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别动胎气，白眼狼家人都跪好了》 第1章 捉奸在床后 “姐夫……你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待会儿你姐姐来了……” “怎么，你怕我姐？半个时辰之后她才脱得了身……” “才半个时辰，时间不够啊……” “姐夫，讨厌……” 风吹紫藤，扰乱一池春水。 苏舒窈好像在做梦。 梦里，她还未出嫁。 她站在闺房门口，静静地听着房内的淫靡之声。 不用仔细分辨，也能听出，里面的男女是自己的夫君元祖和妹妹苏明珠。 她的夫君和妹妹，在她的闺房里，在她的床上，行那苟且之事。 闺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故意说给她听。 “姐夫，姐姐的床软，还是妹妹的床软啊？” “不及妹妹的身段软……你说，要是被你姐撞见，她会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哎呀，姐夫，你坏……” 对啊，她能怎么样？ 父母兄妹，定然会袒护妹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头来，错的那个人，挑事的那个人，永远是她。 胸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抬手一抹，脸上湿漉漉的。 明明只是梦，为何还是会感到酸楚？ 门打开，元祖正压在苏明珠身上，像条狗一样耸动。 看见她，两人愣了愣，元祖手忙脚乱地从苏明珠身上退出来，抓起衣物往身上套。 “舒窈，你听我解释，舒窈，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明珠钻进被子里，单手撑着头：“姐姐，我觉得有点累，到你床上躺一躺，不巧遇见了姐夫。” 元祖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狡辩道：“有些无聊，到你闺房看一看，没想到明珠妹妹也在，巧合罢了。” 这个梦好真实，渣男贱女的嘴脸比现实中还要清晰可恨。 苏舒窈冷静下令：“苏明珠私通外男、秽乱内闱，按例该家法处置。”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谁要用家法啊？” 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走了进来，妇人胸前戴着一串佛珠，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她的母亲，万氏。 万氏信佛，最是慈悲。 旁人都说，万氏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气度，可是，她却从未从她眼中看到过对自己的关怀与爱护。 苏舒窈的声音淡淡，不疾不徐：“母亲，明珠和元祖在我床上私通，不守女德、私德败坏，按照侯府家法，应该仗责三十。” “来人，把两人押下去。” 两名粗使婆子应声而入，在对上万氏那双慈悲眼的时候，两个婆子停下脚步，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夫人，我只是想来舒窈房间里看看，没想到碰到明珠在这里休息。”元祖衣衫还乱着，恬不知耻狡辩：“是舒窈误会了。” 苏明珠怯生生道：“母亲，是姐姐误会了，我们真的没有。” 苏舒窈缓缓上前一步，拉住元祖衣襟里的一抹赤色。 一条赤色鸳鸯肚兜水灵灵出现在众人眼前。 肚兜上，绣有苏明珠的闺名。 苏舒窈拿起肚兜，淡然出声：“只是偶遇，你身上怎么会有苏明珠的肚兜？” 捉奸在床，证据确凿。 苏明珠和元祖神色一变。 万氏捏着佛珠的手顿了顿。 苏舒窈转头看向两个婆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两人绑了。” 两个婆子看向万氏。 万氏继续转动手中的佛珠：“如果真是这样，确实该执行家法。” 伸出手：“肚兜给我看一看。” 苏舒窈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肚兜递了过去。 万氏拿起，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不是明珠的肚兜。” 苏舒窈眉心一皱，“怎么不是，上面绣了她的名字。” 她上前，想要翻出绣有名字那面。 万氏退后一步，眼神示意，两个婆子上前，将苏舒窈拦住。 “舒窈，女儿家名声重要，明珠是你妹妹，你竟然栽赃嫁祸。”万氏从容不迫地将肚兜收了起来。 苏明珠睡在床上，委屈巴巴地垂着眼帘：“母亲，我不怪姐姐，我的名声，和姐姐的幸福比起来，一点也不重要……” 苏舒窈愣了愣。 在梦里，母亲也是这般偏心。 忽然，万氏一巴掌甩过来。 苏舒窈被打得头一偏，耳朵发出一声嗡响。 好痛。 梦怎么会痛…… “舒窈，你一定要害死你妹妹才满意是吧？！” “别人家的姐姐，总是千方百计维护妹妹，只有你，每天盯着妹妹身上的错处，盼着你妹妹去死！”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 万氏气得胸口起伏，指着苏舒窈破口大骂。 “来人，把大小姐拖下去，关进柴房！” 两个粗使婆子冲进来，架起她往柴房走去。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苏舒窈脑中灵光一闪。 这不是梦…… 她好像......重生了。 低头一看，左手虎口处有一处新添的伤疤—— 这是她十六岁那年，亲自给万氏熬药，不小心烫伤的。 她重生在了十六岁这一年…… 苏舒窈是被老夫人养大的，她从小跟着老夫人学习中馈，打理侯府产业。 侯府开销极大，全靠她挣来银子维持体面，全家享受着她的付出，背地里嫌她经商抛头露面，损了侯府名声。 大哥要娶青楼花魁，她极力反对。功成名就的大哥却道：苏舒窈，是你害我失去了一生挚爱！ 二哥腿伤严重，也是她请来名医，保住了二哥的腿。成为武将获得战功的二哥却嫌她多管闲事、居功自傲。 小妹心仪穷书生，是她从中阻拦，分析利弊。高嫁后的小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恨她入骨。 父亲因为得罪权贵，被下了诏狱。 苏舒窈为了此事四处奔走，耗费千金。 那一天，她为了讨好端王妃，穿着轻薄的衣裳，在冰面跳了一个时辰的舞，终于求得端王妃答应帮忙。 她被冻得浑身青紫，全身发软，走路都走不稳。 回到家之后，却见父亲已经被放了出来，一家人亲亲热热商议着要去别院泡温泉。 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的死活。 他们说，妹妹是福星，妹妹诚心礼佛，求得上天感动，父亲才获得清白。 无人信她。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苏明珠才是他们亲妹妹。 当初苏明珠意外走失，万氏心疼难耐，她只是一个用来安抚万氏的弃婴。 现在亲生女儿找到，她这个工具人，也该被抛弃了。 怪不得，她倾其所有付出，都得不到家人的真心。 就连未婚夫元祖，也嫌她心机深沉，不如苏明珠单纯善良。 那一日，侯府全家给她灌下迷药，污蔑她和家仆有染，家法打断她的双腿，夺了她手上的产业...... 全家人恨她厌她。 什么都没做，只会说好话的苏明珠却被全家捧在手心。 在他们眼中，她不及苏明珠万分之一。 想起前世种种，苏舒窈脸色发白，浑身冷汗涔涔，胸口传来一阵又一阵刺痛。 这样的亲情，早就该当做垃圾扔了。 婆子架着她，把她关进柴房。 万氏站在柴房面前，微弯的眉眼烘托出一副慈眉善目的皮囊： “舒窈，今日的事不准再提了。你可知道，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何其重要，因为你的妒忌，明珠日日以泪洗面，夜夜辗转难眠，心中郁结难消。” “你倒是嘴上爽快了，却不知，明珠因为你的话，忧思成疾。” “但明珠心善纯真，从未怪过你一句，她还时常劝你几个哥哥和元家大公子，让他们对你好一些。” “今天你要是不向明珠道歉，别怪为娘不讲情面！娘也是可以动用家法的！” 万氏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苏舒窈站在阴暗湿冷的柴房里，静静地看着屋顶漏下的一抹光斑。 威远侯府的家法：仗刑。 她上辈子挨过。 很痛。 挨过一次，能记一辈子。 “大小姐，你就认错吧，柴房阴暗潮湿，身体再好的人关久了都会生病的。”秋霜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认个错，先出来再说。” 苏舒窈看着天上云舒云卷，淡淡一笑：“放心，马上就会有人来请我出去。” 话音刚落，就见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吴妈妈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大小姐不好了，您快去劝劝啊，世子爷以死相逼，要娶青楼女子为妻！！” 苏舒窈勾了勾唇，眼眸一扬。 看吧，请她的人不是来了吗？ 第2章 劝阻 “父亲、母亲，儿子此生非梨棠姑娘不娶！” “梨棠姑娘虽是春栏院花魁，但她身子清白，京城那么多王孙公子为她一掷千金，她只许了儿子一人。” “还请父亲母亲成全！” “父亲母亲要是不答应，明年的科举，我也不参加了！” 苏舒窈刚进门，就听到一席逆天的言论。 大哥还是这般愚不可及，竟然用科举威胁，就为了一个青楼女子。 厅堂内乱成了一锅粥，威远侯绷着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万氏手上搅着帕子，默默垂泪。 看到苏舒窈，万氏好似看到了救星，一把将人拉过来：“我的儿啊，你快劝劝你大哥吧，你大哥失心疯了！” 全然忘记了，两个时辰前，万氏将她扔进柴房，逼她向苏明珠道歉，还威胁要对她用家法。 需要她的时候，她就是万氏的女儿，一旦不需要了，就能随意丢弃。 苏舒窈眼眸低垂，将手从万氏手中抽出。 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万氏强硬不答应，大哥还能和青楼女子私奔不成？ 万氏还是一如既往地自私，偏要让她来当这个恶人。 忽然，苏明沛一个箭步冲过来，扬起手中巴掌。 苏舒窈偏头一躲，下巴还是被巴掌扫到了。 她皮肤薄，雪白的下巴立时出现了一道红痕，火辣辣的疼。 苏舒窈眉心一皱，看了过去：“苏明沛，你干什么？” “苏舒窈，你装什么？我知道是你从中作梗，阻止我娶梨棠！” 苏明沛大声咆哮，眼神怨毒，恨不得把她吃了。 “……你说是就是吧。” 她已经习惯了屎盆子往头上扣。 威远侯府的男人，都是这般自私不讲道理。 “你别装无辜！”苏明沛的语气里，藏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苏舒窈，我们侯府养你一场，你非但不感恩，反而包藏祸心！” “我打的就是你！” 苏明沛咆哮着，一脚朝着苏舒窈踹过去。 这回苏舒窈有所准备，她及时躲开，苏明沛一脚踹到了凳子上。 “苏舒窈，你好狠毒！”苏明沛痛得脸部扭曲，连吸好大几口气。 看吧，没踹到人，也要怪她。 明明是他自己踹到桌棱上的。 万氏和威远侯眼睁睁看着苏明沛责难，没有为她辩驳过一句，更没有阻止苏明沛对她施暴。 无妨，这些她早已不在意了。 苏明沛像条疯狗一般，还要再次冲过来打人。 这一次，苏舒窈往后一步，退到苏明珠身后。 眼看巴掌快要落到苏明珠脸上，威远侯才出声阻止：“苏明沛，你疯够了没！” 苏明沛终于停下手来。 差点就伤到了他最心爱的妹妹。 整个厅堂沉默了一瞬。 苏舒窈有些疑惑，按理说，她刚才知晓大哥要娶青楼女子，还没来得及像上一世那般强烈劝阻，大哥为何如此笃定是她从中作梗？ 上一世，大哥要娶青楼女子，全家强烈反对，万氏推她出来挡枪，让所有人看起来，是在她的反对下，这门亲事才没有成。 这一世，她可是什么都还没做。 难道......大哥也重生了？ 万氏转过身来，重新将苏舒窈的手握住：“舒窈，你劝劝你大哥吧，堂堂侯府世子，怎么能娶一个青楼女子？” 苏舒窈将手挣脱出来，语气冷淡：“夫人，世子见我就暴躁，我劝不了。” 说完，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这一家子折腾。 上一世，苏明珠两年后才被找到。 这一世，苏明珠提前了两年回侯府，还是她主动找上门的。 苏明珠主动找回来的时候，万氏不可置信，但苏明沛万分笃定，苏明珠是他的亲妹妹。 苏舒窈便知，苏明珠也重生了。 小小一个侯府，竟然三个人都是重生的，这下有好戏看了。 万氏顿了顿，改为抓住苏明珠的手：“明珠，你好生劝一劝你大哥。” 苏明珠回握住万氏的手，努力装出一副镇静的模样，不曾想，额头不知何时挂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万氏心下暗忖：亲生女儿遇到大事，确实没有养女沉稳。 没事儿，慢慢教就是。 苏明珠拍了拍万氏的手，“母亲放心，女儿定会好好劝一劝大哥。” 上一世，苏明珠被找回侯府，大哥已经和唐御史家的千金成了婚。 梨棠姑娘的事，她后来听下人提过几句。 据说，大哥当初非梨棠姑娘不娶，闹着要退了唐御史家的亲事，母亲被气得偷偷抹眼泪。 是苏舒窈强烈劝阻，私下里找到春栏院，出重金将梨棠姑娘买下，再远远发卖了。 大哥找不到人，这才消停下来。 为此，大哥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之后，大哥和唐御史家的千金成婚，得到名师指导、考中进士，但大哥心中一直忘不掉梨棠姑娘，和唐家千金的婚后生活也不幸福。 得知梨棠是被苏舒窈发卖，大哥一直对苏舒窈怀恨在心。 这个恶人，她可不做。 今后的威远侯府，可是大哥说了算。 上一世，大哥仕途坦荡，高中进士之后，官至尚书，前途无量。 听说当初大哥科举的时候，因为梨棠姑娘的事，发挥的不是很好。 这一度成为大哥的心病，也给了朝中政敌攻讦大哥的机会。 大哥原本就优秀，要是大哥娶了梨棠姑娘，定不会伤心，科举成绩只会更好，前途定会更加平坦。 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她还不信了，一门婚约就把大哥的仕途断了？ 再说了，她重生一世，知晓朝堂动荡，也能给大哥建议。有她保驾护航，大哥定能走得更远。 想到这里，苏明珠心里有了成算，信心十足地走了过去。 苏明珠轻声道：“大哥，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苏明沛抬起头来：“明珠，你也是来劝我的？” 苏明珠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 “大哥，你想娶就娶吧，但你要保证，娶了梨棠姑娘，科举必须考到一甲前三。” 苏明沛眼神一亮，“我保证，只要让我娶了梨棠姑娘，我保证科举考到一甲前三！” 上一世，失去梨棠，他大受打击，意志消沉，都能考到同进士。 这一回，他娶到梨棠，一甲前三不在话下！ 万氏听到这话，双眼圆睁，错愕得差点咬碎满嘴银牙。 苏明珠怎么回事？！ 让她去劝明沛，她就是这样劝的！ 第3章 如愿 “苏明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万氏捏着佛珠的手指指尖泛白，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苏明珠被万氏的表情吓傻了，“母亲，你听我解释……” 万氏下意识去抓苏舒窈，伸手却抓了个空。 眉心微皱，苏舒窈今儿是怎么了？ 侯府世子要娶青楼女子，这么大一件事，苏舒窈竟然这般冷静？ 反对最激烈的，不应该是她吗？ 万氏看了一眼站在对面闷不做声的威远侯，心下暗忖，今儿这个恶人，暂时只有她来做了。 等过两天，再让苏舒窈来处理残局。 “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明沛，你要娶青楼女子，我就撞死给你看！” 万氏心里一横，闭着眼朝着柱子撞过去。 仆妇们一窝蜂围上前，把万氏抢救下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 折腾了好一回儿，万氏才缓过气来。 万氏摸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口中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才慢慢开口：“明珠，你是要害死你大哥吗？” 苏明珠上前一步，跪在万氏面前，抱着万氏的大腿：“母亲别急，母亲听我解释，母亲不是一直盼着大哥上进吗，娶了梨棠姑娘，大哥保证会上进，大哥那么优秀，功名肯定没有问题，再努努力，说不定能考中状元，到时候，母亲就是状元郎的母亲。” 万氏眉心的褶皱依然没解开，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服她。 但这点万氏认同。 她觉得明沛什么都好，只要他肯努力，就算那首辅之位，伸伸手也能够得到。 才华被认可，苏明沛嘴角微动：“母亲，只要能娶梨棠，来年春闱，我定能考中一甲前三，母亲，要真娶了唐家女，我恐怕连二甲进士都考不上！” 上一世，他就只考了个同进士。 万氏：“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苏明珠见势问道：“母亲是担心少了唐家的助力，有碍大哥的仕途？” 万氏点头。 这也是她最看重的一点。 这门亲事是当初老侯爷定下的，按照现在两家的境况，唐御史家的姑娘是下嫁。 更别说得罪了唐御史，苏明沛以后入仕，只会举步维艰。 “母亲，你想想每次见面，唐家对我们侯府的态度？”苏明珠继续道。 万氏想了想：“不太好。” 岂止是不好。 唐家仗着在皇帝面前受宠，每次见到他们，都带着一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态度。 唐夫人有一回在外面抱怨，要不是老夫人硬要定下这门亲事，她的宝贝闺女都是皇子妃了。 每次和唐家人见完面，万氏都要缓好几天。 苏明珠见万氏松动，信心大增：“大哥娶了唐氏女，唐家那样的人会全心全意帮助大哥吗？” “唐家规矩那么多，还没进门就不准大哥纳妾，这要是进了门，还得了。” “到时候大哥受了委屈，母亲也跟着委屈，唐家背景深厚，咱侯府有礼也无处申诉。” 万氏叹了口气：“母亲受点委屈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沛的前程。” 苏明珠又道：“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最关键的是，要是唐家的姑娘生不出儿子，又不准纳妾，那大哥该怎么办？” 提到子嗣，万氏坐直了身子。 苏明珠信心大增：“至于大哥的前程，母亲就更不用担心了，大哥科举考进前三甲，必定进入翰林院，翰林院乃是内阁首辅的摇篮，依大哥的本事，定能混得风生水起。到时候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母亲放一万个心，大哥肯定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母亲，你信女儿一次，女儿知道，大哥一定会功成名就的！” 她说的信誓旦旦，仿佛亲眼看到过苏明沛的锦绣前程一样。 苏明沛看着这个一心为他着想的妹妹，心尖软成了一滩水。 他真心疼爱的妹妹，也是真心为他着想。 苏明珠有种高光落在头上的感觉：“大哥要真是烂泥一块，十个唐家来了也扶不上墙，大哥若是真金，就算没有唐家，也照样能发光。” 苏舒窈浅浅一笑。 上一世，苏明沛只考了个三甲同进士，是唐家找关系让他当了个穷县令。 在唐家幕僚的辅佐与苏舒窈上百万两银子的支持下，苏明沛政绩斐然，三年之后调回京城，一路青云，最后做到了二品尚书，可谓风光无限。 当上尚书后，苏明沛最听不得一句话便是，他的成功，很大一部分靠的是唐家和苏舒窈。 这一世，苏明沛定是要证明，没有唐家和她苏舒窈的银子，他能走得更远。 想到这里，苏舒窈脸上露出一抹疏朗。 娶了青楼女子，苏明沛才会知道。 人生的艰难，才开始。 没有她的帮助，苏明沛连同进士都考不上。 正好，这一世，她不必为了这一大家子忙碌蹉跎。 趁着年轻，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苏明沛举起右手，立誓道：“母亲，只要让我娶梨棠，儿子一定为你挣来一品诰命！还请母亲相信儿子！” 万氏也想双诰命加身。 她沉默着没说话。 苏明沛从万氏脸上看到了松动，打蛇上棍道：“母亲，你答应了？” 万氏：“我......” 虽然觉得苏明珠的话没错，她也相信明沛有能力，但，她总觉得不该答应。 苏明珠再次开口道：“大哥，你别管母亲了，你先问问姐姐答不答应吧？” 万氏连连点头：“对，你先问舒窈的意见，只要舒窈同意，母亲就同意。” 这么大一件事，她可不敢妄自答应，明沛有出息还好，要是因为此事悔了仕途，百年之后，她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成功把锅甩出去，万氏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苏明沛看向苏舒窈，语气冰冷：“舒窈，你怎么说？” 苏舒窈浅浅一笑：“这事涉及到大哥的幸福，母亲都答应了，我有什么理由反对？我听母亲的。” “我当然是成全。” 苏明沛冷哼一声：“算你识趣！” 苏舒窈的态度很真诚：“恭喜大哥，觅得良缘。也祝愿大哥早日发光发热。” “苏舒窈，你别惺惺作态，你的真实想法，我清楚得很！” 幸亏这一世明珠妹妹被提前找回来了，多亏了明珠妹妹，他不用娶唐氏女了。 要不是明珠，这辈子，他还要重蹈覆辙。 “多谢明珠妹妹！多谢母亲！” 苏舒窈看着苏明沛雀跃的身影，唇角微勾。 威远侯府从此要鸡犬不宁了。 梨棠姑娘，可不是普通青楼女子那么简单…… 第4章 御医 从厅堂出来，苏舒窈重新搬了个院子。 被那对狗男女污染过的地方，她一步也不想踏入。 这侯府也是待不得了，可是，朝廷没有女户，她一个未婚的女子，哪里都去不了。 要离开侯府，还需要慢慢筹谋。 苏舒窈守着丫鬟们搬家，搬完没几天，苏明珠身边的丫鬟来了：“大小姐，二小姐让奴婢来问问，这绮香园，大小姐不住了，二小姐想搬进来，可不可以？” “可以。”少女的声音很冷清。 “多谢大小姐。” 看着小丫鬟的背影，秋霜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大小姐，二小姐怎么老是惦记着抢您的东西？！” “不仅抢院子，她还抢您的......”夫君。 秋霜心疼死了，自从明珠小姐被找到，自家小姐受了好多委屈。 “不就一个院子，她要，便给她。”苏舒窈淡然一笑： “这辈子长着呢，总有和她算账的时候。” 在苏明珠和苏明沛的连续轰炸下，万氏和威远侯勉强答应了苏明沛的婚事。 苏舒窈得知后，只是笑了笑，继续翻看着手中账本，算一算这些年，她为侯府填了多少亏空。 万氏不善经营，自从老夫人去世后，侯府年年亏空，田产卖了大半。 可是，侯府的主子们却不愿意降低生活水准，依然讲究勋贵排场。 苏舒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用老夫人留给自己的体己开了香料铺子。 原本只是想学着怎么打理嫁妆，没成想生意出奇的好，每年盈利颇丰，开了好几家分店，几乎成了京城垄断。 前年五月，万氏到她这里哭穷，她主动把侯府中馈接管在手中，从此，公中的亏空全是她在填补。 从现在开始，她不仅要停止付出，还要把之前给出去的，一笔一笔讨回来。 “让你买的瓷器和古画，买的怎么样了？” 秋霜小声道：“已经运到府中，在大小姐私库里放着呢，大小姐现在要看？” 苏舒窈关上账本，笑了笑：“去看看。” 私库里摆放了两个紫檀木箱子，其中一个檀木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个瓷器。 苏舒窈拿出一个画珐琅花卉三足熏炉，捧在手中仔细端详。 苏明沛房间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但苏明沛那个是真货，这个是私窑仿制款，两者价格相差百倍不止。 檀木箱子里的其他瓷器，府中主子那里，都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款式。 另一个箱子里，全是名家书画仿制品。 威远侯一介武夫，偏偏喜欢附庸风雅，学着文人赏画。当初苏舒窈帮他买了不少名家真品。 花了数万两白银。 威远侯对书画没什么研究，用这些假货换了，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想办法把这些，全部替换。” 这个世间，什么都不可靠，唯有真金白银拿在手中，方才踏实。 心里默算了一番，全部换下来，拿去换了银子，侯府差她的银子，都还没还清呢。 还得想一点其他办法，把银子全部收回来。 等银子收回得差不多，便离了这是非之地。 秋霜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小姐，全、全换啊？” “全部换。” 苏舒窈淡然一笑：“不用急，慢慢换。先换几个小主子房里的，万氏那里，等她出府了再换。” “嗯嗯，奴婢会小心的。”秋霜忽然觉得，大小姐有些不一样了。 从私库出来，苏舒窈吩咐，“煮两碗燕窝粥来，再拿一碟子桂花糕、蝴蝶酥、芙蓉糕，放到紫藤花下，一边赏景，一边吃。” 上一世，府里有了好东西，从来都是先紧着万氏等人，万氏说，她气血足，燕窝粥这种滋补之物，要少吃。 她为了讨好万氏，便从来不吃。 自从得知自己是养女之后，便处处谨小慎微，对府中其他人，也是卑微地讨好。 生怕做错事，被家人不喜。 对于万氏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现在看来，上一世，她过得好委屈。 可就算是委屈自己成全他人，他人也没记得她的好。 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她要对以前的自己好一点。 燕窝，她也是喜欢吃的。 这一世，她想吃，便吃，不必过问别人的意见。 秋霜愣了愣：“大小姐要吃两碗？” “我一碗，你一碗。”苏舒窈拉着人，一起坐下。 “啊？”秋霜讶然：“大小姐，燕窝那种矜贵物，奴婢可吃不得。” “我说你吃的，你便吃的。” 上一世，她被打断双腿关进柴房，秋霜为了救她，到处拖人帮忙，最后惹恼了万氏，被生生打死。 这一世，她定要护着这个忠心的丫鬟。 说罢，捉着秋霜的手，拉着她一同坐下。 ~ 另一边，苏明沛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梨棠。 他带着小厮来到春栏院，却见梨棠的房门紧闭，门口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推门一看，房间昏暗，床上躺了个人，一动不动。 “梨棠？”苏明沛走上前，只见梨棠昏睡在床榻之上，唇色干燥，脸色苍白。 “沛郎~”梨棠察觉身边的动静，缓缓睁眼。 苏明沛伸手一探。 额头好烫。 “怎么回事？”苏明沛满眼都是心疼，“病了怎么不派人来通知我？” 梨棠捂着嘴，有气无力道：“沛郎，离妾身远一点，咳咳，小心过了病气，咳咳。” “小姐昨儿有些发热，请了街头的郎中开了药，吃完没有好转，反而病得更严重了。”小丫鬟打了水来，要帮人擦身子。 “街头的郎中能看什么病！”苏明沛大声道：“快，请御医来！” 小丫鬟愣了：“御......御医？” 苏公子是不是中邪了，她们春栏院的姑娘，什么时候生病能请得动御医了？ 一旁的小厮书棋也有些恍惚。 他们侯府的主子生了病都请不动御医，上哪请御医？ “世子，小的去请个郎中？” “请什么郎中，请御医！” 上一世，他们府上常年备着两个御医，就连太医院院正，都请得动。 见书棋愣怔，苏明沛这才想起，这一世，他还只是一个侯府世子，连科举都没有考中。 “算了，我亲自去请。” 听说苏明沛要去给梨棠请御医，整个春栏院的姑娘都被惊动了。 “这苏公子，是不是被邪祟魇着了？” 苏明沛来到汪太医府邸门口，被门房拦了下来：“这位公子，要见我们家主子，还得递上拜帖。” 苏明沛想了想：“我是威远侯府世子苏明沛，请你家汪太医过府看诊。” 上一世，他可是救过汪太医的命。 汪太医见了他，恭敬的很。 这一世，他请汪太医帮着梨棠瞧一回病，不过分吧。 门房听说是侯府世子，又见苏明沛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心知是贵人，得罪不得，连忙将人请进花厅等着。 汪太医正在摆弄花草，听到下人禀报，疑惑道：“威远侯府世子？哪里来的落魄勋贵，不认识，打发了。” 第5章 羞辱 苏明沛在汪太医府上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人，怒了。 “你们这些下人怎么回事？竟敢慢待本世子？！” 小丫鬟客客气气道：“世子，我家主子今儿没空，不见客。” 苏明沛骂道：“真是没规矩，在本世子面前，竟敢不自称奴婢，你啊我的，成何体统？！” 小丫鬟嗤笑了一声：“公子，你谁啊？” 苏明沛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我是威远侯府世子苏明沛！” 小丫鬟脆生生道：“苏公子，我们家主子说了，不认识你。公子请回！” 威远侯府的主子生病了汪太医都不会上门，更别说这位世子竟然上门请太医给一位青楼女子瞧病。 怕不是失心疯了。 “公子不需要太医，请个道长驱一驱身上的邪祟吧！” 苏明沛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大胆！还不快给本世子跪下！” 小丫鬟看他一眼，默不作声走了。 不过一个上门求看诊的破落户，也竟敢在太医府耀武扬威。 小丫鬟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嗤笑。 苏明沛气得浑身发抖。 好你个汪太医，他上一世对他有救命之恩，竟然让一个小丫鬟来羞辱他！ 这一世，汪太医再有危难，别怪他袖手旁观！ 苏明沛拂袖而去。 他放下厥词要为梨棠请来御医，现在御医没请到，他也不好再回青楼，让书棋去医馆请了个郎中，回府去了。 苏明沛是重生了，但上一世科举题目，怎么也想不起。 看来这书，还是得继续读一读。 上一世，他拜在了李大儒的门下，是李大儒的关门弟子。 想到汪太医府上的遭遇，苏明沛抑制住立刻上门拜师的冲动，还是打算回府准备一番。 李大儒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上一世，他写了一篇赋，惊艳了李大儒，才拜师成功的。 这一世，先回去把赋写出来，再亲自给李大儒送过去。 ~ 这边，苏舒窈听说苏明沛要给梨棠姑娘请御医，也只是一笑了之。 算一算，上一世这个时候，苏明沛该拜李大儒为师了。 李大儒曾是太子的启蒙老师，几乎不收徒的。 李大儒是棋痴，上一世，她花重金买了一副羊脂玉做的棋子，又搜罗了不少棋谱送给李大儒。 就算这样，李大儒都不肯收大哥为弟子，只是同意指点三篇文章。 在机缘巧合之下，她救了李大儒女儿一命，大哥才能成功拜师，成为李大儒的关门弟子。 能拜师大儒，完全靠她，可是，大哥却说，是他那篇《秋菊赋》感动了大儒。 他写的那篇《秋菊赋》，狗都不看。 这一世，大哥拜师注定要失败了。 紧接着，苏舒窈让人将元家信物送了回去，明确表明退婚意愿。 和元祖的婚事，还是早点断干净的好。 元家那边收到信物，立刻派人告知了万氏。 没一会儿，便有丫鬟过来请人：“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马上。”苏舒窈放下手中账本，语气冷清。 刚踏进春景园大门，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春景园设了一间小佛堂，万氏每日都会焚香祷告。 苏舒窈进去的时候，万氏正在抄写佛经。 “夫人，大小姐来了。” 万氏没有停下手中动作，甚至都没有抬头，苏舒窈站了半盏茶时间，她才放下笔。 “舒窈，你还在生母亲的气？” “不敢。”苏舒窈低着头。 万氏叹了口气：“母亲也不想这样，可那事关你妹妹的声誉，母亲才失手打了你。” “过来，让母亲看看，还痛不痛？” 万氏伸出手来。 苏舒窈愣了愣。 上一世也是这样，万氏一个巴掌一颗甜枣，将她牢牢控制。 “多谢夫人关心，已经不痛了。”苏舒窈的声音淡淡的。 万氏重新拿起佛珠，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既然不痛了，那你把信物退还元家是怎么回事？” “下一步，你是不是该到处宣扬明珠的不是了？” 苏舒窈笑了。 万氏一点也不关心她的婚事，而是担心退婚一事闹出去，有损苏明珠的名声。 万氏这是在敲打她呢。 万氏这心啊，偏得没边了。 就是不知道，万氏发现苏明珠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威远侯外室养的孩子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表情。 上一世她被打死之后，冤魂不散，变成阿飘徘徊在侯府四周。 她亲眼看到一个中年美妇来找苏明珠，说她才是苏明珠的亲娘。 正在思索间，苏明沛扶着苏明珠从碧纱橱里走了出来。 苏明珠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苏舒窈，你怎么能胡乱造谣！”苏明沛凶狠地瞪着人，恨不得把人生吞了。 “你和元祖感情不顺，怎么能怪到明珠身上？！” 上一世苏舒窈也是这样，因为元祖的事，处处针对明珠。 明珠好可怜。 “你今天必须给明珠道歉，否则，母亲要用家法，我也不会帮忙劝阻！” 万氏：“舒窈，你别怪母亲狠心，你往明珠身上泼脏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这样下去，明珠怎么嫁人，她原本已经够苦了......” “嗯，我道歉。” 苏舒窈低着头，看似乖巧。 万氏被她的态度取悦，继续贬低、打压：“你和元家的婚事虽然是老夫人定下来的，但真要仔细掰扯，婚事其实是明珠的，明珠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出大小姐，是你吵着闹着不肯让出，全家都依着你，明珠不过和元祖说两句话，你便抓住不放......” “夫人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少女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掺杂一丝一毫别样的情绪。 “就是不想要这门婚事了。” “姐姐你别这样！”苏明珠捏着手指，原地跺了跺脚：“姐姐，我无意拆散你和姐夫的婚事。” “没成婚，他不是你姐夫。”苏舒窈的声音很冷静，“这婚事原本就是长辈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庚帖也没交换，我和元家的婚事，以后再也别提了。” 苏明珠小声道：“姐姐，这门婚事你真的不要了？” 说实话，她很享受这种被偏爱的团宠生活。 抢走苏舒窈在意的人，好生有趣。 尤其当元祖被她勾得团团转，看着苏舒窈心急如焚的样子，她就好笑。 苏舒窈要是主动退婚，生活会少很多乐趣。 苏舒窈低头笑了一声，语气坚定：“不要。” 整个侯府，她都不要。 万氏：“退了元家的婚事，你到哪里去找比元家还好的人家？” 简言之，嫁入元家，是你高攀了。 苏舒窈淡然一笑：“青楼女子都能找到侯府世子当夫君，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怎么找不到了？” 苏明沛炸了：“苏舒窈，你说什么，我看你是找死！” 他冲过来，举起拳头。 苏舒窈泰然自若地抬眼看过去：“世子要是伤了我，唐家那边退婚的事，谁帮你去周旋？” 落到眼前的拳头停了下来，苏明沛咬着牙关，收回手：“唐家那边，你好好去说，千万别得罪人。” 第6章 试探 万氏承诺，只要不胡乱编排苏明珠，元家这门婚事，任苏舒窈做主。 从春景园出来，苏明珠叫住苏舒窈。 “姐姐。” 苏明珠上前一步，眼神中藏着一抹探究。 “姐姐这般中意元祖哥哥，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姐姐可别说气话。” 她怀疑，苏舒窈也重生了。 上一世，苏舒窈对这门婚事，可是极其看重的。就算元夫人对她极为不喜，她也要嫁入元家，成为元家少奶奶。 这一世，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苏舒窈淡淡看了她一眼，“是我不要他，他可没说不要我。” 苏明珠唇角一弯，原来在这玩欲擒故纵呢。 “那行吧，姐姐就等着元祖哥哥来找你认错吧。” 等元祖上门，你看他会不会找你认错！ 她就说，怎么可能那么多人重生？ 只有她，才是唯一那个被上天眷顾的女子。 “奉劝姐姐别太作了，到时候把元祖哥哥气走了，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元家这么好的人家了。” 苏舒窈爱慕元祖，元祖却独独中意她。 苏明珠身上莫名其妙升腾出一抹优越感。 看苏舒窈吃醋的样子，好好玩。 “我的事，不必你操心。” 苏舒窈有些无语，重生一次，苏明珠还是这般不着调，为了抢她的姻缘，不惜污损自己的名声。 半点没长进。 不知道利用先知，捞点实惠。 看着苏明珠趾高气扬的背影，苏舒窈盘算着，瓷器换得差不多了，这侯府的中馈，也该移交出去了。 她才不想操持苏明沛和青楼女子的婚事。 “吩咐下去，从今儿开始，各个院子的燕窝全部停了，每日供应的份例减半，主子们的月钱也减半，主子们问起，便说府里没钱了。” 第二日一早，翠红从大厨房回来，一脸不忿地来到苏明珠面前禀报：“二小姐，大厨房那边欺人太甚，把二小姐每日的燕窝粥停了，管事媳妇还说，从今天开始，二小姐的份例要减少一半。” “大厨房那边说了，今后二小姐想要份例之外的东西，自己用银子来买。” 苏明珠心下冷笑，还说没生气，原来在这里报复她呢！ “不怕，拿银子去买就是。” 与此同时，万氏院子里也是相同的状况。 春景园里，万氏身边的大丫头霜降单手叉腰，正在训斥着面前的小丫鬟： “今日的燕窝呢？都这个时辰了，还没炖上？” “该不会是你们几个偷奸耍滑的偷吃了吧？！” “霜降姐姐，小的哪敢偷吃啊，大小姐那边说了，今后的燕窝，都没了。哦哦，还有，大小姐那边的人还说，水果也没了。”小丫鬟将食盒递过去：“以后份例、菜、冰什么的通通减半。” 霜降接过食盒，露出一抹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算了，和你说不清楚，我待会儿亲自去大小姐那里去问一问。” 到了午膳时间，万氏等着开饭。 霜降打开食盒，微微皱了皱眉。 按照万氏的规格，一顿饭是三荤三素，但万氏信佛，吃素，一顿是六道素菜。 万氏不吃肉，但这些素菜，必须用鸡汤、牛骨髓、火腿熬制的高汤烹煮。 虽然没有肉，但却处处都透着油光。 今日只得三个菜不说，一道清蒸茄子，一道水煮黄瓜，一道水煮青菜，比洗碗水还清澈见底。 万氏看到桌上摆放的菜，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霜降低着头：“夫人别生气，奴婢马上去问一问，想是厨房拿错了。” 万氏捏着佛珠，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快去吧。” 霜降先去了大厨房，得知真是苏舒窈的吩咐之后，径直来到倚兰居。 “大小姐，今儿夫人那边的份例不太对。” 苏舒窈淡淡地道：“你来的正好，回去告诉夫人，侯府预算不足，今后各个院子的份例，全部砍半，丫鬟小厮也用不了那么多，让夫人列个单子，至少要撵一半的人出去。” 霜降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年中各地的庄头不是刚交了一次租子吗，怎么可能不够？！大小姐的香料铺子挣那么多银子，大小姐可别诓我！” 苏舒窈眼角微弯。 万氏身边的人，不仅敢指着她大呼小叫，在她面前都不用自称奴婢了。 上一世，苏舒窈活得窝囊，万氏身边随便一个丫鬟，都敢对她指手画脚。 万氏身边的人犯了错，她也不敢管。 现而今，苏舒窈淡淡了睨了人一眼： “拖出去，掌嘴。” 上一世得罪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刘妈妈一个箭步冲上去，朝着霜降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霜降被打懵了。 大小姐怎么敢的？！ 她可是万氏身边的大丫鬟，代表的是万氏的脸面，就算明珠小姐见了她，也是恭敬有加。 大小姐竟然打她？！ 气抖冷。 “出去吧，下次和我说话之前，先学一学规矩。” 秋霜立刻将人赶了出去。 “拿牌子，去领三千三百两来，把香铺的帐结了。” 侯府在香铺拿香，从来不给钱。 香料昂贵，尤其是万氏用的檀香，其中添加了冰片，一两香，十两银。 万氏日日焚香，每月最少几百两，多则上千两。 侯府赊账，从来不还。 这三千两，根本不足以还清香料铺子的账，无妨，慢慢还就是。 破船还有三斤钉，侯府虽然落魄了，还是有祖产的。 “是。”刘妈妈听了，跑得飞快。 侯府可是从来都没有结过香料铺子的帐，她生怕去迟了大小姐反悔。 这边，苏明珠听说霜降被打了，悄悄来到万氏院子里。 “霜降，这伤药你快拿去涂在脸上，女儿家的脸最紧要了，姐姐怎么这般残忍，指着你的脸打。” 苏明珠体贴善良，显衬得苏舒窈心狠手辣，不近人情。 “多谢二小姐赐药。”霜降接过药，感激涕零。 “可怜见的，就算犯了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也不该打你的。”苏明珠语气柔软：“对了，母亲怎么说？” 霜降低声道：“夫人正在气头上。” 苏明珠弯了弯嘴角，“行吧，我进去劝劝母亲。” 万氏一脸阴沉。 “母亲，姐姐太过分了。”苏明珠走到万氏身后，轻轻地帮她捏着肩。 对于苏舒窈的忽然发难，万氏拧着眉心，很是心烦。 苏明珠觑着万氏的眼神，试探道：“母亲，这府里的中馈，女儿也是能管的。” 上辈子她被找回来，落魄侯府一片花团锦绣，下人们窃窃私语，说侯府的繁华，全是苏舒窈的功劳。 苏舒窈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多大的功劳？！ 简直胡说八道！ 没有苏舒窈碍手碍脚，在她的管理下，侯府只会更加辉煌。 第7章 抢走 万氏听到这话，抬眼看了过去：“明珠，这府上的中馈，还是让舒窈管着的好。” 老夫人死后，万氏便接过了侯府中馈，没几年，便亏空得不成样子。 一开始她偷偷用嫁妆补贴，贴到后来，她发现，侯府就是个无底洞，再贴下去，她的嫁妆迟早要赔光，干脆全部交给了苏舒窈。 苏舒窈管得很好，不仅把亏空全部填了，侯府主子的体面也维持住了。 苏舒窈管着中馈，但府中管事大部分都是她的人，她既得了威望，又占了便宜。 这府里的中馈，是不可能随便动的。 更不可能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明珠。 这也是万氏掌控大局，却没有第一时间处理苏舒窈的原因。 苏舒窈还有大用。 苏明珠早已料到，小声劝道：“母亲，女儿也有赚钱的法子。” 她可是重生的。 上一世，逼死苏舒窈之后，她从苏舒窈的妆奁里翻到了香料秘方。 香料铺子，她也能开。 更别说，她还知道，下个月气温会忽然飙升，北方旱灾、南方水患，有的地方还会出现瘟疫。 只要现在多囤点冰、粮食、药材，到时候转手一卖，就能大赚一笔。 掌握上一世信息的她，在经商方面，定然不比苏舒窈差。 “母亲，你相信女儿。” “要是觉得女儿管理得不好，到时候再交给姐姐就是。”苏明珠挽着万氏的手撒娇：“母亲~~” 万氏叹了口气：“府中银子不够。” 庄头每年年底交一次银，这已经是七月，庄头交那点银子，早就用完了。 现在的开销，全是苏舒窈用私房银子支撑着。 苏明珠柔声道：“母亲，姐姐不是有十来个香料铺子吗？听说香料铺子赚得可多了，按理说，侯府不该没钱才对，姐姐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该故意为难母亲。” 苏明珠想要苏舒窈的香料铺子。 万氏听出她的意思，却没有接话。 说实话，她也想过将那些个香料铺子据为己有。 但，那是苏舒窈一间一间开起来的，用的还是老夫人留给她的嫁妆。 贸然抢走，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再者，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就怕抢过来之后，管得不好，要是亏损了，整个侯府的生活质量都会降低，侯爷会埋怨她。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安心享受。 “我这里有香料铺子的秘方。”苏明珠拿出一个荷包。 万氏眼神一亮，“真的？” 苏明珠将秘方从荷包里拿出来：“是在老夫人留下的书籍里面找到的。” “这是侯府传下来的秘方，按理说，这些个香料铺子，不该归姐姐私有，应该归到公中。” “原本女儿不想提的，毕竟这些个香料铺子，也是姐姐废了不少心血开起来的，但姐姐这次真的做的过分了，女儿实在是为母亲感到难过。” 万氏接过香料方子，仔细看了好几遍，“这真是老夫人留下来的？！” 苏明珠点了点头：“嗯呐。” 捏着秘方的指尖泛着白，万氏咬着后槽牙。 那个老虔婆可真行啊，侯府的秘方不传给侯府子孙，偏偏偷偷传给一个养女！ 就算看不起她，也该传给明沛的。 还好，明珠找回来了。 “既然这样，母亲便助你拿到府上中馈，还有那香料铺子，也一并让她交出来。” 有了这祖传的方子，便能名正言顺将苏舒窈的香料铺子收入囊中。 苏明珠喜不自禁：“多谢母亲。” 倚兰居，苏舒窈正在厢房里调香。 万氏带着苏明珠、苏明沛找上门的时候，一眼便看见院子里跪着的吴妈妈和书棋。 “吴妈妈，你跪着干什么？” 吴妈妈可是万氏身边的管事媳妇，书棋也是苏明沛身边的贴身小厮。 秋霜：“回夫人，吴妈妈和书棋犯了错，大小姐让他们跪着。” 万氏冷哼一声，走了进去。 “夫人。”苏舒窈早料到万氏会来，看到人，并没有觉得太过惊讶。 万氏开门见山道：“舒窈，这段时间让你管家，辛苦了。现在明珠也回来了，这管家权，还是交回来吧。有明珠在，这府上中馈，也没有一直让你管着的道理。” 怕苏舒窈不肯交出来，苏明沛补充：“府上的中馈，原本就是母亲生病，让你代管，没想到你接到手中便不肯拿出来......” 明明是万氏求着她管的，到了苏明沛口中，成了她夺权了。 苏舒窈淡淡地打断：“我交。” “秋霜，把账本和对牌拿出来，交给夫人。” 秋霜早有准备，将准备好的东西交了上去：“夫人，收下之后签字画押，奴婢让人带着夫人的人去清点库房。” 在万氏的示意下，霜降上前一步，接过账本和对牌，清点一番之后，小声提醒：“夫人，不齐。” 万氏问道：“缺了什么？” 霜降大声道：“缺了香料铺子的账本、铺子地契、店小二和掌柜的契书。” “香料铺子？”苏舒窈提醒道：“夫人，那是我的。” 苏明沛大叫一声：“什么你的？！那是侯府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开起来的铺子，怎么就成了你的？！” “我告诉你，香料铺子是咱威远侯府的东西，你别想私吞！” 苏舒窈云淡风轻回道：“当初我经营香料铺子的时候，夫人不是亲口说过，这些铺子都是我的，盈亏都与侯府无关的吗？” 万氏确实说过这句话，主要是怕她亏太多，要侯府来填窟窿，哪里知道这么生意越做越大，这么赚钱。 苏明沛怒道：“放肆，怎么和母亲说话的？！叫你交你就交，那么多废话！” 秋霜眼睛瞪得像铜铃，母鸡护崽似地将大小姐护在身后：“香料铺子不行！香料铺子是大小姐的私产，是大小姐的嫁妆！” 当初，是她陪着大小姐顶着风吹雨淋，一点点从一家，慢慢发展到十家。 她亲眼看着大小姐熬夜调香，亲眼看着大小姐在铺子里恭维各大府邸的夫人管事，受尽了多少嘲笑与冷眼。 其中的心酸，只有她最清楚。 当初开店的时候，侯爷嫌弃小姐抛头露面，有损侯府名声，百般阻扰。 后来见着小姐赚了银子，便把中馈交到小姐手上，一边享受着铺子收益带来的好处，一边嫌弃小姐身上的铜臭味。 现在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将所有拿走。 “怎么和夫人说话的，掌嘴！”苏明珠厉声道：“香料铺子里的香，全是侯府祖上的秘方制成，什么时候算是姐姐独有的了？！” 秋霜争辩道：“不是的，香料铺子的香，全是大小姐一点一点调制的，奴婢从没见过什么秘方......” 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夹着秋霜，抡起胳膊就要掌嘴。 苏舒窈出言打断道：“住手，打了秋霜，谁给你们去拿铺子的房契？” 苏舒窈吐出一口清气，怪不得苏明珠底气这么足，原来是找到了“秘方”。 但，要想调出一款好香，光是方子可不够，还要考验调香人的手艺。 更别说，苏舒窈铺子里最畅销的香，她从未写过方子。 所有秘方，全在她脑子里。 整个京城，唯独她调制出的香最特别。 这也是为什么香料生意容易被世家门阀垄断，而她开的香料铺子能杀出一条血路的原因。 香料成本极高，调出的香如果卖不出去，不出两个月，苏明珠便会赔得倾家荡产。 她也能暗中将这些铺子，真正变成她的私产。 苏明沛怒道：“苏舒窈，不要给你脸不要脸！本来就是咱侯府的产业，你休想独吞！” 苏舒窈笑了笑：“拿去吧，给你们。” 第8章 虚伪 秋霜听到苏舒窈的命令，眼眶红了：“大小姐，交不得，那是老夫人留给您的嫁妆......” 大小姐在府中原本就过得艰难，要是交出香料铺子，今后还要怎么活啊？ “行了，这事我自有分寸，你把房契找出来，交给夫人，别误了事。” 苏舒窈一个眼神看过去，秋霜立马止住了。 忽然想到，之前大小姐让她买的假文物，大小姐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地交出香料铺子的。 大小姐一定有应对之策。 她不能坏了大小姐的谋算。 “奴婢马上去办。”秋霜将香料铺子的房契、掌柜伙计的契约拿了出来。 万氏从房契里翻出一张，纡尊降贵地递了过去：“这一份，是当初老夫人留给你的嫁妆铺子，你拿去。” “该是你的，母亲不会要。” “母亲只拿回属于侯府的东西。” 苏明珠笑道：“夫人真是明事理。” 让人收好契约，万氏脸上露出一抹慈祥：“舒窈，香料铺子有如今的规模，除了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其中一小部分也有你的功劳。” “母亲不是那种不懂明辨是非之人，该给你的奖励，必不会少。”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苏明沛冷声道：“苏舒窈，母亲对你这么好，还不快感谢母亲。” 苏舒窈低头一笑。 真是菩萨心肠啊，拿走价值万金的香料铺子，给她一点补偿，还要求她感恩戴德。 