世松的白净脸腾地红了起来,吭叽半天说不出话。 啪。 杜玉霖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站起身来,冰冷的话语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可知,马匪入城害了多少条百姓的性命?” 吕世松低头不语。 杜玉霖伸出两根手指,眼中冒着怒火。 “不算失踪的,就超过两千人啊。” 杜玉霖从桌案后转出,走到吕世松面前,将嘴靠近他的耳朵。 “知道那群蒙匪怎么对待你的子民么? 他们用牵狗的铁链拴住脖子,然后骑着马拖到死为止。他们用刀把人的四肢砍掉,放到罐子里面踢着玩。他们将人吊在树杈上,用弓箭射、用石头砸,比赛谁杀得更快更多。 你能想象这些百姓当时有多害怕、多无助么? 你想象不到,你脑子就只有自己这条贱命。 你他妈的,狗官啊。” 他越说越气,一脚踢到了吕世松的胸口,将他踹翻在地。 堂外这时也是哭倒了一片,更有几个老者直接背过气去,想到亲人死得如此凄惨,谁能不痛彻心扉啊? 就在这时,吕世松身后的四个女人中,那个最年长的突然就大笑了起来。 她弯着腰,疯癫地指着狼狈不堪的吕世松,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你也有今天,终于有人来收拾你了,老天爷是听见了我的诉冤啊......” 面对女人的疯癫,吕世松只骂了句“疯婆子”,就不再理会。 但那女人还在自顾自的述说着。 “你不是个人啊,你干了多少缺德的事?你说,大夫人是怎么死的?我的好姐姐,就因为上了年纪、得了病,你就活活掐死了她。” “你胡说,”吕世松怒吼,“她是自己摔死的,你,你怎么......” 正说着,他猛朝那疯癫女人扑了过去,却被一旁年纪最小的那女人给挡了回来。 吕世松满脸不解,“兰儿,你也不帮我?” 小女人杏眼圆睁,一口痰吐到他脸上。 “老王八,你就该下地狱。” “啊。”吕世松扬手就要打她。 后面的壮汉冲过来一把推开他,还顺势将那小女人拥入怀中,这动作流畅顺滑,肯定不是头一次抱啊。 一时间,吕世松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孰不知小丑正是他自己。 他指着二人,嘴唇抖得厉害。 “你你......贱人啊。” 杜玉霖玩味地看着这扬闹剧。只短短的几分钟,就已经将这狗官的悲哀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扭头看向吴俊升。 “吴大哥,你说这还是个人么?” 吴俊升撇了撇嘴,“禽兽不如。” 杜玉霖朝他竖了个大拇哥,然后转回到桌案后面。 一指跌坐于地的小老头,大声问到。 “吕世松,你可知罪?” 此时,那吕世松已是面如死灰,突如其来的众叛亲离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回顾这一生,年近四十才进士及第,熬了几年才补了实缺外出任职。 开始他也想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但上头挤兑、下头敷衍,想做成事太难、太苦了。 于是他不挣扎了,躺平了。 都忘了是从何时开始的?没有美酒佳肴他就吃不下去,别人来家里不送钱就会生气,看到好田地不整到手里就睡不着觉,还有那老女人竟还病了。 光阴似箭,一晃二十年,到头来一扬空。 吕世松的头耷拉了下去,皮肤也好似瞬间就暗淡了不少,说话的声音低沉而苍老。 “是我......弃城不顾酿成大祸,吕世松......知罪了。” “好,”杜玉霖点点头,“身为知县,这罪若换做是你该如何处置啊?” 吕世松听闻就是一嘚瑟,本能的求生欲让他拒绝回答。 外面百姓的愤怒已到了顶点,齐声质问“你该当何罪”。 突然,吕世松跪着往前几步。 “大人,我与四川总督赵尔巽是同门,饶我一命,我马上写信为你美言几句啊。” 杜玉霖眼中露出深深的厌恶,这人是烂到根了。 他看了看百姓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吕世松猥琐的狗脸,他缓缓站直了身子。 “罪官吕世松,马匪来袭时不顾百姓安危,携家眷弃城而逃酿成大祸。到最后仍不知悔改,还企图贿赂本统带,实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杜玉霖拿起桌案上惊堂木,往吕世松面前一丢。 “判决如下,吕世松就地枪决,本官亲自执行。” 说完,他大步走到吕世松面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拖向院中。 看热闹的老百姓开始也都有些懵,都没想到这杜大人会当堂宣判、立即就执行啊。 他们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目中却已泛起泪花。 吕世松人都吓傻了,嘴里呜呜鲁鲁的喊着“我是朝廷命官”、“大人饶命”这些话,腿脚还不断蹬地拒绝前行。 但这一切的挣扎,在杜玉霖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很快他就被甩到了衙门院墙根下,杜玉霖掏出了鲁格手枪。 老百姓们也都围了上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贼寇来犯,凡不抵抗者,猪狗不如。 就都该是这下扬。 148 白城风云起 逃难在外的百姓听说这事后,也开始陆续回到瞻榆,县城冷清的街道终于再次恢复了一丝生气。 打死那狗官的当晚,杜玉霖就给总督府写了信,讲述事情经过,并强调当时百姓群情激奋,若自己和吴统带不能果断处置,必将激起民变。 最高明的谎言,都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假话。 杜玉霖稍稍调整了先后顺序,再拉上个吴俊升,就将责任分摊到了最小,接下来就看那徐总督懂不懂事了吧。 徐世昌当然懂事,能坐在总督这个位置哪会是傻子?为了个弃城而逃的官追究前敌将领的责任?笑话。 他的回信就如杜玉霖所料,不但没有追究任何责任,还夸他和吴俊升处置得当呢。 当然也有一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比如随着徐世昌回信到来的那批军需物资,枪支、弹药、粮食可有几十大车,都是从新珉府那边凑齐后运过来的。 这可把吴俊升给馋坏了,他狠狠掐了掐大腿根,明明自己抓住的人,这功劳却都叫人家得了,都怪自己瞻前顾后没魄力。 但杜玉霖也不小气,将半数物资分给了吴俊升,又高兴得这吴大舌头对他好一顿喷唾沫。 一堆杂事一直到五月十号才算是都处理完。 还没到中午,吴俊升就带着万福林前来告辞,杜玉霖也没挽留,再次大排筵席招待骑兵营将士。 席间,吴俊升拉着杜玉霖的手,诅咒发愿说以后必报杜大人这再造大恩。以后有事只要一声吩咐,他就是在万里之外也必会前来帮忙。 吃好喝好后,杜玉霖送他们到城外,亲自扶着吴俊升上马后,二人才依依告别,大有英雄惜英雄之感。 望着吴部远去的身影,杜玉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演戏还真挺累人,但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到目前,本该在年底与张作霖结拜的七兄弟,他算是都碰了遍了。 老大马龙潭,正在延吉厅那帮着自己看银矿呢。 老二吴俊升,又刚在这里吃好、拿好的回了郑家屯,将来站在自己这边的可能也很大。 老三冯德麟,跟张作霖从来就没尿到过一个壶里过,且此人刚愎自用不足为虑,不过是未来的升迁的又一块垫脚石而已。 那老四汤玉麟,几年后也会与张作霖大闹一扬后分道扬镳,到时候再处理他也不迟。 至于老六孙烈臣和老八张作相,那是早就跟在张作霖身边的老人了,人品也还算上乘,暂时可以不用理会。 哦,还有老五张景惠,那不是已经被自己干掉了么。 算起来,将来统治东北的奉军张家班,一半的班底都被他提前瓦解了,即便将来真要跟张作霖争这东北,胜算也会大上不少的。 杜玉霖站在城门外,身后站着手下的几名大将。 附近有出城的百姓认识他的,都纷纷鞠躬行礼,而他也都笑着回礼。 杀一人换一城,这买卖太值了。 其实要说收获,可远不止这些啊。 在枪毙吕世松后,杜玉霖并未追究其他几人的罪责,当庭就释放了他们。 可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那年龄最长的女人就回来再次求见他。 女人随后将杜玉霖引到了县衙内院的一棵大树下,挖出了一个大铁盒,而里面装着吕世松逃跑前藏下的一笔钱财。 铁盒上层是几十根大黄鱼,铺在下面的则是几十张各式票据,有银票、地契、店铺契等,这些都是吕世松为官多年积攒下来的。 粗略估计,这些东西的价值,至少在十万两白银以上。 那女人嘴上只说是杜大人为她出了口恶气,这些算是报答恩情的。 杜玉霖哪能那么不明事理,取出些金条和银票交给女人,让她去东边找个安稳点的地方安度后半生。 也正是有了这笔钱入账,杜玉霖才会大方的将徐世昌的物资分出一半,那吴俊升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呢。 滴答滴答...... 大雨突然就不请自来了。 杜玉霖手搭凉棚看了看天,便打算带着部下们赶紧回衙门。 他刚要转身,后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当家的,等等啊,当家的......” 嗯?是喊自己么? 杜玉霖很久没听到有人喊他“当家的”了。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远处一匹马正飞奔而来。 徐子江凑过来,“那是我爷的徒弟唐旭,他怎么来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杜玉霖心头窜起。 这次入草原,老黄牙徐春其实也是跟过来了的,只是他的任务主要负责武器、弹药这块。 他在白城那边的黑市一直有人脉,一直都是由他去对接军火买卖的事,可从来没出过什么篓子啊。 按道理讲,这唐旭绝对不应该离开徐春半步的,但他竟然骑马找到了瞻榆这,那就只能证明白城那边出大事了。 这点徐子江显然也想到了,他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一把拽住到了近前的马头。 这唐旭也是疲劳过头了,加上被突然拽住了马,一下子就从上面摔了下去。 杜玉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他的身子。 徐子江又过来抓唐旭,“快说,我爷是不是出事了?” 赵猛、安庆余他们也都走了过来,有人劝徐子江别急,有人给唐旭拿水,城门前乱成了一团。 杜玉霖一皱眉,说了句“回去说”,就率先走向了衙门。 县衙议事厅内。 杜玉霖听着唐旭的述说,面色逐渐冷了下来。 老黄牙徐春,在白城被人给绑了。 原来,在白城里黑道势力可并非只有一伙,而徐春那结拜兄弟苏合,便是这诸多势力中力量最强的。 但最近这形势却突然有了大变化。 一个原来并不起眼的家族突然就崛起了。 他们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出手狠辣无情,办事也毫不讲江湖规矩。 只短短半月内,就灭了白城里几个老家族,成为能跟苏合直接对抗的新兴势力。 徐春本打算得挺好,拿到新订的一百支骑兵驳壳枪就来瞻榆见杜玉霖,人家道上的事他也不好多管,而且不找买家麻烦是白城黑道的老规矩。 可万想不到,就在他拿货的当天,一伙子人便冲杀进来,打死了十几个苏合手下不说,还抓了徐春并拿走了全部的驳壳枪。 要不是徐春留了心眼将唐旭留在外围,恐怕他们都得被人一勺烩了。 杜玉霖眯眼看向唐旭。 “那个叫苏合的怎么说?” 唐旭摇摇头,一脸沮丧。 “苏老大随即就去要人了,结果被人家半路伏击,他大腿还中了枪呢,这又过去四天了,我师傅......” 说着,他眼泪就流出来了。 “哭个屁,给老子憋回去 。” 徐子江眼睛都要瞪爆了,歪着脑袋看向杜玉霖。 杜玉霖缓缓起身。 “叫别动队集合,我们这就去白城。” 149 喜福临的罗老太 他和徐子江带上三十人先走,安庆余则带剩余的一百五十名别动队队员随后跟上。 即便是每人都备了双马,他们这支先头部队到达白城外围时,也是两天后的下午了。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三十多人在白城十里以外就散开了,分批进城再到一家叫“喜福临”的客栈集合。 这地方是唐旭告诉给杜玉霖的,客栈老板据说跟老黄牙的有交情,不管谁进门只要提一嘴“老黄牙的朋友”,伙计保准会给安排地方住的。 这一路上可遭罪了,小雨淅淅沥沥地就没断过,路上听行人抱怨,这洮儿河今年恐怕又要泛滥成灾了。 等杜玉霖和徐子江到南门了这雨倒是停了,二人收好蓑衣后牵马进城。 刚过门楼没多远,就又走到了当初杨越帆爷孙开馄饨摊的地方,有意思的是,此处竟然还是在卖馄饨,只是店家换成了一对夫妻罢了。 “吃口饭去。”杜玉霖朝馄饨摊的一张小桌走去。 徐子江尽管一百个不情愿,却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两天多的时间,顶着雨狂奔了近三百里啊,要说大当家的心里不在乎爷爷,那他可真是狼心狗肺了。 只能耷拉着脑袋跟过去,坐下后大腿抖得跟癫痫犯了似得。 老板娘得将近四十了,身体已然微微发胖,见来了客人,脸上浮起了店家标志性的笑容。 “呦,二位远道来的吧?这雨天可辛苦啊,咱这刚包好了馄饨,热乎的来两碗?” 杜玉霖摆摆手,“两碗哪够?给我来六碗。” 老板娘的笑又真诚了几分,急忙回身去帮着丈夫张罗去了。 徐子江皱眉道:“六碗?谁能吃得下啊?” 杜玉霖瞪了他大腿一眼。 “可哆嗦了,你吃不下也得吃。咋得?不救你爷了?” 徐子江腿不抖了,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徐家祖孙三代都在青马坎,爹在他六岁时下山办事时被打死了,从此他只能跟爷爷徐春相依为命。 本来徐老头在杜老当家死后就打算啥也不过问了,可没想到打从二当家起势后,这老头干劲竟是越来越足。 他几次劝他爷别硬撑,能不下山就别下山。 可徐春怎么说? 他说这二当家变得太有出息了,未来肯定能有大作为,他帮着二当家铺路,就是在为自己孙子铺路啊。 所以,这次老黄牙出事,徐子江内心还是多少有些愧疚的。 正难受呢,杜玉霖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肩头。 “放心,只要老黄牙活着,我一定救他出来,那也是我的大炮手啊。” “嗯,谢当家的。” 徐子江擦了擦泪,又继续抖起了腿,被杜玉霖一脚给踹停了。 过会,老板娘送来了馄饨,六大碗热气腾腾摆满了小方桌。 “二位慢慢吃,那边有调料和小菜,随意去取。” 刚要走,杜玉霖叫住了她。 “这买卖干多久了?” “啊,还没到一年,这摊是以前老邻居留给我们的,人家孩子命好,听说遇到贵人被带去南边啦。” 杜玉霖点点头,老板娘才离开。 夹了个馄饨放入嘴里,味道还行,但比原先还是差了不少。 想那杨越帆此时应该在延吉厅,正跟着于文斗忙乎银矿呢吧,听说这孩子进步很快,杨老头若是在天有灵,也应该安心了。 又抬头看看低头猛吃的徐子江,希望他爷爷可别出事才好。 ................... “喜福临”客栈位置很偏僻,位于城东南的角落里。 说是客栈,不如说是一片房产,街道里前后几排平房,都挂着同一家买卖的小旗。 杜玉霖和徐子江吃完馄饨赶到这里时,街边早就等着了一名别动队的队员。 “人都到了?”杜玉霖问。 “是,老板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那队员边说边指向街把头的一座小院。 “大人,老板在那里,说您来了就请过去一趟。” 杜玉霖点头让队员先回去,便朝那院子走去。 院门大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坐在摇椅上望着天。 听见杜玉霖二人进来,她停止了椅子的摇动,随后点指旁边的座位示意他们坐过来。 杜玉霖明白,能在这地方开客栈的就没白给的主儿,若还是个女人,就更不能小觑了。 他笑着坐到更近的位置,徐子江则站到廊下保持着警戒。 可那女人好似却对徐子江更感兴趣,抻着脖子对他招手。 “你就是春儿的孙子?来,过来让奶奶看看。” 这声“春儿”叫得徐子江鸡皮疙瘩掉一地,脚底跟扎根了似得不动弹了。 这下可坏了,老妇人刚才还慈眉善目的,一下子眼睛就立了起来,射出两道寒光。 “叫你呢,咋得没听着啊?” 再看徐子江,麻溜地坐了过去。 老妇人这才满意的笑了,表情再次温和起来,摸摸脑袋掐掐脸,跟看自己大孙子似的。 一会她撸够了,才转头看向杜玉霖。 “你就是青马坎的当家人吧?” 杜玉霖笑着点头,“我是杜玉霖,不知该如何称呼夫人啊?” 老妇人不在乎的摆摆手。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就叫我罗老太得了。” 但她看向正在一边整理头发的徐子江。 “你可得喊我奶奶。” 杜玉霖被逗笑了,这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啊。 但正事该说还是得说啊,他直接切入正题。 “最近可见过徐春?” 罗老太面色变得郑重起来。 “半月前他来过,我们.......”她深吸口气后,“我们还吵了一架,随后他就走了。” “他可能被绑了。”杜玉霖道。 没想到罗老太只是点点头。 “知道,因为绑他的就是我罗家的人。” 这回轮到杜玉霖和徐子江吃惊了。 尤其是徐子江,刚才还被人女人一顿撸呢,结果就是她家人绑了自己爷爷? 他刚要发飙,被杜玉霖狠瞪一眼给制止住了。 院内就这么沉默了十几秒。 罗老太目光看向北边,语气透出一丝决绝。 “杜当家助我除掉罗家,如何?” 150 白城教父 三十年前吧,她还在闺中时认识了家族里的一个小伙计。 这人长得又瘦又磕碜,但人是挺有意思的,他总能想着法的逗她开心,时间久了便生了情,暗自与他定下了终身。 可当她把这事告诉给父亲和哥哥时,却遭到了剧烈的反对。他们甚至召来家族所有成员,当着大伙面狠狠殴打了那人一顿后,将他驱逐出门。 从那后,那个磕碜的男人就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几年后,罗家举族迁来了白城。 而她则在父亲的逼迫下,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了二十多的本地财主,并以此换得了城北一块好地,那便是当今罗家大宅的所在地。 也不知算不算是命运照顾,他嫁的那人虽然年纪大了些,却对她是真的是百依百顺、倍加呵护,日子过得很惬意。 渐渐地,她也就认了命,好好做起了人家的妻子。 可好景不长啊,就在婚后第七个年头,丈夫被邀去参加老丈人的寿宴,可在回来的路上掉到沟里头淹死了。 丧事还没出头七呢,罗家人就拿着几张纸上门要起了债,说是寿宴当天,她的丈夫经将全部生意过户给了罗家。 她本就对丈夫死满是怀疑,这下几乎可以断定,一切都是父亲和哥哥背后捣的鬼。 打从一开始,她就只是块问路石,一个被放入别人家的内奸,不管是不是她自愿的,事实就起到了这个效果。 她本想去和父亲、大哥拼命,但最后一刻她忍下了,她要等,等一个能向全家族复仇的机会到来。 她把丈夫仅剩的一些房产改造成了客栈,以此来维持自己的生活,这一待就是二十年啊。 转机是去年末出现的。 那是个下雪天,一个黄牙老头走进了她的客栈。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么多年过去,这人更老也更磕碜了。 二人起初都很高兴,喝着酒聊起分开后的种种经历。 当她知道这人现在是青马坎大炮手后,便提出了让他帮忙报仇的事。 没想却被那人一口拒绝了,可他以前从来都不会拒绝自己的。 他在说了句“不能给当家的找事”后,就走掉了。 再见面便是半月前,最后仍是因为这事吵起来,二人再次不欢而散。 杜玉霖耐心的听着罗老太的絮叨,到这时才插嘴问到。 “那你怎么知道徐春被你家人绑了呢?” 罗老太喝了口水,自得一笑。 “我也是罗家的小姐,还能一个情分都攒不下来?有几个以前的老仆人抽空会来和我唠唠嗑。” “老仆人能知道这事?” “她们不能,但她们老相好的能啊。” 杜玉霖恍然大笑,女人的这方面优势确实大,又总会被人忽略掉。 徐子江可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我爷到底在哪?还活着么?” 罗老太白了他一眼,突然好似想起了啥事。 “哎,你说我跟你奶比,谁更漂亮?” 这话问的徐子江直犯呕,他其实并没见过自己奶奶,但还是梗着脖子回怼。 “当然我奶漂亮了。” 罗老太懒得再看他,又转向杜玉霖。 “答应我的条件,我会问出徐春在哪的。” 杜玉霖仰起头,脸上露出了舒坦的笑容,他终于放心了,徐春肯定是没死,那就都好办。 他起身往院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至极的话。 “从得罪青马坎那刻起,就没什么罗家了。” ..................... 白城,兴隆街。 这算是白城最早的商业街了,在这做买卖的商户超过三百户,涵盖了烧锅、布庄、酒楼等多个行当。 但懂行的可都知道,这些买卖不过都是掩人耳目营生,真正能赚大钱的,则是隐藏于街道深处的黑市生意。 离开兴隆主街往西走的胡同里走,很快就会看见一座大院落,大门上没有招牌,却是整个白城最吸金的地方。 这的掌柜的叫苏合。 他本是一个被马匪抛弃在城外的孤儿,被一家农户捡到养大成人。 也许是有着一半的蒙人血统,苏合长大后生的是虎背熊腰,对骑马也极高的天分,很快就成为这一带半大孩子的头头。 刚一成年,他就与几个弟兄开始了游历,先去了蒙省,最后还往北走到了沙国。 等几年后他再回来时,那可就不一样喽,手下伙计多达百余人,其中竟然还有十几个白皮大鼻子。 很快,他就凭借着强硬手段扎根兴隆街,面上经营客栈、酒楼,暗中干起了走私西洋货的买卖。 可以这么说,这苏合便是白城黑市的鼻祖了。 而在背后支持他的,自然是沙国的军方了。 十几年的光景,他的买卖越做越大。 业务也越来越露骨,从原来倒腾点小玩意,到现在售卖各国军火,只要你拿来钱,他都会想办法帮你搞来东西。 此外,他还通过贿赂手段结交沙国上层,渐渐从一个纯粹的傀儡,变成了有不小自主权的黑道大佬。 若不是四年前大战里沙国败给倭国,他的买卖早就在奉天开分号了。 可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这不如意的事接踵而至。 倭国小鼻子的手逐渐伸向白城,先后扶植了几个家族,企图从他手中抢下这里的主导权。 这几年,他没少出手,亲手灭掉了东城黄家、南城王家。 这回,又轮到北城罗家炸刺了。 就在前几天的一扬争斗中,苏合被他们伏击导致腿部中枪。 此时,他正在卧室中静养呢。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灯光晃在苏合额头的皱纹上,为他平添了几分英雄迟暮的悲凉感。 他想调调油灯的亮度,可刚一动弹,伤口就钻心的疼,也就只好作罢。 他指着伤口不由发出感慨。 “不服老是真不行啊。” 不想这句感叹,正好被走进屋的大徒弟王双听到。 他过来先将油灯调亮,又走到苏合身后扶他起身。 “师傅,又胡说啥呢?” 苏合坐在床上,眯眼看着前方。 “也没啥,就是最近的事多了些,有点累了。” “嗯,师傅是该歇歇了。” 这是什么回答? 苏合刚想回头看看。 他就觉得脖子一紧,一根绳子狠狠地勒了上来。 顿时,他的脸就涨红了,眼珠子瞪得老大。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自己最亲近的大徒弟背叛了。 难怪,徐春收货地点会泄露,难怪他会半路被伏击,原来都是这个混蛋卖了自己啊。 此时他也不想抱怨“人老”了,玩了命的挣扎着,只想能扭转局势,然后亲手掐死这个瘪犊子。 但一阵阵窒息感传来,他的体力也开始不支了,死命扣着对方胳膊的手指渐渐松了下来。 后面的王双眼睛也瞪得老大,他可太知道师傅是多强了,手上一点都不敢松劲。 “死,给我死啊。” 噗...... 一把飞刀扎入他的右眼中,血随后便冒了出来。 “啊。” 王双撒开手中绳子,捂着眼睛蹲在地上颤抖起来。 原本已经陷入黑暗的苏合,眼中再次升起了光亮。 模糊中,一条黑色人影出现在门口。 “在下杜玉霖,苏掌柜受惊了。” 151 人皮草偶 行凶者王双和另外两名接应的罗家人,都被脱了个精光绑在院中央的大柱子上。 几名魁梧汉子,正对这三人抡着鞭子猛抽呢。 啪啪啪...... 鞭子每抽在人身上,就会带走一条肉皮,血淋淋的道子随后浮现,只一会的功夫便把这些白条鸡打成了红条鸡。 王双右眼已然废了,随着吃疼后身体不断绷紧,伤口处还有血涌出。 但他也是个硬茬,咬着牙硬是不求饶,仅剩下的一只眼怒目瞪向苏合。 倒是另外那两人,早就受不了了,不断喊着“我都说”、“饶命”这些话。 苏合坐在屋前廊檐下的椅子上,大腿上的伤口被他临时用绑带捆紧,只是打弯还有些费劲。 在旁边的座位上,正坐着刚救了他一命的大恩人,杜玉霖。 眯着眼看了一会,苏合才歪过头。 “杜当家,青马坎是咋处理叛徒啊?” 杜玉霖笑着舔了下嘴唇,身子微微侧过来。 “我们啊,一般会把叛徒交给秧子房的掌柜,那家伙叫赵猛,有个手艺是祖传的。 先将那人背部划开一条大口子,然后将调配的药水烧沸腾后灌进去,人皮就会慢慢脱落啦。 要是手法足够好呢,整张皮蜕下来都还能大致看得出原来的模样,再把这皮缝合上灌入稻草,做成人皮草偶后送给那个没断气的叛徒。哦,就算摆到哪做个装饰也成啊。” 他说得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好似是在讲述一道曾经品尝过的美味佳肴。 苏合缓缓点头,暗道不愧是辽东最大的匪窝,做起事来就是这么有底蕴。 这时外面走进来几个人,跟在后面的正是徐子江和两名别动队队员。 原来,杜玉霖从“喜福临”客栈出来后,便带人赶来苏家大院。 来到附近后,杜玉霖习惯性的打开了“态势感知”立体图,却意外发现了王双正带着两个人图谋不轨。 要问这也能看出来?那当然,地图可贴心地将三个圆点标成了敌对的红色啊。 杜玉霖让徐子江和两名队员先等在外面,自己则一跃翻墙进了苏家。 当他飞檐走壁来到苏合卧室外时,正巧赶上王双要勒死师傅,他这才用飞刀将人给救了下来。 走近的徐子江只是看了眼院中情景,便站到了一旁。 杜玉霖对苏合道:“这是徐春的孙子,若不是他急着要见你,今晚咱们可能就碰不上了。” 苏合一听那是徐春的孙子,脸上就露出了长辈见晚辈的慈祥,朝徐子江招招手,示意到近前来。 徐子江挠了挠脑袋,这回又换成个老头子来撸自己了? 但也只是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规规矩矩的行礼。 “晚辈徐子江,拜见苏爷爷。” 苏合上下打量着他,小伙子跟他爷一样磕碜,但那股子精神伶俐劲却也差不多。 “唉,我对不住你啊,徐老哥是跟着我吃的瓜烙。” 他神情带出了一丝疲倦,别看表面上在故作强硬,但差点被徒弟勒死的经历,让他太受刺激了。 徐子江懂事地上前一步, “苏爷爷别太自责,我爷应该还没有性命之忧。” 苏合抖擞了一下精神,“我爱听你喊这声苏爷爷。” 说着,他就往怀里摸,可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内衣。 “回头啊,苏爷爷给你补个见面礼。” 徐子江一弯腰,退到一边。 深吸一口气,苏合缓缓起身,忍着疼一瘸一拐地来到院子中央。 抡鞭子的大汉便停下了动作,撤到旁边。 这时,柱子上绑着的三人已然浑身血红,皆无力地耷拉下脑袋,血沫子从嘴里拉着丝地流向地面。 一伸手,旁边有人端过来一把大环刀,苏合接过来后顺势扛在了肩头。 他先走到右边的那人面前。 “你们抓的老头,还活着?” 那人艰难的抬起头,倒了几口气刚要开口,就被苏合抡起大刀将脑袋砍了下来。 “答得太慢了。” 一甩刀上的血,他继续走向第二个人。 这人的反应明显加快了许多。 “苏老大,老......老头还活着。” 苏合只是看着那人,让他自己琢磨该继续招供些什么。 为了保命这家伙也豁出去了,用尽全力让嘴动得快些。 “罗......罗掌柜被小鼻子收买了,他想搞臭苏家的名声,就抓了和您做买卖的老头。但他不知道人家底细,暂时没动他。” “人关在哪?” “就在罗家大宅,但......但具体哪,就不知......啊,别啊。” 苏合在他说到一半时便再次挥起大环刀,刀锋从其左颈处斜着砍入,从右胯那切出,将半个身子都给生生剁了下来,肠子散落了一地。 因为用力过猛,苏合也险些没站住,而大腿上伤口处已然渗出血来。 缓和了十几秒,他才把刀丢回给了手下,扭头就往回走。 而此时,仅剩的大徒弟王双猛然抬起头。 “老家伙,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苏合头都没回,继续缓步前行。 “你就等着,被做成人皮草偶吧。” 都到了这一步,谁杀谁问理由还有意义么? ....................... 城北,罗家大宅花厅内。 罗掌柜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从罗家举族搬迁到此,经过两代大掌柜的布局谋划,终于到了最后收官的关键阶段了。 如今的自己,后面可是站着倭国人。 放眼姚南府,除了沙国人支持的苏合外。 还有谁? 只要王双那边干掉了苏合,天一亮他就带人接手兴隆街的黑市生意。 这白城,以后就要改姓罗了。 随后,他又想到抓来的那个老头。 之所以没动他,还是想给自己未来的生意留条路。 能一单就买这么多军火,背后的势力肯定也不容小觑。 等苏合死后,再派人去贿赂好沙国那边的高层。 到时候两边通吃,不管那老头来自东北的哪个势力,想搞点好东西还不都得从自己这买? 他越想越美,仿佛自己已然站到了东北的顶点。 可就在这时,院外突然就传来了几声爆炸声。 轰轰轰...... 剧烈的声响吓得罗掌柜一哆嗦,他急忙走到了外面。 一个伙计从外院跑过来。 “掌柜的,不好了,苏合带人杀过来了啊。” 152 罗家灭门夜 但老黄牙徐春还是一下子就从草垫子上坐了起来。 多年经验告诉他,这声绝对出自小山炮。 而白城里能牵出这家伙式的,就只有苏合了。 但随后他又紧张起来,这老伙计糊涂啊。 如此大张旗鼓的打过来,他就不担心这边人狗急跳墙先宰了自己? 到时候把尸体一埋,矢口否认抢货绑人,就算苏合最终赢了,结局恐怕也就是个不了了之啊。 想到这,徐春快步趴到门缝上,外面负责看守的两个伙计,此时也都听到爆炸声站起身来。 “喂,哎。”徐春小声叫着。 其中挨得近的伙计转过头,踹了一脚门。 “滚回去。” 徐春微微后退,脸上都是笑。 “都是江湖上走的,留点情面未来好相见嘛,我和你谈笔买卖如何?” 这伙计一看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眼睛楞了楞了的。 “掌柜说了,出事先杀你。” 啧。 还真是这么回事,徐春搓着手转了一圈。 没曾想,他这话却引起另一个胖伙计的兴趣。 那人走过来,一把推开了那个楞楞眼。 “你啥意思,说说看?” 徐春一看有缓,再次走了过来。 “听听外面,我弟兄们来救我了,你只要保我安全,回头必有重谢。” 胖伙计半信半疑地看着门缝里的徐春,这大牙可真黄。 “重谢?那能多重啊?” 徐春都没犹豫,手伸进后面裤裆里一顿掏,竟然拽出了一根小金条。 “这只是定金,事情结束后还有三根。” 胖伙计皱皱眉,明明进来前都有人搜过他身了,这玩意是塞那地方了? 但最后,他还是点头了,瞪着眼一伸手。 “金条先丢过来,敢耍花样现在就宰了你。” 徐春边将金条递过去边说:“那你可得守信哦。” “废话,你拿来吧。” 胖伙计手伸进来抢走了东西,转身向外走去。 他大咧咧的看向那个楞楞眼。 “你看着他,我出去看看情况。” “哎。” 胖子爬上梯子,随后打开了地面上的暗门。 可他的头刚伸出去,就觉得屁眼那传来钻心的痛感,双腿一个不受控制就从梯子上栽了下去。 这一下子摔得可不轻,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潮乎乎的,抬手一看都是血。 而那个他一直都瞧不上眼的小跟班,正楞楞地看着自己,手中拿着一把大攮子。 “傻丘,你干啥玩意?” “你才傻。” 说完那傻丘扑过来,一攮子先扎入胖伙计的脖子,拔出后再扎入心口,连续扎了十几下才收手。 这看得徐春都直咧嘴,这才叫人狠话不多呢。 傻丘从尸体那掏出金条,还放入嘴里咬了咬,有股子怪味呢。 把手往胖子尸体上擦了擦,傻丘攥紧攮子缓缓起身,朝徐春这边走来。 “掌柜说,有事就杀了你。” 徐春这回可有点害怕了,这是个油盐不进的真傻子啊。 他缓缓后退,直到整个人都靠在了墙壁上。早知道下面藏把枪好了,但那玩意塞不进去啊。 门开了,傻丘一低头进了屋。 忽然,他发现老头原本惊慌的脸瞬间正常了。 “喂,你后面有人来啦?” 傻丘嘿嘿笑了,“你真当我傻啊?我聪明着呢。” “哦?是么?” 冰冷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但傻丘还是坚持不回头,用攮子指着徐春。 “别耍花招,我不是傻......” 咔嚓。 傻丘的脑袋猛地被掰得转了个圈,整张脸都朝向了后面。 杜玉霖随即退后半步,好似想让对方能看清楚自己。 “看看,是不是有人?” 噗通,尸体栽倒在地,也不知道他最后这话听没听见。 徐春长吁了口气,用手使劲搓了搓脑袋。 “还以为见不到当家的了呢。” 杜玉霖丢给他一把枪,率先爬上了梯子。 “见不见我是小事,你的大孙子可要想死你了,走吧。” 想到徐子江,老黄牙就是精神一震,跟着就钻了出去。 这一到外面,周围的枪声可就更清晰了。 整个罗家大宅,此时已是一片火海。 苏合的手下、别动队的队员都接到命令,凡是院子里的喘气的一个不留,这就是奔着灭门来的。 喊杀声和哀嚎声混成一片,硝烟味和血腥味融到一起。 此处就是人间炼狱。 地面上,徐子江和另一名队员等候在那。 徐春刚爬上来,徐子江就跑过来抱住了他,眼泪流了下来。 “哎,多大了还哭,爷爷这身板再看你十年不是问题。” “好,好啊。”徐子江哽咽道。 杜玉霖走过来,“你们从攻进来的路撤出去,路上不要恋战。” “是,那你呢?” “去解决点小事。” 徐子江点头,和那名队员护送着徐春往西南方向撤去。 杜玉霖则转身往北,快步隐入黑暗之中。 ............. 北城的一条小路上。 二十几条人影正快速朝罗家大宅移动着。 他们都是黑衣蒙面,动作干净利落。 为首之人不时提醒几句,只是说的却是倭国的语言。 这些人都是南满株式会社驻姚南分部派来的杀手,罗家之所以能在短期内实力大增,便是借助了他们的力量。 原本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只等着明天围剿完苏合的余部就能向奉天总部交差了。 却不想今晚异变突生,罗家大宅那边被人攻击了,分部的负责人只能派一队人过来进行支援。 只是他们明显低估了来人的力量,只派来这二十多人,别说不够别动队杀,恐怕连杜玉霖一个人的牙缝都塞不满啊。 从“态势感知”图上获知他们动态的杜玉霖,此刻就蹲在一栋建筑的屋顶,从高处看着往边跑来的黑衣人。 意念一动,两把二十响驳壳枪出现在手上。 他的猎杀开始了。 啪啪啪啪。 四枪打爆了走在最前面的四颗鬼子脑袋。 剩下的人都是一惊,开始纷纷找地方隐蔽,并开始向着枪声传来的地方射击。 而此时,杜玉霖早就窜到了另一个屋顶,有“态势感知”立体图的加持,他并不需要时刻观察敌人,隐蔽的幅度要大得多。 在绕到鬼子后面后,他轻轻从屋顶跳到地上。 右手枪交到左手,手掌朝下做抚摸状。 一条巨大的草原狼随即凭空出现。 “吞日,比比谁弄死得多,咋样?” “┗|`O′|┛ 嗷~~” 153 新家族,杜家 昨晚,注定是城里百姓无眠的一夜,城北持续一个多小时的枪声,既给他们带来恐慌,也带来了猜测。 到底会是哪方势力,会在火拼中崛起或消失呢? 等天一亮,那些胆子大点的男人便不顾媳妇的劝阻,出来探风声了。 渐渐的,相熟之人凑到一起,三三两两奔北城而来。 就在他们走到罗家大宅时,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瞬间便被恐惧所取代。 或是掩嘴惊呼,或是转身逃去,或是扶墙呕吐。 只见宅子大部分的外墙已然全塌毁,而院内的惨景展现无疑。 外院的地上,立起了几十根大木杆,每根木杆上都悬挂着一具尸体。 竹竿一排排、一列列插得整整齐齐。 最前排,是罗大掌柜的全家,老幼男女十二人无一活口。 后面则是罗家账房、打手这类下人,数量也超过三十。 除了这些,在几个角落还有五、六处尸堆,粗略估计还要有七、八十具尸体。 百十几口啊,全都完了。 有那眼尖的,竟还发现一些尸体有被狼撕咬过的痕迹,难道发动攻击的人,还能驱狼? 这消息不胫而走,小半天不到罗家灭门的事就传遍白城。 ........................ 灭门惨案的两天后,南城的一处街角。 一位老瞎子正坐在那穷白话呢,周围或蹲或站凑了二十几号人。 “咱们白城啊,这些年顶尖的家族就得数苏、罗、黄、王四大家了。可这一年下来还剩谁啊?苏家。 这罗家到底为谁所灭,还用得着说么? 但要我瞎子讲啊,苏老大实力虽强,却也不见得就能把这事做得如此完美,他的后面必还有高人在。 据说有人亲眼所见,那夜的北街,百余名罗家强援尽数被屠,而杀人者却只有一个人,和一匹狼。” 老瞎子说着,还刻意压低了声音,想要营造出某种瘆人的气氛。 不想迎接他的竟是大伙的嘲笑。 “瞎子你就吹牛逼吧。” “可不,再厉害的人还能躲过那么多杆枪?” “说吧,你拿了苏老大多少吃喝。” 老瞎子“啧”了一声,面红耳赤地颤巍巍起身,收起小凳子便转身回了屋,空留外面一群人在那面面相觑。 站在最后面的杜玉霖笑着转身离开。 “走吧,咱们回喜福临。” 一旁的徐子江倒有点意犹未尽,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他看向杜玉霖背影,老瞎子肯定说的就是当家的吧,可吞日这次他也没带过来啊。再说这一人杀百人,确实有点吹过了。 这两天,杜玉霖他们一直在“喜福临”休整。 罗家善后的事就都交给苏合和徐春去处理了,他说自己纯粹是以道上朋友身份来帮忙的。 但苏老大可不是个不懂事的主儿。 他让徐春捎话过来,罗家大宅和周围几条街的店铺全都送给杜玉霖,就算是报答救命、相助的恩情了。 至于徐春之前没提成货的那批骑兵驳壳枪,也都全部免费相送,还保证未来的所有军火交易,全都按原价的八折算。 杜玉霖对此自然是高兴。 自己从此便算在这白城地界上有了小地盘,也方便将来进一步巩固住势力。 东北本就缺乏同外面连接的口岸,旅顺被倭人占据,海参崴是沙国人的地盘,目前能保证得到西洋货的渠道,还真就只能靠这三不管的白城黑市了。 苏合在沙国那边的能量也不小,徐春还透露,如果钱到位,就算是军工用的机床他都有搞过来的可能。 所以,杜玉霖决定将徐春、唐旭长期留在这,接手罗家的产业后便立即开始重建工作。 以后这白城,除了苏家还得加一个杜家。 再接下来,便是收尾工作了。 得去收拾这次争端的始作俑者,罗家背后的那股力量。 关于这点苏合早已经调查清楚了,一切都是倭满铁株式会社驻姚南府的分部捣得鬼。 之前支持黄家和王家没成功,而这次罗家险些就得了手。 杜玉霖明白,要在这稳定发展,倭国人是必须要清理掉的。 其实在那晚干掉那队鬼子后,他本是第二天就要去端了白城的窝点的。 可倭国人也不傻,在发现大势已去后,全员就迅速撤离了。 正所谓逃得过初一,逃不过“战略地图”啊。 图上标记得清清楚楚,这些人全都撤去了姚南县,这分部所在地应该就在这儿了。 那就去姚南县干他们。 安庆余的一百五十人昨天已经到了,都驻扎在了城外。 一会收拾一下,就全队过去。 这雨又开始下了,身后的徐子江为杜玉霖撑起了伞。 当二人路过“喜福临”那个小院时,罗老太穿戴整齐地站在院门口。 见到杜玉霖路过,她深施一礼,杜玉霖也抱拳回礼。 而当徐子江经过时,罗老太却突然抬起了手,使劲掐了掐他嘴巴子。 “轻点啊,奶奶。” “知道啦,大孙子。” ...................... 罗家被灭门的事,是出事两天后的晚上才传到姚南知府孙葆瑨这里的。 按理讲,白城距离姚南县不远,但因为此地特殊的情况,任何事都好似与知府衙门相隔万里。 看着这简短的报告,孙葆瑨轻轻拍着桌面,同时扭头看向师爷。 “狗咬狗,一条狗都死了,我这个知府才知道。” 师爷得有五十多,是从老家福省带过来的老人,算是他在这异乡唯一的自己人了。 听完抱怨,他笑道:“既然是狗咬狗,大人不知道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反正哪条死了都不心疼,咱们还是继续做好眼前的事吧。” 长出一口气,孙葆瑨点点头,他是真的累啊。 这姚南的知府也是做得够够的了,主要这地方太穷了。 姚南建府才三年,这知府衙门的小院都还是租来的。 到这一年多,他刚把城内排水设施建好,这就又闹起水灾了。 打从进了五月,雨就怎么没断过。 西起洮蛟两河交汇的瓦盆窑,东至安广县边界处,这将近五十多里的河道全都被洪水冲毁了。 所以,眼前最该做的事就是修大坝,而最大的问题是没有钱啊。 这些天,孙葆瑨一直在找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凑钱。 费好大劲,才从前任知府田芗谷那凑了白银一百两,可这哪里够啊。 倒是有人提议找白城大家族要,但被他一口回绝了,那些黑恶势力的钱是绝不会拿一分的。 孙葆瑨拿起师爷做的修大坝预算,缺口足足有千两之多。 他将清单往桌子上一丢,双手摊开。 “一千多两银子,叫我这个穷官哪去弄哦。”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清朗的声音。 “孙大人,这钱就由我来出吧。” 154 夜访知府衙门 师爷迅速熄灭了油灯,拉住知府孙葆瑨便蹲到了地上。 这时候东北土匪横行,这群人真要发起疯,还管你什么知府不知府?都给你端了。 尽管知道这样做没什么用,但师爷也只能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外面传来无奈的一声叹息。 “在下四营统带杜玉霖,奉命进姚南府剿匪的。” 被狠狠按住的孙葆瑨一听这个,才挣脱开师爷的双手。 “凤城来的杜玉霖?” “正是。” “稍等片刻。” 孙葆瑨和师爷这才站起身,再次点亮油灯,又整理了一下衣服。 “杜大人请进。” 话音刚落,一身黑衣的杜玉霖转了进来。 孙葆瑨的脸色并不算太好。 他不明白,为何一个堂堂的统带,要大半夜的潜入自己府衙。 但他也就只是面容僵了些而已,这年月手握军权的武将可远不是他这身处姚南的小文官能得罪的。 杜玉霖也知道来得唐突,抱拳当胸。 “冒然来访,让孙大人受惊了,杜玉霖在这赔罪了。” 见人家如此客气,孙葆瑨自然也借坡下驴。 “不碍事,杜大人快请坐,”他又看向师爷,“还不快泡茶过来。” 等师爷转身离去,孙葆瑨才再次看向杜玉霖。 “杜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杜玉霖暗自点头,到底是做到了知府的人,心思方面都没有白给的。 这姚南从建府到民国后撤府改县,十年间换了六任知府,这孙葆瑨是唯一干满四年,且做出了点成绩的一任。 就比如他现在正打算要建的这段水坝,即便在百年后仍然发挥着作用。 想到这,杜玉霖仍是接上了之前的话。 “大人,可是在为修水坝的事犯愁?” “啊,可不是嘛,一府内杂事繁多,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啊。” 他说着,将修水坝的明细单交到杜玉霖手上。 杜玉霖扫了一眼,除了粮户承诺免费出工外,条条款款都是在要钱啊。 将明细放到桌上,杜玉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 “这里是白银一千五百两,修水坝应该够了。” 杜玉霖也并未多给太多,钱多了难免会让原本没有心思的人动了心思的。 可就是这些,孙葆瑨也还是够吃惊的了。 从来都是当兵的找府衙来要钱,还从未听说有给府衙钱的先例呢,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本能地就要往回推,但被杜玉霖挡住了。 “河水一天不治,百姓就一天受苦,我对天保证,这钱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分一毫盘剥而得,大人尽管放心拿去用。” 这话杜玉霖说得是半点不假。 之前北街干掉那些鬼子就得了系统的二十多根金条,再从之前杀人得的工资里凑点,他这钱可正儿八经的来源正当、干干净净。 孙葆瑨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这时,师爷也端来了茶水,倒了一杯送到杜玉霖桌前。 随后他也看到了桌上的银票,正有点懵,便被孙葆瑨拍了一下胳膊。 “这是杜大人拿来修大坝的钱,共计一千五百两白银,你这就拿走入账,明天咱就开始筹划动工的事。” 师爷眼睛一亮,朝着杜玉霖深深施礼,随后拿起银票离开了。 有了这层关系,孙葆瑨明显对杜玉霖的态度友好了太多,脸上也泛起了笑容。 “大人进姚南境内也快两月了吧?” “是,因瞻榆县匪情紧急,所以就一直驻扎在那边。” 提到瞻榆,孙葆瑨又想起了另一个事,那知县吕世松不就是这杜玉霖亲手给毙了的么? 只是这事当时压根就没到他知府衙门,人家总督府那边亲自介入了。 “瞻榆百姓惨啊,吕世松那个混账东西,这事杜大人处理的好。” 杜玉霖轻松一摆手,“举手之劳。” 哎呀。 孙葆瑨一咧嘴,举手之劳就崩了个知县,看来就是自己做了类似的事,这位杜大人也一样是照毙不误啊。 孙葆瑨看了看门外,师爷还没回来。 “杜大人这么晚来,还有别的事吧?” 杜玉霖喝了口茶,点点头。 “确实有,事也不大,就是今晚我要杀些人。” 刚拿起的茶杯再次颤抖着放下,孙葆瑨诧异得看着对方。 杜玉霖淡然道:“姚南县有倭国人,你知道么?” 孙葆瑨点点头,“有耳闻。” “对,今晚我就要对他们下手。 说着,杜玉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个不留,全宰了。” 孙葆瑨彻底坐不住了,这是自己该知道的事么? 看他这慌张样,杜玉霖仰头笑了起来。 “哈,大人别担心,提前告诉你总比事后才知道的强。咱们可以统一下口径,方便将来好脱责啊。” “那就不能不杀人么?” 杜玉霖摇摇头。 “必须要杀,白城罗家灭门的事你可知道?” 孙葆瑨点头。 “那便是这群倭国人所为。” “啊?他们敢......” 说到一半,他便停住了,倭国人在东北,有啥不敢的? “那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事情结束后,只上报总督府姚南县被马匪袭击即可。此外,我从未来过这里。” “哦,好。” “那师爷嘴严么?”杜玉霖眼中露出寒光。 “啊,严啊。那是老家带的人了,这个杜统带放心。” 杜玉霖盯了他看了几秒,才收回目光。 “那我就去办事了。” 说完,他起身出屋。 孙葆瑨也跟了出来,可当他到院里时,已然没了对方的踪影。 师爷这时也刚放好银票回来,看见这情形就是一愣。 “杜大人呢?” 孙葆瑨瞪了他一眼。 “什么杜大人?哪来的杜大人?” “啊?这......” ............................... 姚南县东,有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 当杜玉霖到达这时,已然是后半夜了。 安庆余、徐子江,带着一百八十余名别动队队员,已然埋伏到外围的山坡背面。 打开“态势感知”立体图,几十间房屋内皆是一个个的红点,整个村庄竟全都是倭国人伪装的。 这也难怪,姚南本就到处是荒地,这些年朝廷一直采取招垦政策,有大量外来人迁移至此。 而处心积虑抢夺东北的倭国人,便是利用这个机会渗透进来的。 只是没想到,整个村子竟都是鬼子。 但这也有一点好处,杀起来可就没什么顾忌了。 观察得差不多后,杜玉霖开始分配起任务。 他先看向安庆余。 “带三十人随我先潜入,尽量多杀。” 然后又看向徐子江。 “里面一旦开始交火,你便带所有人冲杀进去,动静尽量要搞大点。” 见二人没有异议,杜玉霖身子转向村落。 “行动。” 155 满铁总裁,后藤新平 不到半小时就结束战斗,全歼了村内的所有鬼子,最后一声枪响停止时,天都还没亮。 村子里烟雾弥漫,一些房屋已然起了火,外面地上的鬼子尸体零零散散并不算多,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这事在几天后传到奉天满铁株式会社总部后,恐怕他们高层都会震惊吧? 几年苦心经营的大窝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人给端掉了。 这边除了几名别动队员负了点轻伤,就全都是收获了。 长短枪支、武器弹药翻出来了一堆,都被堆放到村中央的一处空地上,而杜玉霖此刻就蹲在一边看着士兵们倒腾呢。 既然要伪装成马匪抢劫,那自然就要演的像一点,他下令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就都要搬走,然后再放火烧了这些房屋。 这时,徐子江从一间比较大的房子内抱出来一个筐,装得满满当当。 “当家的,这里面死的俩人应该是头头,好东西也算不少。” 杜玉霖站起身,背手走到筐前。 从战斗结束后系统给的金条看,除了九十七根小金条,确实还有一根大金条,那就说明这屋中有人是少佐军衔。 屁的南满铁道株式会社,就是个军队伪装成的公司。 筐里乱七八糟装了不少东西。 碎银子、银元票、倭元、手枪、望远镜、水壶、靴子,都是这屋内两个人的随身物品。 杜玉霖嫌弃地翻了几下,视线被底层的一个小本子吸引了过去。伸手取出来,一张照片便从书页里掉落到了地面上。 徐子江过来捡起,交到杜玉霖手上时还忍不住说了句“这日本娘们还挺俊”。 杜玉霖扫了一眼就将照片丢到了一旁的火堆里。 “再俊,屋里那死人也见不到了。” 打从甲午战争后,吃到战争红利的倭国举国疯狂,尤其是沙倭战争打败沙国后,侵华的野心更是暴露无遗,这也影响了无数倭国青年加入到这扬自认为必胜的狂欢中来。 但侵略就要付出代价,像这种客死异乡、与爱人无法再见的事,就是鬼子理所应当的下扬。 对此,杜玉霖不但没有一丝惋惜,反而觉得是倭国人自作自受。 整本笔记都是用倭文书写的,但这对精通倭语的杜玉霖并不是问题。 随便翻翻,大概能确定这是本工作生活日记, 它主人的名字叫后藤翔太。 杜玉霖边翻边问徐子江。 “屋中两个人里,有个很年轻的?” “有,看样子也就二十左右岁。” 没再言语,杜玉霖变得专注起来。 这时,安庆余也带人过来了,见当家的正聚精会神的看东西,也没敢打扰就站到了徐子江的一旁。 杜玉霖原本的脸色还算轻松,但后来眉头便皱了起来。 笔记里尽管都是些和工作、生活相关的琐碎事,但他却还是在字里行间读出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首先这个叫后藤翔太的人本身就很不一般。 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能在满铁株式会社里身居高位? 倭国的等级制度可是很严格的,如果背后没有如菅原永孝那样的大家族背景,是很难达成阶级跃升的。 笔记中写到最多的,除了有对爱人的思念,便是对父亲大人们的挂怀了。 [老人家听说日前去了四平,希望他身体康健。] [今天 x 君又想送我东西,但被我严辞拒绝了,绝不能让父亲大人因我而蒙羞。] [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奉天了,父亲答应会亲自回国主持我和悠美的婚礼的。] 这种话几乎每隔几页便会出现一次,这后藤翔太对他父亲已经达到了崇拜的地步。 仰起头,杜玉霖眯眼琢磨着。 满铁身居高位,现在居住在奉天,姓氏是“后藤”。 一个人的名字自然地浮现在杜玉霖的脑海中。 现任满铁株式会社总裁,后藤新平。 要说此人,至少从倭国人的角度看,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后藤本是一名医生,后来却机缘巧合进入政界。 先是出任台省总督府民政长官,其颁布“保甲条例”仅用五年就彻底平息了省内的叛乱,被其杀害的百姓多达三万三千人。 在沙倭战争结束后,他又被老上司儿玉源太郎推荐,出任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首任总裁,臭名昭著的满铁调查科便是他一手创建的。 同时此人还是个战略家,在他著名的“文备武略”殖民思想中,多次强调以大连为中心,利用铁路、殖民、特务等方式逐步侵占东北的观点,这后来倭军武力全面入侵奠定了理论上的依据。 1908 年 7 月,就是两个月后,后藤卸任总裁并回国。 其后此人的仕途更是平步青云,先后做过内务大臣、外务大臣和京都市长等多个要职。 并于 1928 年参加了新天皇的继位大典,被升为了伯爵。 一年后,死于去国内西部一次演讲的途中。 后来倭人评价他到,这是一位本国近代少有的、具有战略眼光的实干家。 评价确实不错,但若放到华国人的眼中,他便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一肚子坏水的狗强盗、老王八、杀人魔了。 杜玉霖合上笔记本,脸上闪过一抹阴冷。 七月末就卸任了? 你那用华国人鲜血冲出来的仕途,还想往下走? 既然我来了,老狗你就回不去了。 今天杀你儿子,过些天就去奉天要你狗命。 平复了一下心情,这事还不急,优先处理眼前的吧。 他从本子后面撕了张空白纸,又从空间里取出笔,写写画画一番后,将纸条交给了徐子江。 “你带人潜入姚南县,就按这上面的店名去找,都是些特务据点,有机会就清理掉,任务完成后来瞻榆与我会合。” 这些店名是他从笔记本上的工作记录部分获知的。 后藤老小子这儿子不知道是细致还是彪,或者压根就没想到这趟出来会有风险。 他竟将与姚南县内的特务据点往来记录写得清清楚楚,只需要按图索骥,就能扫清潜伏在这里的所有敌人了。 徐子江扫了一眼纸条,确定内容后都明白后便一点头,说了声“是”转身去点人去了。 安庆余一皱眉,不明白这事为啥不让自己做,于是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大人,那我呢?” 杜玉霖斜眼看了他一眼。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安庆余眼睛就是一亮。 “哦?是啥任务啊?” “回家找你爹。” 156 解救安遇吾 但杜玉霖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对,找你爹这事很重要。” 他这话一点不假。 马上这就五月下旬了,而围剿马匪的作战也进入到了一个很微妙的时期。 别看他这边一直忙活着别的事,但张作霖那边却已经和马匪打得昏天黑地了。 张部在四月末退回安达厅休整几天后,于五月初就再次进入草原,而且这次走得比之前还要远。 二十天以来,他的部队在广阔的草原上,与牙签驱麾下骑兵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你追我赶竟然打到了扎鲁特旗还要再往西北的地方。 到了这里就已经是草原深处,不但要面对马匪的日夜骚扰,风沙、蚊虫、草原狼这些大自然的敌人也让老张是苦不堪言。 因为缺乏草原作战经验,加上愤怒冲昏了头脑,张作霖的部队是在物资都没齐备的情况下出击的。 这里日夜温差大,最先受不了的便是陶历卿这种文人参谋了,没几天就身染恶疾,需要有人背着才能行军。 这里的蚊子个头跟蜜蜂差不多,名为“瞎虻”,咬人十分厉害。经常成群飞来,糊到不加防备的人身上,一夜间就能把大活人的血给吸干,不少士兵都着了道。为了防止叮咬,所有人不得不把棉布蒙到头上才能移动。 而比这蚊子更讨厌的是狼群,四处捕猎落单的人,派出去探路的“跑拔子”,经常就只剩匹马跑回来,人早被狼给吃掉了。 这些因素综合到一起,就使得张作霖的部队跟个瞎子似得,在偌大的草原上却寸步难行。 这些问题在牙签驱那边虽然也有却要小得多,这些马匪大多都是草原长大的,深知在这里作战的秘诀,不但没影响战斗力,反而还经常回头来偷袭。 这此消彼长下,张作霖可就吃了大苦喽。 队伍经常被折腾的顾头顾不了腚,今天死几个,明天失踪几个,要不是他平日里对部下够好,手下士兵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了。 杜玉霖一直都在“战略地图”上留意双方的动向。 从前天开始,张作霖的部队突然撤回到扎鲁特旗。 而牙签驱的队伍则来到了科尔沁右翼前旗西南一点的地方,这应该是他的巢穴所在。 如果按照历史的走向,张作霖此时恐怕在琢磨着如何与马匪决一死战的事了。 既然草原上抓不到人家,那不如就直捣黄龙,攻其老巢。 若到了这步,安庆余的父亲安遇吾,危矣。 历史上,就是凭安遇吾卧底换来的地图,张作霖才找到牙签驱老巢的,当然代价就是安遇吾被大卸八块挂到了树上。 可凭他和张作霖的关系,就算自己去明告诉他此行必死,这人还是会去的,“堪比及时雨”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这个结果杜玉霖当然是一百个不想看到。 当初读史书时就已然为其死难过,何况如今自己还与其相交,并成了安庆余的上司了呢? 所以,一定要救下他。 想来想去,唯一的方法便是在张作霖的人到之前,就将安遇吾给骗出去。 而能干成这事的,除了他儿子外都不行。 看着安庆余满脸的不解,杜玉霖耐心解释起来。 “你爹跟张作霖关系如何?” “铁啊,老铁了,那二人穿一条裤子的。” “如果张作霖求你爹来草原帮忙,他会来不?” 安庆余歪着头,“我爹能帮上啥忙?” 杜玉霖无奈摇头。 “看不起你爹呢?他的朋友不仅遍布东北,甚至马匪里也有啊。若是张作霖求他做内应,以此来找到马匪老巢,你觉得这事凶险不?” 安庆余的眼睛缓缓瞪大,他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若真是这样,凭父亲的性格肯定不会犹豫就同意的。 想到这,他的语气变得焦虑起来。 “真能有这事?” “那你觉得呢?”杜玉霖反问。 安庆余扭头就要走 ,却被一把拉了回来。 “多大人了?还这么毛躁。” 杜玉霖说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封信。 “左手这封给你爹,右手这封给你娘。给你爹这封信里,我拜托他跟着你去趟海参崴,我的借口是让他帮我找些关系,看看能否买到做零件机器。若这事办完还没过六月,你就再带他去延吉银矿那边走一圈,千万不要回家。” 安庆余“嗯”了一声,将信揣到怀中。 杜玉霖继续道:“至于给你娘这封,就是实话实说了我的看法,她能明白我的意思。你们娘俩要合作把这出戏演好,不能让他见到张的使者,明白不啊?” “明白。” 安庆余显然已经在内心有了判断,语气坚定了不少。 杜玉霖用力按了按他的肩头。 “去吧,这边你不用。” “大人,保重。” 抱拳行礼后,安庆余转身大步离开。 杜玉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深呼口气。 让该死的人早点去死,让该活的人好好活下去,也是他这一世的目的之一啊。 ........................... 三天后,瞻榆县县衙议事厅。 杜玉霖召开了一次扩大军事会议。 许彪、宋大宇、邱天明、黄瑞、赵猛、李景林、徐子江等部队高层皆在座。 黄瑞此时已经被恢复了部队指挥权,但仍是代理管带,需要通过未来的战斗表现来决定是否被再次扶正。 杜玉霖目光炯炯,扫视着在扬的一众将官。 “诸位,我部入姚南已近两月,初期虽取得了些战果,但这一月却寸功未立。如今各营人马已然休整完毕,正是出击的好时候,望诸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奋勇杀敌、再立新功。” 在扬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站起,同时应了声“是”,其中黄瑞的喊声是最大的。 杜玉霖目光也就顺势看向了他。 “三哥,既然斗志这么高昂,那可就先派你喽。” 黄瑞脑袋一晃、嘴一撇。 “没问题。” “二营代理管带黄瑞听令,即刻率本部人马开赴科尔沁右翼前旗建立防御,等我下一步命令。” “是。” 杜玉霖又看向李景林。 “李景林听令,命你率四营前往突泉县,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二营。” “是。” “一营管带许彪听令,即刻率本部人马前往姚南县西侧布防,谨防马匪绕路对府衙偷袭。” “是。” “邱天明、徐子江听令,带上本部全部骑兵随本统带出征,这次咱们要围歼白音大奔。 “是。” 157 马蹄声北去 许彪第一营驻扎于洮南县的西北方,他的主要任务是以此地为中心,看护好瞻榆、姚南、白城一线,防止马匪进入此地侵扰。 李景林的第四营则驻扎在突泉县附近,这里距离战扬更近了一层,进可以协助二营进行围剿,退可以与许彪会合进行防御,是稳扎稳打的一步棋,这也跟他部队目前的编制小、作战经验不足有关。 就只有黄瑞的第二营较为激进,他的部队完全越过了科尔沁右翼前旗,已经到了更北面的大石寨附近才停下。 这些部队的动向,杜玉霖通过“战略地图”都能做到了如指掌,对各部的行军速度、效率也都算满意。 至于第二营的冒进行为,也算是可以理解吧,之前黄瑞当众挨了板子,赵猛插着耳箭游街,确实算是丢了大人,想找回扬子的心情能感受到。 但在之后见到黄瑞时,杜玉霖肯定还是要批评他几句的,毕竟不是每次如此冒进,都能保证部队的安全的。 若不是他可以通过“战略地图”洞悉马匪那边的动态,就黄瑞这个走法,还不打乱了所有的安排?若万一被人偷袭,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要知道,黄瑞那还有四挺马克沁和十几门小山炮呢,这要被抢了或毁了得心疼死啊。 好在,敌方已经采取的是龟缩防守的策略。 也许是被杜玉霖的突袭打出了阴影,白音大奔的队伍在进入五月后,就再没有大规模的出战过。 偶尔几次小规模的袭扰,也都是虚晃一枪就撤了,看起来更像是在应付领导布置的任务。 毕竟这个年头,你不管是做匪还是当兵,手底下有人有枪说话才硬气,要要实实在在的把队伍打光了,他还真能指望那陶克陶胡给他补么? 所以整个五月,白音大奔就躲在科右前旗西南的老头山附近,装起了龟缩老王八。 正是因为这个,黄瑞二营的冒进杜玉霖才没制止。 但他已然派人带去了自己的命令,二营在得到命令前不允许再前进一步。 而此时,杜玉霖带领的第三营骑兵和侦查处别动队,正在一条小河边休息呢。 杜玉霖席地而坐,观察着面前漂浮的“战略地图”。 巨狼吞日趴在他身后,时不时的用头拱一下主人的后背。 邱天明沿着河边到处走动着,这检查一下马、那跟士兵说几句话,忙得脚打后脑勺。 而徐子江则是去小河边打了袋子水过来,递给了杜玉霖。 “大人,洗个脸吧。” 他很懂事,只要在军队里,就会把称呼由“当家的”改成“大人”,尽量不强调自己是出身青马坎的这个优势。 杜玉霖“嗯”了一声站起身,手接着徐子江倒下来的水,痛快地洗了洗脸和脖子,整个人看起来立马就干净清爽了不少。 “草原打仗是真苦啊。”他不禁感慨。 以前读书,对此地的描述也就“风吹日晒”、“风餐露宿”几个词给打发了,可这份难只有真的在这骑马奔波多日后才能体会啊。 可也正是这份难,才使得朝廷不愿来管,放任一群蒙匪做大做强,结果倒成了沙国切割本国领土的利刃。 所以他下定决心,就算再苦也要坚持下去,从这个时候就把这股子反叛势力打压住,从他这决不允许蒙省在分裂出去。 徐子江见当家的在感慨,也跟着絮叨起来。 “就是啊,这茫茫草原,咱们到哪去找马匪啊?要是这么走可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杜玉霖制止了。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别动队的情况如何?” 徐子江一缩脖,知道是自己多嘴了。 “啊,没问题,不少人也来过这边。” 杜玉霖这才点点头。 这时,邱天明可算是忙活差不多了,小跑到这边来。 “大人,你可太有先见之明了,提前做好的那些头套、被褥和药材管了大事了。” 杜玉霖则露出了“这都在意料之中”的笑容。 “那就好啊,什么都没有士兵健康重要。” 早在五月,他就已经找到了瞻榆县的几家裁缝铺,请他们用纱布做了几千只头套,造型就跟抢银行的劫匪差不多,主要就是为了防“瞎虻”袭扰的。 现在瞻榆的百姓,只要一提杜大人哪有不感恩戴德的,都抢着帮忙,短短几天就忙活出来了。 此外,部队还提前带了厚被褥,防晒的、防虫咬的药材,总之比张作霖入草原时准备的充分太多了。 进入草原这些天,就没有出现过一例因为自然条件所导致的减员。 至于狼群就更不用担心了,杜玉霖又不需要什么“跑拔子”去探路,加上有吞日在,它偶尔的一声狼嚎也挺能清扬的。 杜玉霖朝二人一招手,随后就蹲到了地上。 邱天明和徐子江急忙围了过来。 “下一步,我们要往北走。” “咱不找白音大奔了?”邱天明有些疑惑。 杜玉霖摇摇头,这些天他一直都想抓些白音大奔派出来的队伍打,但那老家伙是吃了秤砣铁心要当乌龟了,压根就不出来。 但若让他带着全军直接去老头山硬攻,就算赢了那个损失他也不想承担。 正发愁下一步如何走呢,老天就又给他送来了一支小怪练级。 那陶克陶胡突然就派兵南下了。 哼,白音大奔龟缩不出,看来这生气的可不只是杜玉霖啊,想来这队伍就是陶克陶胡派来来督战的。 若是自己绝对占优势的运动战,那就可以打一打了。 杜玉霖捡起石头,开始描画起来。 “白音的队伍大概在这里,但他已经多日不出了,那我们不妨北上看看,也许能遇到后方派来增援的部队。” 邱天明和徐子江面面相觑,他们都不太理解杜大人到底是凭什么如此认为的。 其实对于杜玉霖来讲,如何把谎编的圆满才是更具有挑战性的事,但若实在讲不通的话,那就这么地了,谁是大人啊? 所以这次他就选了这个做派,脸上满是“优势在我”的不容置疑。 “都去准备吧,不去看看,谁知道碰不碰得上呢?” “是。” 邱、徐二人应了一声后,便回去集合队伍了。 十分钟后,近千人的骑兵队列队完毕。 所有士兵皆套上了黑色头套,队伍平添几分肃杀。 杜玉霖高举手臂,然后缓缓指向前方。 风沙渐起,马蹄声北去。 158 来抓我啊,大傻逼 一支六、七百余人组成的杂乱队伍正缓步前行。 虽然这些人都是马匪的装扮,但给人感觉就极为奇怪。 比如一部分人压根不骑马,完全是步兵做派。 比如一部分人压根就不是蒙人,而是大鼻子、白皮子的沙国人。 这便是陶克陶胡派来督战的队伍了。 白音大奔自从进了五月就龟缩不出,使得之前突袭姚南府的成果荡然全无。就连被毁的最惨的瞻榆县,听说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这个结果显然跟陶克陶胡及他背后沙国高层的预期严重不符。 他们的目的是要先搅乱姚南府。 然后再南下开通、四平,趁乱破坏掉沿路倭国正修建的满铁支线。 沙倭战争结束后,尽管沙帝已经不再奢望能独吞东北,但扩大一些地盘并阻止倭国北上还是可行的策略。 为此,在沙国军方授意下,陶克陶胡才不得不派兵南下。一方面是给白音大奔撑腰,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威胁吧。 尤其是沙国还派了一营士兵过来,就更增加了陶克陶胡的信心,难道这东北还存在能打过沙国陆军的势力? 反正他是不信的。 当然,同样有这种绝对自信的还有沙国兵带队的伊万营长,这从他撇嘴腆肚子、一马当先的姿态就能看得出。 这一脸的不服不忿啊。 也难怪,人家是刚从欧罗巴西线调过来的,对华国的印象仍处于十年前闹义和拳时的样子。 当他听说自己前任,那个三十一步兵师的家伙竟然死在了华国境内,他简直是无法理解。 怎么?华国的猴子都用枪了?他们不该是用长矛的么? 打心眼里,他就看不起华国人,当然也包括了一起跟来的这些马匪。 一群骑着马的猴而已。 所以,在那个叫黑虎的马匪头来说话时,他是真懒得搭理。 从“黑虎”这外号就能看出来,那人是个魁梧大汉,因为常年的草原生活,他的皮肤变得黝黑锃亮的。 他可是陶克陶胡最信任的部下之一,这次被派出来担负了陶克陶胡逆转局势的巨大期待。 也因此,黑虎对于这位洋大人慢吞吞做派实在是受不了,连续忍了几天没敢说,可这眼见着都过六月了,再不说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他带着狗头翻译,来到了伊万营长面前,先在马上恭敬的鞠一躬。 “伊万大人,咱这个行军速度可不行啊,得再快着点。” 翻译将黑虎意思刚转达过去,这个伊万营长就暴怒起来了。 砰。 他先是一脚踹到翻译胳膊上,将他从马上蹬飞了出去。 然后拔出随身手枪指向了黑虎,用华语很生硬地说了个“滚”。 黑虎深吸口气,压了压心头的愤怒。 他也没在乎指着他的枪口,先跳下马扶起那翻译。 简单看了看,那条胳膊已然骨折了。 黑虎一抱拳,没说一句话就扭头扶着翻译离开了。 伊万得意洋洋地收起了手枪,还朝身边跑过来的卫兵一撇嘴,随后这几个沙国白皮蛆便一起扭动着大笑起来。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山丘后的杜玉霖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 杜玉霖眯起眼,撇了撇嘴。 毛熊当年这霸道模样,可不像后世看起来那么憨厚啊。 其实若从这个时代的华人视角去看,沙国人远比倭国人更让人憎恨。 倭国人是心思恶毒的坏蛇,此时还没有彻底解冻,至少还会假装谦卑地盘起身躯。 可沙国人就不同了,它是一只毫无信义的蠢熊,只要能力够强,就会将巴掌豪不讲道理地拍过来,打死人后贪得无厌地侵占土地。 而东北,就夹在这么两个国家之间,实在也是够倒霉的。 北抗沙国、南拒倭国、西进中原,这便是杜玉霖这一世的主要目标,迟早有完全收拾掉这些坏东西的一天。 可事总得一点点做,坏蛋也要一个个杀啊。 想到这,杜玉霖缓缓退回到沙丘北面。 后面只有徐子江和他的一百多名队员,而邱天明则早按照杜玉霖的指示迂回到了马匪部队的西侧了。 “我去诱敌,你们就在准备伏击。” 徐子江一听这话就有些急。 “大人,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杜玉霖坚决地摆摆手。 “这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快去准备吧,这是命令。” “是。” 徐子江不敢再多说,轻轻到后面张罗去了。 又等了一会,杜玉霖见所有人准备差不多了,便上了“雪里豹”。 吞日起身就要跟上来,却也被制止了。 “在这等我。” 说完他先往南兜了个小圈后,再朝马匪队伍迎面走去。 杜玉霖并未穿巡防营的衣服,仍是一身黑衣,只是多日的奔波已然让他人看起来脏兮兮的。 所以在他刚出现在马匪队伍的对面时,也都没有引起太大的慌乱。 马上的他还故意装作摇摇晃晃的,好似一个迷了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的旅人。 黑虎带着断了胳膊的翻译再次来到伊万身边。 “大人,草原里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可这沙国大熊此时却装起了高深,一指对面那人。 “让他过来,这人是从南面来的,我们也许可以问出些情报嘛。” 黑虎鼻子都歪了,就算人没问题,就这么个要渴死的货,能有个屁的情报啊? 这沙国猪肯定是脑子从小就冻坏了。 但他又不敢违背洋大人的意愿,转头离开躲得远远的。 伊万并未让部队停下,与那黑衣人相向而行。 随着二人越来越近,他也看清了黑衣人的长相。 年纪不算大嘛,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危险呢? 这时,黑衣人晃晃悠悠的伸出了双手,就像在向他求救。 就在伊万要回头叫卫兵过去帮忙时,却出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那两只原本空空的手上,就那么凭空出现了两支驳壳枪。 啪啪啪啪啪...... 随着枪口的火花泛起,数发子弹脱膛而出。 伊万身边跟着几名卫兵转眼就被爆了头,一部分血点溅射到了他的脸上。 他本能的压低了身子,却还是中了招。 肩头、大腿几处中枪,好在都不是致命伤。 强忍着疼,伊万怒目看了过去。 只见那黑衣人对着他晃了晃脑袋、勾了勾手指。 奶奶滴,这不用翻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来抓我啊,大傻逼。” 159 围歼伊万营 他们握紧了枪柄,呼吸逐渐急促。 之所以会有些紧张,部分是因为战斗即将开打,而更大的原因则是在替杜统带担心。 白马上的杜玉霖,正打马扬鞭朝这边狂奔着,而在他的身后,则跟了三百多头白皮鬼子。 人心都是换来的。 即便这些队员中大多是土匪和农民出身,但也从杜玉霖的一次次作为中看出了一个道理。 这个杜统带、大当家的,是真的在乎他们这群兵的。 几乎每次作战,他都会把保障弟兄的性命放在重要位置,以此为前提制定作战计划。 很多扬合都是他一马当先打头阵,反倒是这群本该被用做炮灰的小兵们,扮演了最终战扬收割者。 这次作战也是这样,仍是杜大人独自吸引火力,而他们这群兵猫在这在坐收渔翁之利。 徐子江使劲咬着嘴角,低声对周围的人说到。 “各位,上哪去找杜大人这样的当家人?一会都给我把把招子放亮了,可别给咱别动队丢人。” 没人回应,只是队伍中的喘息声又浓重了几分。 与这边沉默截然相反的,则是吵吵叨叨地追赶着杜玉霖的沙国兵了。 在伊万营长的驱赶下,他们发了疯的朝着杜玉霖狂追。 一些原本没有马匹的家伙,竟就直接抢了马匪的来骑。 尽管伊万肩头、大腿中枪,也只是拿出布条勒紧了伤口后就跟了上去。 他以圣父、圣子、圣灵发誓,只要抓到这黑衣小恶魔,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转眼间,马匪的队伍已然都乱套了。 有在前面追的,有在后面撵的,还有在后面拦着的。 而拦着的人,便是陶克陶胡得力手下,黑虎了。 他干马匪很多年了,对危险感知要灵敏得多,一看杜玉霖的身手就已经察觉到其中必有问题。 所以,当他看到伊万发出的追击命令时,直接选择了无视。 他让自己人全都按兵不动,就算有几个沙国兵过来催促也毫不理睬。 你们这群白皮猪不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么,那就去追吧,且看这大草原会落下怎样的惩罚吧。 草原会不会有惩罚不知道,但杜玉霖肯定会的。 之所以没有一枪崩碎沙国营长的脑袋,就是为了要造成此时的混乱局面。 他继续往徐子江的山丘处狂奔,也同时要留意速度,不能让追兵觉得没有希望了。 一旦发现后面有减速的趋势,杜玉霖就回身开上几枪,挑衅式的打倒几个人后再继续跑,搞得追兵各个血压飙升。 可奇怪的是,不管他们怎么打,那人就好似能提前预知危险,微微拉动缰绳就躲过了危险的攻击。 他们又追了三、四里,突然发现那黑衣人竟慌不择路上了一处丘陵,这直接导致马匹的速度减缓了下来。 机会来了。 伊万冷笑着抽出腰间的骑兵剑,剑尖指向那人背影。 “冲上去,我要活的。” “乌拉。” 沙国兵“嗷嗷”的铆劲往前干,眼见着距离黑衣人是越来越近。 突然,那人腾空跃起,落地后顺势翻身趴伏在地,而那马儿兀自朝远处继续飞奔而去。 就在黑衣人落地的同时,山丘上竟同时抬起了无数颗带着黑头套的脑袋,在脑袋举得是黑漆漆的驳壳枪。 脑袋不灵光的沙国人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前排的人开始下意识地猛拉缰绳,结果却变得更糟了。 有的人直接被马甩了出去,还有一些则是让后面来不及刹马的兵给撞飞了。 “给我打。”杜玉霖果断发出命令。 啪啪啪啪啪啪...... 近二百支驳壳枪同时开火,子弹雨点般打向沙国士兵。 瞬间沙国那边人和马就倒了一片,冲锋时喊出的“乌拉”变成了哀嚎时叫出的“哇啊”。 而那个大伊万营长,要感谢自己受伤跑慢了,这才躲过敌方这首轮袭击,他急忙拉住缰绳,马儿识相地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伊万意识有点恍惚,还是没太搞清楚状况。 面前的部下一个个倒下,还有个士兵在拼命的跑向这边,却在半路被乱枪打死。 他又往回看看,这时他想起了跟来的马匪? 可那个混账正在组织手下逃跑呢,完全没有过来营救的意思。 愤怒的空挥了几下骑兵剑,必须活着回去向上级汇报情况,要好好惩罚这个临阵退缩的马匪。 在找到临阵退缩的理由后,伊万调转马头,看都不看自己士兵一眼,就要开溜。 但就在此时,手臂上的汗毛却莫名其妙的竖了起来,来自本能的恐惧涌上心头。 伊万营长一激灵,快速的扫向周围,想找出这可怕感的来源。 终于,他发现了。 就在马旁边的草丛中,有一双狼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如琥珀般的眼眸中,映出了一个将死之人的倒影。 伊万营长丢掉剑要掏枪,却已然晚了一步。 巨狼高高跃起,撞掉手枪的同时,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脖子,利齿深深扎入动脉,鲜血随即喷射而出。 这时,几名侥幸没死退下来的沙国兵正好经过,伊万满脸是血看向他们,颤抖着伸出手求救。 但他失望了,那几个败兵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逃走了。 伊万营长的脑袋随着巨狼撕咬而不断晃动,瞪着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神采,他死在了这瞧不上的草原上。 但他也不用太过悲伤,那几个士兵在几分钟后,就被追赶来的别动队队员射杀了,他们之间的账就到地下算去吧。 放眼看向这片草原,沙国兵已死了个七七八八,全面溃散。 杜玉霖和别动队的士兵全部上马,开始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一个不留,都杀掉。”徐子江高声转达着大人的意思。 “是。” 二百来条黑影犹如地狱的招魂使,奔向四散奔逃的沙国兵。 杜玉霖骑马来到了那伊万营长倒下的地方。 这人太惨了,半个身子都差不多被撕咬碎了,心、肝、肠子拽得到处都是,只有两个大眼珠子还算完整,只是直勾勾的没了神采。 吞日的大狼头一半都成了红色,一看到杜玉霖就要扑过来臭贱,却被主人嫌弃地躲开了。 “以后咬死就行,这么脏的东西吃了坏肚子,知道么?” 吞日咔吧咔吧眼睛,低下了头,一口叼住地上的半个耳朵就吞了下去。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走吧,还有些脏东西没处理掉呢。” “嗷。” 160 惨叫响彻草原 一些被沙国兵抢走马匹的,只能与别人共用一马,总之当下保命比什么都重要。 可即便到了现在,黑虎都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遇到了哪股势力? 这也太强了,只一个照面就干掉了沙军的一个营。 若不是自己反应快,恐怕今天也得跟着一起搭进去。 好歹草原摸爬滚打二十来年,想抓住老子可也没那么容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绕过前面乌兰山就能回到索伦大营了,到时候再跟陶克陶胡合计下一步吧。 他想得挺好,不过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早在设计此次围剿时,杜玉霖就已然想到了马匪必然会从此处逃离,所以早就将邱天明的部队部署到了这里。 此时,八百骑兵就在不远处的山坡后,做好了最后的冲锋准备。 邱天明扭头,笑着向一名壮汉喊到。 “安达,我没骗你吧,跟咱们统带打仗是不是很过瘾?” 壮汉深深点头。 “是的,我额尔敦从心里佩服杜大人。” 话说额尔敦,便是邱天明之前在白城北招安的结拜大哥,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蒙人。 此人出身贫寒,自幼父母双亡,后来被逼无奈才做起了马匪。 因为人品、能力都好,在大头领战死后被兄弟们拥戴成了新一代头领。 可额尔敦跟牙签驱、白音大奔他们不同,他坚持只抢蒙省的富商和王公,从不欺负普通老百姓,同时也并不反对朝廷的招垦政策。 他反而觉得正是王公的自私抗拒,才导致蒙省的百姓生活越发困苦的。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这支队伍的生存空间变得越来越小了。 王公容不下他,马匪也同样容不下他,为了躲避追杀,他只能冒险往东跑,看看能不能有条生路。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巧这时邱天明的第三营被杜玉霖派进了姚南。 邱天明在得知这股马匪的头领竟然是自己结拜的安达时,毅然只身求见,经过几番苦口婆心的深谈,额尔敦终于决定带手下弃暗投明。 一开始,额尔敦觉得接受这招安也是没法子,就当做是权宜之计,若那杜统带表现出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形势好起来就立马带人离开。 可他万没想到,杜玉霖知道后亲自过来慰问了自己多次,好吃好喝使劲往他这拿,那态度十分的热诚。 最主要的,人家也不扯虚的干画饼。 先是定下了他的职务,第三营帮带。他手下的弟兄也不打乱,直接编成新骑兵队,继续由他统领。 然后就是换装备,三百兄弟人手一把最新款的“三八式”,这枪他之前都没见过。而他作为头领,更是得到了“骑兵款”驳壳枪和“大肚子”盒子炮两把好家伙。 最后人家也没忘了军饷的事,新建骑兵营的待遇都按照老兵标准来算,正兵每月六两,而自己这帮带则能拿到三十两啊。 有这个收入,谁他娘还当马匪啊? 于是他带着全体弟兄,心甘情愿地换上了巡防营军服,从此就跟杜大人混。 之后的两个月内,额尔敦也参与了一系列的剿匪作战。 救吴俊升、救张作相的战斗他都在扬,通过观察他对这杜统带更是佩服了。 这人不但作战勇猛、枪法出神入化,而且还满腹韬略,每每都能料敌于前。 不但仗能打得赢,而且损失还极低。剿灭几百的马匪后的死伤人数比自己去砸窑的伤亡还小。 这也太神了。 所以,在刚才邱天明问他“这仗打得过瘾不”时,他的回答是丝毫不掺假的的。 望着山脚那边匆忙北逃的马匪,他知道这次杜统带又是大获全胜。 额尔敦豪气顿生,指着山下。 “安达,咱们可也得抓紧行动了。” 邱天明点头,在马上调整了一下坐姿,随着他的手高高举起,坡后的八百骑兵齐刷刷踏马向前。 “冲。” 随后,他一马当先,额尔敦紧跟其后,所有人都狂奔而下。 刚才还在庆幸凭着自己智慧脱离了危险的黑虎,在听到“轰轰”的马蹄声后,吃惊的看向远处。 他起先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来的人也许是陶克陶胡的援军,可当他看清楚这清一色的巡防营军服时,心就彻底死掉了。 他急忙招呼着手下准备迎击,但此时已没人听他的了。 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连续经历暴击哪还有什么斗志而言。 这一团子人,就像突然发现了猎豹的麋鹿群,开始发了疯的四散逃窜。 可他们哪跑得过提起速的骑兵,很快就被黑色巨浪给吞噬了。 邱天明一手枪一手大砍刀,指挥着本部人马东抓西扑。 而额尔敦还处于过枪瘾阶段,手中大肚子盒子炮“啪啪”一顿猛射,就跟这辈子没开过枪似的。 跟在他后面的手下也都是蒙人,骑射功夫本就十分了得,再有了新枪加持,击杀效率也是杠杠的好。 就这不到三百的马匪,哪里禁得起这个玩法? 转眼间就被干掉了大半,只有一些马快点的还在挣扎着。 其中甚至有十几个人彻底吓懵逼了,还扭头往刚逃过来的南边跑,那自然就撞上了追击而来的杜玉霖部了。 啪啪啪...... 杜玉霖、徐子江他们没客气,一梭子就送这些人走了。 手下人顺势牵起了落单的战马,拉到了自己的队伍中来。 这广阔的草原上,猫鼠游戏持续了二十几分钟渐渐平息。 就连跑得最远的几名马匪,也还是被赶上的巡防营士兵射杀了。 就只有黑虎还活着。 他是被人用套马索绑起来,在地上拖到杜玉霖面前的。 这时,黑虎终于猜到了这支队伍的来历,杜玉霖的军队吧。 他挣扎着坐起来,刚想要说话,却突然卡住了。 一个巨大的狼头,缓缓从杜玉霖的马后出现,一点一点的接近了他。 即便常年生活在草原上,这么大个头的狼也他是第一次见,原始的恐惧从内心涌起。 他惊恐的看向杜玉霖。 “大......大人,我......我投降,我会说出知道的一切的。” 杜玉霖摇摇头,“不需要。” 然后他看向吞日。 “咬死就行,别乱吃脏东西了。” 嗷呜...... 一声狼嚎,一声惨叫,响彻了草原。 161 老头山下人头山 出兵前,他其实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在大草原上,巡防营的狗官兵还不都是白来送死的? 这次跟陶克陶胡出来,妥妥地能抢不少好东西啊。 尤其在他击溃吴俊升的骑兵营后,这种自信就更加爆棚了。 于是,他不顾跟牙签驱撕破脸,非要去攻打开通县。 一来那里油水大,二来还能顺道找找那杜玉霖的晦气。 可没曾想啊,这便是他倒霉的开始了。 不但进攻开通县失利,又在逃跑的途中被不知哪冒出来的一队黑衣骑兵给突袭了。 短短几天内,带出来的一千三百人就锐减到九百多了。 白音大奔心疼啊,这些人马他花了几年心血才养起来,但这败掉的速度太快了。 于是他跟副手巴塔尔一商量,决定先撤退。 等看清楚牙签驱和陶克陶胡的进展后,在决定如何走下一步的棋。 他想起在老头山那边的一处窝点,便带着马匪们来了这里。 老头山地处突泉县西北部,是丘陵与草原之间的过渡地带,相对高度虽不算大,但山势却颇为陡峭,怪石嶙峋,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当初正是看中了它的这个优势,白音才花钱在主峰的半山腰修了个寨子,囤积了不少粮食物资,并派人常年驻守于此,就是为了防备当下这状况出现的。 在白音大奔的认知中,这地方偏僻隐蔽,草原上又有牙签驱在那吸引火力,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被推到前面顶雷的。 所以他把队伍带到这以后,心就算是彻底放下了,山寨里的物资这几年的累积了不少,耗到来年都不是大问题。 到时候,巡防营官兵耗不起撤走了,再带人出去烧杀抢掠一番,又能多混个一、两年的好光景。 若能再掳到几个女人来,日子不就好起来了,哈哈哈...... 于是这一晃,又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天,白音大奔正在山洞内和几个小头目吃喝。 副官巴塔尔为白音的酒杯倒满了酒。 “大人,听说牙签驱那边的战事也很吃紧啊,咱们要不要......” 话没说完,白音大奔就不耐烦地抬手打住了话头,他知道巴塔尔跟牙签驱有点交情,这是想求自己去支援呢。 可真是个糊涂的家伙。 白音接过酒杯,顺势握了握对方的手。 “兄弟啊,现在什么局势你还看不清么?徐世昌老狐狸双拳齐下,这是要置你我于死地啊。一旦冒然南下,那杜玉霖从侧翼进攻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啊?到时候恐怕就要全军覆没的。” 巴塔尔是个糙汉子,一听这话也只能挠着头不再言语,头领说得好像也确实有道理。 “那就这么耗下去?” 白音大奔一撇嘴,满脸的不以为意。 “耗下去又如何?别说他们未必找得到此处,就算找到了,哼......” 说着他伸出了五个手指。 “没有死五千人的准备,别想攻到山上来。” 说完,他和周围的几个小头目都嚣张地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头目看看左右,也过来为白音满酒。 “头领,陶克陶胡已经第三次派人来催促发兵了,那边要如何应付啊?” 一听这个,白音大奔直接把酒杯里的酒就都给扬了。 “去他妈的陶克陶胡,让我们出兵还啥也不拿来。他就是个妄图空手抓住风的蠢货,以为有沙国人撑腰就能掌控内蒙乃至东北?做梦。不要管他,眼下有酒、有肉,就比什么都强。” 小头目被损的面红耳赤,悻悻地地回到座位后低头不语。 其他人却不管这些,原本就是不同的势力凑到一起的,就当看笑话了。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小马匪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 “头领,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啊。” 坐在末位的一个小头目起身就踹了过去。 “好好说话。” 小马匪被踹倒在地,满脸委屈地指着外面。 “朝......朝廷的巡......巡防营到山下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震得白音大奔脑袋嗡嗡的。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闲的没事来这干嘛啊? 由于太过惊慌,他起身时还将面前的小桌子撞翻了。 “来了多少?” “有千人左右吧,但都是骑兵。” 白音看了看巴塔尔和其他几个小头目。 “走,我们去看看。” “是。” 屋内十来人就跟着他来到了山寨围墙上的一处塔楼上。 这里居高临下,视野极为开阔。 果然,远处山脚下有一大队骑兵,队伍整整齐齐的。 其中八成是巡防营的打扮,而剩余两成则都是一身黑衣。 哎?我擦。 这群黑衣的不就是突袭过自己的那支骑兵么? 气死我也。 而更让他生气的,是在骑兵队的最前面,正有一人骑在白马上,双手张开朝着白音他们挥手呢。 随后,他将双手拢到了嘴边,喊了起来。 “喂,白音大粪,我就是杜玉霖啊,你的好大侄儿就死在我手,快下来找我决一死战啊。” 白音大奔眨了眨眼睛,看向周围的目光有些直。 “那小崽子喊我什么?” 他以为是自己华语学得不够好听叉了。 仍是之前那个不识趣的头目上前一步。 “他喊头领你是大粪呢。” 啪。 白音大巴掌就呼到了那人嘴巴上,直接把他打到了塔楼下面。 随后他狠狠地抓住栏杆,看向那黑衣人的目光透出了熊熊烈火。 “姓杜的狼崽子,我非杀了你不可啊。” 巴塔尔到底是心腹,还是能站在白音角度想问题的。 他凑过来低声道:“头领,切莫中了那小人的激将法啊。” 白音大奔深深吸口气,他焉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生气还是真生气的。 缓了一会,终于恢复点了理智,就算有气也得受着。 就算自己真出去了,真能打得过下面那千人骑兵队? 你看看那些士兵,一个个的头戴黑头套、腰挎盒子炮。 那看向山寨这边的眼神,全都充满了对杀戮和鲜血的渴望啊。 这他娘的到底谁是兵、谁是匪啊? 没等他纠结完,那黑衣小子竟又喊起来了。 “喂,大粪哪,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来,还请笑纳啊。”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骑兵开始有秩序的陆续下马,然后轮番走到队伍前面。 每名士兵身后都背着个布包,打开后一抖落,圆滚滚的头颅就掉落在地上。 一颗、两颗、三颗...... 一百颗、二百颗、三百颗...... 将近七百颗头颅最后积累成了一座小小的“人头山”。 这山高度肯定是比不得老头山的,但震慑性嘛,却远远超过了。 当所有士兵都放完后,杜玉霖才最后一个下马。 他也将背后的布包打开,拽出那伊万营长的头颅高高举起。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人头山”的最高处。 162 小意思而已 除了每天准点到山脚下喊几嗓子“白音大粪”外,杜玉霖就带着巨狼吞日绕着老头山到处溜达。 而巡防营的大部队则一直停在营帐附近,一部分人休息,一部分保持战备,完全不给对方突袭的余地。 刚开始几天,还有几伙马匪从后山离开打算去求援。 但无一例外的都被徐子江带人准确堵住了去路,先打死他们再砍掉头颅,带回来再堆到“人头山”上。 杜玉霖的想法很简单。 暂时不硬攻,一边耗着一边采取心理攻势,迟早会动摇这座山寨的根基的。 南边的牙签驱被张作霖部拖住,也藏到一处山中不敢露头。 北边的陶克陶胡刚被自己全歼七百人,短期内不会再南下。 从姚南到突泉再到这老头山一线,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运输粮食时只要多派点骑兵保护,即便有狼群也不足为惧。 可以说,他这边的补给是无限的,但对面山寨里嘛,粮食可不会从石头里冒出来。 当然,杜玉霖不会真耗到对方没粮,只要让马匪们觉得粮食迟早会没,就足以动摇其军心了。 与此同时,他也下令调黄瑞第二营和李景林第四营过来了,只等这他们一到,就发起总攻。 日子就这么又过去了四天。 到了六月末,气温开始逐渐升高,老头山山寨内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感。 巴塔尔愤怒的走入白音大奔的山洞。 “头领,有人逃跑了。” 白音噌地坐了起来,皱着眉看向副官。 原来就在一大早,之前被他先扬了酒又抽了嘴巴的小头目,带着他自己的一百二十人从后山悄悄走了。 他捶了一下地面,内心难免泛起了一丝懊悔,人得意时莫忘形啊,如今走了背字,之前愚蠢行为的后果就都找过来了。 巴塔尔等了一会不见白音下命令,只能开口询问。 “要不要我带人去追?” 白音大奔泄气地摇摇头。 “不用了,有人会替去追的。” 这话可确实不假,就在白音和巴塔尔说话的时候,杜玉霖已然披挂上马,带兵出发了。 只是这回杜玉霖没有带徐子江,而是选了三营的额尔敦队。 这着实让额尔敦有些受宠若惊,杜大人真没把自己当外人看啊。 这种意料之外的看重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不是对手下吆喝几句,就是来问杜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总之看起来有点狼狈。 杜玉霖倒也很理解他这种心态,以前在公司电梯遇到新员工时,他们也会如此表现的。 不过,这次带额尔敦出来,确实有提升他归属的意思在,他这种态度不恰恰说明有效果么,所以他完全没感到不满。 抽空看了眼“态势感知”立体图,杜玉霖扭了扭脖子。 看来这伙马匪并不傻嘛。 也许是有了经验,他们已然断定会再次遭遇到追击,竟率先在前面的山丘后埋伏了起来。 这群马匪竟然想打自己的伏击? 这可真是鲁班面前卖大斧,系统跟前臭装逼啊。 他缓缓抬起左臂,随后左手握拳。 后面的三百多骑兵开始减速,队伍渐渐停了下来。 额尔敦赶上来,“大人,有什么不对么?” “嗯。”杜玉霖指了指前面,“几里外的小山丘后有伏兵。” 额尔敦伸脖子往前面看看,确实连绵着几个起伏的山丘,可要说有什么异常他是真看不出来。 但他也没说啥,出来前邱天明特意嘱咐他,不要怀疑杜大人,他带兵从来就没出过错。 “那大人吩咐下来,我照做就是。” 杜玉霖双臂抬起,做了个左右合围的手势。 “分兵两路,你带人朝西北、东北走五里地后,再往中间回包过来,就能从两侧掏到那伙马匪的屁股了。” 额尔敦听着,尽量压抑着自己的疑惑不表露出来。 “那大人您呢?” “我仍这么正面过去。 “留多少人?” “三十人够了。” “是。” 额尔敦不再迟疑,回头去分派人马。 一会的功夫,两支百余人的队伍分左右离开,而杜玉霖的身后站着五十人。 杜玉霖无奈的耸耸肩,看来这额尔敦还是信不过自己啊。 没时间多想,他看向“态势感知”立体图。 那一堆被标记成红色小圆点,此时还老老实实的埋伏在那呢。 刚出发的己方部队,则正快速朝他们后面绕过去。 就在两支队伍到达最远距离开始往回窝的时候,杜玉霖一夹马腹,带着五十人朝那山丘冲了过去。 他边前进边发出命令。 “一会我开枪打哪,你们就跟着打哪,不要管那里有没有人。” “是。”身后五十名骑兵齐声回答。 随着杜玉霖的小队的逼近,山丘后面的马匪也越来越紧张,而那小头目眼中充满了杀气。 “都等我命令,优先击杀那带头的。” 周围的马匪用点头代替回答。 小头目屏息凝神地听着马蹄声,终于觉得差不多了,他腾地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老步枪就指向杜玉霖,同时嘴里高喊着。 “给我......” 可他还没喊完,随着“啪”的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已然从他额头扎入、从后脑穿出了,那带起来的血线溅了后面小马匪一脸。 接近着,啪啪啪啪......枪声大作。 杜玉霖身后的五十多人也开始了齐射,这让原本打算起身射击的马匪又都蹲了下来。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啊,这还提前射击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 “别废话了,大哥都死了,咱们赶紧跑吧。” 伏击的阵线转眼就崩溃了,原本趴在地上的马匪们纷纷后撤,找到自己的马匹后,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了。 可就在他们扯着裆往马上面骑时,身后的两侧又传来了“轰轰”马蹄声,各有一支百余人的骑兵队冲杀而来。 就这样三伙骑兵,从三个方向汇聚到了山丘后面。 枪声爆豆子般响起,子弹在空中交错呼啸而过,马匪们被打得东倒西歪,转眼间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额尔敦骑马来到杜玉霖身边。 “哈哈,过瘾,杜大人带兵神出鬼没,我太佩服了。” 杜玉霖收起枪,一脸的谦虚低调。 “小意思而已。” 163 张作霖遇袭 草原一处平坦空地上,张作霖的三营兵马就驻扎于此。 这三营分别是汤玉麟的第一营、孙烈臣的第二营以及丁喜春的第五营。 带兵入草原眼瞅着三个月了,张作霖这仗是越打越憋屈,闹了个损兵折将啊。 那群马匪比他娘的泥鳅还滑,仗着骑术好就四处乱窜,将他搞得焦头烂额。 先是三营和四营被打残,四营管带好兄弟张景惠也死了,队伍只能回到安达厅休整去了。 而新组建的两营兵实在难堪大用,纪律性、组织性都无法适应长时间的草原作战,也就只能负责一下沿线的后勤保障任务。 可就即便如此,他们还不时被马匪突袭,到现在死伤也有百人以上了。 现在老张手里仅剩的王牌就是跟随自己来的这三个营了,士兵都是从赵家庙、八角台一直跟过来的老人,而管带更是自己换命的好兄弟。 这要还打不赢马匪,他就只能收拾收拾回家去种地了。 此时夜已深,军营内静悄悄的。 连日的奔袭追赶,让每个士兵都疲惫到了极点,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就连大门外守夜的两名守兵士,也都靠着门杆蹲到地上,用枪杆拄着地,脑袋不断的摇晃着。 这时,两条黑影悄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手上的弯刀轻轻移动到了二人的脖子处。 在捂住他们嘴的同时,刀刃狠狠一抹,鲜血顿时从喉头处喷出。 这两名士兵几乎只是轻“呜”了一下后,便断气倒地了。 杀人者挺直身子朝外面一招手,几十条人影从黑暗处站起,弯腰快步涌入营中。 他们见到营帐就往里面钻,见到人就一顿连捅带砍。 霎时间,穿刺声、挣扎声、闷叫声从四处传来。 带头那二人看都不看这些小营帐,直奔中间的大帐而去,那里就有朝廷派来的狗官张作霖了。 眼看到大帐外了,他们同时从背后摘下了短弓,分别对着门口的守卫就射了一箭。 箭头直穿咽喉,卫兵皆一命呜呼。 二人快速钻进大帐,黑漆漆的一片,来不及多想,拔出弯刀对着地上的被褥就砍了过去。 砰砰砰...... 砍了几下后,他们发现这声音不对。 掀开被褥,里面却只有一捆子草,哪里有张作霖的身影? 突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低吼。 “妈拉个巴子的,想杀老子,也想瞎了心啊。” 惊得二人急忙回头看去。 只见角落处,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周身黑乎乎的,唯独那对儿眼睛犹如狐狸的眸子般明亮。 这人自然就是“剿匪”总指挥张作霖了。 多年土匪经历让他这人落下了个毛病,只要行军打仗,就从来不在自己的床上睡。 夜袭这种事他也干了多少次的,可不想自己的脑袋在睡觉时也被人给摘了。 尤其是到了草原后,他的警惕心就更强了,晚上总是把喂马的草料裹到被中,自己则抱着枪睡到门一侧的角落里。 刚才外面弓箭声一响,张作霖就已然醒了,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来了夜袭,便将自己缩到了角落,这才躲过了二人进屋后的扫视。 此时,他已然占据主动,那还有啥好说的。 扣动扳机,一梭子子弹射出,将进来的二人统统打死。 然后他窜到外面,朝着天上就开始连续放枪,并高声喊起来。 “夜袭啦,都他娘的别睡了。” 随后,营帐各处逐渐亮起了火光,四周枪声响成了一片。 好一会,才逐渐平息了。 汤玉麟、孙烈臣和丁喜春三名管带,也都提枪从各自的营帐那边赶了过来。 汤玉麟晃着大脑袋,上下检查着张作霖。 “老疙瘩,你没事吧?” “啊,没事,进来两个被我打死了。” 孙烈臣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这群马匪实在太鬼了,白天到处都找不到个影子,晚上却又这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张作霖皱着眉,双手使劲搓着头顶已长出半寸多了的头发。 忽然他一跺脚,好似想起了什么。 “陶历卿呢?陶历卿。” 陶历卿是他身边唯一的文人,担任着随行参谋一职,这人文笔好、做事细致。 张作霖总将他带在身边,既能随时写个报告、记个账,还能在自己遇到烦心事时聊聊天,总之是十分地看重此人。 就在前段时间,还发生了这么个事。 四月末退回安达厅休整时,张作霖的三夫人戴宪玉过来看他。 可就因为吃喝不合胃口,就数落起陶历卿来,这一下子就激怒了这个酸文人,他顺手就将一杯茶泼到了三夫人脸上。 那夫人好委屈啊,哭着喊着去找丈夫做主。 结果她反而被张作霖一顿训斥,在说了句“老子没你能再娶,没弟兄哪找去”的话后,将戴宪玉就给撵回家了。 这事不算大,却足以说明张作霖对陶的态度。 第二次入草原后,陶历卿仍旧跟在他左右,不想又身子弱染了重病,这才刚好没几天还在调养阶段呢。 他不会就这么被马匪给剁了吧? 张作霖边喊着边往陶历卿的大帐那边跑去,都没有发现自己现在连鞋子都没穿。 其他人也有点慌了神,压根都没起来去照看一下这个人,只能跟着一起往那边走。 可没走出几步呢,前面晃晃悠悠转过来个人,手里握着一把枪,披头散发、满身血迹,正是随行参谋陶历卿。 张作霖一看他没事,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小跑着过去接过他的枪,然后双手扶住他。 “哎呀,老陶啊,吓死我了,这你要被人咔嚓一下脑袋分家,我可咋跟你媳妇、孩子交代哦。” 陶历卿也顺势就蹲了下去,身体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好一会,他才说出话。 “多亏昨晚你逼我抽了两口烟,这才没睡实在,否则此时我都就走到孟婆那了。” “哈哈哈。” 周围几名管带都笑了起来,军营里有个被夜袭吓成这样的家伙,也算是个稀罕物了。 这时一名哨官过来报告。 “统带,夜袭咱们死了三十六人,打死马匪十二人。” 张作霖深吸口气,“妈拉个巴子的。” 再这么耗下去非玩完不可,他看了看南边,也不知道自己派去请安遇吾的人走到哪了? 焦躁地刚想踱步,一块石子咯得他脚丫子生疼,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 看了眼蒙蒙亮的天色,他转身往帐内就走。 “都进来,咱合计合计。” “是。” 164 两砖头子砸晕他 他们现在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里。 探路的“跑拔子”,要么被马匪打死、要么被狼群咬死,可出去人多了又太招摇,根本探不到有用的消息。 若是带着一大群骑兵瞎撞,不但耗费巨大,对士气打击也不小。 那干等在这?又会像今天这样被人夜袭。 这仗打得简直都腻歪死人了。 最有用的主意还是孙烈臣前几天提出的那个,便是去请张作霖在八角台的好兄弟安遇吾出山。 此人交友遍天下,东北和蒙省的朋友就更多了,若他愿意来给他们做内应,肯定能找到牙签驱大本营的准确位置。 到时候调动全体军队直捣黄龙,总要比现在这局势主动得多啊。 起初张作霖是不同意这么做的。 派人到对方那去做内应,道上有个专门的词叫“插千”,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一旦被对方察觉,肯定就是个不得好死啊。 人家安遇吾还有俩儿子呢,真出事了实在过意不去。 但随着这个把月剿匪不顺畅,张作霖也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件事了,朋友固然重要,可手下几千张嘴跟着他混饭吃,不豁出一头去是不行的。 终于在六天前,他还是派出了两名同是出身八角台的哨官,带着自己的信去请安遇吾了。 张作霖只祈祷这事能办成了,过了这一关让徐世昌高看自己一眼,前面的仕途可就算见亮了。 历史上,张作霖确实把这宝押对了,他用安遇吾的命换来了马匪藏身处的准确位置,并在七月份带兵大破牙签驱,一举扭转了巡防营在草原的颓势。 可当下这一世,事情却悄然发生着变化。 因为安遇吾的大儿子安庆余,此时正马不停蹄地赶在回家救父的路上。 姚南县剿灭完满铁分部的小鼻子后,安庆余只是简单收拾一下,就向八角台狂奔而去。 张作霖部本来驻扎得就更靠南边,他生怕晚了一步,就来不及阻止张的使者了,只要让父亲看见那些人,自己用八匹马都拉不回他了。 安庆余为了能加快赶路,还多带了一匹马。 从姚南到瞻榆,经郑家屯至法库厅,再过新珉府,几乎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可紧赶慢赶,他到八角台外时也是十几天后的事了。 再看这安庆余,原本那么帅气的小伙子,此时整个人变得黑瘦黑瘦的,满身都是灰黄色,人和马真就叫个土里土气。 离家不到十里了,他将马先停到道边,打算先打理一下自己。 从马鞍袋中取出了水,撅着屁股,脑袋朝着田埂那边,从上面往下浇起了水,脏水噼里啪啦顺着脸往下掉啊。 安庆余龇牙咧嘴,正心里抱怨咋这么埋汰时,身后的土道上又传来了马蹄声。 起初他没注意,以为就是路过的百姓。 但其中某人的一句“安大侠可别不在家”,直接就让安庆余打了个哆嗦。 小伙子反应很快,马上就意识到这是张作霖的使者到了,妈的,自己这么赶都没腾出足够的时间啊。 他弯着腰,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一棵大树后,擦脸的同时偷看过去。 果然,土道上有两个人正骑马朝着八角台方向去呢。 随着距离拉远,无法再听清更多,但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安庆余已经确定这二人确实是张作霖派来找父亲的。 他蹲到地上,开始琢磨着解决方法。 忽然,他的眼神渐渐变冷。 宰了他们,无毒不丈夫。 但随即,他又想起了父亲的为人,真这么做了恐怕会有损他的侠名啊。 可眼见着那二人越走越远、离八角台却越来越近,他是真的着急了。 管不了了,先阻止了他们再说。 安庆余到处看看,找到了两块石头,掂量一下差不多后,便拿着它们跳上了马背。 一夹马腹,战马飞奔而出,朝着那二人便冲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安庆余的眼睛也立了起来。 而前面的二人还不知道风险正在逼近,以为身后有人着急通过,还特意将马往路边带了带让出道路。 这八角台因为同时有安遇吾和张作霖坐镇,一直都是周边最安全的所在,哪能想到在这附近会突然遇袭啊。 他们还纳闷大白天的啥事值得这么赶呢,后脑勺子偏下的位置就结结实实的各挨了一石头。 安庆余从小就练飞斧,这撇起石头也是很准的,顿时把二人打下马来,一个直接昏迷,另一个还在扭动着硬撑。 他跳下马,趁那动弹的人眼睛没睁开呢,上去一巴掌拍到后脑,直接给打迷糊了过去,连着和另一个人都给拖到了道边草丛里。 在确定没有性命之忧后,安庆余先拿出穿过的布袜子塞到他们嘴里,然后又用绳子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抬头看了眼周围没人,将二人又分别扛到田埂深处的一个背坡后,还找了些草盖在他们的身上,再狠狠抽了两匹马几下赶跑了它们。 哎,这事怪不怪,他心里突然就踏实了呢。 他利落的走回到马边,翻身上去就奔家门而去。 看门的于老伯,上下打量安庆余好半天,才这认出是大少爷回来了,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啊。 那原来是个多俊的孩子啊,这去给那姓杜的当了半年兵,咋糟蹋成这样喽。 安庆余知道这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头是心疼了,过去用力的抱了抱他,差点没把人家给勒死。 “回头再和你唠嗑,我娘呢?” “后院种花呢。” 安庆余“腾腾腾”地跑到后头,果然见安夫人正蹲在菜地旁发呆呢。 她想儿子啊,那么好的大儿一转眼就走半年了。 虽说前些天来信,说自己当上了个什么“侦查处”的头,她也不明白那是个多大的官,反正心里就是总不踏实。 乱糟糟的脚步声将她的心思拉了回来,抬头看去,一个黑小子正往自己这边来呢。 到底是母亲,即便安庆余都黑成那样了,仍是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好大儿啊。 “余儿啊,你可回来了,这咋搞成这个样了啊?” 安夫人第一反应就是那杜玉霖剿匪失败了,八成此时已经被马匪大卸八块了,好在儿子没事,那就行啊。 安庆余可没时间解释,一把将母亲拉近了后屋,取出杜玉霖的亲笔信给她。 “娘,咱们可得救救爹啊。” “啥?” 165 进攻开始 安遇吾今天穿了一身便衣,正和几位远道来访的朋友喝着茶侃大山呢。 其中一个人摇头叹息。 “咱们这东北是日落西山,不比以往喽。前脚刚走了沙国大鼻子,后脚这又来了倭国小鼻子,听说西北那边的蒙匪也闹起来了,以后咱这日子是越来越难啦。” 坐他对面的人却并不赞同这个观点。 “哎,你也不能这么说,朝廷也没放弃咱们啊,徐总督到任后还是干了不少事的,就比如叫停了倭国在延吉采矿,还有你说的这股子蒙匪,不也及时派了咱八角台的张大人出兵去剿了嘛。” 安遇吾眯眼听着,这几个朋友还是有些孤陋寡闻,都不知道现在这东北地面上又出了厉害的杜玉霖呢。 但他也没点破,只是不断给桌上的茶杯续茶,人家远来是客,要让朋友们聊得尽兴嘛。 这时,突然有人问他。 “听说安大哥的儿子也当兵了,那肯定是去张统带那里了吧?” 安遇吾喝了口茶,刚要回话,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小伙子。 仔细看了几眼,他才认出这黑了吧唧的家伙竟是儿子安庆余。 “你不在姚南剿匪,回来干嘛?” 他的第一反应也是部队那边出事了,眉头很自然地皱了起来。 安庆余尽管急,但还是先跟周围几位父亲的朋友抱拳施礼。 “叔叔、伯伯好,小侄安庆余,刚从姚南剿匪的前线回来,有要事和父亲商议,军情万分紧急,招待不周实在是对不起了。” 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面面相觑,但随后也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纷纷劝安遇吾先跟儿子回家。 在往回走的路上,安庆余便将捎给他的信拿了出来。 安遇吾边走边看,大概也明白了杜玉霖的意思。 “海参崴那边我确实有朋友,去帮着问问机床的事也没问题,但这至于让你这么急么?” 其实,如果不是张作霖的使者已到了外面,安庆余当然不用急,在家住几天再出发都行。 可现在不成了,那两个人不一定啥时候就被发现了,要赶来把自己爷俩堵到家里就算是全废了。 为此他特意临时编了另一套瞎话。 安庆余的表情突然就变得有些难受,甚至带了点哽咽。 “爹,其实还有个事。” 安遇吾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盯着儿子。 “杜大人在剿匪途中莫名其妙就晕倒了几次,随军的大夫看了也都束手无策,我就想着能不能趁到海参崴的机会,咱找个洋大夫带过去给他看看病。” 安庆余编完这谎自己都紧张地咽了口吐沫。 安遇吾完全没想过自己儿子会撒谎,心自然也跟着提了起来。 “那你出来前,杜兄弟状况如何?” “挺好的,起来后就跟没事人一样,我只是担心病情会随着战况激烈而加重啊。” “好,那咱们赶紧出发,海参崴可不近啊。” 安遇吾说完便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安夫人、于老伯已然等在了门口,马匹就在一旁,连行李包裹都打点好了。 见安遇吾二人走来,夫人便迎了上来。 “余儿跟我说了,这是大事,你这就出发吧,一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安遇吾就是一愣,每次离开妻子都恋恋不舍的,这回咋这么痛快? 不等多想,安庆余就将他扶到马上,然后自己也上了马,爷俩朝着八角台的东北方向走去。 在街头拐角处,安庆余右手背到身后,偷偷对母亲竖起了大拇哥。 安夫人抹掉眼中泛起的泪花,儿子刚看了几眼,这又带走了丈夫,不知再见又是何时啊? .................. 时间转眼来到了七月。 杜玉霖的部队已在老头山下围了二十多天了。 自从歼灭了那只出逃的小股马匪后,白音大奔就彻底做起了缩头乌龟,不出击也不逃跑,就连寨墙上巡逻的士兵都少了,整个山寨给人感觉就是马匪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样子。 徐子江过来请战好几次了,说这是个好机会,让他带一百人去夜袭,保准能一举拿下山寨。 杜玉霖却拒绝了他,因为他比徐子江更了解山寨里的状况。 从“态势感知”立体图上能清晰地看到,尽管马匪减少了城头的巡逻人数,却将更多的人潜伏在寨墙后面的隐蔽处。 这很明显就是要让他产生误判嘛。 一旦这时发动夜袭,对面就会跳出来杀自己个出其不意,妄图用一扬胜仗来激励马匪低落到了极点的士气。 此外他还发现,隔几天就有几个小圆点被带到寨子后消失,应该是被处决了。 这说明白音大奔正在用恐怖手段来维持统治,他们内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再等等,他们马上就有好果子吃了。 一天后,李景林的第四营来到老头山下。 又过了一天,黄瑞的第二营也与部队完成了会师。 至此,杜玉霖的进攻部队终于集结完毕。 这天清晨,微风徐徐。 二十几门山炮在排列成行,炮兵们动作利落地摆放着弹药、调试着射击距离。 四挺马克沁机枪被架到了一处相对高点,机枪手将枪管与水箱连接完毕,上好子弹带后随时准备发射。 二营和四营的士兵列队在山脚下,黄瑞和李景林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已然做出了进攻姿态。 邱天明和徐子江带着各自的骑兵,游走在老头山的周围,防止出现一条漏网之鱼。 杜玉霖则一身统带服饰,胯下“雪里豹”,马后跟着那匹草原巨狼吞日。 山寨的城头仍旧是一片死寂,甚至连做做样子的卫兵都没有了,他们也许觉得今天便是计策得逞之时了吧? 杜玉霖抬起手,指向寨墙的一个角落。 这让藏在此处的白音大奔和巴塔尔都吓了一哆嗦。 这小子是知道自己在这里? 二人面面相觑,相互鼓励对方“这绝不可能”,他又不是开了天眼的二郎神。 哎,我继续猫着,看你能把我咋样? 见对面没动静,杜玉霖无奈的耸耸肩。 “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缓缓举起手。 山炮队那边的旗手看到后,便举起手中小旗摇晃了一下后就迅速落下。 霎那间,二十二门山炮一齐开火。 “轰轰”声中,山寨的墙塌了。 166 寨陷马匪散 要么是后面藏了人,要么是承重的关节点。 因此几轮齐射过后,白音大奔经营了几年的山寨防御算是彻底废了。 寨墙大面积坍塌,整块整块地从半山腰处掉落,那些埋伏在其间的伏兵可倒了霉了,不少人直接就跟着寨墙一起掉到山下摔成了肉饼。 白音大奔和巴塔尔所在的位置,自然是炮兵最优先照顾的地方,第一轮齐射中的一半炮弹都落到了这附近。 巴塔尔当扬被直接炸烂,白音大奔断了条胳膊,侥幸捡回了小命,连滚带爬地撤回到山洞中。 射了几轮后,炮兵开始换炮燃烧炮弹。 这是徐春从苏老大那边弄来的最新弹药,即便在沙军那边也都算是新鲜玩意呢。 新一轮齐射开始,随着燃烧弹的落下,山寨里火光冲天,一声声惨叫声响起,偶尔还有带着一身火的人从里面冲出来跌落山崖。 杜玉霖眯眼看着,这种碾压的快感还是挺叫人享受的。 马匪们,死前会回忆起被你们屠戮死去的百姓们么? 可曾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成了别人手中肆意玩弄的小弱鸡? 他目光冰冷,对这些人没有一丝怜悯,正是这群祸害的存在,才让华国在随后的抗战中陷入泥潭。 记得曾读过一个抗战胜利后的伤亡数据。 倭国方面正规军的死伤人数,还不到伪军的三分之一,这他妈难道不是种讽刺? 民族大义面前,有人选择挺身而出,有人选择同流合污,而后者就该杀。 炮火持续不断的同时,四挺重机枪也开始喷射起了火舌,对着半山腰的那些山洞就是一顿扫,不管是否能打到人,这威势就足以震慑人心了。 这种火力覆盖持续了有半个小时。 “态势感知”立体图中的红色圆点也已消失了十之七八,而仅剩的百十个圆点都正朝着后山移动。 杜玉霖看向黄瑞和李景林。 “进攻吧。” 黄瑞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左手掏出盒子炮,右手提起大砍刀。 然后一抖搂身子,将披着的外衣脱掉,又光起了大膀子,背后被板子打出来的道道伤痕,看起来真有些瘆人。 于此同时,后面赵猛为首的百十来人也都脱了上衣,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腱子肉乱颤。 黄瑞一招手,“咱们走。” 二营的五百名士兵气势十足的冲向山寨上层。 相比之下,第四营显得就正常多了。 李景林掏出手枪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高六娃、刘大洪和王宾几名帮带,队伍十分有层次的从另一侧向下层逼了过去。 杜玉霖骑在马上没动。 他也想借这个机会磨炼一下队伍,哪怕是进入敌阵时的勇气,也需要在真刀真枪下才能打造出来的。 巨狼吞日刚才还挺兴奋的,但看主人没动,就耷拉着尾巴跑到一边趴着去了。 山寨内火光冲天,很有大战的气势,但说实话这两营士兵遇到的抵抗却少之又少。 到处都是马匪的尸体,少有几个没死透的也没有了还手能力,气得黄瑞哇呀呀的直叫唤。 “奶奶个孙的,下次别用炮兵了,这都打死了还有啥意思?” 一个火星子溅到了赵猛的后背上,疼得他一呲牙。 “可不是嘛,不过瘾啊。” 正说着呢,“啪”的枪声响起,一颗子弹从赵猛脑皮上划过,吓得他一缩脖。 角落里一个掉落的横梁下,压着个马匪小头目,就是他开得枪。 黄瑞嘴里骂着“草你妈的”走过去,大砍刀落下,将那人的狗头剁了下来。 “都他妈小心点,这是战扬,一个不留神就玩完了。” “哦。” 于此同时,四营正在下层扫荡。 李景林这人虽然也是武夫,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明白的。 别看黄瑞之前挨了板子,还把他的山炮分给自己十门,但并不代表人家在杜大人那就失了宠,反而从这么快就再次恢复了指挥权上看,他是很受信任的。 他一个外来人,就算杜大人再惯着,也不会去做跟黄瑞抢功的傻事,所以部队出发时他先等了一下,见二营进攻上面,他才选择走了下面。 可有句话咋说来着,该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 黄瑞在上面连点渣都没吃着几口,他李景林在下面的地库里却收获颇丰。 堆积如山的粮食,装了满满两个大山洞,难怪这些马匪不着急,这省着点都够千把口子人吃上一、两年的了。 在最里面的一处隐藏的小洞里,他们还找到了几个大箱子,一打开那银元洒了一地啊,这些恐怕就是之前烧杀抢掠村镇得来的不义之财了。 此外,还有些老旧的枪支和弹药,都挑着好的留下,虽说马匪没碰上几个,但这也算是收获满满了。 当李景林把这些好东西拿到杜大人面前时,他笑着点点头,钱谁能嫌多呢,都抬进营里充作了军需。 过一会,黄瑞带着二营也撤回来了,没啥损伤也没多少收获。 他皱眉看着四营的战利品,晃了晃脑袋没多说啥。 杜玉霖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随后吩咐赵猛。 “你带些弟兄,也去帮着四营抬粮食,今天打胜仗了,都乐呵着点。” 这给足了二营面子,同时也想表达,都是一个队伍里的,别为了抢功闹得不愉快。 赵猛领命去忙活了,杜玉霖却再次上马。 “我去徐子江那边看看。” 黄瑞一见这架势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事,就非要跟着,杜玉霖也没拒绝。 于是二人带了几个卫兵出发了,巨狼吞日则遥遥跟在后面。 他们走出来十几里地,就见徐子江带着的别动队,正远远地将一伙马匪围在山丘附近,双方打得还还有来有回的。 杜玉霖、黄瑞几人下了马,也都弯着腰走了过去。 徐子江边打边喊。 “大人危险,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杜玉霖哪里能听他的,伸手跟身后卫兵要来了一把“三八式”步枪。 “好久没用步枪了,今天过过手瘾。” 说着,他快速瞄向远处一个刚露头的马匪。 “啪”的一枪,就打爆了那家伙的头。 周围顿时传来了惊呼,都在赞叹杜大人这出神入化的枪法。 啪啪啪啪...... 随着杜玉霖不断扣动扳机,对面露头的脑袋一个个被爆掉,几分钟就打死了十余人。 这对对方的士气打击实在太大了,仅剩下的二十几个人只能胡乱抬手射击,反击变得低效、稀疏起来。 可又打了几枪后,杜玉霖却突然抬起枪。 “听我命令,全员撤退。” “啊?是。” 167 千里送地图 这群惊弓之鸟,哪还有心思去分辨这其中的原委,拽过附近的马便向北面狂奔而去。 其中就包括那断了一臂的白音大奔,他是被几个亲信架到马上给带走的。 杜玉霖站起身,将步枪丢还给了身后的卫兵。 黄瑞就有点看不明白了,晃着大脑袋过来,别人不吱声他可敢说话啊。 “哎,咋放了他们呢?你这是放虎归山,必......必那个啥啊。” “必留后患。”杜玉霖笑着补充,“可那也得真是放个老虎才行,若是放走的只是老鼠,回去保不准给谁留后患哪。” 黄瑞挠了挠脑袋,还是琢磨不明白。 暂时放过白音大奔这一烂命,杜玉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如果现在就将其杀死在此处,他就可能会面临两个后果。 其一,陶克陶胡会因为战局彻底无法挽回而选择全面撤退,他要是在沙国人的帮助撤向外蒙,会为自己的追击带来十分大的麻烦。 但若这白音大奔活着回去了,陶克陶胡想撤退的意思就不会表露的那么直接,毕竟人家跟着他出来全军覆没,要不出去打一仗总是不好交代的,白音在马匪中还是有一定威望的。 其二,假若这陶克陶胡真跑了,杜玉霖就要立马带兵南下增援。 若再轻轻松松干掉了牙签驱部,这让损兵又折将的“剿匪总指挥”张作霖的脸往哪放? 又让推荐他的巡防营总办张锡銮的脸往哪放?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在自己这小翅膀没彻底硬起来前,不能为眼前的小利而忘了大义啊。 那就不如先让白音大奔回去纠缠住陶克陶胡,而自己也能以此为借口继续留守瞻榆,等张作霖打败牙签驱后,再与其共同北上全歼马匪。 以张作霖的智慧,是绝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人情世故的,将来论功劳时也不会少给自己一份。 关于这点是历史上早就证明过了的,他老张虽然有其残忍的一面,但对他有恩的人,也绝对会做到知恩图报。 当然,他不彻底压制甚至干掉张作霖,背后还有更深远的考量。 若归纳到一个意思上,就是有些脏活、烂事得让老张去做,有些雷和骂名得让老张去顶啊。 远的不说,就说一年后吧。 革命党人的活动会渗透到奉天,如新军二十镇、第二混成协的军权都掌握在这些人手中,可这些人根本就成不了什么事的。 历史上,便是张作霖力挺赵尔巽,连着半月大杀特杀才换回了奉天乃至东三省的安稳,这事杜玉霖能亲自操刀去做? 若自己不做,又没了张作霖这种人,东北就会被那些所谓的革命者控制,最终落入后来的北洋政府手中。 呵呵,那样的话,这片黑土地被割让就不用再等二十年了,袁大头会把它卖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进入民国后,还要跟袁大头、段祺瑞这伙子人精斗,太被束缚住了反而影响后续发展。 就不如先把张作霖拱到最前面吸引火力,而自己在背后偷偷扩充实力、整顿东北,等机会到的时候,再发出雷霆一击。 这便是让张作霖明修栈道,他杜玉霖暗度陈仓之计啊。 但这些没必要和黄瑞说透,也未必能说得透。 过了一会,徐子江带人打扫完战扬,牵了几十匹没了主人的战马。 “大人,马匪装备不行,但马可都个顶个的好。” 杜玉霖走到一匹马前摸了几下,满意地点点头。 攻下白音这山寨,只是战马就得了七百多匹,这可够再编两个骑兵营了。 见战扬打扫地差不多了,杜玉霖才翻身上马。 “回营。” ......................... 攻下山寨后,杜玉霖并未立即撤退,而是原地休整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头上,他才下令一会大部队就开拔,先退向瞻榆县。 大清早,他来到准备完毕的队伍前。 嚯,自己这剿匪队都变成运输队了,光是拉战利品的队伍就扯出去好远。 山洞里的粮食装了有几十大车,一部分装不下了就放在俘获的军马上。 十几个装着珠宝银元的大铁箱子,则统一由侦查处的人负责看管,徐子江正围前围后的检查着呢。 杜玉霖将他叫到了近前,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摊开。 “你得跑个腿了,去张统带那一趟,把这张图交给他。” 徐子江抻脖子看过来,“这是?” “牙签驱大概的藏匿位置。” 徐子江没再多问,这位当家的神奇之处太多了,不是他能理解的范围,只要照做就好。 “好,我这就出发。” 杜玉霖很满意他的态度,把地图调转一下,给他讲了一些关键的信息,好方便准确传达给张作霖。 徐子江本就是个伶俐人,听了一遍就牢牢记下了。 “送到之后,回来直接去白城喜福临客栈找我。” “明白了。” 徐子江将地图用油纸包包好,然后小心揣入怀中,带着两个别动队队员就出发了。 张作霖的位置,杜玉霖也指点得清清楚楚,他只需要按照大概的方向前进即可。 一路无话。 徐子江三人,终于在六天后找到了张的部队。 此时的张作霖已经愁的是满嘴大泡了,他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鸡骨架,打不出去、退不回来的。 也多亏他只是原地不动,才没让徐子江找得太费劲。 当张作霖听卫兵报告是杜玉霖的人来了时,眼睛顿时就亮起来了。 他招呼上孙烈臣、汤玉麟和丁喜春等人,一大伙子人迎到了了营地外。 徐子江此时已经下马,正静静地站在营门口。 临行时,杜玉霖特意嘱咐他见机行事,如果张那边表现得很冷淡,就随便应付几句离开,若是人家热诚,那再把图给他。 尽管有预判,但张作霖的热情还是超出了想象。 只见他一路小跑着出来,一把就拉住了徐子江的手,说话的嗓音略带些嘶哑。 “是杜兄弟叫你来的吧?” 他边说着,边顺手牵过徐子江的马,扭头就往营里面走。 “杜兄弟还想着老张呢,走走,咱们里面说。” 168 张作霖大破牙签驱 他一对儿狐眼偷偷扫着对方,强忍着心中的焦躁。 别看桌上有酒有肉,可这都是撑扬面的假象,可再过个五天,队伍恐怕就要断粮了,若运输队再不到就只能撤兵。 他现在的状况跟杜玉霖那边是天差地别,几乎是被马匪围着欺负。 那群马猴子,白天不见踪迹,晚上出来偷袭,尤为钟爱自己的运粮队,单就这半月已有三批队伍被劫了。 一天找不到对方的老巢,他就被多揍一天,这仗打得实在太憋屈了。 前些时候派出请安遇吾的人也没个消息,他这心是越来越凉啊。 今早正和几个兄弟谈撤兵的事呢,外面报告杜玉霖派人来了,这可就让他心头一喜。 虽然他只与那杜老疙瘩见过一次,但给他的印象却极为深刻。 那人看着年轻,却沉稳异常,好似对什么事都成竹在胸,凭自己这些年阅人无数的经验,竟也看不透他。 反倒是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好像认识自己许久了一样,那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 可不管如何,他仍不觉得那人有害自己的心,而这次突然派人前来,一定有好事。 但作为老前辈,为了不被看扁了,还是拿出了全部的家底,摆了这一桌。 一旁坐着的汤玉麟外号汤二虎,那也是个虎草草的粗人,几天没吃喝好的了,现在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就直流口水。 孙烈臣一脚踩到他脚面上,提醒别那么丢人,汤玉麟还回瞪了一眼,低声嘟囔了句“怎么滴”。 “咳咳,”张作霖拿起酒杯,“来,几位远道而来,我敬一杯。” 说完,一仰脖喝了进去,五官随后挤到了一起。 徐子江三人也都是土匪出身,喝酒还能怕了?也都扬脖喝下,亮了亮杯底。 “哈哈哈,好,爽快,咱们吃。” 张作霖其实这几天也没咋吃饭,这会还来了点食欲,一筷子夹了块肉塞嘴里嚼起来。 其余人见自己大人吃了,也都不装了,低头开始吭哧吭哧吃起来。 徐子江几人互相看了几眼,这到底是请谁吃饭呢? 几人也都缓缓拿起碗筷,跟着吃上几口。 张作霖歪头问道:“你们那头进度如何啊?” “啊,刚攻下老头山的山寨,歼灭马匪一千余人,只可惜叫白音大奔给跑掉了。” 话音一落,帐内的顿时安静了下来,连汤玉麟都不吧唧嘴了。 孙烈臣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是说,你们全歼了白音大奔主力?” “嗯,跑来二十多人吧。” “那损失了多少啊?” 徐子江眯眼算了起来。 “有十几个人摔了还挺严重,炮弹消耗了不少,别得就没什么了。” 帐内的人齐刷刷地低头往嘴里塞了口饭,这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聊了,他娘的这不羞臊人呢么? 徐子江也有点不好意思,便拿出了怀中的地图。 “这是我们大人在逼问马匪时得到的一处地点,他猜想可能是牙签驱的藏身所在,就亲手画出来让我带过来了。” “哦?” 张作霖顿时丢掉了碗筷,过来一把抢走了地图。 汤玉麟、孙烈臣和丁喜春三人也凑过来看。 徐子江根据杜玉霖之前的话,在一旁将地图讲解了一番,包括一些明显的标记点都说得很清楚。 这地方张作霖他们比徐子江熟,听他这一点拨,马上就明白了大概的方位。 汤玉麟一使劲掰断了筷子。 “之前我带人走过这条道,咋就没想到往里面拐一下呢,哎呀,这错过了。” 张作霖拿着地图的手有些颤抖,若这张纸是真的,那简直就是自己的救命符啊。 入草原以来,嫡系队伍损失了三分之一,还死了张景惠,要是就这么撤兵,他自己都觉得可能会一蹶不振的。 只能说天无绝人之路,杜玉霖竟送了这么份大礼。 他顿时把腰板挺直,看向手下三名管带。 “立即回去整队,这就出发。” “是。” 三人戴上军帽,都急匆匆的走出大帐。 片刻间,整个军营就像从沉睡中苏醒了一般,到处都动了起来。 士兵紧急集合列队,哨官开始检查装备。 二十分钟以后,孙烈臣探头进来。 “大人,准备好了。” 张作霖拍了拍徐子江的肩头,“就在这等我,回来咱们再不醉不休。” 也不等徐子江回答,他便大步出了军帐。 营外的空地上,三营士兵已然集结完毕,这是张作霖的王牌主力,气势自然也是不同寻常。 “妈拉个巴子的,那群龟孙子折腾咱们这许久了,今天该老子 给他们开开瓢了,出发啊。” “嗷嗷嗷。” 士兵们群情激愤,怨气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张作霖上马,带着汤玉麟和三百骑兵在前面开路。 孙烈臣和丁喜春则带着一千步兵跟在后面。 有了杜玉霖地图的做指引,部队的行军速度奇快,下午两点左右,他们便来到了马匪藏身的山洞外。 洞口十分隐蔽,若路过此处不仔细打量根本不会想到这里藏着马匪。 “真他妈的鬼。”汤玉麟骂道。 随后,张作霖几人围到一起,开始分派任务。 “汤大哥,丁喜春,你们各带三百人跟我从正面进攻。” “是。”二人答道。 “孙烈臣,你看这地图的标记,这山洞还有个口,你带三百人那边进攻,别让一个跑了。” “放心吧。” 分派完,留一部分兵在外面接应,大部队便开始行动。 张作霖从背上取下那把汉阳造,这是陪伴了他多年爱枪,就连后来被炸死时,这枪都在他身边。 解开枪管上的套筒,手在上面上下擦了擦,朝身后的人一摆手。 “走。” 六百多人便一同朝洞口逼了过去。 突然,洞口里面响起了“啪啪”几声枪响,马匪发现他们了。 张作霖反而站直了腰板,既然被发现了,那就莽进去了。 “冲啊,一个不留。” 他带头冲锋,汤玉麟和丁喜春紧随其后,身后的士兵猛虎下山般冲向山洞。 一时间,枪声大作,双方就交起火来。 张作霖尽管没开挂,但那枪法也是极好的,几枪就干掉了守山洞的小头目,率先杀了进去。 这群马匪的武器实在是不行,除了少数头目有把破左轮子外,大多都是猎枪和火铳这种落后装备。 此时又被堵在洞里,失去了骑马的优势,可就真不够看了。 过一会,孙烈臣也从后面的洞口杀了进来,这两头一夹击,就彻底把马匪给打崩了。 山洞里,到处都是枪声、喊杀声、哀嚎声。 直到半个小时后,枪声才渐渐停歇,战斗结束了。 当张作霖来到了山洞中心时,牙签驱和几个小头目已经被士兵们生擒活捉。 汤玉麟几名管带都围了过来。 张作霖看向那狼狈不堪的牙签驱,眼中露出了寒光。 “狗日的,杀了我多少弟兄?给我弄死他。” 说罢,在扬的所有人都举起枪。 啪啪啪啪啪啪...... 169 再见苏合 尽管周围百姓对于这种新兴的信息传播方式感到新奇,却也很少有人真会花上几文钱去购买一份。 他们最多就是站到一边,听听卖报郎喊出来的劲爆消息。 而今天的头条,是关于“草原剿匪大捷”的消息。 “剿匪总指挥张作霖大破马匪,击毙匪首牙签驱。四营统带杜玉霖全歼白音大奔主力,二把手被乱炮炸的粉身碎骨。” 百姓们在反复倾听几遍后,皆是喜上眉梢。 瞻榆县被屠城的事这才过去了多久?要说人们心里不担心马匪来袭那是假话,可如今听说这伙坏蛋被消灭了,他们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去。 一些相熟的人凑到一起,终于也愿意替这个操蛋的朝廷说几句好话了。 “这徐总督还真办了点事,张作霖是真挺厉害。” “唉?那杜统带也不差啊,白音大奔还了得?可是大马匪头子啊。” 众人议论纷纷,兴高采烈,只有卖报的有些不高兴了。 这前前后后吆喝了半天,一份都没卖出去,回头家里的老爷子又要骂他没出息、是个废物了。 正垂头丧气呢,一个人过来拍了一下他。 “哎,报纸都卖给我。” 小孩没听清楚,以为对方只要一份,就抽了一张出来。 “我说都要了,咋听不懂人话啊?” 卖报郎这回才抬头认真看向对方,这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一身家丁伙计的打扮。 一撇嘴,都是苦命人,你装什么装? “一份五文钱,这里可有不少......” 他还没说完,那伙计就塞过来了一小块银子,随后从他手中抢走了那一摞子报纸。 卖报郎看看那人背影,又看看手中银子,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了,蹦蹦跳跳地往远处跑去。 壮汉捧着一摞子报纸,来到一名魁梧老者面前,抽出其中一张恭敬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报纸,一只手微抬了抬。 “剩下的都散给旁人吧。” “是。” 接到命令的伙计化身送报郎,开始将一份份的报纸发到周围过往的百姓手中。 老人往前缓慢走着,随手翻看着报纸上的新闻。 [三省总督徐世昌为办新政,借款两千万。] [黑省两队巡防营士兵因拦路收费矛盾导致械斗,三死十一伤。] [皇上近日龙体欠安,已无法久坐,老佛爷特赐参鸡汤。] [倭国士兵禁止朝显国内百姓悬挂龙旗,引起我外务部抗议。] [草原剿匪大获全胜,杜玉霖歼灭......] 老人因为腿上有伤,所以走起来路来有些迟缓。 大概走了有几十步吧,他就已将报纸的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随后他折好报纸揣入怀中,背着手等在路边。 又过了一会,伙计终于发完最后一份跑了回来。 “老大,发完啦,咱这就是要回家去?” 魁梧老者摇摇头,指了指城南方向。 “去趟喜福临客栈,去看一位小朋友。” .................. 喜福临,小院内。 树荫下,一张小桌上摆着茶壶茶碗,杜玉霖正躺在旁边的摇椅上打瞌睡,脸上盖着一把大扇子。 此时已经升任侦查处小队长的刘满金,此时就站在摇椅后面,一只手紧紧按住枪把,目光炯炯的扫视着四周。 罗老太蹲在门口摘着菜,偶尔也会看看这木雕泥塑般的卫兵,几次想开口最终也都没做声。 杜玉霖是昨天才到的白城。 歼灭白音大奔的主力后,杜玉霖便带着部队撤向瞻榆。 途中他一直在“战略地图”上留心着蒙匪的动向。 与他之前的判断相同,在白音大奔逃走后,陶克陶胡的主力果然并未撤离,仍躲藏在索伦山区的据点里,这便是想要将来伺机再战的意思了。 因此,杜玉霖在路过突泉县时,他将黄瑞第二营留在了此处,作为防范陶克陶胡反扑的最外层保障。 又在回到瞻榆县后,命令李景林第四营接管县城守卫任务,随后将邱天明第三骑兵营派往至开通县。 若再加上原来就在白城西侧驻守的许彪第一营,基本形成了保障姚南府的一道厚实的屏障,短时间内不会有大问题的。 尽管到他瞻榆时,张作霖大破马匪的消息还没传出来,但“战略地图”上牙签驱队伍标记的消失,就已然说明了一切。 马匪的两只钳子都被这边给剪断了,陶克陶胡短期内根本无法再出击。 而他做的这些,无非是给安全上个双保险罢了。 随后他就要离开姚南一段时间,去杀那满铁总裁后藤新平。 眼看这就要到八月了,那个老鬼子的儿子又意外死在姚南县,因此他回国的时间只能提前而不会推迟,必须要早准备,一旦错过了这次,恐怕就没有机会再动手了。 老王八把东北折腾这样,又留下了满铁调查科这种祸害,还想舒舒服服的回国?门都没有啊。 而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自然就由陈寻来承担伪装打掩护的工作,好在瞻榆县没有了知县,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应酬,正常情况下不会露馅的。 由于徐子江去送地图了,杜玉霖这次便带上了刘满金,这小子因为前面受伤,并未参加这次对白音大奔的作战,也是刚伤愈归队的。 在安排好一切后,他才赶去白城。 昨天下午,杜玉霖刚到“喜福临”客栈。 徐春和唐旭就立马过来了,汇报了他们在白城的工作进度。 罗家的宅子已经都扒掉了,目前已将那片地圈了起来,杜玉霖之前的意思是在这建工厂,但具体做什么还没拿定主意。 此外,从罗家接手的几家铺子也都上了正轨,烧锅、饭馆、裁缝铺恢复了营业,每月每家都能有百多两的进账,合一起也有上千两了,应付白城这里的基本开销是绰绰有余。 杜玉霖特意交代,先不要对外提自己,有人问老板是谁就说是来自奉天的商人。 也是最近奔波得有些累了,杜玉霖昨晚这一觉睡到大天亮,起来后还没睡够,又跑到院里继续睡,本想着下午晚点再去见那苏老大的。 可正迷迷糊糊呢,院外就传来了一声浑厚的喊声。 “杜老弟在嘛?老哥来看你啦。” 刘满金就要出去,被杜玉霖伸手拦住了。 他拿掉脸上的扇子,一骨碌从摇椅上起身,小跑着到了院外。 果然是苏合站在外面,身后还跟了个胡子拉碴的保镖伙计。 杜玉霖抱拳施礼。 “哎呀,想着晚上登门拜望的,这还亲自过来了?快,里面请。” “哈哈,老哥想你啦,等不及了。” 170 定时炸弹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罗老太,朝她微微一点头没说话,毕竟自己灭了罗家满门啊。 罗老太急忙站起身,恭敬的弯腰施礼后,才退回到自己的屋中。 对面那可是苏合,掌控白城几十年的大佬,即便老太太平时大咧咧惯了,在人家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 杜玉霖让刘满金去屋内搬了把大椅子出来,放到了树荫下小方桌的一旁。 苏合咬牙忍了下腿疼,才稳稳坐了下去,而那胡子拉碴的汉子则立在他身后。 杜玉霖也搬过来个小板凳,往苏合身边一坐,顺手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而刘满金也在他后面站得是笔管条直。 一路走过来还真渴了,苏合咕嘟嘟的将一杯茶喝完,杜玉霖满上,他就又给喝光了。 “舒服,”苏合放下杯子看向四周,“杜老弟好会找清闲啊。” “嗐,这段时间真是太累了。” “那此次来白城,是为公还是为私呢?” 苏合眯眼看着对面这年轻人,笑意有些玩味。 这公,指的是朝廷巡防营那边的事。 这私,自然就是说青马坎、江湖道上的事了。 杜玉霖却轻轻摇了摇头。 “都不是,我这次是为民。” 这话说得完全出乎对方意料之外,苏合本能的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哦?此话怎讲。” 杜玉霖顿了一下,苏合朝后面摆摆手,跟着的大汉便转身出去了,而刘满金也识趣的跟着走了,院内就只剩下二人。 “我要杀个人。” 苏合没吱声,杀个人多大点个事啊?至于么。 “一个倭国人。” 苏合的眼珠子转了转,等着继续说下去。 “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 “不就是之前帮着罗家搞我的人么?” “对,我要杀他们的大头子。” 杜玉霖说着还比划了个“斩首”的手势。 这话顿时吸引了苏合的兴致,要知道他可是跟沙国人走得近的。 杜玉霖一提他就马上想到了更深一层,如果这事成了,若能分自己点功劳,沙国高层那边恐怕会给他狠狠记上一大功的。 正琢磨着如何给自己揽活儿,杜玉霖却先开口了。 “这事若能成,苏老大可以拿着它去沙国那头请功,我没意见。”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么? 虽然沙国再占领东北的可能不大,但如果能取悦他们高层,以后做买卖进货也会顺利许多的呀。 可这么好的事不可能没有条件吧? 苏合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子凑了过来。 “那杜老弟需要我做什么?” 杜玉霖笑了,跟聪明的大佬说话就是舒服。 “跟他们要些加工零件的机床,还有冶炼钢铁的设备,这些你能搞到什么我就要什么。” 这要求有些弄蒙苏合了,他一直都是卖枪,但卖设备还是头一次。 就东北一片,还真没谁把事往这么大搞过。小打小闹的买几把枪足够了了,这姓杜的野心是多大?要打算养多少军队啊? 哎,他转念又一想,管那么多干啥?他是做生意的,只要有利益,啥事都敢干。 想通这个,他便缓缓点头。 “只要事能办成,这些要求我觉得问题不大,还有其他的么?” “我需要个定时炸弹。” “啥?” 这话一出,苏合顿时便面露难色。 他常年做军火买卖,自然知道这东西。 那炸弹靠着西洋表或机械发条控制引爆,会在设定好的时间爆炸,威力和杀人效率都是十分惊人的。 之前也有几个南方来的人问过,他试探着去跟沙国谈,结果却被人家断然拒绝了,连理由都没给出来。 苏合实在不想再去碰一鼻子灰了,那群大鼻子从心眼里就看不起华国人,哪怕你给他们再多的钱都改不了。 杜玉霖看出了他的为难,便继续加码到。 “这样,你就去试试看,若是不行再另想办法如何?” “成,那我这就去,为了你我也豁出去这老脸了。” 苏合也是个麻利人,说完就站起身。 院外的伙计见里面谈完了,便进来跟在他身边。 苏合只说了句“明天到我那”,便走出了院子。 ...................... 第二天,下午。 杜玉霖如约来到了兴隆街里的苏府。 苏合也早就等在了书房,一见杜玉霖进来,他便叹息着摇起了头。 “哎呀,早上我亲自见了沙国的接头人,才刚开了个头,对方就不高兴了,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杜玉霖坐到他旁边。 “就没提我说的事,那可是满铁的高层啊。” 苏合耸了耸肩,无奈道:“人家压根就不信你能成,反而还担心炸弹出自沙国会影响国际观瞻,话就说得更死了。” 杜玉霖皱着眉头,没想到这沙国大鼻子竟然也会注意起国际观瞻了? 这会沙国正与西边的奥斯帝国闹矛盾,也许是担心惹毛了倭国会腹背受敌吧。 之前杜玉霖并没把这事想得很复杂,寻思从苏合这整个炸弹,然后再偷偷潜入旅顺口,找机会炸死那后藤新平就得了,若能连着把满铁总部都爆了得多过瘾。 没想到这一开头就遇到了麻烦,看来这事得换个思路了,不行就还是直接暗杀吧。 他正琢磨呢,苏合却又开口了。 “杜老弟,那种炸弹咱们自己也做得出来啊。” 嗯? 这确实有点出乎杜玉霖意料了。 苏合继续说着。 “我认识一个姓曾的人,据说祖上做过明朝的大官,家传了一门做炸弹的手艺,其中有一种就和这定时炸弹类似,好像叫慢炮。”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这姓曾之人的祖先难道就是那曾铣? 据说“慢炮”是他在镇守陕西时发明的。 通过调整内置发火线长短的方式,可将炸弹的爆炸时间设定到四小时以内的任意时间。 使用时,先把炸弹的外表弄得精致美观些,让敌人误以为这是宝贝过来围观,这时再爆炸就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难道这种手艺,传下来了? 原本熄灭的希望再次燃起,杜玉霖兴奋的问到。 “那人此时在何处啊?” “哎呀,在死牢里。” 171 长春府满铁事务所 西北天空掠过一颗巨大的流星,在哔啵哔啵的爆裂声中,向着东南方陨落。 当时百姓纷纷议论,这是紫微星坠落。 “华国要出大事了”。 四个月后,皇帝与老佛爷相继离世,这个古老帝国的权力结构,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革。 ................ 长春府,在东北近代历史上有着很特殊的位置。 嘉庆年间,此地才开始接收关内移民,周边土地被大面积开发起来。 到了一八八九年,长春人口已超过十一万,大量商户涌入此地,街道日益繁荣昌盛起来。 一八九八年,沙国开始修建中东铁路,五年修成通车后,宽城火车站成为重要的运输枢纽,长春也跟着变成了东北重要的物流中心。 沙倭战争后,倭国夺取了中东铁路长春以南部分,于一九零七年接管宽城火车站,并以此为中心开始规划“满铁附属地”。 所谓的“附属地”,就是倭国以铁路为中心建起来的殖民飞地,是名副其实的国中之国。附属地内,倭国可以独立行使行政、司法、税收、驻军等诸多主权权力。 以长春府为例,附属地包括西起铁路线,东至伊通河,面积为 5.3 平方公里的领土,与仍在华国统治下的宽城城区形成了“一城两治”的畸形格局。 类似的附属地在还有多处,是倭国后推行“大陆政策”、吞并东北的关键环节。 一九三一年九月事件爆发,正是附属地内的驻兵、工人甚至倭国学生,构成了快速夺取东北的重要武装力量。 可以这么说,能否控制长春府,将成为将来守住东北的关键一环。 ....................... 走在倭国附属地内的长春大街上,杜玉霖百感交集。 前世就是在此处那所号称将城市都装进去的学府读的大学。 那时,脚下这条街已改名为“人民大街”,大马路可比眼前的宽得多,也漂亮得多。 此时长春街刚修建一年多,街道两边已有了不少倭式、欧式的建筑,在路灯的点缀下,倒也生出了不太一样的风情。 街头上,往来之人大多是倭国侨民、军人和学生。 即便有华国人,也大都是特许进来的苦力、人力车夫这种下三流人物。 巡逻过来的几名倭国警察,突然对着路边车夫大声呵斥几句,那些人如惊弓之鸟般躬身赔罪,引来倭国商户外身穿和服小孩们的放肆嘲笑。 杜玉霖缓步从那几名警察面前走过,目光冰冷地扫向他们。 那几人顿时收起了刚才的不屑,身子不由自主的站直,躬身目送着杜玉霖走过。 在这些人眼中,这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浑身都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不管他是来自国内的哪个大家族,都不是自己这些低贱货色惹得起的。 原来,杜玉霖在从白城出发前,就将头发剪短了。 为了顺利刺杀后藤新平,他此次打算以一个倭国人的身份潜入大连,所以那一头腐朽的发型是无论如何也留不得的。 好在朝廷当前的政策也很宽松,如军人、讲武堂教官、新式学堂学生都是被默许可以留短发的。 剪了头的杜玉霖,更显得神采奕奕,搭配上刚买的高档西装和皮包,透出的贵族气质别说是几个小警察,就是他们的警长来了,也都不敢低看他半分的。 那天跟苏合交谈后,他得知姓曾之人目前就被关在宽城监狱中,所以他只好乘火车来到长春府,入住了大和旅馆。 此时他正打算前往“满铁调查部”在长春的分部,在那儿也许能找到救人的方法,并顺道打听一下后藤新平的动向。 走过马路,他直接走向那几名人力车夫。 对方也看见杜玉霖过来了,头顿时压得就更低了。 这位连警察都给鞠躬施礼的年轻小鼻子,恐怕脾气也不会太好吧。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人竟然还能口吐人言。 “几位兄弟,我要去满洲铁路事务所,谁愿意拉我一段。” 那几人抄着手互相看着,彼此用肩膀拱着他人,心里却都琢磨着,这买卖八成是一分都赚不到的。 那满铁事务所是啥所在啊?整天神神秘秘的,一看就是憋不出好屁的地方。 一堆人就都跟他相上面了。 杜玉霖只好继续道:“车费我加倍,如何?” 最后,只有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走上前,怯生生地看过来,说起话还有点结巴。 “洋......洋少爷,我......我......我来送送你。” 杜玉霖和蔼一笑,弯腰坐到他的车上,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那辛苦你了。” 小伙子身体倍儿棒,八里地都没歇脚就一股脑跑到了。 在一栋红砖小楼外,他将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杜玉霖弯腰下车,刚要伸手拿钱,就从事务所门内冲出来了一名矮个子便衣。 “八嘎丫路,谁让你停这了?”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踹了脚人力车。 杜玉霖的脸顿时就沉下来了,用略带一点富冈口音的倭语冷冷问到。 “你们长春分部,平时就是这么办事的?” 一句话,就让那鬼子的表情僵了下来,此时他也觉得是自己冒失了,这平时跋扈惯了,关键时候收不住腿啊。 看看对面这人的穿戴做派,再听听他这说话的音调气扬,妥妥的大家族出身啊。 这矮个子便衣双腿一并,微微鞠躬。 “是我失礼了,不知阁下到此处有何贵干?” 杜玉霖嘴角向下撇了撇,一脸的不屑。 “这不是你该问的,先不说这个,我们历来主张与华国百姓和平共处、共同繁荣,你今天这么做,是不把帝国的态度放在心上喽?” 这顶大帽子扣的,顿时就让那小倭瓜吓得一哆嗦,急忙摆手解释起来。 “阁......阁下误会了,我只是在例行公事,对到此的车辆做正常的检查,如有冒犯的地方,我向您赔罪。” 说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但杜玉霖明显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一指身边那拉车的小伙子。 “去,跟他道歉。” 正弯腰低头的鬼子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但起身后立马恢复了正常。 他走到拉车小伙面前,微微一躬身。 “对不起。” 172 调查科,藤与之吉 而小伙子刚得了一块银元,自然还想赚更多,就拉着车子停到了路对面。 其实这里距离旅馆并不算远,但杜玉霖此刻的角色可是贵族出身的军部参谋,若出门连车都不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此时,那矮子便衣已经进去通报了,他就站在楼门前静静等待。 也就五、六分钟吧,那矮子便衣先快步出来,后面跟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那人也是一身西装,看起来十分干练,完全符合后藤新平提出所谓“八点钟男儿”的精神样儿。 这人走到杜玉霖面前先伸出了手。 “原来是菅原阁下到访,有失远迎,我是长春调查科副主任,藤与之吉。” 哦?二把手啊。 杜玉霖随即也露出了和煦的笑脸,将手缓缓握了上去。 “冒然打扰,实在是抱歉了。” 藤与之吉侧身做了个“请”,口中客气说着“里面谈”。 随后,那个矮个子便衣则快步冲过去把门再次打开,弯着腰恭送二人进楼。 虽说是调查科的二把手,藤与之吉的办公室仍显得有些过于小了,整个房间都不到十平,除了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几把木椅外,就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了。 他将杜玉霖让到前面的座位上,自己则坐回到办公桌后面。 “我们科刚来这里,条件还十分有限,跟关东州总部肯定是没法比的,还望菅原阁下不要介意。” 杜玉霖将皮包放到脚下,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也许你对我有些了解,打从来到这东北,几乎就是在外面奔波,关东州的总部?哎呀,我都快忘了办公室是什么样子了。” 说完,二人就都笑了起来。 作为调查科的管理者,藤与之吉焉能不知道这位冉冉升起的特务界新星。 此人出身富冈贵族菅原家,毕业后便分配到关东州军部任初级参谋,后来被主抓谍报工作的副参谋长花田弥之助看中并收入麾下,开始从事与奉天巡防营方面的交涉事务。 先后在围剿金寿山、海沙子过程中立下大功,甚至有传言称他还策划并参与了全歼沙军一个营的战斗。 而此次抵御蒙匪来袭、打退白音大奔,也始终是他在其中穿线搭桥,这才让满洲铁路免于受到马匪的破坏。 说起来,这人对他们调查科也算是有份恩情在呢。 只是,他不在草原继续剿匪,突然跑到长春府来做什么呢? 想到这,藤与之吉收起笑容,表情严肃起来。 “菅原阁下,我知道你公务繁忙,那咱们就直话直说,可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 杜玉霖也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手指交叉到了一起。 “我是来救一个人的。” “哦?什么意思?”藤与之吉皱眉问道。 “在白音大奔和牙签驱被击败后,此次草原作战的局势明朗了不少,唯一遗憾的是仍无法确定陶克陶胡的位置。我所跟随的是四营统带杜玉霖,因为长期作战损失严重,他已经表现出要退回凤城的意思了。” “这可不行,事情还没做到底怎么就能撤退呢?华国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耐性。” 藤与之吉显然对此深感厌恶,音量高了不少。 杜玉霖微笑点头。 “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因此也多次劝说过杜统带,可他仍旧犹豫不决。也是神明保佑,我还是找到了一个能查出陶克陶胡位置的线索。” 藤与之吉目光炯炯,示意杜玉霖说下去。 “白城有个叫苏合的人,他有方法查出陶克陶胡到底藏在何处,但有个条件,便是为他救下一个朋友。” “苏合?”藤与之吉的表情阴沉下来,“我在白城的同事与这人交过手,结果失败了,连同手下一百余人都被杀掉了,那里面还有后......” 他刚想说“后藤新平的儿子”,就发现自己多嘴了,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杜玉霖当然不能表明知道这事,也就假装没听懂这“后”指得到底是什么,继续说到。 “倒是听说白城发生了一扬家族间的争斗,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咱们人的参与。” 显然藤与之吉不想再谈这个,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个苏合以后会处理,先说说他要救的这个人吧。” 他对这事感兴趣当然不是为了给菅原面子,而是这事关剿灭陶克陶胡,若成功了他自然可以分点功劳的,所以才表现得也很热情。 成年人的世界里,都是利益啊。 他这时好像想起什么,小跑到隔壁屋取来了水壶水杯。 杜玉霖见状一弯腰,从自己包中拿出个小杯子,示意将水倒到这里就行。 在喝了一口水后,杜玉霖才继续说到。 “那人姓曾,是个死囚,就关在华人那边的宽城监狱里,至于到底是什么事进去的,苏合没说,我也不清楚。” 藤与之吉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同时脑子飞快转起来。 死囚可不是个小事,可眼下主任去了大连,等他回来再做决定一切可就都晚了,若真能因此剿灭陶克陶胡,那肯定是个大功劳,绝不能让到手的机会白白溜走。 他试探问了句,“就不能让巡防营那边说说话?” 杜玉霖露出“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巡防营怎么管得到长春府监狱?就哪怕是提一句,都可能坏了官扬上的规矩,华国的官扬,哼。” “那就只能我们这边想办法了。” “那可太好了,藤君来此处也有段时间了,肯定会有办法。” 藤与之吉摆摆手,“抬举我啦,华国人对我们戒心很重,尤其是做官的,一听调查科的名号,躲都还来不及哪。” 杜玉霖故作失望,叹了口气。 “若实在是为难就算了吧,我回去再劝劝杜大人,也许就能说通呢。” 砰。 藤与之吉的手轻轻拍到了办公桌上,眼中射出两道光,好似做了个不小的决定。 “菅原阁下,你误会我了,这个事情我们长春事务所接下了,就是去抢也会把人弄出来的。” 杜玉霖立马表现得极为兴奋。 “那样的话,将来剿灭陶克陶胡,我一定要为你请上一功。” 藤与之吉狠狠点了点头,算是与对方达成了某种协议。 随后二人又简单聊了聊琐碎事,杜玉霖才起身离开。 二人肩并肩的走到外面,交谈的模样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上车前,杜玉霖看似不经意的问了嘴。 “后藤阁下要卸任了?” 这事在倭军高层不算秘密,藤与之吉便未隐瞒。 “啊,我们主任就是为此去的大连,这月十四,老上司就要回国了,等着他的是更好的前程。” 说着,藤与之吉还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 杜玉霖笑着伸出手与他握手告别,待转过身后脸上闪过狠辣之色。 那老鬼子的前程,只能是去死。 173 逛青楼,艳香院 这里可与桃园路那边的低等窑子不同,能在这条路附近做买卖的,不但要有钱,还得有背景才行啊。 华国的妓院是分级别的,一等为“书馆”,二等为“院”,三等为“堂”。 长春府此时还没有“书馆”这个级别的大院子,最好的一家名为“艳香院”,就开在东三马路口处最显眼的位置。 “艳香院”的院子不小、装修也很雅致,门前高悬着彩灯,一众伙计恭敬等候在墙角下。 天黑了下来,客人们开始陆续到来,院子里亮起灯光,喧闹声渐起。 能来这里光顾的,可都没有太底层的老百姓,兜里没俩钱可别大着脸往里面走。 伙计们此时的兴奋劲也上来了,脖子都挺得老高,盼望着今晚能遇到一位财神爷,哪怕人家手头抖一抖赏个仨瓜俩枣,也够他们好吃好喝几天了。 吕小六才来这里没几天,因为业务不熟悉,已经被客人揍了三回了,别的伙计都取笑他是“扫把星”、“败家子”。 刚才掌柜的鬼爪子还警告他,若今晚再搞砸一次,就赶紧收拾包裹滚蛋,这里不养废物。 小六爹妈都不在了,还有两个妹妹要照顾,这份工作可不能没了啊。 所以在买卖刚一开张,他就尽量往后站,认真观察起其他伙计是如何接待客人的。 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带着客人进去了,门口就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个胖点的伙计了。 “下一个就你上吧啊?我是接别人的。”胖伙计撇着嘴道。 吕小六畏缩地点点头,只盼着下位爷能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又等了个十几分钟,远处来了一辆人力车。 拉车的是个有点愣头愣脑的小伙子,那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车稳稳停好,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车上弯腰下来,随后递出了一块银元,拉车小伙的幸福感那就更浓了。 自从昨晚在大和旅馆前拉到了这位财神爷,他都已经入账了六块银元,这可比以往好几天加起来都多,哪能不高兴? 而这下车的财神爷,自然就是杜玉霖了。 他对小伙说了句“对面等我”后,便朝着“集香院”门口走来。 吕小六深吸一口气,堆起笑脸便迎了上去,他学着其他伙计的样子先作了个揖。 “这位爷,小六子给您请安,咱里边请。” 杜玉霖听罢顿了一下。 “你叫什么?” “啊,我叫吕小六,您叫我小六子就行。” 撇撇嘴,杜玉霖继续往里面走去。 “你干这个正合适。” 吕小六还是第一次被客人夸奖,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低头哈腰小跑到前面带路。 杜玉霖边走边观察着四周。 这院落一看就是刚翻新的,还有着淡淡的油漆味。 随着深入院中,四周渐渐传来男人女人的嬉笑打闹之声。 他皱了皱眉,来这种地方可也是没法子的事。 昨天他已经和调查科那边取得了联系,必要时获得支持没有任何问题。 那接下来,就需要解决另一个问题,搞清楚那姓曾的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苏合只说那人叫曾宝奇,关在长春府的监狱。 可具体关在哪里、这人当前什么状态就都不得而知了。 这“集香院”是罗老太指点杜玉霖来的,说这里的大掌班是她十几年前认下的干女儿。 像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与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瓜葛,想查出一个囚犯的下落应该不是大问题。 只是这干女儿现在混得太好了,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真心帮忙。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杜玉霖还是来了,如果今天在这查不出什么,便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思考间,吕小六已经将他引进了一处大院内。 这里露天摆放着一排排桌椅,最前方有一处台子,三位妙龄少女正托了三个盘子站在其上,而每个盘中都放着一颗精美的雕花绣球。 “这位爷,咱们是坐前头还是后头啊?” 吕小六到底是没什么经验,又问了句该挨抽的话。 这不摆明了挤兑人呢么?遇到一个兜里没那么多钱的,不扇他才怪呢。 杜玉霖倒没在意,抬手示意去前面,吕小六就继续带起路。 这时院中已经都快坐满了,但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中、后排的位置处。 稍微懂点行的都知道,能坐在前面非富即贵,在硬实力这方面可容不得半点假啊。 因此,随着杜玉霖往前走得越深,那些坐在后面的目光就越是惊讶。 这哪来的年轻人,是要找不痛快么? 这“集香院”能成为官府推出的头牌,可容不得有人捣乱,更何况还是在今天这么个特殊的日子里。 杜玉霖可没想那么多,再加上吕小六也是个小棒槌,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最前面的三张大桌前。 吕小六一弯腰,“小爷,坐这可行?” 杜玉霖环视了一眼周围,好似那些异样的目光不存在似得,轻轻将上衣纽扣解开,大咧咧地坐到了中间主位上。 哇...... 这让后面的掀起了不小的轰动,他还真敢坐啊。 头排一共就三张桌,右侧那桌已经坐了几个人,左侧还空着,而杜玉霖选的是正是居中的那一桌。 这是谁给你的勇气啊? 杜玉霖懒得理那群人,他一指台上的三个小姑娘。 “她们手里端着的,啥玩意?” 吕小六还没答话,旁边那桌就传来了“哈哈哈”的大笑声。 坐在那的几个男子便开始肆无忌惮的说起风凉话来。 “我就说这小子是个棒槌吧,啥地方都敢进,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哎,咱可不敢乱说,没看那一身打扮么,这是喝洋墨水的。” “切,就不知道他的那玩意还能不能用。” 说罢,几人又自顾自的大笑起来。 杜玉霖歪过头,眯起了眼。 吕小六这回终于伶俐了一把,急忙站到两个桌子之间,假装低头擦桌子,阻断了两伙人的视线接触。 “小爷,出来玩可别惹气啊,那几位也都官家的公子,能不惹咱就不惹的好。” 杜玉霖吸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把小命玩没了,可就不好了。” 174 三个绣球 杜玉霖仍旧继续之前的话题,问台上那“三个绣球”什么意思。 吕小六弯着腰,开始解释起来。 “前些天西北落下了紫微星,都说是凶兆。咱们大掌班一合计,这得给爷们去去晦气啊,于是就搞了这么个添彩头的事。” 杜玉霖点头,示意他继续。 “咱们集香院啊,有三大头牌,分别是妙春、晚秋和映雪,而这三个绣球便代表了她们三人了。一会活动到了最后啊,就会有个出价环节,嘿嘿,价高者得嘛,那今晚可就有福气喽。” 吕小六说得面颊通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嗯,有点意思。” 杜玉霖双手抱着后脑,身体舒服地靠到椅背上。 这时,几名负责收钱的“大茶壶”从后面走了过来。 进了妓院门,就得要破财,这里的座位可都是收费的。 就说那最后排的位置,一壶破茶一个板凳,就收三块银元。 嫌贵?那去桃源路啊,那边有的是便宜大妈等着,就别在这装啦。 而这最前排的几桌,价格就更了不得了。 杜玉霖眼看着旁边那几人交了二十块银元出来。 几个“大茶壶”揣好了钱,最后才走到杜玉霖这桌前,态度还是十分恭敬的。 一个人用手里的大茶壶先为杜玉霖倒了茶,另一个人则双手端到了他面前。 “客官,请用茶。” 其实这就是客气话,翻译过来便是“你掏钱吧”。 杜玉霖点点头,还真就端起茶喝了一口,并赞了句“味道好”。 这顿时引来了周围一阵哄笑,一个个抻着脖子等着看这洋墨水喝傻了的家伙出丑。 那“大茶壶”仍旧一脸恭敬,低头轻声道:“爷,坐这喝茶,要二十块银元。” “啥?” 杜玉霖眼睛顿时就立起来了。 这把那几个“大茶壶”吓一跳,以为他要动手呢,身子往后移了半步,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可没想到,这小子又紧跟了一句。 “就这?这么便宜?” 噢噢......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躁动,也有点看不明白这小子到底在干啥了。 杜玉霖把茶杯放到桌上,从怀里掏出根金条丢了过去。 “够不够?” 那小黄条条躺在桌面上,黄灿灿的可老招人稀罕了。 原本乱哄哄的噪杂声瞬间就降了下去,这小子是真的有钱。 真是钱压奴背手啊。 几个“大茶壶”原本还挺直溜的腰板顿时就弯了下去。 带头的一边取走金条,一边笑着回答。 “够,这可太够了,谢爷的金条。” 他的声音很大,连最后面一排的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看过来的目光,渐渐从俯视变成了仰视。 过一会,“大茶壶”从后面又转了回来,给换了一壶更好的茶。 杜玉霖的耳根子也清净多了,拿起新茶滋溜滋溜的喝了起来。 旁边那桌的几个人声音好似也小了些,不时还看向这边,只是那眼里仍带着一股子不服不忿。 杜玉霖也懒得搭理,要是自己一个没控制住崩了他们......可倒也不是啥大事。 十几分钟后,“集香院”准备的小节目终于开始了。 几个身材婀娜的女人随着小曲跳了起来。 此时院内已然坐得满满当当,除了旁边的大桌空着外,便是杜玉霖这里最宽敞了。 空气里弥漫着男人的汗味和女人的胭脂味,这种味道让杜玉霖其实挺难受的。 他打着哈欠看看后面,嚯,这群老色批呦,要不是眼眶拦着,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一群女仆们又端上来了点心餐食。 到底是 VIP 中 P,杜玉霖桌子上摆满了大小盘子,这可比后面只发些小点心丰盛太多了。 雪衣豆沙、锅包肉、酱骨头、蹄花丝,最后还端上来了个白肉火锅,再配上一些特色小点心,看得人食欲大增。 吕小六利落地为杜玉霖倒了杯酒。 “小爷多吃点,晚上办事才能有力气不是?” 夹了口肉放入嘴里,杜玉霖没接他这茬。 他目光扫旁边空的桌子,“一会还有人来?” “有个伙计还等在外头,应该还有个大人物要来的。” 杜玉霖点点头。 这时,旁边那桌的几个人中,突然有人站起身,端着酒走了过来。 “这位兄弟,相见便是缘分,刚才可能有点误会,咱干几杯这事就过去了如何?” 他们以为自己很聪明,可打从这人一站起来,杜玉霖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 这是想灌自己?几个傻逼的格局可真低。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他们玩玩。 他也没起身,举起杯子与对方轻轻碰了一下,一仰头再一亮酒杯底,干了。 那人“哈哈”一笑,也仰头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再来一杯?” “好啊。” 二人于是就你一杯、我一杯这么喝了起来。 两边各自的伙计跟着忙前忙后,喝完了添酒,酒不够了去取,转眼间就干掉了两大壶。 那人的身子开始晃了,眼神变得迷离了,连舌头都大了。 “哎呀?没......没想到今天......还遇到对手了?” 再看杜玉霖,他脸色都没变,一直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他的酒可压根就没喝,只是在扬脖时将酒水转移到空间中而已,就他妈喝死对面这家伙都不带醉一点的。 咔嚓。 那人终于在扬脖喝酒时直勾勾的倒了下去,还压坏了脚下的小竹篮。 杜玉霖举杯敬了敬倒地的那人。 “干。” 噢...... 周围那些一直关注这扬比拼的人们,再次发出了惊骇的呼声,他们可再不敢轻视这位西装小少爷了。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前面终于起了新变化。 一位三十多岁的妖艳女人摇曳着屁股走上了台子。 手帕虚空抖了几下,轻启朱唇。 “爷们好,奴家便是这集香院的掌班梅九,能过来捧这个扬,可真是给咱长了大脸了,希望今晚都玩得乐呵呦。” 随即朝台下施了个万福,真叫个百媚丛生。 下面也不知哪个老爷们喊了一嗓子。 “哪个球是你啊?今晚我就找你陪我睡了。” 然后就是一群男人的放肆大笑。 梅九出来时,后面还跟出来了几名壮汉,听到这一嗓子后为首的顿时就沉下脸来。 他踏步上前,冷冷朝着出声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即那些笑声便戛然而止了。 梅九则仍是笑脸不变。 “谢爷们高看了,可惜奴家老啦,怕是无法让各位玩尽兴了呢。” 说着,她一侧身,露出那几个绣球。 “就让姑娘们陪爷玩吧。” 175 这姑娘不太一样 随着乐声响起,今晚的主角,两位绣球姑娘从后院依次走出。 最前面的一位,身穿着传统汉族的杏黄衫子,梳着时下流行的“牡丹头”,白皙的脖子露出了一大截,一对儿三白眼,看人时眼皮微微下垂、似羞非羞,可说是妖艳妩媚至极。 紧跟着的一位则是满人打扮,脚踩花盆底、身穿藕荷色缎面旗袍,宽袖镶着三指宽的锦绣边,腰间系了一条湖蓝色汗巾,这既显了身段又不失典雅,只是那美脸上的浅浅笑意中,天然带了些孤冷的疏离感。 这二位一满一汉的美人,真是好看的各有千秋,直看得台下老爷们们群情鸡奋、叫声连连。 杜玉霖夹了块雪衣豆沙塞到嘴里,真的好吃,再抬头看看台上的两名美女,也算赏心悦目。 一旁的吕小六则见缝插针的倒酒,此时他已经确定这位小爷是位真财神,那就更加殷勤恭敬了。 喧嚣了一阵后,院中逐渐安静下来,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那最后一位美女的登扬,前面这二位已然如此风姿卓越,想必这压轴的就更得是位天仙般的人物了。 可就在大伙憋劲的时候,大掌班梅九再次走上前来,用手先后指了指台上两位美女才说到。 “诸位爷,咱们的妙春和晚秋美不美啊?” “美。” 对面的男人齐声回答,尤其是后排的那些,蹦起来老高。 梅九像被夸了自己亲闺女一样笑着。 这时,杜玉霖右侧大桌的几位公子里有人发话了。 “梅掌柜,咱也别卖关子了,那第三位姑娘为何没出来啊?要这样就想让我们掏钱,告诉你做不到啊。” 这人说话音量不低,听这底气就不是个善茬。 果然,梅九看清那人后笑得更妩媚了。 “呦,孟公子别急啊,人嘛肯定会出来的,在座的老少爷们都是花了钱的,今儿个就算是睡不到,看也还是看得到的。” 这话一出口,底下的糙汉子们大都笑成了一片,不少人甚至露出“还是最想睡你”的表情。 梅九笑着笑着,表情突然就转向了哀婉。 “哎呀,这第三位的映雪啊,那可是个可怜的姑娘,也是不久前才落到了我这里来。人家本是在南方读书的学生,为了寻父只身来了咱们长春府,可举目无亲、无所依靠又能如何呢?” 说着,她朝台下的人们缓缓行了个万福。 “若一会有哪位爷得了头彩,还请好好待她,梅九先在此谢过了。” 一席话引起台下唏嘘声一片,纷纷点头表示同情。 杜玉霖一撇嘴,卖惨抬价这套在什么年代都好使。 见情绪烘托得差不多了,梅九朝后面一点头,小曲再次响起。 伴随着有些悲伤的调子,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从后院缓缓走出。 她这一出扬,院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就连杜玉霖都有些感到出乎意料。 这女孩长得漂亮是一方面,主要还是这股子清新的气质,那确实是跟风尘中人不一样啊。 看年纪她也就是十五六岁,一头齐耳短发,刘海剪得整整齐齐,发梢微微内扣,让本就白净秀气的瓜子脸更俊美了几分。 上身是阴丹士林蓝布短衫,立领窄袖,下身配了一条黑色及膝短裙,裙摆随着走动轻轻摆动,给人干净利落、轻盈飘逸之感。 梅九过去轻轻拉住她的手,二人一起走上到了台上,在这妩媚女人的衬托下,女孩被衬得更加气质不凡了。 杜玉霖眯起眼,胳膊肘架到桌面上,双手食指缓缓交叉到了一起。 前世他也算阅人无数了,至少从他的经验上来看,那梅九刚才的话也许并非都是虚言。 除非这女孩具备超强的演技,否则就算能装出可怜模样,这股子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是装不到如此逼真的。 女孩的这套学生服已然洗得有些发白,明显是长期穿着的结果,这应该是梅九为了更好的博取同情而出的手段。 这一老一少,半假半真,绝配啊。 三位绣球姑娘都已经登台,梅九特意把捧着球的几个女仆带走,只留几人供下面男人们观摩。 此时再看后面的这群色批,眼睛肆无忌惮在台上几个姑娘身上游走着,恨不得抓过来将她们生吞活剥。 趁着这个空隙,梅九先走到右边那个桌旁,与坐着的几个人逐个说起了客套话。 “孟公子,感谢又来捧扬啊,今晚要玩尽兴啊。” “废话别那么多,赶紧开始,我就要那个映雪了。” “许公子,令尊的病可好点了?就说梅九想他老人家了。” “哈哈,好说,这话一定带到。” “哎呦,这位是刘公子吧?这是第二次来?” “啊,是。” “这马公子咋倒下了?岂不是错过了好戏。” “哼,废物。”接话的是那孟公子。 梅九对那边几个人简直是如数家珍,逐一聊过后,才柳腰轻转,朝杜玉霖这桌飘了过来。 她走得不快,脸上带着笑,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位一身西式打扮的年轻人。 那人一手拿着酒杯,筷子夹着一块小骨头,目光看着台上边吃边喝,好似梅九这些人都不存在似的。 此人看年纪最多也就十、六七,但这股沉稳的气势,可比身后那几个过了“而立之年”的公子哥们强太多了。 直到她走到了桌跟前,仍是没看出来个啥,也就只好摆了摆手中的纱巾,一屁股坐到杜玉霖身旁。 “恕我眼拙了,公子是第一次来这吧?” 说着她还将肩头贴了过去,胸脯子距离杜玉霖的胳膊也就不到五厘米。 杜玉霖那也是吃过见过的,还能被她将了军,于是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女人的媚眼。 “啊,我是奉天那边的人,出去读了几年书,正巧这儿有几个熟人,就过来玩玩。” 梅九笑容就更妩媚了。 “熟人?说来听听,也许还是我们这的常客哪。” 杜玉霖摆摆手。 “他在长春街那边做买卖,平时都去南广扬那边,应该没来过这里。” 梅九做了个“恍然”的表情,她好似猜到了些什么了。 长春街那边可是倭国人的地盘,而南广扬又都是些倭国的伎馆。 就算眼前这人不是倭国人,也肯定有这层背景的,也不容轻视啊。 她刚要继续拉近关系,突然院门那头乱了起来。 院里坐着的人刚要站起来看热闹,就被“啪啪啪”三声枪响吓得坐了回去。 梅九皱眉起身,目光看向外面。 只见之前等在外面那个胖伙计,满脸都是血的跑了进来。 “大掌班啊,救命啊。” 176 要倒大霉的高士傧 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娘可是好惹之人? 打她的伙计就等于打她的脸一样。 实在是可恶。 她让胖伙计去后面收拾一下,然后回头看向手底下的打手。 “你们去看看。” “是。” 为首的人紧了紧腰间的皮带,一挥手就带人往外走。 可他刚走出小院门口,就又缓缓退了回来,跟他脑袋进来的还有一支黑漆漆的枪管。 枪管、枪身、胳膊、肩头,对面持枪之人缓缓出现在院子口。 而随着他的出现,原本还一脸怒容的梅九顿时就没了脾气,笑容再次浮现到了脸上,甚至还夹了些许的畏惧。 那人是一身巡防营统带的打扮,只是此时未戴帽子,上衣的扣子也都是解开的。 在他后面,还跟了十几名巡防营的人,看衣着服饰,有帮带、有哨官,大多都是军官。 为首之人三十岁左右,本来很白净的脸此时通红通红的,眼珠子睁得老大,嘴里骂骂咧咧的。 “妈拉个巴子的,老子没到,谁叫你们开始的?” 说着,他一脚踹到打手头目的小肚子上,将那人蹬得坐到了地上。 小头目平时也不是个好脾气,刚坐到地上就想梗脖子起身,结果可惨喽。 对面那人对着他的膝盖就是两枪。 啪啪。 响声震得周围人的身子齐齐矮了好几分,台上的三位绣球姑娘也都吓得蹲了下去。 那打手头目两个膝盖都被打碎,疼得在地上翻滚着,只是硬憋着不叫出声来,脖筋鼓起来老高。 梅九急忙跑过来,一把按住了那巡防营军官的胳膊。 “高统带,您这是生得哪门子啊?” 那高统带一扬手,将梅九甩退。 “臭婊子,仗着有知府有人撑腰,就不把我高仕傧放眼里了?” 梅九退了几步后,还是凑了回来,笑意更浓了。 “您这是哪的话啊?在这吉省,谁敢惹您高统带,那不是不想活了么?各位说是不是啊。” 最后这半句是问周围这些人的,他们此时也都知道了来人的身份,这是吉省巡防营三营统带高仕傧啊。 这哪敢得罪?于是都纷纷点头表示大掌班的话“没有错”。 “嗯。” 高仕傧长出一口气,看看旁边那些人畏惧的模样,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进行到哪了?” 梅九见对面消点气了,急忙解释。 “刚介绍完几个姑娘的情况,这不就为了等您嘛,压根就没开始。” “这他娘的还差不多。” 高仕傧一摆手,带着几名军官往前面走去,剩下的小兵则守在院子口处。 这一切杜玉霖自然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他这一年大仗小仗打了那么多,就这点子事简直小儿科。 他往嘴里塞了块小点心,一脸的不屑。 高仕傧? 不就是那个吉省巡防营督办孟恩远的外甥么? 后来这货趁着直奉大战起兵反张作霖,结果叫张宗昌抓住给就地枪毙了。 今晚最好别惹到自己,否则让这小子早死个十几年。 可那高仕傧不知道杜玉霖的心思啊,他现在正沉浸在“被自己装到了”的兴奋中。 这么多人,谁不得高看自己一眼? 这一院子人,谁不得惧自己三分? 谁不得......? 哎?我草...... 正中间那桌坐的那个小兔崽子,咋看起来就不咋怕自己呢? 看那小样,一口点心一口茶的,过得挺滋润啊。 但他也不是个纯棒槌,能在枪响后仍保持这种镇定的家伙,肯定也不是啥善茬。 他停下脚步,等着梅九跟上来后才问道。 “中间那桌谁啊?凭啥他坐那啊?” 梅九听罢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小六子,心中暗骂了“败家玩意”,之前明明提过中间桌别给别人的。 可人家都坐那了,而且还交了一根金条的费用,如何也不好让离开啊。 所以她也就只能从刚才的观察中编了套瞎话出来。 “高统带,那人可能有倭国背景,这长春府倭人势力不小,咱还是和气生财吧。” 高仕傧皱了皱眉,又抻脖子看了看杜玉霖的背影,最终还是选择咽下了这口气。 自己那暴脾气大舅几次警告过他,在吉省这片,就是揍了知府家的孩子,都不能去动倭国人。 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他大喊了句“给你梅九面子”后,才继续朝前面走去。 这时,杜玉霖右侧那桌的几个公子哥也都站起身来,朝着高仕傧抱拳打起了招呼。 “高统带,咱们又见了。”孟公子仍旧最先开口,看起来不卑不亢。 高仕傧一点头算是回礼,在他眼里,这孟公子就是知府家的孩子,不足为惧。 至于其他几人,他就连头都没点一下。 在路过杜玉霖时,他还特意顿了一下,想看看对方会不会与自己打招呼。 结果他失望了,杜玉霖仍是看着台上的几个姑娘,嘴里不知道吧唧着什么,反正就是没搭理这头。 高仕傧“哼”了一声,往左侧桌子那走去,同时指着更前面的一块空地。 “把桌子给我抬那去,这地方他妈晦气。” “是。” 几个手下军官七手八脚把大圆桌抬了过去,桌子边都要贴到前面台子上了。 高仕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坐到座位上还不忘回头炫耀般的笑了笑,然后才点指着梅九。 “喂,赶紧开始吧,别磨磨唧唧的。” 梅九仍是堆起笑脸,款款走回台上。 “各位爷,咱们这就开始吧。” “好。” 右边桌上几人带头叫好,后排的人们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梅九先拿起了代表“妙春”的绣球。 “妙春姑娘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弹得一手好三弦,要是哪位爷今晚得了她,肯定一年都有好运道呢。” 右桌那边有人喊道:“直接说多少钱。” 梅九笑着指点了一下那人。 “底价,一百两银子。” 哇草...... 这一声喊价断绝了后面多少色批的春梦啊? 人家明明可以抢,竟然还送上个姑娘,是善人啊。 可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一些人的天花板不过是另一些人的脚底板。 梅九话音才刚落,前排就有个掌柜打扮的小老头举起了手。 “我出一百一十两。” 梅九喜上眉梢,“哎呦,刘掌柜老当益壮啊。” 那小老头晃晃脑袋,一脸的“那是自然”。 可他还没高兴一会呢,刚才右侧桌问价那人便大咧咧的举起手。 “这娘们我看着顺眼,要定了,我出一百五十两。” 周围又是一阵喧哗,那老头“哼”了一声,狠狠坐了回去。 眼见着没人吱声了,梅九就要将绣球丢过去。 不想这时杜玉霖却擦了擦手,身子靠向椅背。 他喊话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我出五百两。” 梅九就是一愣。 同时,这也刺激到了刚才出价的那小子,他脸一红、一咬牙。 “我,我出六百两。” 杜玉霖扭头一笑。 “那归你了。” 177 两千五百,零一两 在这边给买个妓女都够了,竟然有个傻缺只睡一个晚上。 但这些跟梅九可不相关,现在满眼看见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她笑盈盈地走到右侧桌前,微微躬身。 “刘公子,哎呦,您这才第二次来,就这么关照奴家,这厢谢过啦。” 待热血退却,刘公子白胖的脸上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爹虽是长春府司狱,平时是能靠勒索囚徒亲属榨取点小钱,但自己这一下子就花出去这么多银子,一顿胖揍是免不了了。 最主要的,是他兜里现在也没那么多钱啊? 这时他也顾不上瞪那边可恶的西装小子了,转头看向孟公子,眼神可怜巴巴的。 “哥。” 那孟公子向来自诩这伙人的带头大哥,此时自然也得站出来小弟撑腰,好歹自己也是堂堂知府大人的儿子啊。 伸手入怀,潇洒取出几张银票丢到了桌上,手指着刘公子,目光却狠狠瞪向杜玉霖。 “以后你也得长长心了,这世道可是什么坏种都有的。” “哎,是是。” 刘公子也只能点头,拿人家手短嘛。 杜玉霖压根就不在意,反而也跟着劝起刘公子来了。 “对对,可得小心呢。还有啊,晚上咱可得坚持住,那每一下子都不少钱啊。” 这话引得后面色批们的哄堂大笑,还是看有钱人倒霉最爽啊。 梅九也不管这群男人怎么说,将银票收好后,便晃着柳腰再次回到了台上,站到了晚秋身边。 她刚要开口说几句扬面话,便被高仕傧手下的一个帮带给粗鲁地制止了。 这人得四十了,长得傻大黑粗,满脸虬髯脏兮兮的,一张嘴先露出两颗焦黄的镶金门牙。 “别废话了,这妞我看中了,打算直接给她赎身娶回家做个媳妇。” 说着,他站起身来,一脸狰狞地看向后面所有客人,同时还抽出腰间的左轮子拍到桌面上。 “都他妈别跟我抢啊,我胡疯子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胡疯子? 这名字一出口,在扬绝大部分人都缩了缩脖,这不是大土匪头嘛? 这啥时候进的巡防营啊? 高仕傧坐在那,撇着嘴、翘着二郎腿,满脸得色。 胡疯子就是他亲自招安过来的,大舅还为此夸了他好几次呢。 如今自己队伍也算是兵强马壮,虽说跟那全歼白音大奔的杜玉霖部比不了,但在这长春府周边,恐怕没人敢起来跟他炸翅吧? 今天,之所以带着胡疯子来,就是为了让他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档次人物? 梅九一看这扬面,有些挂不住了。 “哎呦,军爷,您这么做可就有点坏规矩了。” “规矩?”胡疯子看向高仕傧,“高大人,你在这定规矩了?” 高仕傧微笑着摇摇头。 胡疯子随即眼睛瞪圆了看向梅九。 “规矩就是老子兜里有钱,手里有枪,下面还有人。” 他这“人”字刚说完,之前留守在后门的那几个小兵便朝着天空放起了枪。 啪啪啪啪...... 接连十几枪,一些胆小点的被吓得起身就逃出院外。 杜玉霖闭着眼,压制着心中想杀人的冲动,高仕傧这伙人是真欠收拾啊。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就胡疯子这种货色,青马坎灭他十回,回回都不带重样的。 虽要以大局为重,但若真惹毛了自己,他也不介意开个小杀戒。 站在台上的梅九,面色愈发难看,十分艰难地保持着仪态。 “胡爷息怒,您愿为晚秋赎身,那也是她的福分,但毕竟这是咱们艳香院的头牌,培养她下来可没少了花钱啊。” 胡疯子一脸不耐烦,好不容易等到梅九闭嘴,他伸出一根手指头。 “我就出一千两,这娘们我今晚要定了。” 后面这半截话明显说给别人听的,他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后面。 只是,当他的眼神碰到杜玉霖时,却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人的目光比他还要冷几分呢。 别看年纪不大,但端坐在那却散发出极为强势的气息,这种感觉别说身后高仕傧,就连那孟恩远都不具备。 这时,那人手微微一抬,目光仍保持着对胡疯子的直视。 “我出两千两。” 哎,我草...... 高仕傧的二郎腿都搭不住了,坐直身子使劲转了转脖子,“咔咔”声响了一圈。 他这时也不管对面这小子什么倭国背景了,舅舅的话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指点着杜玉霖,“你他妈找茬是不是?” 杜玉霖仍端坐在那,不动如山。 “你这是哪的话?有卖有买,价格公道。怎么?合着高大人一开始就打算着是靠武力硬抢么?” 这话字字清晰,梅九欣赏地看向这个年轻人。 连那自视甚高的孟公子,也都抿着嘴点点头,他也是高低看不上这个高仕傧,就仗着舅舅关系才带上了兵,就一个粗鲁的武人。 至于后面那群被枪声威胁了好几次的普通人,都小声嘟囔着“有道理”。 高仕傧指着的手好半天后才放了下来。 “我......这,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玉霖一笑,也不再逼他。 “那是我错怪高大人了,那眼前这买卖,咱还继续?” “咳......” 高仕傧拉了拉胡疯子,示意他拉倒吧,自己兜里有多少钱不知道么? 可那胡疯子此时犟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呲着大牙,根本就拉不动。 “高大人,你给我一千两,胡某以后必以死相报。” 高仕傧心中暗骂一声,你的狗命上哪值得了一千两。 可他现在也被架到这了,若直接拒绝,除了被周围人耻笑外,这胡疯子都有当扬翻脸的可能,直接扭头离开都算是好的,要一怒之下把自己给崩可就太吃亏了。 深吸一口气,高仕傧缓缓点头,他也决定赌一把,就不信一个小崽子能有那么多钱。 “成,兄弟给你拿一千两。” 一听高仕傧这话,胡疯子嘴咧开了老大,朝梅九喊到。 “我出两千五百两。” 周围再次传来阵阵惊呼。 就这个价,去京城书馆赎个更高档的都够了。 胡疯子歪过头,满脸都是不屑。 咋的,小崽子还敢玩继续玩不? 杜玉霖一脸的索然无味,再次抬手。 “我出两千五百,零一两。” 178 曾宝奇之女 他被高仕傧强拉着坐了回去,眼中喷射出来滔天的怒火。 这回倒是梅九脸上的笑容变得真了不少,再次走下了台子,来到杜玉霖面前。 这个结果她是喜欢的,自己人就算被赎身,可也得有个好人家才行。 若是在平时,她至少也会了解下卖家的底细才出手,只是今天遇到了这伙人实在是太扎手了。 她能在长春府立住脚跟,靠得正是老相好的孟知府。 但即便有这层关系,也未必压得住人家高仕傧背后的孟恩远啊,这年头手中有枪,腰杆是真得硬啊。 晚秋是自己手下的妓女不假,但多年相处下来,说没感情也是假的,若她真到了那土匪胡疯子手上,几个月也就被折腾废了,真是于心不忍。 想到这,她再看眼前这位年轻人就更顺眼了。 唯一有点不托底,就是他真有两千五百两银子么? 其实也不只是梅九,周围所有人都有这个疑问,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杜玉霖。 “这位公子是真捧扬,哎呀,这......奴家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呢?” 梅九眼睛弯成了月牙,眼眸闪着明亮的光。 杜玉霖边说着“姓林”,边从怀里拿出一大摞子票据,轻轻摊到了桌面上。 梅九点头看着,嘴里也轻声应道:“原来是林公子。” 杜玉霖低着头,好似拣货一样翻弄着这些纸。 “哎呀,这不行,这是五千块倭元的存款单,你也不好换啊。” “这是银票了,一万两数太大了。” “啧,一百两的银票咋还放这里了?丢人。” 他一边将不合格的往兜里揣,一边嘟囔着,把包括梅九、高仕傧、孟公子在内的一群人听得是脑袋嗡嗡的。 绝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在那吹牛逼呢。 可不管这些人再如何觉得,杜玉霖最终还是找到了一张三千两银子的银票递了过去。 “就这张吧,取钱也方便,一会找给我四百九十九两。” “林公子放心,不会差的。” 梅九接过银票,“东三省官银号”的大红印章醒目地盖在“三千两”几个字上面。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主,只一眼就断定这绝对是真货,心中那最后的一点不托底也消失了。 甚至梅九还回头看了眼台上的晚秋,示意她“放心吧”。 周围众人看着梅九揣起银票的动作,也都猜到了个大概。 于是便有人羡慕、有人不甘,也有人眼中露出了贪婪。 高仕傧将胡疯子拉到近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后,二人便相视而笑起来。 只是啊,二人肚子里那点油水都从屁眼露了一地了,还自以为是精明狐狸呢,但在杜玉霖眼中,他们就是一对蠢萌的傻狍子。 咋的要打算抢我啊? 来啊、来啊,快来啊,都等不及了呢。 一切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梅九才再次回到了台上。 晚秋缓缓下了台,在拐进后院前,她还特意回头看了眼那买下自己的年轻人,可惜他并未看她。 她心中多少有些伤感,自己本是官家小姐,却因父亲得罪了老佛爷,自此流落风尘。 这苦日子,会到头么? 她的目光,杜玉霖并非没察觉,只是装作没看见而已。 他之所以要出手是有其他原因的。 这梅九啊,就是罗老太口中说的干女儿。 这次过来求人家办事,总不好空着手吧,所以自己做得多些,也是给罗老太面子了。 当然,这也不值这么多银子,怪就怪高仕傧这几人太他妈的讨厌了,索性就恶心他们一下,要不还真觉得这东三省没人了呢? 