苏舒窈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想在院子里弄一个小厨房。” 苏明沛冷笑一声：“小厨房？原来你也怕被克扣份例啊。” “你当明珠像你一般阴险？！” 苏明珠走上前，柔声道：“姐姐，你放心，我掌家之后，一定会公正公平，绝不会在吃食上动手脚。” 苏舒窈看向万氏：“夫人？” 万氏：“我答应你，但是说好，小厨房的费用，你自己承担，咱侯府，可不提倡铺张浪费。” 苏舒窈应下声来。 见一切尘埃落定，苏明珠看向门外：“母亲，吴妈妈和书棋还在院子里跪着呢，今儿日头那么大，就怕跪久了受不住。” 万氏拿到香料铺子，心情舒畅了许多，也犯不着下苏舒窈的脸面：“舒窈，吴妈妈和书棋犯了何事？” 苏舒窈轻声道：“上月修筑小花园，吴妈妈报了一百两，实际只用了五两。前日落锁之后，书棋和门上的婆子吃酒赌博。” “按规矩，这两人该打一顿，撵出去。” 听到要被撵出去，吴妈妈和书棋一边磕头一边朝着万氏喊冤。 “夫人，奴婢罪不至此啊！！求夫人开恩！！” 苏明珠“啊”了一声，怯生生道：“吴妈妈可是母亲的陪房，就不能给吴妈妈一个机会？” 赶走万氏的陪房，不是明晃晃打万氏的脸吗？ 赶走书棋，也是一点不给大哥面子。 怪不得苏舒窈为侯府操劳一生，反而讨不了好。 她实在是太不会做人了。 万氏手上捻着佛珠，开口道：“如今中馈已经移交，府中的事不用你管了。” “明珠，这两人，你来处置。” 苏明珠娉娉婷婷走到吴妈妈和书棋面前，施恩般开口：“这次便饶了你们，罚两个月月钱。下次还要再犯，必定严惩。” “多谢二小姐开恩！” “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苏舒窈看着吴妈妈和书棋对着苏明珠感恩戴德，心中毫无波澜。 书棋今后还要再犯。 落锁之后吃酒赌钱，免不了要经常打开门。 这门一开，万一歹人偷摸进来，侯府损失事小，污了姑娘们的清白事大。 上一世，就因为下人吃酒耍钱，穷书生摸进侯府，和小妹私会。 小妹闹着要嫁给穷书生。 不仅如此，书棋还引着苏明沛去赌博。 被她发现之后，撵了书棋。苏明沛亲自来劝，她也没有松口。 苏明沛被落了面子，心里有怨。 还有吴妈妈，仗着是夫人的陪房，肆无忌惮在府中敛财。 如果不严惩，其他下人有样学样，怎么得了？ 御下不足，便坏了根。 参天大树，也经不起蝼蚁啃咬树根。 苏明珠只会表面功夫，看不到其中深意。侯府中馈移交到苏明珠身上，离衰亡不远了。 万氏拿到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道：“舒窈，你处事不够稳重细致，待人接物也不够周到。你如果还想管家，今后多跟着明珠学学，不是母亲不愿意继续让你管着府中中馈，实在是你难堪大任。” 听着熟悉的打压，苏舒窈一笑而过。 她稳重的很，待人接物人人夸赞。 她秀外慧中、无人能及。 她的优秀她心知肚明，与万氏的主观评价毫无关系。 看着万氏一行人离开的背影，苏舒窈只觉得浑身轻松。 “秋霜，准备一下，今日，我们出府去吃点好的。” “听说西大街开了家闻酥园，那里的点心特别好吃。” 秋霜愣了愣，抬手抹了把泪：“大小姐，奴婢马上去准备。” “还有小厨房，奴婢让刘妈妈抓紧砌出来。” “听说刘妈妈嫂子家的母猫下崽了，让刘妈妈选一只漂亮的送到院子里来。” 苏舒窈喜欢小动物，一直想养一只小猫。 但万氏不喜欢，万氏认为猫是邪物，与她相克，她便从未提过。 现在终于能如愿了。 还有她院子里的摆设，也要一并换成自己喜欢的。 “东边搭一个花架，让匠人做一架秋千，院子门口的菊花，全部拔了，换成小苍兰。” 万氏喜欢菊花，菊花代表高洁，万氏常常自诩菊花。 侯府院子里，到处都种了菊花。 可是，她不喜欢，她喜欢兰花。 刚吩咐下去，倪妈妈便道：“大小姐，老奴有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苏舒窈身边三个妈妈，刘妈妈和王妈妈是老夫人留给她的，这倪妈妈，是万氏身边的人。 倪妈妈一开口，苏舒窈便知，倪妈妈定然是帮着万氏敲打她来了。 “不该讲的话便不讲了。” “倪妈妈，把箱笼钥匙交出来，从今天起，你便管着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房中的事，便不劳烦你了。” 倪妈妈忽然从小姐的得力管事，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粗使婆子。 倪妈妈不服气，还要再说，苏舒窈淡然道：“妈妈要是不服管教，便回夫人那里去吧。” 前一世，苏舒窈觉得，被万氏和家人不喜，是人生的大劫难，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他们。 重活一世才发现，那些不在意她的人，也不值得她在意。 这一世，她哪管她是谁。 自己快活就行。 安排好之后，苏舒窈便带着秋霜出了门。 新的香料铺子，要着手开起来了。 第9章 退婚 苏舒窈带着秋霜去酒楼，秋霜想起倪妈妈离开时那狰狞的面孔，心有戚戚焉：“大小姐，你就不怕倪妈妈在夫人面前编排你？” “怕什么？”苏舒窈淡淡一笑，“夫人已经对我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上一世，她万般讨好万氏，万氏觉得，那是她该做的。 她被抱到侯府的那一刻起，她就该对万氏感恩戴德。 她占了侯府的便宜，就该付出所有，无条件地付出，为了侯府的前程，随时做好付出生命的准备。 所以，他们毒杀她的时候，毫无愧疚。 她可不是万氏养大的，她是老夫人养大的，除了老夫人，谁也不能要求她付出生命。 “下次你要是撞见倪妈妈在背后嚼舌根，尽管上前撕了她的嘴。” “啊？”秋霜傻眼了，“大小姐，奴婢不、不会。” “和训小丫鬟一模一样的。”苏舒窈笑道：“出了事，我帮你兜着。” 秋霜和她一样，对万氏的人，带着三分畏惧、七分讨好。 付出那么多，结果却换来一个死。 她对万氏祛魅了，万氏那样狼心狗肺的人，不值得她对她好。 她要一点一点，扭转秋霜的思维。 “大小姐，你好飒啊。”秋霜睁着一双星星眼，看向苏舒窈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要是大小姐一直都这样，就不会受委屈了。 她喜欢这样的大小姐。 吃完饭，苏舒窈带着秋霜去了唐家。 “舒窈，你怎么来了？”唐挽心热情地揽着人。 苏唐定亲之后，两家多有往来，苏舒窈和唐挽心私下里十分交好。 “有喜事。”苏舒窈笑了笑。 “什么喜事？神神秘秘的。” 唐挽心长相端庄大气，虽然比不上花魁梨棠，但绝对能担当起侯府主母的位置。 上一世，苏明沛能成功，不仅依靠妻家的支持，更少不了唐挽心这个贤内助。 唐挽心嫁过来之后，苏舒窈便把侯府中馈移交了过去，之后，便是唐挽心用嫁妆弥补亏空。 到了后期，侯府情况稍有好转，唐挽心又重新为侯府置办田地，可谓尽心尽力。 更别说唐挽心用心结交达官显贵的夫人，侧面为苏明沛打听朝堂消息。 可是，苏明沛一直挂念着梨棠，经常冷落她。 唐挽心过得很不开心，她和大哥的婚姻，全靠自身的教养在支撑。 苏舒窈见过她痛苦隐忍的样子。 进入内宅，遣散下人，苏舒窈才轻声道：“苏明沛闹着要娶青楼女子为妻，让我来退了这门婚事。” 唐挽心先是愣怔，接着皱眉，最后脑袋一歪，粲然一笑：“果真是喜事。” 少女双手合十，朝着苏府所在的方位拜了拜：“感谢苏世子不娶之恩！” 这门婚事，是老侯爷在的时候定下的。 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侯府显赫一时，唐苏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 老侯爷去世后，侯府日落西山，这门婚事便不匹配了。 唐家守义，虽私下里有埋怨，但仍然愿意履行婚约，现在是侯府毁约，今后外人提起这事，便与唐家无关了。 唐挽心跳起来：“我去告诉我娘！让我娘也高兴高兴！” 唐挽心拉着人就往唐夫人院子里跑。 “娘，娘，我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唐夫人笑骂：“下半年都快出嫁了，还这么毛毛躁躁，让人见了笑话！” “娘，我不用嫁了！”唐挽心三言两语，将苏明沛要娶青楼女子的事说了。 唐夫人听完，果然拍手叫好：“快去，把苏家的信物和苏家大郎的庚帖拿出来！” 她非常不满意这门婚事，尤其不满意苏明沛。 苏明沛自视甚高，本事没有，口气还大，脾气还火爆。 万氏更是自私虚伪。 女儿嫁过去必定会受委屈。 没有强行退婚，也是看在侯府还有苏舒窈这样一个明事理的小姑子份上。 苏舒窈：“夫人，直接退婚对挽心的名声有损，要想个周全的法子。” 毕竟苏明沛宁愿娶青楼女子，都不愿娶挽心。 这世间的谣言，原本对女子比较苛刻。 唐夫人笑道：“这有什么，到时候就说，大师算出挽心不宜早嫁，你们苏府等不及，双方友好协商退婚就行了。” “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事儿，过不了三月，这事就被淡忘了。” 唐夫人饶有兴致地看过去：“舒窈，你大哥退婚，你怎么这么开心？你可不像万氏那般拎不清。” 在她看来，苏舒窈虽是苏家养女，但从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行事稳妥，凡事以大局为主，她不可能想不到退婚一事对侯府的损失。 苏舒窈笑容恬淡：“他们嫌我管太多，我便依了他们。” 唐挽心揽着她：“我知道，退婚一事定然有你在其中周旋，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记得你的好。” 苏舒窈笑了笑，心头流过一丝暖意。 前世，苏明沛一边攀着唐家这棵大树，一边轻贱唐挽心的真心，导致唐挽心郁郁寡欢下场凄惨。 这一世，她要亲手颠倒因果。 从唐府出来，苏舒窈去了香料铺子。 她在京城一共有三家香料铺子，外地还有七间，一共十间，她交了九间出去，现在这间，是老夫人留给她的，万氏没要。 香料铺子门口站满了人，全是京城其他铺子的伙计和掌柜。 “大小姐来了。”佟掌柜看到人，忙迎了出来，“大小姐，铺子怎么回事，二小姐说，要把我们全都解雇了，我们都是被二小姐赶出来的。” 香料铺子上的伙计和掌柜，全是苏舒窈的人，苏明珠不放心，将人全部赶了。 “我们过来，是想亲口问问，大小姐真要解雇我们？” 苏舒窈笑道：“不解雇，今儿我带了新的文书，契约重新签。就是吧，铺子要重新找，等找好铺子才能上工，大家先回去等通知，这几天的工钱照常发。” 佟掌柜听到这话，嘴巴微微长大，虽然苏舒窈什么都没说，但也能猜到背后的隐情。 大小姐这是要和侯府划清界限。 真是太好了。 之前，侯府的采买每次过来，全指着好货拿，有时候还强行拿走给其他买家预留的货。 他上前阻拦，采买还指着他的鼻子骂：“这是侯府的产业，主子们用自家的东西，用得到你个狗奴才指手画脚。” 香料本就是垄断生意，要不是大小姐调出的香整个京城独一无二，他们的铺子早就关门了。 每次他告诉大小姐，大小姐都让他们忍。 利润再高，也经不起这般祸害。 “我们听大小姐的。”佟掌柜将人迎进后院：“大小姐，谢老板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知道了，佟掌柜，新铺子的事还需要你上点心。” 苏舒窈刚走进内院，便见一锦衣公子歪靠在黄花梨圈椅上。 “大小姐，这么急着叫我来，是有什么好事儿？” 谢老板二十出头，穿的是绣了金线的云锦，脚下踩着嵌了珍珠的缎靴。 一身富贵打扮，看着比门阀世家的公子还要奢豪。 除开穿着，他五官生得极好，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像是浸了水的暖玉，看狗都深情。 谢老板是苏舒窈采购香料时认识的，不知底细，只知姓谢，有几分本事，也诚信。再刁钻的货，只要找他，都能拿到。 苏舒窈笑道：“听说谢老板的船遇到风浪，从东洋进来的一批香料泡了水，亏大了。” 谢老板撇撇嘴：“这么急找我来，看我的笑话？” 苏舒窈笑了笑：“谢老板误会了，我这里正好有个不识货的买家，可以帮谢老板卖个好价钱。” 谢老板眯起桃花眼，嘴边噙着一抹笑：“那敢情好，最近正缺银子。” 他把玩着手中竹扇，漫不经心道：“赚来的银子，咱二一添作五？” 好看的人，心术不正起来，也是这般赏心悦目。 苏舒窈笑得舒心：“听谢老板的。” 第10章 膨胀 交出管家权，苏舒窈无事一身轻，连着睡了几天懒觉。 上一世，她好像一直在忙，不是管着中馈、便是铺子、万氏礼佛的用度、大哥二哥的前程、小妹的婚事...... 从来都没有自己空闲的时间。 “养女”的身份好似一条无形的枷锁，鞭笞着她不停地旋转。 不到二十，便一身的病，医师说她忧思过度、积劳成疾，让她多休息。 她不敢休息，她怕一休息，便会被家人嫌弃。 这一世，她定要好生休养，长命百岁。 秋霜打开帘子，提着热水进来：“大小姐，自从你把中馈移交出去之后，现在打个热水都难了。还不知道待会儿午饭能不能吃上口热的？” “奴婢去茶房提个热水，硬是被刁难着等了一个时辰。这水还温的，也不知道烧没烧开？” 苏舒窈伸了个懒腰：“小厨房弄起来就好了。” 秋霜莞尔一笑：“王妈妈已经弄上了，待会儿午饭就能在小厨房炒菜。” 苏舒窈坐到梳妆台面前：“帮我梳一个螺髻，我要戴那只五彩镶宝石金步摇，配上珍珠发簪，还有那个红宝石璎珞，也一并拿来。” “对了，院子里的蔷薇花开正艳，簪两朵花在发髻上。” 上一世，万氏不喜她打扮。 万氏说，她的五官太过艳丽，就该朴素些压一压，穿金戴银的，太招摇，不像良家女。 她的衣裳也是素色为主，首饰几乎没有。 她好像一直活在万氏的评价中，半点不随心。 现在想来，万氏是嫉妒她长得好，嫉妒她长得比明珠好、比小妹好。 她打扮起来，像牡丹般富丽堂皇，衬得苏明珠像个洗脚婢。 万氏是在变相打压她。 她在处在如花的年纪，就该打扮得招摇些。 簪上绚烂的蔷薇，铜镜中那张脸，眉目舒展开来，明媚疏朗。 梳完头，她从妆奁里拿出一张纸，朝着秋霜招手：“你把这个拿去。” 秋霜接过一看：“奴婢的卖身契？” 她先是一愣，然后是惊喜，惊喜过后，又皱起眉来：“大小姐要赶我走？” 苏舒窈摇了摇头：“不是要赶你，以后你还跟着我。” 秋霜还是不解。 苏舒窈解释：“我想用你的名义，开几个香料铺子。今后我置办的田地，也放在你名下。” 只有良家子，才能拥有田地铺子。 已经被抢过一次，她不可能再以自己的名义经营。 秋霜嘴巴张开：“放在奴婢名下？奴婢何德何能，能让大小姐这般信任？” 苏舒窈笑道：“要是你都不能信任，这世间便找不到我信任之人了。” 正说着，秋叶哭兮兮进来了：“大小姐，明珠小姐太过分了，今儿奴婢去领份例，小姐的月例是每月二十两，明珠小姐只肯给奴婢五两，但给二少爷、三小姐，还是二十两，奴婢问她问什么，她说是您定的规矩，份例减半，她还打了奴婢一巴掌，说奴婢没规矩。” 没一会儿，又一个小丫鬟进来：“大小姐，二小姐那边太过分了，今儿采买了新鲜的梨，每个院子都有一筐，分到我们院子的，全是这种坏的，吴妈妈肯定是故意的！奴婢找吴妈妈理论，吴妈妈说，大小姐取消了水果，原本不用给我们送的，还说什么有肉还嫌毛多！” “点心也是，每个院子都有，就我们没有。” “二小姐还说，要把奴婢们全都发卖了！” 听着丫鬟们七嘴八舌地诉苦，苏舒窈淡淡一笑，“以后他们给什么我们就用什么，抱怨只会让她们高兴。” 苏明珠的手段，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这种小打小闹，不痛不痒的，完全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她的目标可不是这后宅，外面的大山大河，她想去看看。 “秋霜，拘着她们一些，避其锋芒。”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先让苏明珠得意，她才会膨胀。 狂得越快，死得越早。 这边，苏明珠拿着对牌，正被管事媳妇们围着恭维。 “还是二小姐心善，二小姐处理事务，也比大小姐细致许多。” “别这么说，姐姐比我好多了。”苏明珠嘴上推辞，心里却美滋滋。 “二小姐好生谦虚。” 管事媳妇们都是浸淫内宅的人精，苏舒窈当初刚掌家的时候，也在她们手上吃了不少暗亏。 阳奉阴违这一套，她们比谁都玩得溜。 一个个铆足劲恭维，就趁着苏明珠不熟悉，好多捞点油水。 苏明珠和管事媳妇们说完话，去了铺子。 香料铺子上的人，她全换了，苏舒窈的人，她一个没要。调香师是新请的，掌柜和店小二都是万氏的人。 “二小姐，刚才香料师遣人来说，铺子里货卖得差不多了，需要进货、调制新品了。” 苏明珠看着账本，笑得舒心。 她知道香赚钱，也没想到这么赚。 短短一周，一个店铺便盈利上千两银子，九个店铺的利润，接近万两。 要知道，侯府一年的进项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两。 “库房里还剩多少香料？” “库房一点都没了。” “把以前的单子拿来我看。” 掌柜拿来以前的单子，单子上，龙涎香、乳香、没药、麝香......一般什么时候进货、进货多少，进货价格都写得很清楚。 苏明珠看一眼，便会了。 把货进回来，让香料师按方子调制成香饼，就能售卖。 经商，不过如此。 “香料一般在哪里进货？”单子上什么都写了，就是没有写进货渠道。 掌柜的：“二小姐，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这种机密，哪里是他们该知道的。 “行了，不就进货吗？” 这能有多难？ 她手上有银子，还担心进不来货。 就是吧，这香料的成本，也太贵了。尤其是龙涎香，一两黄金一两香，一尺大小的沉水香，白银千两，乳香和没药也不便宜，简单一盘算，进货一次，需要三万两白银。 苏明珠有些咂舌，利润大，成本也高。 这段时间看似赚了一万两，还不够本钱。 要进货，还得再去凑银子。 好几万两，哪里去凑啊？ 侯府公中没什么银子，母亲那里倒是有嫁妆，但不好向母亲开口。 还有，可以去借印子钱，一个月就能还上。 借印子钱，总觉得不太稳妥。 但一想到到时候能赚更多，心中那点担心便烟消云散了。 第11章 贬低 最近这段时日，侯府跟过节似的，主子们大鱼大肉，下人们也跟着喝了不少汤水。 苏明珠新官上任三把火，慷慨地给管事媳妇们多发了一个月工钱作为奖励。 管事媳妇们对苏明珠交口称赞，拉踩苏舒窈捧着苏明珠。 下人们也越发看不起苏舒窈，明目张胆地为难倚兰居。 苏舒窈拘着倚兰居的丫鬟，大门紧闭，除了日常采买，平时一律待在院子里。 小厨房弄起来之后，她请了个川渝厨娘，每天变着花样吃好吃的。 “小姐，今儿吃鱼。”川渝厨娘个子矮矮的，长了张圆脸，手艺特别好。 “水煮鱼用花椒、生姜腌制去腥，汤底放莲藕、豆腐、鲜笋切片，鲜得舌头掉。” 苏舒窈昨儿刚吃了炙烤羊肉，今儿吃水煮鱼，明儿吃牛肉，安排得明明白白。 万氏礼佛，吃得清淡，苏舒窈上一世为了迎合万氏，也跟着清淡饮食。 其实她更喜欢吃辣。 这一世，她要把这世间的美食，全都吃一遍。 秋霜咽了咽口水：“小姐，天天吃辣，吃腻了怎么办？” “吃腻了就再请一个会做其他菜的厨娘，又不是养不起。”苏舒窈笑道：“吃完饭，我们去花卉市场看看，买点铃兰和牡丹种在院子里。” 等来年牡丹花开，她要在发髻上簪牡丹。 秋霜：“大小姐，咱真要做花草生意啊？这花啊草啊的，能赚钱吗？” “当然能啦，去年花市上一盆墨兰，拍出了天价。”苏舒窈笑道：“文人墨客附庸风雅，稀罕的花草可值钱了。” 高门大户的夫人，平日也爱办花宴，花草生意做好了，可不得了。 秋霜听说能赚大钱，立马踌躇满志：“那我们也研究一下，专种最贵的！” 老夫人留给她的铺子，不能再做香料生意了，就怕万氏攀扯，那是侯府祖上的方子，赚的钱应该归侯府。 暗地里，苏明珠悄悄打听苏舒窈的动向，得知苏舒窈一天到晚吃吃喝喝，不由诧异。 这一世，苏舒窈变猪精了？ 她都这般针对了，苏舒窈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一次火都没有发。 好生没趣。 怎么不像上一世那般，一惹便急？ 苏明珠来到春景园，厢房内，万氏正在喝燕窝。 见到苏明珠进来，万氏脸上涌现一抹笑意：“味道比之前的滋润不少。” 苏明珠笑道：“母亲，这可是血燕，比一般的燕窝更加滋补。” 更加滋补，价格也更加昂贵。 一盏血燕，是普通燕窝的三倍价格。 “还是明珠贴心。” 苏舒窈掌家的时候，从来没有买过血燕。 “母亲，待会儿绸缎庄送布料来，母亲多选两匹，听说今年的蜀锦，花样特别好看。” 万氏看了她一眼：“银子够用吗？” 苏明珠点了点头：“够的。” 这些她都会，让管事去铺子上拿货，半年结一次账就行，简单得很。 结账的日子一般是八月、二月，现在才七月，离下一次结账，还有些日子呢。 到时候香料铺子赚的银子，完全足够支付。 掌家也挺简单的，管事媳妇们非常听话，不知道以前苏舒窈掌家的时候，在拽什么？ 喝完燕窝，绸缎庄的管事带了新来的蜀锦，让万氏挑选。两母女一共挑了十来匹。 按照份例，万氏一个季度三匹布，小姐们一个季度两匹布，一匹布大概能做两件衣裳。 两人一下子就挑了大半年的份例。 万氏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还是明珠更会掌家。” 刚选完蜀锦，下人来报，“大小姐来了。” 苏明珠抿了抿唇：“母亲把姐姐叫来干什么？” 万氏道：“听说她在做花草的生意，问一问什么情况。” 苏舒窈穿了件轻薄的纱衫，内里搭了件大红主腰，娉婷挪步间，步步生莲。 她五官稠丽，但因为年岁小，还没长开，带了三分稚气，妩媚的同时，也不乏少女娇俏。 万氏和苏明珠见到人，下意识皱了皱眉。 万氏出声询问：“打扮得花枝招展，要勾引谁？” 这话攻击力巨大，带着浓浓的恶意。 上一世，万氏也是这样，让苏舒窈认为，打扮是耻辱的是不对的，误认为自己是取悦他人的存在。 其实，不过就是见她打扮起来太好看，嫉妒罢了。 苏舒窈笑了笑，看向苏明珠：“明珠勾引谁，我就勾引谁。” 苏明珠打扮得更加招展，头上钗环比苏舒窈更多，裙子颜色也更鲜亮，外衫也更加轻薄。 只不过苏明珠和万氏一样，都是寡淡的长相，费尽心机打扮，也不如苏舒窈万分之一。 万氏：“你怎么能和明珠比？” 明珠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长女，她只是一个养女。 苏舒窈却假装听不懂她的话，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和她比？不都是夫人的女儿？” 万氏常年将慈爱挂在嘴边，对外总是说，她对儿女的疼爱，都是一样的。 面对苏舒窈的质问，自然不知如何应对，岔开话题道：“怎么想起做花卉生意了？” 苏舒窈淡然一笑，没有回答，反问道：“夫人，祖上有没有侍弄花卉的秘方？” 言外之意，没有的话，她挣的钱，不用再交出来了。 万氏淡淡地看了人一眼：“没有。” 苏舒窈：“那就好。” 万氏又道：“花草能挣几个钱，还不如把铺子交给明珠，让明珠一并管着，到时候给你分红。” 万氏得知香料铺子的利润之后，后悔把老夫人的铺子还给苏舒窈了。 一个铺子一年能挣数万两，相当于整个侯府两年的收入了。 苏舒窈手上，也不知道存了多少银子。 “明珠管的比你好些，她都管了几个铺子了，多管一个也不妨事。你不熟悉花草这一行，亏了钱，可惜。” 苏舒窈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万氏惯用的打压手段，又来了。 上一世，听到否定的评价，她定会日日思虑，然后加倍努力，加倍讨好，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是，人心里的偏见，好似大山，没有那么容易扭转。 万氏认为她不好，剖开心放到她面前，也不会让她怜惜三分。 现在这样的话，她就当笑话听听。 忽然觉得，万氏好像说书先生，说的话挺逗趣。 万氏生气又找不到理由发火的样子，也好好笑。 苏舒窈问道：“给我分多少？” 万氏道：“香饼秘方是祖上的，给你分三......两成。” 两成都是上千两银子。 有点多。 分几百两差不多了。 “一年给你五百两，一般的米面铺子也挣不了这么多。给你五百两，也是看在情分上。” 苏舒窈又笑了，万氏的吃相真的太难看了。 她早已不是那个，为了万氏一句话，便可以豁出命去的苏舒窈了。 “这样的情分太贵重了，我可要不起。” “我就弄弄花草吧。” 第12章 印子钱 万氏又被噎了一下。 自从收走香料铺子之后，苏舒窈真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 她想发火，却又找不到理由。 脸色阴沉。 苏明珠出声道：“姐姐，母亲是为你着想，你之前赚到的银子，靠的是祖上的秘方，没让你全部拿出来也是母亲慈悲。” “母亲只是觉得，亏了可惜，到底是靠着祖传方子赚到的银子。” “我赚到的银子，全补贴侯府亏空了，我现在没银子。”苏舒窈的眼神淡却有神，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对方心底的龌龊。 “妹妹要是怕亏钱，不如把铺子还给我。” 苏明珠一下就急了，声音有些拔高：“我是怕你亏钱！” 苏舒窈：“有空担心我，不如担心香料铺子的存货卖完了，该怎么办。” 苏明珠道：“这有什么担心的，香饼卖完了，照着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做就是。” 一句话，便要抹杀了苏舒窈过往的功绩。 香料铺子赚钱，全是祖上秘方的功绩，与她无关。 少女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既然这样，妹妹可要把方子看好了，要是被外人看了去，妹妹可不好夺了外人的铺子。” 谢老板那边传来消息，苏明珠已经和谢老板的人搭上线，连定钱都付了。 香料不仅昂贵，保存方式也十分独特，不同的品质，价格也不相同， 泡水之后的香料，从千金一嗅变得一文不值。 苏明珠这样一窍不通的外行，根本看不出来。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苏明珠亏得倾家荡产，谁能帮她兜底。 万氏说了半天，苏舒窈都不肯交出铺子。 万氏恼了：“舒窈，你怎么变得如此不知礼数？！” 苏舒窈淡淡一笑；“夫人，我究竟哪里不知礼数了？” 万氏：“让你把铺子交出来，是为了你好！都说了每年给你分五百两，你还要怎么样？你做花草生意，能每年挣五百两吗？！” “真是鼠目寸光、不识好人心！” 苏舒窈云淡风轻一笑：“我觉得我很有礼数，深谋远虑，反而是想抢走我手上铺子的人，不知礼数、目光短浅。” 说完，便离开了。 万氏气得咬牙：“真是不知所谓！” 看着万氏生气，苏明珠心里窃喜。 万氏越不喜欢苏舒窈，她就越开心：“母亲消消气，等姐姐亏了钱，就知道母亲是真心为她好了。” “我就是怕她私下里还不肯放弃香料生意，这可是侯府祖上的产业。” 万氏：“只要发现，必让她把赚来的银子全部吐出来，铺子也交出来。” 苏明珠：“母亲英明。” 万氏心情好了许多：“我这儿的香快用完了。” 苏明珠：“待会儿就让人给母亲送来。” “对了，母亲，香料铺子的事，女儿要向您汇报一番。” 苏明珠把进货需要银子的事说了。 万氏不懂经营，问道：“以往苏舒窈怎么做的？” 苏明珠：“听说她是先赊账，卖了货再结账款，女儿刚接手，与商贩不熟，商贩不愿赊货。” “女儿的意思是，借点印子钱应应急。” 听到“印子钱”三个字，万氏抬起头来：“借多少？” 印子钱那种东西，稍不留神，可是会倾家荡产的。 “要借两万。” “这么多？” 苏明珠赶紧递上账本：“母亲，这是香料铺子的收益，只要把货进回来，两周就能把钱还上。” 万氏看了一眼账本，“印子钱几分利。” 苏明珠：“日息一分，借两周的话，利息三千两。” “三千两啊，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万氏想了想，“要不这样，这银子我来垫付，到时候这利息......” 苏明珠心下一喜，忙应道：“利息当然是给母亲了。” 万氏脸色一喜：“还是明珠会办事。” “这都是母亲应得的。” 两人商量好之后，母女感情更深了。 ~ 苏明沛在家憋了三天，终于把《秋菊赋》写出来了。 上一世写的那篇，实在是记不得了，还好他的学识水平没有退化，重写的这篇，他更加满意。 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好。 苏明沛拿着《秋菊赋》，来到李大儒家门口。 李大儒家在京郊，平时很是低调，苏明沛上前敲门，送上拜帖：“威远侯世子苏明沛，特来拜见大儒！” 门房瞅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名帖：“我家主子不见外人，公子请回。” 像苏明沛这种上门拜师的学子，门房一天要见几十个。 苏明沛从怀里掏出《秋菊赋》递了过去：“你把这个交给大儒，大儒看完之后，自然会见我。” 门房看都没看：“我家主子说了，状元的文章都不看。” 苏明沛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还请这位小哥通融一下。” 门房接了银子，眼珠子一转：“公子，我只管送进去，我家主子看不看，我可做不了主。” 苏明沛双手一拱：“多谢。” 看着门房的背影，苏明沛冷笑一声。 真是狗眼看人低，来日待他拜师成功，定然要告诉大儒，将这人给远远发卖了。 有眼不识金镶玉，他可是未来的工部尚书，李大儒的关门弟子！ 离开李大儒的宅子，苏明沛去了梨棠那里。 自从两人婚事定下来之后，梨棠便从青楼赎了身，在外面赁了个小宅子，重新安排了一个身份，准备嫁人。 “世子，您怎么来了？”梨棠听说苏明沛来了，忙忙慌慌从东厢房里出来。 见到人，眼神里藏着一丝慌乱：“世子不是说，今儿要拜大儒为师吗？” 苏明沛：“刚从大儒府上回来。” 梨棠眉眼一弯，将身子贴了上去，引着人去了西厢房：“世子拜师成功了？” 苏明沛：“八九不离十了。” 上一世，他那篇《秋菊赋》是苏舒窈帮他递交给李大儒的，这一世，他亲自送过去，应该更能打动大儒吧。 梨棠嘤咛一笑：“听说李大儒是太子的启蒙老师，轻易不收徒，世子能拜得名师，日后定会青云直上。” “天大的好事，定要好生庆祝一番。” 梨棠立马让人置办了一桌酒菜庆祝。 酒菜备齐后，梨棠端起一杯清茶，“妾以茶代酒，祝世子金榜题名，步步高升。” 苏明沛看了一眼茶水：“身子还没好？不能喝酒？” 果然，民间郎中医术比不得御医。 梨棠低头看了眼肚子，羞怯道：“世子，妾身身子大好了，妾身是有了。” 苏明沛愣了愣。 上一世，梨棠被苏舒窈发卖的时候，竟然是怀着身孕的吗？ 苏舒窈真是好狠的心啊！ 竟然让侯府血脉外流。 幸亏这一世，他识破苏舒窈的狠心，拼命将梨棠留了下来。 脸上笑容绽开：“那岂不是双喜临门了！” 梨棠羞涩一笑：“世子，这婚期恐怕要提前了。” 苏明沛大手一挥：“这有何难，我回去便告诉母亲。” 第13章 故人 自从打算做花草生意之后，苏舒窈每日都要去花卉市场看看。 墨兰极为罕见，一般花卉市场买不到成品，需要自己采集筛选后培育。 今日，她刚来到花市，便碰到赌草。 赌草——在兰花没有开花之前，根据叶的形态，判断以后的花型、颜色，然后下注。 苏舒窈觉得稀奇，打算买两棵试试：“老板，这草怎么赌的？” “小姐好眼力，这株‘青蛙皮’潜力无穷，只需200两押金，花草寄养在我这里，一年后花开，如果是稀有品种，小姐还需付我800两尾款，卖花钱还得分我四成。如果是一般品种，小姐把花拿走，押金不退。” 苏舒窈回忆，当年好像确实有一株名为“绿云”的菊瓣奇花，花开之后售价万金，就是赌草赌出来的。 上一世，她有幸见过这株“绿云”，确实惊艳。 这盆绿云，还引发了一场官司。客人交了押金，花开之后老板不想认账，两人打了官司，闹得沸沸扬扬。 听说花草老板姓周，为人刻薄，最爱克扣伙计工钱，这事过后，大家都叫他“周扒皮”。 想到这里，苏舒窈笑了笑：“老板，你姓什么啊？” 花草老板脸色一变：“你是来捣乱的吧？赌草与我姓氏何关？要买就买，不买就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老板姓周。”旁边有看客起哄：“周老板你态度这么恶劣，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周老板脸色一黑，他不敢骂客人，转身朝着身后一个搬花的少年踹过去。 “客人来了都不知道招呼，没有一点眼力见！” 少年带着草帽，被踹之后，闷哼一声，压低帽檐，忙着搬花去了。 苏舒窈看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不是苏明厉吗？ 这个时候，苏明厉不在私塾读书，怎么到花市搬花来了？ 苏明厉是侯府大房长子，老侯爷去世后，二房苏则遂承爵，大房一家被分了出去。 大伯和苏则遂是嫡亲的两兄弟，按理说，爵位一般由嫡长子继承，但大伯伤了眼，大夏有“废疾不立”的律法，明面上，大伯没有承爵资格，但可将爵位过渡到苏明厉身上。 是苏则遂告了官，又找了万氏娘家人帮忙，最后，侯府爵位落到了苏则遂身上。 世子之争，向来残酷。 大伯一家搬走后，两家交恶，来往便少了。 苏舒窈上前一步，将人叫住：“明厉，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的身体顿了顿，“小姐，你认错人了。” 他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膝弯处打着补丁，不像世家公子。 苏舒窈想起上一世，她被打死之后，万氏让人把她扔到了乱葬岗，是大伯娘帮她收了尸。 帮她收尸的时候，大伯娘穿得并不好，身形佝偻，头上没有钗环，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看起来很是落魄。 尽管如此，大伯娘还是买了一套便宜的棺椁，把她安葬了。 多亏了大伯娘，她不至于当个孤魂野鬼。 想到这里，苏舒窈没有跟过去，转身去了别的铺子。 到了午时，苏舒窈看着少年从铺子里出来，拐进一条小巷子。 苏舒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明厉，果然是你。” 苏明厉没想到苏舒窈还没走，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专程等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他虽然穿着布衣，但浑身气质斐然，身上的补丁也难掩文雅气质。 五官秀丽独特渊渟岳峙，眉眼却带着一股疏离，好似跌落幽潭的一块寒玉。 苏舒窈解释道：“明厉，你误会了，我就是好奇，你不读书在这里干什么？大伯的眼疾怎么样了，你们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苏明厉冷笑一声：“少在这里假惺惺，你和苏则遂，不过是一丘之貉！” 苏舒窈自知多说无益，解下腰间荷包扔了过去：“接住。” 苏明厉下意识接下荷包：“这是什么？” 苏舒窈：“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抗拒，你到花市是为谋财，荷包里的银票拿去应急吧。” 苏明厉打开荷包，里面装了五张银票，二十两一张，一共一百两。 看到银票之后，苏明厉眼中的戒备减少了些许，但仍然警惕：“苏舒窈，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舒窈：“分家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大伯大伯娘了，我想问问，大伯和大伯娘过得怎么样？” 苏明厉眉心皱起，他想把荷包扔回去，但想到卧病在床的父亲，还是忍了下来。 一百两，够普通人家数年开销，但家里有病人，常年吃药看诊，一百两也就是几个月的药钱。 “父亲眼睛彻底看不见了，身体也不太好。” 苏舒窈：“你们现在住哪里，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苏明厉想了想，看在这一百两的面子上，点头同意了。 苏舒窈跟着苏明厉来到家里。 侯府分家，承爵的一方分大头，另外的分不了多少，但也不会太差。 苏舒窈记得，苏大伯一家分了个三进的宅子，还有两个铺面。 但现在，一家人挤在逼仄的四合院里，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明厉，这位小姐是？”大伯母穿着一身布衣从厨房出来。 她手上端着一盘炒南瓜，脸上手上全是油。 “大伯娘，我是舒窈。” “舒窈？哎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大伯娘先是愣了愣，然后一脸惊喜。 她低头看了看手，摘下小指上的戒指，“家里没什么吃的，明厉，去路口酒楼买两个菜回来。” “大伯娘，不用那么麻烦，我吃了饭的。”苏舒窈上前一步，将大伯母手上的戒指戴了回去，“大伯母，今儿凑巧碰到明厉哥哥，顺道过来来看看您。” 她回头看了秋霜一眼，秋霜忙道：“哎呦，礼品忘在马车上了，奴婢马上去拿。” 大伯娘笑道：“都是一家人，拿什么礼品，快把你那小丫鬟叫回来。” 苏舒窈扶着大伯娘的手，摸到满手茧。 “家里小了些，你随便坐。”大伯娘端来椅子，找了个干净茶碗，泡了茶。“哎哟，好多年不见，舒窈都长这么大了，对了，舒窈，你在私塾碰到的明厉？” 苏舒窈愣了愣。 怪不得苏明厉被她看见，跟个炸毛狗似的，原来，他没有读书了，瞒着家人在外打工。 “是的，正好碰到明厉下学。” “明厉，你和舒窈说说话，我先伺候你爹吃饭。” 大伯不仅眼瞎，最近还摔断了腿，一直在床上躺着。 这些年，为了大伯的病，一家人卖房卖地，过得艰难。 ...... 从大伯家出来，苏明厉主动解释道：“前年，父亲生病，急需银子，我去过侯府，苏则遂不肯见我，给了五两银子，把我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 算是解释了为什么一开始对苏舒窈态度不好。 苏舒窈想了想：“明厉，你想继续读书参加科举吗？” 苏明厉愣了愣。 “我虽然退学了，并没有放弃学习，明年科举，我会参加的。” 没有老师教导，自学效果很差，但他不会放弃。 苏舒窈继续问道：“那你想拜李大儒为师吗？” 第14章 平庸 上一世，苏舒窈送了李大儒一副羊脂白玉围棋，又机缘巧合救了李大儒的女儿，让苏明沛有机会拜李大儒为师。 这一世，她原本打算放手不管，等着苏明沛拜师失利，等着看苏明沛的笑话。 现在转念一想，她既然重活一世，上一世的机缘，为什么要放手。 李大儒是条很好的人脉，就算不能拜师，结交到李大儒对自己也有好处。 现在遇到苏明厉，她又有了新想法——既然苏明沛狼心狗肺，不如换个人扶持。 她如果继续经商，也需要保护伞。 要不然，挣再多的钱，都护不住。 就像现在，侯府一句话，便收走了她的香料铺子。 侯府始终是个隐患，她一个孤女，总要给自己找个靠山。 苏明厉眉心皱起来：“你在说笑？” 苏舒窈轻移莲步，裙裾似云涛漫卷：“并非说笑，我有办法让你成为李大儒的关门弟子。” “科举前，你们家的一切开销，我都包了。” 面对天上忽然掉下来的馅饼，苏明厉有一丝恍惚：“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明厉这才认真看向苏舒窈。 分家时，这个妹妹还小，唯一的印象便是，她端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听老夫人说话。 一眨眼，苏舒窈都长成大姑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跟着老夫人长大，苏明厉觉得，她给人的气质，很像老夫人。 沉稳、冷静、大气。 明明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苏舒窈一派云淡风轻，“我帮你，并非全无代价。” 苏明厉问道：“你要什么？” 苏舒窈：“今后你科举入仕，我要你充当我的保护伞。” 无偿付出反而被辜负，这一世，她便将所有的付出，明码标价。 “不仅如此，我还要你助我离开侯府，今后你有了权力，想办法给我弄一个独立的户口。” 苏舒窈上前一步，走到苏明厉面前，漂亮的眸子藏着一抹审视： “苏明厉，你要是拜入李大儒门下，能高中进士吗？” “苏明厉，你是言而有信的人吗？” 听到这里，苏明厉眉间褶皱舒展开来。 苏舒窈无缘无故地对他好，他警惕，现在提出明确条件，他反而放松下来。 “我能考中......只要让我读书，我一定能考中！” 他的资质不差，但是束脩太贵，笔墨纸砚对他们家来说，像是天价，他们家早已负担不起了。 他现在看的书，都是很早以前从侯府带出来的。 而且，他已经大半年没有在纸上写过字了，之前毛笔没坏，还能蘸水写在桌上。 后来毛笔坏了，只能用树枝写到地上。 “我会保护你，但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做。” “我苏明厉对天起誓，如果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舒窈淡然一笑：“行，成交了。今儿我便给你们重新安排住处，再买几个下人。” 这些年，大伯娘太过操劳，明明和万氏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比万氏老了好几岁。 安排好之后，苏舒窈忽然开口：“明厉，你懂兰花吗？” 苏明厉摇了摇头：“不会。你要赌草？” 苏舒窈点点头：“嗯。” 苏明厉劝道：“劝你别去，十赌九输。赢的都是少数。” 他在花草铺子当账房，顺便帮着干点体力活。见过不少赌草的，最后输得倾家荡产。 “我能赢。”苏舒窈笑道。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赢。 她重新返回花草市场，买下了那株“青蛙皮”，为了避免开花之后周扒皮不认账，她直接全款将兰草买了下来。 周扒皮暗自窃喜，遇到一个冤大头。 接下来，苏舒窈回到侯府，等着救助李大儒的女儿李鸢。 李鸢原本跟着夫君在外地任职，今年七月，她的夫君被调回京城，她也跟着夫君一起回京。 因为时间紧迫，夫君先走一步，她身怀六甲，在后面慢慢走。 没成想，马车驶到半路的时候车轮坏了，李鸢又有了早产的迹象。 正好苏舒窈经过，将人送到别院，请来稳婆，最后母子平安。 仔细算来，三天之后，就是李鸢上京的时间。 ~ 苏明沛得知梨棠有孕之后，回府找到苏明珠：“明珠，忙完了吗？管家顺利吗？” “还行，管家很简单。”苏明珠问道：“大哥，你有事吗？” “明珠，我的婚事能不能帮忙求一求母亲，提前一点？”见对方疑惑，苏明沛主动解释：“梨棠她，怀孕了。” 这门婚事本来就不太体面，要是大着肚子，岂不更是丢人现眼。 苏明珠点头：“大哥，你放心，我这就告诉母亲。有我操持，你的大婚，保管风风光光！” “明珠，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大哥，你别忘了，对我的保证。” 苏明沛疑惑：“什么保证？” 苏明珠：“科举考进前三啊？千万别忘了！” 苏明沛得意一笑：“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对了，大哥，听说你去拜李大儒为师，怎么样了？” 上一世，听说大哥拜李大儒为师，苏舒窈有很大的功劳。 真是笑话，明明是大哥有才华被大儒看上，关她苏舒窈什么事。 本事没有，光会往脸上贴金。 这一世，大哥拜师成功之后，她定要去苏舒窈面前，好生羞辱她一番。 苏明沛勾唇一笑：“自然是没有问题，我待会儿就去李大儒府上拜访。” 苏明珠：“大哥拜师成功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安排一桌席面，好好庆祝一番。” “没问题。” 第二日一早，苏明沛就迫不及待再次来到李大儒府邸。 “请问小哥，在下的文章，大儒看过了吗？” 门房道：“看过了。” 苏明沛出手阔绰，门房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苏明沛神色一喜：“大儒怎么评价？有没有被惊艳到？” 门房摇摇头：“什么惊艳啊，我家主子说了，实在平庸，让公子回家加强学习。” 苏明沛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门房重复道：“说你资质平庸，别好高骛远，脚踏实地学习。” 苏明沛傻眼了。 怎么可能？ 他的这篇《秋菊赋》，明明比上一世那篇写得更好，怎么可能平庸？！ 他怒道：“你是不是没给大儒看？！” 门房：“怎么没看？不就那篇《秋菊赋》吗，我家主子看得眉心直皱，说是资质平庸都是抬举你了，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你！老子打死你！” 苏明沛咬牙切齿朝着门房扑了过去。 第15章 踌躇 威远侯府，倚兰居。 院子里，搭了一架凉棚，苏舒窈带着秋霜在凉棚里吃麻辣锅子。 火红的油汤沸腾起来，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锅子旁边，摆放着切好的笋片、牛肉、菌菇、青菜、藕片、毛肚...... 食材摆盘精美，光是看着，便让人口水吞咽。 “大小姐，今儿天好热，还没开吃，奴婢已经满头是汗了。”秋霜用帕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苏舒窈拉着她坐到锅子旁：“都消了奴籍，怎么还自称奴婢？以后这称呼，可得改一改。” 秋霜有些惶恐：“当了十多年奴婢，怕是不好改。” 苏舒窈笑道：“这都改不了，以后要你出去帮我管理那么多铺子，怎么让那些掌柜听话？” 秋霜“啊”了一声：“大小姐，奴婢何德何能，能帮着大小姐管铺子？” 苏舒窈佯装苦恼地拖着腮帮：“你管不了怎么办，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只有你会全心全意帮我，其他人，多少有点私心的。” 秋霜一想到大小姐在侯府的处境，马上踌躇满志起来：“行，我现在就改！不仅改，我还要认真学！” “行，那待会儿吃完麻辣锅子，我教你认字。”苏舒窈夹起一片嫩牛肉，在红锅里涮了一下。 牛肉鲜嫩，裹着辣油，入嘴的那一刻，舌尖传来些许刺痛，又辣又爽。 没吃两筷子，苏舒窈也满头大汗。 她让丫鬟拿了冰放在院子里，又在旁边不停地打扇，即便如此，衣裳也被汗水浸湿了。 “大小姐，最近用了好多银子了。”秋霜看着身边的冰块，“大小姐，我不用冰，我受得住。” 弄了小厨房，以后便会多一项开销，小厨房开销还好，养着苏明厉一家才费钱，大小姐还买了盆天价兰花......能节约一点算一点，她不需要用冰。 苏舒窈笑道：“银子赚来，不就是花的。自己不花，没得便宜了别人。” 秋霜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侯府的银子是大小姐赚来的，花银子的却是其他主子，即便如此，大小姐还被夫人嫌弃。 这银子花得好，应该花。 “大小姐，那株兰草，是不是要专门找个人来伺候啊？”一千二白两的兰草，比她的命还贵。 秋霜觉得，找十个人来伺候也不为过。 “不用，我自己亲自养。”苏舒窈是真的喜欢侍弄花草，“待会儿出门买几本养花的书看看。” “又要出门？” 秋霜怕万氏不高兴。 这几天频繁出门，守门婆子那个眼神，真的很吓人。 “嗯嗯，我不是要重开香料铺子吗，还要重新买铺面。” 现在的京城，只有东西两条街最热闹，铺子也最贵，但过不了多久，因为朝廷改革，南街也会热闹起来，现在南街的铺子便宜，就算不做生意，也买几个，到时候涨价了，也能赚不少。 对了，合适的宅子也买两个，到时候离开侯府，也有去处。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打人声、劝阻声交织，热闹得很。 听说是苏明沛出事了。 守门的两个小丫鬟勾着脑袋往外瞧，秋霜见了，上前训道：“这么想看，不如出去看个够！” 大小姐说了，让她们远离是非，现在二小姐掌家，不能给二小姐找茬的理由。 苏舒窈听着门外的动静，挽着秋霜：“走，我们都去看看。” 她估摸着，应该是苏明沛拜师失败，惹了事回来了。 上一世，苏明沛写了篇《秋菊赋》，是她送去李大儒府上的。 苏舒窈看过那篇《秋菊赋》，写得实在一般，她不放心，送去之前润色了一番。 说是润色，相当于重写了。 碍于苏明沛的自尊，这件事她谁也没告诉。 如果她没猜错，这一世，苏明沛定会拿着《秋菊赋》去李大儒府上拜访。 苏明沛性格暴躁，最是听不得贬低的话，平时在家，苏舒窈把他捧着，到了外面，谁知道他是谁。 苏明沛定是在李大儒那里碰了壁，不知分寸大发脾气，被人告到府里来了。 出门一问，果真是这样。 李大儒家的门房说《秋菊赋》写得不好，苏明沛和门房打了一架，惊动了李大儒。 李大儒亲自点评了《秋菊赋》：资质平庸，难登大雅。 苏明沛当场被气晕，李大儒家的管事上门，将苏明沛“送”了回来。 管事阴阳怪气道：“苏世子是有大才之人，咱大儒教不了，还请侯爷另请高明，随便看好世子，不要再来了，咱区区小庙装不下世子那尊大佛。” 侯爷气得不轻，要对苏明沛用家法。 万氏和苏明珠在一旁劝。 见到苏舒窈，万氏又扑了过来，“舒窈，快劝劝你父亲，这家法怎么能随便用的？” “明沛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啊！打坏了可怎么办？” 苏明沛犯了错打不得，她没犯错，还动不动就要对她用家法。 苏舒窈佯装惊讶，露出一抹痛心：“世子得罪了李大儒，那岂不是二哥以后也没有机会拜李大儒为师了。” 二哥苏明添读书不好，却也心高气傲。 原本没他的事，但听了苏舒窈的话，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损失惨重。 对啊，要不是大哥这般鲁莽，他也是有机会拜入李大儒名下的。 苏明添本来想劝，话到嘴边，还是闭上了嘴。 他们威远侯府，嫡次子也是有机会承爵的。 没人出面，苏明珠这才战战巍巍走上前，唤了声：“父亲。” 声音很小，很柔，带着几分委屈，刚一开口，便红了眼眶。 “父亲，大哥他有心上进，才会惹恼大儒，他若浪荡，怎么会去拜师，大哥这般上进，不应该责骂，应该表扬才是，父亲是明理之人，还请父亲看在明珠的份上，饶了大哥这一次......” 一席话情真意切，饱含真情，苏明沛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反观苏舒窈，似巍峨青山，平静沉稳，嘴边噙着一抹笑，好似在讥讽，看吧，没了我，你拜师都要失败！ 苏明沛咬着牙，挪开目光。 苏舒窈，你别太得意！ 没有苏舒窈，他会更加成功！ 他耷拉着肩膀，瘫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李大儒不肯收他为徒？！ 明明上一世他拜师那么顺利。 上一世李大儒还说了，他那篇《秋菊赋》写得很好，立意不错的。 这一世，怎么评价那么低？ 一定是那个门房在李大儒面前说了他的坏话。 不该这样的。 威远侯指着苏明沛鼻子骂道：“明儿去给李大儒登门道歉！” “你个逆子，我不求你有多长进，但求你别出去丢人现眼！” 威远侯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最是看中脸面。 苏明沛闹这一场，想必没多久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自己的儿子出了事，第一时间不是想着询问缘由，看看儿子受了委屈，而是觉得丢了面子。 威远侯府的男人，是一脉相传的自私。 第16章 螳螂 在万氏和苏明珠的劝阻下，最后这家法也没落下来，苏明沛被罚去跪祠堂。 他跪在蒲团上，还在想不通，为什么李大儒会如此贬损他。 明明上一世，他和李大儒师徒情谊深厚。 他性子急躁，李大儒非但没有嫌弃，还对他多有包容。 他也将李大儒当成父亲来尊敬的。 这一世，怎么能闹成这样？ 难道上一世，他能拜师成功，真的是因为苏舒窈......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法，就被否定了。 关苏舒窈什么事儿？ 上一世的成功，全是他苦心经营的，他最是看不惯苏舒窈那一副居功自傲的模样。 一副围棋就能收买李大儒？ 李大儒是那种人吗？ 如果用一副围棋就能收买李大儒，李大儒早就桃李满天下了。 跪了一会儿，苏明沛叹了一口气，父亲让他到李大儒府上负荆请罪，要不然他也送一盒围棋试试...... 忽然，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苏明沛心里一嗤。 如果他没猜错，来人肯定是苏舒窈。 苏舒窈定然要来插手他拜师的事。 他不可能让苏舒窈看笑话。 他没有回头。 刚刚父亲要对他动用家法，苏舒窈竟然没劝。 除非苏舒窈道歉，并且求他，不然，他定然不会让苏舒窈帮他去李大儒家说和。 苏明沛等了好久，身后都没有动静。 转头一看，原来刚刚那脚步声是打扫的丫鬟发出的。 苏明沛气得一拳头捶到蒲团上。 卧槽，好痛！ 就算苏舒窈哭着求他，他也不会原谅！ 又跪了一会儿，身后再次出现动静。 这会苏明沛立刻转头：“苏舒窈，你别来假惺惺......” 看清是苏明珠之后，苏明沛有些讶异：“明珠，怎么是你？” 苏明珠蹲到苏明沛身边，柔声道：“大哥，我来看看你。” 刚开口，眼眶就红了：“大哥，你受苦了。” 苏明沛心里一软，忙劝道：“明珠，我没事，跪一跪没什么大不了。” 还是明珠对他最好。 苏舒窈口口声声为他好，出了事，人都看不见。 苏舒窈永远也比不上明珠。 苏明珠小声道：“大哥，你别担心，我有办法能让你拜师成功。”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明珠没想到苏明沛拜师会失败，还闹得这么难看。 难道上一世，苏明沛拜师成功，真的是苏舒窈的功劳？ 上一世，她回府的时候，大哥已经是李大儒的关门弟子了，听下人们无意中提起，大哥能拜师成功，是苏舒窈送了李大儒一副围棋，还救了李大儒的女儿。 如果苏明沛能拜师成功，真的是因为苏舒窈救了李大儒的女儿，那她也能救李大儒的女儿。 她重活一世，乃天选之子，救人对她来说，不过小事一桩。 到时候，她就是苏明沛的大恩人，也是整个侯府的大功臣。 虽然不清楚苏舒窈怎么救人的，但只要跟着她，这几天密切关注她的动静，到时候再来一个黄雀在后...... 想到这里，苏明珠心里一阵窃喜。 她清了清嗓子：“梨棠怀孕的事，我还没告诉母亲，我的意思，等大哥拜师成功之后再说。” 苏明沛目光感激地看过去：“明珠，你考虑得好生周全。” 紧接着，苏明珠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大哥，要跪一晚上，你看看书。” 她现在有些不确定了，大哥一天到晚在外面晃荡不读书，真的能考中一甲前三？ 苏明沛有些不悦：“明珠，跪着怎么看书？你是不信我能考到一甲前三，像苏舒窈一样，来盯着我学习了？” 苏舒窈最爱盯着他，每次一见面，不是问他看了多少书，便是问他看了几个时辰。 还经常拉着他谈论。 真的很烦。 一个女流之辈，懂什么科举？！ 苏明珠摇摇头：“大哥，你误会了，我是怕你无聊。你要是不想学，就不学，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 苏明沛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从祠堂出来，苏明珠叫来心腹嬷嬷：“这几天，苏舒窈都干了些什么？” 嬷嬷回道：“听说大小姐买了盆天价兰花，赌草赌的，自己侍弄呢，说是能养出极品。” “极品？”苏明珠嗤笑一声。 极品兰花是那么容易养成的？ 没了香料铺子，苏舒窈失心疯了吧。 “让人盯着倚兰居，只要苏舒窈一出门，尤其是出远门，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我。” 上一世，苏舒窈好像就是这段时日救的李大儒的女儿，她当时还没回府，不清楚具体时间地点。 一定要把她盯紧了。 第二天，苏舒窈出门逛书市，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 车夫也发现了：“大小姐，后面一直有马车跟着我们。” 苏舒窈：“知道是什么人吗？” 车夫：“虽然对方很隐蔽，但老奴还是认出来了，是府上的马车。” 苏舒窈：“府上的马车？” 她进了家糖水铺子，给店小二二两银子，让他去给身后那辆马车送糖水。 店小二回来告诉苏舒窈：“马车里坐了个小姐，和大小姐差不多大的年岁，脸有些长，面有些苦。” 苏明珠脸长。 至于面苦，大热天捂得那么严实，确实够苦的。 苏舒窈猜测跟踪她的就是苏明珠，听完店小二描述，完全确定了，就是苏明珠。 大热天跟出来，还跟得这么紧，想必有什么要事？ 苏舒窈低头思索，什么事能让苏明珠这么兴师动众...... 秋霜道：“听说二小姐放出话来，能帮助世子拜师李大儒。” 苏舒窈笑了，原来苏明珠想抢先一步拯救李鸢呢。 不知道具体日期，便打算跟着她。 虽然李鸢还有三天才上京，但苏舒窈要去买铺子，不想被苏明珠发现。 从书市出来，苏舒窈转身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千杯醉，要了个雅间。 伙计进来倒茶的时候，苏舒窈扔出一块银子：“我有急事找谢老板，麻烦小哥去通报一下。”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事件，谢老板出现了。 酒楼外一辆马车，苏明珠撩开帘子，探出脑袋。 苏舒窈日子过得倒是惬意，买花买书，现在又来酒楼......她是真的不打算和她争侯府中馈？ 还是在暗中使坏？ 第17章 捕蝉 谢老板今儿穿了一件绣金线的云锦，脖子上戴着金项圈，光彩照人得很。 “大小姐，怎么又找来了？” 苏舒窈淡淡地看过去：“谢老板那货，还没卖出去？” 要是卖出去了，苏明珠哪里还有闲工夫跟踪她。 谢老板眯了眯眼：“那批货浸了水，要处理一下吧，想糊弄人，总得做足了样子，你那妹妹笨是笨了点，但不瞎。” 苏舒窈看了一眼窗外：“还要麻烦谢老板，给她找点麻烦。” 谢老板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拍着手中的玉骨扇：“这简单，我这就让人去告诉她，说要涨价。” 苏舒窈：“涨价？你就不怕她不要你的货了？” 谢老板：“她不要我的货，便无人敢卖货给她。谁的胆子那么大，敢明目张胆抢我的客人？” 苏舒窈盯着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谢老板眯着眼，像只慵懒的猫：“看我干什么？好奇我的身世？” 苏舒窈莞尔一笑：“没有，单纯觉得谢老板很好看。” 好奇死得快，不该问的，她可不会多问。 “不愧是我选中的人，真有眼光。”谢老板叫来身边随从，耳语了一番。 吩咐完，谢老板又道：“你说怎么回事，本来以为她要来借印子钱。利息都谈好了，临到头又说不借了，这不是耍着我玩吗？” 苏舒窈笑了。 苏明珠胆子真大，竟敢借印子钱。 忽然不借了，应该是借到银子了，整个侯府，能借印子给苏明珠的，只有万氏。 万氏精于算计，没有足够的好处，定然不会轻易借出银子。 估计是苏明珠承诺把利息给万氏，万氏同意借出银子。 等到苏明珠亏得裤衩子都不剩，不知道万氏会是个什么表情。 真好，把万氏也坑了。 “我有个办法，能让她继续借印子钱，谢老板要不要听？” 她无意间听说，苏明珠在打听冰、粮食、药材的价格。 既然苏明珠是重生的，想必她也知道，下个月，全国会出现罕见高温，各地爆发瘟疫，京城流民增多。 到时候京城的冰、粮食、药材价格会暴涨。 她迟迟没动手，想必是香料货款太多，没有多余的银钱。 “你直接赊粮食给她，她肯定会要。” 谢老板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扇，嘴角噙着一抹玩味：“你的意思是，下个月粮食会爆涨？” “是。”苏舒窈很认真点头。 “我以为我的消息灵通，没想到你的消息比我还准。”谢老板眼神变了变：“我可不赊给她，我还等着大赚一笔呢。” 苏舒窈小声哄道：“你赊给她，到时候我告诉你一个法子，让你赚得更多。” 谢老板盯着人瞧了一会儿，“要是赚不了？” 苏舒窈：“要是赚不了，我补给你。谢老板也帮我囤点冰和药材。” 谈好生意，从酒楼出来，苏明珠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苏舒窈高高兴兴去南街看铺子。 现在的南街很是萧条，没什么路人，店铺也没什么生意。 今年元宵，南街会办一个大型花灯展，到时候，天南地北的商人都会聚集，南街会慢慢热闹起来。 紧接着朝廷再出一项政策，南街的铺子就更贵了。 现在南街的铺子，一个三四百两，在掮客的介绍下，苏舒窈看中三个，交了定金。 交了定金，便要写文书，秋霜看着文书上自己的名字：“小姐，这铺子真的写在我名下啊？” “这么贵的铺子，怎么能写在我名下？” 秋霜还是和上一世一样，胆小得很。 苏舒窈吓唬她：“写在我名下，到时候又被抢走怎么办？” 秋霜这才咬牙：“那就写我名下。大小姐，你要不要再写个文书，说明这些铺子其实是你的啊？” 苏舒窈笑了笑：“不用，我信你。” 秋霜抿了抿唇：“大小姐，我绝对不会贪你的铺子。” 苏舒窈拉着她的手：“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看完铺子，苏舒窈却不想回府。 侯府明面是她的家，但那里的人却没把她当成家人。 处处充满了算计。 别看她平时一派云淡风轻，待在侯府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不得劲。 京城这么大，却找不到容身之处。 秋霜看出她的犹豫，建议道：“大小姐，我们去明厉少爷那里看看吧。” “大小姐给明厉少爷买了宅子，也不知道搬家搬得怎么样了。” 苏舒窈点了点头：“行。” 给苏明厉买的是一座小三进的宅子，宅子位置不太好，买得也便宜，就在南街不远。 宅子门开着，里面的人正在搬东西。 苏舒窈推门进去，迎面就看到一个长相俊朗的少年。 少年眉眼灿若星辰，手上提了两条鱼。 见了她，先是愣了愣，然后脸色一红，朝着里面嚷道：“娘，门口来了个仙女！” 嚷完，撒腿就跑。 苏舒窈笑了笑，带着秋霜跟了进去。 少年大概十六七，应该是老三苏明沣。 刚走到垂花门，便听见大伯娘的声音：“苏明沣，你又下河摸鱼了？！我说过，再看到你下河摸鱼，定要打断你的双腿！” 苏明沣双脚一跺：“娘，跟你说门外来了个仙女，你不去看仙女，盯着我手上的鱼干什么？！” “娘，你快出去问问，那仙女愿不愿给我当嫂嫂，你再不给大哥说亲，大哥都快成老光棍儿了！” 苏明厉正在搬书桌，闻言，停下手上动作，默默递给大伯娘一根笤帚。 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苏舒窈进门的时候，苏明沛已经爬到了树上，大伯娘累得够呛，喘着粗气在树下哄他：“老三，你先下来，娘轻轻打你一下就完事儿。打不到你，娘很没面子。” 苏明沣傻乎乎下来，被大伯娘抓住一顿爆打：“都说了不准下河，还下河，现在涨水，每天都有淹死的人！” “娘，你说话不算话，说了轻轻打一下的，这都重重打了五下了！！” “哎，娘，仙女来了！！仙女来了！” 大伯娘打得起劲：“哪里来的仙女？！说，你是不是又偷偷上山摘菌子了？” “跟你说了，别去山上，隔壁王叔碰到熊瞎子的事，你忘了？！” “哎，是舒窈来了。” 苏舒窈安静地看着苏明沣挨打，在苏明沣的惨叫声中，她笑得灿烂。 微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这样的家，简单，却温馨。 不知什么时候，眼眶有些泛红。 她也好想拥有这般温暖的家人。 第18章 黄雀 “原来不是仙女，是舒窈妹妹啊。”苏明沣走到苏舒窈面前，咧嘴一笑。 他个子比苏舒窈高，靠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我还以为是嫂嫂呢！白高兴一场。我就说，咱家这么穷，怎么会有仙女嫁给大哥......” 一根笤帚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落到苏明沣头上。 “啊！大哥，你打我干什么？！” “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给舒窈道歉。”苏明厉冷着脸，长身直立。 他穿了件月白直缀，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像是砚台里新墨的松烟墨，浓烈又大气。 比起初见时，多了几分门阀公子的气度，也有了几分温度。 这样一看，倒比苏明沛更像侯府世子。 苏明沣叫嚷：“哎呀，都是一家人，开点玩笑怎么了？！” 苏舒窈心想，这么快，她和他们，就成一家人了吗？ 苏明沣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在苏明厉凌厉的目光注视下，乖乖走到苏舒窈面前，朝她规规矩矩鞠了一躬：“舒窈妹妹，对不起。” 苏舒窈点了点头：“我记得，我好像比明沣大几天，我是姐姐。” 苏明沣双目一瞪，“怎么可能，我比你高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是弟弟？！” 家里他最小，头上两个哥哥，好不容易来了个妹妹，能过一盘当哥哥的瘾。 还是这么好看的仙女妹妹。 他才不要当弟弟。 苏明沣臭不要脸地宣布：“我个子高，我是哥哥！” 大伯娘的巴掌落了下来，“你再吵吵，也是个弟弟。” 苏明沣气鼓鼓等着大伯娘：“娘，你怎么不早几天把我生下来？！” 大伯娘双手叉腰：“信不信娘把你塞回肚子里去！” “......” 大伯眼睛不舒服，腿也伤着，躺在床上。 苏舒窈去看了一眼，有了丫鬟伺候，大伯虽然病着，比之前清爽多了。 “舒窈，这是我娘做的茯苓饼，你尝一尝，可好吃了。”苏明沣捧着碗，巴巴地递到她面前。 苏舒窈拿了一个饼，咬了一口，“好吃。” 苏明沣咧嘴一笑，像是初升的旭日：“走，带你去看你的院子！” “我的院子？怎么会有我的院子？”苏舒窈还要再问，手被苏明沣拉着往前走。 “你是我妹妹，当然有院子了！”苏明沣大大咧咧地拉着人：“你的院子，是整个宅子最大最漂亮的。” 分给苏舒窈的院子是主院，打理得很干净，大伯娘正在忙着收拾家具。 苏舒窈：“大伯娘，我不常来，不用单独为我准备院子。” 大伯娘笑了笑：“还是要准备一个，偶尔来睡个午觉什么的，也有个歇脚的地方。” 大伯娘看着人，想起了不少往事。 苏舒窈刚被抱到侯府的时候，在万氏身边养过一阵子。 养在万氏身边的时候，隔三岔五生病，后来听说她半夜从床上摔下来，差点死了，老夫人才从万氏手中把苏舒窈接了过来。 苏舒窈和明沣差不多大，她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时常带着苏明沣，看着两个孩子一起玩。 她亲眼看到，苏舒窈伸手要娘亲抱，万氏嫌恶地把人推开，小小的苏舒窈绊了个趔趄，摔坐在地上，一脸茫然。 小时候万氏就不喜欢苏舒窈，长大了更不会喜欢。 不用问她都知道，苏舒窈在侯府过得不好。 这些她也没说，只是看着苏舒窈笑：“你把这儿当成家，要不是你，我们还住在原来那个小杂院，明厉也读不成书。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必须有个院子。” 苏明沛惊讶地张开嘴：“啊？原来这座宅子是舒窈买的啊，我还以为大哥发达了！” 说完，他撩起衣摆，朝着苏舒窈跪下去，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谢谢！” 苏舒窈愣了：“明沣快起来，不过一个院子而已。” “什么一个院子而已？”苏明沣认真道：“对你来说是一个院子，对我们来说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了！” “舒窈，你长得好，心地更善良！我要给你立长生牌！”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亲哥哥，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苏明沣的眼睛干净又明亮，桀骜又充满了朝气。 苏舒窈看着他笑。 原来被人感谢，是这样的感觉。 这个世上，还是有知恩图报的人。 她没有帮错人。 “别说了，我熬了绿豆汤，一起喝两碗。”大伯娘拉着人往厅堂走：“舒窈，今晚留下来吃饭，我做你最爱吃的番茄炒鸡蛋。” 苏舒窈愣了愣：“大伯娘，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道菜？” 大伯娘笑道：“你小时候有些挑食，但每次只要有番茄炒鸡蛋，你就能吃两碗饭。” 苏舒窈笑了。 她小时候有段时间，确实喜欢吃这道菜。 现在也爱吃。 酸酸甜甜的西红柿，很是下饭。 万氏不知道、侯府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爱吃什么，大伯娘却记得。 怪不得最后帮她收尸的，会是大伯娘。 “行，尝尝大伯娘的手艺。” 被人惦记的感觉，好似躺在初春的草坪上，幸福又温暖。 苏明沣跟在后面嚷嚷：“我娘没有女儿，看见漂亮姑娘就想拐回家！” 大伯娘回头瞪了他一眼：“尽胡说！” 苏舒窈去了大伯娘家，万氏和苏明珠很快便知晓。 苏明珠：“母亲，姐姐怎么和大伯一家联系上了？” 她不记得上一世大伯一家什么情况，应该是不太好，要是大伯飞黄腾达，她定然是听说的。 万氏手上捏着佛珠，翻开着手中佛经：“一家子病秧子穷鬼，别人躲都躲不及，她还上赶着去招惹，真是愚不可及！” 苏明珠叹了口气：“不知道姐姐怎么想的，家里正经的亲人不在乎，跑外人家里尽孝。” “还是这么不堪的人家。” 万氏拉着苏明珠的手：“还是明珠贴心。” 苏明珠道：“母亲，能不能请你帮个忙，这几天如果姐姐要出门，你拘着她，不准她出去。” 万氏：“行，好不容易把大哥一家赶走，别让她给我召回来了。” 第二天，苏舒窈看了下头顶烈阳：“吩咐下去，说我中午要去南郊山上摘菌菇。” 秋霜眼珠子都瞪圆了：“大小姐，菌菇要下雨之后才有。这么热的天，大中午去小心中暑！” 苏舒窈：“你吩咐下去就是。” 秋霜虽然万般不耐，但大小姐的话，她不可能不听。 刚吩咐下去，万氏院子里的丫鬟就来了：“大小姐，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苏舒窈笑了笑：“行，马上就去。” 苏舒窈被万氏拘着抄经，苏明珠坐着车，去了南郊山上摘菌菇。 正午太阳毒辣，苏明珠顶着烈日，心里美滋滋等着救人。 第19章 在后 春景园，苏舒窈坐在万氏的小佛堂里，安静地抄着佛经。 “还是明珠小姐贴心，知道夫人怕热，又让人送来两盆冰。” 按照万氏的份例，一天只有一盆冰，但苏明珠当家之后，万氏一天要用三盆冰。 苏舒窈那里，一天半盆冰都没有。 这是把她的份额送到万氏这里做人情来了。 苏舒窈紧了紧褙子，吸了口凉气。 万氏手上捏着佛珠，一派慈眉善目：“抄经，心要诚，心诚则灵，心诚方能感动上苍。” 苏舒窈淡淡一笑：“夫人，我衷心祝愿全家人一切顺利，尤其是明珠妹妹。” 万氏盯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分辨出嘲讽的情绪，借此罚她。 可是，看了半天，苏舒窈始终淡淡的，疏朗沉静，看不出一点别样的情绪。 万氏继续找茬：“听说了你去了大伯哪里？怎么会想的？” 苏舒窈回道：“在花市偶遇了苏明厉，听说大伯病得厉害，便去看看。” 万氏手上捏着佛珠：“他们一家心思歹毒，唯利是图，偶尔去看一眼可以，不可深交。” 苏舒窈抬眼看过去，眼神露出一抹疑惑：“夫人菩萨心肠，怎么会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来？” 万氏最是讲究脸面，在外总爱摆出一副慈悲心肠，听到这样的评价，当即便破了防，声音也变尖利了几分：“苏舒窈，我是为你好！！” “你不知道，当年分家的时候，大伯一家多么贪婪、歹毒！” “他们现在是不是过得很惨？那是早年坏事干太多，遭报应了！” “你看吧，他们一家多行不义必自毙！” 万氏好像被踩了脚的狗，哇哇大叫。 苏舒窈觉得有些好笑。 她佯装被吓到：“夫人，就算大伯一家再坏，你也不能诅咒他们去死啊？” 你的慈悲呢？ 你不是心肠最软吗？ “慈悲”的老太太，骂起人来，好生恶毒。 万氏面部狰狞，狠声道：“你不听我的，迟早要吃亏！” 年长者打压小辈的惯用话术。 每次一不听话，万氏就会说，“这是为你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上一世听了太多万氏的话，才落得那种下场。 这一世，万氏的每一句话，都好像笑话。 苏舒窈淡淡地回答：“多谢夫人，我知道了。” 她看到了万氏眼中的恐惧。 从大伯一家手中夺取爵位，万氏是心虚的。 万氏诅骂大伯一家贪婪、歹毒，其实真正贪婪、歹毒的，是她。 所以，当她提到大伯的时候，万氏才这么破防。 苏舒窈一点也不怕万氏了。 万氏也不过色厉内荏。 万氏捂着胸口，平复下来：“继续抄吧，抄完两遍就回去。” 她是一刻也不想看到苏舒窈了，看到苏舒窈就心梗。 苏舒窈安静地抄写经书，没一会儿，丫鬟来报：“不好了，夫人，二小姐病倒了！” 几个婆子手忙脚乱地将苏明珠抬了进来。 苏明珠满脸通红，躺在担架上弱弱地喘着气。 苏舒窈捏着帕子，假心心上前关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苏明珠身边一个叫翠红的丫鬟一把把苏舒窈推开：“大小姐，二小姐这个样子，全是被大小姐害的！” 翠红扑到万氏脚边嚎叫：“夫人，你可要给我们二小姐做主啊！我们二小姐被大小姐害惨了！” 苏舒窈看了身后的刘妈妈一眼，刘妈妈会意，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到翠红脸上，指着翠红鼻子大骂：“好你个贱蹄子，怎么和大小姐说话的？！” “大小姐今儿一直待在府上，一直在夫人这里抄经，为二小姐祈福，你可别胡说八道！” “夫人，定是这个贱婢把二小姐害了，现在怪到大小姐头上，夫人可别轻饶了这个贱婢！” 苏舒窈上前拉住刘妈妈，“刘妈妈，别激动，先问一问翠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万氏这才看向翠红：“说，二小姐怎么回事？” 翠红气呼呼道：“大小姐今儿说要去南郊山上摘野菌，二小姐去了，被热中暑了。” 苏舒窈低头笑了：“我说要去摘野菌，怎么会害到妹妹？妹妹去摘野菌，又关我什么事？” 刘妈妈上前又给了翠红一个巴掌：“贱婢，简直是胡说八道，这么热的天，上哪摘野菌？！二小姐又不是傻子，就算要摘野菌，也有下人去摘，二小姐怎么会吃饱了撑的自己去摘？！” “夫人，一定是这贱蹄子胡说八道，夫人一定要严刑拷打，别让这贱蹄子害了二小姐！” 翠红还要再说，苏明珠缓缓睁开眼：“翠红，闭嘴。” “母亲，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身子弱，歇一歇就好了。” 正午时分，苏明珠带着稳婆来到了南郊山脚，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看到一辆马车经过。 想离开，又怕错过了李鸢的马车。 咬牙继续等，还上山去摘了野菌，结果被热晕了。 她有些怀疑，是苏舒窈知道了什么，故意阴她。 苏明珠盯着苏舒窈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异常。 苏舒窈乌发高挽，在一众喧嚣声中，仿若一座沉静的山岳。 她的眼神澄澈明净，反而衬得苏明珠獐头鼠目。 苏明珠看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 苏舒窈离开春景园后，万氏问道：“明珠，究竟怎么回事？” 苏明珠不好说是为了救李大儒的女儿，只是支吾道：“没什么，意外罢了。” “如果明日姐姐出门，还要劳烦母亲帮忙拦截。只要拦着姐姐，我就有办法让大哥拜师成功。” 第二天一早，苏舒窈又准备出门。 这回不去南郊，去北郊。 她要去北郊河边钓鱼。 秋霜虽然疑惑，依然去准备。 结果，临到出门的时候，万氏又来叫人，又让苏舒窈去抄经。 苏舒窈乖乖去了。 等到下午，苏明珠再次被抬了回来。 她这回带足了冰块，但马车不小心掉落水中，差点被淹死。 第三天，苏舒窈还要出门，这回，万氏没来叫人。 苏舒窈终于出了门。 苏明珠已经跟了两天，不可能轻易放弃，第三天依然跟着。 苏舒窈去了茶楼喝茶听书，苏明珠藏在马车里等了一下午。 到了第四天，正是上一世苏舒窈救助李鸢的日子。 苏明珠还要跟着，但稳婆称病，不愿意跟去了。 正午太阳毒辣，稳婆受不了了，苏明珠出双倍的价钱，稳婆都不愿意去了。 没多久，便有谣言传出来：“威远侯府二小姐有些毛病，专门喜欢带着稳婆出门晒太阳。” 第20章 救人 稳婆不肯一起，苏明珠没办法，只得让人重新去找一个稳婆。 好不容易重新找到稳婆，又被告知，香料供货商送货来了，需要她当面验收。 三万两的货品，当面签收，银货两讫。 苏明珠权衡利弊，决定派一个管事媳妇跟着苏舒窈，她自己去验货。 香料供货商一共有三个老板，苏明珠一眼就看到了谢老板。 主要是谢老板穿得太富贵了，身上的云锦是千金难求的贡品，手上的玉扳指，蹀躞带上挂的玉牌，也是成色极好的祖母绿。 更别说谢老板那张让人一见难忘的玉面，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傲人贵气。 一般人家哪里能培养出这般气质出众的男子，定是哪个王孙世家的公子哥。 只是，这样的公子，怎么会来经商？ 苏明珠暗地里向人打听：“谢老板是哪家的公子？” 被打听的人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手眼通天，什么货都能拿到，具体身份不可知，有人说他是皇室的人，有人说他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也有人说他来自隐世大族，说什么的都有。反正不一般。” 神秘且高贵。 一下就勾起了苏明珠的兴趣。 虽然没有问出结果，苏明珠还是打定主意要和谢老板结交。 苏明珠带了两个调香师来收货，3万两白银的货，需要谨慎。 两个调香师被请到库房看货，苏明珠准备跟过去，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人。 头上的金步摇被碰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明珠眉心一皱，开口要骂，忽然对上谢老板那双深情的桃花眼。 骨节般的手指拾起地上的步摇：“二小姐，失礼了。” 苏明珠被他含笑的眉眼晃了眼，心底那点气瞬时烟消云散了。 “天气炎热，二小姐不如到后院喝杯凉茶，库房闷得很，可不是二小姐这般的金枝玉叶去的地儿。” 谢老板嗓音低沉，仿若空山幽谷雨水落入清泉的响动，沁人心脾得很。 苏明珠心口一跳，“这怎么可以，验货这样的大事，我定要去守着的。” 谢老板抬眼朝着苏明珠看去，一双桃花眼神采飞扬：“二小姐被热出个好歹，我可要心疼了。” 苏明珠心口跳得更厉害了。 前几日被苏舒窈害得中暑，现在身子都还没好完全，听说库房闷热，苏明珠还是有些担心。 热晕事小，出丑事大。 心里更期待和谢老板一起喝茶。 这么好看的人，卖的货怎么会有问题？ 谢老板这般手眼通天，要是结交到手，今后岂不是有赚不完的银子？ 苏明珠被谢老板看得心神荡漾，扭捏了一会儿，让翠红去交代两个调香师好好看货，自己跟着谢老板去了后院喝茶。 殊不知，去库房的两位香料师也被请去了喝茶。 谢老板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眼中藏着玩味：“二小姐年纪轻轻，可真能干。” 苏明珠谦虚道：“谢老板过奖了。” 聊了两句，谢老板开口道：“不知道二小姐要不要做粮食生意，某这里正好有一批粮食。” 苏明珠原本就打算囤粮，但碍于香料铺子的生意，手上没有多余的银钱。 遗憾地表示：“多谢谢老板提携，我也想做，就是吧，收了香料，手上银钱不够。” 少赚了银子，心如刀绞。 谢老板笑道：“如果二小姐实在是想做，在下也可以赊给二小姐的，二小姐付点利息钱就行。” 苏明珠愣了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相逢即是缘，在下和二小姐一见如故，很喜欢和二小姐一起做生意。”谢老板眉眼一扬：“二小姐不用马上答复，考虑清楚再派人告诉在下即可。” 苏明珠立刻动摇了。 她原本就打算屯粮的，只是因为没钱便迟迟没有行动，现在遇到一个主动送粮的，真是瞌睡遇到枕头。 这个谢老板，应该是看上她了，对她这么殷勤。 她可不是随便的女人。 也不知道这谢老板究竟是什么身份，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她侯府嫡小姐的身份的。 ~ 苏舒窈在城里绕了大半圈，甩掉身后跟踪的马车，直奔西郊。 上一世，西郊田地出事，她去查看的途中遇到了李鸢。 这一世，她早有准备，马车刚驶入官道，便碰到了李鸢的马车。跟上一世一样，马车车辘轱断裂了。 “小姐，我家夫人姓李，夫家是浔阳知府，我家夫人的马车坏了，身子也有些不好，能不能请小姐帮个忙？” 一个管事媳妇顶着满头大汗，满脸通红地拦下苏舒窈的马车。 苏舒窈撩开帘子，“快带我去看看。” 李鸢躺在马车里，疼得满头大汗，羊水破了，下身湿了一片。 “快把夫人抬到我马车上，就近找户人家准备生产。”苏舒窈沉稳指着马夫：“你把马车解了，快马加鞭到前面，找户农家借住。找到之后先别回来，让人烧热水、熬锅鸡汤、准备一碗红糖鸡蛋、草纸、醋水、甘草黄连，还要一个干净的房间，吩咐好之后，再回来带我们过去。” 管事媳妇诧异，这个小姑娘也太镇静了吧。 说话温温柔柔的，长相也偏柔和，但说出话却很坚定，让人很放心。 管事媳妇也跟着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将李鸢转移到另一辆马车上。 上一世，苏舒窈确实被吓得不轻，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遇到这样的大事，难免会慌乱。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再指挥起来，便顺畅多了。 在苏舒窈的引导下，一切有条不紊地行进，“我身边这位刘妈妈有接生的经验，可以先让刘妈妈先看着夫人，刘妈妈一个人肯定不够，我让人再去周围寻两个接生婆。” 管事媳妇：“都听小姐的。” 苏舒窈又让人去找接生婆，接生婆找好，才又问：“夫人在京中有什么亲人，要不要派人去带个信。” 管事媳妇道：“我家夫人姓李，父亲是李大儒，麻烦小姐去李大儒府上捎个信。” 听到李大儒三个字，苏舒窈并没有太大反应：“行，我马上安排，先去看看夫人怎么样了？” 李鸢原本心头慌乱，到了农户家里，得知水烧好了，鸡汤炖上了，一切生产用品都准备好了，莫名安心下来。 农家房间虽然简陋，但是铺上了干净的被褥。 刚躺下，刘妈妈便端来红糖鸡蛋。 一切都让人很安心。 第21章 机会 上一世，李鸢过度惊慌，导致产程不顺，生了一天一夜都没生下来，孩子生下来便身体虚弱。 这一世，不消两个时辰，便将孩子生了下来，母子平安。 “多谢苏姑娘，要不是姑娘出手相救，我和孩子恐怕难逃一死。”李鸢二十多岁，因为怀孕，身材有些圆润，她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眶微红。 “夫人吉人天相，就算没有我，也能平安生产。”苏舒窈温声安抚：“夫人好生休息，产后切忌伤心。” 李鸢一见苏舒窈就喜欢：“苏姑娘，等我出了月子，一定要好好谢你。” 两人正说着话，李大儒来了。 李大儒听说女儿的遭遇，走得很急，苏舒窈从房中退了出来，把空间让给了这对父女。 李鸢不可能在农家坐月子，李大儒不放心，安排着把人带回府，临走时，李大儒亲自来感谢：“多谢苏姑娘，苏姑娘大恩，李某无以为报，苏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 苏舒窈不卑不亢道：“本就是举手之劳，不敢挟恩相报，但听说李大儒学识渊博、学富五车，小女家中有一兄长，正准备科举，不知能否请李大儒指点一二。” 李大儒有些犹豫，自从当过太子启蒙老师，他便不再收徒。 李鸢笑道：“爹，人家只是让你指点一下，又没让你当老师，你犹豫什么？” 上一世，李大儒也只是答应指点苏明沛，是苏明沛到处宣扬他是李大儒关门弟子，后来苏明沛身居高位，李大儒不好得罪，也没有反驳。 苏明沛利用李大儒的关系，与太子和其他皇子都攀上了交情。 上一世苏明沛事业能成功，拜李大儒为师是最关键的一环。 这一世，苏明沛注定与李大儒无缘了。 苏舒窈笑道：“能得到大儒指点已是三生有幸，大儒放心，我家大哥绝对不会强行拜师。” 李大儒笑道：“是我狭隘了，苏姑娘改日将兄长带上门就是，指点一番没有问题的。” 把人交给李大儒，苏舒窈就回府了。 她刚回府，苏明珠就找上门来了。 苏明珠一来，苏舒窈便知道她想干什么。 无非是想从她这里套话，看看她是否遇到了李鸢。 苏明珠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小妹苏明芷，两人手挽手，看起来亲热得很。 苏明芷比苏舒窈小两岁，苏舒窈从小对她很是宠爱。 苏明芷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每次生病，都闹着不肯喝药。 万氏最烦小孩子生病，苏明芷每次生病，万氏都找借口躲着。 全是苏舒窈陪着她看病，给她讲故事，哄着她吃药。 苏明芷爱吃的东西，苏舒窈还学着给她做。 原本以为她会顾念小时候的感情，结果苏明珠一回来，她就不和苏舒窈好了，反而每天跟在苏明珠身后。 上一世，苏明芷非要嫁穷书生，苏舒窈极力阻止，分析利弊，苏明芷嫁入高门，一生荣华。 直到死的时候，她才知道，苏明芷恨她入骨。 恨她拆散了她的姻缘，她把婚后的不顺，全部怪到了苏舒窈身上。 这一世，苏明芷要嫁穷秀才，她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 苏舒窈像看戏子一般看着人，“妹妹来干什么？” 苏明珠没有说话，看了苏明珠一眼，苏明芷开口道：“姐姐今日去哪儿了？” 带着一股趾高气扬的口吻，审犯人一样。 “母亲说了，未婚女子天天往外面跑，像什么话？” 苏舒窈淡然道：“今后不出门了。” 苏明珠心里急，不出门怎么行，她还等着截胡呢：“明芷妹妹，你别这样，姐姐出门，应该有要事。” 苏明芷冷哼一声：“她又不管家，又不管铺子，出去能干什么？苏舒窈，你怎么变得这么贪玩？！” 苏明珠拉了拉她的手：“姐姐别生气，明芷妹妹也是担心你，明芷妹妹刀子嘴豆腐心，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苏舒窈觉得好笑，她真心待苏明芷，只不是严厉了一些，苏明芷便讨厌她。 苏明珠拿她当枪使，她还觉得苏明芷很好。 脑子缺根筋。 苏舒窈看向苏明珠：“有话快说，说完便离开吧。” “姐姐，我......”苏明珠一开口，就又红了眼。 苏明芷立刻大声道：“苏舒窈，你又欺负明珠姐姐，我不要喜欢你了！” 苏明芷在苏舒窈面前很是随便，因为她知道，不管怎么对苏舒窈，苏舒窈都不会放在心上，依然会对她好。 明珠姐姐不一样，明珠姐姐心眼小，要记仇，又爱哭，她不敢在苏明珠面前放肆，她只敢在苏舒窈面前肆无忌惮。 苏明珠心中暗喜，表面却劝道：“姐姐，明芷妹妹没机会出门，也是对外面好奇，姐姐今儿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说给明芷妹妹听听，她就开心了。” 苏舒窈淡淡道：“出去买了盆兰花。” 只想赶紧把两人打发了。 苏明珠不相信：“真的？” “妹妹为何对我的行程如此关心？”苏舒窈好奇地看过去。 苏明珠见她这么镇定，应该没有救到人，放心下来：“姐姐想靠兰花发家致富，太过荒谬了，还是奉劝姐姐一句，做人做事，都应该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苏舒窈浅浅一笑：“这句话回敬给妹妹。” ~ 这边，威远侯要求苏明沛到李大儒家负荆请罪。 苏明沣找到上一世苏舒窈买围棋的地方，要买下上一世那副围棋。 一问价格，五千两。 苏明沛眼睛都瞪圆了：“五、五千两？” 这么贵？！ 他没有感念苏舒窈为他拜师之路斥重金，反而感叹：苏舒窈管理侯府中馈，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 五千两的围棋说买就买！ “本世子诚心购买，能不能便宜一点。” 掌柜笑道：“最低价四千八百五十两，爷，这可是上等羊脂白玉做的白子，罕见的墨玉做的黑子，整个京城就此一幅，您运气好，今儿这幅棋刚送来，你要晚来个半日，指定被人买走了。” “行，本世子要了！”苏明沛拿了棋就要走。 掌柜伸手一拦：“爷，本店概不赊账。” “我乃威远侯府世子！”苏明沛亮出自己的身份。 上一世，不管他走到哪里，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那些商家为了巴结他，恨不得把东西免费送给他。 区区四千八百五十两，他怎么会赖账？！ 掌柜嗤笑：“威远侯府世子，没听过，爷要是不付钱，在下可是要报官了。” 苏明沛：“你家主子是谁？” 掌柜：“我家主子是华国公世子。” “华国公世子元配，我认识！”上一世，元配和他亲如兄弟，他可是帮了元配不少忙。 “你让人去通知元配一声，就说威远侯府世子苏明沛借他一副围棋。” 掌柜不知真假，派伙计去通知自家主子，伙计回来之后，朝着苏明沛吐了口痰：“主子说了，什么威远侯世子？！听都没听过，想是来诈骗的，只管把人打出去！” “啊呸，哪里来的落魄户！” 苏明沛被轰了出来，再次丢了个大脸。 第22章 就算你求我，我也不去 苏明沛疑惑，上一世元配明明那么善解人意，他经常在他店铺里拿东西他都不会多言的。 有时候得了好东西，还会主动送给他。 这一世究竟怎么了？ 元配怎么变得这般铢锱必较了？！ 为了拜师，苏明沛没有办法，回府找账房支银子。 账房听说要支取五千两，一个劲摇头：“世子爷，账上没有那么多银子。” “怎么可能没有？！” 上一世苏舒窈管家的时候，七八千两银子他都支取过。 苏明沛抓着账房就要打：“说，是不是你贪墨了？！” “世子爷，真没有，账本就在这里，不信您看。” 苏明沛接过账本一看，账面只有一千多两。 他没有办法，求到了万氏那里，万氏借了两万两给苏明珠，手头也有些紧。 但听说苏明沛是为了拜李大儒为师，还是咬牙拿了出来。 苏明沛以后可是侯府爵位继承者，她后半生的荣辱，都寄托在苏明沛身上，对他的前途，还是要用点心。 苏明沛拿着银子，重新回到店铺：“这是五千两，不用找了！” “好的，爷，小的马上给您包起来！” 见到银子，掌柜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苏明沛冷嗤一声。 一群势利眼！ 等他飞黄腾达之日，定要再次光顾，把掌柜的脸打肿！ 苏明沛拿着羊脂玉围棋，再次来到李大儒府上。 门房远远看到他，便把大门关了，隔着门和他说话：“哎哟，这不是才高八斗的苏世子吗，《秋菊赋》做完，是不是要做《冬雪赋》了啊？《春雨赋》、《夏荷赋》也该着手准备了！” 苏明沣气得七窍生烟，还要忍着恶心，将围棋送上去：“麻烦送给李大儒，赔罪之礼。” 门房：“李大儒不收礼，苏世子请回。” 苏明沛发飙道：“你都没让李大儒看到，怎么知道李大儒不收？！” 真是阎王好找，小鬼难缠。 苏明沛威胁半天，门房不为所动：“苏世子再胡搅蛮缠，别怪我报官了！” “再把世子打出去，丢的可是威远侯府的脸面。” 最后苏明沛没办法，好说歹说，打点了十两银子，门房才松口。 看着门房把围棋送进去，苏明沛如释重负，心下暗自思忖，等他拜得李大儒为师，一定要将门房发卖去矿山挖矿。 “小心一些，这副围棋用的是上好羊脂玉和墨玉雕琢而成，千金难求！” 门房把围棋拿进去，不到半盏茶时间又送了出来。 “我家大儒说了，围棋拿走，不收礼。” 李大儒确实爱棋，苏明沛送的这幅围棋，实属珍品，他看第一眼就喜欢。 但，他着实不喜苏明沛，不想和他扯上一点关系，围棋再好，也不想要。 苏明沛接过围棋，恍惚间，差点没站稳。 不要......李大儒怎么会不要...... 上一世，苏舒窈也送的是这幅围棋的啊？！ 为什么苏舒窈送过来李大儒就收，他送过来，李大儒就不收？！ 他心中的天塌了。 难道拜师之路，就这样断了？！ 苏明沛坐在地上，一脸颓唐，努力回忆上一世发生的事...... 上一世，苏舒窈好像不止送了这幅围棋，她还救了李大儒的女儿。 对，苏舒窈救了李大儒的女儿。 他想起来了！ 这一世，他也可以去救李大儒的女儿！ 可是，在哪里救，怎么救的，他也不知道！ 苏舒窈真是鸡贼，上一世把救人的经过瞒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苏明沛再次打起了精神。 他要救人！ 苏明沛打定主意要救人，便日日徘徊在李府门口等待时机。 等了几天，碰到李大儒带着女儿回来。 一问才知，李大儒的女儿在路上生产，幸亏遇到好心人救助，方能母子平安。 苏明沛激动地拉着门房询问：“救人的好心人叫什么？！” 门房看他一眼。 他不耐烦扔出二两银子。 门房这才笑道：“听说姓苏，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苏明沛又问：“这苏小姐救了李大儒的女儿，李大儒拿什么谢她？” 门房挠了挠头：“听说苏小姐有个哥哥，来年要参加科举，苏小姐希望大儒指点她的哥哥。” 苏明沛当即哈哈大笑。 门房疑惑道：“你笑什么？” 苏明沛冷笑一声：“你说呢？我也姓苏，下次见到我，可要恭敬些了。” 不然把你卖去挖矿！ 苏明沛浑身的毛孔都顺畅了。 回到侯府，他没有去找苏舒窈。 他不可能主动去找苏舒窈，主动去找她，只能让她更得意。 要是主动去求她，她不得狂成什么样，又会对他的学习指点江山。 他坚信，就算不去找苏舒窈，苏舒窈也会主动找上门，求着他去拜师。 毕竟她只有他一个即将参加科举的大哥。 苏明沛等了好几天，苏舒窈那边都没有动静。 他有些坐不住了，他上一世学的东西全忘了，必须要找个老师。 一般私塾的老师不配教他，他今后可是官居二品的尚书大人，只有李大儒，才配当他的老师。 苏明沛屈尊降贵来到倚兰居。 苏明沛一来，苏舒窈便知道他是为了拜师的事而来。 苏舒窈假装不知，淡淡地问道：“世子来干什么？” 苏明沛听见称呼，愣了愣：“世子？大哥都不叫了？” 他冷笑一声：“苏舒窈，你别以为你这样，我们就会伤心难过？” “苏舒窈，你不值得！你没那么了不起！你不叫我大哥，明珠、明芷会叫我大哥！” 苏舒窈叹了口气。 要是不在意，为何这般破防？ 她淡淡地重复：“你来干什么？” 苏明沛想到正事，冷静了许多：“听说你救了李大儒的女儿？” 苏舒窈抬起眼皮，一派云淡风轻：“世子听谁说的？” “苏舒窈，你拿乔是吧？要我求你是吧？！” “你别以为，你能让李大儒收我为徒，你便了不得！” “苏明珠说了，要帮我的。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苏明沛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然。 苏舒窈就是贱皮子，不管怎么骂她，她还是会争着抢着帮他。 他觉得，苏舒窈失去了中馈，便要在其他地方找补。 他不会让苏舒窈得逞。 再说了，苏舒窈不帮他帮谁？ 她到哪里去找一个即将科举的哥哥？！ “你就算把机会送到我面前，我死都不会去！” 苏舒窈温婉笑着，目光平静：“那便等着你的好妹妹苏明珠帮你吧。” 苏明沛本来资质一般，上一世经过李大儒的指导，勉强考了个同进士。 这一世没有李大儒的指导，只要烤红薯了。 第23章 气急 不管苏明沛如何暴跳如雷，指天骂地，苏舒窈始终波澜不惊。 她手中捧着一盏青花瓷碗，热气氤氲间，模糊了棱角分明的侧颜，五官更显柔和、安静。 越发衬得苏明沛像个戏台上的丑角。 “苏舒窈，到时候你可别来求着我去拜师！” 苏明沛急得面红耳赤，丢下一句狠话离开了。 苏舒窈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好笑。 秋霜有些担心：“大小姐，您和世子爷说话，还是尽量软一些，以后这威远侯府，毕竟是世子承爵，威远侯府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娘家，大小姐以后嫁人了，也需要娘家支持，没有娘家帮忙，今后嫁了人会受欺负的。” 苏舒窈淡淡一笑，“他们靠不住的。” 侯府里的主子各有各的自私，各有各的算计。 上一世靠不住，这一世，她完全没有想过要靠他们。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不要听我的？” “......我听大小姐的。” 苏舒窈知道，秋霜也是关心则乱，担心她吃亏。 好在秋霜性子软，苏舒窈语气稍微强硬一些，她便乖乖听话了。 秋霜还小，局限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走不出来。 等再长大一点便知道，要想活得自在，靠外人始终是下乘。 只有靠自己，方能收放自如。 “走，我们去大伯娘那里，看看明厉的文章写得怎么样了？” 李大儒派人传话，让苏舒窈带人去的时候，带一篇文章，看看基本功怎么样。 刚走到巷子口，门口的小厮看到苏舒窈，便让人进去通传：“大小姐回府了！” 苏明沣欢快地跳了出来，像只兴奋的小马驹：“小妹回来了！” 苏舒窈逗他：“明明你才是弟弟。” 苏明沣揉了揉鼻子，一双迥然有神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舒窈，就叫我一声三哥哥好不好？” 声音带了一丝祈求，眉眼也耷拉下来。 母亲说了，舒窈的生日并不准确，她那么小一个，肯定是妹妹。 “我好想有个妹妹啊！” “不对，是我们全家都想要个妹妹。” 苏明沛双手合十，眸中光泽流转，好似正注视着罕见的珍宝，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又有一丝害怕。 小心翼翼憋着气，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威远侯府两个哥哥，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苏舒窈心里一暖，小声道：“三哥哥。” “唉！”苏明沣眉眼一扬，双眼像是落满了星辰：“哎呀，我有妹妹啦！！！” “小妹，快来，大家等着你呢！” 少年的情绪，鲜活又浓烈。 苏舒窈不知不觉被感染了，也跟着欢愉起来。 大伯娘和苏明厉早已等在厅堂，苏明厉看到人，温声道：“小妹回来了。” 转而训斥苏明沣，又换了副严厉的口气：“都十六了，还这般没大没小！没得吓到小妹！” 苏明沣沉浸在拥有妹妹的喜悦里，一点也没生气。 苏舒窈上前一步请安：“明厉。” 苏明沣得意一笑，头顶马尾飞扬，一身绯色长袍衬得他好似骄阳般耀眼：“小妹叫我三哥哥，叫你的名字！” “小妹和我亲！” 苏明厉清了清嗓子：“舒窈妹妹，你也叫我哥哥吧，别让三弟这般得意。” 大伯娘也道：“对，叫名字显得太生分了。” 苏舒窈低着头，浅浅地叫了声：“大哥哥。” 苏明厉高瘦清隽、斯文端方，被叫大哥哥，耳尖微红地应了声好。 “大哥哥文章做得怎么样了？” “已经做好了。”苏明厉拿出文章，双手递过去：“请妹妹帮忙看一看。” 苏明沛在一旁叫嚷：“大哥听说能让李大儒指点文章，兴奋地埋头苦读了三天，眼睛熬得像两块煤炭！小妹快看看，大哥熬夜究竟有没有偷懒！” 苏明厉脸色一黑，耳尖却更红了。 苏舒窈低头笑了笑。 苏明厉是个踏实肯学的。 他的字写得很好，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 苏舒窈带着人去了李大儒府上。 李大儒事先做过调查，知道苏舒窈是威远侯府大小姐，他真怕苏舒窈带来的兄长是苏明沛。 如果她带来的是苏明沛，他就算顶着“忘恩负义”的骂名，也不想指点。 看到苏明厉的时候，李大儒长舒一口气。 苏明厉比苏明沛沉稳许多，一点也不浮躁，基本功也扎实，文章虽然稚嫩，但比起什么狗屁《秋菊赋》，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李大儒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起了惜才之心，当即带着人到书房说话。 苏舒窈去探望李鸢。 李鸢在坐月子，气色很不错，见苏舒窈上门，又让乳娘把孩子抱给她看。 “坐月子真的太无聊了，等我出了月子，我们一起去长公主的花宴玩吧。” 说着，便递给她一张帖子。 长公主的赏花宴，也是变相的相亲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想办法参加。 听说长公主最近也在为嫡长子相看。长公主的夫君姓谢，出生江南大族，长子早早就封了郡王。 谢小郡王从小在江南长大，学识渊博、才华出众，京城贵女趋之若鹜。 可以说，长公主家赏花宴的帖子，一帖难求，威远侯府这样的落魄人家，根本不可能被邀请。 上一世，李鸢伤了身子，孩子也不太好，月子里天天垂泪，根本没有心情参加赏花宴。 这一世，李鸢的身子没有亏虚，孩子也平安，心境也跟着变化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苏舒窈很开心。 侯府所有人的结局，也会变得和前一世不一样了。 苏舒窈接过帖子，淡淡地道了谢。 她吃了碗红糖鸡蛋，又送了孩子一副长命锁。 从李大儒家离开，秋霜笑道：“大小姐平时在侯府，很是沉稳，哦哦，不对，大小姐在外面也沉稳，到了大伯娘那里，好似变成小孩子了。” 苏舒窈很喜欢这样的变化。 现在的她，也才十六岁，正是青春活泼的年纪，正该像刚长出的嫩芽般肆意生长。 被上一世的情绪影响，在侯府的时候，她像是被死气笼罩。 到了大伯娘家里，她才又活了过来。 第24章 喜宴 临走时，大伯娘拿出一双袜子：“舒窈，这是大伯娘亲手做的，你要是不嫌弃，拿去穿着玩。” 苏舒窈愣了愣：“大伯娘，现在家里有了丫鬟，这些活交给丫鬟就行。” 大伯病后，大伯娘便靠做针线活养家，日夜不停地做，晚上还舍不得点灯，很快就把眼睛熬花了。 医师说了，今后都要少做针线活。 大伯娘笑道：“一双袜子，费不了太多神，姑娘家总要穿两件长辈做的贴身衣物，才能平安。” 大夏认为，未出阁的姑娘穿着长辈亲手做的贴身衣物，不仅能平安，还能嫁的良婿。 万氏对苏舒窈多有嫌弃，怎么会亲手给她做衣物。 “拿着，要是穿着舒服，大伯娘还给你做。” 家里没什么好料子，这还是她嫁妆里的棉布，希望舒窈不会嫌弃。 苏舒窈接过袜子，心里流过一道暖意。 袜子布料柔软、针脚细密，虽然不是绫罗，但一看就是用了心。 活了两世，别说袜子，万氏什么都没有给她做过。 她的贴身衣物，全是丫鬟们做的。 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来说，被母亲不喜，这是天大的委屈。 