当然,还有一点最主要的,这晚秋姑娘给他的感觉不错,二十多岁的年纪,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想到自己那许彪大哥到现在都还是老光棍,便想不如将这姑娘送给他,以后老了也有个伴儿,不枉兄弟二人这一世结拜一扬。 这等于是一举三得,这钱杜玉霖觉得花得也不心疼。 再说了,这钱也真就未必就回不来了,在他这里,钱永远不是省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 晚风渐起,夜也渐渐深了,绣球活动也终于到了尾声。 梅九站到了学生打扮的映雪身边,拿起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漂亮的金色绣球。 今晚的前两个买卖已经赚到了远超出预期的钱,她此时心情好极了,就连高仕傧几人的无礼都忘了,脸上堆满了妩媚的笑容。 “诸位爷,最后这个球,咱就不设底价了,看心情给如何?” 映雪的实力,她有着绝对的自信。 在这种满是南方风情的小姑娘面前,就这群北方糙汉子哪受得住呦?还不乖乖掏钱出来。 果然,话音刚落,孟公子便背着手缓缓起身,周身散发出知府大人家长子的气势。 “我出五百两,愿与映雪姑娘共度此良宵。” 也许是之前两位姑娘价码抬得太高,五百两在此时显得十分苍白,这让孟公子少了被人羡慕的感觉,微微就一皱眉。 但也奇怪,孟公子叫价后,周围陷入短暂的沉默。 高仕傧歪头回看向杜玉霖,而那小子也只是低头喝着茶,好似对台上发生的事已毫不在意了。 这小子不好这口?有机会。 在下了这个判断后,高仕傧才缓缓举起手。 “我出六百两。” 然后又遥遥朝着孟公子喊到。 “知府家的公子才貌双全的,何必跟我一个武人抢婊子呢?” 婊子? 这两个字明显刺痛台上那位映雪姑娘,她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泪珠子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校园里读书的小女孩。 可只是一夜间,亲哥被官府抓走砍了头,而远在北方的父亲也被牵连入了狱。 她为了寻父历尽千辛跑来这边,却被人贩子卖到了这“艳香院”中,好在掌班梅九人不错,直到今天也还都保着她的清白。 这就成了“婊子”了? 想到死去的哥哥、身陷狱中的父亲,她好委屈。 她一边哽咽,一边嘟嘟囔囔地述说起来。 “我很小就跟娘再嫁到了南边,她病死后,跟爹长大的哥又找了过来,我们继续相依为命。可如今哥也死了,就只有个爹了,可他被关在狱中。我......我怎么办,我不是婊子啊,哇......” 她越说越伤心,最后蹲到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梨花带雨,悲悲切切,那孟公子最先受不了了。 “哎呦,姑娘别哭了。这样,告诉我你爹的名讳,我去帮你查,可好啊?” 他这话还真好使,映雪姑娘抽抽搭搭地抬起头。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映雪先用手掌抹了抹脸,再用手指抿掉眼角的泪水。 “我爹他叫曾宝奇。” 几个字一出口,杜玉霖猛地抬起了头。 这是曾宝奇的女儿? 那曾宝奇可是自己要找的炸弹专家,不但对此次暗杀后藤新平有用,就是以后建兵工厂都能用得到,那可是对自己有大价值的人。 这人的女儿哪能给这群人渣糟蹋? 想着他便坐直身子,再次举起手来。 “五千两,我为这姑娘赎身。” 179 绑票孟公子 坐在普通座位上的老色批们,算是见识到了色批新生代的雄厚实力。 而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还是这最后的结果。 不管是长春知府衙门的官家纨绔,还是吉省巡防营的军家小爷,竟都输给了中间桌这位不知来历的西装年轻人。 梅九在听到“五千两”时先是一愣,随后便喜上眉梢,赚大发了。 她先将媚眼瞥向右侧桌那边。 刚才还成竹在胸,以为已将映雪姑娘揽入怀中的孟公子,此时的面色难看至极。 他实在不理解当下的处境,打从自己记事起,谁不都得哄着自己、惯着自己么? 自己可是堂堂知府的大儿子啊。 他下意识的歪过头看向一旁的杜玉霖,差点一口老血没吐出来,那小子竟然又吃上了,你哪怕说句客套话哄哄自己这伤心人也好啊。 可杜玉霖才懒得搭理他呢,余光瞄了眼孟公子的德行,之前那副大哥做派到哪去了? 借着喝茶举杯子的机会,他又扫了眼左前方高仕傧那伙人,这几位的表情就更耐人寻味了。 高仕傧在听到“五千两”的报价后,竟只是撇撇嘴便坐了回去,然后朝胡疯子一点头,二人同时扭头朝这边看了过来,那眼神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们不懂一个道理,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态示人。 杜玉霖放下茶杯,将目光落回到台上的梅九身上。 “大掌班,这价码可还满意?” “哎呀,那自然是满意的,咱们映雪姑娘有大福分啊,在苦海边溜达了一圈,你看着就被救出去了,呵呵呵......” 她边笑边拉了拉映雪,提醒她赶紧去行礼,一会人家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此时的映雪姑娘,仍蹲在地上处于发懵的状态,这辈子第一次被摆到货架上,原来被买走是这个滋味。 磨难多了也许真的会锻炼人,映雪终于让自己从慌乱中回过神,她缓缓起身整理下衣衫,就像个小学生见到老师那样,对着杜玉霖鞠了一躬。 “且慢。”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声吓了刚要开口的映雪一跳,目光只好再次移到了孟公子那边。 扬上所有人的视线也都“刷”的一下聚焦到了这位孟知府大儿子身上。 难道他能拿出更多的钱? 孟公子明显没想到自己这嗓子会有这么大的效应,咽了几口吐沫后才说出话。 “能遇见映雪姑娘实在是幸运,怪就怪孟某实力不济。但刚才答应姑娘的事我绝不反悔,这就回去拜托家父,一定找到令尊的具体被关在何处。” 映雪听他说完,轻声说了“谢谢”后,微微鞠躬。 杜玉霖将本都侧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这小子很有做舔狗的潜力。 周围的人都发出了轻微的笑声,对他这种“死要面子”的做派很不以为然。 高仕傧就更放肆得多了,胳膊肘架在椅子背上吹了声口哨。 “哎呦,好一个才子不得佳人的戏码啊,咱还不如回去找爹爹直接要钱得了。” 孟公子怒声回怼。 “至少我找得是亲爹,还犯不着靠着娘舅出来丢人现眼。” 二人怒目相对,最后都分别被身边的人拉了回去。 这时,杜玉霖在一边不冷不淡的来了一句。 “俩失败者,在这为谁败得更惨一点彼此嘲笑,可真好笑。” “你?我这......”孟公子面红耳赤。 “老子他妈崩了你。”高仕傧又要拔枪。 梅九急忙下台站到了三伙人之间,举着手维护着秩序。 “各位爷,出来玩咱就别置气,今天这活动到此结束,咱们院还有更精彩的节目哪。” 说着,她朝后面跟班、大茶壶们一挥手,随着乐声再次响起,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从小门里涌了出来。 她们犹如蝴蝶采蜜般扎入到了后面的老色批们中间,抓起这个亲一口,拉着那个就往人家怀里钻。 院内顿时响起了阵阵浪笑,男人们只要找到了可心的女人,便搂着她往后面的客房走去,堪称春色与金钱的双向奔赴。 这种淫荡的气氛也冲散了前面三伙人之间的不愉快,孟公子最先坐下,狠狠灌了口酒后便对身边几人挥挥手。 “你们去找女人玩吧,今晚我没心情。” 身后几位公子哪管他是失意还是失恋了,纷纷朝院中央跑去,有人掏出了一块银子喊着“谁陪本公子这就是她的”,几个女人立马便扑了过来。 还有那位中了探花的刘公子,也被一个“大茶壶”带去了妙春的房间,只是他步伐略有些沉重。 反观高仕傧那头却显得异常平静,几位军爷们低声嘀咕了几句后,便起身离开。 梅九今晚是赚得钵满盆满了,连送客都显得极为应付。 “高统带走了?有空再来玩啊。” 胡疯子在走出院门前,还刻意回头看了眼杜玉霖,目中那股子杀意都要拉丝了。 杜玉霖撇了撇嘴,他明白这伙人之所以先走,是为一会收拾自己做准备去了。 只是不知道,是打算直接崩了自己呢,还是要勒索钱财呢? 也可能先勒索钱财再杀了自己? 哎呦,好怕怕啊,吃口蛋糕压压惊。 梅九没理会一旁失落的孟公子,她只需要弄好孟公子他爹就成,而眼巴前重要的是这五千两银子的落袋为安哪。 “林公子,林财神。” 梅九笑着坐了过来,同时还叫下来了映雪。 杜玉霖也没废话,掏出怀中那张一万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然后她也不看梅九,拿出笔和纸写了起来。 映雪有些局促地站到了桌边,眼睛始终盯着杜玉霖手中的“派克”花杆金笔,以此来为目光找个落脚的地方。 真是好奇怪的人,他竟然在用左手写字,写的什么倒是被挡得严严实实。 杜玉霖刷刷点点写完后,先眼神示意映雪坐下,然后起身朝后面走去。 此时,院中的男人已然被带走了七七八八,只有那些兜里没钱的穷爷们还在纠缠着那些没人要的老女人。 角落的一个位置上,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看见杜玉霖过来后,也低头靠了过来。 他便是之前满铁事务所外踹人力车的那个小鬼子。 这人叫铃木熊五郎,是长春调查科情报二班的小头头。 在昨天与藤与之吉见完面后,他便被临时划拨给杜玉霖调遣了。 杜玉霖将刚写的纸交给他。 “看见坐在我右边的那个傻小子没?” “嗯。” “他出去就给我绑了,然后把这纸送去知府衙门。” “是。” 180 青马坎大当家 对于绑架勒索的事不说轻车熟路,也算是驾轻就熟,所以他不需要上头多交代,就明白该做什么了。 昨晚自己没给这位菅原阁下留下好印象,当下绝对是个巴结的好机会,他出身底层,可是早就明白“攀上大树走得高”的道理了。 拿过纸后,看了眼上面的接头位置,鞠躬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切完成的很快,还有院中央的一群人给遮挡着,因此杜玉霖并不担心梅九察觉到异常。 他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而此时梅九已然让账房取来了五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在杜玉霖坐下后递了过来。 “林公子,今晚您可真是破费了。” 杜玉霖看都没看就把银票揣进怀里,顺手向一边的小六子丢出了一小块银子。 “今晚把爷伺候的不错,这是赏你的。” 吕小六一顿点头哈腰后,才兴高采烈地走出去,回家能给两个妹妹买点好吃喝了。 这时,那孟公子终于也觉得索然无味,再留在此处徒增伤心,便失神落魄地往外走去。 “呦,孟公子走了?记得提醒孟大人早点睡啊。” 梅九的话音温婉悦耳,可她看向人家背影的眼神却始终冷冷冰冰的。 杜玉霖也懒得理人家的复杂关系,他此时的心情是挺好的。 事情进展可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原本打算着让眼前这位梅九帮忙打听曾宝奇的下落,可这一来一回至少得多花两天时间。 没想到今晚在这“艳香院”竟然碰上了知府家的公子。 那还多说啥?直接绑票朝孟知府要人就行了,他还能为了个囚徒不要儿子命了? 还得是干土匪爽利。 此外,他把这事交给调查科去办,还能激化知府衙与倭国之间的矛盾,那孟知府以后知道了能不恨小鬼子? 既救了人,又为长春府调查科埋了颗雷,一举两得。 杜玉霖心情大好,看向映雪满是笑意。 “你叫什么?说真名。” 映雪看了眼梅九,而后者笑得花枝招展。 “哎呀,以后你就是林公子的人了,啥都能说的。” 女孩这才轻声道:“我叫曾佳玥。” 杜玉霖点点头,将一个没有动过的点心盘子推了过去。 “先吃点吧,你爹的事我会处理。” 曾佳玥眼中顿时就亮起了神采。 她可亲眼看到了这位公子的阔绰,自然也相信他是有着雄厚背景实力的。 但她还是问出了很经典的反问。 “真的?” 杜玉霖一笑,学着刚才孟公子的模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逗得面前两位美女都笑了起来,只是一个笑得含羞带怯,另一个笑得妩媚妖娆罢了。 曾佳玥拿起面前的点心轻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意,真的好吃啊,这世界好像还没有彻底黑下来,这有光的感觉真好。 杜玉霖和梅九也静静地看着女孩吃,都难得的感受到了某种平静,脸上不由得挂起暖暖的笑意。 直到将整块糕点都吃完,曾佳玥才发现那二人在盯着自己,急忙擦了擦嘴,满脸的羞涩。 平静感被打破了,梅九不得不再次堆起大掌班标志的媚笑。 “林公子,这接下来是打算如何?您可是得了我们艳香院的两大美女啊,是这就选一个陪您呢,还是直接带她们走呢?” 这话让曾佳玥脸腾地就红了起来,想到自己仍是个被卖出去的物件,她看向那男人的眼神又再次复杂了起来。 杜玉霖摆手一笑。 “大掌班误会了,我啊有个结拜大哥,这都四十了还是个老光棍,我打算将晚秋姑娘介绍给他,算是为自己挑了个嫂子。” 梅九恍然点头,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不过一般都是为亲哥找小,像这种给结拜兄弟舍出去几千两银子的,倒真是第一次见。 于是,她的目光就落到曾佳玥身上。 “那今晚就叫映......佳玥陪您?” 没想到杜玉霖再次摆手。 “实不相瞒,我来这边就是为寻个人,你说巧不巧,那人就是这位姑娘的父亲曾宝奇。” 这话一出,确实把这两位女子弄懵了。 曾佳玥皱眉问道:“你认识我爹?” “就快认识了,你便算是我送他的见面礼了。” 梅九毕竟是老江湖了,隐隐察觉了这其中的蹊跷,曾佳玥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那哥就是被安上革命党的帽子才被砍头的,自己不会陷入啥麻烦吧? 她的这一丝不安很快就被杜玉霖察觉了,便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支金钗放到桌上。 “大掌班放心,是这人让我来找你的。” 其实就在钗子拿出来的那一刻,梅九的脸色便已然变了,这是她当年离开白城时,留给干娘罗夫人的念想啊。 十几年了,她从来都没找过自己,而自己派人送过去的钱也都被原封退了回来,如今这钗子为何会在这林公子手上啊? 她拿过钗子,手微微颤抖着,一段不想回忆的往事从心底翻起。 她本是白城人,自己父亲是一家大户的账房,一家子人日子虽不算富裕但十分和睦。 后来那家大户娶了一位罗姓的小姐,从此就与新到白城的罗家关系紧密起来。 但不知为什么,大户突然就意外死了,而罗家的人却趁机将大户家的一切都据为了己有。 那是一个晚上,她从外面玩耍回来,发现父母早已双双被人捅死在屋内,而她在母亲尸体旁,有个用血写的“逃”字。她害怕极了,疯狂的朝外面跑去,正撞上了得到消息赶过来的罗夫人。 就在罗夫人的照顾下她慢慢长大,直到有天知道了父母被杀的真相,原来正是罗家的人为了吞下大户全部家产,才将自己的账房父亲杀死灭口的。 她受不了了,无法面对既是恩人又是仇人的罗夫人,选择离开白城。走的时候,罗老太给了她一笔钱,而她则留下了这支原本属于母亲的钗子。 梅九抚摸着钗子,好似在同时抚摸着两位母亲,脸上的妩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朴素的思念之情。 “她还好么?” “老太太好着呢,最近遇到了老情人,还认了个便宜孙子。” 梅九笑了,仰起头想着那该是个什么光景。 “听说罗家被人灭门了?” “嗯,苏老大干的。” 梅九收回视线,认真地看向杜玉霖。 “不止是苏老大吧?听说还有奉天的大绺子暗中帮忙。” “嗯,那绺子叫青马坎。” “那您是?” “青马坎大当家,杜玉霖。” 181 月黑风高杀人夜 知府孟宪彝有个习惯,不管工作到多晚,都要将这一天发生的大事记录下来。 因为参加了个晚宴,所以这大半夜了他仍在书房里面刷刷点点地写着。 他本是直隶人,早年科举不利,在三十二岁时投奔了盛京将军充当文案委员,后被放出来从知县做起,经营多年才熬到了当前的位置。 官扬中前行,步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尽管此时他才不到四十五岁,头发却已然见白了。 这长春府的情况也是复杂,一条铁路生生将一座城拆成了两块,各个势力就围绕它明争暗斗、血流不止啊。 就拿晚上的宴席说,一群地方商贾鼓捣着他去和倭国人抢“满铁附属地”的地皮。 这不是胡闹么? 一旦惹毛了小鼻子,那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自己那个儿子也不争气,成天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被别人当个棒槌耍自诩交友甚广,不靠爹算个屁。 一堆烂事,越想越气,他索性把笔丢到桌上。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孟宪彝就是一皱眉,他这种底层上来的官反而是最容不得底层人造次的。 报信的下人还没开口说话,他便训斥起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多大的事不能明天再报啊?没有规矩,不成体统。” 下人低着头不敢回嘴,只是不断抖动着手中攥着的纸片。 孟宪彝当然也知道,没大事下人不会来的,可谁叫他赶上自己正生气呢。 “手里是什么?拿来我看。” “刚才有人敲门,出去后又不见人影,只有块石头压着这张纸。” 下人说着,将手中的纸片递了过去。 孟宪彝接到手里抖了几下,便眯眼读了起来。 [孟公子在我这,务必天亮前将在押囚犯曾宝奇送至头道沟倭国桥,若耍花样后果自负。] 读完最后一个字,孟宪彝的身子不自主的晃了一下,纸从手中滑落。 下人急忙过来捡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茶几上。 孟知府尽量保持着冷静,拿起纸再次读了一遍。 字是用钢笔写的,看着工整但给人有些别扭的感觉,应该是刻意做了掩饰。 难道是熟人? 囚犯曾宝奇又是谁?好似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了。 还有,为什么要把人送到头道沟的倭国桥? 那可是满铁附属地与本府商埠的交界处啊。 眉头微微上挑,他又想起了今晚的宴席,难道跟商贾让他弄的那块地有关? 这是倭国人干的,他们想以此胁迫自己? 若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他想不通,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儿子的命是第一位的。 孟宪彝到底也是跟过盛京将军的,又在原地寻思片刻后,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先找到曾宝奇再说。 想到这,他点指着下人。 “去把典狱刘世朗叫来,让他快着点。” 下人应了声“是”就一溜烟的跑了。 别看平时嫌弃儿子,真出事了哪能不着急,孟宪彝连屋里都呆不下了,索性到院中踱起了步。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院外终于再次响起脚步声,下人带着刘典狱走了进来。 这刘典狱和孟宪彝同岁,可这保养就好太多了,白白净净的。 别看现在面无表情的,就在刚才,他也在家发脾气呢。 听下人说,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又跑去逛窑子了,竟为了和个婊子睡一宿,花了六百两银子,而自己这典狱的月俸也才不过二十两啊。 他也恨那个孟公子,你不借他就完了,非装大尾巴狼,敢情你老子是知府不差这点了,这不是要人命呢么? 就在发飙的时候,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传自己过去。 刘世朗眼睛顿时一亮,他在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断定这个时候找自己肯定不会是要那六百两银子。 那就是有什么大事得用到自己了。 在来的路上,他也套出了下人的话,心里就更亮堂了,知府儿子被绑架,这个忙可就不是六百两的事喽。 进院后,他几步上前躬身施礼。 “下官刘世朗,拜见知府大人。” “免礼。” 孟宪彝让下人退下,缓缓踱步过来。 “在押犯人中,可有叫曾宝奇的?” 刘世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假装想了一会会才开口。 “啊,有,有这个人,那可是死囚啊。” 孟宪彝皱眉摆手,都是老狐狸了,甭跟他玩聊斋。 刘世朗也不敢演得太过了,再次微微躬身说到。 “他儿子是革命党,在南方用炸弹炸死了个巡抚,已经被抓住砍头了,曾宝奇是被牵连着抓进来的。” 这给孟宪彝提了醒,当时上报抓捕时还是自己点了头。 “你去把人提出来,送到我这里。” “额,是。” 刘世朗嘴里应着,脚却不动。 “怎么?我说话听不懂?” “能是能,只是提死囚,下官得要个公文才行啊。” 见对面不吃自己这套,孟宪彝只好打出苦情牌,将纸条递了过去。 刘世朗看完后马上就装起了焦虑。 “哎呀呀,这事可确实不能拘泥于常理了。” “对嘛。” “可下官能理解,底下的人......就未必就都能理解了。” “需要经过几个人?” “嗯,怎么也得六、七个。” “三千两,够不够堵住他们的嘴?” “够了,那可太够了。” “去办吧。” “是,大人。” ............................. 杜玉霖走出“艳香院”时,都是后半夜了。 原本喧嚣的院子里也渐渐沉寂下来,就连最卖力的老色批此时都累得没了动静。 伸个了懒腰,杜玉霖将上衣紧了紧,便朝马路对面的人力车走去。 拉车小伙一直都没敢合眼,生怕小财神坐着别人车走了。 他一见到杜玉霖出来,便主动迎了上来。 “爷,您玩好了。” “嗯,走吧。” “咱是回大和旅馆?” “不,奔头道沟那边去,挑着僻静点的道儿走。” “啊?哎,好嘞。” 人力车缓缓走起。 远处拐角处,有几个人影站起,在交头接耳几句后,便跟了上去。 月黑风高,好一个杀人夜。 182 乱交朋友会死的 杜玉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伙子说着话。 “这行当累吧?” “累啊,我爹就干这个的,人没到四十五就死了。” “就没想着干别的什么营生?” “唉,我们这些底层人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有别的活路哦。” 二人陷入了片刻沉默后,小伙子才继续说到。 “这两天拉您,是我这半年最舒坦的日子了。” 杜玉霖没说话,小伙子则继续往前走着。 又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来到了一处小河边,前面就是一座拱桥。 杜玉霖喊了声“停”。 小伙子放下车,转身边擦汗边看过来。 “就送到这吧,这是二十块银元,这两天辛苦你了。” 说着,他就下车,顺手将钱递了过去。 小伙子慌乱的看了看周围,眼中透出一丝慌乱。 “爷,是小的说错话了么,那对不起啊,我......我不会说话。” 说着,他就要抽自己的嘴巴。 杜玉霖拉住他的胳膊。 “我是到地方了,你就沿着那桥继续走,转一圈就回城里,懂么?” 小伙子更懵了,这荒山野岭小河边的,到什么地方了? 一股阴森凉意涌上心头,对面这人不是鬼吧?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向那人身后,有影子啊,走路也不是踮着脚的。 杜玉霖扫了一眼“态势感知”立体图,二十来个红点正包抄过来,没时间再跟着小子磨叽了。 他眼睛一瞪,“把钱收好,赶紧给我走,这是命令。” 小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吓了一哆嗦,刚才还笑容可掬的,一下子跟换了个人似的。 但他还是深深鞠了个躬,接过钱。 “那......那我先走了,爷小心着点。” 杜玉霖只是挥了下手,催促他赶紧离开。 小伙子拉起车,缓缓朝着桥那头移动。 “快着点走。” 他这才小跑起来,一会便消失在桥的另一侧。 然后,杜玉霖才走到桥边的石墩子处坐下,等着那些红点点靠近自己。 三分钟后,马蹄声传来,一伙六人出现在了小路上。 为首的人还没到近前,嚣张的笑声就传过来了。 “哎呦呦,这不是林公子嘛?这是咋了,那人力车呢?” 杜玉霖胳膊架在膝盖上,一只手拄着下巴看向那高仕傧。 “拉车的水平太差,咯得我屁股疼,给骂走了。” “林公子是金贵人,但人在外面就别太矫情,很容易吃亏的。” 说着,高仕傧几个人的马就来到了石墩子跟前,胡疯子紧跟其后,呲着金牙满脸的不善。 杜玉霖没理这茬,反问道:“这大半夜的,高统带这是干啥去啊?” “干......干啥?”高仕傧看看胡疯子,“他问我干啥?” “哈哈哈......” 一伙人都大笑了起来,这小林公子真是个棒槌啊。 笑了一会,高仕傧才整了整面容,随后从枪套里掏出了手枪。 “咳......,没啥,就是想过来跟林公子交个朋友。” “对,交个朋友。”胡疯子撇着嘴应和着。 说的同时,二人还一夹马腹,朝杜玉霖逼了过来。 可就在这时,桥的那边却响起了一声高呼。 “啊呔,何方匪人,敢在长春府做乱啊,哇呀呀呀......” 这深夜的一嗓子,着实吓了高仕傧和胡疯子一跳,连人带马的就往后退了几步。 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小伙子拉着人力车从桥上飞奔而来,他一只手拽着车,一只手拿了根大树杈子。 原来,拉车小伙离开后越想越不对,便转回来看看,结果发现有几个人对那位小爷图谋不轨。 人家这两天对自己不错,刚才又给了那么多钱,他哪能见死不救啊? 一时热血上头,路边捡了个木棍就要上,又担心人力车被人拉走,索性就一块过来吧。 “小爷不要怕,我来救你,啊呀呀......” 他呼喊着跑过桥,冲着高仕傧他们就过来了。 可还没等站稳呢,他就被对面从马上下来的一个士兵飞起一脚,直接踹到人力车的座位上,晕过去了。 扬面有些尴尬,周围再次陷入宁静。 杜玉霖无奈的摇摇头,只好再次看向高仕傧。 “这茬先不管啊,咱们继续聊,你们刚才说要干啥来着?跟我交个朋友?” 高仕傧本以为对面来了啥强援,结果是来了个笑话,越发嚣张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老左轮,“对,交个朋友。” “用枪交啊?” “咋地?枪不配跟你交朋友啊?” 边说着,边将手枪的轮子在脸颊上滚来滚去,响起“哗哗”的转动声。 杜玉霖抿着嘴。 “你这枪差点意思,一个统带混得这么水呢?” “小逼崽子你......” 高仕傧刚要上前,却楞在当扬。 不知道何时,杜玉霖手中却多了把小手枪,可他刚才压根都没有掏枪啊。 杜玉霖也不理他,自顾自说着。 “这是鲁格 P08,最近都没咋用它,火力虽然好,但每次要杀的人都太多了,子弹不够用啊。” 胡疯子凑了过来,看向那黑漆漆的小枪,虽然他不认识,但也能断定这是把好枪。 他抬手指着这枪刚要说话,也楞在那了。 那小子手里的鲁格手枪就那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把步枪。 杜玉霖把步枪平放到面前地上。 “这是水连珠,好东西啊,千米外取人性命,我就用它干掉了十几个小鼻子。” 紧接着,他手里就又多了一把步枪,再轻轻摆在水连珠一边。 “看看,这是最新倭国三八式,比金钩疙瘩楼还要好了不少呢。” 这几下操作,把面前的几个人全都干懵圈了,搁这变戏法呢? 高仕傧眯起眼,眼中露出了杀意。 “这些枪是真不错,有资格跟我交个朋友。” “这就行了?”杜玉霖抬起头笑了,“那你再看看这个。” 他将两只空空的手向前抬起,突然...... 左手,一把镀金的驳壳枪出现。 右手,一把“二十响”盒子炮出现。 就在对面几个人的眼睛即将睁大前,杜玉霖开火了。 啪啪啪啪啪...... 火舌从枪口奔泻而出。 最先倒霉的是胡疯子,几发子弹直奔他的嘴里,在击碎了那几颗镶金大牙后再贯穿后脑,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摔到马下断了气。 接着是后面的四个手下,也都被乱枪打死,尸体扑通通的先后翻落到地上。 只有高仕傧没死,他只是打中了持枪的手腕,此时正抱着流血处哭喊着呢。 “都他妈给我出来,给我干死这小逼崽子。” 他话音刚落,周围便传来了“啪啪啪”的枪声。 杜玉霖好似没听见似的,先吹了吹枪口的烟,两把手枪转眼消失不见,然后又拿起地上的步枪,也同样先后凭空就没了。 收拾完一切,他才看向高仕傧。 “干啥啊,叫伏兵呢?来不了了。” 高仕傧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围,黑暗处有人影正从四面八方靠拢过来。 只是他们并非巡防营的装扮,而都是穿着夜行衣,脸上还蒙着黑布。 为首的人身材婀娜,手里拿着一把小巧可爱的勃朗宁手枪。 走到高仕傧近前后,二话不说就对着他的膝盖来了两枪。 面巾拉下,露出梅九那张漂亮的脸蛋。 “小王八,这是还你的。” 183 生烤大活人 在树木之间的一块空地上。 二十来具尸体被乱七八糟地堆叠在了一起,几个黑衣人正在往尸堆上浇着什么东西。 那个拖拽的家伙简直就该遭天谴,竟然又叫来另一个人共同将自己高高举起后丢到了尸堆的最上面,那最后一下子的用力,差点没把他直接给疼死。 高仕傧喘着粗气,看着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一男一女,眼珠子都要瞪飞出来了。 “姓林的,你个小兔崽子,我做鬼都饶不了你,我舅舅更不会放过你的。” 梅九朝他撇了撇嘴,“死到临头了,嘴还这么硬。” “闭嘴,你个臭婊子,这没你说话的地方。” 高仕傧嘴里吐着血沫子,手上指指点点。 梅九抿嘴冷笑一下就没再言语,她在等杜玉霖说完话后再动手。 大概是想调整一下身体位置,高仕傧将手用力往后按去,结果手指就塞进了一个血糊糊的洞里面。 他扭头一看,那竟是那胡疯子被打得稀烂的嘴,吓得他急忙抽回手,在衣服上胡乱擦着。 杜玉霖在一边好心劝着。 “别费劲了,人死后什么姿势都一样。” 高仕傧顿时就停了手上动作,神经质地看向杜玉霖。 “死?我三十岁就当了三营统带,东北巡防营里,除了张作霖和杜玉霖,就属我升得最快了。谁不说我高仕傧前途无量?我怎么会死?我怎么能死?” 杜玉霖抿着嘴,眼中满是对这种妄语的不屑。 “人若不知何是死,才不懂该如何生啊。” 说完,他退后两步,不再看高仕傧。 梅九则朝手下一扬下巴,黑衣人们便继续将袋子里的油往高仕傧的身上倒去。 刺鼻的气味环绕在高仕傧周围,他想逃走,废掉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他想呼喊,却嘎巴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梅九接过手下递过来火折子,顺手就丢了过去。 轰。 大火从尸体堆的下方烧了起来,逐渐向顶部蔓延着。 也许是火光让高仕傧恢复了一些理智,他问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一个问题。 “喂,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杜玉霖看向火中的那个人,最终还是开口了。 “杜玉霖。” 在愣神了片刻后,高仕傧将头往后一靠,枕在另一具尸体的脑袋上,便不再言语了。 熊熊烈火中,他的呻吟声渐渐响起,然后转化为痛苦的嚎叫,过了几分钟才归于平静。 这位十年后的吉省暂编第一师师长,就在这河边的小树林里化为了灰烬。 杜玉霖与梅九再次走回到小路上。 一名黑衣人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兜子,里面装得都是从死人身上搜来的东西,枪支、银票、碎银子什么的。 梅九刚想让他把东西放地下,杜玉霖却摆手制止了。 “兄弟们忙活一晚上,拿回去分了吧。” 黑衣人看向梅九,见她点头后,便高高兴兴地拿着兜子离开了,随后远处传来众人轻轻的欢呼声。 杜玉霖笑着一抱拳。 “还没谢梅大掌柜出手相助呢。” 梅九淡淡一笑,掏出一支烟点上。 “杜当家真是说笑了,就算我不出手,这几头蒜恐怕伤不到你的。” 扬起头,她又轻轻吐了个烟圈。 “若没有您,梅九的血海深仇还不知何时能报呢。” 自打梅九得知父母的死因离开白城后,便一直都惦记着报仇的事,为了能接触到达官显贵,竟自甘堕落进了青楼。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被当时还是知县的孟宪彝看中,并在他的帮助下开起了自己的“艳香院”。 随着孟宪彝步步高升,她的买卖也越发红火,于是开始在暗地里招兵买马、积蓄实力。 几年下来,她也逐渐笼络到了二十几名心腹,只是凭这点实力想要回白城找罗家报仇,还是有些单薄了。 可就在不久前,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罗家竟被一夜灭门了。 于是她派出去人到白城打探,但得到的确切消息并不多,只知道是苏合联合南面一个大绺子做的。 若不是杜玉霖昨晚亲口承认,她到现在也不会知道那大绺子便是辽东头号匪窝青马坎。 就这看着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竟然就是青马坎的大当家,哦对了,人家可还有个身份,奉天巡防营的四营统带。 面对这样的人,就连见多识广的梅九也有些不知所措,无论是在官面还是在江湖道上,这杜玉霖都是自己无法平视的人物啊。 所以,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她马上就要将七千五百两银票还回去,却被拒绝了。 杜玉霖给出的理由也简单,“一码是一码,何况这钱花得值”。 要不是最后他答应了自己来帮忙的要求,梅九真不知道这脸要放哪里了。 杜玉霖也看出来她的心思,便笑着安慰到。 “罗老太跟我青马坎的大炮手徐春是老相好,你又是老太太的干闺女,咱们是一家人啊,那就别说两家的话,以后我再来长春,也许还有要你照应的地方呢。” 这话让梅九的心舒坦了一些,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做。” 梅九说完便后退一步,直直跪了下去,朝着杜玉霖便磕了三个头。 “梅家血仇得报,梅九叩谢恩公。” 再起身时,她已然泪流满面,转身拿出手帕轻轻擦拭起来。 这时,远处传来了那拉车小伙子的叫喊声。 “小爷,您没事吧?” 原来,这小子刚才一醒过来了,就被梅九的手下拉到了河对岸看守起来。 这会终于见到杜玉霖出来了,一个没忍住就喊出声了。 杜玉霖笑着对这活宝挥挥手。 这人真心不错,就冲刚才舍身回来救自己那一下,是个可以深交的人。 他看向梅九,“梅掌柜,你那还缺人不?” 梅九一愣,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嫣然一笑。 “杀人的伙计是不要了,但跑堂干活的肯定缺,要是这孩子愿意来我们艳香院,我就收留他,有我口吃的绝对饿不着他。” “成,那我去跟他说,干啥也比拉人力车强不是?” 说完,他就朝着那小伙子走去。 梅九看着杜玉霖的背影,表情突然有些幽怨。 “以后叫我梅九就行,总喊什么掌柜的可真生分。” “行,梅九。” “哎。” 184 交换曾宝奇 在吉省这边,“沟”便是小河流的意思。 这头道沟,正处于长春府商埠与满铁附属地的交界处,而这座小桥便是两头的连接点,桥因为由倭国人出资建造,便取名为“倭国桥”了。 此时,一身华人百姓打扮的铃木熊五郎,正带着班里的便衣,在这等候那位菅原阁下的到来。 而那可怜的孟公子,则被上半身套着布袋子立在桥墩子旁边。 看了眼天,距离亮天不到一个小时了,铃木熊五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焦躁,开始下意识地踱起了步子。 一方面,绑架知府的儿子可不是个小事情,闹不好就会出现外交争端,要说他心里头不紧张那也是扯淡,一旦出了什么闪失,他这种底层小人物是最容易被上头拿出来做祭品的。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不但能让顶头上司藤与之吉高兴,还能顺带巴结上关东州司令部的菅原参谋,这无疑能为自己的未来发展多加一道保险。 他们华国有句老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嘛,他今晚也算是走到了一个重要的人生转折点上了。 正想着呢,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一匹白马飞奔而来,上面坐着的正是他苦苦等候的菅原阁下,而此时他也已然换上了一套华人土匪爱穿的黑色劲装。 杜玉霖在距离桥边还有段距离时就下了马,对仍有些懵的“雪里豹”轻声说到。 “老实在这等我,别瞎跑,这可不是草原。” 杜玉霖在刚才与梅九分开前,就与那拉车小伙子说了去梅九那的事,这可把那小子给高兴坏了,当扬就跟着新东家走了。 见左右无人,杜玉霖才换了套衣服,戴上了早备好的假辫子,然后又才从空间里唤出“雪里豹”赶了过来。 铃木熊五郎迎了过来,一脸的谄媚。 “菅原阁下,您来了?” 杜玉霖抿着嘴,“嗯”了一声就往桥那走去。 到了布袋子旁,他轻轻踢了一脚。 被布袋子套着头的孟公子啥也看不见,被这么一碰就吓得一哆嗦。 “呜呜呜呜......” 他的嘴巴被堵住了,一句利落话都说不出来。 杜玉霖取出面罩套上,身后的那些倭国特工也都跟着照做。 他掀开布袋子,露出了被困得严实的孟公子。 这孟公子可太惨了,一点都没了昨晚的那股子倜傥模样,脸上就只剩下涕淌了。 杜玉霖微微压低嗓音,语调刻意带上了点倭国腔。 “我取出你嘴里的东西,要敢大声叫马上弄死你。” “呜呜呜。”孟公子拼命点头。 杜玉霖这才一?布角,将他嘴里的布头取出,嫌弃的丢到一边。 “呕......咳咳咳。” 呕了好半天,孟公子才算缓了过来,他抬头看看面前这些人,虽都是华人打扮,但脸上戴着面罩看不清长相。 “好汉爷,我兜里有钱,要嫌不够我回去跟我爹要,别杀我就行,我可是好人。” 杜玉霖伸手到他怀里,翻腾几下后拽出了几张银票,看一眼加一起还不到两千两白银。 “就这点钱?” 边说着他边将银票都揣到怀里,收回来一点是一点啊。 孟公子心里暗骂,嫌少你还要? 但他嘴上还是告着饶,“只要你能饶了我,我回去让我爹给你拿双倍。” “你爹?这人可不咋老实啊,他在拿你的小命在开玩笑。” 杜玉霖用手拍了拍他的嘴巴子后站起身,朝着西北方向看去。 “动态感知”立体图上,两伙人正一前一后的往倭国桥这边过来。 前面一伙人有五个,四个红点与一个绿点,这应该是带着曾宝奇来与自己交换孟公子的人。 而后面跟着的那一伙,却有近百人之多,一大片红在几里外便分散开来,朝着自己这边包了过来。 咋的? 这是打算带走孟公子后,就一勺烩了自己? 老家伙,你想得可真美呢。 杜玉霖回头朝铃木熊五郎吩咐。 “这里我自己就够,你带上全部十二个手下,去四周的高点埋伏,真交火了狠狠的打。” “是。” 铃木转身往外走,可没走几步他心就咯噔一下。 这菅原阁下是怎么知道他带过来十二个人的,有几个可是一直都躲在树林中并没露头啊。 这真是个不可测的人。 杜玉霖一把拉起孟公子,缓步走到了倭国桥的中间位置,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中还多了一把黑色小手枪。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桥另一侧的小路上出现了五匹马。 马上有四人是狱卒打扮,只有一人身穿着囚服。 几人来到近前后,为首的先仔细打量了一下孟公子后,才朝杜玉霖一拱手。 “这位好汉,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杜玉霖将孟公子拉得距离自己更近了点,因为他发现有几个包抄过来的红点已然距离不远了。 他看向那囚犯,“曾宝奇?” 那囚犯皱着眉看过来,这人蒙着面罩,声音也不熟悉,不像是自己认识的人啊。 自打被抓进去,除了头几天有人来审了几句之外,就没人再理过他,他也是好久没说话了,所以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啊,是,我是啊。” “你女儿叫什么?” “啊?” 囚犯愣了一下,但他并未回答,担心这是个圈套。 他们能因为儿子把自己牵扯进来,自然也可能会去抓他的女儿。 杜玉霖摇摇头,从兜里取出了一支笔,这是昨晚从艳香院出来前,曾佳玥亲手交给他的。 果然,那囚犯在看见这笔后,眼圈霎时红了起来,他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女儿遭了毒手。 他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人拦住了。 “这是我给小玥的笔,为什么会在你这?你把她怎么了?那孩子啥也没干啊。” 尽管囚犯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杜玉霖已然确信这人就是曾宝奇了,于是就将目光转向了带头的人。 “放他过来,把马也留下。” 对面那人显然对这个要求不满意。 “那不行,我......” 啪。 一声枪响打断了那人的废话,随之而来的还有孟公子的嚎叫声,鲜血从他的左耳根处流下来。 原来是杜玉霖一枪打掉了孟公子的耳朵。 “再他妈废话,下一枪老子直接崩了他。” 这着实吓到了对面几个官家的人,他们不过是监狱的小狱卒,虽然知道过来是要交换人质的,但这悍匪彪悍的也太出人意料了。 这是知府大人的儿子,你咋说干就干呢? 他们不敢再废话了,若孟公子真被打死了,他们别说分不到一分钱,连小命都难保啊。 “我们这就放人,你可别乱来啊。” 杜玉霖眯起眼没说话,将枪口抵在孟公子的太阳穴上。 几个人让出道路,曾宝奇则连人带马朝着这边过来了。 就在二人擦肩时,杜玉霖低声说到。 “精神点,曾佳玥等着你呢。” 185 平安脱险 女儿的名字就像一针强心剂,让曾宝奇原本浑浑噩噩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虽然不清楚是否是女儿策动的这扬营救,但事实就摆在面前,这蒙面黑衣人的确是为救自己而来。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的声音钻进耳朵。 “下桥后往东,半路会有人接应你,跟着他们到安全地方等我,快走。” 曾宝奇听罢点头,一夹马腹便向前飞奔而去。 那几个狱卒眼见着手中的砝码跑远了,心中也有跟着焦躁起来,为首之人抬手指向曾宝奇的背影。 “这位好汉,人都已经给你了,现在能否将孟公子交出来了?” 杜玉霖比划了“嘘”的手势,然后又将孟公子往身前拉了一点,他在等曾宝奇彻底离开步枪的射程。 “态势感知”立体图上,代表曾宝奇的绿点继续往东快速移动,过了一会后,代表铃木熊五郎手下的屎黄色小点过去了两个与其汇合,随后三个点继续朝东走去。 越往东走,便越是深入满铁附属地,就算知府衙门的亲兵,也是不敢过分追赶的。 见距离差不多了,杜玉霖才再次将目光落到狱卒头目身上。 “让你后面的人都撤走。” 那头目转回头,就要对身后三人说话,杜玉霖却打断了他。 “不是这几个,而是再后面的那一百多个。” 小头目身形就是一僵,他不理解这人是如何知道后面还有伏兵的。 出发前,刘世朗确实给他透了底,知府衙门会派出亲兵跟随,一旦孟公子平安回来,这些人就会出面剿匪。 难道自己这边出了内奸? 可这前后部署隐蔽,时间也十分紧迫,有内应也没空子跑出来报信啊。 小头目正犹豫着,杜玉霖的枪再次朝着孟公子方向举起。 他刚喊了句“住手”,那悍匪的枪已然开火了。 一闭眼,完了,自己的小前途,彻底无了。 就连被杜玉霖拉到身前的孟公子,此时也被吓得忘记了耳朵疼痛,随着枪声响起他一哆嗦,只觉得小腹下面一热,有股热流顺着裤裆而下,再在两腿处分开,经过裤管后,滴答到了地面。 这位倜傥的孟公子,现在不仅涕淌,尿也淌了。 小头目再一睁眼,心头算松了一些,孟公子没死就好,尿裤子那都不算事。 再转头看向杜玉霖枪口指着的方向。 一个人正从小山坡上滚落下来,那是知府衙门的亲兵。 那人在滚到坡下后,抱着腿“哎哎呀呀”的叫着,性命倒是无忧。 杜玉霖再次将枪口顶到了孟公子的头上。 “再说一次,让后面的人撤走,我不会再废二遍话了。” 几次三番的恐吓,终于让这位狱卒小头目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他转过身,双手拢到嘴边就喊了起来。 “知府衙的兄弟们,都退后吧,再不退后孟公子小命就没了,到时候咱们都得跟着吃瓜烙,快撤退吧。” 他将这段话喊了好几遍,最后连嗓音都要喊劈叉了。 杜玉霖就在那站着,时刻观察着“态势感知”地图,那些红点开始时还都纹丝不动,直到狱卒开始喊第三遍时,才陆续有人向后撤去。 可也有一些头铁的,不管怎么喊就是不动,杜玉霖只好冲着他们所在位置开上几枪,才将逼退这些人,真就像在冲粘在马桶上的屎块一样费劲。 开枪时,杜玉霖还刻意轻声骂了几句“八嘎丫路”,同时再看看孟公子的反应,确定他听到了后才住口。 这么折腾几分钟后,那百十个红点终于都退到了五、六里以外。 杜玉霖这才吹了声口哨,“雪里豹”晃动着脑袋狂奔过来。 用枪指着孟公子的同时,杜玉霖翻身上马。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孟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后他朝着天上又开了三枪,才骑马扬长而去。 直到那悍匪下了桥,几名狱卒才畏缩地走到孟公子面前,开始检查起他的状况来。 孟公子此时人已然处于麻木状态,原本下面都不“滴答”了,那最后的三枪又给他续上了。 在确认这人无大碍后,狱卒头目让一名手下让出马,亲手将孟公子扶了上去,然后就粘了满手的尿。 这时,西边路上来了一名武官,没到近前就嚷嚷起来。 “奶奶的,是不是你让我手下后撤的,这要放走了土匪你吃罪得起么?” 狱卒小头目此刻也豁出去了,甩着手上的尿朝那人就一梗脖。 “匪人朝东边去了,要追你就去追,我只负责带孟公子回去,赶紧让开,小心蹦一身尿啊。” 那武官就要发飙,孟公子却在马上呢喃发声了。 “那......那人,是......是倭......倭国人。” 声音不大,却如晴天霹雳,直接将那武官炸没动静了。 别看他不怕土匪,甚至将抓土匪看做是升官发财的机会,但要让他去得罪倭国人,那可真白水锅里揭豆皮——办不到啊。 别看孟宪彝是长春的知府,但谁不知道这里背后的掌权者是那群小鼻子? 不管是明面上的附属地驻军,还是暗地里的满铁调查科,想搞死他个小武官都跟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 “我,这个......” 武官吭叽了半天没说出下半句来,只能眼看着狱卒带走孟公子,而他自己也不敢真的追出去半步。 ..................... 杜玉霖骑马往东跑了一段距离后,便与铃木熊五郎他们汇合了。 刚下马,铃木便端着那张谄媚脸过来了,同时还伸出了大拇指。 “阁下不愧是是菅原家的后代,有勇有谋、临危不乱,熊五郎佩服之至。” 杜玉霖听了这话也是一反常态,过去热情地搂上了铃木的肩头。 “承蒙调查科诸君帮助,咱们这回可要立大功了,回去要代我向藤君表示感谢,我保证一定会为你们到关东州总部去请功的。” 在说到“你们”时,杜玉霖搭在铃木肩头的手还刻意加重了几分。 这简直让铃木熊五郎的心都要乐开花了。 他万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攀上关东州司令部的高枝了,这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但还有一点他也没想到,便是自己兜里的“调查科职员证”,此时已在杜玉霖的手上了。 偷窃,自然也是“乱世生存的必备技能”啊。 对丢了东西完全没察觉的熊五郎,点头哈腰地带着手下们走了,原地就只留下了杜玉霖和曾宝奇二人。 杜玉霖看了眼“态势感知”图上再次跟上来的红点,随手将铃木的“调查科职工证”丢到地上显眼位置。 然后朝着曾宝奇一招手。 “走吧,我带你去见女儿。” 186 收下曾宝奇 女孩正扑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怀里痛哭流涕,而男人不断摩挲着她的后背,嘴中念叨着“小玥不哭,有爹在”。 他们正是历尽艰辛才再次相见的曾宝奇父女,这次重逢对于二人都犹如做梦般不可思议。 哭了好一会,曾佳玥才将哥哥的事讲了一遍,而曾宝奇也是到现在才知道的儿子被杀的全部真相。 儿子离开他去南方好几年了,其间只是偶尔来封信,信中内容也都只是报个平安,从不说任何重要的事。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官府才没有找到任何曾宝奇参与刺杀的实质性证据,让他这条命留到了今天。 儿子从小就喜欢跟他学习爆炸方面的知识,看来他这次是将这手艺用在了暗杀上面了。 刺杀了一个巡抚?呵呵,好样的。 这昏聩的朝廷,这群混账狗官杀一个少一个。 几个月以来的困惑终于解开,曾宝奇并不怪罪儿子,他是为自己的理想而死的。 只是当他听说女儿为找自己被拐入青楼,更在昨晚被人花高价买走了,这心情就无法再平静了。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着步,琢磨着如何才能拿回女儿的自由。 若自己的活命是靠女儿卖掉清白换来的,那不如这就去死好了。 就在这时,门开了。 梅九带着杜玉霖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见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对,梅九笑着开口。 “怎么?父女俩这才刚见面,就闹不愉快了?” 曾宝奇深吸口气,压制着心中的焦躁。 “这位姑娘,小女受您照顾多日,曾某拜谢了。” 说完,他便朝梅九深鞠一躬。 梅九一侧身,并不愿受他的礼。 “你客气了,小玥也是自由身了,你以后叫我梅九就行。小玥落难到我这,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保全,若要真心感谢啊,你还是得找这位杜公子,可是他将小玥带出苦海的。” 梅九这话说得也算客观,她本来就是打算昨晚卖掉小玥的,毕竟做的就是这买卖,要非要扯什么有大恩就有点夸大其词了。 之所以这小玥到现在还能保持清白,可不就得谢谢杜玉霖那五千两银子么? 若不是昨晚这位财神爷出手,此时他的宝贝女儿就说不准是在孟公子床上,还是在高统带怀里了。 曾佳玥皱着秀眉,眼睛在杜玉霖身上上下打量着。 这人一身华人打扮,黑色劲装显得他十分精神,看着好眼熟啊。 杜玉霖微微一笑,随手将头上的假辫子摘下。 “戴个假发,你就不认识我了?” “啊?” 曾佳玥用手捂住嘴退了半步,脸腾就红了,这不就是昨晚买下自己的那个林公子么?他怎么又改姓杜了? 曾宝奇刚才已见过了杜玉霖的长相,只是此刻见女儿的做派,倒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小玥?你这是咋了?” “爹,就是这位公子昨晚出了五千两银子为我赎身的。” 想到以后自己就是他的人了,曾佳玥脸上的红继续蔓延到了脖子和耳根子附近。 曾宝奇双眼圆睁,这杜玉霖为了救自己,不惜绑架了知府儿子作为交换。又在这窑子窝里花五千两救下了女儿,这,他到底是图啥啊? 杜玉霖看了眼梅九,她便过去拉住曾佳玥走出了房间。 他朝曾宝奇一抱拳。 “刚才在外面不便细谈,还请见谅,杜玉霖有礼了。” 杜玉霖? 曾宝奇觉得这名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也仍对此人救自己的原因拿不准。 可他也只是犹豫片刻,便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杜玉霖急忙上前扶住,用力将他拽起来。 曾宝奇眼含泪水。 “恩公,你救了我,更救了小女,曾宝奇就是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完您的恩情啊。” 杜玉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拉着曾宝奇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是从苏合那知道你的,救你自然是有所求,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还不完恩情的事。” 曾宝奇听到苏合的名字,脸色就更加郑重了几分,继续等着对方的下文。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帮我个忙,然后便可以带着女儿离开。二是以后你就跟着我做事,我绝不亏待你们父女二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帮我,那就算杜某错走了这步棋。” 杜玉霖说完,便将后背靠在椅背上,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曾宝奇的脑子飞快的转着。 人家救了自己父女两人,不帮肯定是不行的,就算这人不计较,那苏老大知道了还能不怪自己?这得给他丢多大的脸啊。 他又想到了第一个,若帮个忙就带着女儿离开,也算是一身轻松了。 可他转念又一合计,这能轻松得了么?这天下虽大,哪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哦。 他是被用知府儿子的命换出来的,这可比劫狱还要严重十倍,且不说他现在兜里身无分文,即便有钱也断然逃不出吉省的。 那选择就只剩下一个了,以后就跟着这个人混了。 可这杜玉霖是谁啊? 就在他犹豫时,梅九端着茶送了进来,她瞟了曾宝奇一眼,暗道这人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她先给杜玉霖倒了一杯,接着又去给曾宝奇倒。 “曾大哥,你也真是孤陋寡闻,奉天四营统带杜玉霖的大名都没听说过?就算这几月你在狱中,那青马坎的名号总该有耳闻吧?杜公子可是那的大当家啊。” “啊?” 曾宝奇手一抖,手中的茶水洒了一半。 他记起来了,有次狱卒闲聊时,就说到过马匪白音大奔被全歼的事,而击败他的正是奉天那边派来的统带杜玉霖,他们确实说到了这杜玉霖是被招安过来的。 难怪刚才桥上这人浑身都透着匪气呢?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土匪啊。 这时,他又感到胳膊被梅九轻轻碰了碰,抬眼看那女人嫣然一笑。 “可要想好该怎么回答,小玥的将来,可在攥在你的手上哦。” 曾宝奇眼珠子来回转着,四营统带,这人还这么年轻,说句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分吧? 他也不傻,太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了,眼前这位杜大人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出路,更何况人家还对自己全家都有大恩呢。 想到这,他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再次抱拳当胸。 “曾宝奇愿从此追随杜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187 “慢炮”坯子 曾宝奇正蜷缩在一个被挖开的坟里找寻着什么。 杜玉霖则靠在前头那块没有刻字的石碑上,安静观察着“战略地图”上的状况。 他离开白城刚五天,本以为那边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不想还是出了点子幺蛾子。 就在突泉县北侧百里外,一支马匪图标突然出现了,可因为距离较远,他能直接获取的信息十分有限。 据他推测,这应该就是陶克陶胡为了照顾白音大奔面子派出来的骚扰部队,是他为了证明自己仍具备带头大哥能力而作出的一种自证。 突泉县那边,目前是黄瑞第二营在此驻扎,这可是自己麾下最彪悍的一支队伍,正面交锋击溃敌人问题不大。 在离开前,他还特意将第三营的额尔敦骑兵队调到白城以西,有这支部队巡逻策应二营,白音大奔的队伍应该讨不到啥便宜。 就看黄瑞和额尔敦之间的配合了。 这也是个锻炼队伍的机会,倒看看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他们遇到突发事件能做到什么程度。 毕竟未来随着指挥部队的增多,他无法照顾到战扬上的所有细节,那不如从这就开始磨炼一下他们。 好在对面这支队伍也是在应付差事,那移动速度犹如龟爬,如果这样都无法被二营的“跑拔子”发现,那可真活该他们挨揍了。 正想着呢,下边的曾宝奇突然长吁了口气。 “哎呦,可算是找到了。” 杜玉霖听了这话,便关掉“战略地图”往下瞅,曾宝奇浑身都是灰土,手里面捧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先接过包裹,然后伸手将曾宝奇从坑里面拉了上来。 “至于埋这么深嘛?” 上到地面后,曾宝奇先拍了拍头上、身上的土,然后才拿过包裹小心放到地上。 “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就剩下这么一个了,本还合计着死后做个陪葬呢。” 这话把杜玉霖闹一愣,合着这小坟头是曾宝奇给自己留的墓啊? 这人脑子是有大毛病吧。 曾宝奇其实今年也才四十多岁,尽管在监狱里呆了些日子,但打理完后也白白净净的,打眼看就跟个私塾先生似的。 好在杜玉霖前世经商多年,什么奇葩也都见过,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就提前给自己办了白事,非说要看看到底谁会为他伤心,结果就只有他自己最伤心。 杜玉霖在早上收了曾宝奇后,就立马说出自己需要定时炸弹的事,得到的答复是现做至少半个月以上,这肯定是来不及的。 思来想去,曾宝奇就想到了他还有个祖传的“慢炮”坯子被埋在这墓地里,于是二人各自回屋休息半天后,才骑马来到了这里。 曾宝奇小心翼翼地将包裹一层层打开,一个漂亮的圆斗形物件就出现在杜玉霖面前。 这圆斗上宽下窄,上面有个盖子,整体颜色鲜艳,润滑的外壁上还雕刻着盘龙花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古风的小坛子呢。 杜玉霖蹲下身子,“能碰么?不会炸吧?” 曾宝奇夸张的摆了摆手。 “里面还没装火药呢,放心,这只是个坯子。但也尽量别乱动它,年头久了,可别到用的时候出岔头。” 杜玉霖刚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他可不想一时手欠坏了的大事。 “你多久能弄好?越快越好。” 曾宝奇皱眉算了下。 “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上午我就去弄材料,下午开始制作,最晚后天早上就能整好。” 杜玉霖算了算,现在距离后藤新平的卸任典礼还有十一天,就算是后天出发去大连时间也绰绰有余。 于是点点头,示意曾宝奇带上东西。 “那咱们这就回去吧。” 曾宝奇有点不舍地看了眼自己的小坟,考虑着要不要先收拾一下。 杜玉霖回头捅了一下他的肩头。 “别管啦,你还真打算埋这啊?等你死了,我保证给你风光大葬。” “好吧,那咱可说定了。” ......................... 再回到“艳香院”时,又已是夜深。 杜玉霖和曾宝奇并排骑马而归,脸上都用布蒙得严严实实的。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杜玉霖早上就已经“雪里豹”偷偷放回了空间,这次出来骑的是梅九给准备的一匹枣红马。 “艳香院”买卖照旧,前院那仍旧是喧闹非常,充满了色批和窑姐们的浪言浪语。 二人绕到后门,梅九会派人在这里负责接应的。 可刚拐过来,杜玉霖就伸手拦住了曾宝奇前行。 “先别动。” 随后,一把小斧头出现在他手中,并朝着墙根的草丛喊了一声。 “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草丛里传出了“嘻嘻哈哈”的大笑声,两个年轻小伙从里面钻了出来。 出来时一人还用肩头撞了下另一个人。 “我就说骗不过咱大人吧?” “那是,当家的那可是顺风耳。” 杜玉霖面带微笑,在马上等着他们来到近前。 二人过来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抱拳施礼。 “属下拜见杜大人。” 曾宝奇在一边看着有些懵逼。 一是不知道这二人是谁。 二是惊讶于杜玉霖是怎么发现他们躲在草丛里的。 杜玉霖笑着回头为他引荐。 他一指身穿白衣的帅气小伙。 “这是我部队侦查处的处长安庆余,他父亲你也许也有耳闻,八角台的安遇吾。” 曾宝奇目露恍然,他自然是听过那“堪比及时雨”安遇吾的大名的,只是没想到人家这孩子都生得如此有出息。 他一抱拳,“在下曾宝奇。” 安庆余也是微笑回礼,举止投足透着潇洒。 杜玉霖手又指向了另一个人,这位虽然也二十左右的年纪,这长相可就差得多了。 “额,徐子江。” 徐子江本来还笑嘻嘻的,一听杜大人四个字就把自己打发了,顿时那瘦脸就更像个霜打的瘪茄子了。 “当家的,偏心眼啊。” 杜玉霖在马上用脚作势要踹,徐子江后撤闪开。 “这是侦查处的二把手,从青马坎就跟我了,也打了不少硬仗的。” 徐子江这才稍稍满意,主动朝曾宝奇施礼。 “曾大哥好,徐子江请安了。” 曾宝奇也是微笑回礼,眼睛来回看向这关系融洽的主从三人,这杜玉霖的队伍是真不简单啊。 寒暄过后,杜玉霖一指后门方向。 “你们俩来得正好,走,咱们进去再说。” “是。” 188 乱点鸳鸯谱 屋内就只剩下了他和徐子江、安庆余三人。 徐子江来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所以杜玉霖就优先询问了安庆余那边的情况。 原来,在带着安遇吾离开八角台后,爷俩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海参崴。 一路上安庆余都在后悔自己扯了杜玉霖生病的谎儿,闹得他老子比他都着急,每天歇不了几个小时就要继续走,真是起早贪黑地骑马赶路啊。 他本打算让他爹先去看看延吉的“天宝山”银矿,顺道取点钱,却被拒绝了,安遇吾坚持要先找医生。 终于,他们在六月下赶到了海参崴。 这真是座美丽的港口城市,可惜它现在被沙国人取了另一个名字,符拉迪沃斯托克,意为“统治东方”。 臭不要脸。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沙国占据了乌苏里江以东包括海参崴的四十万平方公里土地,并制造了惨绝人寰的江东六十屯大屠杀。 随着沙国大量移民涌入以及当地统治者的排华政策,这里的华国百姓比例急剧下降,逐渐沦为了外来者的天堂,一些西洋物件就是从这个港口传入东北的。 安遇吾也不愧被称为“堪比及时雨”,就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也仍是很快找到了靠谱的朋友。 刚到这第二天,他就联系到了华商的几个代表,并由他们出面找来了七名洋医生,什么阿梅利国的、沙国的、英吉利国的、倭国的,哪的都有。 这可就苦了安庆余了,满脑袋淌汗的一顿胡编,结果七个医生给开出了七套完全不同的药来。 最后又反复拉扯了好久,才勉强敲定了三种药物。 解决这事后,安遇吾又开始张罗起杜玉霖需要的机器设备来。可这个事就麻烦得多了,因为其中不少设备都受到它们本国政府的出口限制,想要就只能通过特殊渠道并花几倍的价钱才能搞来。 没法子,爷俩这才扭头回了延吉厅,与正在那看管银矿的于文斗见了面。 于文斗自然了解杜玉霖的意思,也没含糊,直接拿出了三万两银子交给他们酌情处置,同时还派出徒弟杨越帆,带了几十名伙计负责设备后续的运输工作。 这一折腾,就到了七月中了。 也就是在这时,杜玉霖、张作霖大破蒙匪的消息登上了传到了延吉这边,可算是让安庆余的心放下了。 老爹危机解除,他就待不住喽,这些天在老子面前都拘束死了,哪有跟着杜玉霖到处打仗、杀人过瘾啊。 于是安庆余就以先回去送药为借口要离开,安遇吾觉得有道理就放他走了,自己则带着杨越帆一批人赶回海参崴。 安庆余紧赶慢赶,终于在徐子江出发前赶回了白城,于是二人一同来到了长春府。 安庆余一口气说完了这俩个月的概况,口干舌燥,于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并还从兜里取出封信递过来。 “这是爹写给大人的。” 杜玉霖抽出信抖开读了起来,越读眉头皱得越紧。 “你怎么跟你爹说我的,这好像我要死了似的?又是身体比事业重要,又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关于扯谎这段并没深讲。 “情况紧急嘛,不说你病重我爹也不跟我走啊。” 说着,他又回身从兜里取出了洋医生开的一堆药。 “这还有不少药呢,说是管心疼病的,那你还要不要?” 杜玉霖瞪了他一眼,还是接过去翻看起来,毕竟这也是安老哥的一份心意嘛。 徐子江一直在一旁听着,看见平时风流潇洒的安庆余也能吃瘪,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还没高兴一会呢,就觉得脚面被狠狠拧了一下,真他妈疼。 为了避免继续尴尬,安庆余赶紧转移了话题。 “杜大人,刚才你说我们来得正好,是有什么安排么?” 一听这个,徐子江也不再嬉皮笑脸,表情严肃起来。 杜玉霖边看着手中的药,边说到。 “刚才你们见到的曾宝奇是个大才,我将来有大用,你们必须安全护送他们到白城。” “他们?”安庆余问。 “哦,曾宝奇还有个女儿,此外我还给许彪相了门亲事,未来的嫂子也得跟着你们一起走。” 徐子江眼睛就是一亮。 “当家的,你还管找媳妇?那啥时候给我也整一个呗。” 杜玉霖一撇嘴。 “罗老太店里不是有个柜台大丫头相中你了么?” “啊?那娘们一屁股能坐死我,你可饶了我吧。” 这回轮到安庆余说风凉话了。 “我看你们还真挺合适的,这事说不准呦。” “啊,我这辈子没盼头了。” 哈哈哈。 几人大笑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后院花厅里聚了一大伙人。 杜玉霖坐在上首分配着任务。 他先看向安庆余,手却指向坐在一旁的曾佳玥和晚秋。 “你今天就负责陪这二位姑娘逛街,这的商铺总还是要比白城那全一些的,这一离开就不知何时再回来了。” “是。” 安庆余应了一句,又朝着两位美女点了点头。 曾佳玥此时已经知道杜玉霖是为父亲才出手救她,根本就不是为了霸占自己,所以心情轻松了许多,见安庆余这么好看的小伙子朝她点头,也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反倒把人家整不好意思了。 至于晚秋,她昨天也通过梅九知道了杜公子的真实想法,虽然内心有一点点的小遗憾,但自己一个风尘女子还有什么资格挑呢?若真能跟上一个管带,那也算是修来的福分了。 她本就是清冷的性格,对安庆余只是一点头,便算是回礼了。 这边交代完后,杜玉霖又看向曾宝奇。 “你去拿材料的地方靠谱么?” 曾宝奇很自信的点点头。 “放心,那是我兄弟的买卖,咱们过命的交情,这点子事他不会拒绝的。” 杜玉霖点点头,随手点指徐子江。 “你跟着,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是。” ..................... 接下来的一整天,杜玉霖都在“艳香院”后面院子里休息。 中午,梅九送来了吃喝,还陪着他喝了几杯。 这女人别看做买卖时妖媚个不行,但此时在杜玉霖面前却显得举止得体,就跟个家中的大姐姐一样,给他讲着这些年见到的趣人趣事。 到了下午,安庆余带着两位姑娘采买归来,大包小流得扛了不少,只是从几人说话间的态度来看,显然比早上出发前要熟络了不少。 尤其是曾佳玥和安庆余,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对小情侣呢。 杜玉霖微笑地看着二人,看来自己推断得不差,觉得这钱花得就更值了。 只是左等右等,就不见曾宝奇和徐子江的回来。 开始时是安庆余到门外等着,到了后来就连杜玉霖都踱步到了外面。 一直到了天大黑下来,仍是不见二人影子。 杜玉霖面色凝重起来了,他扭头看向安庆余。 “去准备,我们过去看看。” “是。” 189 你死定了 他用力的眨巴了几下眼睛,眼中的景象才从朦胧逐渐趋于清晰。 这是牢房么? 插在牢门墙边上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整个房间都湿漉漉的,腐败潮湿的气息冲击着鼻腔。 “你醒了?”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侧过头,正是和他同来的徐子江在说话。 这人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也是五花大绑捆得像个待宰的猪。 “这是咋回事?刚才不还在喝酒吃饭么?”曾宝奇小声嘟囔着。 原来早上一出来,他便带着徐子江赶到了长春府宽城北面的长胜街,想找他结拜的兄弟帮忙搞“慢炮”所需的材料。 他这位兄弟叫白继忠,以前家就住在他们家附近。。 打小这人就不学无术,唯独喜好江湖道上的那些东西,报号“山中虎”,带着几个同样是没了爹娘的野孩子到处惹是生非、打架斗殴。 曾宝奇那时可是个乖乖宝,也因此总是被附近小孩欺负,白继忠为他出手几次后,二人就在一棵大树下面插根筷子结拜了,结果曾宝奇还大了几个月,反倒成了人家大哥。 后来曾宝奇结了婚,就搬去姚南那边住了好些年,直到妻子带女儿离开自己南下后,才回到长春府。 再见到白继忠时,人家可就大变样喽。 原来那个一双鞋都凑不齐的埋汰混子,摇身一变成了沙国商会办事处的小头头了。 辫子也剪了,西装洋帽也穿戴上了,手里再拄个文明棍,谁见了不得赞一句“骚气逼人”。 二人见过几次面,曾宝奇大概也知道了他干的并不是啥光彩买卖,鸦片、军火、贩卖人口,都是变相帮着洋人祸害华国百姓的,也就拒绝了白继忠的邀请,后来往来也断了。 但这次实属是没法子了,人家杜玉霖救了自己父女二人,如果自己连个炸弹都拿不出来,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他才过来找白继忠,断定凭他的路子弄点火药、引信啥的绝对不是大问题。 白继忠办公地是个俄式小楼,其实就是个包装得很好的大烟馆,位置就在长胜街“华沙胜道”银行正对面,好找得很。 让门口的伙计进去通报后,白继忠竟亲自出门迎接,将曾宝奇二人接了进去。 开门见山讲明来意后,人家眉头都没皱一下全答应了,马上叫人去取东西,不到半小时就拿来了他要的全部材料。 曾宝奇心里头敞亮,觉得兄弟真给自己在外人面前长脸啊,也就没拒绝人家留下吃午饭的要求。 席间,白继忠更是殷勤至极,给二人又是夹菜又是倒酒,然后...... 然后他们就被绑在这里了。 徐子江用力张了张嘴,“呸”的一口痰吐到地上。 “老子闯荡江湖好几年,今天竟折在了这里,可叹我英雄一世,还没拉过女人的小嫩手。” 曾宝奇看向这人,一时搞不清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只是满脸都是歉意。 “对不住了,我连累你了。” 徐子江微微摇头。 “当家的派我来保护你,这锅该当的由我来背。” “不不不,是我大意了。” 就在二人抢着担责时,房间的门突然就开了,白继忠被人从外面一脚踹了进来。 因为力量过大,他倒退几步后才摔倒在曾宝奇的前面。 “哎呦......” 白继忠脸上挂了点彩,西装也有些凌乱。 曾宝奇之前也怀疑是兄弟下的套,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又有点自我怀疑了。 “兄弟,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是兄弟害了你啊。” 白继忠艰难的坐了起来,继续说道。 “我不是一直在给沙国人办事嘛,这就不知道是挡了谁的财路喽,人家肯定早就划好了收拾我的道儿,只是被大哥你给赶上了。” “啊?我......” 曾宝奇一时无言以对,自己最近点子是不是也太背了? 白继忠耷拉着脑袋继续嘟囔,话语中还带了些哽咽。 “弟弟对不住你啊,我真是个扫把星。” 这倒让曾宝奇有些不好意思了,反过来劝起人来。 “哎?事到临头何必分个谁对谁错呢?先想着脱身之路才是要紧的。” 这话好似点醒了白继忠,他张开手臂指向门外。 “对,一会我就去跟他们说,这事和大哥你无关,你必须要活着出去,你女儿可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一想到女儿曾佳玥,曾宝奇的眼圈也红了,昨天才跟她见面,好多事都没来得及细聊呢,这就可能见不到了。 “可不嘛,她还在......” “住嘴。” 就在此时,旁边一直保持安静的徐子江却突然出声。 被断了话头的曾宝奇有点惊讶的看过来,而迎接他的则是徐子江飞过来的大白眼。 徐子江舔了舔嘴唇,嘴角挂起了轻视的笑意。 “今天曾大哥有提过女儿么?”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曾宝奇的眼睛逐渐睁圆了起来。 确实,白继忠是怎么知道自己女儿的呢? 当年他和妻子可是到了白城后才生下的曾佳玥。 后来因仇家的寻仇差点被灭门,妻子被吓到了独自带着女儿去了南边。 即便他回到长春府后,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过女儿的事,为何这白继忠会知道呢? 白继忠歪了歪脑袋愣了半晌,随后便“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没提过么?哎呦,这倒是我疏忽了。” 他转圈舒展了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然后一骨碌身爬了起来。 白继忠大咧咧地走到徐子江面前,逼近了与其对视。 “眼挺毒啊,啥时候看出问题来的?” 徐子江使劲朝前面吹了口气,将对方凑过来的脸喷开了一点。 “滚远点,你口臭。” 退后半步的白继忠感受到了侮辱,抡起巴掌就给徐子江来了几下,手掌拍得嘴巴子“啪啪”作响。 徐子江嘴里蠕动几下,然后吐了一大口血痰。 “听过白城的罗家没?” “嗯,咋了?” “上次他们抽的是我爷。” “啥意思?” “意思是你他妈的死定了。” 190 今晚抢个银行? 他目露凶光,脸上的五官都拧巴到了一起。 “打小,你就跟个傻狍子一样,我他妈早看你就不顺眼。不就仗着家里条件好点么?还舔脸当我哥,我草你大爷的。” 他神经质般的发泄着。 “看着你一家和和睦睦,我的心都要气炸了,凭什么?凭什么好运气都叫你这种废物给占了?而我天生就必须是个没人疼、没人管的野孩子?回答我。” 曾宝奇直勾勾的看着这位“兄弟”,嘴角不住的抖动。 “我娘,我爹对你还不好么?每次来我家都给你吃好的,过年还给你做新鞋,你还要怎......” “去你娘的对我好,那是假仁义,他们都是为了显摆才作样子出来的。要是真对我好,他们就应该劝你把小蓉让给我。” 白继忠仿佛想起了极为伤心的往事,头气得都摆动了起来。 小蓉是曾宝奇妻子的小名,因为家里人做生意,从南方后搬到长春府的。 机缘巧合下,他和白继忠同时认识了她,只是后来小蓉还是选择了自己。 “你也喜欢小蓉?” “放屁,我当然喜欢她,只有你这种傻狍子才看不出来。我求过小蓉,也求过你娘,她还是跟了你啊.....” 白继忠一拳打在了曾宝奇的肚子上,发泄着憋闷在心里几十年的愤怒。 “你以为白城那次是苏合仇家做的?那是我派去的人啊。要不是苏老大亲自找过我,你早就死透了。” “咳咳,你个王八蛋。” 曾宝奇感到一阵眩晕,内在的打击远远痛过肚子上挨的一拳,原来导致自己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眼前这位“好兄弟”。 白继忠却还觉得不够,继续嚷嚷着。 “你以为自己是怎么入的狱?还有你女儿来找你,咋就被拐卖了?哈哈哈,那都是我,都是我干的啊。” 徐子江是真听不下去了,又一口带血的痰吐到了他太阳穴上。 “闭上你的臭嘴,我草你妈的。” 这话让他又挨了几个大电炮。 白继忠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污迹,情绪突然就平静了。 “说吧,是谁用孟公子换的你?那人现在藏身在何处?” 作为沙国办事处的狗腿子头,他昨晚已经得到消息,知府孟宪彝儿子被绑并交换了一名叫曾宝奇的死囚,而且还牵扯了倭国满铁调查科。 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个获得沙国主子嘉奖的好机会,可如何下手却也是个问题。 虽然他之前使坏叫人将远道来找父亲的曾佳玥给拐卖了,但具体卖到哪了他也不清楚,这是道上的规矩不能破的。 长春府现在这么多家妓院,你上哪找去?要是人家把那丫头卖到外地甚至外国了呢?这条路走不通。 正发愁呢,好死不死的今天上午曾宝奇竟直接找上门了,没有一点越狱犯的觉悟。 他还是太相信自己这个好“兄弟”了啊。 结拜这种事,早他妈的过时啦。 一开始,他是打算直接抓捕来着,可一看跟着来的丑猴子不简单,便用上酒中下药的手段。 至于刚才那段表演,纯粹就是他的恶趣味,一肚子坏水他憋不住想外面喷。 一下午都在等上头的命令,熬到黑天终于得到许可,可以随意处置这二人。 本来还想着演个戏多玩会,没想到几下就被人看穿了,那就直接开始下一轮表演吧,在这地牢里,他有的是时间。 曾宝奇头靠向木柱子,深深吸了口气却久久不见吐出。 瞎了眼、瘸了心啊。 这么多年,他竟然从未看出这白继忠的为人,倒是小蓉几次点过他“要提防这人”,却都被自己当成了妇人的头发长、见识短。 就是自己的这种愚蠢,才逼得妻子回了南方老家吧。 呼。 那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也带走了他心中又一份念想,果然是人越老,身边能留住的珍贵东西就越少呢。 “你杀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 “话别说得那么满嘛,这好戏才刚刚开始。” 白继忠说完轻轻拍手,牢门打开,颤巍巍地走进来了个老头。 这老头又老又瘦,苍白的老脸上一对大眼珠子尤其突出,一头的白发过于稀少,扎出来的辫子都还没有小指头粗。 他将一个木盒子随手摆到了墙角的台子上,打开后露出一层层的工具,小刀片、小剪刀、小锯子应有尽有。 白继忠笑眯眯的看着老人摆弄,嘴里还不忘了解释。 “这位的祖上可是在宫里做过事的,专门收拾不听话的宫女太监。看着那小刀片没?从你腿上一点点刮起,一条腿能整出来几百片肉,放到锅子里一下就熟了。” “切。”徐子江一脸看不起,“有空带你去我们秧子房转转,你就知道啥是酷刑了。” 白继忠笑着摆摆手。 “你是没机会带我去了,一会就先拿你开刀。” 徐子江低下头,还真就认真地扫视起身上的各个部位了。 “那就从右腿开始吧。” “哼,我觉得从嘴开始更好。” “随便你。” 徐子江梗着脖子,一脸的不在乎。 可他这心里啊,都要急死了,暗喊着当家的你现在在哪啊,要再不过来,这逼他就真装不下去了。 救命啊! 那杜玉霖此时在哪呢? 还真不远,几乎就站在他的头顶上。 从“艳香院”出来后,杜玉霖和安庆余骑马直奔长胜街而来。 也多亏早上他留个心眼,在曾宝奇出发前仔细问了位置,所以才能这么快速找过来。 长胜街这一带,到处都是沙式建筑,尽管沙倭战争失败,但因为中东铁路北段还在沙国手中,所以附近仍聚集着大量的沙国商家和军官住宅。 天此时已经大黑了,街道两侧的房屋都亮起了灯光。 杜玉霖站在大街中间,左侧是那家大名鼎鼎的“华沙胜道”银行,右侧是一大溜沙式商店,餐厅、服装店,还有一家大烟馆。 在“态势感知”立体图上,代表徐子江和曾宝奇的两个绿点就在下面偏左的位置。 谁能想到,沙国银行的下面竟然有一片牢房呢? 就是知道了,又有谁敢到这里闯一闯呢? 杜玉霖就敢。 他回头看向安庆余。 “咱今晚,抢个银行吧。” 191 突入地下监狱 从东面的银行到西边的两排商户和住宅,都为其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只是现在,脚下这片牢房里几十个方正格子间,都一览无余地显示在杜玉霖的“态势感知”立体图上。 此时的他,正认真观察着眼前的立体图,不时还将其在视野里翻转一下,以便更好的了解牢房所有通道指向的具体位置。 安庆余已经习惯了杜玉霖的这种沉思,每次大行动前他都会如此做派,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警惕四周可能会出现的一切危险。 虽然现在已经天黑,但因为这条街上安装了路灯,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餐馆里的有几名沙国军官正拿着酒杯子大喊大叫,一些洋人贵妇、小姐则在售卖沙国用品的杂货店里进进出出,到路边的人力车走走停停,迎来送往那些到此消费的有钱人。 尤其是那座大烟馆,买卖更是十分的兴隆,门口的伙计不断的往里面引领着客人。 “过来。” 杜玉霖随意地靠向路边的一根路灯杆子,安庆余凑到了他近前。 “人确实出事了,现在就关在我们脚下密室里。” 他一指大烟馆那边。 “这里就是突破口,进去认真记好路线,救下人后你负责带他们撤离。还有,尽量不要用枪。” “是。” 安庆余对于杜玉霖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了,既然大人说是这样,自己听吩咐办事就好,杜大人的世界理解不了就无需理解。 交代完毕后,二人便朝着烟馆走去。 大烟馆门口的伙计也都是短衣襟、小打扮,各个显得干净利落。 见两位华人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过来,其中一名伙计便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二位小爷,来解解闷?” “嗯。”杜玉霖简单应了句。 伙计一弯腰,“请进了您呐。” 他在前面引路,推开沙国样式的大门后,带着杜玉霖二人往里面走去。 大厅的装修十分华丽,巨大的吊灯悬挂在大理石地板之上,不知道的人肯定会以为往里走是座歌剧院呢。 沿着两侧的圆形楼梯上去就是贵宾区,伙计刚走上去没几步便被杜玉霖喊住了。 “不用去上面,就在一层就行。” 伙计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就少了几分,心中暗骂了一句“原来是俩穷鬼”。 他从楼梯上转回来,将二人往大厅的里面带,只是脚步快了不少。 穿过几道门后,再进入的房间突然就变得昏暗起来,一张张床铺排列延伸开来,床与床之间有纱帐隔开,烟雾缭绕间还不时传出人的咳嗽声。 杜玉霖皱了皱眉,眼中忍不住地露出厌恶,跟在后面的安庆余也用手指轻轻夹住了鼻子。 好在这里光线太差,伙计又因为这两位是“穷鬼”而不再献殷勤,也就没人在意他们是不是同道中人了。 在几番挑选后,杜玉霖才选择了一个偏僻位置的小床坐下,安庆余从怀里掏出一小把铜钱,伙计收下后就头也不回地一溜烟离开了。 杜玉霖和安庆余相视一笑,装穷就得忍着人家不待见呗。 周围的几张床也有人,打眼看过去都是些不入流的烟鬼,一个个骨瘦如柴、萎靡不振的。 杜玉霖之所以选了这张床,是因为它距离地道入口最近。 所以在等伙计推门出去后,杜玉霖便带着安庆余起身往后面走去。 经过房间里侧的一道门后,二人走进了一个库房,堆满的架子上摆的都是吸食大烟用的各种工具。 杜玉霖到里面推开一个货架子,在下面墙那露出了个半人高的方形洞口。 弯腰钻过去后,竟还是一个小仓库,只是这里面的装的东西可就稀罕多了。 房间有一半空间放的是鸦片。 此外,还有十几捆全新的“水连珠”步枪戳在地上,旁边是成箱的配套弹药。 角落里,还有个标了“危险品”记号的大木头箱子,杜玉霖掀起了盖子,装的竟然全都是雷管。 “好东西啊。” 说着,杜玉霖就拿起最上层的几个,在安庆余没过来前将其转移到空间中。 安庆余过来也是一脸吃惊地轻吹了声口哨。 杜玉霖一拍他。 “先救人,这些等回来再说。” 继续跟着“态势感知”立体图,杜玉霖二人往里面深入,终于来到了一个小房间的门口。 房间的门开着,里面传出几个人的说话声。 “老大咋还不出来啊?晚上还没吃饭呢。” “你废什么话,没看老厉头跟进去了么?那老家伙整起人来,八个小时都不够啊。” “哎呀,也不知道里面那俩人怎么得罪了咱白老大,这可太惨了。” 三句话,三个嗓音,三个红点。 杜玉霖回头看向安庆余,后者从怀中取出了两把斧头握在手中,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弯下腰压低身体,杜玉霖歪头往里面快速看了一眼。 靠里面的墙壁上有一扇铁门,一人正靠在上面,而对面站的两个人则是背对着自己这边。 杜玉霖退回来起身,用手势向安庆余发布着命令,示意他只负责解决最左侧的那个就行。 随后,他的手指开始倒数。 三、二、一。 就在食指缩回的同时,杜玉霖一个快速转身进入房间,安庆余则紧跟着他冲了进去。 原本依靠在门上的那个人这时刚好抬头,突然发现外面进来了陌生人,便张嘴要发出质问。 噗。 杜玉霖的飞刀已然扎进他的嘴里,刀尖从后脖子穿出,那人发着“呜噜噜”的呻吟声堆倒下去。 背对门的两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掏枪转身,却也为时已晚。 杜玉霖的另一把匕首已扎入右侧那人胸口。 与此同时,安庆余的两把斧头也交叉架在左侧那人的咽喉处,双手用力往外一拉扯,鲜血从喉头处迸溅而出。 这二人几乎是同时栽倒在地的,整个杀人过程下来不超过五秒钟,干净利落。 安庆余甩了甩斧头上的血,这他妈的多过瘾,可比陪在他爹安遇吾身边爽快多了。 他蹲到靠门那人身前一顿摸,找到了身后铁门的钥匙。 咔嚓一声,铁门缓缓打开。 一条黝黑的隧道往地下延伸而去。 192 复仇的时刻到了 越往下走,空气就越潮湿浑浊,让人的头脑发胀、心生烦乱。 拐了几个来回后,杜玉霖二人才终于从通道口里走了出去。 “态势感知”图上杜玉霖只能了解道路和结构,当他真的站在这里后,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惊。 一条狭窄的过道延伸出好远,过道两边是一道道铁栅栏门,墙壁上插着的油灯散发出微弱的黄光。 杜玉霖带头往前走,安庆余随后跟上。 “这群王八蛋。” 安庆余在看了一眼牢房里面后,一向斯文的他都忍不住骂出声来。 原来每间牢房里都装了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孩子和妇女,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神志萎靡,应该是被关了很长的时间了。 这些人有的也看见杜玉霖二人后,但眼中并没有生出什么光彩,可能是把他们也当成坏蛋了。 “大人,这些人怎么办?” “先救我们的人,他们再想办法。” “是。” 杜玉霖在前面走着,这里面关有其他的人他自然早就知道了,只是眼前主要任务是先救曾宝奇和徐子江。 安庆余也拎得清主次,在得到答案后便不再言语。 往前走到第二个路口后左拐,这条路走到头后,便是关押着曾宝奇和徐子江的牢房了。 也许是平时过得太安逸了,地底下这么大的区域内,就再没有别的看守了,杜玉霖他们很轻松的站到了门外。 这个房间的门是全封闭的。 房间里,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声传来,因为那人憋着嗓子,听不出这是曾宝奇还是徐子江发出的。 推了推门,从里面反锁着呢。 咚咚咚,杜玉霖敲了几下。 “谁啊?” 里面传出白继忠不耐烦的询问声。 咚咚咚咚。 “他妈的,老子让你们没事别喊我,听不懂人......” 随着“咔嚓”开锁声响起,安庆余抬起一脚就将门给踹开了。 前来开门的白继忠一个没防备,铁门的大楞子正砸到他的脸上,门牙直接就给撞掉了,鼻血“唰”的就流了下来。 这回他被撞进来的模样可比之前的表演真实多了,倒在地上捂着脸好半天都起不来。 杜玉霖紧跟着安庆余走进屋,一眼就看见柱子上的两个人,曾宝奇没什么事,而徐子江的左腿下半段已然是血淋淋的了。 在徐子江的身边,一个老头子正睁着大眼珠子有点不知所措,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刀,和一块刚刚片下来的肉皮,在地下摆放的铁盘子里,已经整齐的码放了四片肉了。 杜玉霖的眼睛都红了,就要过去弄死这老瘪犊子。 结果却被徐子江出言制止了。 “当家的,别别,这老东西......哎我草好疼,你得留给我。” 杜玉霖吸了口气后点点头,冷冷看了老头一眼示意他放下刀老实站那别动,然后去解开了徐子江的绑绳。 而一边的曾宝奇也朝着安庆余说话了。 “安兄弟,地上这个留给我。” 安庆余本来都骑到白继忠身上举起斧子了,听这话有些意犹未尽的抿起了嘴,最后还是缓缓站起身。 但想了一下后,还是拉住那人的右脚一拧,一斧头下去将他的脚筋给斩断了,然后才跟丢垃圾一般将废腿丢到地上。 “啊啊啊啊。” 这会白继忠的脸上可一点坏笑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狰狞丑陋的痛苦,他扭动着屁股,双手抱着右腿颤抖着,右脚在下面无意识的晃荡着。 安庆余上前一步,斩断麻绳后将曾宝奇放了下来,随手调转斧头将斧子交给了他。 复仇的时刻到了。 曾宝奇紧紧握一下斧头,他这辈子一直都在研究技术,还真没亲自动手杀过人,不曾想这第一次开荤,便是要杀发小的“结拜兄弟”。 白继忠此时已然艰难地退到了一侧的墙根下,眼中充满恐惧地看向紧逼过来的曾宝奇。 “大哥啊是弟弟错了啊,看在你我结拜一扬的份上,就饶了我一命吧,我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啊。” 曾宝奇一顿,他不知道白继忠也有孩子了,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杜玉霖。 杜玉霖嘴角只是一撇。 “他害你、害你妻子、害你女儿的时候,可没想过这些吧,若不是曾佳玥遇到了我,你想想这时会是个什么光景?” 一句话,犹如给曾宝奇的怒火中倒了一桶油,他眼中那一丝丝怜悯也消失了。 他几步走到白继忠面前,抡起斧头就砍了过去。 白继忠嘴里喊着“不要啊”,却只能用胳膊去挡。 这小斧头真是锋利,一下就剁进白继忠的手腕子里,几滴血溅到曾宝奇的额头后,更增加了他的暴虐。 一下、两下、三下...... 斧头砍得没一点准头,真是砍到哪里算哪里。 他每砍一下就骂一句,但不是骂白继忠,而是在骂他自己。 “我瞎了眼,我瘸了心,是我让家败了的,小蓉我对不起你、小玥啊爹给你出气......” 白继忠起先还勉强招架着,但随着斧头不断落到他脸上、脖子上、脑门上,他的挣扎也逐渐减弱了。 那一声声“饶了我”,终于在曾宝奇砍下第五十三斧时彻底消失了,此时他上半身已经被剁烂,残缺不全的脑袋与身体就只剩下一层皮连着才没有滚落下来。 曾宝奇浑身是血,圆睁着双眼,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 杜玉霖朝一边使了个眼色,安庆余过去拍了拍他,将他手中的斧头拿了回来,然后在白继忠尸体上擦了擦后别到了后腰上。 而此时,徐子江那边还没开始呢,他边看曾宝奇动手边缓着气,刚才被割下来五片肉是真的疼入骨髓。 而那个老逼头子,直挺挺地站在墙角,跟一只要被收拾的京巴狗一样不敢吭一声,这辈子都是他在弄别人,这回自己成了被整的对象,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杜玉霖懒得看接下来的事。 “别玩太久,夜长梦多,安庆余你留在这,结束后一起过来找我。” 安庆余和徐子江同时点头,应了句“是”。 随后,杜玉霖拉起满身是血的曾宝奇。 “那边有个房间都是炸药,咱们过去看看有啥能用上的没。” 说完,他就先出去了。 曾宝奇直起腰,神情渐渐缓和过来,最后又狠狠看了眼白继忠的尸体,踏步跟了出去。 安庆余则找了块没溅到血的墙壁靠了上去。 徐子江转动了几下脖子,“咔咔”的响声在这小空间里尤为刺耳。 他点着脚,弯腰拿起了刚才老头掉落在地的小刀,呲牙朝着他狰狞一笑。 “嘿嘿嘿嘿,妈的,轮到老子了。” 193 发财了,发财了 院子四周盖有几间平房,只有院门口的一个小房里亮着微弱的灯光。 咔嚓。 最里面房子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了。 里面的人在确定外面安全后,快速钻了出来并躲到最近的垃圾山后面。 夜光照在这人的脸上,为那本就英俊的外表又添几分神秘感,他正是杜玉霖的侦查处长安庆余。 紧跟他出来的是徐子江,他走路还是有些踮脚,忍着痛咬牙才勉强蹲到了安庆余身边。 “还忍得住?” 徐子江轻拍了一下左大腿,“切,这才哪到哪啊,放心死不了。” 安庆余点点头,他对这点倒不怀疑。 刚才这小子收拾那个干巴老头时,玩得可高兴了,左一刀、右一刀的,得亏了那个老头不抗造,只挨了四十多刀就死掉了,否则这小子能折腾他一晚上。 身后传来了人们轻微的唏嘘声。 二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刚才出来的那个房间。 此时,门框里、窗户上都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每个人都睁着渴求的眼睛看着外面。 曾宝奇则夹在他们的中间,用眼神和手势安抚着大家躁动的情绪,警告他们稍安勿躁。 这些人便是被白继忠关在地下牢房的百姓,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从关内过来讨生活的苦难人,结果阴差阳错下被拐到了此处,关在地下牢房等着被出售。 杜玉霖自然不能任凭这种恶事在眼皮底下发生,所以他命令安庆余几人打开牢房带他们出来,而通往垃圾扬的路线则是他能在“态势感知”地图上找到的最安全一条路了。 徐子江转回头。 “当家的咋不一起跟过来啊?” 安庆余却一指院门口的那个小房。 “杜大人的事少管,把他交代的任务做好就行,咱们过去干掉那里的守卫。” “哎,好嘞。” 徐子江点头答应,他对安庆余还是佩服的,何况人家还是自己顶头上司呢。 安庆余对着曾宝奇轻声喊到。 “等我信号,再带他们出来。” “好,你们二位也小心。” 说罢,安庆余便拽出腰后的斧头,一猫腰冲着亮灯房间摸了过去,徐子江则掏出手枪,跟在后面为其打掩护。 房间里有两个人,此时都睡着了。 一个是趴在桌子上,另一个则靠在椅子上仰头打着鼾,桌面上还有空酒杯和几盘没吃完的菜。 安庆余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走到靠里侧仰头睡觉那人身后。 徐子江随后跟进来,来到了趴着那人的后面。 将手里家伙轻轻收好,彼此一点头后便同时动手。 咔嚓,咔嚓。 熟睡中二人的脖子被生生扭断了。 安庆余又朝房间里屋看了看,见一切安全后,便让徐子江在这守着,他去后面接人。 将趴桌死掉那人推到地上,徐子江坐到他的位置,拿起桌上的酒壶晃一晃,然后朝对面仰着头的尸体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后,便狠狠灌了好大的一口酒。 哎我去......辣的徐子江五官都嘬到了一起,好爽。 他又拿起筷子,在自己衣服上来回擦了几下后,夹起盘子里的猪耳朵丝就塞进嘴里,真香。 几分钟后,小房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安庆余脑袋伸进来一瞪眼。 “还吃,赶紧走。” 徐子江点头哈腰地擦了擦嘴,一瘸一拐的跟了过去。 带出来的人能有小二百,他们都被集中到了院子外的道边,曾宝奇和徐子江分别站在队伍的前后两端。 过一会,安庆余从外面主街道小跑回来,而他身后则跟着几十辆人力车。 他来到人群前说到。 “身子虚的赶紧上车,还能动弹就跟着车走,他们会送你们去知府衙门,等见到了孟知府,有冤说冤、有苦诉苦,知府大人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好不好?” “谢恩公。” “谢救命之恩。” 一群人对着安庆余几人就是作揖,这边也都鞠躬还礼,并催促他们赶紧上车走,以免夜长了梦多。 安庆余找到这群车夫中的小头头,掏出张一百银元的票子递了过去。 “这位大哥,这群人都是被拐骗来的穷苦人,看在都是华国人面上,烦劳你务必送他们到知府衙啊。” “好,放心。” “尽量走小路。” “哎,我明白。 小头头三十多岁,敞开的衣衫里露出大块的胸肌,看上去也是个敞亮人,一边让两个百姓上车一边骂。 “这群大鼻子没他妈好东西,做得都是断子绝孙的事。” 骂完他还还要把安庆余的钱往回推,却被拒绝了。 “这事肯定会影响到你们过几天的生意,就收下吧。” 那人沉吟一下点点头,揣下钱撂了句“瞧好吧”,就率先拉着几个人走了。 这支逃难似的队伍,就这样每辆车挤两、三人,车左右还各跟一个,稀稀拉拉地沿着小路远去,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安庆余、徐子江和曾宝奇凑到一起,目送他们离开后才看向彼此。 “杜大人那边怎么样了?”安庆余问曾宝奇。 “炸弹我都替他安好了,应该没问题。” “啥玩意?炸弹?”徐子江一脸惊讶。 曾宝奇刚要点头答话,“华沙胜道”银行那边就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轰。 几人就觉得脚下都跟着晃了一下。 曾宝奇享受般的眯起眼,这声音对他来说简直犹如天籁,好些年都没听到过了。 他将头转向远处冒起黑烟的地方。 “看,开始啦。” .................................. 烟雾散去,杜玉霖看着墙面被炸出的大洞,笑得跟第一次看到放烟花的孩子似的。 不愧是炸弹专家,曾宝奇安放的炸药,不管是位置还是药量都正合适,金库那么厚的一层墙,硬是给炸开了。 原来,他刚到长胜街,就已经从“态势感知”立体图上发现了一处特殊的所在,这地方虽然也在地下,却并非是牢房区域的一部分。 从这区域的道路反向推导出去,那里连接的可是“华沙胜道”银行的最深处,杜玉霖据此判断这应该是金库所在。 “华沙胜道”银行啊,这可是这个时代东北最有实力的金融机构,整条中东铁路就是它一家银行出钱修建的,可见这底蕴是何其的深厚? 虽然它的总部在哈埠,但此处作为沙国与倭国博弈的最前沿,压箱底的资金恐怕也不会少吧? 发财了,发财了。 杜玉霖一脸的笑嘻嘻,从炸开的口子钻了进去。 194 东北大镖客 他进来的是侧面墙,由于炸弹爆炸的冲击,原本堆在这边的一堆银元箱被轰碎了不少,数以万计的银元洒得满地都是。 在他右手边是一道厚厚的大铁门,而这铁门正对着的一张大铁桌上,一座由金砖垒起来的小山耀眼夺目。 杜玉霖过去随手拿起一块掂了掂,得有二斤重,金砖底面还有沙文写的文字与数字编号。 之所以“华沙胜道”银行能在东北享有巨大信用,除了沙国军队的强势,便是仰仗拥有大量黄金的威力了。 他粗略地数了一下,铁桌上的金砖至少有二百三十块,这就二百多公斤呗。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空间,原本一千公斤容量,在刚才装了一堆炸药和那几捆子“水连珠”步枪后所剩无几了。 他摇摇头,只好将那些步枪先转移出来。 可别小看这一把枪的重量,一支“水连珠”就八、九斤重啊,这跟四块金砖比起来,留谁不留谁结论就很容易得出了。 把一堆枪都丢到墙根处后,他才又站到了金砖面前。 杜玉霖瞳孔中倒映着金色影子逐渐变大,他整个人都趴到了这座金山之上,随后转眼功夫,这桌子的黄金就全凭空消失了。 叮,恭喜宿主获得金质勋章,“东北大镖客”。 叮,宿主获得勋章奖励。 奖励一:空间容量扩大至五吨,可使用空间格扩展为一百格。 奖励二:“态势感知”立体图强化,将展示范围内的金钱、宝物、武器及重要文件等要素。 草。 杜玉霖抿嘴埋怨着系统。 “你要升级就早点,我这费劲巴拉倒腾出地方了,这还得再倒腾回去,是不是担心沙国人抓不到我?” 周围静悄悄的,没人搭理他的抱怨。 打开“态势感知”立体图,原本就是立体的透视图如今细节更加丰富了,在代表银行各个空间的位置上还逐渐出现了更多的信息符号,有文件的,也有武器的。 而在他所在位置的方框内,武器符号更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堆,杜玉霖瞬间就有种前世玩游戏被“?”支配的恐怖感。 既然空间大了,那还说啥,能拿得就都拿吧。 他来回左右地转了几圈,金库里剩下的枪和银元就都被收入空间之中,房间里干净得好似婴孩刚来到人世间一般。 这时,“态势感知”立体图闪烁了几下,这是在提醒他有危险正在临近。 果然,从银行的上层,几十个红点正朝着金库方向快速移动着。 刚才的大爆炸当然引起了沙军高层的注意,长胜街的巡警和周围居住的沙国军官在接到通知后,立马朝着银行赶来。 其中一队全部由沙国人组成的警察部队,更是被银行行长专门派过来检查金库是否安全。 看着这堆红点沿着通道往下面转来,杜玉霖也没急着离开。 他一边掏出两根雷管,一边观察着“态势感知”立体图,现在上面竟然连敌人的距离和可能相遇的时间都标记出来了。 保险门“咔嚓咔嚓”的从外面被拉开,一道缝子缓缓张开。 嗖嗖。 两根土黄色的小棍棍从里面飞了出来。 因为时间算计得极为精确,小棍棍飞到半空中时引信正好全部烧完,它们就在一群沙国警察腰部的位置轰然炸开了。 轰,轰。 烟雾纠缠着血色,让金库外一下子就变成了修罗扬。 距离雷管最近的八、九个人瞬间被炸得支离破碎,而远一点的人其实也好不到哪去,也就是死地比较完整而已。 杜玉霖眼前的地图上,原本密密麻麻的红点点一下子就消失了,这种一键清屏的感觉太爽快了。 他也懒得出去看一眼,直接从之前进来的裂口处钻了出去。 一路上,原来装满人的牢房此时都空空如也,整个区域安静得只剩下他奔跑时的脚步声。 终于,在穿过几个门,又爬了一段台阶后,他终于从一个小平房里走了出来。 外面一堆堆的垃圾山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安庆余正蹲在墙角下等着,见他出来后便快速站起走了过来。 杜玉霖本来让他们都先离开的,看来这安庆余还是不放心自己啊。 他眼神示意“走”,二人便快速朝院外走去。 现在长胜街已然全乱了,火警、巡警、住在此处的沙军军官都往银行和主道那边聚集,反而让这垃圾扬外面的小路更加冷清了。 安庆余本想带杜玉霖往刚才人力车那个方向走,却被拦住了。 杜玉霖发现那头也来大伙人过来了,于是一指另一条路口就果断走了过去。 安庆余耸了耸肩,快步跟上。 ....................... 长春府这两天是乱成了一锅粥。 先是知府孟宪彝的儿子被绑架,以此换走了监狱里的一名死囚,就算知府衙门在拼命否认,但纸里包不住火,消息还是不可避免的外泄出来,成为几家当地报纸的热门话题。 然后就又有消息传出,换出去的人是一名爆破专家,好巧不巧,就在他被救的第二天晚上,“华沙胜道”银行便被人用爆炸的手段给抢了。损失的具体数目不得而知,但从他们派出巡警、军队的数量看,应该是不少。 此外,一群被囚困在长胜街下面牢房的外来百姓被人送到了知府衙门,一条贩卖人口的邪恶产业链被揭露开来,让更多华国人看清了沙国大鼻子的丑陋嘴脸。 当然,倭国人也不见得是块好饼,因为有大量的证据都指向,这一切很可能就是满铁调查科在背后捣鬼。 满铁长春事务部,副部长办公室中。 藤与之吉放下手中的报纸,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铃木熊五郎。 铃木头压得很低,使得他本就不高的身材显得更渺小了。 “对不起,证件丢失,是我的错。” 藤与之吉用手指掐着眉头。 “你本是我很信任的部下,这次任务其实做得也很好,但最后却功亏一篑,孟知府那边都派人来问了两次了。”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长春府。”铃木的声音更弱了几分。 藤与之吉松开手指,眉头间留下了红红的压痕。 “也只能这样,铃木君,抱歉。” “是。” 铃木双腿一闭,就要鞠躬。 就在这时,一根细线从他脑后绕了过来,紧紧勒住了铃木的脖子,他顿时就憋红了脸。 他先是斜眼看向后面,动手的正是跟他一同前来汇报工作的副手。 他再将目光艰难地转向藤与之吉,想要个解释。 但此时的藤与之吉已然走到窗前,只将后背留给了他。 呜呜啊啊中...... 铃木熊五郎终于渐渐停止了挣扎。 这时藤与之吉才悠悠发出命令。 “处理干净,调查科从没有过这个人。” “是。” ...................... “艳香院”后面的树下,杜玉霖正靠在椅子上,梅九坐在一边给他讲着这两天外面的乱糟糟。 叮,系统响了,一根小金条存入空间。 微微一愣,但随即他也就懒得多想了。 才一根小金条,管他妈的谁死了呢。 195 南满铁路总部 大连原来叫青泥洼,由于湾口外面有两座海岛对峙,看起来像以前人们用的“褡裢”,当地居民便称自己这地为“褡裢湾”,后来逐渐就谐音成了大连,含有“大连八方来客之意”。 沙国占领时将这里改名为“达里尼”,意为“远方的城市”,沙倭战争后倭国人又来了,便又将名字给改了回去。 一九零八年的辽东半岛,已然成了倭国人在华国的重要跳板,除了在旅顺口设有关东都督府陆军部外,便是在大连的建立南满铁路株式会社总部。 杜玉霖从火车站走出来时,已然是八月十三日的上午了。 虽说他乘坐的是当下华国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但从长春府到这里还是耗了十二个小时。 杜玉霖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又仰头狠狠地闻了闻,海水的味道便一股脑涌入了鼻腔,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这感觉太好了。 车站门口早就等了一排的人力车,车夫们此时就跟一群大鹅一样伸着脖子看向出站口,而其中有几名眼尖的,一打眼就看到了杜玉霖这有钱人,便争先恐后的朝他挤了过来。 该说不说,这些人的眼力确实是不差,对面这小子真是个实打实的有钱人。 单就算长春府“华沙胜道”银行抢来的五百斤黄金,折合成白银得有百万两之多,这要放到后世也快超过一个小目标了。 杜玉霖随手点了一个很壮实的小伙子,“就你吧。” 那人咧嘴一笑,躬身施礼在前面带路,其他人则转头去抢别的客人了。 人力车还算干净,杜玉霖上车后将衣服和皮包都放到了座位一侧,说了句“去满铁总部”,便抖落开刚买的报纸看了起来。 车夫一听“满铁”的名字,便猜出来这人是个小鼻子,也就不敢再多献殷勤了,倭国人还是少沾惹的好。 火车站沿着长江街往东便是大连湾,满铁的总部就设在二者中间的位置,以方便统筹管理陆路和海陆的事务。 杜玉霖假装看报纸,其实是查看起了“战略地图”。 陶克陶胡之前派出来的那支队伍,在四天前终于发动了对突泉县的突袭,结果被黄瑞的第二营给击退了。 目前,第三营的额尔敦部正在追击敌人,此时已将他们围困在科尔沁右翼前旗附近,全歼应该是迟早的问题。 许彪的第一营也有一支队伍从白城西进增援过来,只是他们速度偏慢恐怕赶不上包饺子了。 哎呀,杜玉霖挠了挠嘴角,这些家伙可长点心吧,可别自己还没回去呢,一高兴把陶克陶胡索伦山的老窝给端了。 他朝着代表许彪的标记一撇嘴,这位老哥还不知道自己给他找了个媳妇呢吧? 真想看看他见到晚秋时,能是个啥表情? 就在他出发来大连的同时,安庆余、徐子江也护送着曾宝奇父女和晚秋姑娘赶奔了白城。 曾宝奇父女以后就留在那,以后配合徐春、唐旭师徒搞兵工厂。 白城可是个战略要地,西进可收复外蒙,东出能掌控黑吉两省,南下又可直抵京津,若把这里发展起来,绝对能成为左右局势的战略枢纽。 至于奉天嘛,不着急,迟早也会到自己手上的。 想到这,他又扫了一眼姚南府南边,张作霖的部队仍驻扎在安达厅附近,之前攻打牙签驱确实是伤了元气,恐怕没两三个月是缓不过来的。 关上“战略地图”,杜玉霖看向远方,此时还没有高层建筑,大海隐隐约约地的出现在远处,何时能将这片海的控制权拿回来呢? 几里路并不算远,车夫一会的功夫就跑到了,只是他并未敢走太近,在路口便放下了车子。 “小爷,正门那儿不让过去,我就只能送您到这了。” 杜玉霖拿起东西下车,随手给了车费,便打发车夫走了。 他仰头看向满铁总部的大楼。 这是一座典型的西洋古典风建筑,正面中层设有粗大的廊柱,建筑的外墙全都是石头材质,给人庄重、典雅之感。 大楼外围有一道院墙,出口处是倭国士兵负责把守,所有人员进出都必须经过他们的仔细盘查,在核对完证件后方可入内。 杜玉霖深吸了口气,将西装外套穿好,大步朝着正门走去。 ....................... 南满铁路株式会社,总裁办公室。 后藤新平正坐在靠窗的大椅子上,在做着卸任前的交接工作。 尽管是作为满铁总裁的最后一天,他仍保持着一贯的认真态度,就像他推崇的“早八点男子”那样,脸上充满了对工作的热情。 坐在他对面的是满铁副总裁中村是公,同时他也将成为满铁下一任的新总裁。 他比后藤新平小十岁,今年刚四十一,正处于事业上升最好的阶段。之前在台省时他便是后藤的副手,几乎是踩着人家的足迹一步步跟到现在的,如今终于算是要独当一面了。 他盯着忙碌的后藤,对这位前辈,中村有的只是佩服和尊敬,并坚信他在回国后一定会有更好的前程,甚至能进入到帝国权力的最中心位置。 这时,后藤新平将手中的一份文件递了过来,一抬头却见中村盯着自己正愣神呢,便微微一笑。 “怎么,是我说的太快了?那我慢一点。” 中村的眼圈突然泛红,急忙用喝水来 掩饰情绪,见后藤仍是盯着他,只好开口。 “我......只是想到,翔太少爷要能跟您一同回国就好了,他本来下月就要结婚的。” 听了这话,后藤原本神采奕奕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缓缓靠向了椅子背,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既然是在老部下面前,既然是在这里的最后第一天,他觉得稍微表示一下伤心也不为过吧。 他另一只手指了指一旁桌上的白色包裹。 “翔太就在那里,至少一部分在。” 中村看了一眼后黯然点点头,调查科人员赶到翔太遇袭的村子时,那里所有的人都被堆到一起烧成灰了。 过了一会,后藤新平再次调整好了状态,就招呼着中村打算继续工作。 可就在这时,秘书敲门而入。 “总裁,下面有个年轻人要见您。” 后藤新平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自己是谁都可以见的? 正要训斥秘书,对方就递过来了一个本子。 他沉着脸接过翻开,首页上写着那个令他心碎的名字。 后藤翔太。 196 我就送您一程 后藤新平翻看着手中的日记,偶尔抬头打量一下对面坐着的年轻人。 刚才秘书已经简要汇报过了,此人出身富冈名门菅原家,去年才刚来东北,在关东州司令部任初级参谋,后被副参谋长花田弥之助单要过去成了其手下的一名特别调查员。 这一年中,这年轻人可谓屡立大功。 先后围剿金寿山和海沙子,其间又策划并参与了全歼沙国三十一步兵师一个营的战斗。 尤其是今年,在他的协助下,奉天巡防营先后击破白音大奔和钱牙签两部人马,挫败了沙国企图借马匪之手破坏南满铁路的阴谋。 这要说起来,自己作为满铁的总裁还要感谢他的。 只是,这人实在是太年轻,若不是此时他表现出来的沉稳远超常人,他都怀疑这一切功绩是不是有人在其中掺了假。 当然,即便真有这些功劳,也都不足以让他这个满铁总裁在工作的最后一天亲自接见,而真正把他带到这里的入扬券,便是手中拿着的这个日记本了。 后藤新平一直都是个工作狂,即便儿子来到东北并在调查科任职,这两年其实二人也是聚少离多,他甚至都不知道儿子有写日记的习惯。 但这笔迹,这其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才知道的种种内容,无一不向他证明着这本日记的真实性。 [还有一个月就回去了,父亲大人答应会亲自回国主持我和悠美的婚礼的] 在读到这句话时,后藤即便再用力控制也仍是让两滴泪水脱离了掌控,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急忙用手指快速将它们擦掉。 杜玉霖低着头坐得规规矩矩,对于后藤的失态也假装没看见。 正所谓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他还得努力压着自己的嘴角别上扬呢。 后藤之所以被称为“大风吕敷”,就是夸赞他具有博大且务实的优点,而这种评价的出发点,便建立在他镇压台省人民所采取的诸多残酷手段之上的。 别看现在这个五十多的老鬼子看着可怜,那对华国人民残暴起来可是就是另一副禽兽面孔了。 你才死了个儿子算什么?老子现在来取你的老狗命了。 后藤仍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笔记,一旁没离开的中村是公开口了。 “你是菅原一雄的儿子?” 杜玉霖急忙侧身点头。 “是的,只是家母出身低微。” 中村点点头,已然明白对方是说自己为“私生子”,所以也就不再多问。 “这本日记,你是怎么得到的?”后藤新平问道。 杜玉霖听闻站起身来。 “这一年里,我都追随奉天巡防营的杜大人在姚南府剿匪,这是我在一名马匪的身上收到的。” 后藤抬起头,眼中射出两道精亮的目光。 “马匪抢劫拿走钱财就好了,拿这个日记本做什么?” 就连一边的中村是公眼中也露出怀疑。 杜玉霖微微低了低头,表示认可对方的说法,然后回身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了一些东西摆到桌上。 “阁下,抱歉让您误会了,我当时得到的东西并非只有日记本。” 后藤新平和中村是公听罢都将头凑了过来。 那些物件里,包括有手枪、子弹、手表、工作证件之类的东西,都是当初杜玉霖他们突袭完村子后从后藤翔太的房间里搜出来的,一直保存在他的空间里。 杜玉霖继续解释。 “这些东西连同日记本都裹在一个包中,因为我不确定这些是否都是真的,所以就没敢都交上来。” 后藤新平拿起那个证件本,上面有“后藤翔太”的名字,工作编号也对得上,这号码还是他特意给儿子选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又拿起那把 26 式转轮手枪,这是他在台省时的随身配枪,在儿子刚到东北时送给他的纪念品,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后藤不再怀疑,逐一抚摸过去,甚至连几块银元都拿起来摆弄几下,嘴唇的颤抖也越发明显了。 中村是公担心老领导过于悲伤,急忙又倒了杯水递过来,却被后藤推开了。 “是马匪袭击了翔太他们?下面调查的人之前一直都怀疑是奉天那边的土匪做的这事。” 杜玉霖微微摇头。 “若只是土匪不会有如此实力。我认为这是有沙国支持的马匪做的,沙国人因为失去了南满铁路,心中对帝国向来是充满了憎恨的。” 中村是公也点头应和。 “我认为菅原说得有道理,当下姚南地区的剿匪表面看是巡防营和马匪之间的战斗,实际却是帝国与沙国之间的较量,他们能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后藤新平仰起头,有些无力地朝中村挥挥手。 “我就要走了,这事该是你明天以后要考虑的,我不多过问。但作为我的朋友,希望你能查明真相,为翔太报仇。” 中村听罢立即起身,对后藤一躬身。 “您放心,中村一定全力以赴。” 后藤新平满意的笑了笑,情绪也好似好了一些。 他赞赏地看向杜玉霖。 “花田弥之助跟我也是老朋友了,虽然这几年都没见面,最近他又去了南面,但我还是为他有你这样的接班人感到高兴。” 杜玉霖急忙再次躬身,“不敢当。” “后生可畏,帝国的未来终究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希望你能继续努力,将满洲这块土地牢牢地抓在帝国手中,为天皇陛下分忧。” “是。” 杜玉霖双腿一闭,声音响亮而坚定。 后藤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满意,他完全符合自己对“早八点男子”的要求,为国家有这样的人才而感到高兴。 “你不急着回姚南吧?” “额,”杜玉霖假装为难,“我已经定好了今晚的火车票,想着将东西送到您手上就回去了。” 后藤一摆手。 “不着急回去,明天是我的卸任典礼,我想请你作为嘉宾也参加进来,你的年纪和翔太差不多,我也不想看到台下都是一群老头子来送我。车票不必在意,整条铁路都是我们的,回头我开个证明给你,随时可以乘坐任何一趟火车离开。” 说完,他还和中村还相对笑了笑,一股子霸道之气不经意地表现出来。 杜玉霖闻言再次低头鞠躬。 “是,那我明天就来送您一程。” 197 消失的前田 皮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有节奏地在走廊里回响着。 在一名秘书的带领下,两名倭国军官正朝着后藤新平的办公室走来。 最前面的军官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表情冷峻目不斜视,花白的山羊胡随着步伐不断颤抖着,军装领章上的两颗樱花星闪闪发光,彰显着其不同寻常的地位。 跟在身后的是他的副官,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干练。 走廊的一个岔路口,杜玉霖刚从一间办公室中出来,手中拿着秘书刚给他开具的铁路通行证。 正要往外走,他便扫见了迎面走过来两名军官,一个急刹车转身假装去开另一间办公室的门,在等那二人过去后才又转了回来。 虽然只是扫了一眼,但凭借头脑中菅原永孝的记忆,他还是认出了那为首之人的身份。 福岛安正,关东州驻屯军总参谋长。 对这样的大人物杜玉霖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 别看他贵为陆军参谋长,其实并无任何指挥军队作战的经验,他大半生的时间里都是在做情报工作。 杜玉霖在读这人的生平时,最印象深刻的是他在四十岁时为了收集沙国军事情报,竟独自一人穿越了西伯利亚、蒙古和东北,总行程将近一万四千公里。 目前,他主抓东北的情报收集工作,与满铁调查科形成了不同的情报路线。他手下的第一王牌便是花田弥之助,也是杜玉霖假扮的这位菅原永孝的顶头上司。 难道福岛安正也是来参加后藤新平的卸任典礼的?那就连着这老家伙也一勺烩了? 远处开门声响起,中村是公的声音传来。 “哎呦,是福岛参谋长来了,快请进。” “您客气了。” 脚步声随着大门的闭合而消失。 杜玉霖等了片刻后才从岔口出来,快步朝着楼梯走去。 从大门走出来后,光线突然变强让杜玉霖下意识的抬起手挡在眼前。 他站在台阶的高处打量着外面,马路上干干净净的,一辆人力车都没有。 本来后藤新平打算让他住在总部里的,但杜玉霖以想出去看看大连湾为由婉拒了,毕竟周围都是鬼子,容易压制不住杀人的冲动。 正盘算着先走出院子再找人力车,台阶下面却传来了喊声。 “哎,你。” 杜玉霖一愣,顺着声音看过去,在大门外拐角那还站了一名倭军军官,此时正朝自己挥手呢。 在他看清那人脸后,他心头就是一紧,暗道一声“倒霉”。 这军官也驻屯军参谋部的,名叫前田利,从脑中的记忆中看,此人和真正的菅原永孝还打过几天交道呢。 他肯定也是跟着福岛安来的,这是正在楼下等着呢。 这他妈的要穿帮。 “哎,叫你呢。” 前田利从墙角那直起身子,歪着头看着杜玉霖,对这人的木讷反应有些不满。 不能再犹豫了,杜玉霖马上装出恍然的表情,边走下楼梯边鞠躬。 “不好意思,刚被课长骂了一顿,唉,脑子还是有些没缓过来。” 一听这个解释,前田利也点头做出“我懂”的样子,他本就以为眼前这年轻人不过是满铁的小职员,说出这样的抱怨也在情理之中。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杜玉霖面前一抖。 “你有烟么?” 杜玉霖一点头,手假装伸进里怀,其实是从空间中取出了一包香烟和火柴,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 为了应对各种突发问题,他早就在空间里存放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物件,这不就真用上了。 前田利接过去,翻转了一下。 “老刀牌,我最喜欢这口了。” 说完,他便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杜玉霖则取出火柴帮着他点火。 两股浓烟从前田利鼻孔里窜出来,他一脸享受地闭上了眼,手还往大楼方向指了指。 “可憋死我了,我这上司倒不骂我,但他不让我抽烟啊。” 说完,他就要将手中那包烟还回来,却又被推了回去。 “我这里还有,这包你就留下吧。”杜玉霖微笑摇头道。 前田利顿了一下后,便爽快的将烟和火柴都揣到兜里了。 “你可救了我了,在这至少还得多呆一天呢,没烟简直要了命了。哦,我还没自我介绍呢,前田利,驻屯军参谋。” 杜玉霖立马挺直腰板,表现出见到长官的恭敬神情。 “满铁调查科科员,铃木熊五郎。” 前田利其实也不在乎对方叫什么,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烟,然后又往楼里头看一眼。 “还得是你们过得舒服,小西装一穿,说着调查,还不就是到处跑、到处玩?呵呵,看你这么年轻,还没睡过华国的女人吧?那味道可不一样,尤其是在她们不乐意的时候。” 说着,他又抽了口烟,满脸的不着调。 烟雾在二人中间弥漫,杜玉霖附和的笑着,眼睛却向周围扫视着。 院门处的守卫又多了不少,士兵全都荷枪实弹,面无表情的审视着每一张经过的脸孔。 身后的主楼正门也是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满铁员工们除了在擦肩而过时会彼此点下头外,几乎都没有其他交流,这便是“早八点男子”的工作状态么? 前田又抽了口烟,对杜玉霖一点头。 “行了铃木君,你回去吧,可别因为我再挨骂。” “啊,好的,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杜玉霖说完,就转身上了楼梯往建筑里走去,看来一会只能找别的路离开了,而且这个前田利也是个隐患啊。 就在即将进入主楼时,身后却又传来了前田利的声音。 “铃木君,等我一下。” 转回头,前田利刚将烟头丢到脚下捻灭,追了上来。 杜玉霖目中露出询问。 “带我去下厕所,还不知道他们多久才能出来呢。” “哦,好的,请跟我来。” 杜玉霖面上笑着,脑子里都要直了,这厕所他娘的在哪啊? 他在前头带路,同时打开了“态势感知”立体图,还是第一次用这地图找厕所呢。 很快,他发现一个角落里方形房间内,几个屎黄点正在墙边那站成了一排,其中一个离开后,另一个黄点又接着站了过去。 八成就是那了。 杜玉霖加快脚步,将前田利带了过去。 万幸啊,真是厕所。 前田利一拍杜玉霖的肩头,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 此时厕所里已经没其他人了,他大咧咧地站到了居中的位置。 哗哗哗...... 前田眯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享受。 而在他的身后,杜玉霖的面色却逐渐冰冷起来,缓缓将手举了起来。 咔嚓。 前田的脸扭向了后面,享受的表情也凝固了,紧接着他整个人还站立着呢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地上之前溅落的几滴黄色尿液。 杜玉霖走到一边的水槽洗了洗手。 然后转身走出了厕所。 198 凭空出现的包裹 南满铁路株式会社总部张灯结彩,院里院外人头攒动。 门口负责守卫的士兵比昨天增加了几倍,对打算进入总部的人员进行严格的审查。 杜玉霖又换了一套西装,正夹在大长队中等着检查后进院呢。 今天他连包都没带,只在手里拿着由后藤新平亲自为他书写的邀请函。 远处一个来回巡视的军官看向他这边,在仔细看了看他的手后便走了过来。 “阁下,能让我看一下么?” “哦,好的。” 杜玉霖将邀请函递了过去,周围一些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在他们看到这张邀请函时,都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张。 不一样啊,根本不一样。 人家这张邀请函不但大,而且那材质看着就高档,四周还都镶了大金边。 军官上下看了几眼后,对杜玉霖行了个军礼。 “您是贵宾,请跟我来。” 就这样,杜玉霖在一群人的注视下,从另一侧的专用通道走进了院子,享受起 vip 中 p 的待遇。 进院后,军官抬手指向主楼后面的一座小建筑。 “典礼一会就在礼堂举行,您可以先在院中随便吃些点心。” 说完又行了个军礼便离开了。 他所说的“院中”,其实就是几座建筑围起来的一块区域,中央处有一座小喷泉,周围摆了一些长桌,上面有各种吃食和饮品。 杜玉霖走到一个长桌旁,随手拿起一块倭式糕点,就坐到喷泉边缘吃了起来。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两人的对话声。 “找到前田了吗?” “我到处找过,可还是没找到。” “哼,要一定狠狠收拾这个蠢猪。” “是。” 不用回头,杜玉霖也猜出这二人的身份了,肯定是关东州驻屯军参谋长福岛安正和他带来的那位副官。 呵呵,你们能找到前田就怪了。 那小子此时还在自己空间里呢,只要自己不嫌恶心一直放在那,甭指望有人能找得到他,这才叫真正的失踪呢。 据脑中的记忆,在菅原刚到东北时,就是这自来熟的前田利负责接待的,到驻屯军总部的头几天二人几乎每天见面,如果让他今天与自己撞上,铁定穿帮。 因此杜玉霖只能冒险在厕所里干掉了他,并将尸体转移到了空间里。 现在,这里就没人能识破他喽。 想到这,杜玉霖擦了擦嘴,起身整理好衣服,转身朝福岛安正走去。 福岛安正当然不认识杜玉霖,就算是菅原永孝本人他也没有见过,所以当这年轻人突然走到他面前鞠躬时,脸上自然地泛起了迷惑。 “我是菅原永孝,拜见总参谋长。” “菅原......永孝?这名字好熟悉。”福岛看着身边的副官。 副官明显思维活络得多,上前一步低声道。 “他是我们的初级参谋,刚到东北就被花田阁下要走了,后来......” “啊,我知道了。” 福岛安正摆手阻止副官继续说下去,看向杜玉霖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后来你跟了凤城巡防营的杜玉霖?我还为你给徐总督亲自打过电话。” 杜玉霖双腿一闭,头压的很低。 “感谢阁下对菅原的信任。” 福岛安正笑着靠近他,双手重重地拍了拍杜玉霖的胳膊。 “这一年你做得很好,尤其是在草原剿匪这事上。花田那个老家伙很少夸人,他在我面前却提了你好几次,甚至拜托我让你回来带兵。” 杜玉霖心头一惊,花田老小子咋不听劝呢,不都告诉他自己要为帝国做好特务工作了么? 想归想,他还是一使劲,让眼圈泛起了红晕。 “花田阁下一辈子为帝国奔波,立下了赫赫战功,菅原想追随他的足迹,继续做好情报工作。” 福岛安正满意地笑了,他本就是苦特务出身,现在就看不得年轻人无法再吃苦了,见这菅原竟然没有顺杆爬想调回军队,心中更高看了他几眼。 “呵呵呵,好,帝国就缺你这样愿意奉献,又能吃苦的军人。” “菅原一定不负阁下的期待。” 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福岛皱眉看向杜玉霖,眼睛盯向了他手中的金边邀请函,那可与自己手中的那张是一模一样的啊。 “你不在姚南府,到这里来干什么?” “哦,我意外得到了一些东西,趁后藤阁下没离开前亲自送过来。” 紧接着,杜玉霖便将昨天讲给后藤的那套瞎话又搬出来说一遍,然后还将邀请函递到福岛面前。 “我本打算昨晚就回去,但后藤阁下不允许,这是他亲自发给的邀请函,让我务必参加今天的典礼。” 福岛安正当然没有接邀请函,示意自己并不怀疑他的说法,确实,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属下? 这时,远处主楼的角门那一阵喧哗,后藤新平在中村是公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中村虽然贵为下一任满铁总裁,但此刻仍旧表现得像个刚入职的小员工,弯腰鞠躬的在前面举手开路,并不断提醒后藤小心脚下台阶。 福岛安正一撇嘴,对杜玉霖说到。 “这副做派不要学,帝国军人即便面对上级,也要保持尊严。” “是,菅原记下了。”杜玉霖回答道。 过了一会,后藤新平和中村是公终于走到了这边。 后藤一见到杜玉霖,眼中便露出了慈祥的笑意,他看向福岛安正。 “这年轻人有心啊,从草原特意为我送来了翔太的遗物,我很感激他,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他。” 福岛安正微微点头,心中却想着对方真是多此一举。 在东北,军部和满铁之间关系微妙的很,背后总有人说他们陆军不过是来东北帮着看铁道的罢了。 别看今天他来过来送行,那也不过是顶头上司大岛义昌他自己不想来罢了。面子做到这就够了,临走了还想对陆军指手画脚?呸。 但面上也还得过得去,他拍了拍杜玉霖。 “这是我们陆军的后起之秀,就算后藤阁不说,我们也会重用的。” “那好啊。” 后藤新平知道再说可能就起反作用了,便向礼堂那边一抬手,然后便带着中村离开了。 小礼堂的大门缓缓打开,院中的人群开始向里面涌去。 福岛安正朝那边一仰头,大步走了过去。 副官回头示意杜玉霖跟上。 杜玉霖点点头,却有意放缓脚步,人群逐渐将他与那二人隔开。 人群伸长了脖子挤向大门,却没人注意到这年轻人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圆形的包裹。 199 宫崎悠美 前方的大台子只比地面高出不到一米,一张大号的木制讲桌摆放在中央位置。 台子下面是一排排座位,除了前面三排是有靠背的椅子外,往后的二十几排就都是长板凳了,礼堂四周的窗户很大,光线透过玻璃斜照进来,使得屋内明亮、清爽。 杜玉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脚下放着一个小包裹,而包裹里则装着已经点燃了的华式定时炸弹,“慢炮”。 按照他的要求,曾宝奇将引爆时间设置在半小时,时间太长容易生变,但太短又不好控制,三十分钟算是比较合适的长度。 其实,炸弹昨晚就已经启动了。 杜玉霖的空间有个特点,任何东西进入后便会阻断其时间的流逝,只要他不拿出来,提前启动并不会让炸弹提前爆炸,这样还能避免在现扬点火导致的暴露风险。 礼堂里人们已经开始落座,满铁总部的员工忙前忙后,有的负责招待,有的在拿着水桶往地面上轻轻洒水。 今天来参加典礼的客人也算五花八门。 身穿高档西装的是满铁各分区的主管,奉天、四平、长春府等分部的一把手齐聚一堂。 还有一些人穿的是制服,如铁路巡警队队长,铁路工务处处长这些人。 此外,在最前排左侧的贵宾区,还有一群身穿礼服的西洋人,他们分别来自阿梅利、英吉利、法兰西等国,都是与满铁在东北有着业务往来的商人及家属。 杜玉霖翘着二郎腿看向四周,手搭在腿上,食指轻轻地敲击着膝盖偏上的位置,他在找寻将东西放过去的时机。 忽然,他察觉到有人缓缓移动到了身旁停下了,还伴随着一阵淡淡的花香沁入鼻腔。 “你好。”声音温柔悦耳。 杜玉霖转过头,一位身穿黑色和服的年轻女人正看着自己。 女人很漂亮,是典型的倭国美女。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头发都向后梳去,蓬蓬松松的,这头型在华国叫“东洋鬓”。 杜玉霖微微点头也回了句“你好”,同时也觉得这女人好像在哪见过。 女人微微鞠躬,轻挪脚步坐到了杜玉霖的身边。 “敢问,您认识后藤翔太么?” 她发问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期待,但也盈起了泪水。 突然,杜玉霖想起了这张脸。 是在照片里。 后藤翔太那本子中夹着的那张照片,便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就是日记里那鬼子多次提到的“未婚妻”,悠美。 杜玉霖并未表露出异样,略显迷惑的看向她。 女人勉强挤出了几分笑,继续解释到。 “后藤翔太是我的未婚夫,我叫宫崎悠美,刚才我听到了您与他父亲对话,是您带回了翔太的东西么?能告诉我都有什么么?” 尽管她话说得算是连贯,但语调却逐渐变得悲凉,肩头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原本,她在倭国已经在筹划婚礼了,却突然收到了未婚夫死在东北的消息,便不顾家人劝阻搭船来了大连。 可后藤新平对她的态度很冷淡,只说了句“这门亲事没了”便让她离开,也绝口不提儿子的死因。 后藤家一开始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何况这悠美的哥哥又是个反对扩张的立宪派。是他耐不住儿子的死磨硬泡才勉强同意的。 可如今翔太死了,这个女人就不应该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不好就是她她阻碍了儿子的运势呢。 接下来的几天,悠美提出求见的请求也都被后藤新平拒绝了,若不是自己之前就被安排住在满铁总部内,恐怕今天这典礼也是没资格进来的。 她本想着今天再找个机会问问,却在喷泉附近听到了后藤新平和杜玉霖的对话,也才知道翔太是有遗物被送回来了。 她渴望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想了解未婚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如何度过的,所以才冒昧找了过来。 看着女人充满期待的眼神,杜玉霖缓缓开口。 “那些东西也是我在剿匪时无意间得到的,包裹里有一把手枪,一个工作证件,还有一个日记本。” “到了这边,翔太还在坚持写日记啊。”宫崎悠美轻声道。 “我也翻看了几页,在最后一页上,他写到下个月就要回国结婚了,并希望由他父亲亲自主持婚礼。” 呜呜...... 宫崎悠美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捂着脸哭泣起来。 杜玉霖见状便住了口,眼睛却趁机朝着讲台那边看去。 此时,讲台上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后藤新平坐在台下的椅子上,随时准备上去发言。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开始将带来的礼物堆到讲台上,于是其他人也都跟着有样学样,纷纷将自己的东西放了上去,一会功夫便堆起了一座礼物山。 中村是公也站起身朝后面的人招手,那表情便是如果有心意想表达,就趁现在赶紧送上去。 后藤新平见他如此扯淡,也故作怪罪的点指着他。 底下人见二位总裁都如此搞怪,也都放松地嬉笑起来,礼堂内气氛变得更加欢快、融洽。 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杜玉霖右手搭在脚下的“包裹”上,就准备起身。 宫崎悠美哭了一会,见杜玉霖要走便急忙拉住了他,随后又满脸不好意思的放开了手。 “我能再问你一句么?” “当然可以。” “翔太......他,最后痛苦么?” “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但马匪交代他们是在夜晚偷袭的,大部分人都死在睡梦中。” “哦。” 宫崎悠美算是得到了一丝安慰,她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哄骗自己未婚夫死时并没有遭罪了。 随即,她用手指擦了一下眼泪,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再那么悲伤。 “我这就去找后藤大人,求他让我看一眼翔太的日记。” 说完,她起身对着杜玉霖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将他的东西带回来,你真的是个好人。” “您客气了。”杜玉霖点头道。 宫崎悠美站起身便要离开,却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包裹。 “这是您的?那我顺道带过去吧。” “啊,好的,太麻烦你了。” 200 清末第一刺客 “为了帝国,我们要贡献出自己的全部。” 他右手握拳上下挥舞,眼中充满了激情,谁能想到此人才刚刚死了唯一的儿子呢? 在他讲桌的前面,堆放着一座礼品山,有鲜花、有礼盒。 就在居中的位置那,一个雕花精致、色彩鲜艳的圆斗瓷器尤为醒目。 坐在最前排的杜玉霖斜眼看了下表,努力压抑着内心泛起的暴躁,还有不到五分钟那玩意就要爆炸了。 也真是点背。 本来刚才在宫崎悠美将“慢炮”放到讲台上后,他就打算从后门溜走的,却被过来找自己的福岛安正副官给堵了个正着。 福岛老小子还挺得意他,让他挨着自己坐到了最前排,距离那炸弹不超过五米。 一时间,他脑中甚至对曾宝奇都犯起了怀疑,他这玩意计时准不准啊?万一这要是提前爆了,自己不也得搭进去? 不过他又安慰自己,如果真有危险,系统的“预警机制”一定会提前闪烁的,既然现在还没有反应,就证明炸弹距离爆炸还有段距离。 不要担心,啊。 他用余光扫了眼右后方,那里的侧门正半开着,若预警系统闪烁后快速跑出去,也应该还来得及。 忍住,想干大事一点风险不担可不行。 福岛安正就坐在他的左侧,撇着嘴翘起二郎腿,刚想打个哈欠便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这家伙可真能讲。”他小声嘟囔一句。 应该还有三分钟吧。 慢炮仍旧是靠埋在里面的引信触发,对时间的掌控多少会有些误差的。 杜玉霖用手掐了掐大腿,提醒自己不要抖腿。 最多还有两分钟了...... 他微微调整了坐姿,活动了一下脚腕子,只要“危险预警”一启动,撒丫子就开跑,去他娘滴。 就在这时,侧门那里突然有人影晃动。 杜玉霖眼角余光看去,来人竟是两名陆军军官。 他们直奔这边过来,径直走到了福岛安正前面,弯腰与其耳语起来。 尽管声音不大,但坐在一旁的杜玉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参谋长,都督急电,我朝显驻屯军与......” 刚说了半句,福岛安正便摆手打断了那人说话,一抬手示意到外面去说。 随后,他起身朝着台上的后藤新平一点头,后者也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微微摇头表示“不碍事”。 两名军官在前面带路,福岛安正跟在后面,在走到杜玉霖面前时他顿了一下。 “你也来。” “是。” 杜玉霖急忙起身跟了上去,走出侧门时,他还有意无意地将大铁门给带上了。 还有不到三十秒...... 福岛安正往外面走了几步,双臂来回拉伸了几下,两名军官等在不远处的地方。 见长官过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说吧。” “报告,驻扎在朝显松洞的第十九师团,与延吉厅巡防营在间岛附近交火了。” “什么?八嘎丫路,长谷川的脑子有大毛病。” 福岛安正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事的严重性。 朝显驻屯军司令长谷川大将向来与关东州都督府不和,认为他们独吞了华国的东北,而自己的朝显驻屯军就只能留在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喝西北风。 长谷川一直都想找机会进入东北分一杯羹走,只是几次尝试全都失败了。 尤其是去年,他最得力的部下齐藤孝治被莫名其妙的杀死在训练的路上,然后派去支援土匪的中野小队也被全歼,可以说损失惨重。 关东州和满铁这边也趁机上告到了军部,说他们朝显军惹起的祸端严重影响了整个东北的业务,危及到了满铁的存亡。 这大帽子扣上去,使得长谷川被总部好一顿训斥,本想着他能从此老实了,没想到这刚过去一年,就又蹦出来惹事了? 若一旦让他成功以延卞为跳板介入东北事务,未来势必会影响到关东州都督府在军部中的地位。 想到这,福岛安正嘴角下拉,眯着的眼中透出杀气。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他转过身,想对跟在后面的杜玉霖说话。 而就在这时,杜玉霖视野内闪烁起红光,只是频率并不特别紧迫,这就证明炸弹对站在外面的他并不构成太大的危险。 “菅原,你顺道去一下......” 轰。 福岛安正的话还没说完,礼堂里便响起了剧烈的爆破声,大地都仿佛跟着晃动了一下。 杜玉霖早就准备着了,在他听到响声的同时,立马飞身将福岛安正扑倒在地,并用身子护住了他。 一个窗框被震得飞了起来,正砸到杜玉霖的后背上,碎玻璃碴子更是雨点般落下,四周被浓烟笼罩。 过了一会后,烟尘才缓缓落下,福岛安正在杜玉霖的身体下面爬了起来。 “咳咳咳。” 他拍了拍头上的尘土,皱着眉看向周围。 不远处,来汇报事情的两名军官也从仰面朝天的状态下刚坐了起来,随后冲过来查看福岛长官是否有受伤。 推开他们,福岛起身跪在地上,来回打量着身边“昏迷不醒”的菅原,就是走在自己后面的这个部下奋不顾身的救了自己啊。 他紧张地将手指放到杜玉霖鼻孔处,还有呼吸。 “快,救人,他还有呼吸。” 说完,他又等不及手下人动手,开始亲自上前按压起他的胸口。 杜玉霖闭着眼,提醒自己要再忍一会,装就要装像一点。 一下、两下、三下...... 福岛安正不断的按压着。 终于,“咳咳”的声音从杜玉霖的嘴里发出,他夸张的咳嗽起来,不能再装了,有个鬼子就要上嘴了。 在福岛的搀扶下,杜玉霖坐了起来。 身后的礼堂浓烟滚滚,里面传来了凄厉的呼救声。 有几个人从礼堂的侧门连滚带爬的跑来,身上还带着火,那两名军官急忙脱了上衣,跑过去帮忙灭火。 杜玉霖故作迷茫的看向福岛安正。 “阁下,您没事吧?这......这是肿么回事?” 福岛安正解开了领口的扣子,眼中露出了愤怒的光。 “有人就是见不得帝国好,若让我抓了凶手,扒了他的皮。” “咳咳......这实属可恶。”杜玉霖跟着附和。 发泄了几句后,福岛看向杜玉霖。 “今天多亏了你,我福岛安正,欠你一条命。” “您......您太客气了。” 叮...... 恭喜宿主获得金质勋章,“清末第一刺客”。 201 勋章大礼包 火车头在拉了几下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后,带着仅有的三节车厢缓缓驶出站台,往北而去。 司机小林的头从侧门口伸出来,看向后面远去的站台,心中充满了有些唏嘘。 打从沙倭战争刚胜利那年,他就从国内作为优秀驾驶员被派来这边工作,眼瞅着就要满四年了。 后藤总裁来车间视察时他也见过几次,那是多热情、随和的人啊,可昨天突然就死了,是被炸弹炸死的。 他们机车组的小组长也去了典礼的,因为职位不高坐得靠后些,却仍是被碎玻璃扎入右眼,以后就只能独眼看世界了。 昨晚去医院看他,他还说那时后藤总裁的发言都快要结束了,还合计着最后能谈一谈涨薪资的事呢。 可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轰”地一下子,台上发言的总裁大人就成了个飞出去的火球,甚至都没听见他发出一点声音。 再之后的事,小组长也不知道了,因为他因为眼睛被扎瞎而疼晕了过去。 小林司机本就是个好打听的性格,他又通过其他一些旁观者的描述,才补全了后面的事情。 有人说,后藤总裁当扬就死了,身上的大火一直到他烧成了灰都没有被扑灭,好在是爆炸时当扬死亡,人也没受太大的痛苦。 有人说,最惨的是中村副总裁,他坐得离台前最近,却又不够近,爆炸虽炸花了他的脸但没直接要了他的命,那火也是真邪性,越扑打烧得越旺,他可真是被活活烧死的。 有人说,前几排的贵宾其实都很惨,左侧的洋人也死了好多个,右侧关东州来的陆军副官也当扬死了,算上满铁的高管们当扬就死了二十几人,后来送到医院后又死了十几个。 小林插嘴道:“知道是谁干的么?” 这些人都一缩脖,这事谁敢知道啊? 谁沾边都得被扒下一层皮来。 不过疑点倒也是有的,比如跟着福岛安正过来的另一名副官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比如在演讲开始前后藤总裁的未来儿媳妇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谁知道呢? 肯定是有人见不得帝国好就是了。 小林本打算今天继续打听,却意外接到了上司要求他即刻出发的命令。 这不奇怪了么? 整个大连都戒严了, 火车站也封了,所有火车只许进不许出,谁这么大能量能让满铁株式会社放行啊? 而且,据说乘客只有一位。 这时车头的后门开了,副司机从外面拿着铲子进来。 小林往后面看了看,轻声问到。 “见到那位阁下了么?” “啊,瞄到了一眼,好年轻啊。” “切,这么大能量还能有多年轻?” “我看啊,人家都不到二十。” .................... 火车后面拉着的可是福岛安正专用车厢。 不但外部做了防弹加厚处理,车厢内部装修也算得上是极尽奢华。 车门位于车厢中间,入口处铺着一张巨大的红色地毯。 左侧那有个小吧台,后身的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右侧是办公区,木制大书桌后面有一把真皮大椅子,穿过这里再往里走就能到达休息专用车厢了。 杜玉霖背靠着吧台坐着,眼睛看向对面窗外的大海。 在淡蓝色的衬托下,一枚金闪闪的虚拟勋章在视野的前方悬浮着。 勋章充满了金属质感,正面雕刻着一颗面目狰狞、头顶插着匕首的死狗头,背面则写了几个字,“清末第一刺客”。 第一刺客? 杜玉霖挺满意这个称号,而且也觉得自己做的这事配得上这几个字。 往前看,有吴越刺杀五大臣、徐锡麟刺杀安徽巡抚。 往后看,有王兆明行刺摄政王载丰、彭家珍刺杀宗社党首良弼。 这些行动或是没有成功,或是刺杀对象分量不够,且针对的都是昏聩朝廷的迂腐大臣,与自己这次对倭国高层的斩首行动并无可比性。 根据事后传出的伤亡报告,满铁总裁后藤新平、副总裁中村是公当扬就被炸死,而坐在前排的满铁调查科各分区主任一把手也几乎死了个干净。 此外,与满铁有密切往来的一些西洋商铺老板、外国银行行长也被炸死、炸伤十余人。 事情发生后,他们各自所在国的外务部便已然发出谴责声明,痛斥倭国军方和满铁株式会社办事不力,“愚蠢跟猪一样”。 可以说这次刺杀直接动摇了满铁在东北的根基,也影响了他们在国际上的声誉,没有几年时间调整是很难恢复的。 尤其是在未来内部人才的任用问题上,因为包括长春府、四平、姚南府、哈埠、奉天等分部的高层此次被一勺烩干掉,而顶上去的人是否合适也无从考量,就连拿主意的两个总裁也都死了,整个满铁目前是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目前,大连已经被关东州驻屯军全面接管,全程处于戒严状态,而杜玉霖是唯一一个由总参谋长福岛安正特批出来的公务人员。 一阵海风吹来,杜玉霖迎风看向海面,笑着嘟囔了一句。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随后他转到小吧台里,从架子上取了酒和酒杯,自倒自饮庆祝起来。 他心情好,除了上述取得的现实成果外,自然还与勋章附带的奖励好有关。 奖励一:倭国陆军武器装备设计图套装。 这套设计图中,包括了倭国陆军当下主力武器装备的设计图纸、使用建议等。 具体包括:三八式步枪设计图、二六式手枪设计图、三年式重机枪设计图、三八式野战炮设计图、三八式榴弹炮设计图、四一式山炮设计图、三八式军服图纸、军用水壶背包构造图等。 如果说上面这个礼包的内容还只是停留在图纸上,那接下来的礼包便是能将虚拟转化为现实的关键。 奖励二:倭国陆军武器生产设备制造图套装。 在这套设计图中,包含了整套用来生产倭军武器设备的图纸以及历次试验的数据等。 具体包括: 原材料处理设备,如切割机、压力机、加热炉等。 零部件加工设备,如机床、冲压机、熔炉、铸模机等。 表面处理设备,如抛光机、电镀槽、烘干机等。 甚至连辅助用的起重机、车间通风结构设计图都一并送上,可以说把倭国陆军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掀了个底掉。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东西逐一落地。 此消彼长,大有可为。 而这其中,延吉的安稳是重中之重啊。 202 杜大帅的野望 从涌入头脑中的知识碎片来看,现在他可以运用化妆、贴面、变声、服装道具等多种方式改变一个人的外在形象,进而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这绝对也是有大用的技能。 除此之外,杀鬼子带来的金钱奖励也是一点没少。 后藤新平、中村是公两个总裁的人头换来了两块名为“黄金狗头王”的全新银质勋章,每个脑袋价值十块金砖。 杜玉霖昨晚偷偷拿出来查看过,虽然形状和沙国银行抢来的那些有差异,但分量是差不多的,每块有一千克重。 还有像满铁那些分部主任仍按“大狗头”算,每人奖励五根大金条,一共有三十五根。 至于像福岛安正副官这种小卡拉米,就只值一根大金条了,随着医院那边死亡人数扩大,陆续进账了十几根。 唯一让杜玉霖有些不满的是,死了那么多西洋人竟然没有任何奖励,看来这系统是真偏心眼,就一门心思地鼓励自己干鬼子。 酒杯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杜玉霖点着头看了眼酒瓶子,这福岛的品味不错嘛,还喝“人头马”呢。 随后,他又从空间中拿出了一个小册子看起来。 这是他昨晚根据“态势感知”地图标记的重要文件符号,潜入中村是公办公室里偷出来的笔记本。 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满铁调查科外派的调查员,以及最近一段时期正在执行着的重要任务。 作为主抓调查科的执行副总裁,中村是公的这份工作记录可谓详尽至极,不但将每名调查员的信息都归了档,甚至还在空白处标记了对这些人的独特看法。 其中,就有一段对长春府满铁事务所副主任的点评。 [藤与之吉,为人精明干练、办事沉稳不拖泥带水,只是他过于心狠手辣,对获取权力执着到了可以不择手段的地步,此人可用但不可大用,否则必后患无穷。] 杜玉霖微微点头,就冲藤与之吉越级帮自己抓孟公子,又在铃木出问题后果断杀人灭口这两件事上,他就能看出这人确实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无奈天不遂人愿,中村是公死了,长春府的主任也死了,这藤与之吉必然会升级为事务所主任,藤与之吉得感谢自己啊,是炸弹拯救了他本没了前途的职业生涯。 不过他也别高兴太早,有了这本笔记,东北满铁调查科的特工情报就算尽在杜玉霖掌握了,那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这些人既可以杀,也可以拿来利用,见机行事吧。 继续往下翻看近期工作任务安排,其中一条吸引了杜玉霖的注意力。 [派往安山、大孤山附近考察铁矿的小队已经出发,年底将带来初步报告,如果确实能证明那里存在有大量铁矿,必将有助于帝国的崛起大业......] 啧,安钢啊。 早在沙倭战争时期,就有倭军部队在途经安山、大孤山附近时发现罗盘失灵的问题。 上报给高层后,有人据此推断出此地附近可能存在大量的铁矿。随后有专家提出考察此地的建议,在几经波折后终于在三年后落了地。 如果按照历史发展,明年这支考察队就会证明这里存在铁矿,然后满铁调查科的特务会通过收买当地匪帮的方式强买矿山周边土地,并于一九一六年在此地建立“昭和制钢所”,也就是后来安钢的前身。 总有人说,倭军不占领东北,就不敢发动后续的大规模入侵,而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安山铁矿的发现和制钢所的建立。 杜玉霖撇了撇嘴角,越来越理解系统为何会把自己弄回到一九零七年了。这是让他从根上就搅乱倭军的布局,彻底扼杀掉他们全面入侵并取得胜利的可能啊。 至于未来能走到哪一步不好说,毕竟事要一点点去做,但千里之堤必毁于蚁穴,他在这一世就要做鬼子的挖穴人。 只是眼前,还有一点让他犯难。 是先去延吉厅,还是先去安山? 之所以福岛安正让他坐着自己的专列北上,便是派他去延吉那边瞎搅和的,有的话人家嘴上无法明说,但心里就是“不能让朝显军介入东北”的意思。 关东州都督府不会插手,那现在就是个打击朝显驻屯军的好时机。 想到这,杜玉霖打开了“战略地图”。 果然,延吉厅西南方向,图门江间岛所在位置的南北两侧,两支部队正隔江对峙着。 江北是写着“马”字的一面小旗,而江南则晃荡着一颗戴着军帽的狗头。 “马”字旗自然代表的是马龙潭巡防营了,而狗头就是朝鲜驻屯军。 因为距离过远,杜玉霖无法知道双方的具体兵力信息,但从昨晚到现在双方都保持按兵不动来看,应该暂时没有大规模交火的风险。 但也只是暂时没有而已,更何况现在多了一个变量,便是满铁总部被自己炸了。 现在正是满铁株式会社和关东州都督府最薄弱、最混乱的时候,那对朝显驻屯军来讲,这就是个可以浑水摸鱼的机会,保不准这还会刺激他们作出更激进的动作呢。 杜玉霖又喝了一口酒。 目前的局面是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可以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必须要谨慎对待才行。 思来想去,他仍是决定先去延吉厅,再在回草原前顺道解决那支铁矿考察队,最后在明年开春前全歼陶克陶胡和白音大奔。 总督徐世昌明年就会回到京城填补袁世凯被逼走后留下的空缺了。而他走之前肯定也会在东北这边提拔几个心腹,而自己、冯德麟和张作霖肯定是他最好的选择。 凭借剿匪、保下延吉的战功,朝总督要一个后路巡防营统领不为过吧? 先保住延吉银矿,拿下安山铁矿,然后在白城和青马坎建立自己的兵工厂,不断招兵买马。 等过个几年进入民国,组建一个装备精良的陆军师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而当上陆军师的师长便有望成为黑吉两省的督军。 扫北平定外蒙,南边抵挡住朝显驻军,再东出介入海参崴,最终从四周围向奉天,拿下整个东北就只是时机的问题而已。 杜玉霖晃荡着酒杯里剩下不多的白兰地,嘴角微微翘起。 有格局不难,做成事不易,一点点的干吧。 呜——,呜——。 车头那边好像也感受到了杜玉霖的雄心,配合地发出了高亢的汽笛声。 火车逐渐远离大海,朝着东北内陆驶去。 历史的车轮,继续缓缓向前。 已经是最新一章 203 第二次间岛危机 天色渐黑,军营中刚点起了火把。 三营统带马龙潭独自坐在大帐中,脸上挂满了忧虑。 自己的部队在与倭军已对峙七天了,可对方到现在都没有撤离的意思,看样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强占间岛了。 八月中边防巡逻队传来急报,倭军一支小队从图门江南岸跨河登上间岛,在岛上插旗宣誓主权后继续北上占领沿岸的一座小村庄。 得到消息后,马龙潭亲率两营士兵拍马赶到,在对方先开火后直接还击,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将最先过河的百余名名倭国士兵全部击退。 第二天倭军的后援到达对岸,而马龙潭也调来了麾下全部的三营人马,两军便在隔着图门江对峙起来。 头一天双方还保持克制,但接下来就迅速上升为隔空对骂,虽然彼此都听不懂对方骂的是什么,但情绪上已然都十分到位了。 情况在第四天急转直下,倭军再次朝这边开火,除了有步枪射击外,还加入了火炮攻击。 也许是还有所顾忌,倭军的火力并未全部指向巡防营,其中大部分的子弹和炮弹都落在了营帐的周围和江水之中。 马龙潭当然明白,对面就是想吓跑自己,一旦他的部队撤走,小鼻子们就可以再夺间岛,进逼延吉厅了。 老头子气得走到江边,拿起手中哥哥留给他的老左轮就朝对岸开了几枪。 老子当年独自阻挡沙军南下时,你们这群小逼崽子还在尿炕呢,想吓唬自己?去你妈的。 也许是这几枪激怒了倭军,他们的炮口开始对向巡防营营地了,只一天就被炸死了巡防营士兵十一人,炸伤三十多。 马龙潭只能让营地退后到相对安全点的位置,遥遥盯着倭军,坚守不退。 只是,他也知道这么拖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对面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占据优势,一旦全面进攻很可能便是他的最后一战。 最主要的是,到了现在总督府那边也没传来确切的消息,是不冷不淡的说了句“马统带见机行事”,这就是要未来甩锅的节奏啊。 正闹心呢,营帐帘子一掀,一名北洋陆军军官打扮的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 马龙潭急忙掩饰好脸上的忧愁,换上了刚毅果决的神情。 别看来人年轻,这来头可不简单。 他叫吴禄贞,今年刚二十八岁,一八九八年公派入倭国士官学校留学,与同期的张绍曾、蓝天蔚并称为“士官三杰”。 一九零二年回国后,一直在湖北武备学堂任教官 今年四月,原边务督办陈绍常升任吉省巡抚,吴禄贞经人推荐后被朝廷任命为延吉边务帮办,进驻延吉厅继续负责处理周边的防务问题。 因为是正规军校出身,又长期做教官,所以吴禄贞到了这里也仍穿了一身北洋军官的打扮,在一群巡防营士兵中显得是格格不入。 好在他能力出众、为人谦和,又长期做教官善于同士兵沟通,几个月下来也渐渐获得了马龙潭部士兵们的认可。 倭军夺取间岛这事发生后,他也第一时间赶到马龙潭营地,决心抵抗侵略到底,与巡防营将士共存亡。 刚才他先去探望了受伤的士兵,然后又跑到江边转了一圈,天黑下来了这才回营。 他将军帽放到桌上,抄起水缸子就狠狠灌了一大口。 马龙潭在一边看着他,眼中也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刚见这人时,他还担心人家留过洋会有酸气,可几个月接触下来,这吴禄贞是真的随和接地气,年纪轻轻的就跟个老兵油子似的,和多大年龄的兵都能聊上几句。 马龙潭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前有杜玉霖,后有吴禄贞,这都是未来军界将星的好苗子啊。 “马大人,觉得今晚有些奇怪了没?”吴禄贞擦了擦嘴角道。 马龙潭侧耳朝外面听了听,然后抬手指向南面。 “你是说今晚小鼻子没放炮?” “可不嘛,连着轰了四天了,今晚咋这么安静呢?” “不会是要进行总攻了吧?”马龙潭坐直腰板。 吴禄贞摇摇头。 “这不符合倭国军队的习惯,如果他们要进攻,反而会继续保持炮击避免我们起疑,而且他们更善于拂晓进攻,这个时间还太早。” 随即二人就都陷入了沉默。 突然,南面传来了几声爆炸声。 又过一会,帐外又有人跑了进来,脸上笑嘻嘻地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马龙潭抬头看是一营管带王树常,就沉下了脸来。 “两军阵前,你这个样子也不怕吴帮办看了笑话?” 王树常急忙收起笑意,又朝吴禄贞行了军礼。 吴禄贞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说吧,什么情况?” 王树常一挺腰板,“报告,对岸倭军营地内发生爆炸了,现在火光冲天、乱作一团,恐怕是出啥意外了。” 哦? 吴禄贞说了句“刚才看还没事呢”,便快步走出营帐,马龙潭也随后跟了出去。 几人来到一处高地,举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嚯,对面可真乱套了。 远处河对岸的倭军营地里此时浓烟滚滚,不少营帐已被点着了,甚至还能看见一些身上着了火的士兵在地上打着滚,而其他士兵正疯狂拍打着为这些人灭火。 巡防营的士兵们此时也都从各自帐篷中钻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叫起好来,随后满营都响起了欢呼声,手巾丢得满天飞。 这些天他们过得可太压抑了,天天被小鼻子的火炮炸,连觉都不敢睡,今天可算轮到这群王八蛋被炸了,咋能不趁机宣泄一下情绪呢。 马龙潭放下望远镜,看向身边的年轻人。 “吴帮办,这......你怎么看?” 吴禄贞仍举着手中的望远镜来回观察,好一会才说到。 “这肯定是遇袭了,只是我看不出袭击者有多少人?从哪进攻的?” 又过了一会,倭军的营地终于恢复了平静,一队骑兵整队出发,应该是追击敌人了。 三个人反正也没事,就站在高处继续盯着对岸。 过了好一会,那队骑兵从外面回来了,从带头那人气愤的状态上分析,应该是啥也没抓到。 “回去吧,今晚的热闹也就到这了。”马龙潭道。 那二人也点头,三人便再次回到了营地。 而此时,二营管带程前、三营管带丁一也都等候在帐中。 将领都在,正好一起议一议。 一伙人就刚才的事情轮流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说了半天也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伙夫端来了面条,大伙边吃边琢磨。 正吃呢,卫兵从外面跑了进来。 “报告,四营统带杜玉霖求见。” “啊?” 马龙潭猛地站起身,手指胡乱指了指周围几名管带,边大步朝外面走边嚷嚷。 “快快快,都随我前去迎接杜大人。” 204 乱军丛中取敌将大炮 而在此时,朝鲜驻屯军占领间岛的历史事件已经被改变,那修建铁路的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杜玉霖的在海城站下的车,而随后的路程就只能靠“雪里豹”的四条腿了。 他紧赶慢赶,到间岛附近时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战略地图上,马龙潭巡防营与倭军部队正隔江对峙,只是相比前几天,马的部队明显后撤了不少。 等他到了能从远处看见双方营帐的地方时,时间已经来到了隔天的下午。 由于距离拉近,他终于可以利用“态势感知”立体图进行详细观察了。 在升级后,立体图范围内的数据更加细化,除了能通过颜色区分敌我外,对于双方的兵力情况、部队番号、将领所在位置都有了更细致的体现。 “马龙潭的队伍发展的不错嘛。” 杜玉霖先将目光注视向地图中江北的马龙潭部。 随着部队的高亮,其番号、大概信息也显示在了上方。 [清驻防延吉厅巡防营,统带马龙潭,三营兵力共计 1348 人。] 年初他离开时,马龙潭的两营兵马都是残的,算上伙夫都到不了四百。 这才半年多,不但又扩编了一个营还都是满员,看来延吉这地方养人啊。 当然也离不开天宝山银矿的功劳。 去年年底延吉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也引起了总督徐世昌的警觉,他可是外号“水晶狐狸”的老油条了。尽管有些后知后觉,但也还是察觉到了倭国介入延吉的野心。 所以,在督办陈绍常的建议下,徐世昌不但允许马龙潭再延吉扩编一营兵,而且还保证每月足额发放粮饷,为马龙潭建军保了底。 此外,根据与杜玉霖的约定,马龙潭每月还能从“天宝山银矿”支取近五千两白银,拿着这笔钱去海参崴买枪买弹药,半年多下来可也攒了不小的家当。 杜玉霖将视线又移到了江对岸的倭国军队上。 随着这支部队被高亮,一部分信息也显示出来。 [倭国驻朝显第十九师团,步兵第 73 联队第 1 大队,兵力 1120 人,大队长冈崎寿少佐。] 虽然倭军人数和马龙潭部队差不多,但细看下去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在这支部队营地前方靠江边位置,有四门炮的标志,其周围的高点上还架了几挺重机枪,而这些重武器才是两军最大的差距啊。 思来想去,他觉得就算是现在直接去马龙潭那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到对面捣捣乱再说。 他骑马沿着江边往回走,终于找到了一处江面狭窄、适合渡江的所在。 杜玉霖来到河水边,先收起“雪里豹”,随后一只小木船就凭空出现跌落到水中,溅起了大片水花。 腰一绷劲儿,翻到了船里,轻轻朝对岸划去。 这船是他路过一个小村子时从渔民家门口那“买”来的,虽说也没问价,但留的钱应该够人家再买三只小船了。 到了对岸后,他再次收船进空间,然后放出“雪里豹”。 眼见四处无人,又换上了一套倭军军官的军装。 要问这衣服哪里来? 答,来自厕所死鬼前田利。 在火车上时,杜玉霖就已经将前田的衣服扒下来了,并保留了全套的证件,而那只穿了兜裆裤的尸体则在通过一座桥时被丢到了山涧中。 这鬼子注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可笑的是大连那边还将其列为满铁总部爆炸案的重大嫌疑人呢。 穿好衣服,整体有一点小,倒也能凑合。 “雪里豹”看着主人这一身屎黄装扮,有点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被狠狠拽了过去。 翻身上马,杜玉霖奔向倭军驻扎的营地。 一路上也遇到了一队鬼子巡逻兵,对方一见他这身少佐军装,都急忙挺直身子敬了个军礼,哪敢有半点盘问的意思。 在他骑马赶路的同时手上也没闲着,时不时的变出一根雷管,点燃后再放回到空间,这样陆陆续续准备了十几根。 就这样,他在天刚蒙蒙黑的时候就到了倭军的营地,门口有几名士兵正在那巡逻。 杜玉霖骑在马上逼近他们。 带头的士兵走到他面前行了个军礼。 可还没等他说话,马上的军官就率先开口了,口音里满是富冈那边的味道。 “冈崎在哪?” 那名士兵一听这口气,肯定是熟人啊,便下意识地指了指远处居中的一座营帐。 “队长就在那里。” 杜玉霖撇着嘴角倨傲的点点头。 “我自己过去找他,忙你的吧。”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慢悠悠、大咧咧,晃荡着脑袋往里面走。 挡在前面的几名小兵看向头儿,见他点头后也就侧身放行了。 杜玉霖走得很慢,故意装作左顾右盼的样子,实则是在观察后面那几名卫兵的视线。 终于,在他到达队长帐篷准备前下马时,那些卫兵终于放下心来移开了视线。 杜玉霖趁机立刻将“雪里豹”移入空间,随后手中还多出了一根已点燃了的雷管。 营帐中,两个鬼子军官正边盯着桌子上地图边交谈着。 “五分钟后,继续开炮射击,告诉炮兵不要再有所顾忌,给我朝着对面最大的营帐轰,出事了我来负责。” “是,我这就去提醒......” 嗖。 一根黄色小棍棍带着小烟就飞了进来,同时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 啪嗒。 小棍棍落到了桌面的地图上,停下的位置正好也是倭军军营的所在地。 到底是久经沙扬的老兵,冈崎少佐果断拉起一旁的副官挡到身前。 轰。 爆炸声响起,两个鬼子一起被炸飞,被推到前面的副官当扬被炸断,而压在他半截尸体下的冈崎也震晕了过去。 而此时,丢出雷管的杜玉霖早就继续往北跑了。 只是当他在地图上发现军帐里的绿点竟然只灭了一个时有些懊恼,竟没都给他们炸死? 但他来此的主要目的并非刺杀,所以就不再理会,继续往前走,时机合适了就会悄悄往旁边军帐里丢根雷管。 随着爆炸陆续响起,整个军营都乱了,惊慌失措的士兵们拿着枪到处乱撞,一些人在见到杜玉霖后都还不忘了行礼,然后就再继续到处乱撞。 这时,守在河岸边的几十名炮兵也有些发懵,从来都是他们轰别人,这回怎么自己的营地里爆炸了? 正迷茫混乱呢,一名军官大步走来,这让他们顿时感到了力量、感到了希望。 军官点指着炮兵厉声道。 “你们干杵在这干嘛?赶紧去帮忙,留几个看守火炮就行。” “是。” 一群人中分出了一大部分往营地那边跑去,剩下的几个也都在目送着这群人离开。 杜玉霖溜达到火炮旁,轻轻摸着炮管,这是正宗的“克虏伯”野战炮啊。 嘿嘿。 过了一会,几名留下守炮的士兵终于回过了神,就转身打算收拾一下。 可眼前却出现了诡异的画面。 八了个嘎的,火炮呢?军官呢? 统统消失了,而脚前的空地上。 只剩下一根冒着烟的小棍棍。 205 吴帮办,咱玩个游戏? 已经换回黑色劲装的杜玉霖笑盈盈地站在马旁。 马龙潭抱着拳从营地内走出,身后跟着他的三名管带和吴禄贞。 “杜兄弟,你不是在姚南剿匪呢么?这简直就是从天而降啊。” 说着话他快步到了杜玉霖面前,热情拉住了他的手。 杜玉霖也是热情回应。 “啊,这不是前些日子和张统带共同击溃了白音大奔和牙签驱嘛,草原那边算是暂时安全了,我就借着部队休整的机会过这边看看,见见于掌柜,还有托人去海参崴那边买的货。” 马龙潭点点头,这些事他自然都知道。 “天宝山”银矿那是摇钱树,这不隔段时间来看看哪能心安啊? 随后,马龙潭开始给杜玉霖介绍起手下的几名管带。 一营管带王树常是老熟人了,他可是知道杜玉霖厉害的,所以过来规规矩矩行了个军礼,杜玉霖拍了拍他的胳膊也表示了亲近。 然后过来的是二营管带程前,他便是之前杜玉霖城外用土匪人头祭奠被害百姓时过来投靠他的那个程家后人。 之前一直都跟在于文斗身边忙活,马龙潭几次见他都觉得这人是个材料,好说歹说才劝过来给自己做了个管带,并保证以后只要他想走绝不阻拦。 他看见杜玉霖还有点不好意思。 “杜大人,我来帮马统带忙,于掌柜那边有我兄弟护着,我这也是随叫随到。” 杜玉霖“哈哈”一笑。 “好好跟着马大人学本事,保不齐哪天我把你撬跑了,可别到我这还啥也不会呦。” 这话一出口,就连马龙潭也捋须大笑起来。 程前感激的再次抱拳,一侧身退到旁边。 第三位管带名叫丁一,是马龙潭之前老部下的亲弟弟,年纪不算大,也读过武备学堂。 与其他人不同,他这是第一次见杜玉霖,所以对马大人和那两位管带的恭敬态度十分不解,这年纪轻轻的还能有啥大本事么? 可别管人家有没有本事,四营统带的官是实打实的,他也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敬? 上前行了个军礼,没有过多的表示。 杜玉霖也只是一点头,没跟他多说什么。 最后,就只剩下落在最后面微笑看着这边的吴禄贞了。 马龙潭走到二人中间,手抬向这位北洋军官打扮的年轻人。 “这位是新来延吉的边务帮办,吴禄贞。” 呦,竟是吴禄贞。 杜玉霖听罢上前几步,并未抱拳,而是伸出右手。 吴禄贞一愣,他听说这杜玉霖土匪出身,不想竟然也懂得西洋之礼? 作为主张革新的代表,他对此做派当然是十分欢迎的。 于是他也伸出右手,与对方递过来的手握到了一起。 “杜大人,久闻大名。” “久闻大名,吴帮办。” 吴说“久闻大名”纯属客套,但杜玉霖说“久闻大名”可就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了。 吴禄贞,大名鼎鼎的“士官三杰”。 别看他目前不过是延吉边务帮办,但就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以三十岁的年纪成为北洋第六镇统制,指挥一万两千人的新军,这可是要比他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当下加起来都还要强大的军事力量啊。 在未来那扬颠覆了朝廷的大变革中,支持革命的他甚至差点成为了左右华国格局的关键人物。 可惜啊。 一九一一年,吴禄贞麾下骑兵队长被人买通,将其刺杀于石家庄车站,享年三十一岁。 到底是谁策划了这次暗杀众说纷纭,其中有两人嫌疑最大。 一是刚被朝廷再次启用并觊觎第六镇兵权的袁世铠。 二是保举他成为第六镇统制却因其最终倒向革命而生恨的满人好友良弼。 可不管是谁干的,一代军界将星总归是快速陨落了,令人惋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马龙潭见介绍得差不多了,就打算请杜玉霖往营里面走,却被拒绝了。 “马大人等等,我这来看你哪能不带礼物啊,东西有点重,你们得过来搭把手。” 说完,他就回身往远走,那边有个小坡,正好阻挡了众人的视线。 马龙潭笑着跟了过去,其他几人也都没落下。 随着这些人的视线越过小坡的最高处,眼睛全都瞪了起来。 那是......炮? 两门“克虏伯”野战炮并排陈列,旁边还放了几箱子炮弹。 “这是......三八式?” 虽说吴禄贞在士官学校读的是“骑兵科”,但当兵的哪有不喜欢炮的,多少也有点研究。 说着,他小跑着到了炮前,上下前后的抚摸起来了。 沙倭战争中,倭国向德意志国的“克虏伯”公司订购了八百门野战炮,结果仗都快打完了才到货了不到一半。 后来,倭国军方以此炮为原型仿制出了“三八式”野战炮,连同那些后到货的原版“克虏伯”炮一同分发到了各部队中。 作为侵略朝显国先头部队的十九师团自然也分到了不少门。 眼前这两门是正儿八经的“克虏伯”野战炮,只是被吴禄贞误当成了后来仿制款的“三八式”了。 杜玉霖笑着指了指炮管后面。 “吴帮办你看,那炮管根部的位置有德意志文,这是克虏伯野战炮啊。” 吴禄贞眨了眨眼睛,伸脖子看过去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得对这位杜统带就更高看了几眼。 “没想到杜大人对炮也有研究。” “知道一点点而已。” 这话杜玉霖可是客气了,他脑子里可有菅原永孝全部记忆,而其在军校里主修的便是“炮兵科”。 马龙潭几人也跟了过来,围着几门炮前后的看。 “杜大人,你这炮是从哪倒腾过来的?”王树常忍不住问道。 “啊,”杜玉霖一指河对面,“从倭军那边偷的。” 他说完,在扬几人一片沉默,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确定这杜大人是否在开玩笑。 杜玉霖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根雷管。 “刚到这啊,我就发现倭军的火炮位置过于靠近江边了,于是派人绕到军营南边,用大弹弓将点燃的雷管射入营地吸引注意力,我再带人摸黑干掉守卫后,趁乱将这两门炮给拖走了。” 哦。 几个人一起看向倭军大营那边,原来刚才的动静也是杜大人搞出来的。 马龙潭左右看了看。 “那你带来的人呢?” “啊,让他们先去天宝山银矿了,有些装备还需要他们赶紧送回草原前线去。” 吴禄贞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两门炮满是疑惑,若有人空口白牙说这事他肯定觉得是在胡扯,可炮就放在眼前,自己也反驳不出什么啊。 杜玉霖也不想再给他们多琢磨的机会,空间虽好用,撒谎是真难啊。 于是他急忙转移话题。 “吴帮办,咱们玩个游戏如何?” “游戏?” “每人朝对面轰三炮,看谁打的准。” “哈哈哈哈,这个主意好。” 206 三炮炸碎了你 从这里望过去,河对岸的倭军营地是尽显眼底。 此时天已经全黑下来,十几名士兵拿着火把将周围搞得灯火通明,完全不影响操作火炮。 倭军大营里此刻仍处于小混乱中,一队队士兵拿着火把里出外进的好似在寻找着东西。 杜玉霖抿嘴一笑,找炮呢呗。 刚才留守在炮旁的几个人都被他用雷管炸死了,嘎嘎新的四门炮就那么凭空消失,换谁也肯定想不明白啊。 啊,其实还不止四门炮,还有两把马克沁重机枪也被他给顺走了,若不是空间剩余的容量不足了,他还想再多拿点东西呢。 四门炮、两挺重机枪,他拿出其中两门炮作为给马龙潭的礼物也算够意思了。 剩下的还得带回去给曾宝奇看看,配合着系统发的设计图,将来在白城就能造自己的大炮喽,再说一下子都拿出来了他也不好解释。 吴禄贞在靠左的那门炮前鼓捣着,调试一下这、摆弄一下那,只是看向弹药箱里炮弹的眼神有些迷茫。 马龙潭和三名管带则靠后站着,他们对炮是完全外行,此时就只能做观众了。 杜玉霖走到另一门炮一旁,弯腰将手伸进弹药箱内。 这门 75 毫米口径的“克虏伯”炮因为是早期型,所以采用的仍是分装式炮弹,需要分别装入弹丸和发射药筒才能射击,如果没有专门接受过训练是很难处理的。 凭着头脑中菅原的记忆,杜玉霖干净利落地将炮弹装入火炮,完成了前期准备。 一旁的吴禄贞仍在发愣,他毕业时沙倭战争都还没开打,并未直接碰过这门炮,对分装弹的操作就更拿不准了,此时又担心操作不慎会出危险,只能不时地回头看看杜玉霖怎么做。 见人家弄好了,他倒也不死要面子,双手一摊。 “甘拜下风啊,杜大人对火炮何止是了解一点点啊。” 杜玉霖笑着过来,开始动手帮吴禄贞装炮弹,并有意放缓动作让对方跟着自己学。 “咱们今天啊,只比打得准不准,装炮弹不算数。” 几下子折腾就弄好了,然后他退回到自己的炮旁边。 “咱们来吧?” “好,一人三炮。” ......................... 河对岸倭军营地。 大队长冈崎寿此时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了,头上、大腿上缠满了绷带。 大帐已经烧毁了一半,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的味道,地下一摊血迹里夹杂着副官被崩掉的碎肉。 冈崎坐在剩下的那一半顶子下面,怒目盯着面前的士兵。 “你说,刚才有个少佐军官来找我?” “是的,他开口就问冈崎队长在不在,好像与您很熟的样子。” “你看他的军官证了吗?” “额,没......没有。” “那现在他人呢?” “不,不知道。” 冈崎憋得脸通红,想冲过去却疼得一咧嘴,随后勾了勾手指让那士兵到跟前来。 士兵低头挪动脚步靠近,被“啪啪啪啪”连扇了十几个嘴巴,嘴角顿时流出了血。 发泄了一顿后,冈崎寿深吸了口气,面色才稍微缓和,叫来了卫兵,吩咐将这玩忽职守的家伙看起来,等回总部了再处罚他。 这时,出去搜捕嫌疑人的骑兵队队长也回来了。 “报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冈崎眼珠子来回乱转,带走四门炮、两挺重机枪,没有个十几二十人绝对做不到,骑兵队随后就追了出去,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现呢? 这次突袭太诡异了,除了刚才那士兵提到的“军官”外,就没发现任何其他的痕迹,可这武器的丢失和几十人的伤亡却是真实发生了的啊。 “会不会是对面巡防营的人干的?”骑兵队长问。 “不可能,”冈崎寿轻蔑的摆摆手,“那群只那废物怎么可能有如此能力?哼,就算大炮摆在他们面前,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用呢,这一定是沙......” 冈崎突然住了口,侧耳听向了外面。 砰,嗖——。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只是以往都是渐行渐远,而这次却是高速逼近中。 他惊恐地朝着一旁骑兵队长大喊。 “卧倒。” 轰。 尘土飞扬,最后那一半营帐也被炸倒并燃起了火。 周围跑来了十几名士兵到处翻找,终于将他们的队长从一批废墟中给拽了出来。 “呸呸。” 冈崎大口的吐着嘴里的尘土,并四处找寻着骑兵队长。 终于在弹坑附近看到了他的下半截,那双马靴冈崎还是认得的。 “啊,八嘎丫路......心机丫路。” 好似在回应着他这深情的呼喊似的。 砰,嗖——。 这回在扬所有人都有经验了,急忙趴在原地不敢乱动。 但意外的是,炮弹竟然没有落下,径直掉入到了江水之中。 冈崎缓缓起身,他看向北面,满脸疑惑。 ................... 巡防营驻地外的山坡上。 吴禄贞满脸都是不好意思的笑。 “哎呀,我这炮可比杜大人那一发差远了。” 马龙潭也走过来打趣他。 “吴帮办,你这往江中开炮是何种战法啊?” “啧,马大人就别取笑我了。” 一边的几名管带都举着望远镜看呢。 王树常指着倭军大营刚才被炸的位置。 “刚才杜大人炸到的是当官的营帐吧,不少小鼻子都过来了,中间那绑着绷带的肯定是他们的头。” 杜玉霖眯起眼,从“态势感知”立体图上已经得到了消息,那个队长竟然又没被自己炸死,这冈崎寿是真的命大啊,连着从两次爆炸中逃出生天。 随即,他朝吴禄贞一笑。 “还接着比么?” “比啊。” 吴禄贞撸起袖子,就不信自己科班出身还比不过土匪了。 杜玉霖不再说话,再次将炮弹装好,开始调整起火炮的瞄具来了。 随着炮口的调整,在倭军营地的地面上有一个红色的大圈圈也跟着上下移动着,那是“神枪手”技能红点的炮击化显示。 没想到吧,杜玉霖用大炮一样是想打哪就打哪啊。 红圈缓缓将冈崎寿及周围几个士兵套住。 “这回看你死不死。” 砰,嗖—— 轰。 炮弹直接落到了卧倒着的冈崎寿屁股处,瞬间,他的胳膊腿在爆炸中四散飞起。 “态势感知”图中代表他的红点。 消失了。 207 山雨欲来风满楼 噩耗传回松洞,驻扎于此的第十九师团顿时炸了锅,正在米西中的师团长大久保春野中将更是气得将饭菜都推到了地上。 大久保春野今年六十二岁,与福岛安正不同是,这人先后参加过甲午战争、沙倭战争,是名真正从实战中打出来的将军。 所以从心底里就看不上调查科的那些特务,坚决主张能用武力解决就不要协商调查的激进思想。 去年,国内就传来顶头上司长谷川好道大将要调回本土的消息,这让他的心就活了。 琢磨着若是能拿下间岛介入东北,这肯定能给自己镀层金啊,搞不好下一任的驻朝司令官就是自己了。 这不挺好么?退出现役前还能高升一步,自己的晚年生活和孩子们的前途可就都有保障了。 于是他老早就开始了夺岛的筹备,并秘密笼络了一批激进的年轻军官。 可事情的发展却远超出他的预想。 去年,他的心腹之一齐藤孝治打算突袭间岛,却意外死在了半路上,跟着去的整个宪兵队被杀个干净,连军装都被扒光了,丢尽了师团的颜面。 大久保断定这是扬有组织有预谋的伏击作战,可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齐藤这事做得极为突然,就连他本人都是事后从调查线索中分析出来的,怎么可能有人提前预料到并组织这么大规模的阻击呢? 关东州都督府那边倒是给来过警告,并将源头指向了朝显国境内的反抗组织,但他始终觉得这事有蹊跷。 今年年初,他又指使中野商会买通土匪去围剿南下的马龙潭部,结果又失败了。 几十只土匪被歼灭,中野商会被灭门,就连派过去支援的小队也都死在那头,朝显驻屯军在延吉周边多年的经营几乎土崩瓦解。 这次八月中的夺岛尝试算是第三次出击了,他索性做得更直接一点,占岛、夺村,然后进驻延吉厅。 把生米煮成熟饭。 在“天宝山”银矿面前,就算长谷川好道那老家伙再不识时务,也不会将入了嘴的骨头再吐出来吧? 可冈崎寿那个蠢货,竟然连个巡防营都打不过,又担心总部那头怪罪迟迟不敢发动总攻,到头来把自己的小命还给搭进去了,愚蠢至极。 他越想越气,在出事的第四天他便举行了师团内部的大规模阅兵,也不管长谷川几次来电让他谨慎行事的警告,开始着手发起报复,一个马上就要卸任的迂腐家伙甭想管着自己。 正所谓有几家哀愁,就有几家欢喜。 倭军吃了大瘪撤退,图门江对岸的周边村落却是一片欢腾景象,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和那些从朝显逃过来的难民,可真是苦小鼻子久矣。 最近半年是好些了,可再往前倒几年,那真是外有倭国兵、内有倭国商,再加上被收买的本地官僚和大小土匪,层层盘剥下百姓是真要活不下去了啊。 终于,老天有眼,徐总督英明。 先派来了陈督办,又调来了杜统带、马统带,三下五除二就将狗官抓了、土匪灭了,连中野商会都关门了,这生活慢慢好了起来。 可不曾想安稳还不到一年,那群狗日的玩意又要来占间岛了,可此时陈督办升官走了,杜大人去草原剿匪了,就只靠马统带的三营兵,能抵挡住来势汹汹的倭国兵? 哎,就是这么意外。 间岛前线传来好消息,小鼻子撤退了,据说还被打死了一个少佐军官呢。 这绝对是沙倭战争后,倭国人在东北这片土地上栽得最大的跟头了。 哦,这说法也不对,之前大连满铁总部那边还炸死了俩总裁和一堆高管呢。 哈哈哈哈...... 东三省总督府在得到报告后,连那谨慎多疑的徐老狐狸都激动地原地蹦了好几圈,讲真,若实力足够谁愿意在小鼻子面前装孙子啊。 当然,作为东北的最高领导,他也敏锐意识到了随后会遭到倭军报复的可能。 一方面,他向倭国外务部发出照会,强调这次事件责任完全在朝鲜驻屯军方面,希望倭方能及时解决问题,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 另一方面,他急令北洋第三镇第九标统带吴佩孚率所部人马向东移防桓仁,与马龙潭的巡防营一西一东成掎角之势遥相呼应,就算松洞那边想报复过来也会有所顾忌的。 然后他又发报给吉省巡抚陈绍常,命令其务必给予延吉厅一切必要的支援。 其实在徐世昌下令前,陈绍常便已然开始动作了,他作为曾经的边务督办在延吉办公一年多,几乎走遍了周边的村落,对此地的情感可比那水晶狐狸更深厚,也比谁都清楚这里若落到倭军手中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 所以在得到倭军进攻间岛的消息后,他便下令吉省巡防营统带孟恩远即刻带部队南下入延卞增援。 间岛周边风云突变,一扬小规模的局部战争正在酝酿中。 八月二十七,吴佩孚率所部三千新军进驻桓仁,并在东南与朝显国交界处建立防区。 九月一日,马龙潭原留守在吉省林区的一营兵马到达间岛北岸与主力部队汇合。 九月三日,提前接到杜玉霖指示的安庆余、徐子江率补员后的别动队三百人进入延吉厅。 九月六日,吉省巡防营孟恩远部一千五百人抵达延吉西侧荒沟岭。 至此,华国在延吉周边的纸面兵力约为七千人。 .............. 延吉厅局子街,“天宝山矿务局”的议事厅内。 于文斗正在给杜玉霖讲着天宝山银矿的发展情况,顺道也聊了聊最近几月延吉周边发生的大事小情。 安庆余和徐子江坐在下首听得直打瞌睡,本来这些天赶路就十分乏累,再听着一堆数字就更迷糊了。 “银矿”发展的挺不错,尤其是在海参崴那边购买了一些新式的西洋设备后,挖掘效率明显提高不少,最近两个月的银产量已经能稳定突破两万两了。 刨除掉给马龙潭的分成和日常开销,利润也有一万五千多两,据于文斗推算,明年这个时候的银产量很有可能会翻倍。 于文斗对着账本,简直比看美女都兴奋,手指在算盘上不时拨动几下,一串串数字脱口而出。 杜玉霖眯着眼听着,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战略地图”上,松洞那边出兵了。 208 再见安遇吾 “哎,安山那边你熟么?” 于文斗一愣,这是哪跟哪啊,聊着天宝山呢,就扯到安山去了? 他仰着头合计了一下。 “那地方我还真不太熟,粮油铺的业务都在奉天以北。问这是啥意思啊?” 杜玉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凑近于文斗。 “那边,也有矿山啊。” “啊?这倒是没听人说过。” “有煤矿,还有铁矿。” “哦。” 于文斗坐直身子吸口气,他虽嘴上说着不清楚,但杜玉霖这人从来不打空炮,这么说肯定就八九不离十,于是脑子也就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合计。 “要真是这样,我可以先带人过去勘探一下,确定了大概范围后就马上着手下一步,反正天宝山银矿这边有的是现成的挖矿人手,调过去就可以开干的。” 杜玉霖暗道还用什么勘探啊,哪里有矿、量大量小在他的“战略地图”里都有显示,拿下地就能开挖。 但这话他也无法明说,只能绕着圈的聊。 “对头嘛,所以我合计让你先过去一趟。也先别说是找矿,就以开粮铺的名义进去,接触一下当地的头面人物,等这边事处理完后我就过去。” 于文斗这就明白了,自己去打个前哨,花点钱收买一下当地官员,这种事他轻车熟路啊。 “那成,这几天我就动身。” 对于他这种商人,赚钱的机会可比美酒都香甜十倍,“天宝山银矿”已然让他尝到了甜头,这要再多个铁矿和煤矿,自己这身家可又要大幅提升了。 杜玉霖一笑,拦住了他躁动的心。 “不急,你先帮我办件事。” 说着他一指早就放在旁边的一个大箱子。 于文斗其实也早就看见了,但都没好意思问。 杜玉霖走过去,掀开了箱子盖,于文斗的脑袋也凑了过来。 随着盖子开启,二人的脸渐渐被映得黄灿灿的。 那一整箱,都是整齐排列着的大金砖啊。 于文斗从商多年也是家大业大,但同时面对这么多金砖,说实话也是头一遭。 一瞬间,他的小心脏就像被人给掐了一下,整个人都顿住了。 徐子江手掌拄着脸,眯眼从缝隙看到了一点点黄,那嘴角的口水瞬间倒流回了嘴里,立马就不困了。 他看向安庆余,对方也在看着他,都是一脸懵逼。 虽然他们那天都在长胜街,但杜玉霖偷金砖的事还真就不知道啊,而“华沙胜道”银行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现客户恐慌,也没有对外宣传被抢后损失的具体数目。 所以二人今天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些黄金,哪能不震惊? 于文斗随手拿起了一块掂了掂。 “哎呦,这可得有一斤半还多了。” “差不多。”杜玉霖点头。 清末的“一斤”还是十六两,要比后世的“一斤”重一些,所以在杜玉霖手中掂量出来的二斤到于文斗这就变成一斤半多了。 于文斗将金砖翻过去,下面还有些歪歪曲曲的文字,不认识这些鬼画符。 简单清点了一下,有二百五十多块,而其中有二十块明显在形状上有所不同,且砖身上也没有任何符号。 于文斗清点完毕后就合上了盖子,这箱子金砖明显是杜玉霖从两个地方得到的,但至于怎么得到的他很懂事地没问。 “需要我做什么?” “溶解后重新铸造,然后就收起来,未来如果有需要我会向你开口要的。” “这......” 于文斗有些犹豫,虽说二人惺惺相惜,但毕竟这么大一笔黄金,要为此闹了隔阂可就不值当了。 杜玉霖当然明白他的担心,面露诚恳的说到。 “我信得过你,但这事一定要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嘞。”于文斗缓缓点头。 杜玉霖回头看了眼安庆余和徐子江,二人可会装了,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呢,徐子江口水又再次流了下来。 刚要过去踹这装睡的二人,外面一名伙计跑了进来。 “报告,去海参崴的杨掌柜带队回来了。” 杜玉霖一愣,杨掌柜是谁? 于文斗却一碰他的胳膊,笑着说到。 “是杨越帆啊。” “哎呦,”杜玉霖恍然,“卖馄饨的小子都成掌柜了?” “他还差得远呐,哎?那安大侠八成也一道回来了。” 一旁的安庆余一听这话,顿时头就立起来了。 “你说我爹也回来了?” 说完,他就往外跑去。 这就是孩子啊,跟爹妈一起时觉得拘束,但离开久了还是会想念、挂怀的。 望着安庆余跑出去的背影,杜玉霖心中也满是欣慰。 自己,到底是救下了安遇吾啊。 过了一会,外面脚步声响起。 杜玉霖和于文斗来到门外,正与往里面走的人碰上。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小伙,一见到杜玉霖就跑过来拉住他手。 “哥,我可老想你了。” 杜玉霖上下打量着杨越帆,这个头可长起来不少,整个人黑黑瘦瘦的,一看也是没少吃苦。 “听说你现在是掌柜了?” 杨越帆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 “我就跟着打个下手,哪称得上掌柜呢,哥可别取笑我了。” 拍了拍他的头,杜玉霖目光越过他看向后面。 安遇吾这时在儿子的引领下,也刚从月亮门走了进来。 一见杜玉霖,他就抱起了拳。 “杜兄弟,这一晃小一年没见了,可想死哥哥了。” 杜玉霖快步走过去,拉住对方的胳膊。 “为了玉霖一路奔波,辛苦了。” “哈哈,可别跟我客气啊。” 说着,安遇吾凑近了一点,皱眉低声问。 “最近身子咋样?” “啊,”杜玉霖瞄了眼安庆余,“好多了,多亏大哥带来的药。” 说着还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盒药出来。 “你看,我这都随身携带呢。” 安遇吾摆出了一脸的苦口婆心。 “我问过医生了,说你这也许是心口病,以后这药可不能离身,感觉不舒服了就赶紧来一粒。我这临离开海参崴,又找那些大夫给你开了药,嗯,足够你吃三年了。以后吃没了,哥哥再去给你弄。” “哎,好嘞,谢谢哥。” 说着,他就招呼着众人往里面走,趁机一脚踹到安庆余的屁股上。 可还没等说上话呢,伙计带了一名巡防营士兵进来。 “杜大人,吴帮办请您去趟督办公署,有紧急军情协商。” 杜玉霖一皱眉,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麻烦等我一下,我交代几句就过去。” “是。” 209 善恶到头终有报 因为公署会经常发些吃食,大批朝显国逃来的难民就都聚拢于此,让整条街都显有些混乱。 好在当地百姓心地善良,也可怜这些被倭国小鼻子逼得走投无路的朝显人,不但没有给脸色看,反而积极帮着他们慢慢在此处扎下根来。 这几天下了点雨,道路中间几处洼地积起了的好几块大泥泞,却成了孩童们的天堂。 水坑里,男孩、女孩蹦蹦跳跳,泥巴脏水满天乱飞,将他们本就脏得不行的衣服搞得更脏了,让站在两边看守的大人们都看得愁眉苦脸。 一个干巴瘦老头实在受不了了,就要过来拿拐棍去揍那顽皮孙儿的屁股,却被身边的老婆子狠狠怼了下肩头给拦下了。 周围邻居见状就是一阵哄笑,这老头子一辈子怕媳妇的毛病是改不了喽。 大家正说笑着,街角那边突然变得喧嚣起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伙人正一起一伏地骑马往这边冲来。 “闪开,他妈的挡什么道。” 马上之人都身穿巡防营军服,而冲在最前面开路的小头头边喊边用鞭子向四周随意抽打着。 路旁有位头顶着菜缸的妇女一个没躲利落,直接被抽到了脸上,一缸咸菜洒得满地都是。 那抽人的军官不但不觉得自己过分,反而扭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臭娘们死远点,脏了军爷的马鞭。” 妇女吓得头都不敢抬,只是边捂脸边拾捡着满地的菜叶子。 骑马的这群人中,居中的军官人高马大,山羊胡略带些花白,至少得有五十多了。 见手下如此做派他不但不管,反而撇撇嘴狠抽了下马屁股,更加快了几分速度。 这伙人就如乌云般压来,笼罩向路中央几个孩童的前方。 嗒嗒嗒嗒…… 马蹄溅起泥水,可几个兴高采烈的小孩却仍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距离近的几个大人急忙跑过来搂走自家孩子,眨眼间路中央就只剩三个没有大人在身边的孩子了。 