重活一世，她都快忘记这样一份委屈了，大伯娘还帮她记着。 “谢谢大伯娘，我会好好穿的。” ~ “砰——” 汝窑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苏明珠在院子里大发脾气，摔了不少东西。 “好你个苏舒窈，不声不响的，竟然背着我把人给救了！” 苏明珠不是傻子，她天天派人盯着苏舒窈，也派人盯着李府。 得知李鸢被人救助之后，气得摔了不少碗碟花瓶。 前些日子，她天天跟着苏舒窈，中了暑热、掉了河、被人笑......竟然连李鸢的面都没见到。 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结果付出那么多，没有一丝回报，搁谁谁不气？！ 仔细算来，苏舒窈救人应该在她香料验货那天。 真是走了狗屎运！ 苏舒窈救了人又怎么样？！ 大哥感谢的人，只会是她。 苏明珠来到苏明沛院子里，苏明沛正在写字，见到人，扔下手中的狼毫。 “明珠，你怎么来了？” 苏明珠捏着帕子，带着浓浓的愧疚：“大哥，对不起，小妹太没用了。” “之前说好要帮大哥拜师的，小妹亲自去求了大儒，还是没能打动大儒。” 说完，便朝着苏明沛跪了下来：“大哥，小妹对不起你。” 苏明沛心疼得无以复加，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扶了起来：“明珠，怎么能怪你！” “你的心意，大哥都明白。” 苏明珠眼眶一红，眼泪便扑朔着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大哥心胸宽广不与小妹计较，但小妹内心难安，事关大哥前程，都是小妹的错，大哥你尽管打我骂我......” 苏明沛将人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声：“明珠，拜师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明明是苏明珠来道歉，到了后面，竟然是苏明沛哄着她别哭了。 苏明珠眼含热泪：“啊？真的？那要恭喜大哥了！大哥，你拜师成功怎么不通知小妹，不是说好了要给你摆酒庆祝的吗？” 苏明沛叹了口气，将苏舒窈救人并且向李大儒提出要求的事说了。 苏明珠心里惴惴，面上依然欢喜：“那真是太好了，大哥什么时候去李大儒府上学习？” 苏明沛冷哼一声：“苏舒窈在拿乔，等着我去求她，她才肯带我去！” 见到苏明沛一脸怒容，苏明珠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张开嘴，惊讶又夸张地“啊”了一声。 “拜师是大事，姐姐怎么能这样啊？” 又道：“大哥，你是不是误会姐姐了，姐姐不是这般不明事理之人。” 苏明沛咬牙切齿道：“她就是这种人！” “她越是这样，我越不会感谢她，明珠，她要有你十分之一善解人意就好了。” “她也就是运气好，碰巧救了人而已。” 苏明珠也是这样想的，要是她遇到李鸢，也能救人。 她不仅能救人，还能借此积累人脉。 李鸢的夫君深受陛下器重，李鸢在京城贵妇圈也颇有人脉，要是她救了人，定要和李鸢搞好关系。 “大哥才华横溢，拜得名师也是实至名归！要是大哥愚不可及，姐姐就算救了李大儒十条命，李大儒也不会答应收徒的！” 苏明珠想了想，继续道：“这样吧，我置办一桌宴席，把相好的人家都请来，就说是大哥拜师成功的庆功宴。” “摆了席，大家都知晓此事，姐姐不会再拖延，定会尽快带着大哥去李大儒府上。” 苏明沛没有说话。 他不想和苏舒窈和解，但拜师之事迟迟不成功，他确实有些烦躁。 苏明珠这个主意，极好。 既能让苏舒窈早日带他去拜师，他也不用向苏舒窈服软。 “明珠，还是你对我最好，今后我考中进士，加官进爵，定会护你一世。” 就算拜师成功，他也不会感谢苏舒窈。 苏舒窈真的不值得。 还是明珠最好。 苏明珠暗自得意，赶紧张罗庆功宴去了。 苏明珠离开后，苏明沛拿着书，不知该从何读起。 东翻一下，西看两页。 他记得，这些都是上一世读过的，但具体内容记不得了。 再读一次，也不知道会做多少无用功。 书棋上前劝道：“世子爷，要是看不下去，不如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出去转一圈，回来就能看下去了。” 苏明沛把书一扔，点了点头。 李大儒学识渊博，在李大儒的指点下，学习自然会事半功倍。 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京城最近有哪些新鲜事儿？” 书棋回道：“听说马场新来了几匹烈马，世子爷要不要去看看？” 马场不仅卖马，还能赌马。 书棋喜欢赌，推荐的散心方式，也是和赌有关。 “行吧，咱们去马场看看。” 那副围棋李大儒没收，苏明沛死皮赖脸把围棋拿去退了，退来的银子他自己留了下来。 本来就是拜师的银子，现在拜师成功，他也不急着还给万氏，留着身上应急。 上一世，他身上随时都有上万两银票。 这一世和上一世比起来，太寒酸了。 母亲知道，也会理解的。 苏明沛跟着书棋去了赌马场。 上一世他虽然没有去赌过马，但闲谈之间，也是听过不少黑马的名头。 定能赢好多银子。 第二日一早，苏明珠亲自来通知，让苏舒窈去赴宴。 听说是苏明沛拜师成功的庆功宴，不仅邀请了亲朋好友，还有大哥的朋友。 苏舒窈知道，这是一场专门为她置办的鸿门宴，逼她承诺带着苏明沛去李大儒府上。 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如果让苏明沛下不来台，苏明沛会记恨她一辈子。 就算她承认了救人一事，答应了带苏明沛去李大儒家，苏明沛也不会感谢她。 苏明珠真是好算计。 第25章 鸿门宴 一大早，整个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苏明珠不仅请了和侯府走动比较亲密的人家，还请了苏明沛几个好友。 万氏换了身新衣，满头珠翠，打扮得华丽非常，她坐在主位上，一脸慈悲地接受着旁人的恭维。 “苏世子拜师李大儒，岂不是成了太子同窗，前途无量啊！” “赶明儿苏世子中了进士，便有官身了，夫人真是好福气。” “唐家姐儿没福气，竟然和苏世子解除了婚约，今后有的她后悔！” 万氏一张脸笑成了花儿：“哪有，只是侥幸入了大儒的眼，得到几分指点罢了。” “夫人可别谦虚，能入大儒青眼，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人物了。” “这宴席是明珠张罗的？操持得真不错。” 苏明珠可是花了大价钱从千杯醉叫了席面，不仅有鱼翅燕窝鲍鱼，还有八珍。 听着女眷们夸奖自己，苏明珠谦虚道：“哪有，都是跟着姐姐学的。” 其中一女眷道：“苏家大姑娘掌家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席面。” “明珠可真能干。” 苏明珠腼腆一笑，想必过不了多久，她的贤名便会在高门大户之间流传。 席面设置在花厅，中间用屏风隔了，男左女右。 苏舒窈过来的时候，宾客已经入席，她的位置提前留好了，主桌，左边是万氏，右边是苏明珠。 她的位置竟然是主位。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苏明珠主动迎了上来：“姐姐终于来了，还以为姐姐不来了。” 简单一句话，桌面女眷竟然全都看了过来。 心中直道：威远侯府大小姐真是霸道，不仅要坐主桌主位，还拿乔，真是骄纵。 苏舒窈淡然一笑，没有坐下去，主动端起酒水，走到苏明沛面前举起酒杯： “恭喜世子拜得名师，祝世子前程似锦。” 苏明沛见她脸色淡然，看起来像是诚心祝愿，接下祝福：“多谢。” 苏舒窈敬完酒，并没有离开，她言笑晏晏地看着人，柔声道： “世子乃有大志气之人，前几日，我侥幸救了李大儒的女儿，李大儒答应我，可以指点小女子家兄几篇文章，我原本打算将世子引荐给李大儒，却遭到了世子言辞拒绝。” “世子说了，他坚决不会靠我拜师，打死都不要我的引荐，今日听闻世子拜师成功，想必是世子靠自身才华赢得大儒亲眼。” “世子不仅才华横溢，且铁骨铮铮，实在让我敬佩。” “如此高洁情操，真乃芝兰玉树、遗世独立。”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温柔坚定，娓娓道来，很有感染力。 简单几句话，便将苏明沛塑造成了一个品德高尚、澄澈无垢的如玉公子。 在座众人皆举起酒杯，朝着苏明沛敬酒。 “苏世子实乃君子典范！” “苏世子品性高洁，令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 溢美之词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苏明沛着实没想到，苏舒窈今日竟然转了性子，这么会说话了。 他倒没有觉得苏舒窈不会引荐，只是觉得苏舒窈是在讨他欢心，故意这么说，为了讨好他。 事后还是会将他引荐给李大儒的。 苏明沛好似喝了罐蜜，谦虚地笑道：“谬赞了，谬赞了！” 有人问道：“苏世子，为什么要拒绝大小姐的好意？” 苏明沛不矜不伐道：“人各有志，某只是不想走捷径罢了。” “能靠自己的能力，何必寻求歪门邪道？” “某相信，事在人为。” “君子当如青松临崖，风骨铮铮。” 不知道谁带头鼓起掌来，霎时间，整个花厅掌声雷动，五花八门的赞扬声纷至沓来。 苏舒窈抿唇一笑，这才施施然落座，仿若棋局落子般从容。 旁人注意力被分散，无人在意她是否做了不该坐的主位。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可我听说，李大儒最近确实在指点一学子文章，这个人却不是苏世子啊？” “啊？难道李大儒要指点两名学子？” 苏明沛抬眼看过去，说话之人乃东安伯世子顾朔。 苏明沛自持侯府世子，看不起伯府世子，顾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两人互别矛头，一向不和。 听说顾朔要来参加庆功宴，苏明沛一开始还不开心，但一想到能在顾朔面前炫耀，竟然有些高兴。 顾朔不过是在国子监进学，便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这要亲眼看到他拜入李大儒名下，不得气死。 “李大儒只会收一名关门弟子。”苏明沛大声道。 李大儒唯一关门弟子，才值得人追捧。关门弟子多了，便不稀奇了。 前一世，李大儒只有他一名关门弟子。 他不认为李大儒会再收另一名弟子。 顾朔站起来，大声道：“那名弟子已经连续数日登门拜访大儒了，听说那名弟子颇得大儒喜欢。” “苏世子怕都没能进到李大儒府上吧！” 苏明沛皱了皱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朔大声道：“怎么不可能，那人苏世子也认识，找人一问便知！” “那人是谁？” “苏明厉，苏世子的堂弟。”顾朔没有拿乔，直接说出了名字。 听到苏明厉三个字，苏明沛脸色一变，看向苏舒窈。 苏舒窈的兄长，明年即将科举...... 这个兄长，除了他，还有苏明厉...... “你......苏明厉是你带去的？” 苏舒窈先是诧异了一瞬，然后怯生生地缩了缩身体，一脸无辜道：“世子，是你说了打死都不要我帮忙，我才将明厉哥哥带到李大儒府上的。” 前一秒，苏明沛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不要她帮忙的。 大家还夸了苏明沛高风亮节铁骨铮铮。 “怎么？有问题吗？” 她扬起那张漂亮的芙蓉面，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任谁看了，都觉得无辜。 苏明沛竟然生生捏碎了手中酒杯，破了个大防。 在座之人不是傻子，全都明白了。 苏明沛这还没拜师呢，倒先把庆功宴摆上了。 苏舒窈坐在主位上，从容恬淡地舀起一勺鱼翅羹。 不愧是千杯醉的席面，口感顺滑，恰如云絮落入喉间。 苏明珠置办的席面，可真好。 第26章 挑拨 苏明沛站在人群中央，酒杯碎瓷割了手，鲜血流淌。 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他变得手足无措。 他想解释，上一世，他不仅是李大儒唯一的关门弟子，还是新帝最信赖的臣子，最后更是官至二品，万人敬仰。 但那是上一世的事，现在的他，连科举都还没考中。 无从开口。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鼓瞪着、恶狠狠盯着苏舒窈，仿若要生啖其血肉。 都怪苏舒窈，把一切都毁了！ “怎么回事？拜师没成功啊？没成功摆什么庆功宴，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什么有病啊，没看到是想逼大小姐吗？给大小姐安排了一个主位，就想逼着大小姐带他去拜师呢！” “嘴上说着不走捷径，看见捷径跑得比谁都快！” “真是又当又立！” “哎哟，今日可真是涨见识了！” 人性便是如此，当你春风得意，大家便会捧着你、顺着你，周围都是好人，说话都好听。 一旦跌入尘埃，之前恭维你的那些人，便恨不得人人都上来踩一脚，让你死。 一开始大家恭维的有多诚心，现在的挖苦就多刺耳。 顾朔自然是那个领头搞事的：“苏世子，这拜师没成功，我们送的礼，是不是该退还给我们啊？！” “难不成，威远侯府已经落魄到靠骗取礼金度日了？！” 苏明沛咬着牙龈，极力忍耐。 忽然，胸中传来一阵刺痛，他竟然生生呕出一团血来。 “卧槽，竟然吐血了！” “这是有多气啊！” 忽然，一阵爆呵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大家安静！” 威远侯站了出来，朝着在座各位鞠了一躬：“大家误会了，李大儒说了，不收徒，犬子也没有拜师。” “大儒只是答应指点犬子几篇文章。” 这句话大有深意，指点几篇文章，到时候究竟指点没指点，旁人也不知道。 威远侯瞪了苏明沛一眼，真是蠢笨如猪，这么大个人，一点涵养功夫没有。 当面露出丑态，侯府的面子都被败光了。 就算有天大的事，先忍着，下来再质问苏舒窈难道不好？ 偏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这点猫腻一下就被看出来了。 威远侯压下心头怨恨，道：“今日也不是什么庆功宴，只是想借此机会请各位亲朋聚一聚。” “这事还要怪我，是我没有交代清楚，让明珠误会了，导致明珠下帖子的时候写了让大家误会的话。” 有人出来打圆场道：“能得到李大儒指点几篇文章，也是机会难得。李大儒可不是谁都会指导的。” 万氏也道：“大家吃好喝好，大家送的礼金，待会儿也拿回去，就当吃顿便饭。” 威远侯让人将苏明沛领了下去，“犬子前几日便有些不好，想是复发了，一点小毛病，大家不必担心。” 没人担心苏明沛的病。 但苏明沛被抬走了，戏也看不成了，众人便开始埋头吃菜、喝酒。 苏舒窈能喝一点果酒，她端着酒杯，唇边挂着一抹从容的笑意。 并非为苏明沛的丢脸而愉悦，而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之事的从容。 苏明沛的庆功酒，很爽口。 她放下酒杯，淡定地指挥丫鬟帮忙夹菜。 万氏看了她一眼，眼中充满了疑惑。 苏舒窈是真无辜，还是在做戏？ 她想开口询问，又怕多问多错。 这个养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让她看不懂了。 罢了，就算要责怪，也要等客人走了再说。 “夫人看着我干什么？”苏舒窈微微侧身，淡淡地看了过去。 万氏慈祥一笑，夹了一筷子糯米莲藕到她碗里：“尝尝，你最喜欢的菜。” 苏舒窈喜欢藕，唯独不喜欢糯米莲藕，太过甜腻，反而掩盖莲藕清香。 万氏对她的喜好，一无所知。 却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慈母模样。 “多谢夫人。”苏舒窈道完谢，任由那块糯米莲藕静静地躺在碗中，直到丫鬟收碗，都没有再动一下。 看着苏明沛被人抬下去，苏明珠一张脸煞白。 砸了，全办砸了。 “母亲，我去看看大哥。” 这个点子是她提出来的，到时候宾客散尽，清算起来，全家肯定会怪罪于她。 她必须把苏明沛稳住，把仇恨全部推到苏舒窈身上。 苏舒窈见她要溜，不疾不徐道：“今日宴席本是妹妹操持的，妹妹要是走了，谁来主持？” 万氏也是怨上苏明珠了，都还没落实的事，办什么庆功宴？！ 上千两银子一桌的宴席，到头来一份礼金都没收到，还丢了这么大的脸。 “坐好了，等宴席结束再说。” 万氏的声音有些严厉，隐隐透着一抹不悦。 苏舒窈淡然一笑。 能打败亲生女儿的，只有亲生儿子。 顾朔朝着苏舒窈投去一个眼神，大声道：“这场宴席，就当预祝苏世子金榜题名了！” 讽刺味儿浓得很。 “预祝苏世子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到时候这这高中进士可是做不了假了！” 可惜苏明沛被人抬走了，没有听到。要是听到，估计还要再呕一口血。 坐了一会儿，苏舒窈起身去净房，遇到老二苏明添，苏明添俸威远侯之命令去给苏明沛找大夫。 “是你搞的鬼吧？”苏明添斜眼觑着人，眼神藏着一抹厌恶。 上一世，苏明添骑马伤了腿，是她不远千里求来神医医治。 担心他的伤势，日日探望、亲手换药。 苏明添伤好之后，最感激的却是苏明珠。 她还记得苏明添要喝酒，她上前劝阻，苏明添的原话：“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苏舒窈，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明珠专门问了神医，酒活血化瘀，可是喝的！” “苏舒窈，你真啰嗦......苏舒窈，你怎么不去死......” 她以为她不会在意，其实那些诛心之语，她全都记在心里的。 这一世，她定会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苏舒窈看了人一眼：“二哥这话真是稀奇，客人不是我请的，宴席也不是我办的，怎么什么事都能怪到我头上？” 苏明添被噎了一下，嗤道：“牙尖嘴利！不及明珠万分之一！” 说完，便要拂袖离去。 苏舒窈眼眸微闪，开口将人叫住：“二哥。” 苏明添停下脚步，十分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哥今日这番作为，把仅剩的一点侯府余威败完了，二哥，该怎么办啊？” “咱侯府在大哥的带领下，真的会再次辉煌吗？” 第27章 离间 苏明添闻言，当即骂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余威败完了，咱威远侯府好着呢！”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 他当然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哥丢脸，他也跟着丢脸。 要不是宴席上客人讥讽的嘴脸刺得他眼痛，他也不会找借口离开：“苏舒窈，咱侯府丢脸，你要负主要责任！” 都怪苏舒窈不强行把拜师名额给大哥，才出今天这档子事儿！ 苏舒窈淡淡地看过去：“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二哥。” 苏明添疑惑：“为了我？” 苏舒窈真诚道：“我是为二哥不值，明明二哥更加优秀，也更沉稳，大哥这段时间又是闹着娶妓子，又是到李大儒府上闹腾，李大儒家的门房说，大哥做的文章狗屁不通......” “但大家都觉得大哥好，就连明珠妹妹，也是向着大哥.....” 话说一半，苏舒窈捂着嘴：“二哥别介意，多喝了两杯果酒，刚刚说的都是胡话，头有点晕，我先走了。” 说完，便不等对方反应，转身离去。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却有着永远的利益。 侯府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那她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他们的算计？ 苏明添看着苏舒窈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和大哥的关系只不过是表面和善，实际上，他一直都有不满的情绪。 大哥是长子，早早封了世子，家里的所有资源都朝大哥倾斜。 就连母亲私下里，对大哥的补贴也多于他。 父亲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明珠和明芷两个妹妹，也比较亲近大哥。 不患多寡患不均。 他心中积怨已久。 威远侯府日落西山，他暗地里算了一下，以后大哥承爵，他被分出去之后，根本分不了多少东西。 母亲很早就表示，母亲的嫁妆，大部分都会留给大哥。 要是大哥文武双全、才高八斗，他也认了。 但大哥如此不堪...... 都是父母的孩子，只不过比他先出生两年，凭什么府里的好东西全是大哥的？ 凭什么大哥丢脸，他也要被连累？ 威远侯府原本就有立贤不立长的先例，他也可以争一争的。 想到这里，苏明添也不急着亲自去请医师了，吩咐身边小厮：“巷子口随便带个赤脚大仙回来便是。” 小厮诧异：“二少爷，世子爷都吐血了！侯爷不是说让请太医吗？” 苏明添冷笑一声：“太医？上哪请太医，能请到赤脚大仙都不错了！” 说完，便回自己院子睡了。 一直等到晚上，宾客散尽，威远侯府依然灯火通明。 厅堂内，侯府的主子们正襟危坐，跳跃的火焰仿若鬼魅，在地上拉出一个个扭曲的影子。 “大小姐，这边请。” 苏舒窈一进门，就看见全家都在，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善。 苏舒窈简单行了一礼，便目不斜视地走进厅堂，走到主位坐下。 这个位子，是万氏的。 万氏没坐，她便不客气了。 坐到主位之后，苏舒窈这才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躺在床板上的苏明沛。 苏明沛是被抬进来的，他被气得路都走不了。 他指着苏舒窈大骂道：“苏舒窈，你这个贱人，你故意阴我！” 他现在回过味儿来了，苏舒窈今儿一出现便恭维他，抬举他，不是为了讨好他，而是为了让他丢脸。 说着，便要强撑起来打人。 秋霜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苏舒窈面前：“世子，你怎么能无缘无故打人！大小姐没有错！” 苏明沛骂道：“你一个奴婢，主子说话，插什么嘴？！拖出去掌嘴！” 苏舒窈把秋霜拉到身后，伸出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好了，掌嘴了。” 说完，看向侯府众人：“我一进门，什么都不说便喊打喊杀，世子，你要对我动怒，总要有个说法吧？” 苏明沛冷哼一声，像一只气恼的大鹅，不停地晃着脖子，“今日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苏舒窈，都是你害的！” 苏舒窈端正坐好，一派云淡风轻：“世子，那你说说，我做了什么，让侯府丢脸了？” 苏明沛气了一整天，将早已准备好的罪责抛出：“你一来就说，你救人，得了大儒承诺。又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要靠自己拜师成功。你先把我捧起来，然后再让我重重摔一跤，这种捧杀的伎俩，竟然用到我身上来了！” “苏舒窈，我以前只是觉得你自私，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恶毒！” 苏舒窈淡淡地摇了摇头：“世子，那你说，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苏明沛死死咬着牙关。 苏舒窈没有错，难道错的是他？ 他怎么可能有错？！ 苏舒窈站起身，看向万氏和威远侯：“夫人、侯爷，我确实救了李鸢姐姐，李大儒问我要什么，我说，家中有兄长即将科举，请求李大儒帮忙指点兄长文章。”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世子，世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这件事，主动找上门来，把我臭骂了一顿。” 她淡然地看向躺着的苏明沛，澄澈见底的眸光在眼中流淌： “苏明沛，是不是你说，就算死也不要我帮忙？” 苏明沛愣了愣，“是，是我说的......但......” 苏舒窈继续道：“是不是你说要靠自己的能力拜师？” 苏明沛：“......是。” “你都以死相逼、言辞拒绝了，我还要把你带去李大儒府上，不是要逼你死吗？” “世子，你是要我逼死你吗？” 苏舒窈的声音很轻，语调平缓，却有一种难以撼动的厚重感，直击心灵。 说的真对啊！ 苏明沛都以死相逼拒绝了，谁他妈的那么贱还上赶着求着要帮忙？ 是苏明沛先拒绝苏舒窈好心帮忙的，现在出了丑，又怪苏舒窈把拜师的名额让给了他人。 苏明沛怒道：“苏舒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只要觉得对我们好，你完全不顾我们的想法，都会逼着我们去做的！”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他说了不要她帮忙，她还是硬把他带去了李大儒府上的啊？！ 怎么这一世不一样了？ “世子不是很讨厌那样的我吗？”苏舒窈笑盈盈看着他：“现在我改了，不好吗？” “怎么世子还是不高兴？” “也不知道要怎么样，世子才会满意。” 上一世，苏明沛就是嫌苏舒窈管太多，管他的学习、管他成婚、管他当官后乱收别人的银子...... 苏明沛上一世的口头禅便是：“苏舒窈，你能不能别管那么多？！” 现在好了，苏舒窈真的不管了...... 苏明沛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对啊，是他嫌弃苏舒窈管天管地管空气，他堂堂侯府世子，为什么要被她一个养妹管着。 现在她改了，不管了，他应该满意才是。 他非但不满意，他还很生气。 忽然有种即将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失落感...... 第28章 质问 苏明沛无法接受拜师失败的事实，脸上火辣辣，他不知道该怎么给万氏和侯爷交代，眼皮一翻，假装晕了过去。 苏明添心中暗笑。 大哥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快来人，去请医师来！” 苏明沛晕倒之后，厅堂内乱作一团。 万氏捏着佛珠，慢慢悠悠站起来，眉间拧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幅度： “苏舒窈，你明明看到明沛这般难受，为什么还要刺激他！” 苏明珠也道：“姐姐的话确实过分了一点点。” 苏舒窈不卑不亢回道：“夫人，我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如果这也算得上刺激，那世子怕是要天天吐血了。” 万氏被噎了一下，骂道：“拜师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长辈？！任由明沛胡闹！” 苏舒窈淡淡地回道：“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侯爷和夫人的，是世子以死相逼，不让我说的。” 反正苏明沛“晕”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世子厌我至此，我怕说了，侯爷和夫人逼着他接受我的帮忙，世子不堪受辱，真的寻死怎么办？” 说到底，苏舒窈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被世子威胁，还是会怕。 万氏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脸上分辨出一丝异样，可是她神色淡淡的，眼神坚定，不像在说谎。 万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明沛是怎么想的？” 知子莫如母，万氏当然知道苏明沛的想法，他又想要苏舒窈的帮忙，又不想感谢她罢了。 没想到的是，苏舒窈转手把名额让给了苏明厉。 “那你也不该一声不吭就将拜师名额让出去，明沛不要，明添可以去啊。” 不管怎么样，总能找到苏舒窈的错处。 苏明添被点到名，心中冷笑。 果然这样，大哥不要的，才轮到他。 他是什么很贱的儿子吗。 “母亲，我读书不行，是打算从军的，我去李大儒那里，只怕李大儒是对牛弹琴。” “舒窈知道我要从军，没留给我也是正常。” 听到苏明添给苏舒窈解围，苏明珠垂着眼帘，眸底闪过一抹暗色。 万氏想责难，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悻悻地闭上嘴。 “我也不知道世子是怎么想的，明明拒绝了我的帮忙，还大张旗鼓地办庆功宴。” 苏舒窈转身看向苏明珠，柔声道：“也不知道这庆功宴是谁的主意？世子办事一向稳妥，怎么会没有确定便大张旗鼓往外宣传，是不是被什么人蛊惑了？” 威远侯怒道：“明沛不是那起子性格浮躁之人，我从小便教他，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定然是有人从中撺掇！要是被本侯爷知道是谁从中作怪，本侯爷定不会轻饶！” 万氏也道：“这事等明沛醒来，定要好生询问！” 苏明珠心里咯噔一声。 今儿这事，必定要有人背锅。 苏明沛是侯府世子，都已经吐血昏迷了，万氏和侯爷是不忍苛责的。 要是被人知道是她的主意，她难逃一罚。 幸亏苏明沛晕了，没人知道这是她从中撺掇。 明儿一早，先把苏明沛稳住，定要将罪责推到苏舒窈身上。 万氏又问：“医师还没请来？” “快了吧。”苏明添跟在万氏身后，“一不小心”踩到了苏明沛的手指。 “啊——” 苏明沛嚎叫一声，醒了过来。 苏明添高兴道：“母亲，大哥醒了！” 苏明沛咬着牙：“二弟，把脚挪开。” “啊？”苏明添低头一看，这才看到自己不慎踩到了大哥的手指：“大哥，对不住了。” 苏舒窈道：“侯爷，既然世子醒了，可以问了。” 威远侯背着手走过去，脸上威严：“明沛，说，是谁撺掇你办这个庆功宴的？！” 苏明沛迟疑片刻。 他“昏迷”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办庆功宴的是苏明珠的主意。 今儿这件事，对侯府声誉伤害很大，只要说出苏明珠，侯爷看在他世子的身份上，定不会对他太多苛责。 可是，苏明珠对他那么好，直接指认，可能会伤了明珠的心。 但，如果不说，他就成了损害侯府名声的罪魁祸首。 都怪苏舒窈，她才这起祸事的根源！ 只能委屈一下明珠了。 事后，他一定会补偿明珠的。 苏明沛撑起身子，先是朝着苏明珠点了点头，才道：“没有谁撺掇我，是我的主意。” 他的前戏太多，让人一下就将注意力转到了苏明珠身上。 万氏转头看向苏明珠：“明珠，是你？是你撺掇明沛？你怎么干出这种眼皮子浅的糊涂事！” 苏明珠：“......” “母亲，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明珠。” 苏明沛的解释很心虚，这话一说，更加确认了是苏明珠的主意。 威远侯爷看向苏明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悦。 太好了，今儿的祸事，终于找到背锅人了。 苏舒窈觉得好笑。 这一家子可真有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终于找到背锅人，今儿这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夜已深，各自回屋。 当晚，威远侯去了妾室那里。 这是他刚纳的一房美妾，美妾姓乔，年芳十八，正是娇嫩。 两人敦伦一番，抱在一起说话。乔姨娘的声音娇滴滴的：“今儿这事，究竟怎么回事？” 威远侯将事情说了：“都怪舒窈，好好一件事，被她办成这样！” “今日太晚了，等明儿再想办法罚她！” 他和万氏商量好了，一定要想法让苏舒窈把拜师名额让出来。 苏明厉是什么玩意儿，也配拜师大儒？！ 乔姨娘嘤咛一笑：“侯爷，这事儿怎么也怪不到大小姐身上吧。” “人家大小姐不是说了，是世子以死相逼不准她帮忙的。大小姐也很委屈啊，好不容易救了人得到拜师名额，世子非但不领情，还威胁大小姐，现在大小姐把名额让出去了，又怪上大小姐了。” “这事儿说到玉皇大帝那里，都是世子和明珠小姐没道理！” 威远侯笑道：“你懂什么？” 乔姨娘直往人怀里钻：“我怎么不懂了？侯爷，咱威远侯府可是一等勋爵人家，办事必须要有章程、规矩，哪能这般无理取闹，跟巷子口大娘骂街似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将咱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威远侯最是讲究脸面，温香软玉入耳，也是有些动容：“那你说该怎么办？” 乔姨娘摸着手腕上的大金镯子：“就该好好罚一下世子和二小姐，让他们长长记性。这侯府的规矩，也该早早立起来。” 第29章 威胁 “夫人，世子又被罚跪了！”春景园内，吴妈妈正在向万氏汇报：“明珠小姐那边，也吃了挂落。” “侯爷罚了明珠小姐三个月月例，本来要禁足的，但明珠小姐掌着家，被罚抄了五百遍家规。” “家规？”万氏跪在蒲团上，捻着手中佛珠：“咱侯府哪来的家规？” 不是说好了要罚苏舒窈的吗，怎么一晚上就变卦了？ “昨儿侯爷歇在谁的院子里？” “新来的乔姨娘那儿。”吴妈妈蹲到万氏身旁，小声道：“夫人，听说乔姨娘不知道从哪里得了生儿子的秘方，每天都在用着，夫人，要不要敲打她一番？” 万氏笑了笑，“随她折腾去吧。” “夫人心善。”吴妈妈笑道：“依我说，她这般闹腾，生得出来才有鬼！像夫人这般心善之人，方能多子多福。” 这么多年过去，夫人一个接一个生，妾室们连个蛋都没有下下来。 万氏把这一切归功于信佛带来的福报。 心慈之人，才能多子多福。 像乔氏那样的狐媚子小妾，一辈子都别想有子嗣。 “对了，给侯爷熬的汤记得送过去。”万氏吩咐道。 “夫人放心，侯爷那边的汤水，奴婢每日按时送到，看见侯爷喝了才离开的。” 第二天一早，万氏就遣人来把苏舒窈叫了过去。 “今儿十五，陪我去大慈寺上炷香吧。” 苏舒窈点头应下。 她很清楚，上香只是借口，万氏的目的，还是要她帮助苏明沛拜师李大儒。 天热，一共安排了两辆马车，苏舒窈和万氏一人一辆。 “不是去大慈寺吗，怎么停在这里？” 苏舒窈撩开帘子，马车停在慈幼局门口。 吴妈妈解释道：“大小姐，夫人每个月都要往慈幼局送粮食，今儿，是专程过来送粮食的。” “夫人慈悲。”苏舒窈双手合十。 万氏每个月送粮食是假，敲打她是真。 果然，下一秒吴妈妈开口道：“大小姐，您小时候就是从这里被带回侯府的。” “当初有两个女婴让夫人选，夫人原本看中的是另一个女婴，你一看夫人就笑，夫人被你吸引了注意，没成想你抓住夫人的衣裳不放手，夫人没办法，只得选了你。” 拙劣的道德绑架。 苏舒窈笑了笑：“想不到我小时候便这般聪慧，就算没被夫人选中，也定会前途锦绣。” 吴妈妈讪笑了一声，“那是。” 没一会儿，马车又停了下来，这回是停在春栏院。 吴妈妈指着一个倚靠在门边，穿红戴绿，半个酥胸露在外面的青楼女子道：“看吧，这就是另一个女婴。” 苏舒窈抬眼看过去，青楼女子脸上全是脂粉，正甩着帕子揽客。 “听说啊，这个女子13岁便出来接客，现在儿子都两岁了。” 吴妈妈眼中满是讥讽。 前途锦绣？ 一双玉臂万人枕的锦绣？ 要不是被夫人带回侯府，青楼才是你的最终归宿。 吴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小男孩，说是那妓子生的：“这个孩子，长大只能当龟奴！” 上一世，万氏也带她来过青楼门口，指的并不是这个女子。 吴妈妈找的也是个小女孩，说是长大之后也只能当妓子。 苏舒窈看到之后，心惊胆战了好一段时间，做了不少噩梦。 每每从噩梦中醒来，都会暗自庆幸被万氏选中的那个人是她。 她从小便被教导，要对侯府感恩戴德，要为家人万死不辞。 明知万氏所谓的亲情是裹了蜜糖的砒霜，她依然吞得甘之如饴。 现在看来，不过是万氏为了拿捏她的把戏。 另一辆马车里，万氏安静地坐着。 “夫人，会不会吓到大小姐啊？” 万氏摩挲着胸前佛牌：“不是折辱她，也不是羞辱她，更不是吓唬她，而是在教她。” “教她懂得感恩。” “现在她所拥有的，全是我给的，我随时有权力收回，就看她怎么想了。” 万氏最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有种苏舒窈随时会失去掌控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夫人，大小姐来了。” 苏舒窈走下马车，双手合十，看向那个妓子：“夫人慈悲，当初为什么不把她也带上？” “多一个女婴，侯府也不是养不起。” “难道是夫人不够慈悲？” 她的眼神澄澈清明，带了一丝疑惑，仿若一面明镜，照亮了万氏心底的恶。 万氏捏着佛牌的手一顿，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压下胸中恼意。 真的是要翻天了。 ...... “姐姐怎么这这般无礼？！不知感恩，好生过分！” 万氏昨儿还嫌弃苏明珠办的庆功宴损了侯府名声，今日在苏舒窈这边碰壁，马上又和苏明珠和好如初了。 万氏握着苏舒窈的手，柔声道：“不是亲生的，到底隔了一层。” “哪有亲大哥不帮，偏帮外人的道理？！” “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姐姐没理！” “母亲，我亲自去说，让姐姐去李大儒府上，把拜师的名额让给大哥！” 万氏叹了口气：“明珠，还好有你。” “对了，香料铺子怎么样了？” 苏明珠笑道：“母亲，香料铺子一切顺利。就是吧，咱每个铺子旁边，都开了一家新的香料铺子，像是专门和我们对着干似的，推出的香品和我们家的也差不多。” 万氏眼皮微翻：“有没有影响？” 苏明珠笑道：“我们家是老字号，回头客很多，生意完全没有受影响。隔壁那几间都没生意，估摸着没几天就要关门。这是账本，母亲可以看看。” 短短七天，十个铺子的销售额便高达一万两。 “待会儿女儿去铺子一趟，等掌柜的交完账便把利息亲自送到母亲这儿。” 万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就好。” 苏明珠没有第一时间去铺子，而是去了苏舒窈院子里。 苏舒窈正在伺弄兰草，听说她来了，头也没抬。 苏明珠笑道：“姐姐还在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呢？” 苏舒窈笑了笑：“妹妹不该这么闲啊？按照往年这个时候，香料铺子正是忙的时候。” 身旁一个妈妈笑道：“那就要看谁来经营了？二小姐好本事，清清闲闲便把银钱挣了！” 苏明珠得意一笑。 正在这时，翠红急冲冲跑了过来：“二小姐，不好了！” “干什么这般咋咋呼呼？” 翠红凑到苏明珠耳边，小声道：“二小姐不好了，香料铺子闹起来了！” 翠红的声音急，没压住，苏舒窈全听见了。 “看，这不就忙起来了。” 第30章 爆雷 苏明珠赶到香料铺子的时候，铺子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门口堵满了高门大户负责采买的管事。 “让一让，二小姐来了！” 苏明珠胸口提着一口气，抬手抹去额上冷汗，佯装镇定道：“怎么回事？闹什么？” 掌柜哭丧着一张脸：“二小姐，他们要退货。” “退货？”苏明珠眉心一拧：“香料这种贵重物品，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辅国公府的管事将货“啪”地一声拍到柜面上：“要是不退，今儿我们便把这铺子给砸了！” 其他府上的管事附和道：“对，把铺子砸了！” “这么多年的老客户了，竟然给我们假货！” “把你们大小姐叫出来！！” 掌柜安抚道：“大家稍安忽躁，铺子现在是二小姐在管理，二小姐来了，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给二小姐说。” 各家管事拿出香饼：“你看看，这是什么货，一碰就散不说，燃到一半还会熄，香气也是断断续续的，我们家主子发好大的火！” 苏明珠接过香饼。 她也看不出好坏，还是掌柜当场点燃一盘香，给她解释：“好的香料油脂充足，这盘香香气不纯，味道单薄，甚至还有刺鼻异味，常年用香的人，一闻便能分辨其中区别。” 苏明珠疑惑道：“我们家的香是老字号，这么多年没出过错，怎么会这样？” 她看了一眼闹事的管事：“现在忽然来了这么多人闹事，莫非是欺诈？” 能用得起贵重香料的人家，几乎都是高门大户，这些人家的管事，比七品官还威风。 被质疑“欺诈”，管事们全都炸了： “欺诈？你说谁欺诈？！” “敢污蔑我们辅国公府，信不信我马上去报官！” “我们尚书府也不是软柿子！” 掌柜拉着苏明珠小声道：“大小姐，先安抚一下，要是欺诈，也不可能这么多人一起欺诈。” “这批货全都有问题，闹事的不止这一家铺子，其他几家铺子，也被人围了。” “先退货安抚人心，今后还有生意往来。” 苏明珠心中忽然浮现出一抹不详的预感，垂在身侧的手隐隐发抖。 “行，听你的，先、先给他们退货吧。” 看到一张张给出去的银票，苏明珠心如刀绞。 刚赚的银子还没揣热火，便全部退了出去。 她安慰自己：没事儿，还会赚回来的。 货是退了，管事们也没有马上离开，依然逗留在门口打听香品什么时候能弄好。 府上的主子用惯了香，要是买不回去，一样要吃挂落。 整个京城，就只有这里的香最特别。 退货是一回事，要不要继续采买，又是一回事。 苏明珠看到这样的局面，稍微安心下来。 还好，客户还在。 忽然，隔壁香料铺子的佟掌柜站了出来：“李管事，王管事，要不要看看我们铺子的香，品质一流，不买看看也谢谢。” “佟掌柜，你怎么在这儿？你换东家了？” 佟掌柜和这些管事们打了多年交道，自是相熟，他笑着把各府管事迎进铺子里，香茶果子伺候着。 “先说好，任你吹得天花乱坠，主子不满意，我们还是会退货的！” “放心，包您满意，这是我们铺子的香，你闻闻气味就知道是什么品质！” 苏明珠眼睁睁看着管事们进入隔壁香料铺子，双眼猩红。 翠红冲上去骂道：“佟掌柜，你不要脸，被我们小姐辞退了，又来抢我们小姐的客人！” 铺子门口的小厮端起水往外泼，泼了翠红一脸的水：“什么抢不抢的，没睡醒吧，你们铺子卖假货还不许我们招揽客人？！” 翠红要冲上去打人，苏明珠把她叫了回来。 “算了，先忙要事。” 只要货好，不怕没销量。 她对祖上传下来的方子有信心。 苏明珠把两个调香师叫来，厉声道：“怎么回事？方子给你们了，就调成这样？” 调香师也很无辜：“二小姐，不是方子的问题。” 苏明珠：“那是什么问题！？” 调香师小声道：“是您进的货有问题。” “货有问题？三万两的货有问题？！” “货不是你们俩亲自去验的吗？怎么会有问题？！”苏明珠气得大声咆哮。 调香师吓得连忙摇头：“二小姐，货怎么是我们验的，货是您亲自验的啊！” 三人一对质，才搞清楚，苏明珠以为调香师看了货，调香师以为苏明珠亲自验了货，两方都被请去喝了茶，结果两方都没有看到货。 搞清楚之后，苏明珠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厥了过去。 “二小姐，您快醒醒啊！二小姐！！” 翠红抱着苏明珠一阵捣鼓，苏明珠缓缓睁开眼，强撑着打起精神：“快带我去仓库看货！” 三万两的货啊，要是出了岔子，万氏定会手撕了她！ 苏舒窈对香料一窍不通，花重金请来专业人士鉴定，“二小姐，这些香料被水浸泡过，核心成分大量流失，价值大跌。尤其是这沉香，泡了水，只能用于雕刻香具，乳香、没药泡水之后，只能制成香线。” 苏明珠眼前一黑，差点再次厥过去：“泡过水的？怎么会是泡过水的？！龙涎香呢？龙涎香原本就是水中常年浸泡的，龙涎香应该没问题吧？” “二小姐，龙涎香和麝香泡水后正常阴干，还是可以正常使用。” 苏明珠松了一口气。 还好，最贵的龙涎香没有问题，损失不会太大。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听见对方道：“但，这龙涎香、海狸香不太正宗。其中添加了蜂蜡、松香等劣质香料，二小姐应该是被人骗了。” 最后估算了一下，三万两银子的货，最多价值五千两。 苏明珠一口气没提上来，这回是真的厥了过去。 “报官，我要去报官！” “谢老板卖假货！” 苏明珠强撑着去了官府，报案之后，才发现她对谢老板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知道姓谢，签的文书用的也是假名字。 苏明珠脑子嗡嗡响。 该怎么向万氏交代，其中两万两银子，是万氏的嫁妆。 万氏还在等着她拿利息钱回去。 完了，全都完了...... 第31章 煞费苦心 苏明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好不容易气顺了，还是心慌意乱，后背冷汗涔涔。 这可怎么向万氏交代？！ 她是了解万氏的，万氏表面慈善清高，实际上把银钱看得比命都重。 要是让万氏亏了银子，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对了！ 还有粮食！ 谢老板还赊了一仓库粮食给她，她还没付钱的！只要谢老板上门要钱，她就能抓他去官府。 要是谢老板不出现，她卖了那些粮食，也能弥补损失。 现在粮食一石200文，下个月灾情严重，最高能涨到一千文。 想到这里，苏明珠马不停蹄去了仓库看粮食。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她仔细地检查了仓库的粮食，全是今年的新粮，没有发霉腐烂，好得很。 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等下个月把这批粮食出手，香料上的损失就能全部找补回来。 可是，答应万氏的三千两利息却没有着落。 苏明珠想了想：“把侯府的地契和房契拿来。” 现在侯府她掌家，去当两个铺子什么的，不会有人知晓。 先稳住万氏要紧。 “今天发生的事，必须保密，不能外传，要是被我知道谁在背后嚼舌根，一律发卖出去！” “还有，派人去查一查隔壁香料铺子的主家是谁？” 她有种直觉，隔壁香料铺子背后的主家说不定是苏舒窈。 如果真是苏舒窈，到时候，她一样能抢过来。 这可是侯府祖上的制香方子，苏舒窈一文钱都别想带走！ 香料铺子那边刚一出事，苏舒窈就收到了消息。 “大小姐，二小姐在卖铺子。”秋霜笑道。 “她卖多少，我就买多少。” 那些香料铺子是她一间一间置办起来的，全是她的心血。 现在，她要一间一间收回来。 香料铺子集中在东西两条街上，全是好地段，虽然价格比南街的铺子贵了些，但今后还会涨价。 再过几年，朝廷会下旨，鼓励外地人在京城落户，京城会涌入不少江南富商，到时候铺子、宅子的价格会翻几番，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苏明珠卖铺子，肯定是为了给万氏利钱。 牢不可破的亲情，在金钱面前，也是一文不值。 秋霜又道：“大小姐，听说二小姐下令，把香料铺子的事瞒了下来，不让夫人知道，我们要不要让人去夫人那里递点口风？” 苏舒窈淡然一笑：“不用。” 这么快戳破，就不好玩了。 都还没赔光呢。 她要看着苏明珠拆了东墙补西墙，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样子。 最后全部赔完再戳破，那才解气。 到时候，一脚就能把她踩死。 下个月会出现百年一遇的高温，她这段时间不仅买了不少铺子宅子，也囤了不少冰和药材，唯独没有囤粮食。 囤粮食，一分钱都赚不了。 最近的日子，苏舒窈平时就在家里种种兰花，修身养性。 随便看看侯府的主子们，怎么折腾。 按照书上的方法，施肥、浇水、松土，看着兰草一日比一日舒展，心境也渐渐开阔起来。 苏明珠一共卖了三个铺子，凑了三千两。 春景园门口，苏明珠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等脸上愁苦消散，有了笑才敢进门。 “母亲，这是给您的利钱。”苏明珠递上银票的双手微微发抖。 万氏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银票上，完全没有注意苏明珠的心虚。 “好孩子，辛苦你了。” 万氏自诩清高，轻易不碰银钱，让霜降将银票收了起来。 “剩下的本金？” 苏明珠低着头，掩盖住眼底慌张：“母亲，剩下的本金，下个月就还你，若是超时，按息计算就行。” 万氏神色一喜，伸手将人拉到身边坐好，亲昵非常。 “对了，拜师的事苏舒窈那边怎么说？” 苏明珠敲了下脑袋：“哎哟，母亲，刚才忙着去铺子上取银票，忘记去姐姐那里了。” “女儿马上就去。” 临走到门口，苏明珠停下脚步：“对了母亲，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她踌躇片刻，小声开口： “大哥的婚期，可能要提前了。” “为什么？” “梨棠姑娘有身孕了。” 庆功宴那日，苏明沛的小心思，她看出来了——表面维护她，实际把她推出来挡枪。 她来告密，也算不得背刺。 这事早晚都要告诉万氏的。 最主要的是，她担心香料铺子的事被发现，只有把苏明沛推出去挡枪，制造出另一件大事，大家都去关注苏明沛，便没人来关注她的香料铺子了。 她和苏明沛，算是扯平了。 万氏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捏断了指甲：“这孽子干的好事！” “来人，去把这事告诉侯爷！” 看着万氏脸上的愤怒，苏明珠暗自庆幸，这波稳了。 梨棠是名扬京城的花魁，万氏的意思是，让梨棠先赎身，等个一年半载，等梨棠的名字被淡忘，再给她安排一个身份嫁入侯府。 如果等个半年，明沛的新鲜劲过了，不娶了，那就更好。 现在梨棠忽然有孕，打了万氏一个措手不及。 威远侯听说这事，提着棍棒就去了苏明沛院子里：“老子打不死你个不孝子！” 娶青楼女子已经让侯府蒙羞了，更别说还怀着孕，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们威远侯府的脸面何在？！ 苏明沛挨打，苏舒窈定然是要去瞧一瞧热闹的。 庭院里，苏明沛被下人按在条凳上，威远侯拿着棍子打人。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威远侯对自己的嫡长子，还是不忍下死手。 挨打的时候，苏明沛看了苏明珠一眼。 这个消息，定然是苏明珠告诉父母的。虽然迟早都要告诉，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 苏明沛的眼中，出现一丝不悦。 “爹爹，手下留情啊，既然都答应了大哥娶梨棠姑娘，不然就早点把喜事办了吧，女儿保证，一定会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苏明珠不顾危险，颤颤巍巍地拦在威远侯面前： “要是打坏了，可是会耽误大哥读书的！” 威远侯怒道：“读什么书？！拜师都没有成功，他能读什么书？” 