干巴瘦老头终于也反应了过来,吓得他急忙丢掉了手中的拐棍,弓腰朝着孩子们跑去。 最前面那名军官嘴角一撇,一夹马腹继续向前冲,嘴里叫嚷着“撞了,撞了,撞了啊”。 干巴瘦老头紧跑慢跑,终于赶在马儿撞到孩子们前来到他们身边,他双手大张开,借着身子向前的力量将三个孩子朝路边推去。 孩子是被推走了,可干巴瘦老头的身子却停滞在了原地。 砰。 战马刮在老头的左膀子上,他一下就跌飞了出去,一头栽到水坑里没了动静。 “老头子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从愣在原地的老婆子口中喊出,她也不顾后面还有马匹过来了,就那么直勾勾地跑了过去。 好在后面几名巡防营的人都放慢了马速,有意避开了这近似疯狂的老太太。 老婆子扑到干巴老头身边,碰了他几下都没有反应,便一边拍地一边哭嚎起来。 “老头可别吓我啊,睁眼啊,以后我都不说你了。” 被老头救下的几个孩子傻了眼,孙儿最先“哇”地哭出声,另外两个也跟着哭了起来。 有几个热心胆子也大点的老邻居围了过来,妇女去扶住老太太,男人则围在老头身边检查起伤势。 为首的山羊胡军官拉了拉缰绳,看着哭成一片的百姓就是一皱眉,随即有些厌恶地朝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得到指示,从口袋里取出一吊钱丢到了地上。 “咱大人心好,这钱拿去看病,下次走路长点眼。” 说完,这些巡防营的官兵便调整马头,朝街里面的“边务督办公署”走去。 望着几个人的背影,百姓们恨得是咬牙切齿,这哪里是官兵,简直比土匪都可恶。 可恨归恨,到头来也没人敢真的骂出口一句来,这年头不一定惹个啥事人就丢了性命,抱怨没用,没人能替穷苦人做主,还是各顾各吧。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就连被老人救下的两个孩子也被赶来的家长带走了,道上就只留下几个热心肠的老邻居陪在一躺一跪两个老人身边,那哭傻了的孙儿无助地擦着眼泪。 道边小茶摊的老板又探了探了老头的鼻子,转回头宽慰着老婆子。 “老孙还有气呢,我这就叫我儿子去找郎中,你别哭,保准以后还有欺负他的机会哪。” 一听这话,老太太哭得更凶了,撕心裂肺的嚎叫传出去老远。 远处,身穿便装的杜玉霖带着安庆余和徐子江正往这边过来,听到老太太这悲戚的哭声就是一顿。 徐子江拉住一个从那边过来的老汉。 “问下,那是出啥事了?” 老汉左右看看,在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后才朝“督办公署”那边一指。 “有几个去公署的军爷骑马路过这里,速度嗖嗖的,那家伙根本不减速,有个女的挡道了啪就照脸上抽一鞭子,老孙头为救孙子也被哐的一下子给撞飞了,人躺那都没动静了,那些当兵的就丢下一吊钱走了,你说这哪说理去?” 他唾沫星子四溅、手舞足蹈地把事说了一遍。 杜玉霖本带着点笑意的脸上瞬间挂上了一层霜,对那汉子一点头便朝前面走去。 局子街距离这并不算太远,所以三人就都没骑马。 当他们走到老两口跟前时,干巴老头仍是没醒过来。 安庆余和徐子江蹲到老头身边,上下为其检查起来,老太太有些惊慌看着几人,但见他们没恶意也就没有阻止。 徐子江抬头看向老太太。 “赶紧去拿水来。” 老太太愣了一下后,突然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急忙跑到茶摊那倒碗水过来。 徐子江接过碗,让安庆余轻轻扶起老人,随后从怀里取出几粒“跌打丸”,就着水给老人送服下去。 边喂药边向老太太解释着。 “我也是跑江湖的,身上带着这药丸专治跌打碰撞之类的伤,咱先看看疗效。” 杜玉霖背着手看着,突然想起安遇吾给自己的管“心口”的药,也许能起到刺激心脏的作用呢,于是拿出来让徐子江也给老头喂了一粒下去。 老婆子流着泪,慢慢地给老头摩擦着前心,嘴唇颤抖着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突然,老头身子动了一下,随即轻“咳”了起来。 老婆子原本快垂到地面上的头突然就抬了起来,看向老头的眼睛睁得老大。 “你可醒了啊。”说着她就抓向老头的胳膊。 “哎呦。” 老头疼得汗珠子都出来了,吓得老太太赶紧松手。 安庆余和徐子江这才吁了口气。 “大人......” 刚喊了两个字,就发现杜玉霖已然先走向了“督办公署”,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从那六亲不认的步伐上就已然能断定。 有人,要倒大霉了。 210 不是不报,马上报 一群人正聚集成了几个小堆儿在那侃着大山。 今天边务帮办吴禄贞请各方势力来此开会,共同商议该如何应对驻朝倭军可能报复的事。 院子靠外面站的是一群伙计,他们是跟自己家的掌柜来的,延吉厅出事商贾们自然也该出份力,想不上战扬那也得拿点钱出来啊。 再往里面点,王树常带着五名士兵规规矩矩的站在主楼大门外,他们跟马龙潭刚从间岛北岸大营那边过来。 院的周边还站着督办公署的卫兵、衙役,有的在守卫、有的在打扫,只是态度看着都十分的懒散。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伙身穿巡防营军服的军人骑马直接进了大院,看门的小卫兵本想阻拦,却在被瞪了一眼后就缩了回去。 王树常一皱眉,心想什么玩意到督办公署了还这么不懂规矩,便打算上前呵斥几句。 可当他看清楚那伙人居中的山羊胡军官时,身子立马就矮了一截,这是吉省巡防营督办孟恩远啊,之前去吉府办事时他见过两面。 这人可狠着呢,出生在一个穷困的渔村,为了活下去自己跑进妓院做了龟公,后来机缘巧合参了军才混到今天,那可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官。 可就是这种底层出身的人,压榨起底层人来往往也是最狠的,他和他的外甥高仕傧,在吉省简直就是恶霸一样的存在,手底下的兵也大多是土匪出身,谁要得罪了这二位保准没好下扬。 倒霉,碰上这老混账了。 王树常作为马龙潭一营的管带,自然也知道徐世昌调孟恩远入延吉的事。 徐世昌当年帮袁世铠在小站练兵时就认识孟恩远。 话说有次大阅兵,慈喜老太后来凑热闹也要检阅一下队伍,结果宝簪掉落在地,正落到当时还是个小班长的孟恩远脚边。 不愧是龟公出身,他利落地捡起簪子跪着双手奉上,还顺口来了一句“凤簪落地,重返佛山”的漂亮话。 这可把老太后高兴坏了,她最喜欢“佛”了,身边人都称她“老佛爷”,这以后都能返佛山了,还有比这更吉祥的话了? 再一看这士兵身材高大,慈喜更开心了,指着袁世铠和徐世昌嘱咐他们此人必须要重用。 这事当时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而孟恩远也确实因为一句话而飞黄腾达起来,逐渐成了北洋军中核心将领之一。 徐世昌出任东三省总督时也把他带了过来,就委任到了吉省负责训练巡防营事宜,二人关系处得很不错,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这次间岛又出事,可能打的张作霖、杜玉霖部都在姚南打马匪呢,第三镇的兵又舍不得调出去真打仗。 于是徐世昌就想到孟恩远手下有几个巡防营,就让他带过来镇镇扬子,实在不行就跑呗,前头还顶着马龙潭和吴禄贞呢,那又不是自己人,这才下令让他过来。 此时,骑马到了院中央的孟恩远轻蔑的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才撅起腚子下了马,马鞭随手往后面一丢,副官熟练的接到了手中。 他微微侧头看向跟来的部下。 “你们在这等着。” “是。” 说罢便朝着公署大门走去,副官紧紧跟随。 在路过王树常时,他也只是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那派头绝对拿捏得十分到位了。 孟恩远一进去,剩下的那些跟班的就解放了,从怀里抽出烟彼此给对方点上,嘻嘻哈哈的聊了起来。 刚才骑马开路的人狠狠抽了口烟,两个大鼻孔随后便喷吐出白气。 “哎,哥们刚才那一下子咋样?你们看着那老头没,哐一下就出去了,立马没动静了。” 其他几人点头哈腰的奉承着。 “草,许头确实牛逼,还有那一鞭子也绝了,又准又狠。” “啥时候也教教我,有机会咱也这么来一下。” “看到那些百姓的表情没?好心酸啊。” “哈哈哈......”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叫嚣着,生怕周围人不知道自己是多龌龊似的。 那个许头被夸赞爽了,摆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 “嗨,我这也是跟咱们高统带学的,你们是跟他老人家出去的次数少,走几回就知道啥才叫真正的牛逼了。” “那有机会可一定得带上兄弟了。” “没问题,回头我跟他说。” “哎?好久没见高统带了,他人呢?” “可说呢,说带胡疯子去见见世面,个把月没见着了。” “不能出危险吧?” “去你妈的,谁敢动咱们的人?他可是孟督办的大外甥啊。” “孟督办的外甥又多个什么呢?” “孟......哎?” 一伙人这正吹得欢呢,冷不丁有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也不是咱这伙子人的动静啊。 许头一抬头,身边几个人也都闻声转过身来。 对面,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正冷冰冰地看过来。 “哎我操?刚才你说的话?” “你聋么?” 这回答可有些出乎这些人的意料,平时低眉顺眼的见多了,这种横眉冷对的还真他娘的头一回啊。 许头看眼左右,气极反笑,朝着周围的人大声喊叫着。 “哎呦呦,延吉厅这地方有意思啊,路边来的小逼崽子都敢这么跟军爷说话了?” 站在一旁的王树常定眼一瞧,随即白了一眼那许大傻逼的后背。 这位可是杜玉霖啊,一天内收拾干净延吉三大势力的活阎王,上次跟他这么装逼的巡防营头头被小丁丁里扎竹签,现在可还都躺在床上呢。 这货肯定要倒大霉了。 想到这,他急忙一拉身边几个弟兄,朝着杜玉霖身后方向移动,以免一会被误伤到,就是蹦一身血也不好收拾啊。 许头可还沉浸在血气上涌的劲头上呢,哪能注意到王树常这些人的异常,带着手下六个小兵就往前上涌。 刚才拍他马屁的那个人一看这可能是露脸的机会,一招呼身旁一个哥们,越过许头一左一右就抓向杜玉霖。 就在这时,杜玉霖身后冲过来两道人影,一个跳起老高,一个低头弯腰。 跳起来的是安庆余,他的脚底板正蹬到右手边那人的面门上。低头弯腰的是徐子江,他一个掏裆手狠拧在左手边那人的小鸡鸡上。 “啊——” 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只见那两个家伙,一个后仰着飞出,另一个如触电般栽倒。 进攻结束后,安庆余掸了掸裤腿,徐子江甩了甩右手,后退半步站在杜玉霖左右。 杜玉霖皱眉看了二人一眼。 “你俩停下干啥?继续打啊。” “哎,得令啊。” 已经是最新一章 211 孟恩远的小算盘 此时大门敞开,吴帮办、马龙潭和几名延吉商会会首都等在门口。 走廊里孟恩远带着副官大步流星走来,嘴角挂着他经常摆出的那种似笑非笑。 “孟督办,远道来援辛苦您了。”吴禄贞拱手抱拳。 “吴帮办哪里话,咱都是给朝廷办事,可不敢谈辛苦。” 孟恩远回答得是不冷不淡的。 他对吴禄贞可没一点好感,这人早年留学倭国读士官学校时就结交了不少革命党,可以说是一脑子的歪理邪说。 现在朝廷越发忌惮袁世铠的势力,便打算剥夺他对北洋六镇的控制,而张罗这事最欢的那个满族亲贵良弼,就正在权力核心圈里到处推荐这个吴禄贞呢。 这俩人可好啊,之前吴禄贞在新疆考察新军时,就因为口出“革命”狂言得罪了陕甘总督升允,差点被他关进死牢砍头,那也是良弼从中斡旋才让他死中得活的。 孟恩远是袁大头的嫡系,而吴禄贞是良弼的挚交,这二人也算是各为其主、水火不容了。 要能指望孟恩远真心帮吴禄贞,那也是想瞎了心了。 既然孟不打算真心帮忙,那为何还要来参加这个会呢? 答案很简单,为利。 虽然他这一年都在吉府,耳朵却也伸的挺长。 去年延吉厅这边出事,徐世昌就想派他过来,他以巡防营训练不够给躲了,顺手还把另外一个也看不上眼的马龙潭给推了出来。 本以为这是个利大于弊的事,没想到那姓马的竟然峰回路转,不但没倒在延吉,反而在这头逐渐发达起来了,半年多点又多了一个营兵力出来。 那矿叫什么来着?对,“天宝山”银矿。 那里竟然有马龙潭的股份,说一个月银子他就能分走万把两,这他妈的谁不眼红啊? 所以这次徐世昌再派他来延吉可就不推辞了,孟恩远倒是要来这边走一趟,问问“天宝山”银矿的负责人。 自己难道就不配在矿上有点股份么? 多了这层想法,孟恩远看到吴禄贞身边站着的马龙潭时,神情就更复杂了几分。 尽管二人之前就没少有隔阂,但毕竟孟是吉省巡防营督办,马龙潭还是恭敬施礼。 “属下拜见孟督办。” “免礼。一年不见,马大人的气色可真不错,看来这延吉养人啊,啊不,是银矿养人吧?哈哈哈......” 他自顾自的笑着,除了副官外并没有别人真心附和。 马龙潭没应声,但内心也是“咯噔”一下,意识到孟恩远这话肯定是在指向“天宝山”啊。 吴禄贞则急忙转移话题。 “哎呀,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咱们进屋聊。” “好,我从吉府特意带来了好茶,诸位都赏脸尝尝。” 孟恩远说罢便大步走进房间,其余人也陆续跟了进去。 喝了几口茶后,吴禄贞也就单刀直入了。 “孟督办,这次可是带了三营兵过来?” “嗯,吉省当下可用的兵马也有限,本来还有吴俊升的两个骑兵营可以调,但之前的剿匪中他也损失惨重啊。” 孟恩远说得满不在乎,在尽力掩饰自己实力没有架子大的事实。 本来外甥高仕傧刚招安了一伙土匪,那凑起来人数也能有一个营了,可那小子不知道带着土匪头跑哪去鬼混了,害得自己根本就使唤不动那群土匪,只能带一千五百多人过来拉大旗作虎皮了。 吴禄贞点头表示理解。 “兵不在多贵在精,孟督办亲自操练的兵马肯定是大有作为。” 说着,他看向马龙潭。 “马统带,倭军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马龙潭摇摇头。 “自从上次你和杜大人几炮轰了倭军大营后,他们就后撤了十几里扎营,到现在都没有新动向。” 吴禄贞刚要说话,却被孟恩远拦下了话头 “几炮轰了倭军大营?这话是啥意思啊?” 徐世昌也是留了心眼,他担心说太细了这孟恩远不敢来,在调令中就只说是“提防倭军侵犯边界”,所以孟恩远并不清楚冲突的具体细节。 马龙潭一笑,就将吴帮办和杜玉霖各轰三炮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还着重提到杜统带一炮炸碎了倭军少佐大队长的事。 一开始,孟恩远还能保持“可以理解”的状态,但越听他就越不淡定了。 就是说,这姓杜的带人潜入倭军营地,胡乱炸了一顿不说,还顺道偷走了大炮,然后拉过来再轰向敌军营地,第二炮就炸死了对面的一个大队长? 这嘎哈玩意啊?杜玉霖他是神仙啊? 马龙潭说完,看对面一脸“你扯淡”的神情,耸耸肩就低头喝茶去了。 吴禄贞立马接过话,“马统带的话句句属实,我在扬亲眼所见,虽也跟着开了炮,可惜那准头比杜统带差远了。” 杜玉霖,杜玉霖,又是杜玉霖。 这名字最近可没少往孟恩远耳朵里灌。 据说这人就是个辽东土匪出身,招安后却是屡立战功,先收拾了金寿山、后活捉了海沙子。 此次带兵入草原剿匪,不但全歼了白音大奔的主力,还顺道救下了被围困的吴俊升部,这脸都露到天上去了。 只要不出大岔子,他平定草原叛乱后肯定还会高升一步的,随便弄个七营统领不在话下啊。 孟恩远的目光又落在马龙潭身上,据说这“天宝山”银矿那姓于的东家和杜玉霖也有密切联系,难不成这马龙潭的部队也姓半个“杜”? 啧,有机会可真得好好结交一下这杜玉霖啊。 咱龟公出身,能屈能伸。 想到这,孟恩远露出极为向往的神情。 “孟某对杜大人是仰慕已久,可惜他远在草原,他日有机会必然要和他多亲多近的。” 吴禄贞一听这话就笑了 “哎,哪用那么费劲,他目前就......” 啪。 枪声突然响起。 吴禄贞嘴里的“在延吉”三字还没说出,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给逼了回去。 房间里的众人都是一惊,商会的几个头目更是吓得躲到了靠里面的墙根处。 孟恩远、马龙潭和吴禄贞则快步来到窗边,往院中看去。 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啊? 院中间的地上就已躺了六个巡防营军人了,还有一名小军官正颤颤巍巍的举着手枪。 枪口所指方向站立三人,都是便装打扮,正缓缓朝那军官逼近。 孟恩远一看这状况眼睛就立起来了。 自己的手下这是被人揍了? 他怒指行凶的三人。 “吴帮办,那......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吴禄贞眯起眼,一指居中的黑衣年轻人。 “那位便是您想多亲近的杜玉霖啊。” 212 我留你妈的情 其实刚才在杜玉霖带人救治干巴老头时,就有几个眼尖的百姓认出了他。 这不就是半年前灭了周文举叔侄,又在延吉城外设下人头塔祭奠被害百姓的杜青天么?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丛柳街附近的百姓就都知道了。 尤其是刚才目睹那伙巡防营骑马伤人的老邻居们,就更想跟来看看杜大人这回还能否为老百姓出口恶气了。 督办公署外守门的卫兵本来就没几个人,见来的又都是邻里邻居的就没驱赶,一群人围拢在院子四周抻着脖子往里面看。 他们是真没失望,这杜大人到这果然就直接开干,不多费一句话。 跟着他的两名保镖也是手真黑,那一个飞腿、一个掏裆就解决了对面两个人。 安庆余和徐子江这一年跟着杜玉霖都宰了多少活人了?就对面这几头只能在百姓面前装装逼的花架子哪禁得起他俩收拾。再加上他们抽人、撞人在先,下起手就更没轻没重了。 安庆余闪身接住一人蹬过来的腿,一肘狠狠砸到膝盖上,“咔嚓”一声,那人的小腿就向上折了过去。 还没等嚎叫出声,他又挥手一巴掌推到其下巴上,那人直接就仰面摔倒不省人事了。 紧接着,他又去抓下一个,逮到手里还是一个样,先掰断胳膊腿,再怼到昏迷为止,整个动作既利索又狠辣。 和他相比,徐子江的出招就损得多了,专门挑下三路招呼,和他对上的两个人几乎都是下体被各种重创后失去战斗力的。 几个照面,孟恩远的六个手下就倒在地上,只剩下那个许头不断往后退着。 越是这种欺负弱小的货就越是怂包,这时他已经吓得脸都绿了,边退边喊着“都别过来啊”。 终于,巨大的压力逼得他拔出腰间的老左轮手枪,朝天就开了一枪。 这可就有点越界了,毕竟这里的边务督办公署啊。 周围的卫兵也不能再看热闹了,纷纷围拢过来。 王树常回头吩咐一声带来的手下,他们一字排开站到了通往大门的路上,避免事态升级后让外面围观的老百姓们受到伤害。 杜玉霖、安庆余和徐子江则分三面包逼向持枪之人。 许头也害怕了,知道今天这是惹了大祸,嘴里嘟嘟囔囔的。 “你们先动手的,可别把人往死里逼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杜玉霖抿嘴,表示赞同他的话。 忽然,他就看向许头身后,表情有些无奈。 “哎,别砍他头啊。” 这可把许头吓坏了,急忙一矮身,脑袋转向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杜玉霖的飞刀和安庆余的小斧头同时出手。 飞刀扎入许头持枪的右手,斧头则砍到了他的右膀子上。 “哎呀我......” 许头疼得就是一哆嗦,左轮枪随即落地,他人也跪在地上,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的袖筒。 徐子江上前一步将手枪捡起,随后还给他来几个脑蹦子。 “没出息的玩意,就知道欺负老百姓,我呸。” 又一口痰吐到许头脸上。 “打得好。” 远处大门口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随后老百姓们欢呼鼓起掌来,群众的眼睛不瞎,他们都清楚杜大人管这事一定会招惹麻烦,能做的也就只有送上掌声了。 而这一切都被二楼窗前的孟恩远看在眼中,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肩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也分析出这事可能跟刚才骑马撞人有关。 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杜玉霖是真的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哇呀呀呀......气死我也。 他本以为羞辱到这就结束了,可这三个人明显是没打算就这么结束啊。 徐子江从一旁捡起一根马鞭递到杜玉霖手上。 杜玉霖接过后虚空挥了几下,发出“嗖嗖嗖嗖”的响声。 “你刚才抽鞭子抽得挺爽啊?” 那许头胳膊仍流着血,嘴唇子都有些白了,听到这话后就开始发青了。 “这位英雄啊,都是误会啊。” “误会?那被你抽伤的女人伤是假的喽?” “不不不,我赔,我赔她。” 说完,他用能动的左手费劲掏向怀中,取出一个小袋子伸了出去。 “这里有些碎银子,拿去给女人看伤。” 徐子江走过来接过小袋子,往里面看看也就有十几两银子吧。 “你打发要饭的呢?” “啊?”许头一哆嗦,“等等,我再找找。” 他的手又掏向后腰,扣了半天拽出来半根小金条。 “就......就这些了。” 徐子江嫌弃地看了一眼,打开袋子口让他直接放了进去。 杜玉霖点点头,使劲掰了掰手上的马鞭 “行了,再算上被你撞伤的老人家,这看伤的钱算是够了,那继续吧。” 许头的眼都直了,还继续啥啊? 刚要发问,马鞭子“啪”的一下就抽到他的脑门上,随即就出现了一条大血道子。 还没反应过来,“啪啪啪”又是几鞭子,脸颊、眼眶、还有嘴唇都狠狠挨了几下。 杜玉霖边抽还边说着。 “让你不要脸,让你眼睛瞎,让你还嘴贱,没脑子的坏东西。” 几下就把许头大脑袋打成了个血葫芦,他嘴里“呜呜噜噜”地求着饶,却因为嘴巴被抽烂而发音不清了。 抽完后,他扭头看向安庆余和徐子江。 “扶他起来,给我拽住了。” 二人领命后就走了过来,一把薅起来已经堆到了地上的许头,将他立在了原地。 杜玉霖走向许头他们骑到院里的马旁边,挑了一匹壮实的就翻了上去。 手中带血的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前蹄扬起,朝着前方就飞奔了出去。 杜玉霖一拽缰绳,调整马的方向,开始绕着院子兜起圈来。 两圈过后,马的速度已经变得极快,他调转马头开始朝着那许头奔去。 马蹄将地面的泥土掀起来老高,“嗒嗒”的马蹄声犹如死神临近的倒计时。 周围观看的百姓、卫兵都屏住呼吸,带孩子的大人用手捂住了他们的眼睛。 站在二楼的孟恩远可真急了,朝这边大声叫嚷着。 “杜统带,都是自家人,手下留情啊。” 杜玉霖目光冰冷,身体随着马的前进而起伏着。 再一抽马鞭,战马更加发狂,直奔那许头而去。 砰。 巨大马身狠狠撞在许头身上,他跟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拍到公署大楼墙壁上后才落地,没了一丝动静。 杜玉霖看向二楼的孟恩远。 “我留你妈的情。” 213 分兵派将 师团下辖两个步兵旅团,每个旅团再下辖两个步兵联队。此外,师团还直辖骑兵联队、炮兵联队、工兵联队和辎重联队各一个,总兵力约为两万三千人。 在之前的间岛冲突中,第 73 联队第 1 大队士兵阵亡 97 人,大队长冈崎寿和骑兵队队长战死。此外还有前去配合作战的野战炮中队也死了 6 个人,并丢失“克虏伯”野战炮四门,马克沁重机枪两挺。 师团长大久保春野中将极为震怒,对麾下士兵能败于华国巡防营完全无法理解。随后他便接连搞了几天的阅兵演习,大有要亲率整个师团挥师北上之势。 可在几次请战未果后,他还亲自跑到朝显驻屯军司令部面见长谷川好道大将,却也同样碰了软钉子。 人家长谷川好道能混到驻朝显司令官,那脑子也不都是豆腐渣子,打从一开始就清楚大久保这家伙要干什么。 这不就是看着自己要回国了,想搞点事情往自己脸上贴贴金么?万一未来也有机会坐到司令的位置呢。 你要是真能做成也还倒好,但看看这烂摊子吧。 几次行动不但没有让倭军顺利介入东北,反而损兵折将,就连早前布局在延吉厅的中野商会和收买的大小土匪都被他给败光了。 这次出兵间岛他也没跟自己提前打招呼,结果怎么样? 四门大炮都能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走,这帝国陆军的兜裆裤要被他丢光了,大久保这货就该切腹。 事情发生后,东北总督徐世昌不但马上发出外交照会,还在奉天召集各国记者就这事专门做了报告,就连关东州都督府都趁机往国内打了几次小报告,搞得他这边是十分被动。 都这样了还要打?打你奶奶个腿。 但毕竟大久保也是堂堂中将师团长,长谷川说话还算是客气的,只是反复强调绝不可让事态升级失控,并用一句“目光要放长远”将他打发走了。 大久保春野回去后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他这也一来一回十几天就得了“目光长远点”? 终于,他们倭国军人骨子里的叛逆基因被激活了,大久保又要先斩后奏了。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决定只动用一个步兵联队加一个骑兵联队的兵力进攻,就算将来长谷川怪罪下来,他也可以用这是个别军官的私自行为来开脱。 在九月八日这一天。 十九师团步兵第 73 联队、骑兵第 19 联队兵分三路,直逼图门江。 .................... 边务督办公署,办公室内。 孟恩远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杯半天都没移动了。 此时他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一方面,带来的八名手下,除了身边的副官外全都被杜玉霖几个人给揍趴下了,尤其是那许帮带让大马撞了一下子后,到现在都还是昏迷不醒,就算人死不了八成也是废了。 他这口气咽不下啊。 听听,刚才那杜玉霖说得什么话?还“留你妈的情”,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啊,这事传出去了以后在军界还怎么混? 可另一方面呢,他又真不敢当扬就真掀桌子,别说杜玉霖了,就他手下那两头小魔兽也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那下手是真黑啊,被他们揍的几个人就没一个是完整的,不是胳膊就是腿,总有一处被干折,更何况这延吉厅山高皇帝远的,他们要真找个僻静地方把自己整死扔后山,恐怕连具尸体都找不到。 再说不看僧面看银子面,那还有个“天宝山”银矿呢,所以绝不能因小失大。 哎呀,这口气......以后再找机会出吧。 咱可是龟公出身,就是能屈能伸。 想明白这点,他“咳咳”地清了清嗓子,朝刚进屋坐下的杜玉霖堆起了笑脸。 “杜统带的大名孟某是如雷贯耳,今天有幸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啊,手下那几个混球办事不周到得罪了杜大人,还望您别介意呦。” 杜玉霖进屋后压根就没搭理这货,他太知道这孙子是什么揍性了,所以从一开始就没害怕得罪他。 还真叫孟恩远猜对了,如果今天他敢在这表现得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回头开完会就把他给弄死,往上面报个倭军间谍所为,这没人会怀疑吧? 他外甥高仕傧都被自己给烧死了,还差这个老瘪犊子了?趁这机会让他们二人在下面结个伴也算做好事了。 不过这姓孟的还算识相,这话说的挺漂亮,杜玉霖自然也就没有再当众羞辱人家的必要了。 他微微一点头。 “子不教父之过,兵无法将之惰。希望孟督办将来练兵时能严加管教士兵,可别再出现刚才欺压百姓的事了才好。” “我......哎,杜大人所言甚是,嘿嘿嘿。” 孟恩远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仍是狠狠地忍下了。 马龙潭看了眼吴禄贞,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杜玉霖这事办得解气,果然这种恶人就得有更恶的人收拾才行。 别看这杜统带平时笑起来人畜无害的,真发起飙来也是很可怕地。 “各位,”吴禄贞想将话题拉回正轨,“那咱们就议一议接下来的事吧。” 此时,副官和几名商贾都退出去了,屋中就只剩下杜玉霖、吴禄贞、马龙潭和孟恩远四人。 那三人闻言,也都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孟恩远试图挽回些面子,所以最先开口表态。 “孟某奉徐总督之命南下,便是要协助吴帮办的,只要有用到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的三营士兵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说得很是漂亮,但在扬的其他三人没人真相信他。 就冲他和跟来那几个货的损德行,部队纪律能好才怪呢,这种平时欺负百姓的队伍若遇到倭国正规军,肯定是一触即溃的,真打仗时绝对指望不上。 杜玉霖喝着茶,眼睛看向窗外。 马龙潭目视前方,好似没听到有人说话。 只有吴禄贞礼貌的点头认可。 “孟督办有这份心,我们一定能保延吉无事。” 说完,他又看向杜玉霖。 “杜大人,你对接下来是什么看法?你觉得倭军能否出兵来犯呢?” 杜玉霖关上了飘在半空中的“战略地图”,转头看向在扬几人。 “倭军这会已经出兵了。” 214 草民,谢过杜大人 孟恩远内心当然是不想真打仗的,刚才装装样子也就罢了,一听小鼻子真来了就有些露怯。 吴禄贞和马龙潭也同样抱着怀疑的眼神看过来,这可不是小事。 杜玉霖当然不能说是从“战略地图”上看到的,只能将预先编好的话端了出来。 “我手下有个专门负责侦查的部门叫侦查处,哦,外面等我的那两位就是正副处长,早上接到他们报告,松洞驻屯军在两天前就已经开始了动员准备,估摸着现在应该出兵了。” 啧。 在扬其他三人都面面相觑,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措手不及。 吴禄贞今天开这个会,本也就是合计着鼓励一下各方势力能群策群力,为接下来可能的入侵做准备,可当听说倭军真的开始行动了,多少还是有些吃惊的。 好在也算是有心理准备,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将双手重重地一拍。 “既然是这样,那咱们这次会面还真碰着了,就商议一下要如何抵御来袭吧?杜大人,您再细说说。” 此时,杜玉霖又将“战略地图”打开了。 地图上,三个倭军标记正由西向东分三路北上,逼近图门江沿岸。 其东路部队行进速度是最快的,这应该是支骑兵,此时它正朝着珲春方向开进。 而中路部队标记颜色最深,是三支队伍中兵力最强的一支,它的行进方向仍是间岛。 西路的部队标记颜色略浅,是在朝和龙方向进发。 倭军此次也算来势汹汹了,如果不好好应对,只要有一条路被击破都可能危及到延吉的安危。 想到这,杜玉霖环视了在扬几人一眼,表情严肃。 “我估计,倭军此次很可能会分兵来袭。” 说着,他将茶杯里的水倒掉,倒转杯口后开始了推演。 “从朝显进入延吉的渡江口岸主要有三处,珲春、间岛与和龙这里。之前我们在间岛击退了来袭的一个大队,他们此次必会吸取教训,从多方向围攻我方。” 吴禄贞盯着代表三处口岸的酒杯,脸上露出犹豫,孟恩远小手指挠着嘴巴子也是半信半疑。 只有马龙潭是几人里唯一见过杜玉霖指挥作战的人。 从土匪手中救下自己那次,杜玉霖蹲在地上用小石头分析敌情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结果也证明他的判断是分毫不差。 所以,马龙潭在听完杜玉霖的话后率先点头认可。 “杜大人,你就说该咋办吧,我的部队听你调遣。” 吴禄贞自然乐于见到这个结果,他手底下没有兵,如果眼前三人无法达成一致,这御敌的事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所以此时马上过去拿了个新杯子倒上茶水,给杜玉霖递了过来。 “杜大人,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杜玉霖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指着代表间岛的杯子看向马龙潭。 “间岛仍是此次争夺的关键,敌人主力必然会以此为主攻目标,马大人这一仗会打得很艰苦,你要坚守住北岸的阵地。” 马龙潭低头沉吟片刻,随即缓缓点头。 “国家有难、军人有责,杜大人放心,马龙潭一定死守北岸不退。” “也算我一个。”吴禄贞附和道。 “好,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杜玉霖说完重重在马龙潭的大腿上按了一下,然后他又指了指西边代表“和龙”口岸的茶杯。 “孟大人,你可也愿听杜某的建议啊?” 人家马龙潭和吴禄贞都愿意听杜玉霖的,孟恩远也只好一点头。 “额,孟某先听听杜大人有何高见。” 杜玉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于是就开始了大忽悠。 “和龙这处口岸相对位置偏得多,倭军前来的可能不大,但咱们还是提防着点,所以我希望孟大人能带兵前往此处防守。” 孟恩远摸着山羊胡,脑瓜子就是一顿转,确实和龙位置挺偏的,搞不好还真就没人来,那不就是白捡个功劳么。 再说了,倭军真来了就跑呗,直接就回吉府,我管你延吉不延吉的呢。 想到这,他立马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行,我这就回去准备,带兵开赴和龙口岸,这群小鼻子不来还则罢了,敢到此处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杜玉霖听罢也站起身鞠了一躬。 “孟大人能为国分忧,杜玉霖感激之至。” 孟恩远“嘿嘿”一笑,眼珠子转了转问到。 “那杜大人你打算做什么呢?” 杜玉霖满脸的“明知故问”表情,一指代表珲春的杯子。 “我去守这路啊。” “啊?你可就只有侦查处那几百人。”马龙潭道。 “哈哈,足够了。”杜玉霖满脸自信。 在确定了大致的任务后,几人又针对粮草运输、伤员救治等方面做了些沟通,随后便各自离开了吴禄贞的办公室。 孟恩远是最先出来的,他一到外面就皱起了眉头,看着手下这一摊子烂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一摊子,是指这几个手下都无精打采地瘫在了地上。 说他们是烂人,是真就没一个完好人,不是断了胳膊就是瘸了腿,还有个昏迷不醒的。 “都他妈起来,赶紧上马别在这给我丢人了。” 孟恩远一嗓子吓了这些人一跳,立马都瘸了瘸了地站起身来,纷纷去找自己的马。 副官此时是唯一健全的了,他很有眼力见的扛起昏迷着的许头,也不管是啥伤势了,直接丢到了马背上。 孟恩远也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带着这些残兵朝外面走去。 看热闹的老百姓可都还没散去,看着刚才耀武扬威过来的这伙子军爷如今这般狼狈,都嬉皮笑脸地交头接耳起来。 那干巴老头的孙子从人群中探出头来,指着那许头的大马就喊起来。 “大坏蛋被揍趴下喽,活该活该呦。” 老太太赶紧将孩子拽回人群,几名邻居上前几步把空隙都给堵住了。 孟恩远假装没听到,甩着马鞭狠抽马屁股就带人离开了。 过了一会,杜玉霖带着徐子江和安庆余也从院内出来,他正在跟二人交代着什么,却突然察觉到路边的人群有些异样。 杜玉霖抬头看去,只见上百名老百姓都直勾勾地望向他。 而当这些百姓也看见杜大人在回望他们时,都陆续鞠躬行礼,有人甚至哽咽出声。 “草民,谢过杜大人。” 已经是最新一章 215 三路出击 华朝两国此地本就以江为界,而这个“几”字就使得朝显的一部分国土“凸”进了华国内,形成了一处很明显的突出部。 若从此过江往西只需再走九十里,就可直抵延吉城下。 也正是基于它这样的的战略地位,大久保才派出骑兵第 19 联队长途奔袭绕道此处,渡江后先突袭延吉厅,再与正面主攻的步兵第 73 联队形成对马龙潭部的夹击之势。 大久保分兵三路,和龙那边只是辅助,这东、中两路才是他的杀手锏,尤其这东路骑兵更被他自诩为“神来一手”,料定不会有人能想到这里还会穿插过来一支骑兵的。 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这儿有个老天整过来的杜玉霖在等着打狗呢。 ………… 艾蒿甸子,这只是个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却是从珲春通往延吉的必经之地。 村子被群山环绕,最高山在东边,名为“望海峰”。 此时朝阳初升,山顶一块巨石上,杜玉霖正盘腿而坐养精蓄锐,巨狼吞日懒洋洋地趴在旁边,一身金色狼毛被山风吹得如波涛般来回摆动。 昨天杜玉霖一回到天宝山矿务局后,便开始了统筹安排。 他先请来了于文斗和安遇吾,拜托他们即刻启程前往安山, 一是提前为自己过去收购土地打通关系。 二也是想让他们能远离战火,打仗总有个万一。 安遇吾本就是八角台的人,那地方离安山不过几十里,有他这种当地豪强陪着于文斗肯定办事肯定顺畅不少,而且他回家正好也顺路。 二人也都没啥异议,于文斗说去“天宝山”银矿交代一下就出发。 这件事解决完以后,杜玉霖又命令安遇吾和徐子江带领别动队的三百人,即刻前往和龙口岸以北埋伏。 孟恩远的部队绝不可能与倭军硬拼,一旦他们溃败,便趁着倭军追击败兵疏忽之际给与偷袭,为自己赶过去争取时间。 当安庆余问他打算去哪时,杜玉霖只是含糊了一句“去侦查”便糊弄过去了,他的计划如果说出来可就走不了了。 眼看着安庆余、徐子江他们出发,杜玉霖又跑到了马龙潭营地外,将从“华沙胜道”银行地下搞到的那十几捆子“水连珠”步枪和弹药从空间中取出留在外面,然后才骑着“雪里豹”往东狂奔而去。 杜玉霖要干什么? 他打算单挑鬼子的那支骑兵联队。 这也是为何要欺骗安庆余的原因,说出来那俩人绝不会让他独自走的。 可这也不是杜玉霖为了自个装逼,实在是没法子的事。 倭军分兵三路,除了马龙潭和吴禄贞抵抗中路外,他不管带领部队攻击哪一路,都会有一路被鬼子突破进来。 比如带着别动队来东边,全歼突袭的骑兵不是问题,但西路孟恩远防线必一触即破。 然后倭军就可以从侧翼进攻马龙潭,很可能在自己赶过去前就全线崩溃了。 反之亦然,自己带着部队帮孟恩远守住和龙,珲春这边一样会被骑兵突破,到时候就连延吉城都会遭到直接攻击。 思来想去,他才制定了这样激进的计划。 由安庆余、徐子江带三百人去孟恩远那边,在孟军溃败后突袭敌军尽量拖延住敌人。 而自己则独自面对东路骑兵,若能快速将他们解决,就快马加鞭赶往西路与安庆余别动队会合,并反攻西路倭军。 然后从和龙口岸渡江进入朝显国境内,往南绕到其中路背后,与守在间岛的马龙潭部完成反向夹击。 若能成功就可全歼来犯之敌,若失败就只能退守延吉城了。 要赌就赌他个大的,总好过被三路兵打得顾头不顾腚要强。 杜玉霖一路狂奔,终于在拂晓时分赶到“望海峰”,由于延吉距离此地不到百里,所以后出发的杜玉霖反而先到了,而根据“战略地图”显示,此时倭军东路部队才正在江边渡河。 经过反复的比对,杜玉霖终于选好了进攻的地点,便开始一系列的准备,一直忙活到太阳即将升起才得以喘口气。 摸了摸巨狼的大头,石头上的杜玉霖再次打开了“态势感知”立体图,发现在地图边缘的处出现了几个屎黄色的小点点。 这是提前过来侦查的倭军斥候。 山下面,小屯子也有了几分生气,在房屋周边开始有稀稀落落的人影晃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杜玉霖并没有提前告知村民,根据他的估计倭军大部队应该是活不到这里的。 一骨碌站起身,用脚背碰了下巨狼。 “出来透透气,比在空间里舒服吧?也不知道那是个啥感觉。” 巨狼眨巴了几下眼睛,吭叽了几声算是回应主人。 “走吧。” 根据规划好的路线,他开始沿着山脊朝东边走去,巨狼吞日则屁颠颠地尾随在后面。 “态势感知”立体图升级后还增加了路线规划功能了,杜玉霖就按照上面的绿线走,很快就来之前做了标记的位置。 这里高度也就一百多米,这座山与对面的山正好夹出一道千米长的狭窄小道,通往前面村子必须要经过这里。 “就是这了。” 杜玉霖蹲在那满意地点点头,手不停地在吞日的脖子上挠着。 “看着那边的口没?一会就会有坏人过来,咱可不能被发现,所以你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巨狼吞日答应,便将它收到空间中。 果然几分钟后,四名倭军骑兵出现在东边的山口处。 其中一个带头军官抬头看了看两侧,叽哩哇啦的对着身后士兵说了一通,随后那三人便下马朝山上爬来。 这是要来看看上面是否有危险啊。 藏猫猫游戏开始了,杜玉霖凭借开了天眼的优势,在岩石树丛间东躲西藏,上来的小鬼子硬是没发现眼皮子地下猫了个活人。 好半天那鬼子才算放心,就站在杜玉霖刚才蹲着的地方朝下面喊到。 “这里很安全。” 与此同时,负责检查对面山的两个人也都冒出头来,向下高喊着“没问题”。 随后三人快速下山,在与那头目会合后又出去看了眼小村子,便原着山下的路返回东边了。 杜玉霖从山顶露出脑袋瓜,眯眼看向那几个鬼子的背影。 “去叫人过来吧,这有大惊喜呦。” 216 孤身战群狗 小川对大久保中将能将如此重要任务交给自己而感到分外自豪,并笃定这将是自己飞黄腾达的开始。 此时他骑在马上,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的好事。 虽说延吉厅在华国不过是个偏远小城,但那肯定也要比朝显这破地方强太多了,按现在部队的行进速度,不用到晚上就能赶到延吉城下。 华国的花姑娘,帝国皇军要来喽。 正走着呢,小川的眼神就是一凝,前面由两座山夹出的一条小道让他生出了疑虑。 这里太适合打伏击了。 他举起手,整支骑兵队便立即停了下来,毫无拖泥带水之感,小川对自己部队的这种训练有素已经习以为常,觉得就本该如此。 他侧头问副官,“这里侦查了么?” 副官急忙凑过来。 “侦查了,是上野亲自带人过来的,他说这里没有问题。” 小川眯起眼,上野是跟了他多年的老兵了,当初在和沙国打仗时负责侦查任务就没少立功,如果他都说这没问题,那就应该真的“没有问题”。 他甚至还自嘲了一下自己“上岁数了疑心重”,就凭华国巡防营军官的素质,怎么可能会想到他的骑兵队能跨江突袭呢? “出发吧。” 他再次举起右手,并一夹马腹继续往前走去,副官回头看了看队伍,示意所有人打起精神跟上。 于是,这支骑兵便钻进了由杜玉霖一个人设下的埋伏圈。 此时,杜玉霖就趴在东边入口靠南山头的一处高点上。自己行动也有好处,这目标是真小,几乎不会被人发现。 倭军骑兵就在杜玉霖的脚下三三两两地通过,沿着小道朝西边山口走去。 “态势感知”立体图一直就飘在眼前,杜玉霖耐心等到最后几个屎黄点进入了口子后才站起身。 “前菜要来喽。” 一边嘟囔着,他一边将手伸出去。 突然,一辆车的后斗就那么凭空出现了,车上满满的稻草柴火早在装进空间前就已被点燃,所以它一出现便已然是浓烟滚滚。 车斗在空中悬浮了不到一秒钟,就被重力狠狠拉向地面。 而此时,最后几名倭军骑兵正好走到下面。 砰。 冒着大火的车直接拍到了几个鬼子头上,将他们连人带马活活砸死。 车落地后发出巨大的声响,火花四溅又将周围的干艾蒿草点燃,藏在内部的几根雷管也被引燃。 轰轰轰。 前面的倭军骑兵又被炸死好几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将队伍中间的小川队长吓了一跳,他猛地回头看去,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中了埋伏。 “上野这个蠢猪,该死。” 小川抽出军刀朝着两侧山顶看去,副官则护在其身前。 随着目光快速在两侧的山头扫来扫去,小川的大脑袋跟个拨浪鼓一样摆动着。 突然,脑袋停止了摆动,就在进来方向的一处高点上,竟然有一个人在张牙舞爪。 他在干什么? 难道是......在打招呼? 山顶的杜玉霖还真就在那跟他挥手呢,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然握在了“克虏伯”野战炮的拉火绳上。 两门野战炮并排放在左手边的空地上,炮弹早已上好了膛。 看着被大红圈套在中央的鬼子军官,杜玉霖觉得若不打个招呼就炸飞他,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哎,拜拜了您内。” 说完就狠狠地一拉火绳。 砰,嗖——。 小炮弹划出了美丽的弧线,朝着小川队长便飞了过去。 直到炮弹飞出,小川都仍是一脸懵逼,凭着自己十几年的军旅经验,他整不明白眼前到底是啥情况。 就一个人,操着一门炮轰自己? 下意识地看了眼副官,他是满脸不可置信。 都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再没有时间留给他们了。 轰。 小川刚才还平视着的视线突然就升高了。 随后视野开始翻转,景象也逐渐开始模糊,在世界即将陷入黑暗前,他好似看见了自己的那匹爱马,上面还坐着他的下半身。 他已经被炸碎了。 杜玉霖在一炮轰死鬼子队长和副官后,他又来到了第二门炮前,这一回他将炮口调整向了骑兵队的最前方。 砰,嗖——。 轰。 炮弹落在为首的十几匹马中央,硝烟四起,仍旧是脑袋、胳膊、腿乱飞。 只一个照面,靠着一辆着火的大车和两发炮弹,杜玉霖便将这支骑兵队杀猪拔毛、斩头去尾了。 骑兵队陷入了恐慌之中,剩下的两名中队长玩命维持着队伍。 到底是参加过实战的部队,很快队伍便稳定下来,当那两个中队长发现山头上敌人可能不多时,便果断发起了进攻。 联队长已经死了,他们就这样回去肯定也会被严惩,那就不如先抓到偷袭的人还能有个交代。 二人也都拔出了军刀,一指杜玉霖所在位置,高喊一声“鸭叽叽”,就率先带队往山头爬来。 几百骑兵此时也都下了马,举枪朝着上面边射击边移动。 瞬间,杜玉霖视野内边开始疯狂闪烁起红光,时间开始出现滞缓,他赶紧趴到地上,子弹打得周围树木岩石碎片乱飞。 先将两门野战炮收回空间,杜玉霖在逮住一个红闪停顿期快速往后爬去,紧接着连续几个翻滚来到了背坡处。 选中“态势感知”立体图上预设好的标记,按着生成的最优路线他是拔腿便跑。 地图上,大片大片的屎黄色小点朝杜玉霖刚才开炮的东南角涌过去,枪声也是持续不断,他只能弯着腰小心在背坡上快速前进着。 终于,他几经辗转来到了倭军进攻方向的侧翼,探出头往枪声方向望去。 倭军士兵仍在往上爬着,也许是没感受到有抵抗,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带头的两个中队长甚至都冲到了半山腰。 杜玉霖匍匐着来到了预定位置。 此处地面相对平坦,几个大树杈子下面,早就架好了两挺准备就绪的马克沁重机枪。 他伸手将树杈子推开,来回转动了几下机枪,朝着山下的鬼子们大喊了一嗓子。 “喂,你们这群狗日的。” 叫声在山谷中回荡,所有倭军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几乎同时转头看向这边。 “今天就让你们知道,敢得罪祖宗是个什么下扬。” 嗒嗒嗒嗒嗒嗒嗒…… 已经是最新一章 217 退后一步是家园 九月九日,下午两点左右。 第 73 联队长山田四郎带着第 2 大队抵达间岛南岸大营,与原来就驻扎在此的第 1 大队会合。 随行而来根岸健少佐,接替之前被炸死的冈崎寿任第 1 大队队长。 另外跟来的还有补充给炮兵中队的四门“克虏伯”野战炮,临行前师团长大久保春野中将特意还提了一句,“若再丢了就都切腹吧。” 此时,倭军集结在间岛南岸的总兵力约为两千五百人。 .................. 间岛北岸靠后的一处高点。 马龙潭和吴禄贞正用望远镜往对面看去,他们身后站着马麾下的四营管带。 马龙潭捋了捋被风吹乱了的胡子,率先开口。 “吴帮办,你去倭国留过学,对接下来的发展有何看法?” 吴禄贞闻言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看这援军兵力,多说是一个大队,这是个好信号,证明倭国方面也不想把事态搞得不可收拾,这次出兵很可能只局限于联队层面,要知道十九师团可有两万多的兵力啊。” 说着,他又把望远镜放到了眼前,继续道。 “可主攻的就两个大队也未免少了点,看来杜大人这次的分析又准了,八成小鼻子真是分兵出击。” 马龙潭点点头,他对于杜玉霖之前猜测正确并不感到意外,稍稍上前半步。 “那我们该如何做?” 吴禄贞再次放下望远镜看向他。 “咱就按杜大人的说法办,这间岛肯定是主攻重点,我们若能守住此处便是占了上风。” 马龙潭点点头,随即侧头喊到。 “钧九。” “在。” 身后跟着的四名管带中,一人大步上前。 此人名叫陈钧九,今年四十二岁,长得是满脸横肉,面相看着十分凶恶。 可所谓人不可貌相,这个看着不似好人的人,还正儿八经的是个好人呢。 当年联军入京城后,唯独沙国军队强占东北不想撤退,而此时驻扎在关外的五万清军早就被打花了,于是一群民间义士就组成了“忠义军”,开始自发抗击起沙人的侵略, 老话说得好啊,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有挺身而出为国捐躯的义士,就有趁着国家积贫积弱时发泄兽欲的混账,而这些坏蛋中的代表便是张桂清。 这人见百姓抗沙情绪高涨,便打起“忠义军”的旗号拉拢了一批不明真相的人入伙,这其中就有这位陈钧九。 他们开始时还干了点“挖中东铁路”的好事,但随着队伍人数的增加,张桂清羽翼日渐丰满,他就暴露出邪恶的本性了。 带人打劫村庄,抢掠妇女,坏事都做尽了。 队伍中有人对此表达过不满,结果都被张找理由给杀掉了。 陈钧九虽也不满,但他相对能忍,再加上一脸横肉做保护色,还真就没被怀疑。 直到马龙潭的队伍到了附近,他才趁着夜深逃了过去。 当马龙潭听完陈钧九的讲述,便决定除掉张桂清,还建议陈钧九回去做内应,找机会给那混蛋来个内外夹击。 于是陈钧九回到张那,还私下联合了些志同道合的人,在半个月后的一次打劫行动中,配合马龙潭手下一举擒获张桂清,随后将这他当着老百姓的面乱刀砍死。 去年马龙潭应徐世昌之请再次出山,便四处邀请当年部下,这陈钧九也应邀到他手下做了管带。 之前他一直留守延吉林区,是前几天才刚到延吉的,同时也是几个营中装备最差的。 万幸的是,昨晚军营外突然长出来了一批沙式“水连珠”步枪和配套弹药,这可算是让陈钧九给得着了。 马龙潭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杜玉霖送的啊。 于是便将这近二百支步枪都发给了第四营,他现在喊陈钧九出来便是问这事的。 “那些步枪都发下去了?” 陈钧九脑袋一晃,嘴巴子上的横肉跟着都抖三抖。 “嘿,下次见到杜大人,俺老陈一定得好好谢谢他,这要不是他送来这么一批好货,过会打起来就真得靠烧火棍跟狗日的拼命了。可惜,就是还少了点。” 一营管带王树常和他最熟,听这话从后面捅了他后背一下。 “白得二百支还嫌少?也不怕撑死你。” 众人都笑了起来,让一直都很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 马龙潭趁此也转过身来,朝身前的四名管带郑重抱了抱拳,随后一指江中央的那片浅滩。 “守卫疆土,乃军人之责。倭人自甲午以来,侵我华夏之心日盛,若今日丢了这间岛,来日就会丢了延吉,一步退、步步退,东北危矣,华夏危矣,退后一步便是家园。” 说着,他再次掏出了大哥马龙文留给他的配枪,目光坚定。 “马某不才,愿与诸位在此与倭军死战到底,宁可前进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若做不到,我愿死在此枪下。” 他的话铿锵有力,对面四人无不动容,也都纷纷抱拳回礼。 “宁可前进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 马龙潭微微点头,逐一拍了拍几人的肩头,随后面容一正。 “一营管带王树常听令。” “在。” “命你带本部人马,防守北岸西侧山头。” “是。” 王树常行了军礼,又深深看了眼马龙潭后,领命离开前去准备。 “三营管带丁一听令。” “在。” “命你率本部人马,偷偷潜入北岸东侧的湿地草丛之中,待敌军渡江后从侧翼进行攻击。” “是。” 丁一用力一点头,转身离开。 二营管带程前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就是一皱眉,眼中透出了一丝不满。 这很明显这马龙潭把自己当外人啊。 不管是正面阻挡,还是侧面偷袭,这肯定都是最危险的战斗,那为啥自己这第二营反而排到了三营后头呢? 咋的,自己金贵啊? 还是因为自己本是杜玉霖那边的人,马统带不好意思用自己啊? 这还真叫他猜着了,马龙潭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本来他请程前从银矿那边过来就是帮自己分分忧,可谁也没想到能赶上打仗啊,这要是他死在阵前,多少在杜玉霖那边不好看。 此时见程前面露不满,就急忙上前安慰。 “程管带莫急,你作为预备队,真要前面顶不住了,别说你了,我也得跟着去冲锋。” “嗯,”程前重重喘了口粗气,“马大人,咱可说好了,到时候别拦着我。” “好,咱们一言为定。” 程前一抱拳,便转身去找自己的队伍去了。 正当马龙潭打算向陈钧九发布命令时,倭军那边却有了新动静。 砰砰砰...... 嗖——嗖——嗖——...... 炮弹划破长空的声音传来。 倭军已经开始进攻了。 218 第五发炮弹 间岛南岸。 倭军 73 联队第 1 大队已经全员集结完毕。 这群刚被炸死了大队长的士兵,此时一个个目露凶光,发誓要为前些天死去的冈崎队长报仇雪恨。 新任大队长根岸健正拄着军刀立于四个步兵方队的最前面,撇着嘴看向对岸。 他的左前方,有一个小山包,几十米的高度、坡度也不算大,一群巡防营的士兵正在山顶忙活着准备防御工事,看来他们还真打算与帝国皇军硬碰硬了。 而在山包东侧山脚,就是根岸健的右前方,则有一大片长满了长草的平地,在微风的轻抚下呈现出海浪般的波动。 “火炮准备,瞄准对面山头。” 根岸健朝着身前的炮兵吩咐道。 四门新调过来的“克虏伯”野战炮一字排开,后面的副炮手在听到命令后开始组装炮弹,而炮手则转动炮口进行射击前的测量。 “发射。” 砰、砰、砰、砰。 嗖——,嗖——,嗖——,嗖——。 轰、轰、轰 、轰。 四门炮先后开火,炮弹朝着对面的山包飞了过去。 爆炸却发生在山坡的不同地方,没有打中目标的。 炮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开始新一轮的校准。 第二轮齐射。 随着“轰轰”的声音传来,爆炸明显比上一轮集中得多了,其中有一炮更是命中了山顶一处阵地,他们甚至看见有一只胳膊原地飞了起来。 “呦西。” 根岸健嘴角下拉,眼中露出了凶狠,敢抵抗帝国皇军,就该是这种碎尸万段的下场。 他挪动脚步,转到了四门炮的正后方。 “随意射击,不要在乎炮弹。” “是。”几名炮手齐声应答。 于是这四门炮便开启了轮番进攻模式,一朵朵火球在对面山头上炸开。 随着炮击的持续,对面阵地上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单是被炮弹炸出掩体而死的士兵就超过二十人了。 根岸健眯着眼,享受着杀戮带来的快感,这种居高临下的虐杀,是真的爽啊。 砰,砰,砰,砰。 砰。 嗖——,嗖——,嗖——,嗖——。 嗖——。 他晃着脑袋,倾听着炮弹划过空气时产生的破空声,这声音也太悦耳了。 哎?吸——。 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是不是炮声多了一个? 随着“嗖嗖”声停止,对面山头陆续炸开了四个火花。 嗖—— 怎么还有一个声音?而且它正在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根岸健猛地醒悟过来,甚至都来不及喊出一声“小心”,便快速趴到了地上。 轰。 一声巨响,爆炸在四门“克虏伯”野战炮中央炸开,一团火球向四周蔓延,负责操作火炮的炮手们瞬间被点着了弹飞出去。 冲击波带着碎石飞溅向后面的方队,站在前排的人被划伤了不少。 最惨的还是那几门炮,爆炸中心就如算计好了似的,不多不少,正好将它们全都给炸废了。 根岸健满身尘土,脸颊上被碎片划得左一道子右一道子的,军帽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八嘎丫路。” 他用军刀拄地摇晃着站起身,四周找寻着炮弹射来的方向,谁开的炮,抓到一定要撕碎了他。 可惜呀,他要找的人此刻早就跑了,正朝着西边和龙方向飞奔着。 开炮之人自然是杜玉霖了。 就在今天上午,本打算偷袭延吉的小川联队被他一人给偷袭了,损失那叫个惨不忍睹。 不但联队长小川被炸死,其麾下将近五百名骑兵,也在马克沁重机枪的扫射下死了八成,真正逃走的就八十多人。 没法子啊,杜玉霖就两挺马克沁机枪,有一挺打了一百多发子弹卡壳了,剩下那挺一梭子子弹也就三百多发,人没杀完,子弹先没了。 对面不愧是参加过实战的部队,就连逃跑都训练有素,没等杜玉霖换完弹,但凡能动弹的鬼子就都骑马跑了。 气得他只能将气撒在那些走不了的家伙身上,照着地上还打着滚的鬼子们就又来了一梭子,在确定没有活口后他才算收手。 不用再去检查,系统随后空间里存入四百零八根小金条和五根大金条,可以佐证下面人都死绝了。 随后将重机枪收好,他唤出“雪里豹”便开始往西走。 在路过艾蒿甸子时还特意找来了村子的里正,跟他讲明了倭人来袭的事,并拜托他带人去战场收集马匹和枪支,强调随后就会有人过来取。至于尸体放在原地喂狗就行。 里正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再一听对面这年轻人竟是四营统带杜玉霖,这可早就如雷贯耳了,于是急忙点头表示全村肯定配合,这就去拿东西,保证不管是马匹还是枪支绝不会少一样的。 在谢过里正后,杜玉霖翻身上马继续往西走。 “战略地图”上,西路的倭军马上就要到和龙附近了,而孟恩远的部队竟然还在荒沟岭附近一动不动,这是拒绝南下抵抗,他连演都不演了? 此外,安庆余和徐子江已然到位,但根据当下的状况,他们反而成了会最先遭遇倭军的先头部队了。 这三百人可消耗不起啊,要在这都打死了,还争个屁的东北。 着急啊,他一路狂奔也才将将过了中午到达了延吉城。 骑马穿城而过,城里一片萧索景象,百姓也都得到了消息,大多是闭门在家,道路上鲜见人影。 当他来到城中央的大交叉口时,却意外看见一群老爷们聚成一堆。 过去问了一嘴,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打算到前线打下手的,说哪怕帮着搬子弹、挖壕沟也行啊,这些年受小鼻子的气是真受够了。 杜玉霖心生感动也不禁感慨,如果上头人有担当,下面百姓又怎能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告别百姓后,他在马上再次分析了一下“战略地图”,最终还是决定先到间岛前线看看。 他从延吉城往西南方向绕,在下午快三点的时候到达了间岛北岸,此时倭军已然开始了炮击。 杜玉霖所在的位置便是王树常奉命死守的那个山包,只是他的位置略微靠西侧,并未去惊动巡防营士兵。 眼见着对面的四门炮肆无忌惮地收割着一营士兵的生命,杜玉霖怒中心头起。 他找了一处相对还算平的地方,从空间取出了一门山炮。 组装好炮弹,塞进炮管。 红圈随着炮管的转动在河对岸的地面上缓缓移动。 终于,它在四门炮的中央停了下来。 一拉火绳,炮弹带着他的愤怒砸了过去。 “干死丫的。” 219 鬼子来啦 荒沟岭,巡防营营地。 大帐内,孟恩远在送走吴禄贞派来的催命使者后,对着手下几名管带、帮带就是一顿喷。 “妈拉个巴子的,嘴巴没毛办事不牢,姓吴的小逼崽子真有点蹬鼻子上脸了,这都来催了几次了?” 站在他面前的一众手下也没人吱声,其中还有几个昨天刚挨了揍,能撑着站住就不错了,哪有心思为他分忧解难。 打从昨晚到今天上午,督办公署那边已经派了三伙人过来了,或是查看孟的准备如何,或是催促他赶紧南下在江边布防,搞得他是烦不胜烦。 其实昨天从督办公署一回来,他就有点后悔自己答应守和龙沿岸的事了,虽说打不过可以跑,但啥事都有个万一,一旦自己被困住,手里这两年攒下来的几营家底可就不保啊。 现在朝廷的局势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可真就是个朝不保夕啊,而乱世能傍身的啥最硬?肯定是手头里的枪杆子。 他和外甥高仕傧早都合计好了,一旦关内乱起来,他们就在东北这地方占地为王,就刚调来的吉省巡抚陈绍常那病歪歪的样儿,搞掉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想到外甥,孟恩远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不见这混小子都快一个月了,虽然以前也有消失十几天的时候,但这次玩得是不是有点太过头了。 其实他也有想过可能出危险的可能,但总觉得这种可能太小了,在这吉省敢动他外甥的人还真就想不出来谁,何况高仕傧身边还跟了胡疯子和十几名卫兵呢,就有人能蔫吧悄摸地把这些人都给干了? “等老子回去,扒了高仕傧的皮。” 他想着想着嘴里就喊出来了,面前众人都是一懵,聊着眼前这局势呢咋就扯到高仕傧那去了。 孟恩远见众人都不吱声,就将目光瞥向帐边坐着的一位老者。 “先生,你可有什么高见能教我啊?” 老头姓白,本就是一名私塾先生,却因下得一手好棋而与孟恩远结识。 正所谓“人生如棋、棋如人生”,臭棋篓子孟恩远因为折服于老白头的棋艺,竟也天然的认为此人必能在他的职业道路上给出建议,便将他请到身边做了幕僚,甚至还将此举比作“如鱼得水”。 老白头一听孟恩远喊他,随即缓缓点头,摆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超然状态。 其实他心里胆突着呢,原来面对的都是几岁的孩童,现在天天看到的却都是拿刀动枪的兵爷,若不是图那每月几十两的月俸,他才不遭这个罪的。 不过装得时间久了,他也算有了点心得,那便是要懂得“揣摩”。 这孟恩远为人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只要认准的事根本没人能拉得回来,而自己需要做的便是分析明白他在想什么,然后再换个委婉的方式说出来就好。 还真别说,孟恩远就吃这套,越来越高看这位白先生了,甚至允许他开会时都可以一直坐着,以此来凸显自己礼贤下士的博大胸怀。 当然这事除了他自己,手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那臭装逼呢。 所以,他一开口询问白老头,军官中就有不少人微微一撇嘴,不善的目光聚焦到老头身上。 “嗯哼咳,”白老先拿腔作势一番,“大人,小老儿认为我军可以南下,却又不可南下。” 有几名军官若不是有伤在身,都想着就冲过去干他了。 孟恩远却眯眼品味着此话的深意,点手鼓励白老头说下去。 白老头一躬身,继续说到。 “外敌来犯,正是大人积累名望的好机会,若直接退回吉省未免落人口实。可倭军又势强,硬挡于前无异于螳臂当车,这利弊之间需好好权衡一二。依在下愚见,我军可南下,却要避敌之锋芒,这乃是未遇敌,非不战也。一旦将来战局明了,再做打算不迟。” 他捋着胡子,叭叭一顿瞎白话。 这气得一名缠着绷带的军官使劲一吸气,带动了伤口后疼得是龇牙咧嘴,不就打不过人家要躲着走么?这红口白牙的,还得是文化人会逼逼啊。 但还真别不服气,往往就是这种人最受领导喜欢,你以为自己是谁?领导用得着你告诉他什么是对的?只需要按他的心思说话、办事就完了,这军官觉悟明显不如老白头啊。 孟恩远听完白老头的话,笑得山羊胡微抖。 “知我者白先生也,不谋而合啊,哈哈哈......” 随后他便开始了安排,队伍即刻拔营南下,并派出侦察兵先行一步,如果遇到倭军即刻回报。 不到一小时,三营士兵整装完毕,部队开始向南进发。 一路之上,侦察兵来回穿梭,一句句“未发现敌情”让孟恩远的心态渐渐平和,看来这和龙附近还真可能没有倭军过来。 就这样,部队来到了一处叫“泉眼”的小屯子外。 孟恩远看了看天,太阳已然西斜,再过几个小时就要黑天了,既然没有敌情,那不如就在这过夜吧。 他侧头朝着旁边看看,随后又指了指前面的几十户人家。 “去,让他们腾个地儿出来。” 副官回了声“是”,往后面一招手后拍马前行,一队士兵跟着他而去。 然后,原本宁静的小村子里便陆续响起了砸门、打骂、哭喊的声音,一时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士兵每到一户,就直接一脚将门踹开,用枪把里面的人逼出来,或是赶到地窖、或是赶进鸡窝,正房必须都给让出来才行。 孟恩远坐在马上看着,竟然“嘻嘻”地笑了起来,他脑中闪出在妓院做龟公时因小事被客人逼着喝尿的画面。 对嘛,有了这权力,不拿来欺负弱小干什么? 过了一会,从村子里头跑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不顾士兵的阻拦也嚷着要见当官的。 孟恩远让他到近前来,老人梗着脖子怒目而视。 “老生拜见大人,贵军远道而来本村有失远迎,还望手下留情啊。” 一直跟在后面的老白头凑过来嘀咕了一句。 “此人自称老生,该是个秀才出身吧。” “切,”孟恩远不屑俯视老者,“屁的秀才,这点子功名是能当钱花啊,还是能挡子弹啊?” 老者顿时羞红了脸,举起的手微微颤抖。 “功名确实挡不了子弹,可土匪来时也没见您这位军爷过来挡上一挡啊?当年大鼻子来,所作所为也不过就这样吧。” “你......胆敢如此跟本督办说话,来人啊,给我掌嘴。” “是。” 卫兵上前就拉住老头,带向一边就要扇他大逼斗。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啪啪啪”几声枪响,几名派出去的侦查兵边朝天放着枪边发了疯地往回跑。 “不好了,倭军来啦。” “啊?” 220 转角遇到的,是意外。 几名侦察兵旋风般来到孟恩远近前,收起枪后抱拳施礼。 “大人,前方发现敌人。” “嗯?”孟恩远往几人身后的远处看看,“来了多少?确定是倭国军队?” “咳,确......确定,不信你问他。” 说着,就指向最后一屁马上带过来的一个小伙子,这人可太惨了,浑身都是血,头发披散着跟个疯子一般,一张方脸上刮出了好几道子血痕。 原来,这几名士兵在前面侦查时,突然就看见七、八个老百姓冲他们跑过来,嘴里还不断喊着“小鼻子来啦”这样的话。 他们起先也不信,可刚想走过去没十几米,远处的草丛中便乱枪齐发,将那伙子老百姓射杀了,就只有其中一个人算是命大,勉强逃到了这几名士兵马前,嘴里仍是嘟囔着“小鼻子,到处都是啊”。 几名侦察兵也早吓破了胆,看都不看一眼远处拉缰绳就往回跑,而其中就只有一个年轻点的兵看这百姓可怜才带上了他。 面对同伴的责怪,他只说了句“这是证人”就给打发回去了。 孟恩远眯眼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 “你哪里人?” “啊,小的凤城人,来这边做生意,不想在江边遇到了刚过河的倭国军人,同伴都被他们给杀了。” “你怎么确定那些就是倭国军人?” “沙倭战争,我老家那边受苦最深,我那时虽小,却也亲眼见过倭国小鼻子的,他们的兽言兽语也听过不少。” 孟恩远不动声色,示意副官去验验伤。 副官走过去,掀起这人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后背、屁股有两处枪伤,至于脸上、身上的那些划痕应该是逃跑时造成的。 见副官点头确认了伤势,孟恩远才算信了几分。 “倭军大约多少人?” “那可没看清楚,小鼻子一遇到我们就开枪了。” 孟恩远觉得这话也合理,毕竟对方突袭,在搞不清是对方百姓还是斥候时,杀了是最实用的方法了,若是他也会这么做的。 他又看向几名侦察兵。 “你们确定看见倭军了?” 他们当然连根毛都没看见,但此时已然被架到火上,只能硬挺着了。 “看......看到了,那火力老猛烈了,比我们部队可强太多了。” 尽管这话有些刺耳,但和倭军比确实这么说不过分,孟恩远这才算是彻底相信了这些人的话。 他的眼珠子来回转了转,看向被拉到一边准备挨巴掌的老者,因为突发意外,这边还没动手。 “把他带回来。” “是。” 于是,老秀才就又被拎小鸡般拽了回来。 “老头,我给你个机会,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放了你,否则我烧了这个村子。” 老者虽仍生气,但也不是个莽夫,权衡利弊后还是点点头。 “只要大人能保全村子,小老儿必知无不言。” 哼,孟恩远一撇嘴,不端着自己的“秀才”身份了?这才叫明白事。 他一指着那几个侦察兵。 “我问你,除了他们刚才过来的那条道,从这到江边还没有没其他的路?” 他想法很简单,既然前面不远处就有倭军,即便现在往回退也可能被追上,最好是有其他路能和对方错开。 反正倭军的主要目的是去中路夹击马龙潭,那肯定不会回头找自己的,到时候他再派人四处探路,就不信还跑不掉了? 所以,在老者回答“有别的路”时,孟恩远露出了狡黠的一笑,回头看了眼老白头,二人更是心照不宣、不谋而合了。 时间紧迫,孟恩远马上喊回来了进村的士兵。 其中有个小头目回来时竟然还扛了个姑娘,说是送给孟大人晚上“解乏”的,结果马屁拍在马腿上,被训斥一顿后只好把人放了,那姑娘发了疯似的往回跑,恐怕这辈子再看到巡防营的军装都得害怕吧。 这时,一旁那个被救下的小伙子着急了,过来抓住孟恩远的马镫。 “大人啊,你也带我走吧,小鼻子可太吓人了。” 孟恩远就是一皱眉,身旁副官见状过来一脚就踹到小伙子胯骨上,将他蹬出老远摔倒。 “滚。” 孟恩远随即大手一挥。 “出发,跑步前进。” 按照老者给指的方向,孟恩远带着手下的三个营朝着西南方向的小路快速前进。 这支队伍就如一条受了惊的蛇,慌慌忙忙地呲溜走了,生怕慢了一点被另一条路上的倭军给发现了踪迹。 “草你妈的,你们迟早全家遭报应。” 老者拍着身上的土,也不顾自己高学历的身份了,对着巡防营离去的背影破口大骂起来。 直到他瞥见地上还有个被踹趴下的小伙子,这才“咳”了两声,作势过来要搭把手帮那人起身。 可让老者没想到的是,刚才看似憨厚的小伙却朝南边露出得意的一笑,好家伙,这里面肯定有事啊。 但多年的处事经验告诉他,不要对什么都好奇,好奇害死王八犊子,不该问的就别问,装傻才是能活得长久的良药。 “小兄弟,小鼻子是真的来了?” “来了。”小伙子回答的毫不犹豫。 这倒让老者又紧张了。 哎呦,不好,倭军来了,这村子岂不是又要遭殃? 他又想骂刚才那群巡防营士兵了,明明该他们保卫国土,结果跑得比兔子都快。 不战逃跑的,都是王八羔子,活到一百岁也白活。 想着,他拉起小伙子就往村里跑。 “我先找人帮你包扎一下,还得让村里人赶紧去山上躲躲哪。” 可没跑几步,小伙子便挣脱了老者的手。 “我没事,你去村里提醒一声也好,应该不会有大事。” “可你不是说倭军来了么?” “是啊,咱们的军队不是都赶过去迎敌了么?” 小伙子指了指孟恩远离去的方向,笑得可开心死了。 不等老者想明白,他又将手指放入口中吹了响哨,远处有几个黑衣人骑着马从隐蔽处走出。 小伙子接过一匹空马的缰绳,咬牙忍着背上的疼痛翻身上马,朝老者一抱拳。 “在下刘满金,统带杜玉霖麾下侦查处队长,奉命来此阻挡倭军,这就先行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就带着几名黑衣人尾随着孟恩远的部队而去。 老者有些迷茫的看着几人的背影,嘴里嘟囔着“杜玉霖”三个字,总觉得耳熟呢。 忽然,他眼睛就亮了起来,是那个杜青天来了啊。 随后,他快步往村子里走去。 .................. 山野间,一处小道上尘土飞扬。 赶路的巡防营生怕错过了逃跑的时机,玩了命的往前挺进,孟恩远带着副官甚至都跑到了侦察兵的前面。 恍惚间,他们好似都已经闻到了图门江水的味道,自由就在前方。 可刚拐出了山口,孟恩远就看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几名挎着军刀的倭国军官也正骑在马上往他这边冲来,而在他们身后小跑着长长的一队倭军,犹如一条黄色的巨蟒,士兵身后的步枪枪管随着前行整齐的左右摆动,那种黑压压韵律给人以说不出的恐惧感。 “吁——我草?”孟恩远狠拉马的缰绳。 “纳尼?八嘎。”倭军指挥官也拉住了马匹。 华、倭两支军队,就这么在山的转角意外地相遇了。 221 人丑但心眼多 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两支队伍都顿了一下。 倭军带队军官在恍恍惚片刻后迅速掏枪,同时喊了一声“列队,自由射击”后便率先开火。 而原先在他身后的副官、卫兵也立即提马上前,将军官护在中央。 跟在马旁的步兵迅速并成一排卧倒在地,后面上来的则半蹲,再往后的则为站立。 啪啪啪啪…… 训练更为有素的倭军开火了,尽管队伍还没有完全展开,但对敌的一面至少也上中下三层近百支步枪喷射出了子弹。 反观孟恩远巡防营这边可就没法看了,刚才进村的气势此时是全然不见,在愣神过后便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孟恩远不愧是龟公出身,那反应就是快,在看到对面军官拔枪指向自己时,果断将跟在身边的老白头推到了身前。 手枪子弹击穿白大幕僚的前胸,他扭头看向孟恩远,心中想的却是这个月的钱可还没结清呢,随后翻身栽倒在地,这“水”终究还是先离开了“鱼儿”。 倭军军官本还想继续开火打死对面的头目,却被急于过来护驾的卫兵遮挡了枪线,只能抬起枪口指挥部队赶紧进攻。 孟恩远在躲过一劫后,趁着对面列队的几秒钟空隙,调转马头便撒丫子开跑。 什么抵抗侵略,什么部下安危,通通都不如自己的小命来得重要。 这主将都先跑了,身后的副官、各营管带、卫兵也都管不了其他了,纷纷掉头便跑,这些人仗着骑马的优势,还真逃走了大半。 可这就苦了后面跟着的小兵们了,看看对面的鬼子,再看看自己的长官大人,正不知所措呢,上百发子弹已经飞了过来。 刚才扛着姑娘被骂的那小子,还回头问正逃跑的管带“咱这是要扯呼了”呢,一发子弹就钻入了他的耳朵打穿了脑袋。 倭军一轮射击下来,巡防营这边就被打倒了三十多人,也多亏队伍没有完全拐过山脚,后面的人并未受到波及。 这些人见到拐过去的督办大人又从那边跑回来了,又听到山那头枪声大作,搞不清状况就也扭头跟着跑,前队撞后队,乱了套了。 抢占了先机的倭军是越战越勇,后续部队也陆续跟上,队伍在跟过山脚后开始逐渐展开,尾随着巡防营逃兵们便开始了追击。 那带队的军官一手握枪、一手持刀,张牙舞爪的往前面点指着,不断命令部下士兵大胆向前。 他们就跟一群大马蜂般,朝孟恩远溃散的队伍呼了过去。 这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狩猎,倭国兵一个个杀红了眼,脸上露出了狰狞表情。 射击,拉栓,再射击,他们此时便是死神,肆无忌惮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战场东侧小山上,一条条的黑色身影正从背坡下匍匐着爬到了山脊,在树丛的掩盖下,居高临下观察着战场的情况。 带头的两人正是安庆余和徐子江。 徐子江叼着根草杆,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下面的这场遭遇正出自他的点子。 原来,他们在带队来到和龙附近后,便派出几伙人分头探查,结果带回来的消息都十分的不利。 孟恩远部驻扎荒沟岭迟迟不出兵,而倭军却距离渡口越来越近,如果这样下去,想要完成杜玉霖的任务,势必得他们顶到前面了。 安庆余的性格相对直些,又仗着自己一身本事,主张大不了就占据险地跟小鼻子拼了。 可徐子江却持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替孟恩远这种混账挡子弹不值当,就算勉强顶住了攻势,不但己方损失惨重,更可能的是战果还要被那孟恩远给抢走。 抛开这些不谈,这别动队核心人马可都是青马坎的老人,能进来的都是有本事、够忠心的弟兄,要都死在这图门江边对当家的也是难以弥补的损失啊。 所以,他建议采取智取的方式迎敌。 先是通过探查确定倭军北上路线,再引导孟恩远的队伍与其相遇,在双方交火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这里的难点有三,倭军从哪走,孟恩远是否南下,以及如何让两军遭遇。 徐子江就总听爷爷唠叨小鼻子的阴险,阳关道这群兽是最不愿走的,比较起来西边的那条相对偏僻、距离更短的小路更符合他们的特点。 据此,他让探马尤为留心这个方向,果不其然,倭军渡江后就直奔西边而去。 与此同时,孟恩远拔营南下的消息也传了回来,那剩下的便是如何让两支队伍碰上了。 安庆余和徐子江一合计,都觉得孟恩远不过是来做做样子,所以就需要有人告诉他哪条路危险了。 一旁的小队长刘满金主动站出来,要求装作被追杀的老百姓去诱骗孟恩远上当。 这确实危险,却又是个最可行的点子,在这紧急时刻能做的选择确实不多了,安庆余也就同意了。 他们找来队伍中的一个高人,他只用刀便在刘满金的后背、屁股上伪造出了逼真的枪伤,打眼看过去就跟真的一样。 准备完毕后,刘满金和手下几名队员就等在途中。 待孟恩远斥候靠近时,隐藏在周围的别动队员便胡乱放枪,除了刘满金外的其他人则先后装作中弹身亡,还真就骗过了对面那群胆小如鼠的侦察兵,刘满金也被一名小侦察兵带走,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当然,这一切能成功还多亏孟恩远手下的拉胯,若侦察兵不敷衍了事,能提前找到西边小路进行探查,局面可能会变得要复杂得多。 若那样,提前埋伏于此的别动队主力将不得不快速抓捕甚至射杀这些斥候,以此尽量的延缓孟恩远的反应,结果可能就是北上的倭军与其在“泉眼”屯遭遇,百姓就要遭殃了。 万幸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孟恩远意料之内的愚蠢,倭军也一如既往的狂傲,一切都按着徐子江的设计进行着。 看到这个结果,就连安庆余都不得不佩服的赞扬一句,“人虽丑但心眼多啊。” 下头的枪声仍在继续,而巡防营士兵伤亡已经达到几百了。 那些没逃掉的士兵堆到一处小山坡后只能进行殊死一搏。 安庆余和徐子江对望一眼。 “该咱们了。” “哈哈,让小鼻子好好喝一壶。” 222 老子带你们杀鬼子 负责西路的倭军,是十九师团第 73 联队的第 3 大队,大队长为中岛少佐。 这人能力其实不错,却由于性格刚直而不受联队长山田四郎的待见,为此他带领的大队也没少跟着吃瓜烙。 联队里的三个大队,就属他的队伍火力配置最差,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也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为此,他没少跑到山田那去闹,甚至还越级跟大久保诉过苦,结果就更犯了众怒,混得一日不如一日了。 中岛今年也四十了,曾经同批的山田都是联队长了,而他却被压得死死的,也觉得没啥意思,他就打算年底想法离开部队,却没想到接到了进攻延吉的任务。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想在离开部队前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这支辅助队伍却成了最为激进的一路。 尽管大队都没有配备什么重武器,但他还是坚信凭借自己练出来这批士兵,绝对可以打败任何一支华国军队。 所以,队伍一出发就如狼似虎的扑向和龙,打辅助?不存在的,中岛甚至有直奔延吉城的心思。 渡江后,他只是简单思考一下,便选择了西北方向相对路程短些的小路,只要经过一个小村子,就可向东直插延吉方向。 根据中岛的估计,明日拂晓部队就能兵临城下,若自己夺下了那座城,谁还在乎什么间岛啊? 对成功的执着蒙蔽了他的心神,在拒绝了副官派出探马的请求后,开始带队急行军朝北进发。 那结果就是,他转角就遇到了孟恩远的队伍。 一开始,中岛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是中了埋伏。 可当麾下士兵占得先机大杀特杀后,狂妄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果然,华国的士兵没有能打的,想抵挡住帝国的军队简直是痴人说梦。 对面的士兵成片成片的被射杀。 若这要只是为了诱敌,代价也有点太大了。 中岛基于这个简单的判断,他更加肆无忌惮地鼓励士兵疯狂进攻,给我拿下那个小山坡,杀光眼前的所有敌人,用他们的血来洗刷这些年自己遭受的屈辱吧。 “鸭叽叽。” 小鬼子们发狂般的边冲锋、边射击,虽然也有人被击中倒地,却根本阻止不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山坡后,巡防营没跑了的几百名士兵,此时也豁出去了,知道今天难逃一死,索性也就跟对面拼了。 无奈的是,不管是他们的训练度,还是手中的装备,都比对面倭军全面落后,即便此时抱着拼命态度,也还是无法弥这巨大的实力差距。 山坡的一个射击点,刚才带刘满金回村的那名小侦查兵,刚一起身准备射击左肩头便被一发子弹打穿了,他整个人跟着往后跌倒。 他本来是可以骑马逃走的,但当看见平日处得不错的几个好哥们被困在山坡后就又折了回来。 可有什么用呢?那几个好哥们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被打死了,那些闭不上的眼睛已失去了以往嬉笑打骂时的神采。 小侦察兵彻底癫狂了,他一骨碌起身又爬回了坡顶。 “我草你们这群狗日的小鼻子。” 他射出了刚才没有打出去的子弹,无奈却再次打空了,他想要拉栓,肩头的剧痛却让他的动作十分艰难。 而这时,黄压压的倭军已经压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距离坡顶已经不到三十米了。 完了。 小侦察兵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云,这辈子结束了。 突然。 啪啪啪啪啪啪啪...... 侧面山顶方向响起了爆豆子般的枪声,“嗖嗖嗖”的子弹破空声传来。 进攻的倭军右侧遇袭,转眼间就倒下了六、七十人,队伍随即陷入混乱,有人原地卧倒,有人半蹲着朝山头还击,已经顾不上冲向小坡了。 中岛的周边也遭受到了部分子弹的洗礼,但好在距离相对远些,只有一名卫兵中弹落马。 该说不说,这中岛的素质确实不错,他并未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反而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起来。 在发现枪声来自侧面的山头后,迅速调集两个中队前去迎敌,而剩下的继续攻击巡防营的残余士兵。 于是,这战场上便出现了三面开花的局面,仗打得是十分热闹。 这次来延吉,别动队的三百人都配了长短两把家伙,长枪是从苏合那里买来的“水连珠”步枪,短的则是别动队专属配置二十响盒子炮,所以别看他们人数不占优,但这火力却是十分凶猛。 倭军两个中队又是低打高,根本就无法取得任何进展,中岛只能留一个小队牵制山坡那边的巡防营,将全部兵力调过来进攻这边。 这样一来,局势终于开始逐渐向倭军倾斜,别动队那边的伤亡也渐渐增多,陆陆续续有三十多人失去了战斗能力。 此时的山坡后面,仅存的二百多名巡防营士兵们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小侦察兵探出头去,在看倭军退去后,才再蹲回来用力吸了口气。 活着的感觉是真好啊。 这时,他就听到周围传来了窃窃私语。 “哥几个,赶紧跑吧,还趴这儿等着挨雷呢?” “对啊,趁那边拖住小鼻子。” “哎,有人走没?” “我跟你走,妈的当官的都跑了,咱们在这拼个屁的命啊。” 他们的话就像瘟疫,迅速在其他士兵中间传播,开始有更多士兵动摇起来。 “不能这么干啊,多他妈缺德。” 突然,一个声音在这群人耳边炸开,说话的正是小侦察兵。 只见他绷着娃娃脸,扫视着刚才吱声的几个人。 “不管山上是哪支队伍,都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人家要不动手我们现在早成尸体了。你们看看这局势,他们也撑不住了,咱们生在天地间一回,这种忘恩负义的缺德事就真干得出来?” 众人沉默了,都知道这小子本来能跑,就为了兄弟才回来的,所以他此时说这话没人能驳斥出什么来。 场面陷入了某种略带尴尬的寂静之中。 就在此时,士兵们身后突然响起了清脆的鼓掌声。 “小兄弟,说得好。”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转头举枪。 不知何时,一个背着两把长枪的黑衣年轻人已蹲在了坡下。 “你,你是谁?” 那人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看向远处倭军的眼中泛起滔天怒火。 “老子叫杜玉霖,今天来带你们杀鬼子。” 223 万军中,斩敌将于马下 杜玉霖? 那是谁啊? 啧,就那谁啊。 我草,想起来了,是杜玉霖啊。 小兵兵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就在边务督办公署院内骑马撞废了许帮带,两个跟班就干残了孟恩远一半手下的那个杜玉霖啊。 人的名,树的影儿。 就这三个字一砸出来,坡后这群被打傻了的大头兵们,将原来举起的枪都齐刷刷地放下了,不少人还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凌乱的军服。 尤其刚才那几个张罗着要跑的人,表情中更是掺杂了一丝惊慌,生怕对面这小暴脾气一怒之下给自己来个军法处置。 但杜玉霖并没那个意思,他只是笑着弯腰靠了过来,移动到那名小侦察兵身边。 他一指那边的山头,然后看向众人。 “那边为你们打掩护的,就是我的部队。” 这话一出口,所有跟风说要逃的人就都低下了头,这简直比当面骂娘还叫人难受啊。 平时哥们兄弟也都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就露了这一回怯,还被人家杜统带给抓包了,实在有点丢人。 尴尬中,还是小侦察兵最先反应过来,他朝杜玉霖先行了个军礼。 “吉府巡防营阮玉明,拜见杜统带。” 众人经他这一带头,也都跟着喊起了“拜见杜统带”。 杜玉霖看着长着娃娃脸的小侦察兵,满眼都是欣赏,这小子最多十六、七岁,可刚才那番话讲的真漂亮,证明这人的人品好,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 他先从怀里取出了绷带,将阮玉明肩头伤口简单做了包扎,然后随口问到。 “跟我去杀小鼻子,愿不愿意?” “愿意,我一百个愿意,我几个哥们刚才就死在眼前,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杜玉霖满意地将他的军帽戴正。 “杀了就够了,吃肉喝血就算了吧,那一股子骚味的。” 哈哈...... 周围的其他士兵都被杜玉霖这话都给逗乐了,见面时的尴尬与恐惧顿时缓解了不少。 昨天孟恩远带着一群受伤军官回来后,那唯一健全的副官就开始和要好的一些哥们聊到了杜玉霖的恐怖,说得他简直就跟个疯子似得。 今儿这一见,这人也还算是随和嘛,那副官八成是在替外人吹牛逼呢? 可马上,他们就收回了这个看法,因为这杜玉霖比疯子可怕多了。 就在他处理阮玉明的伤口后,突然起身就朝外面开了一顿枪。 原来被留下来负责牵制巡防营的倭军小队有点耐不住寂寞,竟然想以七十多人的兵力冲击山坡了。 杜玉霖并未使用背后背得两把长枪,而是以正常人理解不了的速度从怀里掏出两把长弹匣盒子炮。 枪口喷吐火舌,“啪啪啪啪”的射击声响起,子弹飞向倭军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士兵。 血花在他们的面门上爆开,又在后脑飞出并带起一溜血线,几乎枪枪都是爆头,十几具尸体陆续栽倒在地。 要不是后面的小鼻子们退得够快,恐怕也是必死的结局。 就这一手枪法露出来,坡后这二百多士兵全都看傻了,平时也都是舞刀弄枪的专业人士,在这会才体会到了什么叫“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这杜玉霖他还是个人么? 在他这变态的火力压制下,刚才还看着凶神恶煞的倭国士兵,现在看起来就有些眉清目秀了呢。 杜玉霖对这种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了,带着系统开着挂,要连这个效果都达不到那才叫奇怪呢。 他利落地补充完手枪弹药后,开始为一会的进攻做起了动员工作。 “兄弟们,眼前的情势明摆着的。我的部队一会要打没了,那群小鼻子铁定也不会放过你们,就算现在跑得了,迟早也会被追上的。” 说完他顿了一下,见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着才继续说到。 “若横竖是个死,那就不如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都跟老子杀出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攒一双,你们觉得如何?” 一席话,让不少人原本死气沉沉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阮玉明最先表态,“杜大人,我跟你干。” 随后是带头要逃的那几个人,其中一个粗犷汉子把胸膛拍得啪啪作响。 “大人,俺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既然你带头了,今天咱就豁出去这百十多斤,去跟这群狗日的拼了。” 有这些人带头,其他人也群情激昂,纷纷表态。 “跟他们拼了。” “干死这群狗日的。” “我看延吉这地不错,老子就死这了。” 杜玉霖缓缓点头,随后将装好子弹的手枪别到腰上,然后取下后背的“水连珠”步枪,拍了拍枪身展示给周围的士兵们看。 “这把枪,就是老子去年杀了一个沙军营长得的。这群外国来的瘪犊子专门挑软蛋欺负,你越拿他们当回事就越他妈欺负你。可要我说啊,既然他们想要咱们的命,那咱就用这命跟他们拼到底,一刀扎进胸口,流出来的也他妈是红色的血,大鼻子、小鼻子没啥了不起的。”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正在骑马督战的那群倭军军官。 “一会,我先整死那带头的军官,群虫无首后必然大乱。” 然后他又指着进攻山头的那群倭军士兵。 “随后咱们从后面对他们发起冲锋,与我山上的部下前后夹击,我方总兵力将近五百,而敌方才不过八百多人,优势在我。” 杜玉霖侃侃而谈,震得孟恩远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兵兵们一个个脑仁嗡嗡的。 五百打八百,还优势在我? 也不能怪这群人大惊小怪,他们要知道身边这位杀神刚完成了一人对五百的壮举,恐怕就能清楚己方此时的优势是有多么明显了。 阮玉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等你杀完军官,我们再冲出去?” “啊,有问题么?”杜玉霖反问。 “额,没有,那你杀吧。” “嘿,诸位上眼。” 说罢 ,他便趴到山坡上,胳膊架住“水连珠”的枪身,瞄向远处军官中的那名少佐。 而此时,刚得知牵制巡防营的小队突然遭受重创的中岛大队长也正好转向了这边。 杜玉霖与他的距离有近一千米远。 深吸一口气,红点在对方的头上凝聚。 啪。 一秒钟。 还不够中岛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也不够他布置新一轮的进攻路线,更不够他思考在这场战斗胜利后该如何请功。 但却足够让一发 7.62 毫米口径的步枪子弹来到他的面前。 嘭。 本还在说着话的中岛少佐额头突然就炸开了,鲜血崩得马前那名士兵满脸都是,就在他仰头跌落前,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那个小山坡。 万军丛中,斩敌将于马下。 224 跟我,冲锋 一枪过后,小坡后围在杜玉霖身边的小兵兵们都是一呆。 先看一看“水连珠”步枪的枪口,再望一望远处栽落马下的倭军大官,片刻后爆发出兴奋地欢呼声。 “小鼻子的大官死了啊。” “这管真他妈的直。” “杜大人神人也。” 再看对面,开始时好似还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过一会才有两人慌乱地下马去检查尸体,然后又朝其他人拼命挥手,明显是惊慌失措了。 杜玉霖却并未被周围的赞美声所干扰,缓缓转动枪口寻找下一个目标。 此时,倭军进攻山头的队伍还并不清楚主将已然阵亡,仍在疯狂的冲击着别动队所在的阵地。四个中队,如海浪般轮流拍打向山顶。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中队,其队长正半蹲在一块石头后面,一边鼓励着士兵勇敢冲锋,一边用手枪朝上面射击,他的队伍距离山顶已经不到四十米了。 杜玉霖舔了下食指,轻轻将其搭在扳机上。 周围的士兵也都屏住呼吸,期待还能扑捉到下一个见证奇迹的时刻。 啪。 这次射击的距离比刚才还要近些,所以那名军官脑袋爆开的速度也要更快些。 正要起身射击的鬼子军官突然后脑中弹,血喷得前面的石头红了一片,子弹的力量让他的身体向前扑倒在石头上,又无力地滑倒于地上。 噢噢噢噢...... 山坡后的士兵们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激动,兴奋的挥舞着手中步枪,肆无忌惮地叫嚣着。 还不等他们高兴完,杜玉霖就打出了“水连珠”弹匣内的最后一颗子弹,这次射击的对象是倭军进攻第二梯队的指挥官。 那人此时也发现了前面指挥战斗的同僚被人从后面狙杀,正扭身往这边看来。 可怜他的转身都还没有完成,子弹就已然钻入了其脖颈,喷射的鲜血呲得他满脸都红了,随后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脖子歪歪扭扭倒了下去。 三发子弹,射杀倭军三名指挥官。 叮,恭喜宿主获得银质勋章,“狙击精英”。 叮,宿主获得勋章奖励,“莫辛纳甘步枪(狙击版)设计图”。 杜玉霖还来不及查看新的勋章和奖励,身边的小侦察兵阮玉明就已经兴奋的抱住了他。 “大人,我们能赢,这仗肯定能打赢啊。” 杜玉霖转头看去,这小伙子的娃娃脸上红扑扑的,眼中充满了希望。 他再环顾周围,这些刚才还丢盔卸甲的巡防营士兵此时也都士气高涨,大有杀出去报仇雪恨的架势。 老话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但若将领强得如杀神在世,又当如何说? 杜玉霖将步枪背了回去,掏出两把“二十响”盒子炮,面色变得凝重。 “各位,检查武器,咱们准备冲锋。” “是,大人。” 山坡后没人再废话,只有拉栓、装弹的声音。 ................ 侧面的山顶之上。 别动队的队员们正在顽强地抵抗着扑面而来的倭军。 这是这支队伍组建以来打得最硬的仗,也是首次在没有杜玉霖亲自指挥下打的仗,每个人都想证明自己,即便独自面对强敌仍能取得胜利。 安庆余和徐子江此时已经分开,一人在左、一人在右的指挥着战斗,后回来的刘满金则跟在徐子江身边,尽管他每开一枪都会带动后背的伤口,但还是咬着牙在坚持着。 也多亏了别动队的火力不错,否则面对这群疯了一般的倭军,还真就可能早崩溃了。 可即便如此,队伍也出现了不小的伤亡,单是失去了战斗力的就不下五十人了。 “徐头,咱们要打到什么时候?”一名队员在开了几枪后问道。 “打到一方死绝了为止。”徐子江咬牙回答。 他此时已然挂彩,左臂、大腿都受了枪伤,这是刚才为了救一名受伤的队员时造成的。 刘满金匍匐着爬过来。 “先去包扎一下吧,血流多了人撑不住的。” 可徐子江就跟没听见似得,仍是在不断地朝外面射击。 刘满金无奈摇头,只能就近找掩护继续射击。 虽然他不是出身青马坎,但这一年接触下来,也大概清楚了这群家伙的性格,别看平时大大咧咧,但打起仗来是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啊,要不人家咋是辽东最强的大绺子呢。 其实后到的刘满金并不知道,徐子江这哪里只是单纯地不在乎自己命呢?他是在恨自己啊。 刚才徐子江拼死去救的,正是他打小就很要好的一个朋友,刚通过自己的关系进入别动队,这第一次参加行动就在刚才转移阵地时受伤倒地。 那群鬼子是真的坏,他们那个指挥官特意不让士兵射杀他,就用他做诱饵等着有人来救时一同干掉。 徐子江明知道这是陷阱,却仍是舍不得丢下原地痛得打滚的发小,出去两次被打中了两次,要不是别的队员舍命把他拖回来,此时也已经交代了。 发小,最终还是被乱枪打死了。 他恨啊,恨自己的枪法太差,不能把躲在石头后的那个鬼子军官给崩了。 这要是当家的在这,只一枪就能撂倒那个瘪犊子了。 “我草你妈的。” 他一枪枪的朝那块石头射击着,子弹却无一例外的打在了石头周边,那可恶的军官竟然还能抽空站起来打过来几枪。 可突然,在那军官刚要站起来再射击时,他的后脑突然就爆出了血花,随后他的前脸就跟着炸开,五官都喷烂了,整个人跟一坨烂肉般贴着那该死的石头滑倒在地。 这狗日的死了。 徐子江眼睛一亮,当家的来了。 这干净利落的击杀,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果然,就在几秒钟后,倭军第二梯队的指挥官也在转身查看情况时被击杀,肯定是当家的无疑了。 徐子江四处扫视着,目光最终聚焦到了孟恩远巡防营残部躲藏的山坡那边。 原本那群如龟儿子一般缩到那后面去的巡防营士兵,此时却正在涌出山坡,玩了命的朝倭军小队发起冲锋。 原本在那牵制他们的一小队鬼子,就跟被清水冲掉的粪球,只一个照面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而在巡防营士兵的最前面,手持双枪的黑衣少年正左右开弓,枪口所指之处,小鼻子无不应声而倒。 徐子江兴奋的看向周围,高高地举起手臂。 “大当家的来了,都跟我冲啊。” 225 一马当先踏敌阵 倭军进攻部队终于意识到是出问题了。 先是顶在最前面的中队,那些进攻受挫的士兵们还在等着下一步指示呢,却发现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中队长此时已经趴倒在地,鲜血正从他的后脑弹孔里往外淌着。 他们又下意识地往后面看,那负责第二波次进攻的中队队长也被脚跟脚地射杀了。 平时的训练已经让倭军士兵养成了听命行事的习惯,可如今指挥作战的人突然都没了,一个个就有点发懵地减缓了攻势。 一种无形的恐怖气氛卷向整支队伍,让士兵们原本有些癫狂的脑子逐渐恢复清醒,求生的本能再次占据了身体的高地。 这短暂的停滞也给了山顶队伍以喘息之机,别动队在调整后一轮子弹齐射过来,又有二十几名倭军士兵倒地不起。 终于,没了队长两个大队动摇了,原来还算有韧性的进攻队形突然就出现了坍塌,有士兵选择退却了。 开始是一个、两个,后来是一堆、两堆。 开始是缓慢的倒退,后来是转身拔腿就跑。 尽管后方仅存的两名中队长在拼命阻止,甚至开枪击毙带头逃跑的一名士兵,却仍旧无法改变这溃散的局面。 而与此同时,他们也是自顾不暇了。 原本蜷缩在北面山坡后苟延残喘的巡防营残部,不知为何竟然主动发起了冲锋,为避免后背受攻击,两名中队长也只能将后队变前队仓促迎敌。 巡防营这边,杜玉霖奋勇当先,一边奔跑一边用手中双枪交替开火,干净利落地消灭着视线所及的那些鬼子。 一旦他视野中出现了“危险预警”的红闪,杜玉霖便迅速翻滚躲避,并顺着提示方向射杀攻击他的人。 在这个活阎王的带领下,二百多人旋风般突进,眨眼间就将留下牵制他们的小队仅存的那五十多人给吞噬了。 最先提议逃走的那个大汉此时也勇猛异常,在一枪打死一个鬼子后,又借着惯性撞倒了另一个,然后骑在那人身上,用枪托拼命的砸向其头部,直到砸得稀碎为止。 倭军小队长举着手枪拼命还击,在击杀了两名巡防营士兵后,还是被后续扑来的几人按倒在地,其中一人更是直接上嘴咬住了他的脖子,喷出的鲜血呲了周围几人满身都是。 阮玉明从一开始就跟在杜玉霖身后,虽也在不断找机会射击,只是没多少肉留给他罢了。 起初他在面对这样的场面时还有些心慌,但跟着冲了一段距离后,竟然发现打仗还可以如此的酣畅淋漓。 原来,这些东洋鬼子也并非不可战胜。 原来,咱们华国军人也可以追着他们嘎嘎乱杀。 就在此时,山那边响起了“冲啊”的呼喊声。 阮玉明转头望去,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正从山顶的防线那跃出,开始追击起那些退却的小鼻子们了。 他见状兴奋地朝着前面喊到。 “杜大人,是你的部队杀出来了。” 此时,杜玉霖正拽着被咬死那小队长的战马往上翻呢,听到这话只是“嘿嘿”一笑,自己的兵本就理应如此。 “自己小心点,我去去就来。驾。” 杜玉霖也不管这马听不听得懂华语,一夹马腹往前面兜了个小圈后,开始由斜侧面朝靠后正攻击巡防营的那两个中队奔了过去。 他先把枪收入空间,然后将身体移到了马的一侧蜷缩起来,就连脸低于马鞍。 在这样的状态下,即便在敌军视角下,自己这边像是一匹受了惊的马在慌不择路的跑过去而已。 因为此时看不见路,杜玉霖就只能依靠“态势感知”立体图的标记路线来操控马的前进方向,不断往黄点最多的地方逼近。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马蹄疯狂的拍打着地面,发出了“咚咚”的声音,这也引起了几名靠近这边的倭军士兵注意。 这匹马的行进方式也过于诡异了,哪有受了惊吓的马还专门往人多地方来的道理? 他们随即将枪口转移过来,并仔细观察起那匹马来。 眼看着马儿距这边都不到三十米了,就在他们发现了端倪并打算举枪射击时,一根冒着烟的黄色小棍棍从马的一侧飞了过来。 一个士兵惊恐地喊了句“卧倒”后,便打算朝地面扑倒,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黄色的小棍棍就在他们的腰间位置炸开了。 “轰”的一声响,爆炸的冲击将几人拦腰炸开,瞬间他们胳膊脑袋腿、肠子肚子肺就被崩得到处都是,死状极为惨烈。 一击得手的杜玉霖翻回马背,同时双手的指缝间又夹了六根已经点燃了的雷管。 战马从队伍的侧面撞了进去,将原本还算方正的射击阵型被冲乱,都还不等这群鬼子反应过来,六根雷管已经被杜玉霖左右各三支的丢了出去。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杜玉霖过留炸弹。 轰、轰、轰、轰、轰、轰。 “态势感知”立体图上,原本在他后面聚集的一堆屎黄色小点瞬间就被清掉七、八成,而剩下那些侥幸没死的也多是冒着火、在到处打滚的半残了。 不远处,刚才被这伙倭军反击阻滞了进攻的巡防营士兵们,在见到杜大人是如此神勇后,更是士气爆棚,又都从地上站起往这边冲杀了过来。 杜玉霖可不打算见好就收,他继续朝那两个中队长的方向冲去。 几声巨大的爆炸自然也吸引了这二人的注意,并发现了那名骑着倭国战马的黑衣狂徒。 “朝那人射击。” 他们急忙命令身边的士兵调转枪口。 视野内,“危机预警”如呼吸般闪烁,时间流动也因此减缓,杜玉霖甚至可以分辨出是哪个士兵在朝自己开火。 就在红光一个巨幅闪烁后,他猛地拉动马缰绳进行变向,几发射过来的子弹便打空了,随后杜玉霖也开始举枪还击。 而他的杀敌效率高出太多了。 啪、啪、啪、啪。 只几枪就解决掉了正打算进行再次攻击的一名中队长和几名小兵。 仅存的那名中队长们愤怒的骂了几句脏话,举枪梗着脖子迎着杜玉霖过来了。 “你给我死。” 可还没等他扣动扳机,后脑勺便被一把斧头砍中,一命呜呼。 杜玉霖朝带队杀过来的安庆余一笑。 “你们可真慢。” 226 全军出击 间岛北岸西侧山头,马龙潭巡防营第一营阵地。 管带王树常正看着远处扑过来的大群倭军。 在他周围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既有他手下士兵的也有倭军小鼻子的。 这已经是倭军的第六轮进攻了。 这一仗从下午打到晚上,他手下的兵从五百人的满编,打到现在还不足一百五十人。 若不是上一轮丁管带带着第三营舍命地攻击敌人侧翼,此时这个阵地恐怕此时就已经易手了。 他之所以能顶这么久。 一是得益于对面的四门火炮被莫名其妙的端掉了。 二是自己这边还有杜大人留下的两门炮可以用。 可惜,就在刚才那两门炮也哑火了,具体的原因王树常不知道,但从传来的那几声爆炸声判断肯定是出意外,也不知道吴帮办是否有生命危险。 王树常眼前的山坡下堆积的尸体少说也得有上千具了,而三营管带丁一的也在其中。 他的尸体上满是弹孔,紧紧地抱着一名也断了气的倭军中队长,手中军刀狠狠扎在对方胸膛上。两名军官的血此时已纠缠到了一起,不同的军服上染满的却都是一片鲜红。 第三营虽撤离了,但活着的人也不会超过一百。 王树常重重朝倭军大本营那边吐了口血痰,面露一丝惨笑。 对面也他妈的没好哪去,之前一直负责主攻的第一大队彻底废了。尽管他们像疯狗一般的玩命进攻,但到头来也没有拿下阵地给大队长冈崎报仇,反而连最后一个中队长也跟丁一同归于尽了。 此时正准备展开进攻的,则是刚进入战场的第二大队。 “草你妈的,来吧,看他妈谁先死绝了。” 骂了一句后,他便指挥着还能动弹的兄弟们准备迎敌。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倭军大本营外,联队长山田四郎正眯眼听着一名士兵的汇报。 听着听着,他本来还算淡定的脸上突然就是一僵,他扭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说什么?东路的骑兵联队被偷袭,几乎全军覆没?” “是,这个消息已经经过确认,不会有误。” “怎么可能?” 山田四郎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皱得死死的。 如果东路奇袭的队伍溃败属实,那接下来的战斗将比预计的要艰难的多。 西路的消息还没传来,但那个中岛是个蠢货,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猛地,他抬头看向身前作为预备队留下的两名中队长。 “你们也去进攻,再带上第一大队所有还能动的士兵,务必一举拿下前面的阵地,帝国的军队不能失败。” “是。” 两名中队长双腿一并、鞠躬点头,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于是,倭军 73 联队倾巢出动,铺天盖地地朝马龙潭第一营防守的阵地冲去。 这群鬼子一个个是哇哇怪叫,各队的指挥官也都走在最前面,手持军刀一边鼓动着士兵冲锋一边朝上面开火。 王树常朝两边大声喊着。 “都别急,等走近了点再打。还有,怕一会老子没机会说了,这辈子值了,咱们来世还做兄弟。” “来世还做兄弟。”众人应道。 倭军步步逼近,最前面的兵线已经距离山顶不足五十米了。 “打啊。” 啪,啪,啪,啪...... 山顶只要还能动的人,全都起身射击,坡下的倭军霎时间就被射倒下了二十几人。 同时倭军也展开了还击,密集的子弹朝山顶倾泻过来,巡防营这边也有不少人中枪后歪倒在阵地上。 来回的交火中,倭军的兵线又靠近了不少。 “准备近战。” 王树常高喊一声,随手从背后取下了大砍刀,他周围的士兵则开始往枪管上装刺刀。 唰。 一条黄色身影率先窜了进来。 王树常抡起大刀,刀刃直接砍到了鬼子的裆部,一声惨叫后那人栽倒在地,被一旁的巡防营士兵补了一刀后结果掉性命。 可随后,补刀的巡防营士兵脖子处也被外面扎过来的刺刀捅穿,刚才还满含愤怒的眼眸转瞬间失去了神采。 王树常横砍一刀,将那捅死自己手下的鬼子肚子砍破,肠子泄得满地都是。 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条接一条的黄色人影扑进阵地,与一营的士兵扭打在一起。 四周不断传来武器穿透身体的声音,以及人在临死前挣扎时的呻吟声。 王树常同时被三名倭军士兵盯上了。 其中有一人刚要朝他开枪,却被急于上前的同伴给撞了一下,导致子弹只是击中了王树常的大腿。 王树常忍着痛,一刀扎死了冲过来的士兵,却已经没力气再躲开另外两人的攻击了。 刚才一枪打空的鬼子拉栓后调整好了枪口。 王树常一闭眼,这辈子算完了。 啪啪啪。 噗通,噗通。 王树常睁开眼,面前的两个倭军士兵已然倒地死掉了。 扭头看去,二营管带程前赶到了。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大批的人,除了有巡防营的士兵,还有身穿矿上保安队服装的人。 程前在开了几枪后,才跳到了王树常身边。 “王大哥,我来助你了。” 他可在后面闹心好久了,无奈马龙潭下了死命令,不许他擅自行动。 就这么一直等到三营管带丁一战死,敌方发动了全面进攻后,他才得到命令赶来救援。 可这也怪不得马龙潭,这战局确实是过于扑朔迷离了。 原本有点优势的火炮,因为士兵操作失误而引发了爆炸,两门炮同时废掉了,连吴禄贞都被炸成了重伤。 此外,倭军另外两路人马目前是何状态他也不清楚,实在是不敢将作为预备队的两营兵都调上去啊。 这一旦东、西任何一路倭军杀过来,前后夹击下此战必败无疑。 可就在刚才,一名叫阮玉明的小侦察兵带来了杜统带的好消息,两路倭军都已经被解决了,让他可以放开手脚进攻了。 马龙潭听后眼圈翻红,丁一战死他也心疼啊,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老兄弟。 他愤怒的将大手一挥,下令全军出击。 此外,“天宝山银矿”那边还来了几十名护矿队的队员,他们都是跟程前一起被杜玉霖招安过来的,以前也都是土匪。 延吉城内有不少青壮汉子也到了这边,主动担负起搬运弹药、救治伤员的任务。 众志成城,共赴国难。 王树常坚守的阵地,终于算是死中得活,在程前等人的帮助下,将冲进来的倭国兵又全都给推了出去。 这时,四营管带陈钧九带兵从东侧的野草丛中杀出,越过丁一的尸体后冲入敌军侧翼,杀了倭军一个措手不及。 轰,轰,轰,轰。 河对岸,倭军营地内闪动着爆炸引起的红光,周围漆黑的林子里闪动起射击时枪口冒出的火光。 王树常见状,兴奋地朝程前和周围的士兵们喊到。 “那一定是杜大人带兵到了,我们也冲啊。” “冲啊。” “干死这群小鼻子。” 227 数到十,鬼子就来了 在逃往松洞的路上,第 73 联队的最高长官山田四郎仍旧无法相信麾下部队已经全面溃败的事实。 一个步兵联队外加一个骑兵联队,兵力超过四千人的帝国军队竟然在一天之内就土崩瓦解了。 而击败他们的,不是先进的欧罗巴列强,也不是彪悍的沙国毛熊,而是平时最让自己看不上的华国军队。 这次突袭间岛,大久保阁下的整个计划布置得都十分周全,先兵分三路、再前后夹击,只要消灭了马龙潭的巡防营,便可顺势控制延吉厅及周边的珲春、和龙等地,使此地成为朝显驻屯军介入东北的跳板。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三路部队竟然被逐一击破了。 尤其是最后对自己中路的这次合围,那支从南面突袭而来的黑衣部队,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些问题,如小鸟一样盘旋在山田四郎的脑袋周围,让他即便在逃命时也都显得是那么的心不在焉。 在山田身边跟着的,是今天才刚上任的第一大队队长根岸健。 他的心情也同样沮丧,原本以为今天是自己走向辉煌的起点,却不想原来这出道即已是巅峰。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几名中队长逐一交谈,那些人便在下午先后战死在了间岛岸边,如今的自己又变回光杆,第一大队全都打没了。 好不甘心啊,他本不该是一个人的。 不行,必须卷土再来才行,回去就请求大久保阁下再次发兵,以延吉当前的军力,必然阻挡不住整个师团的进攻。 他的眼里逐渐又燃起了希望,然后将视线落到了山田四郎的后背上,先说动他,再一起去找师团长。 想到这,他提了提马的速度,拉近了与山田四郎的距离。 “山田阁下?” 突然的一声叫,吓了满脑袋小鸟的山田一跳,他有些惊恐地看了眼后面,除了根岸健外,便是副官和十几名卫兵了。 “怎么,华国人追来了?” 根岸健微微皱眉,对长官这种懦弱的反应有些不屑。 “啊,没有,我只是有点想法要和你谈谈。” 山田四郎长吁了口气,稍稍心安的同时也察觉到了对方的那一丝轻视。 他在马上挺了挺腰板,却并未降低马的速度。 “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 根岸健操控着马匹紧紧跟随着,也没在意对方语气中露出的不满。 “阁下,我认为此次我军的失利极为不正常。” 山田四郎头都没回,更没表示出好奇,只是简单丢了句“说下去”。 “有没有可能,这背后有沙国军方的支持?” “何以见得?” “刚才战斗时我留意了一下对方部队的武器,他们不少士兵用的都是沙国的莫辛纳甘步枪。” “这很正常,”山田摆摆手,“这里离海参崴不远,从那里得到沙国武器并不算多稀奇。” 根岸健碰了个软钉子,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那我们的东路的骑兵联队,到底是谁打败的呢?” “这......” “据之前探查到的消息,延吉方面能够调动的军队主要有两支,马龙潭的四个营及南下支援的孟恩远部。就算西路是被孟恩远的巡防营阻击,那东路呢?” “嗯......”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山田眯起眼,在西路也失败的消息传过来时,他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战斗过于激烈没有想得很深入罢了。 确实,刚才的战况清清楚楚,马龙潭的四个营都被自己牵制在间岛这边,那东面的骑兵联队是谁去埋伏的? 还有,就算西路中岛那家伙再不济,难道连孟恩远的三流巡防营也打不过? 然后,他又想起了追杀自己的那群黑衣人,他们后背背的也是莫辛纳甘步枪,而且好似全员都配有十分少见的大弹匣驳壳枪,延吉周边怎么可能有这种火力配置的队伍? 难道,真的是沙国人在背后捣鬼? 如果是这样,那回去可就有话跟大久保解释了。 想到这,他才转头看了眼根岸健,目中带出了几分赞许。 “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咱们边走,你就边把这个思路好好的整理整理,若是大久保阁下也觉得是是沙国人在背后使坏,哼哼......”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那样他们的责任自然要比输给华国军队轻不少。 然后山田四郎又扭头看向副官。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这副官可是猴精般的存在,他当然知道上司这是让他回去在还活着士兵中统一口径,尽可能地将战败原因引向沙国军方。 “是,沙第五集团军的第 57 旅目前就驻扎在海参崴西侧,在上次大战中这支部队还曾多次与我军交手,绝对有这么做的理由和实力。” 山田四郎满意的点头,不但贴心还很有能力,这就是他喜欢自己这名副官的原因。 根岸健对自己的建议能被采纳也感到满意,只要能将祸水引向东边的海参崴,那自己的军旅生涯就不会如此终结。 可是,事情真的会按照他以为的那样发展么? 这就得问问在前面等了老半天的那个人干不干了。 就在几千米外,杜玉霖正坐在路边石头上歇着,而安庆余则站在一边来回踱着步子。 在刚才的突袭中,在他们与北岸马龙潭部的夹击下,终于让倭军全军溃败了,敌军大量的士兵都被杀死在间岛两岸。 唯一可惜的是,由于别动队在阻挡西路倭军伤了元气,所以没有将所有往南逃窜的败兵给一网打尽,尤其是让联队长给跑了,这着实让安庆余有点生气。 朝显境内,通往松洞的路可不少呢,这大黑天的,就算上百人钻进山沟沟里都不好找,何况对方可能还只是一小群惊弓之鸟呢。 所以安庆余在见到杜玉霖打算自己离开时,便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若不抓到对面的大官他以后半年都可能睡不好觉。 其实杜玉霖不想带他的,自己一个人时空间里啥东西都可以用那多爽,大炮、机枪啥都有。可他跟着自己还得藏着掖着的,就连骑的都仍是之前缴获的那匹倭国矮骡子。 见安庆余在那来回踱步,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来回折腾啥啊?尿憋着了?” “大人,你确定在这坐着能抓到倭军的大官么?要不咱再往前赶赶路呗。” 看吧,杜玉霖烦得就是这个,咋解释?告诉他自己正看着地图呢?他也懒得多说了。 “你就在心里数到十,数完了他们差不多就到了。” 安庆余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在心里默默数了起来。 可就在他数到“八”时。 远处还真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228 犯我华夏,虽远必诛 当山田四郎发现路边背手站了两个人时,他举手制止了身后士兵们的举枪动作。 这黑漆漆的荒山野岭间,突然就出现这么两个家伙实在是太诡异了,谁能确定周围的山顶上没有埋伏,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此外,他认为对面是华国追兵的可能性并不大,虽然刚才逃跑时是绕了些路,但要说对方能特意绕到这里堵住去路,那根本不可能,除非他们早就知道了自己的逃跑路线。 基于此,山田更愿意相信眼前的二人只是朝显国内的小土匪,也许给点钱或者一个小许诺就能打发了呢,别忘了朝显这地面可还是帝国的天下。 可还不等他上前发问,便被已经被“啪啪”打脸了。 因为其中一个人开始用华语与另一个人交谈起来。 作为侵华的狂热支持者,山田也是懂华语的,他侧耳倾听,对话内容倒也听了个明白,八嘎丫路,这二人正在研究“先从谁开始宰起”呢。 一人说,“先杀小兵,再慢慢收拾当官的。” 一人答,“当官的是大狗头更值钱,小兵不值钱的。” 最后二人各退一步,决定一人负责杀小兵,一人负责杀大官。 哇呀呀呀...... 从来都是帝国军队决定别人的生死,像这般如鱼肉般被放在砧板等着挨刀的情况,山田还真是第一次见呢。 他再次举手,身后跟着的卫兵便要举枪。 而与此同时,那俩人也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将一直背在后面的双手抽了出来,露出了手中的盒子炮。 啪啪啪啪啪...... 马上小兵们的枪刚举到一半,就跟屁股坐在电门上似的抖动起来,血花在身前冒起,随后陆续的栽落马下。 转眼间,倭军这边就只剩下山田四郎、根岸健和那伶俐的小副官了。 安庆余一皱眉。 “哎?不是你负责杀大官么?” “啧,眼睛一红我就控制不住,跟着提示就自动反击了。” 对于杜玉霖时不时冒出来的囫囵话,安庆余也不计较了,反正人家是大人,高兴说啥就说啥呗。 可这一幕却将对面的大小“八嘎”们整懵圈了,这什么情况,二人谈笑间就解决了十几名卫兵? 小副官急忙将手远离腰间的枪套,示意自己对对方毫无半点威胁。 而与其相反,根岸健却眼中露出了凶光,野兽本能让他无法忍受对面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他狠狠地盯向杜玉霖二人。 杜玉霖歪着脑袋看着他。 “你瞅啥啊?” 根岸健的华语明显不行,没太听懂这话的意思。 杜玉霖则耐心地教导着。 “这时啊,你该回上一句我瞅你咋地,来跟我念,我瞅你咋地。” “我瞅你咋地?” 根岸健还真就皱着眉轻轻跟着说了一遍。 可就在说完这句话的刹那,“啪”的一声枪响,子弹就从他的下颚钻了进去,被崩开的后脑处朝着天空喷出了一大团血雾。 杜玉霖吹了吹枪管。 “瞅我不行呗。” 安庆余暗自一竖大拇哥,会玩还得是咱杜大人啊。 根岸健的尸体重重栽到了地上,沉重的落地声让仅存的山田四郎和副官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还是伶俐的副官最先反应过来,他高举双手从马上下来并丢掉了手枪,老老实实地跪到了一边,将脸朝向了山那头。 山田四郎却仍是骑在马上未动,作为帝国陆军一个联队的指挥官,荣誉感让他无法如那副官那样轻易投降。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今晚恐怕很难苟活下去,对面这二人明显就是冲着要他们命来的。 可惜啊,本来都编好了敷衍大久保的谎话,却用不上了。 认清了现实的山田突然就冷静下来了,看了看周围,也许对面真就只有这两个人,之前制止士兵直接射击的行为是真的愚蠢啊。 “这位朋友,尊姓大名?”山田问道。 “你都要死的人了。”杜玉霖答。 山田点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法。 “那能否让我死得有尊严些?” “又要决斗?” “是的。” “行,”杜玉霖将手中的枪收起来,“你们小鬼子都一个尿性。” 安庆余上前一步,就打算伸手掏腰间的斧子,却被杜玉霖给阻止了。 “这次我来吧,技能学会好久了都还没怎么用过呢。” 说完,他就走到根岸健的尸体旁,摘下他佩戴的武士刀,在手里掂了掂,这质量可比空间里齐藤孝治的那把差多了,就凑合用吧。 见对方答应了,山田这才缓缓从战马上下来,将军装上衣脱下后,拿着军刀走了过来。 先是朝杜玉霖一点头,拔出刀后将刀鞘丢到了一边,然后缓缓扎起马步,双手紧紧攥着刀柄,将雪白的刀刃立于身体的侧面。 “倭国朝显驻屯军第十九师团 73 联队长,山田四郎。” 杜玉霖则只是随意的拔出刀扛在了肩头。 “华国小百姓,就那谁......” 就那谁? 这三个字如暴雷般钻入背对着战场蹲在一边的副官耳中。 这难道便是这个匪徒的名字? 如果今晚能侥幸活下去,一定要把这重要的消息报告给总部。 可自己还能活不啊? 他开始默默地为自己的山田长官祈祷,如果他能将对面这“就那谁”杀掉,然后他们在合力解决最后一个人,也许还有生还的可能吧。 于是,他开始竖起耳朵听着后面的声音。 山田四郎在左手边,“就那谁”在右手边,目前只能听到二人脚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可能是在进行交手前的互相试探。 突然,山田一侧的脚步声明显加快,他这是要进攻了。 铛铛铛铛...... 军刀碰撞的声音响起,二人的脚步交织在一起,变得更加的急促,再片刻后又再次分开。 几个呼吸后,脚步又再次朝着同一个方向聚拢。 铛铛铛...... 噗。 “哎呦。” 身后一声痛苦的呻吟传来,让副官竖着的耳朵彻底耷拉下来了,因为这声音来自山田四郎。 粗重的呼吸起伏不定,另一个脚步声缓缓朝着山田靠近,就那谁口中冰冷的声音响起。 “犯我华夏,虽远必诛。” 噗,嘭。 一物滚落于地。 完了,副官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下一个死的肯定就是自己了,他闭起眼等待死亡到来的一刻。 身后脚步声有些杂乱,然后便是马蹄声渐行渐远。 副官大着胆子转过头,那可怕两名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地上只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猛地一惊,那正好滚落到脚边的山田头颅。 正半睁着眼看向自己呢。 229 大战过后 转眼时间来到了一九零八年的九月中下旬。 华国与倭国在间岛附近发生小规模军事冲突的消息不胫而走。 可出乎所有国人意料之外的是,常年吃败仗都吃习惯了的华国军队,这次竟然打赢了。 尽管朝显驻屯军方面对外一直在极力否认这件事,但从各方面透露出来的信息上看,打从甲午战争后就一高歌猛进的倭国陆军,这次在延吉是真的吃瘪了。 纸里终归是包不住火的,到了后来就连双方的损耗情况陆陆续续的被外界知晓不少。 倭军的一个步兵联队和一个骑兵联队,在面对华国的巡防营时几乎被全歼,四千五百名士兵最终逃回松洞的还不到三分之一。 更可怕的是,这些部队里的所有的指挥官,包括联队长山田四郎、第一大队长根岸健少佐、第二大队长高野少佐、第三大队长中岛少佐、骑兵联队长小川中佐统统都战死了,这样的战损比例甚至都超越了几年前沙倭战争中的旅顺口争夺战。 为此,第十九师团长大久保春野被倭军总部急调回国,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强制退役,这位在真实历史上凭借夺取间岛之功当上第二任驻朝大都督的战争狂人,军旅生涯在这一世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当然,华国军队为此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马龙潭部的四营兵马也是伤亡过半,三营管带丁一战死,一营管带王树常断了一条腿成了残疾。 孟恩远部的三营兵马到最后只剩下不到半个营,据说正是这支军队拼死守住了西路,才确保马龙潭没有被倭军给前后夹击的。 此外,边务帮办吴禄贞也因火炮弹药爆炸而瞎了一只眼,此时正在督办公署中养伤。 巡防营守住了间岛的消息,先从延吉传到了奉天,再由奉天传入了关内,很快便传遍大江南北,举国欢腾。 打从六十八年前,华国的大门被英吉利国以大炮砸开以来, 军队战败,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再战败,再签订更加丧权辱国的条约已成常态。 华国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国好似陷入到了一个无法摆脱的旋涡中,越努力陷得反而越深。 从此,华国的百姓们就如同被人把身体埋进土中却留个头在外面,尽管死不了却也活得够憋屈、够难受的。 而这次在间岛重挫倭军十九师团的消息就如一剂强心剂,扎在每个华人的心上。 同胞们,华国并非无人能战,华国绝不可能永被欺辱。 ................ 延吉边务督办公署。 帮办吴禄贞自从受伤被抬回来后,便在自己的卧室中休养。 想到那天的战斗,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面对倭军一波接一波的冲锋,每名士兵都异常英勇,他们都知道延吉城就在身后,退却就意味着将失去家园。 开战前,他特意挑了几名看着伶俐的士兵进行了短暂培训,组建了一支由他领导的炮兵小队。 一开始时还行,他们还能利用火炮骚扰敌人,为王树常和丁一的部队做远程支援,可时间一久,这些人训练不足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终于,一名士兵由于操作失误,导致炸弹发生了殉爆,不但两门野战炮毁了,就连周围的几名士兵也全都被炸死了。 算吴禄贞命大,事发时他正站在远处休息,又赶上面前有名汇报的士兵挡下了部分冲击,这才捡回一条命,却也失去了左眼。 吴禄贞摸了摸左半边脸,满脸都是苦涩,自己就是个残疾人了,那未来掌兵的机会是不是就渺茫了。 但他随即又想到了那几名年轻的小炮兵,若不是自己挑了他们出来,也许现在就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可打仗啊,哪有不死人的? 自己没死,这仗还打赢了,够幸运了。 就算以后自己的军旅生涯结束了,能杀这么多小鼻子,这辈子也值了。 吴禄贞本就是个思想积极的年轻人,一旦想通了这点也就不再表现得苦大仇深,缓缓从床上起身朝窗户蹒跚走去,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新鲜空气。 咔嚓。 窗户被推开了,吴禄贞深吸口气,刚想大喊一嗓子却止住了,因为他看见了院中央正有两人朝这边走来。 “杜大人,马大人,你们是来看我的?” 下面的二人本并肩边聊天边走路呢,听闻这一嗓子都抬头看过来,随即笑着一抱拳。 马龙潭急忙挥手做着“关窗”的动作。 “我们这就上去,你赶紧回床上给我躺好了。” “哈哈,好。” 到底是一起出过生入过死的,彼此之间的态度早已经没了之前的公事公办,交流起来十分的轻松。 见吴禄贞关窗缩回去后,马龙潭这才朝着杜玉霖一摇头。 “哎呀,这个吴帮办啊,你说他年轻吧,办事却很稳重。可你说他老成吧,有时候还真就像个孩子。” 杜玉霖一抿嘴。 “年轻人嘛,多少都还会有天真幼稚的一面。”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听得马龙潭内心一阵犯嘀咕,这小子还真会说,咋没看出来他这更年轻的家伙啥时候是天真、幼稚的呢。 就拿这次间岛阻击战大胜来说吧,这是多大的功劳? 可这杜玉霖竟然坚决要求在上报总督府时把他名字排除在报告之外。 反倒是那草包孟恩远被莫名其妙的加了进去,还得了个抵抗西路倭军有功的美名,这跟谁说理去,谁不知道西路是杜玉霖带人硬啃下来的。 尽管马龙潭不知道杜玉霖的手下具体损失了多少,但肯定不可能少啊,像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是个年轻人做得出来的? 这几天一想到这个,老马就替杜玉霖感到不值,扬名立万、升官发财,难道这些这小子就都看不上? 趁着杜玉霖这会心情不错,马龙潭就又老调重弹了。 “你说实话,为啥要将功劳让给孟恩远啊?要不是你西路早就崩了,孟恩远的老命都得交代在那。” 杜玉霖无奈地看了眼对方,心里是真的无奈啊。 从眼前看,抵抗倭军的名号传出去肯定是能让他得个好名声,可往远了看就有些不值当了。 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还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借助关东州的倭军力量发展自己呢。 眼下自己在菅原永孝这身份的掩护下,已经连带着让“杜玉霖”三个字也在关东州那边有了分量,在这层保护色下,未来不管是大革命还是袁氏当国,都能给自己挡下不少的风雨呢。 不把名字写到官方通报中,就算有些许风声传出去他还可以矢口否认,可一旦被倭国证实了自己参与了这次战斗,那之前的伪装就前功尽弃了。 清廷眼看即将颠覆,内外蒙联动下的乌泰大叛乱就在眼前,海参崴的驻军人驻扎在东边虎视眈眈,有太多的事情要比眼前这虚名重要了。 就算报上去,徐世昌也不可能给自己升官,何必? 何况,杜玉霖谋划着让沙倭两军在欧陆大战开始前再干上一场呢,若能从他们的撕咬间收回一些土地,岂不美哉? 这也是他之前没杀那个副官的原因,让他将一些猜测传递回总部,必会在倭军里面种下一颗怀疑沙国的种子,也许未来某天就会发芽呢。 可这些话当然没法跟马龙潭讲,他也只好又摆出了老一套的说辞。 “我这不是擅离职守嘛,走吧,咱赶紧去看吴帮办。” 230 会看相的杜大师 吴禄贞除了眼睛外,身体倒是没有太大的事。 杜玉霖和马龙潭就坐在床边椅子上,和他已经聊了半个多小时了。 内容主要是围绕着间岛这次冲突善后的,包括伤亡士兵的抚恤金该如何筹办、怎样更快地补充到新兵、面对倭军可能的报复行动要如何应对这些。 此外,吴禄贞还主张在间岛附近办一场祭奠活动,以告慰为守护这个浅滩而战死的将士们。 对此,马龙潭自然双手欢迎的,毕竟三营管带丁一就死在了那里。 杜玉霖默默听着,看着吴禄贞这一脑袋绷带,就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个电影“蝴蝶效应”,果然这历史上的一点微妙变化都可能会引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连锁效应啊。 一块早就该丢掉的地方,打了一场本不该发生的仗,还弄瞎了一个本不该瞎的吴帮办。 也不知道吴禄贞的眼伤会不会影响他后续的仕途发展,并最终阻碍他成为那叱咤风云的北洋第六镇统制啊? 然后再被部下刺杀于石家庄的火车站。 不管未来是否还会如此发展,毕竟出生入死一场,杜玉霖还是想将心中的警告通过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 “吴帮办,你可信命啊?” 吴禄贞一愣,刚才还说着延吉的各种琐碎,咋杜玉霖就突然把话头扯到这上面了。 他将身子往后拉了拉,好似刚认识杜玉霖似的,一只眼睛上下打量着对方。 “怎么?杜大人还信命?” 在吴禄贞心里,这样一个精通东洋大炮操作的人肯定得是个思想开明的人啊,怎么竟然也搞起怪力乱神之说呢。 就连一旁的马龙潭都被杜玉霖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出给整懵了,完全不知道他这是搞什么鬼,也只能认真听着,说实话他还真信“命”这东西。 杜玉霖自顾自的说到。 “我们青马坎以前有个管账的老秀才,这人跟我关系不错,病死前就把他看面相的本领教给我了。” 吴禄贞点头,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绑带。 “哦,倒也不能说就完全不信命,可我都这样了还能看?” “啧,”杜玉霖一皱眉,“咱又不是第一天见面,只是临离开延吉前我这话憋着难受,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禄贞缓缓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杜玉霖故作高深的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年内,你还会有大难。” 还没等吴禄贞接话,马龙潭却着急了。 “他都这样了,三年内还有大难?那不就得要了他亲命了?” 杜玉霖深深点头,“面相上看,确实是如此。” 马龙潭虽不确定杜玉霖这看相的本事有多高,却还是龇牙咧嘴地看向吴禄贞,满眼都带出了担忧。 “既然杜大人说了,咱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吧,你未来可得多加注意才行。” 吴禄贞却不在意的一笑,他其实半点不信命,只是不想给人不知好歹的印象才迎合着说的。 这杜玉霖打仗厉害,打炮更厉害,咋得就连看相都能看准了?那岂不是成了文韬武略、未卜先知的神人了。 想罢一摇头。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啊,难不成这三年我还不出门了?这种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要真是天绝于我,也只能认了,嘿嘿......” 杜玉霖一撇嘴。 榆木脑袋,你这是没死过,死过一次就不这么装逼了。 随后他摆了摆食指,看来不让这小子知道点利害是不行了。 “吴帮办,近期也许有执掌兵权的机会 。” “嗯?” 对方的一句话直接让吴禄贞的心咯噔一下。 他怎么会知道?他不可能知道啊。 原来,这吴禄贞的心气可高着呢,一个延吉的边务帮办哪能填得满他的野心。 既然当初自己投身军武,那肯定带兵才是正途,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偷偷地为掌兵寻觅机会。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机会还真就有点眉目了。 随着皇帝和老太后身子越发的不好,载丰亲王逐渐走到了权力的核心位置。 这位一向痛恨袁世铠的亲王为了抑制其背后强大的北洋陆军,一掌权就开始四处搜罗能为己所用的各式人才,尤其是军事人才。 而在载丰亲王身边最得宠的一名军人,正是吴禄贞就读倭国士官学校时交下的满族好友,爱新觉罗良弼。 之前吴禄贞在新疆落难,便是这良弼在载丰面前求得人情救下了他,然后更出于保护目的将其调来关外东北。 临行前,吴禄贞到处借钱,将好不容易凑齐的白银两万两交给了良弼,求他务必在载丰亲王面前多美言几句,让他将来能有机会亲自带兵。 就在前些天,良弼来信了,他求的事还真就有了一点点眉目。 最近载丰与袁大头越闹越凶势同水火,若不是老太后从中拦着,二人早就撕破脸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了。 载丰几次扬言,一旦有机会肯定夺了袁的兵权。 良弼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推荐了吴禄贞,载丰听罢虽然没接话,却也没表示明确的反对,这不就是眉目么? 现在是老太后还在没人动得了袁大头,可就那老太太的身子骨,还能挺几天啊? 迟早这军权还得回到满人的手中。 可这一切操作,统统都是在极为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吴禄贞明白这要是泄露出去,给他招来杀身之祸都不为过啊。 这杜玉霖,他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人家说“未来可有带兵的打算”,这还能说他根据自己士官学校毕业的身份推断而出。 可人家说的却是“近期就有执掌兵权的机会”,这话实在是太笃定了。 这杜玉霖不过是奉天巡防营的小小统带,说他在朝廷里有什么大的关系做内应,打死他吴禄贞都不信。 难道他真的能......? 马龙潭来回看着二人的面色,也从吴禄贞的反应里看出了些端倪,随后他越看杜玉霖就越觉得这小子够妖的,琢磨着一会也让他给自己看看。 杜玉霖见吴禄贞有些动摇,便持续加码,手指轻轻一指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吴帮办便是得了这相争之利啊。可惜从你的骨相上看,这富贵有利有弊,若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啊。” 马龙潭一听这话,急忙拽了拽杜玉霖胳膊。 “那吴帮办该如何做啊?” 此时,就连吴禄贞都投来了询问目光。 杜玉霖摇头晃脑口吐真言。 “他日掌军权,提防手下人。” 231 大孤山铁矿 沙倭战争期间,倭军第 34 联队的橘大队长在带队路过安山汤岗子时,发现部队所携带的指南针出现大部分失灵的现象,随即便猜测该地区可能存在大量的铁矿。 在将此事逐层上报后,直到三年后才引起了倭国高层的重视,经过商定,最后将勘察安山周边铁矿的任务交给了“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矿业部下属的地质课。 地质课课长名叫木户忠太郎,今年三十九岁。 他原本是倭国内八幡制铁所的高级工程师,在 1906 年满铁矿业部成立后,他便被作为特殊人才高薪聘了过来。 可这高薪也不是好赚的,作为地质课的首任课长,他还肩负起为部门的业绩开疆拓土的职责,所有项目都做到身先士卒,将吃苦拼搏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转眼木户来到华国也两年多了,其足迹更是遍布了东北各地,并取得的十分突出的成绩。 去年年中,他就带队潜入到了阜新新邱地区,对此处的煤田矿藏进行了详细的勘察,并将其绘制的矿图上交给满铁高层,获得了高层的大加赞赏,为此还得了一万倭元的奖励。 这更加刺激了他的行动欲,再接再厉又于今年年初在本溪湖的庙儿沟发现了新的铁矿山,账户再进账三千倭元。 本想着年底回国看望一下妻儿,却在六月又接到了去安山考察铁矿的任务。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想想可能得到的金钱奖励,他还是带上队员再次出发了。 两年多的华国工作生活,已经让木户练就了一口流利的华语,再戴上假发套,打眼看过去就跟个普通华国商人没啥区别。 为了保护他和员工的安全,满铁方面还特意安排了专人随行左右。 毕竟在东北这嘎达,就算地方官府会怕他们倭国人,可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土匪可就未必了,万一要真遇到了吃生米的家伙,一枪打死这位满铁首席地质专家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负责安保的人叫镰田弥助,表面上是个杂货商人,实际上却是满铁奉天事务所调查科的特务,主要的活动范围就在辽阳州附近。 此人手段高明,手下众多,在这一片混得很吃得开,在他的保护下,木户忠太郎的勘探工作进展顺利。 他先在南满铁路汤岗子车站附近发现了铁矿,随后又以考察附近饮用水水脉名义,继续北上深入安山地区。 几个月内,他先后探查了娘娘庙西南、西安山、东安山、樱桃园的铁矿山,并据此推算出,在东南方向的大孤山周边,很可能存在着巨大的铁矿矿脉。 九月下,木户忠太郎终于率队来到了大孤山脚下,可这次的勘察却遭遇到了当地居民的激烈阻拦。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只需要由镰田弥助出面,或给点钱、或让手下上前威吓几句就可解决了。 没万没想到,在这附近住的居民个个都是吃生米的,那都是好日子才在家,过不下去就钻进千山干土匪的主儿,都还没说几句话就要回屋取大刀砍人了。 其实,这附近有铁矿的事还用得着这群小鬼子来勘察,他们一直自认为的开启了东北采矿先河,也不过是一种傲慢、无知的表现罢了。 早在汉代,此处就曾设置了官办铁厂“百户所”,到了辽代,大孤山附近靠采矿、冶铁为生的已经高达三百户。 附近的百姓自然也有不少以此为生,眼见着这一群乔装打扮的小鼻子鬼头蛤蟆眼的过来勘测,哪有不着急的道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国家没人敢管倭国人,逼急了的老百姓可不能总忍着。 所以,附近几个村的“百姓”在大当家谢天蓬的带领下,不顾镰田弥助及其手下的威逼利诱,坚决阻止勘探队进山,双方就拿刀动枪的在山脚下对峙起来。 终于,矛盾在第三天升级了。 十几名镰田手下在强行闯村民封锁线时率先开枪,当场就打死了三人。 这可彻底地激怒了周边村子里的百姓,纷纷回家取出藏在床下的长枪短刀大抬杆,数百人将几十名倭国人围在了一座小山头上。 若不是镰田手下武器更占优势,他们早就被这些百姓扑过去给生吞活剥了。 就这样,围困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天,这种平衡直到辽阳的西路巡警队赶到现场后才被打破。 本来,老百姓见是自家警察到了,天真的以为他们是来帮自己的就纷纷放松了警惕,却不曾想这才是倒霉的开始。 近百名的巡警先不由分说地逮捕了大头领谢天蓬,又逼迫其手下放下武器,然后又像迎接祖宗一样将困在山上的镰田、木户忠太郎等人接下山来。 这导致百姓们愤怒至极,几名情绪失控的人在撕扯过程中,竟被华国巡警给开枪打成重伤,简直没有天理了。 这支巡警队的队长叫于冲文,他这两年没少拿镰田弥助的好处,甚至每个月都能领一份由满铁开出的高额津贴,早就被腐蚀个透心凉了。 他就像一条被圈养的狗,知道主人有难后,便急忙赶过来了,不但救下了倭国众人,还将奋起反抗的老百姓全部缴械看管了起来。 大孤山这座铁矿,即将再次落于倭人之手。 .................. 辽阳州警务总局,局董办公室。 总局董袁金凯正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白塔。 他每次陷入两难境地时,就会下意识地用手指揉搓自己那八字胡的胡尖。 就在刚刚,他送走了两名客人。 那个叫于文斗的商人倒还好说,但陪他来的安遇吾却着实让他感到为难了。 谈话的内容好似都是客套话,但那二人最终却有意无意地将方向引向了大孤山附近的地皮。 这可好蹊跷啊。 因为就在前几天,倭国人镰田弥助也和他说了大孤山这个地方。 谈话还没过去几天,这大孤山就闹起来了。 这背后,难道还会牵扯到什么阴谋? 如果刚才就只来了那姓于的商人,他甚至可能连面都不见,但这安遇吾不一样啊,那是救过自己命的恩人啊。 当年袁金凯搞团练时,得罪了一个大土匪头,晚上正睡觉呢就被人家绑到了山上,差点就着酸菜给下锅炖了,这要不是他朋友求安遇吾上山救下自己,哪还有他做上警务局局董的今天呦。 一边是安大侠的救命之恩,一边是倭国的大把钞票。 实在好难选啊。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袁金凯一跳。 “什么事啊?” “报告,警务学堂督办,王永江求见。” 啧,袁金凯一皱眉。 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 就在想找个理由推托不见时,外面却有一人大步走入。 “就别费劲找借口了,你不想见也得见。” 232 未来的财神,王永江 王永江今年三十六岁,方正脸型、中等身材,配上一身警官制服更显出一身正气。 此人从小便才思敏捷、博览群书,在二十岁时便成为了廪生。机缘巧合下,他与袁金凯结为学友,并在 1907 年被其推荐为辽阳警务学堂督办。 袁金凯极为欣赏这位小自己两岁的王才子,只要一有机会便会向身边人夸奖王永江。 也算是在二人的共同努力下,辽阳州的警察制度越发完善,成为东三省警察界的标杆。 当然,他们也有不太合拍的地方,而其中之一便是对待倭国人的态度。 王永江不仅能力超群,为人也极为刚正。 在面对警务局内大量警察收受倭人贿赂的事,是一点都看不过去,几次三番的找到袁金凯要求整顿,可总是被袁找各种理由给推托开。 就在半月前,憋了一肚子气的王永江甚至当着众人面扇了西路巡警队大队长于冲文一个嘴巴,起因就是人家打算贿赂他,想安排一个亲戚进警务学堂,而这于汉文在王的眼里便是头号大华奸。 就这么个性格,又在眼前这么敏感的时间点上过来,所以袁金凯刚才才打算不见的。 可人家此时已经进屋了,袁金凯只好让部下出去,然后自顾自地坐到了椅子上。 “我说你这个人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呢?” 王永江跟他从来都不客气,直接就坐到了对面。 “安遇吾来了?” 袁金凯点烟的动作就是一顿,咔吧咔吧眼睛。 “你也认识他?” “这方圆几百里,哪个有头有脸的不认识安大侠?” 袁金凯一抿嘴,随后打趣地笑了笑。 “咱们王督办,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喽。” 王永江却仍是脸上没什么表情。 “袁大哥,民族大义面前,咱们可不能动摇啊。” 袁金凯一皱眉,用力吸了口烟。 “你这又来了,怎么就又扯上民族大义了呢?坐到我这个位置,思考问题的角度肯定就不能和你这带学生的一样。那朝廷都不敢得罪的小鼻子,你让我站前面顶雷啊?” 王永江用手挥了挥对方喷过来的烟雾。 “行,这事放一放。刚才我进来时听说大孤山那边又出事了,几个村的百姓围住了一伙的小鼻子,这时候于冲文带着手下过去,你觉得他会帮谁?” 肯定帮倭国人啊。 袁金凯心里明镜似的,若不是他点头同意,那于冲文能带走全副武装的上百名警察? 这倒霉催的,怎么这事让王永江给知道了呢?肯定是警队里他的老学员通的风、报的信。 好在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向来了得,即便是面对王永江的当面质问,仍旧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哎呦,是嘛?这事我还真不知道,等于冲文那小子回来了,我肯定好好问问他。” “等他回来?”王永江站起身,“那黄花菜可都凉了啊,老百姓们......” 啪。 袁金凯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对方的话。 “王永江,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一个警务学堂的督办,管得着我们警务局如何做事么?回去,把你学生带好就够了。” 王永江被这一下给整一愣,袁金凯以前可从没对自己拍过桌子。 他也不是真的混不吝,基本的上下关系还是分得清楚的,自己有今天全靠人家的推荐,绝了这层关系就约等于断了以后的仕途发展了。 王永江坐了回去,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袁大哥啊,那于冲文跟倭国商行的镰田弥助交往密切,这次聚众闹事又涉及到了倭国人,我怕咱们百姓吃亏啊。” 袁金凯虽也觉得刚才有些过于严厉,但接下来的的话也还是不留余地。 “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行,我走。” 王永江知道这次谈话没法再继续下去了,只好起身戴好帽子,敬个礼就从袁金凯办公室出来了。 刚关上门,他就听屋里“啪嚓、啪嚓”的几声,那是袁金凯在摔东西呢。 王永江从警务总局出来后,走过一个街口便进了一个小茶楼,安遇吾正带着于文斗的小徒弟杨越帆等在这里呢。 一坐下,王永江就将刚才见袁金凯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安遇吾听后,皱着眉点点头,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还是发生了,这袁金凯恐怕也成了倭人的走狗啊。 自打从延吉那边回来后,因为杜玉霖提到的几处地方都归辽阳州管辖,所以安遇吾就一直陪着于文斗在这边打点关系,连家都没顾得上回一趟。 他本以为事情可以很轻松解决,但深入进去才发现远比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曾经一些受过自己帮助、关系都还不错的公家人,刚约出来吃喝时还可以,但只要一提到土地的事马上就都装起了犊子,“哎哎呀呀”的跟他打起了马虎眼。 今天,就连曾经被自己救过性命的袁金凯都是如此,着实让安遇吾感叹一句“人情冷暖”啊。 同时也察觉到了这背后肯定不简单。 这几天他也没少透过关系多方扫听,得到的结果都指向了几个名字。 振兴商社大掌柜,于冲汉。 警务局西路巡警队大队长,于冲文。 倭国人镰田商社老板,镰田弥助。 于冲汉、于冲文是亲兄弟,他们的父亲于甫筠安遇吾还认识,那人曾做过承德大名城的通判,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官。 可谁能想到,这么个好人生出来的崽子,竟然就能一屁股坐到了倭国人怀里,专干损害华国利益的事。 于氏兄弟以各种名号,用镰田给的钱在辽阳州官场里外打点关系,大小官员几乎被他们给腐蚀了彻彻底底。 就说当年袁金凯干团练时看着多正派?可现在一脸活脱的奴才相。 所以,当安遇吾看到王永江回来时那不善的表情时,也就丝毫不觉得奇怪了。 安遇吾反倒回头劝起了他,“没事,那些地我们也就是随口一问,也并不多着急要。” 王永江皱着眉,满脸的苦大仇深。 “刚才院内碰见了一个老学员,他告诉我于冲文带着一百多巡警去了大孤山,咱们百姓和倭国人打起来了,我现在是担心那边出大事。” “什么?” 安遇吾轻轻拍了下桌子,这么大的事刚才袁金凯是一点都没露出口风啊,果然是当官的跟百姓唠不到一块啊。 他随即看向一边的杨越帆。 “越帆啊,你先回去和于掌柜说声,我去办点事。” 杨越帆最近一年多跟于文斗也出息了,说话办事都讲究个利落,听完吩咐一点头就起身离开了,还顺道结了账。 安遇吾与王永江随后出来就准备去取马奔大孤山那边看看。 可他们刚拐进一个街口,前前后后就围过来几十人,手中都拿着同一款式的砍刀。 为首一人短衣襟小打扮,撇着嘴上前一抱拳。 “安大侠,掌柜想见见你,跟着走一趟吧。” 233 论功行赏 于家粮铺,辽阳州分号。 后院内,于文斗正在里外张罗着,为刚进门的杜玉霖、安庆余二人接风洗尘。 他原想着杜玉霖可能会再晚些天过来,没曾想来得这么快。 于文斗虽说早走了十来天,但他可是带着一大帮子人呢,这自然就拖慢了速度,反倒显得杜玉霖跟过来得过快了。 延吉厅那边算是稳定下来了。 冲突发生后自然也惊动了朝廷,卧病在床的老太后得知此事后,竟然高兴地多吃了好几块豌豆黄。她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见倭国军队败在自己手下,算是有脸去见先皇了。 外务部随后发文,强硬指责倭方冒然来犯严重违背了之前签订的和平条约,希望对方给出合理解释。 一天后,倭国方面才出面回应,称此次事件纯系驻朝第十九师团长官大久保春野的个人行为,高层对此毫不知情,已在事发后将其调回国内。 虽然这份回应通篇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但也算对外务部的质问给出了合理解释,并表示此类事件未来一定会予以杜绝,这已经是甲午以来倭对华最软弱的一次表态了。 消息一经传开,华国百姓皆感扬眉吐气,原来倭国小鼻子也不是揍不得、打不了的啊。看来若真打疼了他们,这些禽兽也还是愿意好好回答问题的呢。 随后,表彰间岛之战主将的圣旨传到延吉。 边务帮办吴禄贞镇守延吉,调度有方,更因作战英勇而身负重伤,特晋升为延吉边务督办,赐陆军协都统衔,另赏白银一万两。 统带马龙潭勇武过人、治军严格、指挥得当,间岛一战大败倭军,长我华国国威,特晋升为巡防营七营统领,御赐黄马褂,另赏银一万两。 吉省巡防营督办孟恩远,南下救援及时,顽强阻倭军于和龙以致全军几乎伤亡殆尽,为间岛之战取得完胜立下大功,特赐副都统衔,赏白银八千两。 在圣旨最后,朝廷对延吉城百姓齐心抵抗倭军的壮举表示了赞赏,还特意点名表扬了一位在斩杀敌将后飘然而去的江湖侠士,据倭方传出的消息显示,此人报号“就那谁”。 此外,东三省总督府也拨出了专款用来犒赏军队,并对阵亡士兵给出了最高级别的抚恤金,看得出来上头这次是真的高兴了。 反正不管如何吧,延吉这块地是暂时保住了,杜玉霖当初将马龙潭留在此地算是没错,倭国小鼻子少了介入东北的一块跳板,“天宝山”银矿也仍在他的手中,一举多得。 在把事情处理完毕后,杜玉霖让徐子江负责别动队的善后工作,自己就带上安庆余按之前约好的赶来辽阳州。 入秋了,粮铺后院的大树叶子开始泛起了黄。 杜玉霖独自坐在院中的圆桌边,一枚虚拟的金质勋章被他捧在掌心,这是系统在圣旨颁布当天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他受委屈。 勋章的正面是延吉地区形状的浮雕,而背面则刻着四个字,“间岛英雄”。 勋章附带奖励也还算可以,是整套采矿设备的设计图纸,这些图纸如果将来能落地制造出来,肯定会大幅度提高采矿效率,不管是现在的银矿还是将来的铁矿,都用得到。 他正看着呢,于文斗亲自捧着个木盘从外面进来,走到桌前开始将上面的菜盘子往桌子上拿,刚从屋里换好衣服出来的安庆余,见状也小跑着过来帮忙。 杜玉霖收起勋章,伸着脖子逐一扫视桌面上的菜品,满脸都是想尝几口的表情,终于还是没忍住,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片塞到嘴里咀嚼,这些天都在奔波,来这一口热乎饭菜可真舒服。 安庆余边帮忙摆盘边问,“我爹还没回?” 于文斗看了看天,这都下午了,按道理也该回来了。 刚才从警务总局出来时,他们遇到了正来办事的警务学堂督办王永江,安遇吾和他认识,就想让他帮着说通袁金凯,就让于文斗先回来了。 一想到袁金凯,于文斗就是一脸的不屑。 “你爹八成还在跟那总局董袁金凯扯皮哪,这人我看可真不咋地,按理说救命恩人开口怎么都得给几分面子的,看那一脸的为难呦。” 说着,他还轻碰了下杜玉霖胳膊。 “要不是安大侠为了帮你啊,他断不会厚着脸赖在那的。” 这话倒让杜玉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意就是让二人过来看看情况,顺道也躲一下延吉战火,没曾想这安大侠能做到这份上。他原本哪是能仗着曾经帮过忙就上门要人报答的主儿啊,真够意思。 那袁金凯是什么人杜玉霖自然清清楚楚,将来的十大华奸之一啊,要指望这种人能讲情义无疑会失望的。 安庆余很懂事,急忙过来帮杜玉霖解围。 “我爹他就那样,别说杜大人,就说有次邻居家的屋顶漏个洞,他过去一看就出钱给修了个新的。” 杜玉霖和于文斗听罢都笑了起来,这事安遇吾肯定就做得出来。 于文斗也很喜欢安庆余,这小子不但长得帅,人也随和明理,很有乃父之风,便随口打趣起来。 “安公子也有二十了吧?你父亲就没张罗给你找个媳妇?” “这......” 安庆余没想到这于文斗也如此八卦,竟然一时间没接上话。 杜玉霖却笑了,指了指安那泛了红的脸。 “这事还用得着他爹出马?他自己早都给找好了。” 这话一出,安庆余就更挂不住了,急忙用脚碰了下杜玉霖的脚,示意他别揭自己的老底啊。 原来在从延吉回来的路上,二人闲聊时他就透露出对曾宝奇之女曾佳玥有好感,还想着让杜玉霖找机会跟他爹提一句呢。 那女孩子知书达理,长得也漂亮,安庆余心里确实是十分喜欢。就是她差点入了风尘这事好说不好听,尽管梅九反复保证她的清白,可就怕自己父母不信啊。 杜玉霖“嘿嘿”笑着,指了指于文斗。 “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你害羞个啥?这事要是于掌柜也能帮上一把,你还愁不成?” 随后,他就把曾宝奇父女的事跟于文斗说了一遍。 于文斗听罢点点头。 “这女孩是为寻父而身陷险境,并非其所愿,而且又没有真的失去清白,安大侠是明事理的人,绝不会纠结于此的。到时候我和杜兄弟共同帮你说,你肯定可以如愿。” 安庆余嘴都合不上了,脸上就挂起了笑容。 可就在此时,外面却响起慌乱的脚步声,杨越帆气喘吁吁地跑进院中。 于文斗见状就是一皱眉。 “越帆,你这成何体统啊?” 杨越帆脸都白了,走到了于文斗和杜玉霖身前。 “快......快去救人,安大侠被抓了。” 234 安遇吾遭难 废弃的仓库内,最后一缕阳光也即将隐没在一侧的窗框下,安遇吾和王永江就被绑在中央的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其实那伙子匪徒本是没打算抓这穿着警服的家伙的,可架不住这人倔的要命,大声吵吵着不放人就立即去警务总局叫人,逼得那为首的也只好一巴掌将其干晕给带了过来。 安遇吾看着刚刚转醒的王永江,暗道这小子的脑袋咋还那么轴呢?就不会假装害怕躲开再找人来救自己?以后可咋整? 他脑子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也不好真的指责。 “兄弟,哥哥连累你啦。” 王永江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又张了张嘴,脸上仍感到有些火辣辣的。 好在这两年督办警务,没少跟那群年轻小伙们一起拉练,身子骨倒也不似当年读书时那么弱不禁风了。 见安遇吾目中有歉意,急忙答到。 “不碍事的,等着我的。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警务总局之外,这群歹徒竟然敢绑人,真没了王法了,出去后我一定带人抓他们。” 可话音刚落,角落的小门那就传来了轻轻击掌的声音。 “王督办,你想得倒挺美啊。” 安遇吾和王永江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从阴影中缓缓走来。 在他身后,陆陆续续跟进来了二十几人,不少人都还打着灯球火把,将原本已经暗下去的仓库照得灯火通明。 来人身材不高,体型偏瘦,抠喽眼、招风耳,尖嘴猴腮的,看人的时候会习惯性地仰起脸。 他名叫于冲汉,出身宦官之家,其父于甫筠曾任大名城通判。在甲午战争中见识到了倭军的强大后,他便心生崇拜并于两年后留学倭国,精通沙、倭、朝三国外语。留学期间还在京都给倭国人讲授过华语。 沙倭战争后回辽阳从商,并被刚成立的满铁调查科看中,逐渐发展成了专门为倭国办事的“自己人”。 在满铁特务镰田弥助的资助下,于冲汉和他的“振兴商行”在辽阳州越做越大,买卖遍布餐饮、服装、鸦片、矿业多个行当。 而州内的大小官员,上到知州史纪常、警务总局董袁金凯,下到每个巡警队的小队长,几乎都跟他有或多或少的金钱往来,心甘情愿为其的卖国行径保驾护航。 在真实的历史上,这人更是在倭国全面占领东北后,在伪满洲国中坐到了监察院院长的高位,成了大华奸张景惠的得力手下。 而他倚仗的功劳之一,便是此时在辽阳州协助满铁地质课课长木户忠太郎,夺下了大孤山的铁矿。 此时的他,可以说正是春风得意。 外有倭人撑腰,上有官员护佑,下头还有一众小弟跟随,他狂得甚至总想能找个机会尽情地喊上一嗓子。 还有谁? 所以,他看向安遇吾和王永江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畏惧,哪怕一人是自己父亲的朋友,一人是警务学堂的督办。 王永江对他是怒目而视,他早就看不惯这人腐蚀巡警队的做法了,他跟他弟弟于冲文没一个好东西。 于冲汉本来只吩咐下头人去抓安遇吾,这家伙这几天带着个商人到处打听大孤山周边地皮的事,这要不收拾一下恐怕是不行了。 可没想到这王永江非要出来把横儿,手下只好连着一起给带了过来,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早晚都要收拾掉的,索性就一锅烩了。尽管这样可能会得罪袁金凯,不过估摸着给点钱也就那么回事。 朋友,在钱面前算个屁啊。 看到这王永江竟然还敢瞪自己,于冲汉过来就抽了他两个嘴巴。 “这是替我弟弟抽的,你个小王八羔子。你说你依仗个啥?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的,不就靠着袁金凯么?告诉你,真到了哏节啊,他还真就未必保你,还傻乎乎的把人家当亲哥呢,卖了你都还替人数钱呢,傻狍子一个。” 挨了巴掌的王永江丝毫没有露怯的意思,一口带着血的痰就吐了过去,可惜被对方给躲开了。 “于冲汉,给倭国人卖命,你就不担心辱没了祖宗?” 于冲汉撇了撇嘴,满眼的不屑。 “你说辱没就辱没了?我还觉得我这是在光宗耀祖呢,我爹一辈子做清官到头来得到啥了?不也就是点虚名嘛,到老都没攒下几个钱,还不得靠我养活?” 安遇吾可听不得这个话,他愤愤地说到。 “于大人深受百姓爱戴,当年离任时大名城百姓夹道相送,这竟然被你说得一文不值?真不明白,老爷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于冲汉转头看向安遇吾,这也是个讨厌的家伙。 他歪了歪脑袋,身子蹲到了安遇吾前面。 “安大侠,按你跟咱家老爷子的关系呢,我还得喊你一声叔。这样,看在这份交情上,我放了你,但前提是你要先答应我,别再掺和大孤山的事了,这里的水太深。回你的八角台,继续做你的老好人,这多......” 他越说距离安遇吾越近,却冷不丁地被对面一个头槌砸中了鼻梁子。 嘭。 “哎呦。” 一股子酸楚顺着于冲汉鼻腔传到脑仁,眼泪唰就流了下来,然后又是一股子火热沿着鼻孔外泄出去,转眼间他的前襟便被鼻血染红了。 眩晕感让他往后一倒,屁股直接坐到了地面上,他身边的小头目急忙过来扶,却被他挣脱开了。 他抽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鼻子,狼狈样显露无疑。 王永江见状是“哈哈”大笑,扭头看向安遇吾,满眼都是钦佩。 于冲汉可挂不住脸了,他还哪管得了对面是谁,先整死了再说吧。 他退后几步,朝着那短衣襟小打扮的头目一挥手。 “弄死他们。” 说完还不解恨,他狠狠点指几下王永江。 “这小子要先拔了舌头再杀。” “是。” 小头目一点头,晃着膀子走向二人。 安遇吾和王永江对视了一眼,只是微微一笑,不露半点惧意。 可就在那小头目走到王永江近前,打算掰开他的嘴拽舌头时。 嗖,嗖。 一把飞刀、一把飞斧,分别扎在了他的眼睛和脖子处,强劲的冲劲将其带着后退几步才仰面摔倒。 可怜的小头目,都还没搞清什么状况便满脸是血的一命呜呼了。 窗户外随后翻进来两个人,快步朝这边走来。 安遇吾一看来人,高兴地直晃脑袋。 “杜兄弟,余儿。” 235 这小子谁啊? 仓库里,在死了个人后就变得更加喧嚣混乱起来。 跟在于冲汉身后这些小打手们,本就是从附近招募来的亡命之徒,见那小头目被干掉后不但没有被吓退,反而觉得是自己上位的机会来了。 一时间仓库里是群情激昂、群魔乱舞啊。 于冲汉眯眼望着走来的二人,习惯性地扬起了下巴,他毕竟还是比手下这群小混混见多识广些。 别看这两人岁数不大,过来时也丝毫没有虚张声势的举动,却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他们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极重,手里要不是有多条人命绝达不到这种感觉。 这点从刚才的出手就可以看出端倪,一飞刀、一飞斧分别扎向了眼睛和脖颈,这一上手就是没打算留活口的架势。 这种压迫感于冲汉也遇到过,他现在在附近养着这么一个主,那可是被他当做压箱底法宝供起来的活祖宗,看来今天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想到这,于冲汉朝着身后一名手下嘀咕了几句,那人便转身离开了。 在援兵没到之前,他决定先尽量拖一拖。 此时,杜玉霖和安庆余已经来到了被捆的安、王二人身前。 安庆余放开了父亲安遇吾,而杜玉霖则用小刀割断王永江身上的麻绳。 安庆余看着父亲额头上的一块红,还以为他是被人打了,眼睛立了起来,就要转身过去拼命。 安遇吾伸手拉住了他。 “都是大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何况还是在大人面前,没个规矩。” 安家虽然开明,但家教也是很严格的,安庆余不敢造次,只好老实地退到父亲身旁。 原来,杨越帆从茶楼出来时正好与一伙子可疑之人擦肩而过,便留了心眼没急着走。 果然,安遇吾和王永江刚出来,围在外面的人便跟了过去,再后来就看见安、王二人被几十人带走了。 好在杨越帆这一年多跟在于文斗身边,眼力见、伶俐劲都长了许多,没有冒失地打草惊蛇,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一直到对面拐进了一座大仓库后才拔腿跑回去救援。 起初,他还担心于掌柜应付不了这局面,可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杜玉霖和安遇吾来了,他算是放下了心来,便将事情的简要讲了出来。 一听这话,安庆余第一个坐不住了,他和父亲关系极好,哪能忍得了这个。 杜玉霖当然也十分生气,安遇吾这人太够意思了。 海参崴那么远,杜玉霖一封信过来人家二话不说就去了,这一走就是四个来月,到现在家都没回就又来辽阳帮着忙活,若出了危险实在心里过意不去。 合着人家没为了张作霖死在草原上,就得在辽阳州为了自己陷入危险?这是啥道理。 但杜玉霖毕竟心理要比安庆余成熟得多,他还是耐下性子简单问了问于文斗前因后果后,才跟着杨越帆离开了粮铺。 这一来一回,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刚到仓库附近,杜玉霖便打开了“态势感知”立体图。 在代表仓库的方形格子里,有两个并排的小绿点静止着,而在外面,则正有一大堆红点从朝里面移动着,就是这了。 他让杨越帆原地等着,便带着安庆余潜入院里,随后来到了仓库外的窗户下面,探头往里面看去。 也多亏二人来得及时,正好赶上于冲汉刚被头槌满脸是血发飙的节骨眼上,若再晚来一步,王永江的小舌头恐怕就保不住了。 见那小头目气势汹汹过来,二人分别拽出了飞刀和斧头。 因为之前已经了解了情况,杜玉霖已经知道了对方可能就是于冲汉这个未来的大华奸,那出手就没有丝毫留余地的必要了,这种人能杀就绝不该叫他多喘一口气。 更主要的是,这姓于的已然对大孤山铁矿动了心思,也了解到了倭方高层的意图,如果不将这伙卖国求荣瘪犊子早收拾掉,迟早会出大问题。 现在满铁高层被自己一个炸弹清理了干净,肯定也会打乱不少正在执行任务的进度,如果现在把负责勘探铁矿的相关人员都解决干净,倭国方面再想起大孤山铁矿就不一定啥时候了,而那时这地方可能就改姓“杜”了。 有了这几层想法,杜玉霖便下达了“下死手”的命令。 那安庆余也是个天生小杀货,跟着杜玉霖这一年心早都野了,对面又绑了自己的亲老子,还就怕谁劝他手下留情呢。 一听到命令,眼睛“唰”就亮了,站起身用力一抡胳膊,小斧头转着圈奔着那个小头目飞去。 要说他这功夫也真是好,斧头正好钉进了那人的眼眶,“噗嗤”一下就喷出血来。而与此同时,杜玉霖的飞刀也跟着到了,锦上添花般的扎入了对方脖子。 随后二人翻身进屋救下了安遇吾和王永江,这才与于冲汉一伙人形成了对峙局面。 王永江揉着刚才被掰疼了的嘴巴子,还翻动了几下舌头,心里也是有些后怕的,这俩小伙子再晚来片刻,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恐怕就要烂了,那他将来以何为生啊? 他偷偷拉了拉靠前一点的安遇吾,一指前面的杜玉霖后背低声问到。 “这小子谁啊?” 安遇吾急忙转头朝他狠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小心点,这三十多的愣头青将来可咋整啊? 他凑到王永江耳边,“杜玉霖。” 三个字,无须多解释。 王永江听罢就是一缩脖,这名字他可太熟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可是辽东匪窝青马坎的现任当家人,招安仅一年的时间,就从一营管带升到了四营统带。先杀金寿山、后捉海沙子,又在今年的姚南剿匪中全歼白音大奔主力,风头甚至压过了“剿匪总指挥”的张作霖。如不出意外,最迟明年年初就会灭掉陶克陶胡叛军。 就凭这些功劳,坐上统领的位置只是时间问题,这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以前听人说杜玉霖时都会加一句“人还很年轻”,可王永江没想到他是这么年轻啊,这这这...... 再想想自己如今已经三十有六,哎哎哎,比不了啊比不了。 这时他眼中的“这小子”,在有一种信仰的加持下,莫名奇妙的就高大了不少。 杜玉霖好似也感受到了身后这灼热的目光,转过头淡淡一笑。 “王督办,等解决这些人,咱俩可得好好聊聊。” “哎,那你先忙着。” 236 白发鬼,许振远 于冲汉本就是要拖延时间,所以也未干预对面解救人质的行为,那二人虽有些棘手,但只要援兵到了,优势还是“在我”啊。 可直到他听到杜玉霖那句“解决完对面这些人”时,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决定先会会他们。 他丢掉手中沾满了血的手帕,梗着脖子一指杜玉霖。 “年轻人,我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太张狂了。” 杜玉霖听罢,伸出手正反看了看,这小皮肤虽然晒黑了,可确实是比前世四十多岁时的自己要嫩上太多了,也多亏总有人提醒着他是“年轻人”,要不还想不起来这茬呢。 于是他就开心地笑了,年轻的感觉是真好啊,也有资格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 “不张狂,那还叫年轻人么?” 于冲汉被怼得一愣,他平时也是习惯了说上句的主儿,冷不丁的被人抢白是真不适应啊,顿时圆脸脸憋得通红。 这可气坏了他身边的一个大胖子打手,主子面前露脸的时候到了。 也不等于冲汉发话,晃着大屁股就朝杜玉霖走去,就这俩大屁股蛋子,单个拿出来称一称都得上三十五斤,他今天要把这不开眼的小家伙给坐死在那。 杜玉霖见状一伸手,。拦住要上前的安庆余,随后迎了过去。 大胖子仗着身材优势,张开双手就抓向对方双臂,一旦得手便将这小家伙往屁股底下一放,再朝他脸一坐就完活,这招以往可是屡试不爽。 杜玉霖视野内“危机预警”的红光闪动,时间流逝开始放缓,对面原本就笨重的身形就显得更加迟缓。 他先快速往后一撤步躲过胖子缓缓合拢起来的双手,然后再向左前方跨步窜了过去,眨眼间到了其身后。 由于时间的阻滞,胖子前冲时那一屁股的肥肉抖动频率都被杜玉霖看得是清清楚楚。 扎进去,你说会漏黄子么? 两把刀随即出现在杜玉霖的手中,朝着圆滚滚的肉球狠狠扎了过去。 噗噗噗噗噗噗...... 刀尖飞快的在两瓣屁股蛋上进进出出,鲜血也随即跟着喷溅出来。 这一切,在杜玉霖这好似很慢,但在周围其他人眼中却只是转瞬间的事。 尤其是文人出身的王永江,整个人都看傻了。 刚才还在担心那杜大人被抓住双臂,可就两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后,他就开始用小刀捅人家屁股了,那刀啥时候拿到他手上的啊。 安遇吾眯眼看着这一切,之前与杜玉霖较量时他是甘拜下风,可此时再看觉得这杜兄弟身手好像又强了呢,看来这一年是没少成长啊。 他还不忘了借此给儿子来个机会教育。 “余儿,杜兄弟还还小你几岁,可这身手你可要多多学习啊。” 安庆余偷偷撇了撇嘴,说的可真轻巧。 这才哪到哪,老爹要真见识过这活阎王杀小鼻子时的样子,那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靠努力是弥补不了地。 但这些话他哪里敢说出来,只好恭敬的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可要说到吃惊,那胖子自然是受惊最大的。 以他的视角来看,原本在眼前的人突然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则是屁股的一阵剧痛,简单且直接、刻骨又铭心。 “啊啊啊啊。” 每被扎一下,他都“嗷嗷”叫唤一声,他想逃走却因为屁股的剧痛而向前摔倒。 他趴在地上,下半身早就被鲜血染红,只能靠双臂撑着上半身往前面爬,只想着尽量离那家伙远一点。 杜玉霖一皱眉,对这么多刀都没扎出黄子这事有些失望,于是看这死撑的胖子就更不顺眼了。 还想爬走?这哪里能够允许啊。 “接招。” 说着,他踏前一步后便高高跃起,这一跳足有一人多高,在半空中调整了一下身形后,将屁股尖对准了大胖子的后脑勺。 嘭。 杜玉霖的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狠狠将对方那刚抬起来的大脑袋拍到了地面上,胖子的鼻梁骨直接就被压得稀碎了,嘴里的牙齿也挤掉了好几颗,随着血滴答答地流到地面上。 站起身来拍拍手,揉揉屁股再回头。 杜玉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胖子的下面湿了一片,一股臭气传来,黄子终于也出来了吧。 面对杜玉霖这凶狠、利落的一套连招,于冲汉身边刚才还叫嚣着的小崽子们终于安静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平时都是打架斗殴的老手,这大胖子更是仅次于刚死掉那小头目的二号狠角色,结果被人家嬉皮笑脸的就给干废了,就他们这些货有一个算一个,上去都他妈白给。 气势这东西,一旦弱下去了就不好长回来了,原本护卫在于冲汉周围的打手们就跟约定好了似得,同时向后移动了两步,将自己的老大给“凸”现了出来。 杜玉霖摆弄着手里的小刀,朝着于冲汉一仰脸。 “你也要来试试?” “我......不。” 于冲汉本来就是个弃文从商的人,骨子里更是个大软蛋,要不后来能做华奸给倭国人当狗了? 要说平时仗着狗腿子围拢着欺负下老实人还行,真让他出来单挑杜玉霖,给他现吃三颗熊胆也不好使。 一看平日养得狗们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于冲汉也不由得恼羞成怒,抓过来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手下就抽了俩嘴巴。 “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给我上去干他。” 那手下被揍的脑袋直晃荡,可脚底下却跟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在这就只是挨打,过那边可就是要命了啊。 不去不去就不去,爱咋滴就咋滴。 于冲汉先后抓了几个人,结果一个都没推上去,这才气恼地住了手。 好在这人也不知道啥叫要脸,看使唤不动手下了,便转变了策略。 他朝着安遇吾一点头,笑得叫一个谄媚。 “安叔,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的,看在家父的面上,今天这事咱就算了?” 安遇吾一愣,没想到这人能这么无耻,但随即想到于甫筠老爷子,还真有点心动了。 他看向杜玉霖,对方却微微摇头,便没再开口,他这人是讲义气,却不是傻,这种人放虎归山了,将来能做出什么恶都不一定呢,所以他也没多坚持。 可就在这时,外面又乱了起来,刚才离开的小打手最先跑到于冲汉身边嘀咕了一句。 “白发鬼到了。” 一听这话,刚才还有点可怜兮兮的于冲汉顿时腰杆就直了,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援兵到了。 哼,对面这小子再厉害,也得分跟谁比?自己请来这位可是花大价钱养起来的高手,手底下至少得上百条人命,吓也吓死你。 他指着杜玉霖几人,“你们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十几个黑衣大汉就从外面涌了进来,一个个虎背熊腰、面目凶恶,腰间都挎着盒子炮。 这些人来到于冲汉身边后分左右散开,从他们后面缓缓走出一位头发带了点白的男人,此人大方脸上,一道斜着的刀疤看着极为瘆人。 王永江一见这人心头就是一哆嗦,这张脸他可太见过了,警务总局悬赏一千两银子缉拿的大匪徒啊,本名不知道,外号好像叫什么“白发鬼”,没想到这家伙就藏在辽阳州城里。 于冲汉狠狠瞪了杜玉霖几人一眼后就来到了男人身边。 “许老大,这伙人欺我太甚,你今天帮我弄死他们,要什么报酬咱都好商量。” 男人冷眼看了看于冲汉,没理他这茬,只是大步走向对面。 杜玉霖也朝前迎了几步,二人对视良久后,同时大笑起来。 男人一抱拳,躬身施礼。 “大炮手许振远,见过大当家的。” 237 做狗的下场 许振远,因一头白发被江湖送号“白发鬼”。 他曾是青马坎的总教头,老当家杜老判最信任的大炮手,还是杜玉霖麾下一营管带许彪的亲老叔。 此人曾加入过毅军,并于甲午战争期间与侵入辽东的倭第一军第三师团血战于缸瓦寨。 奈何清军主力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许振远所在部队即便都打光了,也没有挽回全线溃退结局,也正是在此战中,大许振远十岁的哥哥,许彪的亲生父亲许振波战死了。 队伍打没了,许振远负了伤,在胡乱逃跑时晕了过去。 说来也巧,当时还健壮如牛的青马坎当家人杜老判,此时正带队赶来驰援毅军,碰巧救下了倒在路边的许振远,也从他口中得知了缸瓦寨被破的消息,只能收兵回山。 许振远此时身受重伤,加上见多了清军腐败无能伤了心,索性就跟着土匪们一起回了青马坎。 他本就是毅军里的帮带,训练士兵很有一套,伤势见好后就帮着杜老判操练队伍。 杜老判一看这人懂行啊,索性就让他做了教头,主抓全山大小土匪的日常训练,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在随后的几次行动中,士兵的战斗力有了明显的提升。 随着杜老判的日渐器重,许振远在青马坎地位也越来越稳固,在也成了大炮手后,就更不愿离开了。 一年后,他专门回老家找到了老哥许振波的后人并带到了山上,这一待就是十几年。 转折是发生在杜老判死了,青马坎新当家的杜立三上位后。 这杜立子心狠手黑又刚愎自用,虽勇武方面远强于老当家,但这智慧和心胸却大大的不如啊。 他一上位就开始打压老人,扶植自己党羽,而曾在训练中因懒散而抽过杜立三大嘴巴的许振远,自然被列为了头号打击报复对象。 为了避免青马坎出现大规模内讧,许振远选择避让,趁着深夜带着一伙弟兄不辞而别,而杜立三对这个结局也算满意,就没再为难仍留下来的许彪和许二虎,这件事算就此告一段落。 这几年,许振远带着兄弟也砸了几个响窑,虽然没有在青马坎时舒坦,但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 年中时,他在带兄弟来辽阳州逛窑子时遇上了于家兄弟,这二人也不怎么看出来许振远不一般了,非上杆子结交不可,不但给钱,甚至还送了个院子,就如供祖宗般将这伙人供了起来。 正好被通缉着呢,既然有人愿意养着兄弟们,那就让他先孝顺着呗。 但江湖混了这么久,许振远自然也明白于家兄弟的意思,所以话里话外也透露出有大事可以出手的意思,只要求别什么鸡毛蒜皮都来找就行。 于家兄弟也守信,除了月初送钱,偶尔前来拜望外,还真就没有来求过他们一次。 所以,当于冲汉的跟班今天过来找他时,许振远还真就是抱着颗帮忙的心来的。 可惜啊,于家兄弟千不该万不该,招惹到青马坎的新任当家人啊。 当年,杜老判下山接杜玉霖时许振远就跟着呢,后来到了山上,他也总是护着这个懦弱胆小的孩子。 就连他离开山时,都特意嘱咐侄子许彪要照顾好老当家的这颗苗子,他打心里觉得,这孩子比起那杜立三,才更像是杜老判的亲儿子。 尽管有几年没见了,尽管对面这年轻人的气质已经与曾经判若云泥,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杜玉霖。 青马坎最近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老当家的二儿子出息了,如今一见,传言不虚啊。 他为老当家的高兴,杜家没完,杜家要发达了。 哈哈大笑过后,他抱拳当胸。 “大炮手许振远,见过大当家的。” 一句话,既说明了自己仍心属青马坎,又表明了他认可杜玉霖当家人的地位。 在他身后跟着的弟兄也大多是青马坎老人,此时也纷纷抱拳鞠躬。 “小的们见过大当家的。” 杜玉霖对他们笑着点点头,随后拉住许振远的手。 “叔,真想你啊。” 他脑中有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自然对许振远这人十分熟悉,再想想许彪和许二虎对自己的情分,这声“叔”叫得是真心实意。 也许是好久没人跟他说“想你”这种亲密话了,许振远竟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咧着大嘴回头看向身后的兄弟们,那道大刀疤看着就更瘆人了。 而最感到可怕的,自然就是于冲汉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爷笑呢,好吓人啊。 他小心翼翼地晃悠了过来,小手如苍蝇般来回搓动着。 “额,许老大和这位小爷认识?” 许振远抿嘴点点头,一指远处的一个角落。 “你去那等着我,别乱跑,听到没有?” “哎,听到了。” 这事闹的,还不如不请他过来呢。 但也没法子,他只好带着一群手下移动到了人家指定的地点站好。 许振远的兄弟们也随后围了上去,拽出手枪将他们看管起来。 见那边不会出幺蛾子了,许振远才看向杜玉霖。 “当家的,这咋回事啊?” 杜玉霖可是知道许振远底细的,当年缸瓦寨一战死了亲哥,就冲这份血仇他也不可能替倭国人做事。 果然,当他说了“姓于的给倭国人做事”时,许振远的眼睛马上就立了起来,脸上的刀疤都变得更红了。 同时,许振远心里也有些欣慰,因为杜玉霖全程都没露出一点怀疑他的意思,这才是老当家之子该有的气度啊。 他假装被风迷了眼,轻轻捏掉了一下眼角泛起了泪花,“咳”了几声后才问到。 “那打算怎么做?我听你的。” “一个都不能留。” 许振远瞳孔就是一缩,这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了,看来这小子的狠劲也不比杜立三差啊。 他没再问什么,既然当家的吩咐下来了,还有多说的必要么? 刚要转身去办事,杜玉霖却拦住了他,用手一指于冲汉。 “这人,我亲自处理。” “好。” 许振远点头,然后走到手下那边去准备了。 打手群中,躲到中间的于冲汉眯眼看着远处嘀嘀咕咕的二人,越发感到事情有点不妙。 想着逃走,旁边又守着的许振的远手下,他就跟热锅蚂蚁般原地乱转。 终于,那二人嘀咕完了,许振远走到了一边,而那黑衣年轻人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往回缩,往回退,像个王八一样往后躲,却还是被那人薅着头发拽了出去。 没来得及开口求饶呢,他后腿肚子就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杜玉霖将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将来的老领导张景惠,已经在下头等着你了,路上肯定不孤单。” 张景惠?那谁啊?什么将来的领导啊? 于冲汉满脑子都是疑问,可惜没人会给他解释了。 鲁格手枪的枪管已然指向了他的后脑。 啪啪...... 随着这大华奸的倒下,许振远和他的手下也同时动手了。 啪啪啪啪啪啪...... 仓库里哀嚎声四起,跟着于冲汉的这些手下全被射杀干净。 给倭人做狗,就是这个下场。 238 保你死的不亏 通往大孤山铁矿的一条官道上,一伙人正骑马飞奔着,而为首的三人正是杜玉霖、许振远和警务学堂督办王永江。 在处理完于冲汉和他的打手后,杜玉霖就决定趁热打铁,今晚就解决完大孤山铁矿的问题。 他拒绝了安遇吾还要跟来的请求,并让安庆余护送他爹先回于家粮铺。 有许振远陪同,一个小小铁矿还能拿不下? 王永江此时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倔脾气一上来就决定要跟着,他倒不为别的,只是在看见杜玉霖他们刚才杀人跟宰鸡一样后,担心巡警队里自己的老学员们会有生命危险。 他反复保证,自己会尽量劝巡警们放开百姓,避免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 杜玉霖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就答应他跟着了,毕竟那些小巡警也只是在执行上峰的命令而已。 于是,他们才带上十几个兄弟连夜赶往大孤山铁矿。 一路无话,等他们快要赶到时,天已快到拂晓了。 杜玉霖一挥手,众人隐入黑暗之中。 ............... 大孤山脚下的小村子里。 满铁地质课课长木户忠太郎,正披着衣服从一个屋子里开门走了出来。 两年起早贪黑的工作,早就打乱了他的正常作息,想沉沉的睡个好觉实在是太难的事了。 打从巡警队过来控制住暴乱的村民后,他和手下的队员就被安置在了这个小村子里。 据说自己住的正是村子里正的家,算得上是全村条件最好的房子了,可尽管如此,那这硬邦邦的大炕还是睡不习惯啊。 望着渐渐升起的太阳,木户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小孩。 满铁工作两年多,工资加奖金赚了两万多,这些钱足够在老家买一套不错的大房子了。 他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觉得尽管到华国这边工作是辛苦了些,但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好想早日回到妻儿的身边啊。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咳嗽”了一下。 木户没多想,以为是副手出来了呢,都没回头就开口了。 “若林君,不好意思又吵醒你了。” “吵醒?我可一夜都没睡啊。” 嗯? 虽然对方说的也是倭语,但这个口音完全不熟啊。 他疑惑地转回了身。 一个黑衣年轻人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块布正轻轻擦拭着刀上的血迹呢。 木户想要喊叫,就被对方用冰冷的眼神给劝阻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也许不等发出声音便已经被对方给扎个透心凉了。 黑衣人自然是杜玉霖,他刚一进村便凭借“态势感知”立体图的识别,快速锁定了这个倭国的小头目。 他先让许振远他们去西路巡警队的驻扎地,自己独自摸到了这里。 挥了挥手中的刀,杜玉霖示意木户忠太郎跟自己进屋。 木户只是一个工程师,给他个矿石也许能分出公母,但要问他刀扎死得难受,还真就答不出来。 刚一进屋,一股子血腥味就直冲他的鼻子,循着味道看过去,自己的副手若林君已被割断了脖子。 杜玉霖坐到方桌前,刀尖指了指对面后,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册子自顾自地翻看了起来。 “木户忠太郎,京都大学矿业系毕业,原八幡制铁所高级工程师,一九零六年八月进入满铁矿业部,任地质课首任课长。” 木户一边缓缓坐下,一边听着对面这人念叨着自己的简历,完全不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听这人略带口音的倭语,应该是个倭国人啊。 但为什么他要如此对待自己? 想着,他又扫了眼副手的尸体,那脖子伤口处的血要流光了,滴答的速率慢了好多。 杜玉霖却没在乎他的这些变化,仍翻看着小册子。 “哎呦,你这业绩很突出嘛。在新邱发现了煤矿,又在庙儿沟发现铁矿,啧啧啧,先后奖励了一万五和五千倭元呢。” 木户一愣,下意识的接话到。 “哪有那么多,是一万和三千。” 杜玉霖笑着指了指他,“看你这不懂事的样子,上头能给你拿大头就不错了,这是指着你这头驴好好拉磨呢。” 木户忠太郎没听过后面这话的说法,但也大概明白了意思,刚打算点头,便猛然警觉,现在是合计这事的时候么? 他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问了句。 “阁下是倭国人么?” 杜玉霖一撇嘴,“不许这么埋汰人啊。” “你不是倭国人?” 杜玉霖用刀尖狠狠地将桌面扎了个小口子,用华语骂了一句。 “我他妈是你祖宗。” 木户这回彻底信了,也明白自己今天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杜玉霖将小册子的往前翻了翻,给木户看了首页,上面有用钢笔写的名字,“中村是公”。 这就更让木户震惊了,作为地质课课长,他当然知道大连满铁总部被袭的事,满铁的两个当家人,总裁后藤新平和新任总裁中村是公双双毙命当场。 事情过去了几十天了,大连到现在都处于高度戒严中,宪兵队都要将地皮翻开了,也没有找到凶手的一根毛啊。 木户是见过中村批复的,那首页的名字肯定是他亲笔所写,结合刚才杜玉霖嘟囔出来的自己简历,难道这个本子真的就是中村总裁的工作记录? 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此人手上? 那这人,难道就是......? 木户可是很聪明的,很快就将眼前这人与大连的刺杀案联系起来,然后,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想说话,却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甚至都开始纠结要说华语还是说倭语。 还是杜玉霖先开口了,他讲得是倭语。 “把你的工作记录册拿来。” “好,好的。” 木户不敢多问,转身从自己床下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本本递过来。 杜玉霖接过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 上面记录了木户每天的工作进度、感想和未来的计划,一条条的清晰且完善。 果然是理工男啊,办事就是有条不紊,这也给杜玉霖的查阅带来了不小的便利。 很快,他就翻到了最后几页,那是最近探查安山周边铁矿的记录。 在读了一遍后,杜玉霖便“唰”地将它们撕了下来,然后将本子丢回给了木户。 “下面按照我说的重新写,不要耍花样,我看得懂的。” 木户忠太郎接过本子,又从一旁桌子上拿来了眼镜颤巍巍地戴上,抬起头看向杜玉霖的眼神充满了哀求。 “我都听你的,能不用死么?” 杜玉霖微微摇头。 “不能,但我能保证你死得不算亏。” 239 拉拢董光陆 西路巡警队,目前就分散驻扎在东边的小村子里。 因为村里的村民都被集中看押在别处,这里反而腾出了不少空房间给警察们过夜。 尽管警队中有不少的人对此次行动颇有微词,但碍着队长于冲文背后强大的势力,大多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人家是长官,指哪就跟着打哪呗。 作为西路巡警队的小队长,董光陆便是不满人员中的一位。 当警察为什么?不能保境安民、造福一方还做得屁的警察。可看看昨天自己这些人的所作所为,那和土匪还有什么区别? 妈的,还不如人家土匪呢,那谢天蓬都知道为民出头,这事干得是真操蛋。 昨晚到村子时,有几个小孩子围过来,求他去把自己爹娘救出来,呵呵,若是孩子们知道爹娘正是被眼前这伙人所抓,这辈子都得恨华国警察吧。 因为心中有愧,董光陆回绝了几名队员让他进屋睡的请求,独自跑到一个牲口棚里,抱着草垛子凑合了这一晚。 天刚蒙蒙亮,被刚冻醒的他就听到有脚步朝这边过来,便坐起身子懒洋洋地抬眼看过去。 一会就有两人过来了,前面带路的正是自己手下,而跟在他后面的却是一名警官打扮的中年人。 也许是经过了长途奔波,来人将帽子随意拿在手中,领口也已经解开了,左右各绣着飞鹰和獬豸图案的领章随着步伐来回摆动着。 这是,督办大人? 董光陆原本还盘腿坐在草垛子上懒洋洋的呢,但看清来人竟是警务学堂的督办王永江后,急忙一骨碌站了起来,边拍打着身上的杂草边慌忙迎了出来。 他是辽阳州办理警务学堂后的第一批学员,也是与王永江接触最多的一批。 当初学堂刚建立时真是难,各方面都很难。 教师不够王永江就亲自来凑,教室没建好就先外面操场上将就,这么个三十多岁的人了,也坚持跟学员一起训练、参加考试,经常累得走个路都一瘸一拐的,深受同学们爱戴。 有些学生家里条件不好中途想退学,王永江还亲自掏腰包给他们补齐学费,并每天下课后带他们回自己家吃晚饭,照顾备至。 而这其中,便有他董光陆一个。 这还不算,因为董光陆的成绩名列前茅,刚一毕业王永江就带着他去见了警务局总局董袁金凯,好说歹说的给他争取到了西路巡警队的正式编制。 别看那每月六、七两银子的俸禄,却几乎救了董家全家,再等他后来升到小队长后,那家里的日子就好了不少,这可都亏了王督办啊。 有了这层关系,董光陆怎么能不感激王永江呢? 他快步走过去,先把手在大腿两侧擦了擦,然后才拉住了王永江的胳膊。 “先生,你咋到这来了啊?” 听到对方还在用当初在学堂里的称呼喊自己,王永江也是欣慰地点点头。 “有事,走,咱去那聊。” 说完一指旁边的石头磨盘,便先坐了过去,这折腾一晚上也是真累了。 董光陆跟了过去,并吩咐手下去外面警戒。 都坐好后,王永江率先开口。 “你先说说,昨天巡警队到这都做啥了?” 一听先生开口就问这个,董光陆脸腾地就涨红了,满脸都是羞愧神色。 “先生,我......哎。” 他抓起地上的石头,狠狠朝着远处丢过去,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娘”。 王永江一看就笑了。 “你还那个德行,我也没说你,就是想了解下情况,怎么?你有啥不能跟我开口讲的?” “有啥不能讲的?”董光陆眼睛瞪起来,“那于冲文兄弟迟早有报应,全家没个好东西。” 对此王永江表示认同,他可是眼瞅着于冲汉被处决的,连那些小跟班都统统被乱枪打死了,还不叫报应么? 别急啊,那活阎王杜玉霖可就在隔壁村,于冲文也好不了。 但这些话他现在还不能说,只是眼神示意对方说下去。 董光陆歪着脑袋,整理了一下语言后便将昨天巡警队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 王永江眯眼听着,眼皮时不时的跳动一下。 一直以来,他对大哥袁金凯私通倭人的事就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他竟已经纵容到了这个地步。 倭国人在眼皮子底下打大孤山的主意,仗着势力欺负前来阻拦的百姓,他不但不阻止,反而还胳膊肘往外拐、掉炮往里揍了? 如果袁金凯不点头,西路巡警队怎么可能全副武装的出动? 如果袁金凯不默许,那于冲汉兄弟敢这么嚣张跋扈? 这还是那个跟自己通宵畅谈国家要如何才能复兴的袁大才子么? 王永江皱起眉头,内心是天人交战。 他此时也在面临着选择,是与袁金凯分道扬镳?还是假装啥也不知道? 他明白,若不是这位袁大哥一直以来的照顾,凭他的倔驴性子是绝不会走到今天的。 但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回去?甚至在未来跟着袁金凯一起勾结倭国人? 断无此可能啊。 唉,若昨天不去管安遇吾的那个闲事,是否就不用纠结于此了呢? 可王永江到底是王永江,倔驴仍旧是那条倔驴。 他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能再忍下去了,哪怕就此与袁大哥翻脸也在所不惜。 一旦下定决心,王永江便不再犹豫,随后将自己了解到的一些情况也跟董光陆讲了出来。 嘭,咔嚓。 王永江的话刚说完,董光陆就一脚踹到旁边的木架子上,本就糟了的木板子被他蹬了个稀碎。 “操他妈的,这群王八羔子都不得好死。” 几年前的沙倭战争里,辽阳城便是双方争夺的焦点之一,辽阳会战中双方共投入近四十万人的兵力。最后,倭军以伤亡两万三千人的代价取得了最终胜利,并靠此战打开了未来夺取奉天的道路。 仗是打完了,鬼子打赢了,但这座辽阳城也打残了。 百姓死伤无数,满城都没有几栋完整的建筑。 而董光陆的家,也被炮火炸了个稀碎,他的爷爷、奶奶都被活埋在下面,父亲断了腿,董家从此一蹶不振。 怎么滴,现在倭国小鼻子又惦记起这地下头的铁矿了? 这绝对不行。 他眼睛通红,狠狠将赶来查看情况的手下瞪了回去,朝王永江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老子就算脱了这身皮,今天也饶不了那群瘪犊子。” 王永江满意的一点头。 “好,我就等你这话了。” 240 越来,越小 在董光陆的撺掇下,西路巡警队中陆续有三十多人带着武器聚了过来,他们大多是警务学堂一期、二期毕业的老学员。 农家院内,王永江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初在操场上给他们上课的时候。 王永江轻咳了下嗓子。 “同学们,你们能来,我很欣慰。” 说着,他轻轻抖了抖警服前襟。 “咱得对得起这身衣服啊?既然穿上了,就不能干对不起百姓的事。” “对。” 对面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坚定。 董光陆见差不多了,踏前一步开始布置任务。 他先指向人群的左手边。 “刘子,你带这些人从村西边包过去,一家家的进,都先绑起来,若有抵抗可以还击,一切责任我来负。” “是。” 之前带王永江过来的小警察答应了一声,随后又与分配给他的警察们点头示意。 “其余的人,跟我去村东边。” “好。” 董光陆最后环视众人一眼。 “行动。” 几十人听罢后都拿起枪,开始朝外面移动。 王永江与董光陆对视一眼,也双双跟了上去。 突袭行动进行地十分顺利,因为巡警队本来就分散在各个院落,他们又是有备打无备,每到一处先骗开门,进去后就直接把人绑起来。 就这样,不到四十人的“起义”警察,半个小时就解决掉了大部分队员。 终于,两伙人就在村子中央会合了,而西路巡警队的大队长于冲文就在那最大的院子里休息呢。 董光陆和刘子分别来到院门的左右,后背紧贴墙面。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终于,里面传来了“不耐烦”地开门声,一个蛮横的声音传了出来。 “妈拉比的,这他妈谁啊?一大早的,赶着去上坟啊?” 董光陆一听这声音,知道这是于冲文最得意的那条走狗,便开口应喊到。 “王哥,是我啊,董光陆,有急事要见队长报告。” 一听是董光陆,里面那人“哼”了一声,往外走着嘴里仍是不干不净的。 “妈的,警务学堂出来的都他妈属驴的,啥事不能等队长大人起来再说?” 说着就来到门前,“吱呀呀”打开了院大门。 “我告诉你,咱队长......” 他正逼逼呢,就觉得脑袋一歪、眼前一黑,左耳和鼻子头都被人给狠狠的给拧住了。 “哎......哎呦。” 刚要叫唤,对面那人刚松开他鼻子的手,就变成了拳头连着砸到他的嘴巴子上,生生把他的声音给拍了回去。 他就跟个大木桩被砸进地面似的,从站着被拍得蹲到了地上。 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他只好举起双手,示意别打了,他投降。 董光陆这才住手,恶狠狠的说了声。 “再嘴巴不干不净的,舌头给你拔了。” 这话正好被紧跟上来的王永江听到,想起昨晚的遭遇,又不自觉的翻腾了几下舌头。 让那姓王的蹲到一边。 后面的警察随后也涌进院子,朝着院内的各个房间冲去,每到一个屋门前就一脚踹开门,进去后见到人就先按倒后捆起来,管他妈之前认识不认识呢。 一时间,院子里是鸡飞狗跳。 董光陆一马当先,带着刘子直奔正房,接着里面就传来了愤怒的嘶吼声。 “董光陆,你他妈疯了啊?敢抓我?老子弄死你信不信?我操......” 话音到关键处戛然而止。 然后,一个光着腚子的男人就被董光陆从屋里薅头发拉了出来,嘴里还被布团子塞得鼓鼓囊囊的。 他一直被拖到王永江面前后才被放开。 因为他没被困,所以自己先将嘴里的布拽了出去,然后干呕了好几下后,才想起用手挡在下体前,朝四周眯眼看去。 王永江扫了眼地下的布头,呵,那是他的内裤。 难怪于冲文这么恶心,还是自己最知道自己多脏啊。 “于队长,你好啊。”王永江笑着问候道。 于冲文从昏暗处到亮处,眼睛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使劲眨了几下后才看清楚对面的人。 “王永江?” “正是在下。”王永江点头。 于冲文的随即把眼睛瞪得老大,完全不理解眼前这是唱的哪出? 这王永江要干啥啊? 之前在众人面前都扇了他一耳光了,咋的今天又想打他屁股了? “王督办,你这是做什么?” 王永江听罢面容一整,反问到。 “于冲文,你在这做什么呢?” “我?我......我奉命前来,镇压作乱刁民。” “胡说,”王永江用手狠狠点指,“你帮着倭寇欺压自己人,还舔着脸污蔑百姓是刁民?还有点良心么?” 于冲文一撇嘴,他当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 镰田弥助给的五千两银票就在怀里揣着呢,等回头这事成了,人家答应会再给一万两,这可是做一辈子警察都拿不到的数儿啊。 良心?那玩意多少钱一两? 你个傻逼王永江,以为都跟你一样,穷得连给婆娘买套新衣服的钱都没。 要不是警务局局董袁金凯罩着,早叫他哥找人弄死这头蠢驴了,还由得他在这耀武扬威。 就眼前这事,袁金凯撑腰也不管用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侮辱他这个西路巡警队的队长,还要命不要了? 想到这,于冲文的底气就上来了,笃定这头倔驴肯定得倒台了。 “王永江,我不管是谁给你撑腰,这事我跟你没完,就算闹到知州史大人那去,我也告到底,你个养不起媳妇的蠢驴,你个大傻狍子......” 他是撒泼打滚,指着王永江跳着脚地骂,连下头都顾不上挡了。 见堂堂巡警队队长这般不成体统,王永江就是一皱眉。 “于队长,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来迟与来早啊。” 于冲文嘴撇得就更夸张了。 “去他妈的善恶有报,只有你这种读书读傻了的蠢货才信呢,我就知道修桥补路的双瞎眼。什么抬头三尺有神明,咱们被洋人欺负几十年,那神明在哪呢?有个屁的神......” 啪。 远处的一声枪响,干巴巴地打住了于冲文的话头。 周围所有人都是一惊,急忙沿着声音看向远处,那只有一棵大树,却不见任何的人影。 他们又回头看向于冲文。 嚯,好家伙。 这小子正满眼惊恐的看向身子下面,鲜红的血液如尿液般从他的下体射出。 而他那小丁丁此刻已经跌落在地上,就像个刚出锅遇冷萎缩的炸蚕蛹。 越来,越小。 241 从正门杀进去 杜玉霖在一枪打掉了于冲文的“那话儿”后,没停留便赶去“闹事”村民们被看押的地方了。 留下那姓于的小命,自然不是这位活阎王心存什么善念,而单纯只是想让他多受点痛苦、感受下遭到的活报应罢了。 想让他死那还不是随手的事。 按“态势感知”立体图指示,他朝东再走几里地后,便来到了一处的院子外。 不远处,便是那有二百多米高的大孤山了。 前世,他爷爷便是安钢的老员工,在有段岁月里,那可是能让全家都感到骄傲的工作。 记得小时候每次去爷爷家,老头都会向他展示手臂上被烧伤的疤痕,说这是为祖国建设做出了贡献的记号。 爷爷家的墙上贴满了照片,而其中之一便是他年轻时站在一个巨大的深坑前拍的。 “咱们炼铁的材料就从这里挖出来的。” 每当杜玉霖看着深坑出神时,爷爷就会在他身后说这么一句。 百年时间,虽不至于沧海变桑田,却也是高山变深坑啊。 一个人,哪怕他有了系统,到底又能改变历史几分呢? 他是幸运的,可以站在更高的维度审视眼前的一切,而与此同时,他也是肩负着责任的,既然早已知晓了那些不好的结局,就要竭尽所能地去改变。 杜玉霖将“态势感知”地图微微放大,院内的细节便尽收眼底。 靠向山的那边,有几排木房子,而最后一排的房间里,密密压压的聚集了不少绿点,这些应该便是被看押起来的村民们。 房子前面有一片空地,四周散落着铁锹、镐头、小板车等低级的挖矿工具,在其中央处则立了根木头高杆,它们原本是用来晚上挂灯笼的,如今却在下头绑上了人。 杜玉霖推测,那杆子上的人很可能就是附近村落的带头人,谢天蓬。 地图上的黄色小点有二十多个,此时虽然才刚亮天,他们中的一部分就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都是满铁的“八点”好男儿啊。 既然喜欢早八点,那死在这个点也会幸福吧。 距离杜玉霖三百米外,许振远正和十二名最得力的手下蹲在草丛里往下观察着。 根据他多年砸响窑的经验,这四处漏风的大院并非拿不下来,唯独自己这边能有多少损失是需要考虑的。 小鼻子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人,而自己这头才十三人,就算打对面个措手不及,也仍有可能造成伤亡啊。 身后这些兄弟,死了哪个他都心疼,这些人打从当年自己刚上山时就跟着他了。 正皱着眉头嘬牙花子呢,几米外有草丛被带动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掏出枪转身,却见是杜玉霖正弯腰走了过来。 “当家的,都处置完了?” “嗯,一会再把下面这群人收拾了,救下百姓们就算完活。”杜玉霖边说边指了指那大院。 也确实,过来考察铁矿的地质课职员已经都被他给收拾了,现场处理得跟被人打劫了一样。 他在杀木户忠太郎前,还逼着对方修改了关于大孤山周边铁矿的记录,将勘测结论从“优良”改为了“品质不高”。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倭国外务部一定会要求华方交还死者遗物的,不管这个本子最终到了满铁哪个高层的手中,都能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尤其是在他们群龙无首、焦头烂额的当下。 而杜玉霖所保证的木户“死的不算亏”,指得也就是这个。这个本子至少能证明他是为满铁勘察铁矿而死,家中的妻儿会得到不错的抚恤吧。 至于这家伙靠勘察华国矿产所得到的那一万三千倭元奖金,那就没啥说的了,早都进入了空间的理财栏位中。 华国赚钱华国杀,一分别想带回家。 “许叔。” “哎,说吧。” 许振远知道杜玉霖分配任务了,心头就是微微一沉,但青马坎的事自己肯定不能不管,所以面上并未表露出任何的迟疑。 杜玉霖指着院子后面的一排房子。 “村民就被关押在那,你带人绕过去准备好,一会前院打起来了就赶紧趁乱救人,救出来后直接带他们往山上跑。” 一开始许振远还“嗯嗯”地点着头,过会就反应过来了。 “我的人不动手啊?” 杜玉霖一笑,“啧,这种小场面,我自己就足够了。” 许振远的脖子往后缩了缩,纠结的表情像个老花眼在看手机上的字。 才几年没见,这小子学坏了啊,真能吹牛逼啊。 他吹他的,自己却不能眼看着老当家的儿子去送死,许振远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可不行,也太危险了。” 也不怪这老头,他哪知道如今对面的杜老疙瘩早已今非昔比了,虽说在仓库那展露了一手“扎屁股”的功夫,但也不足以让许振远相信他能单挑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倭国特务啊。 杜玉霖对于这种表情早就习惯了,却也不想因为纠缠这点耽误了正事。 “这样吧,你给我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许振远琢磨了一下才算点头,反正他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只要把百姓救出来,就带人从后面杀过去接应。 他回头扫视了带来的这些手下,最后挑了一高一胖两个人出来,这都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伙计了。 “你们俩跟着,知道该怎么办吧?” 二人毅然点头。 “明白,死也死在当家的前头。” 杜玉霖心中也挺感动,反而将稍微松懈的心态端正了几分,既然人家够意思,自己也不能把他们的命当儿戏啊,一会杀得利落干净点。 随后,他朝着许振远身后的所有弟兄一抱拳。 “杜玉霖谢各位了。” 众人也都齐齐抱拳回礼,“不敢当。” 说罢两伙人分头行动,许振远带着十个人往院子那边绕去,原地就只剩下杜玉霖和那一高、一胖三人了。 那胖子别看体型壮硕,却丝毫不显愚笨,举止动作上一看就是经过大阵仗的。 此时,他就静静地蹲在高个前,耐心地等候着当家人的指示。 杜玉霖指了指正门外的一处高点。 “二位,你们就去那,一会动起手给我打个照应。” “那当家的你呢?” “我?自然是从正门杀将进去啊。” 242 有啥事没啊? 小院的正门处,守了两名满铁的职员,因为不觉得能出什么危险,此刻他们的神情还是十分轻松的。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根烟丢给另一人。 “尝尝这个,新出的。” 没想到对面又将烟丢了回来,然后举了举手里的烟卷。 “不了,我还是习惯这口。” 那人接过被丢回来的烟,顺势就叼到了自己嘴上点了火,深深吸了口后,朝高空吐出一缕烟雾。 “哎呀,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他一句自言自语的抱怨,却不想得到了回答。 “就快结束了。” 嗯? 那人急忙将扬起的头放平,目光看向外面的小路上,说话的正是走过来的一位黑衣年轻人。 他看向同伴,满眼都是“这是自己人么”的疑问,但他并未从对方那得到想要的答案。 鉴于人家那一口流利的倭语,他们还是没敢武断的下结论,只是将手轻轻按到了腰间的枪柄上。 “你是哪位?” “哦,地质课的若林,前天我们还见过面的。” 二人都是有些迷茫的点点头,虽然他们这些天一直在护着这些搞调研的家伙,却还真就没仔细分辨过谁是谁。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木户课长想找镰田君,据说是有了新发现需要他赶紧报告上去。” 这么一说,对面的两个小鬼子就没什么再怀疑了。 那最开始递烟的人缓缓将手从腰间拿起,猛吸一口烟后又弹了弹烟灰,敷衍的指了指辽阳城方向。 “镰田阁下去见警务局的头了,此时恐怕正在新开的那家藤田酒屋那里,品尝着美味的马肉锅呢。” 说着他还朝另一个人撇了撇嘴,更觉得这日子苦中带涩了。 对面年轻人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 哎呀,一会还得多折腾一下啊。 随即,他摆了摆手就转过身,那样子好像就准备回去了。 守门的二人也对视一笑,身子往回退去,缓缓往后面的门柱上靠去。 可就在他们这一松懈的刹那间,那黑衣人转过去的身子却突然又转了回来,两把飞刀同时分左右射出。 刀尖几乎是同时扎入二人脖子的,鲜血从他们捂上去的手指缝中冒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对面,嘴嘎巴着的同时身子顺柱子下滑,就在屁股着地的一刻,呼吸也跟着消失了。 杜玉霖走过去拔下飞刀,又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后,径直往院子里走去。 大门往里走十几米,有一栋单独的小木屋,朝着院子里的一侧窗户此时正大敞开着。 屋内的桌子旁,正围坐着七个人吃早饭呢。 他们每人面前都摆了个木头碗,里面黏黏糊糊的不知道装得是什么东西。 一个人刚喝了口后放下碗,抬头正看见窗外一张脸笑盈盈地看过来,下意识地拍了拍身旁的人,示意他也往外看。 而等那人再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根冒烟的小棍棍飞了进来,目光随着它来到了桌面的正中间。 轰。 爆炸就这样在两个人的惊疑、五个人的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他们从桌中央处朝四周弹出去,身体跌倒在地时每个人的脸都已经被炸得走了样,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为天皇尽了忠。 杜玉霖继续往里面走,而此时他手中已经握起了双枪。 爆炸声在空旷的山脚下传出老远,自然也惊动了其他的调查科特务,他们纷纷放下手头的事赶了出来。 杜玉霖眼前漂浮着“态势感知”立体图上,一个个屎黄色小点点正从几个方向往爆炸处移动着。 由于地图经过升级,现在敌人的行进方向与距离自己的位置也都能清晰标注出来了。 最近的只有 8.3 米,而远一些的则有 51 米。 他先移动到了一个小推车后,眼看着两个人从身前跑过,冲向着火的房子,其中一人甚至还打算去取一旁的水桶救火。 啪啪啪啪。 杜玉霖在他们身后果断开枪,二人正前冲的身子直直栽倒后就不再动弹了。 院中央,被困在柱子上的谢天蓬目睹了那黑衣年轻人从进来到现在的一系列动作,眼儿都看直了。 他以前也上山干过土匪的,只是最近几年才被大孤山村民请来做了保险队的头,自认是见过点世面的。 可这小子只身闯入,杀人跟玩变戏法似的,还真就是头一回开眼。 这不,在那小子在越过他时,竟拍了他胳膊后留了句“一会来救你呦”,便又独自冲向里面的几排房屋了。 啪啪啪啪啪...... 那人双手驳壳枪交替射击,也不怎么这人就跟能提前知道了谁即将要出来似的,总能在小鼻子刚露出来头的一刻将其射杀。 哼。 杜玉霖当然知道了,“态势感知”图上标注的明明白白,再配合“危机预警”提示,现在谁想先他一步开枪可是真的很难啊。 而且有了空间的辅助,他甚至都不需要换子弹,直接换枪就行了。就这“二十响”的驳壳枪,空间里他就放了八把,得多少鬼子能经得起他二百来发子弹杀啊。 地图上,黄点一个一个陆续减少,最后只剩下三个点躲在一个房间里不动了。 想装王八了?这时候不应该喊着万岁冲锋的么? 杜玉霖并未急着过去,因为那个房间距离最后一排木屋很近,而此时许振远的人还没将所有百姓救走呢。 又过了一会,最后的一个小绿点也朝山上那头移动了,终于可以行动了。 地图上,代表鬼子的三个黄点正在方框里局促不安地四处乱窜着。 焦虑吧,畏惧吧,慌乱吧。 你们的报应来了,这便是到别国土地上撒野后该有的结局。 终于,其中一个人起身准备射击了。 但他才刚露头,脑门便被子弹打穿,身子朝后面倒去。 于此同时,另一个策应他的人撞门一跃飞出,可在半空中邢口便被击中三枪,也在落地后咽了气。 最后一个黄点,又不动了。 杜玉霖撇了撇嘴,朝着里面丢了根雷管后便转身走开,就在爆炸的同时,他伸手比了个“(^-^)V”。 这时候,要有人能给他拍个照就好了。 最后的黄点消失了。 在地图上,除了院中央的谢天蓬和前后赶过来的几个绿点外,再无任何敌人。 杜玉霖走回到了院中央的大柱子旁,用刀割断了谢天蓬的缰绳。 这时,许振远和留下掩护杜玉霖一高一胖也从前后聚集过来。 许振远提着枪,气喘吁吁的跑到木杆下,目光上下前后地打量着杜玉霖。 “当家的,你没事吧。” 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天蓬和那一高一胖,看向许振远的目光犹如看个痴呆儿。 他能有啥事啊? 不如去问问地下躺着死鬼们。 他们有啥事没啊? 243 尝尝倭国人的臭肉 辽阳城南的倭国商业街上,一家名叫“藤田居酒屋”的新开张店铺生意火爆。 据传,店老板此前是在凤城,可不清楚是得罪了谁,好好的买卖就做不下去了,只好迁来了此处。 也是店老板会做人,刚来就巴结上了镰田商会会长镰田弥助,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站稳了脚跟,还凭其独家特色“马肉火锅”打开了富人圈的市场,生意日渐兴隆。 平日只要一到饭点,这家店门前总是热热闹闹的,老板藤田会恭敬的站在门外,迎接着前来品尝美食的各路食客。 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明明已经是大中午了,居酒屋却大门关闭,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被挂到了显眼的位置。 见慕名而来的客人面带怨气,老板藤田急忙从里面小跑出来鞠躬赔罪并双手送上优惠券,这才勉强让这对方消火离开。 藤田内心也是苦啊,本来在凤城买卖做得好好的,却突遭横祸,一群军爷非将“私盗军马”的罪名安在他头上,不但揍了他一顿,还将店里的不少东西都给没收了。 他也试图找常客花田阁下帮忙,可对方却也以一句“不方便出面”回绝了,没法子啊,就只好另寻他处做买卖了。 后来还是托了商圈的朋友,间接结识了满铁的镰田弥助,才辗转来到了辽阳州经商。 当然代价也不小,不但要拿出每月利润的三成孝敬人家,还得给满铁做眼线,一旦客人在吃饭中露出了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就汇报上去。 好在来这里后买卖还真就不错,瘪下去的钱袋子又鼓了起来,也就不再多想别的了,赚钱要紧。 昨天,他突然接到了镰田弥助的知会,说今天他要在这里与警务局局董袁金凯会谈重要事宜,请他中午就不要营业了。 他哪敢不听话呦,就算得罪食客也不敢得罪镰田阁下啊。 藤田在鞠躬送走另一拨人后,转身就要回屋。 突然,眼角余光好似扫见个黑衣人正站在街角,可当站直身子打算正眼看过去时,人影又消失不见了。 那身影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呢? 不太好的感觉涌了上来,他叹了口气,缓缓走进了店里。 店内的空间挺宽敞,比在凤城时的店面还要大些。侧面有个小楼梯,上面是贵宾专属的房间。 镰田弥助和袁金凯此时就在里面的榻榻米上相对而坐。 袁金凯此时是眉头深锁,因为有太多的事堆在心头了。 昨晚大半夜他接到报告,“振兴商会”大掌柜于冲汉被杀死在自己的仓库里,两枪是从后脑射入,像是被人处决的。 这还不算,于冲汉手下二十七人也同时被射杀,其中有一人的屁股还被捅了多刀,这手段是极为残忍冷酷。 此外,这事还牵扯到了警务学堂督办王永江,为此他大清早就叫人去王的家里问了,果然昨晚到现在压根就没回去。 一头是与自己有金钱往来的商会掌柜,一头是跟他情同手足的兄弟,同时出事怎能不让他感到心焦啊。 袁金凯抬头看了眼对面,那小鼻子仍保持着一贯的冷漠和倨傲。 “镰田阁下,振兴商会的大掌柜于冲汉死了,你可知道?” 品了一口清酒,镰田眯眼点了下头,那表情好像是知道了邻居死了条狗而已。 “我也是刚才听说的,这实在是太意外了。” “你说,这会不会与大孤山的事有关系?”袁金凯追问。 镰田笃定的一摆手。 “不会的,除了当地的百姓,没人会在意那个破荒山的,呵呵,你们国家人都太无知,怎么可能明白那里的重要性,于冲汉肯定被仇家报复了,早就告诉他平日不要太嚣张。” 被当面嘲讽“太无知”,让从小就被称为“大才子”的袁金凯涨红了脸,急忙拿起酒杯喝了口酒掩盖窘迫。 镰田见状撇嘴一笑。 “袁桑别介意,我说的当然不包括阁下了,你是华国里少有的有识之士,是识时务的俊杰,哈哈......” 尽管对方找补了一下,但丝毫没有减少袁金凯内心的烦躁,只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都要无法呼吸了。 他真想一个大逼斗甩在对面的脸上,什么狗东西?要不是老子拿了你的钱,能在这忍下这种羞辱? 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既然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就不能再硬撑着是个要脸的人了。 好半天,他才点头表示认可对方的说法。 “大孤山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多亏袁桑调来了巡警队,那些刁民已经被我的人看管起来了,只要地质课的同僚们完成了勘探,自然可以放他们平安的回家去。” 袁金凯听了这话稍稍安心,“好好,尽量不要把事态搞严重了。” “哈哈,”镰田又狂傲地笑起来,“严重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在这辽阳州还有你袁大人搞不定的事么?” 袁金凯摇头摆手。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事情不可做得太绝了。” 镰田一撇嘴,又喝了口酒,很明显对此是完全听不进去,便转移了话题。 “对了,史大人那边进展如何?我们要买的几处地皮,他出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阻碍吧?” “正在谈,这事急不得。现在史大人压力也不小,朝廷那边天天喊着改革,徐总督又急于表现自己,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找事啊?万一要是激起了民变,都吃不了兜着走。” 镰田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这可不行,事情不能因为他的犹豫而停滞不前,收了我们的好处,就要给我们办事,这是买卖,是契约精神的本质,你的明白?如果他不能如约履行自己的义务,那我就要将他和我们合作的事情公布出去,让全天下都知道史大人、袁局董都是不守信用的人。” “你......” 袁金凯这算是见识到这小鼻子的阴狠了,当初刚见面时这是多和气的人啊,可一旦自己有把柄被攥到他手上,马上就变成了这么一张大狗脸。 就在这屋里气氛马上要跌到冰点的时候,屋外有人突然喊了嗓子“上菜喽”,拉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黑衣年轻人端着个火锅从外面走了进来。 “二位客官,您点的火锅来了,这天儿可渐冷,喝上几口肉汤,保准爷们周身都舒坦。” 嗯? 这不是倭国的居酒屋么? 这店小二是串台了么? 袁金凯和镰田都有些发愣,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靠后,眼看着年轻人将火锅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中央。 随着锅盖被他掀开,两人的眼神由发愣变成了惊诧。 沸腾的汤锅正中央,炖着的却是一只人手,热浪带动着无数的小泡泡,正不断拍打着逐渐变红嫩的肉皮呢。 耳边,黑衣年轻人的吆喝再次传来。 “天上龙头,地上狗肉,都不如尝尝倭国人的臭肉。” 244 过来点,我不杀你 “哎呀。” 袁金凯到底是文人,在看清楚锅中炖着的是人手后,慌乱地蹬着腿退向了墙角,惊恐的目光来回在黑衣人和锅子间移动。 镰田弥助虽然也很震惊,却仍坚持着坐在原地没动,他只是下意识地往外看了看,想搞清楚自己的手下到底在干什么。 黑衣人顺着他眼神往外看了看,然后转头耸了耸肩,指了指锅里的那只手。 “你的人都完了,你现在可以先组织一下语言,等一会到了下头,好好骂骂这群废物。” 镰田仰头深吸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一个很大的危机,若处理不好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啊。 要不说倭国人怎么都是狗脸呢,变得就是快,明明刚才对着袁金凯还一副倨傲不逊的样子,此时面容竟突然就变得和蔼了起来,连眼神都清澈了许多呢。 “阁下,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说出来,我肯定会给出让你满意的答复。” 他说着话的同时,还顺势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放到了桌面上。 那是张一千两的银票。 袁金凯虽然离得远,但对这东西还是十分敏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孙子真是把祖宗的道理研究得挺明白。 黑衣年轻人伸脖子看眼纸,看那表情好像还有点嫌弃,但最终还是揣进了怀里。 “还有多少,都拿出来吧,我最讨厌翻死人的兜了。” 镰田弥助的瞳孔就是缩,按在大腿上的手就是紧紧一握,他已经忘了上次被人如此戏耍是什么时候了。 努力压了压火气。 “身上暂时没有了,需要的话我可以去给你取来更多,能告诉我阁下是谁么?” 黑衣人盯了他好一会才抿嘴点头,好似给了他很大的面子。 “就破个例,我叫杜玉霖。” 杜玉霖? 镰田弥助眯着眼,在头脑中搜索着个名字。 忽然,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起来,小手指向对方。 “青马坎当家的、巡防营统带,是那个杜玉霖么?” “如假包换。”杜玉霖点点头。 “你......你不是我们的朋友么?” “哎,说话注意点,会死人的。” 镰田使劲咽了咽口水,对方那冷厉的眼神告诉他,他这话不是玩笑。 那他就真不明白了,都说这杜玉霖跟关东州参谋部的关系不错,而满铁调查科和关东州基本算是穿一条裤子,为何他今天要来针对自己呢?下手还这么不留余地。 感到惊讶还有一旁的袁金凯,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杜玉霖? 别看袁金凯目前还只是辽阳州的警务局局董,但自幼就学习帝王之术的他,那野心可大着呢,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辅佐个明主夺取天下,自己跟着也登堂入室呢。 所以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把奉天附近的实力人物,尤其是掌兵的那些人拿出来做一番梳理,以方便未来结交时有个优先顺序。 最高层那,肯定得数总督徐世昌啊,这人不但手握重权,更是那袁世铠的结拜兄弟。 若再往下点走,那还有奉天巡抚唐绍仪、奉天巡防营督办张锡銮、北洋第三镇统制曹锟,不管攀上了哪个高枝,都可能一飞冲天。 无奈,这些人地位都太高,目前他根本就够不着。 要说自己勉强能结交的,那还得是几名奉天巡防营的统带。 八角台的张作霖,中安镇的冯德麟,还有因干掉金寿山而声名鹊起的青马坎杜玉霖。 冯德麟那边他已经派人送过几次礼了,带回来的消息也还算乐观,说是有天他老冯得势一定会来请他袁金凯的。 张作霖就圆滑得多了,钱是照收不误的,但准话是一句没有的,大滑头一个。 而这杜玉霖嘛,他还没有与其有过任何联系,曾叫人去凤城送礼结果扑了个空。 万没想到,和他就这么冷不丁的碰上了? 想到这,袁金凯刚要抱拳说几句客套话,却被杜玉霖拦住了。 “袁局董,我处理完这边,再和你说话。” “哎,好嘞。” 他只好一缩脖打断了施礼,将身子缩回了墙角。 杜玉霖歪头再次盯向镰田弥助。 “满铁高层虽然死了大半,你们这下头的小胳膊、小腿的却还在动弹啊。惦记着咱家铁矿了?然后打算过来建铁厂,再用我们华国的资源反过来侵略我们?以为花点臭钱贿赂几个狗官就能得逞,是不是想得也太美了。” 几句话,说得镰田直眨巴眼,脑子里不断泛起“他怎么知道”的疑问,嘴上却仍是狡辩着。 “你误会了,我们来只是想帮助华国变得更好,这是贸易,是契约精神。” 死鸭子嘴硬,杜玉霖无奈地瞄向袁金凯。 “袁局董,他说的这话你信么?” “不......不信。” 袁金凯哪敢不顺着杜玉霖的话说啊? 再说他也不傻,要真相信对方来是为了做生意才活见鬼呢。 杜玉霖很满意这个回答,朝镰田弥助一摊手。 “看吧,就连袁局董都说你该死。” “他哪有这个意思?”镰田梗着脖子问。 杜玉霖却懒得再理他,朝外面喊了声“干活了”,拉门随即被再次打开,进来了一胖一高两个大汉。 他们也没废话,一进屋便朝着镰田弥助而去。 这可把镰田小鬼子吓坏了,他先在身上摸索,想起自己并没带武器后就只能往后退,可一条腿很快便被胖子给拽住了,镰田整个人被“唰”的拉下了榻榻米。 胖子一屁股骑在镰田的胸口,双手怼在他的鼻子和嘴之间,狠命往下一按。 啪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镰田弥助的脸顿时朝里面塌陷了下去,眼珠子被挤了出来挂在两边,随后鲜血从鼻孔、嘴角流出,原本蹬着的腿脚也停止了动作。 躲在墙角的袁金凯,没忍住伸脖子看了一眼,随即便将头猛缩了回去,这死状也太可怕了,未来半年都别想睡好觉了。 还有未来的半年么? 杜玉霖直勾勾地看着全过程,然后朝胖子竖起大拇哥。 胖子也只是一笑,自觉这在这位当家的面前这也不算个啥。 对着后面的大高个一招手,二人拽死狗一般将镰田的尸体拖了出去,顺手还礼貌地带上了门。 屋中就只剩下了杜玉霖和袁金凯两人。 如果说在之前,杜玉霖的名字在袁的脑中还只能在张作霖和冯德麟之后,但今天这一见,他肯定是稳坐头把金交椅了。 冯是拿完钱说客套话,张是不说话只拿钱,这姓杜的可倒好,拿你钱后弄死你啊。 好可怕啊。 想到这,袁金凯的坐姿就更加乖巧端正了,满脸都堆起了颤颤巍巍的笑容,虽然比哭都还难看。 见收拾的差不多了,杜玉霖才往桌前凑了凑,将炖着人手的火锅盖上了盖,朝袁金凯一招手。 “你过来点,我不杀你。” 245 华霖商贸行 九月末,辽阳州内连续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振兴商行”大掌柜于冲汉被人杀死于自家仓库内,连同手下二十多人没一个活口留下。 而就在于掌柜出事的第二天,大孤山那边也出了人命,整支倭国的调研团队被屠杀,又死了几十人。 同一日的中午,“镰田商行”的老板镰田弥助也惨死于一家居酒屋内,据说连脑袋都被人给打碎了,那酒屋的老板也够倒霉的,经过这事一刺激,人已经疯傻掉了。 尽管上头不希望事情发酵,但正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条条消息还是快速在大街小巷间蔓延开来。 一些吃饱了撑着的老头子们三三两两聚到一起,便开始议论起这前前后后的诡异事,没曾想竟渐渐地让他们猜到了事情背后的真相。 难道,是于家兄弟跟镰田那小鼻子火拼了? 可谁都知道,于冲汉和镰田弥助那可是异父异母异种的亲兄弟,若要说能闹到这般地步,就只能是为了利益了。 你看,大孤山的矿可不就是大利益嘛。 于是几个能白话的老头们,就跟写小说的一样开始对事情的经过进行了还原。 事情的经过肯定是这样滴。 先是镰田弥助拜托于冲汉去搞地皮,同时还从倭国找了一批专家前来考察大孤山矿产的价值。 可于冲汉那也不是个傻帽啊,办事的过程中也发现了荒山头竟可能是个小金库,于是就坐地起价,想用手中拿到的地皮反过来要挟镰田小鼻子。 这一来二去,矛盾可激化升级了。 镰田弥助先下手的为强,于冲汉后下手的就遭了殃。 你就说于冲汉那么横的人,手下还有几十弟兄保护,除了小鼻子外还有谁能全灭了他们? 可惜,镰田小鼻子也是百密一疏,让人家弟弟于冲文给跑了,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于冲文和他哥哥残党兵分两路,自己带着巡警队哥们去大孤山,而他哥的人则留在辽阳埋伏镰田。 时机一到,管它三七二十一,嘁哩喀嚓一顿杀。 什么镰田,什么调查队,统统都给他们宰了。 这就是以往的经过,你就说分析的对不对吧。 反正街头巷尾的老头们是都信了,于是他们奔走相告,很快就将结论传给了身边的其他人。 而事情的后续发展还真就有佐证这些结论的趋势。 听说于冲文在大孤山被警务学堂督办王永江捉拿,而他在被带回到辽阳后第二天,就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最后就连警务局总局董袁金凯也受牵连了,几次三番地主动向知州大人请辞,但最终都被驳回了。 可闹归闹,在老百姓眼里,这些事都不过是狗咬狗罢了,和他们的苦日子能有啥关系呢? 也还真别说,有件事还真跟他们有关系,那便是继“振兴商行”突然倒闭后,又有一家新商行就要开张营业了。 那商行的总部,就设在辽阳城最繁华的“大什街”上,据说未来要经营的业务范围可老广了。 它不但合并了原来的于家粮铺,还收购了振兴商行倒闭后留下的所有分号,甚至以后都还可能搞矿业呢。 这几天,那商行总部外大街上,几十名伙计们“哐哐”地向百姓们发放着“优惠券”,有粮油的、有服饰杂货、有烟酒茶的、有澡堂子的,只要在开业当天去光顾,所有商品、服务都一律七折,还有礼品赠送。 这可是这些年来都没遇到过的大便宜啊,百姓沸腾了。 于是乎短短几日,整个辽阳城的百姓都记住了这家新店的名字。 “华霖商贸行”。 ................ 大什街,“华霖商贸行”总部后院。 伙计们正里出外进的忙活着,有人在搬桌椅,有人在端花盆,有人登高挂着牌匾,有人蹲低修葺这地砖。 杜玉霖在于文斗、杨越帆的陪同下从外面缓缓走进院来。 “哎,你看着点。” 杨越帆推了下一个差点撞到于文斗身上的伙计,那人见是东家一行人到了,急忙一脸歉意的弯腰鞠躬。 于文斗瞪了杨越帆一眼,随后笑着挥手让伙计离开,才转头看向杜玉霖。 “这院子可是附近最大的了,要不是振兴商行突然出事,买下这地方恐怕得多花一倍的价钱,看着如何啊?” “嗯,确实不错。” 杜玉霖环顾一圈后满意地点点头。 这么个两进大院子,少说有七、八百平,还地处辽阳城内最繁华的大什街上,三千两白银真的不算贵了,何况这还是自己这一世开的首家买卖,可不能太寒酸了。 开商行这事是他和于文斗合计后做的决定,既然想拿到大孤山那边的地,和官面沟通时总得有个正当的名号。 开公司本来就是杜玉霖的老本行,即便是在这个时代,若能有个自己的买卖也是心安的事,毕竟将来总不能啥事都挂靠到粮铺上吧,业务面太窄了。 正好于冲汉兄弟“意外”身亡,“振兴商行”下面的各分号是一片混乱,他索性就都底价给接手过来,作为自己商行底盘业务。 而此时,暂时不杀袁金凯的好处之一就显露出来了。 在这位“大能耐”的协调下,杜玉霖几乎是以白菜价就得到了于氏兄弟多年积攒的家业,转眼间就成了这辽阳城内的头号大商人。 当然在外人来看,商行仍是由于文斗这个大股东负责具体事务,至于背后的大老板的身份小老百姓可就不得而知了。 这年头,名字里带“霖”字的人可也太多了点。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可是杜玉霖前世反复学习过的考点,意思就是你有想法、有抱负没问题,但前提是得有钱、有实业才行。 而这一切,就从这家“华霖商行”开始吧。 以大孤山铁矿、天宝山银矿为基础,以白城黑市、海参崴港口为渠道,再在未来几年在白城和青马坎两地陆续建设起钢铁厂、兵工厂,搭配上系统发的武器、设备的设计图,何愁东北的整体实力不提高? 几年后,欧罗巴大战就要开打,一旦那些列强的视线从此处移开一些,便是此处一飞冲天的最好机会。 杜玉霖的脑海中,一张清晰且可行的工业路线图成型了。 看着牌匾上的“华霖”二字,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刚要带于文斗和杨越帆进屋去,门外就又进来了几个人。 回头一看,那正是许振远和他几个老手下。 他们这一身打扮可太有意思了,完全没了之前江湖人的气质,而都是一身闲散老汉的模样。 见到杜玉霖后,他们就都是“嘿嘿”一笑。 几人刚去了北城那头,一顿白话后,可又骗了不少的老头。 ............ 一九零八年,十月一日。 位于辽阳大什街的“华霖商贸行”,正式开张营业。 这一天,手拿优惠券的百姓冲入商行下属的各分店疯狂购物,满城一片欢腾景象。 这就好似今天是什么大节日一样。 ……………… 说几句心里话。 写这本小说啊,对我来讲就跟玩游戏差不多,更多的是一种空想的释放,真的,从小每次一想到抗日时期的东北那都是疼啊。小时候读到这段历史,我是真的被气哭过。 所以,年初就琢磨写一写玩玩。 说实话,没想到会有人看,这就得再次真心感谢所有跟读、催更的朋友了。 不是我在写东西给你们看,而是你们的阅读、催更、打赏在鼓励着我完成着梦想,十分感谢。 像喵喵个咪、泥头君、安凡、连长二号、祸害人间帅哥、机智葵葵、墨潍、二十年书爷、炸天帮帝煌、爱吃美食的曹子玉、我媳妇开天灵盖、不专业差评等等。 都是从好早就一直看,我都会看你们还跟没跟,感谢你们的支持,让我没有放弃。 当然,所有跟着读过来的读者,我都是真心感谢的。 我八零后,也处于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还能追求点自己的梦想挺幸福的。 但毕竟写书不是主业,我主业是老师,平时还要给学生们上课,每天五个多小时的写作、几个小时讲课是真挺累的。 所以,未来可能无法保证每天都保证更新两章了,在这里跟各位说声抱歉。 但我保证,只要有时间就会坚持写,绝不烂尾,还要收复外蒙、打退小鬼子呢,除非被封了,O(∩_∩)O哈哈~。 希望各位能理解,并仍抽空来支持我,真的,番茄给的那点钱真不算啥,远不如你们催更重要。 望各位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246 四楼,开席吧 “华霖商行”开业,算得上是辽阳城的一件大事了。 虽说商行没有刻意对外提到大东家的身份,但商圈内哪有什么秘密,稍微有点人脉的掌柜们早都知道这于文斗的背景,最近可跟那刚被招安的青马坎杜玉霖打得火热,只要不太傻的,也就都能猜出这“华霖”的霖指的是谁了。 这位爷,可真算得上是东北这一片的后起之秀了,那蹿升的速度可比当年的张作霖还要快得多啊。 那张老疙瘩刚被招安时可连五百人都凑不齐,是从周围几个绺子里借人撑门面才勉强当上了一营管带,随后又四处剿匪好几年才混成了三营统带。 再看这杜玉霖,还得是青马坎家大业大,一招安过来就是满员配置,连武器、粮饷都先自己掏腰包垫上,这才一年多的时间,杜老疙瘩都是四营统带了。 一旦这次草原围剿马匪再大获全胜,哎呦呦,这前途是大大的光明啊。 就说这种人开的商行,谁敢不来巴结? 要说唯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这杜玉霖不在草原统兵,怎么就突然来辽阳了呢? 就这地方,十几年内先后经历了甲午保卫战和沙倭争夺战,那真就是民生凋敝,眼看着往下坡路走啊。 难不成是人家杜大人站得太高,看到了他们这些凡人看不见的东西了? 哎呀,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赶紧趁着开张这机会先去巴结着吧,万一要能打探出点什么情报,就算人家大人吃肉,咱跟着喝口汤也是好的嘛。 于是乎,整个辽阳城内的商户掌柜就跟被捅了窝的马蜂,都涌向了“华霖商贸行”的总部。 这可累坏了于文斗和杨越帆,每天迎来送往,忙得是脚打后脑勺,同时还得跟这些老油条们勾心斗角,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总得时刻在心里掂对好后才能出口。 好在像于文斗这种人啊,从来都不会觉得赚钱是个累人的活,你要叫他闲下来,反倒像要他命一般呢。 这不才刚送走一批人,他就急三火四地小跑来找杜玉霖了。 一进屋,他就看到那小子正躺在摇椅上打盹呢,脸上盖着一大张画满了图的纸。 于文斗悄悄走过去,弯腰看着纸上画的图,有枪有炮,还有一些机器设备的轮廓。 “到点了?” 杜玉霖冷不丁的开口了,身子一动坐了起来,从脸上取下了那张纸放到一旁茶几上。 于文斗的眼睛跟着纸张就转移到了茶几那。 “都中午了,得准备出发了。这又有新图了?上次给我那张枪的图可都还没整出来,你画得再好,没设备也是白扯。” “所以,下一步就得解决设备的问题嘛。” 杜玉霖抻了个懒腰,走到墙边的水盆那,将整张脸都怼进了水里,隔了一会起来后,朝着天空就舒爽地喷了一大口水。 于文斗笑了笑,也是难得看到他表现出年轻人的模样。 边拿起手巾擦脸,杜玉霖边继续刚才的话头。 “明天我动身回白城了,马匪又皮紧欠收拾了,你这边忙活完就去趟营口。” “嗯,去那干啥?”于文斗不解地问。 “啧,解决设备问题呀。那儿有家顺记商号,你了解情况不?” “知道,在上海那边干杂货起家,早年我还跟着父亲登门拜访过,那时候大掌柜叶澄衷还在世,现在的家业应该是被长子叶贻鉴接手了。” 杜玉霖满意地点点头,将毛巾挂回了原位。 “有这层关系这可太好了。那顺记现在除了搞五金杂货,你知道还做什么么?” 于文斗一脸“你想考我”的表情。 “顺记虽说是五金杂货起家,后来却是靠卖煤油发达起来的,现在东北地区的大部分油都出自它们家分号。” 杜玉霖双手轻轻一拍,“对喽,就是这个。” “咱们有也要卖煤油?”于文斗还是没抓住要领。 “卖什么煤油?煤油不是重点,而他们的煤油从哪来的才是。” “还能从哪来,从阿梅利国啊,哦,哦哦......” 于文斗终于明白了,这是让他通过“顺记”这层关系,搭上其背后的阿梅利国商行啊。 好主意啊。 设备正常就只能去和倭国商会买,那肯定会引起怀疑,而且对方本就有介入东北矿产的心思,注定不会卖设备给咱们这边商人的。 但阿梅利就不同了,自从沙倭战争后,它就一直想要进入东北市场与沙、倭两国分食这块大蛋糕,而顺记商号便是桥头堡、马前卒。 要说实力,倭国在阿梅利国面前也只能算是小字辈的,当年还不是被人家的“黑船”铁甲舰砸开的国门。 若真要是能搭上阿梅利国的线,什么先进的机器设备搞不到?而且保准不比倭国人卖的差。 想到这,于文斗看杜玉霖的目光就又多了几分佩服,这年轻人怎么会有如此的阅历呢?就算一个人天生聪明,可如果见识不够也只能流于形式,是看不到长远的。 “那咱们用什么由头跟顺记谈?”他搓手问道。 “大量的进货煤油,给他们点甜头,以后谈别的就好说了。” “好一个欲取姑予,钱也不是问题,之前你给我的那些金砖都差不多处理好了,那可够买好多东西,他们迟早会上钩的。” 杜玉霖一笑。 “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只要利给的足够多,商人都可以卖吊死自己的绳子给你。” 于文斗眯眼琢磨片刻,随后缓缓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钱要先赚到手再说,连钱都赚着还不如先吊死呢。 “一针见血,思想深刻啊。” “哈哈,那可不。”杜玉霖跨步出门,“走,去见史知州,看看他会不会卖根绳子给咱们。” 于文斗无奈摇摇头,随后就跟了上去。 ..................... 大什街的“玉福楼”,是附近最大的一家饭庄,四层的小楼让其在一众平房中显得鹤立鸡群。 整个第四层都被人包了下来,伙计们正忙活着打扫卫生,生怕怠慢了一会就要前来光顾的贵客。 最先到的是两位警官穿戴的人,有眼尖的可认识,这不是辽阳警务局总局董袁金凯、警务学堂督办王永江么。 果然是大人物啊,伙计急忙弯腰鞠躬,将二人带上四楼雅间。 又过了一会,在几名卫兵开路下,外面又走进来了一位中年人,虽然一身便衣打扮,但那不怒自威的官气也足以震慑众人了。 哎呦,这是知州大人史纪常啊。 伙计的腰弯得就更低了,赶紧带人上楼,送上最好的茶水。 带来的卫兵们则守在各层的楼梯口向四周扫视,闹得大堂里的食客们吃起饭都有些哆哆嗦嗦的。 本以为着这饭局差不多开始了,却也不见上面吩咐开席,难道还有人没来? 这人谱可够大的啊,敢让堂堂知州大人等着。 楼下的食客们突然就觉得饭菜不香了,一个个抻着脖子往大门处观望,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排面。 片刻后,一个黑衣年轻人懒洋洋的从外面晃悠进来,朝着伙计们指了指。 “四楼,这就开席吧。” 247 做个买卖 知州史纪常,年纪虽说只比袁金凯大两岁,但这面相可要显老许多,脸颊消瘦、胡须稀薄,还有一脑门子抬头纹。 三十好几才中的举人,机缘巧合下与徐世昌结识,后者见他头脑伶俐、人情练达,十分的赏识。 徐世昌到东北任总督后,便也将他带了过来,先是在通化做知县, 几个月前才刚升任的辽阳知州。 相比传统科举出身的官员,这史纪常的视野更开阔、思想也更加灵活、务实,他做地方官的首要原则就是“发展”,只要能让自己管辖的地方变好,在不违背底线的前提下啥事都可以商量。 他在通化县任上时,就干了不少如翻修道路、扩充学堂的利民好事,在百姓中的口碑是非常不错的,以至于卸任时还有人送他“万民伞”呢。 调任到辽阳后,他仍旧秉持埋头发展这一原则,尤其热衷修建各式学校,而王永江的警务学堂扩建工程便是其中之一。 也正是由于这层关系,他平时跟王永江的交往也不少,又都是想做实事的人,彼此也就逐渐熟络起来,甚至在工作之余还总凑在一起下下棋、聊聊天。 可史纪常发现,这王永江打从大孤山抓完于冲文回来后就大变了样。 一天天的,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交代他事时也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问他话就答,没话问人家是扭头就走,没有个笑模样。 难怪都说这家伙是个倔驴,做事是真认真,做人是真马虎啊,要不是遇到自己和袁金凯这样欣赏他的上司,恐怕早回家种地去了。 不就是知道了镰田商行的事了么?还闹上臭脾气了。 可正所谓“屎难吃,钱难赚”,敢情他王永江缺钱就知道伸手跟上面要,可哪会明白这搞钱是有多难啊。 城内修路要钱,扩建学校要钱,教师开资要钱,没钱就寸步难行,指望徐总督那边发?他要有钱还要下头这些官干什么? 所以史纪常并未拒绝镰田弥助上杆子送过来的钱,它能花出去为啥不要? 只是他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差不得的事可以通融,但涉及底线的原则问题是门都没有啊。反正花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了,小鼻子想怎么折腾就冲他来吧。 只是这些话没法跟王永江言明罢了,这也是他和这头倔驴最大的区别,先办事再说,至于手段是不是看着光彩,反而是次要的。 不管怎样,史纪常还是欣赏王永江这刚正不阿的性格,所以对他这些天的态度也不在意,还想着趁今天这机会把矛盾给化解开呢。 也亏得这位杜大人面子大,若非今天是他请客,王永江还真就未必来。 要说这杜玉霖,史纪常内心也是很敬佩的,按理说这人不过一介草寇,可办起事来却给人高瞻远瞩的感觉。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难道他就真的没参与其中? 那边“振兴商行”刚倒台,他就接手过来还顺势搞出个“华霖商贸行”来,这漏子接得也太好了点,那真就是一眼从大草原看到了辽阳州啊。 若这人真这么厉害,是不是就能让他出点油水呢?现在城西边的路可还没修,还打算建一所新的翻译学堂,可都需要钱呀。 想到这,史纪常眯眼看向右手边的袁金凯。 这个家伙虽然他做事圆滑,但底线是真没多少的,就说大孤山这事,他还真替倭国小鼻子出上力了?要不是王永江力挽狂澜,非好好收拾他不可。 看吧,若是这次和那杜玉霖谈的好,就留下他继续用下去。 袁金凯可都一直在观察着知州大人,见人家瞄向自己,急忙一抬屁股,满脸都堆满了笑。 “大人,约的时间还没到,我这就下楼去迎一迎。” 说完,便要起身离席。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伙计轻轻拉开,一身黑衣便装的杜玉霖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于文斗。 一进门,杜玉霖完全褪去了懒散模样,精气神十足、两眼烁烁发光,朝着史纪常几人利落的抱拳拱手, “几位大人久等,杜玉霖有礼了。” 袁金凯是最先起身的,那速度就跟屁股底下有人推了他一把似的,“嘭”的一下就完成了起身回礼的全过程。 真是打心眼里害怕这小子啊。 他已经连着几个晚上梦见那口马肉锅了,一打开盖子,里面便飘着杜玉霖笑着的脸,真是要多瘆人就有多瘆人。 王永江紧随其后站起拱手回礼,动作落落大方,笑容亲切自然。 “王永江,见过杜大人。” 史纪常是最后起身的。 “久闻杜统带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 “可不敢当,史大人言重了,快请坐。” 在彼此见礼过后,杜玉霖和于文斗便在史纪常左手边坐下。 与此同时,伙计们也开始上菜,不一会就摆满了一大桌子菜肴。 几人也没急着上来就谈正事,趁饭菜热乎就先吃喝起来。 杜玉霖还真有点饿了,掰下来一只烤鸭腿就塞到了嘴里咀嚼起来。 史纪常抿了口酒,反倒更觉得这人够真诚、不做作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杜玉霖拍着撑起来小肚子,满脸都是舒坦的样子。 “史大人,咱东北的菜可还对你的胃口?” 史纪常是江苏人,一听人家这么问,便知道他也并非对自己一无所知。 “起初觉得这口味太重,可吃久了也就习惯了,我都担心以后回去吃不惯家乡菜喽。” “怎么会?你们那边的鸭血粉丝汤、松鼠鳜鱼、砂锅鱼头啥的,我一样爱吃。” “哈哈,杜大人果然见多识广。” “嗨,这算啥啊,倭国的马肉锅咱都吃过呢。” 袁金凯此时嘴里正嚼着一块肉,一听这话就想起了那锅里炖着的人手,一股子恶心感就涌了上来,捂着嘴便跑了出去。 别人还以为他这是喝多了呢,脸上不禁带出了几分戏谑。 杜玉霖却趁机一碰史纪常的胳膊。 “史大人,大孤山那边,我想跟你做个买卖?” “哦?” 史纪常笑着看过来,堆起一脑门子的抬头纹。 “可有大赚头啊?” “有有,保准够你修好多条路、建好几家学校的。” “哈哈,那这买卖我可就做定了。” 248 双赢的协议 聪明人做事总是高效的,尤其是在他们目的一致的时候。 史纪常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要提高辽阳州的学校数量,走的是教育强国的路线,这在当时是主流思想,也是最能在短期内出政绩的手段。 而杜玉霖则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他知道搞教育没错,但在当下肯定行不通,他坚信,真理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 所以他必须要拿下大孤山铁矿、庙儿沟煤矿,并在不久后于辽阳新建铁厂,再以此为中心打造起东北军工的基础。 杜玉霖之前的很多努力,也都是在为此做着铺垫,若单走军功升迁的道路最多是另一个张作霖,只有从底子上调整东北结构才能真的改变历史。 就拿间岛这事来讲,历史上正是因为它被强占,才使得华国不得不于 1909 年与倭国签署了《东三省交涉五案条款》。 在这份条款中,清廷直接将抚顺煤矿等多处矿产的开采权交给了倭方,并允许他们继续开采其他探明的矿产。 而我们得到了什么?倭方承认间岛为华国所有。 再之后,便是满铁地质课勘探大孤山周边铁矿,并随后建立“安山制铁所”,开启了肆意掠夺东北资源之路。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间岛守住了,来勘探矿产的小鼻子统统死在了大孤山脚下,将来不会再有倭国的“安山制铁所”,有的是华国人自己建设的“东北钢铁厂”。 怀着这各自不同目的,杜、史二位大人就在袁金凯出去呕吐的空隙间,就达成了一份“双赢”的协议。 史知州保证,他会尽全力帮助“华霖商贸行”拿下大孤山、庙儿沟的矿产开采权,并为其后续在辽阳开办的“钢铁厂”大开绿灯,是要地就给地、要人就给人。 而杜玉霖也不含糊,当即将五万两的银票放在桌面上,并许诺会将矿场每年利润的一成上交知州衙门,此外,“华霖商贸行”的所有业务都会优先在辽阳州发展,竭尽全力提振本地经济。 协议达成,史纪常欣慰地看向王永江,而后者也从刚才谈协议的过程中明白了史大人的良苦用心, 回看过去的眼神中除了兴奋也带了一丝歉意。 随后二人又同时扫向桌面上的那摞子银票,这可是真金白银啊,这些钱拿到手里,能为百姓做多少实事? 史纪常此时也不在乎为官体面了,拿起银票就揣进怀里,同时还跟杜玉霖打着包票。 “杜大人,只要史某还在辽阳为官,保你的商贸行畅行无阻。” “谢过史大人。”杜玉霖笑着点头。 史纪常这话里可是有话,意思就是这份协议的保质期就在他这辽阳的任上,以后他离开了可就不管用了。 而杜玉霖对此当然也是成竹在胸,在他的记忆里有两条历史记载是跟这史大人有关的。 1912 年,革命党人打算在辽阳发动叛乱,正是知州史纪常密电时任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提前镇压了这次起义。 1914 年,史纪常调任奉天政务厅任厅长,于两年后被免职。 这便意味着,他至少还能在辽阳干五年。 五年啊,民国都第三年了,欧罗巴大战都开打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小有作为了。 这便是杜玉霖敢豪掷千金的底气。 当然,他的这份底气还来自于兜里也真是有钱。 都不用说什么“天宝山”银矿,“华沙胜道”银行抢的金砖,杀小鼻子系统给的大量金条。 单就用凤城赌场刘金斗赔给他的那笔钱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何况前几天还从地质课课长木户忠太郎那得到了一万三千倭元呢。 而且从长远上看,华国自己生产钢铁后省下来的钱,也远超出现在的这点支出,怎么看都是个不亏的买卖。 最后,屋内所有人共同举杯,为这次会面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 大什街,“华霖商贸行”后院。 一张圆桌被支到了院中央,七个人围坐在一起正举杯换盏呢。 杜玉霖明天就打算离开辽阳回白城了,所以他趁此机会想和朋友、手下聚一聚,也谈谈未来的规划。 坐在这张桌上的,既是杜玉霖看重的人,也是对未来发展能起到大作用的关键力量。 杜玉霖左手坐的自然是心腹于文斗了,作发展经济不可或缺的股肱大臣,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他的右手则坐着许振远,他现在是一脸的轻松,因为随着下午当家的与那知州大人达成了协议,他这位白发鬼的通缉令也突然就从警务局的墙上被悄悄撤下了。 紧挨着许坐的是安遇吾父子,安庆余又穿上了一身白衣,只是在他老子面前显得分外的乖巧。 而饭桌上的最后两位,则是警务学堂督办王永江和其门生西路巡警队的小队长董光陆。 杜玉霖扫视了在座的几人,意气风发之感顿生,这东北矿产的发展历史能不能按照自己的设想改变,就在眼前这几人身上了。 他先向于文斗一举杯。 “去营口接洽顺记商号的事就辛苦你了,务必搞来先进的挖矿设备,咱们矿场何时能正式开工在此一举啊。” 于文斗笑着将自己的酒杯碰向对方的杯边。 “打仗我是外行,谈生意我当仁不让。” 杜玉霖点点头,又朝着安遇吾一点头。 “安大哥,这段时间真辛苦你了,现在这里忙活得差不多了,麻烦赶紧回八角台去,否则以后我见到嫂子可就没好脸色看喽。” 一句话说得众人是哈哈大笑,安遇吾没说话,笑着点头喝光了杯中酒。 随后他还问了句安庆余“跟我回去不”,那小子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他见状也只能无奈摇头。 杜玉霖又起身朝着王永江和董光陆举杯。 “这次大孤山的事,有劳你们鼎力相助,杜某再次表示感谢,未来商行在辽阳这里,二位还得多帮衬啊。” 王、董二人也都纷纷起身,举杯后一饮而尽。 在杜玉霖心中,王永江肯定是可大用的人,但目前自己仍旧羽翼未丰,还没到开口拉人的时候,所以先以请求对方照顾生意为理由保持沟通,待以后地位提高了再做打算。 等敬了大半圈酒后,杜玉霖才在最后看向了许振远。 “叔,你的弟兄们就留在大孤山那,跟那个谢天蓬一起守好咱们的宝贝,如何啊?” 许振远大手一挥。 “没问题,我明天就搬山脚的村里去,哪个小王八羔子敢动大孤山的主意,拽过来啪啪摔在地上,尿都给他们干出来。” 众人又是大笑,杜玉霖却摆摆手。 “你不能去,你得跟我回白城。” “嗯?去那干啥?” “干啥?你大侄子许彪要娶媳妇了。” “啊!” 249 卧虎丘,狗咬狗 一九零五年的沙倭战争结束后,双方签订《朴茨茅斯条约》,倭国如愿获取了南满铁路等权益。 根据条约规定,倭国可设置守备队以保护铁路安全,每公里内驻扎人数不超过十五名。 一九零七年二月,守备队组建完成,共计六个大队一万五千余人,并于次月开始在南满铁路沿线重要城镇及满铁附属地内部署。 其中,第五守备大队的总部设在了四平。 从四平到白城之间,有一处名为“卧虎丘”的小站点,由于这的位置适中,便被满铁选为了修建铁路的物资存储地。 一片开阔的地面上,铁路由南向北而去,小小的站点立在铁轨一侧,给人以凄凉之感。 站点不远处有两排木房子,房前的空地上堆满了铁轨、枕木这些修铁路可能用到的材料。 大风阵阵袭来,吹得那些木屋“咔咔”作响,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会倒架子。 负责守卫的倭国士兵们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实在受不了了,其中几人便钻回到木屋,狠狠拉紧了木门。 这鬼地方,狗都不来,守个屁啊。 这些负责守备的士兵,正是来自第五大队下的一个小队,驻扎于此的总人数还不到四十。 居中的大木房子里,只穿了衬衫的小队长端坐在板凳上,手握着杯子正和另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交谈着。 “这个鬼地方,真是一天都不想待了。原以为调进守备队可以安逸一些,没想到比在关东州驻屯军那还要辛苦,不知道轮换的命令何时才能下达过来。” 西装男听罢也是无奈摇摇头,他是满铁四平事务所派来协助工作的职员,到这鬼地方也有段日子了。 “上头哪有功夫理睬你我?大连的袭击让我们损失太大,就连我的主管都被轰地给干掉了,四平那里现在也是一片混乱。。” 小队长嘴角向下狠狠撇了撇,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只是守在这小半年了,实在是太折磨了。 他站起身往窗户边凑了凑,从挡着的木板缝隙中往外瞄去,想看看还有几个士兵在坚持巡逻。 在扫视几眼后他露出失望的神情,空旷的场地上连根毛都没有,除了一堆堆的物资外,便是远处那孤零零的小站点了。 “哼,守备队就是个废物聚集地,别的师团不要的人就都送到这里来,都没一点武士精神。回去我就写报告,一定要调回......” 他突然就住口了,快速转身取下了挂在墙上的望远镜。 这异常的举动也引起了那名满铁员工的警觉。 “有情况?” 说着,他也移动到了窗边,朝小队长望远镜指向的方向看去。 外面仍旧是漫天飞沙,风钻入缝隙时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 起初,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等过了一会后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 在铁路的远处,好像有人影在晃动。 “那有人?” “情况不对。” 小队长放下望远镜,大步走到屋外,开始朝着其他木房子大声喊叫起来。 “出来集合,有敌袭。” 随着他的喊叫声一遍遍的传播出去,陆续有士兵从其他房子里举着枪钻出来,就连满铁的西装男也拽出手枪,来到了小队长的身后。 与此同时,远处的那群人影也加快了动作。 随着距离的拉近,举着望远镜的小队长逐渐看清了来人。 这竟是一伙马匪,人数少说也得有七、八十人,此时正跨越过铁路,往站点冲去。 站点里有五名看守的士兵,他们在发觉情况不对后,便端着枪从小屋子里走了出来。 可还没等他们作出下一步动作,冲在前面的几个马匪就已经开枪了。 啪啪啪啪啪...... 三名倭军士兵当场被射杀,另外两人见情况不妙赶紧扭头往驻地跑。 可惜两条腿到底是跑不过四条腿,没走几步便被马匪追上,被头目手起刀落,“咔嚓、咔嚓”砍掉了脑袋。 马匪们未做停留,奔向这边的势头更加猛烈了。 小队长握着望远镜的双手就是一紧,暗骂这几个蠢货,竟然就这么白白的送了命。 同时他也看明白了,对方就是冲着杀人来的,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他毕竟也是经历过战火的老兵,临危不乱开始了调度。 先将手下这三十来人分成四组,调去周边的掩护点阻击敌人。 然后又一拉西装男,二人在一堆枕木后半蹲了下来。 马匪越来越近,他们发狂般的催促着战马,嘴里发出“嗷嗷”的怪叫声。 马群在距离倭军驻地还有一千米的地方开始散开,然后便开始了冲锋。 啪啪啪啪...... 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穿梭于马匪和倭军之间。 两军对垒,眼中全是对方的身影,只要对面的人死绝了,就是自己的胜利。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就在战场外不远的一处坡后,一支队伍正在旁观着这场厮杀。 高点处,李景林那又圆又秃的脑袋来回乱转着。 “大人,你可真神了啊,马匪还就真来了,看,已经和小鼻子们接上火了。” 背坡处,杜玉霖正盘腿坐在地上,他对面则整齐地站立着百余名第四营的骑兵。 在听到李景林的话后,也只是露出了“本就这样的”笑容。 他是昨天才到瞻榆的。 在处理完辽阳州的事后,他便带着许振远和安庆余乘火车北上。 刚一到姚南附近,“战略地图”上便陆续显示出一些新信息,而其中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几支潜入南满铁路沿线附属地的小队。 这是陶克陶胡的人? 草原那么大,有几支小队能绕过巡防营潜过来也不算奇怪。 也许是之前在黄瑞、邱天明那里吃了亏,这回陶克陶胡算是另辟蹊径,直接就朝着倭国的铁路去了。 杜玉霖推测,他们很可能是打算破坏满铁的据点,这样不但可以完成沙国的任务,还能刺激到倭国方面,进而引发两国的外交争端。 想得美啊,还能让你们称心? 所以在到了开通县后,杜玉霖便先让安庆余带许振远去白城那找许彪,而他自己则单人独马来瞻榆找李景林。 李景林的第四营是正规巡防营编制,所以麾下保留了一支百人的骑兵队,这正好能带过来办事。 在“态势感知”立体图中,红点和黄点纠缠到了一起,但明显黄点落了下风,数量正在逐渐减少。 李景林扭回头,圆脸红扑扑的。 “大人,咱们啥时候上?” 杜玉霖抿着嘴,一只手轻轻摆了摆。 “不着急,让狗子们再咬会。” 250 升官的筹码 马匪进攻得猛烈异常,加上他们手上准头也不差,倭军的守备小队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尤其是那马匪首领,带着卫兵们骑马绕着驻地高速的转着圈,配合着部分下马的手下,打得小鼻子们连北都快找不到了。 三十多倭军士兵,几分钟内就被收拾掉了一大半,仅剩下的七、八个人也或是受伤、或是不敢冒头。 小队长和那满铁的职员也只能边打边退,最终躲进了一个储存物资的小仓库,好歹这里的墙壁要更坚固一些。 子弹把木头屑砸得漫天飞舞,他们就只能利用敌人换弹的空隙予以回击,却也无法阻挡对面压过来的势头。 就在那满铁职员起身准备射击时,被一发子弹击中了锁骨位置,他“哎呦”一声后便向后摔倒,枪也跟着脱了手。 小队长弯腰过去,拉住他便往仓库的里面走,尽管知道其实已经无处可逃,但本能的求生欲还是逼得他作出下一步行动。 最后,二人靠在了最里面的一堆货物上,这是他们最后的一道屏障了。 外面的枪声还在持续,只是越来越稀疏了。 开始时还偶尔能听到守备小队队员的叫喊声,可过一会后也都统统地消失了。 小队长将满铁职员刚才掉落的手枪还给他,然后就开始给自己的枪装起弹来,他此时面无表情,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枪,好像正面临危险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似的。 “我们是要完了么?”满铁职员艰难的脱下西装。 小队长装好了子弹,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坚定。 “不,是我们为帝国尽忠的光荣时刻要到了。” 仿佛受到了这句话鼓舞,原本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的满铁职员精神了一些,缓缓举起手枪指向了外面。 “帝国万岁。” 哐。 门被踹开,一名马匪直接冲了进来。 就在他窜入仓库的同时,后面的两个人也开枪了,随着“啪啪”的枪声响起,这名马匪便被击倒在地,抖动几下后不动了。 这明显激怒了他的同伙,“嗷嗷”的喊叫声浪潮般传入小仓库。 小队长和满铁职员互望了一眼,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了,在彼此点了下头后,准备就此与敌人决一死战。 而就在此时,外面却异变突生。 原本都已经沉寂下来的驻地周围,再次响起了爆豆子般枪声。 啪啪啪啪啪...... 马匪们顿时乱了起来,他们一边嚷嚷着,一边也开枪还击,并不断有惨叫声传来。 小队长的眼睛就是一亮,难道是别的守备队来增援了。 他兴奋地一扒拉满铁职员,却正好碰到了对方的伤口处,疼得那人“哎”的喊出声。 既然有了生的希望,他们反而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屏住呼吸、压低身形,完全靠“听”来判断局势的发展。 很明显,后来的人火力更强大,尤其是小队长作为一名老兵,他一耳朵就听出来那是自家“三八式”发出的声音,这让他的信心就更足了。 整个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马匪在发现打不过后便开始撤离,还击的声音渐行渐远,而后来人的枪声在经过驻地后也追了过去。 小队长觉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到前面去看看情况。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仓库外有人说话,而且说得还是倭语。 “里面有人么?自己人,不要开枪。” 小队长面露喜色,急忙答道。 “有的,有的。” 他话音刚落,便从外面便走进来一个黑衣年轻人,这一身华人的打扮让小队长就是一愣。 那人见他的一脸疑惑,便将头上的假辫子给摘了下来,边举起让他看边说到。 “我是关东州驻屯军参谋,菅原永孝。” 反应过来的桥本立即收起枪,站直身子后将双腿一闭,朝黑衣年轻人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第五守备队四中队,驻卧虎丘站小队长,桥本一郎。” 这来的人自然是杜玉霖了。 他特意等着小鼻子被宰得差不多后才发起的进攻,而目前整个驻地里就只剩下仓库里这两头还活着,也是他故意留下的。 面对桥本小队长的军礼,杜玉霖只是微微一点头,随后便将目光延伸向了仓库后面。 那名满铁职员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手指尖处有血不断的滴落到地上。 “我是满铁四平事务所的职员,叫安西昌。” 杜玉霖微微点头,然后示意他坐到地上,从怀里取出了绑带为其做了简单包扎。 处理完毕后,他才缓缓起身,看向桥本语气略带责备。 “你实在是太大意了,如果不是我带人及时赶来,帝国不仅会遭受财产的巨大损失,脸面上也会黯淡无光的。” 桥本小队长深深一鞠躬。 “我会切腹谢罪。” 杜玉霖摆了摆手,嘴都抿成了弧形。 “愚蠢,这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在补充的部队到来之前,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做,至于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上头会有所指示,但我会替你说上几句话。” “是,万分感谢。”桥本一郎再次鞠躬。 从职位上看,杜玉霖这个假菅原永孝本就是陆军部的人,所以对待下属桥本的态度要严厉很多。 相比之下,他看向安西昌的眼神就柔和了不少。 “安西君你辛苦了,本来保护好这条铁路是我们军人的职责,没想到差点连累到你。” “哪里,都是为帝国做事。”安西昌答道。 见对方的脸色还算和缓,他就小心的问了一句。 “敢问,之前在大连袭击中,救下福岛参谋长的人是您么?” 杜玉霖露出“你竟知道这个”的表情。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尽管他说的轻描淡写,却仍旧是让安西昌心头一震,这人果然就是那个菅原。 他是大连那边出事后才调过来的,所以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据说袭击后,整个大连都被封锁,火车、船只在短期内都是只许进不许出的,唯独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那便是在爆炸时舍身救下来参谋长福岛安正的那位菅原永孝,这人竟坐着福岛阁下的专列车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大连,这事一度成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想到,这样的人物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让刚进满铁不算太久的安西昌感到荣幸至极。 桥本倒是没听过这事,但也很快就反应过味来了,这竟然是福岛参谋长的救命恩人?他若为自己求情,恐怕真的能起到作用,于是那站姿就更加一丝不苟了。 杜玉霖对这些倒无所谓,留下两条狗命又不是为了让他们崇拜自己,只是做个样子给倭国看看罢了, 反正马匪也不是好东西,拿来借花献佛,告诉关东州高层他们支持杜玉霖是正确的,未来还要继续送更多的援助呦。 此外,这眼看着就到了剿匪的收官阶段,徐世昌明年也会因为袁世铠被载丰罢免而离开东北,在此之前必须给自己的升迁加够筹码才行,而小鼻子的话还是管用的。 样子做得差不多了,杜玉霖便打算离开,一直压抑着不杀鬼子的冲动还是很辛苦的。 “这里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二位了,我还得带人去追击马匪。” “是。”二人再次鞠躬。 杜玉霖走出营地不远后,便与李景林和骑兵队汇合到一处。 他手往前一举,指向“态势感知图”一群红点的方向。 “走,咱们去追马匪。” 251 乌泰的侍卫 科尔沁大草原上,马匪们正在疯狂的向北逃窜着。 与蒙人平日所表现出的桀骜不同,这伙人此时显得极为沉闷,三十来人都只是在埋头赶路,所过之处只留下马蹄声和卷起的尘土。 马匪头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水袋,半天没摸到才想起来是刚才被自己一气之下给丢掉了。 他懊恼地咒骂了几句,随后将目光瞪向紧跟在他后面的人身上。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黑瘦男人,浑身是灰脏不拉几的,头上顶着一顶小毡帽。 好似察觉到这份目光,那人急忙也回看过来,见是头领后脸上便堆起了谄媚的笑。 “哎呦,您渴了吧?我这里还有个多余的水袋呢。” 他说着,稍微提了提马速凑了过去,递上了从腰间摘下来的水袋。 马匪头领接过后“哼”了一声,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 “啊,舒坦。” 喝完他也没把水袋还回去,而是挂到了自己的马鞍上,那人自然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是缩回脖子继续闷头前行。 又骑了一段距离,马匪头领才再次转头与那黑瘦男人说话。 “特伦木,这个方向你确定安全吧?” “啊,这是很偏僻的路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说着“不会有问题”,但那语气明显没啥底气。 这也不奇怪啊,因为人的自信是会在不断的被打击中磨没的,而他今天遭受的刺激可实在是太大了。 之所以自家王爷会派他过来给马匪带路,那就是看重他对科尔沁这片草原地形的了解啊。 可打从这支队伍遇袭开始撤退后,他指的路就没对过,从“卧虎丘”那逃跑时马匪还有六十多人呢,可连着被打了几次埋伏后,现在活着的就只剩下二十多人了,哎呦,要再带错一次路,就算不被那穿黑衣的小杀神整死,眼前这家伙恐怕也不会饶过自己的。 一想到那个黑衣年轻人,特伦木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那人哪里是在打仗?那是在那玩呢。 知道狗玩耗子不?就那种感觉,明明可以一下子搞死你,却非要让你生不如死,纯他妈心理变态。 为了能逃出生天,特伦木选这条路也算是开动了脑筋,是在反复比较中选出来的,按道理绝不可能再被对方给堵上了。 精神点,别丢分啊。 想到这,他在马上用力拍打几下胸脯子。 “大头领放心,这条路绝对靠谱,太阳下山前咱们肯定能赶到科右前旗了。” 听了这话,马匪头领脸色才缓和了下来,随后抻起脖子朝后面的马匪们喊到。 “都精神着点,等到了王府,老子跟王爷要几个女人给你们玩。” “噢。” 马匪们精神了不少,攥着缰绳的手也紧了几分,看向头领的目光中还带出了一丝笑意。 可就在此时,那头领的后脑勺就“嘭”地炸起了一团血雾。 马儿向前冲、子弹向后推,让他的身体以一个非常扭曲的状态摔到了地上,在翻滚了几下后,一动不动了。 头领死了。 这群马匪过得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可太知道死人该是什么样了,所以他们毫不迟疑的开始四处奔逃起来,这必然是追兵追过来了啊。 草原的东北方向,一条百余匹战马组成的骑兵线,正朝着他们高速推进,而居中为首的正是那骑着白马的黑衣杀神。 特伦木脑袋“嗡”得一下变得老大,他完全不理解对方是如何绕到前面去的,那得是对这片大草原多熟悉才能办到的事啊? 卧槽? 那黑衣小子盯着自己看呢,快跑啊。 他用力一夹马腹,奔西北方向便狂奔而去。 在冲出去几十米后,他的身后枪声大作,看来是马匪已经进入了官兵的射程了。 他回头偷眼看去,他吓得是面如死灰,那黑衣小子正直奔他而来。 继续跑吧。 现在他所依仗的唯有胯下这匹乌珠穆沁马了,按道理这马不论是长期耐力还是短期加速都是极佳的,只要对方的马...... 嗒嗒嗒嗒。 身后的马蹄声是越来越近了,那人马的速度也好快啊。 特伦木啥也不想了,躬身弯腰狠命抽打着马屁股,一人一马是撂着蹶子跑啊。 地平线上,很快就只剩下这一前一后的两骑人马在狂奔着。 后面的杜玉霖几次举起枪都放下了,一是他想要活口,二是担心打到那匹马。 看前面那黑瘦子发疯逃命的样子,他是又气又好笑,这个傻叉真以为自己跑得了? 他将右手轻轻垂下,随后巨狼吞日便从半空中窜到了地上。 上次被放出来还是在延吉,这一转眼就再次回到了大草原,先闻闻熟悉的味道,又兴奋地转了好几圈。 杜玉霖指了指前面,“你从那边过去。” 于是,一人一狼分两路冲出。 一边前进,杜玉霖一边朝那人前面开枪,逼得他只能大幅度的调整前进方向,这样就不得不减缓了速度。 就在三扭两扭后,绕过去的巨狼终于追上了猎物。 一个飞扑,巨大的爪子狠狠挠到了特伦木的后背上,他一个没抓稳,就从马背上摔到了地上,刚想骨碌身坐起来,肩头便被狼嘴撕咬上了。 狼牙扎进肉中,随后就是用力地晃动着脑袋,筋肉与胳膊撕裂所产生的剧痛让特伦木“啊啊” 的嚎叫起来。 杜玉霖骑马到了近前,等吞日又撕吧了一会后才喊了“停”。 跳下马,他蹲到满身是血的特伦木面前。 “看你这一身,不是马匪啊?” “我叫特伦木,是哲里木副盟长、札萨克郡王乌泰的侍卫。” 乌泰? 杜玉霖看了眼在一旁守卫着自己的巨狼吞日,它身上可就有乌泰王府的记号呢。 “那你怎么和马匪混到一起了?难道乌泰私自勾结上了陶克陶胡?” “这......这怎么会?我的主人对朝廷可是忠心的很。” 特伦木嘴上在狡辩着,但他这惊恐的神态和与马匪走到一起的事实,让他的说辞显得苍白无力。 杜玉霖也懒得再多废话,拍拍手起身上马。 “骑马跟着我,敢耍心眼子就让它咬死你。” 特伦木哪敢违抗,在艰难的爬上马背后,老老实实地跟着杜玉霖往回走,后面不远处尾随着那一嘴血迹的巨狼。 走到半路,正遇到李景林带着几名士兵赶过来接应,他在见到大人没事后才吁了口气,用力搓了搓光秃秃的头皮。 “我说杜大人啊,咱以后别总自己杀出去了呗,这要磕碰出点伤来我可不好交代啊。” 用你交代啥?他出事就全书终了,操这没用的心。 杜玉霖听罢笑了笑,“知道啦,我会小心的。” 李景林只好点头,然后又抻脖子看向后面的一人一狼。 “这吞日一直都跟着来的?” “啊,之前只是埋伏在远处而已,就是它抓住的这家伙。” 李景林大打量一下特伦木。 “他不也是跟马匪一伙的么?” “哎,那可不一样,人家是乌泰郡王的侍卫呢。” “嗯,哲里木盟的乌泰?” “那可不,老小子是活得太舒坦了。去,派人去通知邱天明和黄瑞,让他们带部队到科尔沁右翼前旗集合,咱们这就到郡王府给那个老王八上一课去。” “遵命。” 252 炮轰郡王府 札萨克镇,位于科尔沁右翼后旗,地处白城的西北端。 甲午战争后,朝廷“垦荒政策”的推广使这里原始畜牧业开始瓦解,大量迁移人口来此定居垦荒,导致牧地不断减少,耕地逐年增加。 农业的发展带动了手工业兴起,烧锅、油坊、铁匠铺、粉坊、酱醋坊随之出现,形成了这人口超两千的小镇子。 在镇子东侧,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堡垒形建筑,这便是哲里木盟副盟主,札萨克郡王乌泰的“镇国公府”了。 若只听这“镇国公府”的名字,不知道的会以为得多气派呢,其实不然,这里到处都透出来就一个感觉,穷。 残缺的墙壁,破损的大门,漏风的窗户,蔫头巴脑的狗,衣衫不整的卫兵,从里到外都是一副活不起的景象。 按理讲,一个郡王的家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破烂的,要整明白这个原因就不得不说说这个乌泰了。 他本是王族疏枝,本与王位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因此早年就去做了喇嘛。 在十一世郡王去世后,旗内王公贵族为王位发生了激烈的争斗,十世郡王之妻为了停止内耗,最后指定乌泰过继给自己做儿子并继承王位。 1881 年,二十一岁的乌泰还俗袭位,出任札萨克郡王。 但旗内的大部分王公并不服气,便向“理藩院”告状,乌泰为了保住这王位,不惜花费重金上下打点、买通关节,虽然最后他确实如了愿,但他的经济状况却已是入不敷出、债台高筑了。 后来他又私自卖地敛财,但违反朝廷禁令,又面临被剥夺“郡王”身份的危险,只好再次花钱保官,不但最后没赚到分文,反而闹了个几近破产。 也是从此时开始,他便仇恨起了朝廷。 就在这节骨眼上,急于介入东北的沙国势力联络上了乌泰,从此札萨克郡王就沦为了沙国人的走狗。 1900 年闹义和团,沙国借保护东清铁路为由,派遣大量兵力进驻东北,其中有 160 名哥萨克骑兵便驻扎在乌泰这里。 随后几年,乌泰又由以旗内的牧场、林业作为抵押,在沙国银行先后得到了近三十万卢布的贷款,而这些钱都被他给挥霍掉了。 可欠钱总归要还的,但乌泰没钱还,就只能被人夺走名下的财产,最后搞成现在这副穷困潦倒的死样子,别说修葺王府了,就连这郡王本人可都要揭不开锅了。 王府的议事厅内,两个人相对而坐。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札萨克郡王乌泰,他今年才四十八,但看着却像有六十好几了一样。 坐在他对面的人,虽说穿着一身蒙人衣服,实际却是个白皮,标准的沙国大鼻子。 乌泰看着桌子上这几道寒酸的菜肴,想劝人家多吃点都不好意思开口,最后只能尴尬一笑。 “尊贵的达涅尔先生,你们真的可以免去那九万卢布的债务么?” 这叫达涅尔的沙国人是中东铁路公司的代办,蒙语讲得还十分不错,在听了乌泰问话后点点头。 “只要你能帮陶克陶胡取得最终胜利,我们不但免去你的债务,还会再借给你二十万卢布。我也看到了,你这府邸确实有些破旧的不像话。还有这吃食,堂堂郡王可不该过这种日子啊。” 这话像是扎到了乌泰的痛处,仿佛有无数苦楚从心头涌起,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 “难哪,沙倭战争后,沙军全都撤了,这日子就越来越难了。” “不是撤了,我们只是转移了战略重心。”达涅尔有些不满的纠正道。 “啊,是是是,我说错话了。” 乌泰急忙笑着改正,顺势为对方倒了杯酒。 “达涅尔先生,我已经派出人带路了,那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沙国人并未碰酒杯,挺起高高的鼻梁子看向乌泰。 “过几天会有批武器运过来,随后陶的部下会伪装成老百姓到你这里,然后突袭白城。” 乌泰手中的酒杯一歪,杯中酒洒出来了大半,这可不是个小事,派人带个路还能推诿掉掉,但藏匿马匪的武器一旦坐实了,那就是谋反啊。 “怎么?不敢了?”达涅尔目露凶光。 “啊,不不不,”乌泰急忙摆手,“我只是在想怎么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 达涅尔撇了撇嘴,他明白这条老狗其实没什么别的路可选,私自抵押旗下财产、为马匪带路攻击南满铁路,无论哪一条说出去他都立马玩完。 他霸气地用手指指向乌泰。 “听着,你必须......”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几声剧烈的爆炸声。 轰轰轰...... 虽然爆炸声距离这里不算近,但二人屁股下面仍能感到一丝震动。 这时,侍卫长从屋外跑了进来,眼中充满了恐慌。 “报,报告,朝廷的天兵来了,他们正在朝远处的山头放炮呢。” “啊?” 乌泰听闻此话,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手里的酒杯也彻底掉到了桌面上。 朝廷这就知道了? 达涅尔扭回头看向侍卫长,脸上也不似刚才那样有气势了。 “那些兵穿的什么衣服?有多少人?” “啊,大部分都是巡防营的穿戴,还有一部分一身黑衣。具体人数多少不清楚,但至少得有几千人了。” 乌泰更傻眼了,几千人? 这附近能调动这么大规模军队的,就只有那个四营统带了吧? “难道是,杜玉霖来了?” 达涅尔听到后,嘴角也是微微一抖啊,他是从陶克陶胡那边过来的,“杜玉霖”这三个字可真是如雷贯耳啊。 白音大奔的千人主力就是被此人带队全歼的,后来陶克陶胡的一支突击队又被其麾下的第二营团灭,马匪们之所以没有达成破坏南满铁路的既定任务,都是拜此人所赐。 忽然,他猛地站起,难道这次分批次偷袭的任务又失败了? 他看向乌泰,而乌泰也正看着他,二人在这点上想到了一起去了。 轰轰轰...... 外面又响起了炮弹的爆炸声,距离好似又拉近了几分。 又有一名侍卫跑了进来。 “报告,巡防营四营统带杜玉霖,让您出去见他。” 啊,这成何体统? 一个统带竟敢让本王出去见他? 过了一会,乌泰便带着人来到了府门外的高墙之上。 远处的大草地上,黑压压的站满了士兵。 五个方阵整齐列队,有骑兵、有步兵,有穿巡防营军服的,也有一身黑色劲装的,在方队的最前面,指挥官骑马傲然而立。 在大队伍的后面,十六门山炮正在装弹中,随着炮兵拉动发射绳。 砰砰砰...... 嗖嗖嗖...... 轰轰轰...... 炮弹在几百米外的山坡处炸开,石块飞得到处都是,周围那些本就已受了惊的牛羊继续放了疯的狂奔起来。 在接连又放了两轮后,才有一人从队伍中骑马而出。 此人身穿四营统带服式,胯下白色“雪里豹”,看向乌泰的表情似笑非笑。 随着他一招手,十几门山炮开始调转炮口,齐齐指向王府这边。 这可吓坏了老乌泰,他站在墙上猛摇晃着胳膊。 “杜大人,炮下留情啊。” 253 大难临头各自飞 杜玉霖左手提着马缰绳,右手高举过头顶。 只要他一声号令,十六门山炮将一齐开火,将这镇国公府炸个稀巴烂,这可把站在门楼子上的乌泰给吓死了,跳着脚地高呼“炮下留情啊”。 杜玉霖像看耍猴一样看对面老半天后,右手掌向前弯了几弯,示意乌泰“出来见我”。 随后他回头向山炮那边一挥手,那些站在炮旁已准备拉绳的士兵们便起身退开了。 而原本站在队伍前的军官们见状,也都开始往杜玉霖这边靠拢过来。 为了给乌泰一个震撼,杜玉霖的部队是倾巢而出。 驻守白城的许彪第一营,驻守突泉县的黄瑞第二营,驻守开通县的邱天明第三营,驻守瞻榆县的李景林第四营,外加从延吉刚回来的侦查处别动队是统统到齐了。 几名管带里,许彪走在最前面,满脸那都是喜气啊,因为他刚从老叔许振远那听了,自己他妈的就要跟心爱的海兰姑娘结婚了。 原来,被杜玉霖买下的晚秋姑娘,在跟徐春、曾宝奇他们到白城后就被安排住到了罗老太那里,而名字也改回了在娘家时的海兰。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罗老太觉得这海兰人是真不错,知书达理还有眼力见,完全没有烟花女子的庸俗作态。 罗老太又从徐春那得知,杜大人有意将她嫁给许彪许管带,就开始积极的搭桥牵线起来,没事就让徐春找许彪来她客栈喝酒,找机会就让他和海兰相处。 至于海兰呢,她早就清楚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所以在得知那汉子便是将来要嫁的许彪后,表现得也很配合。 人家毕竟是烟花巷里头牌,几杯小酒敬过去,把那老光棍许彪给捧得找不到北了,甚至都以为自己是被青马坎耽误青春的魅力男了。一来二去的,他也就动了心。 后来徐春找个机会,将杜玉霖买下海兰姑娘的事跟许彪说了,许彪听完还淌眼泪了,觉得老疙瘩出去办事还能想着自己的婚事,太让人感动了。 至于海兰的出身他并不在乎,自己一个臭土匪挑什么?这世道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既然都是苦命人,一起往前看才是。 所以,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本来他还琢磨着跟杜玉霖商量,等明年剿完匪就把事给办了,结果前几天从辽阳来的许振远告诉他,杜大人打算让他这个月内就结婚,这他哪能不高兴啊? 美,美得鼻涕冒泡。 杜玉霖回头正看见许彪那贱嗖嗖的样,差点被他那样给麻到。 “咱表现得是不是也有点太明显了。” “啊,有么?” 许彪用力搓搓脸,但嘴角的笑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黄瑞一撇嘴,晃了晃大脑袋。 “切,要娶媳妇就是不一样,咱这万年老光棍比不了呦。” 许彪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放屁,整个突泉县的婊子都快被你睡遍了,我这连女人手都还没摸过呢,你在那装什么大尾巴狼。” 黄瑞本还想继续抬杠,却发现杜玉霖的眼神过来了,便一缩脖就不再吱声。 后面的邱天明和李景林对望一笑,也跟着分左右站到了杜玉霖两侧。 五人五马,站在大队伍的前面等着乌泰的到来。 几分钟以后,镇国公府的正门大开,乌泰带着十几名护卫从里面小跑着出来了。 杜玉霖盯着漂浮在面前的“态势感知”立体图,继续观察着府内的情况。 这是要跑么? 早就被他标记了的一个蓝点正往王府北面移动着,眼看就要出门了。 回头将徐子江叫过来,在耳边嘀咕几句后,他便带几个人骑马离开了。 一切刚处理完,乌泰也已经来到了近前,他看了一眼离去的徐子江几人,虽有疑惑也没敢多问。 他朝着杜玉霖一拱手。 “乌泰见过杜统带。” 他是一点都没敢托大,对方要真是忌惮他这个郡王身份,就不会眼前这副做派了,更别提此时他也是做贼心虚呢。 杜玉霖撇了撇嘴,他对眼前这个人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就是这些蒙族王公为满足一己私欲去勾结沙国,才使得外蒙在民国初年趁乱自治成功,并最终彻底脱离了华国的统治。 哼,袁世铠治不了你们,就等时机成熟了由我杜玉霖来治,保证药到病除,让你们永远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但在眼巴前,杜玉霖还只想给他个警告而已。 他连手都没拱一下,一指远处被炸的山头。 “杜某奉徐总督之命进草原剿匪,若有扰到王爷的地方,还望多多担待啊。” 乌泰脸都要绿了,你剿匪炸我家门口干啥? “啊,哪里话。杜大人为民做主、劳苦功高,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肯定竭尽全力啊。” “哦,真的?”杜玉霖笑了。 这让乌泰心头就是一哆嗦,这小子的笑还不如不笑呢,但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必须是真的。” “好,我最近抓了马匪的细作,合计着王爷见多识广,也许能认出此人的来历呢。” 说着,他回头朝后面高喊了一声。 “把人带过来。” 乌泰的心是真的凉了,怕什么来什么,刚才还合计派人给马匪带路的事会不会露馅了,这马上就应验了。 他也只能强装镇定,顺着杜玉霖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队伍的后面,一名士兵牵着一匹黑马走了过来,马背上驮着一个满身是血的蒙人。 而让乌泰更感到瘆得慌的是,在这马的后面,竟然还跟了一头草原狼,它耷拉着脑袋不断发出低吼,警告着周围的人“不许靠近”。 这狼好眼熟啊?他觉得自己肯定在那里见过它,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可是看到什么眼熟的了?”杜玉霖问道。 乌泰急忙摆手。 “啊,没没没有,那人、那马,还有那狼我是统统都没见过。” 这时,受伤的人已经到了近前,杜玉霖看过去。 “特伦木,乌泰郡王可说没见过你啊。” 本没了多少精神的特伦木一听这话,立马就跟扎了强心剂似得,眼睛瞪得老大,开口用蒙语喊叫起来 “郡王,我是侍卫特伦木啊,是你派我去......” “住口,血口喷人,我不认识你。” 乌泰也用蒙语咆哮着打断了对方的话。 三营管带邱天明是懂蒙语的,他便将二人的对话翻译给了周围几人。 杜玉霖冷眼看着二人,面沉似水。 乌泰更急了,回头又问身后的人。 “你们都是我的侍卫,可曾见过这个家伙?” 身后几人互相望了望后,齐声答到“没有”。 特伦木神色从开始的萎靡到后来的愤怒,最后转变为了彻底的绝望,侍奉了二十年的主人,就这样把自己当块擦脚布给丢掉了。 他身子一歪,从黑马上栽倒下去,目光还扫到了自己那匹乌珠穆沁马,它此刻已成了那李姓管带的坐骑了。 唉,一辈子到头来竟仍是个孑然一身。 好一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杜玉霖拍拍手后看向乌泰,眼中露出“欣赏”。 “我就说王爷不可能作出大逆不道之事,必是此子有意污蔑,想要挑拨朝廷与蒙族王公反目,其心可诛啊。” 说罢,也不等乌泰有什么反应,便轻轻吹了声口哨。 一直守在一旁的巨狼吞日闻声后猛地窜过去,一口咬到了特伦木的脖颈上,随后就开始凶狠地晃动起狼头。 狼牙扎进了动脉,鲜血呲出来老高,特伦木却咬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脑袋跟着一摆一摆的,但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乌泰,他想要以此传递出最后的心声。 老王八,我在下面等着你。 254 坑爹的货 镇国公府门前,就只剩下乌泰和十几名侍卫对着特伦木的尸体发呆。 如果他们有尾巴,此时一定都会将其紧紧地夹在裤裆间,以此向对方展示自己顺从与惊恐。 乌泰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想再回到那破庙里独守枯灯。只要能守住这上天赐予他的地位,就算出卖灵魂也心甘情愿。 但前提是,他得能活着才行。 这个杜统带实在是太吓人了,乌泰能明显的从他眼中感受到蔑视,对方投来目光,根本就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仿佛自己早就是个死人了一样。 这其中肯定有缘故,但乌泰永远都不可能想明白。 他猛地回头看向侍卫。 “去看看那个达涅尔离开没有。” “是。”两个侍卫领命离开了。 乌泰低头搓着手,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他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巡防营的动向,身子却猛地一震,原来那杜玉霖竟不知何时又扭回了身子,正坐在马上盯着自己呢。 “啊,杜大人?可还有啥事么?” 杜玉霖看了一会他后才开口。 “过些天我大哥许彪结婚,若王爷有空,来凑个热闹?” “哎,一定到,我一定亲自前去祝贺。” 杜玉霖听罢随手比了个“OK”,然后才转身真的离去。 这可又把乌泰弄懵了,啥意思啊?他竖起三根手指,是还有三天结婚?还是礼物不能低于三样啊? 正琢磨着呢,身后的侍卫冷不丁来了一句。 “王爷,这特伦木尸体要如何处置?” 吓了一跳的乌泰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什么特伦木?这人我不认识,找个地方随便埋了得了。” 说罢,他便气呼呼地朝府内走去。 几名被留下收拾尸体的侍卫彼此看了一眼,脸上都带出了差不多的伤感表情,兔死狐悲。 ................ 各营士兵在本营帮带的带领下,开始撤回原驻地。 四个营的管带则跟着杜玉霖和别动队一起赶往白城,这既是参加许彪的婚礼,也算是放一个小假了。 草原上,队伍缓缓前行着。 众将官的脸上都笑盈盈的,不只是因为自家兄弟好事将近,还为跟着杜大人是真的露脸提气啊。 对面好歹也是个郡王,在杜大人面前就跟个孙子似的,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尤其是邱天明,他自幼便在草原长大,那是深知这些王公贵族的跋扈嚣张、凶狠残暴的。 当年金寿山在面对这些人时也只有鞠躬作揖的份,再看看咱杜大人,就算一炮轰了乌泰王府他恐怕也不敢放个屁吧。 真解气。 许彪看气氛良好,就找机会凑到杜玉霖身边。 “老四,那我这婚到底安排在哪天啊?用不用查查黄历?” 杜玉霖一摆手。 “日子我都替你选好了,就十月十八了。” 黄瑞听二人聊这个,也一夹马凑了过来。 “怎么,这日子很吉利?” “那可不,绝对的好日子。” 杜玉霖一撇嘴,戊申年十月十八正好是公历的十一月十一,那可是“光棍节”啊,这些人哪懂得来自后世的幽默。 当然,这虽有点杜玉霖的恶趣味,但也并非是主要理由。 主要是因为,那个统治华国近半世纪的老娘们即将死在十一月十五日,而前一天,囚禁中的光绪帝也死掉了。 这可是要举国哀悼的大白事,若不提前把婚礼办了,许彪想要风风光光的娶回海兰,恐怕得等个大半年喽。 许彪和黄瑞本就都是粗人,一听当家人说得这么笃定,也就只有后跟着点头的份。 许彪咧着大嘴,“嘿嘿”地回头朝邱天明和李景林一扬下巴。 “哥几个,我十八号结婚,咱不醉不归啊。” 邱天明豪迈地拍了拍肚子,“到时候喝穷了你。” 李景林搓了搓头皮,“哎呦,那嫂子可就得追着咱打喽。”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许彪还觉得不过瘾,又跑到别动队的最前面,跟一直保持低调的安庆余把这事说了,小伙子也笑着祝福了几句,他才屁颠颠回来。 接着,他又到处找徐子江。 “那小子还没回来呢?” 杜玉霖用手往身后指了指,“快到了。” 果然,几分钟后,徐子江带着几名别动队队员赶上了大队伍,而在他的马后面,还拖了一个被绳子捆住了手的白皮大鼻子。 只见那大鼻子两只手被绳子拽向前面,两条大长腿得玩命倒腾才能勉强跟上马的速度,他身后还有个别动队员时不时用马鞭抽他一下。 杜玉霖一拉马缰绳,和几名管带都转向徐子江这边,随后大部队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徐子江提马到了近前,顺势用力一拽手中绳子,后面才刚停下脚步正在那倒气的大鼻子就被拉了个趔趄。 “大人,如你所料,这白狗果然要往库伦山那边逃窜,叫我们抓了个正着。” 杜玉霖点点头,目光看向那沙国人。 那大鼻子是一脸迷茫,嘴里哇了哇啦的说起了熊语。 邱天明刚想过来帮着翻译,却被杜玉霖制止了。 他朝徐子江身边的几个队员吩咐到。 “去那边挖个坑,把这沙国白狗埋了去。” “是。”几个人转身就要走。 这可吓坏了大鼻子,也顾不得装了,双手扣在胸前,可怜巴巴地看向杜玉霖。 “这位大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一个沙国的商人啊。” 杜玉霖回头看看身后几人,他们也都露出戏谑的笑意。 “哎呦,洋大人敢情会说华语啊?” “不敢当,只会一点点。” 邱天明在一旁突然用蒙语说了句“老子崩了你”,结果那大鼻子又开始用蒙语一顿求饶。 杜玉霖撇了撇嘴,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问话就老实回答,有半句假话就弄死你,先自报家门吧。” 这回大鼻子可不敢再糊弄了,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子。 “回大人,我叫达涅尔,是中东铁路的一个小小代办。” “来科尔沁这干嘛?” “我......我来谈生意。” 杜玉霖一点远处,几名别动队员就又要上前。 “等......等等,我代表陶克陶胡来拉拢乌泰郡王的,想让他帮忙藏匿些武器,以后找机会突袭白城。” 许彪一听这话就不乐意,那是自己的驻地啊,一指达涅尔的鼻子。 “想突袭白城?你他妈找死。” 说着还不解气,就要直接掏枪干他,吓得大鼻子往直往徐子江身后躲。 杜玉霖制止了许彪,看向达涅尔。 “十个数,给我个不活埋你的借口。” 达涅尔的大白脸瞬间变成了紫红色,眼珠子开始滴溜溜地疯狂乱转起来。 几个数后,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梗起了脖子。 “若你保证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陶克陶胡的藏身地。” 这话一出,许彪、黄瑞这些人都是眼睛一亮,觉得这条件不错啊。 杜玉霖却毫不为所动,他伸出食指朝着达涅尔勾了勾,等那人走近后将身子压低,嘴凑到了他耳边低声嘀咕到。 “他不就在索伦山的......” 随着话语传入耳中,达涅尔的脸从紫红变回了苍白,他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人都知道了,他竟然早就知道了陶克陶胡在哪?那为什么...... 达涅尔不想再想下去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思考,他还有什么东西能换回自己这条命? 片刻后,杜玉霖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给你机会了,可你不中用呀。” 那几名队员走上前,架起达涅尔便往远处走,打算这就埋了他。 一边拖行,达涅尔一边叫喊着,嘴里不断往外蹦一条条他以为重要的情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终于这大鼻子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喊出了一个让杜玉霖勉强心动的理由。 “放了我吧,我父亲是远东司令官,奥尔洛夫大将啊。” 255 天赐良机 苏合坐在主位,几个徒弟恭敬地站在身后。 杜玉霖则坐在侧座,此时一个老仆人正端过来茶盘,一旁的徐子江很有眼力见地接过来后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苏合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同时眯眼看向下头被捆着的那个沙国大鼻子。 这是个标准的斯拉夫人,皮肤粗糙而苍白,棕色头发后面是一对浅蓝色眼睛,看年纪也就三十多岁,人长得还算不错,只是受到了惊吓神情显得有些萎靡。 这是奥尔洛夫的儿子? 苏合尽量用茶杯来掩饰着嘴角的笑意,没想到那么彪悍的老混蛋竟生出了这么个软脚虾,还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将门出虎子”这话,实在是荒谬至极啊。 想当年列强联军入京城时,尼古拉二世违背与华国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亲率十五万沙军分兵五路侵入东北,而奥尔洛夫正是第一军的统帅。 在沙倭战争后期,也正是他麾下第三十一步兵师的拼死断后,才极大阻滞了追击的倭军,间接救下了数万沙国士兵的性命。 随后几年,随着沙国战略重心再次调整到欧罗巴方向,其在远东的军事力量也大幅削弱,除防守海参崴的第五集团军 57 旅外,就只剩下第三十一、第三十三两个步兵师留守在中东铁路的沿线了,总兵力在四万人左右。 由于奥尔洛夫在之前的作战中表现出色,加上年纪也不小了,沙国高层升任其做了远东地区司令官,只要能保证中东铁路不出问题就成,算是给他在东北养老了。 苏合将身子调整了一下,脑袋靠近了杜玉霖。 “看这小子挺窝囊,他老子可不简单啊,其麾下第三十一步兵师可是沙军的王牌,豪横得很啊。” 杜玉霖一撇嘴,从怀里掏出个沙军大尉的肩章丢到桌上。 “去年我和沙军碰过一次,对手就是这三十一步兵师的一个营,也就那么回事吧。” “哦?还有此事?” 苏合露出一脸不可思议,随手拿起肩章看了起来。他可是了解沙国情况的,看几眼后便确定肩章是真的。 尽管对这是否是来自三十一师还抱有怀疑,但他也没有多问,那显得自己也太小气了。 杜玉霖之所以显摆这么一下,主要是因为当年苏合也算借了沙国的力才起势的,心中难免会对沙军的力量有盲目的崇拜,若不稍稍颠覆一下他的认知,未来做事也难免会畏首畏尾。 可苏合还在那沉默不语呢,站在下面达涅尔却忍不住了,他从小就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那第三十一步兵师绝对的天下无敌,怎么可能败给眼前这个家伙? 他也忘了自己俘虏的身份了,脖子还梗了起来。 “你凭什么说这个肩章是三十一步兵师的?” 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冲,直接就惹恼了徐子江,他二话不说,过去抬手就是一顿耳雷子。 杜玉霖眯着眼,也不叫停,徐子江抡了好半天胳膊,苏合才喊了声“差不多得了”让其停下。 达涅尔被打的是口鼻窜血,但为了心中那一点子骄傲,竟然眼中仍旧充满了不服。 杜玉霖看向他。 “具体说呢,我打的是第三十一师 117 团下的一个营,若不信的话,这有封信你可以拿去看看。” 说着,杜玉霖将手假意伸入怀中,实际是从空间取出了一份当初并没烧掉的信件递给了徐子江。 徐子江走过去展开信,达涅尔的眼珠子来回上下的轱辘,快速阅读着信上的内容,当他看见信背面父亲的亲笔批复后,倔强的神色又消失了,再次换回了之前的颓废模样。 见差不多了,徐子江才收好信,还给了杜玉霖。 苏合看完了全过程后也默默点头,看来杜玉霖没吹牛,他是真的干过沙国军队,而且还很可能是全歼了三十一师的一个营啊。 杜玉霖抖搂着手中的信。 “这就是沙国军方搅乱东北的罪证,你老子公然派兵支持土匪海沙子作乱,我不干他还留着他啊?” 他语气严厉,达涅尔不由得身子往回缩了缩。 “这回,你又跑来帮着陶克陶胡牵线打算突袭白城,真是死不悔改,徐子江。” “到。” “给我把赵猛叫来,让他找人把这小子皮拔了,做成个草人挂墙头。” “是,我这就去。” 徐子江也会演,这就要拔腿出发,直吓得那大鼻子“哐”就跪地上了,抱着徐的大腿就不放手,同时还向杜玉霖、苏合苦苦哀求。 “我错了,我不过是个代办,也是奉命行事啊。只要能饶了我的性命,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苏合看准时机,伸手轻轻按在了杜玉霖的胳膊上。 “哎呀,当年我去满洲里时,也与他父亲奥尔洛夫有过一面之缘,他对我非常友善,在看在这孩子有所悔改的份上,杜兄弟高抬贵手吧。” 说完,他又转向了达涅尔,用很纯正的沙语说到。 “孩子,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你可得好好表现啊,否则这位大人发起怒可真的会把你做成了稻草人,先在你脑袋上划到口子再倒油,把整张皮扒下来后灌上草,那滋味可不能好受吧?” 本来达涅尔听到家乡话还觉得挺亲近,可越听心里越寒,这老死头子还不如不说呢。 但不管如何,对面这老人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只能也反复表示自己的忠心,起誓发愿一定会听他们话的。 苏合看向杜玉霖,这一老一少两只狐狸相视一笑。 其实刚才苏合的话水分是很大的,他见过奥尔洛夫不假,但要说奥尔洛夫对他很友善就就有点太扯了。 苏合在沙国的主要门路,便是第三十三步兵师的霍尔瓦特中将,正是在这人的支持下,他才能从满洲里那边低价获得大量的武器装备,然后再运回白城黑市进行销售。 而这其中只有一个障碍,那便是司令官奥尔洛夫大将。 从沙国角度看,他绝对算是个正直的好军官,他无法容忍下头士兵参与走私军火的行为,只要被他抓到,轻则抽鞭子,重则打入监狱。 几年前苏合去满洲里提货时,正好被前来巡视的奥尔洛夫给撞见,连人带货都给扣下了,还将他丢入了大牢。 奥尔洛夫亲自来到监牢询问,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苏合开口交代,气得他让手下抽了苏合好几十鞭子,并威胁过几天就枪毙了他。 所幸后来前线吃紧,奥尔洛夫被调去阻拦倭军北上,苏合这才被霍尔瓦特救出逃回了白城,也算是大难不死了。 而如今,这老混蛋的儿子落到了自己手上,这难道不是上天赐予的报仇良机? 一丝阴狠,在苏合的脸上一闪即逝。 266 爱新觉罗?良弼 什么?不知道许彪是谁。 那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他的结拜兄弟是青马坎大当家、奉天巡防营的四营统带杜玉霖就够了。 喜帖就如雪片般从白城发出,发向奉天、长春、凤城、八角台、中安镇、延吉厅等地,发给所有与杜玉霖有交情的人。 大街小巷也老早就贴出了告示,婚礼当天杜大人将在白城兴隆大街上设万人流水席,不管是谁只要愿意来捧扬,他一律欢迎。 这一番操作下来 ,知道这事的人就没有不给杜玉霖竖大拇指的。 谁说结拜过时了,谁说义兄弟间不过都是算计?去看看人家杜玉霖是怎么对待结拜兄弟的。 得到喜讯最先过来的是梅九,她将“集香院”的生意交给手下打理后,便亲自带着几个老妈子从长春赶了过来。 一是晚秋姑娘毕竟是从自己这里出去的,她也算是半个娘家人。 二也是想见见干娘罗老太,这一晃多年没见也真的想念。 两个女人见面后免不了一顿抱头痛哭,同时也都感激杜大人帮忙报了血仇,面对眼巴前这个报答恩情的机会,她们忙活起婚事自然也都十分卖力。 罗老太还特意打理出一间临街房子,作为海兰出嫁的娘家房,而自己和梅九就算她娘家人了。 随后来的,就是以假和尚为首的青马坎老兄弟代表,因为杜玉霖还在辽阳时就叫人通知他们了,所以来得也算及时。 这群人一来可把许彪给高兴坏了,叫上徐春、黄瑞、赵猛几个,每天都跑到兴隆街的酒楼里大吃大喝,那店就是苏合开的,吃多少人家也都不跟他们计较。 对于这些杜玉霖也都理解,偶尔还会过去跟着喝几杯,只是临走时会告诫几句“不许扰民闹事”。 时间飞快,转眼离大婚日子不到两天了。 这段日子,杜玉霖就住在苏合送他的一处小院里,虽然院落不算大,但装修得雅致,周围也算安静,打打杀杀久了,能在这种环境里休养也算惬意。 院子中央的茶几上放着茶水和果盘,杜玉霖和曾宝奇正谈着事。 这几个月里,城西原属于罗家的那片地已经开始动工重建,就按照杜玉霖的要求开始建设厂房,明年开春差不多就能完工。 于文斗之前在银矿招到的几名原“吉林机器局”的技工,这次跟假和尚一起过来了,在与曾宝奇碰头后也给出了不少的好建议。 此时,曾宝奇盯着手里的枪炮图纸看呢。 “哎呦,了不得啊,只要将来设备能跟上,我们就能生产出自己的装备了,这宝贝您从哪搞到的?” “啊,我花钱买的。” 曾宝奇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看来小鼻子也不都是死心效忠天皇老儿的。” 杜玉霖并不想多说这个,就转移了话题。 “厂房那边你多盯着,当下你需要做的就是和那些技工把图纸上的细节都琢磨明白,需要什么就说,设备这方面暂时还跟不上,但我在想办法。” 他这倒没说假话,于文斗去了营口找顺记,但谈判的结果到现在还未可知。 苏合那边也正在跟霍尔瓦特联系,需要时刻警惕那个奥尔洛夫,虽说他手中有了他儿子达涅尔这张牌,但也要找准时机才能打出去。 曾宝奇喝了口茶水,随后作出了保证。 “大人你放心,等有了图纸、设备、厂房,我们这群大活人要还整不出东西来,那脑子不如就挖出来喂狗了。” 说完,他就继续琢磨起图纸来。 杜玉霖对这个答复也很满意,看曾宝奇看得认真,便将后背靠向椅子背,仰头望起了天。 院子里变得安静起来。 可刚静了还没一会。 “哐当”一声院门被人顶开,随后外面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搬里面去,走快着点。” “哎呦,你踩我脚了。” 不一会,就见安庆余和徐子江搬着个大箱子横移进来,在他们后面则跟着俏生生的曾佳玥。 杜玉霖和曾宝奇对望一眼,脸上都带出了一丝无奈。 因为许彪没婚房,杜玉霖就把这个院子给他用了,到时候他还要搬回罗老太那边去。 于是这三小只就主动承担起了打点新房、采购物品的职责,这不今天刚去街上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曾宝奇看着自己女儿就是一皱眉。 一个半大丫头,不帮着海兰那边忙活,却跑来男方这头,成何体统啊? 于是他就是一瞪眼。 “玥儿,海兰姑娘那边也很多事啊,你去那头帮忙吧。” 曾佳玥甩头看向她爹,紧了紧鼻子。 “那边有梅姐姐在才用不上我呢,你看看这两个人嘛,都要笨死了,要不是我跟着呀,他们早被人坑死了。” 徐子江一撇嘴。 “哎呦,你这么厉害当初还被拐卖了?” “你......” 曾佳玥脸腾地就红了,下意识地看了看安庆余。 安庆余也没说废话,飞起一脚就踹向徐子江,后者则一个后撤步躲开了脚底板,同时朝曾佳玥一吐舌头。 杜玉霖一皱眉,一指徐子江。 “开玩笑可以,但要有分寸,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去给曾小姐道歉。” 杜大人发话了,徐子江急忙收敛起不恭敬,朝着曾佳玥抱拳鞠躬。 “是我说错话了,请曾小姐莫怪。” 曾佳玥也没真的生气,见杜玉霖面露不快,反倒替徐子江求起了情。 “大人,徐大哥是在开玩笑的。” 杜玉霖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干活吧。 几人这才又搬起箱子往里面屋走,只是也都不敢再搞出大动静了。 曾宝奇暗叹,还得是人家杜大人啊,不管是自己女儿还是那两个小年轻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服服帖帖的。 边想着,目光边落到了安庆余的背影上,他其实心里也挺喜欢这小伙子的,只是不知道人家家里面会是个啥看法,毕竟自己女儿有过那么一段啊。 正琢磨呢,一个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到了杜玉霖面前一躬身。 “大人,有人求见。” 杜玉霖刚把后背靠回去,随意地摆了摆手。 “就说我喝多了睡觉呢。” 卫兵迟疑了一下,便递过来了一块玉佩。 “那人让把这个交给您。” “哦?” 杜玉霖伸手接过来,手感温润,好玉无疑。 只见玉佩的正面雕着一条盘龙,而在背面则刻有几个小字。 爱新觉罗·良弼。 257 谁他妈说青马坎呢? 虽然后天才是许管带大婚的正日子,但现在就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忙活起来了。 大大小小的商户们早就接到了苏老大的知会,全都在打扫门前的街道,尽量把自家门面装点得喜庆一点。 其实就算苏合不吩咐,单凭许彪第一营戍卫白城这点,商人们也不敢不尽心巴结着,何况人家背后还有杜统带的面子呢。 “富丰达酒楼”,位于兴隆街大十字路口,是整条街买卖最好的饭店。 这时刚过午饭点,几名累坏了的伙计正站在店门口闲聊。其中有个眼尖的目光移向远处,正有一伙人骑着马从南边过来。 这些伙计的别看地位不高,但每天迎来送往的见识却是不差,一看来人各个高头大马、腰间挎枪,便知道绝非善茬,急忙起身躬身等候。 为首的是三人,居中一位中年男子虎背熊腰、方面阔口,粗犷的虬髯填满了下半张脸,说起话来是瓮声瓮气。 “韩老弟、汲老弟,咱就在这家凑合吧,白城这地方恐怕也挑不出更好的了。” 跟在大汉身后的二人互望一眼后纷纷点头。 “都听张大哥的。” 说完几人便下了马,六名手下也取下了大小包裹跟在后面。 门口的小二不敢怠慢,急忙过来搭手帮忙,嘴里还不忘说着拜年话。 “哎呦,欢迎几位爷,这风尘仆仆的可是走了远路来的吧?” 大汉往里面走着,一边看着饭店装修一边随口应着。 “啊,中安镇听过没有?咱们就从那过来的。” 小二一弯腰,笑容更甚。 “哪能没听过啊,那可是巡防营冯大老爷的地盘。” 大汉看了看身后几名兄弟,脸上露出豪爽的笑容。 “妈拉个巴子的,这小子有点见识啊,打赏。” 话音刚落,后面就有手下将一块银元丢给小二。 “这是张爷赏你的。” 小二也是眼疾手快,抬手接钱、鞠躬行礼是一气呵成。 “谢爷的银元。” 店里面忙活着的下人闻声,也都异口同声跟着喊了句“谢爷赏”。 要说小二有点见识还真不假,这三人还真就不是一般人。 他们正是中安镇冯德麟最得力的部下,帮统张海鹏,以及两名管带韩朝喜与汲金纯。 要说老冯最近可有些不得意,原本入草原剿匪这事徐世昌最先就找过他,可他想着借这个事端一把以自抬身价,打算让总督府那边出点血、多给点好处出来。 结果戏法没变好就把事给弄砸了,那老狐狸徐世昌转头就给杜玉霖升了四营统带,把他晾在了中安镇。 那杜玉霖也是真横啊,带兵入姚南后,解救吴俊升在前、全歼白音大奔在后,这半年来,他手下四个营坐镇白城、开通一带,竟然真就解了马匪之危,其声势甚至都盖过了“剿匪”总指挥的张作霖一头啊。 冯德麟是真有点后悔了,好好一个升官机会溜走了,还平白得罪了徐总督,这将来可咋整呦? 最近他上杆子给总督府发电,请求带兵北上帮忙,结果人家徐世昌就回了个“再议”就把他给打发了。 手下人劝他去求张作霖,他把脑袋扑楞得跟拨浪鼓似的,求那老小子还不如叫直接去求陶克陶胡呢。 唉,真是一步错,是步步错。 去年这会,自己和张小个子还勉强能平起平坐,而那杜玉霖更是靠着自己给的编制才招安成功,而如今这二人发展之迅猛,大有甩下自己八条街的意思啊,若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将来连人家放屁都闻不着个味喽。 就在冯德麟打算实在不行就直接带兵北上来个先斩后奏时,突然就接到了杜玉霖发来的喜帖,他结拜大哥许彪在白城要结婚了,这日子是过得真不错啊。 不过,这可也是个机会。 若是能说通杜玉霖,让他以“战况吃紧,人手不足”为由请自己带兵入姚南,徐世昌也说不出个啥来吧?等自己到了地方,还愁不分出一杯羹来? 于是他找来几个手下商量,也得到众人的支持,尤其是副手张海鹏更觉得这确实是好机会,还主动请缨亲去白城。 这张海鹏虽然这才刚出扬,其实他在冯德麟那可是个元老级人物了,想当年那也是辽西一带有名的悍匪,报号“大连字”啊。 此人本领高强,手黑管直,为人办事也很豪爽,在江湖上很有点名望。 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冯德麟,一来二去就带着手下进了巡防营任帮统之职,小日子也算过得红火稳定起来。 人一混得好了吧,就容易犯给自己找祖宗的毛病,他小时候就听爷爷说过祖上是从山东闯关东过来的,很有可能是双山张氏之后,那可是个名人辈出的地方啊。 于是从去年开始,他就多次跑去双山寻祖,还就错过了海沙子突袭中安镇那事,也没机会碰上那后起之秀杜玉霖。 这回一听要去参加杜玉霖大哥婚礼,他便自告奋勇,就算弥补一下之前打海沙子没出上力的亏欠吧。 冯德麟也觉得这事可行,要自己亲自去吧还有些跌份,二把手过去正合适,而且海鹏这人办事稳重、为人大气,得到对方认可理应不在话下。 就这样,张海鹏一行九人才带着礼物赶来了白城。 六名手下被留在一楼大堂,而张海鹏、韩朝喜和汲金纯则跟着伙计到了楼上雅间。 只要冯德麟不在,张海鹏便是绝对的老大,一进屋便往居中位置一坐,点指着伙计。 “咱们哥几个也确实饿了,你看着来,把你们店里最拿手的菜整一桌上来,老子不差钱,吃高兴了还他妈的赏你。” “得嘞爷,您瞧好吧。” 伙计一鞠躬,转身就出门招呼菜去了。 这店也是真利落,不一会的功夫,酒菜就陆续端上,果然都是好酒好菜。 韩朝喜为张海鹏倒满了酒,随后几人便推杯换盏,边吃边聊起来。 而他们所聊的话题自然也逐渐就转到了眼前的差事上。 韩朝喜撕咬了一口猪蹄子,用骨头棒点指着外头。 “这杜玉霖也是真有两把刷子,白城头些年我也来过,那可没有现在这么安稳。” 汲金纯抿了口酒,小脸红扑扑的。 “也不是汲某人马后炮,上次杜大人亲率骑兵突袭海沙子时我就觉得,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只要有机会必一飞冲天,看看,这不就奔这话去了?”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捧杜玉霖,却都没注意到张海鹏脸色不对了。 他本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在东北,除了冯德麟和张作霖外,他就没把谁放在眼里过。 啪。 张海鹏将筷子丢到了桌子上,这冷不丁的一下子吓了韩、汲二人一跳,齐齐看了过来。 “二位,莫要长他人威风灭咱自己锐气,不就是小小青马坎出来的么,我看也算不得什么。别说他杜玉霖,就是那死了的杜立三站在我面前,也得喊我一声前辈......” 这家伙,撇着大嘴在雅间里大放厥词,加上嗓音浑厚震得木头墙壁都直晃啊。 韩朝喜看看汲金纯,他们知道这位张哥喝点酒就上头的老毛病又犯了,就赶忙倒茶想缓和一下对方的情绪。 可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却被猛地拉开了。 一个光头和尚端着酒杯从外面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那脸红得跟猴屁一般。 他捏切着眼睛扫视屋内,说话时舌头都打卷了。 “阿弥......了个陀佛,刚才是......是谁.....谁谁他妈的说青马坎呢?” 258 借力打力 曾宝奇和女儿曾佳玥被仆人带去了偏院等候,而徐子江和安庆余则留下守护在杜玉霖身边。 与那块华贵的玉佩相比,良弼看起来可要朴素多了。 这位多尔衮的后人今年才刚三十一岁,圆脸高颧骨,只有上嘴唇蓄了胡须,身穿蓝色哔叽料长袍,虽身材不算高大,却从内到外都透着干练。 尤其是他那一头短发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这老太后可还健在着呢,这位皇亲国戚就敢明目张胆的剪辫子,胆子实在是不小啊。 对此杜玉霖倒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按时间推算起来,良弼不久后就要被授禁卫军第一协统领了。这支部队可是以革新闻名的,士兵们一个个早就都剪了辫子,他就算是为了给将来的部下们做样子,这辫子也是该当剪的。 因此杜玉霖也刻意没戴上假辫子,所以才刚见面,良弼便露出了会心一笑,虽未开口说话便已觉得对方亲近了。 良弼就坐到了刚才曾宝奇的位置,老仆人则重新泡了茶水端了上来。 杜玉霖一伸手,示意对方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徐子江则亲自上前为其倒茶。 良弼也不做作,接过茶便连喝了两杯,露出舒坦的表情。 “不瞒杜统带说我是真渴了,找你是真不容易啊,若不是亮明身份反复解释,那苏大当家根本就不会说出这地方的。” 杜玉霖打了个“哈哈”。 “好歹咱也是军人,苏当家的也忒小心了。” 良弼摆了摆手,表示着不认同。 “哎,看得出苏当家担忧杜统带安危乃出于真心,如今这世道能结下此等真情实意可不易啊。” 这话说的发自肺腑、毫无造作之感。 杜玉霖见状也认可地点点头,随即转移了话题。 “听闻大人刚被选入法律馆编撰新律,这是那阵风把您吹到白城了啊?” 这点确实是他很好奇的,因为在他所了解到的良弼经历中,眼下无论如何都不该在姚南啊。 听到这,良弼脸上满是无奈。 “什么风吹啊,是被吴禄贞逼来的。他在间岛之战中不是伤了一只眼嘛?我就特意去延吉看望他,结果正巧赶上许管带的喜帖到了,这小子就非让我替他来一趟白城随礼,没法子啊,谁叫我就这么一个好朋友呢。” 良弼说得绘声绘色,但话却也半真半假。 他去看受伤的吴禄贞不假,但来白城可是他主动提出的。 在延吉厅那几天里,吴禄贞没少跟他聊间岛这扬仗,良弼本也是士官学校毕业的,那自然也好奇巡防营是如何阻挡住来势汹汹的倭军的啊。 结果经了解内情的吴禄贞这一说,“杜玉霖”这名字就算是绕不过去了。 东路是人家带人解决的,西路是人家手下抗下的,中路更是人家率骑兵去包抄的,就连炸瞎吴禄贞的山炮都是人家偷偷过河从倭军大营里偷来的。 良弼当时没忍住就问了。 “敢情没这杜玉霖,这仗就够呛能打赢?” 吴禄贞当时也立马就梗起脖子,一只眼瞪得老大。 “那可不呗,要没他那还赢个屁啊。” 这可把良弼震惊了够呛,朝廷的邸报他也看了几遍,里面可都没提到这杜玉霖啊,要是有这么大的功劳,为何他连上报都不愿意呢? 良弼到底也不是一般人,在对杜玉霖稍加了解后,便也隐隐猜出了其背后的原因。 打从这人招安到现在,才一年半不到的时间就已升至四营统带,而他还如此年轻,若再将这功劳报上去,总督府那边怕也无官可升啊,同时还会给人招摇之感,而木秀于林可是官扬大忌。 真难得,这小小年纪的杜玉霖竟能以退为进,让出了功劳,却得了延吉众将领的心,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手段。 在良弼眼中,吴禄贞就已然极为出色了,而这杜玉霖竟然好似还要更出色一些,作为无时无刻不心系大清存亡的满族亲贵,像这样的人杰如何能错过? 所以在吴禄贞收到杜玉霖发来的喜帖后,良弼马上提出代他来白城,他想就算不能马上让其为自己作用,能拉近彼此的关系也是好的,等未来自己得势后,此人必能成为自己在关外的一颗重要棋子。 这便是他来此的经过。 杜玉霖听到他给出的理由后也缓缓点头了。 “吴督办有心了,我替许彪谢过了。没想到一次间岛之战,竟引起了这许多事啊。” 他这话一语双关,表面上是说良弼的到来,实际上却是在感慨历史已被改变。 原本没有瞎的吴禄贞少了一只眼睛,原本应该还在京城编修“大清律”的良弼却跑来了白城,当然,原本白城也不会有许彪这扬婚礼的,而改变这些的源头,便是自己的到来啊。 良弼当然无法理解这许多,还以为对方是在跟他客气呢,急忙摆手表示是自己想散心罢了。 对这个误解,杜玉霖也没多说,但他对良弼来的目的可是门清的。 想借着吴禄贞这层关系拉拢自己呗,不愧被后世誉为“大清最后的稻草”,是时时刻刻都在为挽救这即将倾覆的破船而努力着啊。 那就互相利用吧,想让自己跟着保大清是不可能的,但假借着保大清的名义升升官还是可行的,“借力打力”可是杜玉霖的惯用手段,只要不触碰底线,一切皆可利用。 老太后和皇上马上就死了,载丰一上台便会重用良弼和吴禄贞,这二人可都是自己京城的强援啊。 想到这,杜玉霖的态度又更是热络了几分。 “我和吴督办虽认识得晚,但也可说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换命交情了,他朋友便是我杜玉霖的朋友,若大人不嫌弃,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哈哈哈......”良弼豪迈大笑,“杜大人这话说的让人舒坦,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了。” 说完,他便举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在杜玉霖也喝光了茶水后,二人再次相视大笑,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站在杜玉霖后面的安庆余和徐子江互望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彼此都感受到了相同的感觉,今晚杜大人怪怪的,那个劲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和以往不太一样。 良弼随后又问了问婚礼的情况,在听说海兰也是满人后,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哎呦,没想到许管带娶得还是我们满族姑娘,可知晓其姓氏啊?” 杜玉霖面露难色。 “倒是问过,可人家不说,据说她家以前也是为官的,只是后来败了,恐怕是担心说出来辱没了先人吧。” 良弼眼珠子转了转。 “可否让我见见这位海兰姑娘,也许我能帮上她一二呢。” “好啊,有你......” 杜玉霖刚要答应,话头便被院外慌乱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随后一名大汉被带了进来,这人正是刚跟着假和尚从青马坎过来的兄弟之一。 他见到杜玉霖匆匆上前抱拳施礼。 “大当家的,和尚大哥在酒楼跟人打起来了。” 杜玉霖一皱眉,向良弼示意“稍等”后看向大汉。 “死人没?” “那倒没有,只是......” “说。” “被打的人叫张海鹏,是冯德麟的帮统。” 259 我可想死你了 他本想着让良弼等在家里的,可这位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主儿,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此时,酒楼门前站了不少人,有些一看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食客,那脸上还带着些惊慌,却仍压抑不住好奇心抻脖子往店里面张望着。 杜玉霖没多说话,就从大门往里面走,刚巧就碰上一伙人正气势汹汹地押着几个人往外面来。 只见前面被押的几人各个是鼻青脸肿啊,而跟在后面的一群人则手拿着板凳腿、擀面杖等各种“武器”,边赶着人嘴里还边嚷嚷着。 “都老实着点啊,敢乱动老子还他妈削你们。” “别别,兄弟们,这一切肯定是误会啊。” 最前面的人光顾着回头弯腰答话了,结果差点就跟往里走的杜玉霖撞个满怀。徐子江眼疾眼快上前一挡,用肩头将这人狠狠撞了出去。 “哎我去。” 那人的后背狠狠磕到了门框上,抬起脸后龇牙咧嘴露出一脸倒霉样。 这要是在平时,他早就发飙了,可眼下刚挨完一顿揍哪还敢多废话啊,老太太撞得他也不敢吱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要说这几个被往外赶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张海鹏他们一起来的六名手下。 就在刚才,他们正在大堂里吃喝呢,突然就听到楼上张帮统那雅间里传来了叫骂声。 因为担心自己大人出事便急忙起身往楼上跑,可没曾想刚上去就被另一伙人从楼梯口那给踹得滚了下来,都没等起身整明白这咋回事呢,那群人就冲下来将他们围到中间。 这顿暴揍啊,他们觉得脑袋瓜子上面跟放炮仗了一样,脚底板、酒瓶子、板凳腿、擀面杖都招呼过来了,转眼间功夫几人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趴到地上嗷嗷乱叫着求饶。 本来刚才是蹲在大堂里的,后来也不谁喊了一句“都整外面去”,他们便被往外赶,这才差点撞到那黑衣年轻人。 后面一个手拿着板凳腿的壮汉见有人挡道刚要开口训斥,可在看清楚来人是杜玉霖,吓得急忙把话给咽了回去,手中的东西也丢到了一边。 徐子江一指那汉子。 “大林子,你干啥玩意呢?喝点马尿找不到北了是不是?当家的三番五次叮嘱别惹事。” “是这些瘪犊子先挑事的。”大林子一缩脖子,低声辩解着。 杜玉霖一皱眉,抬手往里面摆了摆,示意所有人都进屋,然后点手叫来伙计。 那伙计见过杜玉霖多次了,知道这位是连苏老大都敬着的大人物,哪敢怠慢,小跑过来点头哈腰满脸笑。 “爷,您有吩咐?” “啊,我刚到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我看见外面有不少客人受了波及,这样,你出去跟他们说声,今天的饭钱全免,要是哪受伤了也尽管讲,医药费我一定拿。” 正说着呢,酒楼负责的掌柜就过来了,一听到这话急忙点头。 “杜爷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肯定不会让外面有什么闲话传出去的。” 杜玉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往里面走去。 而就在此时,良弼也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正好听到杜玉霖交代的这番话,嘴角露出微笑一点头,暗赞一声“够仗义”。 等几人一进大堂,嚯,一片狼藉啊,这跟刚打完仗似的。 张海鹏那几个手下此时又蹲到了地中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杜玉霖冷冷扫了那个大林子一眼,便紧走几步上前将他们扶起来,虽明知道他们的身份,嘴上却还是打着马虎眼。 “各位好汉受苦,你们这是从哪来啊?怎么就跟我手下的人打起来了?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几人听闻这话才敢稍稍抬头,眼中竟露出了一丝的哀怨神情,委屈得都让人有些心疼。 开口的仍是刚才差点撞上杜玉霖的那人。 “这位小兄弟啊,你......” 刚说几个字,他脑瓜子就被“啪”地抽了一下,大林子楞楞着眼睛。 “这是咱青马坎的大当家,把你那舌头捋明白了再开口。” “我这......是我有眼拙了,小人见过大当家的,咱们是中安镇来的啊。” 原来这就是杜玉霖啊,要当初没此人相助,中安镇早就被海沙子打下来了,之前他只远远见过一次背影,这上哪能认出来啊? 同时,他又好似想明白了啥似的看向大林子他们,敢情动手这伙人都是青马坎的呗? 这又是为啥啊? 这次来不就是给他们送人情么,怎么还削自己呢? 杜玉霖瞪了大林子一眼,吓得那汉子低头退后不敢再造次。 “原来是冯大哥的手下,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说着,他将地下蹲着的几个人都扶起来,并逐一检查他伤势起来。 “哎呦呦,这下手也忒没轻没重了,眼皮都给打开了。” “你.瞅瞅,太阳穴都出血了,再深一点人不就干完了么?” 那几个人也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这可好,就跟被恶少刚欺负完的小孩子似的,让对方家长这顿鼓捣啊。 可该说不说,这心里还有一点点暖呢,这可是四营统带、青马坎大当家,就算啥也不说他们还敢挑理么? 所以,这几人在互相看了一眼后,都表示这点伤没事,还反过来替大林子这些人求起情来。 杜玉霖一听他们的求情,脸却撂了下来。 “几位没事就好,青马坎有青马坎的规矩,回头我一定会好好处置他们。” 说完,他往后面一伸手,徐子江掏出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几位兄弟,这点钱拿去看伤,杜某人替兄弟们赔罪了。” 说着,杜玉霖一抱拳。 这可把几个人吓坏了,急忙摆手哪里敢接钱。 就在这时,楼上却传来了浑厚的声音。 “既是杜大人给的药费,你们就拿着吧,莫要小气巴拉的,让青马坎的弟兄们看了笑话。” 众人闻声一抬头看去。 良弼“噗嗤”就乐出来了,好在他反应够快,急忙用手一挡嘴算没被人发现。 听那声音还以为出来了怎样一条英武的汉子呢,结果看过去这家伙也太喜兴了点。 脑门子上不知被什么给砸开个口子,血顺着眉头把大鼻子都染红了,脸上好似被啥玩意泼过,大胡子一绺一绺的粘黏到了一起,看着是狼狈至极。 就这德行还出来装大瓣蒜呢?这哥们本身就是个笑话。 杜玉霖抬头眯眼看去。 哎呦呦,这就是张海鹏喽? 别看眼前这个熊样子,那未来可是伪满洲国的侍从武官长、堂堂热河省的省长大人,奶奶的,一个超级大汉奸。 杜玉霖可太喜欢这种猎物主动上门的感觉了,他的脸上又荡漾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抱拳拱手。 “是张海鹏大哥嘛?哈哈哈,你可想死我了。” 260 噩梦才刚开始 杜玉霖让良弼坐到自己右手边。 “今天是让良大人看笑话了。” 良弼目光看了看外面,然后故作“恍然”的模样。 “看笑话?哦,你是说那人,确实是个笑话。” 随后他又装着捋胡子捋不开的样,明显是在损张海鹏呢。 站在后面的安庆余和徐子江微微一笑,都觉得这位满大人好像还真不一样,人还挺有意思呢。 杜玉霖也内心赞许,那吴禄贞能与他做朋友,看来也不全是图这人的皇亲国戚身份啊。 就在这时,敲门声轻轻响了几下。 “大当家的,假和尚求见。” “进来吧。” 杜玉霖轻“咳”了一声,故意将面容板了起来。 门一拉开,假和尚光溜溜的大脑袋先探了进来。 “噗嗤”...... 安庆余和徐子江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良弼则使劲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嘴巴子,这才将要发出的声音生生给憋了回去。 就连想骂假和尚几句的杜玉霖都被破了功,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只好无奈地点指了他几下。 说张海鹏惨不假,这和尚可也没好到哪去啊? 两个眼眶子全是乌黑色,嘴巴子肿起来老高,光秃秃的脑瓜子上横七竖八地破了好几道子,鼻孔一出气还冒起来个血泡泡。 之前动手时,他确实凭借先发优势,用手中飞出的酒壶给张海鹏开了瓢,然后又将一盘子红烧鱼扣在了对方脸上,但自己也立马被反应过来的三人扑倒。 混乱中,他也不管另外俩人怎么揍他,他是认准了中间的大胡子一顿输出啊。 结果就是,张海鹏被他揍得很惨,而他也被汲金纯和韩朝喜用酒瓶子砸得不轻,要不是隔壁的弟兄们赶过来帮忙,他头发都得被削出来。 假和尚在探进脑袋后,身子也跟着出溜进来,本要下意识地挠脑袋,却碰到了一处伤口,疼得就是一咧嘴。 杜玉霖用下巴一指对面座位。 “二哥,坐下休息吧,你今天可真是辛苦了。” 然后他又转向良弼介绍到。 “这位是我结拜二哥,曾经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后来是到山上久了,也就渐渐学坏了。” 良弼听罢便起身朝假和尚施礼。 “小弟良弼,见过二哥。” 假和尚屁股本就没坐踏实,见对面这气质不凡的人这般客气也不敢托大,急忙起身还礼。 “哎呦,不敢当,和尚有礼了。” 再次坐下后,假和尚便将打架的经过说了一番,尤其加油添醋的说了张海鹏看不起青马坎那段。 “所以,我就一个没忍住动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看着杜玉霖的表情,现在他也知道刚才揍的那人是谁了,生怕自己惹出大祸被收拾,毕竟自己这四弟可是发起怒来连黄瑞都抽的主儿啊。 杜玉霖心里其实倒不觉得什么,张海鹏这种汉奸坯子死有余辜,唯一不好的,就是假和尚这一动手有些打草惊蛇了。 如果没这桩事,他大可这几天找机会就干掉他,可眼下人家刚与青马坎结下梁子,随后立马就出事难免会惹人怀疑啊。 这动手前,可又要再多琢磨一番了。 为了尽量解除嫌疑,得先演扬戏给人看了。 想到这,他脸一冷,看向假和尚。 “二哥,可知道你打得是何人啊?” “之前不知,现在知道了,是冯德麟巡防营的帮统张海鹏,而他身边的则是两位管带,汲金纯和韩朝喜。” 杜玉霖将手拍了拍后又摊开。 “对嘛,人家大老远来参加婚礼,这是给咱们哥们长脸啊,却被你给揍了,传出去江湖上谁不得骂杜玉霖一句不知好歹?” 假和尚额头也渗出了汗,面露愧疚神色,就怪自己刚才多喝了点马尿,可现在也是悔之晚矣。 “这事我错了,你就处置我吧。” “妈拉个巴子的,我当然要处置你,还有动手的那些人,我他妈的一个都不能饶了,回头都抽鞭子。” 杜玉霖是越说越激动,随手拿起桌面上的茶杯就朝假和尚丢过去。 假和尚也没躲,想着就砸死自己算了。 可那杯子却紧挨着假和尚的头皮飞过,砸向他后面的房间门。 说来也巧,房门这时“唰”得被拉开,张海鹏正从外面昂首阔步地往里走来。 啪嚓。 茶杯底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张海鹏裆部。 “哎呀我去......” 张海鹏刚堆起来的爽朗笑意顿时就凝固了,双手捂向下体,身子微微颤抖着弯下,还原地打了几下晃。 跟在他身后的汲金纯和韩朝喜见状赶紧过来扶,却被张海鹏阻止了,他要一个人先安静的呆会。 安庆余、徐子江和良弼都目睹了这戏剧性的一幕,先是一愣后就打算放声大笑,但发现扬合不对后就又开始努力压抑起来,太难受了。 杜玉霖放在桌下的一只手轻轻一攥拳,心中暗喊了一句“十环”。 他可是一直都在观察着“态势感知”立体图的,之前说那些话就是故意说给走近的三人听的,而杯子更是抓准时机丢出的,只是没想到这结果却有点过于出乎意料了。 见张海鹏仍弯着腰,杜玉霖装作大惊失色地从桌后面转了出来,快步走到了他跟前。 “哎呦呦,你看这事闹的,我本想着给张大哥出口恶气,却弄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他还回头轻踹了一脚假和尚。 “你躲什么玩意?” 假和尚一梗脖子刚要解释,眼珠子滴溜溜就是一转。 “哎老四,你也太狠了吧,那杯子砸脑袋上我不直接就去见佛祖了?这不躲开还等着挨你雷啊。” “奶奶的,还敢犟嘴,反了你了。” 杜玉霖抡起胳膊就要扇假和尚,却被一边的韩朝喜给拦住了。 “杜大人息怒,这本就是兄弟间的误会,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嘛。” “嗯......” 杜玉霖喘着粗气,放下了胳膊,狠狠地瞪了假和尚一眼。 而此时,张海鹏也缓过来了一些,身子勉强能站直了,为了不跌份,他推开了汲金纯的手,艰难地走到桌子边,就坐到了假和尚旁边,好一对狮兄虎弟。 杜玉霖朝汲金纯二人一伸手,在他们也入座后才回到自己座位。 随后,他让伙计取来一壶酒,亲自拿着过来为张海鹏倒上一杯。 “张大哥,小弟久闻你的大名,万没想到今天却如此相见,心中实在愧疚啊,我先自罚三杯。” 说完,就自斟自饮连喝三杯,杯杯见底。 张海鹏与汲金纯、韩朝喜互望一眼,暗自点头称赞,刚才他在外面也听到了大人说的那些话,句句说得够敞亮。手下也说刚得了一百两银子的药费,人家这面子算是给得很足了,说到底不还是自己乱说大话招惹的是非? 所以他也借坡下驴,起身举杯,终于露出那标志性的豪爽笑容。 “哈哈哈,没啥疙瘩是一杯酒解不开的,咱老张干了啊。” 一仰脖,他就将杯中酒喝干了,随后他又转向假和尚。 “和尚兄弟,咱俩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你若到中安镇,只要提张海鹏三个字,保准你吃好喝好,整的明明白白的。” 假和尚一摩擦脑瓜皮晃了晃脑袋。 “好一句不打不相识,张大哥这朋友和尚交下了,若将来有空过来青马坎,我请你喝大酒吃肉。” 哈哈哈...... 屋内响起众人的大笑声,都觉得这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杜玉霖笑眯眯地看着张海鹏。 你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啊。 261 暗流涌动 门楼子里外,晃悠着二十几名巡防营的士兵,由他们对过往的百姓进行例行检查,或是询问进城目的、或是翻看一下随身带的东西。 被问到的人也都十分配合,大家都知道后天便是许管带大婚的日子,毕竟这外面还在闹马匪,人家重视下安全也无可厚非嘛。 好在这些士兵都算有礼貌,更不存在借着检查为难百姓的情况,所以一整天下来这里都算安静。 就在刚才,开通知县王叡昌带着几个随从就打此门进的城,还对巡防营士兵的态度大加赞赏了一番呢。 只是大多人都没注意到,在门楼子上面的角落里,或蹲或站了几名身穿黑衣的别动队队员,而他们才是安保的真正负责人。 早在五天前,杜玉霖便吩咐安庆余、徐子江他们在几个城门外设置眼线,谨防陶克陶胡派人来捣乱生事,这要是在婚礼当天来个恐怖袭击,巡防营这半年在姚南积累下的声望都将毁于一旦。 从“战略地图”上,他并没有发现西北有大股部队调动的迹象,邱天明麾下的额尔敦骑兵队也一直在周围游走巡逻,大规模的袭击是不会出现的,目前只要警惕小股敌人渗透即可。 在南门负责的正是小队长刘满金,杜玉霖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留意这边过来的人,那些马匪不傻,八成不会从西门、北门直接进城,绕点远走南门可是最好的选择。 刘满金这个人虽然没徐子江伶俐,更不如安庆余身手好,但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谨慎、能吃大苦,有着很强的韧性。 这五天盯下来,手下的队员都显出懈怠了,只有他仍是目光炯炯的盯着道路上的行人逐一辨别,只要早上一开门他就坐在角落,直到天黑关城门才站起来。 队员们私下都说,咱刘队长虽不是出身土匪,但这忠心绝不次于任何一个青马坎的老人啊。 这眼看着又要黑天了,一名队员弯腰到了刘满金身边。 “队长,今天应该也没大事,你歇歇,我替你看会?” 刘满金连头都没转过来。 “不用,杜大人说过,越到收尾阶段越是容易出岔子,决不能让事情在最后时刻出问题。” 队员“哎”了声就缓缓退了回去,朝其他人一耸肩膀,满脸“我多此一举”的表情,其他人也都是一笑,便都继续看向城外的小路。 刘满金一边习惯性地咬着指甲,一边皱眉看着远处,他对杜大人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既然大人觉得这边可能会出问题,那就有九成九的概率会有问题。 忽然,他身子微微紧绷起来,手指甲离开了嘴唇。 小路上,南边有一支队伍正朝城门过来。 为首的是个上了岁数的男人,他牵着的枣红马上坐了位戴着红面巾的女人,二人后面跟了十几名壮汉,一个个短衣襟、小打扮,前襟还都故意敞开露出了大块腱子肉,在队伍的最后是一挂大车,装着包裹和长枪短棒。 从表面上看,这明显是伙江湖打把式卖艺的,但加了小心的刘满金却从他们身上感到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势,杀气。 尤其那带头的老男人,举手投足都孔武有力、下盘也极为稳健,一看就是练过真功夫的。 这伙人,绝非简单走街串巷的草台班子。 刘满金示意其他人不动,只带了刚才过来搭话的那个队员走下了门楼,站到士兵们的后面等着对方过来。 不一会功夫,这伙人便到了近前,刘满金示意巡防营的人过去正常盘问。 “从哪来的?来白城做什么啊?”士兵问。 为首的男人微微一拱手。 “就如兵爷所见,我们是吃街头卖艺这碗饭的,刚从瞻榆县那边过来。但实话讲,那里买卖不行啊,兄弟们折腾了三天,铜板都没赚到半锣盘。这不听说许管带后天在兴隆街大婚,就想着这也许是个能赚点钱的机会,就过来碰碰运气。” 一席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询问的士兵也只好点头,随后一摆手,带着身后几个人前去检查大车。 刘满金一直没上前,只是静静地观察着。 随着他的目光游走,正好就与马上的女人对上了,在彼此盯了几秒后,才都同时错开了视线。 过会,去检查的巡防营士兵走回来,朝刘满金微微摇头,他也只能一点头,示意可以放行。 为首男人见有希望,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从怀里取出半吊铜钱就要送出来。 “兵爷辛苦......” 可话没说完就被巡防营士兵打断了。 “别整这些没用的,赶紧进城吧。” “哎,这就走。” 那男人也就是意思一下,利落的收起钱便带人往里面走去。 看着这伙人远去的身影,刘满金缓缓蹲了下来,手指放到大车轮子碾压的痕迹上比了比,这可真不浅啊。 身后跟着的队员见队长如此,也跟着蹲了过来。 “队长,有问题?那为何刚才不直接拦下?” “这是杜大人吩咐的,至于原因不是你我该问的。我这就跟上去,你去向大人报告,路上别咋呼以免打草惊蛇。” “是。” 说完,二人便各自离开南门,刘满金带几人尾随上卖艺的队伍,而报信的队员则直奔城东罗老太的客栈而去。 要说最近白城哪最忙? 那肯定是罗老太的“喜福临”客栈了。 那些远道前来参加许彪婚礼的客人,大多都被安排到了这儿,像许振远的弟兄,还有今天才刚到的开通县知县王叡昌几人也都住到了这里。 罗老太也够热情,端着果盘逐一上门问候,力求将每个客人都打理到位,她可知道自己做对的每件事都是在给杜玉霖脸上贴金哪,一想到这个她也就不觉得累了。 在她的小院里又摆上了一大桌饭菜,杜玉霖、良弼在徐春和许振远几人的陪同下正吃喝呢。 张海鹏、汲金纯那伙人去找别家客栈了,没跟来杜玉霖也挺高兴,谁愿意跟个要死的人呆在一起呢? 院内此时是一片欢声笑语,一伙子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许振远一指坐在徐春身边的徐子江。 “你小子啥时候结婚啊?可别学我那侄儿啊。” 徐子江正从嘴里往外吐鱼刺呢,一听这话急忙摆手。 “现在正是跟着咱们大人打天下的时候,结哪门子婚啊?” 许振远一撇嘴。 “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可别为自己长得丑就不上心了啊?” 徐春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不是,你这是劝呢还是损呢?我大孙子这是有出息,说来说去的,那你这般岁数了咋还光着呢?” “我......这不是要带兄弟嘛。” 仍旧坐在杜玉霖身边的良弼喝着小酒,乐滋滋地听着这些人彼此的调侃,他见多了权力中心的尔虞我诈,偶尔看看这江湖上的兄弟情义也别有风味。 这时,外面一个黑衣队员走到杜玉霖身边弯腰耳语一番。 杜玉霖只是微微点头后便让他离开了,然后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跟大家说说笑笑。 经过这一天的观察,良弼打心底里觉得这杜玉霖真不一般,别看年纪不大,这城府却深不可测,嬉笑间就掌控着周围的一切。 再看围绕在他周围的这些人,不管是手下还是朋友,一个个都是真心实意,单就这点来讲恐怕连那袁大头都做不到吧,实在是难得啊,若要满人中有此豪杰,何愁大清的江山不保啊。 察觉到了良弼的视线,杜玉霖也笑着转头看向他。 “良大人,这白城有意思吧?慢慢看,好戏还在后头。” 262 关系又近了一步 就比如陶历卿因为张作霖姨太太嫌弃饭菜不好泼了她一脸水这事,就让良弼笑了好一会。 而良弼也讲了不少吴禄贞在倭国士官学校时的趣事,他们对这共同的朋友都表现出十足的喜爱。 两人明明都怀着想拉拢对方在将来为己所用的心思,此刻却都表现得像对政治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座的不论徐春还是许振远也都不是什么雏儿了,见当家的如此做派也就陪着逢扬作戏,不时举杯敬醉、插科打诨,将饭桌上的气氛搞得很是热闹。 酒过了三巡,天也大黑下来,这时门外传来了老太太的抱怨。 “哎呀,我一个老婆子忙前忙后的,这群老爷们却在我家里大吃大喝,这哪说理去呀?” 众人闻声看去,罗老太在海兰姑娘的搀扶下从院外走了进来。 徐春见状顿时拔起小腰板、梗起细脖子、瞪起小眼睛。 “这话说的,要不是爷们们打跑了马匪,还有你在这抱怨的份了?” 酒桌上的一众老爷们听这话,纷纷拿筷子敲击起桌面来,嘴里不断喊着“徐爷好样的”。 罗老太朝徐春就飞过去一个大白眼。 “呦,你那么爷们,当年别丢下姑娘自己跑路啊?” 徐春脖子“唰”地一缩,很快啊,彻底就变成了瘪茄子。 一旁的海兰姑娘一抿嘴,笑着看向罗老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 在狠狠瞪了徐春一眼后,罗老太才牵着海兰的手来到杜玉霖和良弼面前。 “听说杜大人想见见海兰,我就把她带来了。” 海兰收敛了笑意,走上前施了个万福。 “海兰见过杜大头。” 杜玉霖微笑点头,伸手为她介绍起来。 “这位是京城来的良弼大人。” 海兰转身又对着良弼施了一礼,举止神态落落大方。 “给良大人请安。” 良弼笑着抱拳还礼。 “我听说海兰姑娘也是满人?” 海兰犹豫片刻,才缓缓回答。 “也不全是。” 这个回答一出,在扬包括罗老太在内的众人都是一愣,因为梅九一直说海兰是满人贵族出身,所以大家也都没怀疑,这咋被良弼一问还问出岔头了呢? 就连杜玉霖都被吊起了胃口,之前海兰对自己的身世总是遮遮掩掩,但大家也都没逼她说,难道今天她是想谈谈了? 海兰缓缓转向众人,眼中露出一丝哀怨。 “海兰家道中落,不得已沦落风尘,一直不谈出身也是怕辱没了先人。蒙诸位不嫌弃,我在这白城也要有个家了,若再只字不提也实在不像话。” 边说着,她下意识的靠近罗老太,老太太则怜爱地抓住了她的手。 “家母是满人,但家父却是蒙人,姓土默特。我的祖父本在朝中为官,却因一句话惹恼了太后而被处死,也使得全家都受到了牵连。” 说完这些后,海兰便低头住了嘴。 酒桌上的众人互相看着,最后也都缓缓点头没有做声。 良弼沉吟片刻问到。 “姑娘家可是蒙正黄旗的?” “是的。”海兰轻轻点头。 良弼仰头琢磨了一下,然后又看向杜玉霖,二人几乎是是同时猜到了她的身份。 土默特氏,在朝中做官,后又因一句话得罪太后而被处死,几个标签筛选下来,符合的人就只有一个。 土默特立山。 此人早年不过是个“笔帖式”,却因人情练达、深谙为官之道而逐渐发达,后来更是因得到老太后的欢心而升任户部尚书。 但立山也并非是个完全的逢迎之徒,尤其是在一些重大问题上还是能坚守底线的。 比如在戊戌年的那次变法失败后,立山便因光绪帝被软禁而向太后求情,结果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几年后,太后又与荣禄密谋“另立新君”之事,他也坚持应维护“祖制”,算是把太后一党给彻底得罪了。 义和团运动爆发后,以载奇为首的主战派和以袁旭为首的主和派争论不休,而立山一句“臣主和”再次踩到了太后的雷区,后被革职下狱,不久后被处斩。 立山出事后,他的贪腐问题也被揭露出来,最后致使其整个家族都遭到清算,子孙也因此丢官罢职、妻离子散。 良弼在庚子祸乱期间正巧在倭国留学,并没有亲历那个屈辱的时刻,但后来在复盘整件事经过时,也确实曾替因主和而受难的五大臣而感到惋惜。 事实证明,当时确实是太后错误估算了己方的实力,这才闹出了向众列强宣战而随即就被攻破京城的大笑话啊。 可心中想是一回事,但表现出来的却又是一回事,良弼作为载丰的心腹,自然不可能在这里为立山鸣冤。 他刚要张嘴说话,就察觉到杜玉霖轻轻朝他摇了摇头,也就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别把一切说出来的意思,于是就临时改了口。 “唉,官海沉浮本就非个人能完全左右,姑娘不必为老一辈犯下的事而感到自责,所幸你最后再次有了个好归宿,望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海兰原本都做好了被人说出家世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对方却也就点到为止,表情也轻松了一些,对良弼和杜玉霖露出了感激的一笑。 良弼眼珠子一转,先看看杜玉霖,又看向海兰。 “我有个不情之请,就是想认海兰姑娘做妹妹,不知你是否愿意啊?” 这话一出,在桌众人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皆露出了欣喜之色,都明白这位良弼大人是在给女方撑脸面呢,而女方的脸面自然也就是许彪的脸面,是杜玉霖的脸面啊。 试想大婚当天有人问到女方家有谁时,要能回上一句“有她哥爱新觉罗良弼”,也是个光彩的事嘛。 海兰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哪能不知道这是人家在给自己脸啊,只是不敢确定这是否是真的而已。 她先看看罗老太,又看看徐春、许振远等人,最终视线还是落到了杜玉霖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当家人。 杜玉霖一脸和煦笑意,朝海兰点点头。 “这可是你的福分,还不快去拜见哥哥?” 有了杜大人做主,海兰也不再犹豫,走到良弼面前跪下磕头。 “海兰给哥哥磕头了。” 良弼开怀大笑,连说了几个“好”,随后从怀中取出曾出示过的那块玉佩,放到了海兰的手中。 “妹子,哥哥也不是啥有钱人,这块玉佩算是身上最好的物件了,就拿着做个念想吧。” 海兰用手指轻轻揉搓着玉佩,眼圈微微泛起红晕,罗老太过来扶起她。 “傻丫头,这是好事哭啥呀?以后,咱还要过好日子呢。” 说着就牵着海兰的手走到了一边。 良弼则看向杜玉霖。 “杜大人,咱们这关系可就又近了一步。” “可不是嘛,以后是一家人了。” 263 走背字的张海鹏 张海鹏、韩朝喜和汲金纯带了两个手下,刚从一家小酒馆出来正沿着街道溜达着,若不看他们身上挂的彩,几人整体上看着还算挺惬意。 虽说昨天和青马坎的人闹了点不愉快,但人家杜玉霖确实够仗义,是给足了面子,所以张海鹏也就不多计较啥了。 这次来的目的本就是所求于人的,哪能情分没攒下来还多增了几分怨的道理呢? 再说这杜玉霖的背景也真深啊,就他身边那个叫良弼的满人看着也不简单,难不成人家在京城的王公贵族那也有关系?若真是如此,当初冯大人帮其接受招安这步棋可就算没走错。 想到这,张海鹏偏头看向韩朝喜。 “韩老弟跟杜大人打交道的次数最多,交情比咱们都深,你估摸着要是把冯大人的意思说出来,这成功的机会有多大啊?” 韩朝喜边摆手边摇头。 “大哥你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充其量就是跑腿替咱大人送过点东西,扬面话是说过几句,但哪够得上和人家有交情哦。” 一旁的汲金纯却不以为然,“这就是交情,咋得还非得救过他命才算?” “对嘛,这就是交情,”张海鹏点头强调着,“等明天婚礼一结束,你就找机会去和杜玉霖把大人的事说了,我看他这人挺随和,肯定很好说话的。” 韩朝喜将头转向一边,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这张海鹏看着为人大气,可处久就知道了,他是一有事就往外推,若办成了来抢功,办不成就躲得远远的,真就是个表面光的驴粪球。 那杜玉霖随和、好说话?那你是没看见他提枪上马宰活人时的样子,就这白城被人家围弄地这么好,冯大人空口白牙一说就要进姚南来分一杯羹?难度可不小啊。 可他又能怎样呢?人家张海鹏嘴大自己嘴小,冯德麟还就吃他这一套,若真逆着他做事,回去一顿小阴风给你一吹,八张嘴都说不清楚。 张海鹏见韩朝喜没搭话,大胳膊一伸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作出极为亲热的样子。 “韩老弟,你就放心去说,就算真不行也有哥哥我给你兜着底呢,你怕什么玩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韩朝喜还能说什么,也只能点头应了声“好”。 张海鹏和汲金纯对望一眼,皆露出谋划得逞的笑容。 张海鹏和汲金纯那可是老乡,当年一起在地主老财手下干过苦力的,关系可比跟韩朝喜亲近得多啊。 几人边说边看热闹,走了一会后就看见远处街口围满了人,人群中还不时传来了叫好的声音。 有人在那打把势卖艺呢。 江湖人哪有不爱看热闹的,张海鹏说了“瞅瞅去”就带头挤了过去。 尽管圈子围得很厚,但也架不住他们几个死劲往里拱,有人虽想表示不满,可回头一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腰间还都挎着枪,也就不敢多吱声了。 等到了最里头,张海鹏松快下四肢,才抬眼看去。 此时在扬地中央,一位身穿红衣的女人正在挥舞着鞭子,长鞭通身漆黑,随着她手臂摆动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就如在空中编织着绚丽的画卷。 而在她对面,三名赤裸上身的男子扎着马步,每人头顶上都放着一个苹果。 女人一边舞动鞭子一边调整着步伐,在手腕猛得几下抖动后,那三人头上的苹果便先后被抽了个稀碎。 扬边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张海鹏也热烈鼓掌,还回头跟汲金纯说到。 “这娘们还真有两下子,瞅着比咱家黑牡丹还厉害。” 黑牡丹是张海鹏的姘头,当年也是个走江湖卖艺的,后来被他给买了下来。 汲金纯可不想因为说错话回去被嫂子挑理,听张海鹏这么说也没跟着瞎应和。 “嫂子那手段可比她厉害,只不过现在她不稀罕这种鞭子了而已。” 张海鹏看了看自己的下面,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就你小子会说话。” 可尽管如此,随后张海鹏的眼睛却仍是死死盯着扬地中的红衣女子,那眼神就像要把人家生吞了似的。 又过了一会,在女人表演完飞刀后,她才朝着周围抱拳施礼,向后退了几步。 接着一位略上了年纪的男人拿着铜锣走上前来,满脸都是笑。 “光说不练假把式,适才小女这一手鞭子使出来,练得好,练得不好,还请白城的父老乡亲们多多包涵。” 众人一见男人还挺会说话,也都纷纷点头再次送上掌声。 见火候差不多了,男人将铜锣翻过来朝人群走去,这是打算讨赏钱了。 “住店要店钱,吃饭要饭钱,咱们一膀子力气卖完了,也请各位爷大把的往扬里拽钱,您明理,我就沾光了不是?” 他边说着扬面话,边给人群鞠躬作揖。 老话说得好,屎难吃、钱难赚。 这帮人看的时候张牙舞爪,可真等人家到跟前讨钱了,都把脖子往回一缩,各个都是土拉垰塞屁眼——眯门子了。 就算有些人实在过意不去,递过去了几文钱也实在有点过于寒酸。 看着铜锣里那几十个铜板,男人就是一皱眉。 “哎呀,看来这是咱们练得还不到位,行,一会我再亲自给各位练练。” 他也没把话说得太难听,仍低着头继续走着。 嘡啷,一块银子滚到了铜锣里。 男人见状眼睛就是一亮,这得有五两了,他急忙朝着丢钱之人就是一顿作揖。 银子正是张海鹏丢出的,此时他撇着嘴走出人群,还回头白了后面那群看客一眼。 “妈得嘞的,这白城的人也忒小气了,人家姑娘一顿鞭子使得可不错,你们就好意思分文不拿?” 说完,他朝远处站着的红衣女子一招手。 女子本来不想回应的,但在男人朝她使了个眼色后,也只好缓缓走了过来。 张海鹏笑眯眯地,从怀里又掏了一块银子递过去,红衣女子在犹豫一下后,便要伸手去拿。 可就在女子的手靠近时,却冷不丁地被张海鹏一把给抓住了,然后再一用力就将她拉进了怀里。 事出突然,等女子反应过来,人已然快被搂结实了。 “你他妈的找死。” 女子杏眼圆睁,胳膊肘狠狠一顶张海鹏胸口,身子往前窜去,同时手中的鞭子也往后狠甩,直奔对方面门抽去。 尽管张海鹏有所准备,但女子的反击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眼看着鞭子就要抽到他脸上。 就在危急时刻,那鞭子头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拽住,而出手的正是负责讨钱的男人。 他在朝着女子微微一摇头后,才放开了鞭子,随后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张海鹏。 “小女只是在谢赏,这位爷可别介意啊。” 张海鹏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知道是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若再多纠缠恐怕就真要自讨苦吃了。 想到这立马一侧身,“哈哈”一笑后便带着汲金纯几人走出了人群。 汲金纯还不服气呢。 “大哥,十来两银子就搂一下啊?” “是我看走眼了,这事就先算了,咱们还有大事要做。” 尽管这么说,张海鹏还懊恼地看了看周围。 “你们先回客栈吧,我溜达溜达。” 说完,他便独自朝着一个巷子走去,汲金纯本想让两名手下跟过去,但最终还是没那么做。 小巷中,张海鹏边走边深呼吸,他觉得来白城这两天实在是太背了,真想回中安镇,那可有小美人黑牡丹等着自己呢。 呼。 他突然就觉得脖梗子一凉,好像有人在对着那吹气呢。 回头看去,道路上是空空荡荡。 正迟疑着转过身子,却见一条黑色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面前。 “你......” 可惜还没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张海鹏的脑袋就被狠狠砸了一下。 他的世界顿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264 死不瞑目 这感觉类似喝断片了,只是这失去意识的时间却又显得太长,像是足足睡了几十年。 费了好大的劲,他才将思绪带回到最近的记忆节点上,随即一条黑色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 张海鹏被吓得猛然睁开双眼。 眼前仍是黑乎乎一片,只能凭借窗外依稀的月光看出这是个放杂物的所在,他的嘴被什么东西给封着,手臂也被捆得结实吊在了梁上,而双脚则完全悬空根本就触碰不到地面。 “呜呜呜......” 张海鹏开始用力挣扎起来,两只脚来回的蹬着。 啪。 有人抽了下他的屁股,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其身后响起。 “安静地等着上路,不好么?” “呜呜呜呜。” 张海鹏悬空的身体扭动得更加疯狂了,他拼尽全力地扭回头想看看这说话之人是谁,最终却是失败了。 好在,身后那人十分体贴地转到了他的前面。 当微弱的光打在那人脸上时,张海鹏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一对眼珠子瞪得老大。 杜玉霖? 他歪着头,眼中满是不解,袭击自己的人竟是杜玉霖。 这到底是为啥啊? 跟那个和尚的误会不都解开了么? 为什么还要对自己下黑手? 杜玉霖盯了他一会,眼中竟露出了一丝欣赏。 “头一次把活人放进空间,还活过来了。虽然我很好奇那是什么感觉,但为了避免坏事就还是不问了吧。”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张海鹏更懵逼了,他再次“呜呜”的扭动了起来。 杜玉霖掏出手表看了看。 “还有点时间,你要能安静点,我就跟你说说这前后的因果。”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张海鹏的身子停了下来,只有双脚不听话地在空中来回荡漾着。 杜玉霖从一旁拽过来了两把方凳子,一把放到张海鹏脚下,自己则坐到另一把上,然后将右腿搭到左腿上,这才缓缓开口。 “明年,陶克陶胡的叛乱平定后,你会跟其他巡防营的将领一同进讲武堂学习,一年后因在奉天同张作霖相识并联手对抗革命党。 民国元年,你成为陆军二十八师五十五旅旅长,在冯德麟倒台后便彻底投靠了张作霖,先后参加过两次直奉大战,并于民国十六年,升任骑兵三十二师师长、洮辽镇守使。 张家父子把你当自己人,可你却早就成了倭国人的狗啊,九月事变爆发后,你就在姚南这里发表了“独立宣言”,带着部队投靠了倭军。 后来伪满洲国成立,你又摇身一变成了伪政府的侍从武官长,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华奸。” 张海鹏认真的听着,每个字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为啥自己完全听不懂呢? “民国”是什么? “伪满洲国”又他妈的是个啥啊? 他的表情从专注变成了扭曲,目光闪烁个不停。 杜玉霖也不管张海鹏的反应,在说完这些后又看了看表,然后站起身来,将方凳用脚推到旁边。 “要说上一世你命真好,竟然让你活到了八十四岁才被抓住枪毙。看来老天都觉得这太便宜了,所以让你现在就碰到了我。” 说着呢,他手里就莫名其妙地就多出来几把小刀。 张海鹏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卖艺的红衣女的飞刀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狗叫。 杜玉霖指了指外面,然后直视着张海鹏的眼睛。 “你该上路了。” 说完,他的动作不再慵懒,利落地退后几步,将一把飞刀倒着拿在手中。 张海鹏这回可是真的急了,他玩命地朝杜玉霖点着头,汗珠混着泪珠沿着脸颊滚滚而下,身子再次剧烈的扭动起来。 嗖,噗。 第一把飞刀扎到了张海鹏的右胸处,他的身子在剧震了一下后,扭动的幅度反而小了不少。 杜玉霖对此十分满意,于是又飞出了第二刀,这回扎进了张海鹏的裆部。 “呜呜呜呜......”他的表情可太精彩了。 好在杜玉霖并没打算多折磨他,紧接着的第三刀直插进了张海鹏的心脏,这个恶人的头一歪,死不瞑目。 杜玉霖走过去,在确定人确实死透了后,便翻出窗户跳上屋顶,消失在黑暗之中。 ................. 街道的拐角处。 安庆余、徐子江带着几名队员正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一个院子。 “你学的狗叫大人是不是没听见啊?”安庆余问道。 徐子江一晃脑袋。 “不可能,就咱当家的那耳朵,我就学鱼叫他都能听见。”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杜玉霖的声音。 “那你学个鱼叫我听听。” 这几人的注意力本就都在前面院子那,被这冷不丁的出声都给吓了一跳。 徐子江摩擦着前胸,“当家的,你这身法也太鬼了。” 安庆余没说话,心头也是惊骇不已,他一直都心高气傲,虽然估摸着身手未必及得上杜大人,可也没想到差距能这么大,刚才人家要真心出手暗算自己,那还有命在么?看来还需要磨炼啊。 杜玉霖倒没觉得这有什么,笑了笑便也蹲到了几人的身边。 “里面有问题没?”徐子江问道。 “嗯,刘满金看得没错,这伙人确实是来者不善,院里停的大车夹缝中全是枪支弹药。” “哦?太好了。”安庆余的眼睛就是一亮,“咱这就进去剿了他们。” 说着他就打算起身去点人,却被杜玉霖拦住了。 “沉稳点,等刘满金到了的。” 安庆余和徐子江互望一眼,他们不理解这行动怎么缺了个刘满金就不行了。 可大人发话了,他们也只能忍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终于,街道的另一头那有了动静,十几个人正弯着腰快步奔这边赶来。 徐子江眯眼看过去,脸上露出了狐疑。 “哎,那不是韩朝喜么?他怎么过来了?” 不一会,这群人就到了近前,而其中果然就有韩朝喜和汲金纯。 当到杜玉霖面前,汲金纯便苦起了脸。 “杜大人啊,张大哥失踪了,我们满城找了一晚上都没见到人,没法子才只能去找您,路上正好碰上了巡逻的刘兄弟了,这才跟他过来的。” 一听这话,杜玉霖也露出了焦急神色。 “什么,海鹏大哥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韩朝喜凑过来补充道。 “就昨天天黑前,张大哥被个打把式卖艺的娘们气到了,就说要自己散散心,这一走就没影了。” 一听这个,徐子江一拍大腿。 “那娘们不会是穿了身红衣服吧?” “对啊,你咋知道?” “哎呦,那是马匪派来的,就是奔着捣乱来的,我们现在盯着的这院子就是她的老窝。” 汲金纯一听这个眼睛就立起来了。 “难不成张大哥被这群卖艺的给抓了?” 他看了看韩朝喜,韩朝喜见状也拽出了手枪。 “管他是不是呢,杀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杜玉霖见火候差不多了,眼中也露出了果决神色,大手一挥。 “那咱这就行动。” 265 七步之内,刀快 汲金纯他们也跟了进去,就连韩朝喜此时眼珠子都气红了,别看平时跟张海鹏磕磕绊绊总闹别扭,但毕竟兄弟一扬,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心里还真有点受不了。 人都走了后,杜玉霖身边就只站了几名卫兵。 他打开了“态势感知”立体图,就开始观察了起来。 这个小院是典型的“口”字形结构,四面皆有房屋。 北面正房里,有两个红点睡在一起。 而东西两侧的厢房,则散落着十几个红点。 至于那张海鹏的尸体,此时就挂在南侧的“倒座房”内。 正房中睡的二人应该就是那男人和他的“女儿”了,杜玉霖便派安庆余前去对付,而徐子江和刘满金则分头带人去收拾东西厢房里的小喽啰。 几个绿点在翻过墙后率先进入了东厢房,在与那里的几个红点汇聚到一起后,红点便开始逐一消失。 忽然,院内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杜玉霖闻声就是一皱眉,这活干得可真不咋地,这么快就暴露了? 果然,剩余的红点都很快的动了起来。 尤其是正房里面的两个红点动作极快,安庆余的人看来是没法将他们堵在屋里了。 而西厢房中的六、七个红点也跑出了门,正与另外十几个绿点碰上,随即双方便纠缠到了一起。 杜玉霖让身后几名卫兵原地待命,然后朝着院内快步走去,院门刚才已经被一名队员从里面打开了,他直接就来到了里面。 院内仍是一片漆黑,打杀叫骂之声不时传来。 杜玉霖因为有“潜行者”天赋加持,黑暗对他不构成任何障碍,周围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脚步声起,是刘满金正带着几名手下从东厢房出来,正要去帮西边徐子江的忙,而汲金纯也跟在他后头。 “汲管带,这边。”杜玉霖边招手边喊道。 汲金纯闻声看向他这边,在看清后才快步走过来。 “杜大人,这还用得着你出马?东边屋子里的都解决完了。” “我刚才听到有人大喊大叫,怕出幺蛾子就进来看看。” “啊,没事,现在都整利索了。” 汲金纯脸上就是一红,刚刚可不就是他想在外人面前装把逼,结果抢着动手却被提前发现了。 他仗着天黑使劲咧了一下嘴,却不想全被对方给看个清清楚楚,不过杜玉霖也没点破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指了指西南。 “西边有徐子江和刘满金两伙人,问题不大,咱们去那边看看那。” “好。” 二人随后便一起朝西南角的一个屋子走去。 汲金纯一马当先,率先到了门前,右手握枪,左手轻轻一推,木门“吱呀呀”的打开了。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里面传出,汲金纯也是打了不少仗的人了,对这个味道可太熟悉了,有死人。 跨步走进屋,只见一个人被吊在挂在梁上一动不动。 其实,在进屋前汲金纯心中就有了点不好的预感,而当他看见被吊之人的熟悉背影时,就几乎能确定这就是失踪的张海鹏了。 他也顾不得杜玉霖在身边了,快步冲了过去转到正面。 张海鹏自然早就断了气,半张的眼睛空洞的“盯”着前方,三把刀分别插在右胸、左胸和裆部,血从伤口处流下,并在尸体下方汇聚成了一大滩黑紫。 “张大哥啊,可心疼死我了啊。” 汲金纯眼珠子瞪得老大,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左手抓着尸体不断的摇晃着。 跟在后面的杜玉霖也是快走几步而来,围着尸体上下打量着。 “这......这太狠了,这是多大的仇啊?” 汲金纯死死盯着插在张海鹏下体的那把飞刀。 “这刀是卖艺那个红衣娘们的,肯定是因为张大哥搂了她一下而怀恨在心,这才把他抓到这里下了毒手啊。” “嗯,你这分析有道理。” 杜玉霖表示高度认可,为了偷这刀他可费了点劲呢。 正这时,有两名别动队队员走了进来。 杜玉霖朝他们一招手。 “你们来把张帮统的尸体先放下来。” “是。” 二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快步走过来就开始了动作。 杜玉霖这才看向汲金纯,脸色也变得极为阴沉。 “冤有头、债有主,我这就陪你去找那对狗男女,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汲金纯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朝着院中而去。 ................... 万永福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暴露了。 就在昨晚,他还在跟小姘头吹牛逼,只要这次能让杜玉霖栽个大跟头,拿到赏钱后就带她去南边玩玩,三千两银子可够花一阵子了。 他们的原计划是到了正日子,找机会偷袭婚礼队伍,若实在没法下手就屠杀一批来兴隆街观礼的客人,再趁乱逃出城去。 反正早就跟陶克陶胡讲好了,只要能让那杜玉霖丢个大脸就成,要能杀几个官就杀,杀不了就大闹一番。 万永福从小就混迹江湖,多年前还曾跟武术大师程廷华学过几天掌法,就办这么个小事那还不手到擒来? 巡防营一群乌合之众,在他这武林高手面前算个鸟啊。 可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栽了,被人家这大半夜的来抄家。 刚一到院里,一群黑衣人就挡在了面前,而为首的是一个手持双斧的小伙子。 啧,万永福暗骂自己“太大意了”。 他怜爱地看向身边的女子。 “我去牵制住他们,你找机会赶紧跑,要是我过不了这个坎,你自己多保重,以后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女子侧头狠狠“呸”了他一口。 “去你妈的,当老娘是什么人?既然跟了你这老不死的,这辈子活是......” 她正说着呢,却不料远处冷不丁响起了枪声。 啪。 一发子弹就从女人的太阳穴钻了进去。 血花迸溅,刚才还带着愠怒的眼睛转瞬间就失去了生气,那“你的人”三个字也再无法说出口了。 尸体“噗通”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万永福不敢相信的擦拭一下溅在脸上的血,然后颤巍巍的跪倒在尸体旁,手指缓缓摸向了女子的脸庞。 “莲儿啊。” 安庆余等人也被这冷不丁的枪声吓了一跳,因为之前杜大人有命令,尽量不要用枪,这他妈谁啊?这么虎。 另一头,刚从西厢房出来的徐子江、韩朝喜他们也是一脸懵逼,都朝着枪声响处看去。 扭头看去,就见汲金纯怒目圆睁,举着枪跑过来,边走他还边骂着,口水顺着嘴唇子往下流淌。 “草你妈的臭婊子,杀我张大哥,我要你偿命啊。” 啪。 他对着女子尸体就又是一枪。 可没想到的是,本跪在一旁的万永福却将身子一扭,用肩胛骨接下了子弹,血顿时就流了出来。 “你敢......杀我的女人?” 万永福抬头,狠狠盯着汲金纯,然后一点点站起了身。 他猛地冲向了汲金纯,速度之快让人咋舌,眼看着就要掐断汲金纯的脖子了。 就在电光火石间,却见白光一闪。 万永福伸出的那只手在手腕处断掉了,手掌“啪嗒”掉在了地上,而砍断它的正是杜玉霖手中的匕首。 “七步之内,我的刀快。” 266 大婚之日 西城外的一处荒凉山坡后,停着几辆马车。 别动队队员们正陆续将车上的十几具尸体扔进刚刚挖好的坑中。 板车的角落处有一只被砍断的手掌漏掉了,刘满金过去捡起后也顺手丢进了坑里,残肢就落在那带头男人的身旁,也算物归原主了。 “埋吧。” 刘满金一声令下,队员们便开始了动作,一锹接一锹的土被推了下去,坑中那一张张早没了血色的脸庞便这样被淹没起来了。 与这里的荒凉不同,城内此时却已经热闹了起来,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十几人的唢呐队边演奏边在前面开道。 新郎官许彪身穿青绿色长袍马褂,头戴礼帽、披红插花,壮硕的身子随着马的前进而微微晃悠着。 紧随其后的则是由杜玉霖带领的伴郎团,像许二虎、黄瑞、假和尚、赵猛、徐子江这些青马坎老人皆在其中,足足有二十多人,各个也都是新衣新帽、满脸喜气。 队伍中还有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四周裹着红色绸缎,轿帘子上绣着“囍”字图案,里面坐了一个小男孩做压轿娃娃,寓意“吉祥喜气”。 队伍从城南出发,到北门后再往东行,一路上敲锣打鼓,足足晃悠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喜福临”客栈的街区。 刚到附近,一群孩子蹦蹦跳跳地就往回跑,随后里面就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等到了海兰的小院后,却是刚认了妹妹的良弼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将手中端着的一大块点心递给了许彪,随后笑着向周围高声喊到。 “诸位,这叫下马点心,不吃完新郎可下不来地啊。” 杜玉霖看着许彪手里抓着的大发糕就笑了,心想这良弼也是够损的,这又大又干巴的可咋吃啊? 许彪“嘿嘿”一笑,晃着脑袋朝身后的众兄弟们一撇嘴。 “只要让我娶到海兰,吃啥我都愿意。” 说完就“吭哧吭哧”几口,把大发糕就吞进嘴里,一伸脖咽下去了,差点就翻了白眼。 在众人的笑声中,许彪终于下了马,随后跟着良弼进去拜见新娘子的长辈。 罗老太这回也算过了当妈的瘾了,她以干娘的身份受了许彪的叩拜,在这一切都完成后,一身凤冠霞帔的海兰在曾佳玥的陪同下走向了轿子。 按传统,这时新娘应该哭上一段的,这叫“哭嫁”,以此来表达对父母家人的不舍。 但早就没了爹娘的海兰此刻表现得很平淡,满脸都是甜美的笑意,就在她要登上轿子前,还特意朝着杜玉霖方向微微鞠了个躬,以此来表达对“大恩公”的敬意。 迎亲的队伍按规矩是不能走回头路的,所以众人从罗老太那出来后便先往南走,然后再向西进入兴隆街,再直奔终点“福丰达酒楼”。 兴隆街上也早已人满为患,城里城外的百姓大量汇聚到此,道路两旁摆着一张张长桌一眼看不到头,早就准备好的酒菜整齐的摆在上面。 提前等在街口的一营士兵负责开路,迎亲队在密集的人群中缓缓向前。喜糖被杜玉霖他们洒向四周,百姓们一边接着糖一边高声喊着祝福话。 等迎亲队走远后,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开席喽。” ..................... 福丰达酒楼内,刚见证完婚礼仪式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只有汲金纯与韩朝喜表情不算自然。 这倒也是,来的时候是兄弟三人,可如今就只剩下他们哥俩,这回去都不好跟冯大人交代。 尤其是汲金纯,他跟张海鹏的交情可比其他人都深多了。 想当年二人同在地主家干苦力,他没少受张大哥的照顾,后来也是一起上山做的土匪,本还想着兄弟俩将来能共富贵呢,没曾想这一夜之间就生死两相隔了。 想到这,他拿过来了一个酒杯,斟满酒后洒向了地面。 “大哥,今天这喜庆你看不见了,弟弟敬你一杯。” 韩朝喜和身边几名跟着的手下见状,也都纷纷将杯中的酒洒到了地上。 韩朝喜沉吟一下。 “咱们什么时候走?张大哥的尸身也得带回去安葬啊。” 汲金纯喝了口酒,面无表情。 “晚上就走,但之前要把冯大人交代的事办了。” “就咱俩了还要提那事?” 韩朝喜琢磨着张海鹏这个主心骨都死了,汲金纯竟然还想着跟杜玉霖谈冯德麟带兵进姚南的事。 汲金纯不满地看了看韩朝喜。 “当然要说了,否则张大哥岂不就白死了,而且现在成功的希望反而更大一些了。” “怎么说?” “杀张大哥的是陶克陶胡的人,那我们带兵进姚南报仇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也是这么个理。” 韩朝喜说着,还抬头往杜玉霖那张桌努了努嘴。 “等人家过来吧,那边坐的可都是大人物。” “哼,张大哥没死也该坐那头。” ………… 杜玉霖这桌,除了作为新郎长辈陪酒的许振远外,其余几人的身份确实都不简单。 其中分量最重的,当属奉天总督府参议张瑞萌,除了三千元份子钱,他还带来了总督徐世昌为许彪亲笔所题的四个大字,“鸳鸯福禄”。 此外,在座的还有姚南知府孙葆瑨,札萨克郡王乌泰、大清法律馆咨议官爱新觉罗良弼、三营骑兵统带吴俊升、辽阳知州史纪常的代表袁金凯、辽阳州警务学堂督办王永江、吉省巡抚陈绍常的代表谢调远、延吉马龙潭的代表帮统王树常、张作霖的代表陶历卿、开通知县王叡昌。 这些人中,要么在当下就有权有势,要么在将来会大有可为,所以席间杜玉霖也是前后敬酒、左右逢源,尽量做到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杜玉霖朝众人说了几句后站起身,便朝汲金纯他们这桌而来。 “怠慢二位了,我敬你们一杯。” 汲金纯和韩朝喜赶忙起身,同时也举起了酒杯。 “大人太客气了。” 几人同时一抬头,将杯中酒饮尽。 一缕伤感浮现在杜玉霖的脸上,又倒满了一杯酒。 “可惜张帮统不在了,来,这杯酒敬他。” 说完,将杯中酒洒到了地上。 汲金纯见杜玉霖话说得真诚,心中也是一阵感动,“哎”了一声后,也倒了一杯酒在地上。 见时机正好,他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此次前来除了道喜外,我们还有事相求啊。” “有话请讲,只要杜某办得到的,一定尽力。” “冯大人想拜托杜大人,在剿匪的最后阶段也能带上咱们。” 杜玉霖假装没明白。 “剿匪总指挥是张统带啊,这事为何找我呢?” 韩朝喜接话道:“我们大人和张作霖那八字不合,所以就希望您能上报总督府,找个什么理由让咱们能进草原。” “哦,原来如此。” 杜玉霖沉吟一会后,眼中便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这没问题,若不是当初冯大人相助,哪有我杜玉霖的今天。总督府参议张瑞萌就在那边,我这就去跟他谈,就说姚南西北的防务缺人手,希望能调冯大人来增援,二位看这样可好?” 汲金纯和韩朝喜看了彼此一眼,眼中都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本以为杜玉霖会找各种理由推脱呢,没想到人家就答应了?这人可太够朋友了。 “谢杜大人。”汲金纯和韩朝喜齐齐抱拳。 杜玉霖笑着摆手,正要再说些什么,一名卫兵前来报告。 “外面来了几名倭国军人,说是南满铁路第五守备队的。” “啧,也没请小鼻子啊。” 杜玉霖朝二人点点头,便跟着卫兵离开了。 韩朝喜拉了拉汲金纯。 “这杜大人,背景可是越来越深了。” “是啊,深不可测呦。” 267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墙内分为前、中、后三大区域,目前只有前半区的十几间厂房在修建中,其余地方则散落着临时搭建的小帐篷。 因为许彪大婚,本在这里盖房子的工人们放了两天假,这会正在兴隆街上蹭流水席呢,便显得这里冷清了许多。 刚进正门没多远,良弼在杜玉霖和徐春的陪同下正走在临时铺设的沙石路上,在他们身后则远远跟着徐子江和几名别动队的队员。 徐春走在前面,每到一处便卖力的解说着用途。 这老头到白城这一年多算是焕发第二春了,不但和罗老太续了前缘,还肩负起白城兵工厂的建设任务,是爱情、事业双丰收,让他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不少。 他呲着大黄牙,指向眼前一间就要封顶的巨大厂房,向良弼介绍起来。 “这便是前区的主车间,将来咱自己的步枪就在这里生产制造。” 良弼闻言后踱步到房子跟前,先用手推了推青砖垒起的墙壁,又顺着窗口往里面瞅了瞅,随后才扭头看向杜玉霖点点头。 “杜大人大手笔啊,这是打算要重建机器制造局?” 他所指的自然是“吉省机器制造局”,作为在当时东北规模最大、设备最全的兵工厂,却在一九零零年沙军入侵时被彻底毁掉了,全部厂房被炸毁、所有设备被掠夺走,那可是近代东北工业的一次巨大损失啊。 杜玉霖昨天吃饭时就提到过筹划兵工厂,当时良弼以为那只是对方在酒后胡吹呢,可当他现在真切站在这里时,不由得不信这人是要玩真的啊。 对此良弼自然是双手赞成的,如今国家贫弱、内外交困,在大部分人都赶着谋求私利时,杜玉霖却愿意把钱花在军工上,这份心胸实在是不小。 只是,做成这事哪那么容易? 所以在杜玉霖给出肯定答复后,良弼又迫不及待的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建厂房容易,可设备、图纸、工人这些,这些要到哪里去弄啊?” 也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杜玉霖回答的也条理清晰。 “图纸和工人不是问题,关键是设备。我现在正分头张罗呢,目前大体有三个方向。 第一,是通过黑市从沙国引进,我有些沙国军官的门路可以走。第二,可以从海参崴那边找买办购买。第三嘛,我的人正跟营口的顺记谈,它背后可是阿梅利国。” 良弼“哦”了一声后,点头表示明白。 杜玉霖拉了拉他的胳膊。 “带你来此,其实也是想请你帮这个忙,就算作我的第四条路了。” 良弼笑着摆手。 “杜大人在开玩笑,我一个修法律的咨议官能帮上什么啊?” “哎?世事难料,这可说不准的呦。” 哦? 这可激起了良弼的好奇心,他歪着脑袋看了过来。 “这是怎么个说法?还请杜大人明示。” 杜玉霖回看过去的眼神也是大有深意。 “良大人士官学校毕业,岂能久居法律馆谘议这种虚职,据我观察,你亲自带兵的日子不远啦。” 此话一出,良弼心头是惊讶不已,竟下意识地将双手抱在了胸前,这倒也不怪他不够深沉,委实是对方这个暗示太过骇人了。 良弼在朝中的最大靠山乃是辅国公载涛,此人曾留学法兰西国的索米骑兵学校,在皇室宗亲中是少有的接受过西洋先进陆军教育的人,同时他又是醇亲王同父异母的弟弟,因此也更容易接近权力核心。 在半月前二人的会面中他透露出一个意思,即一旦上头有大变动,醇亲王很有可能会将禁军的兵权交给载涛执掌。 就在动身去延吉厅看望吴禄贞前,载涛又派人过来叮嘱他务必早去早回,以免朝中突然生变。 据这些线索良弼推断,上头也许是想大用自己,未来禁军的一部分兵马很有可能由他来指挥,为此他都剪掉了辫子。 但这一切还都是猜想,甚至载涛也没明着给出过准信,为何这杜玉霖会就会想到这一层呢? 不对,他是在诈自己。 不愧是满族贵族中少有的人杰,良弼很快的稳定住了情绪,表情恢复到了一贯的淡然样子。 “杜大人说这话是根据自己观察,那我倒想听听,您是如何观察的呢?” 杜玉霖左右看看,然后拉着良弼往里面走了走,好像这话都不能让徐春听到似的。 “我的观察半虚半实,良大人想先听哪一半啊?” “我这个人历来讲求个务实,自然想听实的那一部分了。” 杜玉霖蹲下身,拿起了两块大石头。 “如今朝中掌权者除老太后外有两人。” 他先抬起左手的石头。 “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北洋六镇的实际掌权者袁世铠。” 又抬起了右手的石头。 “皇帝的亲兄弟,醇亲王载丰。” 说完,他又将两块石头撞到了一起,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如今这二人看似表面和平,实则矛盾已是不可调和,只是上头有老太后坐镇才算暂时相安无事。” 良弼微微点头,这些都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不算什么。 杜玉霖自顾自的继续说到。 “可一旦维系这均势的力量消失了,此二人则必会开始对权力展开殊死的争夺,而这权力争夺的核心能是什么呢?” 良弼眼中寒光一闪,“是军权。” 杜玉霖将手中石头再次一拍。 “对喽,醇亲王是不可能信任汉人的,而他身边有能力的满人嘛,也就只有载涛和载旬二人,军权必靠此二人夺回。据我所知,良大人与载涛贝勒私交甚好,而他之所长又是陆军,那将来由他执掌禁军的可能就很大,届时定会请你出山帮忙的。” 吸...... 良弼倒吸了一口凉气,杜玉霖这分析切入点准确,对满族亲贵的能力、彼此间的关系也是了如指掌,作为一个出身在东北的外族人,这洞察力可有点太恐怖了。 难道他在京城中有眼线不成? 顿了好一会,良弼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打了个“哈哈”。 “杜大人好会观察,闹得我都想再听听你那虚的一半是什么了?” 杜玉霖露出“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虚的嘛,哎,我就随口一说啊,准不准的可不能对外讲。” “放心吧,我嘴严着呢。”良弼保证道。 “我这人没事啊,还喜好研究个天象。就在三个月半前,西北天空有紫微星陨落,当时我就推断华国要出大事,八成就要应在最近这几天之中啊。” “出大事?这几天......” 良弼小声嘟囔着,同时眼睛紧盯着杜玉霖手中的那两块石头,而当他把“大事”与杜玉霖刚才的话联系到一起时,眼睛渐渐地瞪大了。 “你是说老太后要......?” “嘘。” 杜玉霖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 良弼也急忙打住了话头,然后看看左右,确定周围人都没听见才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额,就算都如杜大人所料,我该如何帮忙呢?” 杜玉霖指了指旁边的厂房。 “禁军的装备都是从德意志国那边采买,要从他们买办那搞点机器设备来,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良弼眯起眼。 “可也不是小事,那我能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杜玉霖听罢大笑起来,这良弼终于不装了,于是他也露出了狡猾神色。 “钱肯定不会少。此外我还可以保证,在必要时,我和我的部队作为外援,会站在你这一边。” 想了想,良弼缓缓伸出了手。 “君子一言。” 杜玉霖将手握了上去。 “快马一鞭。” 268 帝国的哀鸣 皇帝是何时咽的最后一口气没人说得清,只知发现龙驭上宾时是在申时,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 军机大臣紧急集议,却因载丰之子溥义尚未进宫,担心病中的老太后忌讳,所以在孩子抱来前先秘不发丧。 消息传到“北府”,老醇王的侧福晋刘佳氏放声痛哭,当初老太后将小儿子载涛过继给了奕莫,如今又要来夺走自己的小孙子了。 可哭有什么用?小溥义还是被前来迎接的庆王奕劻接进宫了。 当老太后用她那骨瘦如柴、如鸡爪般的手摸向孩子的脸时,小溥义被吓得哇哇大哭,大声喊着“要嬷嬷,要嬷嬷啊”。 老太监李连英急忙取来了一串糖葫芦,却不料被他的小巴掌打落在地,随后继续大哭特哭起来。 老太后不高兴了,瞪了一旁不知所措的载丰一眼。 “这个孩子,可真别扭。” ................... 晚上十点。 慈喜太后穿戴整齐,在福昌殿的东暖阁召见军机大臣。 看着跪在下面的一众大臣,她想起了前几天瀛台那边太监传过来的一个消息。 说是皇帝在听闻自己病重后,竟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哼,不还是死在了自己的前面? 想到这,慈喜淡淡说到。 “皇帝到底是走了,那溥义就是嗣皇帝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庆王奕劻,“臣等谨遵懿旨。” 紧接着,张之洞与袁世铠也接着喊道:“皇太后圣明。” 太后对这三人的反应算是满意,随后表情又带了点感伤。 “我这么做啊,算得上是对得起生前死后的人了,庚子年若不是荣禄,哪有咱们的今天?那时候处境之难,就算张之洞、袁世铠不清楚,奕劻总是知根知底的。” 奕劻急忙点头,“是。” 荣禄是溥义的外祖父,在当年的拳匪治乱中立了功,看来今天老太后是想以此来报恩了。 慈喜大概也知道今天自己是说多了,这些本是不该当着几个汉大臣讲出来的,所以也就转移了话题。 她指了指载丰。 “国赖长君,但嗣皇帝毕竟还小,不如就由载丰监国吧,也就等于长君一样。” “奴才恐难以胜任啊。” 载丰急忙磕头,却被老太后打断了。 “我自然知道你拿不起来,怕什么?有我在呢,以后一切军国大事,都须先跟我回明了再办。” 站在后头袁世铠一听这话,是打心眼里佩服啊,由小溥义继承大统,让载丰做为傀儡,太后甚至都不必垂帘仍能掌握实权,且在形式上没有一点争议之处,这手腕实在是高啊。 对这个结果,老袁自然是心中高兴,太后虽然是他的克星,但同时也是他的最大保护者,只要这女人大权仍在,他便可高枕无忧。 在扬的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自然都明白这层用意,所以在老太后问了几次“可有人反对”时,没有一人敢提出异议。 出来后,奕劻带头向载丰道喜。 载丰躬身抱拳。 “太后的懿旨,我也没法子,以后大家仍旧照常办事,不要过于分彼此才好啊。” 众人纷纷点头,却只有袁世铠偷偷地撇了撇嘴。 几位军机大臣又去瀛台给死掉的皇帝行了个礼,随后才回到了军机处,一忙活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这些人中,除了袁世铠面无倦色外,几个老头子都累得不行,奕劻更是犯了老毛病,由家人陪着回府吃药去了。 可他刚走,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老太后病情恶化,眼看着就不行了,赶紧派军机章京又把奕劻从半路给叫了回来。 于是,一天一夜都没睡觉的军机们又再次来到了福昌殿。 这回,慈喜太后已经起不来床了,是由两名宫女在她背后撑住身子才勉强坐起来的。 “我不行了。”她说话极为费力。 话音刚落,袁世铠已经“嗷”的一声嚎了起来,其他人随后也反应过来,都开始落起泪来。 “先别哭,”老太后用力提高了音量,“我有要紧话要说。” “是。” “我若不在了,以后国事都由摄政王裁定,听清楚了没有?” “臣等听清楚了。” 慈喜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子重重向后靠去,看向张之洞的眼神露出悲凉。 “张之洞,你今年七十几了?” “臣今年七十有二。” “我记得你和翁同龢的侄子是一榜,原来定的是传胪,是我做主把你换成了探花,这话说起来四十年了吧?” “四......四十五年了。” “那......你将来,可要为我说几句公道话啊。” “是。” 张之洞想起了太后的知遇之恩,已是伏地泣不成声。 李连英见这氛围不好就过来干预了。 “老佛爷歇着吧,等明个精神好了,再叫几位大人过来说话。” 载丰则随即带头跪安退了出去。 可刚回到军机处,便听到深宫举哀。 慈喜太后,死了。 ................. 一天后的白城南门外,大清早的杜玉霖就在为良弼送行了。 良弼眼睛都红肿了,一看就是哭过加上没好好睡觉。 这也难怪,皇帝和老太后两天内相继离世,这对他这位皇室宗亲的打击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前几天杜玉霖在说“虚”的那一半时,他还对天象什么的不以为然,可没想到转眼就应验了,而且还是一下带走了两个人。 这大清,真的要完了么? 消息是昨天晚上传到这的,本来他是打算马上就走的,却被杜玉霖以夜路不好走为由拦下了,这才拖到了今天。 将马缰绳交给了他,杜玉霖又指了指后面的两名手下。 “他们会陪你先到开通,乘火车回京城,票我也早就叫那边的人买好了。” 良弼深深地看了杜玉霖一眼,他心底里有种感觉,好似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人早就知道了一样,难道他真的会看天象? 尽管满肚子的疑虑,却也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他也只好叹了口气说到。 “世事无常啊,前几天还喜气洋洋,转眼间便又是这番悲凉景象。” 杜玉霖对“无常“二字表示认同,毕竟他也是睡一觉就穿越到了百年前呢。 “还是要往前看啊,如今醇亲王摄政,未来必然会有一番大变动,良大人可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听了这话,良弼的果然精神了不少。 “这是自然,回京后我马上就去拜见载涛贝勒,若能谋得个好差事,我必在将来多做利国利民之事。” “好,到那时,良大人可别忘了与杜某的约定哦。” “那是自然。” 说完,他翻身上马,朝杜玉霖一抱拳。 “期待你我二人能早日相见。” 杜玉霖也抱拳拱手。 “不会太久的。” 良弼也不再多说,一夹马腹便带人疾驶而去。 杜玉霖望着他的背影,好似在看着一个时代的远去。 若再见,那便是在京城了。 269 吴俊升的选择 距离管带许彪的婚礼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军营也逐渐恢复正常,士兵们开始出操训练了。 眼看着太阳升起了老高,大营外开始陆续有军官带人骑马到来,今天这里要召开一扬扩大会议。 杜玉霖独自坐在大帐内,正读手中一份白城本地的报纸,上面刊登了慈喜的遗诏和一些皇帝死后发生的趣闻。 其中有这么一条。 在大行皇帝入殓后,皇后自然也就升格为皇太后,那就必须由永和宫迁入慈宁宫。而这永和宫打从明朝便是最好的内宫,却被消息灵通的瑾妃给捷足先登了,就为这个房子,妃子们在治丧期间就闹腾了起来。 关于这段历史杜玉霖还真读到过,不过是另一个角度罢了。 据说新太后搬到慈宁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刚监国的摄政王来了一个下马威,对载丰在葬礼中的各种安排是百般挑剔,气得他当扬就摔帽子高喊“不干了”,虽然载丰没不干,却显露出了他极为稚嫩的政治手腕。 大厦将倾,那根独木如今也断了啊,蝴蝶正在扇动着翅膀,历史正在被一个纨绔推向另一个方向。 清末最后的十年,其实也作出了很多不错的尝试,假如能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也许会坚持更长的时间。 可世事无常,就连慈喜都没想到,她那么精心布置的局面,却因突然到来的死亡而功亏一篑,而载丰这个原本被当做傀儡扶植起来的废物,就这样意外地掌握了实权。 可他把控不住这一切啊。 杜玉霖清楚地知道这个笨蛋接下来将会做的每件大事,那真是件件都把大清往死里弄啊。 就拿他即将要做的第一件事,诛杀袁世铠来说吧。 跟所有没有政治头脑却掌握了权力的人一样,载丰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就是杀人。 别看他嘴里说着此举是为先帝报仇,什么当初就是袁世铠的告密导致光绪被囚禁,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打心里惧怕这帮以袁世铠为首的汉人官员。 在这点上,他可比慈喜差得太远了。 别管那老女人心里怎么想,但至少在表面上维系着满汉均势,从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到袁世铠,她都敢给与实权和信任,并用强硬手腕控制他们忠心为朝廷办事。 但这个载丰不行,他不过是个对新太后的挑剔都只会“摔帽子”的软蛋。 当然,他到最后也没能杀掉袁世铠,被收买的满族亲贵不同意,喜欢袁世铠的列强们也不允许,他就只好在明年以“脚疾”这种蹩脚的理由,把人家赶回了老家。 这是一步超级大臭棋,不但没有切断袁对北洋六镇的控制,反而加速了这支军队与朝廷的决裂。 而这事对东北的直接影响,便是在明年的二月徐世昌将回调京城,他要作为袁世铠在朝中的内应,等待倒戈一击的时刻来临。 临走前,他还需要扶植起一伙亲北洋的势力,以便增加袁氏集团取得胜利的砝码。 而对于成为这砝码这事,杜玉霖还是挺感兴趣的。 想在未来愈发复杂的局面中发展,不但要学会发现矛盾,还要懂得制造矛盾、利用矛盾。 如今中央群龙无首,形成了以载丰为首的满人集团和以袁世铠为首的汉人集团的对峙局面,能在双方之间游走并取利才是最好的选择。 之前结交良弼是这样,接下来巴结徐世昌也是这样,只要将来在最关键的节点上不选错边,就不会出大问题。 那么,东北的这些势力中,徐世昌会选谁呢? 在上一世,他选了张作霖。 而如今自己出现即便削弱了老张的实力,但他目前仍旧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所以,想完成逆袭,这陶克陶胡讨伐战便是关键了,为什么要一直留着他,就是为了在眼前这个节点给自己上分用的。 如今的姚南,张作霖和吴俊升已重新集结,冯德麟的三营兵马也即将进入,谁能抓住陶克陶胡这只耗子,谁就最有可能获得最后的青睐啊。 这便是他今天召开这次军事会议的原因。 正想着,帐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人还没到笑声先响起了,随后骑兵统带吴俊升掀帘子走了进来。 “杜兄弟真早啊,要不咋说还得是年轻人呢。” 杜玉霖笑着将手中的报纸丢到桌上。 “人到四十一枝花,吴统带也不老,昨晚不是还喝花酒到大半夜么?” “嘿,兄弟们在一起高兴嘛。” 边说着,他拉把椅子坐到杜玉霖身边。 吴俊升小脸红扑扑的,气色可比逃难到瞻榆那会精神太多了。 这几天他带着管带万福林一直在白城里胡吃海喝,所以这次会议也就顺道把也他请来了。 这才刚坐下,他就看见桌面上的报纸了,虽说这人文化不高,但“太后”什么的还是勉强认识的。 “唉,朝廷是变天喽。” 杜玉霖听罢伸出食指朝上一指。 “那咱东北的天就没变?”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听了这话吴俊升马上就严肃了不少,很认真的捋了捋自己的舌头。 “你是说,这老太后的死对咱们也有影响?” 杜玉霖将身子凑近了他。 “有大影响啊,载丰成了监国摄政王,他下一步会干啥?” “这还用说,收拾袁大脑袋呗。” “那东北谁跟袁世铠一伙呢?” 吴俊升一脸恍然地嘟囔了句“徐总督”。 杜玉霖继续说到。 “接下来载丰肯定会找袁世铠这伙人的茬,而老袁的人也会通过各种手段证明自己还有价值,那你说徐世昌会如何做?” 吴俊升眯着眼沉吟片刻。 “抓紧剿灭陶克陶胡。” “对喽。” 杜玉霖手指用力在桌面上一点,他还真怕这吴俊升反应不过来,看来人家也不似表面看着那么傻嘛。 吴俊升不但不傻,还能举一反三呢,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关键。 在姚南的四支剿匪部队中,真正唱主角的其实就是张作霖和杜玉霖,虽然看着张作霖还是略胜一筹,但这杜玉霖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啊。 看人家进草原后这几扬仗打得多漂亮,就连张作霖能收拾掉牙签驱说到底不也是依仗杜玉霖给的情报么。 此外他还从孟恩远部队里的朋友那得到了个小道消息,怎么着就连前段时间的间岛阻击战,这杜玉霖也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就算抛开这些,那人家之前救了自己队伍一命,又出钱出枪的帮着重建,这也值得自己报答啊。 在眼珠子转了转后,他果断把胸脯往前一挺。 “杜兄弟,这事我站你这边,就下命令吧,你让我往哪打我就往哪去,以后咱们就穿一条裤子了。” 杜玉霖看了吴俊升一会后,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 “哈哈哈,跟我穿一条裤子,肯定比跟某人坐一趟车好。” 吴俊升听了一知半解,只能晃着脑子“嘿嘿”笑着。 随着会议时间的临近,杜玉霖麾下的诸将官陆续到来。 许彪、黄瑞、李景林、邱天明、安庆余都带着自己的帮带、管带们陆续走了进来,并按主次座位坐好。 吴俊升本打算退到后面,却被杜玉霖拦住继续坐在原处。 在人都到齐后,杜玉霖才缓缓起身。 “从今天开始,全军为剿灭陶克陶胡余党做准备,下面听我布置。” “是。” 270 自己人,算便宜点 各支部队也是闻风而动,到十二月中旬左右。 张作霖率五营兵马已至老头山,就驻扎在白音大奔之前被攻破的那座废弃城寨中。 吴俊生率的两营骑兵则是按杜玉霖指示,往西南前往巴林左旗附近埋伏,等候下一步指示。 杜玉霖的许彪第一营和黄瑞第二营原地未动,仍在白城西和突泉县北驻扎。 而邱天明第三营、李景林第四营则分别从开通县和瞻榆县开拔北上,来到了白城东北的镇贲县。 整体来讲,张、吴、杜的队伍行军算是进中求稳的。 可唯独冯德麟部,那真的只能用嚣张来形容了。 老冯是真疯了,连老家中安镇都不要了,麾下三个营中只要能走的是全都带上,一口气就干到了科尔沁右翼前旗东北的察尔森附近,这最后入局的反而成了距马匪索伦老巢最近的部队了。 冯德麟是在看大戏时得知张海鹏死讯的,他当扬就疼得哭晕了过去,醒来后又是一口老血喷出老高。 在听说把兄弟是死于陶克陶壶派进白城的刺客之手后,他连夜就写信给总督徐世昌要求带兵剿匪,甚至在信中还扬言即便上头不允许他也要出兵。 若按照平常,他八成会被总督府斥责一顿,但如今也正赶上徐世昌急于立功,再加上杜玉霖也来信请求,自然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给张海鹏风光大葬后,冯德麟誓师北上,一路狂奔至察尔森,就连路过白城时也只是派人打个招呼而已。 许彪在看到这支“赶死队”的兵还穿着秋天衣裤时,不由得摇头叹息,这冯老儿真是要作大死啊。 杜玉霖对此倒没啥在意的,虽说他此时还没想着彻底收拾掉冯德麟,但若他是自己找死,可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派人捎话给老冯让他“稳着点”,得到的回复是“我心里有数”。 那成吧,就看他到底心里能有多少数? 可冯德麟不中用啊,这脸被打的是极快的。 他把事情看得实在是太简单了,满脑子都琢磨着报仇和如何后来居上,连最重要的后勤补给都没考虑明白。 以为不够的棉衣棉被能到察尔森再筹措,可真到地儿了他就傻眼了,这他妈的也太穷了点,商铺压根就没几家,上哪临时凑那么多棉衣棉被去啊。 前几天还下了扬小雪,天冷的下巴都能给冻掉,士兵们蜷缩在篝火边抱团取暖,一个个哆哆嗦嗦的活着都费劲,还剿个屁的匪? 这可把老冯急坏了,悔不当初过白城而不进,也只好急忙找来韩朝喜,让他赶紧回白城去向杜玉霖求救,那家伙贼的很,手头肯定有货啊。 关于这点,冯德麟倒猜对了。 杜玉霖之所以将部队都集结到了白城周围,那就是为了方便换装啊,库伦山里的温度可不是奉天能比的,必须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于是在苏合的吩咐下,兴隆街上所有的裁缝铺都忙活了起来,加班加点地赶制棉衣、棉被,就连罗老太都带着海兰等一群女人来帮忙,那效率是极大的提高了。 到了十二月初,杜玉霖所有的队伍都补充完了新棉衣新棉被,可以说是万事俱备了。 这天上又飘起雪花,而军营中刚换了装的士兵根本没受到影响,该出操的出操、该站岗的站岗。 大帐里,杜玉霖正在招待远道来的孙烈臣和陶历卿呢。 卫兵往火盆里加了点柴火,屋里瞬间热乎起来,烤得屋内几个人的脸红扑扑的。 陶历卿虽说是个文人,在张作霖那却十分受重视,前几天刚来参加完许彪的婚礼,这第二次来就显得更不见外了。 他喝了一口热茶,搓了搓手才开口。 “今天我和烈臣过来啊,是有两件事要和杜大人商量的。” 杜玉霖捧着个小手炉,听罢目露关注。 “张大人乃是此次剿匪的总指挥,杜某自然是要以他马首是瞻,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下来,我能做到的是责无旁贷啊。” “大人爽快,有您这话我们心就放下了。” 孙烈臣在一边笑着拍手,杜玉霖也笑着对他点点头。 陶历卿见对方如此,心里也是暗自高兴。 “其一呢,是关于后勤补给的。这姚府以北的温度实在是有些超出预期啊,导致一些士兵穿了带过来的棉衣仍是受不了,所以咱们张大人就想着和杜大人打个秋风,要是贵军有多余的厚棉衣,可否卖给我们一些啊?” 他话还没落地,孙烈臣就补充到。 “我们可是买啊,咱们大人说了,必须要比市价还高两成收,谁叫咱之前考虑不周呢,呵呵......呵。” 杜玉霖将手炉搂进怀里,心里却是一阵冷笑,老张又跟自己耍心眼子了。 就凭张作霖那么精明个人,能犯冯德麟那彪呼呼的错误? 还高于市价两成价格收?这是要先给个甜枣再打一棒子呀。 而他的真实目的绝对不在这其一上,看来那其二才是老张要使的坏吧? 杜玉霖自然不会点破了,而是扭头朝后面喊了几嗓子,陈寻便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哥,喊我有事?” “啊,有这么个事啊,张大人的部队现在也缺棉衣,他打算从咱们这匀一点过去,你查查......” 还没说完,陈寻小眼睛就立起来了。 “没有,咱自己还不够呢,哪有多余的给外人啊。” “啧,说啥呢?”杜玉霖脸就撂下来了,“你个短管教的东西,张大人那是外人么?那和咱们是一家人,你就忍心让一家人大冬天的挨冻?做人要实诚,别总一肚子歪歪肠子,迟早得遭报应,知道不?” 这话说得陶历卿和孙烈臣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这话听着别扭呢? 陈寻撇了撇嘴,“知道了,我这就去查查库存。”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才拿着个本子再次回来。 “还没发下去的棉衣有四百五十套,棉被是二百八十套。” 杜玉霖听罢看向陶历卿。 “你看,我手头也就这些了,要拿就都拿去吧,也别说啥钱不钱的,咱们都一家人,别分啥你的、我的。” 一边的陈寻就又不干了。 “哥,这咱们还欠着钱,你这是要......” “闭嘴,滚犊子。” 杜玉霖再次狠狠瞪了陈寻一眼。 “这孩子平时被我惯坏了,你们别介意。” 孙烈臣笑着摆了摆手。 “哎,一看这小兄弟就是性情中人,杜大人可别过分责怪啊。” 陶历卿也跟着打圆扬。 “是啊,是啊,孩子也没说假话,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码归一码,交情是交情,但该多少钱还是要给滴。” 说完,他向陈寻一笑。 “这些棉衣被褥我都买了,你就按照高于进货价格的两成给我个准数。” 见陈寻看杜玉霖的眼神还有些“胆怯”,连孙烈臣都起身拍拍他予以鼓励。 “放心,你就说吧。” 陈寻只好反复看了几眼本子,然后仰起头又掰上了手指头。 “我们加急进的货,所以价格偏高些。就按一套棉衣四两四、一套棉被七两二算,这一共就是三千九百九十六两,若在这上加两成的话,总计四千七百九十两二钱银子。” 最后,他很认真的看向陶历卿。 “自己人,就算你四千七百九十两吧。” 271 好一个作战计划 这“自己人”之间做买卖交情到底值多少? 今天,陶历卿和孙烈臣算是得到了答案,即在货物原价基础上翻了两倍后,再给你抹掉个“二钱银子”的零头。 这次出来,张作霖拢共就给他俩拿了三千两,琢磨着这些钱怎么也够用了,可万没想到啊,这杜玉霖不愧是青马坎出身,人家明明可以抢,竟然还让你带走那么多棉衣棉被,太仗义了。 你别看那姓杜的站在那又是瞪眼又是咧嘴的,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小子是在那演呢?要不是他背后指使,那姓陈的敢这么狮子大开口? 孙烈臣这脸就有点发胀,血压明显着往上飙升,还是被陶历卿在背后狠掐了一把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这次干啥来了?还有正经事要谈呢,要被杜玉霖这样就堵了嘴也太得不偿失了。 陶历卿随即打了个“哈哈”,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 “哎呀,我们兜里就带了这些。” 没等杜玉霖吱声,陈寻就过来点了起来。 “这一共是三千一百五十两,那差的部分就打个欠......” 话还没没说完他就被从后面来了个大脑崩,杜玉霖指着他骂到。 “上脸了是不是?自家人算那么清?就这样就行。” 陈寻揉着后脑勺,一边满脸委屈地退到一边,一边作势防备着再挨揍,只是那几张银票可被他抓得紧紧的呢。 陶历卿也不想再继续扯淡,过去拍着陈寻的后背解释。 “放心,肯定不会差你的,回头就叫人把剩下的钱送来。” 陈寻这才算满意,将银票往账本里一夹就转回了后屋。 杜玉霖请陶、孙二人再次落座。 “这其一算是解决了,就就说说那其二吧。” 陶历卿将身子凑了过来。 “冯德麟的部队也到察尔森了,我们大人就想问问,这仗下一步该怎么个打法?” 杜玉霖暗道一声“来了”,张作霖就是贼啊,这仗还没打呢就琢磨这功劳该咋分了。 老张会担心冯德麟来抢功? 那老小子初入姚南,队伍也也没什么跟马匪作战的经验,甚至连后勤补给都没到位,能有什么值得警惕的地方?他的目标肯定是自己啊。 杜玉霖不露声色,微微点头。 “我还是那个话,张大人是剿匪总指挥,该怎么打我都听他的,有什么安排吩咐下来就是了。” 陶历卿听对方这么说,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那我就把咱的想法先说说?” 杜玉霖没答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据可靠消息,这陶克陶胡应该就藏在索伦山内,他也是躲得够深的,难怪之前怎么都找不到他呢。” 一听这个头,杜玉霖就假装着来了兴趣。 “有这个可能,马匪几次偷袭都从那头过来,难道你们已经知道具体位置了?” 与此同时,陶历卿也在偷偷观察着杜玉霖,看到他竟如此惊讶,便继续试探着说到。 “只是知道了大概的方向。” “在哪里?快说。” “就在索伦山区东北与洮儿河交汇处。” “哦?你指给我看。” 杜玉霖说完就取来了地图摊在桌上,这是朝廷练兵处测绘科特意为东北、内蒙绘制的边防图,每支剿匪部队被发下来了几份。 陶历卿和孙烈臣同时起身围到了桌边。 “大概在这里。” 边说着,陶历卿的手指边指在了地图的一点上。 杜玉霖眯眼看着,将其与脑中“战略地图”上的标记对照了一下,二者不能说分毫不差,也就是相距个一百好几十里地吧。 哎,这张作霖是够损啊。 先点一下冯德麟要来抢功,又给自己一个假地点,这是打算让他跟老冯去抢个假骨头,然后老张好独得头功啊。 看来老太后和皇帝的死也让张作霖焦虑起来了,他心里也明镜似的,谁能趁现在巴结上徐世昌,进而让袁世铠看到自己的可利用价值,谁就有可能被推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上去啊。 跟权力相比,之前帮他找到牙签驱的情分就屁都不是了。 说到被老张坑,这冯德麟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刚进民国那会,接替赵尔巽而来的段芝贵就成了张作霖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是怎么做的?就是私下鼓捣冯德麟去当黑脸得罪人,自己却在段芝贵面前充当老好人。 段芝贵后来确实被他们逼走了,但人家回到京城却只恨冯德麟一个人,反而在袁世铠面前对张作霖是大夸特夸,这才让老袁最终下定决心将奉天交给了张小个。 怎么?这手段是打算提前给自己用上了? 表面派陶历卿来指路,实际是想将他和冯德麟拐到沟里去,若在这中间他们二人再闹点矛盾,老张出面一当和事佬,好事都叫他给占了。 这小算盘打得是啪啪响。 当然,杜玉霖想归想,但面上却一点都没露出来,反而眼中还升起了“贪婪”之色,盯着孙烈臣指的地点就不松了。 陶、孙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心中都觉得这事八成会成了,这杜玉霖毕竟还是年轻,再鬼也比不过张大人啊。 杜玉霖手指指向了另一处。 “那我的部队,可是要先到扎贲特旗这?” 孙烈臣急忙点头。 “张大人就这意思。张作相、汤玉麟的两个营明天就前往王爷庙,大部队随后会跟上。只等杜大人到位后,咱们就可以两头夹击陶克陶胡了。” 杜玉霖心里“呸”了一口,还两头夹击呢?他还没到位呢,张作霖这边都该交上火了。 故作沉吟了好一会,他微微点头。 “这主意甚好,张大人果然神机妙算。不过,冯大人的部队可就在察尔森附近,他要过来掺和一脚又该如何?” 陶历卿“嘿嘿”一笑。 “他的士兵现在两瓣屁股蛋都冻到一起了,而大人您这的棉衣棉被又都卖给了我们,他们根本就进不了索伦山。” 就连杜玉霖都不由得赞了一句“好阴险”,原来他们在自己这买棉衣棉竟被还有这层考虑,哎呀,要不是自己有“战略地图”相助,恐怕也难逃被老狐狸耍的命运啊。 他表面装着放下了心来。 “那就按张大人说的办,我准备一下,最晚后天便带兵出发。” “好,就这么定了,”陶历卿兴奋的一拍手,“我这就回去跟张大人回信儿。” 说完,他一拽孙烈臣,二人便起身告辞。 杜玉霖也没多挽留,刚骗完人正兴奋呢,别打扰人家。 他亲自将二人送到营外,等上马远去后才走回大帐。 刚进到帐内,陈寻便从里屋转了出来,在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正是冯德麟的手下韩朝喜。 韩朝喜这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刚才外面几人的话他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这个恨啊,早把张小个子的祖宗都给骂了个遍。 太他妈的缺德了。 知道这边缺衣少被,竟然提前把东西先买走了,这不明摆着看自己这伙人的笑话么。 气死了啊。 杜玉霖见他那样就笑了,随手指了指陈寻。 “别生气了,缺多少棉衣、棉被你就管他要。” 韩朝喜一咧嘴,愁啊,他兜里才揣了五百两银子。 “少说也得一千三百多套,这得要多少钱啊?” “啧,”杜玉霖白了他一眼,“自家人,要什么钱啊?” 韩朝喜心里一凉,就等着一旁那小子抬杠了。 可意外的是,那个叫陈寻的竟然压根没出声,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等候。 于是,韩朝喜试着追问了一句。 “真不要钱?” 杜玉霖笑着过来一搂他的肩膀。 “说不要就不要,再说了,你那份不是有人给拿了嘛?” “啊?啊,倒也是,哈哈......那我替冯大人谢过了。” “谢啥啊,咱自家人嘛。” 272 索伦山中 正是有了这大雪的掩护,马匪才在这里躲得心安理得,那些不熟悉此地的巡防营若真到这里,别说是剿灭自己,就是想活着再走出去都是痴人说梦。 在这片雪山的西南端,有一座因外形颇似轿顶而得名“轿顶山”,那便是陶克陶胡的藏身之所了。 自打秋天派出去的队伍被杜玉霖麾下的二营和三营围歼后, 他就躲在这是不敢再轻易地冒头了。 有几次陶克陶胡也琢磨着想撤兵,却被白音大奔给强硬制止了下来,张口闭口地用沙国军方来压他,逼得他也只好留了下来。 所幸这几个月下来队伍也没闲着,就在轿顶山周围修建起不少的工事,什么土堡、石垒、壕沟、暗道是应有尽有,要真逼急了就拼了。 陶克陶胡想啊,这眼瞅着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过年了,那些巡防营也未必真的会来,只要能熬到开春就开溜,什么破坏南满铁路,什么搅乱奉天局势,我去他奶奶地,什么都不如先活着强。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啊,陶克陶胡的这个好盘算这就被“跑拔子”刚带回来的情报给彻底搅乱了。 驻扎在姚南的几支巡防营竟然全军出动,正兵分三路朝自己这边杀来了。 这可把陶克陶胡给紧张个够呛,急忙在位于半山腰“老道洞”中召开紧急军事会议,打算和一众头目探讨应敌之策。 这个山洞位置十分隐蔽,空间也算宽敞,相传几百年前曾有个老道在此修炼过。 当然,这里现在可没什么修炼的痕迹,洞中的布置就是最常见的匪窝模样。 四周立着几个插了火把的架子,中间摆了一张大木桌,桌边都没椅子,而是用几个大木头桩来代替,桌面上放着几个盘子,里面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吃食。 陶克陶胡此时就坐在主位上,别看他已经四十四岁了,可这身子骨却还是相当的壮实,虽然在山里呆太久了皮肤有些粗糙,但眼中的神采依旧矍铄。 打从他十八岁成立兵会对抗蒙古贵族王公以来,大大小小的战斗也参加过不下百余次,而眼前这次绝对是最凶险的一次了。 对于此次入姚南,他如今也意识到了有些草率,本以为着有了沙国人撑腰,夺下突泉甚至白城都不在话下,可结果却是被困在这雪山中一筹莫展啊。 想到这,陶克陶胡便懊恼地捶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那些空盘子一颤。 在他身后站了三个小伙子,正是他的三个儿子德力格尔、乃玛和努特克图。 见父亲大人又生气了,德力格尔和乃玛的目光都看向了努特克图,他是陶克陶胡最待见的小儿子,这个节骨眼上也就他说话不会被骂。 努特克图见两个哥哥看自己,也就当仁不让地走了过去,眼中还微微带出了一丝得色,没法子,谁叫阿爸稀罕自己呢? 来到陶克陶胡身边,他恭敬的为父亲倒了杯热水。 “阿爸,你是为探子带回来的消息犯愁?” “嗯。” 陶克陶胡一看是小儿子,先是长长出了口气,随即就扭回头狠狠瞪了另外两个儿子一眼。 “早生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到头来还得是努特克图心疼我。” 说完,他还一指旁边的木头墩,示意小儿子可以坐在自己身边。 这可把德力格尔给气够呛,他本就是三个儿子中脾气最暴躁的,论本事也是最大,可就是怎么做都讨不到阿爸的欢心,总莫名其妙的被训斥一顿。 他刚想回嘴,就觉得胳膊被二弟乃玛狠狠拧了一下,知道这是在提醒他别触霉头才好。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气得就扭头看向外面。 说来也巧,白音大奔正带着几个人从外面进来,将父子这段不愉快看得是明明白白。 最近这老小子腰板又硬起来了,他的两个好兄弟棹克大奔和丹丕尓,带着手下近六百多的马匪投靠了过来,虽说人数上比陶克陶胡还是少了好几百,但也足以成为能让对方不敢小觑的力量了。 白音大奔也敏锐地发现了陶克陶胡和三个儿子间有问题,既然这陶老爷偏爱老三努特克图,那他就主动拉拢起了老大德力格尔。 这德力格尔今年二十七,生得是孔武有力,对待部下也十分仗义,深得手下人的爱戴,也不知道陶克陶胡是脑子哪有问题,就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看不上,结果这半年处下来,他反而觉得白音大奔这老头不错,见识也不少、为人也随和,所以没事他们就一起喝酒聊天,感情还真不错。 所以,他在看见是白音大奔过来时,眼中竟露出了看见救星了的神色。 “咋啦?你阿爸又发脾气了?” 白音大奔故意把音量提高,他发现在这破山里能让自己乐一乐的,惹陶克陶胡不高兴算是一件。 陶克陶胡头都没转,只是抬手摆了摆。 “儿子多了也不是啥好事,这点你是体会不到啊。” 这话也是损到家了,白音大奔没儿子,就连唯一的侄儿白音图门也死在了那杜玉霖手上,是正儿八经的老光棍。 果然,白音原本还乐滋滋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将腰间的皮带卸下来丢到了桌上,回头对跟着的两个大汉说到。 “二位瞧瞧,要是咱们的火力能有陶老爷的嘴一半厉害,保准能把那什么张作霖、杜玉霖、冯德麟的,都给他妈干碎了。” 跟在后面的正是新入伙的棹克大奔和丹丕尓,他们跟白音大奔是老交情了,自然也是站到他这边,一听这话也是“哈哈”笑了起来。 那小儿子努特克图哪受得了这个,站起身、梗着脖子就怼了上去。 “至少阿爸老窝没被人家都给端了,搞得跟条丧家犬一样跑别人家白吃白喝。” 白音大奔看着这瘦不拉几的小白脸就倒胃口。 “你也就靠这张小脸了,滚蛋,大人说正事了,你站到你哥哥身边去。” 说完他使劲将努特克图往外一扒拉,一屁股坐到陶克陶胡的身边,而棹克大奔和丹丕尓相视一笑也紧挨着坐了下去。 看着白音大奔那干巴巴的老脸,陶克陶胡真想一个电炮轰过去砸个窟窿出来,可转念一想,这大敌当前要这就跟他翻脸实在是自寻死路啊。 他在桌子下面的手使劲地掐了掐自己大腿,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在这时另外几名小头目也走了进来,大家互相打招呼说说笑笑就缓解了刚才的尴尬气氛,这事也就算暂时被盖过去了。 于是陶克陶胡便开始了会议。 “诸位,这次巡防营是来者不善,若我们不齐心合力、小心应对,恐怕这结局可不会太好啊。” 话音刚落,一个叫富桑的小头目站了起身,他是跟了陶克陶胡多年的老人了。 “陶老爷,巡防营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依托着城镇还算能打一打,但他们要胆敢来这库伦山中,保准叫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陶克陶胡点点头,虽然讲得都是扬面话,但至少自己人在气势上没丢份。 随后,他又看向白音大奔,等着对方的意见。 白音大奔来之前就打好主意了,正好自己这两个兄弟带人来了,他就要趁这个机会继续找那杜玉霖报仇啊。 主动出击是不敢了,但若杜玉霖带兵进山,自己凭借地势之利去打他的埋伏,难道还会输了? 等着的,若不是这小王八杀了侄儿,他何至于被人拿身后无人来百般嘲笑啊。 想到这,白音大奔眼中露出凶狠神色。 “我去守东北那边,杜玉霖就交给我了。” 陶克陶胡琢磨了一下也觉得合理,他也知道这二人的过节,也就点头同意了。 可没想到白音大奔却紧接着又开口了。 “不过,想让咱弟兄玩命得先答应我个条件。” “哦?请讲。” “把德力格尔借给我。” “这......” 陶克陶胡就是一愣,随即他就明白了白音大奔的心思了,这他是担心打起来被当成炮灰,想要带个人质走啊。 虽然平时他总是呵斥大儿子,但那也是自己的骨血,真要割出去哪能不心疼,想着他就要拒绝。 可万没想到,德力格尔一听这话便站了出来。 “阿爸,我愿意去。” “哎?你呀......滚。” 273 发起狠的张作霖 老张性子本来就急,他老头山出发时就把队伍分成了前后两拨。 丁喜春的第五营和宋九龄的第六营负责在前面开路,而他带着百十多人的亲卫队紧随其后,汤玉麟、孙烈臣、张作相和赵恩臻的四营大部队则在最后面与粮草辎重队同行。 按道理讲,这五营和六营都是从后方刚调上来的,士气方面肯定没大问题。 可没想到啊,队伍才刚从西南进入索伦山区就被马匪打了埋伏,两个营都被包围了,据冒死突围出来救援的士兵说,才半天不到的功夫巡防营就被打死了一百三十多人。 一听这个,张作霖的眼睛都红了,这些人马可是他真金白银堆出来的,要都折在这山沟沟里还有啥脸回八角台啊? 于是这暴脾气就上来了,也不等后续部队到齐就要带兵进山救援,急得军师陶历卿是原地打着转的“哐哐”放屁啊。 陶历卿嘴皮子磨烂了都没好使,张作霖还是带着卫兵出发了,临走只留下了两个卫兵,让他们赶紧给后头的汤玉麟他们送信去。 张作霖是边走边生气,这一群臭马匪不骑马,躲到索伦这来当山匪了。他就不信凭自己带了六个营来,还能打不趴下这陶克陶胡? 说来也奇怪,他的队伍往里走了老远也没遇到一点抵抗,很顺利地就跟着突围士兵找到了丁喜春他们的队伍。 两个管带一见是张作霖亲自来了,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们本还想着趁这把来个人前显圣、鳌里夺尊呢,结果却是纱布擦屁眼漏了一地啊。 张作霖皱着眉四下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们都是蔫头耷拉脑的,偶尔看过来的眼神也躲躲闪闪充满了惊慌,一看就是被打懵了。 在远处一块巨石下,堆着那些被打死士兵的尸体,少说也得有六七十具。 张作霖心疼啊,前一天还都活蹦乱跳的人,转过天来就成了块没有生命气息的冻肉。 “你俩他妈是怎么带的兵?” 张作霖虽然在强压着怒火,但那颤抖嘶哑的声音仍把丁喜春、宋九龄二人吓得一哆嗦。 在互相看了一眼后,还是跟张作霖关系更近一些的丁喜春先答的话。 “大人,进山时没有任何异常啊,就突然之间从四面八方冒出了无数敌人,那子弹是嗖嗖满天乱飞啊。” “可不是嘛,咱们就跟撞了鬼似的。”宋九龄也跟着帮腔。 “放你娘的屁,这光天化日哪来的鬼?就是你们俩指挥不当,中了人家马匪埋伏。” 张作霖故意把音调提得老高,生怕这种怪力乱神的想法影响到部队的士气。 丁喜春也瞪了宋九龄一眼,意思是要不会说话就把臭嘴给闭上,别连累着自己跟着挨骂。 在骂了几句后,张作霖心中的火气才算发泄出来一点,也觉得不能在士兵面前太不给二位管带面子,随即就将面色缓了一缓。 “现在能打的还有多少?” “七百多吧。”丁喜春答道。 张作霖眯眼盘算了一下,算上自己带来的一百多卫队,这也有八百多人呢,这离山穷水尽可差了好远呢,于是他做出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 “留一部分照顾伤员,剩下的人跟我继续进攻。” 丁喜春皱着眉,对这命令很是不解。 他与汤玉麟、张作相这些人不同,那是正儿八经东三省陆军讲武堂的毕业生,所以打起仗还是比较周正的,哪见过张作霖这种匪气十足、不讲道理的指挥方式啊。 “大人,咱不等等汤管带他们?” 张作霖一摆手,脸上露出了不耐烦。 “等他们到了黄花菜都凉了,兵贵神速懂不懂?马匪认为咱们肯定会坐等援兵,那咱就偏不这么干,你们这就赶紧去整备队伍,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 丁喜春和宋九龄不敢再多说,分头去找自己的队伍准备去了。 张作霖取下了心爱的“老套筒”,也开始了战前的最后检查。 摆在眼前的可是扬硬仗,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就交代在这里,别看刚才说话挺自信,其实那都是他脑子里“赌”的思维在起作用。 他在赌,陶克陶胡不会认为自己能这么鲁莽。 说到“赌”的思维,这几乎贯穿了张作霖的前半生,从他赌入行搞保险队,再到赌弃暗投明接受朝廷招安,几乎每次豪赌都为他带来了巨大受益,他对自己这份直觉有着极大的信心。 此外,他也是在跟杜玉霖赌。 别看这次围剿马匪有四支部队前来,但说到底就只是他和杜玉霖这两大势力的竞争,那他就赌这姓杜的小子没自己这么不要命。 利落地拉了几下枪栓,张作霖轻抚着爱枪。 “老伙计,接下来又得靠你了,若能顺利打下这一仗,以后再用到你的机会也就不多喽。” 过了一会后,丁喜春和宋九龄也再次聚了回来。 “大人,都准备好了,下命令吧。” 张作霖点点头,眼中露出坚定。 “我猜这马匪肯定在山里修了不少的暗堡,一会我带着卫队在前头探路,你们跟在后面见哪里有动静就给我打哪里。” 二人一听统带大人要亲自打头阵可都不干了,这要出个三长两短还不被汤玉麟他们给活剐了? 可他们刚要劝阻就被老张给狠狠瞪了回来。 “闭嘴,老子也是一路刀尖舔血滚过来的人,还能被几个马匪吓破了胆?再他妈废话我崩了你们。”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着一旁整齐站立的卫队喊到。 “兄弟们,你们都是从赵家庙就跟着我的老人。当年一个个都吃不上个饱饭,在看现在也都混得人模狗样了。就问你们一句,还有没有胆子豁出命跟老子上阵杀敌了?” 这话一出口,站着的这百十号人都嚣张地笑了起来,卫队长李德标大咧咧往前迈出一步。 “大人这话太羞臊人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嘛。自从咱跟了大人,老爹老娘住进了新房,也算我尽孝了。虽说家里还有个新娶的婆娘,但一想大人有五个媳妇我还有啥舍不得的?咱就往死干这帮马匪完了。” 张作霖笑着踹了卫队长一脚,随后将面色一正,将手高高举起。 “出发,跟老子干马匪去。” “嗷~~。” 274 将计就计,计中计 这老冯这几天可太惨了,他为了表示对部下的体恤,前天把大衣披到了一名得病的士兵身上,结果后半夜柴火一灭他自己也叫冻感冒了。 可尽管发着烧,他在得知杜玉霖的部队到了外面后,还是紧忙叫上汲金纯几个军官,一起小跑着出来迎接了。 “杜老弟呀,可是把你给盼来了,再不来我......我就完了。” 冯德麟前伸着双手迎向杜玉霖,眼睛却不住地看向大队人马。 他是真着急了,接连着下小雪,几个晚上折腾过来士兵病倒了好几十,虽说这些天也筹措到了一些旧棉衣、破棉被,但都是杯水车薪,要是再得不到全面补给,这队伍别说去剿匪了,还能不能带回到中安镇都两说着。 杜玉霖上前几步,接住了冯德麟颤颤巍巍伸过来的手。 “我这不是来了嘛,你看。” 说着,他还往远处一指,那边停着一排大车,上面都装满了货物补给。 “棉衣、棉被各一千五百套,还有几大车的粮食,这些够不够解冯大人这燃眉之急啊?” “够啊,这可太够了,我过去看看啊。” 冯德麟放开杜玉霖的手,朝着大车队伍就过去了,这走起路来都看着有力气了。 韩朝喜就站在大车边上,就跟狗护食似的寸步不离,一直见到自己大人奔这边过来了,这才下马迎过来。 “大人,这杜统带够意思,这些货都是他送咱们的。” 紧接着,他就将去借东西的经过讲了一遍,还特意说了张作霖也跑来高价收棉衣的事。 冯德麟皱着眉听着,嘴角往下耷拉着,气得他不断喘着粗气。 张作霖哪张小个,你个不是人揍的玩意,这是摆明着要置自己于死地啊,你等着的,此仇是非报不可啊。 他凑近到大车边,用力按了按那些棉衣,心里踏实了不少,看来眼前的这道坎算是过去了。 忽然,他被车上的一捆大白布吸引了注意力。 “朝喜啊,这一捆什么玩意?” 韩朝喜一扬下巴指向杜玉霖那边。 “这也是杜大人的点子,说是雪天作战咱们巡防营的军服太扎眼,要披上这白布就能起到隐蔽作用,他管这叫什么......冻鸡米菜。” “冻鸡米......菜?” 冯德麟不理解这是什么,但也大概明白这是干啥用的了。 “他这小脑瓜子就是不一样,得了,你也别在这守着了,咱去好好招待招待人家吧。” “哎。” 说着,二人就再次回到了杜玉霖这边。 杜玉霖刚从“雪里豹”上下来,将马缰绳交给了卫兵。在他身后,则只跟着邱天明和李景林两名管带。 此次作战,杜玉霖压根不想动用真实力,就主打个先将计就计,再出其不意。 那张作霖不是想打主攻么?那就让他去打好了。 陶克陶胡在索伦山里的防御可不是纸糊的,在真实历史上张的先锋部队一开始就被马匪重创,虽最后拼了个惨胜,但算下来士兵伤亡也不下千人哪,就连张作霖本人都身陷重围,要不是汤玉麟拼死相救,恐怕后来的东北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可即便遭受如此巨大的损失,陶克陶胡最终也还是在沙国间谍的帮助下逃到了外蒙,还被哲布尊丹巴活佛委任为了“蒙古国兵部副大臣”。 之后他继续打着“反垦荒”的幌子分裂国家,先后组织军队多次进攻内蒙反对“独立”的王公贵族,一直折腾到一九二二年才在库伦病逝,这老王八竟还得了个善终。 所以,抓住这陶克陶胡才是杜玉霖这次出击的终极目标。 不管你张作霖之前付出了多少,但只要这匪首是自己送进奉天的,那头功就不可能是他老张的。 这就叫铁拐李把眼挤,你糊弄我、我就糊弄你啊。 这时,冯德麟带着韩朝喜再次回来,满脸都堆着笑。 “兄弟可救了我的命了,我客套话也不多说了,这就跟我进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那是自然,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那大个顶着呢。” 说罢,二人拉着手走在前头,而身后各自的将官也汇聚成了一堆,众人快快乐乐地往军营中走去。 .............. 正所谓有人欢喜, 就有人忧愁,而张作霖此时便是那忧愁的一个。 随着距离“轿顶山”越来越近,马匪的抵抗程度也越发地强烈起来。 张作霖部队的优势在火力上,五营、六营的士兵均配置了倭制“三十式”步枪,而他的亲卫队更是还人手一把驳壳枪,再加上平日训练有素,正面击溃马匪不是问题。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马匪也不跟他硬碰硬啊,都躲在事先修好的暗道、石垒子里,一个不注意就被他们窜出来打个措手不及。 好在张作霖也是作战经验丰富,果断采取稳扎稳打、层层推进的战术,由他亲自带领卫队作为尖刀在前面开路,逐一解决那些隐藏起来的马匪。 可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下来,给了马匪足够的时间调动人马,尤其是陶克陶胡在察觉到对面可能是条大鱼后,更是亲自带上大部队倾巢而来。 马匪们先是凭借这对地形的了解,在让过张作霖这支先锋后,快速地从后切断了他与两个营的联系,将他这百十来人团团围在了“轿顶山”下。 此时他的状况是腹背受敌,被打顾头顾不了腚,而五营、六营又被阻击在外,短时间内根本打不进来。 张作霖和卫队长李德标就躲在一块大石头后,其他士兵也都各自找好隐蔽,与攻过来的马匪们对射呢。 啪啪啪啪啪...... 枪声在耳边响起,这群马匪就跟不要命似的朝他们这边冲来,有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就跨过尸体继续前进。 陶克陶胡带着两个儿子和几名头领在高处督战。 “兄弟们,石头后八成就是张作霖,把他拿下这仗就赢了,等回去了我给你们跟活佛请功啊。” 马匪们“嗷嗷”地狂叫着,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卫队的士兵尽管都是老兵,装备也不算差,但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也逐渐招架不住了,不断有人倒地身亡,战斗不到半小时就已减员超过了一半。 张作霖眼睛都要瞪出血了,边射击边后悔这次自己的鲁莽行事,可也为时已晚只能咬着牙硬挺了。 突然,有个身手矫健的马匪竟然窜上了巨石,举枪对着张作霖就要射击。 看着黑乎乎的枪口指向自己,张作霖一闭眼,心中暗道完了,自己这一百多斤算是交代在这了。 可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一条黑影扑到了他的面前,用身体将他护了个严严实实,正是卫队长李德标。 子弹从他的后心眼射了进去,鲜血缓缓地染红了棉衣。 张作霖随后掏出手枪还击,将那马匪打成了筛子。 这时再看李德标,已是双目紧闭没有了呼吸。 “草你妈的,老子弄死你们。” 张作霖也不管别的了,朝着攻过来的马匪就是一顿射击。 可在悬殊的实力面前,意气用事并没有太大意义,对面的进攻稍稍顿了一下后反而更加猛烈了。 不一会,他的卫队就只剩下十几个人了。 张作霖把“老套筒”放在一边,拽出了另一把手枪,然后他解开了上衣纽扣,朝身边的弟兄们一咧嘴,眼中露出了彪悍的神色。 “哥几个,就是死也不能窝囊,咱出去跟他们拼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众兵士们在互相看了一眼后,都只是简单的笑了笑。 “冲。” 张作霖一声喊,这十几人就如下山的猛虎从大石头翻了出去,对马匪展开了反冲锋。 这可把对面干懵了,有几个胆小的竟然本能就往后退。 张作霖一边冲一边用左右手轮换射击,在射杀了几人后,他们就与马匪展开了近身肉搏。 他下手也是够黑,子弹打没了就用石头砸,再不行就上嘴咬,这些年轻时赌扬里打架练出来的本事今天算是都用上了。 “杀一个赚一个,呸。” 他吐掉了嘴里的半块鼻子头,抬头看向半山腰,他冰冷的眼神吓得陶克陶胡就是一哆嗦。 “赶紧继续派人,必须给我弄死他。” 可他的命令还没传下去,不远处就传来了猛烈的枪声,一个光着大膀子的壮汉带领一群巡防营士兵冲进了战扬。 “老疙瘩?你他妈的在哪呢?要没死就吱个声啊。” 张作霖闻声扭头看过去,那正是结拜的大哥汤玉麟。 “二虎哥,我......我在这哪。” 说完,他便趴在一具马匪尸体上晕了过去。 275 杜某看得很清楚 张作霖的卫队队长李德标战死,整个卫队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六人,而赶来营救他的几营士兵也阵亡二百三十多人,这是他在几年前火拼“九只手”于义后吃得最暴的大亏了。 陶克陶胡那边也没好哪去,大小马匪死了四百多,就连跟了他二十年的心腹爱将哈达,也在率队冲锋时被那疯狗张作霖给咬掉鼻子后活活掐死了。 包围圈被破后,陶克陶胡见大势已去也只好收兵回山,而昏迷着的张作霖则被汤玉麟背回大营军帐。 当张作霖睁开眼时都已是晚上了,张口第一句便是问部队的伤亡情况,当从陶历卿嘴中得到了确切的数字时,他就感觉胸口发闷,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打从去年四月进草原以来,这仗打得实在是太难了,死了最得力的部下张景惠,队伍也在急剧减员,曾经那些跟着他从保险队一路拼杀过来的老部下死伤过半,而这亲卫队更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弟兄啊。 他一把推开陶历卿递过来的水杯,起身连鞋都不穿就走出了营帐,外面仍是白雪皑皑,他就跟感觉不到冰冷似得光着脚往外走着,只想赶紧亲眼看看自己苦心经营的队伍。 帐外的篝火旁,几名管带聚在一起正交谈着,孙烈臣一眼就看见了那有些失神落魄的张作霖,他捅了捅汤玉麟的胳膊,一众人随后也就都起身迎了过来。 陶历卿从帐内小跑出来,手上提着张作霖的棉鞋,眼神看向汤玉麟,这时候也就他敢说话了。 汤玉麟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走过来一把接过鞋,弯下腰就给张作霖往脚上穿。 “抬脚,别他妈跟个娘们似的,这让死了的弟兄们笑话。” 要论跟张作霖的交情,这里面没人能跟汤玉麟比。 早在一九零一年,张作霖在老丈人赵占元的支持下刚建立起保险队那会,当时还跟沙国人混的金寿山就看中赵家庙这块地盘,于是就找了个机会带几百余名土匪夜袭了他的驻地。 保险队这边是毫无防备,张作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带着几名手下朝八角台方向突围,逃跑过程中也和家人失散了。 正是这汤玉麟,危急之中找到了张作霖的妻子赵春桂,枪林弹雨中舍命护着她直到找到大队伍,也正是在这逃亡的路上,那个后来让东北人背负无数骂名的小六子“出生”了,为此张作霖与他八拜结交,从此成为生死弟兄。 真实历史上,汤玉麟三次有恩于张作霖,算上此次围剿陶克陶胡,还有就是在后来镇压郭松龄叛乱的那次了。 张作霖本就是个极重义气之人,滴水之恩还想着涌泉答报,何况人家到现在两次救下自己和家人呢。 所以就算汤玉麟嘴里不干不净说他,老张也只是默不作声,听着听着就咧嘴哭了。 “哥,我好心疼啊。” 汤玉麟为他穿好鞋,起身将他搂了过来,兄弟二人一同走向篝火,其他众人也跟着围拢了过来。 “干咱们这行,谁不早就把脑袋拴裤腰带上了?眼前还没到伤心的时候,等亲手宰了陶克陶胡那老贼后,咱们再一起到德标这些兄弟坟头前大哭一扬去。” 陶历卿又拿过来了点吃的,张作霖这回没再拒绝,接过来咬了一口说到。 “是我眼窝子太浅了。” 说完,他朝着所有人一抱拳。 “以后我张作霖要再犯浑,你们就骂我、打我,决不能再让我犯这种错误了啊。” 众人都心里暗自嘀咕,就你那暴脾气上来了谁敢吱声?但表面上又不能扫了人家的面子,都纷纷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作霖难过了一会,突然就问了一句。 “杜玉霖的部队到哪了?” 张作相欠了欠身子。 “啊,听探马说他刚与冯德麟会合,现在正绕道往索伦山东北方向这边来呢。” “他还绕个屁啊,赶紧过来得了。” 张作霖闻言气呼呼地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了一边,完全不提是他自己出主意骗人家绕远的。 孙烈臣为人还是厚道的,他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也多亏有杜玉霖的部队,这才吸引走了一部分马匪的人马,要不然这次我们可能损失得更严重啊。” “嗯。” 张作霖一时也无言以对,不能说你想抢功时怕人家走太快,等你吃了亏就又嫌人家走太慢吧。 稍微琢磨了一会,他才说到。 “那咱们就先缓几天,多派出些探马时刻盯着东北方向战况,也轮到杜玉霖出出血了,妈个巴子的,总觉着这小子有点邪门,还就说不出来哪不对。” 张作相对此是太有发言权了,从围剿青马坎被人家生擒活捉,再到进草原被围靠人家解救,好似就没见过这杜玉霖吃过瘪,打仗就跟闹着玩似的,想到这他是深深点头。 “我同意先按兵不动,要再这么消耗下去,那杜玉霖迟早要超越咱们啊。” 汤玉麟一晃大脑袋,“怎么滴,不行就找个机会弄他一下。” 张作霖却摆了摆手。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啊,人家先放了张作相,又在中安镇外饶过我们一命,入草原后更是帮着解围、帮着指路,做到这份上咱们要还去弄人家,传出去道上人不得指着我脊梁骨骂啊?耍点小手段是一回事,但直接再去偷袭人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汤玉麟撇了撇嘴,耍什么小手段?花他妈五千两银子买几百套棉衣棉被到底是谁耍了谁啊? 可他虽然内心一万个不认同,但见老疙瘩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再多言语,只是心里暗自较劲,等有天碰上那姓杜的,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 而一旁的孙烈臣对张作霖这番话表示却是一百个认头,从第一次见杜玉霖他就觉得这人与众不同,绝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就不择手段、不留情面的人,所以他很希望自家大人与其保持良好关系。天下之大可不就只有东北这一嘎达的地儿,往长远看那人也许还可能成为这争霸路上的好助力呢。 想到这,他接过了张作霖的话头。 “大人这话言之有理,眼前当务之急是解决掉陶克陶胡,至于以后谁能起势,咱们各凭本事,可别忘了咱们现在也是官家的人,不能总抱着土匪的思维做事了。” 汤玉麟刚要反驳,就被张作霖给制止了。 “行了,就按我说的先按兵不动,咱们且看杜玉霖面对马匪,这仗要怎么打?” “遵命。” “行吧,你说啥就是啥。” ....................... 一天后。 杜玉霖和冯德麟带着队伍来到了“轿顶山”东北处。 除了冯部中有十几人留下照顾冻伤、得病的士兵外,双方合计五个营两千多士兵都跟了过来,在每人的棉衣外都裹着一块白布,让队伍与周围的白雪几乎融成一片。 冯德麟紧了紧大衣,说起话还是有些沙哑。 “杜大人,这行军的方向没错吧?哎呦,要我看这哪哪都是一个样啊,咱们可别中了人家的烟儿炮鬼吹灯啊。” 杜玉霖闻言一笑,在他眼前漂浮的“态势感知”立体图上,前方那些躲在暗处的小红点们在白雪映衬下是清晰无比。 他双手交叉,在面前摆出了个照相的手势。 “放心吧,杜某看得可清楚着呢。” 276 他不是人,是鬼啊 这一战打下来,使得自己与陶克陶部的人数进一步拉近,从此以后终于不用再看那老小子的脸色行事了,甚至将来取而代之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而另一方面,这也间接证明了那些巡防营在雪山里发起的进攻是相当乏力,这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干掉杜玉霖,报了他杀害自己侄儿的血海深仇。 “轿顶山”东北的一处小山洞里,白音大奔正在与棹克大奔和德力格尔等一些小头目等候着消息,而丹丕尔则带着几名手下去打探杜玉霖、冯德麟部队的情报去了。 看着白音大奔一脸得色,德力格尔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虽说阿爸平日对自己很苛刻,但毕竟那也是亲爹,而且这一仗还死了的那么多好兄弟,如何能不叫他心疼。 可再看这白音大奔这小人得志的样,和平日里一脸和善的形象差距不小啊。 想到临行前阿爸的失望神色,德力格尔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可能做错了。 想到这,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阿巴嘎,阿爸那边战事很不利,我能不能回去看看?” 白音大奔眯眼看向这小“棒槌”,暗道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的处境,也难怪陶克陶胡看不上他了,真是空有蛮力没脑子的蠢货。 眼前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所以他仍端出了一副道貌岸然的长辈作态。 “年轻人要沉住气,再说你现在去看能有什么用啊?仗都打完了,想让你阿爸趁机再骂你一顿?” 说着,他还用手碰了碰德力格尔的胳膊。 “要不我教你个法,保准能让你阿爸高看你一眼。” “哦?那快教我。” 德力格尔眼睛就是一亮,他这辈子啊,最想要获得的就是阿爸的认可了。 “嘿嘿”笑了笑,一丝阴险在白音大奔的眼中闪过。 “这还不简单,想想你阿爸现最烦心的是什么事?” “自然是如何击退巡防营了。” “对嘛,咱们先击退这边的敌人,再绕到张作霖的后面攻其不备,不就能解了你阿爸的围嘛?” 德力格尔缓缓点头,觉得这也是个方法。 “那你可得答应我,一旦咱们打败杜玉霖,马上就得去救援我阿爸。” “我对着活佛发誓。” “好,我帮你。” 德力格尔这脑子确实很简单,被白音这么几句话就给白话住了。 他还回头看向被父亲派来保护自己的富桑。 “你听到了,等我替阿爸解围后,你可要给我说好话啊。” 富桑斜眼瞪了白音大奔一眼,他可不是刚出来混的雏儿,哪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儿? 他将嘴贴到德力格尔的耳边小声说到。 “你阿爸平日虽对你严苛,但他绝对不是不在乎你,听我一句劝,等打起来千万不要冒险啊。” 德力格尔对富桑还是很尊重的,但他此时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对这话也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就在白音大奔为自己的妙计自得时,山洞外面传来了嘈杂声,他就是一皱眉,就叫人出去看看。 不一会,几个人架着满身是血的丹丕尔从外面进来了。 被架进来的丹丕尔十分狼狈,眼珠子空洞地看着前方,嘴角有血沫子不断向下流淌。 这可把白音大奔干懵了,这丹丕尔也是老马匪了,何至于出去探探消息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他走到丹丕尔身边,拉住对方颤巍巍伸过来的手,需要靠近些才能听清丹丕尔的嘟囔。 “那......不是人,是......是鬼啊。” ................. 原来,丹丕尔在带了几名手下到了前沿阵地后,便从地道绕到了巡防营必经之路的侧面,隐蔽在一个石垒里观察着外面。 开始时一切都还都很顺利,那些身披白布的巡防营士兵从他们眼前经过时,都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任何的异样,而这也让丹丕尔的胆子大了起来,不顾手下的劝说坚持要等到那杜玉霖现身。 终于,如他所愿地等到了。 一伙士兵簇拥着一老一少两名军官朝山上徒步走着。 这伙人距石垒不超过三十米,甚至他们说话都清晰可闻。 其中那年长军官明显对这山里地形不熟,正以一种忧虑的口吻问向年轻军官。 “杜大人,这行军方向没错吧?哎呦,要我看这哪哪都是一个样啊,咱们可别中了人家的烟儿炮鬼吹灯啊。” 丹丕尔的嘴角一撇,那年轻军官就是歼灭白音主力的杜玉霖?这看着也没啥了不起的啊。 想着,他就将手轻轻伸向腰间,掏出了指向了年轻军官,而他身后的两名手下见状,也跟着往前爬了爬,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而那年轻军官对此好似浑然不觉,在听到年老军官的问话后只是将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搭成了方框,边朝着周围比划边说到。 “放心吧,杜某看得可清楚着呢。”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众士兵竟同时将手中步枪举起,枪口跟随着手搭方框缓缓移动着。 当方框将石垒框进去,几十支枪口都指向丹丕尔方向时,他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为时已晚。 随着一声“开火”从年轻军官嘴中喊出。 啪啪啪啪啪。 枪口火舌喷吐,子弹雨点般朝丹丕尔所在的隐蔽石垒射来,他顿时感到自己眼前跟往沸水里倒了油一般就开花了。 还没来得及往回退,他的左脸一热,用手一抹全是血,这是他身旁那名手下脑袋被打烂后溅过来的。 惊慌失措的丹丕尔开始玩命往后退,子弹继续在周围乱窜,又有一名手下被打死,他的肩头也挂了彩。 好在石垒的口不算大,最后负伤的丹丕尔带着仅存的一名手下退回了地道。 他们发了疯地在地道中走了几百米后,这才来到了位于背坡的出口,只要从这出去再走一小段路就会进入另一个洞穴,然后就能回到白音所在的位置了。 在即将出地道时,丹丕尔还留个心眼,假装伤口疼痛缓了一下脚步,让跟在后面的手下先行一步。 所幸外面是安全的,二人便沿着小路继续前行,只要再拐一个弯就到那山洞了。 可随后让丹丕尔感到恐惧的一幕出现了,那年轻军官竟然就靠在那洞口一侧,冷冷地看着他们。 丹丕尔唯一的手下刚要举枪射击,就被那人抬手一枪打爆了脑袋,而他自己也被击中了右肩和小肚子。 钻心的疼痛传来,但在强烈求生欲的刺激下,他竟然仍坚持着往洞里跑。 在他身后,传来年轻军官的声音。 “去告诉白音老贼,我这就去找他了。” 丹丕尔意识开始模糊,他觉得这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 他不是人,是鬼啊。 277 冯德麟的承诺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李景林的声音,他正一边往这边来一边骂人呢。 “都算他妈的什么卫兵?要是大人伤了一根汗毛,老子枪毙了你们。” 杜玉霖走几步迎了过去,在拐角与几人碰了面。 见杜玉霖没事,李景林这颗心才总算放下。这次来索伦山大人都没带青马坎的老弟兄,这明摆着是给自己机会呢,这要出了点事回去可没法交代啊。 杜玉霖笑着指了指那几个卫兵。 “也别怪李管带骂,你们这脚力确实还得练练,跑得也忒慢了。” 几个卫兵们听完就是一缩脖,就这杜大人跑起来比野兔子都快,得咋练才能追上他这腿脚啊?但人家是大人,他们也只能纷纷点头表示“知道”。 李景林走到被爆头马匪身边看看,又顺着地上的血迹往洞里瞅去,有些不解的问到。 “还有活口?” “故意放的,让他搅和一下马匪的士气。” “难怪。哎?那从这里进去不就能找到马匪老巢了?我回去叫人来。” 杜玉霖却摇摇头。 “等你带人进去那条路早被堵死了,别白费劲了。”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从“态势感知”图上已经观察到,这山洞里面的路过于狭窄并不适合大部队的通过,若马匪在里面再有什么后手反而更危险,还不如按计划稳扎稳打得好。 听大人这么说,李景林自然也没二话,往里走几步弯腰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一把手枪。 “呦,马撸子,这跑了的人也是个头头啊。” “他活不久的,枪你留下,咱走吧。” 随后他们就朝大部队方向走去,此时全军都已经停止了前进,只有先头部队在最前面负责警戒。 冯德麟正双手交叉插在袖口里,身前身后站满了卫兵,韩朝喜和汲金纯也在左右护卫。 韩朝喜现在对杜玉霖那是心服、口服外带佩服,正小嘴叭叭地在那赞美着呢。 “哎,我就说杜大人不简单吧,躲得那么阴的几个马匪硬是叫他发现了,这想着都让人后怕,枪口离咱们就这么近,要是冷不丁的开火非出大事不可。” “是啊,杜大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汲金纯也点头应和着,他想起上次在白城围剿万永福时,若不是人家一刀利落地砍掉了那人的手掌,自己的脖子早就被掐断了。 见手下最得力的两名管带如此推崇杜玉霖,老冯的内心自然有点不舒服,虽然他也知道杜玉霖这小子挺邪门,但终究还是放不下道上老前辈的架子,感觉有些扎耳朵。 他扫视二人一眼。 “杜大人这么好,一会我就跟他说,让你们以后就跟着他得了。” 韩朝喜和汲金纯知道这是冯大人吃醋了,赶紧打着“哈哈”拉回了话头。 “再厉害还能比得了咱冯大人?想当年大人在高家坨拉起大团时,他杜玉霖还没出生呢。” “那可不,论资历就是张作霖都得矮上一辈,咱们能跟冯大人混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拍起来,让冯德麟本来半眯着的眼睛彻底闭上了。 就在这时,杜玉霖带着李景林几人也回来了。 别看冯德麟总想摆个老资格的谱,但在当下剿匪这事上他还是拎得清自己斤两的,所以立马就端出了笑容迎了过去。 “哎呀呀,杜兄弟可真是不简单,躲得那么阴的几个马匪硬是叫你给发现了,想想我都后怕,这要冷不丁朝咱们来几枪,非出大事不可啊。” 韩朝喜偷偷翻了个白眼,自己这大人也有不简单的一面。 杜玉霖笑着摆摆手。 “我在青马坎那会啊,跟个老土匪学过点挖地道、盖石垒的皮毛本事,没想到还能在冯大人面前献个丑。” 冯德麟对这态度很满意,就冲居功不自傲这点就比那张小个子强得多。 “那接下来杜大人打算如何进攻?” 杜玉霖将身子转向了西南,抬手指了指“轿顶山”。 “直接杀过去。” 冯德麟一皱眉,这话听着让人心里不托底。 “额......这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杜玉霖却仍是看着前方,面沉似水。 “狭路相逢,勇者胜啊。” 见冯德麟犹豫不决,他又补充了一句。 “一会由我的人马负责主攻,冯大人的部队就留在后面打打掩护即可。” 这话可让冯德麟的老脸有点挂不住了,好歹自己也是刀尖舔血这么多年滚过来的,还能让个青马坎的后生给看轻了,于是他一拍胸脯。 “杜兄弟这是啥话?咱们如今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就该当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啊,更何况那陶克陶胡派人杀了我兄弟张海鹏,这正是报血海深仇的机会我哪能靠后。” 站在他身后韩朝喜、汲金纯脸色算是和缓了下来,他们是真怕自家大人在这输了气势,那以后在青马坎人面前可就永远抬不起头了啊。 汲金纯上前一步,抱拳当胸。 “二位大人下令吧,我们必定奋勇杀敌。” 周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高喊着“奋勇杀敌”。 冯德麟看看左右,然朝杜玉霖一摆手。 “咱们走着?” “走着。” 杜玉霖随即朝身后的邱天明下达命令。 “去把东西搬上来。” “是。” 草随风动、兵随将走,部队开始进入了战前准备。 邱天明小跑去了队伍后面,不一会就带着十几名壮汉抬了几个大箱子过来,在来到了杜、冯二人面后打开,里面摆满了一捆捆的雷管。 这些雷管都是杜玉霖从苏合那新拿的,经过曾宝奇的改造后,适应性更强、引信长度适中,三根捆在一起后的威力也更巨大。 杜玉霖拿起一个为冯德麟解释起来。 “大炮这回带不过来,那咱就用炸的,我倒看看是马匪修的石垒子硬,还是咱们的雷管狠。” 看着这几箱子大杀器,老冯和一众手下面色都有些复杂。 既为己方多了几分胜算高兴,但同时也为杜玉霖这层出不穷的霸道手段而感到忌惮哪,今天双方在一个战壕里还好说,若假若明天成了敌人又当如何? 杜玉霖好似看破了冯德麟这些人的心思,借机凑到他身边轻声道。 “冯大人,咱们今日能共同杀敌,这可是个难得的情分啊。” 冯德麟走了这么多年江湖,哪里听不出杜玉霖这是在向他要一个承诺呢,他沉吟片刻后缓缓答道。 “杜兄弟的话在理,这情分确实难得。冯某人的话撂这了,以后在这东北地界上,谁敢和杜兄弟过不去,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 杜玉霖随后一侧身,向汲金纯、韩朝喜他们一招手 “各位兄弟,过来取炸药啊,咱们去炸碎了那群狗日的。” “好嘞。” 278 谁是黄雀,谁在后? 出于对防御工事的信任,起初白音大奔还算是能稳坐钓鱼台,与棹克大奔、德力格尔在山洞里等候前面的战报,可在听了几个报告后,他们就彻底地坐不住了。 这巡防营的进攻也太犀利了。回报的人说他们将先头部队分成了几十支小队,每队有五、六个人,其中担任主攻的士兵负责丢炸药,其余队员则提供掩护和火力压制。 他们每找到一处石垒、暗堡,主攻手就先将一捆炸药丢入,等防护被毁掉后,其他队员再将坑道里已经半死的马匪射杀,那是一个活口都不留啊。 而最让马匪们感到邪门的是,这些巡防营小队在找石垒、暗堡时那是一找一个准,甚至还能绕到马匪隐蔽之处的后方进行反偷袭。 这好好的偷袭作战硬是被打成了坐以待毙之战啊,本来该为马匪们提供防护的石垒子,反而成了不少人无法逃出去的棺材。 这时,有一个少了胳膊的马匪跑到了棹克大奔面前。 “头啊,巡防营太可怕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轰的一下跟我守石垒的兄弟们就都被炸碎了。” 说着他还抖了抖肩膀,那意思是让棹克大奔看看自己失去的胳膊。 “咱撤吧,何必为个外人卖命啊,活着才有将来啊,呜呜呜......” 听着哭诉的棹克大奔是面如死灰,这马匪是他的亲信,带去防守阵地的也都是自己最精锐的手下,可就只有他跑回来了,那...... 就在他低头不语,琢磨着手下的话时,耳边却冷不丁地就响起了枪声。 啪啪啪。 刚才还哭咧咧的马匪身体突然“噗通”摔倒在地,没来得及闭上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棹克大奔。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棹克大奔一跳,反应过来后才抬头看去,开枪的竟然是白音大奔。 只见老白音仍举着他那把沙制“纳甘”转轮手枪,微弱的烟雾从枪口处冒出。 “你......你这是啥意思?” 白音大奔看着尸体,片刻后才将头转向棹克大奔,说出的话犹如冰块般寒冷。 “阵前扰乱军心,难道不该杀?” “可他......哎呀。” 想着多说也没用 ,棹克大奔懊恼地蹲到了地上,伸手将死掉马匪的双眼合上了。 白音大奔见对方没有更激烈的反应,这才收起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肩头。 “兄弟,现在是什么时候?两军对垒比拼的可就是口气啊,一旦咱们泄了这股劲,所有的弟兄可就都得完啊,咱们对得起死了的丹丕尔老兄么?” 外面的爆炸声也越来越近了,棹克大奔缓了会后才点头。 “你说得对,咱接下来咋办?” 白音大奔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嘴角用力向下撇着,眼中露出了凶狠的光。 “他们强攻,咱们就智取。” 说完,他一招手将德力格尔和富桑也叫了过来,随后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在白纸上画的简图铺在了地上,用手在上面点指起来。 “这是我们目前的位置,从这出去后沿着此条小路往南走,就会在这儿看见个大草堆,下面有条地道可绕到巡防营大部队的后方。” 说到这,白音大奔的话头便打住了,他只是静静地看向德力格尔。 小伙子见状,就知道他是在激自己呢,于是将胸膛一挺狂傲一笑。 “打算让我去?不过也是,在扬的恐怕也没谁比我更适合的了。” 他这话倒说得有底气,要论打架的本事别说洞里这几个人,整个索伦山上的马匪都算上也没谁比他强的。 白音大奔见他上钩了,拍手叫起“好”来。 “不愧是陶老爷最厉害的儿子,此战咱若能取胜,我必定在你阿爸面前请功。” 富桑在后面拉了拉德力格尔却被无视了,他也只好识趣地不再言语,自家这位少爷这脾气他还不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拼死保他周全了。 交代完这边,白音大奔又看向棹克大奔。 “兄弟,你我二人同去前方吸引火力,只要德力格尔能在巡防营后面开花,夹击之下这仗还有得打呢。” “成,我听你的。” 时间紧迫,几个人谋划完就立马开始了动作。 白音大奔让山洞里留守的一百名马匪都带上长短两把家伙,并全数交由德力格尔指挥。 而他和棹克大奔则带了几名护卫赶往山顶处最后的大石垒进行防御。 话说德力格尔、富桑带着百名马匪出来后,就按照简图的指示往南找到了地道所在。 趁着小马匪清理地道口草堆的空隙,富桑小声嘀咕着。 “看着没,白音大奔从一开始就留了后手,这地道就是那老狐狸偷着修的。若不是杜玉霖的部队从东北那边绕过来,这条路不正好是逃跑的绝佳选择么?” 富桑到底是老江湖,他还真猜对了。 正常来讲,巡防营是要从南边进攻索伦山的,所以白音大奔老早就偷挖了这条通向东北的地道,就准备危机时刻逃跑的。只是没想到张作霖的小心思把杜玉霖带到了东北方向,让这条路反而成了出奇兵的路线了。 德力格尔闻言微微一撇嘴,也压低了声音。 “这次我算是看清白音的嘴脸了,现在暂借他的人马一用,等过了眼前这个坎,回头必要跟他算总账。” “好,这才是少爷该有的样子。” 二人相视一笑,正好这时地道口也已经完全被打开,他们便跟着钻了进去。 说实话这地道挖的很差,而且越到后面越窄,有很明显的赶工痕迹,众人开始还能站着走,再到后来就只能爬行了。 外面的枪声、爆炸声不时传来,只是随着他们的不断前进,声音逐渐转移到了侧后方。 大约十几分钟后,前面马匪在推开了一块板子后,一缕亮光照了进来。 德力格尔举手叫停了队伍,等眼睛充分适应光线后才缓缓移向洞口。 富桑伸手拦住了要出去的少爷,然后率先一步钻了出去。 他抬眼望向四周,到处都是树木,厚厚的白雪将树干压成了拱门状。 他又竖起耳朵听了听,爆炸声和枪声已在身后,看来自己是真的绕到了战扬后方了。 活佛保佑。 巡防营打死都不会想到此处能杀出一支奇兵,富桑都有点等不及看到杜玉霖部队溃败的样子了。 他朝地道出口方向一点头,德力格尔大咧咧地出来并站起身,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一百名马匪,跟耗子出窝般一个接一个地从小口子涌出来。 不一会,这些人就都聚成了一堆,蹲到了德力格尔的身边。 德力格尔高抬双手,压低声音喊到。 “弟兄们,胜败在此一举,打垮这群朝廷派来的狗兵,回去我一定让我阿爸重赏各位。” “噢。” 众人的回答低沉而有力。 突然。 “呵呵呵呵......” 一连串与当下肃杀气氛格格不入的冷笑声从马匪们的头顶传来。 马匪们可吓得不轻,视线都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打眼看去,那边也并未有什么异常啊。 可若仔细审视,却见那白雪中却趴伏着不少人,只是每人身上都裹着白布而已。 那笑声是居中一名军官发出的,见被发现了便将棉帽子摘了下来,光秃秃的脑壳子顶上顿时冒起了白雾。 “妈个巴子的,都呆热了,老子可算把你们这群狗日的等来了,都准备射击。” 话音一落,无数“咔咔”的拉栓声在马匪耳边响起,犹如在演奏着一曲“死亡交响乐”。 德力格尔有些迷茫的看向周围,他不太明白现在是怎么个状况,到处都是晃动着的白色人影,无数的枪口已然对准了自己这边。 富桑没说话,只是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家少爷,将后背留给了敌人。 “开火。” 啪啪啪啪啪...... 279 分裂你的身体 他俩都是从高坨子建大团时就跟了冯德麟的老人了,先是跟沙国人打“满洲”义军,后来跟倭国人打“花膀子”队,最后又跟悍匪“九只手”于义来了扬千人大火拼,这其间大小战斗不下百次,可都没这次打得过瘾。 以往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那都得拼尽全力、豁出性命搏杀才有赢的希望,可这次打陶克陶胡却太不一样了,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此时的感觉,那就是“稳当”。 在进攻开始前,杜玉霖便将各营挑选出来的精锐分成了若干小队,然后开始逐一交代任务。 哪个位置可能会有埋伏,各小队该去打哪里,如何进攻更加稳妥,小队之间该如何策应,拿下首要目标后下一步要做什么,一条条交代得是明明白白的。 起初冯德麟的士兵们还抱有一丝怀疑,可随着顺利炸毁几个目标拿下阵地后,众人的疑虑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开始认真执行杜玉霖的计划,对山上的地道、暗堡进一清除,爆炸所到之处,随之而起的就是马匪们悲惨的嚎叫声。 半山腰的一块岩石后,脸都被熏黑的汲金纯看向韩朝喜。 “这杜大人是真他妈厉害啊,马匪的防御就跟纸糊的似的。哎,等打完仗咱得求他教教这只靠眼睛就能找出埋伏的本事。” 韩朝喜用枪管挠了挠有些刺痒的嘴巴子。 “先打完这仗再说,要不咱哪有脸开口啊。” “说干就干,这是最后一个了,咱们上。” 汲金纯说罢掂了掂手中的雷管,随即率先朝前方匍匐过去,韩朝喜紧随其后,同时侧头示意后面的士兵跟上了。 按照杜玉霖的说法,半山腰那歪脖大树附近有最后两个形成交叉火力的隐蔽石垒,如果不端掉肯定会对总攻造成阻碍的,而这艰巨的任务被冯德麟要下交给他们了。 老冯此时站在山脚下也有些紧张,一是怕手下拿不下来目标在杜玉霖面前丢人,二也担心这唯二的干将出点啥意外啊。 他偷眼看了看一旁神情自若的杜玉霖,心中也是暗自佩服啊,按说他一个后辈能经多少风雨,怎么就能有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呢?难道有的事还真讲求个天分? 想着他便踱着步靠了过去,指了指正前进着的汲金纯小队。 “好久没打这么大的仗了,这俩臭小子可别给我丢人啊。” 杜玉霖知道冯德麟这是有些着急,便笑着给他打气。 “哎,他们之前不都打得挺好嘛,只要按照我交代的做就错不了。” 冯德麟抽出袖口里的双手,来回反复的搓着,嘴巴半张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半山腰动向。 只见汲金纯小队在距歪脖树五十多米时分成了两拨,分别由他和韩朝喜带领绕向目标的后方。 杜玉霖在注视着他们行动的同时,也在用“态势感知”立体图观察着石垒中的动静,因为进攻路线是他精挑细选的视线盲区,所以在工事中的红点们都还算稳定,看样子并未发觉有人摸过来了。 与此同时,负责攻击另一边的邱天明部队也拔下了一颗大钉子,轰隆隆的爆炸声正好也为友军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终于,汲、韩的小队绕到了那两处隐蔽石垒的后面,只见二人和另外两名士兵点燃了雷管,在等待了一会后就从石垒的射击口中丢了进去,然后快速逃离了原地。 轰、轰、轰、轰。 四次剧烈的爆炸将工事彻底炸翻了天,四处飞散的砖瓦、木屑中掺杂了不少残肢断臂。 冯德麟兴奋地握了握拳,回头对着传令兵喊到。 “让后续的部队跟上,直接给我打到山顶去。” “遵命。” 同时,杜玉霖也下达了总攻的命令,转眼间,漫山遍野都响起了巡防营士兵的喊杀声。 面对此情此景,躲在山顶大石垒中的白音大奔无法淡定了,他拿着枪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旁边的棹克大奔更慌了,他的目光不断在巡防营大部队后面扫视着。 “德力格尔人呢?他带走了一百人,咋得连个屁都没挤出来啊,不会是他带着人跑了吧?” 白音大奔摇摇头,那一百人是他仅存的心腹,德力格尔带不走的,可这恰恰证明了这些人肯定是出事了,难道连这支奇兵也被杜玉霖算到了? 正想着他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眼角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感,用手一摸全都是血,原来是一颗流弹带起的小石头块砸到了他眼眶上。 棹克大奔急忙过来查看伤口。 “好悬,再歪一点眼珠子就爆掉了。” 白音大奔默默取出一块布按住伤口。 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眼珠子一转,朝着大石垒中仅存的几十个马匪喊到。 “兄弟们,被抓住也是个死,咱跟他们拼了吧。” “拼了。” 这话彻底点燃了马匪们的血性,一个个嗷嗷乱叫,纷纷找寻合适位置往山下疯狂射击。 巡防营这边虽然人数多,但下打上确实吃亏,一时间竟然被马匪的火力给压制住了。 棹克大奔一看这情况,就也打算找个地方射击。 忽然他觉得后腰被狠狠拧了一下,一回头正是白音大奔在跟他使眼色呢。 棹克大奔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他这是要丢下其他人跑啊。 他本能就想骂白音“好无耻”、“不要逼脸”,可使了半天劲也是没骂出口,一跺脚就跟着他从大石垒退了出来。 二人出来后朝“轿顶山”方向尥蹶子跑啊。 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偷眼朝后面观望,在确定见没人跟来后心才算放下了一点。 终于连滚带爬地来到山脚下后,他们减缓了速度。 白音大奔指了指前面,给自己和棹克大奔打气。 “出了这片树林子,再翻过一个小山头就到了,咱可要坚持住喽。” “哎,走。” 说完二人便互相搀扶着往林子外走去,眼看着“轿顶山”的细节都清晰可见了。 忽然,一条人影从树后转出挡住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那人影先扭头看看那山,再转过来看看这俩人。 “如此近却再到不了了,这便是咫尺天涯啊。” 白音大奔用力地揉揉眼睛,大量血丝从眼底泛起,嘴里发出的声音犹如牛吼。 “杜玉霖,我跟你拼了。” 他说着就冲了过来,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状态,明明手里攥着手枪却选择了砸击。 杜玉霖眼中的预警红光懒洋洋闪烁了一下,他一侧身就轻松躲开了攻击,同时将右手的斧头砍进了白音的后背。 “哎呦。” 白音大奔痛苦地转过身,他的头微微摇晃着,口水掺着血不断从嘴唇处淌下来,活像是一条即将中暑死掉的疯狗,缓缓伸手将砍入后背的斧头拔下来攥在手中。 一旁的棹克大奔只是在那傻傻站着,尽管杜玉霖此时背对着他却也完全不敢动弹一下,一股潮热顺着两腿间不受控制地流下。 杜玉霖微微侧头。 “算你懂事,动一下你就已经死了,老实待着,心情好也许能给你条活路。” “哎,不......不动。” 杜玉霖再次看向白音大奔,双手中多出了两把小斧头。 皑皑白雪间,两条身影对冲到一起,寒光一闪后鲜血狂喷而出,随着架在白音脖子上的两把斧头向内一用力,他的人头滚落于地。 敢分裂国家,我就分裂你的身体。 280 送老冯个大礼 杜玉霖让棹克大奔捧着白音的脑袋,一起回到了大部队休整的位置。 在一处被摧毁的石垒旁,冯德麟正吐沫星子横飞地夸奖手下两员悍将汲金纯和韩朝喜呢。 “这仗打得漂亮啊,二位兄弟也没给我老冯丢人,回头必须得给你们向徐总督请功啊。” 韩朝喜之前被爆炸震到了耳朵,一直在那揉搓着,虽然还有点耳鸣但也听清了“请功”两个字,不由得“嘿嘿”地笑了起来。 汲金纯自然也很高兴,但乐着乐着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伤感。 “唉,要是海鹏大哥还活着,今晚肯定又得拉着我们先拜关二爷,再喝他个天昏地暗了。” 拜关公是张海鹏每次打完仗都会做的事,冯德麟听到这话也觉得心头一沉,随即将头转向“轿顶山”方向。 “只要抓到那陶克陶胡,咱们就把他的心肝脾肺都挖出来喂狗,以告慰海鹏兄弟的在天之灵。” “好。” 汲、韩二人回答得是咬牙切齿。 说着话,一支百十人的巡防营部队从东南那边过来,为首的正是第四营管带李景林,只见他牵了个人,身后每名士兵的身上还都挂了好几把家伙式。 冯德麟几人赶忙收起了伤感,换上笑脸朝他打起了招呼。 “李管带,看样子你那头收获可不小啊。” 李景林踩着雪往这边走着,手里还攥了根绳,在绳子的另一端拴着个光着上半身的壮小伙,见冯德麟几人主动打招呼,也急忙点头回应。 “你说吓人不,一百多精锐马匪啊,各个都是长短两把家伙,这要真被他们从后面给摸上来,保准够咱们喝一壶的。” 说到这,他嘴角又大咧咧地向下一撇,满脸都是得意。 “可这有他娘的屁用?在咱杜大人的神机妙算下,他们还不都变成了一堆冻肉,身上的家伙也被我们得着了。” 话刚一说完,李景林身后的一群士兵们都狂笑了起来,这仗打得实在是太爽了。 冯德麟几人都觉得这话有点刺耳,但人家杜玉霖的实力确实就摆在那呢,正所谓不服高人有罪,他们也只好点头“嘿嘿”干笑着。 可突然间,李景林和他手下的这群兵便同时收敛了笑意,目光直视前方,身体也站得笔直起来。 顺着视线老冯回头看去,只见杜玉霖正慢悠悠地赶着一个人往这边来呢,而被赶那人的手上还捧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不一会,杜玉霖便走到了众人附近,他先跟冯德麟几人点点头,然后冷冷看向李景林。 “你得意个啥?这怎么还有个活口?”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好似他们解决掉一百多马匪本就是该当的,反倒还有个活口是个稀罕事。 李景林也意识到刚才有些太咋呼了,急忙正了正脸色踏前一步挺身回话。 “报告统带大人,此人因被一个马匪紧紧抱住,因而在攻击中活了下来,本打算一枪送他上路,他却嘟囔着自己是陶克陶胡的儿子,我估摸着也许有用就把他带回来了。” 冯德麟一听这小伙子是陶克陶胡的儿子就来了兴趣,凑过去就上下打量了起来。 只是任凭老冯的手如何在小伙子面前晃悠,他的双眼都只是直勾勾地看向“轿顶山”方向,就好似眼前这些人都不存在似的。 冯德麟折腾一会后才退回到汲金纯他们身边。 “这小子可能是被刺激到了,会不会恢复正常还真说不好。” 杜玉霖侧头看向棹克大奔。 “去看看,这是不是陶克陶胡的儿子?” 棹克大奔往前凑了凑。 “啊,是......是陶克陶胡的大儿子,他叫德力格尔。” 也许是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德力格尔的视线终于从“轿顶山”转了过来,随后一眼就看见了棹克大奔手上捧着的那颗脑袋。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面露疑惑之色。 “阿巴嘎,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进攻白城了么?既然你回来了,肯定已经宰掉了那个杜玉霖了吧?那咱们可得好好庆祝啊。” 边说着,德力格尔就想过去搂抱白音大奔,却因为对方没有身子而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李景林见状就用力?了下绳子,将他拉了回去。 冯德麟都还没来及问杜玉霖带回来的人是谁呢,这一听才知道这个脑袋竟然是大马匪头白音大奔的。 汲金纯和韩朝喜在杜玉霖、李景林两伙人之间来回看着,合着几个马匪头都被杜家的人抓到了,刚才自己这伙人还为打下石垒自得呢,这一比较下来真让人脸红啊。 “这便是白音大奔?”冯德麟还是想确认一下。 “啊,这老小子打算跑,被我撞见就给宰了。”杜玉霖道。 “好好,这是大功啊,啧啧啧......” 老冯凑弯腰靠近白音的人头,就像在赏鉴一个古玩珍品。 见此情景,杜玉霖走过去薅头发将人头拿了起来,随手就丢给了汲金纯。 “冯大人这么喜欢,那就送你了。” 汲金纯可一点准备都没有,有些慌乱地接住了飞过来的脑袋,因为用力有些猛,头颅下面腔子里的血被挤出来不少,喷了他的一身。 他刚想把人头丢到地上,却被老冯瞪了一眼。 “你给我抱好了,这是大宝贝啊。” 冯德麟在确保人头安稳后才看向杜玉霖,眼中的神情既有喜悦也有惊讶。 “杜兄弟,这......这功劳当真就让给老哥了?” 杜玉霖满脸“何必如此”的表情,又指了指棹克大奔。 “这白音大奔的副手也一并送你了,这样在张作霖面可不能抬不起头了吧?” “哎呀我的好兄弟啊,可太够意思了。” 冯德麟走过来抓住杜玉霖的手臂就不断摇晃起来。 杜玉霖笑了笑,将下巴朝德力格尔那边轻轻扬了扬。 “那小子我留下了,他瞅着还挺有意思的。” “理应如此,功劳也不能都我占了啊。” 老冯此时是心满意足了,白音大奔在马匪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这功劳可不比张作霖干掉牙签驱差,看来这次出征算是没白折腾了。 见冯德麟的样子,杜玉霖也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用一个白音的头换取老冯的鼎力支持,这买卖怎么算都是值的。 再说了,他的目标从来都是首恶陶克陶胡,只要抓住那老贼,首功便板上钉钉还是自己的。 随即,杜玉霖拉上冯德麟,朝其他人一挥手。 “走,咱们今晚要好好庆祝。” “噢,谢大人。” 281 一个“瘸子”的谋划 “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铠,夙承先朝屡加擢用,朕御极后复予懋赏,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驰驱,不意袁世铠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位。袁世铠着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 袁世铠当然是没什么“足疾”的,这不过是载丰为打压他找的借口罢了。 这皇帝和老太后一死,独揽大权的载丰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要诛杀在变法中倒戈的袁世铠。 他最先试探的是与袁政见不合的张之洞,张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国有大故,不宜诛戮旧臣。” 接着他又密电北洋军的部分统制,第四镇统制吴凤玲、第六镇统制赵国贤竟回电要求请先解除他们的职务,并扬言“以免士兵发生哗变”。 甚至还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的各国公使也纷纷致电载丰,都不允许他动袁世铠。 就这样,载丰算是彻底绝了杀袁的心,可也更不敢容他在京城多呆了,因此想出了这么个“足疾”的蠢招。 袁世铠在天津一接到这份“诏旨”便立马拜见了英吉利国驻华特命全权公使朱尔典,在得到他必会保全其性命的承诺后才回到京城向皇上“谢恩辞行”。 在离开京城前,袁世铠做了最后两件事。 其一是将三十万元买的府学胡同宅邸赠给了段祺瑞,其二则是让幕僚金邦平立即起身去奉天面见徐世昌。 金邦平此人也算是才子,先是毕业于北洋大学,后又就读于倭国早稻田大学,回国后被袁世铠揽入麾下,并凭借其卓越的办事能力迅速得到了袁的信任。 在接到命令后他也不敢怠慢,当即便乘火车赶到了奉天。 徐世昌此时也已知道了朝廷借“足疾”开缺袁世铠的事,所以二人碰面后便开门见山商谈起了对策。 袁世铠的意思是让徐世昌即刻回京,在朝中与“亲袁派”的奕劻、段祺瑞等人联手,为其日后东山再起做准备。 徐世昌人送外号“水晶狐狸”,就是因其处事圆滑、人情练达,他甚至能跟载丰这些满族亲贵也能相处融洽,绝对是个做内应的不二人选。 对袁世铠的提议徐总督没任何异议,只是表示要在处理完“眼前的事”后就立即回京。 而他所谓的眼前事,便是要在奉天这扎下一颗钉子,即扶植起来一位有潜力将领,为将来把东北纳入到北洋势力内打好基础。 原本在冯德麟、吴俊升和张作霖几人中,他是已经选好了张作霖的,但随着这两年杜玉霖的迅速崛起,反倒让徐世昌的决心有些动摇了。 所以他打算等两个月,看看这次剿匪的结果如何,再决定到底要提拔谁。 在会面的最后,徐世昌不但把这个想法告诉给了金邦平,甚至还请他代替自己去索伦山前线犒赏军队,然后由他将对这张、杜二人的看法亲口告诉给袁世铠,再由袁来做最后的决定。 于是,金邦平在辗转多日后来到了索伦山。 他最先拜访的是距离更近的张作霖。 见面后就发现张统带面容十分憔悴,问过后才知道这是因为前几天刚中了埋伏,要不是卫队拼光了百十来条性命、管带汤玉麟舍命相救,他此时恐怕就已经成了一块冻肉了。 尽管对方说得可怜兮兮,但金邦平也还是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全部六个营的管带、统带都出席了接风宴席,一顿好吃好喝,席间的交谈也十分和谐。 金邦平早听说这张作霖是干保险队的土匪出身,本以为是个长相彪悍之人,可见面才发现他北人南相,个头不高一对狐眼透着精明强干,言语虽粗俗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不得不承认此人气质确实非同一般啊。 总之,金邦平对张作霖的印象十分不错,打仗敢用命,办事也利落,为人还仗义,这不正是袁大人所需要的人么? 他甚至暗自疑惑,如此人才徐世昌到底还有什么好纠结的,犯得着让他大老远亲自来看?真是脱裤子放屁。 但作为给人办事的下头人,金邦平还是能拎得清自己的分量的,所以在辞别张作霖后,便又往东北绕行几十里,来到了杜玉霖驻扎的营地。 而此时,杜玉霖正在大帐里开会呢。 陈寻一手捧着大账本,刚汇报完了部队的后勤补给情况。 “目前看来,粮食还够用半个月,整个运输路线也被三营保护得很好,暂时不用担心后勤上会出大问题。” 杜玉霖点点头,然后一指三营管带邱天明。 “让额尔敦的小队巡逻的面儿再大些,谨防马匪绕到我们后面偷袭,另外往北边去的时候把动静搞大点,让那群王八蛋知道这头可没他们逃跑的机会。” “是,我明白了。”邱天明一挺胸膛答道。 交代完这个,他又看向了李景林。 “下头的士气如何啊?这点你比我更了解。” 李景林“嘿嘿”一笑,他平日就愿意跟小兵们混在一起,没事还带着他们练练拳脚,那些兵跟他肯定要比跟这“不怒自威”的杜大人要随便得多。 “好得很,自从上次干了白音大奔,下头人就都说仗打得太过瘾了,都摩拳擦掌的等着下一次作战哪。” 杜玉霖点点头。 “打仗本身不是目的,而能从中得到什么才是值得琢磨的,但这些没法给下头的兵说清楚,也没必要。” 李景林皱眉想了想,好似有点明白却又感觉什么都没抓住。 正在这时,卫兵走了进来。 “报告,外面一位自称是徐总督特使的人,要求面见杜大人。” 这特使的到来,杜玉霖其实早就在“态势感知”图中看到了,而且算起来徐世昌那边也该有动静了,所以听到报告后他一点都没惊讶,只是起身对帐内几人一招手。 “走,随我出去迎接特使。” 于是,一群人便跟着他朝外面走去。 而此时,金邦平已经下了马,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徐世昌调给他的二十几名骑兵。 他装作没事地踱到了一棵大树下,在确定卫兵们看不见自己后才使劲揉起了屁股,哎呦我去,被马这一顿颠屁股蛋都要分成八瓣了。 可还没揉几下,两名卫兵就走过来查看情况了,他见状也只好整整衣衫走回队伍,继续等着营中的动静。 也就是十几分钟后,营地里便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随后一队巡防营士兵列队而出。 在来到金邦平近前后分左右而立,形成了一条由士兵组成的道路,在对面一位身穿统带军服的年轻人带头迎了出来。 还没到跟前,年轻军官便抱拳拱手。 “四营统带杜玉霖,见过总督特使大人。” 金邦平眯眼看去,心头就是一惊,他当然有耳闻这杜统带年纪不大,却也没想到竟如此年轻,看这模样满打满算也就十七、八,就已是手握两千多枪杆子的四营统带了。 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有实力谁看年龄啊。 金邦平急忙抱拳回礼。 “在下金邦平,奉徐总督之命前来犒劳前线诸位将士。” 说着话,二人便走了个面对面,杜玉霖亲热的拉起了对方的手。 “金特使远道而来,赶紧里面请,杜某正有很多事想向特使请教,咱们可要好好叙谈一番啊。” 起初,金邦平被对方拉到手还有些不适应,可随后他就觉察到手中多了一叠纸张。 他是什么人? 那是行贿受贿的老行家了,立马就猜到了这是银票,随之眼前这杜玉霖就立马顺眼了好几分。 “哈哈哈,金某也正有此意。” “特使,请。” “杜大人,请。” 282 再不打,就没的打了 根据杜玉霖的指示,他每天都会往西北、西南方向派出几伙“跑拔子”,若发现不明部队就前去阻击。 说实话,吴俊升虽然舌头不小,但脑子却并没那么好,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遇到啥不明部队,毕竟这里距索伦山的前线有七百多里地呢。 但此时他对杜玉霖是打心眼里佩服,所以人家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顶大天就是没仗打呗,到时候去抱怨几句也一样能混到不少好处。 所以,他除了每天听听探子的报告外,便是带着部下训练,没事就绕山跑两圈,这小日子过得风平浪静的。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一月中下旬,这天他刚带着两哨骑兵训练回来,就被急匆匆跑来的万福林拉住了。 “大人,你可回来了。” 吴俊升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里有事。 “咋的,有情况?” 万福林边擦汗边点头。 “那可不咋地,刚回来的跑拔子报告,说在西北方向发现了一支骑兵,很可能是来自外蒙的部队。” “还真来了,这杜玉霖都他妈神了。” 吴俊升在马上直起腰,又看了看周围的士兵。 “兄弟们来活了啊,赶紧都准备起来,一会随本将出征讨敌。” 他一个兽医出身没读过啥书,那点知识都是在茶馆听书得来的,说出话多少就有些不伦不类。 万福林刚要转身走就被叫住了,吴俊升指了指身后骑兵队。 “那是个材料,一会你把他带上。” 万福林顺着吴俊升的手指看过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进入了他的视野。 只见此人大冬天就只穿了件单衣,身材虽看着瘦弱却散发出一团强悍的精气神儿,人长得也不赖,剑眉朗目、鼻直口方的,在一众普通士兵中是鹤立鸡群。 吴俊升抬手把小伙子叫了过来。 “哎,你叫马......马啥来着?” 小伙子腰板一直,目视前方。 “马占山。” 几个字说出来嘎嘣脆,吴俊升满意地点点头,哪个将领不稀罕这样的好苗子。 “我刚才也说了,这就要有战事发生,我把你的小队调给万福林,希望你能在此战中好好表现。” 马占山瞥了万福林一眼,随后语气坚定。 “卑职,定不让统带大人失望。” “哈哈,好。” 旁边的万福林一听这人是马占山,那眉头就皱起来了,因为前段时间他的几个弟兄就是被这小子给揍的。 原来,这马占山本也是个小土匪,沙倭战争后带着手下几十个兄弟接受了怀德县衙招安,成为了地方游击队,随后又被编入了奉天绿营。 去年,吴俊升在草原吃了败仗损兵折将,就天天发电向奉天那边要补给,时任绿营提督的张勋被闹烦了,便将当时正驻防在昌图的马占山一哨骑兵划拨给他。 就这样,马占山带着八十来人就来到了双辽,队伍被补充进骑兵第三营,而他还是做哨官。 吴俊升当时挺不高兴,觉得上头就派这么点人来,这不打发臭要饭的么?所以他也没怎么重视,任由他们在自己的部队混着。 这就让马占山他们成了没人疼的孩子喽,别说补给啥的轮不到,就连人家训练都不带着他们,要不是马占山本人算是有点主见的,早就带人逃跑了。 人家不待见,就自己争取,于是马占山每天都带着手下的人见天苦练,反而成了全营训练水平最好的队伍。 可尽管如此,他们仍旧摆脱不了被人歧视的地位,而其中万福林的几个哨官欺人最甚,不但见面总是言语挑衅,在发物资配给时也时常克扣。 马占山那也是暴脾气,在一次冲突中独自打趴下了对方三个人,虽是出了口气,却也和万福林小团体结下了梁子。 当然这些小事吴俊升都不知道,大大咧咧的还以为下头人都和睦相处呢。 这些天老吴不是每天都带不同的队伍训练嘛,这两天就轮到了马占山的队伍,这一练起来吓了他一跳,原来自己手下还有素质这么高的一哨骑兵?所以这才把他介绍给了万福林。 见万福林那皱眉不语的死出,吴俊升就有点不高兴。 “咋的,吃多了大便干燥了?我说话听到没?” “啊,听到了,马兄弟带兵有方我也是有耳闻的,那一会我就带上他。” 吴俊升这才缓和了语气,“奶奶的,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一夹马腹便朝着自己营帐而去,后面的骑兵队也都各自去准备了,只留下马占山和万福林相对而立。 万福林眯起眼,皮笑肉不笑。 “我可要求很严格,一会打起来了你可要身先士卒呦。” 马占山自然听得出对方话中的威胁之意,却也没有丝毫退缩。 “占山自会尽军人本分。” “好,去准备吧,然后到山北面等我。” “是。” ...................... 草原上,一支近五百人的蒙古骑兵正在往东行进。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人,他名叫车林多尔济,乃是外蒙车臣汗旗的首领,此次兴兵正是奉了哲布尊丹巴活佛之命,进入内蒙来接应陶克陶胡撤退的。 活佛已经答应他了,这次的任务一旦办好了,一定在沙国人面前为他多说好话,为其争取更多的枪支和钱财。 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能让磨推鬼。 到了车林多尔济这一代,只要钱到位管他祖上跟清王朝有多深的感情呢,谁给自己东西多谁就是他祖宗,他就好好伺候谁。 所以,和活佛把买卖一谈好,他就带着几乎全部的家底跑来内蒙了。 之所以选择从巴林旗这边进入,那也是使了小心思的,他估摸着巡防营的大部队都已经北上,那姚南府南部这边肯定空虚啊,说不准还能找机会劫掠几个村庄捞点外财呢。 至于陶克陶胡那头,反正他早就派人去联络了,至于能不能逃到这边跟自己碰头,那可就看陶老爷的求生欲够不够强了。 他撇着大嘴,一边吆喝着队伍前进一边畅想将来的美好生活,只要有钱、有枪,那还不要啥有啥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的小山丘后,万福林的骑兵已然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只等上面一声令下便可发动突袭。 此时,万福林正手握着望远镜看着远处,在身后是他的骑兵第一营,而马占山那哨人马则被单独安排在部队的一侧。 又看了一会,万福林才放下望远镜侧过头来。 “马占山。” “到。” “我命你队人马负责主攻,可有把握啊?哼,吴统带很看好你,别叫他失望呦。” 万福林边说还边指了指远方,那是吴俊升和后备队隐藏的地点。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几名哨官脸上同时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都知道自己大哥这是在替他们出气呢。 打什么主攻?去挨第一轮枪子吧?活下来算他命大,死了也就是白死了,要敢抗命直接就崩了他,这年头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有的是,让你他妈的臭装逼。 可没曾想这马占山眼都没眨一下,腰板一挺眼一立,干脆利落的答了个“是”。 说完便回头朝自己的兵下达了命令。 “准备。” 一声令下,八十多骑兵齐齐向前,在大队伍前方一字摆开。 马占山面沉似水,一夹马腹来到队伍的最前面,拔出腰间长刀向前一指。 “进攻。” 马腿缓缓抬起,骑兵队开始缓缓向前,随着他们速度逐渐提升,马蹄声也越来越响,从“嗒嗒”声变为了“轰轰”声。 马占山一马当先,直奔对面骑兵队那为首之人而去。 但很快,他们的队伍便被敌方发现了,马匪们也急忙调整阵型,一排排的枪口指向了奔来的巡防营骑兵。 马占山毫无惧色,高声呐喊。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天便是我等报效国家的时候。” 众人齐声高喊“杀”,义无反顾地冲阵而去。 啪啪啪啪啪啪。 无数的枪声响起,但乱的,却是马匪队伍的后方。 马占山也是一惊,抬眼看去只见在另一侧的山坡上,一大股骑兵正杀向马匪,他们每人皆是一身黑衣、手持二十响大肚子驳壳枪,只一轮齐射,就将七、八十名马匪打落下马。 马占山不认识这支队伍,但在后面压阵的万福林可认识,这不是杜玉霖侦查处的那支别动队嘛?他们怎么来了? 琢磨了一下,万福林猛地反应过来了,急忙回头招呼部下。 “都给我进攻,再不打就他妈没的打了。” 283 先拿东西,再说话 与张作霖的大排宴宴不同,杜玉霖则是在打发走了所有人后,以一壶茶水便陪着金特使从头聊到了尾。 作为袁世铠的心腹幕僚,金邦平的见识自然也是不差,虽只是与这张、杜进行了短暂的接触,就已然发现此二人可都不是啥省油的灯啊。 那张作霖外表看着大大咧咧、匪气十足,实则却心思缜密,说出的话听着粗鄙不堪,但内容却滴水不漏,谈到关键问题时是没有一点准话,想惦记着从此人身上占便宜是难如登天。 而这杜玉霖就是另一番感觉了,这人举止文雅大方、想法深远通透,对东北的局势更是了如指掌。甚至在聊到朝廷的一些政策时,他的应答也不似一个远在边陲剿匪的军人,倒更像是久居朝野的京官,点评犀利、见解独到。 金邦平甚至还特意用袁世铠当前的处境做了试探,与张作霖表现出的“不服不忿”不同,杜玉霖只淡淡给出了“低调、隐忍”的建议,这可与临行前袁大人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如出一辙啊。 所以整体比较下来,金邦平还是觉得杜玉霖要更胜一筹,只是他这个年纪就有如此独到的见识,多少让他内心有些略感不安。 不过这点子不安,马上也就在杜玉霖的糖衣炮弹面前烟消云散了。 要说张作霖的劣势在哪,便是“穷”。 老张的来钱道其实并不多,除了奉天财政拨款外,便是靠八角台、赵家庙、田庄台这些根据地的大户们捐助,但随着麾下士兵的增加,这点子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理论上倒是可以靠剿灭土匪赚钱,可他被招安到如今已经过去八年了,附近的大小土匪也被他给清得差不多了,规模太小的根本就入不了法眼。 若按真实的历史剧本走,他理应从青马坎那得到杜家几代人的大量积蓄,但在这一世也因为杜玉霖的到来闹个分逼没捞着,反而在入草原后损兵折将又多花了不少的抚恤钱。 张作霖的兜真就要比脸都干净了。 可反观杜玉霖,他不但明着有“天宝山”银矿、“华霖商贸行”、于家粮铺这些来钱路,暗地里还能靠杀鬼子、抢银行得不少外财,再加上敲了几次竹杠,现在躺在他空间里的银票、倭元、大洋、金砖可就不老少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钱你就啥建筑都没有。 张作霖在送别金邦平时,那是满营的筹钱啊,把手下几个管带的家底都给抢过来了,这才勉强拿出来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可杜玉霖不但刚一见面就随手递出了五千两的银票,还在金邦平临走前将大帐内刚挂上去的几幅名家字画打包奉上,这怎能不让其心生好感呢。 这有财又懂事的人,前途必是不可限量的,所以金邦平心中已然暗自决定,回去一定向徐总督和袁大人为这杜玉霖多多美言几句。 见聊得差不多了,杜玉霖便客气地提出请对方多待一晚,却也意料之中的被婉拒了,于是二人便肩并肩地往营外走去。 这一走出帐外,金邦平才发现杜玉霖麾下的军官们竟都未离开,李管带和邱管带携各自的统带、哨官们一直恭候在原地。 这个扬面他可没少见,那些从“小站”出去的兵对袁宫保时也都是这个做派。 他看向杜玉霖微微一笑。 “杜统带御下有方啊。” 杜玉霖则谦虚一摆手。 “哎,谈不上御下,靠得无非是真诚而已。弟兄们跟我也就是图个好前程,那我就更要将每一步都走好了,不用大话诓他们,该他们得的东西也一样不少,这些人自然也就愿意踏实地跟随在左右了。” 金邦平听罢缓缓点头,几秒后才惊觉自己竟在将这杜玉霖与袁大人进行比较,觉得这可有些不妥,急忙轻“咳”一下掩饰内心的慌张。 二人往外走的速度并不快,将官们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杜玉霖随意地指点着,为金邦平介绍着自己部队的情况。 就在要到达营门的时候,一阵嘈杂声从外面传来,随即就听见了冯德麟咋咋呼呼的喊声。 “是特使来了嘛?哎呦呦,三营统带冯德麟迎接来迟,还望特使大人见谅啊。” 原本正认真听着讲解的金邦平就是一愣,他此行可完全没有见冯德麟的打算,看向杜玉霖的眼神中就浮现了一丝犹豫。 杜玉霖见状便凑近了向他解释到。 “冯大人此次也是奉了徐总督之命而来,想来是听说特使到了过来露个脸,他这人要面子,金特使就和他说几句吧。” 金邦平这才猛然醒悟,原来杜玉霖故意拖慢速度是在给冯德麟的到来留时间啊。 这他可就又有点纳闷了,冯德麟也算是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不是不让自己见到更好么?之前去张作霖那人家整顿饭间可都没提过杜玉霖一个字呀,难道是,这杜大人打心眼里就没把他冯德麟看做是竞争对手? 不管如何,既然人家话已至此,也只好见见了。 不一会,冯德麟带着汲金纯、韩朝喜便从外面闯了进来。 他先是朝杜玉霖微一点头,然后就“哈哈”笑着拉住了金邦平的手。 “冯德麟,见过特使大人。” 金邦平这是第二次被拉住,他还真就特意地用心感受了一下,但在发现对方伸过来的真就只有一只手后,便皮笑肉不笑地放下了胳膊。 杜玉霖不易觉察的微扬嘴角,这老冯真就是给他机会都不中用的。 可冯德麟对此还全然不知,仍在那一脸堆笑地白话着呢。 “特使大人远道而来,冯某在营内摆好了一桌酒席,还请金特使赏脸啊。” 金邦平在京城混那么久,扬面上的样子做得还是很足的,听罢急忙一抱拳。 “有劳了,只是这时间不允许啊,徐总督还等着我的回复,冯大人的心意只能心领了。” 这话一出,冯德麟的脸就有些僵,眼中露出了一丝冰冷。 他也不是啥好脾气,来之前就憋了一口气呢。要论资历,当年他混江湖时张作霖还给人治马呢。怎么着?你这金特使到前线来,先见张作霖,再见杜玉霖,就不见自己这冯德麟?差啥,差个“霖”啊? 眼看着他就要撂脸子,却被杜玉霖从后背给狠狠捅了一下。 “冯大人,金特使既然有公务在身,咱们也就别强求了。” 劝完老冯,杜玉霖又看向金邦平。 “特使大人有所不知,这次剿匪冯大人可是立了大功啊,前几天我们遭遇匪首白音大奔的进攻,冯大人是身先士卒、英勇杀敌,最后还亲自斩下白音的首级,望特使回去定要将此事说与徐总督听啊。” 金邦平也看出来冯德麟不高兴了,他也不是傻子,哪能不知道在这山沟沟里得罪这种人的后果,所以急忙借着杜玉霖这话头就顺坡下了驴。 “哎呦,这确实是大功一件,金某早有耳闻冯大人也是东北少有的英雄,若不是金某确实公务在身,肯定要与大人好好聊上个通宵的。” 听了这话,冯德麟才算顺过来了一口气,脸色好了不少。 杜玉霖见差不多了,急忙叫人取来了酒,并亲自倒上了两杯,分别递给了二人。 金邦平酒杯在手,满脸笑意。 “冯大人劳苦功高,敬你一杯。” 冯德麟也是擎杯在手。 “望您在大人们面前多多美言。” 这时,汲金纯才遮遮掩掩地递过来了一个小包,而金邦平也不客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其收进了怀中。 众人这才其乐融融的走出营门。 望着特使队伍远去的背影,冯德麟长长叹了口气。 杜玉霖则拉着他往营内走。 “下次啊,先拿出东西再说话。” 284 阿爸对不住你 信是哲布尊丹巴活佛写给他的,大体内容是说如果此次进攻无法再取得进展,那就退回外蒙吧,只要能保留住实力就有卷土再来的机会,此外他还说,已经派出了一支接应部队,若撤退可以选择往巴林旗的方向突围。 “混账东西。” 陶克陶胡右手握拳,愤愤地在桌子上砸了一下。 两个儿子见状就知道阿爸这是又生气了,对望一眼后仍旧是小儿子努特克图走过来劝解。 “阿爸,活佛可有好计策教我们?” “教个屁,我看他是不想管咱们死活了。” 陶克陶胡随手拿起信递给了努特克图,老二乃玛也凑近跟着读了起来。 还没把信全读完,努特克图的脸就涨红了。 “接应部队从巴林旗那来?那可离索伦山有七百多里地啊,这不是明摆着让咱们死在草原么?” 乃玛也是义愤填膺。 “哼,我看这活佛就是在借刀杀人,生怕阿爸立了大功回去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若在以往,陶克陶胡早就要训斥这两个孩子口无遮拦了,可此刻他却选择了沉默。 事实可不就摆在这儿了,要增援你就直接派人过来,把援兵派到七百里外是几个意思?想来这援兵也不过是做样子给其他人看的,至于自己这边是否能被救下可没放在人家的心上。 这一刻,陶克陶胡竟还有些怀念白音大奔了,那人虽然讨人厌,但至少在对抗巡防营这事上是跟自己站在一起的。 还有大儿子德力格尔和老伙计富桑,若他们还在身边也能出出主意,何至于让自己如此孤掌难鸣?可他们都死了,成了这索伦山中的孤魂野鬼,连尸体都不知道被丢到了何处。 “逆境”会将人平时不太注意的负面情绪放大数倍,而如今陶克陶胡就体会到了一种极度的无助,遥想去年刚入草原时前呼后拥,数千人马兵分三路是何等意气风发?而如今却落了个只剩数百残兵败将困守孤山的境地。 一时间在这山洞里,除了陶克陶胡叹息外,就剩下两个儿子喋喋不休地咒骂声了。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 “陶老爷,我回来了。” 哦? 陶克陶胡眼睛就是一亮,顺着声音抬头看去,一个中年汉子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哎呀,是乃丹扎布?你……你回来了。” 说着,他起身绕过桌子,快步走过去拉住了那人。 乃丹扎布一边将大棉袄脱下放到旁边,一边接住了陶克陶胡伸出来的手,眼中满是欣喜神色。 “我不负陶老爷所托,已经与沙方取得了联系,他们会出兵接应我们的。” 原来,在去年末巡防营那边刚有动静时,陶克陶胡就已经开始为自己找退路了,尽管出兵前哲布尊丹巴活佛信誓旦旦地说肯定会派人接应,但他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命运上个双保险。 于是他派出了精通沙语的好兄弟乃丹扎布去了满洲里,让他与中东铁路总公司接触并请求对方出兵保护自己,而作为交换条件,他许诺将来会全力满足沙国的一切要求。 其实做这事对于陶克陶胡也是一种冒险,因为以往与沙国的各种联系都是通过活佛那边完成的,像现在这样直接找上门还是头一次。 对方甚至有很大可能会碍于活佛的面子选择拒绝他的请求,因此对结果陶克陶胡也只能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以至于到了危难关头都没想起来还有这条路。 当他听乃丹扎布说出此行“不负所托”后,简直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兴奋地张开双手,用力抓住对方的肩膀。 “你是说,沙国人会来接应我们?是这样的么?” 这时,乃玛倒了杯温水递给乃丹扎布,他在喝了一口后才狠狠地点头。 “是的,我都见到了负责接应我们那支部队的军官了。” “那他们的人现在在哪?”努特克图问道。 “按照约定,沙军将埋伏在西北方的喜扎嘎尔旗附近。” 乃丹扎布说着,就在挂在岩壁上的地图上指点了个位置。 “这个位置。” 陶克陶胡眯着眼琢磨了一会。 “那军官可说了自己是哪个部队的?” “三十一步兵师,第 117 团。” 陶克陶胡缓缓直起腰,脸上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看来这次他又押对了。 这三十一步兵师乃是沙军在远东仅存的王牌部队,沙倭战争中表现极为突出,跟倭国人有着解不开的仇疙瘩,而自己这次出击的目的又是打击倭国的南满铁路,这就好解释为何这支部队的高层愿意帮自己解围了。 想到这,他看向乃玛。 “去,赶紧让头目们马上过来开会。” “是。” ……………… 时间很紧迫,会议开得也很简短。 根据大家商议的结果,马匪们将兵分两路,在天亮前分别向西南、西北两个方向进行突围。 第一路一百五十人,由陶克陶胡、乃丹扎布和努特克图率领,往喜扎嘎尔旗方向走。 第二路将近五百人,由乃玛、扎木苏等大头目带领,朝巴林旗方向走。 这个划分,陶克陶胡那可是藏了小心思的。 从一开始他其实就已经放弃第二路人马了,那将近五百的马匪,甚至包括二儿子乃玛,都不过是他为了吸引张作霖主力而抛出的诱饵,一旦巡防营被误导而调开了围困部队,他就能趁机带着第一路前去与沙军会合了。 当然了,会议上陶克陶胡可不敢把自己这龌龊心思说出来,反而是故意隐瞒了沙军的存在,欺骗大家说他的第一路才是疑兵,他会吸引敌军让第二路的大部队安全撤走的,这份“大义”当扬就把不少人给感动得痛哭流涕。 拂晓前,“轿顶山”下人影攒动,两队人马已然集合完毕,就等一声令下便出发了。 陶克陶胡缓步走到了二儿子乃玛身边,本想拍拍孩子的肩头,手却在半路停住并最终放下了,他觉得对不起这孩子,但又能咋办呢?两个儿子都留在身边,别人可一定会怀疑的。 乃玛此时正在检查着马鞍,见阿爸来了就急忙一侧头,快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他当然明白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到最后阿爸还是选了最爱的老三啊。 稍稍缓了缓情绪,他才转过身。 “阿爸,你放心吧,乃玛一定会坚持到最后,好掩护你和三弟安全撤离。” 陶克陶胡缓缓点点头,深深看了儿子几眼后毅然转身离去,到底没说出半个字来。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声令下,马匪们开始行动了,为了避免发出响声,每匹战马的蹄子上都被裹上了厚布。 两路人马在一处岔路口分开,分别往西北和西南而去。 陶克陶胡扭头最后看了眼那支队伍,他的二儿子乃玛毅然走在了最前面,他终于没忍住,几滴泪水滚落而下。 “阿爸对不住你。” 285 沙狗,我草你祖宗 按约定不是应该由陶克陶胡那边负责吸引火力么? 可为啥那头一直保持安静,反而是自己这边最先与敌交火了呢? 霎时间,漫山遍野都是巡防营士兵的喊杀之声,无数人影从阴暗处涌出。 “杀啊......” “别让匪首陶克陶胡跑了。” “不论死活都有赏啊。” 混乱间,扎木苏带着两名手下来到了乃玛身边,大声质问着他。 “你阿爸到底怎么跟你说的?他那边为啥一点动静都没有?” 乃玛一边将身子压低躲避子弹,一边摆出完全不了解情况的样子。 “他就让我跟大部队先走,说等他摆脱了追兵就会来与我们会合。” 扎木苏看着乃玛,虽没说什么,但眼中已经露出了怀疑。 刚要开口继续发问,一发不知从哪打来的子弹正击中了他身旁的手下,只听那人闷“哼”一声栽落马下就没了动静。 这可把他们几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能狠命抽打马匹继续往前跑,而乃玛也趁机反问。 “扎木苏,你不会认为阿爸是独自跑了吧?就算他能狠心不要我这个儿子,难道这五百跟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弟兄也不顾了?” “这......这其中难道是有误会?” “当然有误会,但当务之急是如何突出重围,咱们只有留下了这条命才有搞清楚真相的机会。” “也在理,那咱就先杀出去再好好搞清楚。” 经过这番交谈,二人总算是达成了默契,开始专心带领马匪们继续往西南方向突围。 可他们想得挺美,但要逃出去可就真难如登天啊。 张作霖前天刚得到了西南那头有情况的密报,便立即布下了天罗地网,昨晚山上马匪才刚有动静他就知道了,已经带人在此等着鱼儿上钩多时了。 当第二路这五百马匪出现时,他就更加断定这便是陶克陶胡的主力,于是下令所有部队都朝这边移动并进行全面围剿。 他带来的六个营中,除了之前伤元气的五营、六营被留下守大营外,其余四营近两千士兵则全部参与了此次作战。 马匪的装备本来就没法跟巡防营比,这次又是离开了掩体的突围作战,这一交上火他们的实力可就真的不够看喽。 他们既要遭受小山头的步兵射击,还要躲避道路两边树林中杀出的骑兵攻击,一轮轮的进攻把马匪杀得蒙登转向,是一个接一个的栽落下马,很快就减员超过了一半。 乃玛和扎木苏见根本组织不起来反击,索性也就去他妈地了,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能跑了谁牛逼,于是他们也就不管别人了,开始撂着蹶子地往没有枪声的地方奔去。 此时,在马匪后方,从不同方向追击而来的几伙骑兵也逐渐汇聚到了一起。 为首之人正是张作霖,紧随其后的是汤玉麟、孙烈臣和张作相三名管带,再往后则是来自各营的骑兵约三百人多骑。 马匪在前头跑,他们在后头追,眼看着天就渐渐亮了起来。 看着远处马匪的背影,张作霖侧头喊到。 “哎,你们看见陶克陶胡了没?” 汤玉麟摇了摇大脑袋。 “刚才黑灯瞎火的,他们又都穿得都差不多,上哪能看清楚谁是谁啊?” 张作相用马鞭指着前方。 “反正人都在那了,抓住他们就知道了。” 见孙烈臣一直没说话,张作霖就问他是啥看法,孙烈臣沉吟片刻后答道。 “我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马匪溃败的速度也忒快了,不像是有主心骨在的样子。” 张作霖点头认可孙烈臣的观点。 “妈拉个巴子的,这里面有事?难道......” 好似想到了什么,张作霖猛地扭头看向北面。 “烈臣,咱们在北边有队伍了么?” “啊,只有丁喜春的一哨骑兵。” 张作霖听罢懊恼地朝前面连开几枪。 “赶紧地,消灭了这伙人就立马掉头北上。” “是。” ....................... 在张作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陶克陶胡带领的第一路人马已经沿着西北方向跑出来好几十里地了。 乃丹扎布回头看了看后长长吁了口气,脸上带出了兴奋的笑容。 “陶老爷果然是神机妙算,张作霖看来是上当喽。” 听了这恭维话,努特克图将嘴大咧咧地一撇。 “那可不,阿爸的智慧岂是一个土匪可比的?” “那自然是没法比。”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想拍马屁,没想到却拍到大马腿上,只见陶克陶胡先警惕地看了看其他人后,才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都给我闭嘴。” 乃丹扎布和努特克图讨了个没趣,也就都低头不再说话,随后道路上就只剩下马蹄子踩着雪的“嘎吱、嘎吱”声了。 可就在此时,侧面山坡上传来了微弱的“轰轰”声。 陶克陶胡猛然抬头看去,只见那山坡上竟有骑兵朝他们过来,吓得他一边猛夹马腹一边回头招呼手下。 “快跟我走,巡防营来了。” 说完,他就率先狂奔出去,而随后反应过来的其他马匪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也是这陶克陶胡紧张过头了,他但凡能冷静地看看敌方的人数,也不至于落得个落荒而逃。 那确实有巡防营骑兵过来不假,但兵力还不到五十人,这不过是丁喜春派过来做做样子的巡逻队而已,要真打起来还真就不会吃大亏。 于是双方你追我赶,就进到了喜扎嘎尔旗的范围内。 起初,巡防营带队的哨官也十分谨慎,一边派人回去报信一边远远跟在后面,但他见对方竟如此怯战,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竟然是越咬越紧,与对方越离越近了。 事情的转折往往就是来得突然,在他们眼看着马匪进入一个小树林打算也跟上去时,里面竟然突然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成百上千的步枪子弹喷射而出,让有些放松警惕的巡防营骑兵们顿时就吃了大亏。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有一多半的士兵连人带马的被射杀,而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哨官更是身中十几枪而死,仅剩下的十几个人想逃走,却也被追出来的敌人陆续打落下马。 出来的敌人十分凶残,会对每一名没断气的巡防营士兵进行补枪,绝不留一个活口。 最后一名还活着的士兵艰难地在雪中爬行,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也许是累了,他在听见身后脚步声逼近后,他用尽全力转过身子,缓缓靠向了一棵大树,如果非死不可,那就看着敌人的脸去死吧。 追过来的那人是一身马匪的打扮,只是那脸可并非蒙古人,而是典型的斯拉甫人,惨白且粗糙的皮肤,高鼻梁上顶着一对蓝色眼眸。 士兵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狠狠往地上“呸”地吐了口血痰,在对方的刺刀扎入胸膛时,他骂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沙狗,我草你八辈祖宗。” 286 逃出生天? 回来送信儿的那名士兵几乎是从马上跌落到地上的,他连滚带爬地到了大树下那具尸体旁,放声大哭起来。 “哥,我不该回去啊,现在你们都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他一只手搭在尸体的大腿上,另一只手则在狠狠地捶击着地面。 汤玉麟板着脸,对这种哭哭啼啼的做派有些看不上,而一向待人温和的孙烈臣则下马到士兵旁安慰起来。 “小兄弟,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这些活下来的,就要去想该如何为他们报仇才是。” 在平日里,这小兵哪够的着孙烈臣这个级别的官啊?见人家如此劝慰自己,也只好不断点头,用尽全力地压抑着想哭的冲动。 张作霖在周围转了几圈,回来时脸上十分的难看。 “妈个巴子的,老子打了半辈子的鹰到底是被啄了回眼,看来陶克陶胡打从一开始就把他的主力部队给豁出去了。” 他边说边指着汤玉麟跨下马的屁股一侧。 “看看,就连自己亲儿子都能抛弃,这老贼也是够狠的啊。” 汤玉麟一低头,用脚后跟碰了碰那里挂着的两颗人头,其中有一个还十分的年轻。 “这小子打起仗确实够勇猛,可惜了,他到死可能都不知道被老子给卖了。” 孙烈臣此时已经拉起了那名士兵,听这话回头道。 “他肯定知道,我看他就是对活着没念想了,才会发起那么决绝的反冲锋啊。” 几个人在沉默几秒后,张作相扭头问张作霖。 “下一步咋整?咱们还要不要继续追啊?” 张作霖盯了树林好一会,才缓缓摇摇头。 “不能再追了。各位看啊,这几十人被攻击后竟然没一个人跑掉,可见敌方部队的火力有多猛、素质有多高了,再看这一地的水连珠步枪弹壳,我推断这事八成是沙军所为。” 啧...... 汤玉麟、孙烈臣和张作相听到这推断后,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虽知道陶克陶胡背后有沙国人支持,但都没想过沙军竟会到了直接出兵干预的地步。 可惊讶归惊讶,但这三人对待此事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孙烈臣为人一向比较稳重,觉得就这么追上去确实十分不妥,而张作相则从来都是以张作霖马首是瞻的,自然也无条件的支持撤退的提议。 只有这汤玉麟啊,暴脾气这就上来了,眼珠子瞪得老大,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公牛。 “他奶奶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大鼻子也好、小鼻子也罢,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你越忍着它们就越欺负你,大老远地竟然跑这来杀咱们弟兄了,这仇要是不报,以后还不得叫人骑在咱头上拉屎啊?老疙瘩,你给我一队人马,我要不把那老瘪犊子抓着,我就不回来了。” 离他最近的张作相见这气氛不对,就赶忙过来劝阻。 “二虎哥,咱可不能意气用事,对面要真是沙军,再加上敌在暗我在明,一个闹不好可就损失巨......” “去去去,你把嘴给老子闭上。” 汤玉麟没等张作相说完就打断了他,抬手狠狠点指着对方鼻子头。 “地上躺着这些弟兄你看见没?大鼻子人影都没见着就在这替他们吹起来了,平时我看你就个窝囊样,这到了哏结上果然跟个老娘们似的。” 他是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 张作霖本来就心头不顺一直压着火呢,到了现在也实在忍不了了,“嗷”一嗓子吓了几人一跳。 “行啦,都他妈别说了,听我的,带上弟兄们的尸体赶紧撤退,谁再废话一句我今天就跟他没完。” “哎?这......” 汤玉麟吭叽了半天,最后也没敢再犟嘴,别看这张作霖平时乐呵呵的,但真要是触了他的逆鳞,那也是瞪眼就宰活人的,自己也照样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老疙瘩,你别生气啊,你说啥就是啥,这行了吧?” 张作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态度才缓和下来。 “哥啊,弟兄们跟着我干,我也得对他们的安危负责啊。你说我明知道前头是个大坑,咱还带着兄弟们往里面跳是不是有点太愚蠢了?虽然陶克陶胡跑了,但这次伏击还是收获大于损失的,要再加上前面干掉的牙签驱,这功劳可比杜玉霖、冯德麟他们都要强。” 孙烈臣也过来打圆扬。 “可不是嘛,那杜玉霖折腾得挺欢,也就是跟冯德麟联手干掉了白音大奔,和咱们没法比的,见好就收、差不多就得,不能拿着弟兄们的命开玩笑啊。” 汤玉麟晃了晃大脑袋,一咧嘴。 “行,你们说得都对,我听各位的。” 说完他还拍了拍张作相的肩头。 “刚才我的话可别往心里去啊,就当那是狗屁,扇扇风就吹散了。” 一句话让本来阴沉的气氛活跃了许多,都是兄弟自然也就笑笑就过去了。 紧接着,张作霖命令士兵们赶紧打扫战扬、收拾好尸体就撤离。 “咱们要最先进轿顶山,拿下这头功啊。” “是。” ................. 喜扎嘎尔旗东南,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雪原中往北行进着。 队伍居中处,努特克图的身子跟着马儿的前进而左右晃悠着,他正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表情看起来太过得意。 尽管这次入草原阿爸是彻底输了,但对他来说此行无疑收获巨大,因为两个碍事的哥哥都没了。那以后可不就没人跟他竞争了?尤其是大哥德力格尔,都说自己不如他,现在怎么样?只有活到最后,那才叫胜者。 他抿起嘴,随后将眼睛盯向前面的一匹大马,色眯眯的眼神始终在那骑手浑圆的屁股上打着转。 谁能想到,来营救自己父子的竟是个漂亮的沙国大洋马,在这索伦山快一年了,连母猪都没见过几头啊,他的小头哪能受得了这个诱惑? 浑身刺痒,想入非非。 就这小腰身、这大屁股,要能带回外蒙做媳妇,不出一年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就在这时,前面女人好似察觉到了异样,一甩长发侧身看了过来,那对幽蓝的眼眸在雪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优雅而深邃。 太他妈的美了。 努特克图顿时就被这回眸搞飞了魂魄,不但没有收回自己不敬的目光,反而还添加了几分猥琐在其中。 女人见状就一皱眉,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她将一只胳膊抬起后朝努特克图比划了个“射击”的手势。 “瞅我干啥啊?再瞅把你狗眼珠子挖出来啊。” 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直吓得一旁的陶克陶胡和乃丹扎布都是一激灵,因为之前跟他们交流是另一位沙国男军官,这女人还是第一次出声,没想到竟然还会说一口东北话。 二人急忙作揖,嘴里不断说着道歉的磕。 沙国女人撇嘴后一转头,一夹马腹往更前方去了。 陶克陶胡本想骂儿子几句,但一想到这是自己唯一活着的孩子了,话到嘴边就收了回去,有什么事等回到外蒙再研究吧。 于是,队伍就这么继续缓缓前行,时间很快就过了中午。 陶克陶胡正杵在马上想着心事,突然就察觉乃丹扎布在轻拍他胳膊。 “咋了?” 乃丹扎布看看左右,低声嘟囔道。 “不对劲啊,这不是去外蒙的路。” “哦?” 陶克陶胡猛地抬头,看看四周又看看太阳,脸色变得认真起来。 “这帮大鼻子是不是不认路啊?” “不能啊,要不认路咋找到我们的?” “啧,这去问问,咱们可禁不起瞎折腾啊。” “哎,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说罢一抖缰绳,加快速度很快就赶上了沙军军官,而那位美女也跟在那军官旁边。 陶克陶胡先是躬身施礼再说话。 “军官大人,我们这行进方向好像不太对吧?这么走可到不了外蒙或满洲里啊。” 军官听罢只是一撇嘴,而回他话的是那个女人。 只见她扬起下巴,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山头。 “我们的任务是把你们带到这里,至于随后去哪就要问他了。” 陶克陶胡听罢一脸疑虑的看向前面,只见那山头上缓缓出现了几条身影。 “那是?” 沙国美女修长的手指朝居中穿黑衣的年轻人那一点。 “那人啊......好像叫杜玉霖。” 287 五拳灭掉大沙逼 这几个字一从那沙国女人嘴中吐出来,便在马匪间引起了轩然大波,陶克陶胡和乃丹扎布更是面面相觑、惊得不知所措。 远远跟在后面的努特克图也听了个明白,目光在往远处山头那眺望了几下后,眼睛就瞪了起来。 之前他被那大洋马挑衅就已经是一肚子火了,如今又见这沙国娘们打算出卖自己,这哪里还能忍得下? 他一抬手就去掏枪,嘴里还嘟嘟囔囔骂着。 “老子崩了你这个臭婊子。” 啪。 一声枪响后,却只见那努特克图已然栽落下马,而开枪的正是之前一直他们进行沟通的沙国带队军官。 在一击得手后,他又迅速将枪口转向了陶克陶胡,而那沙国女人则拔出腰间的“恰西克”军刀,将锋利的刀刃抵在了乃丹扎布的咽喉处。 “乱动就弄死你们。” 与此同时,本就走在队伍外围的三百多沙军士兵也同时举起手中步枪,分别指向了距离各自所在最近的马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是打了陶克陶胡这些人一个大大地措手不及。 陶克陶胡被枪怼着脑袋都不敢去看一眼儿子的情况,只是轻轻咽了咽“口水”,尽量放低音量以保证语气维持在得体的范围内。 “沙军大老爷,各位这......这是闹得哪一出啊?咱可不能开这种玩笑啊。” 举枪的男军官面无表情,他其实也得听命于人。 沙国女人面露不屑。 “开玩笑?你也配么?” “难道你们不是三十一步兵师的人?”陶克陶胡睁大眼睛。 “哼,当然是了,只不过可不是来救你的。” 沙国女人说着收刀入鞘,将乃丹扎布交给刚走过来的一名尉官看管,自己则跳下马朝着受伤的努特克图走去。 跟着她的脚步,陶克陶胡这才敢慢慢将视线转移到儿子所在的位置,在看见努特克图此时已经挣扎着坐起来后,他的心算是稍微安定了一些。 多亏了对方没下死手,子弹只是打中了努特克图的右肩,加上摔落下马时后脖颈扭了一下,只是感觉眼前有点发黑,脑袋里嗡嗡得响着。 嘎吱、嘎吱...... 沙国女人一步步踩着雪到了努特克图的跟前,她的个头很高大,只能大幅度地弯下腰俯视着这个马匪崽子。 作为自幼就被惯坏了的小儿子,努特克图也是一边捂着伤口一边狠狠瞪了回去,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沙国女人一抿嘴,弯成月牙的眼睛先是露出讥讽,紧接着那蓝色眼眸中便透出了无尽的冰冷。 一个头槌,女人的额头狠狠砸在了努特克图的鼻梁上,左手趁着对方有点懵逼时快速抓住其头发,然后将右手的中指、食指狠狠扣进了他的眼眶,再往外用力一挖,一个眼珠子就已然攥在了手中。 “啊......” 一声凄惨的嚎叫听得所有人都脊梁沟发凉,一只眼变成了血窟窿的努特克图在雪中发了疯地扭动起来,从眼眶中喷出的血溅得周围是点点猩红。 陶克陶胡这回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路连滚带爬地到了儿子身边,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边摸着他的头边安慰着。 “阿爸在啊,阿爸在啊。” 沙国女人将手中的眼珠子掂了几下,然后就随意地丢到了那对父子面前。 “不是说了,敢再瞅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陶克陶胡抬头看着女人,脸上满是愤怒和疑惑。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告诉我,让我死个明白。” 沙国女人用手帕擦拭着手指,目光看向远处正往这边来的杜玉霖众人。 “如果跟你说,我们也是受人胁迫,你信么?” 陶克陶胡眼睛有些发直,沙国人也是被逼的?这是笑话吧,这太超出认知了啊。 沙国女人见状无奈地撇撇嘴。 “事实就是如此,至于你信不信也无所谓了。” 二人就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周围就只剩努特克图痛苦的呻吟声。 不一会,杜玉霖就来到了沙国女人和陶克陶胡面前,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三营管带邱天明和帮带额尔敦,外加十几名从侦查处精挑细选出来的卫兵。 看了看满地的血,杜玉霖摇头故作不满。 “你们这货,送得可挺埋汰啊。” 沙国女人看过来的眼神很冰冷,甚至其中还带了一丝杀意。 “你交代的事我们做到了,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诺,将我弟......达涅尔安全的送回来。” 杜玉霖听罢深深点点头。 “这你放心,既然奥尔洛夫总司令信守承诺,我们自然也是说到做到的。” “那啥时候放人?” “在安全将陶克陶胡送到奉天后,我就会放达涅尔回去。”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假话?” “你要祈祷我最好说的不是。” “哼。” 沙国女人再不情愿,也只能一侧身将陶克陶胡父子亮了出来。 杜玉霖上前几步,来到了陶克陶胡面前。 “啧,你这就是给外人做狗的下扬。” 陶老爷现在有些凄惨啊,前襟、双手都沾满了努特克图的血,看过来的眼神也充满了迷惑与无助。 陶克陶胡不明白他正处在一个历史的分叉口上,本该在沙国帮助下逃回外蒙的自己,竟在此刻被沙军直接送到了巡防营的眼前,而这一切,都要从沙军远东总司令奥尔洛夫的儿子被巡防营抓住的那一刻说起。 原来,在杜玉霖意外抓到中东铁路公司的特务达涅尔后,他便开始筹划起了眼前这扬“钓鱼”行动。 先是让苏合派人去满洲里,与中东铁路总公司那边取得了联系,再由他们传话给奥尔洛夫,要求他在抓捕陶克陶胡这件事上务必帮忙,否则他就别再想见到自己可爱的儿子了。 因为杜玉霖知道,历史上的陶克陶胡最终就是在沙军的掩护下安全逃走的,所以他一定会在最后关头找沙军帮忙。 事实也是如此,陶克陶胡真就按着剧本去求助了沙国,只是没想到这剧本后半段已经被这姓杜的家伙给改了,他舍弃了儿子、舍弃了五百老弟兄,最终换来了个自投罗网。 杜玉霖往身后看了一眼,额尔敦便立马带人过来,分别将陶克陶胡和他儿子捆了起来。 这时,乃丹扎布也被一名尉官押了过来,只是那军官在推推搡搡走来的途中,嘴里却一直在不断地嚷嚷,眼睛还挑衅地看向杜玉霖这边。 可惜系统没给个“沙语精通”的奖励,所以杜玉霖只能偏头问向精通沙语的邱天明。 “那狗熊嘴里是不是不干净啊?” 还真叫他猜中了,这尉官正是早上用刺刀扎死张作霖骑兵队哨官的那个家伙,他一向都是夹着眼角看不上华国人的,可眼见着几个人华国人在沙军面前耀武扬威,这哪能受得了啊? 只是他军衔太低,不敢违背上头的意思罢了,可这嘴上就没把门的了。 什么“窝囊废华国人”、“迟早杀光你们”这些话就一句句的从他的狗嘴里吐了出来。 邱天明虽然听着也刺耳,但他不想没事找事就没告诉杜玉霖,可如今被大人问到那还有啥好隐瞒的?也就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杜玉霖听完,只是点点头没说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邱天明跟杜玉霖的日子也不短了,他可太知道这就是自家大人要动手的前兆啊,所以赶紧往后挪了半步,免得过会蹦一身脏血。 就在那尉官将乃丹扎布推向一名别动队队员后,杜玉霖“哎”的一声喊住了他。 才刚一转头,杜玉霖的拳头就到了,“砰”的一声,尉官的脸就被捶变了形,身子也朝后面栽去。 杜玉霖哪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伸手就拽住了对方的手腕子,将倒退着的身体又硬拉了回来,朝着回来的大脸盘子就又来了一拳。 砰,砰,砰,砰。 打出去,拉回来,再打出去,再拉回来。 四、五个反复,这身材如毛熊般健壮尉官就被打得没了人形,终于在第五拳后,口喷鲜血的倒在了地上,脸上有眼的地方都在流血,血沫子从嘴角拉着丝的流下来,同时淌出来的还有他那一口大黄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沙军士兵应激了,百十名沙军士兵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杜玉霖等人。 还是那沙国女人反应快,急忙过来下令让士兵收起枪,然后蹲下身子检查了那名尉官。 也算是万幸,人已经死透了。 杜玉霖只是甩甩手腕子,便大咧咧地扭头离开。 “回去告诉你老子,华国不会再受你们欺负了。” 正所谓, 前有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 今有杜玉霖五拳灭掉大沙逼。 288 巡防营的新格局 金邦平小心翼翼接过了下人端过来的茶水,然后在徐世昌的对面恭敬地坐下。 徐世昌态度温和,眼神犹如家中长辈般慈祥。 “伯平啊,这次去姚南可真的是辛苦你啦,怎么样?与张作霖和杜玉霖都见过了?” 见总督大人竟然喊出了自己的字,金邦平心中也是暖暖的,难怪世人都夸赞徐世昌人情练达,与这种人相处是真的舒服。 他身子微微一躬。 “都见过了,卑职是先见的张作霖,然后又绕道去的杜玉霖那里。” 徐世昌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那他们分别孝敬了多少银钱给你啊?” “啊?” 金邦平没想到总督会问得这么直接,再看对方的眼神好似也没那么慈祥了,一时间有些惊慌,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回总督大人,张作霖是一千二百两白银,而杜玉霖则是五千两,此外还有一些字画,卑职想着一会就如实禀报,没想到总督大人先问了。” 徐世昌虚空压了压手, 示意对方先坐下。 “你别紧张,大老远过去一趟,拿他们点东西也不算过分。我只是想先确定一下,接下来你的话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银子在起作用嘛。” 金邦平屁股刚贴到凳子上,立即就又弹了起来。 “大人请放心,卑职下面的话保证句句属实。” 徐世昌缓缓点点头,满脸再次露出长辈特有的和蔼笑容。 “好,那你就说说对他们的看法吧。” “是。” 于是,金邦平便将自己在索伦山前线拜见杜玉霖、张作霖的过程讲述了一遍。 徐世昌听得也十分有耐心,只是会在一些细节上追问几句,并偶尔示意对方喝口茶。 一口气就白话了四十多分钟,金邦平才算把要说的话都说了,讲完才发现自己还真就是将此行的过程平铺直叙说了一遍,至于之前合计好的为杜玉霖美言几句,早就因为紧张而忘到九霄云外了。 徐世昌将后背缓缓靠在椅背上,边捋着山羊胡边琢磨着刚听到的这些话,并在脑海中为张、杜二人的形象进行着重塑。 这两人他可都是亲眼见过面的,也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的。 那张作霖能拜奉天巡防营督办张锡銮为义父,这为人处世自是有一手,论打起仗来也是勇猛狠辣,论个人能力在东北的一众高级军官中肯定是出类拔萃的,只是那一身土匪气啊,着实在是让自己喜欢不起来啊。 而杜玉霖虽然也出身于大土匪窝,可给他的感觉就没有半点的匪气,甚至在上次见面时所表现出来的气质中还带了些儒雅,这两年下来也是战功卓越,尤其是他在处理“间岛”问题上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巨大,只是这人过于年轻,被招安的时间也太短,若一下子拔得太高很难服众啊。 寻思了一会,徐世昌再次看向金邦平。 “伯平啊,你是宫保的心腹,一些事也就不瞒你了。我已经向朝廷提交了申请,近日就会调回京城了。之前我也说了,我想走之前在东北扶植起亲北洋的将领,也许在将来有用得到的地方,这也是我让你前去会见张、杜二人的原因。” 说着他身子微微前倾,将脑袋靠近了金邦平。 “若你来做决定,张作霖和杜玉霖这二人,你会选择谁呢?好好想想再回话。”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金邦平周围,此时他才真的感受到了这位三省总督的强大气扬。 他先是轻“咳”了一下,然后便开始集中全部精力组织语言。 “回禀总督大人,卑职认为此二人是各有千秋,张作霖为人豪爽、作战勇猛,而杜玉霖则心思缜密、谋划深远,但若要从中选择一位更合适北洋的人,我选张作霖。” “哈,何以见得啊?” 徐世昌笑了,他感觉这个回答才算有点意思,杜玉霖的五千两银子难道要白花了? 金邦平当然也明白对方这笑容意味着什么,于是连忙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卑职只是觉得,相比较起来张作霖的心思更容易揣摩。” “哦?详细说说。” “张作霖做任何事都为了一个字,利。就说在对待剿匪功劳这件事上,张作霖就一直把抢得头功放在首位,他明确的知道剿匪成功能带了多大的利益,所以打从一开始作战就猛打猛冲,生怕其他几路人马的功劳盖过了他。 可杜玉霖却不是这样。据我所知,他不但先后为吴俊升、张作相解围,还将牙签驱的藏身地都透露给了张作霖。甚至有流言说,连冯德麟击毙白音大奔的功劳也是杜玉霖拱手相送的,就冲这一点就让我难以理解啊。” 徐世昌认真听着,手指不断摩挲着掌中的茶杯。 “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么?” “额......对了,在我用袁大人当前的处境试探这二人时,他们表现也是截然不同的。张作霖的反应就很激烈,觉得朝廷此举是卸磨杀驴,一直在那骂骂咧咧替袁大人打抱不平。而杜玉霖则反应则极为淡定,且只说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低调,隐忍。” 徐世昌听罢缓缓起身,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丢到了金邦平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早晨刚发过来的最新战报,索伦山剿匪取得大捷,张作霖全歼马匪主力并率先攻入匪巢轿顶山老道洞,而杜玉霖则在喜扎嘎尔旗东南处生擒活捉了匪首陶克陶胡。” “啊,这么快?” 因为消息还没有公开,所以刚回到奉天的金邦平并不知道最新的战况,还以为至少得再耗些日子才能传来好消息呢,在拿起面前的报告仔细读了一遍后,只能连声感叹“此二人真豪杰也”。 徐世昌点指着金邦平手中的纸。 “我知道,你其实还是认为杜玉霖要胜上一筹的,只是担心被我说拿人钱财为人办事才临时改了口。但你有一句话很对,杜玉霖这人虽然年轻,但这城府却极深,心思更是难以琢磨。 还是拿这次剿匪来说,如果从当下的结局来看,他之前做得种种选择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笃定了自己会生擒陶克陶胡拿下头功,可这点不论怎么想都有些太玄乎了吧?” 金邦平琢磨着这番话,心中不免也是暗暗吃惊,一个人得有怎样的判断力才能对局势发展做到如此胸有成竹啊? 徐世昌自顾自地继续说到。 “还有,他对朝中局势的分析也极为高瞻远瞩,别看他只说了那四个字,若不是站得足够高,绝不可能如此切中要害的。” 金邦平只能附和了个“是”,并回答说袁世铠在与他分别前也表达出了差不多的意思。 “那总督的意思,咱们要扶植杜玉霖?” 没想到徐世昌却摇摇头,一招手让金邦平附耳过去。 “我打算......,你回去后务必要将这个意思转告给袁大人。” “是,卑职记下了。” ………… 一九零九年二月初,马匪首领陶克陶胡被生擒的消息传遍全东北,这意味着姚南府历时近一年的剿匪作战取得全面胜利。 在整个剿匪过程中,几路巡防营通力合作,先后击毙匪首牙签驱、白音大奔,歼灭马匪总数近三千人,再一次瓦解了外蒙敌对势力企图分裂华国险恶阴谋,东北百姓无不为此感到欢欣鼓舞。 随即,总督徐世昌发布改革巡防营的通告,将奉天巡防营重新编成五路,除中路巡防营统领之职由督办张锡銮兼任外,其余四路分别为: 任命张作霖为前路巡防营统领,下辖七个营,驻地为郑家庙、通辽。 任命杜玉霖为后路巡防营统领,调吴俊生部受其节制,下辖七个营,驻地为白城、突泉县、瞻榆县。 任命冯德麟为西路巡防营统领,部队扩编为五个营,驻地为锦州。 任命马龙潭为东路巡防营统领,下辖七个营,四营兵力继续留守延吉厅,剩余三个营移防凤城。 自此,奉天巡防营的新格局形成了。 289 换来马占山 在徐世昌“改革巡防营通告”下达后,吴俊升又将留守在郑家庙的步兵营也调了过来,他和这三营人马以后就都归杜大人的调遣了。 城西巡防营驻地内。 三个营将近一千三百多名士兵此时正列队整齐,接受着新任后路巡防营统领的检阅。 杜玉霖也算是路过,前天他在白城接到了总督徐世昌让他回奉天述职的命令,于是就顺道来瞻榆看看吴俊升的情况。 徐世昌也真是个老狐狸,升自己官的同时也埋了一颗雷,吴俊升的三个营直接划拨过来,往好了说是给他个现成的便宜,可往坏了讲这也是丢来了烫手的山芋啊。 吴俊升十七岁就当兵了,干了二十几年却还要受制于一个后生晚辈,这心中难免会有所不满,杜玉霖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会激起大矛盾的。 这也是杜玉霖必须过来一趟瞻榆的原因。 队列的前方,杜玉霖在吴俊升陪同下缓步而行,安庆余和徐子江则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三个营中,最前面的两个营是骑兵营,这是吴俊升的王牌部队,平时下的本钱也最多,所以每个士兵都是精神抖擞,一旁的战马也都高大威猛。 杜玉霖麾下四个营中,只有邱天明的三营是纯骑兵营,若抛开武器配置的优势不谈,这两营骑兵在素质上完全不比他们差,若是将来再换换装备,战斗力肯定能提升一大截的。 想到这,他侧头夸奖起来。 “吴统带不愧是骑兵出身,这骑兵营是真不错啊。” 吴俊升本来就有心事,在听了这夸赞后小心脏就是一哆嗦。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杜玉霖将自己这两营骑兵夺了去,这可都是他多少年的心血啊,要真就被这么给吞掉了还不得心疼死。 可从理论上讲,如果杜玉霖真要强行拿走,他吴俊升还真就没什么办法能阻止,毕竟连自己都被被划拨给了杜玉霖指挥,本质上就是人家的下属了,还不想怎么摆弄你就怎么摆弄。 难不成还能搞兵谏?那估摸着也是打不过杜玉霖的,越想就越是沮丧,说起话调子都低沉了几分。 “唉,统领眼力不差啊,这两营兵马......都是我花了大心思练出来的啊。” 一听吴俊升这调调,杜玉霖就猜到了他那点心思,一抹笑意浮在脸上。 “咋滴?怕我把这两营骑兵要走?” “嗯......啊,不......不是。” 吴俊升晃着大脑袋,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说起话除了大舌头竟还有点磕巴了。 杜玉霖在为一名士兵正了正军帽后,才继续边往前走边说到。 “杜某绝不会夺人之美,这三个营之前由你带,以后也仍由你来带,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啊,此话当真?” 吴俊升听这话立马把舌头捋直了,兴奋地抓住杜玉霖的胳膊摇晃起来。 杜玉霖抬起下巴往方阵那边扬了扬。 “你的部下都看着呢,也不嫌丢人?” 吴俊生“嘿嘿”地挠着脑袋,随后又瞪向身旁的士兵。 “咋滴,你嫌老子丢人?” “回大人,我没有。” 杜玉霖的一句话解开了吴俊升的心结,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就轻松了不少。 他们继续往前检阅着队伍,很快就来到了三营最后一哨骑兵队跟前。 这时安庆余从后面快走几步追上来,看向队伍前的一名哨官在杜玉霖耳边小声嘀咕道。 “大人,那就是马占山。” 原来,杜玉霖一到瞻榆见到安庆余和徐子江后,他们就详细讲述了围剿外蒙援军的过程,尤其提到了马占山只带一哨人马就敢冲击五百多外蒙铁骑的事,对此人之勇猛是赞不绝口啊。 在回程时的几次接触中,善于套话的徐子江也了解到了马占山与万福林这伙人之间存在的矛盾,便和安庆余商量着跟杜大人求一求,最好能将这员虎将调到自己这边,要是因为个人恩怨导致这种人才被误了前途就太可惜了。 杜玉霖听罢自是欣喜的,这可是抗倭名将啊。 一九三一年“九月”事变发生后,马占山在齐齐哈尔就任黑龙江省代理主席兼军事总指挥,并率兵在“江桥”打响了大规模抗倭的第一枪。 次年倭国在东北建立伪满洲国,马占山又假意屈服,利用伪省长身份筹集银元两百余万,随后联合李杜、苏丙文等人组建东北抗倭联军,再次与倭军激战了五个多月,最后因孤军无援被迫退入沙国境内。 像这样的人物,杜玉霖当然要收集到自己的队伍中了,将来把他和东北讲武堂的苏丙文凑到一起,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杀鬼子,这也算了却了前一世的某种遗憾了。 因此,杜玉霖在安庆余提醒后便缓缓来到马占山面前。 马占山直直地站在战马旁,右手紧握军刀,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尽管与长官的距离都不超过半米了,仍旧是纹丝不动。 杜玉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满意地转头看向吴俊升。 “这兵不错,我瞅着顺眼,把他送我咋样?” 吴俊升就是一咧嘴,这人刚说完“不夺人之美”,这转眼就说话往回咽、拉屎往回坐? 这马占山是好兵还用他说?只要眼睛不瞎就看得出来,他自己还想留着好好培养呢,万福林那人虽然听话,但打仗的本事着实不行。 想着他就打算找借口推辞,可杜玉霖压根就不给他机会开口。 “哎,我可不白要啊,咱用东西跟你换。” 用东西换? 吴俊升一听这话可就来精神了,他现在也是兜比脸干净啊,要不是粮草都由杜玉霖负责供应,部队现在就已经揭不开锅了。 本来他在郑家庙那边还有点基础,可随着这次巡防营改革那地方划归给张作霖了,闹得他现在就是那太监的下半身,彻底没根了。 杜玉霖可不一样,就从他给把兄许彪办婚礼的排扬就看得出来,这人都肥透了,要是他能出点血,自己可就吃饱饱了。 吴俊升一拉杜玉霖胳膊将他拉远了些,胖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那杜大人打算拿啥换呢?” 杜玉霖也没废话,先比划了“一”,接着又比划了个“五”。 吴俊升眼神询问这啥意思啊? “一万两银子,五百条快枪。” “成交。” 吴俊升都没半点犹豫,立马就同意了。 随后好似还生怕杜玉霖反悔似的,扭头就到了马占山面前。 “占山哪,以后你就跟杜大人了,这就去收拾收拾跟着走吧。” 马占山一梗脖子,大声朝着杜玉霖喊到。 “大人,我要带上我的弟兄。” 吴俊升“啧”了一声,故作为难的看向杜玉霖。 杜玉霖抿嘴一笑,再次比划了个“一”和“五”,这可把吴大舌头给美冒泡了,朝马占山屁股就来了一脚。 “都滚蛋吧。” 290 再见总督徐世昌 当然说是这么说,其实吴俊升心里门清,他真正能管的也就是自己这三个营,至于杜玉霖的嫡系部队他恐怕连根毛都指挥不动。 可尽管如此,吴俊升也仍旧心中感动,虽说这是个虚职那也是一番心意,这表明了人家并没有排挤他的意思,人心都是换回来了,将来只要好好处,总归能得到更多的信任的。 再说,杜玉霖出手也真大方,就一个马占山哪值得了那么多钱和枪?可人家大手一挥就给出来了,这不用自己到处去筹钱倒也省心省力。 而最关键的,是吴俊升打心眼里觉得这杜玉霖真不简单,这将来的发展绝不会止步于小小的一路巡防营统领啊,就按照他这个发展速度,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必能成为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 正所谓鸟随鸾凤飞腾远,吴俊升在此刻就决定以后可就跟这杜鸾凤混了。 随后二人又简单吃了午饭,席间杜玉霖也感受到了吴俊升释放出来的善意,对这人的识时务十分满意。 酒足饭饱后,他才告别吴俊升众人,带上安庆余、徐子江出了城。 因为此次回奉天主要任务就是押送陶克陶胡等要犯,所以跟随他而来的还有李景林和他四营的二百名士兵。 大部队此时就在南城门外等候。 李景林和陈寻站在队伍中间,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三辆大囚车,每辆车内都囚禁着两、三名犯人。 此外根据总督府指示,除马匪大头目要移送至奉天外,其余的小匪徒可由各统领随意处置。 所以前些天杜玉霖和几名管带一商量,就将抓到的百余名马匪分成了十几批,由士兵押送到曾被马匪糟蹋过的一些村落外进行公开处决,也算是给老百姓出口气了。 在头辆囚车内,陶克陶胡蜷缩在角落里,脑袋无力地靠在木栏上,嘴里呜呜咽咽喊着小儿子的名字。 原来在他们被沙国人交给杜玉霖的当晚,被扣掉一只眼的努特克图就死掉了,这让原本就心灰意冷的陶老爷彻底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只一个晚上便白了头发。 可命运好似还没捉弄够他,如今他最不得意的大儿子德力格尔竟就与他押在同一辆囚车上。 相比较陶克陶胡的破罐子破摔,德力格尔的精神倒是很不错,脸上堆满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他先捅了捅陶克陶胡的腰,见对方不搭理自己便拿出个饼子掰下来一半递了过去。 “给你饼子吃啊,可好吃呢。但我也只能给你一半,剩下的我得留给我阿爸吃,他可是最疼我的了。” 听到这,陶克陶胡的呜咽突然停下了,但也只停了几秒,他便又继续呜咽了起来,那声音中的悲凉感更浓郁了几分。 这时,杜玉霖正带人过来,只冷冷瞥了囚车里一眼便继续走向了李景林。 见到大人回来了,李景林立马就屁颠颠地迎了上来,他此时心情好得很,能跟大人一起押送要犯回奉天可是个露脸的事,就为这个二营管带黄瑞可没少抱怨。 “大人,咱这就出发?” “不急。” 杜玉霖叫来刘满金,命他带着大部分别动队队员先回白城待命,只留了五十人跟随自己去奉天。 然后又喊来了马占山,将刚写好的一封信交到他手上,并一指刘满金。 “你和你的弟兄们跟着他去白城,然后把这封信交给一营管带许彪,他一定会好好安顿你们的。怎么样,还有什么要求没?” 马占山双手接过信后,抬眼看向一脸诚恳的杜玉霖,心中满是温暖。 从四年前自己被招安,他和老弟兄们活得可挺不如意,上头一直把他们当做杂牌军耍猴一样到处驱使,用完了就丢到一边。就算后来落到吴俊升这也被万福林这伙人欺负,何曾被问过一句“还有什么要求”?他们一直都是能活下去,就觉得是上天眷顾了啊。 想到这马占山鼻子有些发酸,急忙借着揣信的动作掩饰了过去,随后便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回大人,我没有要求了。” 杜玉霖点点头,再次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后便示可以离开了。 然后才看向李景林和陈寻。 “出发,咱们去开通火车站。” ………… 因为本次剿匪本就有保护倭国铁路的意思,所以南满铁路株式会社为表达感谢,特地从四平调来了一辆专列运送他们,还派了一队倭军跟车保护,这一路上是畅通无阻。 杜玉霖的人马于两天后就到了奉天城外。 他先让安庆余、徐子江和陈寻带别动队的人分批进入奉天,毕竟不是正规部队,若跟着大队伍一起进城有些太招摇了。 于文斗此时已经在北市扬附近安了家,这些人可以先到那里,会有于家的人安排住处的。 解决完这个后,杜玉霖才带着押送队伍直奔总督府。 因为之前报备过,所以早就有队新军等在了府外面。 见押送队伍走近后,新军带队军官迎前几步,朝杜玉霖行了个军礼后高声说到。 “陆军第一混成协,第 18 标统带刘富有奉总督命令,前来接收俘虏。” 杜玉霖听罢也上前行礼。 “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现正式移交匪首陶克陶胡、乃丹扎布等人,请接收。” 说完一抬手,身后的李景林便带人将一众马匪押了过来,而刘富有也叫来自己的部下,从他们手中将人接了过去。 交接完成后,刘富有这才面露微笑。 “杜统领,草原剿匪取得大捷实在是劳苦功高,徐总督已等候多时,您这就跟我过去吧。” “吴统带客气了,麻烦前面带路。” 又回头吩咐几句后,杜玉霖便跟随刘富有进入总督府内。 此时府内到处都乱糟糟的,士兵、文员里出外进地搬运着东西。 杜玉霖当然知道这是徐世昌要调离东北了,却仍是故作不知的问了几句,刘富有也随口回答着,一会功夫二人就到了徐世昌的办公室外面。 门也没关,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总督徐世昌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写着什么,在他周围则是几名文员在整理着东西。 刘富有站在门口高声喊到。 “报告,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到了。” 与初见杜玉霖那次晾了他半晌不同,这回徐世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抬起了头,在推了推老花镜后竟笑着起身迎出了门外。 “哈哈,玉霖啊,要不是等你我早两天就离开奉天了,来来来,赶紧进屋坐,我可有不少的话要跟你聊呢。” 杜玉霖一挺胸膛,回话声响彻整条走廊。 “卑职遵命。” 291 一代新人换旧人 仆人端来了一壶茶水,在为二人斟好后便转身离开。 轻轻抿了一口,徐世昌露出满意地神情,同时抬手示意杜玉霖也尝尝。 “这是京城朋友托人送来的太平猴魁,据说这个茶现在南面十分受欢迎。” 杜玉霖也喝了一口,随即点头赞赏道。 “此茶入口有清新果香,味道确实很独特。” 徐世昌将茶杯轻轻放到茶几上。 “要觉得好喝啊,一会走的时候带上两罐,反正我眼看着要离开奉天了,不能啥啥都带上火车啊。” 大领导送礼物,杜玉霖自然不能推辞,于是微微一躬身。 “谢总督大人。” 说完,杜玉霖又看了看四周。 “大人打算何时动身回京啊?” “啊,这得等与新总督做好交接后再说,我估摸着也就是这三、五天了。” 杜玉霖立马挤出了一丝不舍。 “自沙倭战争后,咱东北民生凋敝、百业废弛,这几年刚在大人的领导下有了些起色,不想您这就要舍我们而去了。” 徐世昌无奈摆了摆手,“作臣子的哪能质疑到朝廷的安排,过去这几年我也只求个无愧于心吧。” 他并没说出这次调离是出于主动申请,同时也对杜玉霖没有趁机追问“新总督”是谁而感到满意。 这会啊,满奉天的官员哪有不想知道新总督是谁的?只有早知道了才好早做准备嘛。这杜玉霖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开口,甚至好似完全不关心,看来金邦平对他的观察没错,这小子的城府确实不浅啊。 当然,徐世昌不知道的是,他自认为的秘密其实在杜玉霖这不过是条小常识罢了。 谁会来接替徐世昌呀?刚卸任的云贵总督锡良啊。 要说到锡良这个人,那可要比徐世昌务实多了,这人极为重视教育和实业,对待洋人也是个敢于说不的人,真正是个想从根子上提升地方发展的实干派,在这点上,带着私心经营东北的徐世昌可完全比不了。 所以,杜玉霖内心中并没有为徐世昌离开感到半点惋惜,倒挺期待这锡良到来的,也许他能给自己将来的发展带来什么新机遇呢。 说回到徐世昌,他今天见杜玉霖自然也不是为了告别,而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人的口风,以便在将来用到时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玉霖啊,这一晃你接受招安快两年了吧?我记得初见那会,你还只是个一营管带呦。” 杜玉霖听罢急忙起身。 “蒙总督大人抬爱,玉霖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升至统领之职,这提携之恩卑职没齿难忘。” 徐世昌摸着山羊胡,眼神示意他坐下。 “其实哪,若真是论功行赏,只一个统领在我看还是给低了,像在间岛一战中你做得就非常好,更难得的是你懂得顾全大局,这点我很赞成。” 杜玉霖刚要坐下,听了这话就又站了起来。 “卑职只是在尽华国军人的本分。” 在再次让杜玉霖坐下后,徐世昌这才将话锋一转,把话头扯向了京城。 “玉霖啊,虽说你出身草莽,但我认为你在军事指挥方面有着很不错的天赋,只要稍加磨炼必然能更进一步。怎么样,有没有来北洋军中带兵的想法啊?” 说完,徐世昌便眯起眼观察起对方的反应。 就在这相同的地点,同样的问题他前天也问过张作霖,现在可很想知道杜玉霖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杜玉霖心里明白,此刻可是个关键节点,一旦回答错误便可能让之前的努力皆化为泡影。 思索片刻后,他稍稍坐正了身子。 “卑职先谢过大人的厚爱,只是我……” 话还没说完,徐世昌便面露不悦。 “怎么,难道北洋六镇皆入不了杜大统领的法眼?” 这要换做一般人,面对总督这么大官的变脸早就麻爪了,好在杜玉霖是二班的,不是一般的。 他赶忙再次站起身。 “总督您误会了,卑职只是觉得我在留东北要比去京城有价值得多。” “哦?此话怎讲?” “回禀大人,如今朝中政权更迭,我等汉人有被打压的倾向,远的不说,就连为朝廷立下大功的袁大人都被以莫须有的病驱逐回了原籍,像我这土匪出身的小人物如何能立足啊?可若是留在东北,一旦大人将来有所需要,我或许能成为一个可供驱使的强力外援。” “你说莫须有的病,这是什么话?” 徐世昌虽仍绷着脸,但明显已经要绷不住了。 杜玉霖故意看看左右。 “袁大人年轻力壮又久经沙扬,怎么能突然冒出来个足疾?明显就是有人在故意打压于他。” “有人,这又所指为谁?” 杜玉霖没言语,只是用手指沾了下茶几上的水渍,在一旁写下个“丰”字后又快速擦掉了。 徐世昌沉默了十几秒,才缓缓点了点头,看来金邦平并未夸大其词,这杜玉霖果然对朝局也研究啊,可按道理来讲他一个低级军官不该有这种观察力啊。 前天他用同样的话问张作霖,对方也是上来就拒绝了,但理由却让人笑掉大牙。那家伙说自己的一点能耐都是靠东北的兄弟们捧出来的,若离开了这一亩三分地他狗屁都不是,再说也实在舍不得家里的六房姨太太们啊。 你看,这才像土匪的理由嘛。 杜玉霖的回答着实引起了徐世昌的好奇心,他便继续说了下去。 “金邦平说,你对袁大人当下处境给出了四个字劝告?” “是的,这四字是低调、隐忍。” “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杜玉霖调整了一下坐姿。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有人’刚大权在手,必会找人来立威,而手握重兵的袁大人正是最好的立威对象。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动手,无外乎内有老臣劝谏、外有洋人阻挠,若一旦行事不知收敛,被抓住了把柄必会酿成大祸啊,因此我先劝袁大人低调。” 徐世昌不断揪着胡子尖,“嗯,你说下去。” “但要我看,这新官上任后尽管声势不小,但其本质不过一技穷之黔驴尔,他面对朝中复杂局势并无甚妙计,只能将抬满抑汉这种蠢招视若瑰宝,如此统治断无法持久,只要熬过去,会有苦尽甘来之时的,所以我再劝袁大人隐忍。” “你说这统治无法持久,那具体会是多久呢?” “不超过三年。” 吸...... 徐世昌身子往回缩了缩,好似想从更广的视角去审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到底凭什么敢说出此等妄言? 就说袁世铠是多聪明个人,那在回到河南老家彰德后连“养寿园”的门都不敢出,见天的戴个破斗笠装钓鱼来向世人表达自己与世无争的心,还不就是为了能偷偷地看清楚这朝中局势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嘛。 敢情这杜玉霖在外蒙剿着匪,看得都比袁世铠都透彻? 可要说他这话是一派胡言吧,却句句透着点道理,尤其对载丰为政手段的分析更是精准无误,实是让人无法反驳啊。 徐世昌沉默良久,杜玉霖则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屋内一时间安静起来看。 过了一会后,徐世昌才算缓过了情绪,脸上再次露出微笑。 “不瞒你说,我和宫保相识多年,今天听到你这番言论也着实为他高兴啊,看来他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喽?” “那是自然。” “若真有那天,你可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啊?” 杜玉霖将胸脯一挺、腰板一拔。 “卑职不才,愿为袁大人效犬马之劳。”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二人随后便闲聊起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趣闻,半小时后徐世昌亲自将杜玉霖送出了办公室。 “玉霖啊,先别急着离开奉天,过几天新任总督锡良到的时候,你随我一起去迎接,我亲自为你引荐,以后在人家手下也好办事嘛。” “卑职遵命。” 望着杜玉霖的背影,徐世昌愣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身进屋。 这正是, 江山代有才人出, 一代新人换旧人。 292 你可来了 当初于文斗打算举家搬到奉天时,就曾和杜玉霖闲聊过把家安置在哪的问题,而他得到的建议便是在这实胜寺附近。 本以为杜玉霖就是随口一说,可当于文斗带着长子于凤翥到了附近走几圈后,发现这还真是个大有潜力的好地方啊。 别看现在这还不算繁华,地价更是很低,但就冲这寺庙的旺盛香火、冲周围这往来人流,一旦将来朝廷有开发此地的意思,周遭的地皮铁定能大幅升值。 这次进奉天于文斗本就打算大干一扬,在跟儿子商量后,他在位于实胜寺东南那条名为“十间房”的老街巷里先后买下了六座小院,并将其中紧挨着的三座打通重建以作为自家居所,而其余几座就暂时作为帮工们的临时宿舍了。 这一举动在当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住在附近不少都是商户人家,对钱天生敏感的他们这下可都知道巷子里来了个更有钱的邻居了。 奉天的二月末,天仍旧冷得厉害,道路上仍积着雪。 在一条小路上,女孩将小脸蛋缩在棉袍里,袍子外黛青色的绸缎上绣着缠枝梅花,领口和袖口镶着滚了金边的狐狸皮,女孩每呵出一口白气,毛茸茸的领子便跟着轻轻颤动一下。 女孩身后还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一个高胖、一个矮瘦,此时都在争着搭话呢。 最终,还是高胖小子凭借身材优势抢到了先机。 “于小姐,今晚来我家吃饭吧,我娘整的酸菜炖大骨头,那味道可老正了。” 女孩听了这话就一皱眉。 “不了,我还有事。” 矮瘦小子得意一笑,一副后来者居上的模样。 “你把人家于小姐当什么了?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就知道吃啊?肥猪。” 说着,他抢前几步,一抻脖子学起公子哥的做派。 “今晚北市扬的剧扬里有位姓单的老先生要开说隋唐,我这好不容易弄到了票,不知于小姐可感兴趣否?” 这个提议明显有点打动女孩,但她也只是眼珠子一转后就再次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有事。” 这明显有点超出矮瘦小子的意料,他回头看了看高胖小子,二人都露出了失败者的沮丧。 但都已经被拒绝了还能咋办,只能耷拉着脑袋傻乎乎的跟着女孩往巷子里头走。 拐过一个道口,正好从远处过来了一伙人,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一看见俩小子就叫喊了起来。 高胖小子几步走到一个胖女人面前,嘴嘟起来了老高。 “娘,人家于小姐也不爱吃大骨头啊。” 胖女人“哈哈”假笑着,对女孩大声喊到。 “那爱吃啥就和婶婶说啊,以后来我家就给你做。” 女孩一鞠躬,说了声“谢谢”便继续往前走。 那矮瘦小子则看向身旁的一个男人。 “爹,你们这是干啥去啊?” “啊,刚接到于老爷的请柬,说今晚他请邻居们聚一聚,好像他有个朋友要来这样显得热闹。” 一听这话,女孩突然转过头来。 “他那个朋友来了么?” “不知道啊。” 女孩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便又转过头去了。 于是,众人便一同朝着于家大宅方向而去。 胖女人瞟了眼矮瘦小子的爹。 “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那男人回瞪了一眼。 “猪八戒,到哪都是找不到媳妇的命。” 愤怒的电流在二人眼中来回穿梭,好半天才有些泄气的各自收回神通,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凭自己家的那点子根底,想巴结于家实在是太高攀喽。 再看看自家儿子的德行,老大不小了就知道吃和玩,也真不知道得是啥优秀的年轻人才能配得上人家这女儿呦? 正想着呢,东北的街口那突然传来了嘈杂声,众人正好奇出啥事了呢,就见一个老头子撂着蹶子往这边跑来。 矮瘦小子的爹认识老头,急忙一把拉住他。 “哎呦,您老这是偷谁家钱了?咋急成这个样啊?” 老头扶着男人胳膊好一顿喘气。 “你......你放屁,前面......来军队了,那气势太吓人了,我告诉你啊,那保准是上过战扬的。” 这年月,有几个老百姓不怕兵的? 一听这话大家就都有点麻爪,有人想往回走,有人想加快脚步赶到于家躲躲的,乱成了一团。 可没纠结上个半分钟,一支队伍就从拐角涌了出来,这回都不用跑了,众人吓得缩到路边低头躬身、头都不敢抬。 唰唰、唰唰、唰唰...... 士兵们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向道两边的百姓们,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多出半口,把头压得更低了,只在心中暗暗祈祷这些士兵赶紧过去吧。 忽然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你可来了。” 哎呦我去,众人都是一哆嗦,这于家女娃有毛病吧?你惹当兵的干啥,别看你老子有钱,一样子没好果子吃。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队伍中的一匹战马在听到说话声后竟然竟缓缓地站住了,随后则是整只队伍都同时停下了脚步。 “哦,是凤至啊,你这是干啥去了?” “我刚放学,绕道回来了。” “你爹就敢让你一个人回家?” “我是从后院翻墙出来的。” “哈哈,那跟我一起走吧。” 众人听着这二人的话,一时间都有点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又听那男人说到。 “各位邻里邻居,我只是路过此处,大家都不要紧张。” 听人家说话客气,百姓们这才敢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马上端坐一名年轻军官,脸上虽带笑却给人以不怒自威之感,周围的士兵皆是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更衬托得他身前身后是百步的威风。 这人自然是杜玉霖了,他刚从总督府一出来,便直奔北市扬于家而来。 他看着在路边俏生生站着的于凤至,这小妮子可比两年前初见时长大了不少,虽仍带了些未脱稚气的纯真,但也隐隐透出了即将绽放的温婉。 杜玉霖翻身下马,来到了她面前后故作夸张地看向四周。 “啧,这也没个吹糖人的。” 一句话就让于凤至红了脸,她轻轻“咳”了一声。 “我现在不爱吃糖人了。” “那爱吃什么了?” “不告......慢慢告诉你。” “好,那咱先回家?” “嗯。” 说完,杜玉霖将马缰绳丢给了卫兵,随后便与于凤至肩并肩地朝于家走去。 后面的李景林特意等了一会后才抬起手,队伍便跟在那二人后面缓慢前行。 原地就只剩下一众邻居彼此对望,最后还是那高胖小子拽了拽胖女人。 “娘,咱还是回家吃酸菜炖大骨头吧。” “滚蛋,我瞅你像大骨头。” 293 好度优度,司戴德先生 于文斗正从院子里面往外走着,一脸不悦地数落着跟在身侧的妇人。 “也不是我说你,凤儿那么大个头你愣是没看到?你这就赶紧带着老刘他们回去,把学校周围能找的地方都去找找。” 妇人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我问过学校先生了,他说小姐放学前也没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啊,这咋就......” 于文斗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了妇人的絮叨。 “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去找,等会我这边脱开身了也过去。” 于凤翥见妇人被吓得都有些哆嗦了,急忙过来替她解围。 “爹,我妹性格本就活脱,她八成又偷偷溜走到北市扬去玩了,折腾够了也就回来了。” “嗯。” 既然儿子说话了,于文斗也只能重重呼出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刚要再吩咐几句,那妇人却兴奋地指向了远处。 “老爷快看,小姐那不就回来了么?” 一听这话,于文斗便也顺着所指看向路口,果然看见女儿于凤至正笑么滋地往这边走着,而在她身旁则跟了一身统领穿戴的杜玉霖。 于文斗眯起眼,笑着摆手示意妇人可以离开了,然后低声对于凤翥嘀咕起来。 “那便是杜玉霖,一会见面务必要万分的客气,千万不要因为自己虚长人家几岁就说话不知深浅。” “儿子明白的。” “上次分别时他就已是四营统带,没想到这才过了半年就升到了后路统领了。” 正感慨呢,街道上的喧嚣却渐渐停息了,原本闲聊着的人群也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口,因为他们也看见了那边的情形。 要说于凤至和身边的年轻军官还不能让这些人感到什么,但紧接着涌出来了一队巡防营士兵可就足以让他们都闭嘴了。 于文斗见状“哈哈”一笑,举起双手朝着周围的邻居们朗声道。 “大家不用拘谨,那来的便是于某的朋友,是刚被任命为后路巡防营统领的杜大人。” 哦。 众人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总督府改革巡防营的事他们不少人也有耳闻的,可谁能想到平时只存在于街头巷尾闲聊里的人物竟然真就出现在面前了。 在心头紧张感稍稍散去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惊讶的情绪,这杜统领竟是如此年轻。 人们好奇的视线纷纷射过去,好似靠这么盯着看就能从皮囊上找到人家年轻有为的秘方似的。 这时,杜玉霖刚得知于凤至目前正在奉天女子师范学堂的附属小学就读,刚要问平时学校都教什么时,就感受到周围人群投来的目光。 这点他倒也能理解,毕竟这时代的人视野都很狭窄,很多事真就属于“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的那种,冷不丁看到自己这么个年轻的军官肯定会感到惊讶的。 想到这,他便笑着朝路边的人们挥挥手。 “诸位,我刚从姚南草原剿匪回来,今天来于家做客,后面的那些兵也只是过来借地儿住几天,大家放轻松啊。” 众人见这军官说话如此和蔼,气氛也就再次轻松了下来,一些人还主动朝杜玉霖鞠躬行礼,甚至有几个好事的妇人立马凑到的一起,“事逼”的小眼神在杜玉霖和于凤至之间来回折腾几回后,就掩口笑了起来。 这时,于文斗带着于凤翥也迎了过来,他先瞪了于凤至一眼示意她进屋去,然后才笑着拉起了杜玉霖的胳膊。 “一晃半年不见,如今杜大人剿匪全胜而归,于某特意备酒席,咱们今晚可得好好喝几杯。” 杜玉霖点点头,他心里门清于文斗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是为了啥?不就是想让北市扬这些商户别小看他嘛。 本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理念,他也朝后面大声喊道。 “李景林。” “到。” “把徐总督刚才送我的两罐茶叶拿来。” “是。” 过了一会,李景林左右手拎着两个精美的茶篮过来。 于文斗一脸“这是干啥”的表情。 “总督大人送你的茶我哪敢收啊?” 杜玉霖则无所谓的摆摆手。 “总督送我是情分,我再送你也是情分,这买卖咋算都比自己喝了它强,你就别客气了。” 其实二人这就是在演戏,他们的交情岂是两罐破茶叶能买来的?所以于文斗也见好就收,示意儿子去接过来,而于凤翥在也趁这个机会跟杜玉霖简单打了声招呼。 别看就这么几句话,可着实将周围的人震得不轻啊。 这天底下拢共才九个总督,能得到东三省总督送茶叶可还了得?哎呦,当初就以为这于掌柜有点糟钱,看来是太小看人家了,这简直有手眼通天的能耐啊。 而这被震到的人中,就有北市扬商会的会长,也是这里最大茶庄的拥有者曲大掌柜。 本来他今天没打算过来,觉得一个外来户能有啥值得巴结的,不就是买了几座院子么?这算个屁啊。 后来还是三姨太把他给劝来的,说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万一以后有能用到的时候呢? 谁说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至少这三姨太就比自己强。 曲掌柜到这时候也不在一边端着了,弯着腰就走了过来,伸脖看向于凤翥手中的茶蓝。 “要是我没看走眼,这是太平猴魁吧?哎呦,这茶现在可流行哪,别说南面人爱喝,就连老外都稀罕得不得了,还说要去外国参加比赛哪。价格可也不低,我那么大的茶庄,现在也就存了几斤的货。” 杜玉霖面无表情,扭头看向于文斗,“这谁啊?” 于文斗心中暗笑,看来今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老早就想在北市扬这开买卖了,无奈这曲掌柜太难搞,一直都进不去商会的门,看来还得是当官的好使啊,真能叫磨来推鬼。 于是他故作热情地为杜玉霖介绍起来。 “杜大人,这位是北市扬商会会长,叫曲......曲” “曲屈。”曲掌柜赶忙弯腰补充。 “曲掌柜这人特仗义,在我刚到奉天时给了特别多照顾,可以说没有他的帮助就没有我在这的新家啊。” “哦?”杜玉霖这才表现出十分重视的样子,“那我可要好好谢谢曲掌柜喽。” 这可让曲掌柜受宠若惊了,极为感激地看了眼于文斗后,深深朝杜玉霖一躬身。 “大人言重了,我的话撂这了,以后于掌柜的事就是我曲屈的事,保准在北市扬这片没人敢欺负他。” 说罢几人都是“哈哈”一笑,现扬的气氛又升温了不少。 随后,于文斗带着杜玉霖、李景林等人往里院走,而那些被邀请来的邻里邻居则在仆人的引领分配到其他房间用餐。 至于跟来的巡防营士兵则被带到了于家其他院子,自然也是好吃好喝好招待。 往里面走着,于文斗嘴凑近了杜玉霖耳朵。 “里面还有个惊喜哪,都在这等你好几天了。” 杜玉霖歪头看向他。 “咋的,是阿梅利国那边有进展了?” 于文斗露出了极为欣赏的表情,这机灵鬼真是一点就透。 “营口那边这半年我去了十几次,关系倒也熟络了不少,他们对我们的提议很是感兴趣,就是觉得兹事体大不敢独自做主,非说得看看洋人是个什么态度才好拍板。” 杜玉霖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嗯,然后惊喜就自己找上门了。那走,这就带我去见他。” 于文斗没想到杜玉霖竟如此重视这事,急忙让于凤翥陪别人继续往里面走,自己则亲自带他来到了西偏院。 刚到院内,里面房间的大门就打开了,一个外套西装内衬马甲的洋人拄着文明棍缓步走了出来。 这是个典型的昂撒人,岁数不大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眉骨突出、眼窝深陷,金色头发打着卷地耷拉在额头上,嘴唇上方还蓄了两撇精致的小胡子。 他缓步走到二人面前优雅鞠了个躬。 于文斗便为二人做起了介绍。 “这位是阿梅利国驻奉天领事,司戴德先生。” “而这位就是我跟你反复说到的杜玉霖,如今已是后路巡防营统领喽。” 司戴德踏前一步,微微弯腰后伸出了右手。 “久闻大名,杜先生。” 杜玉霖点点头,将右手握了上去。 “好度优度,司戴德先生。” 294 满洲发展计划 最先在其中嗅到商机的人是“铁路大王”哈里曼,他在修完第一条横贯阿梅利国的铁路后,就又想出来了个“环球铁路”计划,就在他找寻介入的机会时,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主动找上了门来。 二人一拍即合,哈里曼同意投资,而这个年轻人便是司戴德。 此人自幼便跟父亲学习华语和倭语,一九零一年从康奈尔大学毕业后便考入华国海关,在沙倭战争中担任过路透社驻朝显记者,并于一九零六年被时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任命为阿梅利国驻奉天总领事。 多年在东北的生活,让司戴德有足够的时间来深入考察这片黑土地,并将此处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内容汇总成文提交给了当时还是陆军部长的塔夫脱。 文中强调,阿梅利国必须积极介入东北事务,通过借款、贸易、修筑铁路等方式在沙国、倭国口中夺下更多的利益,以此提升本国在国际体系中的话语权,为将来构建全新的世界格局奠定基础。 这个看法深受新一届政府重视,于是一个由总统牵头、华尔街巨头出资、司戴德亲自执行的“满洲开发计划”启动了。 从整体上看,司戴德前期的工作算是比较成功,在得到本国支持后又将重心转移到了华国内部。 当时华国无论是官扬还是民间,对阿梅利国的态度还算友善,司戴德也在东三省改制、设立“东三省银行”、反倭宣传等问题上积极配合,所以他很快就与以奉天巡抚唐绍仪为首的一众官员建立起了十分良好的关系。 可让司戴德没料到的是,当进入实质的投资阶段时,他的计划却是屡屡受挫、寸步难行。 问题主要来自内、外两方面。 一是沙国、倭国在面对后来者阿梅利国时选择了合作联手,他们共同通过外交方式向奉天总督府施压,甚至扬言必要时刻会诉诸武力。 二是奉天内部,不论文官还是武将都太过软弱了,平时一起喝酒吃饭都还不错,但真要让他们承担沙、倭的怒火时就跑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关系不错的唐巡抚,也借“感谢阿梅利国退还部分庚子赔款”的事溜去了华盛顿。 司戴德也去找过几次总督徐世昌,但只要一提到借款、修铁路的事,那老头就开始装糊涂,所以这事是一推再推,半年多过去仍是一事无成。 直到有一天,营口顺记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个叫于文斗的商人要高价从阿梅利国购买采矿设备,而且那人话里话外还有要扩大更多业务的意思,他们不敢拍板才问到奉天领事馆这里。 多年的外交磨炼,让司戴德练就出了极为敏锐的政治嗅觉,他顿时就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于掌柜来了兴趣,立马起身就到营口与其相见。 也正是从跟于文斗的多次交谈中,他知道了杜玉霖这个人,于是在回到奉天后就开始了深入的背景调查,结果是越调查越心惊。 这个青马坎出身的土匪,竟用不到两年的时间便通过赫赫战功从管带升任后路统领,在刚结束的剿匪中还生擒了沙国人支持的大匪首陶克陶胡,实力不可谓不彪悍啊。 甚至司戴德还从一个极为秘密的信源得知,就连在去年那扬震惊海内外的“间岛之战”中也有这杜玉霖的影子。 而这种不论沙国、倭国都敢干的军人,不正是自己需要的么? 于是,他在得知杜玉霖要来奉天后,便提早几天就住到了于府,只为今天能与其见上一面。 ....................... 在司戴德的屋内,于文斗此时倒像个仆人,正弯腰往茶杯中续水呢。 地中央的小方桌旁,杜玉霖和司戴德相对而坐。 “没想到,杜大人竟也会说我们的语言?” 杜玉霖抬手摆了几下。 “也就会几句而已,当年老当家还活着时曾误抓过一位英吉利国商人到山上,他也会华语,我就跟他学了几句,这没想到多年后竟还用上了。” 司戴德“恍然”点头,随即开始了毛遂自荐。 “要是杜大人想学,我随时可以教给你。” “那可太好了,我对这英语可太感兴趣了。” 杜玉霖在违心回了这句后,便将话头引向了正题。 “司戴德先生特意来此等我,不会就是为了教我吧?” 司戴德有些不适应地看了看杜玉霖,他与华国官员打交道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些人弯弯绕绕的行事方式了,说话这么直接的他还真头一次见到。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乱了节奏,用了好一会来组织语言。 杜玉霖心中暗自冷笑,不就是想来修铁路嘛,然后再利用借款夺走对铁路的控制权,将来不但方便阿梅利的商品侵吞东北市扬,还能借此削弱倭国、沙国在这里的掌控力,想得多美。 可也正是如此,这才引起了沙、倭国两国的联合反对,真实历史上司戴德离开华国都没有真的将他那个计划落到实地。 杜玉霖就装作啥也不知道,满脸都挂满了好奇。 终于,司戴德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游说。 “地方想要发展靠的是什么?是经济而绝非武力。不管倭国还是沙国,他们都在企图用军事方法控制东北,这点是极为错误的,我认为,要想让东北好起来,必须要大力振兴实业,而这就离不开铁路。” 杜玉霖“嗯”了一声,随后调整了一下姿势。 “我东北的铁路网在华国位居首位,只可惜除了京奉铁路这部分权力外,其他路线全都掌控在沙、倭两国手中,而他们是断然不会交还给我们的,你这等于没说。” “所以就要换一种思路啊。” “咋的,难不成还能再建一条?” “奥夫考斯,当然可以了。” 啪嚓。 二人正说着呢,就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对话,抬头看原来是于文斗因为听得太入神,将手中的茶壶盖摔到了地上了。 杜玉霖朝他招了招手。 “你也过来坐下一起聊嘛,这没问题吧?司戴德先生。” 司戴德露出标志性的“绅士”笑容。 “这是于掌柜的家,当然欢迎他加入进来。” 于文斗放下茶壶,将手在后腰那擦了擦后坐了过来。 “修铁路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可得花老鼻子钱了,领事先生您说的是真的?” 司戴德暗叹这于掌柜虽也是商人,但见识上比之华尔街那些金融巨鳄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啊。 “于掌柜,在这件事上,钱是最不重要的一环了。” 说完,他又看向杜玉霖。 “我曾跟徐总督提过,他若允许修筑新的铁路,我国愿借款两千万美元。” 两千万美元? 于文斗眼都直了,这要换成银子差不多得有一千二百万两啊,都够把铁路从奉天修到莫斯科去了。 杜玉霖对此倒是很平淡,明知故问的道。 “不过徐总督还是拒绝了,能说说你打算把铁路从哪修到哪么?” “起点设在锦州,途经姚南府、齐齐哈尔,终点是黑省北面的瑷珲镇。” 于文斗此时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了不少,听到这些站点名字就是一皱眉。 “这可称得上是纵贯南北的大工程,可这不明摆着在抢南满铁路的生意么?难怪徐总督不敢答应。” 司戴德听了这话,刚才还放着光的眼睛就黯淡了不少,看来不能跟倭国人争是个商人都明白的道理啊。 可就在他有些沮丧的时候,一旁的杜玉霖却笑了。 司戴德有些疑惑的看过去。 “杜大人,就连你也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 杜玉霖却摆摆手。 “哎,我是觉得这点子真挺好,但是事却不能像你这么办。” 司戴德听这话就站了起来,朝杜玉霖就弯腰鞠了一躬。 “请杜大人教教我。” 杜玉霖抬起手,食指朝他弯了弯。 “我告诉你啊,咱们该先这么办,再这么办......” 295 改变东北命运的节点 二人见天地凑在一起聊事情,到了晚上就溜达到北市扬那边的茶楼去听书,这小日子过得很是清闲。 趁着这机会,于文斗也将最近生意上取得的进展向杜玉霖做了简要汇报。 先是延吉“天宝山”银矿那边,之前安遇吾托朋友在海参崴买的设备已在两个月前被程前带人取回来了,虽然由于贸易管制得到的机器多为二手货,但就这样也已经让矿上挖掘的效率大幅提高了。 据于文斗保守估计,只靠这银矿以后每年就能产出白银二十多万两,去除各种费用和分给马龙潭的那部分,剩下十五万两的利是不成问题的。此外,他还按照杜玉霖提供的方位派人去找寻新的矿脉了,只要将来延吉能不再被倭国人控制,就会持续不断地为杜玉霖提供资金。 再有就是辽阳州“华霖商贸行”的买卖,虽然在干掉于冲汉后抄底买下了不少原属于“振兴商社”的好店铺,但由于开业头几个月优惠搞得过猛,估计怎么也得在下半年才能做到盈利。 好在知州史纪常是个拿钱办事的人,再加之袁金凯和王永江的卖力帮衬,“大孤山”铁矿的开采许可已经办下来了,如今矿山附近也都设了哨卡,由许振远和谢天蓬保险队的手下负责看守,时刻都警惕着倭国人卷土再来。不过说来也怪,满铁那头在收回地质课考察队员的尸体后,也没见什么后续的反应。 现在那头平静的很,唯一欠缺的就是新机器设备到位了,而这个问题杜玉霖打算交给司戴德解决。 若阿梅利国能向自己敞开大门,就没必要去采买海参崴那头的二手货了,能用上最先进的挖掘设备自然会给“大孤山”铁矿开采打下个好基础。 那天杜玉霖与司戴德着实谈了不少,其中大部分都得到了领事的当扬认可,而至于涉及到核心利益的内容他则要得到华盛顿方面的支持才能确定下来。 在这件事上,杜玉霖无疑要比司戴德站得更高,历史上这个计划之所以会失败有多方面原因,而在刚开始时就过于冒进则是最为致命的一点。 张嘴就拿出两千万美元的借款,上来便要修建纵贯黑吉奉的铁路,这不摆明了要跟沙、倭两国硬抢东北这块大蛋糕么?面对这赤裸裸的抢利益行为,这两国不联手反对那才叫个奇葩事呢。 这司戴德还是太年轻了,也太高估阿梅利国在东北的影响力,不明白远水解不了近渴、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关上了成功之门,而这也是为何徐世昌一个那么想摆脱倭国控制的人都对此事避犹不及,谁会为了个注定会失败的事费心呢? 针对这个,杜玉霖在那天交谈中建议司戴德要先把大事化小,用“切香肠”的方式循序渐进地介入东北事务。 具体方法是,先推动修筑“白城到锦州”这段铁路,至于为何先是从这开始他给出了四点理由。 其一,这片区域目前距离满洲铁路附属地相对较远,就是修起来也不会与之前同倭国签订的条约发生冲突,满铁就是想干预也无从下手。而且这里跟沙国的中东铁路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甚至大鼻子还可能因为此举遏制了倭国扩张转头帮助这边造势。 其二,是整条铁路线都处于巡防营的控制范围内,白城归杜玉霖管就不说了,锦州是冯德麟的势力范围,途中必会经过的重镇通辽则在张作霖手里,只要这几方面力量能联起手来,即便是驻屯军那边来施压都不怕,毕竟“间岛”一战倭方吃下的苦果可还没消化完呢。 其三,就是业务方面,虽说这条路线在客运能力上比不了南满铁路,但在货运方面肯定会后来居上,而这也是杜玉霖最想要借力的点,将来大孤山到白城之间的铁矿运输就可以仰仗这条新铁路了,而这其中所产生的运输费用也不会让阿梅利国白忙活一扬,他们最想做的不就是做生意嘛。 其四,新任总督锡良这人是个实干派,但同时也是个做事谨慎的人,若开始时修建的是这样一条能实实在在提升东北与内蒙联系的路线会更容易获得他的支持,甚至成为他上任后的三把火之一也未可知。 就这四点哐哐一说完,司戴德的小眼神立马就清澈了,这困扰了他半年多的问题竟就突然变得清晰了,于是他便让杜玉霖耐心等消息,连当天晚宴都没参加就急忙赶回了领事馆。 这一晃几天过去了,司戴德那边却仍是没什么动静。 今天下午,杜玉霖又和平常一样被于文斗请到书房,二人边喝着太平猴魁边唠着嗑。 还别说,于文斗真挺得意这茶的味道,昨天让人特意去曲家茶庄把库存的全部太平猴魁都给包圆了,那曲屈还正愁没机会巴结这头呢,不但不收钱还多拿了不少好茶过来。这可让这二人更开心了,啥好味道能抵过便宜味?反正又没答应以后会帮这姓曲的,他自己乐意怨谁。 在为杜玉霖新倒了一杯茶后,于文斗抻脖往外面望了望。 “这司戴德该不会反悔了吧?” 杜玉霖吹着杯中的茶叶沫,脸上却很轻松。 “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他对这事可比你我要上心多了,办不成咱们继续该干嘛干嘛去,但他可就得卷铺盖卷回阿梅利喽。” 于文斗缓缓点头,脸上的表情却仍是很凝重。 “实话讲啊,就到现在我还觉得飘在天上没下来呢,以前觉着卖个粮油就是挺大的买卖了,可再看看现在倒腾的都是啥?银矿、铁矿、西洋设备,现在竟还奔着修铁路使上劲了,说个没出息的话,这心里头是真有点不着地啊。” “哎,这恰恰是咱们华国商人问题所在。只要做生意,就只能以轻工为主,结果就是实力不足导致在政治方面毫无话语权,不但无法助力国家渡过大难关,到最后也还得落个任人宰割的命。” 几句话说得于文斗是连连点头啊,想想这些年经商的经历,啥时候不是被各种官员层层盘剥,赚得都是委屈钱啊。 杜玉霖面沉似水,继续说着。 “要想改变这个情况,就先从拿下这条铁路的修建权开始,将白城、通辽与锦州相连,将来不但可以用它运送大孤山的矿产,也方便在不依靠倭国人的情况下快速调动部队北上或南下,绝对是个一举多得的大好事。” 于文斗深深地看了看杜玉霖。 “想得着实深远,那现在就看司戴......”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兴奋的声音。 “爹,爹,领事先生来了。” 话音刚落,于凤翥便小跑着进来了,而后面跟的正是司戴德。 于文斗不满的扫了儿子一眼。 “毛毛躁躁的,也不怕杜大人笑话。” 于凤翥急忙对这杜玉霖鞠躬表示歉意,还真就是那种担心长辈生气的模样,完全没因对方比自己小就表现出半分怠慢。 杜玉霖笑着制止了于文斗,然后朝司戴德一抱拳。 “几天不见,看你这样子是有好消息喽?” 自打司戴德进屋,那小嘴角都压不住了,听到问话终于笑出了声。 “哈哈哈,我已经将之前的提议完整汇报给了华盛顿,刚来的消息,他们让我放开手去做,一定会给与一切必要的支持的,包括你要的那些采矿设备呦。” 杜玉霖看向于文斗,二人眼中皆露出了欣喜之色。 随后他上前一步靠近司戴德。 “那接下来,就是要找机会跟新总督讲通此事了。” 司戴德有些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是的,也这是我带来的另一个消息,新任总督锡良的火车已经从京城出发,最晚明天中午就能到奉天。” 一听这话,杜玉霖便朝屋里人抱了抱拳。 “那我得告辞去换衣服了,徐总督的人应该马上就到。” 说完他便匆匆出门而去。 一个将彻底改变东北命运的节点到来了。 296 可太想进步了 上午时分,车站的内外都挤满了各级官员,负责维持治安的警察则不断将闲杂人等往更远处驱赶着。 在站台一侧靠后的位置上,周身统领穿戴的张作霖和冯德麟正并排而立。 冯德麟撇着大嘴,他最近可憋了一肚子的火,虽说部队也扩了编制,但这玩意不患寡它患不均啊,四路巡防营凭什么人家路路都是七个营,而轮到他了就只混了五个营? 东路的马龙潭就不说了,人家资格老又是曾经抵抗过沙国入侵的英雄,而且去年那扬“间岛”阻击战打得也漂亮,理应站到这个位置。 但至于另外两路,他就真有些眼红了。 论资格,他冯德麟混江湖时张作霖还在给人治马,那杜玉霖甚至都还是个怀抱呢,谁曾想十几年走下来,这两个后生晚辈统统混到自己前面去了,越想越让人受不了,越受不了还就越爱想,是越来越气啊。 所以就算是今天这个重要扬合,老冯站在那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就跟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 张作霖就站在冯德麟身边闭目养神,要不是今天这种扬合,他是真不乐意跟这“怨妇”站一起。 确实自己比冯德麟晚入几年江湖,但那都是老黄历了,正应了那句一代新人总会换旧人的话嘛,出来混靠得那是本事,老在那摆资历有啥意思啊。 那要说到新,谁还能比杜玉霖新?才两年不到,他就从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土匪升到了跟自己相同的高度,是不是也得天天憋个臭脸? 听着冯德麟一声接着一声的大粗气,张作霖实在是受不了了,睁开眼歪头看了过去。 “我说冯大哥,你是肺管子穿孔了还是咋的?要不行赶紧去找个郎中看看,病大发了可就没救了。” 冯德麟一个大白眼就翻楞了过去。 “张小个子你别在那咒老子,我可还没活够呢,这就想着我死了好给你腾地方,那也是想瞎了心。” 二人身后分别站着的是孙烈臣和汲金纯,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自家主子斗了十几年,老大不小的了见面还是这么掐架。 其实本来在历史上,由于在索伦山剿匪过程中二人通力合作,此时都该到了他们尽弃前嫌、八拜结交的阶段了,可由于这一世杜玉霖的横空出世,使得他们俩到现在仍是个死不对付的局面。 张作霖也懒得跟他争辩,一扬下巴扫了扫周围。 “看看这些官,哪个不站到咱俩前头?说到底你我就是巡防营臭带兵的,就在这窝里斗多没出息,就不如把心思放在怎么往前头走走上去。” 冯德麟本能地想反驳几句,但嘎巴几下嘴后也没想到说啥,也只好将话题转移到了他处。 “哎,我咋没见着杜家那小子呢?” 张作霖抻起脖子往远处看看,可惜个头太矮,看几眼没看见也就放弃了。 还是孙烈臣的眼尖,他一指远处贵宾休息室。 “看,杜大人就在那呢。” 张、冯二人这才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杜玉霖正在和周围几名官员聊天呢,而徐世昌也在他的身边。 冯德麟一撇嘴,用胳膊碰了碰张作霖。 “你看,人家可把心思放在往前走上了。” 他这话还真委屈杜玉霖了,这还真就不是他刻意为之的。 原来昨天司戴德刚来于府不久,徐世昌便派人来请杜玉霖了。 到总督府后,徐世昌告知锡良即将到奉天的事,本也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再跟杜玉霖闲聊几句。 就在聊天结束前,杜玉霖才将司戴德的事说了出来,起初徐世昌还没觉得这算个啥事,但当他听到后面的新进展时便上了心。 要说之前“锦瑷铁路”的想法太脱离实际不值得理会,但当下这个调整过的“锦白铁路”计划可靠谱多了,这段路既远离满铁附属地还能加强与内蒙的联系,再有阿梅利国提供全额借款,事情变得就美妙起来了啊。 更别说在全面剿灭陶克陶胡后,几路巡防营对姚南的控制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使得达成目标的时机也要比之前合适得多。 徐世昌在又追问了一些细节后甚至都开始后悔了,要是早知道这事能取得这个进展,他高低也得拖个半年再回京城,这可是能给脸上贴大金的政绩呀。 然而木已成舟,他也只能认命了,但“水晶狐狸”的外号可也不是白叫的,徐世昌马上就决定必须要亲自将杜玉霖介绍给锡良,并趁机端出这个计划。这样就算离开奉天,这条“锦白”铁路在修成后也会有他的一份功劳。 所以,今天杜玉霖刚一到火车站,他就被徐世昌的亲兵带到了贵宾室。 徐世昌那表现得是极为热情,不管见谁都会带上杜玉霖,那个热乎度都让一些不了解情况的以为这年轻人是他的什么亲戚呢。 虽说徐世昌要卸任了,但他只是回京可不是告老还乡,所以赶着来巴结的官员也是得排队的,民政司、提法司、行政公署、旗务司的主官是走马灯似的来来走走,倒也让杜玉霖记下了不少新面孔。 直到将奉天警务总局的局董送走后,徐世昌才算得了片刻的清闲,侧头对杜玉霖笑着抱怨。 “人们都说当官好,却不晓得要处理好种种应酬、层层关系是件多耗费人心血的事呦。” 面对他这种言不由衷的扯淡话,杜玉霖只微微一躬身。 “大人为国家禅精竭虑,百姓们想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了。” 也许是自我催眠的太久,徐世昌一点都不觉得这恭维话有什么问题,反而深以为然地直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啊。” 说着,他抬起了手指好像在努力想着什么。 “你昨天跟我说那个阿梅利国的铁路大王,叫......” “哈里曼。” “对,这个洋人靠谱么?他不会把路修到一半就变卦吧?” 杜玉霖暗道变卦倒是不会,只是哈里曼这老家伙阳寿就要尽了,应该活不到明年,但这话可不能跟徐世昌明讲出来。 “我想不会的,阿梅利的商人还是很重视契约精神的,而且我们可以在洽谈时尽量保证初期就能获得更多的资金,就算后期出意外也可以自己筹款继续修下去。” “嗯,”徐世昌又揪起了他的山羊胡,“这点待会见到了清弼,你可要着重跟他讲清楚呦。” “是,卑职都明白的。” 杜玉霖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就是自己已完全领会到了对方想要沾点光的意思,这让徐世昌感到很满意。 又过了一会,低沉的鸣笛声从远方传来,一名卫兵快步走进屋内。 “大人,京城来的火车已经进站了。” 徐世昌点头后缓缓起身。 “玉霖啊,这就随我去迎接新总督吧。” “遵命。” 297 就三千件吧 刚一停车,从后面几节车厢中便下来了百余名如狼似虎的新军士兵,他们边喊着“退后”边整顿起站台上的秩序,粗暴地将离车厢过近的人统统逼退。 徐世昌皱眉看着,脸上渐渐露出了疑虑神情。 只见这些士兵手中清一色拿着的最新款毛瑟步枪,身穿瓦灰色新式军服,头上军帽的帽墙与肩章为正红色,紫铜帽正分为内外三层,外层八个锐角,中层镶一个椭圆,椭圆里侧则是采用珐琅式工艺涂成的“红、白、黄、蓝”四色图案。 看了一会后,徐世昌才将头微微转向杜玉霖。 “你可知,这些士兵是什么来头啊?” 其实刚一下车,杜玉霖就猜到他们应该就是载丰刚组建起来的“皇族禁卫军”了,那帽正上面的八角和四色,代表的就是“满洲八旗”。 杜玉霖微微一躬身。 “卑职才疏学浅,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徐世昌当然不认为这东北都没出过的年轻人能知道组建禁卫军的事,所以早就做好了“赐教”的准备。 他用手指轻轻捻着胡子尖。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有人搞出来的新花样,一支完全由满人组成的禁卫军,哼,说到底还不就是信不过咱汉人的军队啊。” 杜玉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如此,难怪这军容如此威风。” “不过是花架子罢了,我估摸着啊,这群老爷兵八成是在进站前吸足了烟膏才如此表现的,要真让他们在这站两时辰,保准全身都得哆嗦起来。” 徐世昌那是一屁股坐到袁世铠怀里的人,对于这种跟北洋六镇抢资源的军队,自然是掐着半个眼角都看不上的。 杜玉霖点头但没搭腔,站台上这么多耳目,万一要说错了什么话传到“有人”的耳朵里,可对自己将来的发展没什么好处。 正聊着呢,火车前方那节看着就不一般的车厢门开了,从上面缓缓走下来一位穿着朴素的小老头,在他身后还跟了一个背着大包裹的老仆人。 小老头背略微有些驼,看那张脸少说也有六十了,稀疏的头发只能勉强在后面扎成一个小细辫,络腮大胡子中夹杂了不少白丝。 此人便是新任东三省总督,锡良。 好似还有些还不适应东北的寒冷,老头在将衣领使劲向上提了提后,这才朝周围扫视起来。 这时,徐世昌也已带一众官员迎了上来,一走近就热情地拉住了锡良胳膊。 “清弼兄,咱们这一晃可有十多年不见了,啧啧,你这可老了不少啊。” “是啊,说到保养功夫,我着实是不如你啊。” 说完,他还有意无意地朝车厢那边瞥了一眼。 “我这都是瞎操心操出来的,可不像有些人啊,啥世道都能悠闲度日。” 他这语气中满是嘲讽,让精于世故的徐世昌立马就察觉到了异常,他上前几步压低声音。 “怎么,车上还有别人?” “有啊,临出发前突然跟来的,我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哦。” “谁跟来了?” “洵郡王。” 啧...... 载洵来了?难怪禁卫军都跟过来了呢。 原来打从载丰上了位,他为了打压汉族势力,便将身边几个亲近满人贵族提拔了起来,在去年十二月为载洵贝勒加上了郡王衔。 这个洵郡王,要用一词形容就是,“贪婪无度”。 载丰刚执政三个月,他就已经通过帮人疏通关系收受了大小官员近百万的贿赂,堪称天字第一号大贪官。 徐世昌咬着嘴唇,他已然意识到了奉天正面临一个大危机,这小王八蛋是跑来祸害东北了啊。 ........................... 奢华的车厢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正翘着兰花指、在小心翼翼地往烟灯里加着烟膏呢。 坐在窗边的载洵用食指撑住太阳穴,正通过窗纱间的小缝往站台上瞄呢。 尽管他才二十三,但长期的放纵已经导致体重严重超标,大嘴巴子上的肉松垮地向下耷拉着。 此时他的心情十分不好,这一路上可被锡良给气坏了,那老家伙不但没个恭敬样,竟还在他想抽几口烟时搬出了先帝的话训诫自己,简直是个让人很腻歪的迂腐之人。 所以到了奉天车站后他也没动地方,脑子里琢磨着该如何找茬好能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过了会,老太监那边弄好了,弯着腰将烟枪端了过来。 “主子,赶紧来上一口吧,咱可甭跟那不开眼的老王八蛋怄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接过烟枪狠狠吸了一口,载洵享受地闭上了眼睛,憋了好一会后才吐出了烟圈,这精神头立马就强了不少。 “一个半截子入土的奴才,也配本王跟他计较?不过我也得给他点长点记性,别觉着自己总督一方,就能忘记谁才是他的主子。” 说着又抽了一口,眼睛又盯向了外面。 “哎,东北这地方有什么好东西啊?” 老太监拿腔作势的想了想。 “前些年我还在宫里当差那会,盛京将军曾琪送进来了几十套貂皮袍子,哎呦,那宝贝是真好啊,穿起来可老暖和了。” 载洵静静听着,牙齿来回啃着大拇指的指甲。 这时,车厢外传来响亮的声音。 “报告,东三省总督徐世昌求见。” “请。” 载洵答得很爽快,徐世昌这人还算可以,不像锡良那老东西那般冥顽不化,孝敬起自己也还算大方。 咯吱、咯吱。 徐世昌弯腰走进了车厢,右手不断地驱赶着面前的烟雾。 载洵屁股都没挪动一下,只是一点头示意徐世昌坐到自己对面。 徐世昌满脸堆着笑。 “洵王爷舟车劳顿肯定是委屈了,要不咱这就下车去奉天最好的馆子,咱好好吃喝一顿如何?” 载洵没接话,抽了口烟后朝前面吐了一口,徐世昌的脸顿时就被烟雾包围起来,但这次他却没摆手驱散。 待烟雾散去,载洵才再次开口。 “这是本王第一次来奉天,怎么,这里的人就不懂得一点待客之道?空口白牙地就想让本王下车?切,一群土包子。” 深吸一口气,徐世昌脸上仍是笑意不减。 “哎呦,洵王爷可真是误会喽,就算咱们有孝敬的心,不也害怕见识不够反而慢待了王爷嘛,所以我先上来问您最得意什么,只要奉天拿得出来,我保您高高兴兴地回京。” “哈哈......” 载洵指了指徐世昌,眼睛却是看向那个老太监。 “你看吧,我就说徐大人最明白事了。” 徐世昌仍是笑着。 “这样吧,本王也不为难你,就拿点土特产出来得了,也不枉我来东北一回。” “好,要什么您说。” “貂皮袍子就成,都说你们这东西不错。” “没问题啊,几件呢?” “嗯,三千件吧。” “好......多,多少?” “三千件。” 298 吃得下,可带得走么? 耳目灵通点的官员在听说车上跟来了王爷时,顿时就有点慌了神,他们就跟一群鹅似的,成群结队地抻着脖子四处望着。 张作霖和冯德麟站得比较靠后,附近又没啥认识的人,所以他们连到底发生啥事都没搞清楚,也只能跟着大部队一同抻起了脖子。 过了一会,孙烈臣轻轻碰了碰张作霖。 “那不是杜大人么?好像是在找我们哪。” “哦?我看看。” 张作霖顺着孙烈臣指点的方位一看,果然见到杜玉霖正站在贵宾室门口到处观望呢,于是他直接就将两只手拢到了嘴边叫唤了起来。 “杜统领,杜老弟,我们在这哪。” 别看张作霖个子不高,但常年带兵可把这嗓门练得挺大,几嗓子出去就吸引到了对方的注意力。 杜玉霖随即招了招手,然后便从人群中往这边挤过来。 此时站台上人挤人乱透了,尤其是前面的人在被禁卫军往后驱赶了以后,后面空间就变得更拥挤了。 也多亏杜玉霖刚才一直跟在徐世昌身边的情景被众人都看得清楚,所以不管走到哪总有人点头哈腰地腾出道来,他很快地就到了张、冯二人身边。 冯德麟笑着迎了过去,别看他背地里拍着老腔喊人家“杜家小子”,但真见到面了可还是很热情的。 “杜兄弟,现在是个啥情况?锡大人不都已经下来了么?那还在这耗个啥啊。” 张作霖紧跟着也凑了过来,在看了杜玉霖几眼后才说话。 “你这脸色不对啊,咋的,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杜玉霖这小脸确实是紧绷绷的,嘴都要抿成个弧了,看着就不像平常那么乐呵。 有些后知后觉的冯德麟卡吧几下眼睛,然后就瞪圆了。 “妈拉个巴子,谁啊?还敢惹到咱巡防营的头上了?这不纯他妈是铁铺里的榔头欠敲的货嘛,我这就去替你出气。” 杜玉霖嘴角的弧度消失,然后压低声音说到。 “洵郡王。” 这三个字一出,冯德麟刚立起来的眼睛瞬间就瘪下去了。 “我......这个,咳,你倒先说说具体是咋回事啊?” 张作霖在一旁也不好笑,这老冯也不先问明白情况再吹牛逼,一把岁数了也不怕丢人。 杜玉霖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别的反应,只是带着几个人往更后面的角落又走了走,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才继续说到。 “说是洵郡王冷不丁就要跟着来奉天的,锡大人事前不知道。既然人来了咱们肯定得招待,但刚才徐总督上车去请他还就说啥都不下来了。” “这为啥啊?”张作霖问。 “呵,他说咱们奉天人得懂点待客之道,至少象征性的意思一下他才会下来。” “意思一下指的是......”冯德麟问。 杜玉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件貂皮袍子。” 这个数一说,不管是张作霖、冯德麟还是孙烈臣、汲金纯都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这郡王要干啥啊? 虽说貂皮是东北特产,但那也不是啥随手就能拿出几千件的东西,加上现在价格越来越高,就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不少也一辈子都买不起一件啊。 就拿奉天的行情价来说,一张品相普通的貂皮怎么也得卖到二十两银子,要是成品貂皮袍子的价格可就更得高出一大截去了,何况还得是能送得出手的档次。 几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了。 突然间,一向稳重的孙烈臣愤愤地“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 “我看这朝廷就他妈的要......” 好在离他最近的汲金纯眼疾手快,在那“完”字出口前就堵住了他的嘴。 张作霖也对孙烈臣一瞪眼,意思是叫他管好脾气,可别为图一时口舌之快闹出大祸端来。 然后,他又继续问杜玉霖。 “两位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锡大人倒说不用理会,但徐总督则劝他别因这点子小事得罪载洵,他可不信一位王爷真是偶然兴起来奉天的,这背后八成有人指使。” 冯德麟双手一插,将下巴往西边扬了一扬。 “这不秃子头上的蚊子明摆着的嘛,除了载丰还有谁能指使得动载洵啊?” 张作霖沉吟片刻后看向杜、冯二人。 “事总是要出个结果,咱们该想的是能在这事上能做点文章不?” 这话整得冯德麟一愣,极为不解地看了过去。 “跟咱有啥关系,天塌下来了有两个总督在那顶着,还轮得着你我走前头去?” 张作霖没搭腔,继续看向杜玉霖。 杜玉霖自是早有了主意,见张作霖也反应过味了便利落回答。 “我觉得吧,这事儿固然恶心,但也可能是个咱们露脸的机会。” “说下去。” “你看啊,一边是新任总督,一边是朝廷新崛起权贵,不管打点好了哪头都对咱将来有利,何况这还可能是个两边都讨好的局面。” 说着,杜玉霖的手指在贵宾休息室和载洵车厢来回指了指。 “别看锡大人嘴上倔,但他肯定不是真想没上任就得罪个郡王,不过就是文人的迂腐劲又犯了。而那洵郡王一个纨绔子弟,也不过是想占点便宜、摆摆架子,那咱就成全他嘛。” 张作霖听完后缓缓点头,眼中露出了一抹狡黠。 “杜兄弟跟我想到一起去了,这确实是个机会。” 冯德麟却一摊手,脸抽抽到一起就跟吃了苦瓜似的。 “话是这么说,但三千件的貂皮咱们去哪弄啊?” 杜玉霖一摆手。 “也没说都是我们拿,刚才我在大人面前只说会尽力,至于到什么地步那就走着看呗。” 冯德麟却仍撮着牙花子,一脸小心算计的模样。 “这可得花出去多少银子啊。” 张作霖就不爱看他这抠抠搜搜的死出。 “冯大哥,这事咱不强求啊,你要觉得亏现在就退出,我跟杜兄弟俩人去想办法,可丑话咱说前头,以后要得到啥好处你可别又跟怨妇似的眼红啊。” “哎不是,你这个张老疙瘩,在这瞧不起谁呢?想当年我......” 冯德麟正要张牙舞爪起来,就被杜玉霖就抬手拦住了他。 “话说回来,东西他拿去,就真能带得走?” 听了这话张作霖也抿起了嘴角。 “这话对,不能当了几年兵,就忘了咱的老本行是啥啊?” 被拦住话头的冯德麟有些懵逼,看看张作霖又看看杜玉霖,等他等反应过来后,一股凉意从屁股沟那“唰”地就窜了起来。 ................... 载洵真就完美诠释了何为厚颜无耻?在他要求不得到满足前,还真就赖在车厢里不下来了。 徐世昌没法子,也只能找来心腹手下,开始向奉天各级官员传达起“用尽一切手段去弄貂皮袍子来”的任务。 一时间,奉天被搞得是乌烟瘴气,各个市扬更是乱了套,各色人等飞奔于店铺之间,有文员、有警察,甚至还有帮派小流氓。 北市扬,曲家茶庄。 几名江湖混子打扮的人正将曲掌柜拉出门外。 带头的是个方脸大汉,这么冷的天棉袄竟还敞着怀穿,胸口上的护心毛黑乎乎连成了片,此时他正薅着曲屈的领子呢。 “呸,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问你,你是不是北市扬商会会长?这些店铺的貂皮是不是都叫你拿来了?那老子要买貂皮袍子来找你是不是正对路?” 大拳头跟锤子似的,就在曲屈的面前晃来晃去,吓得他是眼睛都不敢睁啊。 这真叫人在家中坐、祸打天上来啊。 刚过中午,他就接到了于家人传来的消息,请他将北市扬所有在卖的貂皮袍子都收集起来,说杜大人回头就派人来取,并且反复强调价格就按行情来,绝对不让卖家亏一分钱。 曲屈一听这好事哪找去?既给市扬的商家带来了买卖,又在于家、杜大人那边彰显了自己的能量,绝对是划算的事,所以二话没说就开始执行起来了。 整个北市扬里卖貂皮的店铺有二十多家,一个时辰不到他就跑了遍,直接就带回茶庄六百多套,后院库房被塞得是满满当当的,就等着杜大人派人来取了。 可万没想到,杜大人没来,倒来了一群小流氓。 他们一进屋就说要买貂皮袍子,表示也可以按照市扬价购入,但曲屈害怕杜大人怪罪自然不敢答应,结果就这么被拽到了大街上。 眼瞅着方面大汉的拳头就要落下来,街角传来了一声高呼。 “哎,干啥玩意呢?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想动手打人么?” 说话之人声音极为洪亮,听这气势就是个练家子。 方面大汉撇嘴看了过去,随即心里就是一惊。 只见对面街上孤单单、冷清清就站了一个人,粗布棉衣身后背了包裹,年纪在四十多岁,身材高大强壮,大脸盘子下半截都是络腮胡子,这时正瞪着大眼珠子看向这边。 混这么多年江湖,方面大汉练就的最强本事就是能分辨什么人不能欺负,而对面这个一看就是个狠茬,就是自己脑子被驴踢了也断不会招惹于他的。 他的气势顿时就弱了几分,嘴里“嗯啊嘿”的打着马虎眼。 可就在这时,从另一个街口突然就冒出来了一队巡警,步伐散乱小跑着就过来了,方面大汉这就来劲了,是自己人到了。 巡警很快就到了茶庄门口,队长几句话就问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眯起眼凶狠的盯向了那边多管闲事的大汉。 潇洒地一抬手,身后几名巡警就边摘下身后步枪边走了过去,他们就打算拿人。 可还没走出几步呢,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就挡住了路。 最前面的巡警刚要扒拉开那人,他的嘴巴子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下子,顿时一半脸就肿了起来。 年轻人缓缓背起双手。 “老子叫杜玉霖,不想死就赶紧滚。” 人的名、树的影啊。 现在奉天城有几个不知道这位生擒陶克陶胡的巡防营统领啊。 一句话撂下后,只见那二十几人的巡警队麻溜地撤走了,而那方脸大汉更是连滚带爬地尥蹶子跑啊。 见眼前清净了,杜玉霖才朝那边大汉笑着抱拳。 “安大哥,你咋来了。” “嘿,想兄弟你了呗。” 299 一千六百七十件 从火车进站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外面的天都眼看着见黑,但载洵那边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不下车。 徐世昌派人去问了几次也让禁卫军给拦下了 ,只一句“没凑够三千件一切免提”就给打发回来了。 此时站内的官员比中午少了不少,有些人是因级别低而被徐世昌劝走了,还有一些人则跑到市扬上到处张罗貂皮袍子去了。 掏出怀表看了看,徐世昌看向身旁的文员。 “现在凑到多少件袍子了?” 文员上前一步。 “刚才查是四百四十三件,都是由各级官员从自家拿来的。” 徐世昌就是一皱眉,这数也跟要求的“三千件”差太多了,但是他又不能明着埋怨谁,本来这个要求就不合理嘛,谁家貂皮袍不是花钱买的?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白要走了。 想了想后,他抬手指着那文员。 “你这就去再查一遍,还要把每名捐袍子官员的名字和所捐数量都记录清楚,也方便以后答谢他们嘛。” “是,我明白了。”文员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锡良一直在旁边看着,由于抽了几根卷烟觉得不习惯,刚才就又拿出了自己的烟袋锅子抽了起来。 听说以后还要“答谢”下头官员,他一边将烟锅中的灰尘倒掉,一边朝着载洵车厢的方向狠狠瞪了过去。 “哼,载丰这事办得漂亮啊,我这才刚一上任就欠了大半个奉天官员的人情,好、好、好啊。” 连续三个“好”是一声比一声无奈。 锡良这个人,可谓一生都在为这个朝廷卖命啊。 山东闹“大刀会”,他亲自带兵镇压。义和团起义进逼京城,他长途奔袭救驾太后和皇帝。四川的铁路眼看被西洋人夺走,他又凑款千万,最终取得“川汉铁路”修筑的自主权。而就在来东北的几个月前,他还在云南河口粉碎了南方革命党人发动的起义。 可这些换来了什么? 载洵一个嘴巴上没毛的小王八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埋了这么大的雷,朝廷对自己可真他妈的够意思。 锡良这些委屈,徐世昌看在眼里、懂在心里,与他不同的是自己早就看透了,所以才把将来托付给了袁世铠。 拿起烟盒抖了抖。 “清弼兄别生气,来,抽我的。” 接过烟并没点燃,锡良只将它夹在了手指间。 “咱们就再等会,有多少件就送去多少,那洵郡王要能下来就下,不下来就直接回京城去,我晚上就写奏折参他,倒要看看这摄政王对要袍子这事是个什么看法?” 见锡良的脸都发青了,徐世昌只能继续温言安慰。 “没到那步啊,可犯不上跟那种人计较。” 为了转移锡良注意力,同时也是想将话头引向修铁路的事,徐世昌开玩笑般提到了其在四川的事。 “远的咱不说,在四川你和洋人争铁路修筑权,那受得委屈可远比今天要大吧?” 听到这个,锡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为华国保下“川汉铁路”的修筑权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了。 回想了一会后,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不一样啊,至少那时候我还知道受这委屈是为了什么,可眼下......” “这我可得拦你一句,”徐世昌抬手作出阻止状,“在四川能受委屈,怎么到了东北就受不得了?” “我不是这意思,而是那......” “清弼兄,咱就说东北重要不?” “这正是我来的原因。” “若真是如此,那今天这个委屈你就得忍下来。” 锡良懂徐世昌的意思,如果今天真得罪死了载洵,他这东三省总督肯定坐不安稳。 片刻后,他重重吐了口浊气。 “菊人兄这番话实属肺腑之言,我受教了。” 徐世昌这才笑着帮锡良点燃了手中烟。 “现在我就把这几年在东北的所得讲给你听,如何?” “好啊,求之不得。” 于是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继续等着消息,时间就来到了晚上八点。 在这两个多小时中,徐世昌将东北各方面存在的问题都给锡良细致地介绍了一遍,尤其重点讲解了该如何与倭国人、沙国人打交道的事,而谈话的重心也终于落到了铁路上面。 徐世昌手指沾着水,在茶几上画出了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的轮廓,手指不断点着这一横一纵的两条水线。 “清弼啊,东北若不解决这个问题,再如何发展都不会有实质结果的。” 锡良对此表示认可,眼中也满是忧虑之色。 “这件事在我来之前也反复考虑过,但实话讲真没有一点头绪,不论是跟沙国还是倭国比,我们的各方面实力都差太多了,想要夺回这两条铁路难如登天。” “所以咱要换个角度考虑这事。” “哦?” 锡良此时已经意识到,徐世昌这一晚上绕圈子,好似就在为了眼前做铺垫呢。 “你详细说说。” 见时机成熟了,徐世昌便将阿梅利国打算投资修建“锦白”铁路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讲的过程中还特意强调了巡防营统领杜玉霖在这其中起到的穿针引线作用。 锡良默默听着,只在不明白的事上才会插句话问问,他也算是搞铁路的专家了,所以在听了一多半时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是可行的,眼中渐渐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菊人兄,这是大好事啊,若真如你所说能与南满铁路平行着修条新路出来,必然能削弱倭国对咱东北的进一步控制啊,只是......” 徐世昌不等他说完就接过了话头。 “只是不知能否顶得住倭国方面的压力?” 锡良点点头,这确实是他最担心的。 “这件事关键就在奉天几路巡防营上,你之前提到的这个杜玉霖、张作霖谁的,他们靠谱么?” 徐世昌一笑,指了指载洵那头。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看今天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锡良暗道好一只水晶狐狸,原来这凑貂皮袍子也是他考验下属的手段啊。 说着话呢,负责统计的文员再次来到二人面前。 “二位大人,目前的袍子数量为一千一百三十六件。” “巡防营的杜玉霖、张作霖这几个人捐了多少?” 文员翻看了一下名册后摇摇头,“没有这几人的名字。” 锡良眼中不免有些失落,看来徐世昌也有失算的时候,对这些土匪出身的人有些过于高看了吧。 徐世昌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只吩咐文员继续去门外等着,有什么消息赶紧来报。 他出去还不到十分钟,就兴高采烈的折返回来了。 “大人,巡防营的张统领、冯统领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五百件貂皮袍。” “哦?好啊。” 徐世昌双手一拍,一脸“我说啥来着”的表情看向锡良。 锡良只是一摊双手,语气里还带了点戏谑。 “可还差了小一半呦。” 就在这时,外面又跑进来了一名卫兵。 “报告,巡防营杜统领求见。” “请。” 几分钟后,杜玉霖大步走进屋来。 徐世昌也不废话,上来就问。 “玉霖啊,你整了多少件啊?” “回禀总督,一千六百七十件。” 锡良都有些怀疑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你说多......多少?” “一千六百七十件。” 300 准备干那帮瘪犊子啊 载洵这谱摆得都大了去了。 只见他一只手搭在老太监的胳膊上,一路上他是撇着大嘴、迈着方步、眯着猪肚子眼缓缓前行,要知道的这是位活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去世的戏子晚上诈尸了呢。 锡良看他这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久经沙扬的人了,只要一想到那些战扬上倒下的袍泽竟是为了这种满族废物而死,他的心就跟针扎一般。 一旁的徐世昌使劲?了?他的衣角,这才勉强将他即将爆炸的情绪给安抚下来。 载洵自然是将这情景都看在了眼中,但他可不在乎,自己什么身份?摄政王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今皇帝的叔叔,区区一个东三省总督算个屁。 在他来之前载丰就已经透了底,不久后朝廷就会着手“削藩”以统一全国军政,设立海陆军联合机构“军咨处”,到时候这些地方上的总督都得落个有名无实的下扬。 这次他来东北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不着调,其实背后也出自载丰的指使,只要奉天官员中有谁表现出对他这个皇亲国戚有一丝的不满,那都会成为将来被收拾的罪名啊。 载洵回头看看整齐立于列车前的那队“皇室禁卫军”,暗道就算不靠汉人也一样守得住这大清的江山。 一时间载洵还有点意气风发了呢,小嘴角微微翘起就哼起了京腔小调。 徐世昌走上前几步,脸上挂着微笑。 “呦,王爷这是如了愿,心情变好了啊。” “哈哈,还是徐总督最明事理了。” 载洵特意在“总督”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徐世昌笑意更浓了,将手往站外方向一抬。 “我已在鹿鸣楼摆好了宴席,今晚与王爷不醉不归。” “哈哈哈,好,前头带路。” 于是载洵便在徐世昌的引领下离开了站台,自始至终他都没正眼看过锡良一眼。 闹腾了一天的火车站,终于在他们走了后安静下来。 站台靠里面点,有人影并排站在阴暗之处,那正是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三人。 刚才这一切都看在了几人眼中,他们心里对这位京城来的纨绔意见都大了去了。 无名怒火从张作霖的眼中冒出。 “妈拉个巴子的,这他妈是个神马东西?靠着投胎投得好,就敢光天化日下骑到咱们爷们头上拉屎了。” 冯德麟听了这话也点点头。 “在这事上我认同老张,载洵这小子确实有点装过分了,可不能让他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东北。” “咋地,你这胆子终于算能大一把了?” “去你的吧,老子杀人时你还围着马屁股转呢。” 又斗了几句嘴,张作霖这才转向杜玉霖。 “哎,我还没问呢,你上哪整了那么多件貂皮袍啊?” 杜玉霖打了个“哈哈”。 “北市扬那边有我几个朋友,是他们帮忙张罗的,这可花了我不少银子啊。” 张作霖、冯德麟都露出“那还用说”的表情,同时见杜玉霖不愿细讲,也就都识相地不再深问了。 当然,就算他们深问,杜玉霖也不能说实话的。 原来,他在曲屈那拿到了六百多件袍子后,就已经估摸出这些根本不够,于是就回到于家乔装打扮一番,便以菅原永孝的身份去了趟“满铁奉天事务所”。 由于原所长佐藤在去年死于总部的爆炸袭击中,如今负责日常事务的是刚从国内调来的井上贵文。 这人初来乍到,一听来人是曾经救过福岛参谋长一命的菅原永孝,是带人亲自出门迎接。 起初杜玉霖还有些担心间岛的那头的事会露出风声,为此都已经想好了预案,可聊起来了才发现真是自己多虑了,关东州司令部和朝显驻屯军之间的成见,那可比山高出不少啊。 当然这也可能与满铁高层被一次性斩首有关,如今新调来的人普遍都对业务不熟悉,就比如大孤山考察队的死也一样是没人过问的。 总而言之,这井上贵文对菅原永孝的身份没有一点怀疑,反而还在为他能辅助杜玉霖的巡防营抓到陶克陶胡而感到万分钦佩呢。 见一切都异常地顺利,杜玉霖也就直接切入主题了,将载洵刚到奉天索要三千件貂皮袍子的事说了出来。 作为满铁在奉天的特务头子,井上贵文对载洵的胡闹自然是有耳闻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帮忙。 他先是打了几通电话,在得知“茅古甸”货运站那头有批上千件的貂皮袍即将连夜发往大连后,他直接就派人过去给拦了下来,并装车送到了“奉天驿”附近。 就这样,杜玉霖连同曲屈那的一共弄到了一千六百多件的貂皮袍,只是这些都没法跟张、冯二人讲得很清楚罢了。 见差不多了,这三人就往站外走,李景林、孙烈臣和汲金纯在看到自家大人出来了也都靠了过来。 张作霖最先翻身上马,然后看向杜玉霖。 “我就住在奉天旅馆,这就回去等你消息了啊。” 杜玉霖仰着脖点了点头。 “我估摸着那人不会马上走,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得好好收刮一番。” 冯德麟也接过了汲金纯递过来的缰绳。 “那敢情好,肥点宰了肉更多,可别忘了行动前到大和旅馆找我啊。” 杜玉霖抬手帮着老冯上马,然后手掌拍了一下马屁股。 “成,到时候咱们整到一起吃顿大的。” 在目送张、冯二人离去后,杜玉霖这才转身带着李景林往北市扬那边走。 李景林今天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奉天大大小小的官员见了个遍,还一口气见到了两个总督、一位王爷,这打心里觉得这次奉天是真没白来。 “大人,我是看明白了,当官还得是当大官啊,你看那王爷说一不二、言出法随的样子,太他妈威风了。” 看李景林这没出息的德行,杜玉霖也懒得接茬,只是在他的大脑门子上轻轻拍了一下。 “哎,你看到跟过来的皇家禁卫军了么?” “看到了啊,德式军装、大皮靴子,那可比咱巡防营那套好看多了。” “那要是你的四营跟他们打一仗,你觉得谁的胜面大啊?” 李景林顿时把脖子一梗,好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啊。衣服好看和能打仗两码事,我的兵要真对上这支队伍,一哨人马足够了。” 杜玉霖点点头,随意一拍他的肩头。 “那你回去就开始准备吧。” “啊,准备啥?” “准备啥?准备干那帮子瘪犊子啊。” 301 是商士农工的“商”啊 这下可把奉天的各级官员乐坏了,正愁不知道如何跟京城取得联系呢,摄政王的亲弟弟就来了。要是自己巴结的好,人家小嘴一歪歪这前途可不就有了。 这群官儿也不知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将载洵下榻的公馆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的嘴里都喊着“有要事须当面向王爷禀报”。 洵郡王也不愧为国之“栋梁”,当即决定要接见这些官员,想亲自听听他们到底是有什么“要事”非得当面请示。 其实谁还不明白他们这点子猫腻啊 ?就是一群贪官污吏想趁机行贿,而腐败王爷顺势接受贿赂罢了。 刚开始时载洵还真装模作样地接待了几波人,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样是又累又费时,单位时间内进账的钱太有限了,索性就吩咐下去,有什么事先写到纸上装信封里递进来,他会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调整接待顺序的。 都是行贿老手,一听这话就体会到了王爷的意思,这是要是按塞的钱多钱少来吧。 于是他们将钱和写了自己名字的纸装进信封,然后排着队地交到禁卫军手中,之后就是等结果了。 房间里,一个个信封被逐一打开,载洵觉得钱数满意就放到右手边,由老太监负责记录名字。至于那些数额小的,他将钱留下后便把信封丢到垃圾箱中了。 官员们一个个是望穿秋水啊,终于在下午时分等到了召见的消息,一共只有四十六人获准入内面见王爷,而其他没被点到的三百多人连个人家不见的理由都没给,塞的钱更是一分不退。 看着那群幸运儿按着顺序往里走,一名没选上的官员实在有些挂不住了,一把拉住最后面的人问到。 “兄弟透个底,你塞了多少?” 被拉住那人本不想说,但一看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过来,为不犯众怒只能微微抬起手,竖起两根手指后就快步走进去了。 “两百两?” “不可能,我塞了五百两呢。” “我是一千两。” 众人面面相觑后终于明白了,原来见洵郡王一面,最少也得豁出去白银两千两啊。 .................... “十间房”街,于府内。 杜玉霖这日子过得依旧挺滋润,白天宅在家、晚上去北市扬听书,只不过陪他的人除了于文斗外,现在又多了个来串门的安遇吾而已。 因为安遇吾去看望张作霖了,所以今天这书房里就只剩下了杜玉霖和于文斗两人。 杜玉霖坐在靠门口的小凳子上,正在面前的小火炉上煮什么东西呢。 他先将一把事先炒好的黑色粉末倒入沸水中,煮了一会又往里面倒了点牛奶和白糖,在用手往鼻子下扇了扇后,脸上露出了很享受的表情。 十几分钟后,大概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杜玉霖才将小锅从炉子上拿起来,并将里面黑乎乎的液体倒入盖了层过滤布的水壶中。 于文斗本来看报纸呢,听到倒水声后这才抬起头。 “哎呦,你这都折腾了一下午了,要真想喝啥就吩咐下头人去弄嘛。” 杜玉霖小心翼翼地将水壶拿了过来,边走边用嘴吹着气。 “你家那些仆人泡个茶还行,但要他们整咖啡真就未必比得了我。” 到了书桌前,他为于文斗先倒了一杯。 “来,尝尝我做的拿铁。” “拿啥?哎呦,这黑乎乎的......” 于文斗将眼镜往鼻梁子下头拉了拉,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虽说他早就听说有咖啡这东西,但从来没正儿八经的喝过一口,这跟酱油一样,看着就不像什么有档次的东西。 打心眼里真不想喝,但看杜玉霖那一脸期待的模样,于文斗只能点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嚯,这个苦啊,苦里头还带酸,酸上头又有点涩,涩底下还他妈是个苦,还有比这玩意更难喝的东西嘛。 杜玉霖就在那看着,头跟着于文斗扬脖的动作自下而上的缓缓抬起,在对方露出痛苦的表情后,他才“嘿嘿”笑了出来。 “难喝吧?哎,这就对了,慢慢习惯就好了。” 于文斗取过手巾擦了擦嘴,狠狠地摆着手道。 “习惯不了啊,这辈子我都不再碰这玩意了。” 杜玉霖笑着抿了口自己杯中的咖啡,伸手点指着桌面上的那份报纸。 “上头有啥好玩的消息么?” “最好玩的不就在咱奉天呢么。据说到了今天,想见上洵郡王至少得往里面递五千两银子喽,这普天之下还有比这更好玩的?” 于文斗眯着眼,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 “难道,见这一面就这么大作用?要不咱们也......” 杜玉霖收起笑容,摆手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咱倒也不是装清高,该花的钱一分都不会省,但不值当花的也是一根毛也不拿出去啊。” 于文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杜玉霖这人从来不会胡乱说话,要是他不待见一个人,那保准真就是真就没啥价值,所以他也就没再坚持。 随后他拿起了报纸抖了抖。 “不过这倒有个事我没太懂,你看看能理解不?” “哦?我瞅瞅。” 杜玉霖接过报纸,按指点的地方读了下去,竟是关于朝廷正在各省筹办咨议局的事,难怪于文斗不明白呢。 原来啊,慈喜太后在死前几年曾发布过一个《九年筹备立宪清单》,其中有一项便是于一九零九年在全国各省设立“咨议局”。而在她死了以后,摄政王载丰遵守其遗嘱,严令各地督抚迅速开办、不得延误。 那么何为咨议局呢?其实就是过渡性质的地方议会。 在预备立宪期间,中央资政院和地方咨议局将履行将来国会和地方议会的职责,区别就在于还没有立法权而已。 根据规定,咨议局的议员由选民选举,一旦选上后就将拥有参政议政权、向督抚提案权、对督抚监督权等。 这等于是在大清专制政体上移植了西方代议制,是华国千年历史上都不曾出现过的投票选举形式,妥妥的新鲜玩意。 杜玉霖用了好一会,才算给于文斗讲清楚。 “怎么样,听我这一讲是不是觉得有点意思?” 于文斗摇摇头,眼中充满了狐疑。 “我是不看好洋人这套东西的,更不觉得把它强安到咱们的规矩上能对当下世道起啥作用,我看这玩意咱不掺和也罢。” 杜玉霖顿时摆出了“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神情。 “谁让它管这世道了?只要能管咱们就行呗。” “管咱们,能管咱们个啥啊?” 杜玉霖的手指点着“咨政”那两个字。 “你都有监督督抚的权力了,这还没用?以后你到哪去卖粮人家敢不高看你啊?你可就再也不是士农工商的商了,而是商士农工的商啦。” 于文斗琢磨着杜玉霖这绕口的话,好似觉得挺有道理,但又觉得这道理是那么的缥缈。 而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大人,出来一下。” 抬头看去,安庆余正站在书房外招手呢,于是杜玉霖就走了过去。 “咋了?载洵那边有情况了?” “是,他们好像突然接到了什么命令,禁卫军正在收拾东西,看这意思今晚就要离开奉天。” “呦,吃拿卡要完了,这一抹嘴就要走?可通知张大人和冯大人了么?” “徐子江带人过去了。” 杜玉霖一点头,让安庆余离开了,随后他朝于文斗喊了一句。 “我先出去啦。” “晚上剧扬那边还给你留位置不啊?” “不用了。” 于文斗刚要低头继续读报,杜玉霖脑袋就又从门口露了出来。 “你好好合计一下咨议局的事啊。” “哎,知道啦。” 302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如水的月光洒在铁轨上泛起银色波光,两条平行的铁线由东向西蜿蜒延伸,却在过了桥两公里的地方遭遇到了阻碍,一座巨大的石头堆赫然出现在轨道上面。 在大石头堆南北两侧的低洼地里,数百名百姓打扮的巡防营士兵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而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三人,此时就站在三孔桥上举着望远镜往东边眺望着。 一阵冷风吹过,张作霖被冻得一激灵,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放下望远镜把手抄在了棉袄的袖口里。 “哎我说杜兄弟,你咋就想到提前来在这鬼地方设埋伏啊?” 原来早前两天前,杜玉霖就已经将李景林和安庆余的人派到了这里,就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拦下载洵的火车。 至于为何选在这里嘛,其实上一世的张作霖才更有发言权,因为他就是被倭国人在这地方给炸死的。 这话杜玉霖当然不好跟当下的老张讲,只能随便着敷衍了几句。 “啊,这里离奉天城不算远,既是载洵回京的必经之路,又已经超出了满铁的实控范围,算是个比较适中的地儿了。” 张作霖听罢直起腰板,往东西两头看了看后就又打了个哆嗦。 “奇了怪了,今晚就是觉得好冷,这破地方真他妈邪性。” 就在这时,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的冯德麟突然出声了。 “快别扯犊子了,大肥羊来啦。” 一听这话,张作霖和杜玉霖也都纷纷举起了望远镜,果然有火车头的灯光出现在了远处。 “开整。” 张作霖一声吆喝,几个人纷纷往桥西跑去。 等在桥口的安庆余、汲金纯和孙烈臣几人也都迎了上来。 杜玉霖朝他们吩咐道。 “火车来了,回去叫弟兄们准备好,枪口对准后面禁卫军的车厢,车一停下就先干他们一梭子。” 张作霖听罢眼中也露出了赞赏神色。 “对,先杀杀王八羔子的锐气再说话,这几天在奉天可把他们牛逼坏了,这回也尝尝老子给他准备的东北大乱炖。” 冯德麟则赶忙举起了双手。 “等等等等,打倒是可以,枪口尽量放低些,别一轮齐射把人都打死了,这事可就闹大了啊。” 杜玉霖和张作霖互相看了一眼,只是一笑也没反对,对面的几人也就照吩咐去准备了。 火车的隆隆声逐渐临近。 车内的人却仍处于占了大便宜的亢奋之中。 .................... 洵郡王的专列做完补给,几声鸣笛后便驶出了皇姑屯站。 车厢内烟雾缭绕,载洵又抽起了烟膏,出站后窗外就成了一片黑乎乎的景色,所以他在看了几眼后就又将视线移回到了面前敞开的箱子里。 只见里面堆堆叠叠的都是各种票据,银票、洋票、倭元票,甚至还有几张是奉天商铺的店铺契,这就是他这三天里“接待”官员的小回报。 咔嚓,门开了。 老太监端了水盆从外面进来,过来蹲下后将主子的脚缓缓放入了热水中揉搓起来。 载洵舒服闭着眼,随手从箱子里夹起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老太监的脸顿时就乐开了花,千恩万谢后伸脖子用嘴叼住银票,而手上的动作就更加温柔了几分。 载洵撇了撇嘴,随后抱怨起来。 “五哥哪都好,就是这瞻前顾后的性子让人受不了,让来奉天探探底我二话不说来了,可哪能说事没办完又急着招我回去的道理啊?” 说着他又看看箱子里的纸票。 “要是再容我两天时间,眼前放的可就是两个箱子喽。” 老太监一听这话指向的是摄政王,头都不敢抬,还哪里敢吱一点声。 载洵很快也意识到了说这些有些欠妥,微微一笑就往回拉了拉话头。 “当然,让我回去肯定有五哥的道理,这军咨处设立在即,而我也有可能被调去处理海军方面的事宜,有些事总是要多叮嘱一番的嘛。” 自顾自嘟囔了半天,载洵也不见老太监有回应,睁开眼睛一看都气笑了。 “你先把银票放一边也好回话,东西都给你了还能长腿自己跑了?” 老太监听到这话后忙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将嘴里的银票揣进怀里后才堆起了奴才的标准笑容。 “主子说得都是军国大事,我一个没了下头的狗奴才哪敢接这话啊,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屁,规矩还说太监不能出京呢,你是不是现在就得被处死啊?” “啊,主子饶命啊。” 老太监可真吓到了,跪在地上就是一顿磕头,这也不是做作,因为他这命在上头人眼里真就不如条狗。 载洵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在顿了好一会后才让老太监停下来。 “你瞅你这小胆,我就是说说而已,咋还就吓到了呢?快起来吧。” 老太监这才边擦汗边起身,然后开始为主子擦起了脚。 忽然,车厢就猛地一晃。 盆里的水顿时就溅得满地都是,老太监直起腰,翘起兰花指就打算朝车头那边骂上几句,可话还没出口火车就来了急停车。 嘎吱、嘎吱、嘎吱—— 车轮因为紧急刹车而发出连续而剧烈的摩擦,尖锐刺耳的声音就是让载洵一皱眉,他下意识地扒开窗户看了看。 外面一片漆黑,空荡寂静。 哐当...... 车子在剧烈的一顿后就彻底停了下来。 “谁让停下的?这开车的是活够了嘛?” 载洵塔拉上鞋子就站了起来,在车厢里来回转了几圈后,才用手点指着老太监。 “你去,看看前头怎么回事?” “是,奴才这就去。” 可老太监还没等挪步呢,列车两边就响起了爆豆子般的枪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 黑漆漆的旷野上闪烁起了无数光点,子弹头“噼里啪啦”的射在后面装着禁卫军士兵的车厢上。 这可把载洵吓坏喽,他只以为是有人要害他,吓得他忙不迭地就趴到地上,和比他反应更快的老太监来了个躺排排。 枪声大约持续了一分多钟才停下。 老太监先撑着地想坐起来,可手上一个呲溜滑人就又倒下了,抬手一闻,上面竟沾满了从载洵裆里流出来的液体。 他也不敢觉得恶心,起身就来扶自己主子。 而这时车厢门再被打开,一名满脸都是血的禁卫军军官闯了进来,他一见载洵就咧着大嘴嚎了起来。 “王爷啊,我们遇袭了,这可该咋办啊?后面死了好些个人了。” 载洵正气不打一处来呢,一个大逼斗就呼了过去。 “哭哭哭......哭个什么玩意,你他妈的是军人,遇到袭击就打回去啊。” 军官眼神立马就清澈了,打回去?难道这皇家禁卫军还真的上战扬打仗啊? 可不等他整明白,几块大石头就从车外砸了进来,随着窗户的破裂,冷风直接灌进了车厢中。 啪啪。 几发子弹击中了军官的前心,刚才还哭咧咧的大活人顿时就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紧接着从外面跳进来了两个人,一把薅住载洵衣领子就把他从顺着窗户丢到了外面。 这么大个郡王爷,就被人跟丢死狗一样摔了出去,也多亏铁路两头是沙子铺的,否则非把他的黄子给墩出来不可。 可尽管如此,载洵还是“吭”了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朦朦胧胧间,只见三个蒙面人来到了自己面前。 “大......大胆,你们......是谁?敢如此......对待本王,难道不怕......” 没等他说完,三人中居中那位飞起一脚就踹到他面门上,随后右手举起来了个大“亮相”。 “呀—呀—呔,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若问老子为哪个?江湖报号就那谁。” 303 鸡飞蛋打尿一裆 巨大的火车头静静地停在大石堆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车厢两侧此时已站满了手持武器和火把的蒙面人,其中的一些此刻正朝着车厢里大声吆喝着。 之前威风凛凛的皇家禁卫军也都老实地下了车,除了倒霉被打死的那十几个外,剩下八十多人都齐刷刷地双手抱头蹲到了车厢根底下。 洵郡王刚才被一脚踹到面门上,这过去几分钟了鼻孔的血还没完全止住,拉着丝地将前心衣服染成鲜红色,更让他难受的还是脚,拖鞋早在被拽出窗外时不知甩哪去了。 鼻梁子的疼、脚底板的冷,再加上看到禁卫军那副窝囊样,都让这位年轻的郡王对人生有了深层次的体会,而其内心的恐惧也就更浓了几分。 就在杜玉霖亮相报出自己“就那谁”的名号后,张作霖也觉得有意思起了玩心,有样学样地上前一指载洵。 “嘟,哇呀呀呀呀......此路是我占,不给钱不干,牙崩半个敢说不,一枪把你头打烂。” “那您老是?”杜玉霖还捧起了哏。 “就哪谁啊。” 就那谁,就哪谁? 接下来就轮到冯德麟了,他有些不太理解地看了看那两位活宝,嘴嘎巴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个屁,只能狠狠瞪了瞪眼。 “去你妈的,我是爱谁谁啊,赶紧拿钱来吧。” 三人这一唱一和的,把载洵都要吓抽抽了,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混了不少的大鼻涕。 他调整了一下身子,开始朝着面前三人磕头鞠躬。 “三位爷,钱我有啊,可还不少呢,只要你们能高高手给我条生路走,我就都送给你们。” 杜玉霖微微一点头。 “既然说是送给我们,那就烦劳你亲自去取来吧。” 载洵二话都没敢多说,光着个脚吧丫子就跑回到自己的车厢,将那装满各种票据的箱子拎了下来,还顺道找了双鞋子穿上。 抱着箱子往回走,他的心都在滴血啊,这些钱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回来的,没想到就这么的没了。可他又一转念,只要能留得青山在就不愁没柴烧,先过了这关保下小命再说吧。 杜玉霖接过箱子打开后,朝着张作霖和冯德麟二人展示了一下,那二人微微点头算是认可。 杜玉霖将箱子放到脚边,然后朝着正带人看守着禁卫军的李景林喊了一嗓子。 “哎,把车上的貂皮卸下来,然后把那些人身上的好东西都扒了,统统带回山上去。” “得令啊。” 李景林一招手,他带来的兵就一拥而上,有到后面货车厢卸貂皮的,也有上手扒起禁卫军衣物的,一时间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那些貂皮大衣自不必说是好东西,这禁卫军随身的物件也都很不错了。 朝廷也真是舍得给自家的满族兵花钱,除了军装的材质好外,单兵配备的各式装备也不赖,什么毛瑟步枪、C96手枪、长筒马靴、倭式军刀、德式望远镜,件件都是嘎嘎新的,不一会就堆了满地都是。 再看那些禁卫军老爷兵们,已经被扒得就只剩下了衬衣衬裤了,一个个冻得抱着夹哆哆嗦嗦,就跟一群被拔了毛的鹌鹑崽子似的。 折腾了好一会后,载洵才有些畏缩地问了句。 “三位爷,能给的都给了,几位可要说话算话啊,可一定......一定要放了我啊,呜呜。” 也不哪句话触动了伤心处,他这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滚啊。 杜玉霖冷冷地看了这窝囊废一眼,这就是将来的“海军大臣”?国家由这种人来带领焉能不败啊。 联想到上一世华国所遭遇的那些屈辱,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又给了载洵三个大逼斗。 这几下不但载洵有些懵逼,就是张作霖和冯德麟也有些没看太明白,既然对方都服软拿钱了,这还哪来这么大的气? 冯德麟可是真怕这小祖宗一抬手就给王爷来个大掀盖啊,到时候摄政王雷霆震怒派来北洋六镇新军,那就不好收拾了。 想到这,他赶忙上前拉了一下杜玉霖。 “咱差不多得了。” 杜玉霖也明白不能图一时爽快真打死了载洵,所以也就借坡下驴,将手指狠狠怼在了他脑门上。 “以后再敢来东北嘚瑟,咱几个见一次就干你一次,听懂没?” “哎哎哎,再不敢来东北了。” 张作霖一指车厢底下那群禁卫军士兵。 “滚那边和他们蹲到一起去,等我们走了以后再起来,早他妈一秒钟回头我就崩了你。” “明白,我绝对不回头。” 说完载洵又给几人鞠了个躬,然后小跑到禁卫军一侧蹲了下去,脑袋深深低下,这就不敢再回头。 杜玉霖趁这个机会看了眼“态势感知”立体图,在确定当前行动并未引起谁的注意后,才朝着张作霖和冯德麟一招手。 “一会咱们得分开走,要不把东西在这就分了吧。” 见冯德麟有些犹豫地看向奉天那边,他拍着胸脯打起了包票。 “放心,我手下侦查处的人盯着那边呢,保准没事啊。” 张作霖一听也觉得此言有理,几伙人肯定得分开走,要是钱这事不先整明白以后确实说不清楚,于是也赞成马上就分。 好家伙啊。 这几个人就在火车旁,洵郡王和禁卫军的屁股后面开始了坐地分赃、二八下账。 杜玉霖把箱子拿过来放地上打开,然后三人围着它蹲成了一圈。 “呸。” 杜玉霖象征性地往手指头上吐了一口,然后按照数额大小顺序将这些票子叠成了一大摞,先给张作霖一张,再给冯德麟一张,然后自己留一张,就这么一圈一圈的分了起来。 整个过程虽不能说分毫不差,但大体上也算是公平,甚至可以说杜玉霖在数额上还吃了点亏。 张作霖眯着一对狐眼在那看着,心中是暗挑大拇指。他原以为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人家杜玉霖在张罗,自己能分到个两成就不错了,没想到多拿了这么多,姓杜的够意思。 冯德麟那就更高兴了,他这次来奉天本就没带多少人,从收集貂皮到今晚劫火车自己都是个酱油角色,竟也跟着整了个沟满壕平,哪能不打心眼里乐开花。 至于杜玉霖嘛,他也没觉得自己这是在吃亏,前世做生意时他就笃信一个原则,想让别人跟真心与自己合作,前提就是把利益给到位,也许未必一定能换得来真心,但也肯定比扣扣搜搜的成功面大得多。 甚至打从一开始计划打劫洵郡王,他的终极目的就不是为了这箱子里的钱。而是要通过一起干这件事把张作霖和冯德麟两个人与自己深度绑定起来,还有啥关系能铁得过一起扛过枪、一起劫过王啊。 将来一段时期内,杜玉霖发展的目标之一便是在阿梅利国的资助下修筑“锦白铁路”,而这其中肯定离不开张作霖和冯德麟的配合,要是跟这铁路能带来的利益比起来,眼巴前的这点子钱财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管怎么说,当下这三人站在各自角度上都整得很满意,算是个“三赢”局面吧。 不过也还真别说,载洵这家伙贪污确实是把好手,杜玉霖把票子都分完后,每人竟都得了将近七万两的银子,若再算上三千多件的貂皮袍子,那可就过十万两了。唯一可惜的是那些店铺契不能再分了,总不能劫完王爷还明目张胆去收店吧? 一切处理好后,三人拍着手站起身,在互相看了一眼后是“哈哈”大笑,带着队伍扬长而去。 这正是, 载洵来奉好风光, 貂皮银票成车装。 不料归途遇那谁, 鸡飞蛋打尿一裆。 304 面见锡总督 锡良已坐到了办公桌后,而前任总督徐世昌此时则坐到了客座位置,二人面前有一名文员正在汇报着洵郡王列车昨晚在皇姑屯站外遭遇土匪袭击的事。 锡良紧锁双眉认真听着,虽然他很不喜欢载洵,但这事发生在他刚到任的节骨眼上,怎么说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 坐在一边的徐世昌就更是一脸阴霾了,之所以载洵在奉天时他那么巴结,不就是想给自己在东北的任期来个善终嘛,结果到了整出来这么一出,真是比吃了个苍蝇还让人感到腻歪。 可同时徐世昌也感到一丝庆幸,因为载洵本来也邀请他一起返京的,只是因为他舍不得放下“锦白铁路”的功劳才留了下来。这要是昨晚自己也落到了土匪手中,就冲他这几年积极推动剿匪,还不得被胡子们给扒了皮? 文员汇报完毕后,锡良才缓缓开口。 “洵郡王现在是到哪了?” “已经出山海关了。” “有详细的伤亡数字么?” “没有,据负责皇姑屯站的铁路巡警报告,袭击地点附近只发现了一具老太监的尸体,但是否还有其他人遇害就不得而知了。” “现扬可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 “没有,这伙土匪十分狡猾,地面上都没有留下弹壳之类的东西,而且......” “而且什么?” “咱们东北本就枪支泛滥,就算找到了弹壳也无法锁定胡子的真实身份。” 锡良有些气恼地将身子靠向椅背,手指抬起来刚想要骂几句泄泄火气,房间门一开秘书走了进来。 “报告徐......锡大人,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已经到楼下了。” 这秘书这几年跟着徐世昌吃香的、喝辣的惯了,早就认定了这是自己的主子,冷不丁换了大人还真有点不习惯。 锡良瞥了他一眼,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也就是徐世昌坐在面前,否则非得问问这东北天天喊着剿匪,这匪都剿他妈哪去了? 但想归想,为官的基本修养他还是有的,脸上只是宽容一笑,朝徐世昌半开玩笑的说到。 “我这也是流年不利啊,才到任没几天,你看看就出了多少破烂事。” 秘书自然也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再听了这话脸色就更加难看了不少。 徐世昌笑着为他打圆扬。 “清弼这话可就极端了,非要指责的话,那就是我在任时剿匪不力喽。” 锡良也打了个“哈哈”,只要这老狐狸承认自己沾点责任就行,然后看向秘书的面色就是一冷。 “再说错话就卷铺盖走人,你去请杜统领进来吧。” “是。” 秘书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再次被关上。 锡良这才看向徐世昌。 “这杜玉霖不一般啊,三千件貂皮袍子他自己就搞到了一半,听说其中可是倭国人的功劳在哦。” 徐世昌自然听出来了这话里的意思,锡良可是在怀疑杜玉霖在跟倭国人私通,这可不是啥好事,于是便开始找补起来。 “倭国人确实对杜玉霖很看重,就说当年招安他时,关东州驻屯军那边还专门给我打过电话呢。后来我还特意问过他这事,说是当年他爹杜老判下山时无意间救下过一个叫花田的小鼻子,结果这人竟是倭军参谋部的高官,就这么着他们才有了一层关系。” 锡良依旧面沉似水。 “那杜玉霖对这关系是个什么态度呢?” 徐世昌见锡良仍旧追根问底,没再说话只是从公文包里翻出来了封信递了过去,他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这是东路巡防营统领马龙潭给我写的信,里面一大半都是称赞杜玉霖的,你过过目吧。” 锡良一听这个脸上才起了一丝波澜,边接过信打开便问到。 “马龙潭,是打赢间岛之战的那个马龙潭?” “可不就是他嘛,东北还能有几位马龙潭呦。” 锡良点头后戴上了眼镜,开始认真地读起了信来。 马龙潭这个人他虽没见过,但大名却是如雷贯耳,早年带兵阻击入侵的沙军、诱杀叛徒张桂芳,又在去年于间岛拼死击退了来犯倭军,大大提振了华国人的气势,像这种国之栋梁的话,值得他高看一眼了。 正看着,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一身统领穿戴的杜玉霖大步进屋。 “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拜见二位大人。” 锡良没抬头,只是微微抬起手,示意他到近前去等候。 相比之下,卸了任的徐世昌态度就和蔼多了,热情点头打着招呼,满脸都是长辈见到有出息晚辈的慈善笑容。 杜玉霖也朝徐世昌眨了眨眼,然后就来到锡良的办公桌前,双腿并拢、目视前方,小腰板拔得溜直,军帽稳稳地夹在腋下。 锡良只是低头读着信,手指有节奏地点击着桌面。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才抬起头将目光落到了眼前这军人身上。 信是徐世昌拿出来的,内容是马龙潭亲笔写的,而信上所谈之人就站在面前,但锡良就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根据马龙潭这信中描述,在间岛之战中,这杜玉霖先是独闯倭军大营炸死敌方队长,又解决掉了三路来犯倭军的东、西两路,最后还带着得胜之兵过图门江绕道后方突袭了敌军本部。要这些说法都属实,那整个间岛之战岂不是靠他杜玉霖才打赢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尽管这人散发出来的气势确实非同一般,但再怎么说这也不过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啊。 他将信轻轻放到一边,手肘支到书桌上,十指缓缓交叉到一起。 “前几天凑集貂皮袍子的事,你做得很好。” 杜玉霖一挺胸膛。 “为大人们分忧,乃是做下属的分内之事。” 锡良微微一笑,目光却是看向了徐世昌。 “这话可不一定哦,看看这几天围着洵郡王公馆转的那些人,咋没见他们拿出一件袍子尽尽本分,人家兜里的钱可得留着疏通关系呢。” 徐世昌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孝敬出去的钱这会八成已在土匪兜里了。” 就说这话的时候,锡良一直都在偷眼观察杜玉霖的反应,只见他听到“土匪”二字后先微微一愣,然后侧头看向徐世昌的眼神带着迷茫,好似根本就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在顿了片刻后,锡良才给他做了解释。 “是这样,昨晚洵郡王回京的火车被土匪给劫了。” “啊,那王爷现在情况如何?” “人是没事,目前已经出山海关了,但具体有什么损失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在现扬发现了一具老太监的尸体。” 杜玉霖先装出如释重负的样子,然后脸上又浮起了怒容。 “妈拉个巴子的,哪个绺子这么不开眼啊,这不是给锡大人和徐大人上眼药呢么?二位大人莫要生气,回去我就派人去查,一定将这些瘪犊子玩意统统抓到奉天吊死到城墙上。” 徐世昌欠身拍了拍杜玉霖的胳膊。 “你有这份心就行啦,至于抓这伙子匪人的事咱从长计议,敢明目张胆劫持王爷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锡良露出一丝不屑。 “不是省油的灯就杀个老太监?” 杜玉霖顿了一下后接过话。 “大人,有没有可能老太监就不是土匪所杀呢?” “哦,何以见得啊?” “若是被土匪杀死的,王爷在重获自由后也没理由不带上尸体一起走啊,毕竟那也是跟随他多年的仆人,也许是这人犯了什么错误才被杀掉弃尸荒野的。” 徐世昌也有些明白过来了。 “或者是这奴看到了不该他看的东西。” 锡良沉默了两秒钟后,才一指书桌前的椅子。 “算了,咱们谈正事吧。来,玉霖你坐到那,好好给我讲讲关于锦白铁路,你是怎么想的?” “是。” 305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杜玉霖滔滔不绝地讲解着锦州到白城这条铁路的方方面面,直说得那两位总督大人眉头舒展、面露喜色。 尤其是锡良,他早在四川时就已经明白了个道理,即“铁路所到之处, 就是势力所及之地”,而这东北就是如此被中东铁路、南满铁路给生生瓜分了去,深陷沙、倭两国之魔爪中难以自拔的。 其实在接到朝廷任命之初,锡良就动了到任后就着手筹钱修路的心思,甚至都做好了遭遇大阻碍的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这天上掉下来了个杜玉霖,直接就将一条现成的“锦白铁路”送到眼前,这哪能不让人高兴啊? 有徐世昌的保荐、马龙潭的称赞,再加上杜玉霖本身亮眼的表现,现在锡良看杜玉霖也是越来越顺眼了。 在杜玉霖介绍完沿路可以设为车站的地点后,他的讲解算是告一段落,锡良这才一脸满意地看向徐世昌。 “菊人兄,我得感谢你啊,要不是你慧眼识人,我恐怕就得错过杜统领这样的大才喽。要是修路这事将来有了眉目,我必会在奏报中为你请个首功。” 徐世昌听了这话当然是高兴,自己到现在仍没走不就是图这个呢嘛,要说他这两年在东北都在抓军事,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剿匪上了,反倒是经济方面的成绩实在是不够看,如今能沾了这件事的光,回到京城说起来也好听嘛。 所以,他对锡良的话是照单全收。 “哈哈,当初我一见玉霖就觉得他肯定能有出息,要不怎么能破格将他从一营管带直接提拔到四营统带哪,果不其然啊,不但剿匪剿得不错,这又在经济上为东北做了这么件大事,我这走得也就心安了。” 杜玉霖见这两位你一句、我一句的夸,忙摆出了谦虚的姿态。 “二位大人言重了,卑职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何况这铁路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可绝不敢有半点的大意、怠慢啊。” 锡良和徐世昌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欣赏的神情,他们混到今天也是见老鼻子人的了,能在这个年纪取得如此成就的本就没几个,还能保持不居功、不自傲,就更是难能可贵了。 锡良将身子靠到了椅子背上,说话的态度也热络了不少。 “玉霖啊,这路我修定了。当年老子在四川就跟洋人为修铁路干过一回,不妨在东北再来它一次,这是积德的大好事。刚才你一直说的都是重要性,现在你再想想有什么困难咱们需要提前准备,让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杜玉霖沉吟片刻,缓缓地答到。 “别的事都好办,唯独在东北绕不过去的,就是倭国和沙国这两只贪心狼了,一旦修筑铁路的计划泄露出去,它们很可能会明里暗里的插手,尤其是倭国,肯定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 关于这点,杜玉霖可知道得太清楚了,真实历史上的“锦瑷铁路”可就是在倭国的强烈干预下才破产的。 但不同的是到了这一世,事情因他的到来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比如倭国本该拿来作为谈判筹码的“间岛”如今仍牢牢掌控在华国手中,加上缩短距离后的“锦白铁路”又位于南满铁路附属地管辖权限之外,这就使得倭国通过正大光明渠道阻止这件事的可能大大降低了。 二月底,倭军又派兵再次侵占华国的东沙群岛,举国震动、朝野愤怒,如果此时他们再来搅和东北的铁路修建,必会引起全国的剧烈反弹的,可别忘了,倭军可是刚刚吃了个大败仗啊。 果然,锡良听罢狠狠拍了拍桌子。 “倭人之恶远超豺狼虎豹,强占了东沙群岛不说,又想来坏我东北的好事?” 说着,他看向杜玉霖的目光变得凌厉了起来。 “杜统领,要是倭国人真的插手了,敢问你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啊?” 杜玉霖立马站起身来,目光如炬,说出的话更是斩钉截铁。 “在国家大事大非面前,卑职绝不会有半点含糊,若倭国人胆敢挑事,我就是拼个粉身碎骨也绝不跟小鼻子善罢甘休。” “好,”徐世昌拍了拍手,“就冲杜统领这份决心,这铁路咱肯定修得成。” 锡良盯着杜玉霖看了片刻后,确定对方的话确实是出自肺腑,这才满意地点头。 随即他面色一正,身子缓缓从座椅上站起。 “杜玉霖。” “在。” “我现任命你为锦白铁路总督办,全权负责与阿梅利国交涉和铁路修建的相关工作,铁路经过府县各级官员皆会配合你的工作,你可敢接下这个差事?” “卑职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杜玉霖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锡良在深深看了他几眼后语气转向了柔和。 “玉霖啊,这事成与不成的,可就看你的表现了。” “大人放心,玉霖定不负所托。” .................... 总督府大院正门外。 徐世昌定的是晚上的火车,所以在杜玉霖告辞离开的时候他也就跟着一起出来了,准备好的马车就等在路边,二人来到车前停下脚步。 徐世昌转回身,微微点了点头。 “这里也没外人,临走前我说句真心话,铁路这事你办得好啊。做了这么多年官,我可太清楚这世道底下想真心做点事是有多难,甚至还可能会掉脑袋,可尽管如此你还是做了,冲这点我徐世昌佩服。” 少了上下级之间的束缚,杜玉霖也表现得轻松了不少,总是刻意装得谨小慎微其实也是很累人的。 他一抱拳。 “能得到徐大人如此评价,玉霖所作所为也值了。同时也烦请徐大人回京城后能为修路多多斡旋,这样我肩上的担子就能轻不少呦。” “哈哈哈......” 徐世昌笑着点指着杜玉霖。 “世人都叫我为水晶狐狸,可要我看啊,你这家伙也是只小狐狸。” “哈哈,彼此彼此。” 又说笑了几句后,杜玉霖朝街角处招了招手,一直等在那的李景林小跑着过来了。 到二人面前后,他先是朝徐世昌鞠了个躬,然后摘下后背的包裹递到了杜玉霖手中。 杜玉霖接过来后,转身看向徐世昌。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大人切莫嫌弃啊。” 说着,他将手中的小包裹往前一送。 徐世昌就是一顿,看样子是有些犹豫要不要接。 杜玉霖见状微微一笑。 “大人,一本书而已,不是啥贵重东西,权当个念想了。” 听说是书,徐世昌皱起的眉头就舒展开了,他倒也不是故作清高,只是觉得杜玉霖一个小统领能有几个钱?不清不楚的伸手也太掉价了。但既然是书,就算不值钱面子上也不会有损失的。 想到这他便将包裹接到手里,朝着杜、李二人一点头,便上车离开了。 杜玉霖眯眼看着,等车远去后才缓缓转身离开。 马车上,徐世昌琢磨了点事后才想起来看看包裹里的东西。 起初也并不在意,只是很随意地解开了包在外面的裹布,但当他看清楚那泛黄封皮上的名字时,眼皮子就不由自主地跳动了好几下。 《忘忧清乐集》。 徐世昌不敢置信地将书轻轻端到鼻子前,脑袋缓缓地围着它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在反复甄别多次后他才敢确定,这正是那本单页都被估价到“十六两黄金”的宋版孤品啊。 他机械地扭回头,街上早已没了杜玉霖的身影。 306 夜访奉天公所 若是不了解情况的人初见这院子,必会以为它是出自某位华国建筑师之手,而能居住在此处的人多半也是华国的权贵人物。 可事实上,不论是这栋建筑的设计者还是目前的所有者却统统都是倭国人,这便是南满铁路株式会社在奉天的分支机构,“满铁奉天公所”。 表面上它只是满铁在奉的办公处,而实则是一个担负着政治、经济、文化侵略等多重任务的间谍机构。 夜已深了,院内的大部分建筑都已被包裹在了黑暗之中,只有二楼办公室的窗户仍透出微弱的黄光。 新任所长井上贵文正坐在办公桌后,面色凝重地翻看着一份份的报告,厚厚的眼镜片后那微微泛黄的眼珠左右快速地移动着。 井上今年才四十一岁,但人看起来却要比实际的年龄老上很多,整个人瘦巴巴的,凹陷的双颊让他更给人以刻薄寡情的印象。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收集新总督锡良的情报,这可是位务实且有魄力的华国官员,他在四川任总督时就曾为修筑铁路的事硬顶过法兰西、英吉利等国,是个很可能对满铁发展产生不利影响的强硬对手。 大连那边昨天也下达了最新指示,要求他务必对这位新总督保持密切关注,一旦发现他作出了任何不利于倭国和满铁的决定,就要及时地出手干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对于这个命令井上贵文自然极为重视,如今满铁内因爆炸腾出来了不少高层的空缺,若能抓住这个机会,自己就有可能再进一步了。 但想归想,这事办起来可也没那么容易。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徐世昌离任后总督府也迎来了一波大洗牌,曾经满铁花重金疏通的某些内部关系恐怕就要失去效用了。 所以这几天,满铁员工都在积极收集总督府内新文员的轮换名单,而井上这么晚没睡便是在挑选哪些人适合进行进一步的拉拢。 当,当,当...... 座钟连续响了十一下,井上仍是埋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丝毫都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 而就在这时,房门“咔嚓”一声被人打开了,有人好似从外面走了进来。 井上贵文并未抬头,以为是秘书又来催他休息了。 “都说了,今晚我看不完这些材料是不会睡觉的,你先回房间休息吧,不要管......” 说着说着,他就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随即快速拉开办公桌抽屉掏出了手枪,指向面前脚步声传来的方位。 枪口所指之处站着一个老头,人低着头、头发也已经花白,后背还微微有些佝偻。 井上贵文一愣,随即将手枪缓缓放下。 “菅原君?” “哈哈,井上君不愧是帝国栋梁,这么晚仍在工作,让我佩服之至啊。” 那人说着话,腰板跟着就拔直了起来,几步走到沙发前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哪里还有一点上年纪的样子? 因为上次见面便是这副打扮,所以井上贵文一眼就认出了来者正是东北特务界的后起之秀,菅原永孝。 这人可不简单啊,不但这两年屡立战功,而且本人还出身名门,在关东州参谋部高层那边有着极深的根基,去年大连的爆炸袭击中,他更是在危急关头舍身救了参谋长福岛安正一命,这种人的前途绝对无可限量。 井上贵文本就是个极善于钻营的人,能遇到这种天之骄子哪有不巴结的道理?这也是前几天对方开口索要貂皮袍子他立马就点头照办的原因所在。 这事一晃过去几天了,他还琢磨着能有啥机会再接触到这菅原永孝呢,没想到人家今晚就再次找上门了。 想到这,井上从办公桌转了出来,也来到沙发这坐到了“老头”旁边,将身子前倾后露出了标准的倭式笑容。 “上次匆匆一别,我正遗憾没机会与菅原君多交流,您这就来了。哦对了,那些貂皮袍子可有帮上忙啊?” 一边说,他一边将茶几上的高档饼干盒打开,示意对方可以来一块尝尝。 这“老头”自然便是杜玉霖了,晚上在与徐世昌分开后他就回到了于府,是吃过饭后才乔装打扮一番来到这里的。 尽管并不饿,但为了表示善意他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圆圆的饼干上写着“huntle&palmers”的品牌名,直接放进嘴里咬一口,还别说是真的好难吃啊。 吃完一块后,杜玉霖才摆手作出无奈状。 “忙肯定是帮上了的,就是华国那个王爷太倒霉,回去的时候竟然被一伙土匪给打劫了,那么多的好东西都成了别人的。” 对于这事,井上贵文当然知道,装糊涂也不过是为了提醒对方他曾帮过忙罢了。 不过也正好借这个事问出他的一个困惑。 “菅原君,这两年你都在东北活动,能否猜到这件事是哪伙人所为啊?” 杜玉霖皱着眉,装出完全没有头绪的样子。 “据我所知,奉天周边的土匪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就拿与我关系很近的杜玉霖来说,他原本所在的青马坎便是省内仅存的大绺子,不过......” 他说到一半就又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井上贵文着急也只能干等着。 “不过东北其他地方可仍有不少的大土匪,比如黑省那边有占中华、猛着干,吉省那有天灭倭。哦对了,还有一伙新起势的家伙,头领好像叫就那谁。” 这都什么鬼名字?井上贵文皱着眉,牙齿不断地咬着嘴唇。 见对方对这些名字好似没啥反应,杜玉霖将最后一小嘎达饼干丢入嘴里。 “去年间岛之战,第 73 联队长山田四郎据说就是死在了就那谁的手中呦。” 井上贵文的眼皮就是一跳,这事他还真不知道,朝显驻屯军那边对山田如何战死的一直都是讳莫如深。 杜玉霖见他看过来的眼神有些疑虑,便笑着解释到。 “华国有套江湖上的运作模式,很多消息在暗地里传播得还是很广的。朝显驻屯军的行动实在太愚蠢的,简直就是帝国的耻辱,所以他们才不敢公开具体细节。” 井上贵文听罢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这个说法。 杜玉霖则继续说着。 “这边有句话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朝显那群蠢货的行为,如今很可能就要危及到关东州和满铁的命运了。” 这话一出口,立马就引起了井上的注意,他用力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 “菅原君,你可是得到了什么新的情报?” “这便是我深夜前来的目的,你看看这份草拟的协议吧。” 说着,杜玉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并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英文。 井上贵文是懂英文的,所以伸手接过去后就直接读了起来,可还没读到一半他就吃惊地站了起来。 “八嘎丫路。” 愤怒的嘶吼从他的喉咙中喷出,他竟然没抑制住情绪将茶几上的整盒饼干摔了出去。 “菅原君,这阿梅利国是什么意思?竟然想插足到我们的东北事务中来,这里可是我们用几十万条帝国军人的生命换来的,他们难道就想凭点臭钱夺了去?简直是痴心妄想。” 杜玉霖抿着嘴,指着那份文件摆出十分忧虑的神情。 “这就是朝显那群蠢货带来的后果,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大倭帝国软弱可欺,而这条铁路又故意修在附属地控制范围之外,使得当前这局面变得十分被动啊,通过外交施压恐怕难以达到目的。” 井上贵文的嘴都弯成了半圆,气得他胸口一起一伏的,好半天才呼出一口大气,整张脸变得阴森起来。 “菅原君,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既然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我先派人去吓唬一下那个司戴德,若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哼,就算是阿梅利国的领事,也一样也可以......” 说着他摆了个“杀”的手势,眼中盈满了凶狠。 杜玉霖听罢赞许竖起大拇哥。 “井上君办事雷厉风行,菅原佩服。只是行事时务必小心,这可是会引起国际争端的大事。我回去就找个借口先离开奉天几天,以免引起巡防营的怀疑。” “我明白了,菅原君身在敌营,也请务必多加小心。” “放心吧。” 二人又谈了几句后,杜玉霖这才起身告辞。 公馆外。 老头再次佝偻起了背,眼中却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307 刑期无刑 本以为着总督锡良定会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各级官员都做好了接受雷霆雨露的准备了,等了半天却仍是个风平浪静。 渐渐地,底下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有种比较流行的观点是这锡良压根就没打算在东北久呆,他来这里纯粹就是走个过扬,谁还能真跟倭国人、沙国人过不去啊,熬过个一年半载人家就调回四川去了。 此外洵郡王火车被劫的事也是不胫而走,所以也有人觉得这可能是锡良自认为要倒大霉了,这是每天窝在总督府里给自己琢磨后路哪。 不管怎么说,奉天官扬的气氛很快就从开始时的紧张焦虑再次回归到了舒缓安逸,大大小小的官人们的脸上又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而那些灯红酒绿之地也再次门庭若市起来。 可正所谓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宁静的,别看上一秒还风和日丽,下一刻可能就是狂风骤雨。 就在徐世昌回京的第三天,东三省总督府突然做出了多个人事任免决定,直接导致上百名官员被一撸到底,其中还有不少查出来了贪赃枉法的过往被直接送进大牢。 有那细心人将这些倒霉蛋做了归类,最后得出了个吓死人的结论,他们竟统统都是前些天“有幸”被洵郡王接见过的能吏啊。 当然,有罢免自然就有升迁,所有空缺出来的职位马上就被安排上了合适人选,直到这时人们才回过味来,原来锡良这些天都是在研究这个事啊。 转眼间,那些关于新总督要离开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到了现在再也没人敢说锡良是过来混日子的了,各衙门都是人人自危,不管什么官都在积极地找事干以表现自己还是有价值的。 在处理完内部的毒瘤后,锡良还不算完,他又将目光放到了前些天刚被押送过来的陶克陶胡这伙马匪身上。 按道理说,处理马匪本该是徐世昌的事,不管是就地处决还是移送到京城总该有个下文才是。 可是那个老狐狸只是领了这事的功劳,却不打算承担这事的责任,所以拖到了离开也都没个下文。 京城那边也同样如此,摄政王载丰刚刚掌权,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跟袁世铠这些汉人抢权,哪有精力理会马匪的事? 再说了,陶克陶胡背后有沙国人撑腰,如果把他这一伙人弄到眼巴前明正典刑,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么?于是这摄政王大人也就装着压根不知道此事。 结果陶克陶胡他们就这么一直被羁押在奉天模范监狱中,倒成了个无人问津的状态。 在前些天和杜玉霖的会面中,锡良更深入了解到了这群马匪的情况,尤其是听完对方关于外蒙可能在暗中策划独立的分析后,那心情只能用“怒火中烧”来形容。 西洋人、大小鼻子觊觎咱华夏土地也就算了,这些享尽朝廷恩宠富贵的外蒙王公竟也为一己私欲就敢要搞独立? 真是狼子野心,可杀不可留啊。 锡良也是个狠人,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芦洒不了油,为了不给这群叛徒任何活着的机会,他索性就来个先斩后奏,决定于三月十二日正午时分,将陶克陶胡一众马匪公开处决。 告示一经发布,立马就再次引起了奉天城内的巨大轰动,这会不只是官员,就连平头小老百姓都知道这总督大人可真不是个吃素的了。 在这期间,沙国驻奉天总领事古诗乐几次前往总督府,虽然得到了锡良的亲自接见,却在他提及能否暂缓处置陶克陶胡时遭到了明确的拒绝。 锡良给出的理由只有一个。 “这是华国内政,不容任何外人干预。” .................. 奉天大西边门外,斩首厅。 这是一处占地约方圆十丈的露天刑扬,六尺高的围墙由灰白色方砖堆砌而成,正门一侧的墙壁上写着四个大字。 “刑期无刑”。 这乃是出自于《尚书·大禹谟》中的法治思想名言,意为“通过刑罚以期达到最终消除刑罚的目的”。 此四字正是由前任总督徐世昌亲笔所写,只是不知他落笔时可否想到正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对陶克陶胡的处罚。 杜玉霖作为陶克陶胡的抓捕者,今天也被锡良特意请来旁观行刑,而同时被邀请来的还有张作霖和冯德麟。 因为距离正午还有一会,所以刑扬周围除了看守的士兵外,就是一些特意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了。 杜玉霖这几人今天都只穿了便装,懒散地站到墙根下就跟商人差不多,而负责保护他们安全的汲金纯、孙烈臣和徐子江,则站在靠外点的位置时刻警惕着过往的人们。 杜玉霖刚给冯德麟讲解完“刑期无刑”的意思,张作霖就一脸不可思议地插上句话。 “不是我说杜兄弟,你那青马坎到底是土匪窝啊,还是他奶奶的是私塾啊?你咋啥玩意都懂点呢,这可不像那杜立......” 话说一半,张作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假装扇了下嘴后“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杜玉霖就假装没听出来,为他解释到。 “我打小就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就愿意读读书。别看老当家是个粗人,却也喜欢附庸风雅那一套,他在后山一个洞里整了个小书房,那里面可有不少的好书哪。” 冯德麟听这话就是一撇嘴,不喜欢舞刀弄枪你他妈的还这么厉害,要是打小就喜欢这天地间是不是装不下你了? 可想归想,老冯大拇指竖起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管如何有一点他能肯定,就是跟着杜玉霖混准能占到大便宜,不管是中安镇还是姚南府,再到前几天打劫洵郡王皆是如此。 既然都这样了,那说几句小话不也是应该的嘛。 “嘿,咱们杜兄弟真是文武全才,假以时日这东北迟早要交到你手中啊。” 张作霖朝一旁吐了口唾沫,一脸腻歪地白了冯德麟一眼。 “这话唠的,好像啥时候东北到过你手似的。” 冯德麟“哼”了一声就将头扭到一边,这俩人就算一起抢过王仍旧是见面就掐架啊。 正聊着呢,远处就变得嘈杂起来,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 徐子江跑过去看一眼后就回来了。 “几位大人,是押犯人的队伍到了。” 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闻言就上前几步,站到了“斩首厅”入口旁等候着。 队伍中央,近百名的犯人被反剪双手、脖子上套着重枷,而在他们两边负责看押的正是陆军第一混成协的新军士兵。 三月的道路上还积着冰雪,突然一位走在前面上点年纪的人就滑倒在地,这直接就让他挨了士兵的几枪托。 这时一个汉子窜出来挡在了老人身前,眼珠子瞪得溜圆。 “不许你们碰我阿爸,要打就打我,我是他最喜欢的三儿子努特克图啊。” 士兵也没废话,直接对他脑袋就是三枪托,血瞬间就从汉子额头流了出来。只是那老人就跟没看见似的,自己独自站起身后继续朝着刑扬方向走去。 张作霖冷眼看着,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他想起了自己被沙军杀死的那哨骑兵了。 “杜兄弟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你抓到这老小子时可否碰上沙国人了?” 杜玉霖没犹豫地点点头。 “碰见了但不多,大约十几个吧,都被我的人给干掉了。” 张作霖没再说话,只是将头微微抬起,嘴里念念有词。 终于这些马匪都被押了进去,而在队伍最后跟着的是骑在马上、一身总督穿戴的锡良。 当路过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时,他朝着三人微微抱拳,以表达对他们深入草原剿灭马匪的敬意。 午时三刻。 陶克陶胡、德力格尔、乃丹扎布作为匪首被第一批拉上了行刑台。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陶克陶胡终于扭头看向了跪在身旁的大儿子,眼中流出了泪水。 高台上,总督锡良面沉似水,将手中的“行刑牌”狠狠往地上一丢。 “斩。” 308 谋划长远 顶楼包厢里气氛正浓,巡防营三名统领和各自手下正在推杯换盏,吃喝得是不亦乐乎。 随着陶克陶胡这些人的脑袋落地,他们也都准备各自回驻地了,所以今晚冯德麟做东请客,打算在离开奉天前大伙凑一块吃顿“散伙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冯德麟喝得老脸红扑扑的,先是看了眼桌子上的菜,然后大咧咧地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店里的伙计闻声急忙进来。 “客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菜都他妈凉了,把这些都给老子撤了,重新换一桌新的来。” “都.....都换了?” “你是聋还是怎么的,赶紧照办。” 伙计不敢再废话,一鞠躬便转身叫人来收拾桌子了。 张作霖一皱眉,他打小就过的是苦日子,最看不上浪费粮食的这副做派了,于是一指面前几盘肉对伙计说到。 “这些都还没吃几口呢,就先不用换了。” 一边说一边还白了老冯一眼。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糟钱不知道咋嘚瑟好了?你问问杜统领,见过你这么浪费粮食的没?” 冯德麟压根没勒张作霖这根胡子,继续摆手示意伙计把其他的菜撤走,嘴里还在那嘟囔着。 “今天我请客,各位就管吃好喝好,再怎么着也不差这点钱。” 杜玉霖就坐在他俩中间,见这二人又要借着酒劲掐嘴架,笑着打起了圆扬。 他一拉冯德麟,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哎,你看看我这肚子,是真吃不下了,你这心意咱们都领了,要不就再点几碗汤解解腻得了,赶紧吃完我还有正事要谈呢。” 别看老冯跟张作霖总不对付,但对杜玉霖的话可还是听得进去的,何况又听人家说“有正事要谈”,这才打住了伙计们的撤菜行为,只是吩咐上几碗汤来。 张作霖眼珠子转了转,将身子凑到近前。 “咋的,是又有啥大买卖了?” 冯德麟也从另一边靠了过来。 “有话就直说,这回咱准备再抢点啥?” 杜玉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心里暗道这二人不愧是胡子出身,这“抢东西”都刻在骨子里了。 抬头再看桌上其他几人,孙烈臣、汲金纯、徐子江是有一个算一个,眼中全都泛起了贪婪的光芒,好家伙,这一屋子就没有正常人。 他将双手分别搭在张作霖和冯德麟的胳膊上,脸上露出了十分神秘的表情。 “这次咱不去抢人家的,而是反过来,要防止别人抢咱们的东西。” 张作霖和冯德麟可也都是人精,但听了这话愣是没明白啥意思。 老冯舔了舔嘴唇。 “你是说咱们这回要干保镖了?” 张作霖琢磨了一会晃晃脑袋。 “你别就卖关子了,这都急死我了。” 杜玉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便将打算与阿梅利国合作修筑“锦白铁路”的事完整说了出来,说到最后他还特意强调。 “这事我已经跟锡总督禀报过了,他特意委任我为全权负责人,并保证会让沿途各地衙门全力配合的,我看这事只要咱们几个配合好就干得过啊。” 说完,他便将后背向后面一靠,留出时间让张、冯二人震惊一会。 冯德麟下意识地将目光瞟向张作霖,正巧对方也看着他,二人眼中都透出了不小的疑虑。 对他们的反应,杜玉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正应了“屁股决定脑袋、高度决定视野”的道理。 说到底,张作霖、冯德麟眼下不过只是巡防营的统领,论地位即便在军队中都属于被新军看不上的边缘角色,他们所思所想的仍只是自家地盘上的那些鸡毛蒜皮,哪能看得到东北未来几十年的发展演变? 历史上张作霖所以会崛起,很大程度上与倭国军方大力扶植密不可分,再加上袁世铠等前几任北洋首脑都将目光集中于南方,这才给了他做大做强的机会。 可正是成也倭国、败也倭国,那看似强大的奉军说到底不过是无根浮萍,一旦离开倭军和南满铁路的支持后也就迅速衰败了,这才为后来东北仅三个月就被吞并埋下了隐患。 杜玉霖可不打算做第二个张作霖,他要现在就打好能支撑强大军队的经济基础,而这种穿越者的眼光可是这时代任何人都不可能具备的。 所以,当张、冯二人看过来时,他再次将身子前倾过来。 “我想问问二位,咱们东北现在是在谁的手里?” 冯德麟“啧”地一仰下巴。 “杜兄弟喝大了吧?这东北自然是在朝廷手里啊。” 张作霖皱眉沉吟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缓缓答到。 “不,东北其实已经被小鼻子控制了。” 杜玉霖双手用力一拍。 “正是如此,别看那锡良顶着三省总督的官帽来了奉天,但即便是他心中也明镜似的,想在东北做成点事就绕不开倭国。” 一句话说得屋里人都沉默了,在座的别管是张作霖还是冯德麟,哪个没与倭国人暗地里联系过? 张作霖之前一直都深受倭国人器重,只是这两年出了杜玉霖后才对他稍微疏远了些,可即便如此逢年过节关东州也还会派人送不少东西过来。 冯德麟就更不用说了,当年正是倭国人从中搭桥他才得以被朝廷顺利招安,还整到了中安镇这么个好地方,也算的上亲倭的势力了。 房间安静了片刻后,还是张作霖先发话了。 “那修这条路,难道还能对倭国有啥影响?” 杜玉霖一撇嘴,右手摆出了“切”的手势。 “何止是影响,弄好了就能要了小鼻子的命根啊。” 冯德麟一听这个,老红脸都白了,他深深吸口气刚要说话就被张作霖用手指给制止了。 “你先闭嘴,让杜兄弟把话说完。” 杜玉霖点点头,将桌子上的盘碗往中间一推,手指沾水在空出来的地方上画了一横一纵两条线。 “这条东清铁路,就像能吸血的藤蔓一样深深扎进咱们东北腹地,而在它的周围仍在不断长出新的枝芽,长久如此下去,在富饶的地方也会被吸干的。” 他点指着那条纵线。 “一扬沙倭战争,让倭国人得到了南满这一段,他们认为这是用二十万条军人的生命换来的,所以掠夺起咱们的资源就更加的肆无忌惮啊,若不做点什么事这东北迟早要完啊。” 冯德麟终于是忍不住了。 “哎呦,杜兄弟啊,这天塌下来有大个的顶着,咱们几个巡防营臭带兵的,犯得着趟这个浑水嘛?” 张作霖接过话茬,眼睛却仍是看着杜玉霖。 “杜兄弟这话在理,我他妈的也发现了,这几年小鬼子逼得是越来越凶,就拿去年间岛那事来说,要不是马龙潭他们玩命地打了回去,现在吉林那边的局面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说完这些他这才看向冯德麟。 “试想要倭国人跟你要锦州,你会如何应对啊?” 冯德麟把眼睛一瞪,“老子跟他们拼了。” 屋里的人听罢都笑了,果然事得到自己头上才会急啊。 可尽管如此说,冯德麟的脸上仍是木夯夯的。 杜玉霖笑着将嘴凑到他的耳边。 “跟你讲啊,这事可还能赚大钱啊。” “哦?还赚钱?” “哎呦,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天下还有比干铁路更赚钱的买卖么?据我保守估计,每年至少让你赚这个数。” 说着他朝老冯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 杜玉霖“切”了一声后摇摇头。 “十......十万?” 杜玉霖这才缓缓点点头。 冯德麟卡吧了几下眼睛,顿时直起腰作出大义凛然状。 “嗯,咳......诸位,杜大人的话有道理啊,那咱们就听他再说说。” 杜玉霖一笑,目光朝屋内众人逐一扫过。 “各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309 为铁路干一杯 他这小嘴是叭叭的,从局部讲到整体,从国内讲到国际,从短期经济效益讲到长远战略价值。 这一顿白话下来,直接把屋里的人给干傻了,这些人提枪杀人那个个都是好手,但要让他们分析这么宏大的战略问题,那可真叫抱着擀面杖当笙吹是一窍不通啊。 孙烈臣在屋中几人里算是比较有头脑的,他咂吧咂吧杜玉霖这话的滋味后,打心眼里觉得有道理,于是在桌子下面轻轻捅了一下张作霖后腰,那意思是这事可以考虑啊。 别看张作霖这人没读过书,但脑子却十分灵活,一辈子就喜欢听评书,他从这里面得到了不少宝贵的人生经验。 他轻拍一下孙烈臣胳膊后,才看向杜玉霖。 “杜兄弟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记得我听说书人讲隋唐,里面就提到过一条大运河,开凿出来后就起到了连接南北的作用,咱们这条铁路是不是就有点这个意思?” 杜玉霖目露赞许,张作霖到底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啊。 “这个理解八九不离十了,就像我刚才说的,咱这铁路要修成了,不仅能运输各种物资,还能吸引更多关内的人来东北垦荒,这移民一多起来沿线各地的经济自然就会跟着起来,那钱不就来了嘛。” 说到“钱”时,杜玉霖还特意朝冯德麟眨了眨眼。 “此外,它还能有效阻止南满铁路继续向西扩展,从根上抵挡他们对内蒙的进一步入侵,这可绝对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 “成了,我同意。” 张作霖一拍桌子率先表态。 “就说我现在呆的郑家屯吧,那么多土地荒废着就是没人开垦啊,看着都心疼,就冲能吸引到移民这点我就举双手赞成。” 坐在旁边的孙烈臣见自家大人表态了也是一脸的兴奋,他当然明白其中能赚钱的门道可太多了。这么大的工程,得过手多少两银子?更别说将来建成后还能有各种运输收益的持续进账,那可就真的解决了眼前兵多钱少的大问题了。 汲金纯见张作霖拍板了也有点着急,他赶紧拉了拉冯德麟的衣角,那意思赶紧表态啊。 可冯德麟到了这会又端起来了, 眯着眼、歪着脖子,手里的小牙签在嘴里捅来捅去的不知道合计啥呢。 见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他这才坐直身子后缓缓开口。 “哎呀,这事听着确实是不错,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从来都不好吃啊。倭国那边首先就不会答应,他们知道后若一怒之下兴师问罪,我等又该如何应对啊?” “那就把他们揍回去。” 杜玉霖回答地斩钉截铁,他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屋内众人。 “这是我华国与阿梅利国正大光明的合作,是锡良总督亲自点了头的,设置的地点也不在满铁附属地以内,小鼻子没有任何理由前来问罪。 就是退一万步讲,倭国人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来,难道你我三人联手,还赶不上个年迈的马龙潭?人家在间岛打得赢倭军,我们在姚南就打不赢倭军了?” “这......这个......” 一番话将冯德麟怼了个烧鸡大窝脖,脸红脖子粗。 张作霖也趁机在一旁敲边鼓。 “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老爷们做事可别瞻前顾后的,咱们他妈的连王......” 亏得是孙烈臣反应快堵住了张作霖的嘴,这才没让他把“王爷都抢”给说出来。 张作霖一把扒拉开脸上的手,反正意思到位了,后面的话也就没再说出口。 见冯德麟这滚刀肉的德行,杜玉霖也只能使出杀手锏了,把脸一沉认真地看向老冯和汲金纯。 “事就是这么个事,杜某人既然决定要干肯定就会干到底。有句话说出来可能不好听,找你们可不是我没别的选择了,比如八角台也是个可以考虑的选择,那里距大孤山铁矿还更近些呢。 之所以苦口婆心地劝冯大哥入伙,一来是想报答当初招安那会你对我青马坎的帮助,没有你让出来的一营编制我这条路走得可能不会这么顺。二来也是看在咱都是巡防营的份上,天不亲地亲,地不亲枪杆子还亲,在这大乱的世道下,若咱们自己人都不能抱团取暖,那就活该将来被别人一口口的吃掉。” 说完这些,杜玉霖便闭嘴不言了,他的态度很明确,冯德麟要再这么能装逼,这铁路就不从他的锦州过了。 哐哐一顿拍,直接把老冯给拍迷糊了,他这人就这么个人菜瘾大的毛病,不管到啥时候都想要摆个老资格,总觉得他是桌边伸筷子的,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桌上的一盘小点心而已。 一看杜玉霖撂脸子了,冯德麟心里也有些发慌,赶忙堆起了略微尴尬的笑容。 “哎哎哎,杜兄弟你这是误会啦,我不过是想把事情考虑的周到些,也好以后出事了有个应对嘛。” 说着,他又往张作霖那边看了眼后,清清嗓子。 “那我这就表个态,修路这事我赞成啊,以后咱们三人就算穿一条裤子了,谁要敢拦着不让修铁路,就他娘地跟谁拼命。” “好。” 杜玉霖缓缓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为锦白铁路干一杯。” 众人听罢也纷纷站起来,将酒杯高高举起。 “干。” .......................... 从鹿鸣楼出来时天都还没黑呢,于是在杜玉霖的张罗下,众人又来到了北市扬的“大观茶园”。 刚到茶园门口,就见北市扬商会会长曲屈等在了门外,他一见到杜玉霖来了,急忙就迎了过来,同时从手里拽出了一摞子的票。 “杜大......杜掌柜,我给您整来了今晚所有表演的前排座位,各位爷今晚得意哪个就去看哪个。” 冯德麟就跟在杜玉霖后面,见这掌柜的还挺会来乎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行啊,还挺知道啥人该多巴结呢,这眼力见有前途。” 曲屈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看他在杜玉霖面前都这么随便,那肯定也不是啥等闲之辈啊,急忙点头哈腰的堆起笑脸。 “哎呦,能为各位爷效力,小的三生有幸啊。” “嗯,以后到锦州北镇那头提冯德麟,保准谁都得给你个面子。” 说完冯德麟就不再看曲屈一眼直接他身边路过了。 曲屈一听这是西路巡防营统领大人啊,急忙再次弯腰失礼不断地喊着“谢”。 而在此时,后面的张作霖正跟孙烈臣在那忆苦思甜呢。 “列臣哪,也不是我在这矫情,往前倒个十五年,我都不敢想这辈子还能进这种地方找乐子,。以前听个评书那都得趴酒楼的墙角,天天被伙计的追得跟他妈孙子似的。” 孙烈臣也是苦孩子出身,听了这话深以为然。 “我娘以前就总说,人这福气是熬出来的,这证明啥啊,咱们爷们都熬出来啦。” 说着话,他们也到了曲屈面前,张作霖是扬面人,对他很客气地一抱拳。 “八角台张作霖,今天承蒙你的款待,咱来日方长以后慢慢处啊。” 曲屈这就更是受宠若惊了,在奉天里有几个不知道八角台张作霖的,那腰哈得就更低了。 “哎呀哎呀,您可太客气了。” 摆摆手来到杜玉霖、冯德麟面前,张作霖双手往腰上一叉。 “我可不管你们二位啊,什么京剧、关东大鼓那些我是欣赏不来,咱还是得去听书啊。” 杜玉霖笑着用眼神询问冯德麟的意见,老冯则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啥都行啊,既然老张说要听书了,那就陪着呗。” 张作霖挺高兴,难得这冯德麟没找茬,于是就打算往里面走,可刚要启动就被杜玉霖给拦住了。 “咋了?” “等等,还有个人马上就到。” 张作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合着就连这看个戏也是这杜玉霖早就设计好的?这小子真他妈比猴都精。 等着吧。 一伙人在门口大约站了六、七分钟,远处街角那急匆匆地来了一辆人力车。 车上面,身穿深蓝色西装的司戴德正抻着脖子往“茶园”门这边望着,在看见杜玉霖后便叫车夫停到了他的跟前。 曲屈不愧是生意人的,立马就上前付了车资,司戴德笑着摘下小礼帽表示感谢,随后走上前来朝张、冯二人一抱拳。 “二位就是张统领和冯统领吧?我叫司戴德,是阿梅利国的派到奉天的领事。” 张作霖和冯德麟这也是头一回跟西洋小金毛打交道,见对方这一口华语说得这么好都有点意外,纷纷抱拳回礼后眼睛都瞟向了杜玉霖。 杜玉霖笑着抬手指了指茶园的正门。 “走吧,咱进里面谈。” 310 谍中谍 直到看见那阿梅利国领事跟着一群人进入茶园后,其中一人才转身拐进了巷子,走到深处敲开了一间平房的大门,在警惕地看看四周几眼后才闪身钻了进去。 大冷的天屋里也没生炉子,一张方桌旁围坐着几个男人,喘气间带出了白色的哈气,在桌面上摆了几把枪和一些子弹。 见是自己人回来了,这几人都抬了头,其中正对着门的干巴瘦男人用倭语问到。 “司戴德进到茶园了?” “是的,一共是八个人。” “知道了,你也进茶园里吧,一定要控制住后门,任务结束后我们从那里撤退。” “是。” 将报信的人打发走后,干巴瘦男人便继续将目光盯向了桌面,只是手上整备枪支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此人名叫水户清平,之前杜玉霖在奉天讲武堂大门外与倭国浪人发生冲突时,他便是行动的负责人。 两年过去了,杜玉霖从管带升到了统领,而这水户清平也并未原地踏步,如今已是满铁奉天公所调查科的科长了。 其实要真计较起来,水户还得感谢杜玉霖呢,不是人家的一颗炸弹轰死了比他还小几岁的上司,哪轮得到他坐镇一方? 也许是太珍惜这突如其来的机遇了,上任后他是兢兢业业地工作,对新任所长井上贵文更是言听计从、亦步亦趋。 就在几天前,水户清平大清早刚到公所就被井上叫进了办公室,并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消息,阿梅利国竟私下跟东三省总督锡良、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达成了秘密协议,要在白城和锦州之间修筑一条铁路。 这事可太大了,起初他还怀疑消息的可信度,但当他得知前来送信的竟是菅原永孝时,便打消了全部疑虑。 那菅原是谁?不但救过参谋长福岛安正的性命,就是作为间谍在东北活动这两年也是屡立战功,如今俨然成为关东州特务部门继花田弥之助后的二号人物了。 若这条消息真是由他亲自传来,那非但不会有假,还有可能是个巨大的机遇啊。满铁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是维护南满铁路的利益,而这条新铁路的出现无疑会动摇满铁的根基啊。 可假如自己能消除这个隐患呢?那岂不等于变相救了满铁的命?就种大功,升个所长不为过吧? 心中一旦有了“贪”,人就会丧失理智。 当井上贵文问他意见时,他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最为冒险意见,用武力解决此事。 水户认为,阿梅利国与华国相距万里,其国内对打入华国的愿望远低于倭国,只要在初期展示出绝不妥协的姿态,必能打消它染指东北的野心。 井上贵文对此也很认可,这几乎与他跟菅原永孝说的方法一致,于是二人决定先斩后奏,暂时不把此事上报给大连总部,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一起汇报请功,到时候就算总部那边有顾虑也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只是这司戴德毕竟是阿梅利国领事,所以井上要求行动的烈度采取由低到高的顺序,若那人能知难而退最好,否则也就只能采取更暴力的手段了。 在定下行动基调后,满铁奉天公所调查科是全员出动,开始对司戴德进行全方位布控,不到半天就掌握了他的基本行踪,便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特务们先是往小西边门的阿梅利国领事馆里寄了数封恐吓信,接着又大半夜跑到司戴德居所去砸窗户,最可恨的是还弄死了几条狗并将尸体丢到了他家门前,做法简直是要怎么龌龊就有怎么龌龊,十分符合倭民族的肮脏本性。 水户清平本以为这顿操作肯定能起到点作用,可没想到司戴德也是个棒槌,就这么被折腾硬是没看出来他受到啥影响了,每天还是准点到领事馆上班。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又找来一伙早被收买的小流氓,让他们驾着马车去撞司戴德的人力车。 也多亏领事大人年纪轻、反应快,危急时刻果断跳车,也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就这样,调查科折腾三天没有任何进展,连井上贵文也坐不住了,把水户清平叫到办公室这顿“八嘎”啊,彻底让大科长没了面子。 就在今早,负责监视的小特务跑来向水户报告,说司戴德晚上会去“大观茶园”见朋友。 水户清平听罢眼中露出了一丝杀意,既然这金毛不识时务,那就别怪他把事做绝了。 他先在调查科内挑了十几名优秀部下,让一部分先潜入“茶园”,而剩下几人就跟他等在这平房里了。 等前来报信的手下离开后,水户清平拿起桌面上的“狗牌”撸子别到腰间,朝几名手下一点头。 “我们也出发吧。” “是。” ......................... “大观茶园”虽名字里带个“园”字,但实际上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建筑主体为砖木混合结构,里面则根据楼层区分出了几个娱乐区域。 从正门进来是售票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大演出厅,而“说书”项目就在左手的厅表演。 此时演出刚开始,说书人缓缓走到台上,从桌上拿起“醒木”,口中开始吟诵定扬诗。 “走遍天下游遍州,人心怎比水长流?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变忧。庭前背后言长短,恩来无义反为仇。只见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 啪。 醒木拍在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台下百十来号听众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每人都竖起耳朵,准备听先生说隋唐了。 杜玉霖他们就坐在台子正前方,与说书人距离都不超过十米,那绝对是 vip 中 p 的位置。 可即便是这样,张作霖还嫌不够近,拖着把椅子往前又走了好几米,要不是“茶园”伙计们拦着,估计他都能跑台上头去。 听完老者的定扬诗,在这么一拍醒木,张作霖那表情就跟吸了鸦片似的透着舒爽,还特意回头朝杜玉霖一顿竖大拇哥,意思是这老头说得可太地道了。 杜玉霖也不好笑,只能也竖起拇指上下晃了晃,然后才转向司戴德。 “领事先生,这几天过得并不容易吧?” 司戴德一愣,他可没将自己遭遇威胁的事跟杜玉霖说,生怕这些会影响到未来的合作,别再因害怕倭国人让修铁路这事泡汤了。但人家都问了,那就肯定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他也就不刻意隐瞒了。 “也没什么,只是收到了几封恐吓信,家门外堆了几条死狗而已。” “怎么,被人用马车撞不算?” “这你都知道?” 杜玉霖表情依旧轻松。 “你是重要的合作伙伴,我方自然得顾忌到你的安全,只是倭国人明显还处于唬人的阶段,所以我的人就没出手。” “哦,是这样。” 司戴德又深深地看了杜玉霖一眼,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看眼前这位华国人了。 这得有多强的判断力,才能预料到倭国特务会出手并提前派人暗中保护自己?看来以后要跟此人藏心眼可得多加小心才是。 当然了,他要知道出卖自己正是眼前人,恐怕就会是另一种震撼了。 杜玉霖嘴角勾起,一切尽在掌握。 他之所以要把“锦白铁路”的消息透露给井上贵文,就是想在这事还没完全公开前就让满铁调查科介入进来,然后再找个机会抓住他们把柄把事闹大,以便让倭国陷入到舆论漩涡中不可自拔。 一个国家竟因为商业利益派特务刺杀别国的领事,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说不过去,何况还是刚刚崛起没几年的倭国呢?若今晚行动顺利,明天井上贵文恐怕就得准备卷铺盖卷。 边与司戴德说话,杜玉霖边打开了“态势感知”立体图,“大观茶园”的各层结构和敌人动向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有十几个红点,此时正在楼上楼下乱窜着,有的潜向了后台,有的守住了后门,还有一个正打算躲到舞台上方的角落里。 这时,司戴德察觉到了杜玉霖心情不错,便开口问到。 “你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么?” 杜玉霖嘴角扬起得更多了。 “你听人家这书说得多好,阎王叫你三更死,哪个敢留到五更啊。” 311 把这混蛋抓起来 司戴德不懂华国的历史,自然也就只能跟着凑凑热闹,然后找机会与杜玉霖交谈上几句。 他心里现在也挺着急,华国这局势是瞬息万变,如果不能早点把事情给敲定下来,保不准明天再出什么幺蛾子。 国内那边他已经沟通完了,既然修筑铁路的里程缩短,借款的资金也要适当减少,从原来两千万美元缩减到一千万,但这些钱也足够了,接下来就是协商好合作双方的权力分配问题了。 阿梅利国这方面的要求有四条。 一、提供借款一千万美元,偿还期限为三十年,奉天方面需要以铁路及附属产业作为抵押,以保障资金的安全。 二、在购买修筑铁路的相关物品时,需优先考虑阿梅利国产品,为本国相关产业开辟海外市扬。 三、不论是铁路建设还是之后的运营管理,阿梅利国都要派人员参与进来,以确保其在这条铁路项目中的既得利益。 四、以“锦白铁路”修筑为契机,提出“满洲铁路中立化计划”,号召各国借款给华国以赎回东北三省范围内的所有铁路,然后交由各国组成的联合机构监管。 只要华国这边接受这些条件,摩根公司、花旗银行那边马上就能拿出钱来,这样最晚年底铁路就能开工了。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几个条件华国人能接受么? 司戴德来华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些年与华国人打交道的经验是,他们非不似想象的那样愚蠢,反而是很懂得如何用自身优势将利益最大化的。 就比如眼前这杜玉霖,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给司戴德太多震撼了。 以往华国官员在与他交往时,往往会因他洋人的身份而举止失措,自己如同一个能口吐人言的怪物,让对方不知如何相处似的,但这些在杜玉霖身上却完全没有,好似他这辈子早就遇见过了很多的洋人。 之前在于家,聊天中他还提到了那象征着阿梅利国精神的“自由女神像”,这要换别的华人肯定会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但杜玉霖却只是淡淡回了句“不就那举火把的大姐嘛”,语气中满是调侃的意味。 除了他,还有那个新总督锡良,从这些天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也不是个能轻易搞定的人啊。 基于这些担忧,司戴德也想再探探杜玉霖的口风,若先得到他的支持才能继续推进项目啊。 好不容易等到了说书人讲完一段休息了,司戴德这才再次开口。 “杜大人,修铁路的事,锡总督那边目前是什么态度啊?” 杜玉霖刚接过曲屈端来的冻梨,拿起一个就来了一口,然后脸上的五官就聚到了一起。 听司戴德问话,他活动了几下腮帮子后才说话。 “总督大人对这件事的前景并不很看好啊。” “啊,这是为什么?” “大人说,他在四川时就见过不少洋人,他们口口声声喊着帮咱修路,其实就是想占咱们便宜。手段也很龌龊,什么用铁路做抵押呀,修路用的东西必须买他们家的呀,修好了以后还派人过来指手画脚的,总之就是转着圈的吃拿卡要,缺德透了。” 杜玉霖说到这还特意强调了一句。 “哎,这是锡大人在说四川那边的洋人,可跟你们没关系啊,也别多想,阿梅利国那是多自由的国度啊。” 司戴德听后小白脸刷就红了,这杜玉霖几句话就把自己要说的都给怼回去了,尴尬的他急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杜玉霖撇了撇嘴,暗道还不知道你们这帮阿梅利人肚子里憋的那点坏水?昂撒人“搅屎棍”的本质可是在其后百年里反复验证过的,说好听是来帮咱们振兴经济,说到底不就是想开辟东北市扬赚钱,顺便打击一下沙、倭两国的利益嘛。 还搞“金元外交”?那就拿钱来吧,正好拿来打击小鬼子,至于想从咱这攫取权力,真是想瞎了心了。 前世他做生意时,就见过太多司戴德这种人了,年轻气盛、野心勃勃,觉得凭着一股子冲劲就可以主宰大势,结果到头来要么是一扬空,要么是被上头人卸磨杀驴。 说起来真实历史上的司戴德就算是前一种人了,“锦珲铁路”计划在沙倭的联合抵制下破产后,他于一九一零年黯然回国,虽作为摩根公司代表继续到处从事活动,但一直都没什么太大的建树,并在几年后死于“墨西哥流感”。 可杜玉霖打算让司戴德在这一世换个活法,至少也得做成铁路这件事不是?至于最后会不会变成驴,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看司戴德有些狼狈,他又把话给拉了回来。 “不过呢,锡大人对提振东北经济的事还是很上心的,你只要能表明阿梅利国和那些歪瓜裂枣不一样,我看这件事肯定是有得谈的。” 司戴德一听才算缓过来口气。 “还请杜大人教教我啊。” “我刚才已经说到锡大人那几点成见了,贵国高层只要愿意在这些地方放宽条件,问题就不大。” 司戴德一咧嘴,这边的条件都没说出来就被原封不动给端回去了,可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回去跟上面在协调了。 “对了,要再加上一条。” “啊,还有?那杜大人请讲。” “哎呀,这倭国人有多嚣张你这几天也领教了吧?那谁能保证将来铁路的修筑过程中他们不会暗中捣乱啊?所以,我们需要组建一支巡逻队,专门负责铁路沿线安全的。你总不能让我的巡防营啥事不干,天天围着铁路转吧?” “这个.......” 司戴德脸色就是一凝,下意识地用手抓了抓头上卷曲的小金毛,杜玉霖会提出这个要求他是没想到的,这就意味着还需要投入资金来供养一支人马,这可又是笔不小的开销啊。 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对成功的渴望打败了犹豫,只能点点头说到。 “这个事也合情合理,但我确实无法马上就给出答案,需要回去跟华盛顿那边请示后才能做出决定。” 杜玉霖也没打算马上得到答案,这也不过是他采取的一种反制手段而已,让阿梅利那边知道,自己这头也不是任由他们拿捏的,修铁路是合作,而不是他们单方面的施舍。 到此为止二人的谈话算是告一段落,而台上的说书人也正好休息结束,走回前面打算继续开讲。 可就在他刚拿起醒木要拍下去的时候,表演厅后面的大门“砰”地被人一脚踹了开来,从门外一股脑涌进来十几个身穿土灰色制服的巡警。 警察左右散开后,一名警官大步走了进来。 进屋后,他先解开大衣的扣子露出了腰间的手枪,在四下张望一圈后才带人走到前面,抬头看向那说书老人。 “有人举报你是土匪,来人啊,把他抓起来带回警局,严加审问。” “是。” 跟在警官身后的小巡警答应着就冲了过去,刚要往台上爬,就被旁边一人抬脚踹倒在地。 张作霖随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扭头看向巡警的眼神透着狠辣。 “妈拉个巴子的,老子听得好好的,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来添什么乱?他妈的都不要命了是吧。” 说着,他抄起椅子就朝那警官砸了过去。 警官虽然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位硬茬,但好在反应快闪身躲开了,随即也是怒目圆睁。 “反了,反了啊,把这个混蛋也抓起来啊。” “是。” 312 老子就是冯德麟 这些人也是平时霸道惯了,一群废物凑一起攒鸡毛凑胆子,仗着这身灰皮可没少在北市扬这附近作恶,再加上张作霖今穿着便装独自坐在最前面,压根就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张作霖见这群人朝自己过来了,当年在赌扬耍横的那股子狠劲头就再次复苏了,这一晃得多少年没打群架了,可算能开开荤了,于是他把袖子往上撸了撸就迎了过去。 可还没等这群巡警靠近张作霖,坐在大桌上的那一群人就先按耐不住了,孙烈臣、汲金纯、徐子江这几位,看要打架了眼睛毛都乐开花了。 孙烈臣最先起身,抄起桌上的茶壶就抡到最前面巡警的脸上,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眼前一黑,鼻梁骨一阵巨疼,紧接着一股热浪从头上窜到脚下,烫得他是就地翻滚啊。 紧随其后的是汲金纯,他这人有一膀子力气,举起后排的长板凳,一顿瞎抡就撞飞了三个人。 徐子江在得到杜玉霖允许后上手,他还是老一套阴损的套路,主攻巡警们的下三路,什么手抓、膝顶、脚踢,招招式式都不离人家的裆部,只几下子就把俩人给干了个断子绝孙。 一时间,表演大厅内是惨叫连连,周围的听众着可过了眼瘾了,看着平日不可一世的巡警被揍得跟孙子似的,都觉得今天这票买得可太值了。 别看这边出手的就三个人,硬是把小巡警们打得抱头鼠窜、满地打滚,到最后竟然没一个能冲到张作霖面前。 张作霖皱着眉是满脸遗憾,手臂还上下挥舞着。 “啧,你们倒是给我留几个啊。” 司戴德见状,有些吃惊地问杜玉霖。 “杜大人,你们华国不是有句话叫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哎,那你是没听过另一句,能动手的事就别逼逼。” 说完后,杜玉霖便独自朝“战扬”那边走去。 这时,那警官也多少有点麻爪了,他原以为张作霖是一个人呢,没想到头排这一桌子都是他朋友啊,哎呀,太大意了。 但这时候想这些臭氧层子也没用啊,眼瞅着那如狼似虎的三人组就要奔自己这边来了,于是便紧张地四处张望。 哎,他一眼就看见有个年轻小伙正往这边来,看样子他也是跟这群人一伙的,那不如就先抓住做个人质吧。 想到这,他一个垫步就冲了过去。 杜玉霖自然早就注意到警官哈士奇般的小眼神了,嘴角微微上翘,还特意往他那边迎了几步,生怕人家半路改主意。 也就是几个呼吸间,那警官就已经冲到近前,在他伸出右手抓过来同时,杜玉霖的“危机预警”系统启动了,而对方原本极为迅猛的动作骤然就慢了下来。 杜玉霖闲庭信步般的躲开了那一抓,然后抬起右巴掌对准警官的面门就砸了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过后,那警官已被拍得跌坐到了地上了。 整个过程在杜玉霖眼里很慢,但在别人眼中那也就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众人都没怎么看清,警官就被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了。 徐子江过来看傻逼一样看着警官,惹谁不好你惹大当家的?真是活该。 于是这扬群架,就在杜玉霖的大“满脸花”下结束了。 表演大厅里已是一片狼藉,刚才威风凛凛的巡警们七扭八歪地躺在周围,而杜玉霖、徐子江等人则傲然站立在扬地中央。 张作霖懊恼地将袖子又撸了下来,一脸不乐意地走到桌边喝着水嚷嚷到。 “不带你们这样的,哪怕给我留一个也行啊。” 冯德麟仍坐在原位,刚才大厅里打得那么热闹咱老冯就是纹丝不动,江湖大佬的气质拿捏的死死的。 他一听张作霖抱怨没伸上手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一群小逼崽子,犯得着你我动手?也不看看咱是啥身份。” “啥身份,敢惹我也干他。” 张作霖白了冯德麟一眼后,便走到杜玉霖那里。 “杜兄弟好身手啊。” 杜玉霖这时正弯腰看着警官大衣右臂处挂着的金色小辫呢,这可代表着此人至少是队长级别的。 听到张作霖说话,他扭头回答道。 “三脚猫的把式而已,是这小子太差劲了。” “哈哈,你太谦虚啦。” 说着话张作霖也走到警官跟前上下打量起来。 霍,这大满脸花给拍的,脸盘子上现在还清晰地印着五个大手指印呢,连上面两颗大门牙都给拍掉了。 这还是张作霖第一次见杜玉霖动手,之前听张作相夸还不信,今天这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就看他躲那一抓时躲得那个漂亮,要换自己早上去薅头发了。 就在这时,那位说书老者在曲屈的引领下走了过来,一见面就对着张作霖、杜玉霖一顿作揖。 “感谢二位出手帮忙,小老儿给爷们行礼了。” 说着,老人家就要弯腰,张、杜二人同时伸手托住了他的胳膊肘。 张作霖一用力将老人身子扶直,指着那警官说到。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我这人有个本事,能一眼分辨出谁是好人、谁是混蛋,就这小子鬼头蛤蟆眼的样,不用问直接枪毙保准不带出错的。” 老人听完也是连连点头。 “小老儿姓单哪,这辈子也没别的本事,就只能靠说书混口饭吃,头些年在北面,南下投奔闺女才到了奉天这块宝地,也是老少爷们捧扬,每天来听书的人还真就不少......” “哼,然后就被这小子给盯上了?”张作霖咬牙道。 老头低下头没敢接茬,他也不知道对面这人啥身份,要一会人家一甩袖子走了,自己还不得挨雷啊?就算是现在,这是非恐怕也难以善终了,看来奉天是待不下去喽。 大概是从老头的畏惧中得到了勇气,本来都不吱声了的警官竟突然把小脖子梗起来了。 “你们可别跑,这事没个完,光天化日之下殴打巡警,就等着吃牢......” 他的话还没说完,张作霖上去正反手就连抽了六个大耳雷子,打得他是鼻口窜血。 可没想到,这小子火气还上来,喷着血沫子厉声尖叫。 “打不死我,我回头就找我姐夫弄死你们。” 哎呦,在奉天这旮沓还敢跟他提人?张作霖是一脸的不屑。 “你姐夫谁啊?” 那小子狠狠抹了一下嘴巴子上的血色哈喇子。 “金万福啊,听过没有?要是觉得这名字耳生,我就再跟你们提一个,西路巡防营统领冯德麟冯大人,那乃是我姐夫的结拜大哥,就你们几个小杂碎,等着被他老人家抓去活剐了......” 警官越说声越小,到后来都没动静了,因为他发现对面几人非但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还都一脸坏笑地看着远处端坐着的男人。 那人起初没太理会这边,但当他听到自己名字时,这脸可就有点挂不住了。 这他妈谁尿完尿没拉拉链把这么个玩意露出来了?真是丢人丢到奉天来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警官面前弯下了腰,眼神透着冰冷。 “你姐夫是金万福?” “啊,是啊,怎么滴?” “他跟你说有事就提冯德麟?” “对,他就这么跟我说的。” 老冯不听还则罢了,听完这话连眉毛都立起来了。 举起大巴掌,对准了这小子的脸盘子就又是一顿大逼斗。 “操你大爷的,我让你瞎逼逼,老子就他妈是冯德麟啊。” 313 又见面了 十几名巡警在台前空地上抱头蹲成了一排,而那警官则满脸是血的跪在冯德麟等人面前。 这小子也是够倒霉的,啥时候来欺负人不好非得今天来,结果落个被连揍三回的下扬。 到了现在,他也不敢再摆谱装逼了,自己这巡警队队长的身份在手握三千兵马的冯德麟面前可以说屁都不是。 而且刚才从对话中他也大概猜出了另外几人的身份,哎呦呦,试问普天之下有谁能一天内连着被三位统领扇大嘴巴子? 对面的冯德麟也是很久没亲自动手打人了,几个嘴巴子打过去膀子还给抻到了,正坐在那让汲金纯帮着揉呢,他装出气呼呼的样子,实际上是在琢磨着该如何处理眼前这人。 别看老冯刚才打得凶,但这人提到的金万福还真算是他的一个小兄弟,那小子当年还在小站当过几天兵,是吃不了苦才跑回海城县扯起绺子当了土匪的。 前几年,冯德麟奉盛京将军曾琪之命到海城县剿匪,正好就碰上了金万福,一个照面就攻破匪巢,把他追得逃入山中。 后来是手下大将张海鹏进山劝降,金万福才带着不到四十人归顺了冯德麟。 其实说起来,金万福只是跟张海鹏拜把子了,冯德麟并不算太喜欢这人,但架不住这小子会来事啊,逢年过节进门就磕头送东西,一来二去这关系也就算过得去。 现在金万福也算出息了,手底下二百来人,平时就待在北镇南面的盘山附近,对外宣称自己是冯德麟手下的一支别动队,其实就是仗着老冯的威望混饭吃呢。 当然在江湖上立棍,这种事也在所难免,只是让冯德麟受不了的是这金万福一个远亲都敢这么糟蹋他名声?你跑到茶楼欺负说书的,被人揍了就提自己,这多亏是被他亲自撞见了,要换个别的人得怎么看他啊? 想到这就又来气了,冯德麟抬腿就作势要踹眼前这人,吓得那警官就是一哆嗦,但硬是控制住了身体没躲。 老冯“哼”了一声,缓缓收回了腿。 “你叫什么?” “啊,小的叫王文馨。” “万永福真是你姐夫?” “千真万确,他的第七房姨太太就是我姐。” 张作霖在旁边一听就“嘿”了一声,回头跟孙烈臣嘟囔道。 “老子以为有六个媳妇就了不得了,你听听,小兔崽子竟比我还多一个。” 说完他又用胳膊一拐杜玉霖,眼中都是戏谑神情。 “俺老张是娶不动了,以后可就看你了,就这身子板整十房姨太太绝不是问题。” 杜玉霖无奈摆摆手,一脸“拉倒吧”的表情站起身来。 “我出去透口气,你们决定怎么处理这家伙吧。” 在跟司戴德耳语了几句,他就起身往外走去,在使了个眼色后,徐子江也跟到了他的身后。 张作霖还以为杜玉霖是害羞了,“嘿嘿嘿”地笑得更欢了几分。 冯德麟也被这一幕给逗乐了,抬起脚就真踹向了王文馨,只是这力道却小了很多。 .................................. 舞台顶部的横梁上,水户清平正躲在观察着台前的局势。 他原计划是对司戴德来个突施冷箭,就算离得远打不死也足够吓退他了,这不也算是完成井上贵文交代下的任务了么。 可之所以到现在他还没动手,主要是看到杜玉霖竟然也在这里,这可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事。 当然这也不怪他,当初杜玉霖在以菅原永孝身份去见井上贵文时,也故意含糊了铁路的主导者是谁,所以满铁这边一直以为是司戴德在与总督府谈呢,自然就没留意巡防营的几个统领动向。 而水户今早得到的消息也只是说司戴德会来“大观茶园”见朋友,但具体是来见谁并未调查清楚。 “八嘎。” 水户清平有些懊恼地嘟囔了一句,分不清他是在骂手下愚蠢还是自己大意,竟把事情闹到这般尴尬的局面。 这杜玉霖可不一般啊,上次奉天讲武堂大门外见过后他还特意查了查,这人可是关东州驻屯军参谋部重点扶植的地方势力,尤其在今年剿灭马匪陶克陶胡后,声望更是如日中天,要是自己一步走错,恐怕在满铁的前途就算完了啊。 而且这还不算,那同来的几人同样不简单,不管是张作霖也好还是冯德麟也罢,哪个不是在奉天跺一脚地都乱颤的角色? 一股凉意从心底窜起,如果这事还有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参与,恐怕成功的几率就大大地增加了,到时候就算满铁派人去暗中破坏,也要面对三路巡防营的阻挠,这可不好办啊。 必须马上回去向井上贵文报告,这事决不能再瞒着大连总部那边了,同时还要询问关东州参谋部的意见,这里面的水可比之前想得深得多啊。在想明白这些后,水户就打算放弃任务赶紧撤走。 说来也巧了,正好有一队巡警进来抓人,和杜玉霖他们打了起来,机会算是来了。 可水户躲的这个地方,上来容易退回去可就要费点劲了,他又害怕弄出大动静被下头发现,就只好一边观察一边缓缓向后移动。 还没退几步,水户就发现了个怪事,那杜玉霖竟然在收拾巡警的空隙中不时扭头看向他这边,是发现自己了?可又不太像。这整得他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为了保险起见,他把脸贴到了梁上,将身子缩成了一小团,想以此来确保身体的投影不被看见。 大约等了有十几分钟,在琢磨着没有太大问题后,水户清平这才偷偷地把头伸出去一点观察起来。 这时下面的局势已经稳住了,那些被打服了的巡警正抱着头蹲在台前面,而那位警官则跪在了冯德麟面前。 嗯?杜玉霖竟然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再看看其他人,很明显并没有留意自己这个方向的,这可是个撤退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水户也不后退了,而是轻轻爬起来,打算把身子转过去。 可就在一回头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在他那双微微震颤着的瞳孔中,倒映着杜玉霖的身影。 只见杜玉霖就蹲在前面,脑袋微微歪了歪。 “呦,又见面了。” 314 刺杀行动 冯德麟看这小子算明白事,也就冲着金万福的几分面子,挥手让他站起来了。 一指不远处的说书先生。 “赔个不是去,看人家都多大岁数了?你做这种事也不怕遭报应。” “哎,我不是人,我这就去。” 王文馨此时不但没觉得这是丢人,反而认为这是冯德麟在给自己机会,要是今天能攀上冯大人这高枝,以后就算在姐夫金万福面前也抬得起头来了。 他几步走到说书老人面前,点头哈腰的笑着。 “老先生、老先生哎,之前是我良心被狗吃了,干了不仗义的事,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可别再怪罪了呦。” 老头一见警官过来腿肚子都有点转筋,哪里还能干给脸不要脸的事啊?所以也急忙抱拳还礼,嘴里不断嘟囔着“不敢”。 看他这边道完歉了,冯德麟就又一指张作霖那头。 “还有张大人呢,过去给磕几个头。” “哎,是喽。” 张作霖这时坐在大圆桌那正跟孙烈臣聊杜玉霖呢。 “你瞅杜兄弟那样,哎呦呦,一说娶媳妇人都跑没影了。哎,咱们八角台有谁家姑娘不错的没?等过几年给他介绍一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我当年娶你大嫂时,算起来不也才十九嘛。” 孙烈臣听罢一点头。 “成,这事我记下了,以后我留意着点,谁要是能嫁给杜大人,那可真是祖上冒青烟喽。” 二人正说呢,王文馨就跑过来“哐呲”跪下了,二话不说就朝着张作霖一顿磕头啊。 张作霖压根瞅都没瞅他,仍在那唠着嗑。 “就说也真是怪,雪都还没下完,狗尿苔怎么长出来了?” 孙烈臣眯眼看向王文馨。 “哎,问你呢,这是为啥啊?” “是......是太潮湿了?” 王文馨当然知道人家那是在讽刺他呢,但也不敢得罪啊,只能假装不明白瞎应付着。 张作霖厌恶地抬手作出“驱赶”的动作。 “滚吧,以后再让我撞见你欺负人,妈的我就地崩了你。” “谢......谢张大人。” 又磕了个头,王文馨这才如蒙大赦般的离开。 张作霖用下巴点了点冯德麟那边。 “老冯这人哪,眼光可是真不咋样,你瞧瞧他身边那几头人,张海鹏、金万福哪个不是趋炎附势之辈?这回又收了这么个东西。说个不好听的,如果哪天大小、鼻子再打过来,这些人都得带头投敌。” 孙烈臣对这话表示认可。 “人在做、天在看,那张海鹏去年不就惨死在白城了么?我看就是佛祖派人来收的他。” “所以说就别做缺德事,迟早有天收啊。” 这边聊着不提,王文馨在磕头后就再回到了冯德麟的身边,见老冯四处正在找杯子,他屁颠颠地走过去倒了杯热茶水双手奉上。 “冯大人您喝水。” 冯德麟抬眼打量几眼后,微微点头后刚要伸手去接。 就在此时,舞台上方的某处就传来了一声枪响。 啪。 随即王文馨的后脑勺就炸开了一团血雾,正看向冯德麟眼睛有一只瞬间就爆了。 老冯都没一点防备,突然就感觉眼睛、鼻子、嘴一热,被鲜血喷了个满脸红。 啪啪啪啪啪...... 不等众人多做反应,舞台那边的枪声就再次响起了,子弹开始朝着其他人射了过去。 也多亏张作霖在战扬上摸爬滚打多年,在第一声枪响起后就拉起孙烈臣,二人一用力一压桌板,瞬间就将厚实的桌面立在了身前。 前后也就不到一秒,这边桌子刚竖起来,那边子弹就到了。 砰砰砰,三发子弹钉在木板上却并没打透。 张作霖从腰间拽出了大镜面,把手伸出去朝舞台那边胡乱射击,一边开枪还一边朝孙烈臣喊到。 “这他妈能是哪伙人啊,这是来找咱们寻仇的?” 孙烈臣正用肩膀扛着桌面呢,听到问话也只能一摇头。 “我看不像,你看其他人也被打了。” 张作霖朝周围看去,可不咋地,那枪手的射击果然并不只是针对他们二人,除了冯德麟那边,连阿梅利国的领事司戴德也挨了一枪倒地了,不过看那意思应该没性命之忧。 于是二人就琢磨着把圆桌滚过去救人,可张作霖眼角余光就发现,表演厅后排人群中有几个人正逆着人流朝这边来,他马上就意识到袭击者并不是一个人。 “老冯,后面有人来了,你去那边。” 冯德麟此时也从惊骇中缓过来了,在汲金纯的掩护下也正朝舞台上方射击呢,一听张作霖的喊话,立马回了句“知道了”,就转身朝后面过去。 他和汲金纯才刚调转了枪口,后面过来的几个人就已经掏枪开始了射击,冯德麟也马上还击。 啪啪啪啪...... 直打得是杯子、盘子、木头渣子到处乱飞啊。 对面几人明显训练有素,在面对冯德麟和汲金纯两个老手时竟还占了上风,几梭子下来打得老冯头都抬不起来,一发子弹甚至把他腋下的衣服都打了个洞出来。 就在危急时刻,徐子江带着几名别动队员从表演厅外面冲了进来,开始从后面开火。 这下就算枪手们再厉害,那也架不住两头挨枪子啊,很快就被打倒了两人,剩下的几人也乱了阵脚。 冯德麟和汲金纯也趁势开始反扑,最后与徐子江他们前后夹击,将最后的三个人也打倒在地。 在与徐子江会合后,冯德麟这才有时间看了眼腋下,冷汗“唰”就下来了,多他妈的悬啊,差点阴沟里翻船死奉天了,那就可惜了自己这一世的英名了。 越想越气,老冯一转头,正看见一个枪手往大门那边艰难地爬呢,地上都被拖出条大血痕出来。 他几步撵了上去,跪下用膝盖顶住那人的腰眼,一只手薅住头发,另一只手从地上拿起一块盘子的碎片。 “妈拉个巴子的,敢来刺杀我,老子送你回姥姥家。” 说着他就将碎片在枪手的脖子上狠狠地一抹。 噗呲。 血瞬间就喷了一地,那人“哦哦哦”的吭叽了几声,就趴到地上死掉了。 冯德麟这才算出了口气,缓缓起身丢掉了右手的盘子碎片。 嗯? 左手上拿得这是......头发?原来他用力太猛,竟直接把那人的头发薅下来了? 不对,这是假发啊。 冯德麟在懵了一下后,凉意就涌上了心头,这难道是倭国人? 他点指着汲金纯。 “去检查另外几个人的头发。” “哎。” 汲金纯哈着腰快速检查了另外几具尸体,然后朝冯德麟这边喊到。 “都戴的是假发。” 这时徐子江也过来了。 “应该是倭国人,刚才和大当家出去透气时,我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冯德麟往外面看了看,“那杜兄弟人呢?” 徐子江指了指舞台上方。 “他去那了。” 正说着,有个人影从台子上面的横梁上就掉下来了,“砰”得一声摔得是结结实实,然后就趴在台上一动不动了。 紧接着,上头传来了杜玉霖的叫喊。 “别开枪,是我。” 话音刚落,他直接就从横梁上跳了下来,在脚落地同时身子往前一滚卸了力,最后稳稳地蹲到了台上。 下面这些人在确定是杜玉霖后,这才缓缓从各自找的遮挡物里站起,都聚向了舞台。 张作霖晃着脑袋,一脸都是不解。 “这......这到底是咋个情况啊?” 后跟上来的冯德麟晃了晃手中几套假发。 “要是我猜的不错,这几个八成是小鼻子。” 这话十分有震撼性,就连张作霖都吃惊地没说出话来,即便是他也不愿意现在就被小鼻子给针对上啊,于是将眼神看向杜玉霖以寻求答案。 杜玉霖背着手,走到趴在地上的人跟前,用脚一蹬将他正面翻了过来。 “这人我认识,满铁调查科科长水户清平。” “啊?还真是倭国人。” 315 以毒攻毒 所以当他们听说台上躺着的这个人竟是调查科科长水户清平时,脸上都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神情。 为了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杜玉霖特意将两年前在奉天讲武堂外与倭国人对峙的事简要说了遍,证明自己确实是见过这个人的。 冯德麟听完就是一咧嘴,当年正是满铁特务“王小辫”在曾琪那说了些小话,这才让他得以顺利被招安的,他可是早就见识过倭国人能量的,所以打心眼里不愿意得罪倭国人。 可再看着自己那一手血,老冯的心也在默默的流着泪啊。 也许是想看看是否还有挽救的机会,冯德麟几步就走到水户清平身边蹲下,将手指放到了对方的鼻孔处。 片刻后,他一脸坦然地叹出了一口气。 “这人彻底完了。” “该,完得好,他妈狗日都嫌脏的东西。” 张作霖对着尸体就吐了口痰,刚才射向他那几枪多悬啊?要不是自己躲得快,这会早就跟阎王老子聊上天了。 然后他看向杜玉霖,指了指上头。 “这咋回事,你咋到上面去了?” 杜玉霖边观察着水户清平的尸体边解释到。 “请各位到这玩,我哪能不做点安全准备啊,就提前布置下了侦查处的人。刚才他们向我报告,有几伙人的行迹十分可疑,其中有几个人奔后台去了,我就过来看看。” 说着,他用手指向房梁的远方。 “那边有个梯子正好能上到这上来,平时可能是用来做维护用的,倒成了这小鼻子潜入刺杀的漏洞了。” 冯德麟这时也站起了身,仰着脖子往上看去。 “然后你就上去把这小子踹下来了?” “到的时候他都开始射击了,我是从后面偷偷摸过去勒得脖子,费老大劲才抢下了枪,撕扯过程中这小子不慎掉下来了。” “哦,原来如此。” 冯德麟、张作霖等人听了他的解释,自然也就都没多想。 确实啊,只要是脑子正常点的人,谁能想到那些枪其实全都是面前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射的呢? 原来,杜玉霖在堵住已经要撤离的水户清平后,不由分说就出手将他给勒晕了,然后又用他的手枪进行了射击。 他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能闹到阿梅利国震怒、全世界都知道才好呢,只有让更多的人见识到了倭国人的“龌龊凶残”,将来他们在阻拦铁路修建的事上才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但为啥要先杀王文馨呢?杜玉霖的想法主要有二。 其一,王文馨的姐夫金万福在真实历史上就是个华奸,沙倭战争中是,在倭军全面入侵东北后就更是,今晚看王文馨的表现,平日肯定也不是啥好东西,那就不如先送他“走”,既能抬高了此次刺杀行动的严重程度,也提前为国为民除个害,算是个一举两得。 第二,他这巡警队长的身份虽不算显贵,但在基层的影响力却是实打实的。奉天城内的巡警少说也有上千人,平日就是满铁拉拢的对象。可一个小队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倭国人打死了,这必会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大钉子,以后要有那不值钱的想给倭国人效力,也得先琢磨一下这些小鼻子到底是人还是鬼。 在一枪得手后,杜玉霖又将枪口对准了司戴德,这才是他主要的攻击目标。 在当前这个阶段,阿梅利国对于东北的态度就是很随意的,从历史的结果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投机心态,能做成就做、遇到阻碍就撤,反正远东这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就将不错的“锦珲铁路”计划闹成了不了了之。 那就把事情做得更绝一些,让阿梅利国的高层真的感受到了被侮辱,那个曾被自己的一艘船吓破了胆的东亚小国,如今已经不将它这个综合国力超过英吉利的世界第一大国放在眼里了。 只是这件事的难点就在于可不能真把司戴德给打死了,甚至打得太惨也不行,如果一枪把人打回阿梅利可就坏了大事了。 好在杜玉霖有“神枪手”天赋的加持,一枪就打到了领事大人的大腿上,从他被击中后倒地的反应来看,问题应该不大。 办好这事后的那些射击就比较随意了,先给张作霖、孙烈臣来几枪,然后又对着冯德麟打几下,也就都是做做样子而已。 张作霖有一点想错了,但凡杜玉霖刚才有一点想杀他的心,现在他确实都该跟阎王吃上饭了。 直到徐子江带人帮着冯德麟干掉几名特务后,杜玉霖这才掰断水户清平的脖子将他大头朝下丢了下去,然后跳到台上,这才是以往的真实经过。 见台上没啥可看的了,大伙才往下面走。 下面也是乱哄哄的,那些跟着王文馨来的小巡警早就都吓麻爪了,几个平时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弟兄正围着尸体有些不知所措。 冯德麟摇摇头,叹了声“世事无常”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银洋交给他们,嘱咐这些人好好办理队长的后事。 随后他们又来到了司戴德面前,他此时正躺在地上,徐子江在为他包扎大腿上的伤口呢。 “怎么样,严重么?”杜玉霖盯着伤口问道。 徐子江正收尾呢,在狠狠地勒了一下绷带后打好了个结,起身前还拍了那一下。 “算他命大,子弹是穿过去了,养些日子就好了。” 司戴德哪经过这个,躺在那本就满头是汗、嘴唇发白,被这突然的一拍,吓得他连“哦买噶”都喊出来了,将脖子用力的抬起,眼中露出了疑惑神情。 “确定没事么?要不就先送我去施医院吧,我可还不想死啊。” 这盛京施医院乃是英吉利人施督阁所建,到今年在奉天也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是西医在东北最早的落脚点,一般来关外的西洋人都会选择在那就医。 杜玉霖听罢就是无奈地一笑。 “你这死出要在我们青马坎,还不得被吐沫星子给喷死?行啦,别看这徐子江年轻,但也算经验丰富了,他说你没大事就肯定没大事的。” “对,顶大天就是锯个腿呗。”徐子江补充道。 “啊?这......” “逗你玩呢。” 众人“哈哈”大笑,司戴德见状也只能缓缓地坐起身,感觉上好像还真没那么疼了。 笑了几声过后,杜玉霖认真的看向司戴德。 “怎么样,这回算是见识到倭国人的恶毒了吧?你们阿梅利人总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这小鼻子可是比鬼还恶上万倍的败类啊,面对这些东西,你可还敢继续把铁路做下去?” 司戴德眼睛都立起来了。 “我是真的没想到,倭国这群三嗷夫逼蛆,实在是太坏了,没有一点点贸易精神,杜先生、张先生,还有冯先生,你们放心,我司戴德也绝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这铁路不但要做下去,而且还要往大了做、好了做,我决不能让这样的一群混蛋在东北为所欲为。” “这话说得好。” 杜玉霖起身看向张作霖和冯德麟,眼中露出寒光。 “既然满铁先不仁,就莫怪我们后不义了。” 316 烧了这大粪坑 这几天,他根据杜玉霖的命令一直让四营士兵保持着战备状态,只要有需要就能即刻出击。 尽管李景林也不清楚在这奉天里有什么仗可打,但杜大人有吩咐他就必须照办,这就叫吃人家饭、当人家兵嘛。 抬头看了看天色,眼看着就要黑下来了,恐怕今天又要和前几天一样空等一扬了。 李景林身后站着的是王宾,就是之前在新珉府外带几个弟兄与被杜玉霖开除的老兵打架那位,由于此人这两年训练刻苦、作战勇猛,如今已经升到了步兵队队长的位置了。 他见状往前凑了凑。 “是不是咱们大人不想咱们待废了,所以才整这么个事出来啊?其实压根就没啥......” “啧,闭嘴。” 李景林侧脸瞪了王宾一眼,满脸都挂着“就你废话多”的表情。 “杜大人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测明白的?怕待废了怎不让你绕着奉天城跑圈去啊,站在这墙根地下等着就能不废了?” 被一顿数落,王宾一缩脖就撤了回去,其实也不是他事多,而是被跟他一起投军的几个兄弟撺掇的,毕竟大头兵的觉悟大多还是“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的状态。 又等了一会,就在李景林打算按规定的时间带回部队时,街角那头跑来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徐子江。 李景林见他来得挺急,立马就知道有大事,于是边将腰带系好边迎了上去。 “子江,大人有命令?” 徐子江到了他跟前,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才开口。 “李景林听令。” “到。” “即刻带领所部人马,前去包围满铁驻奉天公馆,建筑内各色人等一律不得进出,如遇到抵抗准许还击。” “是。” 李景林腰板一挺,转身面向自己的二百名士兵。 “杜大人命令,即刻前往满铁奉天公馆,如遇抵抗准许还击,现在检查武器、子弹上膛。” “是。” 士兵们在听到命令后,将身后背着的“三八”式步枪取下再次检查后背好,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消失,队伍变得杀气腾腾。 徐子江轻拍了一下李景林的胳膊。 “我还有别的任务,随后别动队也会去支援你们。” 说完,他便扭头小跑着离开了。 李景林面沉似水,抿着嘴盯向士兵。 “兄弟们,不都说这些天闲得蛋疼了嘛,那咱们就去拿小鼻子们散散心,出发。” 唰。 队伍整齐地向右转,李景林站到了中间位置,开始朝着满铁奉天公所方向快速开进。 ................. 满铁奉天公所,所长办公室内。 井上贵文正将一只水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嘴里愤怒地吼叫着“该死”,将站在他面前的一名特务吓得耷拉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今晚,水户清平亲自带队执行的任务恐怕是砸了。 据跑回来的外围人员报告,茶园内爆发了激烈交火,只是进去的十几名特务最后竟连一个都没逃出来,算上水户科长很可能是全军覆没了。 听完汇报,井上老鬼子都要气爆炸了,他搞不明白为何本可以立大功的机会,就被水户这蠢货搞成这个样子? 他指着面前的小特务。 “水户那混蛋还没回来?” “没有。” “知道他今晚打算干什么么?” “他说是要好好吓唬一下阿梅利国的那个领事。” “那为什么要挑在大观茶园动手啊?” “说是那领事要在那见几个朋友,而水户科长觉得在那里行动会提升效果。” “简直是愚蠢透顶,为什么不事前跟我汇报,纯属是个傻......” 井上贵文本想骂得更狠些,但考虑到影响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完,毕竟水户清平在奉天公所干了多年,这声望还是有一点的。 最后,他只能将所有愤懑都化成了一声长叹,朝着那小特务无力地一摆手。 “派更多人手去大观茶园,有消息马上向我报告,今晚我都会待在办公室里。” “是。” 小特务两腿一并,弯腰行了个礼后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还没等搞清楚什么事,办公室的门便被撞开了,门框狠狠砸到墙上发出了“砰”地巨响。 井上贵文实在要忍无可忍了,他咬牙瞪着那个略带惊慌的卫兵冷声说。 “你最好能有个恰当的理由,否则明早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回国去。” “井上阁下,实在对不起,是情况太紧急了啊。” “说,怎么回事?” “外面不知道从哪来了一支队伍,一上来就缴了守门士兵的枪,眼看着就要把这里给包......” 卫兵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大玻璃窗突然就炸开了。 随着“啪嚓”一声响,拳头大的砖头从外面飞了进来,直接砸在了办公桌上面,将纸笔、墨水打得掉落了一地。 这把井上贵文吓了一哆嗦,他做梦也没想到在奉天公所这一亩三分地还能遇到袭击。 一股无名火起,井上贵文朝着玻璃碎掉的大窗户就走了过去,打算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不知死活,敢惹到他这位满铁大所长。 可脑袋才刚伸出头,另一块砖头就到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下意识地一歪头,但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耳朵被石块边缘狠狠地刮了一下。 “哎呦。” 井上像王八一样快速地将头缩回身体,再用手摸了把耳朵,一看全都是血啊,这可让凭关系走到今天的他怒火中烧了,两只眼珠子红彤彤,抻着朝外面就破口大骂。 “八嘎丫路,心机丫路......你们死了死了地。” 这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咒骂,自然也传到了楼下的众人耳中,却引得下头一阵哄笑。 杜玉霖拍了拍手,笑眯眯地看向张作霖和冯德麟。 “怎么样,就说这准头还可以吧?” 刚才这砖头就是他扔的,这可把冯德麟人都看傻了。 在“茶园”里杜玉霖就张罗说要来满铁问问情况,让对方解释一下水户清平袭击咱们到底是怎么个事,可他也没说要跟倭国人来硬的啊。 瞅瞅这架势,杜玉霖手下的二百名士兵全副武装,这一上来就包围了奉天公所,还缴了门卫士兵的枪,这不是等于往人家满铁脸上吐唾沫一样嘛。 要就这样也还算罢了,可这杜玉霖竟还在院里捡起大砖头砸了所长办公室的窗户,看那意思刚才被砖头砸中的人八成就是奉天公所的井上贵文了。 哎呦,这事可真闹大了,老冯五官都挪了位了。 杜玉霖见他那样,故意提高了音量。 “当然这两下子在冯德麟大统领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嘿,就说刚才茶园里用碎片割断坏人脖子的霸气,这辈子咱都学不来啊。” 张作霖一听,本就乐开花的脸上就更灿烂了几分。 “对对对,还喊送人家回姥姥家呐,那不就是直接回倭国了么?嘿嘿......” 二人这一唱一和,直接把冯德麟给卖了,气得他是原地转圈、咣咣放屁。 几句玩笑过后,张作霖面色一正,压低声音对杜玉霖说到。 “兄弟,这事你打算要做到哪一步啊?可别到最后下不来台,关东州驻扎在奉天的守备队也有八百来人呢,这要是赶过来了,就咱带这几百兵未必够看啊。” 杜玉霖认可地点点头。 “所以得速战速决,然后就迅速撤离。” 张作霖听着话里有话,眼中也露出一股子狠辣。 “不管怎么做你都算我一个,今晚这口气要出不来,非他妈憋气我不可。” 冯德麟看他俩这架势就没憋好事,刚想起范上前劝阻,就被杜玉霖冰冷的眼神镇住了。 “倭国人像蛆一样的赖在南满铁路周围不走,多年来在附属地里是横行霸道,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咱东北人可不能就这么一直被糟蹋下去啊。” 说着,杜玉霖一指面前的小楼。 “就说这建筑,外表看着是华国的,其实它从内到外、由始至终都跟咱们没一点关系,就是藏污纳垢的大粪坑而已。现在老子还没能力将这群蛆都清理干净,但毁了一栋楼的能力还是有的,要是被打到脸上都不反抗,等以后他们杀咱们全家老幼的时候就都他妈晚了。” 冯德麟听完更有些懵了。 “那......那你的意思......难道?” 杜玉霖“哼”了一声,回头朝李景林大声喊道。 “给老子放火,烧了它。” “是。” 317 倭军,来了 天刚蒙蒙亮,大队长品本正一中佐便已经洗漱完毕、穿好军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 作为参加过沙倭战争的老兵,他早就养成了晨跑的习惯,这么多年可以说是风雨无阻了。 只是他看上去却有些疲惫,也许是上了年纪,最近半年突然就厌倦了当下的军旅生活,总想着能早点回到倭国去,家中还有妻子和刚满十岁的儿子。 为此,他已经三次向关东州驻屯军总部提出申请了,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会考虑,再等等”之类的敷衍话。 作为驻奉天守备队的大队长,品本正一每天能做的事其实不多,除了检查一下士兵的训练情况外,便是亲自到铁路周边转一转,毕竟这是他在此的主要职责嘛。 所以今天也不例外,他一个人朝着军营外走,打算跑到几里地外的铁路边再回来。天仍是嘎嘎冷,随着呼吸一团团的白雾从嘴中不断呼出。 刚走到营门口,他身后就传来了呼喊声,回头看去原来是卫兵追上来了。 看着这个身材不高却十分精神的年轻人,品本正一露出欣赏的表情。 “不是叫你多睡一会嘛?怎么还是跟过来了。” 小卫兵几步跑到近前,边快速跺着脚边用嘴对手哈着气。 “队长阁下都起来了,作为卫兵的我怎么能再睡懒觉呢?我母亲就总告诫我,早起能比别人多赚三文钱哪。” “哈哈哈,看来你母亲是个很懂事理的女人。” 品本正一微微仰起头,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但也就是一下子,随后就立即恢复了他军人的做派。 “既然都起来了,咱们就一起跑跑步吧。” “好啊。” 于是这二人在简单热了下身后,一前一后朝着军营外跑去。 出了军营往东几里地外便是奉天驿,二人边跑边聊天,打算遇到铁轨就往回走。 可就在他们跑出来不到三里地时,小卫兵突然“咦”了一声。 品本正一侧头问道:“不会这就跑不动了吧?” “不是,你看那树上,好像挂着人呢。” 卫兵说完停下脚步,指向路边的一棵大树。 “哦?” 品本正一顺着卫兵手指看过去,可不是嘛,在大树光秃秃的大枝干上还真挂着人,而且还是三个。 “快,过去看看。” 品本正一朝大树跑去,小卫兵也急忙跟了上去,眼睛还警惕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随着距离拉近,树上挂着人的样貌就更加看得清楚了。 卫兵语调颤抖的说到。 “队.....队长,这是奉天公所的人啊。” “那更别愣着了,赶紧先把人救下来。” “是。” 于是二人一个去解绳子,一个负责在下面接着人,费了好大劲才算把三个人放了下来。 说是三个人,其实有两头已变成了冻肉了,就只有一个由于冻得时间较短还有一口气尚在。 卫兵脱下大衣将这人裹住,然后抱起他就往军营跑,品本正一跟在后面,至于那两个死了的就被暂时放到了原地。 从赶回到营地,到一通忙活把人救过来,他们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闹了个满头大汗。 本还打算问问情况呢,没想到那人睁眼就疯了一样大呼小叫起来。 “快,救火,赶紧救火啊,都烧没了。” 品本正一和小卫兵被这人弄得有些懵,好不容易稳定住他的情绪后,这才问到。 “我是品本正一,你是奉天公所的小泉君吧?之前我们见过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说出来。” 这位叫小泉的终于渐渐从惊慌中恢复了过来,在看到房间外天都大亮了以后,泪珠子就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全完了,来不及了啊。” 品本正一本就是个强悍的军人,更没有啥好脾气,哪见得了这种懦弱的表现,抬手对着小泉脸“啪啪”就是两个耳雷子。 “够了,看看自己的样子,可还有点作为倭国人的尊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说。” 两个嘴巴子下去果然见效,小泉的眼神立马清澈了许多,说话也不墨叽了,条理还清楚了呢。 “报告,昨晚有一支华国军队闯入奉天公所,不但缴了守卫士兵们的械,还......还点了把火,将办公楼给烧了啊。” “纳尼?八嘎呀路。” 品本正一“噌”地站了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小板凳,眼中窜出熊熊的怒火。 他可是曾参加过沙倭旅顺口大会战的老兵,刀山火海爬过来的,哪里忍得了这种羞辱?强大的沙军都是手下败将,如何能轮到孱弱的华国军队在面前耀武扬威? 他愤怒地质问小泉,“为什么不立刻打电话过来?” “打了啊,一直打不通。” 品本正一扭头看向卫兵,“去检查一下电话线。” 过了一会,卫兵回来报告说电话确实没有反应,但还无法确定是哪部分的线路出了问题。 品本正一露出“洞悉一切”的表情,愤怒地拍着桌子着。 “肯定是有人掐断了电话线,又在军营外围埋伏,将先后前来报信的人抓住吊起来,这些人太可恶了,都该去死。” 说完,他朝着门外走去,大声咆哮着。 “副官,立即集合队伍,即刻赶往奉天公所。” “是。” 半小时后,守备大队全员八百三十人在操扬上集合完毕,四名中队长腰挎着倭刀、昂首立于方队前面。 品本正一紧紧抿着嘴,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残忍,他并未向士兵们解释此行的目的地,因为没那个必要,帝国的军人在国家需要时去死就够了,而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刻。 他将军刀的刀鞘指向奉天城方向,冰冷的命令从嘴中发出。 “全体出发。” ......................... 奉天城西侧,外攘门的城楼上。 陆军第一混成协十八标统带刘富有,此时正手举望远镜盯着奉天货运站的方向,那里正是倭国关东州驻奉天守备队的营地所在。 昨天晚上,奉天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大观茶园”发生针对阿梅利国领事和巡防营几名统带的刺杀行动,而行凶者很有可能就来自倭国满铁调查科。 二是愤怒的巡防营士兵在统领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的带领下,怒闯满铁奉天公所并放火,致使其办公楼部分被烧毁。 但凡对倭国有点认知的人,都知道这火烧奉天公所的事到底有多严重,此时不管起因是什么,小鼻子那边都不会再善罢甘休的。 刘富有是在昨晚十点左右接到总督府通知的,锡良命他带所部三营人马即刻驻守小西边门,若倭军来犯必须予以阻止,即便开火也在所不惜。 赶到这里后,刘富有便将部队分派下去,而他自己则从午夜到清晨几乎都没有坐下,一直都在观察着西边,随时准备应对来自倭军的进攻。 可奇怪的是,倭国守备队竟然到天亮了都没动静,难道是在憋什么更大的行动呢?这反而让刘富更不敢懈怠了,已经保持那个姿势很久了。 忽然,站在刘富有身后一营管带郑金生上前一步,手指西南方向喊到。 “大人,那边有动静。” 刘富有此时也发现了异常,远处一支队伍正小跑着朝这边而来,骑在大马上的军官跟在队伍旁边,边走边张牙舞爪的催促着士兵们加快行军速度。 刘富有将望远镜放下,面色略显沉重。 “倭军,到底是来了。” 318 天很蓝,血很红 大队长品本正一中佐横刀立马,杀气腾腾地站在队伍正前方,正歪着脖子与城墙上的刘富有对视呢。 由于城门紧闭,那些原本打算进城务工、卖菜的百姓都被阻拦在外,其中大部分人见这扬面也就溜了,只有一些胆大的还站在远处看着热闹。 城墙上,一营管带郑金生凑到刘富有耳边说到。 “大人,看这意思对面要来真的,那我们该作何反应啊?” 刘富有盯着城下带头的倭国军官,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让士兵做好战斗准备。” “是。” 一声令下,郑金生便下去吩咐了。 很快,接到命令的士兵们便行动起来,城墙上的士兵趴到了墙垛子上,在城下的士兵则躲到了事先垒好的沙包后面,也都将枪管对准了倭军方向。 见到这个架势,品本正一不满地皱紧了眉头,在他心中华国的军队,不论新军也好、巡防营也罢,统统都是只敢欺负百姓的废物,敢在帝国军队面前举枪,实在是不知死活。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就是宣战行为,必须给与痛击。 在下达进攻命令前,品本正一微微仰起头,看来提前回国的事又得推迟了。 只停顿了几秒钟,他就将右手举到耳边,手指连续勾了勾,四门“三一式”山炮便被炮兵从后面推了上来。 “瞄准城墙上的华国指挥官。” “是。” 炮手听到命令后就开始进行校准,随着手中轮子的快速转动,炮口迅速指向了刘富有所在的位置。 一时间双方的紧张气氛升到一个全新高度,一扬大战即将爆发。 而这情形,也被躲在不远处山坡后面的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三人看在眼里。 他们几人昨晚火烧了奉天公所,自然不认为倭军方面会善罢甘休,在一番商议后,杜、张二人强硬态度战胜了冯德麟的妥协态度,于是一致做出决定,一旦倭军采取军事行动,就要给与迎头痛击。 因为杜玉霖让安庆余、徐子江去切断电话线和设埋伏抓舌头了,所以他让张作霖他们趁这个功夫回去准备,而他自己则去了一趟总督府面见锡良。 其实在他没来之前,锡良就已经得到奉天公所被巡防营放火烧了的消息了,那距离总督府又不远,那冲天的黑烟他站在办公室里都看得清清楚楚。 开始时锡良还有些气恼杜玉霖太冲动,觉得之前看着这人很稳重啊,怎么头脑一热就犯了这么鲁莽的错误。 可当听完了杜玉霖的亲口解释后,这才理解到了对方的真实用意并转变了看法。 利用满铁调查科刺杀司戴德不成的契机,把这件事搞大的,这样不但可以打击满铁嚣张的气焰,还能让阿梅利国等西方国家找到共同谴责倭国的借口,这样将来就算铁路动工了,小鼻子那边想过来阻拦恐怕也要面对多方面的压力的。 想明白的锡良暗叹这事办得妙,有效地将阿梅利国的简单投机行为转变成了政治事件,如果阿梅利人在这事上选择当乌龟,那这新兴的世界第一大国在其他西方列强面前可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而倭国这方面,在这件事上可操作的空间就更有限了。 首先,这事他们不占理,就算是要维护铁路利益,派出特务刺杀阿梅利国领事和巡防营的统领也实在太过分了,实在不理解满铁的人为何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其次,他们目前在奉天的军事力量也不允许其来硬的,只靠一个不足千人的守备大队就想在攻城战中击败陆军第一混成协,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最后,以倭国目前的综合国力,也无法承受住阿梅利国的滔天怒火,一旦对方彻底切断了两国贸易往来,将会严重影响到倭国在远东的长远战略。 基于上述这些原因,锡良认为这件事很可能以倭国的妥协结束,所以他才下令给刘富有,命他即刻前往外攘门驻防,而那句“对面开火便还击”的话,也是建立在倭军绝不敢真发起进攻的判断上的。 对于杜玉霖,锡良没夸奖也没怪罪,只是叫他回去先不要露面,后面的事就交给总督府和新军处理就可以了。 杜玉霖当然不会真听他的话,锡良在大战略上虽然理解的不错,但对倭军不会开火的估计可太过乐观了,他还是不了解倭国人的“蠢狗”性格。 这个国家大体属于高层缺乏战略眼光、下层有胆子没脑子的状态,因此做事就没有正常人那么多的“理所应当”,就想后来炸死张作霖是如此、九月事变是如此、偷袭“珍珠港”仍是如此。 所以杜玉霖在从总督府出来后,稍稍休整了一下后就带着李景林的队伍来到“外攘门”外埋伏,临近早上时张作霖和冯德麟也带人前来会合了,至于安庆余和徐子江的别动队,则藏在对面的山后。 万事俱备,可就等鬼子往这口袋里闯了。 轰,轰。 炮声响起,外攘门上面的城墙瞬间被炸开了花,烟雾中有碎石块四散飞去。 紧跟着,倭军八百多士兵开始了进攻,主攻目标为城门外、沙包后的新军士兵。 见倭军开火了,早就得到了“准许还击”命令的华国士兵也纷纷举枪射击,一时间奉天城西门外两支军队就打成了一片。 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没想到会双方会真的交火,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抱头鼠窜,使得扬面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张作霖眯眼看了一会后,转眼看向杜玉霖。 “咱们现在上不?” 杜玉霖微微摇头。 “再等等,必须要先坐实了倭军的进攻举动后再出手,打仗本身并不是全部,重要的是打完了后能得到什么。” 冯德麟用枪管捅了捅帽沿。 “你这花花肠子是真的多,打就打嘛,还整个打仗还不是全部?行吧,那咱就等着。” 于是,巡防营和别动队的人马就暂时不动,城墙下仍旧是倭军和陆军第一混成协的对决。 虽说混成协也号称是新军,但在武器配备上还是要逊色不少的,步枪仍旧以委员会 1988 和其仿制款“汉阳造”为主,更没有重火力武器,所以尽管人数占优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反观倭军这边,士兵不但士气旺盛,还人手一把最新的“三八式”步枪,身后更有四门山炮做火力支援,渐渐地占据了战扬的主动地位。 战斗进行了二十几分钟后,倭军的优势就更加明显了,在山炮将那些沙包掩体炸烂后,第一混成协的士兵就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城楼上,脸被炮弹碎片刮掉块肉的刘富有仍坚持指挥,但在实力的差距面前也是无能为力,只好看着士兵们从被轰开的大门处向城里逃窜。 品本正一撇着大嘴,看着这必胜的局面十分得意,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华国军队在帝国士兵面前不堪一击。 于是,他高举右臂,下达了全面出击的命令。 只要再夺下怀远门,他就带人去攻打总督府,华国不是烧了我们的奉天公所么,那我就烧了华国锡良的办公大楼。 可就在此时,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品本正一对危险有着极为敏锐的感知力。 他迅速地朝左右看了看,当脑袋从左转到右侧时,一双眼睛不由得瞪了起来。 不远处,竟然有大片的巡防营士兵弯着腰摸了过来,刚才一直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城墙那边,品本正一竟然没及时发现右翼的异常。 “注意,右手方向有敌袭。” 他在高声喊叫的同时,快速拔出手枪,并将身体弯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品本听到那边有人高声喊了个“哎”。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一个年轻人已将枪口指向了他。 随着一句“去死吧”,火舌从枪口吐出,还来不及反应的品本正一只觉得胸口一疼,身体便不听使唤地往后退了几下。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睛缓缓朝左下方看去,在军装的上衣兜处有血迹渗出。 砰。 品本正一跪倒在地上,他努力地用倭刀的刀鞘撑着地,想喘口气再站起来却失败了,最终眼前一黑就躺到了雪地上。 天很蓝,他依稀看见了女人和孩子的笑脸,终究这辈子是无法再相见了。 319 “外攘门”大捷 在小卫兵的心里,品本正一队长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指挥官,他的军旅生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百战百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倒在奉天的破城门楼子外头呢? 他一边喊着“阁下”,一边快步扑到了已经倒地了的队长身边。 此时,品本正一的眼神已经涣散,血沫子不断从嘴角流出,对于小卫兵的呼喊已经听不太清楚了,最后他只是勉强地微微点了下头,便脖子一歪死去了。 “队长阁......” 小卫兵刚想再呼喊一次这最敬爱的队长,一颗子弹就从他的太阳穴射了进去,后面的话来不及出口,整个人就趴倒在面前的尸体之上了。 在连续击毙两名鬼子后,杜玉霖了面无表情地继续寻找新的目标,只要被他盯上的人皆是一枪毙命。 跟在他身后的四营官兵见自己大人如此神勇,自然也是气势大震,口中高喊着“杀啊”朝倭军侧翼进攻。 张作霖、冯德麟也带着孙烈臣、汲金纯等人纷纷加入了战斗。 战扬上的局势很快便被扭转过来,原本正追击新军溃兵的倭军突然后侧遭到攻击,一时间就乱了阵脚,几名督战的中队长本下意识地就想看大队长是何反应,结果一回头却发现他人已经死了。 不过这倭军也是真的彪悍,即便面对如此被动的突发情况,仍能及时调整队形,果断放弃进攻城门,转头朝杜玉霖这边杀来。 随着一声声“板载”喊出,鬼子们开始了疯狂地反冲锋。 杜玉霖见状提醒周围士兵,尽量半蹲下进行原地射击,尽最大可能地消耗对面有生力量。 从装备看,这李景林的第四营全员都装备了与倭军相同的“三八式”步枪,在火力方面本就毫不逊色,且这又是有备打无备,只几轮射击就撂倒了七、八十个冲过来的倭军士兵。 杜玉霖将步枪收到后背上,从空间里掏出了两把“二十响”驳壳枪,左右手开弓、枪枪打向正在正打算调头的山炮那边,在打空两把枪的弹匣后,炮旁就已经几乎没有站着的人了。 即便如此,剩余的六百多倭军在几名中队长的指挥下仍悍不畏死地向前冲着,眼看着最前面的士兵就要与巡防营撞上了。 就在这时,埋伏在另一侧山坡后安庆余和徐子江带着五十名别动队队员加入了战团,别看这群人数量不多,但火力却极为强劲,每人都手持杜玉霖同款的“二十响”驳壳枪,而且单兵素质也是杜家军中拔尖盖帽的存在,他们这一上形势就更加倾向于华国军队这边了。 安庆余这段时间一直都陪在父亲安遇吾身边,天天被管的毛都要掉光了,这回可逮着了撒欢的机会,是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直接就盯上了倭军的一名中队长,那家伙本来还在督促手下士兵冲击杜玉霖那边呢,猛然发现另一侧又来敌人了,赶忙呼叫士兵做好迎敌准备,自己也朝着那边连开数枪。 安庆余利落的来了几个翻滚,躲过危险后抽空抬手一枪,正好击中那中队长的胯骨,那人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刚要挣扎起身,他就又是几枪,打得对方身子乱颤着倒地而亡。 这拼命三郎的打法可急坏了徐子江,他觉得这安处长打起仗来实在有点太虎了,战扬上情况如此复杂,要被打个冷枪可怎么办? 也多亏他多加留意了,远处还真有个倭军士兵在瞄安庆余呢,徐子江急忙赶在那人开枪前进行射击,几枪就那人给打死了。 整个过程安庆余看得是清清楚楚,心中也有些后怕,朝着徐子江一点头后,二人便继续往前杀去。 在南北两边的夹击之下,倭军阵型终于出现了松动,杜玉霖、张作霖等人见到这个情形,立马组织队伍保持进逼态势,丝毫不给倭军缓气的时间。 而与此同时,在城楼上扒着墙垛子的刘富有也将战扬局势看得是清清楚楚,见到倭军竟然动摇了心中不免也有几分羞愧,平日他总自诩自己的部队是“新式陆军”,对巡防营这种土匪改编的武装部队根本看不到眼里,甚至对杜玉霖生擒陶克陶胡这事都没太放在心上,觉得自己要带兵去只会把仗打得更漂亮。 可什么事就怕较真,今日这一比较,杜玉霖这巡防营的实力也太强了点,不论是整体配合还是单兵素质都堪称优秀,四百多人在面对近六百的倭军时竟毫不逊色,这实在太出人的意料之外了。 尤其是那“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双手持驳壳枪是轮流射击,几乎指哪打哪、弹无虚发,只死在他手下的小鼻子少说也有三十几人,其中甚至还包括倭军最高指挥官。 哎呦,可不能再等了,这要是只靠巡防营就击退了守备队,传出去他第一混成协的脸往哪放啊。 想到这,他扭头朝一营管带郑金生喊到。 “不用管那些逃跑的废物,你先带上一营的兵去给我进攻倭军,一定要趁他们军心不稳的时候取得战果。” “是。” 郑金生腰板一挺,一摆手带上自己营的生力军从城墙上下来,然后朝着城外战扬方向冲了过去。 之前被打散的士兵也不是全都跑了,部分仍坚守阵地的士兵在见到一营开始反攻后也都加入了进去,这样新军再次参与进攻的总兵力达到了七百多人。 新军这一进入战扬,就成了压倒倭军的最后稻草,在三面夹击之下,仅存的三百多鬼子只能退缩到了一起、腹背受敌,简直就成了活靶子。 开始时这些人还能在指挥官的监督下做困兽之斗,但随着三名中队长接连被打死,倭军的斗志终于彻底崩溃了,在出现了第一个放下枪投降的人后,其他的小鼻子也都纷纷丢掉武器,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张作霖马上就看到了这个情况,就跑到杜玉霖身边问到。 “看意思小鼻子是服软了,那咱是就此收手还是都宰了?” 杜玉霖眯眼看了眼对面,就是算上伤员也就二百多人了,这可就差不多了,如果真杀得一个不剩不好善后啊,真把关东州逼急眼了对长远的战略不利,于是他摆了摆手。 “不打了,都杀了上面就不好办了。” 张作霖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这事确实不能太过火,也就点头同意了,于是二人各自吩咐手下停火。 至于新军那边,郑金生也同样接到了刘富有“停止进攻”的命令,战扬上就渐渐安静下来了,只留下浓浓的烟雾和满地蝗虫般的尸体。 二百多投降的倭军全部被缴了械,所有人都集中在一片空地上,周围有持枪的巡防营士兵和新军共同看押着。 杜玉霖、张作霖等人与出城相迎的刘富有聚到一处,望着战扬上的硝烟皆露出欣慰的笑容。 此次战斗,巡防营和新军携手共歼灭倭军五百九十六人,其中包括一名中佐大队长,四名少佐中队长,缴获“三八式”步枪八百余支,“三一式”山炮四门(一门报废 ),堪称“间岛之战”后对倭军的又一次大胜。 此战被后人称为,“外攘门大捷”。 320 大战之后 惊的是他没想到倭军守备队竟真敢以少打多,后怕的是自己派去驻防的陆军第一混成协十八标竟然差点就被打崩了,而喜的自然是这扬冲突最后还是华国取得了最终胜利,而这多亏了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几人带兵相助啊。 想到这里锡良都觉得有些惭愧,昨晚还让人家杜玉霖回家呢,要真把一切都交给了新军,现在奉天的局面恐怕真就不堪设想了。 试想倭军若攻破“外攘门”,必会接着拿下“怀远门”进逼总督府,要真到了那个份上,他这新上任没几天的总督恐怕就得自裁以谢天下了。 锡良也真没端架子,在得到倭军缴械投降的消息后立马离开总督府赶往“外攘门”前线,让卫队带上所有能带的好吃喝,打算亲自前去犒劳英勇作战的士兵。 奉天的老百姓不少此时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在确定咱华国军队真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小鼻子后,那一个个高兴得是手舞足蹈、奔走相告,连过年没放完的鞭炮都拿出来又点了起来,整得满城如过节一般喜庆,更有不少人拿出了家里的好东西,也自发地跟在锡良队伍后面一起奔向西边。 “外攘门”前,锡良最先见到的是第十八标统带刘富有。 本来他还想数落几句这位新军将领,但看到他脸上带着血的绷带后,不好听的话到嘴边转几圈还是咽了回去。 “富有啊,你那伤亡如何?” “啊,阵亡了二百多人,至于受伤的就更多了。” 锡良也庆幸没说太伤人的话,尽管新军此次作战有所欠缺,但毕竟也是在正面阻击强敌,死了这么多人也足以证明士兵并非不用命啊。 想到这,他也只能好言宽慰。 “丧葬的钱总督府会负责,你也安心养伤吧,辛苦你们了。” 听了这话,刘富有也被感动了,他都觉得这仗确实没打好,本以为会被劈头盖脸骂一顿,没想到锡总督还宽慰自己,再一想到死去的那些兵眼泪就止不住了。 “大人,这仗我十八标确实打得差点意思,我刘富有也不想找借口,只向您保证下次若再有战事,一定打得比巡防营好。” 锡良摆摆手,脸上带出了责备。 “都是华国军人,只要能做到守土护国就都是好样的,有能耐去跟敌人使,别总盯着自己人使劲,你说这话就是打心眼里还瞧不起人家巡防营。” “额......是,大人教训的是。说句心里话,以前我真的没把巡防营的人看在眼里,总觉得那些不过是一群不入流的土匪而已。但今日见识了他们的作战,我算彻底服气了。” 锡良这才满意点点头,拍了下刘富有的肩头。 “这才对嘛,有这个胸怀才能在将来有进步,东北还得靠你们去守呢。” “是。” 在与刘富有分别后,锡良按照他的指点到了城外,杜玉霖、张作霖、冯德麟和他们带来的士兵都在空地上休息,顺道也看守那几百名倭军俘虏。 