苏明珠：“让姐姐把大哥带去大儒那里就是，拜师名额本就是姐姐给大哥准备的，大哥只是一时逞强，现在拨乱反正，让姐姐把名额要回来，不就行了？” 这时候，所有人齐齐看向苏舒窈，包括趴在条凳上的苏明沛。 苏舒窈叹了口气，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这件事。 苏明珠真是煞费苦心。 第32章 打脸 “舒窈，你要不要帮你大哥？”威远侯神情肃穆。 苏明珠摇摇晃晃走到苏舒窈面前，忽然跪了下来：“姐姐，你就帮帮大哥吧，你要是不喜欢我，你打我，骂我都行，我只求你帮帮大哥......” “大哥他天资卓绝，只要拜得名师，一定会金榜题名、前途无量的......” “姐姐，我求求你了......” 她红着眼眶，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滴落，一片情真意切。 “只要大哥拜得名师，科举入仕，娶梨棠姑娘这件事，也会被传颂成少年风流佳话，姐姐，我给你磕头，你就答应吧......” 苏明沛看着一心为他着想的苏明珠，心头那点不满早已烟消云散了。 他刚才错怪明珠了。 明珠才是真正为他着想的妹妹。 万氏开口道：“舒窈，整个侯府的荣辱，都在你身上了。” 苏舒窈早就料到，全家一定会逼她去李大儒府上说项。 她静静地看着苏明珠跪在面前，波澜不惊。 “我答应。”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让人听清楚。 苏明珠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有些愣神：“答......应？姐姐，你真的答应了？” 苏舒窈缓缓抬眼看过去：“怎么，我答应了，妹妹不开心？” 苏明珠赶紧摇头：“没有，我开心，开心得很。”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便带着大哥去李大儒府上拜会吧。” 万氏眉间愁绪舒展开来，看向苏舒窈的目光里，透着一抹慈爱。 想是那天的敲打有成效了。 苏舒窈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万氏当过小姑娘，她知道，这个年龄，正是极度渴望亲情，极度需要获得亲人认可的年龄。 心性刚开始发展，却比成年人差得远。 非常好控制。 “明沛，还不快过来谢谢你舒窈妹妹。” 苏明沛从条凳上站起来，不情不愿走到苏舒窈面前，双手抱拳：“多谢......” 苏舒窈打断道：“世子，先别慌着道谢，事儿都还没办成，等事情办成再谢不迟。” 苏明沛眉峰一拧，大声吼道：“苏舒窈，你不想帮忙就明说！不必如此推脱！” “我不稀罕你的帮忙......”前面那句话说得震天响，最后这句却说得很小声，不仔细听，还以为是蚊子在哼哼。 苏明沛害怕把话说绝了，到时候苏舒窈又甩手不肯帮忙了。 但他又想表现得有骨气。 苏舒窈也没戳穿他，只是低头浅浅一笑。 苏明珠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姐姐，要不这样，你把李大儒请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把拜师名额要回来。” 就怕苏舒窈表面答应，然后什么都不做，回来说大儒拒绝收徒。 还是要当面盯着她才行。 苏舒窈鸡贼得很。 苏明沛朝苏明珠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苏明珠暗喜：看吧，大哥感谢的人，只有她。 苏舒窈迟疑道：“当着大家的面，不太好吧。” 李大儒那么委婉，当着面，一些难听的话肯定说不出来。 苏明珠：“怎么不好了？当着大家的面询问，李大儒要是拒绝，也怪不到姐姐身上了。” 万氏：“要不这样，把李大儒请到酒楼包间里，我们在隔壁包间，这样，既能听到说话，又不至于把气氛搞得很尴尬。” 他们守在隔壁，苏舒窈想胡说八道也难。 “可以。”苏舒窈勉为其难答应了。 万氏只考虑监视苏舒窈不让她乱说话，却忘了，既然他们可以利用地理位置听到苏舒窈和大儒的谈话，别人同样可以听到。 万氏这个主意可真好，到时候还能把苏明沛的死对头请来，让更多的人见证他的被打脸时刻。 为了避嫌，包间是苏明珠去订的。苏明珠订好之后，苏舒窈提前让人将包间换了一下。 她和李大儒的包间在中间，侯府众人等待的包间在左边，东安伯世子顾朔几人的包间在右边。 三个包间连在一起，只要安静不说话，左右两边的包间能听到中间包间的谈话。 安排好之后，苏舒窈便让人去请大儒。侯府众人提前进入包间等待。 进入包间之后苏明珠便开始点菜：“父亲，您看看菜单。” 威远侯挥挥手：“你看着安排就是。” 苏明珠：“父亲喜欢鹅掌粉丝、母亲喜欢鱼翅、大哥喜欢烧鸡、二哥喜欢红烧驴肉，小妹喜欢牛肉丸子，这些菜各来一份，再添置几个酒楼的招牌菜。” 又让人沏了壶碧螺春慢慢品尝。 万氏点头：“明珠办事妥帖。” 苏舒窈坐在隔壁，静静地听着侯府一家人表扬苏明珠，说她办事面面俱到，比大小姐强。 没一会儿，小厮来报：“侯爷、夫人，大儒来了。” 隔壁包间终于安静下来。 “苏姑娘，不知道请在下过来所谓何事？”李大儒进门之后，直接询问。 “李大儒请坐。”苏舒窈先是给人斟茶，寒暄之后，才道：“想请问大儒，明厉这段时间学习如何？” 说到苏明厉，李大儒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他捋了捋胡须：“此子天赋尚可，但最值得称赞的是，还是他的心性，心性坚韧，学习刻苦，明年春闱，应该会榜上有名吧。” 声音轻快、表情愉悦，有种将璞玉琢成器的成就感。 隔壁包间，侯府主子们听到这话，脸上纷纷露出不悦。 苏明沛甚至冷笑一声。 苏明珠压低声音抱怨道：“让姐姐帮忙，她提苏明厉干什么？” 威远侯脸色一沉，嘴唇抿得很紧。 苏明添笑了笑：“当然要问啊，要是苏明厉是个棒槌，不是正好让他把名额让出来给大哥吗？” 万氏想了想，觉得二儿子的话有点道理，小声提醒：“听她怎么说，放心，她知道我们在这里，不敢乱说话。” 侯府众人再次安静下来。 苏舒窈继续道：“李大儒，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李大儒：“苏姑娘对李某有大恩，苏姑娘请开口，李某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推迟。” 苏舒窈面露难色：“是这样的，明厉既然能考中，想必也不需要大儒指点了。其实，苏明沛才是我的兄长，大儒能不能指点苏明沛几篇文章。” 李大儒听到苏明沛三个字，跟老鼠遇到了猫似的，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冷着脸，欲言又止。 苏舒窈觉得有些好笑：“大儒，你怎么了？” 李大儒脸上纠结万分。 苏舒窈温声道：“大儒，有什么话，在我面前，你直说。” 李大儒这才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苏明沛，我打死都不要见到他！” 苏舒窈强压住脸上笑意，努力挤出一抹疑惑：“为什么啊？” 李大儒摆摆手：“他上次递上来那篇《秋菊赋》，辞藻看似华丽，简直狗屁不通，不知所云！” “学识一般就不说了，性格也是一言难尽。” “上门求指点的学子每日都有，就只有他和门房打起来了，这样的人，在下是绝对不会指点的，就算背负了‘知恩不报’的骂名，李某也认了。” 李大儒话音刚落，左边的包间便传来碗碟落地的声音。 第33章 脸面 说起苏明厉的时候，李大儒心情舒畅，妙语连珠。 提到苏明沛，李大儒态度大转变，就好似苏明沛是什么脏东西，避之不及。 虽然没有看到人，光听语气，都能想象李大儒此刻嫌弃的表情。 宁愿背负“知恩不报”的名声都不肯指点苏明沛，苏明沛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庸才。 左边包厢里，原本大家都在安静吃菜，随着碗碟落下，在场众人全部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万氏和威远侯眉心紧皱。 苏明珠嘴唇半张，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这样？ 上一世，大哥可是李大儒唯一关门弟子，大哥和李大儒关系极好，情同父子。 这一世，怎么会这样？ 苏明添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却在心中冷笑。 草包就是草包，这世子之位，吾也可取而代之。 苏明芷傻乎乎的，想继续吃，但看见大家都没有吃，跟着放下了筷子，在心中骂了苏舒窈两声。 苏明沛跌坐在椅子上，浑身瘫软。 他简直无法相信，刚刚那一席话是李大儒亲口说出。 上一世，李大儒不是这样评价《秋菊赋》的啊！ 李大儒明明说过《秋菊赋》很有灵气的啊！ 胸口传来一阵抽痛。 苏明沛死死地捏着拳头，忽然抬手，想要捶到桌上。 威远侯看过去，用眼神制止他作乱。 怕他发飙，恶狠狠地盯着，食指指着，示意他闭嘴。 幸亏是在包间里面，没有外人。 他们威远侯府的脸面，算是保住了。 苏明沛咬着牙龈，一张脸忍耐得很狰狞。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上一世拜师成功，真是苏舒窈的功劳？ 李大儒真的是因为苏舒窈，才对他另眼相看？！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否定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忽然，喉间传来一抹腥甜，苏明沛气急攻心，再一次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随即，真·晕了过去，身体一软，从椅背上滑了下去。 苏明珠有些慌张，想出门唤小厮去请医师。 威远侯抬手指着苏明珠，压低声音：“回来。” 苏明珠重新坐了回来。 出门喊医师，势必惊动其他人，到时候就怕有心人发现其中关联。 他们威远侯府，不能再丢脸了。 上一次苏明沛假晕，万氏忙着去叫医师。 这一次苏明沛真的晕了，万氏反而稳稳地坐着。 直到听到隔壁包间里，苏舒窈将李大儒送走，苏明珠才敢去扶起昏迷的苏明沛。 掐着人中，喂了点水，苏明沛缓缓睁开眼睛。 清醒之后，苏明沛像是霜打的茄子，浑身精气神被抽走，蔫软垂落，失了活气。 苏明珠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大哥，别灰心，不就是拜师而已，李大儒不肯收你，是他的损失！” “我相信大哥一定能高中进士，前途无量的！” “大哥，你振作一点！” 她的语气坚定、态度诚恳、无比自信。 苏明沛的精气神收回一些。 对啊，上一世他可是官居二品，人人尊敬的尚书大人，就算拜不了李大儒为师，他也会一飞冲天的。 李大儒这般看不起他，他一定要刻苦学习，高中之后再去一次李府，狠狠打一打李大儒的脸！ “明珠，谢谢你信我。” “大哥，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苏明添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 苏明珠哪里来的自信？大哥那个草包干啥啥不行，苏明珠是怎么觉得他能前途无量的？ 威远侯和万氏黑着脸，没说话。 没一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 苏舒窈送完大儒回来了。 苏明沛赶紧强撑着身体坐好，他不能在苏舒窈面前露出怯弱的一面。 苏舒窈在外面笑了好一会儿才进来，一进门，就看到苏明沛那张黑脸。 更想笑了。 她把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无奈地摇了摇头：“世子，你听到了，我......” 威远侯伸出手打断道：“别说了，今天这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管什么时候，威远侯府的面子最重要。 威远侯环视一圈，“今天这事，不能让外人知晓。” “是，父亲。” “是，侯爷。” 苏舒窈坐了下来，拿起一副空碗：“菜都点了，别浪费，吃完再走吧。” 苏舒窈一看，没一个菜是她喜欢的，但千杯醉的菜品味道都还不错，可以尝一尝。 她慢慢悠悠地吃，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 苏明芷想吃，却又不敢，朝着人骂道：“苏舒窈，大哥都这样了，你还吃得下？” 苏舒窈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润喉：“一千两一桌，不吃浪费。夫人说过，咱侯府不支持奢靡浪费之风。” 苏明芷被噎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一点也不关心大哥！看到大哥难受，你也不关心一句！” 苏舒窈：“侯爷说了，不准再提此事。” 苏明芷：“你真是冷血！” 苏舒窈：“你关心世子，你怎么不去李大儒面前求情？我去求情回来，我还成了不关心世子的人了？” “苏明芷，你听一听，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苏明芷还要开口，威远侯出声道：“闭嘴！” “继续吃，吃完才走！” “我们要是不吃，待会儿店小二进来，看到菜品没怎么动，才会猜疑。” 大家这才拿起筷子，继续夹菜。 苏明沛吃着佳肴，味同嚼蜡。 用餐完毕，店小二拿着账单进来，走到苏舒窈面前：“诚惠，两千两。” 苏明珠暗自窃喜。 她事先打了招呼，让店小二找苏舒窈结账。 两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此时，苏舒窈的心在滴血吧。 苏舒窈当着威远侯的面道：“挂在侯府的账上，月末让人到府上来结账。” 店小二：“行，那请小姐签个字。” 苏舒窈看向威远侯：“过去请侯爷签字。” 店小二把账单拿到威远侯面前。 威远侯忍了忍，没说话，签下名字。 要是攀扯，又会折辱侯府威名。 结完账，终于可以离开了，苏明沛站起来，叹了口气。 这里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一行人走到楼梯拐角，忽然，包间的门打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哟~~这不是李大儒的关门弟子苏世子吗？！” 苏明沛的死对头——东安伯世子顾朔。 “顾世子，你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李大儒说了，就算背上‘知恩不报’的骂名，都不想和苏世子过多牵扯！” “苏世子的学问是有多烂啊！哈哈哈哈——” “听说苏世子作的《秋菊赋》狗屁不通！！” “哎哟，不是说了不要妹妹帮忙吗？还是让妹妹帮了忙！” 包间里传来一阵哄笑。 苏明沛心中那根弦，“砰”地一声，断了。 侯府的脸面，还是没能保住。 第34章 掌嘴 苏明沛是被抬回侯府的。 他强撑着身体走下酒楼，出了大门，走到无人之处才晕。 他以为保住了体面，没想到顾朔那小子不做人，派了小厮在身后跟着。 小厮看到他晕了之后回去禀报，又引得包间众人哄堂大笑。 不到一日，苏世子的“好事”便传得人尽皆知。 威远侯勃然大怒。 “苏舒窈，还不快跪下！” 一回府，威远侯便将所有人带到厅堂。 苏明沛刚一醒过来，便恶狠狠盯着人，咬牙切齿道：“苏舒窈，都是你害的！” “父亲，苏舒窈害我侯府，一定要严惩！” 威远侯气得头上青筋暴露：“舒窈，这一次，确实是你做得太过分了，本侯爷如果不罚你，难以服众！” “惩罚不是目的，是为了让你长长记性。” 万氏捻着佛珠，闭上眼，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苏明珠上前攀着威远侯的手臂，劝道：“父亲，姐姐好歹是女儿家，别罚得太过，女儿家的脸面，总是要薄一些的。” 说完，又看向苏舒窈，怯生生道：“姐姐放心，父亲最是公允，定不会错罚的，姐姐快向父亲认错吧。” 两个婆子拿着竹板走了过来。 侯府的家法之一：掌嘴。 威远侯明明只是个不入流的工部七品官，却跟个刑部尚书似的，府上刑法多得很。 “侯爷。”苏舒窈的声音不高不低，好似春日里的第一场雾，轻而凉，却奇异得让人不敢轻视：“既要罚我，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威远侯厉声呵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他高声咆哮：“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苏舒窈浅浅一笑：“敢问侯爷，我怎么丢了侯府的脸？我今日亲自去求李大儒，不全是侯爷要求的吗？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苏明沛：“父亲，别和她废话，她最是牙尖嘴利！让婆子直接把她打服！” 婆子拿着竹板站到了苏舒窈面前。 苏明珠轻声道：“姐姐不要怪父亲和大哥，姐姐今日确实太过分了。” “还望姐姐今后谨言慎行，以侯府大局为重。” 威远侯自持公允，解释道：“今日包间，是你订的吧，东安伯世子在另外一个包间，你怎么不提前调查清楚？！” “你要是事先调查清楚，咱侯府的事怎么还能被外人知晓？！” 这是大罪。 侯府内部可以卑劣，男子可以窝囊、愚蠢，女子可以呆傻、淫贱，但却不能被外人知晓。 只要不被外人知晓，那就依然花团锦簇。 脸面一事，乃是侯府的第一要紧大事。 苏舒窈淡淡地问了一句：“侯爷，谁订的包间谁就要被掌嘴吗？” 威远侯：“是！” 苏明珠的脸色白了一瞬，身体晃了晃。她想开口解释，苏舒窈的声音再次响起： “为什么不罚世子，究其根源，还是世子文章写得差，人品不被李大儒认可。” 苏明沛暴怒：“苏舒窈，我文章写得差？！” 文章写得差，他上一世能考中进士？！ 文章写得差，他上一世能当上二品尚书？！ 这点他极其不认可。 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只有明珠懂他。 他看向苏明珠，想得到支撑，可是，苏明珠却没有看向他，她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万氏开口道：“家丑不可外扬，舒窈，你犯了侯爷的大忌。” 苏明珠上前一步，身下裙摆如浪涛蔓延：“我懂了。” 威远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既然懂了，便掌嘴吧。” 苏明珠淡淡地笑道：“掌嘴，也该掌明珠的嘴。” “包间是明珠订的，与我无关。” “当面询问的主意也是明珠出的，也与我无关。” 依然娓娓道来，不疾不徐。 威远侯傻眼了。 以前，这些都是苏舒窈在操持，他下意识以为，今日的包间也是苏舒窈订的。 对啊，中馈已经移交到明珠手上了。 要掌嘴，也确实该掌明珠的嘴。 两个婆子站在原地，等着侯爷吩咐。 威远侯沉默了一瞬。 苏舒窈提醒：“侯爷，侯府的体面再也经受不住波折了。” 威远侯这才抬头道：“那就掌明珠的嘴。” 侯府的脸面有损，总要有个人来承担责任。 亲儿子总是比亲女儿重要的。 两个婆子得到命令，朝着苏明珠走过去。 苏明珠眼底流露出一抹恐慌，苏舒窈浅笑着看过去：“妹妹别担心，侯爷最是公允。” 苏明珠心下一紧，这不是她刚刚幸灾乐祸，对着苏舒窈说的话吗？ 可恶！ 她先是看向万氏，万氏低着头摆弄佛珠。 她又看向苏明沛。 苏明沛自知理亏，不敢求饶，眼神转移到了别处。 苏明珠闭上了眼睛。 “啪——” 竹板落到嘴上。 虽然婆子收着力，但女儿军皮肤娇嫩，苏明珠的嘴，立刻肿了起来。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嘴上，又苦又痛。 “啪——” 又是一下。 在掌嘴间隙，苏舒窈的声音淡淡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苏明珠的话：“望妹妹今后谨言慎行，以侯府大局为重。” 苏明珠原本要挨十下，威远侯还是心软了，念她初犯，打了三下。 可是这三下，也让苏明珠难受得饭都吃不下去。 她管着府上中馈，每日还要见管事媳妇。 管事媳妇回话的时候，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她嘴上的伤。 但她却觉得，这些管事媳妇一个个不知道在背后怎么嘲笑她呢。 “母亲，都是苏舒窈的错，我是受了无妄之灾。”苏明珠扑进万氏怀里，哭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她把拜师名额让给苏明厉，李大儒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咱侯府怎么会丢那么大的脸。” “她一句‘无她无关’，便把责任全部推到了我身上。” 万氏对这点也是认同，她慈爱地摸着苏明珠的头，“明珠，母亲都知道，不是你的错，你是被苏舒窈连累了。” 苏明珠仰起头，双眼藏着怨毒：“母亲，您一定要帮我，呜呜，母亲......” 反正上一世苏舒窈都会死，不如让她早点死。 万氏：“苏舒窈越大越不安分了，但她还有用。” 暂时死不得。 深宅大院里，死得最多的，便是妇人和孩子。 苏舒窈忽然没了，也没人会在意。 但，唐家那边，还需苏舒窈去周旋，苏舒窈和元家大公子还有婚约。 元家这门姻亲，暂时不能丢。 苏明珠擦了把泪。 没想到她提前回来掌握府上中馈，还接管了香料铺子，也不能让万氏提前除掉苏舒窈。 行吧，反正苏舒窈也活不了几年，最后都是要死的。 “母亲，大哥的亲事怎么办？” 万氏叹了口气：“梨棠不能为妻，更是留不得。” 明沛的名声坏了，绝不能娶青楼女子为妻。 “既然答应了明沛，总是要让人进府的。等纳进府之后再说吧。” 青楼花魁，嫁妆丰厚，且无依无靠。 女子生产本来就是过鬼门关，难产而死，可太正常了。 苏明珠露出一抹孺慕之情：“母亲慈悲。” “梨棠本就一个孤女，死在侯府，也算有了葬身之地。” 万氏：“千万不可让明沛知晓。” 苏明珠：“女儿省的，这是为了大哥好。” 第35章 进门 倚兰居。 苏舒窈正在侍弄兰草。 她坚信这株兰草就是上一世传说中的“绿云”。 在她精心侍弄下，兰草又发了芽，等嫩芽长大，便可移栽。 到时候，这盆兰草，可是有大作用。 “今儿要一个鱼汤锅子，鱼汤熬好之后，将鱼捞出，再放鱼头熬煮，要一叠豆腐、嫩牛肉、腐竹、青笋，蘸碟要麻酱，再要一盘手撕鸡肉，鸡肉不能煮太老，拌上辣油、香醋、麻油、少许胡椒、半勺白糖。” 除了侍弄花草，苏舒窈每日最在意的，便是研究怎么吃。 吃得好了，心情也好。 “大小姐，二小姐那边安静得很，听说每日除了和管事媳妇说话，便是去万氏那边请安。” 苏明珠心眼小，上次被掌了嘴，会寻机报复。 这般安静，肯定是在憋坏招。 苏舒窈又问：“她去万氏那里请安，一天去几次？” 秋霜回道：“一天两次，多的时候三四次。上次我在院子里碰到二小姐，二小姐还朝着我笑。” 苏舒窈将兰草放到阴凉处，点头道：“知道了。” 这一世，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上一世，苏明沛拜师成功，苏明珠也没有被掌嘴。 这一世，苏明珠提前回来，不能根据上一世的经验来判断她究竟要干什么。 但却可以根据她的性格来推断，她肯定会在暗中搞事。 应该是和万氏在密谋。 既然不清楚她们的打算，弄点动静出来，让她们露出马脚不就行了。 正在思忖间，秋叶进来道：“大小姐，梨棠姑娘马上要抬进门了，夫人让大小姐过去。” 苏舒窈愣了愣：“抬进门？” 不是娶妻吗？ 怎么用“抬”？ “换身衣裳就过去。”苏舒窈进了屋子，一边选衣裳，一边小声吩咐：“找人从后门出去，注意，悄悄的。” 秋霜点头：“知道了，大小姐。” 苏舒窈换好衣裳，来到花厅，侯府众人都已经等在这里了。 苏明沛一脸不忿：“母亲，不是说了让我娶妻吗？为什么又变成了纳妾？！” 万氏将佛牌放在手心，轻轻地揉着：“明沛，母亲是答应过你，但你仔细想一想，咱侯府的名声，还经得起折腾？” “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让梨棠进门当贵妾。她的身份，就算是良妾都不允许，贵妾，已经是侯府最大的让步。” “明沛，就算这样，你还要和父母对抗？！” 苏明沛没有开口。 他一开始是仗着能进士及第、官居二品提出的要求。 但，现在他发现，一切都与上一世不一样了。 这一世拜师失败，汪太医不理他，上一世的至交好友也不知道他是谁、李大儒更是对他百般嫌弃...... 先稳一稳，等中了进士再说吧。 苏明沛垂下头：“我听母亲的。” 万氏满意颔首：“孺子可教，这才是好孩子。” 威远侯看向苏舒窈：“唐家那边，还要你去周旋一下。” 苏舒窈愣了愣：“侯爷，唐家那边......需要周旋什么？” 不是已经退了婚，庚帖信物都退回来了。 威远侯道：“明沛幡然醒悟，唐家那边的婚事，还可以继续。” 苏舒窈：“......” 苏明沛最是不喜唐氏，但想到上一世去地方任职，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幕僚是唐家给的，他还是愿意给唐氏一个机会。 所以，他也没有拒绝。 苏舒窈差点气笑了：“侯爷当唐家是什么人家？” 好人家的姑娘，怎么愿意嫁到一个纳青楼女子为贵妾的人家？ 不对，婚前纳良妾的人家，唐氏女都不会嫁。 苏明沛又怒了：“苏舒窈，你别看不起人！” 他心里憋了一口气。 今后定要做出一番成就，到时候把苏舒窈的脸打肿。 除了苏舒窈，还要打脸李大儒、顾朔、汪太医...... 苏明珠出声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哥既然诚心悔过，唐氏有什么嫁不得的？唐挽心被退婚，还想嫁个什么人家？” “嫁给大哥，可是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夫人！” 她可是清楚得很，上一世唐氏对大哥痴心一片，惯会拈酸吃醋，阻扰大哥纳妾。 唐氏嫌她没规矩，不仅只和苏舒窈亲，大哥给她补贴，唐氏还会阻止。 为了大哥的前途，她都可以忍，唐氏有什么忍不得的？ “你去便是，唐家定会同意，只不过会有些波折罢了。” 苏舒窈再是沉稳，也被这一家子的厚脸皮震惊得无语。 她平息了半盏茶的时间，才道：“世子，侯爷，这事需要把唐家约出来当面说吗？” 威远侯抿了抿唇：“你一人去便可。” 他也知道要被骂。 苏舒窈淡淡一笑：“行，侯爷看我什么时候去合适？” 威远侯：“明儿去吧。” 今日梨棠上门，侯府肯定是要忙的。 几人刚说完话，下人便来报：“梨棠姑娘进门了。” 威远侯吩咐道：“内宅妇人之事，本侯便不过问了。” 说完，便拔腿去了乔姨娘院子里。 万氏看着威远侯的背影，淡淡收回眸光。 梨棠颇有几分姿色。 今日入府，她没有穿粉红，也没有涂脂抹粉。 特意穿了一件月白的布裙，头上松松挽了髻，配上一根白玉簪子，像是洒在地上的纯白月光。 看人的时候，带了一丝怯，低头的一瞬，睫毛微颤，像是振翅的蝶。 这样一朵娇嫩洁白的梨花，怪不得苏明沛隔了两世，还依然记在心头。 “梨棠拜见夫人。”梨棠跪在事先准备好的蒲团上，端着茶递了过去。 万氏并没有立刻接过来。 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从今天起，你不叫梨棠了，改名问月吧。” “谢夫人赐名。”梨棠将手中茶盏举高。 “侯府世代簪缨，你这般出身能进侯府，是你三生有幸。侯府规矩森严，容不得半分差错，望你入府之后，循规蹈矩、谨守本分。” “多谢夫人教诲。”梨棠规规矩矩跪着，腿都麻了，万氏也没接茶。 直到梨棠受不住，身子开始抖动。 苏明沛心疼，出声催促：“母亲。” 万氏才道：“本是纳妾，哪有本夫人喝茶的道理？” “这茶，留着以后给世子夫人敬吧。” 说完，万氏便起身离开了。 苏明沛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 梨棠依偎在苏明沛怀中，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身子：“世子爷，夫人是不是不喜妾身啊？” 第36章 嫁妆 苏明沛小声安慰：“母亲并没有不喜你，你和母亲相处久了，便知道母亲最是慈悲了。” “别怕，只要你真心相待，母亲也能明白你的好。” “妾身知道了。”梨棠还是怕得不行，拉着苏明沛的衣襟，眸子里噙着一汪泪。 两人互相凝视，眼神拉丝，旁若无人。 苏明珠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大哥，该读书了，武先生等着你呢，大哥快去吧。” 上一世的知识，苏明沛记不太清楚了，必须要请先生带着重新读一遍。 他一共见了三个先生，武先生虽然学识稍微弱了一些，但慧眼识英才，一眼就觉得苏明沛有大才。 他最后定了武先生。 “我先去见武先生，明珠带你去院子，放心，明珠心善，明芷心软，她们必不会苛责你的。” 苏明珠笑道：“大哥，你放心去吧，有我在，没人会欺负嫂嫂。” 听到“嫂嫂”这个称呼，苏明沛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苏舒窈，眼神晦涩：“倒是这位大小姐，阿梨要诸多提防。” 亲手把人交到苏明珠手上，才一步三回头离开。 苏明沛离开之后，苏明珠脸上笑意收敛：“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月姨娘了。” 梨棠已经改名问月，她现在的身份，是淮南一落魄秀才的女儿。 “大哥抬举你，你更要记住自己的身份，青楼的那些狐媚手段，必须改一改，咱侯府，可不是那等不正经人家。” “大哥要读书科举，千万不能缠着大哥，以后大哥高中出仕，才有你的福气。” “不可轻易出府，也不可再和青楼的人有来往，更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苏明珠仰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说话也带着一股颐指气使的态度。 “妾身明白。”问月低着头，等苏明珠说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荷包，双手捧到苏明珠的面前。 “这是妾送给三位妹妹的见面礼。” 苏明珠身后的翠红上前一步接过荷包，当面就翻了出来。 荷包里，装了一支金簪，还有一支金步摇。 翠红冷笑一声：“金银之物，俗不可耐！” 苏明芷撇撇嘴：“姨娘给小姐送见面礼，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说完，抢过荷包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要不是你，大哥能娶世家女当正妻！” “都是你害的！” 月姨娘被对方的粗鲁吓倒，小声呼道：“明芷，不要。” “明芷是你叫的？叫我三小姐！”苏明芷恶狠狠道：“守好一个做妾的本分，你要是敢在府上搞三搞四，到大哥面前胡说八道，我决不轻饶！” 说完，抽出帕子擦了擦手，生怕被脏东西玷污了。 月姨娘像只受惊的小鹿，瑟缩着身子，娇滴滴道：“妾身知道了。” 苏舒窈静静地看着两人的行为，淡然一笑。 苏明珠重生后，一直在讨好苏明沛，也是支持苏明沛娶月姨娘的第一人。 照理说，苏明珠就算不喜月姨娘，冷淡处理就是，不该这般作贱。 苏舒窈便知，这月姨娘，应该活不长的。 “姐姐在想什么呢？”苏明珠见她愣神，眯着眼看了过来。 苏舒窈笑了笑，“没什么，月姨娘长得好，我看呆了。” 说着，双手接过荷包：“多谢月姨娘。” “大小姐不嫌弃就好。”月姨娘身为青楼女子，早有被刁难的准备，面对侯府主子的第一份善意，很是感激。 “姐姐倒是心善，和一个姨娘交好。”苏明珠笑嘻嘻看着人。 苏舒窈直勾勾看过去：“妹妹要干涉？” “怎么会？姐姐喜欢就好。”苏明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我还要去姨娘院子里看看，先走一步了。”苏明珠带着苏明芷，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大小姐，对不起，是妾连累你了。”月姨娘盈盈一拜。 苏舒窈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月姨娘如果遇到麻烦，可让丫鬟来倚兰居寻我。” 上一世，她把月姨娘发卖了，苏明沛恨他入骨。 这一世，如果苏明沛得知，苏明珠和万氏对月姨娘起了杀心，会是什么反应呢？ “大小姐的恩情，妾身记住了。” “走吧，去你院子里看看。” 月姨娘的院子在侯府西边，名为浮光阁，院子宽敞，左右各三间厢房。 院子里，摆满了红布缠着的嫁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把整个院子堆得满满当当。 院子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小丫鬟，一个个看得倒吸凉气。 “月姨娘可真有钱啊！” 贵妾是能带嫁妆上门的，但这嫁妆也太多了。 院子里，翠红捧着册子，跟在苏明珠身后清点嫁妆。 苏舒窈进去的时候，苏明珠手上拿了一对金镶碧玺抱头莲簪，双眼放光。 那对金镶碧玺抱头莲簪不是凡品，应该是贵人所赠，宫里流出来的东西，花银子也买不到。 苏舒窈一看便知，苏明珠对这对簪子起了兴趣。 毕竟，她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月姨娘上前一步，小心地透着一股讨好：“妹妹要是喜欢，尽管拿去。” 苏明珠眼皮一翻，“我堂堂威远侯府嫡小姐，要你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眼睛依然盯着簪子不放，也舍不得把簪子放下。 “大小姐，听说这月姨娘的嫁妆，是半夜悄悄从后门抬进来的。”秋霜小声和苏舒窈咬耳朵。 苏舒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悄悄抬进来，才能悄悄占为己有。 原来，万氏和苏明珠是看上了月姨娘的嫁妆。 “行了，清点得差不多了，翠红，找两个婆子守着，别让那些个不长眼的小丫鬟走错门，拿错了东西。” 按规矩，嫁妆要在院子里放上一夜，派人守着，是怕被不干净的丫鬟偷了。 苏明珠对月姨娘这般瞧不上，按理不该这般上心。 她是真的把月姨娘的嫁妆当成自己的了。 “多谢二小姐。”月姨娘道谢。 苏明珠什么话也没说，带着人仰着头离开了。 苏明珠离开后，苏舒窈假装崴脚，月姨娘伸手来扶，两人靠近的一瞬，苏舒窈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月姨娘，注意吃食。” 月姨娘惊讶了一瞬，随即立刻恢复了正常。 作为青楼头牌，月姨娘定然不会真的像表面那般柔弱。 能稳坐青楼头牌，赚那么多银子，还能缠上苏明沛，让苏明沛以死相逼要娶她，手段城府都是一流。 她立刻明白，大小姐的意思是——这侯府里有人要她的命。 但，这位大小姐，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第37章 下狱 当天晚上，月姨娘换上轻薄露肤的新装，等候着苏明沛的临幸。 虽然孕期不能房事，但除开房事，能做的事还有许多。 月姨娘娇软着身子，身上的皮肤成了水，一碰就荡漾。 “怎么样，舒窈有没有欺负你？”苏明沛将青丝缠于手中把玩，“如果受了欺负，只管去寻明珠，明珠会帮你。” 月姨娘柔声道：“大小姐并未责难妾身，相反，大小姐对妾身很好，看起来也很温柔。” 她没说苏明珠的刁难，就算说了，苏明沛应该也不会相信。 “她温柔？别被表象迷惑，整个侯府，她的心肠最是歹毒。”苏明沛提到苏舒窈，心情都不好了。 上一世要不是苏舒窈从中作梗，他和月姨娘怎么会分开。 这一世最大的慰藉，便是抱得美人归。 上一世只有权力。 这一世，美人与权力，他都要。 苏明沛吻上佳人娇唇。 “你离她远些，小心被她暗算。” 月姨娘没问他为什么不喜苏舒窈，看他对苏舒窈厌恶的样子，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只要留心便能自己找到答案。 食指在男人身上画着圈：“世子爷，妾身能不能养条狗？” 在男人餍足的时候，提一些不痛不痒的小要求，男人一般不会拒绝。 “狗？怎么会想养狗？” 月姨娘道：“世子爷要温书，妾身不敢打扰，养只小玩意儿解闷罢了。” “你倒是懂事，我让书棋给你捉一只奶狗来。” “多谢世子。” 月姨娘柔柔一笑，身子再次软成了一滩水。 她可不是那种娇滴滴、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只要敢对她生出歹意，她有的是手段还击。 月姨娘有了狗，每日大厨房送来的饭食，都是先了喂狗，她再吃，倒也相安无事。 再过两日，便是七月三十，这一日既是地藏菩萨诞辰，亦是万氏生辰。 地藏菩萨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万氏以地藏慈辰同诞者自居，每年生辰必定要大办的。 这场寿宴于侯府意义非凡，一是借此结交门阀世家夫人，拓展人脉。 二是苏明珠归家，首次在京城贵眷前亮相。选在万氏生辰登场，能借此向众夫人展露当家理事的才干与风采，也好说一门好亲。 给唐家夫人送请帖的差使，便落到了苏舒窈身上。 唐夫人看到请帖，脸上露出一抹不解的笑意：“舒窈，唐苏两家亲事解除，这种不必要的应酬，我们怎么会参加？” 疑惑片刻，又问：“侯府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苏舒窈笑道：“夫人真是玲珑心思，万氏想让我来说和，想和唐家继续婚约。” 唐挽心捂着嘴偷笑：“继续？不是退婚了吗？怎么继续？苏明沛发癫了？” 苏舒窈也笑：“是发癫了。” 唐挽心拉着人坐下，又让人上茶上点心，脸上露出八卦神态：“听说苏明沛刚纳了妾？不是说了娶妻，怎么改纳妾了？” 自从唐苏两家退婚后，唐家人担心挽心声誉受损，对苏明沛的动向多有关注。 万氏悄悄将月姨娘抬进门，还是被发现了。 苏舒窈便将苏明沛拜师失败丢大脸的事说了：“威远侯要面子，苏明沛丢大脸之后，侯府的面子再也经不起折腾，苏明沛不得不妥协。” “这不是改为纳妾，便觉得又能娶你了。”苏舒窈轻声笑道：“挽心你千万别骂我，你知道我身不由己。” 唐挽心哼笑一声，佯装生气：“我可以不骂你，但你必须和我一起骂苏明沛那只癞蛤蟆！” 闺中密友就是这般，讨厌一个人必须跟着一起讨厌。 苏舒窈淡淡一笑：“不若找个说书先生，把苏世子的故事编成故事，宣扬出去。” 唐挽心双手一拍：“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以后他再有什么丑事，你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舒窈笑着应了。 骂完苏明沛，唐挽心拉着苏舒窈小声道：“母亲正在给我议亲。” 苏舒窈：“哪一家？” 唐挽心：“太子......侧妃。” 苏舒窈心里咯噔一声。 上一世，最后继位的并不是太子，而是三皇子。 九皇子杀兄弑父，杀死了先皇和太子，最终三皇子登基。 坊间传言，三皇子和九皇子交好，九皇子是奉了三皇子之命杀兄弑父。 但，九皇子并没有得到善终。 三皇子登基后，九皇子被斩杀，尸体挂于城墙，晾晒三天三夜。 太子妃带着太子的一众侍妾落发为尼，去了皇家寺庙。虽然日子清苦，但却性命无忧。 只是有孕的两个侍妾，无缘无故没了。 太子侧妃，并不是好姻缘。 人人都道九皇子阴骘狠戾，但上一世，苏舒窈被九皇子救过。 威远侯得罪权贵下了诏狱，苏舒窈求到端王妃那里，端王妃要求她穿着轻薄的衣裳在冰面跳舞，跳得端王妃高兴了，就同意放人。 她在冰面跳了一个时辰，嘴唇发紫，身体发软。 眼看支撑不下去，是九皇子开口帮她解了围。 她还记得那一天，九皇子一身绯色蟒服，眸中似盛着星河，眉眼间，尽是少年英气。 九皇子深受皇帝宠爱，和太子关系融洽，怎么会杀兄弑父...... “怎么，是有什么不妥？”唐挽心见她愣神，伸手推了她一把。 苏舒窈回过神来：“没什么，这要是成了，岂不是要叫你娘娘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才不想嫁太子，以后被困在宫里好无聊，想见你一面都难了。”唐挽心亲昵地用头蹭着苏舒窈的肩膀。 苏舒窈：“那就不嫁，你父兄皆在朝着任要职，还能愁嫁？” 虽然这么说，可是女子的婚姻，半点不由己。 在家族前途面前，女子个人的幸福，是最后才会被考虑的因素。 从唐府出来，苏舒窈还在想。 这一世，她的命运改变了，她不会为威远侯求情，应该不会再遇到九皇子了吧。 结果刚一入府，便被万氏的人喊了过去。 厅堂内，书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舒窈，你大哥被抓到锦衣卫去了，你快去救他出来啊！” 现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正是九皇子楚翎曜，要救苏明沛，必然要求到九皇子面前。 第38章 求我 看到书棋的那一刻，苏舒窈便知，大哥应该是赌博犯了事。 她佯装不知，问道：“怎么了？” 万氏指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书棋：“这个祸害，竟然引着你大哥去赌场！害得你大哥被锦衣卫的人抓了！” 朝廷刚颁布了禁赌令，原来的赌场全部关门了，但总有胆大的偷偷开。 苏明沛正好撞到枪口上，遇到锦衣卫巡察，被抓了。 威远侯咬着牙，怒道：“那个孽障，怎么不跑快点！书棋都跑回来了！” 威远侯不是生气苏明沛赌博，而是生气他跑得慢被抓了，害得侯府声誉受了影响。 万氏道：“定是书棋这个祸害不顾主子，扔下主子先跑了！来人，拖下去打死！” 书棋连忙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立刻有两个小厮过来，捂着书棋的嘴，把人拖了下去。 苏舒窈淡淡地看着万氏：“当初要是把书棋撵了，便没今天这些事了。” 威远侯拧着眉，不满道：“万氏，你是怎么管家的？这等品质低下的人，怎么能让他跟在明沛身边？！” “当初舒窈提出撵人的时候，你为何阻止？” 书棋可是苏明珠保下来的。 苏明珠怕被责难，主动站了出来：“父亲，这事怪不得母亲，母亲也是心善，给了书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书棋辜负了母亲的期待。” 她捏着帕子，小声小气道：“父亲，现在我在掌家，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错。” 她这般识大体，威远侯哪里会怪她，继续骂道：“那个孽障，好好的不在家温书，跑去赌场干什么？！” 苏明珠又道：“今日这事，也怪不了大哥。大哥整日读书，总要休息一下，劳逸结合才是正理。哪家公子哥儿平时没点爱好，大哥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 “父亲你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她的声音娇娇弱弱的，一副为人着想的语气，说话很是好听。 威远侯的心一下就软了。 月姨娘缩在角落，捏着帕子默默观察。 怪不得这侯府里的主子都喜欢苏明珠。 苏明珠还真是有些手段。 也怪不得苏明珠对她这么大的敌意，原来她和苏明珠都是一类人，苏明珠懂她。 万氏开口道：“明珠，这事怪不得你，你刚接手中馈，什么事都不了解。要是舒窈坚定一点撵了人，就好了。” 苏舒窈淡淡一笑，早已料到，这事最后还是怪她。 事已至此，救人要紧。 威远侯看向苏舒窈：“你去镇扶司把明沛带回来。” 苏舒窈：“锦衣卫的地方，是我能去求情的？” 锦衣卫听命于皇帝，可以越过刑部和大理寺直接抓人，任何人的情面都不卖，干的都是抄家灭口的勾当。 别说像他们这般的落魄勋贵，就连手握实权的官宦人家都避之不及，她有什么能力？ 万氏捻着手中佛珠：“侯爷派人去打听了，听说只要家里派人去求，就能放人。” 苏舒窈：“既然打听了，侯爷直接上门去求就是，何必拐弯抹角地又让我去。” 威远侯轻咳了一声：“我乃一品侯爷，怎么能轻易求人？” 苏舒窈：“那就让明珠去，明珠不是和世子关系最好的吗？” 苏明珠没有说话。 万氏出声道：“这事纠其缘由，还是你没赶走书棋。此事因你而起，便该由你结束。” 明珠怎么能去干这种卑躬屈膝的求人之事。 她的明珠，身上可是不能沾染一点污垢的。 传闻九皇子阴晴不定，非常不好相与，万一九皇子发狠，把明珠伤了怎么办？ 这种高危又丢脸的事，当然该苏舒窈去做。 苏舒窈问道：“只要家人去求就放人，这句话是谁说的？” 威远侯：“九皇子殿下亲口说的。” 苏舒窈点头同意了，她想去见一见九皇子。 “上门求人，没有空手的道理。侯爷，求人的银钱和礼呢？” 威远侯没有说话，万氏和苏明珠齐齐看向月姨娘。 月姨娘早在苏舒窈开口要钱的时候，便伤心地哭晕了过去，这个时候，正被丫鬟搀扶着。 威远侯咬紧牙关：“到我私库选一样东西吧。” 苏舒窈跟着管事来到私库，刚一进去，就看到一架掐丝珐琅山水图插屏。 这扇插屏苏舒窈认得，是老夫人的嫁妆。 威远侯赶走大伯一家后，霸占了老夫人的嫁妆。 私库里，好东西不少。 要想个法子，把私库的东西全都给搬空了。 苏舒窈选了一盆红宝石盆景，去了镇扶司。 镇扶司门口，已经等了好多人，都是来求九皇子放人的。 诏狱。 重刑之后，犯人身上腐臭的血腥气蔓延开来，混合着冤魂的叹息钻进鼻腔，让人不寒而栗。 昏黄的油灯下，九皇子楚翎曜静静站立。 少年未及弱冠，墨色飞鱼服衬得他面冠如玉，乌发用一根玉簪竖起，眸光清澈温润，仿若春水映月，暗含暖意。 两个血肉模糊的男子在地上蠕动残喘，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悠然自得地喝着香茶。 “九殿下，请你饶了小人大哥吧，大哥他是初犯，他平时从不赌博的，是被人骗过去的！” “你是哪家的公子？”楚翎曜低头看过去：“你要救何人？” “在下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吴绍，在下是为救大哥而来。” “你为了救大哥，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楚翎曜笑起来，精致的眉眼舒展开，像一块华丽的宝石。 吴绍掏出一叠银票，抖抖索索递上去：“准备了五千两银票。” “五千两？”楚翎曜看了眼银票，没有接：“还挺多。” 吴绍点了点头：“其中一部分，是母亲的嫁妆。” 楚翎曜表情温和：“母亲的嫁妆，也有你的一半，就这样被你大哥拿来糟蹋了，你难道没有怨言？” 吴绍愣了愣，没接话。 楚翎曜：“放心，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的话，不会传出去。你大哥是嫡长子，平时父母偏爱大哥多一些吧？” 吴绍这才点点头：“平时父母确实对大哥关照得多一些，我们是嫡亲的兄弟，花钱救大哥，我没有怨言。” 怕对方不信，吴绍补充道：“我和大哥关系不错，大哥对我很好。” 楚翎曜满意地点点头：“真是令人动容的兄弟情。” “本王这里有两个选择：一，这五千两银票本王收下，马上放了你大哥。” 吴绍刚要磕头谢恩，就听对方道： “二，这五千两你悄悄带走，本王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大哥知晓。但，你大哥三天后才会被放出去，还要挨二十大板。” 低沉的嗓音宛若潺潺流水，又仿若恶魔低语。 吴绍犹豫了。 “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楚翎曜温和地笑着，幽暗一闪而过：“三、二、一。” 话音落下，吴绍抖抖索索将银票揣进怀中：“大哥染上赌博恶习，应该要受点惩罚长长记性，还是让他三天后出来吧。” 面上一片肃穆，仿佛在为大哥着想一般。 临了，又问：“殿下，您保证不会告诉我大哥吧？” “不会。” “多谢殿下！” 楚翎曜看着吴绍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讥讽：“可笑的兄弟情。” “三天后，把这件事告诉他爹。”答应了不告诉他大哥，可没说不告诉他爹。 他爹知道了，他大哥也会知道。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下一个。” 苏舒窈抱着珊瑚和银票，被带到楚翎曜面前。 楚翎曜坐在一把黑色圈椅上，眉目带着笑，像是一朵淬了毒的花，昳丽又危险。 “说吧，你准备怎么求我？” 第39章 怎么求 诏狱蔓延着浓烈的血腥气，地上躺着各种各样的尸体。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是断肢的、不完整的。 四周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摄人的气息。 苏舒窈缓缓走上去，将手中的宝石盆景放到九殿下面前，又缓缓退回原位。 动作沉稳、从容，又优雅。 楚翎曜眉眼扬起，看了下人。 前面那些人一进来便磕头轻饶，这位姑娘，安静得太过分了。 薄唇轻启：“说话。” 苏舒窈这才缓缓开口：“求九殿下放了我大哥。” 语气淡淡的，一点也没有求人的急迫和卑微，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了什么一般稀疏平常。 楚翎曜的神色原本有几分漫不经心，没想到苏舒窈的情绪更淡，他反而打起了精神。 “你是哪家的姑娘，要救何人？” 苏舒窈低着头：“我是威远侯府的大姑娘苏舒窈，救的是威远侯府世子，我的大哥苏明沛。” 语气依旧平淡。 “听你的口气，一点也不急着救人？”楚翎曜眉眼疏朗，抬起头，直勾勾看着人。 苏舒窈淡淡回道：“回殿下，确实不急。” 楚翎曜轻嗤一笑：“既然不急，那就在外等着，什么时候急了再进来。” 说完，便直勾勾看过去，准备欣赏少女惊慌失措的模样。 “是。”苏舒窈抱起红宝石盆景，转身就走。 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 楚翎曜：“......” 真的走了？ 哪家把傻姑娘派出来救人来了？！ 家里没人了吗？ 一双凤眸沉下去，黑如幽潭。 门口守着的锦衣卫见苏舒窈忽然出来，也有些傻眼：“这么快就完事了？” 锦衣卫往里看了一眼，没听到殿下叫人。 苏舒窈淡淡一笑：“殿下让我在门外等一等，最后一个再进去。” 果然，里面已经在叫“下一位”了。 守门的锦衣卫赶紧叫了下一个人进去。 把人叫进去之后，锦衣卫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顿苏舒窈。 苏舒窈长得好，脸上没有一丝惊恐的情绪，脸蛋还红扑扑的，想是和九殿下相谈甚欢。 难道......九殿下看上了这个姑娘......故意让姑娘等到最后一个，为了多聊一会儿？ 九殿下再是性情古怪，也是个男人...... 苏舒窈见锦衣卫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主动开口：“大人，我是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大人叫我苏姑娘就好。” “苏姑娘，进屋子里喝杯茶？”如果是九殿下看中的人，千万不能薄待了。 “多谢大人了。”苏舒窈坐在诏狱对面的一间小屋里，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进入诏狱的人。 和苏明沛一起被抓的，有十来个人。 这些人的家属带着厚礼来求九皇子，一个个来的时候愁眉苦脸，脚步沉着，离开的时候脚步轻快，眼底喜悦藏不住。 最重要的是，犯人家属怎么抱着厚礼来，就怎么抱着厚礼离开。 带来的礼，九皇子没收。 苏舒窈喝着香茶，轻轻弯了弯嘴角。 坐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犯人家属只剩下苏舒窈一个，她再次被召了进去。 楚翎曜看着面前的人，轻笑了一声：“你还真不急。” “站了这么久，累不累？” 楚翎曜翘着腿，视线顺着那双绣金线皂靴压过去，带着一股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 苏舒窈一点也没被吓到，再次把红宝石盆景放到楚翎曜面前： “回九皇子，门口的大人看我可怜，让我坐着等，还泡了壶好茶。” 楚翎曜心中暗骂了一句下属愚蠢，狭长的眸子瞄了一眼红宝石盆景：“除了这个，就没了？” 苏舒窈又掏出一叠银票：“还准备了三千两。” 楚翎曜抬起头，一双眸子明亮如星，长睫倾覆，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骘：“家中长辈没来，男丁也没来，偏偏让你一个小姑娘来，看来，你和你大哥关系匪浅啊。” “并非如此。”苏舒窈淡淡一笑：“我和大哥关系很差，他动不动就打骂我。” 楚翎曜怔了怔。 对方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不能用提前准备好的话术了。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换个方式，也能勾出人性最深处的阴暗。 “你原本不想来？” “回殿下，是不想来。” “不想来，为何还要来？”楚翎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大概率被逼迫而来。 与家人关系不和睦，心中肯定有不少苦楚吧。 正好，他最乐意帮忙了。 苏舒窈低着头：“我不敢说。” 楚翎曜心情大好：“你放心说，有我护着你，没人敢为难你。” 苏舒窈抬起头，飞快看了人一眼，再次低下头去：“听说九皇子长得看好，想来看看。” 楚翎曜：“......好看吗？” 苏舒窈抬起头，目光澄澈：“好看。” 她的眼神犹如一阵微风，吹过对方那精致的眉眼，一路往下，最后轻轻落在脖颈处的喉结上。 楚翎曜眸子瞬间阴暗下去，语气里带着一抹鬼气：“再看，眼睛给你剜了。” 他手上拿着一把带血的刑具，肆意在手中拨弄。 “是。”苏舒窈从容应答，眼中毫无惧意，眼眸低垂，唇角微勾，好似在回味九皇子的好颜色。 楚翎曜仿佛一只炸毛的野兽，忽然不想说话了。 深吸一口气，再次恢复成之前的矜贵疏离： “威远侯府不算富裕，准备这么多银钱，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 苏舒窈点了点头：“是。” “这么多银钱，被你大哥糟蹋了，你可曾怨怼？” “我怨怼。” 楚翎曜已经习惯她的不按常规，继续问道：“本王这里有两个选择，一，本王收下红宝石盆景和银票，马上放了你大哥。” 换做上一世，苏舒窈会毫不犹豫选一，现在嘛，她笑道：“殿下，二是什么，我觉得我应该会选二。” 楚翎曜脸上笑容凝固：“......二是银票和红宝石盆景你拿走，此事我不会告诉你大哥。三天后放你大哥，再打他......五十大板。” 说完，有些后悔，五十大板，太多了，这位苏姑娘可能会高兴。 果然，苏舒窈斩钉截铁道：“我选二。” 说完，上前把红宝石盆景抱回怀里。 直接略过了楚翎曜倒数三声这个过程。 楚翎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你就这样抱回去，不怕被家人知晓？” 苏舒窈抬起头：“反正殿下都会告诉我的家人。” 楚翎曜：“本王承诺，绝不会告知你大哥。” 苏舒窈：“可是，殿下没有承诺不告诉我的家人。” 楚翎曜扔掉手中带血的刑具：“你一点也不好玩。” 苏舒窈看着桌上的红宝石盆景和银票：“能不能求殿下一件事。” 楚翎曜：“怎么，还是想选一？” “不是。”苏舒窈摇了摇头：“红宝石盆景和银票送给殿下，能不能请殿下能把我大哥多关几天？” 楚翎曜愣了愣，忽然笑起来，像朵昳丽的妖花：“行，本王答应你。” 苏舒窈离开后，楚翎曜叫人进来：“去，查一查，威远侯府究竟怎么回事？” “是。”锦衣卫问道：“殿下，没有家属来送礼的赌徒怎么办？” 楚翎曜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直接放了。” “要让他们知道，有时候，亲人的爱，不是庇护所，而是催命符。” 第40章 抓人 苏舒窈刚回府就被万氏召了过去。 “怎么样？九皇子怎么说？东西收了吗？” 苏舒窈：“九皇子收了东西和银票，说是过几天就把大哥放出来，只不过......” 万氏急切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要挨板子。”苏舒窈继续说道：“九皇子殿下说了，要给个小小的教训，让大哥长点记性。” 万氏放下心来：“这样也好。” 威远侯派人去打听过了，其他被抓去的家属都是差不多的说辞，挨板子，关几天就放出来，性命无忧就好。 “听说你被九皇子单独留下来了？”万氏盯着苏舒窈的脸，见她满面红光，不像是被羞辱过的样子。 难不成，被九皇子殿下看上了？ “是，九皇子殿下让我留下来，多说了一会儿话。” “说了些什么？” “就问我和大哥关系如何。” 万氏看着她那张脸，脸色一变：“你可要记住，你已经和元家有了婚约，可千万别干出让侯府蒙羞的事来！” 苏舒窈淡淡地回道：“夫人，元家的婚事，我不要了。你说过让我做主的。” 万氏呵斥道：“两家联姻大事，哪里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要不是元家那边不同意换人，她倒是想把明珠嫁过去。 她死死地盯着人：“你是不是勾搭上九皇子了？你以为被皇子瞧上，就会让元祖对你重视？” 苏舒窈都要气笑了，哪有母亲这么说女儿的。 她朗声回道：“夫人，苏明珠和元祖在我床上纠缠不清都不叫勾搭，我不过是为了救世子，奉命去镇扶司见了九皇子一面，就叫勾搭了？” 万氏气急，手上的茶盏砸了下来：“牙尖嘴利！” 碎瓷在脚边绽放开，苏舒窈如青松耸立，连眉都没皱一下：“夫人，关于九皇子的话，可不能随便说。” 九皇子掌管锦衣卫，动不动就抄家抓人。 这话要是被九皇子听到，万氏不死都会脱层皮，更别说苏明沛现在还在镇扶司诏狱里关着呢。 万氏果然闭上了嘴，只不过气的胸口起伏，脸也涨红，有气没出发的样子很狰狞。 苏舒窈心想，万氏不会被她气出病来吧。 打发走苏舒窈之后，万氏又砸了几个碗碟，血燕喝到嘴里都不香了。 “都是怪老夫人，把她养成了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性子！” 苏明珠劝道：“母亲，说不定姐姐被羞辱了，故意气母亲的。” “依女儿看，姐姐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 九皇子这人阴晴不定，只要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讨不到好，她可不信偏偏苏舒窈能被九皇子区别对待。 肯定是在外受了气，回来撒气。 死装罢了。 万氏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不过，万氏有些后悔，后悔让苏舒窈去见九皇子，要是明珠去了，被九皇子瞧上才好。 苏明珠看出万氏的想法，主动劝道：“母亲，咱离九皇子远一点。” 上一世九皇子的下场可太惨了。 和九皇子扯上关系，是抄家的死罪。 万氏：“你什么意思？你父亲上次说过，九皇子现在正得宠，皇帝对他纵容得很，太子也待他极好。” 不然怎么九皇子才十七岁，就让他掌着锦衣卫，给他那么大的权力，还让他胡作非为？ 听说九皇子的母妃美艳至极，宠冠后宫。 苏明珠不可能透露她是重生的，只是斩钉截铁道：“母亲，我可听说，九皇子得宠，是因为他没有资格继位，皇帝才对他如此纵容。母亲想想，九皇子现在得罪了这么多人，到时候新帝登基，九皇子肯定会被清算，我们还是离远点好。” “倒是可以想办法亲近三皇子，三皇子是贵妃之子，又和太子交好，女儿觉得，亲近三皇子最稳妥。” 上一世，三皇子登基。 万氏有个娘家的侄女，进了三皇子府当侍妾，三皇子登基之后，也是封了嫔的。 现在趁早巴结，要是和三皇子牵上线，今后侯府的前途可就稳了。 ~ 万氏生辰这天，苏明珠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大早就站在侯府门口迎客。 万氏和地藏菩萨同诞，很多不太熟的官家夫人也来了。 “现在侯府中馈，是明珠在掌管，今日的寿宴，也是明珠操持的，明珠真是能干！” “侯府中馈不是大小姐在操持吗？” “听说大小姐性子骄纵，管得也不太好，便交给二小姐了。” “这样啊，看起来二小姐确实能干，不知道二小姐是否婚配？” 苏明珠听着这些赞美之词，谦虚道：“夫人谬赞了，姐姐管家也管得也好，姐姐不管了，我才接手的。” “哎哟，二小姐你就别谦虚了，你的才华有目共睹。” “二小姐性子也是极好，也不知哪家运气好，能娶到二小姐当媳妇。” 秋霜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为苏舒窈鸣不平：“大小姐，二小姐太过分了，处处拉踩大小姐来拔高自己！什么人品啊！” 苏舒窈不以为意：“放心，她嘚瑟不了多久，为她准备的大礼一会儿就到了。” 夏日炎热，宴席设在水榭，戏台也搭在湖边，苏舒窈一早就坐在戏台边等着看戏。 苏明芷也在戏台边纳凉，瞧着人，心里不得劲，主动上前挑衅：“苏舒窈，明珠姐姐忙得像个陀螺，你却在这里看戏，可真是闲啊！” 苏舒窈淡淡看她一眼：“你不也在这里看戏吗？你这么关心苏明珠，你怎么不去帮忙？” 苏明珠被呛得脸色一红，想要争辩，被身后的吴妈妈拉了一下。 今儿是夫人的好日子，可不能出现姐妹不和的事来。 关上门来怎么闹都行，千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苏明芷气得转身找万氏去了。 今日寿辰，万氏脸都笑烂了。 她拉着苏明珠的手，一派母女情深。 “明珠，母亲没有看错你，府上的中馈，离了你真不行。” “母亲过奖了，这是女儿的本分。” 经此一事，苏明珠的好名声也算是打出去了，接下来就可以帮她找户好人家了。 明珠这般人才，定是要高嫁的。 权臣世家、有实权的勋贵、皇子王爷都行...... 苏明芷附和道：“还是明珠姐姐识大体，这要是苏舒窈被夸两句，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就连威远侯也对苏明珠赞不绝口。 苏明珠心里甜丝丝的：“可惜今日大哥不在。” 苏明芷气愤道：“都怪舒窈，我可是去问了，其他一起被抓的，都被放出来了，就只有大哥还被关着，还有的人，当天就被放出来了，只有大哥还在狱中，受的罚也是最多的。” 威远侯怒道：“不知道她给九皇子说了些什么！真是个孽障！” 正在这时，下人来报：“九皇子来了！” 苏明珠神色一变，那个杀神来干什么？ 在座众人听说九皇子来了，全都精神一震。 九殿下不会是抓人来了吧？ 这是要抓谁？ 谁的家要被抄了？ 第41章 帮忙 侯府宾客听说九皇子来了，全都慌了起来，其中一部分胆小的竟然当场就打起退堂鼓要离开。 威远侯安抚完宾客，第一时间找到苏舒窈：“孽女，你那天和九皇子说了些什么？九皇子怎么来了？！” 苏舒窈也不知道九皇子为何会来，她吓唬道：“侯爷，我那日什么也没说，你快想想，是不是你干了什么事得罪了九皇子？” 威远侯心中咯噔一声，一张脸被吓得煞白。 他将最近干的事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又看向几个儿女：“你们有没有在外面乱来？！” 苏明珠几人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人来报：“九皇子已经过了二门了。” 威远侯心下一紧，叮嘱儿女今日需得安分守己，赶紧带着人迎了出去。 “九皇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楚翎曜今日只带了四个锦衣卫，其中两个抬了张板床，板床上躺的正是苏明沛。 威远侯和万氏看到不争气的大儿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是来抄家的，是来送人的。 可是，转念一想，九皇子有那么好心？ 楚翎曜眸光一闪，示意将人放下：“听说夫人和地藏慈辰同诞，夫人必定是福泽深厚之人，本王今日前来，也来沾沾福泽气运。” 原来是来参加寿宴沾喜气的。 万氏顿觉脸上有光。 皇子都来沾喜气，那今后她的寿宴，岂不是能请到更多有脸面的官家夫人。 楚翎曜身着一身月白锦袍，肌肤在天光下泛着细腻的柔光。 长睫遮掩眸底戾气，竟显出了几分干净澄澈的气质。 “本王和夫人不熟，不知夫人喜好，苏世子原本还要被多关几日的，本王亲自送来，全当送给夫人的寿礼吧。” “也算是了却了对大小姐的一番承诺。” 在场众人哑然了。 哪有把人家的儿子送来当寿礼的...... 大喜的日子穿着一身月白，这不像来贺寿的，倒像是来奔丧的。 但，九殿下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只要不是抄家就好。 万氏上前道谢：“明珠，把九殿下招呼好。” 苏明珠暗骂了一句蠢货，嘴角扯出一个笑迎了上去。 楚御凛回头看了苏明珠一眼：“这个太丑了，换一个。” 说完，嘴边噙着笑，看向故意落后一步的苏舒窈。 “这个看着顺眼，就她来伺候吧。” 苏舒窈被点到名，缓缓跟了上去。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落在苏舒窈身上。 苏明珠松了一口气，一边感叹幸好没有和九皇子扯上关系，一边又羡慕苏舒窈成了全场焦点，抢了她的关注。 九皇子究竟是什么眼神，竟敢说她丑。 万氏的眼神恨不得把苏舒窈吃了。 苏舒窈那个贱人，竟然真的勾搭上九皇子了！ “母亲。”苏明沛的状态不太好，挨了五十大板，又在阴暗潮湿的诏狱关了几天，整个人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儿子好难受。” “快，让人把世子抬回院子里去，叫月姨娘去伺候着。” “娘，一起被关押的赌徒，都被放出来了，他们只被打了二十大板，只有我被打了五十大板，母亲，你一定要调查清楚，是不是苏舒窈在背后阴我！” 苏明沛被饿了几天，看向苏舒窈的眼神充满了怨毒：“母亲，你刚刚听见九皇子的话了，我被折磨得这么惨，定然和苏舒窈有关！” 威远侯骂道：“你好生在院子里养病吧，你母亲和妹妹好不容易给侯府积攒的名声，全被你败光了！” 原本苏明沛被抓的事没人知道，现在九皇子亲自把人送来，大家都知道了。 威远侯不高兴，不敢骂九皇子，只敢骂不争气的儿子：“从今天起一直到科举，不准出门，好好在家读书！” 苏明珠这回没劝，她也觉得大哥该看书了。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就怕大哥考不上...... “父亲，今日大哥确实有错，可是，姐姐也太不应该了，让她去救大哥，她反而恩将仇报，让大哥受了如此大难。” 威远侯立刻明白，苏明珠是想借此机会坏了苏舒窈的名声。 苏舒窈是侯府养女，非但不报恩，反而伙同外人谋害大哥。 这要传出去，苏舒窈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破。 威远侯却有些犹豫。 如果苏舒窈真的攀上九皇子，对侯府是有好处的。 苏明珠道：“父亲，要是九皇子帮着姐姐澄清，说明九皇子是真的在乎姐姐。” “要是九皇子不帮着姐姐澄清，大家反而会同情大哥，只谴责姐姐，这样对侯府的影响也最小。” “我也不想损她名声的，她这回确实做得太过分了，大哥差点被她害死了。” 威远侯想了想，同意了。 戏台边，九皇子坐的位置，没人敢靠近。 “听说你是养女，和夫人侯爷关系不太好？”楚翎曜问道。 “殿下听谁说的？我和家人关系好得很。” 不管府里怎么闹，在外人看来，侯府家人和苏舒窈的感情是极好的。 “本王听说，夫人抢走了你经营多年的香料铺子，转头给了你妹妹，你难道不恨？” 锦衣卫有调查的法子，这些小事，当然瞒不过楚翎曜。 苏舒窈眉眼一挑，直接点破：“殿下是想挑拨我和夫人的关系？” 楚翎曜勾了勾唇角，长睫微敛。 这么敏锐的吗。 他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本王想帮你。” 苏舒窈淡淡一笑：“恭喜殿下，在殿下的帮助下，夫人越发恨我了，我的名声也坏了。” 楚翎曜勾了勾唇角，“哟，本王听听，是谁在污蔑你？” 果然，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伙同外人害自己的大哥。” “苏世子差点被她害死！” “就是，听说是从慈幼局抱回来的，要不是侯夫人慈善，估计都没有机会长大成人。” “这是养出一个仇人来了！” “可真歹毒啊，这样的女子还养什么啊，就该把她赶出府去......” 谣言声此起彼伏，围观众人看苏舒窈的眼光都透着一抹鄙夷。 楚翎曜捻起一颗果子，眼神里透着一股上位者独有的顽劣。 第42章 瞒不住 苏舒窈依然坐得稳当，谣言并未让她半分动容。 楚翎曜漂亮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你不采取措施，粉碎谣言？” 苏舒窈淡然一笑：“殿下是想看我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到处辩解？” 楚翎曜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难道不是吗？女子的名声很重要。” 苏舒窈坦荡地看过去：“这根本不是谣言啊。” 这本来就是事实。 “我和殿下合谋的，殿下忘记了？” 楚翎曜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人，含水的眸子一寸一寸打量过去，眼神里透着审视。 苏舒窈长了张明艳的脸，眼神却淡淡的，不妖娆、不谄媚，像是浸泡于古井的美玉。 温润、冰凉，又深不可测。 “无趣。” 每个人都有弱点、欲望，遇到不公会辩解、会愤怒。 可是，苏舒窈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 楚翎曜想了想：“你好像......棉花成了精。” 不管别人怎么暴跳如雷，她自巍然不动。 苏舒窈低头笑了起来：“殿下，我被欺负，是会狠狠还手的。” 楚翎曜忽儿起了兴致，一双水润的眸子氤氲出柔和的颜色：“那本王便拭目以待，看看你这成精的棉花，是怎么还手的？” 苏舒窈眨眨眼：“殿下，白看啊？” 楚翎曜眉眼一扬，矜贵的脸上露出一抹探究：“原来你也是有欲望的。说吧，想要什么？” 女子所求，不过是金银首饰、或者嫁个好人家，内心阴暗一点的，让讨厌的人受到磨难。 苏舒窈：“不太好说出口。” “说，本王恕你无罪。”楚翎曜把玩着手指上的翠玉扳指，眼角眉梢挂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骄纵。 苏舒窈和侯府关系很紧张，莫非是要侯府的人死...... 如果她敢开口，也不过是他动动手指的小事。 苏舒窈抬起头，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想要长得好看的男子，像殿下这般的。” “大胆！”楚翎曜指尖的扳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脸上轻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黑的阴骘。 “殿下恕我无罪的。”苏舒窈敛起眸子，藏起眼底笑意。 “换一个。”楚翎曜可不会在对方面前服输，往日带笑的唇抿直成线。 苏舒窈淡淡地道：“今后我想扯着殿下的虎皮逞威风。” 楚翎曜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本王答应你。” 华夏人都是折中平和的，譬如你想开扇窗透气，很有可能被阻止。 但如果你说要掀了这屋顶，大家会劝你，开扇窗得了。 苏舒窈便这样轻易地得到了九皇子的承诺。 九皇子的名声可太好用了。 她能想象，侯府家人们听到九皇子的名字，是一种什么表情了。 “谢殿下。” 楚翎曜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这团棉花精的心思可谓细腻又大胆。 眼底漫出一团幽暗：“敢戏弄本王，不怕本王一怒之下，将侯府抄家夺爵？” 苏舒窈淡淡笑道：“求之不得。” 楚翎曜冷笑一声，解下身上玉佩，抛了过去：“如果遇到困难，尽管到镇抚司寻本王就是。” “多谢殿下。” 苏舒窈接过玉佩，发现身后几个小丫鬟站在远处，紧紧盯着她瞧。 九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赠玉佩，又会让她遭到万氏询问。 九皇子就是故意的。 苏明珠看见这一幕，一点也不羡慕。 和九皇子那个疯子扯上关系，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没一会儿，万氏便按捺不住让人把苏舒窈叫了过去。 “贴身玉佩都给你，还说没和九皇子勾搭上？说，你怎么和九皇子勾搭上的？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明沛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你故意把九皇子叫来，就为了抢明珠的风头？！”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竟然把九皇子迷惑了！” 苏舒窈面对质问，缓缓道来：“夫人，这么多问题，我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万氏看了看威远侯，威远侯开口道：“你和九皇子究竟什么关系？” 如果苏舒窈真的被九皇子看上了，元家那边的婚事，定要想办法退了。 元家再有权势，也比不得皇子。 可是，元家那边是正妻，九皇子这边，最多可能是一个侍妾...... 无妨，元家的婚约，可以让明珠顶替。 苏舒窈淡淡回道：“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他送你玉佩？！” 威远侯还要再问，忽然，吴妈妈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夫人、侯爷、二小姐，不好了，门口闹起来了！” 万氏眉心一皱：“怎么回事？” “商户们上、上门讨要银子来了！” 万氏转头看向苏明珠：“讨要什么银子？” 苏明珠脸色变了变，强撑道：“母亲放心，我自能应对。” 侯府日常的嚼用，很大一部分都是赊账，半年结一回账。 以往苏舒窈掌家的时候，商户们八月初才会上门讨要，这才七月底，怎么就来了？ 万氏估摸着，香料铺子赚了银子，应该够给，就算差一点，给一大半，也不会闹起来。 叮嘱道：“千万别闹事。” 今儿可是她的大日子。 “母亲，女儿知道。”苏明珠赶到门口，趾高气扬道：“怎么回事？离结账之日不是还有一周吗？专门趁着侯夫人生辰来闹事？” “我告诉你们，今儿来侯府做客的，全是贵人，九皇子也在里面，要是闹起来冲撞了贵人，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商户们哭诉道：“二小姐，往年大小姐掌家的时候，没欠那么多，这一次超得太多了，不收点银子回去，我们也活不了下去了！” “往年最多欠个七八千两，这一回都快欠了快两万两了！” “二小姐，今儿我们要不到银子，是不会离开的！” 翠红叉着腰大骂道：“我家小姐开的香料铺子日进斗金，还能拖欠你们这点银子？！” “赶紧滚，不然报官了！” “二小姐，我们可是听说了，你的香料铺子亏惨了，都卖了三个铺子出去了！” “我们再不上门，可一分银子都讨不到！” 苏明珠脸色一白：“胡说八道！” “我们没有胡说八道，你要是说我们胡说八道，你就把银子给我们！” 门口有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二小姐，不好了二小姐！” 苏明珠气得一巴掌打在翠红脸上：“咋咋呼呼干什么？！” “那些个管事们直接到咱府上退香料来了！” 苏明珠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香料铺子的事，也瞒不住了。 第43章 欠债还钱 “欠债还钱，本就天经地义，二小姐你不必在我们面前逞威风，赶紧把银子还了才是正理！” “以前大小姐掌家的时候，七月二十五会让人来通知，让我们什么时候上门来拿银子，大小姐的账目做得清楚明白，对我们也是客客气气。二小姐不通知，我们当然自己来了！” “二小姐还是把账平了吧，不然今后可是没有铺子敢赊账给威远侯府了！” 掌柜们围在门口，七嘴八舌地大声叫嚷。 苏明珠正在焦头烂额，香料铺子的掌柜又来了：“二小姐，退货的又来了！” 苏明珠一个头两个大：“不是把劣质香料全都换了吗，怎么还要退货！？” 掌柜抹了把头上热汗：“二小姐，那些管事说了，买回去的香不是以前的那个味儿，他们府上的夫人老爷用惯了以前的，说我们这个是假货。” “这次的香用的全是上好的香料，货肯定不假的，那就是香料调制的问题。” 苏明珠眉头一皱：“调香师呢，没有按我给的方子调制吗？！” 两个调香师也来了，这么大的锅，他们也背不下。 “二小姐，我们可是严格按照方子来调香的啊，您就算换一百个调香师，调出来也是这个味儿！” “您要不信，拿着自己去调！” 高门大户的管事也围了上来： “二小姐，这香和以前完全就不是一个味儿，买了两次都没有买到合适的，我们家主子差点没把我打死！” “要么拿以前的货来，要么就退银子！” 苏明珠把收来的货款全部买了新的香料，这个时候哪里还有银子，她还等着香料铺子上赚了银子，付商户们的货款呢。 面前这么多人吵来吵去，苏明珠只觉得脑子嗡嗡响。 眼前一黑，差点原地厥过去。 万氏和威远侯出来一看，就看见门口乌泱泱围满了人，苏明珠撑着额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怎么回事？” “低贱商户，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辱到我们侯府头上来了！” 退香的管事都是来自高门大户，商铺管事背后也有人，一点也不怕威远侯这个破落户，大骂道： “侯府怎么了，侯府就可以欠债不还？！” “侯府就能卖假货？！” “退钱！！” 万氏眉心一皱：“什么假货？！” 管事掌柜们七嘴八舌将香料的事情说了，“都退过一次了，上次是用了劣质香料，这次是气味不对。” “夫人，今儿要是要不到银子，我们可是要进侯府搬东西的！” “搬什么东西，直接报官！” 万氏脸色越来越难看，捻着佛珠的手指尖被掐得泛白。 今儿可是她的生辰，府上这么多官家夫人，她的面子...... “明珠，把银子结了，该退的货，也退了。” 苏明珠哆嗦着唇瓣，“母亲，我......没、没有银子......” 万氏：“没有银子？之前的银子呢？！” 苏明珠见瞒不下去了，只能交代：“我被人骗了，买到了假香料，亏了些银子。” 万氏：“亏了多少？” 苏明珠：“一万......五千两。” 万氏忽然一抖，连着后退了好几步：“那之前你给我的银子哪里来的？” 苏明珠颤抖着唇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忽然一个商户开口道：“二小姐都卖了三个铺子了，要是给不了银子，继续卖铺子呗！” 万氏立刻明白，之前那三千两，是苏明珠卖铺子的钱。 “账本拿来，一共欠了多少？” “退货要退多少？” 今日是万氏寿辰，她就算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要把这个窟窿给堵上。 商铺掌柜拿出提前算好的账本：“丝绸铺子三千两、粮油铺子二百两、血燕五千两、冰一千两......” 日常开销一共一万三千两。 各大门阀世家的管事退香，一共要退五千两。 加一起一万八千两。 万氏捏着苏明珠的手腕：“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苏明珠：“两千不到......母亲，女儿打算香料铺子赚了钱之后就付的，哪里知道香料的方子出了问题......” 万氏脑子里“哐当”一声巨响，差这么多，岂不是她的两万本金都收不回来了。 万氏对银钱最是看重，两万本金要是收不回来，岂不是等于割她的肉。 万氏一个没撑住，“咯噔”一下，当场厥了过去。 “母亲！！母亲！！” 苏明珠：“你们这帮刁奴，把我母亲都气晕了，还不快滚！” “二小姐，侯夫人可不是我们气晕的，是被你气晕的！” “你刚接过府上中馈不到两个月，就把府上的积蓄全部败光了！” “就是，以前舒窈大小姐掌家的时候，哪里有这些事！” “还有那些个香料铺子，以前大小姐经营铺子的时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落到二小姐手上还没几天，就要垮了！” “啧啧啧！也不知道侯爷和夫人怎么想的，眼睁睁看着不争气的子弟把家败了！” 威远侯冷眼瞧着苏明珠，一言未发。 他恨不得一脚把苏明珠踹死。 但，当着这么多人，他要脸面，不能做出虐打亲女这种残暴的事来。 “大家稍等片刻，本侯爷今天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完，威远侯便带着万氏和苏明珠进府商议去了。 侯府出了这样的大事，肯定瞒不住，一些退香管事的主子还在府里吃酒呢，没一会儿，宾客便纷纷议论起来。 “前面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啊？” “听说二小姐掌家，把家都给败了，现在付不出银子了。” “之前大小姐不是经营了十多家香料铺子吗，也被二小姐把声誉给败完了，做垮了，各家的管事都在门口退货呢！” “那些香料铺子不是大小姐一间间开起来的吗，是大小姐的私产。” “二小姐说那是侯府祖上传下来的方子，那些香料铺子应该属于侯府，铺子也被二小姐强抢了过去。可惜了，好不容易做出的口碑。我们家老夫人对香气非常挑剔，只认准了大小姐铺子上的香，别家的香都入不了她的眼，现在铺子垮了我们还不知道去哪里买去！” “哎，这就是养女和亲生女儿的区别。” “刚刚那些说大小姐要害死世子，估计也是谣言！” 戏台上的戏子唱得咿咿呀呀，苏舒窈看着头顶云卷云舒，淡然一笑： “殿下，今儿这场戏，可否满意？” 第44章 蠢货 楚翎曜端起一盏茶，动作矜贵又优雅，眼皮懒洋洋抬起，嘴边噙着半抹笑：“勉强满意。” 苏舒窈淡淡地看过去：“殿下还觉得我像棉花吗？” “绵里藏针。”楚翎曜敲着手指，重新评价：“不对，应该是藏了刀。” “刀还挺锋利。” 他站起身，拍了拍锦袍。 清晨的阳光泛着金，衬得那张脸越发温良，眉梢深藏的一抹冷意，显出几分疏离，将他与世间万物隔离开来。 “从今儿起，你便是本王的人了。” 看完好戏，楚翎曜便带着人离开了。 他还赶着去抄下一家。 苏舒窈看着楚翎曜的背影，笑了笑。 在九殿下面前，总是有种受制于人的憋屈。 她不太喜欢。 出了这样的大事，寿宴还要继续，送了贺礼的人家一个没走，全都选择留下来吃饭看戏。 春景园，厢房内。 万氏已经醒了，但还虚弱着，她躺在罗汉床上，冷着脸，不看苏明珠。 威远侯：“去，把大小姐、大少爷、二少爷、三小姐全都叫来！” 小丫鬟还没来得及出门，又被威远侯叫住：“把月姨娘也叫来！” 苏舒窈早已做好了看戏的准备，被叫来也没有觉得惊讶。 “现在该怎么办？”威远侯的视线在众人脸上逡巡了一圈，落在苏舒窈和月姨娘身上的时候，明显多停顿了几秒。 意图很明显，想让苏舒窈和月姨娘出银子填窟窿。 月姨娘低着头，谨守本分。 苏舒窈抿着嘴不说话。 最后还是苏明沛开口：“父亲，先给银子，把商户打发了。” 威远侯冷哼：“一万多两，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上次为了救苏明沛，那三千两和红宝石盆景，还是威远侯私库出的。 威远侯见苏舒窈和月姨娘不说话，转头骂道：“明珠，你说，怎么用了那么多银子？！” 威远侯捏着账本，眼睛快要喷出火星子来：“血燕？？我们侯府什么时候能吃上血燕了？！” “往年做衣服一个季度两件，现在一个月就六件！！” “冰的用量是往年的三倍，奴才的月银也涨了......” “苏明珠，你怎么管家的？！” 威远侯恶狠狠瞪着苏明珠，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苏舒窈管家的时候，哪里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活了两辈子，苏明珠还是第一次被威远侯用这样的眼神瞪着，她委屈得红了眼眶。 苏明沛开口道：“父亲，明珠也是为了大家好，用了这么多，也是大家享受了。” 苏明珠掌家这段时日，侯府每个主子都过得很贴心，简直是有求必应。 大家都是得了好处的。 苏明芷也道：“对啊，香料铺子上挪点银子补上就行了。香料铺子赚那么多银子，我们多用点怎么了！” 威远侯：“闭嘴！” “香料铺子都快被人给掀了！赚银子？先把钱赔上吧！” 又看向苏明珠：“说，香料铺子怎么回事？！” 苏明珠已经从一开始的恐慌中镇定了下来，仔细想来，她应该是被苏舒窈阴了。 祖上留下的方子，并不是香料铺子里使用的方子。 苏舒窈那个贱人，原来还藏了这么一手！ 只要逼迫苏舒窈把方子交出来，今儿这事，就有转机。 还能把锅甩出去。 “姐姐留下的香卖完了，需要进货。进货的时候被人骗了，亏了一点，但也无妨，那个骗子留了一仓库的粮食给我，再等一个月，我把粮食卖了，就能弥补亏空。” 听到这里，万氏稍微心安。 只要她的两万两银子保住了就行。 威远侯又问：“那些管事到香料铺子退货又是怎么一回事？听说之前已经退了一次了。” 苏明珠道：“第一次退货是香料出了问题，这一次应该是方子出了问题，调制出的香气味不对。姐姐，制香的方子，还要请你交出来。” 苏舒窈淡淡一笑：“妹妹这话不对了，祖上的方子不是全在妹妹那里吗？我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方子？” 苏明珠：“祖上的方子调制出的香品和姐姐之前售卖的香品，香气可不一样。我都问过了，姐姐那里还有其他的方子。” 苏舒窈直直地看过去：“既然不是祖上的方子，那些个香料铺子，该不该算作我的私产？” 苏明珠没有说话。 苏舒窈继续道：“苏明珠，你败光了我的私产，现在又找我要方子，真是不知廉耻、贪得无厌。” 苏明沛想开口帮着苏明珠说两句，张开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果不是祖上的方子，那些铺子，确实该算作苏舒窈的。 苏明珠忽然就委委屈屈起来，眼眶里包着泪花，一副我见犹怜之态：“姐姐，你别这么自私自利好不好，现在关乎整个侯府存亡，你应该大度一点，把方子拿出来，让侯府渡过难关。” 苏舒窈淡淡一笑，就知道她会胡搅蛮缠：“苏明珠，你搞清楚，让侯府遭遇大难的罪魁祸首是你！你不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反而质问起我来了？” 苏明珠早已泪流满面，“父亲，姐姐不愿意拿出方子，我也不怪她。都是我的错，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换作以前，苏明珠这般说，威远侯心里早就软了。 但这一次，威远侯一巴掌就甩了出去。 真是蠢货，害得侯府名声尽失不说，还亏了这么大一笔银子。 现在不想着解决问题，反而还在扯什么方子！ 苏舒窈管家的时候明明好好的，账上银子随便支取，苏明珠争强好胜把中馈和铺子抢了过去，落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威远侯气急败坏，上去又是一脚。 苏明珠结结实实挨了打，一脸不可思议。 父亲竟然打她...... 难道不该趁机逼迫苏舒窈交出香料铺子的秘方吗？ 威远侯这一巴掌是用了力的，苏明珠脸上立时起了一个深红的手掌印，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哦豁，不能出去招待客人了。 苏明添开口道：“香料铺子亏了？这么多香料铺子，全亏了？还卖了三个铺子？！” “那以后我们府上用香怎么办？” 万氏的檀香，威远侯的龙涎香，苏明沛苏明添用的松香，苏明芷的百合香...... 全都没有了。 以前都是管事直接去香料铺子上拿香，一分钱不用给，还全都拿的是好货。 不止是用香，以后他们侯府的开销怎么办？！ 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哪里能吃得下没钱的苦。 苏明芷和苏明沛听说香料铺子亏了，脸色也跟着一变。 正在这时，管事的又来了：“侯爷，夫人，管事和掌柜们在问，还要等多久？” 威远侯看向万氏：“夫人，这银子......” 万氏：“侯爷，妾身哪里还有银子，之前明珠买香料缺钱，在我这里拿了两万两，明沛拜师，又从我这里拿走五千两，妾身是真的一分都没有了......” 万氏原本只是想装一下，结果越说越伤心，竟然真情实感地抽泣起来。 威远侯看向苏舒窈：“舒窈，你那里有没有多余的银钱......” 第45章 逼迫 苏舒窈心中冷笑，威远侯在外装得刚正不阿，私下里竟然厚着脸皮开口找她要银子。 “侯爷，我这里只剩一个花草铺子了，侯爷也要拿去？” 上一次移交中馈的时候，苏舒窈就将全部香料铺子上交。 明面上，她手上只剩一个花草铺子，这个铺子还是老夫人留给她的嫁妆。 威远侯：“香料铺子经营了这么多年，以前赚的银子，总有剩余吧。” 苏舒窈：“没有剩余，全部用于侯府开销了。” 苏明芷：“胡说八道，香料铺子一年十多万两的盈利，我们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你手上肯定有银子！不然你哪有银子去赌草！你开的小厨房，难道不要银子？” 苏舒窈让人拿出账本：“香料铺子一开始赚不了那么多，以前都是积累客户，这两年才赚钱的。刚赚钱，夫人就把府里的中馈交到我手上，侯爷的字画、世子的古玩用了数万两，之前侯府遇到困难，夫人卖了不少祭田，我管理中馈之后，又花银子把祭田买了回来。账本在这里，你们可以随便看。” 这个账本是提前做好的，任谁也查不出一点错误。 苏明芷哪里看得懂什么账本，“你的意思是，你没钱了？” 苏舒窈点点头：“没了。” 她叹了口气：“我还说，等两年香料铺子赚得多，有了银子，大家的份例提一提，隔壁的院子买下来，打通了把二哥的院子扩大一些，二哥的院子现在够住，以后娶了媳妇就小了。” “有了银子，明芷妹妹的嫁妆也能丰厚许多，府上爷们出门，身上也能多带点银子。”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苦了大家了。” “哎，现在香料铺子这个样子，失了口碑，再要想做起来，难了。” 苏明芷听说自己的嫁妆没了，简直心疼难耐，也责怪起苏明珠来：“明珠姐姐，你怎么搞的，要是不行就把铺子还给舒窈姐姐！” “咱侯府的富贵都被你败光了！” 威远侯脸色也不太好。 是啊，原本他想买什么，直接账上支银子就行了。 现在出去喝个花酒都要他自己给银子，苏明珠捅出的篓子还要他来补。 万氏也开始后悔将香料铺子交给了苏明珠。 她这几天就是觉得檀香的气味不太对，搞得她礼佛的时候，心绪都是慌乱的。 原来是香出了问题。 苏舒窈简单几句话，便把所有仇恨全部引到了苏明珠身上。 一开始还维护苏明珠的亲人们，翻脸比翻书还快。 苏明珠咬着牙，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默默垂泪。 以前她这样做，大家都觉得她可怜。 现在她这般，大家只觉得她做作。 侯府这一家子人，全是自私自利，利益至上，完全不顾亲情。 在苏舒窈这里要不到银子，威远侯看向苏明沛：“世子，这银子你先垫上。” 苏明沛一个月就五十两月例，还不够他用。 “父亲，我哪来的银子？” 威远侯看了一眼月姨娘。 你没有，你的贵妾有。 苏明沛一下就明白了威远侯的意思，但他要面子，哪里肯开口找女人要钱。 “上次为了救你，我拿了三千两和一个红宝石盆景，还有，之前你要拜师，从你母亲那里拿走了五千两。”威远侯继续道：“苏明沛，你是世子，要有担当，这侯府迟早要交到你手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侯府败落？！” 苏明沛从万氏那里拿的五千两，没有买围棋，也没还给万氏。 他拿去赌马，凭借上一世的记忆，赢了不少。 但被锦衣卫抓住之后，银票全被搜刮了去。 苏明沛这才看向月姨娘，“阿梨，你先借我，我给你打欠条，等我高中之后，一定双倍还你。” 月姨娘心中暗骂一声晦气，脸上依然笑盈盈道：“世子，你我之间，不用如此多礼。” 她没有动，眉间染上一抹愁绪：“我无所谓，就是怕被人知晓世子拿了妾的银子，对世子声誉有影响。” “旁人不会知晓。”威远侯环顾一周：“本侯敢保证，在座众人，不会往外说一句。” 月姨娘看了眼苏舒窈。 她现在是真的确信，侯府有人想要她的命了。 堂堂侯爷不要脸，大张旗鼓直接要她一个妾的银子。 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以为攀上高枝，没想到侯府竟然是个破落户。 月姨娘知道，如果不拿银子，她会死得很快。 如果拿出银子，还能有活路：“世子，您先写欠条吧，您写多少，妾身拿多少。” 苏明沛让人拿了文房四宝进来写欠条：“先拿一万八千两，把账平了。” 月姨娘拿到欠条，回房取银子。 危机解除，侯府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剩下的烂摊子该怎么办。 香料铺子势必要收回来，不能再让苏明珠祸害了，可是，收回来之后，谁来接管。 威远侯看向苏舒窈：“祖上留下来的香料铺子，还是交给你来管。” 他着重“强调”了祖上二字。 真是一群无赖，就算这样，也不肯承认香料铺子是属于她的私产。 苏舒窈：“侯爷，当初你们嫌我外出做生意抛头露面损了侯府名声，现在又要逼我抛头露面？” 苏明沛骂道：“苏舒窈，你怎么和父亲说话的？！” 苏舒窈反问：“难道不是吗？” 当初她开第一个香料铺子的时候，经常要去铺子上看着，万氏冷言嘲讽：“咱侯府缺你一口吃的还是什么的，堂堂千金大小姐抛头露面做生意，像什么话？！” 威远侯担心她亏钱之后要侯府填窟窿，说的是：“一切盈亏自负。” 后来铺子赚了钱，万氏立刻让她填补侯府亏空。 再后来苏明珠将香料铺子抢走。 现在败光了铺子声誉，又要她捡烂摊子。 真把她当成软柿子了。 “苏明沛，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苏明沛也有些心虚，但又不肯服软：“既然你不愿意管，就把方子交出来，明珠不能管，明芷来管，母亲也是能管的。” 苏明芷想说她管不了，万氏不善掌家，没有教过她，她也不会。 可是，就算她不管家，也希望苏舒窈拿出方子。 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万氏的嫁妆，大部分都是大哥的，父亲更是抠门。今后她的嫁妆，还要靠着铺子。 “舒窈，把方子拿出来吧，这是为了侯府好。”苏明芷说道。 “没有。”苏舒窈淡然一笑：“没有方子。” “苏舒窈，以大局为重。”万氏眉心一皱：“现在侯府有难，月姨娘都伸出援手，你怎么好意思袖手旁观的？！” “苏舒窈，你要当一个不孝女吗？！” 第46章 紧衣缩食 在大夏，一个人背上“不孝”的名声，就完了。 生恩大于养恩，万氏仗着养育了她，就要她千依百顺。 “苏舒窈，方子拿出来。” 苏舒窈浅浅一笑，不疾不徐道：“确实是有方子的。” “但，方子不是我的，是调香师带来的，香料铺子的利润一向是和调香师平分的，苏明珠把调香师辞退了，我到哪里去拿方子？” 苏舒窈从怀中取出刚才九殿下所赠玉佩，从容不迫地挂在腰间。 以前是没有依仗，需要忍气吞声。 现在扯着九皇子的虎皮拉大旗，她可不会对这一家子客气。 万氏眉心一皱：“你不会这么傻吧，做了这么多年香料生意，竟然没有拿到方子？” 苏明芷：“你该不会是故意不给吧？” 苏舒窈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可是全心全意为侯府着想的，你要不信，可以去找调香师打听。” 她眼神清明，不想是在说谎，苏明芷讪讪收回视线。 万氏：“那你去把调香师找回来，既然合作了那么多年，总是有些情分在的。” 苏舒窈：“我听说调香师重新开了铺子，自己当老板了。” 苏明珠忽然想起来了：“母亲，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家的铺子旁新开了香料铺子，我看见调香师在里面，抢了我们好多客人。” 苏舒窈摇摇头：“人家另起炉灶，怕是请不来了。” 万氏这才动怒了：“那我们侯府的香料生意......岂不是毁于一旦了！” 没了香料铺子，今后生活水平要大大降低了。 她每日的檀香怕是都用不上了。 一年十多万两的进益，就这么没了。 万氏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处有把刀，在一刀又一刀剜她的血肉。 苏明芷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母亲，我的嫁妆怎么办！！” 苏明添也恼怒：“母亲，我还能娶妻吗？” 万氏气得双手发抖：“苏明珠，你这个蠢货，你怎么这般蠢啊！！” 当初苏明珠给万氏送血燕的时候，万氏可是恨不得把苏明珠捧到心尖上。 苏明珠犯了错，马上就变成了万氏口中的蠢货。 万氏的母爱，是明码标价的。 有价值，就是万氏心中的乖女儿，一旦失去价值，便弃如敝履。 苏明珠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抱住万氏的双腿：“母亲别担心，我还有一仓粮食，下个月把粮食卖了，就能把亏空补上。” “母亲，放心，女儿绝对不会让母亲生活品质降低的，小妹的嫁妆我也能赚回来。” 她可是重生的。 前世的事，她都记得，再过两年，南街的铺子会暴涨，只要有本钱，多买点铺子囤起来，也能赚钱。 她还知道下一届的皇帝是谁，只要提早搞好关系，侯府必定会前途无量的。 “母亲，你信我，我肯定会赚钱回来的！” 可是，不管苏明珠怎么说，万氏都不信她了。 “剩下的几个铺子，先租出去收租。香料生意是做不成了。” 万氏看向苏明珠，厉声道：“粮食卖了，及时把银子还给我。” 苏明珠抖索着唇瓣，满脸泪痕：“母亲，你放心，肯定会还给你的。” “这府上的中馈......”威远侯看向苏舒窈。 苏舒窈是肯定不能接的，侯府的中馈是个无底洞，谁接谁倒霉。 万氏也不想接。 苏明珠犯了这么大的错，肯定不能让她再管了，万氏想把中馈交给月姨娘。 月姨娘有银子，就是吧，偌大一个侯府，让一个姨娘来管中馈，说出去太难听了。 会伤害侯府的体面。 威远侯肯定不会允许。 “中馈先由我来管着吧。”万氏只能先接下来。 安排好之后，万氏重新洗脸上妆，明明心里难受得不行，还要保持微笑出去待客。 苏明珠脸上有个巴掌印，不敢出去，称病回了院子。万氏带着苏明芷和苏舒窈出去应酬。 各家夫人没看到苏明珠，更加坐实了谣言。 万氏的寿宴，苏明珠的名声一炮打响，不过是臭的。 想必过不了多久，人人都知道，威远侯府二小姐，差点把整个威远侯府都给败光了。 价值万金的香料铺子放到她手上，变得分文不值。 从姐姐手中抢来中馈，管理得一塌糊涂。 骄奢淫逸，欠了一屁股债，债主都上门来了。 苏舒窈反而成了小可怜。 明明有能力，因为是养女，一直被打压。 苏明珠听到流言，气得摔了不少碗碟。 “全都是苏舒窈害的！” “苏舒窈，这个仇我记下来了！” 第二天，侯府就开始发卖奴仆了。 “夫人说了，每个院子只留一个大丫鬟一个小丫鬟，其他的全部发卖。” 侯府开始开源节流，养不起这么多闲人了。 倚兰居原本四个大丫鬟，三个婆子，四个洒扫丫鬟，只能留两个丫鬟，其他全部发卖。 万氏那个蠢货，把忠心的家仆卖了，剩一些油嘴滑舌地在身边伺候。 侯府离倒闭不远了。 万氏前脚将人卖了出去，苏舒窈后脚就去人牙子那里，除了万氏身边的人，以前老夫人老侯爷留下的家仆，她全部买了回来，送去了大伯府上。 伺候的人少了，短时间还不觉得不习惯，这么热的天，没有冰才难受。 苏明芷看着送来的水煮青菜，气得破口大骂：“怎么回事？就给我吃这个？！” 丫鬟回道：“小姐，夫人那边说，一直到年底庄头送银子来，都只能吃这个了。” 苏明芷直接一个大破防：“你的意思是这些水煮菜一直吃到过年？！” 丫鬟点头：“嗯。夫人那边说了，想要加菜，自己出银子。” 苏明芷把筷子一摔，一点胃口全无。 苏舒窈管家的时候，哪里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才第一天，她就现在开始想念苏舒窈管家的时候了。 “苏舒窈呢？她的小厨房还开吗？” 丫鬟道：“大小姐今儿一早就出去了，小厨房没开火。” 不仅是苏明芷这边，苏明沛午饭也只有两个水煮青菜。 还好月姨娘有银子，可以加菜，苏明沛天天到月姨娘这里蹭饭。 月姨娘纳闷了，以为找了个世子，没想到是个软饭男。 威远侯有私房可以到外面吃，苏明珠吃着水煮菜也不敢抱怨。 她每天都去威远侯那里要朝廷邸报来看，就盼着瘟疫快点来，粮食快点涨价。 等了约莫半个月，南方水患的消息终于传来，粮食开始涨价了。 苏明珠按捺不住喜悦，终于可以翻身了！ 第47章 好生斗一斗 粮食涨价的消息一出，万氏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苏明珠和万氏之间的母女关系也跟着缓和了不少。 “母亲，买冰现在来不及了，趁着药材的价格没有涨起来，买点药材囤上，尤其是治疗瘟疫的药材，到时候肯定会赚钱的。” 万氏：“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苏明珠：“母亲，女儿每日在家看朝廷邸报的，南方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水患，水患加上这么热的天，势必会引起瘟疫。” 万氏有些惊讶：“你竟然会这些？” 苏明珠谦虚道：“其实很简单，多看看就行了。关注朝廷动向，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极其有利的。” 她压低声音，“母亲，看了这么多日的朝廷邸报，我估摸着，最近朝廷可能会有大动作。” 万氏看了她一眼：“什么动作？” 苏明珠：“户部官员可能会大换血，户部侍郎职位不保。” 上一世的事，苏明珠记得也不是太清楚，但户部右侍郎被抄家的事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抄家的人是九皇子，听说九皇子先斩后奏，抄家之后才禀明圣上。 