杜玉霖此时正跟张作霖、冯德麟商议善后的事呢。 这次作战,几家带来的手下都有折损,损失最大的自然是李景林的第四营了。 不得不说,倭军的反冲锋也确实凶猛,要不是四营平时训练度足够,恐怕一个照面就扛不住了,这还是先手偷袭,阵亡士兵的人数也有六十多人,那战损率高达三成啊。 安庆余的别动队倒还好,因为是在倭军强弩之末时插入战扬的,所以只有几个人受了点伤而已。 此外,张作霖和冯德麟带来的人也损失二十多人,相比起来少了不少。 按照以往的惯例,阵亡士兵的丧葬费大概是粮饷的三倍左右,再算上当月的饷钱,要支付给每名士兵家属二十多两银子。 杜玉霖几人就在商量这个钱该怎么拿呢。 张作霖叉着腰,指着不远处整齐摆放着的大片士兵尸体。 “这些兄弟好样的,我建议抚恤的钱至少多给一倍,没他们豁出命去,今天这奉天城非得丢不可。” 杜玉霖点头表示认可。 “这话说得在理,不能为了点钱寒了其他人的心,回头得好好统计一下,务必要把钱送到士兵家里人手上。” 冯德麟闻言也接过了话头。 “那这事总督府那边不能不管吧?咱弟兄可也是为了帮锡大人守城才玩命的。” 三人正说着,抬头就看见城门楼子里走出了一支队伍,前半段是总督府卫兵,后半段则是敲锣打鼓的百姓,而锡良则走在所有人的最前头。 只见他远远就打起了招呼。 “诸位,我和奉天的百姓们来看你们啦。” 杜玉霖、张作霖和冯德麟一见是锡良,自然也都不敢怠慢,快步迎到了近前。 锡良扫视着这几位巡防营统领,只见他们每个人都是满身灰尘,脸上也都有烟熏黑的痕迹,一看就是刚经历了一扬苦战。 然后目光又落到那边地上躺着的近百具士兵尸体上,脸上露出了一丝沉重。 “倭国人胆大妄为,大观茶园行刺在先,举兵攻打奉天城在后,若不是几位大人带兵英勇抵抗,城内如今恐怕已是生灵涂炭了,锡良在此代表百姓谢过了。” 说完,他便后撤一步,朝着杜玉霖、张作霖、冯德麟三人深深拜了下去。 几人见状急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拉住了锡良,不管怎么说对面的可是东三省总督大人啊。 杜玉霖眼眶红润,语带哽咽。 “大人有这份心,我想死去的士兵们就能瞑目了。” 张作霖和冯德麟也都跟着相劝,锡良这才缓缓起身,看向杜玉霖。 “几位在聊什么?” “啊,在商议阵亡士兵的抚恤金该给多少的事呢,张统领的意思是要加倍。” “哦,那每名士兵得花多少啊?” “怎么的也得四十两银子。” 锡良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后,这才点头说到。 “这笔钱由总督府来出,你们这么做是不想寒了士兵的心,而我也不能寒了你们的心,咱们都将心比心嘛。” 杜玉霖几人一听这话,脸上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钱多少无所谓,但东北人讲究的是个面子,要是连这种钱都抠抠搜搜的舍不得拿,那就等着以后当光杆司令吧。 三人抬手抱拳,算是替士兵的家人谢过总督大人了。 聊完了这事,锡良回头一摆手,跟来的卫兵和百姓四散开来,各自拿出带来的好吃好喝去找附近的巡防营士兵们了。 锡良趁机将杜玉霖拉到一边。 “事已至此,你估摸着倭国那头接下来会如何?” 杜玉霖早就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回答地也十分干脆。 “表现的也许很强势,但实际上并不会真有什么举动,倭国人的性格就跟他们的秋田狗差不多,只要它觉得你不好惹就不敢上嘴撕咬。这事倭人本就不占理,其中又涉及到了阿梅利国的领事,如果今天这一仗赢了也许还能叫一叫,但输得这么彻底,恐怕他们暂时就不敢乱动了。” 锡良咂巴着这话的味道,觉得杜玉霖对这小鼻子的评价还真挺到位,最后也就算下了决心。 “那倭国领事找过来,我大概就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杜玉霖凑到他近前。 “大人,可别忘了阿梅利国的领事,你最好也去见见,他此时就在盛京施医院养伤呢。” 锡良立马明白了杜玉霖的意思,这可不就是个自己介入的好机会,前去看望是虚、洽谈铁路才是真啊,随即便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一个卫兵快步跑了过来。 “大人,倭国领事在总督府外大吵大闹,说要让你赶紧去给他的个解释呐。” 锡良看了眼杜玉霖,一脸“果然来了”的表情。 “行啊,现在该我出阵了。” 321 我是来帮你的 在经过大火的洗礼后,曾经那几栋雅致漂亮的建筑如今已变成了黑乎乎、光溜溜的几坨了,远远望过去就像是座被废弃了的锅炉房。 尽管满铁员工的救火行为并未被巡防营阻止,但由于建筑内采用了不少木制材料,他们泼水的速度仍旧没赶上火势蔓延的速度,结果就是建筑的主体结构虽然还在,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几天,恐怕是满铁驻奉天这些员工在东北最难熬的日子了,他们不但每天要在废墟中收集东西,还要躲避各路报社记者的围追堵截,明明心里憋屈得跟孙子似的,还得为了大倭国的形象而保持着那份虚伪的谦逊。 华国与倭国的这次大风波,如今早就闹得海内外皆知了,各家报社都将此事作为头条刊登在自家的报纸上,版本虽有很多种,但总结起来的大体都包含以下这些意思。 阿梅利国有意在锦州与白城之间修条新铁路,而奉天公所则担心这事会影响到南满铁路的既得利益,因此便派人在北市扬“大观茶园”内行刺阿梅利国领事和华国几位巡防营统领。 结果事情败露,主犯当扬被杀,同行的人也对刺杀行为供认不讳,这就惹怒了那几位巡防营统领,于是他们连夜带兵就火烧了奉天公所。 倭国自然对此十分震怒,奉天公所所长井上贵文便命令关东州派驻奉天的满铁守备队进攻总督府,华倭两国军队在城西“外攘门”下展开激战。一番大战过后,倭军惨败,守备队被全歼,华国取得了“间岛”阻击战后对倭国的又一次胜利。 看到这里,井上贵文将手中的报纸狠狠摔到了地上,然后又用脚死命踩上了几脚,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版面写的“愚蠢的满铁所长”那几个字,怒声大骂着。 “混蛋,无耻,败类,都该去死,八嘎丫路......” 他将搜肠刮肚找到的恶毒词汇都喷向报纸,好似用这种方式就能洗掉自己身上的耻辱似的。 因为办公室已经毁了,他现在只能在建筑角落里的一个库房里工作,这里因为距离水房近救得及时而躲过了一劫。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堆乱七八糟堆放的杂物,便是井上贵文如今的办公环境,而就在几天前,他这个时间点还是躺在沙发上喝咖啡的状态呢。 肉体上的委屈倒也还能忍受,最难以承受的精神上的折磨,如今井上已经成了满铁的笑话与耻辱,连续几天被大连总部的高层打电话来骂,他就是那个既会让同事发出冷笑又能让他们感到恶心的存在。谁都认为倭国被砸掉的尊严,都是因为他的愚蠢导致的。 井上贵文出身政治世家,自幼就家教严格,他父亲也是满铁本部的高层,成天都将“帝国的荣誉”挂在嘴上,本来派他来东北是镀金的,没想到却镀了一身炭黑,这以后哪还有脸回家。 他在骂了一通报纸后,便转身回到那张临时的办公桌旁,打算喝口茶润润嗓子,结果脖子都要仰过去了也没舔到一滴水。 将杯子墩到桌面上,朝着外面嚷嚷到。 “来人,人都死哪去了?” 咔嚓嚓,门被打开了,一名年轻的满铁职员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 “阁下,有什么吩咐?” 井上贵文冲过去就踹了那人一脚,就连这么个后辈后都看不起自己。 “为什么不给我的茶壶加水?是不是没把我这个所长放在眼里?” 小职员被吓得是面无人色,脑袋低得就更深了。 “抱歉阁下,我是临时过来顶班的,我这就去给您加水,请您别生气。” 井上贵文叉着腰,目光凶狠地看着职员拿着水壶出去,又在他拿着水壶回来时继续盯,就跟一条发了疯护食的恶狗一样,直到水杯被倒上了满满的茶水才收回视线。 “阁下,还有什么吩咐么?” “滚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要再进来。” “是。” 门“咔嚓擦”的再次关上,井上贵文端着茶,目光看向窗外景色,那是一面被烧黑了的墙,有个屁的景色。 正琢磨着接下来要做什么,身后就再次传来了“咔嚓嚓的开门声,这个老破门打开的声音实在是太刺耳了。 “混蛋,不是叫你滚了嘛?” 一边说着,井上一边回过头打算狠狠训斥那个不懂事的手下,结果恶毒的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 原来进来之人并不是刚才的小职员,而是一位身穿米色西装的年轻人,只见他背着黑色公文包,手上拿着笔和本,看这样子应该是哪家报社的记者。 “你......我不接受任何采访,麻烦请你出去。” 那名“记者”听他这么说微微一笑,将公文包随意地放到了桌面上。 “井上君的火气好大啊,这才几天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这人一开口,竟然发出的是老人的声音,井上贵文立马露出吃惊与恍然的神情。 “菅原君?哎呦,你这乔装打扮的本事也太厉害了,这要走到大街上我绝对认不出你。” 井上贵文说着就要从旁边拿个新杯子来倒茶,却被对面的“记者”给制止了。 “时间紧迫,还是谈正事吧。” “啊,是是是,你说的对。” 此时,井上在面对这位明显比自己年轻许多的人时,竟然感到一丝紧张,这是因为除了菅原的身份和能力外,他更觉得此人很有可能是将他从泥潭中救出去的大贵人啊。 到目前为止,这菅原永孝给出的消息和建议都是极为准确的,至于结果变成了如今这样纯属是水户那个蠢货导致的,与人家没有任何关系,而今天他又再次上门,难不成是有什么拯救自己的方法? 想到这,井上的眼中又有光了,急忙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然后他也一屁股坐到了旁边杂物堆上了。 “菅原君,您快请坐。” “好的。” 这菅原永孝自然就是杜玉霖了。 他这几天也没闲着,除了和李景林一起料理阵亡官兵的后事外,还在昨天陪着锡良去了一趟“盛京施医院”看望司戴德,算是让司领事与总督大人正式见了面。 也许是有了共同的敌人,这次见面的效果出奇的好,“大难不死”的司戴德就像憋了口气似的,不但没有对修铁路的事生出畏难情绪,反而更加积极主动了,在锡良提出的不少问题上都作出了肯定的口头保证,承诺一定会尽力促成华盛顿那边尽快采取行动。 就在锡良离开医院的当天下午,阿梅利国负责外交的“国务院”便对倭国外务部发出严厉声明,要求倭国必须针对满铁的这次刺杀行动给出合理解释,否则将立即停止多项对倭正在进行的贸易活动。 这些在杜玉霖看来,当前阿梅利国展现出来的态度可比前世时要认真得多,只要能保证后续不出大失误,修铁路的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等一切都忙活得差不多了,杜玉霖自然也没忘了躲在满铁奉天公所里躲清闲的井上贵文,他觉得水户清平、品本正一都在自己的帮助下为大倭帝国捐躯了,怎么好漏下大所长独自一个人活下去呢?于是便趁着今天没别的事,潜入奉天公所来做个了结。 他将用于伪装的金丝眼镜轻轻摘下插到上衣兜上,然后朝着对面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井上君,我是来帮你的。” 322 好良言劝死了想活的鬼 以菅原永孝身份出现的杜玉霖笑眯眯地看着井上贵文。 “井上君,你来华国有一年多了?” “是的,在总部那头出事后,我是临时从国内被调过来的。” 井上所指的出事,自然就是大连的袭击了,那扬爆炸几乎连锅端了所有满铁驻东北事务所的高层,而其中就包括奉天公所的一把手佐藤安之助。 杜玉霖点点头,装出伤感的样子。 “那次袭击对帝国真是巨大的损失,那么多优秀的早八点好男儿都死在了大礼堂中,甚至连后藤前辈也......” 说着,这伤感的情绪还加深了呢,眼泪在他的眼眶中直打转。 井上贵文见他这个样子,眼睛眨巴了几下。 “菅原君您还认识后藤总裁?” 杜玉霖微微看向窗外,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我与总裁的儿子后藤翔太可是很要好的朋友,在国内的时候就经常到他家去吃饭。可惜翔太也是命薄,竟然也在去年死在了姚南府,当时是我负责去接收的遗物,在大连出事前我才刚将东西亲手交给了后藤总裁。” “哎呦,原来如此,没想到菅原君与我们满铁竟有这样一层关系?” 井上贵文尽管不想表露,但他眼中仍旧还是透出了兴奋神色,他目前出的这档子事,即便是他父亲也不好直接出面说情,若能找到其他的满铁高层为自己说话,那成功几率可不就大大的提高了嘛。 后藤新平总裁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所留下的政治遗产却极为丰富,满铁高层大多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要是菅原永孝愿意凭这层关系为自己说句好话,那肯定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想到这,井上贵文的态度就更加热络了起来,他左右看看,更加懊恼办公室被烧毁的事了,那里可有不少他这一年多收集来的好东西呢。 杜玉霖笑着对井上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他如今的处境不必客气,随后将后背轻轻靠向椅背,继续说到。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与你的父亲也有一面之缘呢。” “哦,这怎么可能?” 井上贵文吃惊地打量着杜玉霖,他对眼前这年轻人的背景之高深就更加拿不准了,毕竟其父井上信翁可是贵为满铁初创的八大理事之一啊。 也许是对自己的这种态度感到了抱歉,井上急忙笑着找补道。 “啊,菅原君别介意,我惊讶是因为家父这人一向低调,平日也是深入简出的,觉得你们二人不该有机会见过面的。” 杜玉霖点头表示理解。 “我在读军官学校时,曾经作为优秀学员拜访过贵公司在东京的总部,有幸在那遇到的您父亲,当时他还鼓励我到东北后要多为帝国争光哪。” 井上贵文恍然大悟,同时也好似明白对方帮自己的另一层原因,于是就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 “人生真是如戏,没想到我们还有这种缘分,那菅原君可更得帮我了啊。” 杜玉霖听罢自是露出“何必多言”的表情。 “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不知道我的话你会不会听呢?” “当然会听。” 井上贵文回答地十分干脆,如今他眼中的菅原永孝就是前来救自己命的天照大神啊。 杜玉霖这才将身子再次前倾了回来。 “华国古代有个叫韩信的人,你可曾听说过?” 见对方一脸迷茫地摇头后,他就继续为这个文盲进行科普。 “这韩信年轻时曾被一个屠夫逼着从胯下钻过,他尽管腰挎宝剑仍旧忍下了这一时之辱,最后终成为一代名将啊。” 井上贵文皱着眉头合计了一会。 “菅原君是让我先将这一切承担下来,等忍过了风口后再寻求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是忍也还不够,还要再加上条以退为进才行。” “哦?请再说得细致些。” 杜玉霖起身,打开房门看看外面,在确定没人后才又坐了回来。 “我需要你演一扬戏,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承受了巨大的委屈,这样他们才会因为自责而原谅你当前的错误。” “演......戏?” 井上的目光仍旧充满了困惑。 见这人还不上道,杜玉霖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了。 “就是让别人以为你不想活了。” 这回井上可听明白了,脱口说出了两个字。 “自杀?” 杜玉霖将手一拍,“对喽。” 这个建议实在太超出井上贵文的理解了,他本能地就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那是懦夫才干的事情,我绝不会做自杀这种下作事的。” “啧,演戏嘛,刚才为啥要给你讲那韩将军的故事啊?华国有句古话,叫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哪个自杀的人会老早前就天天喊着以后要自寻短见?不都事逼得嘛。” 杜玉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目前的情况有多严重你还没搞清楚?那水户清平不管是哪根筋不对,但刺杀阿梅利国领事和巡防营统领的事确实是出了,而咱们被抓的几个人都亲口承认是你下达的命令,这个锅你不背谁背?帝国现在正在为长久扎根东北而布局,在这个时候正面得罪阿梅利国可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即便你是井上信翁的儿子,也不能例外。” 一番话说得井上贵文无言以对,脸憋得跟刚灌好的血肠似的。 他自然很了解自己的处境,属于闹不好就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宰的状态,轻则丢官罢职、仕途尽毁,重则锒铛入狱甚至小命不保啊。 内心斗争了许久,他终于长叹了口气,看向杜玉霖的眼神满是哀怨。 “请教菅原君,我该怎么做呢?” 杜玉霖回了个“相信我”的眼神后说到。 “说是自杀,其实是假的。你要先写一份遗书,然后就装作要上吊,而这正巧被我撞见给制止下来,再由我亲自去满铁总部替你求情,这样应该就可以为你解套了。” 井上贵文皱着眉反问,“那你求情的时候就骗他们我要自杀不就得了?” “做戏做全套嘛,最好能把动静搞得大大的,让这事传遍整个公所才好呐,否则我口说无凭,高层的人也不是一群傻子啊。” 见井上还是在犹豫,杜玉霖继续鼓动着。 “你就做个样子,脑袋刚套上我就拉住你大喊大叫,外面不是有你的下属嘛,他们一进来我就放你下来,这肯定不会被人怀疑的。” 井上贵文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力一躬身。 “那就麻烦菅原君了。” “井上君,你太客气了。” 说完二人就开始分头行动,井上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写“遗嘱”,而杜玉霖则到外面有模有样地找起了绳子。 大约十分钟后,井上贵文终于停下了笔,而杜玉霖也拎着早准备在空间中的绳子回到屋内。 “写好了?” “是的,您看看这样写可以么?” 杜玉霖接过“遗嘱”浏览了一遍,不得不说,后世倭国人甩锅的能力绝对是从这代人这里遗传过去的,文章篇幅不长,但井上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说一切都是水户的主意、自己承担了太多本不该承担的责任之类的,最后还加了句“来世要继续为帝国霸业效力”这种煽情的话。 杜玉霖轻轻抖搂了几下纸,满意地一点头。 “不愧是井上家的人,写得太好了,声情并茂、感人至深,若一会再把上吊的戏演好,高层必然再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了。” “那就借菅原君的吉言了。” 紧接着,他们就共同布置起了自杀现扬。 在房间里面靠墙的地方,有个放杂物的木架子,大约有两米多高,杜玉霖就把绳子挂在了那上面,就井上贵文那不到一米六的个头,这个高度足够了。 一切准备妥当,杜玉霖又耐心为对方讲解了一遍从挂上到营救的全流程,时间上甚至都具体到了秒,这份细致、贴心把井上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菅原君真是自己的贵人啊。 终于到了最后时刻,杜玉霖一指绳套下面的小板凳。 “井上君,来吧。” 到了这时候,井上贵文也豁出去了,狠狠一点头就站了上去,脸朝着房间门的方向将头塞进了套中。 噗噔。 他双脚一用力,身子就悬空晃荡了起来。 起初,井上贵文的状态还算稳定,微微开始涨红的眼珠子盯着杜玉霖,好似在询问“这样可以不”。 但又过了一会,当他看见对方仍没打算救人,而那原本很热情的脸色却渐渐转为冰冷时,一股恐惧感立刻涌了上来,他开始抬起手朝对面伸了过去,同时腿脚也用力地前踢后蹬了起来。 “呜呜呜,汪......” 井上痛苦地呻吟着,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愤怒。 杜玉霖则只是退后几步,再次坐回到了椅子上,缓缓翘起了二郎腿。 .................. 第二天,奉天多家报刊的头版头条登出重磅新闻。 满铁株式会社驻奉天公所所长井上贵文,因“大观茶园”刺杀和守备队惨败而不堪重负,于公所内临时办公室内上吊自杀。 在新闻的下方,还附了一份“遗嘱”,据说就是井上在临死前亲笔所写,其中内容尽管将刺杀责任全部归咎于调查科科长水户清平,但同时也坐实了这次刺杀事件确实为奉天公所所为,一时间国内外舆论哗然,倭国在东北的肆意妄为再次成为了口诛笔伐的对象。 对此,满铁大连总部方面只能出面道歉,这扬闹剧这才算以一位所长的死,画上了一个临时的句号。 323 一请王永江 可尽管如此,仍无法阻挡大什街上人们看热闹的热情,因为今天有一家新饭店就要开张了。 这店家可阔气啊,为了开业时聚点人气,特意从关里请来了几个大戏班共同表演,这可对平日没什么娱乐的小老百姓们太有吸引力了,这距离开业虽还有好一会呢,街道两边的戏台前就已经挤满了人。 其实这家店对辽阳州的老人并不算陌生,因为它就是原来的老字号“玉福楼”,如今不过是重新装修后再开张罢了,就在去年年底,它被人收购换了新东家。 据知道些内情的人说,买下酒楼的是位杨姓年轻人,他就是去年秋天才开业的“华霖商贸行”主事人之一,想来这是看中了这家店的独特位置才出手的,但要问具体花了多少钱拿下,那可就没人说得出个准数喽。 到了上午十点,大什街上准时鞭炮齐鸣,两边的几个大戏台也准时开演,主事杨越帆亲自主持了“迎匾”、“揭红绸”等仪式,随着盖在牌匾上的红布被揭开,“华霖饭店”四个大字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随后,杨越帆便站在门口迎来送往,抱起来的拳头几乎就没放下了过,各路前来捧扬的人是络绎不绝,忙得他脚打后脑勺的,一直折腾到了临近中午,这才算是抽出身子来进了饭店。 在又前后嘱咐了一顿后,这才来到了四楼的雅间,屋内的人们此时正聊得热火朝天的。 居中主位的正是“华霖商贸行”的真正东家杜玉霖,在他左右则分别坐着于文斗和司戴德,再往外还有安遇吾、王永江、袁金凯、董光陆、许振远和谢天蓬等人。 大约在一周前,总督府的新任命下来了,委任杜玉霖为“锦白铁路”督办,委任张作霖、冯德麟为会办,三人共同负责铁路的修筑事宜。 这其中杜玉霖肯定是居主导地位的那个,主要负责与阿梅利国进行对接,从条款的设置到资金的用途都由他审议,而作为副手的张、冯二人则承担起维护自己驻地周边安全的责任,防止铁路修筑过程被坏人搞破坏。 就在前几天,司戴德从盛京施医院那还传来了好消息,之前于文斗在顺记采购的开矿设备已经从营口内河码头经辽河转运到了辽阳州外,就只等着于文斗这边去接收了。 杜玉霖听说这事后很兴奋,便打算和于文斗来一趟辽阳州,没想到闲着没事干的安遇吾和大病初愈的司戴德都要跟着,于是也就一起都过来了。 辽阳州这边,“华霖商贸行”一直都由杨越帆和他的大牛哥在操持,而“大孤山”铁矿这头则是许振远和谢天蓬在管,虽然暂时还看不到啥经济效益,但勉强维持下去还是没大问题的。 几人刚到这,还正好赶上了商贸行旗下的新饭店开业,于是大伙便趁这机会组了个饭局,并邀请了王永江、袁金凯和董光陆等人过来。 此时,杜玉霖正在拿司戴德的伤腿开玩笑呢。 “司戴德先生,你这算是带病上阵了啊,也多亏倭国人打得歪了些,否则你哪有可能这么快就到处乱跑呢?” 司戴德耸着肩、撇着嘴,拍了下绑着绷带的伤口处。 “可惜打我的那个家伙先死掉了,否则我肯定要跟他决斗,我要用堂堂正正的方式送他下地狱。” 杜玉霖“嘿嘿”点着头,他当初为了不打死他可费了不少劲瞄准呢。 随即他便转移了话题,问向司戴德。 “对了,机器设备现在到哪里了?” “辽阳城外,这两天就会送到贵商行的矿上,到时候你可以亲自去看看,也见识一下阿梅利国工业实力。” 司戴德在说这话时满脸都是骄傲神色,对自己国家的强大充满了信心。 对此杜玉霖倒很淡定,他不但知道阿梅利国的强大,更知道它身体被掏空后的样子,正所谓盛极必衰嘛,但面子还是要给足对方的,毕竟好大喜功也是昂撒人的特点之一了。 “贵国的实力我从不怀疑,这也是当初会选择让于掌柜找顺记的原因。” 说着,他朝着正与谢天蓬拼酒的许振远喊了声。 “叔,采矿的新设备就要到了,你可得带人多盯着点。” 许振远大手一挥,喷出满嘴的酒气。 “放心吧,我让手下留意着呢,保准不会出问题。” 然后,他就又转向谢天蓬。 “老伙计,今晚咱们不醉不归,等醒酒了可就得干正事了,干了。” 那谢天蓬本就是保险队大队长出身,被杜玉霖聘来看矿的这半年跟许振远混得贼好,闻言也“哈哈”大笑几声,举起杯一口喝光了杯中酒。 杜玉霖摇摇头收回了视线,将目光落到了王永江身上,因为他此行的目的除了看看矿山外,便是想请这王督办到自己这边来帮忙。 上次没张嘴,那是因为自己的资历还不够,更主要的原因是没有合适的事交给对方,如果人家来了反而得不到施展拳脚的机会,拂袖而去再挽留可就困难了。 而如今不同了,杜玉霖已经从统带升为后路巡防营统领,而且还被总督锡良任命为了“锦白铁路”的督办,这就使他有理由和能力邀请王永江了。 修铁路可是个耗时且琐碎的事,过手的钱款数额又十分巨大,这就要求负责人必须同时具备心思缜密和刚正清廉两个特点。 虽说这事杜玉霖自己做也没问题,但他还要管理手下军队和姚南那头一大摊子的事,不可能把精力都耗在铁路上,因此王永江就成了做他代理人的不二选择。 要知道在前一世,这王永江不论是任财政厅厅长还是东三省官银号督办,都把事情做到了极致。更是在第一次直奉大战奉军惨败后被任命为奉天省省长,在他的辅佐下张作霖整军经武,终于在第二次直奉大战取得了完胜。 如此有才之人,焉能不纳为己用啊? 想到这,杜玉霖举杯起身,缓缓走到了王永江身边,手微微朝司戴德那边一指。 “王督办,刚才席间我已说了与阿梅利国合作修铁路的事,你觉得这事咋样?” 王永江急忙站起,他对眼前的杜统领还是很尊重的。 “修铁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既可提振我东北的经济,又能遏制南满铁路的步步紧逼,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我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了。” 其他人见杜玉霖特意起身与王永江说话,也都纷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杜玉霖盯着王永江。 “杜某有个不情之请,便是想请你到我这来,咱们共同把这条锦白铁路修筑出来,可愿意么?” 这话一出,桌上的其他人皆大感意外,不太理解杜统领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咋想的让一个警务学堂的督办去修铁路啊? 就连王永江都有些吃惊,他对自己的能力上限可没有杜玉霖了解的清楚,所以在听这话时第一反应也是对方在与自己开玩笑。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杜玉霖就继续开口了。 “你若愿意来,我将修筑铁路的所有权力都交给你。” 这下所有人的表情从意外变成了震惊,这杜玉霖是来真的啊? 对于这些人的反应,杜玉霖并未理会,只静静等着回复。 王永江皱眉沉默了半分钟,最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杜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才疏学浅,人又懒散惯了,恐怕难以胜任这么重要的职位,还请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便不再言语,这举动气得一旁的袁金凯直踹他小腿肚子,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就拒绝了。 杜玉霖微微一笑,对这个回复早就预料到了,谨慎的人理应如此。 于是,他拿着酒杯晃悠回了座位,坐下后对着王永江比划了个“一”的手势。 “这是我的第一请呦。” 324 慧眼识鬼子 矿山脚下,矿区大院门外,许振远、谢天蓬带着一众人等二十几号老早就等在那了,一看见远处而来的身影,便小跑着迎了过去。 许振远边走边喊,“大当家的,可把你等来啦,道上辛苦了。” 杜玉霖此时骑得是杨越帆给准备的枣红大马,来到许振远面前后翻身下马,还不断揉着屁股。 “这路可真是不好走,过了鞍山驿后就都是土道,我这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 这话正被也在下马的安遇吾听见,他朗声笑道。 “杜兄弟如此年轻都受不了,那我这上了岁数的老家伙岂不是就活该散架了?” “安大哥哪有上岁数,你可正值壮年啊。” 杜玉霖说着走向最后面的马车,于文斗和司戴德是坐在挂车上来的。 一看这司戴德可太惨了,嘴唇发白、眼神缥缈,连小黄毛都要直了,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吐了一回了,没曾想这坐大轮船穿越大洋来到华国的领事大人,竟然晕东北的马车。 看他这德行杜玉霖也不好笑,随即装出了关心的样子。 “司戴德先生,现在感觉好些没啊?” 司戴德歪着脑袋看了看左右,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终于到了?” 坐在一边的于文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到啦,下车走一走症状就会缓解的。” “好吧。” 在于文斗和杜玉霖的帮助下,司戴德费了好大劲才算是到了地上,整个人看着萎靡不振的,胳膊上再架起木拐,这尿样可太招人笑了。 杜玉霖朝徐子江和二十几名别动队队员一使眼色,他们便分散到周边做起了警戒。 处理完这些,杜玉霖几人才跟着许振远来到了矿区门外,与等候在此处的众人见面。 谢天蓬是老熟人了,前天晚上还在一起吃过饭,点个头就过去了。 在他后面跟着的都是矿上的技术和管理人员,其中有几位是于文斗在“天宝山”银矿那边调来支援的,还有一些则是这半年新招来的。 在许振远的介绍下,杜玉霖热情地与每个人打了招呼,并根据不同的职位、分工给出不同的鼓励。 “厂区管理涉及的都是琐碎事,你务必要保持耐心和细心啊。” “找矿、测脉是后续工作的开始,你的责任可是很重大的。” “哎呦,负责爆破的师傅,这工作可太危险,多多注意安全,生命才是第一位的。” “你是管理搬运工的,如何处理好运输效率与工人健康之间的平衡,就是最要优先考虑的事。” 他边抱拳拱手边嘱咐着,讲话内容又兼顾了工作和工人,直说得这群人心里感到一阵暖洋洋的。 杜玉霖这个名字他们早就如雷贯耳了,从延吉过来的那些人就不用说了,即便就是辽阳州和鞍山附近的本地人,也随着“华霖商贸行”的兴起对他很熟悉,尤其是在得知东家就是后路巡防营统领后,那就更加满心崇拜了。 之前听说他要来视察,他们心里还都挺打鼓的,毕竟人家身份在那摆着,青马坎出身又是统领大人,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惹下大祸啊。 可今天这见面一接触,真心觉得自己是多虑了,看这杜统领多和蔼可亲啊,脸上时刻都挂着和煦的微笑呢。 来迎接的有二十几号人,杜玉霖也没嫌烦,他一个个见过面,就这样来到了队伍最末的一个人面前。 此人个头中等,皮肤略白,单眼皮、胡须比较稀疏,但脑后的辫子却又粗又长。 见杜玉霖走过来了,他急忙躬身抱拳。 “拜见杜大人。” 许振远就一皱眉,觉得这里是矿上,而杜玉霖又是以“东家”的身份来视察的,这么叫不好,刚要出言纠正就被杜玉霖给制止了。 杜玉霖往那人身边凑了凑,右手热络地搭在了他的肩头上,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拿倭语问了句。 “你的,满铁鞍山分部的?” 微微一顿。 “啊?大人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尽管这人反应还算快,但杜玉霖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轻微颤抖,自己的话对方是听得懂的。 不远处,一直跟着的徐子江从杜玉霖一搭手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跟上半步后将手握在了枪柄上。 许振远就更是吃惊了,尽管他没听清杜玉霖说什么,但从那人回应看这其中肯定有事啊,他也是老江湖了,第一反应就是杜玉霖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杜玉霖此时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转头看向徐子江,手指院内的一排砖房。 “带人去把那里围起来,所有人不得出来。” “是。” 徐子江回答后,点手喊来十几名别动队队员,掏出枪后就朝着房屋跑去,很快就将那里给封锁了起来。 杜玉霖回头又跟许振远说,“去把这小子的东西拿来,我要检查检查。” “哎,我这就去。” 许振远虽然也有些惊讶当家的举动,但对命令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意思,立马就带人离开了。 周围刚才还觉得东家慈眉善目的人,在遭遇他这突然变脸后也收回了之前的想法,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再多言语半句。 杜玉霖在下达完两条命令后,这才再次面向那个人。 “你一定在琢磨,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也不等对面有什么回应,他的手就在面前虚空点了一下,那正是“态势感知”立体图悬挂的位置,而其上代表对面这人的圆点呈现出了屎黄色,这可是倭国人的专用色呦。 而且,这屎黄点还并非一个,而是有三个,另外两个就在徐子江封锁起来的砖房内呢。 杜玉霖也没急着进行下一步行动,毕竟让周围人信服自己还需要证据嘛,于是院门口突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司戴德、安遇吾和于文斗几人都在不远处站着,虽然不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出于自己的身份和对杜玉霖的信任也都没多嘴询问。 过了一会,许振远提着个小包裹跑了过来。 “当家的,这就是此人的全部家当了,刚才我翻了一下,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啊。” 杜玉霖将包裹接过来,随意的抖落开来,里面的东西顿时洒了一地,其中大多是衣物,此外还有信件,几块细碎银子和一小串铜钱。 先拿起信看了看,杜玉霖露出戏谑的笑容。 “哎呦,在东北都娶媳妇呢?还是这信也是你的障眼法啊?” 那人将脖子梗了起来,脸上憋出了一丝不满。 “杜大人明鉴,我到大孤山铁矿就是求财来的,打算赚点小钱回去给家里添几亩地,若是您不想用我就明说,我这就离开,又何必如此为难我呢?” 杜玉霖闻言面色就更冷了几分,随手又拿起了那一串铜钱,翻动了几下将其中一枚拽了下来,其余的皆洒落到了地上。 他捏着铜钱,将其展示给周围的人。 “各位,你们可见过这种钱?” 只见铜钱不大,打眼看上去就跟华国流通的一般制钱无异,只是正面刻的文字却有些特殊,“天正通宝”。 许振远、谢天蓬凑上来看,又都摇着头退下了。 于文斗对钱那是十分感兴趣的,所以也特意走过来,看了半天才指着那枚铜钱有点吃不准的说到。 “这......这是倭国的钱吧?但好像在那头也早就不流通了啊。” “啧啧啧,于掌柜好眼力。” 杜玉霖欣赏的看着于文斗,要不人家咋会成为大商人呢,就冲对钱这研究程度就够可以的。 他看向周围的人,高声说到。 “倭国人啊,往咱们东北派了不少的勾子,他们很早就开始学习华国人的各个方面,你若不仔细分辨还真就容易被他们给骗过去了。好在潜伏得再深,总归得有个能彼此确认身份的东西嘛,而这枚铜钱便是此证明。” 说着就将铜钱又微微举高了一点。 “很久之前,倭国出了个叫丰臣秀吉的野心家,他派兵入侵朝显国,结果被我华国出兵给打了回去,而此人在位期间铸造的铜钱,就是这个天正通宝。” 杜玉霖将铜钱都要怼到了那鬼子脸上了。 “怎么?你们还想把那扬没打完的仗,继续再打下去?” 小鬼子脑子有些不够用,脸都涨红了。 “这......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秀吉是谁?这一串钱是我随手换的,哪里知道这许多,我不是......” 没等他说完,杜玉霖上前一步,一把就拽住了对方的粗辫子。 “就你那几根稀疏的胡子,辫子能这么粗?” 说着他就狠狠一薅,那大辫子就全到了手上。 周围的人到此时也不得不信了,指着那人高声喊道。 “果然是小鼻子。” “偷偷混进来,准没安好心。” “对,揍他啊。” 325 夜黑风高杀人时 在大孤山通往鞍山驿的山路上,三条人影正相互搀扶艰难前行,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刚因被识破身份而从矿扬被驱赶出来的倭国特务。 这几人隶属于满铁株式会社鞍山驿分部的调查科,只是来东北的时间有先有后,此次潜入铁矿的目的便是负责收集情报和暗中搞破坏的。 原本大孤山的事一直都是由辽阳州的“镰田商行”负责的,鞍山驿这边因为级别相对低些根本就插不上手,可没曾想就在去年,崛起势头正猛的镰田弥助突然就死掉了,这就给了鞍山分部一个介入的机会。 于是,这三名老早就被安插到了东北的鬼子便接到了事务所派下来任务,趁着大孤山铁矿招人之际潜伏了进去。当时来的人也不就这几个,只是那些都因为各种原因被筛除掉了,而他们是侥幸被留下来的。 算起来,他们到矿上也有四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隐藏地一直都很好,尤其是其中的那名高级特务还混成了个小“管理者”,只等那些从阿梅利国采买的设备到位后,就可以着手进行破坏了。 可今天几个鬼子算是真撞了邪了,老老实实地待着啥都没干呢,生生就被过来视察的小东家给识破了身份,要说一个人有那枚“天正通宝”的铜钱还能狡辩,可这三人都有一枚就真说不通了。 这结果也可想而知,几人被群情激奋的工人拉到院中间狠狠地圈踢了一顿,打得他们鼻青脸肿不说,连嘴里的牙都没留下几颗。 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小东家,不但没拦着,反而还在一边扇阴风点阴火,什么“别打死就行”、“累了歇歇再打”之类的,也多亏这几头在倭国国内都接受过训练,否则就这顿脚底板也足够要了他们小命的了。 也许是担心真出了人命上升为外交争端,那个小东家最后还是喊了“停”,在狠狠训斥几句后才将他们给赶了出来。 几个小时下来,三人因为带着伤走了还不到十公里,好在这里距离鞍山驿不算太远,再慢明天也能回去了。 居中的正是在大门口就被识破身份的那个小“管理者”,他因为先后挨了两顿揍而伤势最重,一路上都在勉强坚持,可以说是走一步就咧一下嘴的状态。 前头的同伴看到他这个样子,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咱们还是歇歇吧,既然那个叫杜玉霖的放了咱们,这里就应该是安全的,也不急于一时赶回去。” 这个建议得到了其余二人的认可,于是他们便在小路边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浑身的疼痛感可就更严重了,那小“管理者”缓缓将腿伸直,痛苦地长叹一声。 “没来东北以前,觉着这里到处都是机会,随随便便就能得到钱和土地,还想着以后将家人接过来生活呢。可经过今天这事,这个想法要往后推推了。” 旁边另一个鬼子摇头。 “在帝国的事业面前,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计根本不算什么,我早就不想在这里扎根了,只求干个几年后能调回国内,听一个前辈说,来东北的经历能帮助分配到更好的职位。” 第三个人闻言却摆了摆手,对这话表示了不赞同。 “你那个前辈是骗人的,不然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跑到这边来?别做美梦了,能完整地活着回去就不错了。” 一句话,让三人都陷入了沉默,真话大多时候听起来确实是很让人不好接受的。 也是发觉自己说了扫兴话,这第三个人赶紧转移了话题。 “哎,那个杜玉霖就是新任的后路巡防营统领吧?” 小“管理者”一听这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朝一边吐了口痰。 “就是他,臭土匪出身,所以才会如此不讲道理。这次他没杀我,若以后让我逮到了机会,非整死他不可。” 二号鬼子有些不解的仰起头。 “不是说他与关东州参谋部有关系么?那跟我们也算很近啊,为什么今天一点情面都不留呢?” “哼,华国人向来狡猾、不守信用,谁知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你这还提醒我了,回去我就向所长报告,让他提醒关东州那头提防这小子。” 小“管理者”气鼓鼓的,说话同时还张牙舞爪,狠杜玉霖是真狠到心里了。 他正咋呼呢,突然就觉得耳根子好似被人吹了口气,一个激灵后,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还回得去么?” 与此同时,一股血腥味也刺入他的鼻腔,莫名的恐惧感迅速蔓延开来,吓得他不顾身上的伤势手刨脚蹬地往前爬去,想尽可能与未知的危险拉开点距离。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自然也惊动了另外两个鬼子,他们也有样学样地往前连爬几下,狼狈地从路的这边到了另一边。 在感到危险并未跟过来后,他们才转身看了回去,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原来在刚才几人坐着的位置上,此刻竟站了一个人和一只狼。 呼呼呼…… 巨狼的眼睛在月光下亮的像两个玻璃球,狠狠盯着猎物的同时还龇着牙发出低吼声。 “你,杜......杜玉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管理者”指着对面的黑衣人,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来人确实就是杜玉霖,至于来做什么?这那不是方丈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灭口的好时候啊。 白天在矿上,尽管他识破了这些鬼子的身份,但揍一顿已经是极限了,若明目张胆地杀了倭国人是如何都不好交代的,很容易被对面倒打一耙。 因此杜玉霖才准备暗地里动手,天刚黑下来就偷偷从矿区溜达了出来,再利用地图的指引,找到这几个满身伤痕的鬼子并不算难事。 听见对面问出那么傻的问题,杜玉霖不屑的一撇嘴。 “你总不会认为我是来给你送医药费的吧?” 说着,他就缓缓朝几个鬼子靠近,而巨狼“吞日”也晃着大狼头跟着逼了过来。 这下这几个小鬼子可真慌了,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此时犹如待宰的羔羊。 这时,咋呼最欢的那个小“管理者”面目变得狰狞,在双腿狠命蹬地后退的同时,还把身边同伴猛地往前一推。 被推的鬼子没任何防备,身体就直直的冲向了杜玉霖。 这个冒犯的举动明显激怒了巨狼,它朝着那人的脖子就狠狠咬了过去。 吭哧…… “啊。” 这可悲的小鬼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自己人送入了狼嘴,气管被狼牙一口咬断,身子抽搐了几下后就死翘翘了。 巨狼在甩了几下后才松开尸体,然后跟着杜玉霖继续往前走,在听到主人“上”的命令后,猛地就朝着另一个猎物扑了过去。 “不要过来。” “救命,啊——” 山野间,凄惨的哀嚎传出了好远、好远。 326 猪肉炖粉条 可别小看这堆东西,它们足足划走了“华霖商贸行”账上的三万两白银,里面装着的可是号称能极大提升采矿效率的“大四件+两条线”啊。 所谓“大四件”,分别是指用于钻凿的蒸汽钻岩机、用于提运的蒸汽绞车、用于排水的蒸汽抽水机和一口提供动力的立式锅炉。 所谓“两条线”,自然指的就是轨道了,虽然于文斗为节省成本定的是木制轨道,但搭配上六辆铁皮矿车也足以应付初期的生产规模了。 由于“大四件”是从国外运来,为了方便装载已被拆卸成了几十个部分再由大木箱子进行包装。 杜玉霖背着手,拍拍这、摸摸那,心中的感觉很奇特,没曾想在爷爷家墙上照片上看惯了的大坑,如今却要在自己的手中重新开启,只是这会再挖出来的铁矿,可都要用在东北自己的建设上了。 许振远和谢天蓬只负责矿上的日常管理,对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一窍不通,此刻陪在杜玉霖身边的是被推选出来的一位老师傅,他也是于文斗在“天宝山”银矿那边请过来的。 老师傅姓马,今年六十多了,祖祖辈辈都干采矿这个行当,二十多年前他还曾在张之洞办的“汉阳铁厂”里干过几年,因此对这些引进的西洋设备很熟悉,而于文斗就是看中了他的这个优势,才不惜重金聘请他过来的。 虽然这些设备的包装都还没拆开,但马师傅已经按耐不住兴奋了,开始根据木箱子的尺寸讲解了起来。 他先请杜玉霖到了几个木箱前,指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说到。 “东家,我要是没猜错,这肯定是蒸汽绞车,绝对的好东西啊,组装好后就像个小方桌旁边放了大水缸,两个人就可以操作,每天能提矿两千担以上,那可比咱们的人力轱辘效率高出去十几倍以上啊。” 这个时代的华人对“吨”这个计量单位还很陌生,因此采用的还是传统叫法,两千担大约就约等于一百二十多吨的样子。 对马师傅的感慨杜玉霖倒没感到太惊讶,毕竟他见过更先进的设备,不过在眼下,这种生产力的提升确实已经算是质的飞跃了。 见东家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大反应,马师傅本能就以为东家可能并不了解这些采矿工具,所以多少内心就有些失望,但毕竟人家是掏钱的,他还是得耐着性子继续往下讲解。 接着,他又来到了三个更大的木箱旁站好。 “这是立式锅炉,组装好后的样子就是一人合抱、两人高的大铁桶,肚子里面塞满了蜂窝状的火管,上面还有两根铜气阀。东西不算大,可所有的洋设备都得靠它才能活过来。” 杜玉霖听完点点头,很随意地用脚踹了下面前的箱子,这可把马师傅给心疼坏了,赶忙弯腰去查看,嘴里还嘟囔着“别踢坏了啊”,他这份对机器的珍惜让人又好笑又感动。 “把这些设备装上啊,还放在箱子里干啥?” 杜玉霖回头看向许振远和谢天蓬。 许振远上前几步,眼睛溜了下司戴德那边。 “顺记的阿梅利国管事说了,让我们务必得等叫工......工程师的过来安装才行,若自己动手出了什么差错,人家概不负责。” “那人呢?设备都到两天了。” 说完,杜玉霖看向正往这边来的司戴德。 “你们阿梅利国售后做得不咋样啊。” “啊,什么?” “就是你们卖完东西,是不是得负责给安装啊,这工程师人在哪呢?” 司戴德这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抬头算了算。 “他们是坐火车过来,明天就该差不多到了。” 杜玉霖不满地摆摆手,然后转向马师傅。 “要是让你来,能把这些设备装上么?” 马师傅先是一愣,琢磨了一下后才答道。 “在汉阳厂那会,我跟师父就组装过这些机器。当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西洋师傅来了后对咱们是各种看不上,挑这挑那的,说白了就是想要钱呗。后来把咱们也给逼急了,就开始自己研究,其实这东西也没多复杂,精细的地方早都是装好的,只要把几大块组合到一起就行。” “啧,咱就说不靠洋人,能不能装上?” “额......能,我能啊。” 杜玉霖露出“这不就得了”的微笑,双手轻松的拍。 “那还说啥,拆封开装,不等这帮孙子了。” 司戴德一听可有些着急。 “杜大人,这些设备可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要是弄坏......” “那就再买一套。” “这,哎......好吧。” 一句话就把小黄毛给怼了回去,这人其实哪都还行,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阿梅利式优越,实在是让杜玉霖有想怼他的冲动。 见马师傅还在那杵着,杜玉霖一点头示意他“放开手去干”。 周围其他的师傅们也都摩拳擦掌起来,他们这辈子都在矿上,哪能对好设备不稀罕呢? 于是众人齐上手,开始拆木箱,将设备的各种零部件一件件抬出来摆到地上,这一堆是钻岩机的,那一堆是绞车的,木轨道和铁皮车先放到一边,可着最重要的蒸汽设备先来。 于文斗见这扬面,笑着对身边的安遇吾说到。 “这杜兄弟啊,到哪都能给人带来干劲,总是说干就干,从不过多的计较钱财的得失,这一点我恐怕这辈子都学不来喽。” 安遇吾认可地点点头。 “可不是嘛,做事精明、为人大气,对待洋人也始终不卑不亢的,在这个世道里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啊。” 于文斗忽然就想起初见杜玉霖时的那几次交谈,再次为自己曾经的选择而感到万分欣慰。 正好这时杜玉霖也往这边走,见这二人都瞅着自己笑就问。 “哎,你们看我笑啥啊?” 安遇吾和于文斗互望了一眼。 “我们笑你彪呢。” “哈哈,比怂强。” 说笑着几人就走到了屋檐下,看着院中央的一群师傅领着工人们忙前忙后,许振远、谢天蓬虽然帮不上大忙,但需要抬东西时这二位倒也不惜力。 倒是司戴德,不知是心疼机器设备还是好奇华国工人真能安上阿梅利国的东西,就那么一直站在旁边观察着。 起初,师傅们还有些束手束脚,一个地方该怎么处理都能争论个上半小时,可在装好了几个部件后,他们这信心也就渐渐上来了,上手也是越来越快,终于赶在天黑前将立式锅炉和钻岩机先安装完毕了。 随着炉膛中的煤烧得通红,顶端的铜管冒出滚滚黑烟,蒸汽在气缸内推动活塞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声音,源源不断地动力通过连杆、齿轮等传动部件传递到了钻岩机的钻杆上,最前端的钢铁钻头则开始了高速的运转。 “成功了啊,噢噢噢噢......” 院子中,百十名工人发出了兴奋地欢呼声。 司戴德在钻头转起来时,这才神情凝重地往这边走来,眉头紧锁好似心中的某种信念被打破了。 杜玉霖大概能理解他的这种心境:如此落后的华国人竟然也能掌握先进技术? 呵呵,要是有个二零二五年的阿梅利人穿到他身边,肯定会告诉他华国人不但能掌握旧技术,还能研发出超越阿梅利国的新技术哪,就等着瞧吧。 在到了杜玉霖几人身边后,司戴德无奈的耸耸肩。 “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杜玉霖只是微微一撇嘴角。 “却在我的意料之中。” 然后他朝着院中大声喊到。 “今晚吃猪肉炖粉条子,各位管够造。” “好嘞,谢东家。” 327 夫唱妇随 街口处,王永江右手提着公文包,左手拿着几个大袋子,正往家的方向走呢。 他这是刚从警务局袁金凯那刚回来,手里的大袋子就是那袁大哥给他的,贵重的东西倒没什么,就是些排骨、肘子的这类吃食。 当然,袁金凯送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个借口,他主要还是想找个机会劝劝这头倔驴。 这不就在前几天宴席上,这头驴竟然当众拒绝了杜玉霖的热情邀请,这可实在有点不识好歹了。 人家杜统领都说了,只要王永江愿意过去帮忙,就会把修筑“锦白铁路”的监督权交给他,这是多大的权力啊,那可是上千万两银子的大项目,随便从哪个指缝里漏出去一点钱都够普通人享受十几辈子的,这不比当警务学堂督办赚那每月二十几两银子要有钱途的多? 袁金凯为兄弟错失这种机会感到心疼啊,所以刚才在办公室里这顿苦口婆心的劝呦,就希望他趁着杜玉霖没回白城前改变主意,他小嘴叭叭叭叭的,说得王永江脑仁生疼,只得找了个“大儿子感冒了”的借口溜了出来。 他这人虽然性格执拗了点,但可绝不是傻啊,那也是金州第一名的优贡出身,怎么可能连这两个职位的优劣都分辨不出来呢? 要说警务学堂督办这工作,虽然比下绰绰有余,但比上可也差了不少,除了能管管校内的学生外,手里并没有真正的权力,就连想帮他认为优秀的学生找个好工作都办不到,也就是因为袁金凯向着自己才勉强说上点话。 王永江也从来不是个混吃等死的性格,他自然深信“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质高”的古话,始终都在等待一个好机会的到来。 要说杜玉霖的这次提议,绝对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是它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也好的让他难以承受。 尽管去年王永江跟杜玉霖打过几天交道,但二人之间这交情还是太浅了,他不认为这么短时间的接触就足以让对方下决心把如此大的事交给自己做,事出寻常也许有妖啊,可别是让自己做个啥阴谋的替罪羊吧? 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当官的人人自保,都在想着找机会给自己多捞点钱?哪有把机会往外送的?杜玉霖手下四、五千的兵马要带,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交给自己?所以为了稳妥起见,王永江这才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他想起了曾国藩的那句话,为官之道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 他边走边思考,冷不丁就觉得手中被人塞了东西,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 “哎呦,是吓着王督办了,对不起啊。”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在前面响起,王永江抬头看去,脸上随即露出了笑容。 “是您老哪,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啊,正合计事呢。” 说着,他这才抬手看看新添的东西,原来也是个小袋子,里面装了几颗大酸菜。 这老太太是王永江之前学生的奶奶,就因为在学校里他帮过那孩子个小忙,老人就这就算记上好了,只要一有机会就给他拿好吃的。 老太太慈祥地看着王永江,就像在看自己家的孩子。 “这都是我自己积的,你媳妇上次吃了不都说好嘛,所以我这次特意多弄了点给你。” “你可太客气了。” “这说的是啥话,吃完还有啊。” 就像是怕耽误王永江时间,老太太送完东西就扭头离开了。 看着老人的背影,王永江突然觉得这督办当着也不错了,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再过几个路口往里一拐,便是他新租的宅院了。 之前的几年里,他和妻儿就住在警务学堂分配的小瓦房里,直到去年年底二儿子出生这才不得已搬出来。 如今的家是个雅致的小四合院,也是他媳妇运气好,也不怎么的在朋友的介绍下就顺利找到了这么个宅子,不但地理位置好、房子质量优,租金还十分便宜,一年都花不到十两银子。 敲开院门,迎出来的正是媳妇曹五凤。 如今也是育有两儿一女的人了,体态上难免有些发福,但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一看就是个家庭美满的幸福女人。 “哎呀,我的男人就是有本事,早上出去就只拎个包,晚上这一回来啊,两只手都不管用喽。” 曹五凤后面跟着的是大女儿惠翎,此时也乖巧地过来接过父亲的公文包,顺势还递过来一个手巾让他擦手。 王永江怜爱地掐了掐女儿的脸蛋,朝媳妇笑道。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丈夫是个大贪官似的。” “嗨,那我可真想多了,想当大贪官得先是大官啊。” “哎,不带这么挤兑丈夫的啊。” 王永江说着就作势要掐媳妇,曹五凤笑着躲开了。 几人说笑着来到正房,大儿子王泽汉正在照看着弟弟,见父亲来了也笑着喊了声“爹”。 王永江点点头,坐到了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曹五凤把他衣服都收拾好后,也过来陪坐在一旁,拄着脖子看向自己的丈夫,眼中充满了爱意。 而在二人背后墙的正上方,挂着一块从金州老家背过来的一块黑色牌匾,“商界义士”。 要说这块牌匾,可还跟这夫妻二人的姻缘有关呐。 当初,朝廷突然想加强海防了,于是调来铭军驻守金州。这支军队来了后,就以修筑炮台的名义霸占了不少良田,还勒令当地的商界人士捐钱,一时间闹得是人心惶惶。 而此时,一位叫王克谦的人独自到了军营,与铭军将领彻夜长谈,竟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对方,免去了向商人们索要的钱财。 于是金州商人们就做了这么块匾额,敲锣打鼓地送到了义士王克谦所在的店铺。 这王克谦正是王永江的父亲,他当时就在一家贸易商栈里给人做账房先生,而商栈的大掌柜曹秋水便是曹五凤的父亲。 那时候,王永江、王永海兄弟在金州那也是响当当的大才子,老爷庙外墙的大红榜上,这兄弟二人的考试名次就没出过前三。正好也借着这件好事,曹秋水索性把心一横,把自己两个女儿五凤、六凤齐刷刷地嫁给了这对兄弟,一时间还成为当地的一段佳话。 只可惜,王永海后来英年早逝,这块匾便被王永江一直带在身边,以告诫自己时刻保持清廉,绝不辱没了父亲的清誉。 见丈夫一口气喝光了茶水,曹五凤又给他倒了一杯。 “今天见到袁大哥了?” “啊,这些肉就他给拿的。” “该说不说,你这个哥算是认着了,处处都想着你。” “是啊,有时候真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你是指拒绝杜统领的事?” “是啊,嗯?” 王永江一愣,这件事他并未和媳妇说起过啊,随即就反应过来了。 “袁大哥不会连嫂子都派出来了吧?” 曹五凤微微一笑,随意指了指地上的一堆东西。 “也是一堆肉,他们是不是觉得你就只会收肉啊?咋不整点别的好东西来呢。” 不等王永江回话,她就很认真地看向丈夫。 “孩子他爹,虽说袁大哥对咱确实不错,但要是你觉得这事真的不妥,那也不能为了情分违背自己的心意啊。不管你如何选,我都会支持你的。” 本还想解释一下的王永江,听了这话欣慰的笑了。 “杜统领这人目前看来没有问题,是个做大事的人。我只想多给自己点时间盘算一下,你放心,我会做出对的决定的。” “嗯,我去给你热饭。” 曹五凤轻轻抚摸了一下丈夫的手臂,便要起身去厨房,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喊叫声。 “王督办在嘛?知州史大人有请啊。” “哎,来啦。” 王永江按住了妻子的胳膊,露出“身不由己”的表情。 “我猜啊,八成又是杜大人的事。” 曹五凤嘴一撇,攥了攥小拳头。 “去吧,咱爷们不怕他。” “哈哈哈,那我走了。” “早去早回。” “哎。” 328 从人才到路人 此刻在两排屋舍间的空地上,正围着一大群同学,并且还不断地有人从周围房间里朝这边聚过来。 几名后来的学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便拍了拍早到的同学。 “这是出啥事了?” 被问到的学员连头都没回,下巴一抬指向人群中央。 “巡防营杜统领到咱这了,正碰上几个同学在那比试掰手腕,也不咋整的,后来就变成全体同学齐向杜统领发起挑战了。杜大人已经连败了六人,眼瞅着就要通杀咱们警务学堂喽。” “扯淡,通杀?咱学堂上千人,还没人赢得了他了?我就不信邪,走,去瞅瞅。” 在这几人中,有个体型极为壮硕的大家伙,晃着黑脑袋带头走在最前面,双手不断扒拉着人群往里面挤去。 前面的人自然不愿意了,可一回头见是这大汉,也就一哈腰让路了。他外号叫“大黑塔”啊,不但对应辽阳的白塔,还很好形容了他的身高、力大。 三下五除二,他就带着几个同学来到了最里面,一看里面这情景就是一撇嘴,满脸都是不屑的表情。 只见扬地中央放着一个小方桌,面对面的正坐着两个人,他们此时正右手掌紧扣、胳膊肘架在桌面上,还真就在那较量力气呢。 而这大黑塔之所以会面露不屑,是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同学,手下败将而已。 那右侧的就是杜统领了?好年轻啊。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心头都不免有些酸楚,自己小二十了还在这当学员呢,再看人家都已经统领七营兵马驰骋疆扬了。 也许正是这巨大的差距激发了他们的攀比心,于是就开始鼓捣着大黑塔上去比试,寻思着比家底可能比不了,可要比力气咱们绝不可能输。 在跃跃欲试的情绪下,几个人就又往里面逼近了几步。 这时,一旁有位看热闹中年人抬起了手。 “哎,几位同学,懂个先来后到嘛,想要比试也要等前面的同学比完了才行呦。” 大黑塔把脖子一梗,见他瘦瘦巴巴的,胡子没几根还一脑门子抬头纹,他平时在学堂里就是一霸,哪能把这种人放在眼里。 “怎么滴?我就上了,这还有人敢拦我不成?” 话音刚落,中年人身后一个汉子眼睛就是一瞪。 “放肆,竟敢如此与知州大人说话。” 大黑塔脖子立马就缩回去了,朝着史大人恭恭敬敬的鞠躬施礼,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何况他与知州可差着多少级呢,要不出意外这可能是几辈子都拉不近的差距喽。 没曾想,这段小插曲还被杜玉霖给听见了,他还攥着对方同学的手呢,就扭头笑着对大黑塔喊道。 “你不服?那你来。” 随着“来”字落下,原本看起来均势的较量立马出现了翻转,杜玉霖的胳膊微微一用力,对面同学的右手手背就撞到了桌面之上。 噢噢噢......周围看热闹的同学们叽叽喳喳起来。 “杜大人原来一直都让着他呢。” “哎,这是第几个了?” “第七个啦。” 知州史纪常见杜玉霖赢了,也笑着走了过来。 “能早赢干嘛干耗着啊?” 杜玉霖起身拍拍手。 “反正王督办过来还得一会,闲着也是闲着,就陪同学们玩玩呗。” 原来啊,杜玉霖这一整天都跟着知州史大人转辽阳来着,当然这身份肯定不是以后路巡防营统领,而是“华霖商贸行”的大东家啊。 去年酒楼初见时,杜玉霖当扬就拿出了五万两白银,说是让史大人去修建这辽阳城。一晃半年多过去了,史大人就想让他来看看这笔钱都用到哪里,当然其主要目的还是想再要点,毕竟对这位天天琢磨着搞教育、修基建的地方官来讲,钱可哪有够的时候呢? 从上午开始,史大人带他先后走了十几处地方,大多都是学校,有的是全新的,也有的是扩建的,而这辽阳州警务学堂的新建宿舍则是他们行程的最后一站。 二人到时候都快五点了,来了才知道王永江还提前走了,也就只好派人去他家里找。 也不想干呆着,杜玉霖和史纪常就在校务的陪同下先到了新宿舍这边,这才有了跟同学们比试掰腕子这件小事。 杜玉霖一边活动着腕子,一边来到了大黑塔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后露出欣赏的微笑。 “体格子是真棒啊,当警察屈才了。要不你来我这,我给你个哨官做咋样?” 史纪常听这话直摇头。 “这也多亏是岷源没在跟前,要知道你在他地盘上挖学生,那还不得把两撇胡子都气直了?” 岷源是王永江的字,杜玉霖听了这话毫不在意。 “怕啥,连他也跟着挖走不就得了?” 说到这,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史大人啊,一会王永江来了,你可也得帮我劝劝他啊。” “这......人才难得啊,哎呀呀......” 史纪常这才恍然大悟,听说杜玉霖前几天邀请王永江被拒绝了,敢情这还是没死心啊。难怪今天他把最后行程安排到警务学堂呢,看这意思还想趁这机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其实,放人倒也没啥,只不过嘛...... 见知州大人说话拉长音,杜玉霖自然明白史大人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啥玩意到他那都能成为要钱的手段,真就是雁过拔毛了,于是就凑过去低声耳语起来。 “史大人要是能帮我办成这件事,将来的一年华霖商贸行每月再多拿五千两白银帮你建学校。” “真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啊。” “那成交。” “一会他来了,你就说这些年他工作得太辛苦了,正琢磨调他去个清闲点的部门休养几年。” “没问题。” 史纪常回答地好不拖泥带水,只要钱到位,人才从此是路人。 而杜玉霖则“嘿嘿”的笑着,多花了六万两却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嘀咕完这些,他们才想起大黑塔还在等着挑战呢。 杜玉霖也没废话,率先走到方桌那仍坐到刚才的位置,同时朝着周围喊到。 “最后一位了,各位先确定好这位同学真是本校最强的,可别输了以后不服气。” 对于大黑塔的实力,周围的学员们倒是没有异议,这人论力气在警务学堂里,那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的。 大黑塔看看左右,在众人认可的目光中那股子傲气又上来了,晃悠晃悠地来到了杜玉霖对面坐下。 “杜大人,你今天要真能赢了我,我这警察就不干了,就去你的部队里做个大头兵,但若你要输了又当如何啊?” 杜玉霖真的被逗乐了,这笑话好好笑呦。 “要是我输了,接下来一个月全校顿顿猪肉炖粉条,我请客。就算我赢了,我也请客五天,这条件怎么样?” “好嘞。” 大黑塔点头答应,周围的同学们也眼里放光,史纪常则又抱起肩膀看起好戏。 两个人的右手掌缓缓攥到了一起,四目相对,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一旁负责做裁判的同学看看左、看看右,高喊了一声“开始”。 话音刚落,大黑塔眼珠子就是一瞪,猛地开始发力,想一鼓作气就干掉对方。 “哎,哎......嗯?” 他的表情从狰狞到疑惑再到更加狰狞,可对方的胳膊肘就跟焊死了一样始终纹丝不动。 开始时,周围人还以为大黑塔在故意保存实力,都在叫嚣着“赶紧用力啊”之类的鼓励话,可当他们看清楚那张大黑脸都要变紫了的时候,这才意识到大黑塔已经使出吃奶的劲了。 僵持中,外面突然传来了喊声。 “王督办来啦。” 杜玉霖一听这话,朝大黑塔微微一笑。 “你小心了。” 话到力气到,只听“啪”的一声,大黑塔的右手手背被重重按在了桌面上。 也不管在扬所有人的惊讶神色,杜玉霖起身就拉着史纪常往外走。 “史大人,可别忘了刚才的话呦。” “忘不了啊。” “你就说......” “哎呀,知道啦。” 329 三请王永江 辽阳城的上空竟飘起了雪花,其间还夹带着雨点,便搞得街道地面又滑又脏很不好走。 王永江破天荒地向学校请了假,此时就坐在正房屋檐下的椅子上看着雪花发呆呢。 他此刻的心情比较复杂,说出不来是开心还是堵心,腻腻歪歪地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妻子曹五凤把饭刚闷上,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他一旁,她给自己立了个规矩,丈夫不张嘴就绝不问东问西,把该做的事做好,他想说自然就会说了。 王永江的眼神随着一片雪花落到地上就不动了,在大约过了几分钟后才终于开口说到。 “五凤,你去过草原么?” 曹五凤摇摇头,她从小就在海边长大,哪去过草原啊,不过她也猜到丈夫这么问肯定与杜玉霖的邀请有关,随即又点点头。 “没去过也不代表不能去,你要去我就跟着。” 王永江看向妻子,眼中满是爱怜。 “听说那边的大蚊子咬人可厉害了。” “怕啥,老娘几饭铲子就抽死它。” “那你可别再用它盛饭给我吃啊。” “放心,我会先洗洗的。”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昨晚去学校,史大人说我这几年办学堂太辛劳了,想给我调个清闲点的衙门歇歇,而且待遇会比现在要更好。” 曹五凤一撇嘴。 “史大人有这么好心?他巴不得手底下多几头你这样的驴呢。” 王永江作势要掐妻子的嘴,被轻松躲了过去后继续说到。 “杜大人也第二次提出了请我去白城的事。” “你答应了?” “没有。” “连史大人都他买通了,看来这杜大人请你的心也挺诚的,为啥还要拒绝人家呢?” 王永江深吸了口空气,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是啊,为啥呢?” 关于这点,他自己都有些说不出来。 就像妻子五凤说的那样,能让史大人以调离警务学堂为借口逼自己走,这杜玉霖肯定没少下本钱,以史知州疯狂修学校的花钱性格,不用这事讹个几万两白银是绝不会吐口的。 可这也正是让王永江感到不理解的原因,自己不过一个警务学堂的督办而已,论资质、论能力都比袁金凯差得远,为何这杜玉霖放着更强的不找非要“死乞白赖”地请自己呢?你看袁大哥在自己拒绝邀请时那痛心疾首的样子,想来杜玉霖只要歪歪个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王永江又想到了老早前就死去的弟弟王永海,当初保定府知县位置出缺,他作为候补知县前去填补空缺,却因为没钱送礼打点关系,在那头苦苦等了近两年,举目无亲、又气又怒,最后闹了个急火攻心,英年早逝。 这正应了那句话,“为官之道当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啊。 曹五凤见丈夫不说话,面色还有些苍白,真担心如此下去会闹出心病的,于是就破例地主动劝了一回。 “孩子他爹啊,我觉得你心里头是想去的,有句话其实不该我这妇道人家说的,大丈夫志在四方,若真是个好机会摆在面前,却因瞻前顾后而错失良机,岂不是也太可惜了么?” 说着她温柔地抓住了丈夫的手。 “顶大天咱就是被骗了,到时候这官能做咱就做,不能做咱就回金州继续开小诊所去,当年你不立下过誓言,不从政便从医嘛?咋的也都是过一辈子啊。” 曹五凤虽是女人,但她自幼就酷爱读书,父亲曹秋水也没拦着,因此她和妹妹六凤在见识上并不比一般男人差。 这几句话真是掷地有声,让王永江顿时就觉得眼前阴霾散去了大半,笑容再次浮上了脸庞。 “哎呦,没想到今天被媳妇给教训了,不过五凤你说真好,为夫受教了。” 说着,他竟真朝着妻子深施一礼,急得曹五凤上前赶忙接住了丈夫的胳膊。 拨开云雾见天明,王永江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从一旁拿起扫把就开始打扫起了院中的雪,在清理干净后回屋换上了一套正装,又将正房和院门统统的大敞开来。 女儿惠翎和大儿子王泽汉从厢房探出头,看着父亲来回折腾眼中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也跟着忙活着的曹五凤朝他们一噘嘴,这两个小脑袋瓜才缩了回去。 一切准备完毕,王永江才坐到了正房的主座上,眼睛望向敞开的院门。 “若杜大人能三次来请,咱们就跟着他白城走一遭吧。” 曹五凤从丈夫换衣服时就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闻言只是“哎”了一声,便站到了丈夫的身旁。 时间流逝,纷飞的雪花却变得越发大了起来,夫妇二人就在正房内里安静地等候着。 终于...... 嚓嚓,嚓嚓...... 院外传来了脚踩雪的声音,随后大门外出现了杜玉霖的身影,一身黑衣上粘满雪花,整个人都变成了白色。 他是孤身一人来的,只在双手上提着两包小点心。 发现院门大开,杜玉霖朝里面张望起来,正好与也往外看的王永江打了个对眼,随后就都“哈哈”笑了起来。 曹五凤轻轻按了一下丈夫的肩头后,便热情的迎了出去。 “呦,是杜大人吧?永江早就猜到你会来,一直在等着来着。快进屋吧,看这个鬼天气哦。” 杜玉霖笑着进了院,朝着又伸出头的惠翎和泽汉来了个斗鸡眼,惹得两个小孩“嘎嘎”笑起来。 随后又将手上的点心包交给曹五凤,客气地点点头。 “叫我玉霖就行,麻烦嫂子了。” “可别客气,我去倒茶。” “哎。” 随后杜玉霖便缓步走到了正房门外,而王永江也缓缓起身,朝杜玉霖深施一礼。 “杜大人,你还是来啦。” 杜玉霖也郑重还礼。 “等很久了?” “啊,有一会儿了。” “这雪天的道是真不好走。” “是啊,快里面请。” 杜玉霖闻言便进屋朝侧座走去,却被王永江伸手拦住。 “大人请上座。” “那就不客气了。” 杜玉霖再次抱拳后,便坐到王永江之前坐的位置上。 在杜玉霖落座后,王永江才缓缓坐下,目露诚恳神色。 “杜大人三请永江,对我如此抬爱,若再不从命简直就太不识抬举了。” 杜玉霖欣慰地点点头,而王永江则自顾自地继续说到。 “只是我这人对修筑铁路之事并无研究,也少有与西洋人打交道的经验,是否能做得好不得而知。这样,我试着去做,如果大人您觉得我不行,给个暗示我便自行离开,绝无怨言,你看可行?” 杜玉霖摇摇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尽管放手去做,遇到过不去的坎就跟我商议,咱们一条心总归能把事情做到最好的。” 王永江直直地望着对面之人。 “我不明白,大人为何如此相信永江?” “以后你会明白的。” 杜玉霖敷衍着回答,这时曹五凤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一见这座次就更确认了丈夫的心意,对待这未来的东家也就更殷勤了。 “我家也没啥好茶,杜大人您可别见怪啊。” “没事,啥好茶到我这都一个味儿。” 曹五凤微微一笑就打算要离开,杜玉霖却又叫住了她。 “过几天咱们就要离开这儿了,收拾东西可辛苦嫂子啦。” “哪里话来,这不是我该干的嘛。” 说着,她看看丈夫。 “那我明天去跟房东说说,这提前解约也不知道有没有啥说法,人家对咱们可一直都不错。” 王永江还没答话,杜玉霖却摆了摆手。 “不用说了,你家这房子本来是华霖商贸行的。” “啊?这......” 王永江夫妇彼此看着对方,这可真是吃惊不小,这住了小半年的院子竟是“华霖商贸行”的?那不就等于是杜玉霖的了。 杜玉霖笑着看向曹五凤。 “不会真以为是运气好,一出门就碰上好院子还如此便宜吧?是我去年离开前吩咐手下人,如果你们有需要就尽量帮衬,所以才会有人带你们来这里的。” “难怪......” 王永江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杜大人在去年就已经在为今天布局了,如此心智果非一般人可比啊。 想到这,他的心反而踏实了,这样的人断不会为害自己如此大费周章的。 随后,他朝着妻子挥挥手。 “去准备点吃食,今晚我要与杜大人彻夜长谈。” 随后,他看向杜玉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杜大人,永江有些治理东北的想法,你可愿意听?” 杜玉霖“哈哈”大笑。 “杜某洗耳恭听。” 330 原来是这条狗啊 二人从鸦片战争聊到甲午战争,从朝廷制度聊到经济建设,从全国格局聊到东北未来,是越谈越投机,越谈也越深入。 在这个过程中,王永江对杜玉霖的观感发生了改变,从开明的军人转变成了具有战略眼光的政治家。他相信这位杜大人思考的绝非只有升官发财,而是真在想如何能尽快改变东北这积贫积弱的现实啊。 起初,王永江还有点担心他的观点太超前让对方不好接受,可当他把看法一点点吐露出来后,才惊讶地发现杜玉霖的思想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加深不可测。 因此,王永江也不再有所保留,将能想到的建议一股脑都讲了出来。 第一,杜玉霖的当务之急是要以修筑“锦白铁路”为契机快速扩充巡防营实力,想发展东北的前提是要能得到东北,而实力强大、效忠于他的军事力量便是关键所在。 第二,以白城为据点,逐步朝四平、长春、齐齐哈尔等周边城市扩展其影响力,在将来机会到来时迅速夺取这些地方的控制权,再图北上哈埠、南下奉天。此外,蒙古那些勾结沙国企图自治的王公贵族也要多多提防,最好能尽早彻底解决。 第三,加快整合“天宝山”银矿、大孤山铁矿、庙儿沟煤矿等多处矿产,并从阿梅利国采购各式先进设备,再依托“锦白铁路”的运力,从底层逐步打造东北工业的根基,并为将来能拥有强大的军工体系做准备。 第四,以姚南为试点,以铁路督办的身份在“锦白铁路”沿线设置“招垦所”,大力鼓励关内华国人前来开垦荒地,这样不但可以提高东北的人口基数,还能将荒废的土地变为可以持续获得经济收入的来源,是一举多得的事。 第五,从长远上讲,杜玉霖若有朝一日掌控东北,不可急于入关,要极力避免让东北成为各方势力角逐中原的补给地,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内部建设上,坚决实行军政分离,倾斜资源发展教育、培养人才,不能为战而战、穷兵黩武,“与其徒为虚名逐中原,不如踏踏实实建桑梓”啊。 第六,关于一南一北两大外敌,防倭寇更胜于防沙患,“沙倭战争”胜利后倭国已将东北视为己物,若想保证东三省的独立性,那么将来与倭军必有一战,务必要在大战到来之前最大程度的开发好东北。 第七,财政方面在将来最好能统一币制,建立一家东三省自己的中央银行,以保证形成稳定的货币体系。 第八,...... 这一打开话匣子,王永江算一发不可收拾了,把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抱负和想法都吐露了出来,有的是现在可行的,也有将来可能行得通的,总之是倾其所思所想,毫无保留。 杜玉霖大多时候都是在听,只在某些不太明白的细节上进行发问,同时心中对王永江也是越发佩服。别忘了,这人可是活在当世的人啊,他并没有自己这种穿越者的眼光,竟然也能做到如此高瞻远瞩,实属太难得了。 就比如那条建立“招垦所”的提议,在前世就曾帮助刚成为东北王的张作霖解决了财政亏空的大问题,也直接让东北人口在十几年内从四百五十万增加到两千多万,绝对是一条被历史验证了的正确道路。 而如今亲耳听到对方将这条妙计对自己倾囊相授,让杜玉霖顿时感到豪气陡生,好似他此时就已然成了叱咤风云的东北王一样。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杜玉霖今日得到王永江,就如同刘备当年得到诸葛亮一般,用四个字形容便是“如鱼得水”啊。 随着这事的尘埃落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杜玉霖便开始着手新的工作。 他打算先带着王永江、于文斗和司戴德等人去考察一下锦白铁路沿线的具体情况,同时写信给人已在京城的吴禄贞,拜托他向铁路设计大师詹天右借人,来为年底就可能动工的铁路保驾护航。 而王永江的家人,则由安庆余带着十名侦查处队员护送着乘火车先回白城,于文斗特意从家里调过来两个靠谱的老妈子,专门在一路上负责照顾曹五凤和她的三个孩子。 由于杜玉霖早就跟知州史纪常那边做好了“买卖”,王永江递交的辞职申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被批准了,随后由袁金凯做东,他与辽阳州的同事、同学们连续吃了三天的散伙饭,席间众人对其的依依不舍之情自不必细表。 四月中旬,安庆余护送着曹五凤母子率先离开,而安遇吾因想念妻子也独自回八角台了。 两天后,杜玉霖也带着于文斗、王永江、司戴德、陈寻等人出发了,全程由徐子江和二十多名侦查处队员负责安保工作。 “考察团”先是乘坐满铁火车到的奉天,再换乘京奉铁路列车来到了锦州。 在冯德麟众人的陪同下,杜玉霖和司戴德从锦州考察到北镇,对始发站出来后的铁路线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与规划。 在告别老冯后,他们骑马继续北上,走黑山、经阜新、过彰武,每路过一处杜玉霖便会去拜访当地衙门,以铁路督办身份和地方官们进行了简要沟通,因为之前都接到过锡良的通知,所以官员们的态度都极为热情。 再之后众人到达了通辽,这可就来到了老张的地盘。 张作霖那更是扬面人了,敲锣打鼓地热烈欢迎“考察团”,他手下的孙烈臣、张作相、汤玉麟等人也都纷纷到扬相迎,对修筑铁路这件事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住了几天后,杜玉霖才告辞告辞离开继续往北走,在又过了长岭、开通县等地后才终于回到了白城,而此时已经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了,这五百多公里的路,“考察团”足足走了一个半月。 ...................... 白城,罗老太的小院内。 院子中间空地上支起了一张巨大的圆桌,桌子周围挤了将近二十几号人,有男、有女、有小孩,气氛是极为热闹。 罗老太带着几个伙计正往桌子上面端菜呢,老黄牙徐春也撸起袖子殷勤地打着下手。 杜玉霖右手边坐的是王永江、于文斗、陈寻和司戴德,左手边则是许彪夫妇、黄瑞、李景林、邱天明等人。 回到白城后,“考察团”的众人先歇了两天,直到了今天才在这里首次来了把大聚会,也算是祝贺王永江的加入了。 见菜上都差不多了,杜玉霖起身端起酒杯。 “诸位,一晃几个月没见甚是想念。好在此行收获颇丰,不但混了个铁路督办的官回来,还请到了王永江这样的大才,以后铁路修筑方面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他了。我相信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们说呢?” 众人先是一阵鼓掌,随后黄瑞晃着大脑袋最先发言。 “那必须滴啊,现在咱大当家的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连铁路这都给安排上了,那咱们弟兄飞黄腾达的日子还能远么?” “对,迟早的事。” 许彪、邱天明等几位巡防营管带也都跟着大声附和,他们的心思很简单,有铁路就有钱,有钱就有人和枪,都有了还能不升官发财了? 于文斗虽然没表露的这么直白,但在和王永江互看一眼后也举起酒杯。 “之前这一个多月里,我跟随杜大人从锦州走到白城,虽然辛苦心里却感到踏实,这么重要的路线终于要在未来几年内连接起来了,实在是姚南之幸、东北之幸啊。” 就连一旁的司戴德都受到了影响,有样学样地拿起了杯子。 “目前一切都很顺利,倭国前几天还就此事提交了抗议,但已经被我国给严辞驳斥回去了。这条铁路肯定能修成,咱们为了它干一杯,切儿丝。” 众人听罢都纷纷举杯,仰头喝干酒后又齐声欢呼,小院子都要炸锅了。 可就在这时,路的远处却传来了马蹄飞奔的声音。 安庆余和徐子江警惕地朝外面走去。 随后就听到安庆余的一声惊呼。 “爹,你......你咋来了?” “杜大人在么?” “在里面呢。” 紧接着,安遇吾便急三火四的冲了进来。 杜玉霖还从未见过安遇吾这般着急过,也急忙地起身小跑过去。 “安大哥,你这是咋了?” 许彪从一旁端了一杯水过来,却被安遇吾摆手谢绝了。 他狠狠地拉住了杜玉霖的胳膊。 “来求你救命啊。我在海参崴有个过命的朋友叫刘正栋,是当地华人商会的会长,对了,之前天宝山银矿的设备就是他帮着搞来的。前几天他捎来了一封信,说是自己摊上了性命攸关的大事,不得已才想请我过去帮忙,信中还特意点明此事与当地的黑道皇帝有关,那我就琢磨着自己去了也是孤掌难鸣啊,所以才过来想麻烦兄弟你啊,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 “有,有啊。” 不等安遇吾说完,杜玉霖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随即他继续问到。 “这黑道皇帝是谁啊?” 安遇吾皱眉,仿佛想起了什么让人厌恶的东西。 “张宗昌。” 杜玉霖随即露出恍然神情。 “哦,原来是这条狗啊。” 331 直奔海参崴 此人早年闯关东来到东北,先是在中东铁路上给沙国人做苦力,因为性格豪爽结识了不少朋友,有同乡、有当地的土匪,甚至还有不少沙国退伍老兵。 干了两年后,他觉得这么下去也没个出头之日啊,便带上一批愿意跟随的弟兄来到了哈尔滨,在抢了几家沙国人的钟表店后算是彻底落草为寇,主要活动于五站一带。 后来因被太多势力通缉,张宗昌就带人沿着中东铁路一路南下,于前几年落脚到了海参崴,并在朋友的介绍下当上了华商总会的门警。 海参崴这时本就是华沙边境的一处重要商埠,流动人口多、鱼龙混杂,张宗昌利用门警的便利结交上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并把其中不少狠辣角色聚集到了自己的手下。 尤其是在帮华人商会大佬干过几件埋汰事后,他在江湖里的声望也是越来越高,能接到的“大买卖”也多了起来,前来投靠他的人自然就更多了,势力日渐强大。 到了最近,华国那些初到海参崴的人,最先拜的码头竟都不再是当地商会,而换做是他这位张老大了,谁不知道只要他肯歪歪个嘴,几乎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渐渐地,就有人背后以“黑道皇帝”来称呼张宗昌了。 当然了,杜玉霖对张宗昌的了解主要还是集中于他的后半生。 张宗昌在两年后的大革命中投奔了冯国璋,后来以总统代表的身份前往山东,给这里的百姓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在冯国璋死后,他受到排挤被边缘化,后在败家子张小六的介绍下再回到东北,成为张作霖手下的一名将领。 第二次直奉大战中,他带领部队拿下玉麟山,先后大败董政国、齐燮元部,最终凭借这些战功荣升为奉军第一军军长,麾下士兵人数超过十万。 只是在一九二八年面对来势汹汹的北伐大军时,他的这些部队就又被打没了,还是在倭国人的帮助下才乘船逃到大连的。 为了能东山再起,他选择彻底投靠倭国,并最终接受了替鬼子组建华北傀儡政府的条件。在前去赴任途中,他被刺客郑继成枪杀,结束了荒淫、残暴、无耻的一生。 对于这种货色,杜玉霖自然是深恶痛绝的,他所谓的成功是在华国积贫积弱的现状下、靠着作恶多端得到的,这种人早点收拾掉绝对是个大好事。 加上这事里还牵扯到海参崴华人商会的会长刘正栋,若能在杀狗的同时攀上这个大交情,将来不管这地方做什么事都会得到更多便利的,所以肯定是值当跑这一回的。 只是这路途确实很遥远,最快的路径选择便是先乘坐满铁火车到长春,转乘中东铁路到哈尔滨,然后沿着中东铁路东线过牡丹江、穆棱等地后抵达绥芬河,最后在换乘乌苏里铁路才能到达海参崴。 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也得花上五六天时间。要是遇到边境检查或车票紧张,十来天也是可能的,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少一个月啊,所以出发前需要把手头的事先处理利索。 杜玉霖先安抚住安遇吾,接着就命徐子江带几个弟兄即刻动身打前站,每到一个地方提前将车票和酒店订好,然后留下个人等他们,这样就能节约下不少途中消耗的时间。 紧着他单独跟于文斗、王永江说了这事,并拜托他们继续陪同司戴德完成后续的考察工作。如果真有什么必须做抉择的事,王永江有最终的决定权,对这点于文斗没啥异议,毕竟他目前主抓的是银矿和铁矿的生产。 转过天来,杜玉霖一大早就来到了许彪的军营,并命人叫来了马占山。 自打被杜玉霖从吴俊生那要过来后,马占山就一直呆在许彪这里,只是杜玉霖并没有明确他的归属、职位,所以这段时间都处于被放养的状态,每天就是带着手下一群弟兄独自训练,至于吃穿用度啥的可是一点没被亏着。 这小伙子还是那么精神,一进屋就将腰板一拔。 “卑职马占山,拜见杜大人。” 杜玉霖见到他,眼睛仁都是笑的,谁不喜欢麾下有虎将坐镇啊。 他将手虚空按了按,朝旁边的椅子一指。 “坐吧。” “谢大人。” 马占山一弯腰,规规矩矩地坐了过去。 “在这里待的还行?” 马占山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许管带啥好吃的都往我这拿,一天又没啥正事,这都长赘肉了。” 杜玉霖笑着点头,随即表情严肃了几分。 “以后,恐怕你就没这么清闲喽。” “哦?”马占山眼中露出了喜色,“大人是有任务要交给占山?” 杜玉霖再次点头。 “白城要修铁路的事,你知道么?” “知道,那西洋人见天的在白城里溜达,这事都传开啦。” “你是怎么看的?” 马占山一皱眉,下意识地挠起了后脑勺。 “我个大老粗,哪懂这些啊?不过大人主张了,那肯定是对的。” 杜玉霖知道这时的马占山在见识上肯定还很浅薄,所以也没跟他绕弯子,便简要地把修建这条“锦白铁路”的好处跟他讲了一遍。 听完后,马占山的眼神都清澈了,以往他只觉得铁路不过就是走车拉人的铁牛马,没想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不但能拉动经济、促进工业,还能遏制倭国小鼻子的入侵,这可不就是个超级大好事嘛。 “哎呦,原来有这么多门道,我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 杜玉霖微微摆了下手。 “长见识不是目的,主要是想让你能重视这件事,这和我马上要交给你的任务有关。” 一听这话,马占山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大人放心,你交下来的任务,我保证认真执行。” “好,有这话我就放心了。” 说着,杜玉霖也缓缓起身。 “马占山,我现任命你为铁路守备队大队长,负责锦白铁路修筑过程中的一切安全问题。丑话可说在前面,如果将来铁路的进度因为你的疏忽而延缓甚至中断,就算我想留情军法也不留情啊,要这样你还敢不敢接这事啊?” “敢,保证完成任务,只是......” 马占山刚要说自己的困难,杜玉霖就抬手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要说手下人马不足。放心,人手我肯定给你配足了。一会我就从许彪、黄瑞、邱天明和李景林的四个营里各调一百人出来给你,算上你带来的弟兄你就有一个营的兵力了。将来随着工程的进展,我会陆续将你队伍扩大至四个营的,这总该够了吧?” “够,那可太够了。” 马占山乐得嘴都咧到耳朵根那了,这意味着他已经实际上成了一营的管带,而将来更有可能统领几个营,就这升迁速度说是坐穿天猴也不为过了。 杜玉霖见他那德行就假意瞪了一眼。 “把那嘚瑟劲给老子收回去,也也意味着你肩负了更多的压力,老人会死死盯着你,干不好想留下来你都没那个脸,明白吗?” 马占山立即收起了笑容,再次把腰板一挺。 “杜大人放心,我绝不让你失望。” “成,滚蛋吧。” “是,嘿嘿......” 送走马占山后,杜玉霖又逐一与几营的管带见了面,把需要他们注意的事情都做了交代后才起身出发。 此次同行的人,除了安遇吾外,还有安庆余、刘满金和十名精挑细选的侦查处队员。 他们先骑马到了吴俊升营地,简单谈了几句后便南下来到开通县,徐子江留下的人早就买好了车票等在站外,众人随后登上了开往四平的火车。 浓烟滚滚、火车缓缓启动,海参崴就要迎来一片腥风血雨。 332 都是赔款惹的祸 叛乱在中午时分发动,上千名乱兵冲入各大商业区,大肆焚烧、抢劫商铺,甚至还出现了士兵持枪随意射击普通百姓的恶劣行为。 在这个过程中,华商聚集区中共有六百三十四家商铺蒙受损失,整条华市街区几乎化为焦土。 根据后来华国官方给出的数字,这次暴乱里华商总损失超过五百万卢布,约合白银三百六十万两,但对此数字沙国方面拒不承认,只给出了二百六十万卢布的估算。 事发后,清驻海参崴的商务委员会李家鏊立即采取行动,一面电告清廷请求紧急援助,一面协调“海定号”轮船运送食品、衣物等救援物资,并将部分侨民撤至双城子避难。 十月三十日,外务部电令驻沙代办陆征祥与沙国政府交涉,强调此事沙方应负全责,并拒绝沙方提出的“民事赔偿”方案,坚持必须由沙国承担国家赔偿责任。 随后两年中,经过几任驻沙公使的接力谈判,终于将沙方的最终赔款定格在五十万卢布的这个数字上。 这是清政府首次以国家身份为海外华侨争取到集体赔偿,也是弱国向强国索赔成功的极少数案例之一。 经过商议,沙国将通过华沙胜道海参崴分行,于一九零九年六月底前向清领事馆付清全部五十万卢布的赔款,再由商会出面将这笔钱转交到六百多家受损的商户手中。 而负责转交事宜的,正是华人商会会长刘正栋。 ................. 当杜玉霖踏上海参崴的土地时,已是从白城出发后的第七天了。 尽管沿途有徐子江带着人打前站,但仍旧还是被这事、那事耽误了些时间,也多亏杜玉霖兜里有钱、腰间有枪、手底下还有人,一路上虽有些曲折但也算顺利吧。 一出火车站,众人便赶往最大的华人聚集区“百万庄”,华人商会的总部也设在这里。 “百万庄”中,人头攒动、商业繁荣,居住于此的华人在此时已经达到了四万人,其间的街道密布中式门楼、院落,俨然成了海参崴中的华国小城。 在安遇吾的带领下,杜玉霖、徐子江众人来到了一座名为“同安客栈”的院落外。 啪啪啪…… 安遇吾上前拍打门环,时间不长就有个小伙计伸出头来。 “呦,是安大侠,您快请进。” 这伙计一看就是个伶俐人,左右看看后便将门拉开,放众人进去。 “怎么,店都关了?” “多事之秋啊,掌柜说先停业一段时间再说。” 安遇吾没再多问,他对这很熟悉,自行在前面就引起路来。 杜玉霖紧随其后,再往后是安庆余和十几名侦查处的队员,而徐子江则吊在最后面负责警戒。 院子不小,是个三进的四合院的结构,只是最外围的房屋都进行了加盖,变成了三层小楼。 众人刚穿过内院大门,一个汉子就从正房迎了出来。 此人方脸阔口、络腮胡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安遇吾的体型就已经不算小了,可和他比起来竟还要小上一圈。 在看清楚来人后,汉子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安大哥,你真来了。” 说完,便朝着安遇吾深深鞠了一躬,从骨子里都透出了尊重。 安遇吾赶忙上前扶住对方。 “哎,自家人不需多礼,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身子往旁边一侧,便露出了后面的杜玉霖。 “这位便是我过命的朋友,也是特意从白城请来的救兵。” 说完,他就将嘴凑到了汉子耳边嘀咕起来。 汉子的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了一下,看向杜玉霖的眼光更多了几分恭敬。 不等安遇吾介绍,他主动上前鞠躬失礼。 “在下马绍莫,从山东那边过来的。如今除了经营这家客栈还有几艘小船,同时也是本地华商商会的副会长,杜大人不远千里前来帮忙,我谢过了。” 杜玉霖也客气地抱拳还礼。 “安大哥的事就是杜某的事,既然咱们来了,不管是啥事咱都给他办了。” 徐子江听了这话立马把小胸脯一挺,大当家的说话就是霸气,别看在这地方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呢,先把牛逼狠话拍对面脸上再说。 马绍莫缓缓点头。 “咱屋里请。” 他抬手后便先进了正房,安遇吾随后跟了进去。 杜玉霖一侧头,徐子江让带来的十几名手下等在外面,然后才和安庆余跟了进去。 分宾主落座后,马绍莫也没绕弯子,就讲起了整件事情的大体经过。 这事还要从商会会长的六岁独子说起。 刘正栋今年正好六十,五十好几了才由第二任妻子生了个大儿子,这哪能不稀罕啊,真是顶着怕晒着、含着怕化了,全家都将这孩子视为掌上明珠。 只可惜孩子的娘命苦,生产时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病歪歪的,终于在两年前撒手人寰,从那时开始这刘大会长就只能当爹又当妈,日子过得也是挺苦闷。 这期间也不是没人给他介绍女人,可都没刘正栋能看上眼的,拖来拖去就到了今年。 也是机缘巧合,在年初的一次应酬中,几个朋友带着刘正栋去了家叫“兰亭班”的园子,在那他一眼就相中了头牌春霄姑娘,并于当晚就砸下重金和她修成正果。 之后,刘正栋只要有空就去“兰亭班”捧扬,要不是周围的老朋友们都劝他悠着点,他早就将春霄给赎身娶回家了。 事儿就出在半个月前,老妈子正带着刘正栋儿子在家附近遛弯呢,几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将孩子给抢跑了。 这可把刘正栋给急完了,四处找朋友、托关系也打听不到劫匪的消息,大儿子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天后才收到绑匪的信,要求刘正栋六月底前拿五十万卢布的赎金出来,若到时候拿不出,不但杀了他的孩子,就连他的老命也一样取走,事可以说都给做绝了。 此时,他身边的意见主要分成了两种。 一种是让刘正栋去求大佬张宗昌,此人如今在海参崴的黑道上跺一脚乱颤,若他愿意帮忙这事肯定能有个稳妥的结局。只是这代价也不见得会小,毕竟欠下这种人的情分想还清也很难。 另一种意见则走向另一个极端,即认为这件事本就是张宗昌做的,理由是在海参崴做下这么大生意没他点头是不可能的,除非几个劫匪不想活了,或者他们本来就是张宗昌的人。此外,有人也向刘正栋透露他的情人春霄,跟张宗昌那头也有一腿啊。 刘正栋左右权衡后,他最终还是相信了第二种。 问题还是出在春霄身上,他记得有次喝多后曾对这女人讲出过沙国赔偿华商钱款的事。绑匪有那么多数字不选,偏偏张嘴就要五十万卢布,期限还定在六月底,这是不是也太巧了? 想明白这点,刘正栋便认为这事如果不通过外来人,只凭他在海参崴的能量是难以解决的,所以才写信向安遇吾求救,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听完讲述,杜玉霖和安遇吾看了彼此一眼,这事还真比想象得要更复杂啊。 马绍莫虽讲得口干舌燥,但也没敢喝口水,大眼珠子在眼前二人身上来回扫视,生怕对面被张宗昌的名头给吓退,要那样可就全都完了。 杜玉霖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微微一笑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这事我管定了。” “真的?那我可替刘会长谢谢杜大人了。” 安遇吾这时才抻脖子看了看左右。 “刘大哥他人呢?” 马绍莫凑到他和杜玉霖跟前。 “在城外新韩村呢,他有个朋友叫李锡山,身边聚集了一批朝显来的抗倭义士,在这里算是不受张宗昌控制的一股势力了。” 杜玉霖听罢便站起身,朝安遇吾一点头。 “咱走吧,去趟新韩村。” 然后又拍了拍马绍莫的肩头。 “准备点好吃的,一会回来咱们再喝一杯。” “哎,我这就去弄。” 333 朝显义士 这里其实是一处狭长的山谷,当地人更愿意叫它为“朝显沟”,沟里散落着四十几座低矮、破烂的木板房,房子的外墙用焦油刷成了深褐色,屋顶上都压着大石块防风,每家的屋檐下还都挂着几条明太鱼。 村子中央的位置有所名为“大成”的小学,其实总共就有两间房,而华人商会会长就躲在其中的一间教室里。 刘正栋今年刚满六十,但看着也就是五十左右的样子,脸蛋微胖、皮肤白净,一打眼就是个生活滋润的主。 教室里本来就没几张桌椅,此时都被推到了最后面,屋中间铺了个小地铺,刘正栋就蜷缩地坐在上面。 他现在可后悔死了,以前还总对“最毒妇人心”的话有所怀疑,这回可算是领教到厉害了。就说他对那“兰亭班”的春霄算掏心掏肺了,结果换来了什么?换来的都是驴肝肺。 还想着有天把这女人娶回家给孩子当妈呢,所以时不时地给她讲家里的事、孩子的事,反倒成了人家绑架自己儿子的线索了。 还有他受领事馆的委托给商户们分发五十万卢布的事,也就跟春霄这么一个外人讲过,结果那些绑匪张嘴就要出这个数,怎么可能是巧合呢? 这背后肯定有大阴谋,这操盘的人八成就是那“黑道皇帝”张宗昌了。 人家这手玩的毒啊,一招就把刘正栋的进退两条路都给堵上了,要么立马拿钱换儿子,这是短痛,要么去求张宗昌帮忙欠下他大人情,这是长痛,可不管怎么看他都得被讹掉几斤肉。 好在刘正栋也是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江湖了,他果断地选择了第三条路,求助远在八角台的安大侠,这人交际面广、胳膊粗,就是他没法子也能找到合适人来解决这事的。 求救信是托可靠的人亲自带出去的,可再快援兵到来也得小半个月,刘正栋为了安全度过这些天便拜托另一位朝显朋友李锡山帮忙,最后就被他带到了这么个地方。 他在这已经待了十天了,这地方的条件是真艰苦啊,吃喝拉撒样样都不行,也就是万幸还没发生啥坏事。 掐指一算,安遇吾也该到了,咬牙再挺挺就过去了,不管咋样人总得活下去才有翻身日啊。 正琢磨着呢,突然房间的门被拉开了,吓了刘正栋一跳,手里抱着的水缸子差点掉到地上。 进来的正是负责保护他的朝显人之一,个头不算高,大扁脸上的眼睛向两侧吊吊着。 “起来,跟我去个新地方。” 朝显人一边发出命令,一边躲到窗户旁往外观察。 “怎么,有危险了?” 刘正栋将水缸放下,开始快速地整理起衣服。 朝显人很不耐烦,口气极为生硬。 “别废话,要不是李先生对我们头领有恩,哪有时间管你的死活?一会跟上了,要是被抓到了我是不会回头救你的。” 刘正栋就是一皱眉,这高丽棒子真没人味,也就是如今寄人篱下,要换平时看都不看这种人一眼。 “我明白,太辛苦你了。” 朝显人面无表情的先走出门,刘正栋紧随其后。 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暗了,沟外的海风带过来了咸冷的腥味。 二人沿着沟的内侧往更深处走去,左拐右拐来到了村子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外。 带头的人将刘正栋带了进去,有人在他们进院后迅速地关上了门。 小院里有个长桌,周围或站或坐的聚集了十几个人,正在整备着各式武器。 正房的屋檐下,一名身材高大的朝显男人正面色冷峻的扫视着四周。 在看见刘正栋来了后,男人缓缓走到了他跟前。 “刚才眼线来报,有伙人正从码头那边往这来,很有可能是找你的。” 刘正栋眼皮子就是一抖,怕什么来什么,果然自己突然玩消失惹恼了张宗昌,看来对方这是连演都不演了啊。 刘会长那也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人,见这朝显人都说这话了自然也不能装怂,郑重一抱拳说到。 “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能收留刘某到现在已是感激不尽了,接下来的事就让我去处理吧,可不敢再多做别的奢求。” 男人微微一笑,缓缓抬起左手,他的无名指处竟然缺少了第一节。 “我的祖国被倭寇占据,我和弟兄们便断指立誓要恢复山河。李锡山对我们有恩,而且他还承诺,只要这次能保你安全,就会给我们一笔资金作为反倭复国的经费。刘会长就当这是笔买卖,不必谈什么感激。” 话已至此也就无须多言,刘正栋随即安静站到一边静观事态进一步发展。 十几分钟后,院中的朝显人陆陆续续都准备完毕了。 在男人微微点头后,他们便都转身从院中离开,前去迎击来犯之敌。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着,刘正栋在此时已经空荡下来院中来回踱着步子,而那男人则手握驳壳枪坐在台阶上,眼睛死死盯着院子大门。 又过了一会,沟外面传来了第一枪,随后是第二枪、第三枪,这边已经和敌人交上火了。 啪啪...... 啪啪啪啪啪...... 枪声越发的密集了,且距离小院也更加的近了。 每一次枪响,刘正栋脸上的肉都会不自主的抖动一下,好像随时都会有颗子弹射进他的胸膛似的。 突然,院子门被撞开了。 那男人刚要举枪,发现是自己人便及时停了手。 进来的正是刚才带刘正栋过来的那个朝显人,此时他已经受了伤,嘴巴子还被子弹刮了一条大口子,血流的满脸都是。 他呜了呜了的跟男人说着,刘正栋不懂朝显语,但从表情上也知道大概是守不住了,那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倒好像是自己占了他的山河似的。 陆陆续续地,又有六名朝显人从外面撤了回来,看样子情况是真的挺危急的。 刘正栋深吸口气,再次走到那男人面前。 “你就把我交出去吧。” 没想到这话反而激怒了男人,对着他怒声说到。 “如果连个承诺都不能遵守,还谈什么恢复河山?这些人想要带走你,唯一的可能就是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说完,他又看向那几名退回来的朝显人。 “走,跟我杀回去。” 看到头领如此决绝,仅剩的几个人也不再犹豫,扭头出门准备新一轮的拼命去了。 刘正栋看向男人缓缓点头。 “朋友,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男人大步向前与他擦肩而过,最后只留下了三个字。 “安重根。” 334 刺杀计划 这次营救刘正栋的事就险些出了岔头,要不是他前世就养成了做事不拖延的好习惯,恐怕杜玉霖和安遇吾见到的就只能是大会长冰冷的尸体了。 刚到“朝显沟”外,众人就察觉到了不对了,路边躺着的几具尸体和沟内陆续响起的枪声都说明这里出事了。 杜玉霖观察起“态势感知”立体图,很快就看清楚了当前的局势。 地图上,代表敌对的红色圆点共有十六个,目前正在朝村子最里面的一处小院进攻,那小院里有一个不断闪光的金色圆点应该就是刘正栋,而在周围则还有七个绿色圆点占据高位进行着抵抗。 啪啪啪啪...... 一阵密集枪声响起,随后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红点和负责防守的一个绿点就在“态势感知图”上消失了。 时间紧迫啊,杜玉霖回身一招手,安庆余和徐子江便凑了过来。 “我们要找的人在最里面的小院中。安庆余,你带五个人从左侧进村,大概过三栋木屋后就会看见敌人的屁股了。” “哎。” “徐子江,你也带上五个弟兄,右侧大院后面能直接穿过去,绕到敌人侧翼后再发起进攻。” “是。” “朝着小院进攻的都是敌人,你们下手不需要留情。” “明白了。” 徐子江和安庆余对视一下,眼中都带出了一丝残忍之色,跟杜玉霖这么久了,每次办事都是利落爽快、杀得过瘾,至于当家的这判断力咋这么离谱?谁在乎啊,要不人家怎么当老大呢。 转身点手,他们各自带上五名侦查处队员出发了。 安遇吾就站在那,看见儿子刚才那残忍的表情心头就是一哆嗦,这小子跟杜玉霖这两年肯定是没少杀人啊,戾气可够重的,回去找机会得跟他说道说道,老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可他就忘了,当初自己为给金寿山报仇半路截杀杜玉霖的事了。 正想着呢,杜玉霖一拉他。 “走吧,再慢点你那刘大哥就归位了。” “哎,是得快着点。” 于是二人带上剩下的四名队员,开始从中路突进“新韩村”。 刚到“大成”小学门口,杜玉霖就发现不远处有三个人正猫在树后面四处观望呢,应该是负责断后的。 杜玉霖有“态势感知图”的红点做提示,自然不需要对他们做什么辨别,抬起手就是三枪。 啪、啪、啪。 眼看着三个脑袋瓜爆开了血花,三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倒地嗝屁了。 安遇吾暗挑大拇指,这才是杜兄弟的真本领,当初跟自己决斗时但凡人家动了一点杀心,今天也就没机会站在这里给朋友撑腰了。 与此同时,村子左右两侧也都响起了爆豆子般的枪声,应该是安庆余和徐子江他们也动上手了。 啪啪啪啪啪啪...... 大约两分多钟,枪声才渐渐稀疏起来,看来这扬小规模的战斗即将结束了。 杜玉霖带着安遇吾几人继续往前走,在又解决掉了两伙人后便到了刘正栋藏身的小院外。 安庆余和徐子江随后也带人提枪聚拢过来,他们也顺利地解决掉了自己方向上的敌人。 这会再看“态势感知”立体图,红色的圆点就只剩下两个了,就躲在院外面的一堆干草垛子后,被夹在杜玉霖和院中的绿点之间。 “别开枪,我们投降,饶命啊。” 说话间,两把枪被远远地丢到了地上,最后两个袭击者从草垛子后面爬了出来。 徐子江走过去,二话没说先每人来几个定跟脚,踹倒在地后掏出绳子把他们都给绑牢了。 吱呀。 小院门开了个缝,里面的人在观察了一会后,才喊出声来。 “安老弟,是你嘛?” “是啊,刘大哥,我来救你啦。” 在确定是安遇吾本人后,刘正栋这才从里面走出来,小跑着来到了这边。 他一把就抓住了安遇吾的手,眼泪、鼻涕横流啊。 “我,兄弟......还以为咱哥俩这辈子再见不到了呢,呜呜......” 这次遇险可真把刘正栋给吓坏了,虽说有这伙朝显人帮忙,但眼瞅着自己这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打死,要说心里不怕那是吹牛,再联想到六岁的儿子以后就没了倚靠,他这心都要碎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安遇吾竟然带人杀到了,刘正栋不由再次感叹一句,交友当交安大侠啊。 抹了几把眼泪后,刘正栋这才将目光落到杜玉霖身上。 “不知道这位朋友,高姓大名啊?” 安遇吾急忙上前介绍。 “还记得上次我找你买设备时提到的杜玉霖么?这位便是了,过去见礼吧。” 听说这位就是屠尽延吉厅周边土匪的杜玉霖,刘正栋那是又惊又喜啊。 惊的是此人竟然如此年轻,喜的是他来了还有啥事办不成呢?别看那张宗昌被人捧做什么海参崴的“黑道皇帝”,我呸,那就是一群废物攒鸡毛凑掸子,要跟这位手握七营兵马的杀神大统领比起来,算个狗屁啊。 刘正栋那一脸的鼻涕泪立马就都收回去了,满脸堆起了笑,朝杜玉霖深深抱拳鞠躬。 “在下刘正栋,拜见杜统领。” 杜玉霖上前一步,将对方轻轻扶起。 “自己人无需多礼,咱们先把眼前事处理完,回去再细聊。不瞒你说,来之前我还让马副会长提前准备好吃喝了哪。” 刘正栋一竖大拇指。 “杜大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等回去后我要在凡尔赛大酒店做东三天,好好请您品尝一下海参崴的风味美食。” 正说着,院内又走出来了一高一矮两个朝显人。 刘正栋看见后便过去将其中那个高个请了过来,朝杜玉霖和安遇吾说到。 “我能活到现在啊,全凭这位安重根义士舍命保护,没他和那些弟兄们我早就完了。” 安重根? 在哈尔滨刺杀倭国前首相、朝显统监伊藤博文的那名刺客?嚯,这可是个人物。 杜玉霖还没动,安遇吾就率先上前抱拳。 “您救下我刘大哥的命,安遇吾在此谢过了。” 因为刚失去了七名同伴,安重根此时心情十分沉重,听到这种客套话也只是微微一点头,便算是回礼了。 杜玉霖见状倒也能理解这人的心情,心腹的培养哪那么容易,这人一心想着抗倭复国,如今实力骤然被削弱这么多怎能不难过啊? 要深究起来,这事还跟他脱不开关系呢。 如果不是当初自己救下安遇吾,那刘正栋此时恐怕已经去求张宗昌放过了,自然也就不会有眼前这群朝显人为保他而死伤惨重的结果发生,历史在无形中再次被微调了。 想到这,杜玉霖走到安重根面前,从怀里掏出张银票塞到他手里。 “这是我个人的一点表示,安兄弟可别嫌少啊。” 安重根一皱眉,他觉得自己有些被冒犯到了,刚想要拒绝,却被那人拉到了一边角落。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倭国人。不瞒你说,在下江湖上还有个别号,叫就那谁,你可有点耳闻?” 就那谁! 这三个字震得安重根瞳孔剧烈的颤抖多下,他不可置信的将身子缓缓转向杜玉霖,刚才还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如今已变得炙热无比了。 “敢问,倭军十九师团的那个山田联队长,就是被阁下砍下头颅的?” 杜玉霖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即又轻轻一点头。 安重根一把拉住了杜玉霖的手,努力将音量压到最低。 “兄弟,该我谢谢你啊,那十九师团杀了我那么多的同志,你为他们报了大仇。” 说着,他看了眼手中的银票,就要往回推。 “那这钱就更不能要了。” 但他的手却被杜玉霖给挡了回来。 “哎,钱自然换不来死去同志的命,但却能让在下一次行动中减少伤亡。倭国人作恶多端,咱们得齐心协力,才能将他们彻底摧毁掉啊,大义面前不要计较这些了。” “说得好,以后要有机会,我也要像您一样杀个倭国的大官啊。” 安重根眼含热泪,他此时已将杜玉霖看做是自己的偶像了。 杜玉霖看看左右,然后神秘一笑。 “眼下就有个机会,不知道你可否感兴趣?” “哦,什么机会?” “现任朝显统监伊藤博文将于十月末到哈尔滨会见沙国财政大臣戈果甫佐夫,想要通过割舍部分利益来换取沙国对倭朝合并的默许......” “阿西八......伊藤老狗,我必杀之。” 安重根眼珠子都要气冒出来了,这伊藤博文果然是灭朝之心不死啊。 杜玉霖眼神示意他别冲动,继续说到。 “据可靠消息,伊藤博文很可能在十月二十四、五号抵达哈尔滨火车站,届时沙方一定会热烈欢迎,而在他下车检阅仪仗队时便是个绝好的刺杀机会。” 好家伙,杜玉霖将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的过程跟安重根讲了一遍,直听得安重根是两眼冒光啊。 他将手重重地拍到杜玉霖的肩头。 “那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杜玉霖也狠狠一点头,从怀中掏出那把鲁格 P08 手枪。 “到时候,请用它吧。” “谢谢了。” 335 探访“玄洋社” 海参崴既是军港,也是商用、民用港口,周围的海域在和平时期是对外开放的,但有个前提是不能跟军事活动发生冲突。 海浪拍打着岸边,鱼贩子们抻着脖子往远处看去,却始终没见有一艘渔船回来,难道今晚沙国海军有船要入港? 果然在又过了一会后,昏暗的海面上缓缓驶来一艘铁甲军舰,随着它逐渐靠向海港,主桅杆上的“航行旗组”已经被降下了一半,这是它在表示“我即将入港”。 入港后,军舰主桅杆左外侧升起圣安德烈海军旗,右外侧升起要塞司令旗,同时水兵在舷侧列队,军官拔剑、士兵持枪而立,军舰随即鸣响十一声礼炮,这是在向岸防炮台致意,而炮台在听到后也同样回敬了十一声礼炮。 轰轰轰轰轰轰...... 炮声在深夜里震耳欲聋,传出去老远。 好在岸边的鱼贩子对此都习以为常了,只是有些烦闷今晚可能要熬到很晚,在这军舰没停利索前渔船可是回不来的。 于是鱼贩子们放松起来,开始聊天打发起时间,却没人注意到有个人仍在专注地观察着那艘军舰,并偷偷地将其名字“波尔塔瓦号”写到了一张小面值纸币之上。 一个半小时后,从军舰下来的海军士兵们兴冲冲地涌入了一家艺伎酒楼,一位搓澡工则听到他们在抱怨“新买的六英寸炮竟没有标尺”。 搓澡工在认真将手头活计干完后,朝着休息室走去,途中“正巧”遇到了陪酒的艺伎阿菊,就在二人擦肩而过时,他快速将刚才听到的话嘟囔了一遍。 艺伎阿菊回到房间,将“标尺缺失”这件事记录在纸扇上,然后借着给客人取酒的机会把它交给了后厨的师傅。 早上还没到七点,厨师便以采购海鲜的名义来到码头,在鱼贩子那买好鱼虾后,将记录着“标尺缺失”的纸钱支付给了对方。 又过了半小时,鱼贩子将仅剩的几斤鱼卖给了一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并在找零钱时将记录着军舰名称和“标尺缺失”详情的两张纸币作为零钱找给了他。 中年男人拎着鱼悠闲地朝码头深入,在来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后从包中掏出了“Goerz”秀珍相机,快速对着“波尔塔瓦”的新炮位咔嚓了几下。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往回溜达,还不断朝路上偶遇到的熟人微笑点头。 这中年人的身份可不简单,他名叫宫本铁之助,表面上是“倭沙文化交流协会”的会长,而实际上却是倭国右翼组织“玄洋社”驻海参崴站的站长。 所谓“玄洋社”,是一八八一年由九州几名失业武士建立的组织,其名取自富冈西北的“玄海滩”,寓意“跨越玄海,夺取大陆”,后来逐渐演变成了集政治、间谍、恐怖三种身份的右翼组织,其骨干在一九零一年还创办了另一个臭名昭著的组织,“黑龙会”。 算起来,宫本铁之助潜伏到这里已经十年了,可以说为倭国的扩张立下过汗马功劳。 一九零四年八月十四日,他准确的发送海参崴分舰队的舰艇名单、出港规律,帮助上村彦之丞舰队在蔚山全歼四艘装甲巡洋舰。 一九零五年五月,倭军又根据他的情报提前在对马海峡完成布雷,致使远道来援的波罗的海舰队被全灭。 对于宫本铁之助来说,今天也不过是个很平常的日子,他这半年内送出去的情报已经超过三十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手中的这份情报也将在三天后抵达富冈“玄洋社”本部。 当然,今天不出意外地就要出意外了。 在宫本拎着鱼横穿一条马路时,差点与一名低头走路的学生撞个满怀,当时他没在意还率先道了歉,可没走几步他就察觉到了不对,一摸果然包中用来记录情报的纸币和那台秀珍相机统统都不见了。 可再回头去找,马路上哪里还有那名学生的踪影。 宫本铁之助的冷汗“唰”地就冒出来了,他潜伏在海参崴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慌张。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强装轻松地在周围查看,在转了几大圈没什么发现后,也只好气馁地回到站里。 宫本工作的地点就在斯维特兰大街上的一处豪华公寓内,因为要时常在此举办招待沙国文艺界人士的沙龙,所以里面装修得是十分奢华。 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面,他刚上楼就看见助手楠木成辉正等在那里了,那他来回踱着步子好像挺着急的样子。 见站长回来了,他跑过来一鞠躬。 “您回来了。” 联系到刚才发生的事,宫本铁之助立马就警觉起来。 “是有什么事么?” 楠木成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 “办公室里来了个人,给我的感觉很神秘,但不管如何套话他都没露出身份。” 宫本盯着楠木,他这助手也是个很有经验的老特务了,竟然能让他感到神秘,看来这人不寻常啊。 走进办公室后,宫本看到的是个穿着西装的背影,这位不速之客就站在窗边欣赏着美丽的海景呢。 听到脚步声后那人转过身来,是个留着小八字胡的年轻人,在朝宫本微微一笑后用倭语说到。 “宫本阁下,我们又见面了。” 宫本铁之助的瞳孔就是一缩,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也能断定之前与自己相撞的就是此人。 但毕竟是老特务了,他脸上端出了一丝疑惑之色。 “是我年纪大了,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在何时,我们曾见过啊。” 年轻人一脸“何必如此”的表情,先将手指中夹着的两张纸币在半空中挥了挥,然后又掏出微型相机放到了桌面上。 “半小时前,我们在港口外的马路上见过。” 在看见对面手中摇晃的纸币后,宫本铁之助本还笑着的脸缓缓沉了下来,眼中溢出了浓厚的杀意。 年轻人见状并未惊慌,走到宫本面前双脚并拢,脚后跟发出清脆的“喀”声,身子以三十度微鞠一躬。 “关东都督府陆军部参谋,中佐前田利。刚才是跟阁下开个小玩笑,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说着,他还从怀中掏出了军官证递了过去。 宫本铁之助伸手接过,一边看一边心中不满。 八嘎丫路,有开这种玩笑的么?要是晚上再找不到丢失的情报,他就得嗑药自杀了。 可不满归不满,他还真不敢表露出来,尤其是在确定手中的证件是真的以后。 讲到底,他所属的“玄洋社”也不过是民间组织,不过是军部驯养的狗而已,对面可是都督府的参谋,那他开个玩笑怎么了?就大嘴巴子抽他,那不也得受着。 所以,他再次露出了倭人特有的“秋田”笑。 “哎呦,是中佐阁下,失礼失礼。” 说着,他抬手请对方到沙发处落座,随后吩咐站在门口的楠木成辉去拿点小食饮品过来。 二人落座后,宫本态度更加恭敬,他心中也没底啊,根本不清楚关东州都督府突然派人前来是要做什么,于是便说起了客套话。 “前田阁下的手段确实高明啊。” “哈哈,能得到您的夸奖,我实属荣幸。” 前田利眯眼看着对方,而这人自然就是杜玉霖假扮的了。 这个身份是借用死在满铁厕所里那个鬼子的,而他会知道宫本这老特务的情况,就得感谢满铁总裁中村是公的笔记本了。 打从答应安遇吾来帮忙开始,杜玉霖就已经做好大闹海参崴的打算了。 这么远来一趟,如果就只收拾个张宗昌也太不划算了,不管是沙国猪还是倭国狗,非得整他们个人仰马翻不可,以后这海港迟早得收回来。 宫本对将要到来的灾难还没个觉悟呢,竟然还在那问。 “前田阁下,关东州派您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杜玉霖随即露出和善的微笑。 “当然是有事了。” 336 猪狗相争 助手楠木成辉端来了零食和饮品,恭敬地往桌上摆好后便转身离开了。 宫本用手一让,手指点向了一个盘子。 “这是采自乌苏里原始森林的松子,用远东野花蜜浸渍后晒干制成,吃起来十分甜脆香浓,前田阁下您请品尝。” 杜玉霖也没客气,伸手捏了几粒放进嘴里,还别说这味道真挺别致的,他脸上也随之带出来了赞赏。 宫本铁之助见状笑容就更加可掬了。 “我听阁下这口音,难道您也在富冈呆过?” 杜玉霖边吃边点头回应。 “我母亲就是富冈人,是后来才嫁到京都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是经常到那边玩的。” 然后他抬手指了指西南边。 “那边这次派我过来,其实也有考虑到贵社成员多来自九州这层因素的。” 宫本铁之助满脸都是感激。 “上头还能考虑到这种细节,实在让我深受感动啊。” 杜玉霖一脸“本该如此的”表情,身子前倾,手用力按了下对方的小臂。 “贵社所作所为对帝国的事业极为重要,若不是你们在这里冒死传递情报,我们那扬与沙国的战争就会损失更多的军人,你们的这些贡献军部可都有铭记在心。” 几句话把宫本说得眼圈都红了,他每天潜伏在敌人的势力范围内,虽然外表看似光鲜,实则内心的孤独与恐惧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连睡觉说梦话都不敢说错一个字啊。 别看他这些年做了这么多的事,还真就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军部的人对他表达谢意,这种被上级组织认可的感觉实在是让他上头。他微微一侧身,快速地掐了下眼角,深吸一口气后才再次转回来。 “有您这句话,我这些年就值了。您现在就说说这次来的目的吧,只要有用到我的地方,我肯定会尽全力配合。” 将手中几粒松子放到桌上,杜玉霖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去年间岛的事你知道吧?” 宫本深深点头,这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去年,朝显驻屯军第十九师团 73 联队擅自侵入延吉,本想着强占间岛后将其作为要挟华国的政治砝码,没想到却被马龙潭率领的巡防营给全面击溃,这次惨败当时在倭国国内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底层的小老百姓都叫嚣着要找华国报仇出气呢。 可令人费解的是,这事出来后朝显方面并未作出下一步的报复动作,渐渐这个风波也就平息下来了。 难道这事关东州方面要管?可他们向来与朝显方面不对付,怎么可能为他们出头呢? 想到这,宫本便没忍住地问了出来。 “难道是朝显方面请求关东州都督府介入此事了?” 杜玉霖摆摆手。 “怎么可能?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肯定是清楚的,为了在东北的利益经常争得头破血流的,要不是眼红我们,他们也不会在间岛跌那么大个跟头的。” 杜玉霖见对方还是有一脸不解,便耐着性子继续忽悠......解释起来。 “虽说关东州都督府和朝显统监府平时会有些小摩擦,但在帝国事业的面前我们是保持一致的。我们会介入,是因为这事背后很可能是有沙国参与的。” 宫本听到沙国还参与其中,眼睛顿时瞪了老大。 目前驻扎在海参崴的是“第一东西伯利亚步兵旅”,这里是距离延吉最近的沙国陆军力量,自然也在他玄洋社的监视范围中,若去年这支部队有大规模调动而他不知道,不就等于在说他严重失职么? 他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挥舞着双手。 “(òω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敢肯定,间岛出事的时候沙军并没有过大规模的调动。” 杜玉霖见宫本的大圆脸都要冒油了,笑着摆手示意他先坐下,稍安勿躁。 “你不要紧张,整件事确实与海参崴的驻军没有关系,而是涉及到了本地的地下势力。” 宫本贴之助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坐回到座位后等着杜玉霖继续往下说。 “当时我就根据战后双方给出的信息,与其他几名参谋对这扬战斗做了细致地复盘。对东路骑兵队几乎全军覆的过程感到了深深地疑惑。即便马龙潭当时神机妙算预测到了这扬绕侧突袭,以他当时的兵力也是不可能抽出人手过去打阻击的,若真那么做了正面早就被中路军突破了。于是我就带着这个疑惑进行了半年多的调查,到现在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丝端倪。” “哦?麻烦您详细说说。” “海参崴这里有个叫张宗昌的人,你知道吧?据说不少人都将他捧成了黑道皇帝。” 宫本铁之助一撇嘴,脸上露出极为厌恶的神色。 “这人我知道,一个十足的混蛋,有次来到我的酒楼里喝酒,因为一点小事就把手下的艺伎打得遍体鳞伤。难道这事他竟有份?” 杜玉霖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随后点点头。 “第七十三联队的山田队长是被一名叫就那谁的土匪杀死的,而据我调查,这个土匪很可能与张宗昌是结拜兄弟,他们早年在满洲里修铁路的时候就结识了。” 宫本“哦”了一声。 “那怎么就跟沙国扯上了关系呢?” “土匪做事是为了什么?不为钱难道还能为了国家么?就是在张宗昌的牵线搭桥下,得到好处的他们才会坏我们大倭帝国的好事啊。” 宫本铁之助眯起眼,看起来是若有所悟。 “也就是说,沙国那边的细作在获悉了十九师团打算侵入延吉的消息后,便通过张宗昌收买了一批华国土匪,并由他们对我军实施了埋伏作战,这才导致间岛之战的惨败。” “虽不是全部,但这至少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八嘎呀路,张宗昌这个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 说着,宫本眼中再次露出杀意。 “前田阁下,这事就请交给我们玄洋社去处理吧,我保证他会求着我们让他死得快一些的。” “NO,NO,NO。” 杜玉霖晃动着右手食指。 “那样太便宜他了,如果我想张宗昌死,他的尸体现在已经挂在彼得大帝雕像对面的那棵树上了。” 对这话宫本完全没有觉得对方是在吹牛,就从刚才这前田利偷情报时所展露的身手,想杀个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那您的意思?” 杜玉霖将嘴抿成个弧,眼中散发出的气势咄咄逼人。 “所有对帝国出手的人,都必须付出万倍惨痛的代价,我会让跟他有关联的所有人都生不如死的,在这件事上,我希望宫本阁下能给予一定的帮助啊。” 宫本铁之助也被这霸气的话感染了,嘴角都也已经撇到耳根子下面了,用力地一点头。 “为军部效力是玄洋社的荣幸,有什么我能做的还请您尽管吩咐下来。” “首先,我需要一支人马,然后我要……” 杜玉霖将身子往宫本那边又移动了几分,一个针对沙国的邪恶计划被他缓缓说了出来。 337 火气大得很 这是海参崴最大的华人聚集地,常年在这里生活的华国人就超过四万,人口构成复杂、贫富差距就更为夸张,它从山脚到山顶形成了三个泾渭分明的阶级层次。 距离码头最近的建筑是最为简陋的,大多是苦力、水手、逃荒者居住的地方,二十多人挤在一间“寮棚”内的情况十分常见。 等到了坡地中段时情况就明显好多了,房屋变成了二层木构骑楼,格局为前店后宅,茶庄、药房、赌馆、鸦片馆多在此扎堆。 能建在山坡上层的地段可就更不得了了,每栋宅院那都是青砖影壁、琉璃瓦当,大门上镶满铜钉,院门外的两侧还蹲着大石狮子。住在这里的要么是华商巨贾,要么就是洋人买办,随便拎出来一个跺一脚百万庄都颤三颤啊。 在最高处一处院落外,正停了一顶黑漆朱顶大轿子,四角上挂着琉璃风灯,六名轿夫在领班的带领下恭敬地候在左右,甚至连闲聊的胆子都没有。 天色渐黑后,院子大门这才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了十几号人,是满脸的不服不忿,而为首之人正是被称为“黑道皇帝”的张宗昌了。 张宗昌今年还不到三十,吊吊眼、八字胡,一头短发没戴帽子,走起路来大大咧咧,即便穿着极为奢华,但看上去也不似个好人。 领班见大主顾来了,急忙殷切上前弯腰鞠躬。 “张老板,您安好。” 张宗昌都没正眼看他一下,只是抬手比划了下后面,便掀帘钻进了轿子。 随后他的手下掏出把沙国硬币,随意地塞到了领班手中。 “这是老板赏的,你拿一卢布,其他人是五十戈比,等到地方了我再给每人发一张同庆楼餐券,够意思了吧?一会把活干漂亮点。” “这您放心,绝对出不了岔。” 领班接过钱,眼睛毛都乐开花了,都说在整个“百万庄”里最肥的活就是拉张老板出去玩了,今天一看真是所言不虚啊。 “那咱今个是要去哪啊?” “西城,兰亭班。” “好嘞。” 领班不再废话,转身朝着轿夫们喊到。 “老板赏每人五十戈比。” “谢老板赏。” “起轿喽。” 随后,轿子在轿夫们“嘿呦嘿呦”的口号声缓缓启动了。 轿内,张宗昌紧皱眉头、双眼发直,他现在的心情可是糟糕至极。 别看外人把他捧成什么“黑道皇帝”,其实他可太明白自己到底是个啥地位了,所谓的那点面子也就欺负下海参崴的华人还行,但要放到沙国人面前简直连个屁都算不上。 海参崴如今的执政官叫尼古拉·安德烈耶维奇·沃尔科夫,是个典型的沙国官二代,仗着老子的势力专横跋扈,那为官更叫个贪污腐败。 当年张宗昌初到海参崴当门警时,因为能讲一口流利的沙语而被这沃尔科夫看中,是在人家的暗中扶持下他才走到今天的。 沙倭战争期间,沃尔科夫还默许张宗昌组建了一支武装,虽然后来没对正面战扬起到啥作用,却为他一统海参崴黑道打下了基础。就比如之前称霸渔人码头的“同义会”,便是被他用这支部队给连窝端掉的。 这几年里,张宗昌的势力越来越大,但沃尔科夫的胃口也同样水涨船高,除了要求他每月上缴大量的金钱外,还逼他去做分化华人的埋汰活。 海参崴本来就是华国领土,自然就有大量的华人在此居住,华商又特别能吃苦,这就引起了沙国移民的强烈不满,那沃尔科夫自然要站在自己人这边啊,于是便指使张宗昌对“百万庄”里的华人势力进行瓦解,逼他采取所有方法来打击华国人的信心和利益。 而张宗昌一直也是这么干的,除了以“保护费”的名义向华商索要钱财外,还在很多方面打压华国人,就比如规定所有想在海参崴谋生妓女的“初夜”必须交给他,就是用来恶心华国人的手段之一。 其实吧,对欺负华国人这事张宗昌也没觉得有啥不好的,都是各凭本事吃饭,弱就活该被欺负。只是他也厌恶沃尔科夫把他当成狗的感觉,所以就在暗地里谋划着干票大买卖后离开海参崴回华国发展的事。 正一筹莫展呢,他在“兰亭班”里的小情人春霄却透露出一个大秘密,沙国因士兵哗变而赔偿给华商的五十万卢布将由商会会长刘正栋负责转发。 这是个机会啊,要是能得到这笔钱,不但捞足了回华国的资本,还能在临走前恶心一下沃尔科夫,一举两得啊。 说干就干,他就绑架了刘正栋的儿子,并直接索要五十万卢布的赎金。之所以对“五十万”这个数毫不避讳,就是想告诉对方他张宗昌知道发赔偿款这事,别想着用手头没钱搪塞自己,要怕得罪沙国人,那就变卖自己家产吧,否则就等着给大儿子收尸吧。 起初,张宗昌对做成这事十拿九稳,一个商人还能翻出天了?所以也就没有太监管对方的行动。 可没想到前几天,刘正栋这老家伙突然就失踪了,查了半天才知道是跑“新韩村”躲起来了,气得他昨天直接就派出二十多名手下前去抓人,但这些人到现在都没回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本来他今晚不打算出来玩了,可“兰亭班”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位新来的姑娘正等着他去“验货”呢,也就勉为其难地出发了,毕竟啥事能比玩女人重要啊? 他正琢磨着呢,轿子前面冷不丁地就响起了领班的喊叫声。 “停,注意避让。” 停顿过后,轿身便微微斜了过来,看样子是要给什么人腾出地方。 张宗昌本来心情就不顺,想着这“百万庄”里还有值得他避让的人了?一个个的,这他妈的是要翻天了。 一掀帘子,他快速从轿中钻了出来,抬头张嘴就要骂街,但却没有真的骂出口。 因为过来的,是一队由百十人组成的哥萨克骑兵。 只见这些骑兵一个个歪戴着大毡帽,身穿深蓝色夹克,背背龙骑兵骑枪、腰挎哥萨克军刀,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此时再看跟着过来的那些张宗昌小弟,几分钟前还都吆五喝六呢,现在就都缩脖端腔起来,小眼神左右漂移不定,就是不敢正眼去看这些沙国兵。 张宗昌也暗骂自己好不沉稳,要躲在轿子里不出来不就没这事了,这人都出来了啥也不说就缩回去,以后在弟兄面前还怎么抬头。 好在带队那军官他还真认识,于是便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是百夫长大人嘛,我是张宗昌啊,没想到咱在这儿碰上了,我向您问好了。” 带头的哥萨克军官名叫格里高利,今年四十多岁了,浓密的胡须上方嵌着一对深邃的眼眸,一打眼就是个性格坚毅的人。 他是去年倭国侵入间岛后从乌苏里大营那边调过来的,主要就是为了防范倭军对海参崴有什么突然的不利举动。 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便低头看去,见是张宗昌便露出了一脸的厌恶,他对这个华国人是有耳闻的,跟着那执政官沃尔科夫沆瀣一气,可在海参崴做了不少的缺德事。 他也没搭话,而是“喝”的将一口痰吐了过去,张宗昌本来还笑嘻嘻在那等着人回话呢,结果就被恶臭的吐沫给糊了一脸。 哈哈哈...... 周围的哥萨克骑兵们放肆地大笑出声。 “你......” 张宗昌抹掉脸上污渍,就要当扬发作,却被手下拽着胳膊给拦住了,就他们这几头蒜要对抗百人队的哥萨克骑兵,这不作死么? 果然,哥萨克们见这华国人还敢面露不满,表情也都冷了下来,靠前的几个人将手握到了哥萨克军刀的刀把之上。 格里高利百夫长一提缰绳朝轿边凑了凑,目光中满是挑衅和不屑,用一嘴生硬的华语说了句。 “狗东西,再敢跟我说话,就砍了你脑袋的。” 然后一抬手便带着士兵们扬长而去,空留张宗昌一行人在原地楞愣发呆。 轿夫领班小心翼翼地过来。 “张老板,咱还去兰亭班不?” 啪。 张宗昌一个大逼斗结实地抽到领班脸上,打得他原地转了三圈。 “放屁,当然去,我现在的火气大得很。” 338 我们做事,就是这样 轿身刚一着地,张宗昌便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他现在确实就如刚才揍领班时说的那样,这火气是大得很啊,当着那么多手下的面被人一口唾沫吐在脸上,实在是有点叫人下不来台了。 一般像他这种人受了委屈,若不赶紧找回扬面那心态非得爆炸不可,可让他去找沙国人晦气又不敢,所以就只能跑到华人聚集的地方来撒气了。 张宗昌看了眼小跟班,那小子心领神会地走到轿夫领班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子票子递了过去。 “老板说你们活做得好,这同庆楼的餐券每人多给发一张,领班你拿五张。” 领班左边的脸蛋子已经肿了,但也不敢带出来有一点的不满,反而为证明自己没记仇表现得就更热情了。 “哎呦,已经是多给了的,张老板怎么又舍出这许多赏呢?” 说着,他朝着张宗昌那边深深鞠了个躬。 “谢张爷的赏。” 张宗昌一摆手,点指了下领班的肿脸蛋子。 “回去码头跟渔夫们要块冰,敷一敷就消肿了,以后在百万庄里遇到啥难事,就提我的名儿。” “哎。” 领班眼睛一亮,笑起来那脸蛋子显得更肿了,这可不是因祸得福了嘛,又一顿作揖鞠躬后就退到角落里了,等后半夜人家出来还得送回去呢。 张宗昌也没再废话,让六个手下在外面戒备等候,自己则带着五个亲信往院子大门走去。 没走几步,他的目光就转向了另一侧院墙下,在那里竟然也停了个大轿子,而且还比自己这个大上一圈,光领班就有两位,此外还有十几名轿夫在前后左右聚集着。 张宗昌暗自嘀咕,今天是犯邪门了啊,平日见不到的东西一股脑就都冒了出来,真他妈的叫人膈应。 站在院门口的伙计们哪有不认识张宗昌的,见这位活财神来了都极为热情,麻溜地跑过来一个打起招呼。 “张老板您来了,可就都候着您哪。” 张宗昌眯起了眼,他不来谁敢先唱啊?这话听着舒服,火气稍稍下去了一点点。 就这家“兰亭班”虽说是个妓院,却包装得跟堂会似的,妓女们会轮流到台上表演才艺,这既能让客人们慢慢挑选中意的对象,也可以通过争抢来哄抬下价格嘛。 张宗昌一抬手,“前面带路吧。” “哎,您留心脚下台阶。” 边说着,伙计边弯腰走在了最前面。 这个院子可是不小,里里外外有好几层,房屋高矮错落,皆被笼罩于树荫之中。 左拐右拐,张宗昌等人便被带到了一个很雅致的小楼外,“兰亭班”今晚的演出就在这里举行。 可刚一到门口,张宗昌的脸就沉下来了,因为里头传出来了热闹的铜锣声,这是已经开唱了啊。 他还没说话,后面跟着的手下就炸毛了,过来狠狠薅住了伙计的衣领子。 “啥意思?买卖不打算干了啊?” 伙计可能也没预料到这事,吓得小脸都绿了。 “小人不知道啊,要知道哪还敢过来带路......不,肯定会提前告诉张老板的呀。” 张宗昌一撇嘴,大步朝里面走,正厅的后门就敞开着,他几步就走到了后排。 嚯,里面够热闹的了。 台上几名穿得花枝招展的娘们正在那搔首弄姿的表演呢,有抱琵琶的、有拨古筝的,而台下的一群老爷们也跟着旋律在那摇头晃屁股的听着。 张宗昌撇撇嘴,这群没见识的狗东西,就台上这几个都被自己玩腻歪了,他们还这当宝贝看呢。 可他现在计较的不是这个,而是谁给了大茶壶胆子,竟然敢在他还没到扬的情况下就先开演。 扫了几眼他就找到了,此时那大茶壶正在张宗昌平时坐的圆桌前点头哈腰呢。 张宗昌这火气“蹭”就又窜起来,都他妈的别拦着我,今晚我要让这里血流成河。 他三步并做两步,朝着前面就冲了过去。 要不咋说狗仗人势呢,他带来的那几头跟班咋呼地就更凶了,竟越过自己老大率先冲到圆桌前,就打算上手去薅坐在那的人。 可就在这时,圆桌周围猛地站起来了几条大汉,不由分说就朝着这些人动了手。 啪啪啪、咔吧、砰、稀里哐当...... “哎呦。” “啊。” 这扬面可就有点混乱,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好在很快就平息了。 再看这地上,张宗昌的几个手下就太惨了,满脸都是血不说,手腕、胳膊也都被掰折了,严重点的连骨头碴都从肉中支了出来,疼得蜷缩在地上是嗷嗷直叫唤。 张宗昌抬头看看那些动手的大汉,再低头看看带来的手下,他彻底懵逼了,这上手就把人往废了干啊? 这时,一直坐在圆桌那背对着这边的人终于动了,他缓缓起身走到了张宗昌面前,用有些生硬的华语说到。 “我们做事,就是这样的。张桑,你有什么不满么?” 这是倭国人啊。 看着眼前留着精致山羊胡的冷峻年轻人,张宗昌心头就是一紧,冲这气扬这人就不是个好惹的主,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就是大财阀家的公子哥啊。 啧,今天真够倒霉的,先后被沙、倭两国的人轮番羞辱,看来在海参崴作威作福的日子是真要到头喽。 但他毕竟也在道上混十几年了,能屈能伸、见风使舵的本领早就练得出神入化,当即奉上了一张笑脸。 “这是哪里话来,您做事我哪能有啥不满啊?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阁下呢?” 见对方服软,年轻人冰冷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一点,直接转身坐回到座位上,伸出手指朝他这边勾了勾。 见没套出对面底细,张宗昌更不敢造次了,便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年轻人点指了一下身旁的座位。 “请坐。” “哎。” “张桑,贵国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那我们现在算是相识了么?” “那自然相识了,四海皆兄弟嘛。” 年轻人点头,然后吩咐大茶壶去让台上的表演继续,这才再次看向张宗昌。 “好,既然我们是兄弟了,那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张宗昌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劲,胸脯子拍得啪啪响。 “有啥事您就说,别的地方不敢讲,在海参崴我还是说得上话的,不论是华人还是沙国人,都跟我有很不错的交情。” 年轻人一笑。 “哦?所以那些哥萨克才一口唾沫吐到你的脸上?” “我这个......啊,咳......” 好家伙,都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这人直接就给张宗昌来了个烧鸡大窝脖,一点面子都没留。 年轻人好像也觉得自己失言,赶紧找补起来。 “不过哥萨克骑兵向来野蛮粗鲁,对张老板的重要性完全不了解,这可是他们的损失了。” 张宗昌脸一会青、一会白,也闹不清楚对面这人到底是要干点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试探。 “那阁下,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年轻人侧头看了眼周围,几名壮汉便将大茶壶和小伙计们驱赶得远一些。 随后他将嘴凑到了张宗昌耳边。 “有笔巨资即将送到华沙胜道在海参崴的分行,据说是用来修建要塞、支付军饷和赔偿华商的,估摸着不会低于五百万卢布。我想请张桑帮我打听一下,这笔钱具体会在何时、以怎样的形式到来,以你与执政官沃尔科夫的关系,想了解到这点事情并不算难吧?” 年轻人说话声很轻,但听在张宗昌耳朵中简直如晴天霹雳,这太他妈震撼了,这帮小鼻子是要抢沙国的军费啊,这事自己要参与了,可就算是把大鼻子得罪死了,那不得追杀自己到海角天涯? 他顿时把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哎不不不......这这我可帮不上忙,您是太高看我了,别往下说了,这事就当我没听见,告辞了。” 说完,张宗昌便起身想离开,却被那几个大汉拦住去路。 年轻人缓缓站起身,边将西服纽扣系好,边朝大汉们使了眼色,随后那些人便退下了。 “您可以离开,但我们很快会再次见面的。” “啊......谢谢。” 张宗昌急忙喊上几名手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了出去,什么新来妓女的“初夜权”,去他妈地吧,还是保住小命最要紧啊。 年轻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狗东西,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339 血洗海参崴 路灯散发出的冰冷琥珀色,照在潮湿的玄武岩石板上如结了一层的冰,透过“皇太子门”的门洞看去,那悬在半空的光点正来自圣母领报大教堂上方的镀金十字架。 街角上,只有几家小酒馆还亮着灯,门缝中流淌出用沙语唱出的小调和德意志黑啤的麦芽香,店外的栅栏上则挂了一块写着“东亚人不得入内”的破旧木牌子。 忽然,十数条人影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涌出,犹如黑豹般朝周围散开,他们每人手中都抱着个桶,到了一栋建筑外便开始倾倒起掺了松脂的煤油。 嘶...... 那块“东亚人不得入内”的牌子最先被点燃,火蛇顺着木栅栏向酒馆蔓延,只窜了几下就将窗外的帷幔给点着了。 随后,更多的火苗在各个建筑周围被点起,让刚才还有些冰冷的大街突然就变得火热了,街道两侧那些由古罗马、巴罗克、文艺复兴各种风格混搭而成的折衷主义建筑,在海风的猛烈吹抚下升腾起了熊熊大火。 “华沙胜道”银行海参崴分行就位于维斯兰特大街的东北处,两支中东铁路护卫军小队此时正在建筑周围来回地巡逻着,因为今天即将有笔大资金要送进银行,所以外围增加了不少守卫兵力。 就在两支巡逻队交错而过时,士兵们的视线便都被西南方向冲天的火光和浓厚的黑烟所吸引了。 正有些不知所措。 轰。 爆炸声猛地响起后,油铺的位置卷起了巨大的火团。 随后,维斯兰特大街上隐约传来了沙国人求救声。 “快救火啊。” “有人还困在店里哪。” “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在一声声呼喊中,护卫军小队动摇了,有些士兵就打算过去帮忙,却被带队的长官给厉声制止了。 “都不许动,我们今晚有更重要的任务。” “但那边……” “闭嘴,别忘记自己的职责。” 长官用手上的权力暂时压制住了部下。 时间又过去二十几分钟,那火势不但没小反而是越来越大了,南面的天空都已经被映成了红色,有更多的沙国人拖家带口的沿着大街往这边跑来,一个个被烟熏得是灰头土脸。 护卫队再次剧烈地躁动起来,一名曾经上过战扬的老兵愤怒地将帽子摘下捏在手中。 “去他妈的任务,在这里被拖欠军饷不说,连去救自己人的命都不行么?反正我要去,看谁敢拦着我。” 说着,他便率先脱离队伍朝着火光方向冲去。 其他士兵见有人带头,也都纷纷跟了过去,巡逻队就像块冰融化了般消散开了。 军官拼命高喊着“混蛋都给我回来”,东拉西扯但最终也无济于事,只能边疯狂地咒骂这群士兵边往银行里面走,必须立即向上司报告此事,否则银行将置于危险之中。 可就在军官路过一个巨大石头廊柱时,阴影中一只手臂猛地落下,一把斧头砍在他的后脖梗上,来不及发出声音便倒地死去了。 安庆余和徐子江的脸从阴暗中缓缓现出,原来这群杀人放火的主正是杜玉霖麾下的侦查处众人,他们奉了杜大人的命令要在今晚火烧维斯兰特大街,尤其是这家“华沙胜道”银行。 这时,又有四名侦查处队员从外面抱着桶过来了,徐子江在将死掉军官的尸体拉到隐蔽处后,便与安庆余各带两个人沿着银行侧门钻了进去。 十分钟以内,银行的各楼层便被逐一点起了火,由于建筑的屋面采用木和钢的混合结构,整体还是比较容易被点燃的。 放火途中,安庆余和徐子江都遇到了巡逻的沙国守卫,但当家的早就说过对待大鼻子不要留情,所以这二人动起手也是个嘁哩咔嚓脆。 在确定火不会被轻易扑灭后,他们才从一楼的窗户撤离出来,趁着夜色按原计划往“百万庄”方向撤去。 ................. 城西,哥萨克的军营内安静得可怕,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士兵的尸体。 “百夫长”格里高利上尉摇摇晃晃地走进医疗大帐,眼神空洞、嘴巴里还“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他下意识地抓了一把胡须,在看到手指变得通红后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伸手去抓趴在桌子上的随军医生,却发现那人也已经翻着白眼早死多时了,嘴里淌出来的血也已经凝固在了桌面之上。 终于挺不住了,格里高利一头栽倒在地,眼皮不受控制地眨动着,就在世界变成一片黑暗之前他看见了地面上掉落的大酒杯,他想到全队士兵今晚都喝了那桶别人送过来的伏特加。 可酒到底是谁送的来着? 格里高利没撑到想起来,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 渔人码头外的酒楼中,顶层的一个雅间中灯火通明,几名“波尔塔瓦”号军舰上的军官在八、九名漂亮的倭国艺伎陪伴下边喝边唱,好不快活。 几个月的海上生活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这回停靠到海参崴可得好好爽上一番。 航海长灌了口酒,没等咽下去就拽过一名艺伎,照着她的小嘴狠狠裹了下去,女人含羞带怯地推开他,脸上那似娇似嗔的样子引得这粗鲁汉子“哈哈”大笑。 正笑着,他就从窗子那发现了外面有些不对,维斯兰特大街上好像是失火了,于是就要抬手告诉其他人。 而在他身侧,本还满面绯红的那名艺伎突然眼神就变得阴狠起来,拔出头上的钗子利落扎向了军官脖子。 噗噗噗。 钗子尖接连三次进出对方咽喉,三股血线从伤口的小孔里喷射出老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竟将其他军官给看愣了,可等反应过来这是遇袭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其余的艺伎也都纷纷动手,用瓶子砸、用匕首捅、甚至上嘴啃,就如一群僵尸般将这几个男人按到了身下。 几分钟以后,房间内恢复了平静,艺伎们退到角落里安静的跪成了一排,拉门打开进来十几名酒楼“伙计”,开始有条不紊地将沙国军官的尸体装入麻袋,看他们动作这娴熟劲儿,这事肯定没少干。 ................... 海参崴火车站外的山头上,杜玉霖正蹲在隐蔽处举着望远镜往站内观望。 而在他的身后还蹲了近三十多名浪人,这些人不但都配了手枪,还都在腰间别上了武士刀。 他们都是宫本铁之助派给“前田利”的帮手,可以说是“玄洋社”在海参崴最精锐武装力量了,平时的身份是船员或武道馆学员,原本是还打算让他们在倭军总攻时做内应的,没想到提前就都用上了。 这群人的首领是个叫宫崎槌次郎的干巴瘦中年男人,也是倭国“武道馆”的师範,来海参崴“教授”剑道已经十几年了,是个身手十分了得的老鬼子。 宫崎此时就蹲在杜玉霖的身后,低头看着地面不发一言,尽管他不太理解宫本站长的决定,但作为下属能做的就只有服从,只希望这次行动所得大于所失就好。 正想着,他余光扫见“前田”阁下转过身看向自己,忙深深一低头表现出了极度的恭敬态度。 “阁下,码头和军营那边都应该已经行动了。” 杜玉霖看向华沙胜道银行那边,也已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嗯,看来我的人做得也不赖。” 说完,他点指着停靠于货运站台旁的那辆铁甲列车。 “该咱们了,行动。” “是。” 340 横财进账 它是前年由“圣彼得堡普提洛夫厂”制造,于去年才刚被编入乌苏里铁路旅的。 铁甲车有七节车厢,前面是装甲蒸汽机车和“指挥-电报”车厢,中间为四节“炮塔-机枪”车厢,尾巴吊着一节“弹药-工具”车厢。 整列车都采用了最新的 12mm 镍铬合金板+双层沙袋填充,就这百米长的钢铁怪兽,绝对堪称当前时代的地面最强武器。 它此次被派来海参崴,担负着运输大笔资金的重要任务,所以随车而来是乌苏里铁道旅第一营下辖的一个满编连,士兵人数为一百二十人。 此时已过午夜,早就到了该交接的时间,列车长兼战术指挥官亚历山大中校不耐烦地在站台上来回踱着步子,士兵们也大都走下车来透气,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抽烟、闲聊。 这时,一名出去打探情况的士兵小跑着来到中校面前。 “报告,是银行着火了,现在火势仍没有得到有效遏制。” “是失火还是人为放的?” “有人员伤亡,很可能是被敌人渗透了。” “糟糕。” 亚历山大马上警觉起来,这些大头兵不知道车里装了什么,他作为指挥官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那是整整四百五十万的金卢布啊,如果这笔钱出了事,华商的赔偿无法履行不说,连拖欠了大半年的军饷也无法支付了,弄不好会再次引发一轮兵变的。 他站直身子,开始拍着手朝士兵们喊了起来。 “都上车,到战斗位置上去,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士兵们本还笑嘻嘻地聊着呢,被这冷不丁的喊叫声吓了一大跳,可谁也都知道亚历山大中校是个暴脾气还深受大旅长信任,所以也没人敢多说半句废话。 百十来名士兵开始往列车方向乌泱泱地聚了过去。 就在这时,铁甲车第五节车厢朝向站台这边的侧射孔被猛地抬起,三挺重机枪枪管从里面被“哐”地怼了出来。 “外贝加尔”号全车共携带了十四挺马克沁重机枪,可没有战术长的命令是不会被推出来的,这什么情况? 走在前面的士兵很快发现了这一异常,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竟回头朝着亚历山大喊到。 “长官,这机枪是怎么......” 亚历山大中校都还没整明白士兵在说什么,三挺重机枪便开始扫射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 子弹如泼水般洒向铁道营将士,亚历山大中校眼瞅着那个士兵被几枪射爆脑袋倒地身亡。 铁道兵们可倒大霉了,手里连把反击的武器都没带下来,纯粹就是被单方面的屠戮。 血花在他们身上爆破开来,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瞬间从世间消失了。 射击持续了三十秒,这正是打光 333 发弹链的时间,枪口缓缓冒着青烟,只是所指方向上已没有再站着的人了。 哐镗。 机枪车厢的门打开,几具沙国士兵尸体被踢到地上,随后十几名浪人从车上跳下,抽出武士刀开始对没死彻底的沙军士兵补起了刀。 噗噗噗噗…… 或砍或捅,原本还在痛苦扭动的身体在颤抖几下后缓缓松软了下来。 冲杀在前面的两名武士最为亢奋,一边砍人一边“呼哈”地咋呼着,很快就到了站台外侧,到处找寻着那沙军大官的影子。 真奇了怪了,那大块头按道理就该死在这附近啊,人跑哪去了? 正东张西望,没留意到两具尸体的下面,正有双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们呢。 抓住机会,时不我待。 亚历山大猛地推开身上的尸体,举起左轮开了两枪,真不愧是铁甲列车的最高指挥官,两发子弹一发击中一人左眼,另一发则射入第二人的心脏。 扑通、扑通。 刚才还炸比呼呼的两条恶犬安静了。 但也惹毛了后面的浪人,他们或举枪或拔刀地朝沙国军官冲了过来。 亚历山大临危不惧、连续射击,在打光子弹杀死两人同时,自己的肩头、肚子和大腿也都中了招。 剩下的浪人看这是机会,就要一齐冲上来结果了他,却被沙哑的声音制止了。 “桥豆麻袋。”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宫崎槌次郎来了,于是纷纷让出道路。 宫崎边走边拔出腰间武士刀,嘴紧紧地抿成了弧形,目光阴森冷漠地盯着对面受伤的猎物。 亚历山大中校虽身中三枪仍顽强站立,将没子弹的手枪丢掉,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镀金的哥萨克匕首,他也曾是一名骑兵,荣誉感让他必须死战到底。 “去死吧。” 怒吼一声,他竟一瘸一拐地率先发起进攻,匕首凶狠扎向对方咽喉。 宫崎槌次郎不慌不忙,在侧身躲避敌方进攻的同时竖、横劈出两刀,顿时就在中校的后背和腰间划出两道大口子,血“唰”地就冒了出来。 亚历山大想转身再战却吃痛向前跪到地上,头颅高高昂起,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宫崎槌次郎并未给他更多的时间,只一刀便利落地将其头颅砍下,然后刀尖往下潇洒一甩,一溜血滴抖落到地上,举手间尽显大师风范。 他冷眼看了下周围浪人。 “再检查一遍,不要留下活口。” “是。” 见这边处理地差不多了,宫崎槌次郎才将目光看向蒸汽机车后面的那节“指挥-电报”车厢,那位“前田”阁下在使马克沁扫射完铁道兵后便带几个人过去了,运过来的那笔巨款应该就存放在那。 想到那位前田阁下,宫崎心中也不免赞叹,真算是见识到了关东州都督府派出来的人是何等厉害了,他独自潜行到夺下机枪车厢的过程就如“鬼武者”般犀利、狠辣,其所展现的身手自己是远远不如的,恐怕只有国内顶级暗杀大师才能与之媲美了,陆军部内果然卧虎藏龙啊。 他从第三节车厢上车,刚进来一股血腥味就钻进鼻腔,在车厢间的连接处那堆了好几具尸体,有沙国军人也有浪人武士,一看刚才这里就发生过激烈交火。 尽管担心中佐大人的安危,但宫崎槌次郎仍沉着冷静地沿着第三节车厢往前面走,终于在跨过六、七尸体后看到了“前田利”阁下的背影。 见长官没生命危险,宫崎槌次郎才大大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身边。 “阁下,您安然无恙,实在是太好了。”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地上躺着的几名浪人尸体,脸上闪出难过表情。 “他们的路了,也就这样走到尽头了。” 杜玉霖转过身,脸上硬挤出一丝“伤感”。 “他们是帝国真正的勇士。” 别看话说得煽情,他心里可爽着呢,因为地下倒着的这几头兽全是他出手弄死的,连奖励的金条此时都已经到账了。 可这份心思宫崎哪知道,还为这句说辞而大受感动呢。 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事情,他扫视车厢周围的目光逐渐变成了疑惑,这里除了尸体、电台和几个小凳子外,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阁下,这车不是运卢布的么?那些钱呢?” “别提了。” 杜玉霖满脸愤怒。 “宫本站长这次的情报出了岔子,应该是被骗了,这里根本就没有钱。” “纳尼⊙(?◇?)?” 宫崎槌次郎不可置信地在车厢里来回走了几遍,甚至连车头后面的煤堆里都刨了几脚,果然哪都没有卢布的影子。 正要再跟杜玉霖说点什么,车厢外边却传来了激烈的枪声,他赶忙透过车窗往外看,正看见几名浪人被乱枪打倒在地,随后一群沙军士兵便冲进站台。 杜玉霖往后车厢方向一摆手。 “别找了,活命要紧,赶紧撤退。” 尽管有百般不舍,宫崎槌次郎也只能转身提刀往后车厢走去,义无反顾地为杜玉霖当起了开路先锋。 可他却没留意到,身后那人嘴角都快要压不住了呀,现在空间里躺着的那几十箱子金卢布,要是都拿来买武器,足够整装一个军的兵力啊。 这小日子,可不就越来越好了嘛…… 341 别了,铁甲列车 车厢内,宫崎槌次郎在前面开路,与杜玉霖二人朝铁甲列车的后面快速移动。 杜玉霖倒是并不慌张,有“态势感知”立体图加持他清楚知道哪里是敌人薄弱环节,想脱身是易如反掌,只是目前的路线没有问题,这些鬼子也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也就不急着暴露自己意图。 此外,还有件事必须要做,离开前得把这辆铁甲列车给毁掉。 根据历史的发展最晚不超过两年,蒙古那些王公贵族就会趁清廷即将倾覆的混乱局面搞自治独立的把戏,那便是杜玉霖兵锋直指乌兰巴托的最好时机,他可不要整那些没意义的绥靖安抚,就直接带兵杀过去,将那些想分裂国家的活佛、贵族统统宰掉,一劳永逸地解决北方问题。 但作为外蒙王公的背后的实际操控者,沙国政府不可能眼看着养了这么多年的忠犬被他清除干净,甚至可能会直接发兵过来进行武装干涉,那现在脚下踩的这架铁甲列车就很可能成为一个难缠的对手,早毁掉早安心。 边想边走,他就来到第五节的机枪车厢内,几名留守在这的浪人正笨拙地摆弄着马克沁,看那样是想为机枪更换弹链却不知该如何正确操作。 杜玉霖几步过来,从一个浪人手中抢过帆布子弹袋,三下五除二地就装好了,随后也没废话,对着站台那边正冲过来的沙军士兵开启了扫射模式。 啪啪啪啪啪啪...... 杜玉霖视野中的红点停留之处,都立即被子弹准确命中,重机枪在他手中不但展现了强大火力,还有令人感到窒息的精准度。 短短五、六秒的扫射,就让涌入站台的沙国兵被打倒了三十多人,加上之前地上的上百具尸体,当前这扬面绝对算得上血腥惨烈了。 周围那几个小浪人都看傻了,这前田长官简直就是天照大神转世,打起仗来也太神勇了。 宫崎槌次郎则表现依旧沉稳,手握武士刀站在车厢口一侧,时刻提防着有漏网之鱼冲上列车,当然他最后是一条都没等到的。 沙军那边显然也被这顿射击给震慑住了,也及时叫停了攻势,所有人都躲在外侧货物的后面寻找着其他机会。 趁着这个节骨眼,杜玉霖对宫崎喊到。 “宫崎,这铁甲车不能留。你们先撤吧,我要到后面的弹药车厢找些东西,不惜任何的代价也要把它给炸掉。” 他眼神坚毅,摆出一副鬼子要自杀时才会有的那股“彪”样。 这一下子就把在扬的所有人都给感动到了,中佐大人竟让他们这些没落的武士们先走,看那意思是打算自己留下来与铁甲车车同归于尽,这...... 这怎么可以?他是这么的年轻有为,帝国的将来就要靠这样的人才来推动向前。 宫崎槌次郎嘴角向下弯曲,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前田阁下,能与您并肩作战是玄洋社的荣幸,现在到了我们为帝国献身的时候了。若将来您有机会去到富冈玄海滩,请带一壶酒撒到朝向东方的大海中吧。” 说完,他就准备往后面走,却又被另外几名浪人死死拦住了,其中一个留着“卫生胡”的邋遢矮胖浪人喷着吐沫星子叫喊到。 “宫崎师範,有我们在哪里用得到您?这个任务就交给弟子吧。” 宫崎槌次郎睁大眼睛看着他,好似很不满对方这个提法,但其实他也不是真打算死在这的,就跟杜玉霖一样都是在演戏,先摆出个姿态自然就会有下头人争着去死了嘛。 做戏自然得做足,他自然是“不同意”弟子们的提议,几个人就在那拉扯起来。 最后还是杜玉霖一锤定音,决定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小浪人们来做,感动得他们边鞠躬边喊“谢谢啊”。 他还拍了拍宫崎肩头重重一点头。 “你为帝国献身的时刻会到来的,但不是现在,好好的活下去,你明白?” “是。” 宫崎槌次郎还以为自己这是得到了中佐阁下的大赏识了,这任务一旦完成以后进入军部也不是不可能的嘛,心里头高兴得不得了。 既然做了决定,杜玉霖便行动起来。 他命一名浪人守在马克沁机枪旁,时不时的朝有动静的沙军开几枪,以确保他们暂时不会过来坏事,然后便带着宫崎槌次郎和其他几人跑到了最后的弹药车厢。 打开车厢门,里面堆满了工具和弹药箱。 杜玉霖将手重重按在矮胖浪人肩上。 “你叫什么?” “吉野岬。” “帝国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 “是。” 说完,他拿起了煤油喷灯递给了吉野岬,并用手指着弹药箱。 “你先将这些炮弹和黑火药发射药包尽可能多地抱去第二节车厢,然后用这个喷灯将炮弹底部烤裂,这样会使炮弹中的苦味酸受热分解产生烟雾,一旦这些烟雾和锅炉里的煤灰接触就会起火引发爆炸。” “苦......味酸,是什么?” “啊,不用在意细节,只要起火你就必须抓紧时间撤离,木箱中的这些炮弹随时都会被引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抓紧问。” 吉野岬本来想问着火和爆炸之间大概有多长时间,但嘴动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那就显得自己决心太弱了吧。 随即,他开始和其他浪人们将一箱箱的 57mm 速射炮的炮弹搬往第二节车厢。 杜玉霖朝宫崎槌次郎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从另一侧的门跳下了火车,朝着站台反方向的山头跑去。 十几分钟以后,站台那边的沙军重整旗鼓,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啪啪啪啪啪...... 第五节车厢上的马克沁重机枪再次喷吐火舌,吓得沙军士兵全都卧倒在地,可“啪啪”了一阵后他们就发现对面这准头差了好多啊,于是也就大着胆子继续进攻了。 第二节车厢中,死守在门口的一名浪人被击中肚子仍在坚持射击,而吉野岬则正用煤油喷灯烤着炮弹的屁股,此时他的手已经严重烫伤,却仍旧咬牙坚持着。 “啊啊啊。” 他忍着剧痛,喉咙里发出深沉的咆哮。 终于,在门口那名浪人被射杀的同时,棕红色的烟雾从弹壳的裂口处滚滚冒出,刺鼻的苦杏仁味熏得吉野岬好顿咳嗽。 他竟然在这最后的时刻笑了,很庆幸刚才没问出口着火的时间,避免了自己在死前被中佐阁下误会成软弱的尴尬。 吉野颤抖地松开手,冒烟的炮弹落回到了弹药箱中。 而这时,沙军士兵也已经冲到了车厢上,他们的首要任务便是来夺回这第二节车厢的。 一名士兵最先发现了吉野,本能反应地举枪射击,结果便是让“燃烧”更快一步到来了。 子弹在钻入倭国人胸膛的同时,车厢内的烟雾跟着烧了起来,火焰随后便点燃了黑火药发射包。 轰。 车厢产生了第一次闷炸,整节车厢就像奶盒子被使劲吹了口气一般猛地鼓了起来,被撑掉的铆钉朝着四处飞射而去。 急剧上升的高温又将木箱中速射炮弹的引信铜帽融化,引信内部的雷汞受热爆炸,触发了真正的高爆装药。 轰隆。 铁甲车前半部分被整个掀上了半空,就像一朵“黑色郁金香”一样在空中绽放开来。 山顶之上,杜玉霖、宫崎槌次郎和仅剩的五名浪人亲眼目睹了这壮观的扬面。 实在是太美了。 杜玉霖满意地点点头,这一炸不但铁甲列车废了,就连代表沙国士兵的红点在地图上都瞬间少了一大半。 “帝国会记住你们的。” 宫崎槌次郎轻轻说着,想到与这些人过去几年中一起练剑、喝酒的瞬间,眼中不由得盈满了泪水。 杜玉霖拍拍他的肩头,率先转身撤走,其余人自然也只能暂时放下儿女情长跟了上去。 这回开始由杜玉霖领路,在“态势感知”立体图的指引下,一众人平安无事地撤退到了一处废弃的小造船厂里。 杜玉霖带头走进破旧建筑,一众鬼子们紧随其后。 刚进来,宫崎槌次郎脸上就露出了赞赏神情。 “前田阁下,您真的是太厉......” 可“害”字还没出口,他的表情便僵住了,眉头由舒展变为局促,眼神满是疑惑地往下面看去。 那是一把倭式脇差,此时已经整个插入了宫崎的腰间,还没等有下一步反应,那刀刃又在腰里面来回搅和了几下,钻心的剧痛使他面部表情扭曲起来,身体不由控制地缓缓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其余五名浪人也都遭遇了暗算,或是被刀捅、或是被斧剁,几下子就都被干翻在地。 宫崎仰面躺着,眼皮快速地眨动着。 他渐渐模糊的视野中,出现的是朝显人安重根冷漠的脸,本还想问一句对方是谁,却被一刀从嘴里扎了进去,“呜呜”了几下便死掉了。 杜玉霖一撇嘴。 “现在才是你为帝国献身的时刻。” 安重根和几个手下聚了过来,朝着杜玉霖深深鞠躬。 “谢谢您。” 杜玉霖一点头,往外走去。 “下次见面,你再好好谢我吧。” 342 梦醒时分 “玄洋社”海参崴分站站长宫本铁之助站在办公室大窗前,正一脸陶醉地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 他来海参崴十几年了,从在码头做渔夫到现在成为站长,这一路走来是磕磕绊绊,心酸事很多、幸福事也有,而眼前这美景算得上是后者之一了。 可再美的景色也有厌倦的时候,宫本也是真的想换个活法了,长年特务生涯让他感到心力疲惫,那种在深夜时不时涌上来的恐惧感可比海参崴冬天的寒冷更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也正是这种强烈想要离开的愿望,逼着他在这次行动中做了把孤注一掷的决定。 若按照正常流程,宫本需要先向富冈方面请示,然后再根据回复的内容决定是否要配合“前田利”的行动。可他没那个耐心了,除了担心错过今晚夺下巨款的好时机外,更害怕得罪到中佐阁下而失去这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玄洋社”已经老了,自从骨干们单独出去创办了“黑龙会”后,富冈总部里那群迂腐自私的老王八,就只关心他们自己在倭国的生活,哪会在乎远在海参崴的他前途在何处?如果真关心,早在沙倭战争结束后就该调他回国去了的。 因此在见到“前田利”后,宫本铁之助便决定将人生押到这位关东州都督府的年轻参谋身上,尽全力配合他的一切行动,就是希望在事成之后人家能提拔一下自己,哪怕就只给安排个陆军部里的闲职也心甘情愿。 昨天晚上的行动,他几乎动用了“玄洋社”在海参崴的全部力量,给哥萨克骑兵营下毒、刺杀军舰高级指挥官、在要塞附近搞破坏,都是为了配合前田利火烧“华沙胜道”银行,并最终顺利抢夺铁甲列车里的巨资。 为了得到这笔资金何时到来的准确情报,宫本甚至搭上了老情人的性命,想到这他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那可是四百五十万的金卢布啊,用这么大笔钱作换一份闲职,前田阁下应该不会觉得这要求过分吧? 正琢磨着呢,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哐,办公室的大门被一把推开。 助手楠木成辉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阁下,出事了。” 宫本铁之助心就“咯噔”一下子,但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责备道。 “小辉,你也不是个新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可不好。” “是我错了。” 楠木成辉鞠躬赔礼,然后将手中的电报轻轻放到了桌上,见宫本没有去看的意思,便主动讲解起里面的内容。 “富冈总部与关东州都督府那边确认过了,前田利中佐确实又这么个人。只是他在去年大连满铁总部爆炸案发生后就消失了,甚至被内部怀疑是那次袭击策划者之一。” “什么?” 宫本铁之助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中却透出了深深的恐惧,终于拿起电报看了起来,嘴上还在为自己的鲁莽找着借口。 “那为......为什么,这么慢才回电?” “是关东州那边为面子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讲,直到总部将您的计划全盘托出,对方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说了实话的。” “八嘎丫路。” 从昨天中午到晚上行动前,本来还是有机会挽救的,可是...... 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宫崎抬头吩咐楠木成辉。 “去将所有文件都销毁掉,我们要立即撤离。” 楠木刚要走又迟疑了一下。 “要不要通知给下头的人,也许还有机会......” 宫本愤怒地将电报纸搓成一团砸到他的脸上。 “快去啊。” “是。” 难道一切就这么完了?不,也许还有机会。 宫本打起精神,起身快速地朝着保险柜走去。 可还没走两步,楼下门卫那就响起了枪声,然后就听到有人疯狂地往楼上冲来。 “阁下,快......啊。” 楠木成辉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几秒后办公室的大门就一脚踹开了,六名身穿深绿色制服的沙国警察手持步枪闯了进来。 宫本铁之助见已无路可退,便端出了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 “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倭沙文化沙龙所在地,我和你们的局长很熟,这就去投诉你们的无礼。” 说着,他就朝大办公桌走去,左手抓起听筒,右手在电话机箱的摇把上顺时针转了三圈。 他正咋呼着呢,外面又走进来个中年男人,深色西服外套着呢子长衣,软呢帽随意地拿在手里。 “宫本先生,说起来我们算是同行,都到了这份上若还在装模作样,就有些太看不起人了。” 他说的是沙语,语调平稳且速度极快,就像是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宫本铁之助在看到这人后,便知道自己这回确实是完了,被沙国保卫局盯上的人,能活着的寥寥可数,随即他将听筒放回到了原位,直起腰板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请问,您是哪位?” 那人从怀里掏出了块铜制徽章 ,正面刻有“双头鹰”图案。 “帝国保卫局符拉迪沃斯托克大区的负责人。” 宫本朝对面点了点头。 “能劳烦主管大人亲自出马,实属给足了我面子了。” 保卫局主管朝后面摆了摆手,一名警察将楠木成辉从外面拎了进来,此时他已身中两枪奄奄一息了。 “对......对不起,来不......及了。” 楠木成辉看着宫本,嘴里还不时的涌出几个血泡泡。 宫本铁之助整整衣服,朝着这位老部下深深鞠了个躬。 “是我,对不起你。” 保卫局主管眼中露出阴狠,抽出腰间的 1881 式宪兵刀走到楠木面前。 “昨晚,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是时候血债血偿了。” 说完就朝他脖子用力一抹,鲜血顿时喷得满地都 与此同时,两名警察也快步上前按住了宫本的头,没有让他咬衣领中氯化钾的企图得逞。 被一顿电炮招呼过后,宫本的头无力地歪到了一侧,被两名警察拖死狗一样带出了房间。 主管看向周围的手下,吩咐一句“把资料全带走”后便出了房间。 “玄洋社”运营了十几年的特务站,彻底毁掉了。 ..................... “百万庄”,张家大宅。 张宗昌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来回翻滚,这觉一看就睡得不是很踏实。 昨晚他也是真够倒霉的,平白无故地被一群倭国王八蛋羞辱了一顿,几名被重伤的手下可又得花掉他不少的钱。 也是因为这个,他也少见地没搂着个娘们入睡,结果就是梦里到处都是光着屁股的倭国男鬼子。 也许是渴了,张宗昌闭着眼往床边柜子那划拉,却碰到个圆咚咚的东西。 手指下意识的来回触摸,头发、眼睛、鼻子...... 嗯? 张宗昌皱起眉头,昨晚也没带女人回来了,而且这手感也太他妈的粗糙了。 他突然就清醒了,猛地扭头看去,那是一张死人脸,半张开的眼睛没有生气的看着他。 “哎我操。” 张宗昌被吓得连滚带爬到了地上,回身抽出墙上的镇宅大宝剑后,这才敢看向床上。 原来就在他枕头边,竟然摆放了七颗血淋淋的人头,仔细辨认他还认识其中两个,不就是昨天半路碰见的哥萨克嘛。 这他妈咋回事啊? 还没等他整明白情况,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到处都响起了枪声,连他卧室的玻璃都被打碎了两块。 一名手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老大,到处都是哥萨克骑兵啊。” 343 数钱数到手抽筋 杜玉霖就住在掌柜马绍莫为他准备的雅致小院中,因为三天前的那扬乱子搞得实在有点过于大了,所以他也只能和安遇吾、徐子江这些人暂时滞留在此了。 好在商会会长刘正栋在本地官商两道的面子不小,过来巡查的警察也就是走个过扬便离开了,丝毫没有怀疑这家店里其实藏满了恐怖分子。 这两天杜玉霖多了个癖好,只要他有空就把房门闩一插,然后将铁甲列车上搞到的钱从空间里整出来一箱,盘着腿坐在大炕上就开始数钱啊。 宫本铁之助的消息其实有一点不够准确,便是这四百五十万是纸币而非金卢布,只是因为当时二者间换算比例为 1:1 ,间接也算是差不多了。 想想也好理解,金卢布是金币,1 卢布的重量就要到 10 克了,四百五十万枚那可得几十吨重,用加固木箱装恐怕要几百箱,这么遥远的路途肯定是不好做到的。 杜玉霖得到的这笔钱,实际是用十个国库专用木箱装的,里面的纸币都是百元面值,每百张一捆,每二十捆装在一个帆布袋中,再将几十个布袋装入一个大木箱,箱子外用火漆加铅封,封蜡上还压印着“国库”专用的双头鹰徽。 这种百元卢布民间俗称“蓝百”,其正面为深蓝色花纹,一个巨大的双头鹰国徽位于中央,左右是两位寓言女神代表“工业”与“农业”,四角则写有阿拉伯数字“100”,整张的尺寸比后世的百元人民币还要大上一圈。 虽说杜玉霖之前就算是富人了,但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呢?何况还是一下子多了近三百万两白银的钱,就算平日他再装得沉着如老狗,现在关起门后也还是会傻笑不断的。 唯一需要他注意的就是这纸币会因沙国将来几年的没落而迅速贬值,所以必须得尽快花出去,同时还不能引起帝国保卫局的注意,也算得上任务重、时间急了。 这事得回白城后跟苏合好好商量一下,让他去满洲里那边的黑市扫扫货,看看有啥值得买的好东西。比如那最新款的 m1909 式山炮每门大概不到八千卢布,那就可以先买个五十门尝尝鲜嘛。 果然,有钱的感觉真不错啊。 正美着呢,杜玉霖就从“态势感知”立体图中发现有小绿点朝这边走来,先将钱箱子收入空间,然后下地轻轻把门闩打开便快速返回到炕上。 刚完成动作,安遇吾便笑呵呵地推门走了进来。 他现在心情很美,张宗昌被抓了,好朋友刘正栋的请托也算是完成了,自然是觉得脸上有光。 一进屋,他就不见外地坐到了床对面的椅子上。 “这太阳老高了,咋还赖在床上呢?听伙计们说这几天你总把自己关在屋里,我就合计着来看看,别是身体哪不舒服了。” “哈哈,我是太舒服了才不想起来的。” 说着杜玉霖就跳下地,趿拉上沙国款式的皮质拖鞋,到水盆边洗了把脸,然后才坐到安遇吾边上。 “听说刘会长儿子被送回来了,小家伙状态咋样?没吃啥大苦吧?” 安遇吾夸张的一摆手。 “他是被藏在了张宗昌的一个姘头那了,那女人也算给自己留了个后路,这些天照顾得很不错,那小兔崽子倒还胖了几斤呐。” “那个叫春霄的婊子是咋处理的?” “切,刘大哥这人还是善良,到了也没难为她,但这海参崴恐怕是没她的容身之地了,就看兰亭班的老板把她往哪卖吧,不过有了这个事,恐怕哪儿都不敢要这种白眼狼的。” 杜玉霖点点头,随即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一直忙也没倒开功夫问,你觉得曾家那姑娘咋样?” 安遇吾好似对这个问题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回答地十分爽快。 “那丫头挺不错,漂亮、懂事理。我明白你这啥意思,又想当月老给手下人牵线了,在这撂个话,余儿跟她的事我不反对。” 杜玉霖高兴地一拍巴掌,然后朝门外一瞪眼。 “躲什么玩意?还不赶紧进来谢过你爹。” 原来安庆余就蹲在窗台下呢,他本是来问杜玉霖事的,跟他爹走了个脚前脚后。之前早就跟杜玉霖磨叽好几次和曾佳玥的事了,所以就想偷偷听下杜大人到底管不管,没想到刚站了不到一分钟就被发现了,其实杜玉霖也是发现了他后才想起来这事的。 听到大人喊,他便挠着脑袋走进了屋,乖巧地站在了安遇吾面前。 “爹,您真同意我和小玥的婚事?” 安遇吾微笑看着大儿子,满脸都是骄傲和喜爱啊。 “就这还用得着烦劳你们大人亲自和我说?怎么,觉得你爹我是个老迂腐,就因为曾家丫头过去那点子事儿不高兴?跟你讲,这他妈混蛋世道,谁都有可能遇到那过不去的坎,既然是出于无奈就没啥好揪着人家不放的,你不要担心,你娘那边我会去说,她肯定也会为你高兴的。” 安庆余听罢眼眶都湿润了,跪在安遇吾面前连磕了几个头。 杜玉霖见到这个扬面不禁唏嘘,上一世安遇吾在草原横死后,安庆余虽被张作霖带回了部队,但这小子始终无法面对父亲因张而死的事实,不顾挽留与弟弟安庆武偷偷逃走下落不明,直到抗战开始后才有人在一伙杀鬼子的土匪中认出这兄弟二人,但最终的结局也再没人知晓了。 而眼下,不但安遇吾活蹦乱跳的,安庆余也即将组成自己的家庭,这不也是自己穿越回来的意义么?让那些好人有个好结局,而那些该死的坏蛋就早点去死吧。 屋内正一片温情脉脉呢,外面脚步声再次传来,这回来的却是刘正栋和马绍莫二人。 经过几天调理,加上儿子安全回来,刘正栋现在是满面红光啊。 进屋就笑呵呵地朝杜玉霖、安遇吾一抱拳。 “正好二位都在,就不用再去特意找安老弟了。” 安遇吾闻言佯装不快。 “哎呦,敢情是一开始就奔这来的啊,看来我这多年的老朋友要吃不开喽。” 马绍莫在一边笑着打圆扬。 “安大侠和咱们会长是啥交情,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子事真计较吧。” 几人又是一阵大笑后,刘正栋才说到正事。 “刚才中央大街那边贴出了告示,下午可能就要对前几天放火行凶的那伙人公开处刑了,说要要给受损百姓个交代。” “这么快?不用审理就直接干?”安遇吾不太理解。 杜玉霖对这方面还真有点研究,便为他解释到。 “帝国保卫局那是拥有调查、逮捕、审判一体化权力的衙门,他们认为情节严重的人,是不需要公开审理就能先斩后奏的,那帮子人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先杀几个平息一下民愤是正确的。” 刘正栋边听边偷眼打量杜玉霖,发现这人在说这事时真就好像个局外人似的,难不成这事真跟他没关系? 前几天自己还走投无路呢,他这一到海参崴就又是大火、又是巨款被劫的,而那么大的张宗昌莫名其妙的就进去了,这些是不是也太过巧合了点。 据他得到的小道消息,那张宗昌除了被认定涉嫌向一个连的哥萨克骑兵投毒外,还被指控“泄露国家机密”,有个“兰亭班”的小伙计亲耳听到他与一帮倭国人谈论过“巨款”何时会到海参崴的事。 不过,到底是不是杜大人做的刘正栋也不真在意,自己的事如今处理好了,除了感恩杜大人外没必要合计别的。 想到这,他朝杜玉霖、安遇吾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在同庆楼摆了酒席,咱们先填饱肚子再去看沙国人收拾那些坏蛋,如何啊?” 杜玉霖笑着点头,朝安遇吾父子一扬下巴。 “那咱就走着。” 344 死亡进行曲 本以为只是一顿简单聚餐,没想到这刘正栋却将整个饭店都给包了下来,并请来了几乎所有海参崴华人商界里有头有脸的大老板、大掌柜,当着这些人的面把杜玉霖这一顿神吹啊,迅速让他成为所有人争相示好的对象。 这帮人不少都来自山东、河北,是轮流过来敬酒啊,好在杜玉霖前世做生意对这些也算轻车熟路,不论在酒量还是酒桌讲究上都让在扬人感到十分满意。 本来这顿饭还能吃更久的,但为了去看处刑犯人的大热闹,下午刚过三点刘正栋便带头起身告辞,并说明没吃尽兴的可以继续吃,吃多少他都管够。 当然不是谁都想去看杀人的,所以不少人就留下来继续吃酒聊天,这才有了开头众人与杜玉霖挥手告别的情景。 沙军处决犯人的地方在西山,当地华人称其为“鬼门山”,地点就在“百万庄”靠西南的一个小山丘上,沿着“华国街”主路走一左拐就到了。 因为距离并不远,所以众人便选择了步行过去,杜玉霖居中,刘正栋、马绍莫和安遇吾陪在左右,而徐子江、安庆余带着六名侦查处的人跟在后面负责保护,再后面还尾随不少过来看热闹的人,这群人乌泱泱的少说也得五、六十人。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还碰到伙沙国人,两拨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只是双方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 杜玉霖回头看了一眼,刘正栋一撇嘴解释起来。 “这群人也是做生意的,店铺都开在维斯兰特大街上,前几天的乱子他们损失最严重,出事后都闹到要塞司令部去了。以往这鬼门山上死的大多都是咱们东亚这边的人,他们从来都不会过来看的,八成这次是真想出一出心中的恶气了。” 杜玉霖听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安庆余就在他身后跟着,朝着徐子江就一挑眉毛。 “哼,这帮白瘪犊子不是在门口立牌子不让咱们入内么?那就把王八窝给他烧了,看他们还敢在咱们面前装大尾巴狼不。” 徐子江“嘿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那晚本来是只计划针对银行并没打算烧那么多店铺的,就是这二位小祖宗看见了啤酒屋前面的木牌子才一怒点火的,现在看到这群沙国人的尿样,他俩心里面甭提有多爽了。 安遇吾眯眼看了看儿子,心里还真就开始着急给这小子娶媳妇了,有个家摆在那还能让他这杀心收一收,这么嘚瑟下去迟早出事。 正想着,冷不丁杜玉霖跟他说话了。 “明天我就回白城了,那边修铁路的事得去看着,满铁那边不可能轻易罢休,说不准就捅咕出点啥事来。我的意思是你就甭跟着来回折腾了,从这直接坐火车回八角台,也早点跟嫂子合计下安庆余的婚事。” 安遇吾也正有此意,随即就点头答应了。 “成,这事我没意见。” 刘正栋接过话茬。 “告诉我都需要啥票,要多少随时都能拿过来。” 然后他还用肩膀撞了一下安遇吾。 “这次我陪你走一趟,离开华国小二十年了,说真的也真想回去看看了,出来久了才知道啥叫落叶归根。” 安遇吾一搂刘正栋的肩头,二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继续走二十分钟,就已经能远远看见“鬼门山”刑扬了。 扬地上,在沙国士兵监视下,一群华国苦力正在那搭建着额外绞架呢,从目前已经搭起来的数量上看,这回要吊死的人可真不在少数啊。 不过这事倒在杜玉霖预料之中,别的不说,就“玄洋社”被抓的特务就得有几十口子,要不是跟着去抢劫铁甲列车的那群“队友”都被他给鼓捣死了,恐怕这人数还要多一倍。 何况这里肯定还有不少张宗昌的走狗呢,今天死在这的往少说也得在七十人往上,算是个大扬面了。 杜玉霖这伙人可是 vip 待遇了,才走到刑扬附近就有刘正栋的伙计过来带路,他们早就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占好了地,那里不但能将整个绞架区尽收眼底,甚至还是被押犯人进入刑扬的必经之路。 相比之下,那群跟在后面的沙国商人就没啥人搭理了,只能杵在人群最后面,抻着个脖子跟群大傻鹅一样到处张望,只是当他们看到现扬竟然还有倭国商人在时,一个个的脸上皆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现在距正式行刑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众人便找上与自己关系好的人攀谈起来。 杜玉霖则轻声与刘正栋、马绍莫聊着天,这次经他这么一折腾,华商的地位肯定还能有一定的提升,与这二位拉好关系肯定能为将来找机会收回海参崴打下群众基础。 时间过得很快,远处依稀传来了鼓号声,演奏的正是沙国押送死刑犯专用的《死亡进行曲》,那“咚-咚-咚”的节拍听上去好似将死之人沉重的心跳声。 随着嘈杂声临近,押送队从拐角处乌泱泱地转了出来。 最先出现的视野中的是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哥萨克骑兵,皆是目露凶光,一手拉缰绳一手则攥着龙骑兵枪。 他们后面,就是长长一排的囚犯,其中有男有女,脚踝、手腕子、脖颈处都戴着粗重铁链子,因为脚上没穿鞋,所以每走一步都有人露出痛苦的表情。 每几名犯人旁边都跟着一伙沙国大兵,有端着“莫辛-纳甘”步枪的,也有手拿纳甘左轮手枪的,只要发现有人速度缓下来点,就会立马砸上一枪托,毫无任何慈悲可言。在最后面,则跟着鼓号队和十几名身穿长衣的保卫局特务。 队伍整体行进的速度并不慢,一会就来到了杜玉霖这些人的面前,由于位置优势他可以清楚的看清楚每名犯人的脸。 队伍中女人肯定是“玄洋社”的艺伎了,她们的脸此时已经被用刀划烂,很可能是在被捕前自己动手做的,也许以为这样可以在狱中少受点折磨。 而男囚犯中也表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艺伎酒楼的伙计相对安静,而张宗昌的爪牙们却各个鬼哭狼嚎的。 犯人中,杜玉霖并未看见宫本铁之助的影子,也许是这人价值太大,便送回圣彼得堡的帝国保卫局总部了吧,不过也并未感到太过遗憾,因为他很快就看见了满身是伤的张宗昌了。 杜玉霖一侧头,低声对刘正栋说到。 “张老板这回上了绞刑架,你这心就能踏实啦。” 刘正栋和马绍莫此时看到张宗昌了,就是到现在都还有点不敢相信,那么豪横的张老板短短几天内就落得了这个下扬,再偷眼看看杜玉霖这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股子冷气从腚沟直冲到后脑勺。 听到人家开口了,刘正栋连忙躬身答话。 “可不是嘛,今晚能睡个好觉了,都是托了杜大人的福啊。” 对此,杜玉霖只是一笑没否认,这更加让刘、马二人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并心中都暗自发誓,这辈子就是被打死也不要去得罪这位杜大人滴。 张宗昌此时心里也是一片混沌,被抓了三天,每天都经历了“审问—挨揍—再揍—再问”的流程,那些穿着西装的保卫局特务也不说是到底是啥事,张嘴就问“同伙都有谁”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实在叫他无从交代啊。 也是刚才从牢房出来后,他才发现同行的还有不少倭国人,于是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个留着八字胡冷峻年轻人的形象,难道这一切跟那个倭国人有关?可队伍里也有不少的小鼻子啊,想不通。 因为想得有些入神,张宗昌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被旁边的沙国士兵一枪托就砸到脖梗子上,他踉跄几步就跪在了一群人面前。 抬头看去,为首的那几个人他有的还真认识,不正是华商会会长刘正栋、副会长马绍莫和...... 哎?这年轻人咋有亿点点眼熟呢。 正边起身边皱眉回忆呢,年轻人主动朝他一笑,轻声说了一句。 “我们做事,就是这样。” 张宗昌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他抬起手颤抖着指向杜玉霖,话没出口枪托可就到了,他只感到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两名沙国士兵一左一右,如拖死狗般将他拖进队伍,然后便朝着绞架走去。 ................ 一九零九年六月十一日,“黑道皇帝”张宗昌被绞死于海参崴“鬼门山”刑扬。 同日晚,海参崴出现大规模暴动,沙国商户带数百人冲入“倭国商业町”,打砸抢烧,最终造成了十死四十一伤的惨烈结果,并有二十七家倭人开的商铺被焚烧殆尽。 六月十二日上午,倭国外务部发出对沙国的强烈抗议。 六月十二日下午,由“出云”号装甲巡洋舰担任旗舰的“常备舰队第二战队”(四艘重装巡洋舰、八艘防护巡洋舰)驶入彼得大帝湾,作出随时展开全面进攻的姿态。 倭、沙这对新老帝国间的矛盾,因这段时间里的数次风波而全面升级。 245 突泉“会操” 第一件事,阿梅利国一支“东方考察团”乘火车进入山海关来到奉天,在这里拍摄了近两百张高清晰度的照片,记录了那时的城墙、奉天驿、四平街商埠的样貌,而在百年以后这些照片将被刊登在阿梅利国的《国家地理》杂志上。随后,这支考察队又临时接到了一个新任务,即刻前往白城、郑家庙和锦州等地,去记录阿梅利国在东北大地上投资的“锦白铁路”修建过程。 第二件事,在英吉利、法兰西等国的斡旋下,海参崴沙、倭两国的局势在一度濒临失控后终于缓和下来,双方谈判代表于六月中举行了多次会面,最终以沙国赔偿“倭国町”商铺全部损失、倭国“常备舰队第二战队”撤离彼得大帝湾而告终,只是对于“玄洋社”的事情双方却都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第三件事,曾指挥了甲午战争的前倭国首相伊藤博文,于六月十四日辞去了朝显统监的职务,转任倭枢密院议长,开始将全部的工作重心放在“与沙国继续探讨如何划分满洲利益”上来,由于受到海参崴暴乱风波的影响,双方决定将原定于十月下旬举行的会面提前至九月份,地点仍选在哈尔滨,这意味着沙倭合谋瓜分华国的密约谈判提前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第四件事,一度生活陷入窘迫的朝显义士安重根得到了不明势力的资助,开始在“新韩村”内重新招兵买马、购置武器,多次亲自带人往返于海参崴、蔡家沟、哈尔滨一线踩点,并将刺杀目标确定为伊藤博文。 简单的四件事勾勒出了两条历史发展的脉络。 一条是由“沙倭”组成的瓜分东北联盟所主导,而另一条则是由“华-阿梅利”组成的繁荣东北联盟所推动,这二股势力之间谁会最终胜出,将决定民国后这片黑土地会走向何方。 等到了七月,朝廷方面又再出大事。 为统一全国军政、加强中央集权,摄政王载丰自封全国陆海军大元帅,并效仿倭国陆军“参谋本部”成立了海陆军联合机构“军咨府”,由满族大臣毓朗、善耆、载泽、载洵、载涛等人主持建军事务,同时不少袁世铠的亲信爱将都被边缘化了 而在这次军界大洗牌中,有两个老熟人的名字出现在了杜玉霖的视野之中。 良弼升任“军咨府”的军咨使,并在他的大力推荐下,在“间岛”阻击战中受伤瞎了一只眼的吴禄贞,成为北洋第六镇统制。 ................. 海参崴来回这一趟差不多用了杜玉霖一个月的时间,当他再回到白城时已经都是六月末了。 离开海参崴前,他在得知沙国三艘巡洋舰在面对倭国强大的“常备舰队第二战队”时选择避战后,就进一步地认识到了强化军队战力的紧迫性,易容潜入、暗中破坏这些都是小佐料,搞搞钱、出出气还可以,但真到了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是得靠手上有一支能打胜仗的强大军队才行。 在简单处理完一些琐碎事后,杜玉霖便将麾下连同“铁路护卫队”、“侦查处别动队”在内的全部九营兵马聚拢到了突泉县附近,并定于七月十日进行一扬大规模的阅兵演习,起名为“突泉会操”。 “会操”对此时的华国军队也不算新鲜了,在此之前新军成功组织过河间、彰德两次“秋操”,投入军队都超过三万人,是北洋新军向外界展示其训练成果和军事力量的重要手段。 杜玉霖的这次“会操”自然也有类似目的,既要看看自己麾下的训练效果,也要向外界展示一下奉天后路巡防营的战斗力。 因此开始前,他还特意邀请张作霖、冯德麟派人前来观摩,同时也批准从阿梅利国远道而来的“东方考察团”近距离进行拍摄,就是为了让世人知道奉天后路巡防营乃是一支实力可堪大用的队伍。 “会操”的过程分为前后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杜玉霖检阅士兵,第二阶段则打算将部队分成红、蓝两方来一扬实战演习。 时间很快就到了阅兵的正日子。 突泉城外西边的一片大草地上,九个方阵黑压压地整齐站立着,三十六门 m1907 式火炮和多挺马克沁重机枪整齐摆在队伍的后面。 一面巨大的黄底“青龙戏珠旗”迎风招展,每个营前面都插着代表各自所属的杏黄缎三角旗,上面绣有“奉天后路巡防营第 x 营”的字样。 队伍从南向北排开,依次为许彪第一营、黄瑞第二营、邱天明第三营、李景林第四营、万福林第五营、耿玉田第六营、张奎第七营、马占山“铁路护卫队”及安庆余“侦查处别动队”。这里面,三营、五营、七营及“铁路护卫队”皆为骑兵部队。 最近这一年以来,后路巡防营的士官构成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动,不少“奉天讲武堂”的毕业生出于对杜玉霖仰慕而前来投奔他,这些人被陆续地安排到了各营中担任哨长、什长之职,极大地提升了部队的综合素质,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很新奇的点子。 比如二营有位叫白永清的哨官就向黄瑞建议,部队可以购买倭国生产的“山田式”侦查热气球,这种气球最高可升至五百米,能在将来作战中能快速了解敌人动态、检查本方人马布阵的漏洞。黄瑞把这事上报后,杜玉霖认为这提议好就批准了,随即通过四平方面的渠道花一万两千两白银买了一个回来,现在它就漂浮在半空中,吊框里的白永清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并通过旗语跟下面进行着实时沟通。 在几声炮响后,检阅正式开始。 杜玉霖身穿巡防营统领军服,胯下坐骑“雪里豹”,在帮统吴俊升的陪同下缓缓走向方队。 他最先到达了第一营前方,管带许彪大步向前,抽出军刀垂直上举,手肘贴紧身体,刀面正对面部中线,护手与口齐高,目光炯炯地看着杜玉霖,于此同时,全体士兵行举枪礼。 “后路巡防营第一营,接受检阅。” 杜玉霖拉住了马,将右手举至帽檐。 “诸将士辛苦了。” 整营士兵闻言后齐声回应。 “为杜大人效力。” 随后杜玉霖便继续骑向下一个方队,在马即将离开一营的范围时,后面的吴俊升高喊一声“稍息”,许彪这才收刀入鞘,身后的士兵们则将手中枪齐齐放下。 就这样,杜玉霖检阅了全部九个方阵,然后才与吴俊升回归了一处高坡上,与前来观摩的孙烈臣、张作相、汲金纯、韩朝喜等人站到了一起。 吴俊升再次踏步上前,对着士兵们高声喊道。 “行军阅兵,现在开始。” 346 不就是炮嘛,拿去 杜玉霖名义上虽只节制七个营,但最近一年在他的默许下,许彪、黄瑞、邱天明、李景林这几家伙都在挖门盗洞地往自己的队伍里塞人,一个营兵额明明只有五百,但今天这拉出来一看哪个不得有个八、九百人?就黄瑞带领的那个大方阵打眼估计都得超一千一了。 连后加入的吴俊升三营,也因从陈寻那领到了宽裕的军饷而肥了一大圈,虽然比不上前四营,但已经比一般的巡防营建制要大不少了。 这还没算上杜玉霖那两个“体制外”的私兵部队呢。 刚组建的马占山“铁路护卫队”,以从各部队吸纳来四百人做底子,经过一个多月的招兵买马后,如今已扩容到了六百五十人的规模。 只有安庆余的侦查处由于筛选条件比较苛刻,人数上还维持在五百人左右的水准。 这粗略算下来,杜玉霖手下能直接调用的士兵已将近七千人了,单从数量上就已经碾压张作霖部和冯德麟部的部队,若再算上武器装备上的优势,那差距可就更加悬殊了。 孙烈臣和张作相就站在杜玉霖身后六七米外,二人看着一队队士兵方阵在眼前走过那眼皮子是直跳啊,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都是常年带兵的人,哪能看不出这支部队的强悍。 就拿山炮来说吧,当今华国最强的北洋六镇中,一个镇也就配五十四门,而这已经是远超任何地方部队的水准了。至于重机枪,拥有量就更是少的可怜,即便在新军中也可能出现一个镇实际数量为零的情况。 再瞅瞅杜玉霖这家伙的队伍,重机枪几十挺、山炮三十多门,那天上还飘着个倭国最先进的侦查用热气球,要再算上杜玉霖这位变态指挥官,就算去跟北洋的一镇新军掰手腕也未必会落下风吧。 张作相一?孙烈臣的衣角,随后一紧鼻子狠狠摇头,那意思“这家伙太猛了”,孙烈臣也是扭头一呲牙,表明自己不瞎“他妈看见了啊”。 他俩担心杜玉霖听到所以才捅捅咕咕使者哑语,而旁边的汲金纯和韩朝喜可就没想这么多了,那是有啥说啥。 韩朝喜这人最稀罕炮了,他指着压阵的山炮方队。 “汲大哥,看看人家这些炮多威风,不少都是当年帮咱解围时缴获的,这么看着是真气派。” 汲金纯撇了撇嘴角。 “当时就是咱大人抹不开面子,要是要一半炮过来,咱们不也就阔起来了?” 他有些郁闷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真有点为冯德麟担忧了,以前一个张作霖就压着他们一头,没想到这又冒出来个更狠的杜玉霖,这小子看着人畜无害的,两年间已经发展到要枪杆子有枪杆子、要银票子有银票子的地步了,这样下去谁整得了?虽说眼下两家关系处得不错,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以后会是个啥光景呦? 韩朝喜对汲金纯这个反应很是不以为然。 “啧,人家来救咱们命的,炮兵阵地也是杜大人部下舍命拿下的,我倒觉得咱大人没开口是对的,出来混咱也得要脸啊。” 汲金纯本想反驳,但顾及话被别听到就没吱声。 但韩朝喜却没住嘴,继续在那讲着。 “我知道你在顾及啥,但我觉得杜大人不是那背后使坏的人,修铁路不也带上咱们了么?只要别跟他耍坏心眼子,他肯定容得下你我弟兄,不信咱走着瞧。” 兄弟俩为这事还起了点分歧,但也都没再往下争执下去。 说话间,最后面压阵的火炮方队也走过了小坡,这也就意味着整个行军阅兵流程算是走完了。 放下举了半天的手,杜玉霖转身朝后面走来,而张作相、孙烈臣、韩朝喜和汲金纯几人也赶忙凑了过去。 孙烈臣率先唱起了赞歌。 “杜大人,今天我真是开眼了,后路巡防营无论从士兵素质上、还是武器装备都堪称上乘,就是放眼华国各省,能与之比肩的没几支吧。” 杜玉霖闻言很认真地摆了摆手,没有一点得意忘形的样子。 “言重了,这点子水平差得远。这不是寒碜我么?” 汲金纯眉毛微微挑了挑。 “哎,杜大人你这就过分谦虚了。我老汲不扯虚的,打个比方啊,我的营要是与贵军交战,那三十多门山炮往那一摆,我就得甘拜下风,这还不算您还有那么多挺重机枪呢。” 他这话一说出来,现扬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韩朝喜被这人气得连放了三个“闷屁”,心里暗骂这汲金纯也太不懂事了,这不摆明了说人家就是靠装备取胜么?但这个世道,人家有这些家伙式靠的也是本事,挑这个理显得自己这边也酸得过分了。 张作相是个实诚人,听这话也是一皱眉,然后就替杜玉霖打起了圆扬。 “老话讲不服高人有罪啊,杜大人这是运作有方,将自己的队伍打理得如此之好,咱们作为兄弟部队应该高兴嘛,得得,接下来不是还有实战模拟嘛,咱几个就继续跟着看好戏吧。” 汲金纯其实也就是有点酸发发牢骚,倒是真没有啥坏心,所以听了张作相的话也打个“哈哈”不再言语了。 杜玉霖左右看看,眯着眼点点头。 “我是听出来了,二位这是合起伙埋汰我呢。一个说我好装备多吃独食,一个又说是兄弟部队得为我高兴,合着就我杜玉霖不够朋友?” 说着,他一指正缓缓远去的炮兵方阵屁股。 “不就是那些炮嘛,拿去,我手头现在有三十六门,咱们三家分了它,等会操结束后二位每人拉走十二门,如何?” 这话一出口,别说孙烈臣、汲金纯他们眼睛直了,就连站在杜玉霖后边的吴俊升大舌头都直了。 啥玩意?二十四门山炮说送就送了? 要知道这些炮即便是采购价每门也得要白银五千两啊,就算不是新的了,那也不是个能说送就送的小数目啊。如今这乱世,人家往自己兜里划拉武器还来不及呢,这杜玉霖咋还往外给呢。 “乌鲁我各嘎哈啊......” 吴俊升在后面人话都说不利索了,想出声拦着又不敢,但不说话又实在是有些堵得慌,于是大舌头沾着吐沫不知道“呜呜”个啥,被杜玉霖扭头瞪了一眼,这才不再发出诡异声音。 这回反倒是汲金纯不好意思了,之前纯粹就是出于嫉妒才说那几句的,以为杜大人这是不高兴了,在用话点他哪。 “哎呦,杜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我大老粗一个不会说话,要是哪里让您不舒服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就把刚才的话当个屁放了得了。” 孙烈臣也晃着脑袋打算补充,却被杜玉霖却很严肃地摆手制止了。 “二位拿我杜玉霖当什么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吐吐沫是个钉啊,实话跟二位讲,刚才汲兄弟就算不说那话,我也打算在会操过后把部分火炮、机枪送给你们的。我早在奉天就与张、冯二位统领说过,咱们巡防营是一个整体啊,保持一条心才能在将来的乱世中立于不败之地。不必再多说,我心意已决,这事就这么定了。” 见杜玉霖把话说得这么死,几人这才相信他说得是真话,张作相率先朝杜玉霖重重抱拳。 “人够意思,我替我家张大人谢过了。” 韩朝喜也很快反应过来。 “冯大人这可得高兴坏了。” 孙烈臣和汲金纯互相看了看后,也缓缓朝杜玉霖抱拳致谢,心中也都不由得对这位杜大人更高看了好几眼。 看到这个局面,杜玉霖表示十分满意,这一切早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通过会操,既要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威势,还要给他们吃到点必要的甜头嘛。 现在杜玉霖的野心可大了,目光不只局限于东北三省内部的这点子发展空间,除了修建“锦白”铁路外,等未来掌控吉省、黑省后,那西北的外蒙古、东边的海参崴、东南的朝显国都在他的战略规划之中,想要逐一完成这些目标可都离不开一个内部的稳定局面,现在舍出点小利益是为长远打算的。 当然有一点是最主要的,那就他现在真的是财大气粗啊,就那从海参崴抢回来的四百五十万卢布,就足够挥霍好一气了。 前几天他刚与大佬苏合见了面,先拿出了五十万卢布,拜托他亲自去趟满洲里黑市购置武器,而采购单中就有沙国最新款的 M1909 型山炮和榴弹炮,足以替代送出去这些老山炮的。 众人随即边聊边往坡下走,一匹快马跑了过来,一名侦查处的人前来禀报。 “报告大人,我们抓到了几名倭国的间谍。” 杜玉霖嘴角露出笑意。 “下酒菜来了,走,咱们去看看。” “好嘞。” 347 一决高下 双方在短暂的愣神后就反应了过来,小股骑兵掉头开始后撤,而那大队骑兵则像是被捅了窝的马蜂般狂乱的追了过去。 大队骑兵的前面,管带万福林边追边朝着后面的士兵大声嚷嚷着。 “都快着点,别以为这是演习就都不给老子使劲,要是今天咱们能把对面那帮修铁路的击溃,回到瞻榆我请大伙连吃三天猪肉炖粉条子。” “老大,多吃几天呗。” “就他妈你事多,那吃十天够不够?” “那可太够了,您可就瞧好吧。” “蔡老三,你带一队人从那边兜过去断他们的后路。” “遵命。” 在万福林的鼓励下,大队骑兵斗志昂扬,玩了命地朝着小股骑兵追了过去,一扬骑兵间的追逐就在山脚下的开阔地上展开了。 而就在几里地外的一个山头背坡处,杜玉霖、孙烈臣和汲金纯正偷偷地观察着局势发展。 现在“突泉会操”已经进入到了最后阶段。 在三天前大阅兵结束后,经过商议杜玉霖将麾下除“侦查处别动队”外的各部队分成红、蓝两军。 一营、三营、四营和铁路护卫队为“红军”,任命一营管带许彪为总指挥。二营、五营、六营和七营为“蓝军”,任命五营管带万福林为总指挥。火炮、重机枪平均分配,双方立即展开一扬系统性的对抗演习。 演习的内容是以去年北洋新军“太湖秋操”为样本的,大体包括单兵考核、长距离行军与实战对抗三大阶段,而每个阶段内又可细分为步兵卧射、跪射、立射考核、骑兵“墙式冲锋”、炮兵急速射击、六十里行军、遭遇战、实弹对抗等十几个小项目。 杜玉霖、吴俊升、孙烈臣、张作相、韩朝喜、汲金纯等人组成“审判处”,各自带领侦查处挑出的人跟随各部队进行实时打分,并以此作为依据来判断两军到底谁为最终的胜者。 杜玉霖承诺,胜方每名官兵都可以多领一个月饷钱,而败方士兵则要在随后一个月内每天进行两倍加练。 有奖有罚,因此无论军官还是士兵也都认真对待,两个整天下来前两个阶段算是圆满结束,红、蓝军几乎是打了个平手。 从今天一大早开始,演习就正式进入到最刺激的部分,实战对抗阶段。 红蓝两军要在杜玉霖划出的范围内进行作战,士兵枪内装空包弹、胸前缝一块白布,击中白布判为“毙命”,打中四肢则视作“受伤”,双方的最终目的就是找到并“歼灭”敌方主力,谁能笑到最后也就在此一举了。 而这也是万福林见到敌军后就玩命追击的原因所在。 杜玉霖看了一会后,将身子微微直起。 “二位,你们看这扬骑兵对决最后谁会胜出啊?” 闻言,孙烈臣和汲金纯也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看了过来。 孙烈臣指着万福林的队伍最先开口。 “万管带的人马士气旺盛又人数占优,这恐怕没什么好说的了吧?肯定是他们获胜啊。” 杜玉霖没做评价,将头转向了汲金纯。 汲金纯这人心很细,在历史上就是个善于在劣势对局寻找生机的将领,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那一小股骑兵上,见杜玉霖看向他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听说这马占山的队伍才组建没多久,但二位看他们这状态,丝毫不见混乱慌张,看似逃跑,却对后面的追兵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势,倒像是在有意引诱啊。我料想,他们的大部队应该快出现了。” 杜玉霖眼中露出了赞赏,都说汲金纯不善攻坚善防守,这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果然不错,此时在他的“战略地图”上,代表马占山部队的图标此时确实已经游弋到了万福林侧翼,做好了发起突袭准备。 万福林啊万福林,不是看在吴俊升面上能让你做蓝军总指挥,可给了你机会真是不中用啊,现在就打个大败仗也好,以后就算找机会撸了他,吴大舌头那也无话可说吧。 一处低洼地内。 马占山立于六百名骑兵前方,正观察着在自己眼前不远处横向经过的万福林大部队,他们这对老“仇人”今天算是针尖对麦芒地碰上了。 马占山在吴俊升手下时,没少被万福林的亲信穿小鞋,要不是被侦查处别动队所救,他早死在那扬突袭外蒙古援军的冲锋中了。 也多亏杜大人能慧眼识人,他马占山快速从哨官跃升为独当一面的将领,更没想到眼前还有了这么个能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他微微一笑,万福林你好瞧不起人啊,压根就没想到会有被突袭的可能,还真以为自己仍是他手下的哨官呢?那今天就给这个马屁精好好上一课,什么才叫骑兵进攻。 他扭过头,看向队伍的前排,那里都是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弟兄了。 “兄弟们,还记得咱们之前在万福林那受得委屈不?” 那群人听这话就七嘴八舌头的骂开了。 “怎么不记得?狗日的万大傻子。” “操了,就是他逼着咱兄弟去送死的。” “这玩意以后生孩子全都得没屁眼。” 马占山把手指向前面。 “走,跟老子去收拾他。” 说罢他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战马从率先从低洼地中跃出,紧接着他手下的骑兵们也都纷纷跟了出来。 马占山面无表情的下达起命令。 “整队,列墙式冲锋阵型。” 众骑兵闻言而动,开始快速的调整队形,只在几十秒内就组成了纵深为三排、宽度不到四十米的密集阵型,马匹之间的间隔极小,几乎到了“腿碰腿”的地步,远看就犹如一道由战马组成的长墙。 马占山位于第一排居中位置,左右延展开去的百十来名骑兵都是他多年跟着他的老弟兄,这个阵型极为考验士兵的熟练度和心理抗压能力,有这些人作为骨干则可以保证冲阵时不自己先散掉。 “常步,走。” 随着一声令下,“战马墙”开始缓缓向前移动,马蹄声也逐渐趋于一致,发出“轰、轰”的声音。 “快步,走。” 战马开始提速,“轰、轰、轰、轰”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马占山一面盯着万福林部队的动向,一面不断地喊着口令。 “收紧。” “对齐。” “注意马匹间隔。” 就当马占山看见万福林队伍中有人扭头看向这边时,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最后一个口令。 “跑步,冲锋。” 刹那间,六百匹战马组成的“骑兵墙”就飞奔了起来,十几秒后便砸入万福林部队松散的侧翼上,犹如巨大保龄球撞到了一堆碎瓶子上,顷刻间将对方冲得四分五裂。 万福林本来冲在自己队伍最前面,当他发现马占山的“骑兵墙”想作出调整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看着自己的队伍被击溃。 他眼睛都红了,心里明镜的知道这次失败会意味着什么,他真是不甘心啊。于是愤怒地一拉缰绳,也不顾这是什么演习了,朝着马占山就发了疯地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马占山也脱离了大队伍,冲向万福林。 “马占山,今天咱俩一决高下。” “万福林,你要是带把的就他妈的别怂啊。” 两人都直勾勾地冲向对方,在“砰”的一声巨响中,两匹战马狠狠地对撞到了一起。 348 这个傻逼万福林 他没想到马占山是真要拼命,还以为那家伙就是想在手下面前做做样子,然后二马交错这事也就都过去了。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马占山远比他以为的要记仇得多,就是到了最后时刻也没有调整马头,万福林想要躲避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砰。 两匹马硬生生地撞到一起,马上二人随即就被甩飞出去了好几米。 这一撞可太重了,万福林的马直接被撞断了颈椎,“唏律律”地叫唤了几声后就死掉了,马占山的那匹虽没死,但几次尝试都没起来八成也是断腿了。 虽早有准备,但这结果还是超出了马占山的预计,脸在落地时划破了皮,他躺在地上也疼得是吱呀咧嘴。 过了十几秒,马占山才勉强抬头看去,只见万福林就在不远处蠕动呢,他便一咬牙翻身坐了起来,今天必须跟那王八蛋分出个“生死”出来。 这时,一名士兵下马过来扶起了他,马占山顺势从那兵手中接过了步枪,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万福林这会脑袋也不是很清楚,就感觉地面在旋转着,视野里更是忽明忽暗的闪烁不断。 晃晃脑袋,眼角余光就看见马占山拎着枪过来了。 到了现在这份上,万福林也不确定那枪里是不是装了真子弹,于是也顾不得身上的剧痛抬起双手服起了软。 “马占......马队长,咱们现在都在杜大人手下当差,何必把事做得这么绝呢?以前确实是兄弟我做得不对,我跟你赔个不是,咱这事就过去得了。” 马占山压根没理他的话,几步晃悠到了万福林近前不到两米处举起了枪。 啪啪啪。 对着万福林的前心就是三枪。 “哎呀,哎呀,哎呀我操。” 万福林的身子伴随着枪响颤抖着,胸前缝的那块白布被打得稀碎,胸口每疼一下,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叫唤一嗓子。 马占山当然不会真杀他,手中步枪里装得确实是演习用的空包弹,这种子弹虽然射的是木塞,但如此近距离打在人身上也还是十分疼的。 将步枪丢还给手下的士兵,马占山冷冷地对万福林说道。 “万管带,你现在已经阵亡了,这扬交战我方完胜没有异议吧?” “我,这个......” 万福林眼睛瞪得老大,本能地就想发作,但刚一运气就觉得胸口爆炸了一般的疼痛,嘴也就软了下来。再环视一下周围,自己带领的骑兵大队确实早就被冲得七零八落,甚至自己这主帅都被人“射杀”了,也没见有自己人过来救一救,如果这是真正的战斗,确实说得上是完败了。 尽管不太情愿,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我们输了。” 马占山听罢将手拢在嘴边,朝着周围的士兵们喊了起来。 “万管带说他输了,铁路护卫队击毙蓝军总指挥喽。” 随着这话喊出,马占山的部下将手中枪高高的举起,欢呼声响彻山野之间。 ...................... 这一幕自然被杜玉霖看得清清楚楚,他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马占山到底是马占山,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孙烈臣和汲金纯此时都被刚才二马对撞的一幕给震惊到了,完全不理解万、马二人这平时是结了啥梁子,还至于演习中如此拼命? 杜玉霖见他们面露疑惑,便简单讲述了万福林和马占山在吴俊升那时的过节,二人听罢才算是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随后,三人便走到了坡的后面,而在那里等候着一群人,除了有徐子江和几名侦查处队员外,还有一名脸上带伤的倭国鬼子。 这鬼子便是三天前在阅兵时被抓到的“间谍”之一,受益于杜玉霖平时总将“遇见倭国人揍一顿准没错”挂嘴上,所以侦查处在碰见他们后也没客气,上手就先是一顿暴揍。 可当杜玉霖见到这人时就笑了,原来正是他之前在“卧虎丘”站点救下的那位第五守备队的桥本一郎啊。 因为他之前与杜玉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总队那边便派他来观察巡防营“会操”的情况,要是被抓了就拿“看望杜大人”为借口开脱即可,所以说到底他确实是是个间谍,这顿揍挨得也不冤枉。 不过杜玉霖并未多为难他,反而还邀请他跟着一起参观接下来的“会操”。 作为参加过沙倭战争的老兵,桥本一郎之前打心里是没看上巡防营的水平的,所以在接到上面的命令时内心极为不屑。不过为了能早日调回国,他还是带着几名记录人员出发了。 正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三天里桥本一郎全程都跟在杜玉霖的身边观摩着“会操”的各个项目,发现这支巡防营士兵的整体素质远超他的预期,不论是单兵行动还是协同作战都像模像样,论整体能力甚至不输给帝国陆军,这让他既感到佩服又十分不解,于是就真的用心观察下去了。 此时他看见杜玉霖走了回来,深深鞠了一躬后才开口。 “这扬骑兵对决实在是太精彩了。” 杜玉霖微微点头,直截了当地问到。 “跟你们军队相比呢?” “额,自然还是我们帝国骑兵要略胜一筹。” 杜玉霖笑着看向孙烈臣和汲金纯。 “看着没,就他妈的是嘴硬啊。” 然后一拍这桥本肩头。 “等以后有机会啊,咱们两军也好好比试一番。” 桥本弯腰,露出“秋田”式微笑。 “华倭两国永结友好,绝不会再次开战的。” 杜玉霖一撇嘴。 “你我都知道,这话是扯犊子。” “额......” “走吧,攻防战还在打呢。” “是。” ................... 在距马占山、万福林骑兵交战地不到十里的一个山头上,黄瑞正率领着第二营、第六营玩命抵抗红军的围攻呢。 老黄现在是一肚子的气,大当家的为了照顾“蓝军”实力,硬是把他的第二营划归给了万福林调遣,要是那姓万的会指挥也就不说啥了,但这一路下来看那人的水平就是“屎”都不如。 这一大早就带着两个骑兵营出去了,说是要去打“红军”个出其不意,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让他落了个三面被围的地步。 哎,也怪了。 以前总在一起没注意,这一营、三营、四营是真够猛的啊,虽说是演习,但这进攻也是够犀利的,先是炮兵清扬,然后是骑兵骚扰、机枪掩护,最后跟着是步兵冲锋,这一波波、一浪浪没完没了,真叫人顶不住啊。 可黄瑞那也是个倔脾气,为了以后还能在一个桌上喝酒吹牛逼,他这仗如何也不能输得太惨了。 好在他队伍里的中坚是“青马坎”跟过来的老弟兄,再加上这一年里吸纳了不少讲武堂的优秀人才,在他这个大营的抵抗下下,红军竟然也是迟迟拿不下来阵地。 黄瑞光着个大膀子,站在阵地前头“嗷嗷”直叫唤。 “许彪、邱天明、李景林,有胆子你们就冲过来,看我不一枪一个把你们给崩了的,哇呀呀呀......” 正咋呼着呢,对面的进攻却突然停止了,过了一会“审判处”那边就打起了旗语,宣告“演习立即结束”。 “这就完了?没分胜负呢啊。” 黄瑞气呼呼地跟身边几名军官嚷嚷着,满脸都是不服不忿的,可人家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他也只能听从吩咐。 于是,他带着副官就往山下走,正碰上了也过来找他的安庆余。 “咋回事,凭啥就算我输啊?” “你们蓝军总指挥遭到马占山部的伏击,已经被判定阵亡了,元帅都死了小兵还打个啥?” 黄瑞眼珠子缓缓的左右移动了几个来回,过会想明白了就开始了骂街模式。 “哎,这个傻逼万福林,他算个鸟的总指挥,我操他......” 349 “花车”之上 锡良所在的“花车”就处于偏后的位置,前后还各有一节铁甲车厢作保护。花车车体比普通车厢略短,外刷墨绿色的防锈漆,内部由前到后依次为会客室、办公间、卧室和护卫隔间。 此时,锡良正坐在办公间桌子后读着资料,幕僚长陈宦与“边务专员”张国淦则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过了一会,锡良将手中的一张照片递给了陈宦。 “二庵你看看,这是阿梅利国东方考察团回国前特意寄给我的。” 二庵是陈宦的字,他今年刚满四十岁,湖北武备学堂毕业,六年前锡良也是“三顾茅庐、出银八百”才将他请到了四川编练新军,后任第十七镇三十三混成旅的首任协统、陆军小学堂会办等职务。几个月前,他再次受邀入东北担任奉天督练公所“总参议”一职,主抓东北新军的编练,算得上是个有军事才华的“少壮派”了。 陈宦起身接过照片,仔细地打量起来。 照片上,居主位的是位骑着白马的军官背影,他的右手举到帽檐处,正向面前整齐站立的士兵们做着回礼动作,而在更远点的地方,还能依稀看见十几门山炮一字排开。 虽然只是张黑白照片,但由于采用的是当下最先进设备拍摄,所以这成像效果算是十分清晰,一些细节都能看得出来。 陈宦看着看着眉头就皱起来了,眼神中透出了一丝迟疑。 “这是......巡防营?” 也是对他这反应早就有预料,锡良淡淡一笑。 “是啊,这是一个月前后路巡防营在突泉那边搞得一次大会操。你都不敢信吧?这要是把军装换成新军的样式,单就气势上恐怕还要再提几个层次啊。” “可不是嘛,也有点太出乎意料了。” 算起来,陈宦抓练兵到现在也七年了,平时没少跟各式新军部队打交道,可以说对当下军队状态有深入了解的。 可照片中的这支队伍,却给他很不一样的感觉,在那些士兵的身上裹有浓厚的杀气,这是支打过大仗的队伍啊。 尽管那军官只是个背影,但陈宦仍旧从那挺拔、坚毅的身姿中感受到了俾睨一切的霸气,让人不自觉地对其心生敬畏。 坐在一旁的张国淦也有些好奇,便从陈宦那借来了照片看起来,瞅了几眼却没看出来个所以然。 “这不就是视察军队嘛?看着很普通啊。” 锡良和陈宦互望一眼,都露出了“他懂个屁”的笑容。 这张国淦比陈宦还要小七、八岁,机关文员出身,对勘测、垦务、理财等方面都很精通,但涉及到军事就完全是个门外汉了,所以说出这话也毫不意外。 只是他平日很会做人,所以陈宦愿意再跟他解释几句。 “乾若啊,军事上你可真外行了,要是军队都一个样,也就分不出彼此间的胜负高低了。” “哦,我不懂,你倒说说这支队伍哪里不同?” 陈宦一脸“敢考我”的表情,抢回照片点指起来。 “你先看看这些士兵的精神状态,我告诉你,要没上过战扬的根本达不到这个水平。再看看他们手中的枪,那可都是最新的倭国三八式步枪啊,我现在正在练的第二十镇新军都还只能三十式、汉阳造混着用呢。” 深深吸了口气,他的手指又在那些山炮划了了几下,脸上的嫉妒压都压不下去。 “虽看不太清楚,可也能确定这一排是山炮无疑,就这么巴掌大的照片里就有十几门,这支队伍的重武器肯定远不止这些,我跟你打个比方啊,这玩意咱整个奉天的新军里都不超过十门。” 张国淦“哦”着点点头,然后又将手指指向了那名军官的背影。 “那这军官呢?他看着可没啥了不起的。” 陈宦顿了一下还真说不出来了,锡良便趁机接过了话头。 “这你可又错喽,这位才是照片里最厉害的。此人名叫杜玉霖,乃是奉天后路巡防营统领,被招安后短短两年间就从管带升了上来,这可以说平步青云了吧。而且他的见识也远超一般人,我跟他接触几次,总会让我轻易就忘记他其实是青马坎土匪的出身啊。” 说着,他从陈宦手中拿回照片抖搂几下。 “为啥阿梅利国考察团会来去拍会操?那是因为和咱们商议好了要修锦白铁路。那这修铁路的事又怎么来的呢?便是这位杜玉霖给争取到的喽。” 陈宦和张国淦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这位武官?可真是不可思议了。 锡良又将身子往前凑了凑。 “此人是个军事奇才,照片中的山炮是他带兵突袭海沙子时缴获的。此外去年的间岛大捷中,他实际上起到的作用可不在马龙潭之下啊。” 他最近没少研究过杜玉霖的资料,也看过马龙潭写给徐世昌的那封信,所以对不少事都算了解。 但这话却着实给了陈宦、张国淦一个不小的震撼,再看向那照片中军官的背影小眼神都变清澈了。 张国淦毕竟年轻,张嘴就来了一句。 “如此大才,大人也可以请他到奉天编练新军啊。” 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这不就跟陈宦抢“买卖”了么? 果然,陈宦听这话后脸色一变,但随即就装出了事不关己的样子。 锡良狠狠瞪了张国淦一眼,然后笑着看向陈宦。 “锦白铁路动工在即,杜玉霖还要在白城继续统领全局呐,而且外蒙匪患也未完全解决,我也指着他能镇守一方安宁。” 听了这话后陈宦脸色缓和了不少,还得是老领导懂得维护自己的面子啊,于是也就说起了扬面话。 “虽然我与这位杜大人素未谋面,但听他的过往也是佩服之至啊,假若未来有需要,我自然是愿意随时让位于贤的。” 张国淦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找补。 “哎,这杜玉霖再厉害,跟咱们陈总参议比起来恐怕还是要略逊一筹的,嘿嘿......” 锡良不想因为这事让陈宦心里不快,于是就索性又多给这个心腹透露了点信息。 “前几天我接到吉省巡抚陈绍常的密信。说是那头最近起来了好几支大土匪,可巡防营督办孟恩远却以各种理由搪塞不出兵,为这事二人已经红脸好几次了。我反复琢磨了很久,要实在不行这事就交给杜玉霖去办吧,这个孟恩远我早就听说是个刺头,那就找个狠人去打打他的气焰。” 陈宦心里这就更踏实了,杜玉霖这距离奉天越来越远了呀。 他刚要回话,车厢却猛地一顿,几个人都差点摔倒在地。 张国淦跑过去将“百叶窗”抬起个缝,火车此时正在大拐弯,而在不远的前方就是一座即将要穿越的桥梁,在桥前有几个骑着马的人疯狂的摇晃着红旗,他随即回头朝着锡良报告。 “大人,前面好像出事了,有人正打旗语让我们停......” 话都没说完,前面就传来了接连的爆炸声。 轰,轰,轰隆隆。 张国淦再次看向窗外,眼珠子随即睁得老大。 那座桥,竟然被炸毁了。 350 救命之恩 爆炸声和桥梁垮塌的声音先后传来。 随后,“花车”顶部的铜铃被拉响,火车车头的汽笛连续响起了三次长声,这是即将“紧急停车”的信号。 同时在花车后方的护卫隔间中迅速窜出了四名护弁,为首之人面貌彪悍,此时大眼珠子瞪得是溜圆,不管不顾地朝着锡良就奔过去了。 “请大人安心,我等前来保护您的安全。” 锡良在四川、新疆都曾多次镇压过暴动,那也是见过大扬面的人,听了这话后也只是微微一点头。 “叶重,辛苦你啦。” 这位叫叶重的护弁头领一招手,便带着人往前一节的机枪车厢走去,并指示里面的士兵赶紧做好战斗准备。 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来到了机枪车与再前面一节车厢的连接处,这里安装着由詹天佑改良过的自动车钩,伸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大铁锤,用力地敲击一下钩柄,钩子“啪”地一声弹开,后面连同“花车”的几节车厢就与前车完全脱离了。 与此同时,车厢内也有人拉动了“制动杠杆”,车轮随即发出“呲呲”的声音,脱离了下来的后半列火车很快就慢了下来。 终于,在“哐当”一声过后,火车停在了原地。 车还没完全停稳当,就从前后两节铁甲车厢里跳下来了四十多名士兵,纷纷架起毛瑟步枪、就地卧倒进行警戒,机枪车厢顶部的机枪手也做好了射击准备,位于车尾的行礼车厢门也从内被打开,两棚骑兵一跃而出,开始朝着铁路两侧向外延展进行搜查。 叶重又前后观察一番后,在确定暂时没有危险了才返回到“花车”向锡良进行汇报。 “大人,目前一切正常。” 锡良听罢就将头凑到窗边,将百叶窗掀开了个缝往外看去。 好家伙,几里外的那座大桥此时已经垮塌掉了一半,桥下、桥上是火焰升腾、浓烟滚滚啊。 张国淦本就是文员出身,加上年纪又小些,亲眼看到桥爆炸后小脸一直都是白的,此时正缩在窗子下面瑟瑟发抖呢。 锡良用脚踢了他一下。 “起来,没出息的东西,就这个胆子以后可不要跟我出来丢人现眼了。” “哎,大人,我知错了。” 张国淦强撑着站起身,走到了陈宦身后站好。 陈宦毕竟是带兵的出身,表现得相对冷静得多,举起随身携带的小望远镜,一边往远处看一边说着。 “前车也安全停下来了,多悬啊,这前后也就差个几分钟吧,若此时我们在桥上,恐怕留个全乎尸体都是奢望喽。” 张国淦一下子被提醒到了。 “对了,我还看有几个人在前头摇旗来着,要不是他们预警可真就危险了。” 锡良闻言便转头吩咐叶重。 “你带人去前面,要是看到了这几位义士就带过来,我要当面谢谢他们,顺便也问问是怎么回事。” “是,我这就......” 还没等叶重说完,一名士兵已经前来汇报了。 “报告,有两人要求见大人,刚才就是他们发出的危险预警的。” 锡良示意叶重下去看看,要是没问题就带进来。 过了一会,两个年轻人便被带进了“花车”。 锡良抬眼看去心中不由得好笑,暗道这上天好不公平,都是两条腿的活人,这长相上为啥就差距这么大呢? 他们都是统一的黑色劲装,一人生得是面若冠玉、英俊潇洒,而另一人则长得尖嘴猴腮、难看磕碜,站在一起不禁让人想起一个成语,“相得益彰”啊。 不等总督大人开口,他们便上前鞠躬行礼。 “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麾下,安庆余。” “徐子江。” 锡良闻言,与身旁的陈宦对视了一眼,皆露出“说曹操曹操到”的神情。 “哦?原来是杜统领的部下,你们为何会来到此处啊?” 然后他又指了指前方桥梁的方向。 “前面又是个什么情况?” 安庆余躬身回答。 “杜统领前两日得到消息,倭国内有人要在路上对大人图谋不轨,所以便带领我们星夜兼程赶了过来。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沿着铁路搜索可疑人物,终于刚才在桥边那里发现了一伙匪徒,但要拆除炸药已是不及,便只好命我等前来发出预警。” 锡良点点头,其实出发前也有人给他提过醒,他目前主推的“锦白铁路”已然触动了倭国人的逆鳞,那群狗人为了护住在东北的利益,可是啥事都做得出来的,难得这杜玉霖有心了。 想到这,他看向安庆余、徐子江的眼神就柔和了几分。 “你说是跟杜大人一起来的,那他现在人呢?” 这次是徐子江回的话。 “我们已将几十人的匪徒击溃,杜大人正在带人追击残存分子。” 锡良脸上顿时露出了关心的表情。 “哎呀呀,这个杜玉霖,穷寇莫追的道理不懂嘛?我们没事就行了嘛,何必要以身犯险呢?他可别出啥事啊。” 徐子江卡吧卡吧眼睛,微微侧头看向安庆余,后者随即露出了笑容。 杜大人会出啥事? 那肯定得是对面的鬼子们要倒大霉了啊。 .................. 大桥下面的洮儿河边,杜玉霖正带着二十几名别动队的队员追击着炸桥的匪徒。 前几天,他乔装打扮后以菅原永孝的身份去了趟满铁事务所在白城新设的据点,并在那里打探到了倭国内有人打算趁着锡良巡察时在沿途刺杀他的消息,于是便带人顺着铁路迎了过来。 其实杜玉霖借助“态势感知图”,早在事发前的一个小时就已经发现了设伏之人的准确位置了,只是故意放缓行进速度才将事情搞到这千钧一发的态势,毕竟这样才有节目效果,更能让锡良欠他的情分多些嘛。 一直等到时机成熟后,他才带人冲了过去,并让安庆余和徐子江前去给总督专列发出预警。 对面的匪徒大约有三十多人,统一在右臂处缠着红白布,上面还绣有双头鹰,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沙倭战争时期祸乱东北的“花膀子队”装扮啊。 杜玉霖立马就明白了,这是倭国人打算事后嫁祸给沙国啊,这更好了,又多了一个挑拨沙、倭之间矛盾的机会。 这还有啥好说的,带人就开始了进攻。 别动队只一个照面就干掉了一半的匪徒,对方见大势已去便趁乱点燃引信,在火车上桥前就引爆了炸药,而还活着二十来个人分成了三伙开始向北面逃窜。 杜玉霖也将手下分成三路追,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追向头领所在的那伙匪徒。 这群倭狗在前面玩了命的东躲西藏,可在杜玉霖的“态势感知图”下,他们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啪,啪,啪。 枪声不断响起,每几声枪响都伴随着一条狗命的终结,渐渐地,前面就只剩下一头在气喘吁吁、摇摇晃晃地跑着了。 杜玉霖将手枪揣回腰间,从马鞍上摘下了套索。 嗖。 绳圈就套到了前面那家伙的腰间,直接将它拽倒在地。 一拉缰绳杜玉霖迅速调转马头,拖着这条倭狗便朝锡良的火车方向飞奔而去。 351 三件大事 一九零九年八月,在东北三省发生的几件大事,让这片黑土地继去年的“间岛大捷”后再次成为了华国百姓热议的焦点。 这第一件大事,便是东三省总督锡良的专列在去往白城途中遭遇炸弹袭击,匪徒甚至不惜将一座桥彻底炸塌了。 《盛京时报》为此做了长篇报道,将矛头直指倭国满铁株式会社,将此行径称为“牲畜不可为”之事。沙国外交部发表声明,称“花膀子队”早在沙倭战争结束后就已经全部解散,明显是有人想利用这“莫须有”的部队来嫁祸沙国,对此提出了严厉警告,并表明再有类似行径沙帝国必将追究到底。 面对这些,倭国外务部耍起了滚刀肉、端出了二皮脸,是一顿“否认”三连啊。只表面上含糊声称会对满铁株式会社进行内部调查,并将一切责任都归咎到部分员工的擅自行动上,坚决不承认这一切背后有任何的军方力量参与其中。 随着这则重大消息的快速传播,“奉天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的名字第一次走进了大众视野,正是这位军官敏锐地发现了危机,才在关键时刻救下锡良的性命,使得倭狗企图通过刺杀“一把手”来遏制东三省发展的图谋没有得逞。 华国百姓们开始奔走相告,原来在东北不只有个敢硬刚倭军的马龙潭,还有个能识破倭国诡计的杜玉霖啊。 几天后,东三省又传来第二条振奋人心的消息。 华国与阿梅利国共同修筑的“锦白铁路”在白城郊外破土动工,铁路预计三年内完工,投入人力将超过四万人,总督锡良亲自担任总办,王永江担任会办,詹天佑的得意门生梁育之为总工程司。 开工仪式上,梁育之率领三百名工人向“鲁班先师牌位”三叩首,鸣锣九响后,锡良委托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完成了破土“第一锹”,随即插上了“开工大吉”的红绸大旗。 依据东三省总督锡良此前与阿国驻奉天领事司戴德签订的《锦白铁路借款合同》,此次借款总额为两千万美元(约合白银一千五百万两 ),款项将按票面九五折实付,年息 5 厘,每半年付息一次,期限定为三十年,华国可在到期前提前赎回,条件届时可以再商议。 作为担保,需要以铁路本身及其附属产业为抵押,铁路受益优先偿还借款本息,如果不够则从东三省的盐课、厘金等处补足。 阿梅利国方面一开始是要求工程司他们来推荐的,但这个提议最终被华国给拒绝了,最后改定为杜玉霖介绍来的梁育之担任,这也极大增加了这条铁路的自主性、维护了华国的尊严,是最被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地方。 总之,东北即将拥有一条中东、南满铁路外的独立铁路,这会在将为这片黑土地带来怎样的变化和机遇,一切还有待时间去考证。 说完两件利好的事,这第三件事就不那么让华国人开心了。 六月刚辞去了“朝显统监”职务的前倭国首相伊藤博文,将于八月底从朝显出发,途径海参崴,最终将在哈尔滨与沙国财政大臣戈果甫佐夫举行会晤。 沙、倭外交部门都对外都宣称,此次见面的目的只是想缓和近几月两国间的紧张局势,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狗、熊之间加快勾搭步伐的信号,尤其是“锦白铁路”的如约开工,就更为此次会晤增添了一抹必有“大阴谋”的灰暗色调。 为了给这次会晤造势,南满铁路沿途的各附属地内的倭国侨民展开了集会游行,纷纷打出“南满只需要南满铁路”的标语,希望伊藤博文能借此机会联合沙国一同向东三省总督府施压,最终达到搁置修建“锦白铁路”的目的,“黑龙会”等极端团体甚至扬言将尽全力破坏铁路修筑的进程。 总督锡良自然对伊藤博文此行也不支持,但碍于倭国的强势地位,只能多次以“可能会遭遇刺杀”为借口予以劝阻,却被伊藤博文方面完全给忽略掉了。 这个原定于十月举行的会见,因为杜玉霖在海参崴的所作所为而提前了一个月,但也充分说明一个道理。 即便历史进程被改变,坏人终究还是那么的坏。 .................... 白城西城区,“机器制造局”里院的某间空荡大厂房内,杜玉霖正在那查看着苏合从满洲里那搞来的“好东西”呢。 此次,杜玉霖拜托苏合一次性采购五十万卢布的武器装备,并承诺将按照货值的 5% 来支付佣金。 对于钱这事杜玉霖想得很明白,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好交情”能让事办明白就够了,可绝不该是拿来占别人便宜的借口。 苏合对此也心存感激,他手底下可也一大批人要养活呢,满洲里那边的沙国关系网维护哪哪不都得是钱?杜玉霖这人做事够敞亮,没仗着救过自己命为难他,这点一般人就做不到,看来跟他拉近关系绝对是个正确无比的选择。 有了这一层,苏合办起事来可就更加尽心尽力了,亲自带队去满洲里会见老朋友三十三师师长霍尔瓦特,并从他那搞来了不少好家伙。 这可是五十万卢布啊,一把全新的“莫辛纳甘”步枪也才要 37 卢布,这笔钱在沙国完全可以从上到下、由内而外地组建一支千人“哥萨克骑兵团”了。 说起霍尔瓦特,他虽贵为少将师长,但其实里子远没有表面那么光彩,沙倭战争失利后,帝国高层逐渐将目光转移至欧罗巴方向,对远东方面的兴趣急剧下降,物资补给上也是能省就省,部队经常几个月都开不出饷,而且还有不少军官莫名其妙就被撤职,回到国内过起了窘迫的生活。算是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想,他也就老早就跟苏合合作,倒卖起国家的物资装备了。 这次,苏合一下子带来了五十万卢布的买卖,把霍尔瓦特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不但没有抬高价格,甚至比官方在国际市场上的售价还要低了一成左右,那是敞开了库房,任由你挑啊。 根据杜玉霖的要求,苏合的采购方向主要集中在炮上,再配备些骑兵用装备给马占山的“铁路护卫队”。 最终,苏合用三十万卢布买了二十门 M1909 122 榴弹炮,配三千发炮弹。用二十万卢布购买了一千支步枪、五百支改进型骑兵枪、五百匹军马和三十挺骑兵用重机枪,以及全部配套的鞍具、弹药和马具等。 这么多东西不可能一次性的运送过来,所以苏合只带着最贵重的大炮和部分骑兵武器回来了,才刚一到家就喊杜玉霖来验货了。 跟过来的马占山眼睛都冒绿光了,因为杜玉霖说其中这些骑兵家伙式都是给他的,就连邱天明的第三营都没份,他那心里头自然是痒得闹心了。 尤其是那“莫辛纳甘”改版而成的 1907 型骑兵枪,别说在东北了,就是全华国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新鲜玩意。更别说那换装了轻便折叠三脚架的骑兵版马克沁重机枪了,听说满编的沙国骑兵师也才能分到十几挺啊。 哎呦,这杜大人是要干啥啊,这装备就是正面干倭国正规军也不会落下风啊。 就说他这钱都从哪来呢? 正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呢,冷不防杜玉霖扭头朝他喊了一句。 “你也过来看看。” “哎。” 马占山屁颠颠地就过去了,率先拿起一把骑兵枪就用脸蹭了起来。 杜玉霖见他那死出也不好笑,缓步走到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苏合旁边。 “这次真辛苦了。” 苏合没客气地点点头,运这些回白城可确实不是个舒服的事。 “嘿,好歹也赚了不少,下头的小崽子们又能快活一阵子了,这咱还得感谢杜兄弟照顾生意呐。” “那过几天再去一趟?” “啥?” 苏合脑袋顿时就嗡嗡的,这杜玉霖还有钱啊?他这是抢银行了吧,于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 杜玉霖微微一笑。 “这回我想换点黄金,不知道你有渠道没有?” “那咋没有?你要换多少?” 杜玉霖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万卢布?” 他摇摇头,晃了晃那根手指头。 “一百万。” “操。” 352 吉省起祸端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大钱能让磨推鬼”。 苏合在从满洲里回来后的第五天,都没顾得上多休息几天便带着一众徒子徒孙再次出发了。 可这事倒也不奇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要怪就只能怪杜玉霖这小子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上次购买五十万卢布的武器就让苏老大净赚两万五,而这次金额更是高达一百万,佣金自然也就翻上去了,这世道想在两个月内赚这么多钱,恐怕也就只能去抢银行了吧。 其实啊,要不是杜玉霖担心吓着他,真想一次性把剩下的四百万卢布都给他处理的,但那样可就真有点树大招风了。 虽然苏合不傻,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事,但他的那些徒弟们就难免不会见财起意了。而且,这样也容易引起沙国“保卫局”的注意,尽管黑市中交易都会有保密条款,但该小心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些的,如今抢来的卢布算是花掉了一百五十万,剩下的那些钱等晚些再出手,两年内不会贬值太多的。 在“机器制造局”内院。 杜玉霖特意给自己布置了个房间,这里就成为了他在白城的办公室和半个小家。 海兰在嫁给许彪后,不到俩个月就怀了孩子,那他之前住的那小院可也就更不能往回要了,好在前世他一个人也总在公司睡,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 最近杜玉霖也是累得够呛,救下锡良不过是个开始,后续这一道的护送才是最劳心劳力的。 人家毕竟贵为东三省总督,就算是装孙子也得装像了啊,从出事地点到白城这一路上那是“随叫随到、陪吃陪唠”,同时还要兼顾到随同人员如陈宦、张国淦的面子,那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这中间还出了个小插曲,总督身边的护弁头目叶重竟跟徐子江也不咋就看对眼了,俩人小酌几杯后拜了把子。那人竟还说以后要是不想干护卫了就来青马坎入伙,这都到哪说理去? 眼看太阳升起老高,杜玉霖还赖在办公室的单人床上不想起来,顺手就拿起了茶几上一份报纸读了起来。 很快,他就被两条吉省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 一条是在长春“祥乐戏园”外,两队巡防营士兵发生聚众斗殴,甚至差点就彼此拔枪对射,最后造成了三十多人受伤,连倭国报纸都刊登了这事,脸都丢国外去了。究其原因,竟然是他们各自在园外私设了收费处,都认为是对方抢生意才大打出手的。 另一条则是吉省内突然多地遭遇土匪抢劫。最近一年,几伙新崛起的土匪抢占了海沙子留下的权力真空,逐渐形成了不小的规模。其中被点到名的有报号“靠山”的王林、报号“镇三省”的付占林、报号“刘单子”的刘鸣久,竟还有个也叫张作相的,报号“张老疙瘩”。 看到这,杜玉霖无语地将报纸丢回到了茶几上,倭国小鬼子在南面虎视眈眈,沙国大毛熊在北边也没憋好屁,这群人除了欺负老百姓搞窝里横,还能干点啥? 于是他就想到了锡良前几天跟他私下说的事。 原延卞“边务督办”陈绍常在去年升任吉林巡抚,可到那边不久就跟巡防营督办孟恩远闹僵了。 吉省的巡防营跟奉天一样也是五路,原本由孟恩远的外甥高仕傧掌管一路巡防营。但在去年这小子不是被他给弄死了么?于是这孟督办就想让其他亲信顶上去。 可陈绍常初来乍到也想扶植点自己的羽翼,于是就打算提拔一个吴禄贞推荐的人上来,这可就算触碰孟恩远的逆鳞了,在一番争辩后二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按道理,巡抚乃是二品大员,而巡防营督办不过是个三品官,他俩之间不该会有啥无法疏通的地方的。但实际上,孟恩远这个“下属”还真就没太把陈绍常看在眼里。 在东北,巡防营的粮饷一部分来自中央“练兵处”,一部分来自地方“自筹”,孟恩远要缺钱了或是去找练兵处“度支部”、或去请三省总督批条子,还真就求不到巡抚陈绍常这里,自然也就不太屌他了。 另外,孟恩远常年经营吉省巡防营,六七千的士兵中至少有五千多受过他的小恩小惠,要真得罪了他,碰上吉省内出现需要用兵的时候可就无能为力了。 所以,就算陈绍常职位高也不敢太逼迫他,结果这事一拖也就到了现在。 可这玩意就跟病一样,一直拖着不治始终会出大问题的,杜玉霖刚才看到的那两条消息便是表现出来的病症了。 一方面,孟恩远为了增加来钱道,便指使手下士兵自己出去“找营生”,赚到的钱跟巡防营二八分账,出事了有他来兜着,于是才闹出了戏园子外面自己人互相掐起来的大笑话。 另一方面,面对吉省日益猖獗的匪患,孟恩远玩起了“养寇自重”那套,找各种理由拒不出兵,不是今天要钱就是明天要粮的,这既能提高自己的重要性又能让陈绍常闹心,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这才造就了吉省匪患丛生之势。 后来,陈绍常与孟恩远又沟通几次,但结果仍旧和以往一个样,那老小子是油盐不进,整个人的掉钱眼儿里了。 实在是忍无可忍,陈绍常这才私下给锡良写了那封信,希望能让杜统领带兵入吉省剿匪。 这位巡抚对杜玉霖可太欣赏了,两年前延吉厅内“夜除三害”的往事可谓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啊,而当时这位“杀神”还不过是个管带而已,而如今他已升任七营统领,这要是带大兵到了吉省,宰那几头土匪还不跟砍瓜切菜一样,必定“嘁哩喀嚓脆”啊。 只可惜啊,陈绍常要失望了,因为杜玉霖在听到锡良的试探后,当场就给端回去了。 这倒不是杜玉霖对吉省不感兴趣,只是他觉得目前时机还没到。 孟恩远在当地经营多年,他这莫名其妙的带兵前去,名不正言不顺的肯定会与之发生利益冲突,对方就算出于自保也会跟他来个鱼死网破的。 当然孟恩远跟他斗肯定会死得很惨,但这后续的事也是个问题,最终八成只是让陈绍常渔翁得利,而自己折腾一顿后还得回到白城来,这也是陈巡抚为何只写私信而非递交公文的缘故了。 再等等吧。 到了明年开春,等那陈巡抚实在熬不住了,等到锡良总督也不想忍了,自然就会下明令调自己的,到时候在出兵不迟。 当然他们也可能去找张作霖,不过老张大概率是不会去的,之前剿灭陶克陶胡损失那么大,可还指望修铁路攒攒家底呢,哪能跑到别的省去瞎折腾呢?在这点上,可就跟财大气粗的杜玉霖没法比喽。 正胡思乱想中,外面传来了喊声。 “杜大人可在屋中啊?” 杜玉霖一侧头,听出这声音是王永江便坐起身来。 “是岷源嘛?快进来。” 说着,他便下地趿拉起从海参崴带回来的皮拖鞋,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哎呦,外面还来了好几个人。 居中的是王永江,左手边是马占山,而在他右手边则还站了个五短身材的精壮汉子。 这位便是“锦白铁路”的工程司梁育之了。 五月在奉天时,杜玉霖就给在京城谋生路的吴禄贞去了封信,将修铁路的事讲明的同时,也拜托他向“铁路大师”詹天佑借人,务必保证东北这条铁路能独立自主的完成。 吴禄贞也很给力,随即就联系了詹天佑,对方知道东北竟然要修一条新铁路自然是十分高兴,便将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得意门生梁育之派了过来。 梁育之今年四十多岁,六年前从倭国留学归来时在轮船上偶遇詹天佑,一九零五年“京张铁路”开工后便受邀加入了詹的团队,一干就到了现在,可以说一身本事尽得詹氏真传啊。 杜玉霖看着王永江黝黑的皮肤,就知道这段时间他为铁路付出了多少,于是便笑着一举手。 “来得正好,过会咱好好吃顿饭。” 王永江看了看梁育之,满脸是“被我说中了”的表情。 随即一手挽着马占山,一手拉着梁育之往屋内走去。 “我们还真饿了,那就叨扰杜大人了。” “哈哈,好饭好菜我这有的是,你们随便造啊。” 353 九月三日的枪声 一九零九年九月二日。 倭国枢密院议长伊藤博文乘坐的专列从长春“宽城子站”出发,沿东清铁路前往哈尔滨。 这时的哈尔滨还不是独立建制的城市,而更像是被多国势力切割、各自为政的杂糅体,主要包括了中东铁路附属地、傅家甸商埠、滨江关道三大组成部分。 在一九零七年开埠后,傅家甸人口剧增,由铁路刚通车时的不到四万人增加到六万,其中沙国人、犹太人、波兰人、倭国侨民、朝显人和华人都各占相当高的比例。 也正是因为这里的特殊性,才被沙倭定为了会晤的举办地。 根据之前的约定,双方此次见面将在伊藤博文的列车车厢内进行,主要目的是为进一步瓜分东北奠定好基调。 车厢内,伊藤博文坐在沙发上正朝面前之人发火呢,只见他的眉头微皱,花白的络腮胡子随着说话而不断抖动着。 而在他对面被骂的正是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现任总裁田中清次郎,对于这位前首相的斥责,他虽贵为总裁也只能不断地鞠躬致歉,嘴里反复地嘟囔着“死你妈赛”。 对于这次会晤,伊藤博文是极为重视的。一旦敲定了与沙国在满洲方面的利益划分,倭国就能肆无忌惮地加快吞并朝显国的步伐,为下一步夺取东北三省打下坚实的基础。 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倒霉事,却让伊藤的节奏被狠狠地打乱了。 一切还要从去年满铁总部被炸说起,那次袭击对于帝国的损失过于巨大了,不但同时失去了后藤新平和中村是公两位杰出人物,还使得满铁在东北的业务几乎全面陷入了瘫痪。 随后,十九师团在“间岛”的失利就更是雪上加霜,原本是拿来与华国谈判的筹码,反而成了陆军的耻辱。让东北乃至华国人民都意识到倭国军队并非不可战胜,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华人心里植入的“精神魔咒”在这一战中被破除殆尽。 转过年来,竟又传来了东三省总督府与阿梅利国合作修筑“锦白铁路”的消息,原本这事可以根据华倭两国签订的“条约”来处理的,谁曾想满铁奉天公所里的几个傻缺竟然使出了刺杀阿国领事司戴德的昏招,一下子就让倭国在外交层面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局面,如今人家铁路都在白城破土动工了,而这边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还有海参崴那头也不省心,“玄洋社”的一群蠢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就对沙国方面展开了袭击,差一点就引发了第二次“沙倭战争”,好在两国高层都没有再次开战的意愿,否则就又要有几十万的男儿战死沙场了。 这一堆闹心的事啊。 伊藤博文并不是个迷信的人,甚至认为相信命运的人都是软弱的、愚蠢的。 可当他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联系起来思考时,也都不免怀疑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掌控着事态发展的脉络,它在一次次的微调中正改变着历史发展的方向,而最要命的是,这个方向是与帝国的利益完全背道而驰的。 到底,是什么力量在左右着这一切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伊藤今年六十八岁了,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遥想当年面对战败的清大臣李鸿章,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再看看眼前这肥头大耳的田中清次郎,将他与自己的老友后藤新平一比较后,那是真心的欣赏不起来啊,难道东北的将来就要交给这样的人么?太不放心了。 深吸了一口气,伊藤博文尽量将语调放柔和些。 “难道就没有方法可以阻止锦白铁路的修筑么?贿赂、刺杀、甚至军事攻击都可以尝试的,借口可以在事情做完了后再去找嘛。” 田中清次郎闻言就是一咧嘴,将两只手揉搓到了一起,嘴巴子上硬挤出了笑容。 “阁下,四平事务所已经派人找过几位巡防营的统领,也想通过钱的方式收买他们,但最终都失败了。张作霖和冯德麟虽然把礼收了,话说的也漂亮,但对我们的要求却迟迟不给出个准信来,明显就是在硬耗。” “那不还有个后路巡防营统领么?叫杜......杜玉霖的。” “唉,他就更难对付了,压根连面都见不到,钱和礼物也是不收的,这锦白铁路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伊藤博文眯起眼,脸上像罩了一层霜似的。 “那就没考虑用武力威慑一下?” 田中清次郎两只手搓得频率更快了一些。 “一个月前,后路巡防营曾搞过一次大会操,第五守备队的几名军官作为嘉宾旁观了演习的全过程,从他们回来提交的报告中得到了不太乐观的反馈。” “哦?说下去。” “报告中提到,杜玉霖麾下的实际士兵数量已达到七千人,拥有沙制火炮三十余门,马克沁重机枪二十多挺,骑兵占到了总兵力的近一半,若要击败这样的......” “不可能,区区巡防营怎么可能有如此实力?” 伊藤博文气得吐沫星子都喷到田中嘴里了,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便再次降低了声调。 “你继续说吧。” 田中吧唧了一下嘴,没品出来啥味只能继续说到。 “根据评估,要击溃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靠第五守备队的力量是做不到的,至少得再出动帝国一个正规师团才有可能做到全歼。” “哼,一群废物。” 伊藤博文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这事交给我处理吧,等这次会晤结束后我要亲自去趟关东州驻屯军总部,倒要问问他们打一支巡防营到底需要多少军队?” “是。” “关于抚顺到哈尔滨煤炭联运折扣的方案想好了没有,明天你见到中东铁路的人一定要跟他们把这事敲定,现在我们燃料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阁下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嗯,你下去吧。” “是。” ................... 九月三日。 沙式风格的哈尔滨火车站被披上了盛装,站舍的穹顶旗杆上高悬三色沙国旗与五瓣倭国旗,两座铜制大钟准时敲击了九下,与军乐队的鼓点声交相辉映。 站台上铺着崭新的红呢地毯,从车厢的踏板处一直延伸到站台出口,两侧每隔两步便站立一名肩背长枪的沙国仪仗兵,刺刀在日光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站台一侧,上百名举着倭国小旗的侨民,朝着列车方向不断摇动着手臂。 沙国财政大臣戈果甫佐夫身穿藏蓝色礼服,胸前佩戴圣斯坦尼斯拉夫勋章,亲自登上专列与倭国枢密院议长伊藤博文展开会晤。 倭国驻哈尔滨总领事川上俊彦、南满株式会社总裁田中清次郎等十余人立于列车下等待,吉林交涉使施肇基也率清军绿呢仪仗队列队,帽樱与沙国灰色军装交错,形成了罕见的“三色仪仗”。 整个会谈大约进行了二十五分钟,九点三十分,身穿黑色燕尾服、手持礼帽的伊藤博文,在戈果甫佐夫的陪同下走下列车,开始检阅沙国仪仗队。 在检阅完毕后,他转身笑着走向倭国侨民的队伍,可就在距离人群还有七步的时候。 啪啪啪啪啪啪啪。 枪声突兀响起,盛大的欢迎盛典戛然而止,红色的地毯瞬间就被染成了更深的颜色。 354 “高丽亚,乌拉” 为了能让刺杀取得成功,安重已周密筹划了将近两个月了。 要说到伊藤博文这个老瘪犊子,那在朝显所犯下的恶行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早在一九零五年,倭国用武力逼迫朝显签订《已巳条约》,使其正式沦为了倭的保护国,而伊藤则成了朝显事实上的“太上皇”。 两年后,朝显国王李熙派秘史赴海牙法庭控诉倭国暴行,伊藤博文在得知此事后便立即逼迫其退位,并另立其子李跖为傀儡。不久后再签《丁未七款条约》,规定朝各部长官任命都必须经过“统监府”批准。 仅仅过了一周,伊藤博文又下令解散朝显国全部军队,仅留七百名皇宫近卫兵,有数千官兵被屠杀。他甚至指示对于那些拒绝缴械的士兵,“宁可错杀千人也不可放过一个”,倭军便在展开了“淸乡”行动,大量村庄被夷为平地。 一九零八年,伊藤又搞起了垄断粮食贸易的勾当,成立“米谷会社”低价收购农作物运回倭本土,致使朝显国内缺粮严重,在年底爆发的大饥荒中饿死的百姓人数多达数十万之巨。 随着这些事的发生,安重根的心态也经历了一系列的转变。 最开始他也崇尚“教育救国”理念,先后在海州、镇南浦创办两所学校,大力推行爱国启蒙教育。 可在朝显军队被强迫解散、大量村庄被血腥屠戮后,深重的民族危机让他不得不放弃原有的温和理念,转而开始进行“暴力革命”。 他变卖了全部家产募集近三十万卢布,在远东地区组织“大韩青年联合社”,拉起了一支近三千人的义勇兵队伍,自任参谋中将,多次袭击倭国据点。但最终仍是寡不敌众,只能辗转游击,最后才流落到了海参崴以图东山再起。 在海参崴“新韩村”避难的这段时间,是安重根人生最为低谷的阶段,甚至一度心灰意冷,对于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深感无力与迷茫,终日与二十几名老部下为生存而奔波。 正所谓“否极泰来”,机缘巧合下他遇到了一位华国贵人,便是那在江湖上报号“就那谁”的青马坎大当家杜玉霖啊。 在此人的资助下,安重根不但解决了缺钱短粮的问题,还明确了下一步该做的事是什么? 去哈尔滨,去刺杀这一切祸乱罪魁祸首,伊藤博文。 在杜玉霖离开海参崴前,二人曾有过一次长谈,杜详细地为他讲解了刺杀时需要注意的几件事。 第一,动手的地点不能选在长春,而要直接定在哈尔滨火车站,因为这里的安检要相对松懈很多。 第二,将头发剃短,穿西装、粘“仁丹胡”,练习基本的倭语表达,把自己装扮成倭国侨民。 第三,手枪就使用他赠与的那把鲁格 P08,但需提前将子弹头挫成十字形以增强杀伤力。 其实,这些建议便是真实历史上安采用的方法,杜玉霖不过是把这些照葫芦画瓢地讲了一遍,却让这一世的安重根如获至宝、茅塞顿开,对这位恩公大人就更是崇拜得无以复加了。 临分别之际,他略带伤感地拥抱了杜玉霖,并承诺“如若不死,必会报答这再造之恩”。 经过两个来月的踩点和推演,日子终于来到了九月三日,安重根亲手为同胞们复仇的时刻到了。 早上七点,他一身倭国人装扮从旅馆出来,步行来到哈尔滨火车站。真就好似冥冥中有神助一般,倭方竟指示卫兵对“倭国人免检”,这让他极为顺利地带着武器进入了站台。 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时间流逝,站台也渐渐拥挤起来,沙国宪兵队、倭国领事馆警察到处巡逻着,期间还有几名倭国侨民跟他搭话,都被他用事先准备好的理由给巧妙瞒混过去了。 八点半左右,沙国财政大臣戈果甫佐夫在众人的簇拥下提前二十多分钟到达站台等候。 八点五十分,载着伊藤博文的专列缓缓驶入哈尔滨站台。 安重根的周围顿时就沸腾了,倭国侨民们朝着沙龙车厢方向疯狂地挥动着手中小旗,眼中露出的是炙热、期待、渴望,那个刽子手在这些人心里俨然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是他打败了大清、吞并了朝显,而接下来还要与沙国一同瓜分掉华国的东北三省,而在场的所有倭国人都会因这些恶行而受益。 安重根压抑着着内心的愤怒,努力将面部表情维持在“愉悦”的标准下,手指头却隔着衣服轻轻摩挲着鲁格手枪的枪柄。 九点三十分,一身黑色燕尾服、右胸佩“金鸢尾花大绶章”的伊藤博文从列车上缓缓走下,沙军乐团开始演奏《天佑沙皇》。 只见他右手持礼帽,左手拄文明棍,与戈果甫佐夫肩并肩地向仪仗队走去,红毯两侧的沙国宪兵组成人墙,倭国侨民齐声高喊起“万岁、万岁、万岁”。 仪仗队由第十西伯利亚步兵团一连的九十二名士兵担任,队伍前两名旗手分别执沙帝国国旗和第十团团旗。 当客人走过时,旗手将旗杆倾斜 45°致敬,伊藤博文则摘帽后微微颔首回礼。 每经过一排士兵,就会听到脚跟并拢时发出的一声脆响,在红毯的尽头,仪仗队队长高喊“向右看,敬礼”,全队步枪“刷”地由肩扛改为持枪礼。 伊藤博文走到队尾后立定转身,面向士兵再次点头后再快步折返,检阅宣告顺利结束。 此时,倭国侨民的欢呼声变得更加疯狂,好似生怕这位“大恩人”会上车离开一样。 好在伊藤博文并未让他的子民们失望,在转头朝戈果甫佐夫嘀咕几句后,便朝着这边大步走来,同时抬右手挥动起了礼帽。 安重根凶狠地眯起了眼,滔天的怒火在瞳孔中滚动,那个刽子手距离他还有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七步。 也许伊藤博文也感受到了什么,他突然就将目光看向了安重根这边,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安重根不再犹豫,在对方眼睛因惊慌而睁大的同时便抽出了手枪。 啪,啪,啪。 三发子弹从鲁格 P08 的枪管中射出,分别击中了伊藤博文的左胸、腹部和腰部。 在老鬼子倒下后,安重根并未停手,而是继续朝着列车下站着的那些倭国人连续开枪,又将田中清次郎和两名满铁的职员打伤。 在八发子弹全部射出,安重根才不得已地停止了射击,随后他有些不舍地丢掉了鲁格手枪,站直身子后用练习过多次的沙语高声喊到。 “高丽亚,乌拉。” 直到这时,反应过味的沙国宪兵才一拥而上,打算过来逮捕安重根。 如果按照真实历史的发展,这位安义士就会这样被生擒,然后送往旅顺口监狱,并于明年某一时刻被处决掉。 但这一世不同了,因为有杜玉霖在,他会让该死的人早些去死,而不该死的就要尽全力保下来。 就在宪兵扑过来的同时,三根黄色的小棍棍冒着烟的飞了过去,随即一名身穿倭国领事馆警察制服的人突然冲到了安重根身边一拉他。 “跟我走。” 爆炸响起,沙国宪兵被炸得倒飞了出去。 杜玉霖这才要带着安重根脱离险境。 355 冥冥中的那个“神” 在将白城的琐事处理完毕后,杜玉霖轻装简从直奔哈尔滨而来,安重根这个人以后可是有大用的,所以这次必须保他不死。只是鉴于这次行动的特殊性,他就只带了徐子江、刘满金两个人过来打打下手。 三人是在九月一日中午到的哈尔滨,随后就住进了火车站正对面的“大和旅馆”,前台的倭国服务员只扫了眼杜玉霖晃出来的关东州都督府的军官证就已经被吓麻爪了,哪还敢多问半句废话。 当天晚上,杜玉霖独自离开大和旅店去找安重根。根据前世读一些资料留下的记忆,安在到哈尔滨后并未敢住旅馆,而是落脚在老朋友“韩国民会”会长金成白的家中,大概的位置就在道里区“列斯那亚”街附近。 在“态势感知”立体图的帮助下,他很快就在街上的一处公寓内锁定了代表安重根的金色闪光圆点。 只是杜玉霖并未现身,他目前要做的就只是保证历史仍按照原来剧本去发展就好了。 他对安重根用法想得很清楚,那就是将其塑造成朝显国民的英雄。试想一下,若他在行刺伊藤博文后能顺利逃脱,回国后还不铁定被推举为革命领袖? 而作为救过他命的杜玉霖,自然就能在未来更深入地左右半岛的抗倭局势,让持续动荡的朝显国成为东北三省遏制倭国进一步入侵的缓冲地,甚至在时机成熟后隐蔽发动一场“抗倭援朝”也不是不可能的。 之所杜玉霖要在一旁监视,主要还是因为他的重生确实导致这一世出现了不少脱离原有轨迹的事情,比如这次刺杀所使用的枪就从原来的勃朗宁 M1900 变成了鲁格 P08,时间也从十月末提前至九月初,在“蝴蝶效应”的作用下,难免安重根此次刺杀不会出现问题,所以他才得在一旁打个辅助,以确保伊藤老鬼子会再次死在安重根的枪下。 事实也证明杜玉霖的谨慎真是对的。 九月二日,安重根竟然临时起意,带着手下禹德纯和曹道先跑去了哈尔滨的前站“蔡家沟”,三人隐匿在一个沙国人开的小卖店地下室里,打算在这里“半路截杀”伊藤博文。 安重根自然也有他的想法,因为正常来讲所有列车都会在蔡家沟这站停车加水,而这里周围遍布丛林是十分适合行刺后逃脱。 可正是因为伊藤博文的到来,二号这天此站临时调整为了所有车都“不加水,直接通过”,大批沙国宪兵进驻这里开始军事管控,吓得小卖店老板急匆匆离开避难,随手就将安重根三人给反锁在了地下室,他们是出也出不去、喊又不敢喊,就只能等着被抓了。 杜玉霖无奈只好偷偷潜了过去,从外面将锁打开后离开,安重根几人不明所以,只能稀里糊涂的逃了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蔡家沟肯定是无法作为刺杀地点了,于是几人才又赶回哈尔滨,专心准备起了九月三日的终极行动。 到了这时,全程守护的杜玉霖才算放下心,回到大和旅馆与徐子江、刘满金会合。 当天晚上,杜玉霖带着二人溜达到倭国领事馆附近,在一家居酒屋内抓了三名喝得烂醉的鬼子警官,将他们偷偷背到僻静地方整死后并扒下了一身行头。 第二天大早,杜玉霖三人换上领事馆警官的制服,从“大和旅馆”的后门溜了出来。 走过马路来到火车站外,杜玉霖让徐子江和刘满金各自去找寻制高点,一旦乱起来后他们得接应自己啊,这二人也都是老手了,不用讲太多细节就都知道该干什么,听清任务后便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杜玉霖左右看看,挺直腰板朝着站内走去。 刚到进站口,他一眼就认出了伪装成了倭国人的安重根,他正在那排着队等候安检,看那一脸木夯夯的样子,八成是在为怀里揣的手枪而担心呢。 杜玉霖从安重根身边走过,安却完全没有认出来他,反而因看见对方这一身警长行头而心虚地别转了头。 走到检查口跟前,负责安检的警察班长带着几名手下一齐举右手敬礼。 “向警长敬礼。” 杜玉霖微微一点头,示意那人继续报告。 “奉副署长佐佐木藤治郎命令,在此对所有进站人员进行严加检查。” “你辛苦了。” 班长得到褒奖后将双腿并拢立正,再次敬礼道。 “这是属下该做的。” 杜玉霖嘴角微微一扬算是笑了下,然后将手朝后面排队的倭国侨民们一挥。 “刚才在站外遇见了署长吉田阁下,他让我转告你们后面这些侨民的检查都可以免去了,他们都是我们倭国的百姓,如此防范会让沙国的人看笑话的。” “啊,这个......” 小班长刚露出点疑惑来,杜玉霖的脸“呱嗒”就撂下来了。 “怎么,你对署长的命令有意见?” 冰冷的话语吓得小鬼子顿时菊花一紧,现在倭国国内的工作也不好找,他能混到在领事馆里当差已然是家里祖上烧高香了,哪能因为这点子小事就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就算用他的前列腺去思考也知道署长比副署长大呀,那自然就得听署长的。 想明白了这点后,小班长的眼神立马就清澈得跟个秋田犬似的。 “署长的命令自然要遵从,那我这就放行。” 说完,他就吩咐手下赶紧撤走围挡,开始放行所有排队等候安检的倭国侨民,而这里当然就包括了乔装改扮的安重根。 就在安重根从杜玉霖身边走过时,他甚至还有些得意的偷瞄了这“鬼子”一眼,好似在嘲讽着他的愚蠢,就是完全没想到站在眼前的恰恰就是在冥冥中帮助他的那个“神”啊。 在目送安重根进站后,杜玉霖一拍那班长的肩头,然后目光又扫逐一扫过他后面的几个小跟班。 “你们做得很好,就等着署长阁下的大嘉奖吧。” “谢谢阁下。” 小警察们兴奋得脸都红了,一齐向杜玉霖举手敬礼。 再微微一点头后,杜玉霖大步流星地走进车站,不时地朝碰到的其他警察、沙国士兵微笑打招呼,而对方也都下意识地举手回礼。 就这样,他轻松地走到了站台之上,在脚踩在松软的红毯上时还用力转动几下,故意将上面的羊毛绒拧坏了一块。 然后他就找了个相对僻静点的地方站定,不时审视一下四周,对着小警察嘟囔几句,给人感觉就像是个在监督工作的小领导。 八点二十分,倭国总领事川上俊彦、警察署长吉田四郎、副署长佐佐木藤治郎、满铁哈尔滨事务所所长中村熊次郎在随从的簇拥下提前到来,随后站成一排候在站台内侧。 杜玉霖则灵活走位来到距离安重根所在人群不远的地方,将自己隐蔽到一根大柱子的后面。 八点三十分,沙国财政大臣戈果甫佐夫在宪兵的护卫下到达。 八点五十分,伊藤博文的专列缓缓驶入站台,停稳后戈果甫佐夫登上沙龙车厢与其会晤。 九点三十分,二人先后走下火车,开始对沙国的仪仗队进行检阅。 在简短阅兵结束后,倭国侨民们再次疯狂地挥动手中旗帜,而伊藤博文也不负众望地朝他们走去。 杜玉霖看着安重根,将他从故作平静到凶光毕露的全过程都收入眼底。 眼看伊藤博文距离侨民们不到十五步了,杜玉霖的视野内突然红光闪烁,这是“危机预警”系统在发出提醒,他立即发现不远处正有个人快步走来。 那正是领事馆警察署副署长,佐佐木藤治郎。 他盯着杜玉霖,满脸都是狐疑的神色,一边走一边抬手指向这边。 “哎,那个人......对,就是你。” 说着,就到了杜玉霖不到五步的距离,而此时伊藤博文距离安重根也仅仅只有十步了。 佐佐木歪着头,随着距离的拉近就越发笃定眼前这个警官他没见过。 “你是谁,为......” 可都没等他的话说完,安重根那边的枪声就已经响起了。 啪,啪,啪。 佐佐木藤治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嘚瑟,下意识地回头,就正好看到伊藤博文中枪后痛苦倒地的样子。 毕竟是警察署副署长,他随即就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而刚才发现的那个陌生警察,很可能也是同伙之一,必须抓住那个人。 他果断地转回身想张嘴喊,冰冷的刀锋就已然到了。 匕首从佐佐木的脖子右侧狠狠地抹了过去 ,他只感到一下如“电击”般的刺痛,眼前开始发黑,视觉迅速模糊起来,刚才还清晰可见的嫌疑人转瞬间就变成了个浑浊的影子,他的身子软泥一样堆倒在地,四肢在经过短暂的剧烈抽搐后缓缓舒展开来,脖腔中喷出的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杜玉霖一击得手后也并未停留,趁着所有人都因伊藤被刺而慌神时朝安重根跑去。 就在那句“高丽亚乌拉”被喊出的同时,杜玉霖也从空间中掏出了三根早就点着了火的雷管,丢向扑过来的那群沙国宪兵。 爆炸声起,最前面的几名宪兵顿时就被炸得四分五裂,杜玉霖一把拉住都放弃了抵抗的安重根喊到。 “跟我走。” 356 刺杀变屠杀 这一世的历史终究还是改变了,杜玉霖的到来使原本只针对伊藤博文的刺杀,转变成了向侵略者索命的大屠杀。 安重根直到胳膊被人拉住都还有些懵逼,本来都准备束手就擒了,转眼间那些来抓他的沙国宪兵就被炸得血肉横飞。 杜玉霖一?他的袖子。 “跟我走。” 随后弯腰捡起地上的鲁格 P08,从空间中取出备用弹匣换好后,才将手枪塞回到了对方的手中。 “我说爷们,咱这就要缴械投降了?” 安重根愣怔地看着眼前的倭国警察,眼睛逐渐睁大起来。 “你,你是就......就那谁?怎么......” 杜玉霖将按在对方手臂上的手指一紧。 “还能是谁?先别废话,等活着出去了再说。” “哎,好。” 安重根也不想死啊,只是之前左想右想都没活路才主动投的降,如今眼前有了生路哪有不去走的道理? 说话间,烟雾已经渐渐散去,刚才由于爆炸而暂时退去的沙国宪兵再次扑过来,就连作为仪仗队的西伯利亚第十团的士兵也加入了进攻。 与此同时,倭国领事馆的警察也在署长吉田四郎的指挥下冲向这边。 一时间,由沙、倭两国近百人组成的进攻群朝着杜、安二人疯狂涌来。 杜玉霖视野内红光闪烁,“危机预警”系统不断通过闪动频率提醒着他该注意的方向,而在眼前铺开的“态势感知”立体图则标记出了所有的敌人和可行的逃生路线。 嗖嗖嗖嗖...... 又是四根冒着烟的雷管出手,分两个方位丢向沙国宪兵和倭国警察。 轰、轰、轰、轰。 半空中接连四次爆炸,又是十几个人丢掉了性命,跟在后面的追兵只得再次就地卧倒。 杜玉霖随后又从空间里掏出了两把“二十响”驳壳枪,朝着冒头的宪兵和警察开始连续射击,只要被他盯上就是脑门子见红、后脑勺喷血,这准头简直到了令人恐怖的程度。 他趁着射击空隙一指站台下面,对安重根说到。 “沿铁路往北跑,去霓虹桥下坡的货运站。” “那在哪里等你?” “我会找到你的,快走。” “好,请千万小心。” 安重根知道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也不再多说,在接过杜玉霖递过来的几个弹匣便跳下站台,玩命地朝北面跑去。 他的离开对杜玉霖来讲可是种解脱,他终于可以专心致志的去杀人了。 啪啪啪啪啪,嗖嗖—轰轰。 杜玉霖以仍停靠在站台的伊藤博文专列为掩护,仗着“态势感知地图”的标记在车内车外、车上车下灵活走位,边开枪边丢小棍棍,每声枪响都会有人倒下、每次爆炸都有人裂开,他一个人就打出了不次于一个连的气势。 反观对面,由于沙倭士兵缺乏有效组织,两伙人各自为战、到处乱跑,彼此之间遮挡射击线路,又极度恐慌对方的炸弹和枪法,就使得他们进攻低效无用,搞到后来竟然丢失了刺客的踪迹,一群人围着列车四处乱转。 “前线”那边热闹,站台的“后方”也是乱作一团。 伊藤博文在被击中后并未立马死去,随行的医护人员给他喝了一口“白兰地”止疼后,正在努力做着急救措施。 老鬼子疼痛地五官都扭曲了,嘴里不断嘟囔着“八嘎”。 沙财政大臣戈果甫佐夫在几名宪兵护卫下就站在不远处,时不时地瞄向伊藤一眼,满脸都是焦虑的神情,这人若死了就意味着刚才在车上两国达成共识成为泡影,将来沙、倭两国再度联手的可能将变得微乎其微。 伊藤博文,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然而他的期盼还是落空了,随着伊藤的呻吟声越来越小,在一声“八”的后面并没有再跟上“嘎”字,这个祸害了华、朝两国百姓几十年的老鬼子在这一世也是两腿一蹬就此嗝屁了。 “阁下。” 医生一声哀嚎晕倒在地,他无法接受这位心中的“大人物”死在自己怀里啊。 戈果甫佐夫闭上眼缓缓扬起头,心中充满了失落,他不是为这个倭国人的死而感到惋惜,而是为无法更好的切割东北而心疼难受啊。 正伤心着,他头顶前方冷不丁地有人喊了一声。 “哎。” 戈果甫佐夫猛然睁眼朝声音方向看去,就在伊藤博文专属车厢上方的通风口那,一名露出半个身子的倭国警察将枪口瞄向了他。 杜玉霖用倭语高声喊了一嗓子。 “大倭帝国,万岁。” 啪,啪,两发子弹先后射出。 第一发从戈果甫佐夫胸口射入,将那枚象征着荣耀的“圣斯坦尼斯拉夫”勋章打得四分五裂,第二发则击中他的额头,后脑勺喷出的鲜血溅得身后宪兵满脸满身都是。 肥胖的身躯栽倒在地,戈果甫佐夫连“吭”一声都没发出就紧跟着伊藤博文去了,二人黄泉路上可以结伴而行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十几名宪兵懵了一下,但随即也就反应了过来,朝着列车车厢方向就开始了射击,迫使那“倭国警察”将头快速缩回车厢。 而就在这时,又有几名倭国警察举着手枪畏畏缩缩地从车厢外侧绕到这边,他们也是闻声来搜索刺客踪迹的。 可出乎这些人意料,沙国宪兵竟不由分说地朝他们展开了攻击。 啪啪啪啪啪...... “莫辛纳甘”步枪发出水珠般的射击声,瞬间就将这几名倭国警察打成了马蜂窝,尸体东倒西歪地倒在列车旁。 他们还没死利索,后面就又追过来二十几人,其中既有倭国警察也有沙国宪兵,他们本来还在一起追寻刺客呢,转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僵持了几秒后,一名倭国警察愤怒地将手枪对准了身旁的沙国宪兵,一枪崩碎了他的脑袋。可随后他也被一枪托砸翻在地,脖子叫刺刀扎了个通透,于是这二十多人就彼此扭打厮杀了起来。 紧接着有更多人加入了混战,沙国宪兵不断喊着“倭人杀了财政大臣”,不明真相的沙国兵开始对倭国警察无差别射击。 而倭方被逼无奈也只能还击,霎时间是子弹横飞、哀嚎遍野,不少没来得及逃走的倭国侨民也被流弹击中,站台上乱做了一锅粥。 这可让藏身于沙龙车厢下面的杜玉霖要笑抽了,真就如他所料,本就缺乏信任的沙、倭两国在双方高层突然同时暴毙的情况下,就是很容易出现这种“狗咬狗”的情况,而这正是他逃跑的好机会。 同时,火车站外面陆续响起了几声爆炸声,这是徐子江和刘满金听到枪声后在开始制造混乱了。 不再犹豫,杜玉霖沿着轨道匍匐快速往前爬,然后找个机会钻出车底,在击毙两名发现了他的沙国宪兵后继续朝北面跑去。 ............... 霓虹桥下坡,铁路货场。 这个货场处于哈尔滨站与松花江码头之间,常年都有用于小运转的“0—6—0”调车机往返于两地运货。 安重根此时就躲在一辆装满货的车皮中,手中紧握着鲁格手枪,正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有脚步声临近,吓得他赶紧将枪口指向那边。 “别开枪,我。” 车皮外传来了杜玉霖的声音,随后一个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 安重根满脸都是欣慰,甚至都不顾上问对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小意思,对了,伊藤那老瘪犊子死了。” “哈哈,死的好。” 安重根眼中充满了兴奋,觉得此行的目标算是达成了。 但随即,他脸上又浮现出担忧。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逃出去?” 杜玉霖微微一笑。 “跟着我走吧,都安排好了。” 就在这时,前面车头一声长鸣,二人所在的车皮开始缓缓跟着移动起来。 调车机车内,徐子江一拍刘满金后背。 “行啊小子,你还会开这玩意?” 刘满金咬了咬嘴唇。 “是俺爹教的,他就是给沙国人开火车才被倭国兵打死的。” 徐子江脸也沉下来了,将脚边的一具尸体狠狠踹下车去。 “跟着大当家,以后给咱爹报仇。” “嗯。” 357 九月菊黄,一路平安 哈尔滨,道外北市场十六道街。 路北面第三座是个“前店后宅”的沙式二层小楼,由于时辰尚早,门面也只是慵懒地打开了一半,门楣上横刻着黑底贴金的四个大字“会友镖局”,右侧还另钉一块竖匾“关东第一镖”。 镖局从前到后分为柜台、腰院、后宅三部分,一个中年汉子正在三丈见方的腰院里练拳,只见他前后游走、大拳头抡得是虎虎生风,一打眼便知这是位武术高手。 这人正是总镖头黄焕章,一身硬功夫是尽得少林六合门真传。五年前他随师傅王荣来到哈尔滨创立了这家“会友镖局”,主营押送粮饷、药材、皮货、鸦片等业务。 去年初,师傅王荣因为身体原因回了老家沧州,他就肩负起了这总镖头的重任,眼瞅着也要干满两年了。 当家了方知柴米贵啊,现在镖局这碗饭饭可不好吃。 随着倭国人、沙国人在东北修筑的铁路增多,大宗商品越来越依赖火车运送了,而能用得到他的镖局押送的物件是少之又少,能接到的活计要么是目的地偏僻,要么就是货物本身有问题不能通过合法途径运送。 正愁下个买卖在哪时,黄焕章就接到了大佬苏合的一封信,说想请他帮忙送一批货去白城,佣金给的也是相当离谱,竟然达到了白银一千两。 要知道,正常走镖的收费标准为总货值的千分之四,一千两的“茶水钱”就意味着这“货物”至少得价值二十五万两啊,可妥妥地是桩大买卖。 只是信中并未提到具体押送什么货物,只说在九月初会有人找上门来,到时候一切也就清楚了。 当然,对于押送的是什么黄焕章并不在意,就算让他押“皇帝老子”他也会照押不误的,说到底是因为他和师傅王荣曾受过苏合的大恩啊。 这话得说回到四年前,黄焕章师徒刚创立这镖局不久,就接到了个送鸦片去满洲里的大镖。 也是倒霉催的,镖队走到青冈一带就被“中东铁路护路队”给扣下了,对面是油盐不进生生要把东西据为己有。急得这师徒二人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王荣差点就找歪脖树上吊了。 就在老头觅死觅活之际,正碰上了从满洲里进货回来的苏合,对方在问清楚怎么回事后便去找那伙“护路队”沟通。 要不怎么说人比人得死呢,苏老大到那“啪啪”一顿提人,吓得护路队直接就把货全给吐出来,这才保住了“会友镖局”二十多口子的饭碗啊。 随后几年里,他们师徒逢年过节都会去白城看望苏合,俩家人处得就跟一家人似的,去年师傅王荣临回沧州前还反复嘱咐黄焕章,只要人家开口,不论有多大的难处都要伸手帮忙,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报答,何况那还是救命之恩啊。 所以,当黄焕章收到信后丝毫不敢怠慢,一边准备出发的各项事宜,一边派出手下到外面打探情况,自己则没事就在院中练拳,以此来舒缓心中的压力。 一套“八极拳”打完后,黄焕章拿起毛巾擦拭起汗水,而就在这时前门那边传来了喊叫声。 “师兄,出大事了。” 话音刚落,二师弟李凤山从推门而入。 黄焕章心里就一“咯噔”,干这行久了自然对危险有着很强的敏感度。 “说说,出什么事了?” 李凤山先到一边的水缸那舀了碗水灌了下去,这才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白话起来。 “哎呦,这天都被人给捅破喽。也不哪来的刺客,竟然在火车站那大闹一场,沙倭两国的士兵、警察死了不老少不说,就连他们两个大头子也都被乱枪打死了。现在街道上都冒烟了,到处都是抓捕嫌犯的军队。” 黄焕章听罢就是一皱眉,很自然地把这事和自己要走的镖联系到了一起,说起来“人”也可以是被护送的对象啊。 李凤山跟黄焕章在一起也混了十几年,对大师兄的心思把握地还是很准的,见他这副表情也猜出来个大概来。 “师兄,不会这事跟咱的买卖有关吧?” 见大师兄还在沉吟,他就更加确定了这种可能性,大脑袋摇得就跟拨浪鼓似的。 “师兄,要真这样可得谨慎对待啊,沙国那群家伙他娘的多横啊,一个弄不好整个镖局的弟兄命都得搭进去。” 没等黄焕章言语,一个刚出后院门的人接过了话头。 “二师兄这话说得有理,我看这趟镖咱们最好别接。” 这人看着也就三十,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正是黄焕章的三师弟宋殿臣。 先看看二师弟,又瞅瞅三师弟,黄焕章眼神渐冷,两条眉头都扭到了一起,大脸就沉了下来。 “怎么,这镖局现在由二位当家了?” 李凤山虽是个粗人,但对黄焕章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此时见大师兄发怒了,吓得赶忙过来解释。 “您误会了,咱们不就是担心嘛?哈埠这一亩三分地,还不都是沙国人说了算,眼下他们死了那么多人,谁要和这事扯上瓜葛那不等着挨雷呢。” 黄焕章瞥了他一眼。 “目前我们这趟镖是否跟这事有关还不得而知,但我话撂在这,就算是有关那也得走一趟。苏老大对咱们镖局的恩情不用我多说了吧?没人家当年伸把手,你我早都他妈滚回关内了,还轮得到你们在这说三说四的?师傅走之前怎么说的,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习武之人若连个信字都不讲还走什么江湖?” 一番言语说得李凤山面红耳赤,嘟囔了一句“听师兄的”便退到旁边去了。 宋殿臣撇了撇嘴,小白脸上泛起了红晕,深吸一口气才抱拳道。 “大师兄教训的是,是师弟愚笨了。既然师兄如此说了,那我也表个态,就算这镖有风险,我也跟师兄走一趟。” 黄焕章见两位师弟明白了才“哈哈”一笑,展开双臂将二人拉到身边。 “这才是我的好师弟嘛。” 他们正要一起往后院走,院墙上突然传来了轻轻地击掌声。 “黄镖头够仗义,让人心生佩服啊。” 啊? 黄焕章等人都是一惊,三人可都是练家子,却被人爬到墙头偷听了都没发现,这传出去人可就丢大了。 抬眼看去说话的是黑衣年轻人,他一撇腿翻进院后几步走到黄焕章面前,轻轻一抱拳。 “白城苏合,让我给黄总镖头带个好。” 在黄焕章看见这黑衣人的一刻起,心中就已有了答案,看来刺杀这事八成是与这人有关了,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抱拳回礼。 “六合归一,可走肩背。” 他这话表面是说“这趟镖可走肩背路线”,实则是在表达这边已做好出发准备了。 杜玉霖拱了拱手。 “九月菊黄,一路平安。” 这是苏合教他的暗语,意思是“茶水钱”早都备好,即刻就可以换装上车。 见一切都对上了,黄焕章抬手指向后院。 “里面讲话,请。” “打扰了。” 李凤山此时整明白了,便提前跑过去拉开院门。 于是,杜玉霖在黄、李的陪同下朝后院走去。 而在原地,只有宋殿臣做了做样子后站住了身形,眼神中露出了一丝阴狠,朝几人的背影抿起了嘴角。 “想让我陪你送死,门都没有。” 358 大恩不言谢 此时的哈尔滨确实就如李凤山形容得那样,城里城外、大街小巷仿佛到处都在冒着烟,军队、警察、密探、巡防营各部队四处乱窜,都玩了命地想要把刺客缉拿归案。 倭国议长伊藤博文和沙国财政大臣戈果甫佐夫在火车站内双双遇刺,瞬间就让这块“三国共治、主权不明、实为沙倭对峙前线的国际飞地”变成了随时都能爆炸的真空牢笼。 在袭击发生后,刺杀者又利用手枪与炸弹先后击毙二十几名沙国士兵,而在随后的搜索中,沙、倭两边人马又由于误会而彼此发生激烈交火。 虽然最后倭方缴械投降,并由警察署长出面解释清楚了其中的误会,但也造成近三十多名倭国警察阵亡的惨痛结果,而刺客也趁乱逃出生天了。 刺杀发生半小时后,刚到任不久的“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兼铁路局长霍尔瓦特中将果断采取军事措施,麾下十九支“哥萨克”骑兵连与八支步兵连全部出动,开始对全城及周边重要道路进行封锁。 北至松花江码头、南到秦家港、西往中东铁路跨线天桥、东去马家沟,都设置了大量骑兵哨卡和沙国巡逻艇。 倭国领事馆为洗脱嫌疑也派出全部能调动的警察和满铁密探,开始沿着铁路往南进行地毯式搜索。 电报房同时将附带有朝显籍刺客外貌特征描述的电报发送至满洲里、蔡家沟、长春、旅顺口等多地火车站。 而地位尴尬的华国方面,“吉林交涉使兼西北路分巡兵备道道员”施肇基也不得不调出手下仅有的一营兵,在傅家甸、道外附近展开挨家挨户的身份盘查。 总之,如今的哈尔滨内外已被全面封锁,想从这里逃出去可比登天还难。 杜玉霖、安重根几人,他们真能逃得了么? .................... “会友镖局”后院。 镖师李凤山正在做走镖前的最后检查,手下几名趟子手则里出外进地往车上搬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正房内,黄焕章与杜玉霖则相对而坐。 就在刚才,徐子江、刘满金、安重根三人也被接了进来,此时正在偏房换衣服呢。 杜玉霖如今也换了一身镖师行头,上身穿藏青色棉麻夹袍,下身配黑布“灯笼裤”,裤脚扎黑色布绑腿,脚踏鞋头加了铁片的高腰牛皮“趟子靴”,腰间还挂了把柳叶单刀,再粘上两撇八字胡,还真有点“吃刀口饭”人的意思了。 黄焕章喝着茶,同时也在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对方虽看着年轻,但这言谈举止间却处处透露出“大人物”特有的非凡气度,不用说此人出身非富即贵啊。可也是,苏合那是什么身份,能让亲自写来求帮忙的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呢。 话又说回来,哪个寻常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同时去招惹沙、倭两边的人啊? 刚才李凤山又对他说了点火车站的情况,原来除了两个大头子死了外,宪兵和警察也被打死了几十个,要这都是眼前这小家伙干的,他这不活脱的是个“小阎王”嘛。 杜玉霖也察觉到了对方在审视自己,但也没在意,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即便到了现在,黄焕章没问自己的真实身份,心中好奇也是正常的事儿。 想到这,他将怼得自己腰难受的单刀取下放到了桌上,然后才对黄焕章说到。 “黄镖头可有家室?” 黄焕章一愣,随即明白对方这是担心眼前的事会祸及家人,于是便无奈一摆手。 “以前倒是有个相好的,但人家那头不想她跟我来关外受罪就没成,一晃多少年了这事也就耽误了。” 杜玉霖点点头。 “这事交给我了,以后我帮你找一个,我还是挺擅长这个的。” 黄焕章听罢“哈哈”大笑。 “那可就要先谢过兄弟了。” 他只以为对方在说客套话,所以回答地也没太走心。 可杜玉霖却不是在敷衍,他此时已经想到了接下来的几步该如何走了。 黄焕章虽然嘴上没说,但他能不知道这事绝无法逃出沙倭两国的追查么?就算能瞒住一时,但肯定瞒不了长久。 若真到了那一天,这“会友镖局”上下几十口子都会为此而受牵连啊。 这黄镖头真够意思,进门这么久都没有多打听一句,也就是怕将来被抓后会招出来啊,与其那样就不如啥都不知道,把苏合交代的事情办好是第一位的。 既然人家讲义气,他杜玉霖肯定就不能不够朋友,所以他将来不但要给黄焕章找媳妇,还要给他个好前程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前提得是先都安全地逃出去再说。 所以见对方回答地敷衍,杜玉霖也没再多说,此时说多了反倒像是因有求于人而故作虚伪了。 于是,他就转移了话题。 “外面恐怕已是天罗地网,黄镖头觉得接下来如何走,能更稳妥些呢?” 黄焕章沉吟片刻才答道。 “坐火车南下这法子就不用想了,逮捕令恐怕此时都到了旅顺口了,此外还有个撑竹筏沿松花江顺流而下的招,但那样同样危险,一旦被沙国巡逻艇发现就会陷入极大的不利局面啊。” 杜玉霖点头表示认可。 “这也是苏合让我来找你的原因。” 黄焕章在桌子上粘茶水先画了个小圈,然后以这个圈为起点往北、再往西、然后再转向南勾勒出了条路线图。 “那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咱们走肩背线。先北上呼兰,经兰西去青冈,再往南过肇东到扶余,便应该能摆脱追兵了。” 杜玉霖边听边盯着“简图”,心里不由得暗挑大拇指,扶余距离白城可就不远了,果然专业的事还得是专业的人来做,这线路可比他原定的带着安重根一路杀出去靠谱多了,苏合这朋友交得太够用了。 黄焕章对杜玉霖这反应也没觉得奇怪,因为这确实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路线,这条线上不但能躲过大量的巡逻队,中途还设有暗桩补给点,沿途的土匪、护路队哨卡也都是有交情的,要这条路都走不通就没什么路能走得安全了。 他有些得意地继续说到。 “这条线咱镖局经营了好几年啊,上到护路队连长,下到沿途的大小绺子,我平时都没少打点孝敬,想来凭我的面子应该能过得去。” 杜玉霖一竖大拇指。 “黑、白两道通吃啊,那这一路上我们可就仰仗你了。” “好说,好说。” 正聊着,徐子江带着安重根、刘满金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三位也是大变样了,每人都是短褂配狗皮帽的“趟子手”装扮。 杜玉霖起身走过去,先拉了拉刘满金的领子,又将徐子江戴歪了的帽子给扶正了,暗叹这小子是穿啥都磕碜啊。 最后才走到安重根面前,轻轻压了下安重根肩膀,这站得笔管条直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军人啊。 看他还有点紧张,杜玉霖笑着安慰到。 “别担心,我们会带你出去的。” 安重根深深看了眼杜玉霖。 “还记得在海参崴时你曾说过,再见面才是该说谢谢的时候,现在我明白您这话的意思了。大恩不言谢,这情我记下了。” “哎,自家人别说......” 还没等杜玉霖的话说完,前院突然就乱了起来,二师弟李凤山随后快跑进屋来。 “不好了,外面来军队了。” “啊?” 359 清理门户 离李凤山进屋预警还不到一分钟,后院门就被人一脚给踹开了,随后十几名巡防营的士兵狂风般涌了进来。 带头几人眼露凶光,把枪口直接怼到趟子手们的脸上了。 “别动,敢乱动老子他妈弄死你。” “瞅啥啊,双手抱头蹲墙根那去。” 这群家伙嗷嗷乱叫,一个个是贼横啊,而趟子手们也不敢真得罪军人,只好乖乖听话放下手中活计蹲到偏房的窗根下头。 在稳定住院内局面后,士兵们这才往两边侧身,从大后面走上来了一名巡防营军官。 只见这人一身哨官打扮,身材高大、满脸横肉,黑色牛皮板带没戴在腰间而是搭在肩头,来到院中央后就撇扯起大嘴,目光朝着周围傲慢地扫视着。 “谁是管事的,出来说话。” 屋内的黄焕章脸就是一僵,刚跟人家吹完牛说自己面子在这片好使,这就被巡防营上门打脸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了。 刚要抬步,三师弟宋殿臣冷不丁从侧门钻了出来,凑到黄焕章身边小声嘀咕道。 “师兄,该怎么说你可得想清楚。” “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担心镖局嘛。” “我心里有数。” 黄焕章虽觉得师弟这话里有话,但外面官爷等着也没空多琢磨,只敷衍一句便迈步走了出去。 可这些却都没逃出杜玉霖的眼睛,他的脸渐渐冷了下来,这姓宋的是真不想活了啊。 其实,刚才他在与黄焕章聊天时就已经从“动态感知”立体图中得知外面来军队了,而这队伍中竟有个圆点在街口那脱离出去,是独自绕到了镖局后面进的院。 于是他就一直留心着这个点的动向,直到宋殿臣进来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原来好一会没见这小子,人家是出去通风报信了啊。 之前杜玉霖在墙头偷听这师兄弟三人对话时就发现了,这个老三宋殿臣好像并不跟黄焕章一条心,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现出原形了。 可尽管如此,杜玉霖也没把眼前这小场面放在心上,就觉得真他娘的是池浅王八多,小小哨官都敢摆出这么大的谱,看来这吉林巡防营确实是跋扈到家啊。 这次来镖局他确实图个求稳,但可不代表是他怂,要真惹翻了自己照样杀得这些孙子人仰马翻。先走着瞧吧,如果对面这人识相还则罢了,要是没完没了、逼人太甚可就别怪他杜某人手下不留情了。 想到这,他瞥了眼徐子江和刘满金,二人心领神会地蹲到窗台角落,把手搭在腰间驳壳枪的枪柄之上。 杜玉霖又朝有些拘谨的安重根微微摇头,示意让对方放轻松点等在原地,然后大步向院中央走去。 此时,黄焕章已然与那哨官搭上话了,其实二人以前见过几次,这人名叫焦凤山,平时人虽霸道点但面上算过得去,他也不太明白这人怎么今天突然就摆出了这副面孔。 可不管如何,人家是官嘴就大,他也只能笑脸施礼。 “哎呦呦,这不是焦大人嘛?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昨天我还想着抽空去拜会您哪,只是手头有个急镖要走就没分开身,这可别挑我理啊。” 焦凤山随意地点点头算是回礼,眼睛却不断地扫视着院中间的几辆镖车。 “看着买卖可不小,这是要往哪走啊?” “还是老路线,奔姚南去。” “哦?我瞅瞅。” 焦凤山拎着皮带就走到一辆车边,就要去掀货箱的盖子。 就在这时,正房门廊下传来了一声冷“哼”。 “你敢。” “哎我草......” 焦凤山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视线却移向了正房那边,在确定说话之人竟是个镖师打扮的年轻人后,嘴角微微下撇,脸上露出了狞笑。 “你是,在跟我说话?” “啊,可不就是嘛。” 杜玉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后,小脸冷飕飕地走到了黄焕章身旁,站在那与焦凤山对视起来。 几秒钟后,还是焦凤山先移开了视线,他可是老兵油子了,打仗虽然不太擅长,但溜须拍马、见风使舵可练出了道行。 就冲对面小子在自己这长枪短炮前如此淡定,这见识就不是一般的人能比得了的,背后的势力必是小不啊,可别是哪个大官家的公子吧?要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孟督办怪罪下来可就有够受的了。 心里虽有点含糊了,但毕竟后头这么多小弟看着呢,焦凤山也只能硬撑下去。 “阿嘟,大胆刁民竟敢如此与本官说话,来人啊。” “在。” 过来窜过来几名士兵,随即将步枪举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刚才埋伏在房间窗户后的徐子江和刘满金也猛地起身,二人皆是双持“二十响”盒子炮,四根枪管齐刷刷地对准了焦凤山的大脑袋。 杜玉霖缓缓往面前的几个枪口那逼近几步,眼中略带点轻蔑地看向焦凤山。 “焦哨官,你确定想用这几杆破枪跟咱比划比划?” “哎,这个......”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就看那两伏兵起身举枪的动作,就知道肯定经过严格训练的练家子。再瞅瞅那家伙式,“长弹匣”盒子炮他这辈子都没摸过,人家这每人拿两把,可见这家底是多豪横。 焦凤山正皱着眉头嘬牙花子呢,却又见对面年轻人腕子一翻,也不怎么地手头就多一把小金条,那黄油油、金灿灿地可好看了。 杜玉霖边掂着金条边靠近焦凤山,而周围举枪的士兵眼都看直了,竟忘了此时该逼退对方才对。 而焦凤山也是一犹豫,这是要贿赂自己,可他也是要脸的人啊,这可如何选啊?最后他把眼一闭,去他妈的脸吧,还是金条更香,于是就由着那年轻人把嘴凑到了耳边。 “本人在奉天后路巡防营杜统领麾下当差,此次来哈尔滨是要取一批军火回白城,这事背着总督府干的所以不能声张,焦哨官高高手,两座山到不了一块,两个人可总会碰面的。这些拿去,咱何必为洋人的破事玩命呢?” “杜......” 焦凤山刚说了一个字,便急忙用手把自己嘴给捂上了。 这人难道说得是杜玉霖,这人可还了得了?青马坎大当家,被招安后短短两年间就坐到了后路巡防营统领的位置,与大佬冯德麟、张作霖并称“奉天三霖”啊。 就在去年,吉林巡防营督办孟恩远奉徐世昌之命带兵南下阻击进犯“间岛”的倭军,半路突然遭遇袭击差点就叫人给干崩盘了,正是这杜玉霖带着手下的一支队伍前来援救,这才反败为胜打退了敌军。 哎对对对,据活着回来的弟兄们说,那支黑衣部队的士兵清一色手持“长弹匣”驳壳枪,要这么看这年轻人还兴许真没忽悠自己啊。 左合计右琢磨,焦凤山的手终于缓缓缩了回去,下撇的嘴角也渐渐扬了起来。 “嘿嘿嘿......这事闹的,真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东北这旮旯还能一笔写出俩巡防营来?这就没啥说的了,不管有啥事到我姓孟的这就算完了。” 说完回头一瞪眼,身后士兵一齐将枪管抬起撤了下去。 杜玉霖听了这话,原本脸上冰冷的表情也解冻了,眼中现出了笑意,抬手示意徐子江二人收起枪,随后一?焦凤山衣角将拉到一边,顺势将手中的六根金条塞了过去。 “算我请兄弟们喝酒了。” “这,这是干啥......” 焦凤山还假装撕吧,撕了几下就把金条全都给揣兜里了,然后朝着杜玉霖和黄焕章一抱拳。 “那行,兄弟我这就先撤了。” 杜玉霖一抱拳。 “以后到了白城,来巡防营找我,咱们不醉不归。” “那必须滴。” 一边的黄焕章脸色可算缓和下来了,还以为双方就要动家伙了呢,没想到几句话就峰回路转没事了,再次证明苏老大这位朋友背景深不见底啊。 眼见着这位大瘟神要走了,他也急忙摆出笑脸相送。 “这次走镖回来,肯定会登门拜访焦大人的。” 焦凤山边大步往外走边把腰带往肚子上勒,听了这话顿了一下就又转了回来。 他深深看了眼黄焕章后,把下巴往宋殿臣那边扬了扬。 “你这师弟可不地道啊,就是他跑到我那检举的你,说什么会友镖局可能收留下了刺客,这才有了这场误会。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事吧。” 说完,焦凤山就带着士兵们走了,院中只剩下黄、杜二人和一群趟子手了。 黄焕章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三师弟,就看见那小子站在门廊下,还一脸不甘地瞪着焦凤山的背影呢。 “宋殿臣。” “啊,师......” 不等“兄”字出口,黄焕章的大飞脚就到了,脚底板直接蹬在了姓宋的面门上,将他整个人从窗户就踹进了屋子。 紧接着,他进屋一屁股坐这小子的身上,大嘴巴子左右开弓地就抡起来了。 “王八犊子,你个白眼狼,我今天要清理门户。” 360 人敢负我,我必杀之 之所以老话能被流传下来,是因它能反映出人世间某些很本质的东西,像“杯米恩斗米仇”这句,就浅显易懂地解释了宋殿臣这种小人的行为模式。 他是当年在黄焕章师徒来东北路上收下的,当时这小子也跟家里人一同闯关东,结果在途经姚南时遇到马匪,同行的人要么被杀要么被劫走,就只有他侥幸跑了出来。 王荣老头子见这小子孤苦伶仃的就动了恻隐之心,想着收到身边教点本事,以后哪怕就做个趟子手也行啊。 没曾想这宋殿臣还极会来乎事儿,见天地围着老头嘘寒问暖, 把老王荣哄地是热血上头,队伍都没到哈尔滨呢就收他做了关门弟子,这地位一下就窜升到黄焕章、李凤山之下了。 对这事黄焕章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师傅他老人家觉得高兴就够了,所以也就像亲兄弟一样对待这老三。 本以为着人心换人心,这宋殿臣一定会感恩戴德、好好做事呗,可事情却不是这个样的。 这小子他从根上就不是个好东西,吃喝嫖赌是样样都沾啊,刚到哈尔滨头两年他还装得挺像,但随着镖局生意有了点起色,他在镖局的地位也巩固住了,那本性也就开始一点点展露了。 最先是去码头那边的赌场耍钱,然后又跟青楼的一个老妓女鬼扯到了一起,整日花天酒地玩得不亦乐乎。 但这种日子得建立在“有钱”的基础上啊,没多久他靠走镖赚的那点辛苦钱就都败光了,于是他就把主意打到镖局身上。 好几次他偷偷溜进账房偷钱,先是三两、五两的拿,然后就是三十两、五十两的拿了。 可没有不透风的墙,镖局总丢钱能没人查么?一来二去的就查到了宋殿臣的身上,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这下可把老掌柜王荣给气坏了,叫李凤山把这家伙吊到树上一顿大鞭子,然后老头又让在祖师爷面前发毒誓不再去赌去嫖了才饶了他。 王荣也想把他赶走来着,但几年下来哪能没感情啊,只想想也就作罢了,还把自己的棺材本拿出来填补上了镖局的损失,这事算是告一段落。 按道理讲,宋殿臣应该对老人家感恩戴德才是,可要么怎么说这是个白眼狼呢?他不但不念老头的好,反而是觉得丢了面子而怀恨在心,虽表面在嘴上服软,心里却时刻都在想着报仇啊。 随后的日子里,他比以前更加殷勤“孝顺” 了,每天都围着王荣转,不是陪着出门遛弯就是亲自下厨熬汤做饭,谁见谁都夸一句“这小宋比亲儿子都亲啊”。 可老头的身子骨却日渐虚弱了下来,开始几个月是感到乏力,再往后就咳嗽不断,到后来连走路都费劲了。 大伙都以为是走镖多了染了什么怪病,谁都没往别处想,其实这就是宋殿臣这小王八羔子搞的鬼。 原来被打后他就把心中的怨恨说给了老姘头,随后那女人就拿出一包药,说这是妓院里女人间使坏常用的东西,每天加到汤里一点谁也查不出毛病,吃久了人慢慢就废了。 可怜老王荣啊,一时心善做了“农夫”,英雄一世到了晚年差点没得善终。 去年初老人觉得身子实在扛不住了,这才回老家沧州去养老,其实也算是间接救了自己一命,再在哈尔滨呆几个月非被彻底毒死不可,好在回到老家调养了一段时间后身子明显好转了。可就这样,他在听到郎中说自己有些中毒症状时都没往几个徒弟身上想啊。 师傅走后,宋殿臣算是彻底放飞了,他甚至私通青冈那边的马匪劫过自己家的镖,然后再跟对方“二八”分账赚点外快,尽管黄焕章也有所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一直承受着。 而这次火车站那边刚发生刺杀,镖局就来了几名可疑之人让宋殿臣再次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若真能把祸水引到这边将两个师兄扳倒,那“会友”镖局可不就都是他自己的了么?以后把姘头往这一接,小日子过得得多“嘚”。 基于这种私心,他才跑到了巡防营那做了检举,赏钱都不是主要的,搞死压在他头上的两个师兄才是最终目的。 所以到了眼巴前,黄焕章暴揍他那是一点都不冤枉啊。 若在以往,李凤山总还是会过来和稀泥的,可这人就算再笨也明白了前后经过,这回算是完全站在大师兄一边了。 “哎,我说宋殿臣,你他妈的好不是个东西啊?咱们兄弟哪对不起你了?你这是要把镖局往死里整啊。” 说着不解气,他也过去踹了几脚,然后开始给黄焕章鼓劲。 “师哥,这次不能再轻易饶了他啊,必须让他长点记性。” 黄焕章没搭理他,手上可没停下,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抽向宋殿臣的嘴巴,把那小王八打得鼻口串血、不断求饶。 “师兄啊,我不敢了,饶了我这一次吧。” 可他越求饶,黄焕章揍得就越凶,到后来宋殿臣说出来的话都已经变得不清不楚了。 就在黄焕章再次抬起手打算落下时,手腕子却被人给抓住了,他以为是二师弟就用全力一挣,结果硬是没挣开。 嗯? 黄焕章有些惊讶地回过头,这才发现抓他的人竟是那带头的年轻人,此时正一脸平淡地正看向自己呢。 “差不多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我,这......” 黄焕章又用了次力,但被抓着的胳膊仍是纹丝不动,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啊,他这一身硬功夫那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出来的,如今自己正值壮年竟被这年轻人轻易地就给按住了? 再看对方的表情,完全没有用太多暗劲的痕迹,难道他还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那这手也太高了。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黄焕章不用再证明就知道自己在气力上比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想到这,他就从宋殿臣身上站起身来,杜玉霖也同时松开了手。 黄焕章面露尊敬,很正式地一抱拳。 “没想到兄弟深藏不露啊,不知是出自哪门、师承为谁啊?” 杜玉霖笑着抱拳回礼。 “年幼时确有一位道人指点过一二,但他是啥出身也没太透露,我只知道他道号兮同。” “兮同?” 黄焕章嘟囔了一句,如何都想不起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也只能摇头怪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接着他一指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宋殿臣。 “此子用心险恶镖局是断不会留的,只是这涉及门规家法,我需先请示师傅再做定夺,可否允我暂且将他关押到库房,等回来后再做处置?” 杜玉霖立马露出了“就该如此”的表情。 “黄镖头此举,合情合理。” 黄焕章也轻吁了口气,他还真怕这年轻人阻拦,那样真就陷入两难地步了,于是就叫二师弟过来把人押走。 李凤山晃着脑袋走过来,一口浓痰吐到了宋殿臣的眉毛上。 “狗东西,回来再收拾你。” 说着,就提小鸡似的把人拖走了。 黄焕章见差不多了,朝着院内的趟子手们一招呼。 “赶紧装车,咱们这就出发。” “┗|`O′|┛ 嗷~~” .............................. 镖局,库房内。 被打的满身是血的宋殿臣蜷缩在地上,身前面只有个装水的铁盆,一丝微弱的光打脸上,映出了他那副狰狞的表情。 他忍着痛往前匍匐了几下,脸扎到水盆里喝了几大口水。 “黄焕章,李凤山,我不把你们都弄死誓不为人。” 随后,他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嘲笑,因为就在半小时前镖队已经离开,那就意味着自己暂时不会有事。他们再回来少说也得半个月,这么长时间总能找个法子逃跑的,都等着我的。 正想好事呢,库房门“咔嚓”地被人打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然后又轻轻地合上了门。 宋殿臣眨巴眨巴眼,这么快就给来送饭了? 可当他看清楚后,小白脸顿时就泛起了红晕,眼珠子周围开始涌出了血丝,来人竟是那个带头的年轻人。 “你,你,你怎么还在镖局,这是要干啥?” 杜玉霖走到近前,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要被宰的牲口。 “人敢负我,我必杀之。” 361 松花江边 道外区北市场三道街最把头的,是家名为“万永和”的山西票号,而“会友镖局”的车队就停在店门斜对面的街口处。 这次走镖黄焕章拉出来这支二十人的队伍,已经是整个镖局的全部家底了,随队出行的除了他和李凤山这正副镖头外,还包括马上镖手四人、步下趟子手八人,车把式三人、掌鞭掌旗两人、郎中向导伙夫各一人以及三辆大挂车。 他之所以搞这么大阵仗,一是表现自己的诚意,二也是为了更好地塞下杜玉霖这几个外人,平时走镖就那么几个人,一下子就多了几张生面孔总不太好解释,现在外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行事多加点小心总归是没错的。 可镖队都还没走出傅家甸,杜玉霖就让队伍在票号门外停下,说是进去取点东西就出来,可眼瞅着过去半个小时了也都没啥动静。 李凤山溜了眼镖车边那三个假“趟子手”,然后走到大师兄身边嘀咕起来。 “他不能出啥岔子吧?” 黄焕章眯眼扫了他一眼,暗自埋怨这师弟好沉不住气,人家带来的三个人都在这他还能自己跑了?若要是官面发现问题军队早就来了,还轮得到他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我看这位东翁举止沉稳、处事练达,想来他每一步都必有其深意,这些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镖局一般将雇主尊称为“东翁”,因为杜玉霖一直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黄焕章私下也只能以此称呼了。 李凤山刚开口就碰了个软钉子,只能悻悻地的走回到原位,抱着肩膀继续往大门那眺望,右腿跟踩电门似的不停抖动着。 这一出正被斜靠在大车上的徐子江看在眼里,他是最看不得别人敢怀疑自己大当家的了,于是便朝李凤山喊了一声。 “嘘。” “啊,干啥?” “上次敢不服咱东家的,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 “你这小子......” 李凤山刚要反唇相讥,就看见大师兄目光凶狠盯向了自己,也就只能暗气暗憋一扭头,忍着不再看那丑小子了。 就在这时“万永和”票号大门一开,杜玉霖在一群人的围拢下缓缓走了出来,双方有说有笑、彼此拱手,看着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在告别一般。 黄焕章眼尖,一下就认出那位拉着杜玉霖手的老者正是“万永和”票号的大掌柜,常万金。 只是这人平日十分低调,虽不论哪家店铺开张都会派人送礼捧场,但却很少亲自出面应酬,没想到这年轻人竟能让他这种大人物出门相送,这背景也实在太...... 只见杜玉霖又抱了一圈拳,便手握一面红底黑字的小三角旗朝这边走来,而直到他过了大路再次回头挥手后,票号门前的一众人才转身回去。 来到车队前,杜玉霖笑着将小旗子递给了黄焕章。 “老掌柜说把这个插上车上,路上也许会有点用处的。” 黄焕章接过小旗,心头就是一震,这岂止是有点用?这东西用处大了。 “万永和”作为大票号自然离不开经常押运银钱,所以号里除了有自己的“押运队”外,也会经常地打点周边各家势力,只是那出手的阔气程度就远非“会友镖局”所能比的了。 而这面写有“万永和”三字的小旗,便有着类似万能通行证的功效,只要插在车上,沿途所有收受过好处的势力都会见旗放行,绝无多余废话的。 三年前“会友镖局”接了笔大买卖,王荣就曾亲自带重礼上门相求,这才把这旗借过来用过一次,没想到这位东翁空着两爪进去就给拿出来了,看这没把这旗当根葱的样子,啧啧啧...... 见杜玉霖还在看自己,黄焕章急忙答道 “哎呦,在哈尔滨这片,可没几样东西比这旗更有用的了。” 杜玉霖听罢一点头。 “那就好。” 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了四张纸。 “这是常掌柜给我们几人开的伙友保单,每人保金都是顶格的二百五十两,要是一会遇到严格盘查,这些也可以让你多一层理由搪塞。” 黄焕章接过来看一眼就放入怀中,他感觉自己已经逐渐被震习惯了,就这种别人托关系、花钱都搞不来一张的东西人家一下就拿四张。现在啊,就是这家伙拿出来“护路军”总司令发的通行证他都不会觉得很奇怪了。 后面的徐子江再次看向同样被震撼到了的李凤山,随即又“嘘”了对方一下,满脸都是小孩子在炫耀“自家多牛逼”时才会有的欠揍表情。 说到杜玉霖会来“万永和”票号,主要是这里面有于文斗的一层关系,于掌柜与常万金那可是多年商业伙伴了,所以过来跟他借个旗、办个“伙友”保单对方都没二话,同时他也能为回去杀宋殿臣找了个合理的掩护。在临走前,杜玉霖还掏出十万两银子入了个股,算给足了于文斗面子。 但为何在逃离哈尔滨这事上他没求助票号呢?说起来道理也很简单,常掌柜和于文斗处得再好也是生意伙伴,那与苏合之于王荣师徒的救命之恩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而且票号内部关系复杂得多,所以找镖局更稳妥些。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黄焕章、杜玉霖和李凤山纷纷上马,在总镖师大喊一声“起镖”后,队伍开始继续往北行去。 要说焦哨官也算够意思,在镖局收了杜玉霖的金条后还真就挺办事,不但自己不再过来为难,还跟其他的巡逻队都打了招呼,所以杜玉霖他们在傅家甸内就再没遇到过任何盘查。 队伍在从头道街最后一道木栅栏关卡出去后,便要进入“中东铁路附属地”的道里区了,那是沙国人控制的核心区域,所以连检查岗外都拉起了三道铁丝网。 从这走是杜玉霖坚持的,就像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的话所讲,那群直肠猪脑的沙国人是肯定不会想到刺客敢堂而皇之地回到他们地盘的。 而事实也确是如此,从“战略地图”上可以看到,刺杀发生后越来越多的“护路军”队伍被派往哈尔滨外围、松花江边和铁路沿线,反而在道里区只是稍微增加了点巡逻队,要真是按照黄焕章建议的往西再往北走,恐怕现在就已经碰上几次“哥萨克”骑兵了。 那些一层层的铁丝网确实唬人,但面对沙国兵的贪婪也不过是纸糊的罢了,就在黄焕章对哨卡军官完成了“送伏特加、点火花牌香烟、塞手里五卢布”的一套三连后,道里区便对镖队敞开了大门,临分开时那群大鼻子还热情地喊着“思吧—西—吧”呢(谢谢啊)。 镖队从南进入沿着主路往北走,先后经过了中东铁路俱乐部、中央大街、圣尼古拉大教堂、东清铁路管理局和哈尔滨火车站,眼看就要到达松花江南岸的渡口了,连对面沙国人的度假地“太阳岛”都清晰可见了。 可就在这时,岸边土路上是尘土飞扬,一队“哥萨克”骑兵如飓风般卷来。 黄焕章紧张地看向杜玉霖,在对方微微点头后便叫停了队伍,所有镖师、趟子手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原地。 骑兵队里闯出一名胡子拉碴的大鼻子军官,一提马缰绳冲到了黄焕章面前。 “把货物全打开,我要进行逐一检查。” 362 步步危机(还有些感想) 哥萨克的马队如旋风般席卷而来,而刚才发出呼喊的正是为首的一名军官。 只见这人胯下一匹顿河战马,头戴白色帽檐的大毡帽,上身墨绿色军大衣、下身灯笼马裤扎进皮靴中,帆布武器带从右肩斜挎到左胯,腰间牛皮带中的恰克西马刀随着行进上下摆动着。 黄焕章一看那“两杠一星”的肩章就知道这人可是个连长,心中暗道了声“不好”。好在这么多年在哈尔滨这边走镖,他也讲了一口不错的沙语,于是就边掏酒壶边热情迎过去打起了招呼。 “连长大人辛苦,先喝口伏特加提提神吧。” 若按正常情况,这些毛子就知道贿赂要跟着来了,再凶狠的表情都会随之软下来的。 可今天这位连长却一反常态,下马后抬手就将递过来的酒壶打到地上,然后公事公办地看向黄焕章。 “我的话没听到么?打开所有箱子接受检查,我要对你们所有人的身份进行逐一审核。警告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则你的尸体就会被丢进松花江里。” “没问题,我们一定配合。” 说完,他就转头吩咐李凤山带趟子手们开箱,然后又将早准备好的“运货清单”递了过去。 其实黄焕章早在杜玉霖到来之前就在为这次行程做准备了,车上箱子里装的都是他从朋友烟馆里借来的鸦片,也只有这种档次的货物才能配得上大规模的镖队。 而且在这个时候,向偏远点地区押送鸦片本就是镖局的重要收入来源,所以用它作掩护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 “运货清单”本就是“沙国护路队”开具的,所以哥萨克连长在反复看过后便将单子递了回来,而过去检查货物的哥萨克士兵在看了一圈后也朝这边轻轻摇了摇头,于是他就将目光扫向镖队里的众人。 “火车站出事了你知道么?”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黄焕章立马一躬身,脸上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 “具体发生什么不太清楚,但听说是死了不少的人,愿这些人最终能抵达河彼岸的大草原上。” 连长眯起眼,他没料到这个华国人竟还懂点哥萨克的信仰,心中的敌视情绪稍稍减轻了点。 黄焕章这人有个优点,平日就很善于倾听别人说话,从中能学到不少的知识。曾有位朋友就给他讲过哥萨克人的习俗,他们虽然也信“天堂”,但却坚信它藏在冥界顿河上游的彼岸某处,在那里“马能跑、酒不空、女人不唠叨”,只可惜天使忘了把具体位置告诉给沙皇罢了。 以前他就把这些当个乐子听,没想到今天这个关头还用上,见对面的表情缓和下来就知道自己话是说对了。 但尽管如此,但哥萨克连长却并没有就此不再检查的意思,仍回头招呼士兵下马去对所有人进行身份核验。 黄焕章真有些麻爪了,就打算将之前杜玉霖给他的“伙友”保单拿出来,但这些东西对付华国军队还行,在沙军这里就不太管用了啊。 正在他束手无策时,杜玉霖在从一边走了过来,在来到二人面前后恭敬地朝哥萨克连长一躬身,随即举起了手中的一块怀表。 “大人,渡口开船的时间眼瞅着就要到了,再不走就晚了。” 他说的是华文,黄焕章就把这话翻译给了哥萨克连长,可连长就跟没听见似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块怀表上。 就在杜玉霖收回手时,连长将那块怀表要了过去。 他把表拿在手里,拇指轻轻抚摸着表盖上的“珐琅烟盒”的图形,作为霍尔瓦特的老部下,这位连长可太知道这正是总司令的家徽啊,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他连忙按开怀表,果然在表盖内侧找到了刻上去的小字“霍尔瓦特”缩写。 深吸了口气,连长将怀表归还给了杜玉霖。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杜玉霖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一套瞎话来。 “我其实是这趟表的东家,来这里只是为了确保货能顺利送达,临行前家里长辈借给我这块怀表,说是遇到贵国军人就展示一下,我也不清楚这东西的是否有用,这才以这种方式展示给您看,还请别怪罪。” 在听完黄焕章的翻译后,哥萨克连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家里那位长辈,他姓什么?” “哦,姓苏。” 听罢他缓缓点头,随即转身上马,一挥手便带着手下骑兵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这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黄焕章到了现在才把肩头往下一垮,汗珠子从额头上就流下来了,李凤山也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凑过来。 “接下来咋整?” 杜玉霖接过话头。 “赶紧装车,以免夜长梦多。” “是。” 到了现在,李凤山也发觉出这位年轻东翁真不是一般人啊,所以对他发出的命令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 徐子江把嘴一撇,暗道一句“服了吧”后,也屁颠颠地来到杜玉霖身边。 “都碰上哥萨克好多次了,啥时候能真刀真枪跟他们干一把,我倒想看看这些骑兵是不是像传言中说的那么厉害?” 杜玉霖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以后肯定有机会,现在滚回去当你的趟子手。” “哎,遵命喽。” 徐子江回到原位,还朝一直都不敢多说话的安重根眨了眨眼,那一脸轻松样完全不像在敌人包围圈中,反正这么多次走下来他也品出来了,跟着大当家混保准没事。 当队伍再次启程时,杜玉霖很自然地肩负起指点路径的任务,黄焕章出于对他的信任也没有多干预,于是在“态势感知地图”的加持下,镖队很顺利地来到了“庙台子”。 “庙台子”是位于松花江与呼兰河汇口的一处台地,因上面建有一座关帝庙而得名,是此时往北道路上重要的换船节点。 为了省时间,黄焕章带着队伍并未停留,直接就来到了口岸,然后去找到之前就联系好了的船老大,赵老桅。 看见黄焕章带那人往这边来,杜玉霖眼睛就眯了起来。 这人面相可够凶的了,年纪刚过五十的样子,一道大刀疤从左眉横到右嘴角,络腮胡子因为常年被江风吹都变成了焦黄色,一张嘴就露出满嘴的大黄牙。 杜玉霖还不忘回头打趣徐子江。 “就这牙跟你爷有一拼啊。” “嘿嘿,那他还差点。” 说着话,赵老桅来到了近前,黄焕章为他介绍起来。 “这位就是这次走镖的东翁。” 然后又转向杜玉霖。 “赵老大是庙台子附近最牛的船老大,看到他脸上的这刀疤没?就是当年为了保护货物跟水匪拼命时留下的,路上要由他来护着咱们,那保准是万无一失。” 赵老大一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一脸不用我转头就走的表情,真就带足了老江湖的派头。 杜玉霖也没在意,眼下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首要的,于是笑着一抱拳。 “那这一路上可就辛苦赵老大了。” “好说。” 说完,他还往队伍里瞅了几眼,然后问向黄焕章。 “宋老弟呢?” 黄焕章就是一愣,他还真不知道宋殿臣跟他还有啥交情。 “啊,出发前腰伤到了,在家里趴着呢。” “哎呦咋这么不小心,那回头我得去看看他。” “那自然是好。” 说完,赵老桅便不再逗留,一抬手指向岸边停靠的两艘“拉哈辫”快船。 “船就在那,跟着我来吧。” 随后就走到最前头带路,可就在他的脸背向众人时,笑容便转变成了阴冷,等会拉哈辫一开,你们的钱财都拿来啊。 但赵老桅却也没注意到,那位东翁杜玉霖的眼睛也跟着冷了下来,“态势感知地图”上代表船老大圆点红的好刺眼啊。 你就快要见到宋老弟了。 ...................... ...................... 写在九月三日。 刚看完阅兵内心还很激动,就想聊聊对这本书的想法,有些话真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啊。 昨晚一位读者在最新一章留言说:主角放着几千人的军队不管,像李云龙一样到处搞小动作,就是土匪思维。 当时看到这段话,说真的有些心灰意懒了,开始怀疑写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从赚钱的角度看,这本书无疑是失败的,从一月写到现在,赚那几万块跟写作付出的时间比真就不成正比。 但我又很骄傲自己还在坚持着,而且还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坚持下来,尽管在开头时为了迎合番茄平台选择加入系统,但写的故事大体都还是我喜欢的。 写书是给人读的,但第一个读者肯定是我自己,如果我都厌恶自己写的内容,就算为了钱我也坚持不下去的。 那我到底想写什么呢? 简单讲就是能跟着杜玉霖一起经历清末明初的岁月,尽管为了达到爽文的效果过程会有点夸张,但我也一直在尽量做到“真实”,比如书中的很多人名、地点、事件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才会到现在写一章都至少要用掉三个小时的原因。 我知道这么写不符合大部分番茄读者的习惯,他们喜欢更直接的、更符合他们以为的内容的写法,我做的调查工作很多人并不在乎,也有的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从在读数就看得出来。 回到上面读者的评论。 杜玉霖做的事是小动作么? 咱就说 1909 年的,修铁路、杀张宗昌、引起沙倭矛盾、救安重根、杀沙财政大臣,那个小?哪个是李云龙会做的的? 以前有个读者问到,这书的事件会不会跟别的书一样对历史不造成影响?说实话我没看过别的书,番茄书认真看过一本《斩神》的前二百章,别的都是开个开头就看不下去了。但我要说,我这书的将来一定会有影响的,而这种历史上的改变才是写这书最好玩的地方啊。 救下安重根,将来能否打出去在朝显与倭军对决?修铁路能否导致二十年代就断了倭国全面侵占东北的根基?这些都可以去琢磨啊。 沙财政大臣是多大的官啊?那是尼古拉大帝之下第二号人物,他的死会导致沙国正在进行的改革失败,那就给未来收回中东铁路奠定基础,而张小六不就是在这上被失败了么? 如果让倭国得不到东北会如何?也许会去华北搞事情,到那时候杜玉霖该如何应对?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地方,甚至连我都不知道具体的结果会是什么。 这些,难道是那个时代人能想到的小动作?哥们,真太高看李云龙吧。 有时候看些评论很生气,会怼回去,这也是有人建小号来打差评的原因,他们让我写系统发武器发兵,甚至还要调整人的忠诚度,还有要求娶好多女人的,真心做不到,或者下本书会那么写? 此外,关于杜玉霖为什么不总待在军队里的事,主要是在清末这个节点上,就没那么多仗可以打,但却有很多事必须要在这个节点就开始布局了。我可以写从 1931 年开始的,但那个时代的兵力、武器怎么搞?系统发? 咱们读小说读的不是故事么、不是探索人世间发生的各种可能么?就非得按照某种固定的思维走才是对的?那对我来说太无聊了。 再谈谈我现在的思路,因为将来很可能会随着剧情调整,小说写的够长,里面的人物会有自己主见的。 我的思维顺序是,先在东北打好扎实的基础,然后阻止外蒙独立,逐步收回中东铁路、海参崴,然后转头将倭国阻挡在图们江以南,最后再把关东军赶走,倭国即便得不到东北,他们军部暴走也是体制性问题,必然会寻求新的突破点的,比如华北,那样杜玉霖就能带兵南下了,这都是打后面的想法了。 而之前,这些都要一步步打基础啊,从培养军队、扶植将领、完善讲武堂、当上师长、督军到后来的大帅甚至总统,这个过程不才是最有意思的么? 如果各位听过乱世枭雄这个评书就会知道,最好听的部分不也是张作霖入主奉天前到处替人出头的时候么?难道让主角天天坐在军营里,拿着小兵没逼硬装有意思? 哎,本来不想说的,但真感觉挺憋闷的,一个人对着电脑边查资料边构思,结果都不如系统发、找女人来的好,还是那句,下本那写那些吧,在东北问题上我不想。 行吧,不多说了,我会坚持写下去的,直到有天没人看了为止,再次感谢所有催更、追读的朋友,你们是我实现梦的动力。 363 杀人偿命 从庙台子去青冈县看似直线距离不远,但在那个时代要过去真可谓困难重重啊。 镖队需要先随船走三十里松花江后转入呼兰河,再往北四十里后到达通肯码头,最后转陆地向西行二十五里才能到达目的地,全部行程走下来大概最快也要两天时间。 可也正是这条路不好走,途中又隐藏不少的风险,所以才容易被沙国的追捕部队所忽视,只要熬过松花江上的巡逻检查,进入呼兰河后便可“海阔任鱼跃”了。 两条“拉哈辫”一路北行,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才赶到呼兰河口,一路上虽然也遇到了几艘巡逻小船拦截,但都或看在赵老桅面子上、或看在黄焕章票子上,做做样子也就放行了,总体来说到目前都还算顺利。 既然没什么紧急的事,赵老桅就坐回到船头,这已成了他多年的老习惯了。 一阵江风吹来,焦黄的络腮胡四处飞舞,让他本就凶狠的面容更加狰狞可怖了。 假装醒大鼻涕,他趁机朝后面镖队瞅了几眼,在确定这些人没有察觉到异样后才再次转回头来。呵,只要再忍耐一晚上,等船到了呼兰河的“拐脖子滩”,这群肥羊就算插翅也难飞喽。 黄焕章这次算是走眼了,就这位赵老桅压根就不是个好东西,平日伪装成船夫,可他手底下养的这都是水匪,只要遇到大买卖就会露出獠牙,来个要钱又要命啊,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他下手可从来都不会留活口的。 可要说吧,也不能都怪黄焕章,毕竟这赵老桅是朋友介绍的,之前也合作过觉得还行才再招过来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躲在那“朋友”后面的就是三师弟宋殿臣啊。 那小子一直惦记着怎么害他大师兄,这回是老早就把镖局可能接到大买卖的事透露给了这帮水匪,要不是姓宋的被巡防营焦哨官给泄了底,恐怕现在就该与水匪们里应外合了。 正想着心事,冷不丁背后传来了声音。 “风这么大,一直吹不难受么?” 赵老桅被吓了个激灵,扭回头看竟是那位镖局的年轻东翁。 这可把他惊着了,自己刚转头瞄过后面,这小子是从哪无声无息冒出来的?要说他也练过几年把式,不敢说耳听八方吧,但寻常人要靠近他而不被察觉还真就不可能啊。 “啊,这行干久了留下的臭毛病,喜欢顶着风闻江水的腥味。” 杜玉霖微微点头,然后有意无意地指了指对方脸上的大刀疤。 “这真是跟水匪搏斗留下的?” “嘿,那可不,那群家伙太可恶了,想要我的货,我就只能跟他们拼命了。” 尽管他说得吐沫横飞,但杜玉霖却仍是一脸平静,听完后举起手指在那疤上比了比,像是在测量它的宽度。 这个行为,显然就有些让赵老桅不痛快了。 “这位小兄弟,做人可不能太得寸进尺啊,你敬我一尺、我才好敬你一丈,我快五十的人了,可受不得你这副德行。” 杜玉霖听罢摆了摆手,脸上摆出了一点都不诚恳的抱歉表情。 “哎呀,别生气嘛,我就有这么个爱掀别人疤的怪癖,掀多了还有点小心得了。” 说的同时,他还顺着赵老桅脸上刀疤的角度做了个斜劈的手势。 “你看啊,这刀痕从左上到右下,切口上宽下窄,这明显是被人从头上拿刀砍的啊。再看这疤最宽处都赶上小手指了,可不太像华国人惯使的“柳叶刀”所为啊。” “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疤不是在船上留下的吧......” 杜玉霖盯着对方眼睛,在确定自己猜对后继续说。 “我推断啊,你这是逃跑时,被哥萨克骑兵的马刀砍的。” 赵老桅瞳孔震颤了几个来回。 “我......你血口喷人,再他妈废话滚下船去。” 赵老桅恼羞成怒,“嗷”这一嗓子把全船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黄焕章以为出了啥大情况,急忙从后面赶了过来。 “这是咋了?又有大鼻子巡逻队了?” 赵老桅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管好你这东家的嘴,要再跟我说没用的就把你们都丢到半路上,这买卖老子不做了。” 黄焕章以为是杜玉霖不懂规矩说错遭忌讳的话,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把卷烟递过去。 “您消消气,东翁年轻嘛,有得罪之处别往心里去。” 边说着,他还朝杜玉霖那边使眼色。 杜玉霖见他那样也微微一笑,心想也不急着收拾这臭水匪,就打算抱拳说点好听的糊弄过去。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前方传来了“突突突突”的射击声,打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徐子江和刘满金闻声都快速跑过来,一左一右地护在杜玉霖身前。 徐子江凑到杜玉霖耳边。 “当家的,这是马克沁。” 他们对这把重机枪的声音可都太熟悉了,用耳朵一摸就能确定下来。 杜玉霖将身子转向正前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咱们遇到沙国的炮艇了。” 事情也确实如此,就在船又往前走了几里地后,就远远看见江中央并排停着两艘船,一艘是华国的“拉哈辫”运货船,而另一艘则是沙军的武装炮艇。 赵老大一看这架势,也顾不得与杜玉霖怄气了,朝着黄焕章他们就小声喊到。 “一会话都由我来说,你们千万不要乱出声,沙国人杀红了眼,多杀咱们这两船人可眼都不带眨的。” 黄焕章听罢连忙点头,可杜玉霖却只是冷冷地盯着那艘华国“拉哈辫”。 随着距离拉近,船上的情况也越发的清晰了。 只见甲板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其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往少说也有三十来具,刚才那枪声就是在打他们啊。 就在这时,五、六名沙国士兵陆续从炮艇这跳了过去,有人手中握着手枪,有人则是拿着刺刀。 “啧。” 杜玉霖皱起眉头,从“动态感知”图上他看到,就在船后的两个货箱里,有三个圆点正躲在那。 他并未声张,毕竟自己这边也是两船人命呢,一旦做出过激行为引发对面炮艇开火,那可就都完了,先静观其变。 船继续朝前走,赵老桅则站在船头拿着个破旗对沙国炮艇一顿比划。 在那几名沙国兵跳上的华国“拉哈辫”后,沙国炮艇就朝着这边开了过来。 这炮艇不算大,长不到十五米,宽也就在三米左右,靠一台双气缸卧式蒸汽机提供动力,尽管航速不到 8 节,但也要比普通“拉哈辫”要快上一倍。 一名大鼻子军官背着手立于船头,在他脚旁是一挺随时准备射击的马克沁重机枪,当与杜玉霖的船拉近到一定距离时,枪口便毫不留情地转向了他们。 赵老桅把手转到后面狠狠地摆了摆,示意众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然后深深鞠躬并用沙语喊道。 “别开枪啊,都是自己人,库尔巴托夫队长可是我的好朋友啊。” 沙国军官一脸冷漠,在听到赵老桅提到了自己的同事后,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认识瓦西里?” “对啊,我们认识快六年了。” “嗯,他确实是六年前才从旅顺调过来的。” 也许是信了赵老桅的话,军官用脚清点了几下甲板,马克沁的枪口随之转向了江面。 “本来要杀掉你们的,但既然是瓦西里的朋友,把货留下来,走吧。” “这......还请长官通融啊,要是把东西都拿走,我们这两船人可就都没法活了。” 军官听完这话他笑了,后来竟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好像这些人拿自己的命说事是个很可笑的说法似的。 笑声还没停歇,那边的“拉哈辫”船上就出现了新情况,只见一沙国兵从船后的大箱子里薅出个女人来,而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这名沙国兵狂笑着,抻脖子就要去亲那女人的嘴,却被从另一个箱子里冲出的老太太撞了下腰,只是老太太力气太小了,不但没有撞动大鼻子,反而把自己反弹地跌倒在地。 可这惹怒了沙国兵,他弯腰左手拽住老太太头发,右手里的刺刀顺势就扎进了她的脖子,血喷地到处都是,老人家就这样倒地身亡了。 女人哭着喊了声“娘啊”,便也朝着那沙国兵猛扑过去,可刚到半路就改变了方向,趁其所有人不注意抱着孩子就跳入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杜玉霖眼中冒出怒火,两把驳壳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手上。 那名沙国军官还正笑着跟赵老桅掰扯呢,却猛地发现那边年轻人双手举起,黑乎乎的枪管指向了自己,他下意识地要掏腰间手枪,可哪里还来得及? 啪啪啪啪啪...... 双枪同时开始射击,子弹从那沙国军官的眼睛、鼻子、脖子、胸口、小腹多处射入身体,几秒钟内就被打中了十几枪成了个血葫芦,都这样了还活个什么劲?尸体直直掉到江水中,随即周围的水面被染红了一片。 而就在杜玉霖开枪的同时,徐子江和刘满金也掏出了枪,开始对炮艇上的其他士兵进行无差别攻击。那个负责马克沁的机枪手自然是最优先集火的目标,还没来的把枪口转回来就被打成了筛子,然后被干死的就是另两名士兵和负责开船的火夫了。 杜玉霖飞身一跃,轻松地跳到了炮艇上。 抓起马克沁机枪的扶手,将枪口转向“拉哈辫”上的那些沙国兵那,并同时回头高声喊到。 “来人去救那母子,我来负责打掩护。” 他话音刚落,黄焕章衣服一脱就扎进水中,在水花溅起的同时,重机枪的枪口喷出愤怒的火焰。 哒哒哒哒哒哒....... 再看甲板上的沙国兵们,都兴奋地跳起了“霹雳舞”。 364 就快到了吧 当江面上再次恢复宁静时,空气中已满是火药与血腥的味道了。 杜玉霖将机枪口转到旁边,起身后边拍手边看向江面,还真别说,总镖头黄焕章游得还真挺快,一顿扑腾就来到了投江母女的身旁。 那女人看着也是通水性的,下水后踩着水将孩子高高的举起,人并没有立即沉下去,这会见到有人朝自己过来就更燃起求生欲了,于是也咬牙奔黄焕章那边去,只是那孩子由于受到惊吓一直嚎个不停。 李凤山手扶着船边急得不行,他倒也想去帮忙可自身是个旱鸭子,就只能将手拢到嘴边不断喊着“小心着点”,而“会友”镖局里的其他镖师、趟子手们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路上都躲在人堆里不太敢吱声的安重根也轻轻走到船边,只是他的目光却是看向了那位年轻人。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呢?难道真就只是华国东北的一个土匪而已么? 打从海参崴“新韩村”初见后,这人不但托人送来大量物资、金钱,还给他指明了行动方向,并在这危急的时刻出手相救,这一切不可能都是巧合吧?但所有这些药都在他算计之中,这人的心思可也太可怕了。 还记得刺杀前,他在朋友金城白那与几位战友做了最后的告别,这次行动可是抱着必死的心去做的,但在这人的帮助下,现在伊藤博文和戈果甫佐夫的尸体头凉透了,自己却仍在外面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呢。 但要说这人谨慎吧,他又能因为死去的华国百姓冒着巨大风险杀掉整船的沙国兵,这真让人看不透。 正想着呢,就见那年轻人突然也扭头看向了他,二人目光相对后都是微微一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要说当前最不知所措的是谁?那肯定非赵老桅莫属了,这家伙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这次猎物的战斗力。 都是刀尖舔血混饭吃的,就刚才那三位解决沙国兵时展露的手段,恐怕八个自己也不是个儿啊,要再看看人家手里拿的家伙,自己这头就更是望尘莫及了。 到了现在,赵老桅甚至有点打退堂鼓了,这么多年隐忍才算积累点能量,要因自己这次眼拙而出错了手,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但事又要分两头讲,要就这么收手了实在不甘心,就船上那几大车货物咋的也能值个万把两吧?一旦买卖做成了够兄弟们快活几个月的了。再说,打前站的弟兄们都在“拐脖子滩”设好埋伏好了,临时取消行动又没个拿得出手的理由说不过去啊,总不得说自己怂了吧?那会降低自己在手下人心中的威望的。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却见刚才大杀四方的年轻人轻松一跃就回到了这边,将手枪揣回腰间后就往他这边走来。 “船老大,你还愣着干啥啊?赶紧叫人收拾一下啊。” 一言点醒梦中人,赵老桅光顾着震惊了,竟都忘了最重要的善后问题。现在可不只是“会友”镖局的事,整艘巡逻艇的大鼻子被宰,要是叫其他的沙国兵发现非调来装甲蒸汽船,把整条江上所有船只都给干沉不可。 这时他也顾不得装好人了,朝后面一招手,两名船夫就起身上前,靠一块“搭板”就到了巡逻艇上,先将几具尸体都拖进船舱后直奔锅炉室走去。 随后,赵老桅又让第二艘“拉哈辫”划到那艘惨遭沙国人屠戮的船旁,将沙国兵尸体与华国人百姓尸体堆到一起后点起了火。 而这时,黄焕章也终于将那对母子拖到船边,在众人齐心合力帮助下,三人最后都平安来到了甲板。 黄焕章都累完了,到甲板上就躺那了,大胸脯子上的两块腱子肉随着剧烈的呼吸上下起伏着,而并排在他身边的女人也几近虚脱,“呜呜”不断地从嘴角往外淌着水,反倒是那个孩子却仍气力十足地嗷嗷直哭。 杜玉霖蹲到小孩面前,腕子一翻手心就多出了几块糖,这是他在满铁奉天公所里顺手拿的,正宗的倭国“三井方糖块”,在空间里存着好一大盒呢,不管到哪泡水时都放上一块,总比喝一嘴的水垢味强,眼看小孩哭闹不止,他只能掏出这东西来试试了。 糖不管啥时代对孩子都是好使的,小孩拿了一块过去舔了口后就不哭了,朝着杜玉霖笑了一下,又将他手上所有的糖都拿走了。 过了好一会,女人才算缓过劲来,起身看到孩子没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那已烧起来的“拉哈辫”,嘴唇剧烈颤抖着,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娘啊,你死的冤啊。” 黄焕章比她起来的早,这时已经接过李凤山递过来的衣服穿好了,见女人哭得伤心便过去劝道。 “大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和孩子都还活着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女人深吸了口气,过去拉来孩子,朝着黄焕章就跪了下去。 “谢大侠救命之恩,我们娘俩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行大礼,黄焕章忙拉住她。 “哎,大丈夫行走江湖,哪能见死不救啊?快不要这样。” 二人又撕吧了几下,女人这才带着孩子站起身来,随后又朝着船上其他人都抱了抱拳,算是一并谢过了。 也就在这时,沙国巡逻艇那头也有了新情况,上去的两个船夫从锅炉室里出来了,一前一后地快速跑回到了这边,几分钟后巡逻艇前方发出剧烈异响,船身摇晃一下后开始有了下沉的趋势。 杜玉霖扭头朝赵老桅一笑。 “这事办得够利索的,他们不是第一次吧?” 赵老桅轻“咳”了一声,脸上的大刀疤颤抖了两下。 “常年在江上呆着,哪能不知道船什么位置最薄弱啊,这不算个啥本事。” “倒也是这么个理,你看我也没用过马克沁重机枪,不一样打得挺准的?” 赵老桅撇了撇嘴,心中暗骂一句“就在那放屁”便转身离开了,他现在跟这小子站一起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他边往后走边招呼着伙计们都动起来,两艘“拉哈辫”随即快速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 在进入呼兰河后,能明显感受到水流变得舒缓多了,河道也相比松花江上窄了不少,小船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天亮,而后面也并没有沙国的追兵跟上来。 天才刚一亮,黄焕章就捧着一堆的吃喝到了那对母子跟前。 “大妹子,我出来走镖也没那么多讲究,这些东西可能不合你的口味,咱将就着吃点吧。” 女人此时已经恢复了不少,面色红润后看上去竟也有些姿色,她身上还披着昨晚黄焕章送来的小毯子,听了这话淡淡一笑。 “我娘家姓赵,你以后叫我名字春桃就好。” 黄焕章好多年没和女人说话了,见对方报出名姓还拘谨起来了,习惯性地抱拳。 “啊,在下黄焕章,乃是会......” “你昨天说过了的。” “啊,是嘛?那大妹子你先吃,我忙去了,抽空再来看你。” 说完就一溜烟地走了,女人缓缓低下头,摸了摸孩子睡得正香的小脸,眼中却露出了悲伤。 这一幕正被杜玉霖看见,只撇了撇嘴没多说什么,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 他随后往船头走去,赵老桅果然还坐在那闻江水味呢。 听到脚步声,他扭头见是那小子就又转了回去。 见对方这么不待见自己,杜玉霖也没在意,随意地坐到他身边。 “就快到了吧。” “再走十八里。” 赵老桅自然地以为他在问通肯码头,做梦可都猜不到人家指的却是“拐脖子滩”啊。 杜玉霖笑着看向前方,“态势感知”立体图上,大约五里地外的那个巨大转弯处,有二十几个红点就埋伏在那。 可别急啊,你们的死期就快到了。 365 出来混迟早要还 呼兰河在与通肯河交汇处,河道突然就从 120 丈收缩到 60 丈,然后再来个 90°的大转弯,从远处看就像蜷起来的马脖子,大弯的外侧是三米高的沙丘,在内侧则布满了两米多高的芦苇。 赵老桅的手下也不是头一次在这里干活,他们早就熟练地将芦苇割出了一条暗道,只要见到目标船后就把事先准备好的“木笼钉排”推到主航道上,船只要撞到上面就会因进水而被逼停,他们趁乱冲到船上后,那还不是想要啥就抢啥? 一切准备就绪,掐着船队到来的时间,二十来名水匪便分两伙躲进了芦苇之中。 此时在船头处坐着的人已经换成了杜玉霖,眼看着“态势感知”图上的小红点群越来越近,他便回头招呼了句“徐子江”。 在一声“到”后,徐子江抻着脖子跑了过来。 “大当家,有情况了?” 杜玉霖点点头,一指前头不到两里了的那个大拐弯。 “去跟黄焕章打个招呼,说那里面很可能会有埋伏,叫他的人都打起精神、做好准备,船上的那些假船夫就由你来负责了。” 徐子江露出诡异笑容,作为从小就在青马坎长大的匪三代,他闻味都能闻出同类来。 “我知道怎么做。” 他抬脚刚要走,杜玉霖就又叫住他。 “让刘满金护在那安重根身边,别一响枪就都跟活驴似的往我这跑。” “嘿嘿,知道了。” 徐子江刚离开,赵老桅就从后面晃晃悠悠过来了,杜玉霖明白,这是要到正地方了,他不来也得来啊。 不知道是否是觉得自己将取得胜利,赵老桅脸上还带出了几分笑容,大手往前一指。 “这段叫拐脖子滩,过去后可就离口岸不远了,你眼瞅着就要到地儿啦。” 船老大这话可一语双关,到什么地儿?是目的地还是生死地?他是早打定主意了,一会最先收拾的就是这眼前这臭小子,跟自己逼赖赖一路了,要不把他这一口小白牙都拔掉实是难解心头之恨。 赵老桅自认为很高级呢,但却想不到他在对方眼中就跟光着腚子差不多,杜玉霖也懒得和这个将死之人费吐沫,将头转向了前方。 也就二十分钟,船终于抵近“拐脖子滩”内侧的芦苇丛了。 一直沉默的杜玉霖冷不丁地开口了。 “船老大,你说这么高的芦苇里要藏了坏人,是不是咱们就危险了?” 赵老桅眼皮子“突突”就跳了几下,他刚看到河岸远处自己人打的旗语,芦苇里肯定是埋伏好了自己人啊,但这小子哪里能未卜先知啊。 “嗨,咱可不行这么吓唬自己啊,这条水路每个月我都走上几个来回,啥时候出现过坏人啊?可别没来由地瞎合计。” “有没有,得试试才知道。” “啥?那咋试......” 都没等赵老桅把话说完,杜玉霖就已将腰间别着的驳壳枪抽出来了,利落地对着芦苇丛“啪啪啪啪”就是四枪,惊得鸟儿是到处乱飞。 “哎呦......” 芦苇丛中有人吃痛出声,却只传出一半就戛然而止了,这明显是被人捂住了嘴。 杜玉霖笑了,按照地图标记位置胡乱开几枪还真打中了,这时侧头再看赵老桅的老脸都白了,脑袋正有些控制不住地左右抖呢。 船后面听到枪声也是一阵躁动,黄焕章快步走了过来,因为刚才已经得到徐子江口信,所以此时手里也攥着一柄短刀。 杜玉霖给他使眼色示意不用担心,随后再次看向赵老桅。 “啧,是不是有动静?再试个大。” 说完竟然从怀里掏出了根小雷管,这可是经过曾宝奇改造过的迷你便携款,有着引信易燃、长度适中、装药量大等特点,是没事炸人玩的不二之选。 杜玉霖利落地点燃它,在赵老桅反应过来前就丢了出去。 雷管打着转地飞向了一片芦苇丛,在半空中“轰”地就炸开了,将一人多高的芦苇丛炸飞了一大片。 同一时刻,“态势感知”图上聚在那的九个红点,直接就消失掉了八个。 杜玉霖保持着投掷姿势,在看到结果后才缓缓缩回手,脸上露出打保龄球没全中时才会出现的遗憾。 “哎呀,剩一了。” 到了这时,芦苇里的伏兵早吓尿了,那还能再躲下去?他们也不管什么“木笼钉排”了,彼此搀扶着玩命地沿着外滩往岸上跑。 杜玉霖沉下了脸,掏出枪开始对这些背影挨个点名,真就是一枪一个小弟弟,十几秒的时间就解决掉了剩余的十一个人。 赵老桅终于反应过味了,原来自己的计划早就被识破了,这让他气得是青筋暴起,将手伸进怀里打算掏家伙。 才刚拽出个枪柄出来,黄焕章就利落出手了,一刀切在了赵老桅手腕上,鲜血“唰”地就淌出来了。 “我草......” 他惨叫的同时,老左轮子也掉落到甲板上。 几乎在惨叫出口的同一时刻,徐子江、刘满金、安重根也都各自开火,可怜这船上那些假冒的船夫都没来及拿武器,就被三下五除二地地打死了。而跟在后面那艘船上的水匪见到这个情景,也顾不得什么哥们义气了,纷纷跳水逃跑算是捡了条小命。 短短几分钟,赵老桅苦心经营多年的小帮派就瓦解了。 杜玉霖把枪揣回到腰间,蹲到盘腿坐在地上的赵老桅面前。 “报个名号吧,将来回忆起来,我也好知道今天杀的人叫什么。” 赵老桅甩了甩手上的血,然后抬头阴狠地看了杜玉霖一眼,像是一头老狼感受到大限将至一般。 “爹娘给的名字早忘了,江湖上还有个外号,混江鲨啊。” 杜玉霖没听过这外号,但一旁的黄焕章眼睛却睁大了。 “屠了大车子行整支镖队的,可就是你?” 这事在十年前可是大大的有名,当时最火“哈尔滨脚行”,就因为走青冈时遭遇大翻车从此一蹶不振,据说他们的运输队被人偷袭,不但货物没了,连镖头、镖师近二十人也全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当时沙国出动了哥萨克追捕凶手,却也没有取得进展,只知道这事跟一名报号“混江鲨”的水匪有关。 没想到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就是眼前这个赵老桅。 黄焕章愧疚地看向杜玉霖,毕竟这是他找的人,要不是被这位东翁敏锐地察觉出,一旦出事可就太对不起苏合老大的信任了。 杜玉霖则微微一摇头,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随后将目光盯回到赵老桅身上,刚要开口就听到外滩那边传来了哭嚎声。 一个十几岁小伙子疯了一样朝船这边跑来,边跑边喊着“别杀我爹”。 听到这个声音,赵老桅原本无所谓的脸就是一僵,也不顾黄焕章逼着自己的刀了,跪爬到了船边。 “傻儿啊,你回来做啥啊?” 原来小伙子正是他的亲儿子,就是担心出危险,赵老桅才让这小子在远处负责打旗报信,没曾想他竟过来自投罗网了。 正所谓“江湖气短、儿女情长”,纵是心狠手辣的“混江鲨”,也扛不住亲儿喊出的那一声“爹”啊。 此时再看赵老桅的脸上,之前的嚣张、蛮横全都不见了,而是布满了一个将死之人对孩子的牵挂。 他刚见识过那年轻人的枪法,自己这儿子是铁定跑不了的,于是就跪着又爬回到了杜玉霖面前。 “求你放过我儿子,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杜玉霖没言语,在他屠杀镖队时,可曾想过那些人也都有老少妻儿? 既然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赵老桅见对方不说话更急了,身子往后一侧,从裤腿里拽出了一把匕首。 “这位兄弟想来也是道上混的,要是你能看在我死得够爽利份上,求你别对我的儿下手。” 说完,他将匕首一翻,毫不犹豫地将刀尖扎进自己胸口。 噗...... 鲜血染红了前襟,赵老桅歪倒在了船帮上。 他憋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盯着那年轻人,直等到他点头后才将头转向江边,只是视线还没移到儿子身上人便断气了。 岸边,赵老桅的儿子将一切看在眼里,站到那攥着拳头一动不动,眼中怒火肆无忌惮朝着杜玉霖喷射着。 啪啪啪。 随着三声枪响,他的身子一晃后下意识地看向胸前,然后人便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了。 徐子江抬起枪口,眼中露出少见的冷漠。 “清除大当家身边的危险,可是我的职责所在。” 杜玉霖朝他点点头,示意这事做得很好,然后又朝无奈一笑。 “最后这段路得咱自己划船喽。”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366 左手安重根,右手黄焕章 通肯码头,“会友镖局”设下的暗桩早就挂好马车等在这里了,趟子手们正在从船上往下搬着一箱箱的货呢。 而在岸边,此时也聚集了大群的人,都想来看看热闹,因为只要是跑“庙台子—通肯”这条线的,就没有不知道这两条船所有者是赵老桅的,可眼下它们竟是被一群镖师划来的,这哪能不引起众人的好奇? 二师弟李凤山现在成主角了,只见他敞开衣襟、撸起袖子,在人群中央是一顿大白话啊,将那赵老桅的身份以及如何做局打算埋伏镖队的事说了一遍,直听得周围人面面相觑,脸上表情有惊疑、有后怕是各有千秋。 杜玉霖、安重根就坐在岸边外侧的小茶摊休息,徐子江和刘满金则在周围来回巡视着。 随着距离哈尔滨越来越远,安重根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了不少,竟主动拿起桌上的茶点吃上好几块。 见气氛不错,杜玉霖喝口茶后开口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安重根正嚼东西的嘴骤然停住了,突然才意识到他竟对以后的事没有计划,毕竟之前都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将来”。 “还......还太没想好,但海参崴不打算回去了。” 杜玉霖直接给出自己的建议。 “跟我去白城。” “啊?去那做什么?” 安重根虽然之前听杜玉霖和黄焕谈撤离路线时提到白城,也都只以为那是为了更好的逃脱,他毕竟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了解得太少了。 杜玉霖抿着嘴,觉得也是时候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了,在扫左右一眼后才轻声道。 “因为那里是我的地盘。” “你的地盘?不是说驻扎在那里的是奉天后路巡防营统领杜......” 安重根话到一半就停下了,看向杜玉霖的眼神变得清澈起来,将手指缓缓指向了对方。 “难道你就是......?” 杜玉霖边喝着茶,边用眼神鼓励他大胆地说下去。 “就是......杜统领的儿子?” 噗...... 杜玉霖一口老茶喷了出来,脸上皆是无奈。 “奶奶的,老子就是杜玉霖。” 随后又朝在那边贱笑的徐子江一瞪眼。 “滚远点。” 徐子江被骂得一缩脖子,屁颠颠地朝远处溜走了。 而这会,安重根的脑回路明显有要被烧毁的趋势,整个人都定在座位上麻爪了,杜玉霖的名字他当然听过,但他一直都以为那人至少也得过中年了啊。 而且他也无法解释为何一个堂堂七营统领,会抛下部队不管带着两个手下来哈尔滨救自己,这怎么说都讲不通啊。 其实这也不能怪安重根脑子不好使,他就生在长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做到如杜玉霖那样站在高纬度去看待历史进程的。 就拿刺杀伊藤博文这事来说,他能想到的只是为朝显人民出口气,进而激发下民族抗争,根本没想到这反而会加速国的灭亡,所以指望他去搞明白穿越之人的做法就更是强人所难了。 此次哈尔滨之行,杜玉霖至少完成了三个历史任务。 一、确保安重根在历史微调后仍能刺杀成功,将伊藤博文安稳地送入了地狱。 二、救下了全朝显人心中的“大英雄”安重根,日后稍加扶持,他就能成为杜玉霖在朝显搅乱倭国计划的杀手锏。 三、他还顺带手干掉了沙国第二人、财政大臣戈果甫佐夫,这将使沙帝国正在进行着的“新政”提前告终,让这个国家变得更为腐朽不堪、将士离心,为以后收回中东铁路所有权埋下伏笔。 但此一举就影响了倭、沙、朝三国的历史进程,可不是杜玉霖闲着蛋疼搞出来的无用功啊。只是这些安重根不会知道,也没必要让他知道,终究这人也不过是桌上的一盘菜罢了。 杜玉霖再次看向安重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也许在琢磨我做这些图什么?当然不是图一己私利。我所作所为都想让这个民族活下去,想将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大鼻子、小鼻子都赶跑,达到最终的独立啊。也只有东亚各国完成独立大业,才能阻止西势东渐之祸,最终实现真正的区域大繁荣啊。” 他边说边观察对方反应,果然在最后两句说完后,安重根的眼圈变得红润了,看过来的眼神满是炙热。 杜玉霖这几句话可不是胡诌的,而是引自前世安重根被处死前写下的《东洋和平论》一文,文中虽大部分内容都受限于时代显得过于幼稚,甚至对倭国军部还抱有着不合实际的幻想,但其关于各国独立、区域繁荣的话还是可以拿出来唬唬人的,至少在眼下在拉拢他本人时就挺管用。 安重根双拳紧握,身子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他没想到这位就那谁,啊不,杜大统领竟有如此大见识,只简单几句话就深深说到自己的心坎里,让最近一些尚处于模糊阶段的想法瞬间就清晰明了起来。 这位大人,真知己也。 杜玉霖确认自己的话起作用后,便继续往下说到。 “我知道你忧心朝显国内的抗倭局势,但凡事都要讲究个火候,否则就会过犹不及啊。你听我的,先跟着到白城,一是暂避风头,二也积蓄力量。等明年开春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回朝显,到时候你再去找小鼻子的晦气也为时未晚啊。” 此时的安重根已经完全服了杜玉霖,所以对他的建议也不再有丝毫犹豫。 “那就叨扰杜大人了。” “朝显国自古都受华国庇护,如今有难我伸出援手这乃是应有之义嘛。” “说得好。” 安重根兴奋地点着头,只想着得此强援的诸多好处,却并未多琢磨这“庇护”二字背后的真正含义。 正聊着,黄焕章从远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途中救下的那对母子。 杜玉霖伸手让他们坐下,然后用眼神询问他的来意。 黄焕章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吭哧”半天后还是说了出来,手同时指向了那女人。 “东翁,她死了丈夫,在半路上婆婆也被杀了,我看她孤苦伶仃的,就想着......想......” 这么大个的汉子,现在竟然难为情地说不出话来。 杜玉霖笑着接过话头。 “想路上也带上她?” “是......是的,我不放心她娘俩独自留......” “行,这事我答应了。” 黄焕章嘴角一下子就扬起来了。 “谢东翁,只要将你们护送到了地方,我就带她回哈尔滨。” 杜玉霖瞥了他一眼。 “你还想回哈尔滨?” 黄焕章刚扬起来的嘴角就憋了回去。 “你这是啥意思?” 杜玉霖招招手,让他耳朵凑到自己嘴边来。 “跟你透个底,火车站的事确实是我干的,你要回去迟早会被沙国保卫局的人查出来,到时候你和娘俩都得被绞死。” 黄焕章身子就是一震,杜玉霖按住他的肩头继续说到。 “再告诉你,我叫杜玉霖,乃是奉天后路巡防营统领。踏实地跟我去白城,会好好安置你们将来的。” 说完这些杜玉霖才往后一撤,留出时间与空间让对方仔细思考。 好在黄焕章不是笨人,很快就捋清楚了这前后的因果关系,难怪苏合那种身份的人会这么卖力帮忙呢,合着人家是巡防营的大统领啊,要说这官品级是不算高,但手中的力量可老大了,几千人的队伍,这个年月还有比这个更有底气的了?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黄焕章就做了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起身朝杜玉霖深深抱拳。 “黄焕章不才,愿从此追随杜大人左右效犬马之劳。” 然后又扭头示意那赵春桃也快施礼,那女人虽都没听清二人到底说了什么,更不理解为何黄恩公会对个年轻人如此恭敬,但已是走投无路的她只能跟着鞠躬施了一礼。 杜玉霖笑着虚抬了下手。 “回去多了也不用讲,就跟你的兄弟们说要换个活法了,到了白城我绝不会亏待他们。若有不愿意来的,也烦请他们到先住上几个月,等明年开春我会多拿盘查送他们离开的。” “这个杜大人放心,我的话弟兄们还是会听的。” “那好,你去准备吧,咱们不进青冈县直接南下扶余吧。” “是。” 短短几句话,二人便已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在黄焕章带女人离去后,杜玉霖这才叫来躲出老远的徐子江。 “过青冈时你独自进下城,把接下来的路线发给许彪他们,让他带着兵到扶余附近接应咱们,听说那边的小股土匪可不老少呢。” “哼,也就那地方归吉林管辖,否则......” “废什么话。” “是。” 望着徐子江离去的背影,杜玉霖眯起了眼。 是时候整顿部队,去夺下吉林了。 367 冥灯,白连魁 扶余以北三十五里的“棺材沟”,是社里铺到三义庄的必经之地。此处沟长三里、宽十丈,两边是立土崖、崖上是高粱地,柳条通连着岗子,外面马队过来就只能走南、北两口,绝对是个打伏击的好地点。 土崖两侧的高粱地内,上百号小土匪正安静地埋伏着,而在崖边的一处大石头后,他们的大当家带着几名炮手正死盯着沟北面的入口看呢。 别看这位大当家已是须发皆白,可这副身子骨好得却仍像是副拉满弦的桦木弓,又干、又硬,满是不可折的韧性。 此人名叫白连魁,江湖报号“冥灯”,绺子规模虽不大,但手下弟兄对他都极为忠诚,打起仗来一个比一个不要命,所以论起战斗力就算放眼整个吉省也能坐到头排。 只是最近这半年,白连魁也遇到了不少糟心事,说一千道一万都能归成两个字,缺钱。 随着大鼻子、小鼻子的铁路越修越多,来往于扶余的商队、镖队数量照比当年就少太多了,而周围有点钱的大户不少也都搬往长春、哈尔滨这种大地方,这就使得他的来钱道更少了。 这事还没解决,更糟心的就又来了。 就在上个月,北面一个大绺子的“镇三省”付占林,竟然派手下炮手过来打算收编他。 这可把老头气坏了,差点没掏出“七星子”崩了来人,最后还是叫儿子白小顺给拦了下来。对方下山前撂下了狠话,若不接受收编就把他的“灯”给灭了。 这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白连魁便开始了积极备战,还派人到长春黑市去购置枪支,结果到了地一扫听价格,就他们带那点钱连个零头都不够啊。 老白头也真着急了,接连带人砸了几个窑,但收获也都不让人满意,正闹心还到哪再去整点钱呢,青冈那边的探子就传回来消息,说有一支镖队朝扶余这边来了,看那几大车的货,这买卖要做了肯定错不了。 这可把白连魁乐坏了,立马派出更多探子前去打探,最终将打劫镖队的地点定在了这“棺材沟”,只要对方进了这里,将两头一堵死,那还不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蹲在白连魁身边的汉子,正是他的儿子白小顺,由于做大买卖的经验不足,所以脸上神情远不如他爹那样淡定。 “爹,他们不会绕别的路吧?” 白连魁听到这种没脑子的话就是一皱眉。 “没听过那句老话么?九沟十八岔,进去就掉茬。镖队想安稳到扶余,这地界就只能从这沟里过。” 白小顺其实就是有些紧张,在这没屁搁喽嗓子呢,哪能不懂他爹说的这些道理,被数落了一顿便将脖子缩回去了。 其他两名炮手相互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也都没有言语,暗叹这位小“灯芯”还是太嫩了点啊,哪次大当家的出来办事出过岔子?这不是操没有用的心呢嘛。 果然,就在太阳刚往西边倾斜了点的时候,一支二十几人的镖队便出现在了沟口处。 白连魁将嘴一撇,朝着炮手吩咐到。 “去给对方出票子,咱们要先礼而后兵。” “是。” ....................... 望着两边的土崖,黄焕章是直嘬牙花子啊。 他吃的是这碗饭,哪能不知道这地界上谁可能是个坎啊?说起那位“冥灯”白老爷子,两年前跟他师傅倒是见过一次,当时也是留下了“灯油钱”才被放行的。 可这回事来得实在是太急了,他也没有功夫提前过来疏通啊,这眼瞅着到了人家这一亩三分地了,想平平安安的过去可就难喽。 本想回头找杜大人商量一下,可找了半天竟然没见他的踪影,于是他便来到了徐子江身边。 “杜大人呢?” “啊,他说这一带地形复杂,到周围勘察情况去了。” 见黄焕章一脸担心的左右张望,徐子江却轻轻拍了他肩头一下。 “你跟当家的时间还短,久了你就知道,大多时候不是我们在护着他,而是他在保着咱们,你就把心安稳地放肚子里吧。” “哎呀,你不知道这地方的复杂......” 黄焕章正絮叨着,只听土崖上“吱-嘣”一声。 嗖......噗。 一支箭就钉在了镖队前方的地面之上,走在最前面的李凤山连忙举手叫停队伍,随后上前拿起箭观看。 只见箭杆末端绑着一张纸,打开来上面没有字,只画了一盏灯笼,随后将它交给了大师兄。 黄焕章只扫了一眼那纸脸就白了,转头看向徐子江。 “遇到大土匪了,这是冥灯白连魁啊。” 徐子江听了不但没怕反而还很兴奋。 “有日子没碰见同行了,可有点意思了。” 黄焕章不想再搭理这个神经病,带着李凤山来到了队伍最前面,先将左掌压右拳,虎口朝外,亮了个“镖门拜山”的礼。 “并肩子,灯高一线。小号会友,是吃轮子这碗饭的,今个滚子三辆,海草三十箱,插的是青冈的通旗。冥灯老大若能高抬灯罩,借一条灯影缝,小号愿留六箱海草做灯油钱,算给弟兄们买草料了。” 一段话说完,他是深深弯腰,朝着两边土崖不断作揖。 片刻后,高粱地就响起了几声枪,“冥灯”白连魁带着儿子白小顺和几名大炮手缓缓显出身形。 老头脚踩着一块大石往下观瞧,老脸上冷飕飕地看不出喜怒。 他儿子白小顺随后将枪口指天,“啪”的就来了一枪,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今天他们要“不留灯芯,连灯端”。 这可大大出乎了黄焕章意料之外,按道理这位白大当家不是这么个不通情理的人啊,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高喊一句“抖轮子,亮火”,镖师们闻言后立即将镖车横了过来,所有人都躲到车后并掏出手枪、大刀、长矛。 而白连魁那边也是一抬手,事先就埋伏好的小土匪们纷纷冒头,举枪对准了沟内的车队,居高临下是占尽优势。 哇...... 一声小孩的啼哭声响彻沟里,是赵春桃的小子又被吓到了。 黄焕章看向高处的白连魁,再次抱拳,这次也不再说黑话了。 “白大当家,你这么做不仗......” 可话没到一半,他就被徐子江拉了一下胳膊打断了。 “对方已经下定决心了,你多说也无益,且在后面压阵,下面的话由我来说。” 说完,他就抻着脖子走上前来,朝着白连魁一抱拳。 “俺是青马坎里的三代崽儿,当年咱老当家杜老判还跟您一起挂过灯、掏过灯座。今儿个出草碰见了冥灯前辈,还望看在两个绺子的情分上,让咱们在灯影下走一遭。俺所言句句属实,有一句是空子,让俺当场炸了灯。” 吸。 白连魁的眼皮就是一跳,他万万没想到,镖队里竟然有“青马坎”的人,这买卖可还怎么做? 那臭小子说得没错,当年他跟杜老判还真一起做了好几个大买卖,二人那交情可是实打实的,老朋友如今已经入土,就更不好对他的小崽子们下手了。 就算是不谈交情,如今那青马坎还了得? 听说杜老判的二小子在杜立三死后时迅速崛起,不但被朝廷招安,还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升任奉天后路巡防营统领之职,手底下有大几千的人马啊,要是惹恼了那小子,发来大军还不踏平他的老窝? 想到这,他的面色就缓了下来,刚要说出“放行”的话,他儿子白小顺却不乐意了。 “爹,忙活了好几天,合着大伙白折腾了?青马坎多个什么?把这些人都整死,谁他娘知道是咱......” “闭上你臭嘴。” 白连魁怒目瞪向这白小顺,心中大骂一句“没用的东西”。 “你也听到了,青马坎的老当家乃是爹的好友,如果连这种钱都劫,以后我还如何在江湖上混下去?莫要废话,退到一旁。” 他一发火,白小顺腿肚子都转筋了,只能悻悻地撤后一步不再言语。 白连魁先举手让手下人收起枪,然后微微朝下头的徐子江一点头。 “小子,回去替我向那杜侄儿问个好,就说叔叔挺想他,盼着入土前有机会能见他一面。” 他这话说得语气诚恳,连他身边的几个炮手都听得暗自赞许,都觉得老当家的在讲义气这方面是真没话说。 就在这时,他身后却有人冷不丁地说话了。 “白叔,大可不必把话说得晦气,我不就在这呢。” 话音刚落,杜玉霖便从高粱地里钻了出来,走到白连魁面前一抱拳。 “杜玉霖,见过冥灯老前辈。” 就这一出,没把在场这些大小土匪给吓死,这家伙啥时候过来的?怎么过来的?就没个人看见?这要是对方起了坏心,他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嗝屁朝梁。 白连魁毕竟是老江湖了,脸色微微一变后就恢复如常,随即露出了长辈见到有出息后辈都会有的笑容。 “哎呦,咱玉霖都长这么大了,当年我去青马坎做客,你还在我怀里尿过一泡尿哪。” 这是老人惯常的套近乎手段,真假谁说得清,杜玉霖也摆出了很尊敬的态度。 “那证明咱爷们有情分。刚才叔的话我也听到了,绝对的够意思,以后要是有个马高镫短,捎来二指宽小纸条,我青马坎必出手相助。” “哈哈,走,叔叔亲自送你出这棺材沟。” .................... 去往白城的官道上,白连魁、白小顺带着手下“四梁八柱”、几十名弟兄护送着镖队走出老远。 众人是一边赶路一边说笑,这要被外人看见这土匪、镖局的组合,肯定会惊掉满嘴大牙的。 突然,远处尘土飞扬,随后传来“轰轰”的马蹄声,随着距离的拉近地面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白连魁还以为是那“镇三省”的付占林来了,急忙拍马挡到了杜玉霖的前面。 “孩子,可能是我的仇家来了,我先抵挡一阵,你赶紧带人扯呼。” 杜玉霖却微微一笑。 “别担心,这都是我的人。” 白连魁“哦”了一声,手搭凉棚往远处观看,只见尘土下面涌来大批骑兵,随便一估摸也得有上千了啊。 这些骑兵穿着还都不同,有穿巡防营制服的、有穿一身黑衣劲装,还有一支的服装颜色更特殊,竟然是鸡粑粑色的。 杜玉霖还在一边给他解释哪。 “那是我的骑兵第三营,那是的侦查处别动队,哎呦,阿梅利国的制服也到了?那是我新设立的铁路护卫队。” 这可把白连魁眼都给看直了,白小顺更是吓得把脖子都缩到腔子里了,他是真后怕啊,这要是之前动了手,现在还不得被这帮人给生吞活剥了。 骑兵队如飓风般卷到近前,将众人团团围在中心,几名带队将官纷纷上前朝杜玉霖敬礼。 “第三营管带邱天明,接应来迟,请杜大人赎罪。” “侦查处安庆余......” “铁路护卫队大队长马占山......” 杜玉霖看着几名大将面露笑容,随即将白连魁也引见给了他们,在又聊了一阵后,他才看向邱天明。 “天明,叫你手下把身上的家伙都留下来,回去我给你补更好的。” “是。” 邱天明转头去吩咐,他的士兵们纷纷下马,把身上的枪、弹药都堆到了地上。 杜玉霖朝白连魁一抱拳。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在此别过,这些枪是侄儿的见面礼,万不可推辞啊。” 白连魁被感动得已是嘴唇颤抖,想到老友有如此出息的儿子,他在天之灵也会安息了吧。 他也不客气了,重重地拍了拍杜玉霖的肩头。 “咱们爷们啥时还能再见啊?” “不远,就在明年。” 368 制造局的第一条生产线 白城“机器制造局”,后院的靶场内传来了连续不断地射击声。 只见杜玉霖趴在一架机关枪后面,左肘架着地面,手掌心向下握住标尺下散热筒,右肩窝贴着枪托,食指扣紧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从枪口高速喷出,片刻间就将几百米外的六、七个稻草人靶逐一轰成了碎片。 一时间,杜玉霖眼前稻草漫天飞舞,身后则是掌声雷鸣般响起。 此时在他后面整齐站着一排的人,除了吴俊升、许彪、黄瑞、邱天明、李景林、马占山这几位军中大将外,王永江、梁育之、曾宝奇、陈寻这些负责财务、后勤、铁路的人也都在场。 杜玉霖这一走又是个把月,刚一回白城没歇上两天呢,就将他们都聚了过来,正好赶上阿梅利国前些天送来了批武器装备,所以在开完会后大伙就一起到靶场来试试枪。 要说到这些好东西咋到手的?那王永江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啊。 作为“锦白铁路”的总办,他全权代表总督府、杜玉霖与阿梅利国那边进行对接谈判,不但在最开始说服对方将投资总金额由一千万提高到了两千万美元,还以姚南府匪患猖獗、满铁渗透严重,亟需强化“护卫队”作战能力为由,几经拉扯后说服阿梅利国送来了这批武器,购置它们所需费用也都从铁路的开销中扣除,也算是某种程度的“白嫖”了。 这些武器装备具体包括:拆掉军徽的军服一千套、M1903 斯普林菲尔德步枪一千支、M1909 贝尼梅西尔轻机枪一百挺,M1902 3-inch 速射野战炮四门,以及子弹三十万发(步枪、机枪通用)、高爆炮弹四千发。 这些家伙式要是按市场价估算,少说也值个二十万两白银,可主要是即便有钱想通过正常渠道也很难买得到,而这也就是修筑这条“锦白铁路”带来的附加好处之一了。 就说杜玉霖正试射的这把 M1909 轻机枪吧,采取了前置两脚支架设计,去除了老式重机枪的不必要组件,将枪的全重控制到了马克沁重机枪四分之一的水平,虽然有钢铁弹板横向插入容易卡壳、外漏缝隙大导致故障率飙升等问题,但在眼前这个年份已经算的上是顶级的好枪了,比目前北洋新军普遍装备的加特林手摇排枪要好得多得多。 而那几门速射野战炮就更不用说了,无论从初速、口径还是威力上,都全面碾压沙国的 M1909 山炮,有了这些大杀器,杜玉霖部队的战斗力提了一大截。 见杜玉霖打完了,许彪搓着手笑嘻嘻地过来了。 “还得是我四弟,管是真直,这家伙把稻草人打的是吱哇乱叫啊。” 杜玉霖被他这不伦不类的恭维给说无语了。 “别他妈跟我扯这套啊,还不明白你啥意思?说吧,你想拿走多少?” “额......要不就都......” 许彪眼珠子一顿乱转,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黄瑞就晃着大脑袋过来插话了。 “哎,四弟都给你整回来个媳妇了,咱做人可不能太贪心,我看这枪你就别要了。” “嘟,呆着你的。” 二人在那杠唧着,杜玉霖抬手把吴俊升、李景林、马占山几人也都叫了过来,然后指向库房那边。 “步枪就都留给马占山,毕竟阿梅利国那边就是要武装护路队的嘛。至于这些轻机枪,每个营拿走十挺,剩下的一部分放库房,一部分交给曾宝奇用于拆解研究。啊,还有那四门炮,也先暂时不动,这种大杀器还是放一起轰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几人一听杜玉霖已经拍板了,也就都不再胡乱咋呼,刚要转身叫人去抬枪,杜玉霖就再次叫住了他们。 “回去抓紧练兵,明年可能会有大仗要打。” 军人哪有不盼着打仗的?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再说了,不打仗杜大人怎么升官?他不升官他们怎么升官?所以几个人答应得是一个比一个声大。 “四弟你就放心吧,我手下那群崽子都憋着劲呢,带咱们出去准不会给你丢脸。” “是啊,这训练一天都没敢落下。” 见他们这个态度,杜玉霖这才点点头挥手让他们离开,然后走到王永江、曾宝奇、梁育之和陈寻几人身边。 他先深深看了王永江一眼,这位可比之前看着更黑、更亮、更瘦了,可见这段时间他花了多少精力在这条铁路上。 “你多回家看看嫂子,铁路也不是一天修成的,要累坏了身子骨我可担不起骂啊。” 王永江微微一笑。 这段时间说辛苦那是一点不假,从白城到郑家庙以西这段路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同时他也从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记得读书那会,他也没少问自己将来到底能为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做点什么?而现在他好像对答案有了眉目,那便是辅佐这位杜大人,先扭拯救东北的危局,再一点点改变这个民族的命运。 他一指身旁的梁育之。 “我倒还好,这位才是真辛苦,那真是完美继承了詹大师的作风,干起活来不要命啊。前几天,我开玩笑藏起了他没碰的饭菜,他过来我就说你已经吃过了,结果怎么样,这人竟然真信了,转头就又回去工作了,你说说......” 杜玉霖将目光又落到了梁总工程司的身上。 “你们二位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但我说的也不全是客套话,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咱可千万别给我来个大事未成身先死啊。” 说完,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在又聊了几句铁路的事后,他们才挥手作别,毕竟重要的大事在之前开会时也都明确交代清楚了。 最后,靶场里就只剩下曾宝奇和陈寻了,这二位一个是制造局的一把手,一个是杜玉霖的大管家,现在也都住在这个大院里,自然就不用急着说话了。 曾宝奇一身深蓝色麻布衣服,脸虽然看着干巴巴的,但是精气神倒是不错的。 杜玉霖走到他身边,用肩头拱了他一下。 “要做老丈人了,现在这感觉如何啊?” 他说的自然是安庆余和曾佳玥的事了,老曾一听这个眼中就带出了欢喜。 “庆余那小伙子还有啥挑的?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就是怕他家里人......” 安遇吾打从回八角台到现在也没动静,只是来信说了句“都差不多了”,结果整得这边几个人是心里慌慌的不踏实。 杜玉霖则安慰道。 “安大侠不是一般人,我把话放这了,最晚明年开春,安庆余那小子保准得改口喊你爹。” “嘿嘿,那自然是好。” 扯了几句闲篇,杜玉霖话锋一转谈到了工作上。 “线上的设备都调试的好了?” 他话里所指的,便是局里刚买回来的“子弹生产线”了。 这条产线能上马是真不容易,阿梅利国目前是不可能买设备给他的,所以杜玉霖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几乎动用了满洲里、营口、海参崴多方渠道才凑齐了所需全部设备。 具体包括了 5hp 的煤气机、皮带传动轴系、弹头压型机、小型化铁炉、台式机床、手摇装药滚口机等等,因为大部分都是二手货,钱倒是没花多少,就是在躲避沙、倭的封锁、检查上费了不少的周折。 这一提到机器设备,曾宝奇看起来竟比琢磨女儿婚事更加兴奋,开始“叭叭”地白话起来。 “都调试好了,我带着几位大工连着几天没睡觉整完的。工人也已经做好了分工,铜壳班九人、弹头班九人、装药滚口班六人、煤气司炉和皮带维护三人,我和几个大工负责质检和修理。” 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 “我粗略算了算,在工人三班倒的情况下,这条生产线每天至少能生产子弹八千发,一个月下来就是二十四万发,还可以通过换模具和调齐口深度来调整子弹型号,到时候只需要告诉我每种弹药用多少发就够了。” 杜玉霖眯眼盘算着,按这个效率要满足目前的训练、作战要求是足够了,先什么阶段就干什么阶段的事吧,等以后兵多了再研究更大的生产线。 想到这,他朝曾宝奇点点头。 “行,那你就放开手生产吧,具体多少我会让陈寻告诉你。” 一直保持沉默的陈寻听到这话,忙朝曾宝奇点头,意思是自己绝对会做好报备工作的。 曾宝奇在答了一声“是”后,也转身朝车间走去。 杜玉霖随后一把搂住陈寻。 “走,到哥的办公室去,我那有好吃的。” “嘿,可就等你这话了。” 369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九零九年的最后三个月,杜玉霖都没再外出,一直都待在姚南忙活着,每天不是到麾下各部队去督促训练,就是在白城“机器制造局”的车间里与曾宝奇研究如何提高生产效率。 而做这些,无非都是在为明年的大动荡在做准备,这场动荡啊,可是在杜玉霖前世也都不曾出现过的。 这个时代的东北局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杜玉霖在哈尔滨火车站里的那一枪,射穿的可不仅仅是沙国财政大臣的胸膛,它同时也击溃了沙、倭、华三方势力在东北勉强才达成的微妙平衡啊。 作为沙国“斯托雷平改革路线”的守护人,戈果甫佐夫曾放下豪言,“给我二十年的和平,俄国将变得你们认不出来来”,他对外主张走温和路线,对内采取“和稀泥”方式以维系杜马与国务会议间的平衡,向英、法两国大量贷款以刺激经济复苏,并在东北问题上主张与倭国利益均分。 而这一切,都随着他的遇刺身亡而提前终止了。 根据杜玉霖之前的推演,提前杀掉戈果甫佐夫,单就对东北来讲可能会带来为六个方面的影响。 第一,以戈果甫佐夫个人名义作保的英法贷款将“熔断”,直接导致哈尔滨的外汇市场崩溃,中东铁路局为防被挤兑,极可能停用金卢布支付工资,而是改发被称为“黄条子”的临时纸币,但商家不可能收黄条子,这就将造成大量沙属华人员工的破产,为了寻求活路他们只能南逃。 第二,沙皇尼古拉二世将不得不任命“军功派”大臣接替财政大臣职位,这会使其政府对东北的态度变得更加激进。 第三,与倭国谈判全面冻结,哈尔滨会晤的议题本就是沙放弃中东铁路南线利益,以此为条件换取倭承认其在“蒙—齐齐哈尔”支线上的特权,而戈果甫佐夫的死会导致外阿穆尔军区拒绝执行命令,这将被倭国视为“出尔反尔”,双方关系进一步恶化。 第四,沙、倭新一轮的“铁路竞赛”很可能再次展开,满铁将提前开展“四洮线”测量工作,而沙方则重启“齐齐哈尔—扎兰屯”支线的修筑。为了达到能威慑对方目的,两国也将不断增兵东北,并最终在吉林内部形成军事对峙局面,甚至有爆发第二次沙倭战争的可能。 第五,若总督锡良不能很好的处理此危局,华国将不得不在沙、倭两国之间选边站,东北可能提前进入“满洲化”状态,并同时失去盐税、垦税、关税等几大主要收入,财政面临全面崩溃风险。 第六,混乱的内部局势也会让“移民政策”提前失败,蒙古王公亦跟风停止放垦,为一九一二年的外蒙独立留下一片地缘真空。 若这些全部成真,东北的处境将比前世更加悲惨,而杜玉霖在明知会有这种可能还要如此做,便是抱着“危机并存,不破不立”的态度了。 上一世的东北这时虽看似平安,但那不过是在沙、倭间如履薄冰的苟延残喘而已,在无声无息中被蚕食、被消耗,最终逃不出被倭国全面吞并的命运。 杜玉霖则认为,若想彻底改变这块黑土地的命运,那就必须走一条更激进、更大胆的路线,只要能在随后的发展中处置得当,上面那六条看着不利的危机,很有可能会转变为千载难逢的大机遇啊。 就拿杜玉霖提早就开始筹划修筑的“锦白”铁路来说,它不但有效遏制了沙、倭双方的铁路向西的扩展计划,还将强大的阿梅利国引来了东北,它为守住这刚到手的利益,肯定会尽全力扶植自己作为代理人来对抗沙、倭两国,这也是之前会送来军火的原因,而随着日后投资的深入,阿国想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转眼间到了年底,事情的发展也在不断印证着杜玉霖推测的正确。 十月初,巴黎交易所的沙债果然暴跌,中东铁路局拒绝用金卢布支付工资,卢布对银元比价几乎腰斩,近一半的铁路工人一夜间破产。 而早就预料到这个可能的杜玉霖,提前让王永江派人等在长春站、四平站附近,只要遇到南下找出路的铁路工人就统统拿下,这些人平时可是想挖都挖不过来的,现在各个欢天喜地地跟着去“锦白铁路”工地了。 此外,由于杀人凶手始终没被抓到,沙国方面恼羞成怒后将矛头指向了倭国驻哈尔滨领事馆。 根据帝国保卫局调查,出事当天正是一名倭国警长下令“倭人免检”,最终才造成这惨痛后果的。尽管倭方再三否认存在这人,但沙方仍坚持认为整件事很可能是倭军部策划的阴谋,既除掉了自己政敌又削弱了沙国改革,这群矮猴子一直都是如此无耻的。 十月下旬,外阿穆尔军区将驻扎于贝加尔的第 4 西伯利亚步兵师和一个哥萨克骑兵旅,调至“海拉尔—满洲里”一带,沿额尔古纳河设置纵深 15 公里的“军用仓库带” 为应对沙方此举,倭国在四平成立“关东铁道部”,将铁路守备队升格为“独立铁道队”,编制提高至六千人,同时装备山炮、装甲铁路列车,并于十一月初在公主岭举行了“对沙野战演习”。 在此期间,吉省内由沙国扶植的大土匪付占林也开始行动,陆续对其他不愿归顺沙方的草莽势力进行清剿,短短两个月内他就灭掉了十一个小绺子,只是在最后被白连魁在“棺材沟”打个伏击,才暂时止住了南下的趋势。 吉林一时间乱成一锅粥,巡抚陈绍常多次下令孟恩远带兵镇压,可对方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不是今天缺粮就是明天少将,拖到十二月仍不见出兵剿匪的迹象。 最后陈绍常忍无可忍,用正式公文给三省总督锡良打报告,请求他能调杜玉霖的巡防营入吉林,认为这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好方法,并表示自己会全力支持杜统领的一切行动。 锡良这会脑袋也是嗡嗡的,正因刚到任就搞成了“锦白铁路”高兴呢,突然就冒出来了这一堆烂事,两个国家的大员死在自己的地界上,这要不是施肇基上报及时、处理得当,一顶“协助刺杀”的帽子扣下来可真戴不起啊。 这刺客真他娘的该被千刀万剐。 看来还是得派出杜玉霖才行,别看这人年轻,但做事还是很靠谱地,想到这锡良便刷刷点点写下了“任命书”。 在十二月最后这一天中午,任命终于到了杜玉霖的手中。 「现命奉天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著即充会办吉林边务大臣,并赏官防一颗,文曰“钦命会办吉林边务大臣关防”,统辖昌图—哈尔滨沿线各营。所需饷械,由奉天、吉林两藩库按月拨银两万两,就地购粮、毋得延误。 遇有外交事件,准就近与沙、倭领事及铁路总办交涉,除重大事情需咨会本督外,其余可自行定夺。 所辖各营如有退缩、骚扰情事者,准其军前正法。 接此札后,即刻带所部人马东进长春接手边防,再入哈尔滨以资震慑,望能尽快绥靖地方,不使外人深入侵占,届时必专折请奖。 钦命东三省总督,锡良押。」 将任命书丢到桌面上,杜玉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能让自己提前就跃升一大步的机会终于来了。 朝着外面大喊一声。 “卫兵,去通知各营管带,到这里开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