户部右侍郎确实贪墨了不少银子，但先斩后奏这种事搞得整个朝堂人心惶惶。 九皇子被朝臣弹劾的帖子满天飞，都被皇帝压下来了。 当初还传出，九皇子深受皇帝宠信，有继位的可能。 苏明珠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户部右侍郎被抄家的日子也就在这几天。 万氏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内宅女眷，怎么可能看两天朝廷邸报就懂政治了？ 结果没几天，户部右侍郎被抄家的消息传来，万氏震惊了。 明珠她真是的懂。 仔细想来，之前明珠说的冰价、粮食、药材的价格都会大涨...... 天气越来越热，冰价已经高不可攀，但药材的价格刚涨起来。 万氏听了苏明珠的话，买了不少药材。 她心里那个后悔啊，后悔没早点听明珠的，多买点冰。要是当初多囤点冰，不知道要多赚多少银子。 苏明珠安慰道：“母亲别担心，以后赚银子的机会多着呢。” 她心里盘算着，过几天把粮食卖了，手上有了银钱，便可以去南街大肆购买铺子了。 等南街的铺子涨起来，就能将之前丢失的名声，一点一点拾起来。 她一定要一雪前耻。 ~ 从诏狱出来之后，苏明沛开始老老实实在家看书。 他很清楚，要想走到上一世的高度，必须通过科举入仕。 现在的皇帝亲世家勋贵，但三皇子即位之后，最喜欢的是科举入仕的寒门子弟，干实事的人。 靠恩荫入仕的子弟，在朝中被打压得很惨。 到了吃饭时间，苏明沛看着面前的清水煮萝卜，顿时没了胃口：“月姨娘呢？” 书棋被撵了，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叫明画。 明画老实回道：“月姨娘身子不舒服，午膳没用就歇下了。” 苏明沛胡乱扒了几口饭，便让人撤下去了。 这一天天的，还没月姨娘养的狗吃得好，那条狗天天都有肉吃。 忽然有些怀念苏舒窈掌家的日子，不说山珍海味，每天都有大鱼大肉，夏天有冰冬日有碳。 不像现在，这么热的天气，屋子里就放了两盆冷水。 他在家老老实实看了几天书，忽然开口问道：“苏舒窈怎么没来？” 明画有些懵：“大小姐，世子要找大小姐？” 苏明沛冷哼一声：“本世子找她干什么？本世子问你，她有没有来烦我？！” 上一世，苏舒窈很是关心他的学业，每日都要过问。 问他看了多少书，读了些什么内容，有时候还要和他讨论两句。 男人科举的事，她一个女子，懂什么？ 不过，苏舒窈也有好处，有时候他看书看累了，苏舒窈会想法子给他解闷，把他哄高兴。 苏舒窈忽然不来了，他还有些不习惯。 明画摇摇头：“世子爷，大小姐一次也没有来过。” 苏明沛“啪”地把手上的毛笔扔了。 看着明画那个呆样，心里就是气。 要是书棋在，定会想办法帮他排解忧思，或者把苏舒窈找来。 明画这个呆子，什么都不懂！ 苏明沛往窗外看了一眼：“不来最好，要是她来了，把她给我轰出去！” 明画：“是，世子！要是大小姐来了，小的一定把她轰出去！” 苏明沛更气了。 都怪苏舒窈，把书棋撵了，他身边只剩这一个呆子。 对了，苏舒窈怎么忽然变了？ 他记得上一世直到死之前，都是好好的，这一世怎么忽然就变得不知进退、面目可憎了？ 她好像是从苏明珠回来之后变化的。 苏明珠是他嫡亲的妹妹，丢了这么多年，他对苏明珠好一点不是很正常？ 苏舒窈一个养女，要不是侯府把她养大，她都不一定能长大成人。 她拿什么和苏明珠比？ 他对明珠好，她苏舒窈吃什么醋！ 苏明沛兀自气了一下午，魂不守舍了一下午，书都没看几页。 明画感受到书房的低气压，大气不敢出，最后还是把月姨娘请来，苏明沛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府上主子份例骤降，月姨娘的份例也跟着减，月姨娘在侯府的吃穿用度，全花的是自己的银子。 苏明沛这个软饭男天天到她这里蹭饭，她看着就心烦。 更别说侯府还有人在暗中谋财害命。 月姨娘夹子音都快夹不下去了，真想一走了之。 凭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去了外面，也能一世安稳。 “世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暑热心烦。”苏明沛把月姨娘揽进怀里，“对了，孩子有没有闹你？” 月姨娘摇摇头，娇滴滴道：“世子，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是男孩，像世子这般聪慧就好了。” 苏明沛摸着月姨娘的肚子：“如果是男孩，等我继承侯府，定会立他为世子。” 月姨娘惊讶地用绣着凤仙花的帕子捂了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眨了眨，轻轻叫了一声：“世子，妾身只是个妾......这孩子怎么能越过主母的孩子去？” 苏明沛捏着她的手，小声哄道：“阿梨，你信我，我对你的承诺，何时没有兑现过？” 上一世，他和唐氏没有孩子，纳的几个妾也没有生育。 这一世，就算再和唐氏成亲，也不会有孩子。 这个孩子，是他两世以来的，第一个孩子。 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要娶月姨娘的原因。 月姨娘肚子里的，是他两世以来，唯一的孩子。 月姨娘怯生生看过去，声音越发婉转：“世子，你对妾身真好。” 她明白，苏明沛对她是真心的。 要害她的，另有其人。 这侯府，还是可以留一留的。 孩子成了世子，她也能得到诰命。 为了肚子的孩子，她愿意留下来，好生斗一斗。 第48章 希望 苏舒窈很快得知万氏买药材的消息。 秋霜：“大小姐，我们要不也跟着买一点？少买一点试试看，就算不卖，到时候也是可以用的，就怕到时候真的涨价，有钱都买不到。” “也不知道夫人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不可靠？” 秋霜愁得很，苏舒窈却一点也不急，慢慢悠悠侍弄着手上的兰草。 “不买。” 苏舒窈放下手中铁铲，秋霜立刻递上擦汗的帕子。 “你想一想，我们哪里有钱买？” 她的一举一动万氏都盯着呢，她现在可是一点钱也没有，小厨房都停了。 秋霜：“大小姐，要不我们偷偷买点粮食吧，最近粮食涨了不少，听说二小姐要赚不少钱。” “粮食就更不能买了。” 苏舒窈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因为水患、瘟疫，粮食、冰、药材这三样大涨价。 尤其是粮食，价格翻了十倍不止。 但，只有囤冰和药材的赚了钱。 朝廷开仓放粮，各大世家也开设粥棚，那些投机倒把囤粮的商人，可是一分也没赚到，还遭了殃。 苏明珠这段时间又开始蹦跶了，算一算日子，也蹦跶不了几天。 就喜欢看她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胜券在握，然后忽然被打击之后，一脸震惊错愕的样子。 到了吃饭的时间，苏舒窈带着人出了府。 侯府的清水煮菜，她是一点也吃不了，她要去大伯娘府上吃烧鸡。 “舒窈回来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苏明沣欢快的叫声。 阳光少年带着一身朝气，像只小马驹似的冲到了她面前，“舒窈，怎么好久没来了？” 苏舒窈被他的热情感染，声音不自觉带了一丝甜：“三哥哥。” “快进来，二哥回来了！你还没见过二哥吧！” 苏明沣拉着她的手往里走，他的步子大，牵着苏舒窈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 “这段时间没来，娘天天念叨，对了，你怎么送来那么多仆从，我们家用不了那么多......看看，院子打理得怎么样，这些兰花全是我去山上挖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路边的小花园，左边种了不少蔬菜，右边栽了不少兰花。 兰花歪七八扭地挤作一团，既不优雅也不美观。 苏舒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三哥哥，我很喜欢。” 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走了没几步，便听见棍棒破空的声音。 院子里，二哥苏明南正在练习棍法。 大伯家的三个孩子五官很像，气质各有不同。 老大苏明厉儒雅清俊，老三苏明沣阳光活泼，老二苏明南则有一种江湖侠义气质。 苏明南的个子比苏明沣高一些，皮肤是小麦色，身上的短打束得很紧，露出臂膀紧实的肌肉。 他的额角有一道浅疤，面部轮廓经历风沙雕刻，五官透着一股凌厉。 面相有些凶。 苏舒窈看到人的一瞬，心里有些发怵。 “舒窈妹妹回来了。”苏明南收起手中木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笑起来还是凶。 “二哥哥。”苏舒窈上前见礼。 苏明南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递了过去：“送给妹妹的见面礼，不值几个钱，妹妹拿去玩吧。” 铃铛很可爱，做成小猫的样式，下摆坠了羽毛，轻轻摆弄便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谢谢二哥哥，我很喜欢。”苏舒窈双手接过，拿到手中端详。 她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小玩意儿。 二哥是镖师，常年走南闯北，执行任务的时候，还专门给她挑了礼物。 这份礼物看似随意，实际很用心。 她都能想象，二哥顶着一脸凶相，去买小铃铛时的窘相。 苏明沣担心苏舒窈被二哥的长相吓到，悄悄和她咬耳朵： “二哥就是看起来凶，其实心肠很软，之前他偷偷养了只小猫，出镖回来小猫不见了，找好久都没找到，二哥还偷偷抹眼泪......” 苏舒窈偷偷抿嘴笑：“原来二哥是铁汉柔情。” “老三，慎言。”苏明南手持木棍，眼神里带了一丝锐利。 看起来更凶了。 他挥着木棍，朝着老三头上敲了过去。 “二哥，我是在帮你！”苏明沣捂着头大叫。 苏明南脸上露出一抹杀气，苏明沣上前一把将人抱住：“二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快说，你已经原谅我了。” 苏明南：“......” “快洗手吃饭了！”大伯娘的声音响起。 “大哥哥呢？”苏舒窈问道。 “大哥天没亮就去李大儒家学习，要晚上很晚才回来，娘给他单独留了饭。”苏明沣拉着人往饭堂走：“快走，娘做了你最爱的烧鸡！” 苏舒窈心里泛起一抹涟漪。 真想永远待在这里，再也不回侯府了。 上一世，大伯一家过得怎么样，她记不起了。 只记得变成鬼魂的时候，看着大伯娘把她安葬了，安葬她的地方，旁边还有四个墓碑。 当时她心里有怨，惦记着回侯府，没注意墓碑上的字。 现在细想起来，四个墓碑，不是正好对应大伯和三个哥哥...... 想到这里，苏舒窈内心不安起来。 “大伯娘，大伯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眼睛痛，痛得整宿睡不着觉。”大伯娘叹了口气，眼眶微红，“别说这些不愉快的，来，吃菜。” “大伯娘，要不换一个医师看看？” 上一世，大伯应该很早就去世了。 大哥考上进士，如果大伯去世，也不能出仕。 如果大伯在科举之前去世，大哥连明年的科举都不能参加。 “京城的医师，除了御医都瞧过了，银子也花完了。”大伯娘扯出一个笑来：“如果能看好，早好了。你大伯现在都已经认命了。” “大伯娘，我认识一个医师，医术精湛，我下次带过来给大伯瞧一瞧病试试。” 上一世，苏明添骑马摔了腿，看了很多医师都没看好，腿部肿胀、化脓，连路都走不了，整个人都废了。 后来，苏舒窈听说琅玡山上有个鬼医，医术精湛，就是脾气怪，轻易不出诊。 苏舒窈上门当了一个月药童，任劳任怨，半条命差点没了，才求得鬼医给苏明添看诊。 鬼医出手，小半年时间，苏明添的腿就医好了，能跑能跳，和正常人无异。 后来苏明添从军成了将军，最感谢的人，是苏明珠，他说，他腿断那段时间，苏明珠每天守在他旁边鼓励他，要不是苏明珠，他没有机会站起来。 苏明添嫌她多管闲事，更不喜欢鬼医看诊的态度。 苏明添还说了，是她让他去从军，他在军营九死一生，一身伤痛。 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她。 这一世，她还是会去求鬼医，但是，不是为了苏明添，而是为了大伯。 她希望大伯娘一家，都好好的。 第49章 奸商 从大伯家出来，苏舒窈被一抹金光迷了眼。 “苏小姐，好久不见？” 谢老板头上戴了金冠，金冠上镶了颗鲜艳欲滴的红宝石，在日光下发出刺目的光。 “谢老板这么有空？”苏舒窈早已料到谢老板会找上门，笑了笑：“谢老板是不是想说粮食的事？找个地方坐下谈？” “苏小姐果然聪明。”谢老板今儿的穿着也是相当华丽，外罩的鲛纱轻薄透气，听说宫里都只有几匹。 由此可见，谢老板的身份真的不一般。 “最近粮食价格疯涨，苏小姐，我可是亏大了！” “听了苏大小姐的话，我把粮食赊给苏二小姐，现在苏二小姐把我告了，我都不敢去要钱。” 谢老板伸出手来：“苏小姐说过，要是赚不了钱，会赔给我的。”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五指手指上，戴了三个戒指。 拇指上戴了一颗顶级祖母绿扳指，食指一颗镶红宝石金戒指，无名指上一颗累丝镂空戒指。 这么多戒指，戴别人手上显得庸俗，但戴谢老板手上，华丽又矜贵。 苏舒窈看着他手上的戒指，笑道：“谢老板不像是来要钱的，倒像是来炫富的。” 谢老板桃花眼一弯，露出一抹笑来：“你就说好看不好看？” 像只开屏的孔雀。 苏舒窈点点头：“好看。” 谢老板收起手，眉眼一挑，眼里流露出一抹深情：“那你和我回家，我身上的宝贝，都是你的。” 苏舒窈可不吃他那一套：“谢老板不要钱了？” 谢老板：“怎么可能不要，那可是我的血汗钱。” 苏舒窈：“既然谢老板不敢找苏明珠要银子，我做个掮客，帮你把契书卖了。” 谢老板眼睛眯起来：“卖给谁？这份契书有官司，谁敢买？” 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伸了出来。 苏舒窈：“司礼监大太监温德贵的干儿子，温年。” 温年是温德贵姐姐的儿子，自从认了温德贵当干儿子，便仗着温德贵的势，平时飞鹰走狗，嚣张跋扈，尽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低价将赊粮食契约卖给他，让他去找苏明珠要钱，苏明珠不敢报官，更不敢不给。 谢老板翘起脚，露出一双云纹粉底靴来，靴头镶的几颗东珠，也耀眼的很：“就算卖了，我还是亏，现在粮食的价翻好几倍了。” “你答应要补偿我的。” “你要是敢骗我，也可以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凝固，下颌棱角逐渐分明起来。 “谢老板囤的冰和药材赚了不少。”苏舒窈手中的青瓷盖碗，纹丝未动：“还有卖给苏明珠的香料，可是帮谢老板挽回了不少损失。” “两相抵消了。” 谢老板把玩着手中一根翎羽，“你可真赖皮。” 苏舒窈继续道：“囤那么多粮食，你以为她卖得出去？谢老板就拭目以待，看看苏明珠怎么赔得血本无归吧。” 谢老板忽然坐直了身体：“你又有消息了？” 修长的手指将手中翎羽插回腰间：“怎么消息比我还灵通？” 谢湛也是刚收到朝廷即将开仓放粮的消息，分析出朝廷肯定会对粮食加以管控。 屯粮，确实挣不了钱。 在朝廷的管控下，很有可能会亏。 他得知消息是因为朝中有人，不知道苏舒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谢老板眼睛眯起来，长睫根根分明，眼中欣赏一闪而过。 苏舒窈只不过赢在重生一次，她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岔开话题道：“谢老板身世不俗，怎么不去当官？当了官，岂不是赚得更多？” 士农工商，商人属于末流。 谢老板消息灵通，手眼通天，身上穿戴不俗，不去当官，怎么会跑来经商？ 谢老板笑道：“你猜？” 苏舒窈认真地想了想：“谢老板这样的奸商，当官的话也是奸臣，谢老板要是出生清流世家，确实不适合为官。当了官会给家族抹黑的。” “哈哈哈。”谢老板摇着手中镶金箔折扇，笑得开怀：“你别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去当官了。” 苏舒窈双手合拢，行了个礼：“那我便祝谢老板青云直上，前途似锦。”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一起去见了温年。 谢老板将手上的契书半价卖给了温年，又去官府备了案。 接下来，便等着温年上门讨债了。 苏舒窈在想，让温年什么时候上门讨债，对苏明珠的名声伤害最大呢。 办完事，苏舒窈回了侯府，她第一时间去看了兰花。 兰花已经结了两朵花苞，绿色的花苞漂浮在青瓷盆中，像是被水浸泡过的翡翠。 再过几日，花开之后，会像绿色的云朵一般优雅。 分芽培育的另一株，也长了黛绿的叶片。 鬼医是兰花的狂热爱好者，上一世，鬼医也是帮人看诊，得到了这盆“绿云”。 苏舒窈打算用这盆“绿云”，换取医治大伯的机会。 “让人看好这株兰草，不准任何可疑人靠近。” 苏舒窈刚吩咐完，秋霜就进来了：“大小姐，夫人让您过去。” 苏舒窈换了身衣裳，去了万氏那里。 万氏房中的檀香味依然没变，苏舒窈知道，万氏私下里让人去香料铺子买了香。 整个侯府的生活水平都下降了，就万氏这里依然保持着以往的水准。 屋子里伺候的人一个没少，之前发卖奴仆，也只卖了几个洒扫的丫头和粗使婆子。 “听说你得了一张长公主赏花宴的请帖？” 苏舒窈点头道：“是，李夫人给我的。” 万氏眉心皱起：“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回来告诉我？” 苏舒窈回道：“只邀了我一个人。” 万氏摆了摆手：“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没有长辈带着，你一个人去长公主那里，失礼冲撞了长公主怎么办？长公主赏花宴那日，我带着你们姐妹三人，一起赴约。” 苏舒窈想了想，答应了。 温年上门要债那天，便定到长公主花宴那天吧。 第50章 万氏重生 从春景园出来，苏舒窈便让人去通知温年，定好了上门讨债的日子。 她回去没多久，听说万氏病了。 万氏这病来得凶险，忽然发起高热，针药无用。 威远侯都扔下小妾，过来守了一天。 苏舒窈去看了一次，万氏不是装病，病得挺严重的，高热一直不退，睡梦中还在说胡话。 威远侯都已经开始准备白事了，万氏身上的热忽然就退了下来。 热退下之后，万氏立刻就好了，跟没事人一样，仿佛那场大病不曾得过，好似发了一场白日梦。 万氏痊愈之后，苏舒窈去春景园探望，万氏见到苏舒窈的第一眼，吓了一大跳。 “舒、舒窈，你，你怎么在这里？” 苏舒窈不是死了吗？ 她的脸上带了几分惊恐，像是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 苏舒窈疑惑地看过去：“夫人，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万氏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手中佛珠，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心绪平稳之后，才嫌弃地挥了挥手，“你先出去，我大病初愈，精神有些不振。” 过了两天，万氏才又把苏舒窈叫了过去。 这次的万氏正常多了，又恢复了往日慈悲的模样。 “对了，上次让你去唐家，明沛和唐挽心的婚事商议得怎么样了？” 苏舒窈愣了愣：“唐家不同意，唐家说了婚事已退，不要再提。” 万氏冷笑一声：“还拿起乔来了，以后有他们悔的。” 唐家正值鼎盛，唐大人可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深受陛下器重。 唐挽心算是下嫁，在普通人眼中，这门亲事本就不般配。 更别说苏明沛最近出了这么多丑事，还纳了门贵妾。 就算家世相当的人家，都不一定愿意把闺女嫁进来。 也不知道万氏哪里来的底气。 “明沛以后可是有大出息的人。”万氏眼神坚定，语气笃定，仿佛放弃苏明沛，是唐家莫大的损失一般。 苏舒窈冷眼看着万氏的反应，心中明了，万氏也重生了。 “等明沛高中之后，再去一次吧。”万氏拨弄着手中佛珠：“再给唐家一个机会。” 万氏病着的这几天，做了个梦。 在梦里，苏明沛考中进士之后，最终官居二品，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尚书，深受皇帝器重。 老二苏明添也会成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苏明芷会嫁入高门。 他们侯府，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 到时候巴结侯府的人，能绕京城一圈。不管她去谁家的花宴，都是座上宾。 唐家拍马都追不上。 在梦里，唐氏自持世家出身，规矩繁多，动不动还要和她这个当婆母的理论。 不仅如此，唐氏也不肯善待小姑，明珠和明芷都不喜欢她。 唐氏唯一交好的对象，就只有苏舒窈。 她不喜唐氏。 但，唐氏也不是全无优点，她管家极为妥帖，嫁妆也丰厚，嫁进门后，中馈打理得极好，还会帮着侯府填窟窿。 唯一不好的是，唐氏是只不下蛋的母鸡。不仅如此，她还善妒，不准明沛纳妾。 自己生不出来就算了，还不让别人生。 不过现在好了，明沛纳了贵妾，已经有子嗣了。 看在唐氏管家不错的份上，她愿意给唐氏一个机会。 “唐氏女被退婚，想必也没人要。等明沛高中进士，你再去唐家一趟。”万氏捏着手中佛珠，淡淡地说道： “你大可告诉唐家，这是最后一个机会，要是她们不肯把握，我们便要重新相看了。” “到时候可别哭着后悔。” 万氏的脸上的表情，和上一世侯府重登鼎盛之后的表情重叠。 高不可攀、不可一世。 苏舒窈乖巧地点了点头。 “是，夫人。” 这一世，和上一世完全不同，不知道万氏的美梦还能做多久。 “行了，你去吧，我还要礼佛。” 打发走苏舒窈之后，万氏把苏明珠、苏明芷、苏明添全部叫了过来。 “两日后去参加长公主赏花宴，你们准备一下。” 听到长公主赏花宴，苏明珠和苏明芷双眼一亮。 长公主的赏花宴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大会，能参加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门阀夫人。 这次的赏花宴，实际上是长公主为嫡长子谢小郡王相看媳妇。 长公主说了，娶媳妇不论门第，只论才干，要是被长公主看上，成为郡王妃，那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明添和明沛也跟着一起去。” 这次赏花宴，门阀世家公子也会参加，到时候两个儿子也能结交不少权贵。 苏明芷拉着万氏的手撒娇：“母亲，我的首饰太寒酸了，你借我两样首饰。” 万氏让人打开妆奁让两个女儿挑选：“喜欢什么随便选。” 上一世，苏明芷嫁的是辅国公府的五公子。 这门亲事，当初是苏舒窈撮合的。 五公子虽然是国公府嫡子，但却是继室所出的嫡幼子，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是个典型的纨绔。 苏明芷嫁过去虽然不愁吃穿，但被几个妯娌欺压，五公子不停纳妾，夫妻关系也不好。 这一世，凭着明沛的仕途，明芷值得更好的夫君。 还有明珠，最让她操心的，便是明珠。 上一世，明珠一直没有说亲，她也是被元祖给耽搁了。最后苏舒窈死后，明珠如愿嫁给了元祖。 元祖那个鳏夫，苏舒窈死前不珍惜，苏舒窈死后又做出一副深情模样。 简直令人作呕。 这一世，要是相到更好的，明珠应该不会再看上元祖了吧。 “上次做的新衣裳，拿来试一试，看上什么首饰只管开口，去长公主府，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母亲，帮我看看这个金步摇戴上怎么样？”苏明芷拿起一支金步摇在头上比划。 万氏指着一套蓝宝石头面：“戴那个试试。” 这套蓝宝石头面可是万氏的嫁妆，虽然有些过时，但用料极好，万氏平日里都不让碰的。 这次竟然主动拿出来，可见她对长公主赏花宴的重视。 苏明芷兴高采烈地捧着蓝宝石头面：“多谢母亲，母亲帮我戴上，我试一试。” 万氏看着两个女儿，满意地笑了。 既然她知晓未来，定要为儿女谋划出一片锦绣前程。 第51章 无理取闹 苏明芷和万氏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打扮，苏明珠悄悄叫住苏明添：“二哥哥。” 苏明添看她一眼：“二妹妹有事？” “二哥哥，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苏明珠算是看出来了，这几次冲突，苏明添都在有意无意地帮着苏舒窈说话。 换作上一世，苏明添极度厌恶苏舒窈，最是疼爱她的。 怎么最近几日，二哥哥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二哥哥今后可是大将军，她不能失去二哥哥的偏爱。 “二哥哥，明珠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告诉明珠，明珠改好不好？” 她眼眶一红，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像只被欺负的小猫。 苏明添其实也很喜欢苏明珠这个妹妹的，乖巧听话又善解人意。 而且苏明珠早年丢失，他把对她的好当做补偿。 三个妹妹当中，他也确实是对苏明珠最好。 但，经过上次苏舒窈提醒，他发现，苏明珠对大哥更好，苏明珠与大哥更亲。 这点让他感到很不爽。 最重要的是，苏明珠竟然把香料铺子给毁了。 那可是一年十多万收益的香料铺子啊！ 其中也有他的一份。 苏明珠不仅毁了香料铺子，还毁了侯府家业，他最近每天一看到清水煮菜，他就会忍不住咒骂苏明珠。 要不是苏明珠，堂堂侯府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苏明添心中有气，但看到苏明珠泪眼婆娑的样子，他还是心软了。 毕竟是他真心疼爱过的妹妹，看到妹妹伤心难过，也会动容。 “二哥哥。”苏明珠上前一步，拉住苏明添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二哥哥是在生气香料铺子的事，对不对？” 苏明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苏明珠上前抱住苏明添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二哥哥，其实啊，我们都被姐姐骗了。” 苏明添瞄她一眼：“怎么回事？” 苏明珠轻轻一眨眼，泪珠便顺着脸庞滑落下来，一副楚楚可怜：“二哥哥，姐姐给的方子，是假的。她手上拿着真的方子，不肯交出来。” “还有，我们家的铺子旁边，分别新开了一家香料铺子，那些香料铺子的掌柜、伙计，全是之前姐姐的人，我还看到香料师在里面。”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苏明珠敢肯定，必定是苏舒窈在其中搞鬼。 要不然，苏舒窈香料铺子被抢，为何如此镇定。 上一世，万氏想要苏舒窈的香料铺子，苏舒窈反应可是极大的。 “我怀疑，姐姐在其中动了手脚，偷偷把香料铺子据为己有了。”苏明珠抽泣起来：“有心算计无心，我哪里是姐姐的对手。” 涉及到自身利益，苏明添一下子就动容了。 “苏舒窈好大的胆子！” “妹妹可有证据？” 苏明珠眼眶噙着泪，轻轻地摇了摇头：“就是没有确切证据，但是，二哥哥你想一想，要不是她在中间作怪，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 “姐姐以前最是爱管着侯府大大小小的事，这一回，她一改常态，竟然真的甩手，什么都不管，二哥哥，你觉得这正常吗？” 苏明添摇了摇头。 苏舒窈最近变化真的很大，不仅当面和父亲母亲顶嘴，还真的什么事都不管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什么都要管，不仅要管大哥的学业，父亲几个妾室有什么事，也是找她。 他曾在背地里揶揄她是管家婆，这回侯府受了这么大的影响，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大家都在吃水煮青菜，就她一个人每日满嘴油光。 她定然是背着大家在外面偷吃。 想到这里，苏明添手握成拳，骂道：“好一个苏舒窈，竟然如此奸诈！” “二哥哥，我们暗地里查一查，如果姐姐真的将香料铺子据为己有了，一定要让她还出来。” 苏明珠说道：“那些香料铺子，可是祖上的基业，我以后是出嫁女，这些与我无关，可是，二哥哥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子，这些产业是有你一份的。” 苏明添捏着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空气：“苏舒窈，真的太过分了！” “我以为她以前管家，是全心全意为侯府着想，原来是包藏祸心，怀着私吞侯府资产的目的！” 一点证据没有，便已经给苏舒窈判了刑。 在利益面前，真相往往没那么重要。 “明珠妹妹，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找到她私吞侯府产业的证据？” 苏明珠想了想：“姐姐对我很是警惕，我不敢跟紧了。要不，二哥哥找人跟着她，跟的时间长了，她总会露出马脚的。” 两人说开之后，又亲热地抱到了一起。 “在明珠心中，二哥哥是疼爱明珠的好哥哥。” 苏明添对苏明珠的不满，已经消散无几，苏明珠再一次成了他心中排名第一的好妹妹。 ~ 长公主赏花宴这天，万氏清早便带着两个女儿打扮。 苏明珠穿了件粉色长裙，头上戴了套粉色宝石头面，脸上扑了粉，涂了厚厚的胭脂，大红的口脂。 苏明芷也用心打扮了，光是步摇，就插了两支在发髻上，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裙子上也是绣满了大红的牡丹，惹眼得很。 相对于苏明珠和苏明芷的琳琅满目，苏舒窈看起来清爽多了。 她穿了一条浅绿的长裙，松松挽了个发髻，头上簪了两朵粉嫩的蔷薇，配上珍珠头饰，好似幽静山谷中一朵白玉兰，透着一股天然的美。 她的五官原本就明艳，素淡的装扮不喧宾夺主，更衬得她愈发花容月貌。 没怎么打扮，却很好看，更耐看。 仿佛与清风明月为伍，自带一份与世无争的淡然。 美得顺其自然，美得毫不费劲。 与苏舒窈相比，苏明珠和苏明芷的打扮便显得用力过猛许多，好似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终于能出门相亲的既视感。 万氏看到苏舒窈那个样子就觉得不爽：“穿戴得这般寒酸，出门别人还以为我苛责了你？！” 苏舒窈淡淡一笑：“上次我稍微打扮，夫人便骂我是荡妇，到处勾引男人。这回我不打扮了，又怪我丢了夫人的脸。” “夫人究竟要我如何？” 第52章 丢脸 万氏被噎得面红耳赤，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苏舒窈面前，苏明珠和苏明芷被衬得像是暴发户家里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似的，恨不得把所有家当都穿戴在身上。 她气得从苏明芷头上扯下一支金步摇，“戴这么多干什么？” 苏明芷有些不满。 母亲刚不是说了，戴这么多喜庆的吗？ 现在又在怪她戴多了。 苏明芷看了眼苏舒窈，可恶，苏舒窈怎么那么好看？ 当初怎么不捡个丑姑娘回家！ 万氏把从苏明芷头上扯下的金步摇插到苏舒窈头上，“戴上，免得别人说我苛待了你。” “多谢夫人。”苏舒窈白得一支金步摇，心情大好。 金步摇插头上，并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好似洒在兰花瓣上的一抹阳光。 长得好看的人便是这般，不管穿戴什么，都好看。 万氏更气了，但也找不到理由发作，最后咬着牙挥挥手：“走吧，别迟到了！” 赏花贴是苏舒窈的，如果不是她的，她定不会带苏舒窈一起。 太抢风头了。 万氏带着两个亲女坐一辆马车，苏舒窈单独坐一辆马车。 一上马车，万氏就拿着帕子往两个女儿脸上擦。 “铅粉涂太厚了，小姑娘家清清爽爽才好看。” 擦掉脸上铅粉，下面的皮肤露出来，皮肤不仅偏黑，还有痘痘和痘印。 万氏叹了口气，“重新上粉吧，上淡一些。” 苏明珠拉着万氏的手，小声道：“母亲，长得好有什么用，以色侍人者，终是下乘。” “你看哪家高门大户的主母是一副狐媚样子的？” 苏明芷也道：“对啊，母亲，我和明珠姐姐心灵美，我们这样的，才端庄大气。” 万氏胸口闷气稍微舒展了些许。 她拉着两个女儿的手，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母亲知道。” 说到以色侍人，当初万氏就想把苏舒窈送去宫里。 反正一个养女，要是受宠，侯府得益。 如果不幸死于宫斗，侯府也无甚损失。 最后是老夫人拦着不让，还给苏舒窈说了元家的亲事，这事才作罢。 既然苏舒窈不要元家的亲事，她这般好颜色，送去宫里或者送给达官显贵，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这事事关侯府前途，侯爷肯定不会阻止。 等苏舒窈被送出去，看她还敢这么嚣张！ 想到这里，万氏胸口闷气终于舒畅了。 长公主府在松花巷，刚过巳时（上午九点），巷子口的马车便排起了长龙。 万氏撩起帘子，对着两个女儿道：“隔壁是鸿胪寺卿家的马车、前面那辆是护国公府家的马车。” 马车里的夫人，上一世和她都有交情。 这一世，那些门阀世家的夫人还不认识她。 无妨，等到明沛有了出息，这些夫人自然会来巴结她。 “母亲，鸿胪寺卿家的夫人看过来了。”苏明芷激动地压低声音。 万氏立刻坐直身体，看了过去。 “这位夫人有些面生？”鸿胪寺卿汪夫人是长公主府上常客，一般的官家夫人，她都认识。 苏明珠柔柔地笑着：“汪夫人，我们是威远侯的，这是我母亲，母亲姓万，是威远侯侯夫人。” “威远侯啊？”汪夫人想了想，实在想不起威远侯是哪里的，但能被长公主邀请，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是不能轻视。 汪夫人笑了笑，自报家门：“为夫在鸿胪寺任职，在下姓汪，万夫人叫我一声汪夫人便是。” 两人隔着帘子问了好，汪夫人家也有两个刚及笄的女儿，几个姑娘互相问好，约好在赏花宴上一起玩耍。 她转头看了眼苏舒窈的马车，马车安安静静的，帘子关起来，完全没有被外面的热闹所影响。 就那个闷葫芦，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一点也不懂交际。 马车慢慢往前行驶，不多时，又和护国公家的马车挨到了一起。 万氏有了经验，主动和护国公夫人套起近乎。 报出门第之后，护国公夫人也是笑脸相迎。 苏明珠非常高兴，仿佛已经打入了京城权贵圈，从此便青云直上了。 忽然，一伙男子拦在马车面前。 万氏和护国公夫人相谈甚欢，马车忽然停下来，她颇有些不高兴：“去看看怎么回事？” 跟车的小厮前去交涉之后，回来回禀：“夫人，那群人是来要钱的，说是二小姐欠了他们的钱。” 苏明珠心里咯噔一声，心头涌上一抹不详的预感。 万氏勃然大怒：“什么泼皮无赖，要钱不去府上要，偏偏跑这里来堵人，不是存心给人添堵吗？” “直接打了出去！咱威远侯府可不是好惹的！” 上一世，苏明沛官居二品之后，威远侯府的名声在整个京城都很响亮。 万氏还以为活在上一世呢，报出家门人家就会害怕。 小厮回道：“夫人，打不得，那位是帽儿胡同的温大爷。” 帽儿胡同的温年，万氏当然知道，温德贵的干儿子。 万氏可不怕温德贵，再过两年，温德贵可是因为殿前失仪，被杖毙了。 “什么温大爷，没听说过，直接打出去，出了事我负责！” 小厮哭笑不得：“夫人，对方十来个人，我只有一个，上去也是只有挨打的份。” 万氏这才冷静下来。 虽然没打起来，但万氏和小厮的对话，全被温年听了去。 “威远侯府，什么破落户，也敢在爷面前充大尾巴狼！”温年手里拿着一纸契书，朝着马车大喊：“爷这里有契书，白纸黑字画了押的！” “大家都来看看，威远侯府耍无赖了！” “不还钱，我可要报官了！” 万氏看向苏明珠：“怎么回事？什么契书？” 苏明珠忙解释：“之前那个卖香料的骗子，赊了一仓库粮食给我，我估摸着，既然报了官，那个骗子肯定不敢再来要钱。” 没想到那个骗子把契书卖了，还卖给了温年这个泼皮。 “母亲，我是受害者，不用给他钱，我们可以报官的。” 苏明珠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苏明珠，还钱！” “威远侯府破落户，欠钱不还，全家死完！！” “还钱！！” 温年带的人多，声音又大，不消半盏茶时间，周围好几辆马都听说了“威远侯府二小姐欠钱不还”的消息。 原本就拥堵的巷子，因为温年堵着，马车更是寸步难行。 温年拿着契书，挨个马车让人看：“我可不是无赖，大大看看，白纸黑字画了押的，官府盖了印的，我也不多要，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有的夫人等的不耐烦，掀开帘子道：“赶紧还钱把人打发了吧，人家契书都拿到面前来都不还钱，脸皮也太厚了吧。” 温年无赖一笑：“二小姐，如果不想还钱，小爷不介意把你娶回家暖床，小爷房中，正好缺一个知冷知热的夫人！” 听到这样的议论，万氏气得浑身发抖。 第53章 男盗女娼 “啊呸，那温年欺男霸女，不知道掳了多少民女回府，现在竟然敢肖想我们二小姐！”吴妈妈气得骂道。 见对方越说越过分，万氏终于坐不住了。 这不仅关乎苏明珠的名声，更加关乎侯府脸面。 “还！我还！” “快去叫他闭嘴！” 温年拿着契书到处招摇，很多夫人都看到了，虽然她们占理，但如果解释，又会牵连出香料铺子的事来。 香料铺子的攀扯出来，更显得苏明珠蠢笨如猪。 万氏今日是打算让苏明珠的在门阀夫人眼中留下好印象的。温年这样闹下去，怎么得了。 万氏没有办法，只得让人回家去取银子。 苏明珠安慰道：“母亲别怕，就算给了银子，算下来，我们还是赚的。” 现在的粮食一天一个价，翻了十倍不止。 还了温年的钱，还是能赚的。 “粮食一出手，银子马上还给母亲。” 万氏也梦到过，这一年因为瘟疫，所有物价都在上涨，但那毕竟是梦，很多细节都记不太真切。 隐约记得这一年粮食会涨价的，府里也囤了不少粮食。 但银子没到手，心里难免慌乱。 苏明珠轻轻拉了下万氏的衣袖：“母亲，你说这事，是不是姐姐做的啊？”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万氏冷笑一声：“她有这个本事？” 苏舒窈管管内宅还行，她能指使的动温年？ 但，万氏就算不认为是苏舒窈在背后捣鬼，也要把苏舒窈叫过来。 胸中这口气，定是要找个发泄口的。 “去，把大小姐叫过来问问。” 苏明珠眨了眨眼，“母亲待会儿再叫吧，姐姐长得这般花容月貌，要是被温年看上可怎么办？听说这温年极为好色，一旦看上，便要强行掳人......” 万氏愣了愣，却也没有阻止吴妈妈去叫人。 刚才被苏舒窈顶撞的事，万氏怀恨在心。 趁此机会给苏舒窈一个教训，让她明白，长得漂亮又怎么样？ 没有侯府的照拂，美貌只会让她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舒窈戴着帷帽，从马车上下来，缓缓走过来：“夫人，叫我何事？” 万氏道：“这件事你可否知晓？” 苏舒窈淡然回道：“原本不知道的，温公子声音大，大家都听到了。” 苏明珠拉着万氏，压低声音：“母亲，快让姐姐回马车吧，姐姐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就怕温公子对她动歪心思，揭了姐姐的帷帽。” 她虽然压着声音，却刚好让温年听到了。 苏舒窈也听到了。 温年转头看向苏舒窈，苏舒窈戴着帷帽，帷帽薄纱拖在地上，将脚也遮了个严实。 什么也看不到。 温年眼神眯了眯。 就当苏明珠暗自窃喜之时，温年痞气一笑，大声道：“二小姐，动歪心思的人，是你才对吧！” “没想到二小姐欠钱不还，还一肚子男盗女娼，竟然怂恿我去揭大小姐的帷帽！” “我温年行得正站得端，是那种卑鄙无耻下流的人吗？！” 身边的小弟附和道：“当然不是，小的从没见过像温爷这般敞亮的人才！” 温年大声一吆喝，把苏明珠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去。 周围马车里的夫人，全是高门世家的主母，都是千年的狐狸，哪里不懂这种拙劣的小把戏。 没想到威远侯府的夫人小姐，这般龌龊，竟然怂恿登徒子欺辱自家姐妹。 这样的人家，实在是不敢结交。 原本还在为万氏和苏明芷鸣不平的两个夫人，也放下了帘子。 苏明珠气得浑身发抖：“我不是这个意思......温公子误会了......” 温年大声道：“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看上小爷了？怕别人和你抢小爷？！” “你这般的货色，姿色一般就算了，心思还歹毒，小爷无福消受啊！” 苏明珠眼前一黑，差点气得厥过去。 温年，我要杀了你！ 万氏也在一旁咬牙切齿。 心里虽恨，却不知该怎么回击。 母女俩都是这样，在府中飞扬跋扈，出了侯府，便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银子终于送来，万氏赶紧让人把银子拿过去，将契书换了回来。 温年本就是求财，拿了银子也没再逗留，哼着小曲儿走了。 “那温年，终有一天我会收拾他！” 温德贵两年后就会死，这温年也蹦跶不了多久。 她完全没把温年放在眼里。 万氏以为自己是上一世那个高高在上的侯夫人，说话完全没有顾忌。 万氏没有遮掩，这话自然被温年听了去。 温年心眼极小，自然是怀恨在心，找人传了一句：“万夫人，来日方长”。 万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温年离开后，苏明珠气得嘴皮哆嗦：“母亲，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母亲信我。” 万氏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母亲知道，是那温年不识好歹，他的话你不必在意。” 苏明芷也很生气：“那温年真是太过分了，明珠姐姐明明是在为大姐姐着想，却被他误解成这个样子！” 万氏看了一眼小女儿，没有说话。 温年带着人离开后，巷子畅通了，没一会儿，马车终于驶入了长公主府邸。 刚才遇到的护国公夫人、鸿胪寺卿家的汪夫人，也正好带着自家女儿下车。 万氏整理了一下衣摆，带着苏明珠和苏明芷便迎了上去。 “国公夫人，汪夫人。” 可是，护国公夫人和汪夫人的态度却极其冷淡生疏，看向她们的眼神，还隐隐透着一股子鄙夷。 “我们和万夫人不太熟，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两位夫人留下一句话，便带着自家女儿进去了。 万氏手指掐进了肉里。 这两位夫人，上一世可是上赶着巴结她的。 都怪苏舒窈，都是因为她，两位夫人才对她产生了误会。 万氏把苏舒窈叫来：“看吧，都是你干的好事，连累了我们！” 面对温年的污蔑，万氏无言以对，在苏舒窈面前，万氏又高高在上起来。 万氏仗着养母的身份欺人，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蠢货。 苏明珠眼眶红红的拉着万氏：“母亲，都怪我说话做事不够妥帖，被人误解了。” 第54章 厚脸皮 苏舒窈又差点被气笑了：“夫人这话好生奇怪，我做了什么好事？” “是我在外面欠钱不还被人找上门？” “还是我想往姐妹身上泼脏水被人当众揭穿？” 她的声音淡淡的，语调平和，没有尖厉反驳，却自有千钧之力，将恶意构陷一一反击，足以让心怀不轨之人自惭形秽。 万氏眉心一皱，骂道：“牙尖嘴利！” 苏舒窈淡然一笑：“夫人，你别说了，到时候又有传言说夫人欺压养女了。” 万氏被噎得满脸通红，心里恨不得手撕了苏舒窈。 这苏舒窈，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苏明珠拉着万氏的手，将人护在身后，“姐姐，你误会母亲了，母亲并非责骂姐姐，母亲只是想问问此事和姐姐是否有关？” 苏舒窈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心里憋了什么坏水：“妹妹的意思，是硬要把我和温公子扯上关系？” “出门在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懂？污了我的清誉，对你有什么好处？” “愚不可及。” 苏舒窈说完，拿着花帖，径直朝着长公主府大门走去。 苏明珠看着她的背影，恨得牙痒。 “快跟上去！” 没有帖子，他们进不了长公主府的大门。 公主府家的管事接过花贴，看着苏舒窈背后一排人，面露疑惑：“苏小姐，帖子上只邀请了您一人，这些是？” 苏舒窈微微侧身，看了眼身后的万氏。 万氏上前递过一个封红：“这位妈妈，我是舒窈的母亲，这两位姑娘是舒窈的妹妹，这两位公子是舒窈的两个哥哥。” 苏明珠站出来，柔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是担心姐姐粗心大意得罪了贵人，不放心才跟着一起，还望妈妈通融。” 公主府的管事什么没见过，大概是嫡母得知了养女的机缘，抢不了，便试图硬蹭。 更何况，这一家子在门口闹腾的场景她全看见了。 当即脸上便露出一抹鄙夷：“这可不是能随便通融的，长公主府的大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放进去。” 万氏脸色一变，指尖泛着白。 现在一个小小的管事妈妈都敢随便给她脸色瞧。 上一世，她可是长公主花宴的常客，这些管事妈妈见到她的时候，脸笑得跟花儿一样。 现在竟然敢这般羞辱她！ 苏明沛脸色也不好看。 依他上一世的脾气，早就拂袖而去了。 但，今日他听说三皇子殿下会来。 他有政事想和三皇子殿下商议，相信三皇子听了他的想法，必定会大为称赞。 下一届的新帝是三皇子，现在可以和三皇子搞好关系了。 眼看只有苏舒窈一人能进去，苏明珠急了：“姐姐，你快说句话啊，是你要求我们大家一起来的。” “姐姐，你说话啊！” 周围这么多世家夫人看着呢，要是被赶出去，他们威远侯府的脸要被丢尽了。 苏舒窈这才看向门口的管事妈妈：“还请通融。” 苏舒窈是长公主亲自邀请的贵客，管事妈妈不敢为难，她勉为其难地看了眼万氏，“进去之后，谨言慎行，长公主府可不是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苏明珠这才点了点头：“多谢妈妈。” 一行人进门之后，万氏松了口气，看向苏舒窈：“记住，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威远侯府的脸面，行事必须注意分寸。” “不得败坏了咱威远侯府的家风。” 苏舒窈笑了笑：“夫人，威远侯府的家风是什么？” 威远侯府哪来的家风？ 万氏被噎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还是苏明珠抢话化解了尴尬： “姐姐，母亲的意思是，姐姐不懂的地方，跟着母亲指使行事便好。”苏明珠又看向万氏：“女儿多谢母亲教导。” 万氏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走吧，跟着我来，长公主府很大，不跟紧一点，可是会迷路的。” 上一世，万氏可是长公主府上的常客。 她从容不迫地在前方带路，“前面左转有一片灵霄花墙，现在正是花期，可以去看看。” 一行人果然看到一大片凌霄花。 金黄的花瓣边沿泛着金，好似洒在绿色宣纸上的朱砂，浓得鲜亮。 苏明芷：“母亲，真的有凌霄花呢，母亲对公主府好生熟悉。” 万氏又道：“再往前，就是大名鼎鼎的落星湖。传说曾经有流星坠入。”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对这里非常熟悉，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来。 周围顿足的夫人看过来，朝她投以友善的微笑。 万氏忽然又得意起来。 刚刚被管事妈妈刁难的屈辱一扫而空，仿佛变成了上一世那个被各家夫人追捧的侯夫人。 长公主一般在花厅待客，不同品级的夫人，座位自然不同，万氏一行人被带到末位坐下。 虽然位置偏远，但好歹也成了长公主府花宴上最尊贵的宾客。 苏明芷兴奋地四处张望。 苏舒窈刚坐下去，就见一个小丫鬟过来：“苏小姐，李夫人请您过去。” 苏舒窈抬眼一看，便看见李鸢朝她招手。 李鸢坐在长公主旁边，她的身边留了个座位，像是专门为苏舒窈准备的。 苏舒窈站起来：“夫人，我去了。” 万氏抿了抿唇：“你待会儿想办法，让我们也坐过去。咱们是一家人，哪有和母亲分开的道理。” 苏舒窈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还是应了声“是”。 看着苏舒窈的背影，苏明珠咬牙切齿。 得意什么？ 等侯府重获辉煌，她才是被万人追捧的侯府嫡小姐！ “白姐姐，这就是我说的舒窈。”李鸢牵着苏舒窈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笑道：“舒窈，快来给白姐姐请安。” 长公主的闺名即白。 能直呼长公主名讳，可见两人关系亲密。 长公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三十多岁，但保养极好，岁月仿佛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长公主安康。”苏舒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李鸢看着奶妈妈怀中的儿子，笑道：“要不是舒窈，我和南儿恐怕凶多吉少了。哪里会知道，车轴会在荒郊野外坏掉。” 长公主笑着看向苏舒窈：“看着是个聪慧的，小小年纪，遇事沉稳，真是难得。” “长公主殿下谬赞了。” 苏明芷看着和长公主相谈甚欢的苏舒窈，心中泛起一抹酸意。 “母亲，听说长公主挑媳妇不看门第，长公主不会看上姐姐了吧？” 毕竟这皇城根下，比长公主门第高的，也没有几人。 万氏脸色一沉，“怎么可能，她那个样子，怎么会配得上谢小郡王？！” 正在此时，下人来报：“谢小郡王来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花厅门口。 一群人拥着一个锦衣公子出现在门口。 看清人脸，苏明珠脸色一变。 这不是正是那个骗钱的谢老板吗？！ 第55章 再次丢脸 苏明珠一把抓住万氏的手，激动道：“母亲，就是他，就是他骗了我的银子！！” 万氏眉心微微一皱：“明珠，你看清楚，不可胡说八道。” 那可是长公主的嫡长子，谢小郡王。 怎么可能是骗人银子的低贱商贩。 “你再看看，也许只是长得像罢了。” 苏明珠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谢瑜。 谢老板平时穿金戴银，打扮得跟朵人间富贵花一般，浑身都闪着光。 谢小郡王则完全相反。 他穿着一身墨色长衫，蹀躞带上只系了一块玉佩，端的是素雅清贵、渊渟岳峙。 虽然五官一样，但谢老板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深情款款，随时向外传情。 谢小郡王的眉目却柔和得好似被泉水浸润过的美玉，琥珀色的眸子泛着淡色的光，冷清淡漠，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苏明珠疑惑了。 五官完全相同，气质却是迥然不同，难道真的是她认错了？ 真是两个人？ 待会儿试探一番便知真假。 谢瑜朝着长公主走过去，行礼道：“母亲。” 声音相同，语气却不同。 谢老板的嗓音也好听，语气透着一股曼妙的轻佻，不似谢小郡王这般稳重。 谢瑜一进来，便吸引了整个花厅的贵女的注意，议论声四起。 “听说谢小郡王从小在江南谢家长大，由谢阁老亲自教养，书读得极好，早早便中了解元，颖悟绝伦。” “谢小郡王长得也好，此次回京，会被陛下委以重任。” “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走了好运，能被长公主看上，成为郡王妃。” 听到这里，苏明珠心思一动。 如果谢瑜真的是谢老板......之前谢老板看她的眼神那般黏糊，那岂不是，她也有成为郡王妃的机会...... 想到这里，苏明珠精神一震，背脊也挺直了几分。 被骗银钱的屈辱也一扫而空，反而有些庆幸：“母亲，女儿想试他一试。” 万氏了解到苏明珠的意图，颔首同意。 “阿瑜。”长公主牵着谢瑜的手，坐在自己身旁：“这位是李夫人、这位是苏姑娘。” “李夫人、苏姑娘安好。”谢瑜行礼的动作规范，眼神目不斜视，看人带着三分笑，却不过分热络，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分寸。 一看就是世家培养出来的上等教养的公子。 清风霁月，儒雅清贵。 苏舒窈看到谢瑜的第一眼，也有疑惑。 谢老板？ 像，又不像？ 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是或不是谢老板，也不过是高位者一句话而已。 就算拿着确切证据，谢瑜不承认，也不能奈何。 “母亲刚才在说什么，这般高兴。” 长公主笑道：“在说苏姑娘聪慧。” 李鸢又把怎么遇难，苏舒窈怎么救助的事说了一遍。 “她真的沉稳，我当时慌得跟什么一样，身边也没带几个人，还好遇到了舒窈。李妈妈都惊呆了，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冷静的小姑娘，一切安排得尽然有序，比很多高门主母还妥帖，我还不信，结果刚到农家，就发现一切都准备好了，比我在自家府上生产还顺利......”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过鬼门关，更何况遇到突发状况。 听着李鸢惊心动魄的描述，周围坐着的几个夫人也接话道：“这个年龄有这般心性，实属难得。” “苏小姐瞧着就聪慧，遇事临危不乱，真真玲珑剔透，不像是寻常脂粉堆里养出的姑娘。” “苏小姐长得也好......” 长公主看着人，脸上笑意深刻：“确实长得好，好久没有看到这般漂亮齐全的孩子。” 今儿来了这么多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苏舒窈却如同枯野深山一朵幽兰，安静秀丽，却让人无法忽视。 苏舒窈低着头，心头涌起一抹异样的情绪。 虽然知道有些夫人的夸赞是看在长公主的面上，还是有一丝羞耻之意漫上心头。 上一世，她为侯府任劳任怨，为两个哥哥殚精竭虑谋划，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夸赞。 万氏觉得，她的付出理所应当。 每当她做出一点成绩，换来的不是感谢与夸赞，而是更多的打压。 万氏怕她居功自傲，威远侯怕她翅膀硬了，一直在向她灌输“你不配”、“你做得还不够”的观点。 不惜一切余力贬损她。 还说是为了她好。 她以为，这就是万氏教育子女的法子。 可是，万氏对其他子女完全不是这样，她也会夸赞，也会鼓励，只是从来不夸赞她罢了。 忽然被这么多人围着夸赞，苏舒窈难免生出一抹羞赧。 还好她一向沉静，心中的羞赧一闪即过，谦虚地回应周围夫人的夸赞。 耳尖微微泛红。 谢瑜恰好捕捉到苏舒窈的变化，微微弯了唇角。 紧接着，便是各家夫人带着女儿到长公主面前请安。 谢瑜站在长公主身后，垂手而立。 今儿来的人很多，长公主看到喜欢的，便留下来说两句话，间或也让谢瑜说两句。 看得出，长公主是很认真在挑选媳妇。 苏舒窈坐在一边，小声和李鸢说着话。 李鸢刚出了月子，气色不错。 高门大户专门备了好几个奶娘，孩子身边也请了好几个妈妈，孩子不需要李鸢时时刻刻守着。 她在屋里关了一个月，忽然能出门，颇有些兴奋，拉着苏舒窈说起时行的料子，又说起最近的热闹事。 正在这时，万氏带着苏明珠、苏明芷过来了。 长公主身边的丫鬟介绍道：“这是威远侯夫人和府中的两位嫡小姐。” 威远侯？没听说过。 长公主抬眼看了下苏明珠和苏明芷，长得一般，打扮得也俗气。 尤其是苏明珠，跟没见过男人似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谢瑜瞧。 长公主当即露出一抹不喜。 身边的丫鬟会意，侯夫人和两位小姐不得长公主青睐，长公主不打算和她们说话。 “侯夫人、两位小姐，请回座吧。” 其他夫人小姐过来请安，长公主多少要说一两句话，万氏带着女儿过来，长公主一句话没说，脸上还露出不喜，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们威远侯府的脸面又被丢尽了。 第56章 争辩 万氏抿了抿唇。 心头有些不满。 凭什么苏舒窈就能挨着长公主说话，出尽风头，她们就要待在角落里坐冷板凳？ 重活一世，她自然有能耐留下来！ 万氏稳定心神，笑脸看了过去：“不知长公主殿下的头风好些了吗？” 万氏记得，上一世长公主被头风困扰，经常痛得睡不着觉。 “我这里正好有一份治疗头风的方子，长公主可以试一试。” 长公主闻言，正眼看向万氏，微微点了点头：“多谢夫人，夫人有心了。” 万氏心下一喜，正欲开口继续和长公主攀交情，长公主身旁的丫鬟打断道：“夫人待会儿让人把方子交给奴婢就行，夫人请回吧。” 万氏脸色一沉。 她都送上治疗头风的方子了，不留她们多说一会儿话吗？ 万氏有些不甘心。 但，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已经出口赶人，她确实不便久留。 看着稳稳坐在李鸢身旁的苏舒窈，万氏心底生出一丝恼意。 苏舒窈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开口帮她们说说话，让长公主留下她们吗？ 难道......长公主无缘无故对她们表示出不喜，其实是苏舒窈在长公主面前说了她们的坏话...... 苏舒窈，竟然这般阴险！ 想到这里，万氏的指甲掐进了肉里。 待会儿回府，定要好好罚她一番！ 万氏咬着牙龈，正准备带着两姐妹离开，忽然，苏明珠出声道：“姐姐，你头上的步摇歪了。” 说着，便上前，将苏舒窈头上的金步摇扶正。 长公主这才抬起头：“舒窈，这是你的妹妹？” 苏明珠见引起长公主注意，立刻挺起胸脯，脸上露出一抹谄媚的笑意。 “长公主殿下，小女是舒窈的妹妹，闺名明珠。” 长公主再次露出一抹不喜：“本公主没问你。” 不知道威远侯府怎么教养的，姐姐沉稳知礼，妹妹这般没规矩。 苏明珠脸色一青，扯着嘴皮挤出一抹笑来。 苏舒窈点点头：“长公主殿下，这位是侯府夫人，这两位是我妹妹。” 她喊的是夫人，没喊“母亲”，明眼人一听便知其中关窍。 长公主可没闲心过问威远侯府的家事，挥挥手：“行吧，退下吧。” 这下，长公主的不喜是放在明面上了。 这个时候，万氏带着人离开，这事便轻轻揭过了。 万氏却不干了：“妾身斗胆问一句，是否有小人在长公主面前说了不好的话，让长公主对妾身、明珠有所误会？” 她口中的“小人”，当然指的是苏舒窈。 听到“小人”二字，谢瑜眯着眼，淡淡地看了苏舒窈一眼。 苏舒窈却坐得稳当，一点未受影响。 万氏心中笃定，定然是苏舒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不可能初次见面，长公主便对她们产生不喜。 上一世，她和长公主的关系很是融洽。 长公主当即皱起眉头。 身边的丫鬟斥责：“大胆，怎么和长公主殿下说话的？！” 万氏站得笔直：“请长公主恕罪，妾身行得直坐得端，并未做出不轨行为，但长公主明显厌恶妾身，妾身不得长公主喜爱，并非大事，妾身也不是非要赢得长公主喜爱，妾身只不过想问个明白而已。” 上一世，她在长公主面前有话就说，从不藏着掖着。 长公主还夸她“性情刚直”、“坦荡磊落”。 长公主也是这般性格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藏着掖着反而会有一种小人长戚戚的猥琐。 苏明珠立刻跪了下去：“长公主殿下，请原谅母亲的莽撞，母亲也是想护着我们两姐妹罢了。” 两人一唱一和，颇有些母女情深的既视感。 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骂道：“还不快退下，待会儿被婆子拖下去，夫人和姑娘的脸面可是要重伤了。” 长公主看了眼身边的丫鬟：“行了，让她说。” 看向万氏：“你想问什么？” 万氏心下一喜，觉得自己赌对了。 长公主果然跟上一世一般真性情。 只要这波操作得好，不仅能扭转威远侯府在长公主心目中的印象，还能让长公主看清楚苏舒窈内心的奸诈。 万氏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妾身想知道，是否有人在长公主面前恶意编排妾身和妾身的两个女儿。” 长公主脸色再次暗了两分：“并没有人在本公主面前说过你们的坏话。” “见到你们之前，本公主连威远侯府是什么都不知道。” 简言之，威远侯府小得连在长公主面前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周围议论声响起：“笑话，当自己是哪盘桌上的菜？” “什么威远侯？听都没听过！威远侯都落魄成那个样子了，有什么值得到长公主面前编排的？” “我倒是听过，听说他们世子拜师大儒不成功，提前办起了庆功宴！” 万氏脸色由白变青，不死心问道：“真没有？” “大胆，竟敢质疑长公主？！”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再次骂道。 长公主抬眼让丫鬟闭口，看向万氏：“还有什么要问的？” 万氏接着开口：“那长公主为何对妾身和妾身的女儿不喜？” “本公主看在夫人第一次登门，不欲给夫人难堪，但夫人非要找死，本公主就让你死个明白！” 长公主抬手指着苏明珠：“你自己看看，她现在都在盯着瑜儿瞧，简直一点规矩都没有！” “举止轻浮无状，不守闺训！” 苏明珠确实在偷看谢瑜，走近之后，更是忍不住盯着看。 谢瑜的五官眉眼和谢老板一模一样，换身穿戴，就是活脱脱的谢老板。 难道长公主生了一对双胞胎，哥哥从政，弟弟从商？ 不对，长公主的儿子，怎么会当低贱的商人。 难道是驸马在外的私生子......上一世也没听说有这么狗血的事发生啊？ 苏明珠看着谢瑜，脑子里涌入千头万绪。 看在外人眼里，便是她盯着谢瑜，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咔嚓——”万氏脑子里紧绷的那一根弦终于断了。 原来并不是苏舒窈在嚼舌根，是因为苏明珠盯着谢小郡王看得太入神了，才惹得长公主不喜。 万氏脸色“哗”的一变，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 “哈哈哈，没见过这般自取其辱的人。”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苏舒窈看着万氏的丑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依然坐得笔直。 裙摆自然垂落，像极了山谷里独自绽放的白玉兰。 第57章 智障 长公主府，女宾们在花厅吃茶，男宾们则在外院，由驸马带着说话。 今儿来了好几位皇子，太子、三皇子、九皇子都来了，门阀世家的公子自然以太子为首，但太子却单单关照九皇子。 “九弟，最近几日弹劾你的帖子有点多啊。” 太子排行老二，乃皇后嫡出，十岁被立为太子，从小便按照储君的要求在培养。 太子三十岁，已经当了二十年太子，皇帝身体康健，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继位。 “上次你悄无声息地抄了户部右侍郎的家，搞得风声鹤唳，引得朝中很多人不满，最近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太子现在最大的对手，是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对于这个毫无野心，“不懂事”的九弟多有照拂。 楚翎曜侧头看了下太子放在右肩的手，忍了又忍，才没有将太子的手打下去。 他乖顺地垂着眼眸，长睫掩盖着眸中幽暗：“多谢太子哥哥提点。” 太子伸手拍了拍楚翎曜的肩膀：“孤是你的哥哥，不必如此客气。记住，以后做事千万别这般鲁莽，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可以先来问问孤。” 楚翎曜：“那户部右侍郎贪墨上百万两雪花银，早就该死。父皇都没责怪，那帮朝臣真是啰嗦。” 太子笑了笑：“你就仗着父皇宠你。” 随着年岁增长，楚翎曜出落得越发不俗，眼眸精致，将少男的清朗与少女的灵秀糅合得恰到好处，就是太子见了，也觉得赏心悦目，也不怪皇帝偏宠。 太子原本十分忌惮这个长相过分漂亮的九弟，后来见他行事鲁莽冲动，仗着皇帝信任，动不动就抄家拿人，在朝中树敌众多，活脱脱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孤臣。 从不结党营私，根本不会有大臣支持他继位。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弟弟是个傻子。 这样的人，只对继位者忠心。 失去继位者信任，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九弟这样的人，等他登基之后可以重用。 三皇子看着兄友弟恭的两人，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太子、九弟，你们慢慢说，我随便转转。” ~ 苏明沛和苏明添什么人都不认识，只能站在角落吃灰。 苏明沛倒是认识不少人，但那都是前世的好友。 他上前打了招呼，前世的好友对他冷眼相待，他不想自讨没趣，重新坐回角落。 见三皇子单独一人，苏明沛赶忙跟了上去。 苏明添见他起身，也跟了上去。 苏明沛转头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苏明添提醒道：“大哥，长公主府不是我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你别到处乱跑，小心冲撞了贵人。” 苏明沛勾唇一笑：“你且放心，我要结交的这位贵人，性子宽和得很，你先回去坐好，等我得到贵人青睐，再将你介绍给贵人认识。” 苏明添有些疑惑，还是坐了回去。 三皇子带着人在林子里闲逛，忽然，身后的侍卫靠了过来：“殿下，有人在后面鬼鬼祟祟跟踪。” 三皇子比了个手势，“拿下。” 侍卫冲过去，将苏明沛按在地上，“说，鬼鬼祟祟地跟着殿下，有何不轨？！” 苏明沛大呼冤枉：“三皇子殿下，在下并无恶意，在下乃威远侯世子苏明沛，因为欣赏殿下，想和殿下说说话。” “威远侯世子？”三皇子长了张圆脸，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憨厚：“让他起来说话。” 虽然不知道威远侯府是哪个犄角旮旯的破落户，但能进入长公主府，应该有几分才能。 “苏世子，失礼了。” “不妨事，是在下唐突了。”苏明沛心中窃喜，三皇子殿下果然和上一世一般平易近人。 “在下有些建议，急于告知三皇子殿下，不知能否耽误三皇子殿下一点时间？” 三皇子打量了苏明沛一番，“不知苏世子现在在哪里任职？” 苏明沛：“回殿下，还没任职。” 三皇子又问：“苏世子是哪一年的进士？” 苏明沛：“三皇子殿下，说起来有些惭愧，在下正在准备明年年初的春闱。” 见三皇子面露疑惑，苏明沛赶紧保证：“今年必定高中的。” 三皇子：“......” 又不是进士又没在朝中任职，找他提哪门子建议？ 这人怕不是缺根筋？ 但，仔细一看，苏世子眼神清明，不像是智障，能被姑母邀请，也许有几分本事。 民间卧虎藏龙之人众多，既然人家找来了，听听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不能遗漏任何一个人才。 “苏世子，我们边走边说。” 苏明沛站了一上午：“三皇子殿下，我有些累，不如找个地方坐着说。” 三皇子：？？ 你累，要本皇子陪你坐？ 不过听说很多有才之人都有些怪癖，忍一忍，看看他能说些什么。 “行吧，既然这样，去那边凉亭坐一坐。” 坐下之后，三皇子的侍从拿来茶具，“苏世子喝什么茶？” 这是客套话，一般人都是说随便，又不是真的来喝茶的。 苏明沛开口道：“铁观音。” 真的点上茶了。 三皇子眼神暗了一瞬，吩咐身边侍从：“去，给苏世子取铁观音来。” 泡上茶，苏明沛开口道：“再来点茶点吧，光喝茶，寡淡了些。” 三皇子的不耐烦已经到了顶峰，还是摆摆手，让人去拿点心。 苏明沛看着去拿点心的侍从，道：“要芙蓉糕、莲子糕和绿豆糕。” 侍从：？？ 不是，咱殿下给你客气，你真的点上菜了？ 苏明沛解释道：“长公主府的这三样点心最为爽口，尤其是配上铁观音，风味俱佳。殿下可以尝尝。” 他想表现出自己对长公主府极为熟悉的样子，看在三皇子眼中，却显得很没分寸。 茶点送达，三皇子的耐心已经快要归零：“苏世子，有话请讲。” 苏明沛这才开口道：“三皇子殿下身边有个叫做孟良俊的幕僚吧。” 三皇子点点头：“确有此人。” 竟然知道他身边最得力的幕僚，苏世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三皇子坐直了身体。 能提前引得未来皇帝的注意，苏明沛心中窃喜。 上一世，孟良俊是他的一生死敌，两人政见不和，经常在朝堂上掐得死去活来。 孟良俊寒门出生，家境贫苦，当官之后依然清贫度日。 明明没银子，还爱装出一副清高模样。 苏明沣最是见不得他那副寒酸的模样。 不如趁他羽翼未丰，提前剪除。 重生一次，还是有好处的。 苏明沛：“孟良俊身上很多缺点，在下建议，还是及早疏远的好。” 三皇子脸上露出一些疑惑：“为何？” 苏明沛压低声音：“孟良俊他......对殿下的登基之路，是个大阻碍。” 三皇子：？？ 这人应该是个智障。 第58章 斩杀 三皇子觉得自己今日出门没带脑子，才浪费这么多时间和这个脑子缺根筋的人说话。 他不想和苏明沛有半点牵扯，起身就走。 皇帝身体康健，太子年富力强。他是贵妃之子，几个舅舅都在军中任要职，本来就身份敏感，全家都被皇帝提防，还被太子忌惮，正需要韬光养晦，府中幕僚都不敢请多了。 这个智障跑他面前来说什么“登基”，是嫌他死得不够快？ 他真是疯了，这个智障开口点茶的时候，就该将人赶走了。 苏明沛有些懵，他话都没说完，三皇子殿下怎么走了？ 他赶紧追上去：“三皇子殿下请留步，在下还有重要的建议！” 上一世，三皇子殿下的登基之路不太顺利。 九皇子弑父杀兄，有谣言认为是三皇子指使。一开始，朝臣们是强烈反对三皇子登基的。 在三皇子的强行镇压下，还有不少忠臣为了反抗，撞柱身亡，以证清白。 这一世，完全可以提前布局，让登基之路变得更为名正言顺。 “三皇子殿下，只要你听我一言，今后登基之路，必定会顺畅无比......” 三皇子转过头，眼中露出一抹狠戾，“再靠近一步，一律按刺杀者处理！” 侍从：“是！” 苏明厉停下了脚步：“三皇子殿下，为什么？” 他可是一心为三皇子着想的啊！ 殊不知，三皇子杀他的心都有了。 今儿姑母府上来了这么多人，其中不乏朝中重臣的后代，这个傻缺嘴上一直挂着“登基”二字，难免不会被人听去。 要是被父皇和太子得知，他该如何解释？ 父皇多疑，真的会相信他是遇到了一个疯子？ 他简直百口莫辩。 “他再往前一步，立刻斩杀！” “哗——”侍从拔出身上佩刀，苏明沛这才停下脚步。 三皇子恶狠狠盯着他：“要是被本皇子知道你在外造谣，杀无赦！”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明沛都懵了。 怎么会这样？ 上一世，三皇子登基，成了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之后，对他的态度明明很谦和的啊。 这一世，三皇子不过还是个皇子，怎么对他这般态度？！ 苏明厉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怎么回事？ 这一世，三皇子殿下究竟遭遇了什么？怎么会性情大变？！ 对了，去问问身边的两位幕僚。 陈先生和王先生肯定会知道答案，并且告诉他怎么扭转局面。 苏明厉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才想起，陈先生和王先生是唐家送给他的幕僚。 这一世，他还没和唐挽心成婚，陈先生和王先生自然还在唐府。 他抗拒娶唐挽心。 上一世，每次他取得成绩，唐挽心眼中的祝福都不是出自真心。 唐挽心觉得，他在朝堂的成功，都是唐家的功劳，没有唐家幕僚的辅佐和唐家的照拂，他什么都不是。 他承认两位幕僚先生有些本事，也承认岳丈深得皇帝信任。 但他真的全无优点？ 他不喜欢唐挽心的偏见，也不喜欢唐挽心看他的眼神。 这一世，为了得到陈先生和王先生的辅助，还需要继续和唐家周旋。 想想就觉得窒息。 苏明沛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之前的角落。角落里，苏明添高兴地迎了上来：“大哥，见到贵人了吗？” “见是见到了。”苏明沛露出一抹伤春悲秋的神态：“就是谈话不太愉快。” 在三皇子面前受挫，他现在急需安慰与鼓励。 苏明添才不想理他，他大哥屁本事没有，毛病一大堆。 就只有苏舒窈才会不厌其烦地安慰他，他才没有这个闲心。 “驸马带着大家一起进园子了，我们去找一找母亲和妹妹吧。” “行吧。” 两人跟在后面进了园子，苏明添听到有人议论。 “被长公主当面责骂还不走，脸皮还真厚啊！” “好不容易进了长公主府，怎么会轻易离开，当然会死皮赖脸留下来了！” 苏明添找到万氏之后，问道：“母亲，这些人在说谁啊？谁的脸皮那么厚，被长公主责骂之后还不走？” 万氏的眼神忽然阴沉下来，恶狠狠盯着苏明添。 苏明珠的脸色也不太好，只有苏明芷东瞧瞧西看看，一副刘姥姥逛大观园既视感。 苏明添立刻明白，那些贵女议论的人，是母亲。 他不敢多问，默默闭上嘴。 “要不走了吧。”苏明沛心情不佳，一刻也不想多留。 万氏不为所动，挺胸抬头，“为什么要走？走，岂不是代表我们认输。” 相对于他们的寂寞，苏舒窈身边可是热闹得很。 苏舒窈身边围了不少门阀夫人和贵女。 他们走了，岂不是便宜了苏舒窈？！ “走，跟着母亲，让你们看看，母亲怎么扭转乾坤！” ~ “这美人蕉色彩斑斓，长得可真好，不知长公主在哪里得来的？” 既然是赏花宴，就少不了花。 长公主府上，百花齐放，一大群门阀贵妇人围在美人蕉旁，驻足欣赏。 “李夫人，是我铺子上的。”苏舒窈笑道。 这次长公主府的赏花宴，李鸢从中牵线，苏舒窈的花草铺子可是做了一笔大生意。 送到长公主府的花，不仅有美人蕉，还有昙花、百合、百日菊，几乎盆盆都是精品。 长公主很是满意，这些门阀夫人们看出长公主待苏舒窈不一般，也顺手卖她一个好。 “苏小姐这么厉害？”李夫人笑道：“下次我府上办赏花宴，也请苏小姐帮忙挑些合适的花。” 苏舒窈笑着应了：“那就多谢李夫人了，李夫人如果要花，直接找管事到我铺子上说一声就行。” 好几位夫人都表示要到苏舒窈铺子上买花，没一会儿，苏舒窈就谈下了好几笔生意。 赏花风雅，门阀夫人最爱的便是赏花宴。 春夏秋冬四季都有花可赏，花草铺子虽然没有香料那般赚钱，但要是能让这些夫人今后都在她的铺子里买花，还是能赚不少。 苏舒窈从容地应对着门阀世家夫人们的提问，不谄媚，也不自卑，引得夫人们纷纷称赞。 苏明珠远远看着苏舒窈与世家门阀夫人们谈笑风生，不屑道：“姐姐怎么回事啊，怎么在长公主府里做起生意来了？” 苏明芷也道：“赏花如此高雅的一件事，苏舒窈这么一搞，染上了铜臭味，把一个好好的花宴弄得庸俗不堪了。” 万氏捏着手中的佛珠：“走，我们过去，阻止她继续败坏侯府名声吧！” 第59章 落荒而逃 “这昙花花苞真大，不难想象花开时会有多么惊艳。”李夫人是昙花爱好者，虽然昙花未开花，她也看出这盆昙花养得极好。 “赶明儿有了好的，我让人送两盆到李夫人府上。” 李夫人的夫君在刑部担任要职，身份不低，和李夫人搞好关系，有利无害。 苏舒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花笺，让秋霜分给各位夫人：“夫人们要是觉得好，我今后做了新的，都给夫人们送一份。” “苏姑娘小小年纪便这般妥帖，真是难得。听说苏姑娘从小跟着老夫人长大，老夫人年轻时候办事很是飒爽，我也有幸见过几次。” 说起老夫人，苏舒窈眼中也出现了几分动容。 忽然，万氏带着人走了过来。 看着苏舒窈在世家夫人之中游刃有余，苏明珠眼中的妒意快要烧穿。 这些门阀世家夫人的眼睛是瞎了不成？ 放着她这般耀眼的明珠不顾，偏偏围着苏舒窈那颗鱼目？！ 苏舒窈明明就是低贱的商贾，不，她就是个弃婴，比商贾都不如！ 苏明珠咬着牙，只盼着万氏出马，将苏舒窈的真面目解开。 苏明沛和苏明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尤其是苏明沛，他觉得苏舒窈今后赚的银子，还是会像上一世那样给他用，让她多赚点也好，今后他入仕，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会很多。 但万氏要借此立威，他也不便说什么。 万氏走过去，眉心一皱：“舒窈，你怎么做起夫人们的生意来了？赏花本是雅事，一旦沾染上铜臭，便被亵渎了。” 万氏说完话，朝着众位夫人浅浅一笑：“不好意思，是我管教不严，让诸位看笑话了。” 李鸢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这万氏怎么回事，刚刚才被长公主训斥过，怎么又来了？ 专门针对舒窈，还都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拙劣把戏。 李鸢冷声回怼过去：“夫人如此高雅出尘，想必夫人的嫁妆铺子从不赚钱，每天往外发钱了？” 在座的门阀夫人，谁手上没几个嫁妆铺子，谁手上没点自己的生意。 虽然明面上都是管事在打理，但真正操控者，还是各位夫人。 越是家世不凡的，手上的铺子越多。 照万氏这么说，有铺子的人都是庸俗了。 万氏这句话，算是一杆子打翻了一船的人。 万氏愣了愣：“夫人，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说不能赚钱，只是不要在花草上赚钱罢了。舒窈，咱侯府门风高雅，不允许你做出如此污秽粗俗的事来！” “我做主，你把花草铺子关了，赚了长公主的钱也退回去。” 这句话有些无理取闹了。 苏舒窈淡淡地笑着：“夫人怎么不去书肆，阻止书肆老板卖书啊？” 万氏愣了愣：“我为什么要去书肆？” 苏舒窈笑道：“知识高尚，照夫人的意思，书肆老板卖书牟利，更是将高尚的知识铜臭化了。” 立刻有夫人附和：“对啊，画家、书法家的作品以后也免费送人了吧，卖古琴的也赶紧关门了吧，不然可真是冲撞夫人的‘风雅’了！” “照夫人的说法，大家都别吃柴米油盐，直接喝西北风算了！” 万氏脸色一变，她没想到这些夫人会帮着苏舒窈说话。 她上前一步，要抢走苏舒窈手上的花笺。 苏舒窈往后一退，躲开了万氏的手： “花开正艳，夫人只看到表面风雅，却不知培育一株花草需要的心血与劳力。园丁培育出鲜花，也是靠双手挣钱，不偷不抢，凭什么不能卖钱了？拿着‘铜臭’说事，倒显得夫人这辈子没吃过米似的，难道侯府的柴米油盐，是从‘风雅’里钻出来的？” 苏舒窈淡淡一笑，半点没有被责问的局促，从容地和万氏讲着道理。 语气平和，却又像是蔷薇花枝，看似柔弱，内里却带着尖厉的小刺，稍不注意，便会扎人满手血。 一众夫人轻视地看着万氏，李鸢冷嗤一声：“嘴上说着风雅，背地里却用最粗暴的手段打压养女，万夫人可真是双标啊！” 万氏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难堪。 手指颤抖起来，竟然连佛珠也捏不住了。 她不敢和这些夫人对呛，只敢看着苏舒窈，呐呐：“真是不孝、不孝......” 苏明珠拉着万氏：“母亲，这里的夫人都帮着姐姐，我们再是争辩，也比不过对方人多。还不如回去，回到府上，私下里教育姐姐，姐姐如果不听劝，让她把花草铺子交出来......” 万氏看着站在众夫人中间的苏舒窈，咬了咬牙龈。 也不知道苏舒窈给这些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些夫人全都帮着她说话。 回了府上就不同了，回了府，一切她说了算，她让苏舒窈交出花草铺子，苏舒窈难道还敢忤逆？ 忤逆，便给她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 想到这里，万氏脸色稍霁。 苏明珠看向李鸢，脸上露出一抹巴结的笑来。 李鸢可是李大儒的女儿，不可得罪。 “李夫人，想是有些误会，说开了就好。” 李鸢睨了她一眼：“没有误会，你们一家子有多歹毒偏心，我们全都看见了！” 她直视着苏明珠，骂道：“你从中挑拨，也不是个好的！” 苏明珠：“......” 被人这么直接戳破，苏明珠脸上挂不住，眼眶一红，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看见苏明珠委屈的样子，苏明沛一下就怒了：“这位夫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有没有教养？！” 苏明珠拉着人：“大哥，别为我和李夫人伤了和气。” 李鸢冷笑一声：“苏世子有教养？苏世子如果有教养，就不会拜我父亲为师不成，和我家门房打起来了！” 忽然有人笑道：“这位就是苏世子啊？我可是听说，李大儒宁愿担上‘知恩不报’的骂名，都不愿意指点苏世子文章呢！” “我也听说了，就是那个还没拜师，便摆上庆功宴那个苏世子对吧！” “哎哟，果然家风纯正啊，不准养女开花草铺子，倒允许嫡长子和门房打架！” “听说嫡女的香料铺子还卖假货呢！” 万氏终于忍受不住，带着儿女，落荒而逃。 第60章 亲吻 看着万氏带着人离开，李鸢有些担心：“舒窈，你待会儿回去，必定会被为难了。” 古代女子便是这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未出嫁之前，父母就是天。 万氏仗着养母的身份，是可以对苏舒窈进行任意欺压的。 在外李鸢可以帮忙，等回了府，苏舒窈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开万氏的手掌心。 “要不，你别回去了，到我府上去，一直住到出嫁为止。或者住在长公主府也行，白姐姐最是不喜万氏那种内里藏奸之人，你住在长公主府，万氏绝对不敢为难你。” “多谢鸢姐姐。”苏舒窈浅浅行了个礼，“我也不能一直待在外面，总是要回去的。” 李鸢脸上露出一抹焦急：“可是回去，万氏又折辱你怎么办？” 苏舒窈笑了笑：“要不这样，还请鸢姐姐帮个忙，请长公主赐我两个伶牙俐齿的丫鬟，有长公主的人在，想必夫人应该不会再无理取闹了。” “这个主意好！”李鸢拍了拍手，“你等着，我去给白姐姐说。” “多谢鸢姐姐。” 有时候，亲人还不如萍水相逢的朋友。 她以前想不通，现在明白了，对人好，要分人的。侯府那群人自私卑鄙，怎么都捂不热，他们只会索求，从不感恩，更不懂什么是回报，好似贪婪的吸血虫，附在身上便铆足劲将人吃干抹净。 这样的亲人，及时扔了才好。 李鸢刚离开，就有丫鬟来通报：“各位夫人、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听说太子来了，诸位夫人激动起来，这可是储君啊，必然要去拜会一番。 “舒窈，一起？”李夫人热情相邀。 “多谢李夫人。”苏舒窈跟在李夫人身后，远远地看着太子一行人。 太子刚过而立，眉眼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眼中含着笑意，没有高高在上的骄矜，反而很是平易近人。 他像是一位温和的兄长，温声和身边的三皇子和九皇子说话。 “小九也到了年龄，还没定下王妃，可以让姑母帮忙相看。”太子的手搭在楚翎曜肩上，轻轻地拍着， 太子的手刚触碰到楚翎曜的肩，他好似一只应激的猫，原本松垮的锦袍忽然绷紧起来。 楚翎曜微微低着头，唇角勾起。 看似在笑，眸底却翻涌出一抹浓烈的厌恶。 三皇子也跟着笑道：“九弟成家之后，便会稳重了。” 楚翎曜唇角微微勾起，看似在笑。 在外人看来，兄友弟恭，一派祥和。 苏舒窈知道，太子、三皇子、九皇子之间，暗藏汹涌。 上一世，众人皆传言，九皇子是个十足的疯子，杀人如麻，嗜血成性。 只要得罪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偏偏他极受皇帝宠信，就算屠了人满门，皇帝也只不过训斥几声。 百官暗地里称他为“玉面修罗”，对他的名讳讳莫如深。 苏舒窈好奇的是，因为什么事，九皇子会弑父杀兄。 从现在看来，九皇子并不是毫无人性的凶兽，他也是能忍耐的。 比如现在，他虽然不喜太子触碰，但脸上依然挂着笑。 周围有贵女议论：“九皇子丰神俊朗宛如神君降临，也不知道谁那么好运，能嫁给九皇子？” “听说九皇子性格残暴......” “看起来不像啊？” “定是那些个丑男误传，这般神仙殿下，看着就是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光看外表，楚翎曜就像浸在山间清泉的一块美玉，或是秋日里刚成熟汁水饱满的梨，夏日里刚从水中伸展的一朵含苞未放的荷尖。 没有亲眼看到，怎么也不会相信他杀人如麻、性格扭曲、内心阴暗。 也许是苏舒窈的眼神太热烈，楚翎曜抬起头，朝着苏舒窈看过来。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苏舒窈低下头避开。 楚翎曜收回目光，长睫掩盖下，藏着一丝一闪而过的戾气。 门阀夫人们带着自家姑娘到太子面前请安，苏舒窈转身步入一旁的梅林。 八月的梅林郁郁葱葱，走在树荫下，很是凉爽。 苏舒窈慢慢走着，没一会儿，便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彻骨的寒意，让人后背发凉。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梅树后，藏着一抹青色的身影。 楚翎曜站在树后。 被发现之后，他背着手，从树后走了出来。 少年锦衣革带，青色锦袍裹着劲瘦的身躯，出众的五官秾丽深邃，仿若梅林里的仙灵。 唇角微弯，眼底藏着那一抹深不见底的阴翳，给他强加一份神秘感，虽然知道危险，却又让人忍不住靠近。 苏舒窈转过身，浅浅行了一礼：“九皇子殿下。” “你好虚伪。”楚翎曜手中握着一把短刀，正在雕刻一根木簪：“外面装得手足情深，背地里，恨不得侯府全家立刻去死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像一只矜贵慵懒的猫，正懒洋洋看着一群老鼠窝里斗。 苏舒窈笑了笑：“殿下慧眼，一下就把我看穿了。” 楚翎曜缓缓走过去，低头看着苏舒窈。 走近之后，苏舒窈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楚翎曜的眼睛。 没想到九皇子竟然这么高，至少五尺四以上。 楚翎曜的语气带了几分恶趣味：“你想不想除掉万氏，拿着刀，插入她的胸口，看着万氏跪在地上向你讨饶。” 他的声音低沉，很好听，尤其是隔近之后。 语气带了几分蛊惑，像是诱人堕落的水妖。 “只要你求我，我就帮你。我不会让人知道，是你杀了人。” “将那些欺辱过你的人，一刀一刀凌迟。” “多谢殿下，我怕血。”苏舒窈淡然拒绝。 楚翎曜的眼神暗了下去。 他不喜欢苏舒窈，从第一眼看到就很不喜欢。 他酷爱欣赏猎物惊慌无措的样子，或是在他面前自以为是地耍着小聪明，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亲人。 他也喜欢看到亲人之间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可是苏舒窈每次都是这么镇定、从容。 天大的事落在面前，都是这般波澜不惊。 楚翎曜想把她弄脏，揉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次泼出的脏水，都被她轻易躲过。 “原本互相憎恨，为什么还要费力维持体面，不累吗？” 苏舒窈浅浅一笑，她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殿下不喜太子和三皇子，还要表现出兄友弟恭。殿下不累，我也不累。” 这句话触碰了楚翎曜的逆鳞，他的瞳仁像是一团化不开的雾，忽然闪出一丝致人死地的狠戾。 少年伸手掐上了苏舒窈的脖颈，手中短刀抵了上去：“你在找死！” 楚翎曜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掐人的时候，也是这般赏心悦目。 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苏舒窈渐渐感觉呼吸困难。 短刀抵着皮肤，触感冰凉。 虽然看不见，但能清晰感受，再多一分，利刃便会划破皮肤、刺向要害。 楚翎曜死死地盯着人，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惊恐、求饶，想看到被刀抵住的肌肤微微发颤。 然而，他再一次失算。 苏舒窈艰难地踮起脚，双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第61章 暗中 一吻落下，楚翎曜像是被封了全身穴道的木偶，瞬间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他愣在当场，眼神迷茫。 他不懂，为什么猎物会做出这种行为。 他不懂，这个吻的意义。 在他的预设里，苏舒窈应该惶恐，颤抖着身躯，语无伦次向他求饶，祈求他饶恕她的无礼...... 她会流泪，花了妆，乱了钗发，她甚至有可能被吓尿...... 是否饶了她，要看她的表现，更要看他的心情...... 他会像往常一样，高高在上地戏弄猎物......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苏舒窈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哪一个高门淑女会这般放荡？ 哦，对了，威远侯府不是高门，威远侯府就是个破落户！ “哐当——”短刀落在地上，掐住脖颈的手指也松懈开来。 苏舒窈深吸一口气，被掐得发白的脖颈也恢复了血色。 她赌对了，楚翎曜不懂什么是爱，他和她一样，从来没有被爱过。 所以，在面对忽如其来的示好，他惊慌失措。 楚翎曜上一世弑父杀兄，更多的不是出自本意，而是被利用。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疯子，他尚存理智。 苏舒窈抬起头，想看看他的眼睛，眼神是否如之前那般阴沉偏执。 苏舒窈什么都没看到。 楚翎曜转过身，轻轻一跃，飞上枝头，不见了踪影。 他落荒而逃。 他想逼迫苏舒窈，他想欣赏苏舒窈惊慌失措的模样，到了最后，狼狈逃窜的，却是他自己。 苏舒窈捡起地上的短刀：“殿下，短刀我先帮您收着，下次见面还您。” 无人回答。 楚翎曜轻功不错，早就没影了。 苏舒窈看着手中的短刀，刀刃锋利，白净的刀身光可鉴人，刀柄上镶嵌着宝石。 一把很贵重的短刀，不像是能随意丢弃的玩意儿。 九殿下逃跑的太过仓皇。 苏舒窈抬起手，揉了揉唇瓣。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笑了笑，将短刀收了起来。 在梅林里又走了一会儿，李鸢找了过来：“舒窈，你怎么在树林里？” “我刚找了白姐姐，这是她给你的两个丫鬟。” 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从李鸢背后站了出来，一个叫皓月，一个叫晴空。 “奴婢见过苏大小姐。” 苏舒窈从兜里抓了一把金瓜子递过去：“今后要麻烦两位姐姐了。” 皓月接过金瓜子，笑得像朵花：“大小姐，不麻烦，您只管指使奴婢。” ~ 卧房内，长公主倚靠在榻上，一旁的小丫鬟帮她揉着头：“瑜儿，这么多姑娘，有没有看上的？” 谢瑜坐在一侧，温和又安静：“母亲，都是庸脂俗粉，不及母亲万分之一。” 长公主捂着嘴笑起来：“尽会胡说八道，我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和那些小姑娘比？” 谢瑜：“母亲在我眼中，永远十八岁。” 他眼神清明，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轻佻。 长公主拉着谢瑜的手，轻轻拍了起来：“好孩子，真孝顺。” 她觉得儿子哪哪都好，知礼节、懂进退，说话讨人喜欢，为什么谢阁老写信来说，儿子难以管束？ 还写了十多页，让她一定要多加管教，先别让他做官，拘着多读书。 想是谢阁老要求甚高吧。 她的儿子不需要当阁老，没必要那么严苛。 “母亲知道你的孝心，看到有喜欢的女子告诉母亲，咱家娶媳妇不看重门第，只要人品好就行。” 谢瑜点头：“多谢母亲，儿子知道了。” “瑜儿出去玩吧，我休息一会儿。”长公主头风严重，晒不得太阳，每日这个时候都要针灸。 “母亲身体不适，瑜儿当在一旁侍疾，怎么能贪玩。” 长公主被感动一塌糊涂，越发觉得儿子孝心十足，强硬把人赶了出去，谢瑜这才不情不愿告退。 谢瑜是太子重点拉拢的人，他一出现，便被请到太子面前。 “谨之，正在说你，你就来了。” 谨之是谢瑜的字。 “谨之，这是三弟、九弟。” “三殿下，九殿下。”谢瑜朝着两位皇子行礼。 三皇子摆了摆手：“谨之叫我一声三表兄就行，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寒暄之后，谢瑜看向楚翎曜：“九表弟，怎么脸这般红？是不是热，我让人那些冰来。” 楚御凛抿着唇，高挺的鼻梁冒了几颗汗，两颊微红。 他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我带九表弟去厢房休息一下吧，九表弟状态不太好。”谢瑜带着楚翎曜去了厢房。 太子看着谢瑜的背影，若有所思。 谢瑜看着温和，实际上有些滑不溜手，递出的橄榄枝，他是一个不接，还能巧妙地避开。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 ~ 苏舒窈带着长公主府的两个丫鬟准备回去，抬眼就碰到谢瑜。 “苏大小姐。” “谢郡王。” 谢瑜一个眼神，身旁的两个丫鬟自动退开，转过身去。 苏舒窈笑了笑，换了个称呼：“谢老板。” 谢瑜双眸一眨，一双清淡温润的眼睛瞬间活络起来，浑身气质一变，又恢复成之前那个穿金戴银的纨绔谢老板。 “苏姑娘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苏舒窈低头：“没看出来，谢老板主动和我说话，我才知道。” “你倒是谦虚。”谢瑜笑道：“刚才威远侯夫人都快晕厥了，你还坐得那么稳当，不怕回家被为难？” 苏舒窈回道：“长公主殿下赐了两个丫鬟，回家应该不会有问题。” 谢瑜眉眼一勾：“哈哈哈，我也觉得你不会被为难。” 苏舒窈：“谢老板想一想被苏明珠缠上怎么办吧？你骗她那么惨，如果我没猜错，她定要想方设法以身相许。” 谢瑜一双眼睛眯起来，嘴边噙着一抹戏谑：“她那个样子，纳进府当个花瓶都不够格。” “如果她想进门，大可以试试。” 两人说了两句话便分开了，谢瑜摇身一变，又变回温润谦和的世家公子。 辞别谢瑜，苏舒窈带着两个丫鬟离府，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似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转头去看，就看到楚翎曜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 苏舒窈转身走了过去，想把短刀还给他。 结果楚翎曜转身就跑，一眨眼，又没了踪影。 第62章 不孝 威远侯府。 万氏是被抬着回府的，苏明珠一直陪在万氏身旁，一会儿帮她揉额头，一会儿又给她打扇，看起来很忙。 苏明珠忙了半天，什么都没帮上，万氏依然觉得她最贴心。 被抬进府之后，又请了医师把脉，针灸，开药。 忙活了好一阵，万氏的心绪才稍微平复。 万氏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不是责骂苏舒窈，而是看向苏明珠：“明珠，那批粮食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在长公主府丢的脸实在太大，苏明珠都快忘了温年来要钱的事。 母亲对银钱的在意程度，可见一斑。 苏明珠赶紧保证：“母亲，女儿打算再过几天，最高价的时候出手。” 现在出手能赚钱，但是赚的还不够，她打算等两天价格再高点的时候卖，利益最大化。 “母亲，粮食卖了之后，女儿打算在南街置办几个铺子，女儿觉得，南街现在虽然人少，但之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万氏点了点头，看向苏明珠的目光也充满了欣赏。 上一世，南街的铺子价格翻了几番，现在买入，稳赚不赔。 不愧是她的亲生女儿，眼光就是独到。 香料铺子应该也是被奸人所害，才失误了。 有她在一旁指导，定会把失去的全都拿回来。 苏明珠小心翼翼地看着万氏的脸色，见她没有动怒，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守在榻边，一勺一勺给万氏喂药：“母亲，这回姐姐真的太过分了，当着这么多世家夫人的面，不帮着母亲说话，反而和母亲顶嘴。” 万氏捏着佛珠的手一顿：“简直不孝至极！” 苏明珠又道：“也不知道其他夫人怎么想的，姐姐这般不孝，那些夫人还帮着姐姐说话。” 万氏脸色冷了下来：“巧言令色，惯会笼络人心罢了！” “等她回来，定要罚她跪祠堂！还要让她把花草铺子交出来！” 苏明珠：“母亲慈悲，要是别家府上的女儿不孝，早就送去乡下了，母亲只是罚她一罚，希望姐姐迷途知返，能好生改过。” 万氏深吸一口气。 要不是想着苏舒窈和元家还有婚事，她早就...... 万氏闭上眼，回忆起梦中的上一世，元家因为被牵连进晋王贪墨案，被抄了家，平反之后，元祖才和苏舒窈成了亲。 也怪苏舒窈不管好元祖，成亲之后，元祖还来招惹明珠，苏舒窈死后，明珠和元祖成了亲。 元祖也是个贱人，不过是瞧着威远侯府出息了，明沛和明添最宠明珠，才放弃苏舒窈。 苏舒窈死后，元祖又伤春悲秋思念亡妻。 真是虚伪。 这样的男人，配不上明珠。 等明沛和明添有了出息，威远侯府会比元家更有权势，这门亲，可以不要了。 既然元家的亲事不要，那苏舒窈也没用了...... 她低头看了眼苏明珠：“苏舒窈一回府，马上让她到我院子里来！” 苏明珠心中窃喜：“是，母亲，我马上就让人去门上守着。” ~ 苏舒窈是申时末回的府，刚下马车，就看见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 秋霜问道：“大小姐，是先回院子。” 苏舒窈摇摇头：“夫人可能等不及，我带着皓月和晴空先去一趟夫人的春景园。” 她话音刚落，吴妈妈便出现在面前：“大小姐，夫人有事叫你。” 春景园里，万氏、威远侯、苏明沛、苏明添都到齐了。 苏舒窈一进门，便听见万氏的呵斥声：“不孝女，还不快跪下！” 紧接着，一个青花茶盏飞过来，砸在脚边。 碎瓷飞溅。 苏舒窈退后两步，避开碎瓷。 紧接着，威远侯的声音响起：“大胆孽女，母亲教育你，你还敢躲！” 苏舒窈笑了笑，转头看向皓月。 皓月上前一步，朗声道：“侯夫人、侯爷，不知大小姐何罪之有，一句话没问便要对她喊打喊杀？！威远侯府也太没规矩了！” 苏明芷上前一步，一巴掌朝着皓月甩过去：“你这贱婢，有什么资格在母亲面前大呼小叫？！本小姐给你点颜色瞧瞧......” 苏明芷威风刚耍了一半，便被皓月捉住手，单手反剪，被一脚踹到地上。 苏明芷没想到会被丫鬟打，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个贱婢，竟敢打我！” 苏明芷冲过来，还要对皓月动手。晴空上前钳制住她，皓月抬手“啪啪”就是两耳光。 苏明芷气得浑身发抖，“大哥、二哥、母亲，爹爹，快帮我把她俩按住，我们杀了她们！” “苏舒窈，你身边的丫鬟简直无法无天！” 看着苏明芷出尽洋相，苏舒窈这才站出来：“明芷，不可鲁莽，这两位姐姐可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得罪不得。” 皓月和晴空这才走到万氏身边，行了个礼：“夫人安康，奴婢俸长公主殿下之命前来侍奉大小姐，特来拜会夫人。” 整个厢房安静下来，隐约可以听见急促愤怒的呼吸声。 苏明芷颤抖着嘴唇：“长公主的人......” “不好意思三小姐，冒犯了。”皓月朝着苏明芷行礼：“刚刚还手也是迫不得已，还望三小姐见谅。” 苏明芷捂着被打的半张脸，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就算是长公主的人，也是奴婢，怎么敢对主子动手的......” 万氏出声打断道：“来人，扶三小姐回房休息，三小姐有些不舒服。” 吴妈妈带着人，将苏明芷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万氏这才看向皓月和晴空：“不知长公主殿下为何让两位前来？” 皓月笑道：“长公主殿下对苏大小姐甚是喜欢，又见大小姐性子弱，唯恐大小姐被欺负，所以派奴婢二人跟着大小姐。” “夫人，刚才不知为何让大小姐跪下啊？有什么事说清楚再跪不迟？” “要是硬要给大小姐强加一个不孝的名声，长公主殿下可不会坐视不理的。” 万氏深吸一口气，气得浑身颤抖。 威远侯双眼闪过一抹精光，长公主对苏舒窈这般在意，说不定是看上她，要是苏舒窈嫁给谢小郡王，那侯府振兴就有希望了。 威远侯背着手，看向万氏的眼神也多了两分严厉：“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还没问清楚，就对舒窈喊打喊杀？！” 万氏憋屈得差点咬碎满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