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剧本,贴身小宫女把暴君训成狗》 第一章 为什么没人送太后去上夜班? 如果悲伤有排名,陆安觉得,没有什么比一觉起来发现自己穿越成暴君小说里面的炮灰更让人难过的事情了。 “你这个丫头,真是有福气!”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看着停留在眼前的那根手指,陆安愣了愣。 呕吼—— 更难过的事情出现了。 她被钦点为了暴君的贴身侍女。 陆安举起自己肉嘟嘟的两条小胳膊,稚嫩的嗓音响起来,“八公公,是奴婢吗?” 八公公的头断崖式下沉,对上只到他大腿高的陆安,“你有幸跟着杂家在御前伺候,那是你的福分!!!” 陆安脸上挂着菜色的微笑,心里一万头草密码激情狂奔。 …… 【什么狗屁的皇上看上我了!】 【难道不是太后看上我了吗?】 【这宫里的人是不是太久没接触到新鲜人类,脑子都坏掉了,怎么想到让一个六岁小女孩去当细作的!】 【这合理吗?】 陆安脸上微笑不变,心里已经给自己预设了一百零八种死法。 刚批完折子的贺明祁手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扫视了一眼四下垂着头的宫人。 哪里来的声音? 狗屁的皇上?贺明祁眼中浮现怒色,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众编排他! “放肆!!” 底下的宫人训练有素地跪倒一片,门外的八公公听见声响,哎呦一声,“皇上,这是怎么了?” 他转身往崇明殿中走,走了两步,回头瞪陆安,“还不快点跟上!” 陆安心中一沉,【完了完了完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难道我刚来就要命丧于此吗?】 【都怪这个倒霉太后,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都是自己生的儿子,怎么就要厚此薄彼,你儿子都当上皇上了还不好好享福整天想着作妖!整天想着帮那个不争气的康王啊啊啊啊!】 【人果然不能太闲,这么有精力不如去上上夜班,洗个衣服什么的。】 八公公扑通一声跪下,陆安紧随其后,连贺明祁的脸都没有看清,咣当一下跪倒在地。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贺明祁的耳中响起,【陆安啊陆安,你果然就是一个天生的牛马,滑跪的姿势如此熟练,我都有点心疼你了。】 陆安? 贺明祁的目光落在八公公身后的小宫女身上,“抬起头来。” 八公公抬起头,对着贺明祁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贺明祁:“不是你,别这么恶心地看着朕。” 八公公委屈地低下头。 贺明祁说:“你,抬起头来。” 四下安静如鸡,陆安眼珠子转了转,心声紧跟着响起,【哎?不会是我吧?】 【抬错了会被杀吗?】 【他这么久都没说杀我,今天的人头KPI应该已经够了吧,那我抬了?】 【我真抬了?】 贺明祁虽然不懂那个什么剋皮哎,但是听别的大概能懂这小宫女的意思。 底下的小姑娘抬头,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一双眼睛绝望到无神,脸上挂着……好吧,她面无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 陆安扑通一声又磕了一个头,“奴婢名唤陆安。” 贺明祁这下确定了,他听到的声音就是来自小八身后的这个小宫女。 贺明祁的眉心微微蹙起,这小宫女的意思是,她是母后安排过来的细作? 这么小的宫女,母后竟然也费尽心思要往他宫里塞。 贺明祁的脸色冷了下来,眼中的寒意更甚几分。 真是个麻烦,不如趁早…… 【接下来我应该要被赐死了吧……】 【哎呀好难过,穿越到一个细作上真是没谁了。】 【要不然我现在冲出去,大喊一声,皇上!冤枉啊,其实我是太后娘娘派来的细作!】 贺明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愚…… 【愚蠢!那我肯定死得更快了啊!毕竟现在暴君和太后还没有撕破脸。】 贺明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桌案。 【那我怎么办?】 陆安小心翼翼地抬起一点脑袋,恰好对上贺明祁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咣当一下把头塞进怀里,心声爆鸣:【啊啊啊啊我完了我完了,不是在批折子吗,怎么在看我!】 【呜呜呜呜亲爱的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那聒噪的心声戛然而止,贺明祁微微挑眉,就听到陆安的心声。 【哎?不对,今晚要死的好像不止我一个,我记得,暴君今天晚上也要被刺杀来着!】 【我这样的身份碰上国丧能好好埋吗?】 贺明祁眉心一跳。 想的倒是美! 贺明祁看着底下跪得老老实实的陆安,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既然母后费尽心思替康王谋划,他干脆随了母后的心意,也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至于这个陆安,贺明祁轻点的指尖一停,“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朕的身边伺候。” 陆安早就接受了这个惊为天人的打击,刚要磕头谢恩,又听暴君补充道:“赐名为,九公公。” 嗯???? 八公公也啊出了声,对上陆安懵懂的眼睛,他愣是转了个调子,“还不速速谢恩!!” 陆安磕头谢恩的时候,贺明祁听见她在心里心情暴躁呐喊,【我又没有根!!怎么当公公?】 【不对,公公好像本来也没根,但是听说有假的啊?】 【啊——能给个明示吗?怎么当公公,要不要给自己安个假根啊?】 陆安幽怨迟疑的目光落在八公公身上,心里嘀咕,【要不然……要不然一会问问八哥,在哪儿能买到假根?】 八哥…… 贺明祁听得嘴角一抽,他看她分明接受良好。 “去收拾一下吧,一会记得来当值。” 陆安磕头称是,心里很痛苦,【不是,我运气这么地板级别吗,今晚上太后派人刺杀暴君,我不会在这里当人肉挡箭牌吧!】 贺明祁哼了一声,“还杵在这里作甚,脚不好用朕可以帮你换掉。” 陆安噌地一下精神起来,她谨记自己看到的严谨史书,要在帝王面前退到殿门口才能转身。 陆安垂着头弓着身体,退退退退…… “你眼睛长在后面吗?” 贺明祁凉飕飕的声音传来,陆安飞快掉头,跑得一瞬间就不见人影了。 陆安走后,这大殿里只剩下贺明祁和八公公,还有一众奴婢。 贺明祁看了一眼八公公,八公公心下了然,“你们都下去吧。” 等人走完,贺明祁才道:“这个陆安的身份查的如何?” 八公公今日倒是没想到,皇上竟然为了个小宫女张嘴,不过这小宫女才六岁,身材干瘪没有嚼头,虽然一张小脸还算清丽,但是自家这位喜怒无常的皇上还不见说口味有这么……生猛……? 不过贺明祁既然问了,身为他最信任的左右手,八公公从善如流道:“回皇上,这个小丫头是内务府刚挑上来的,身家清白,奴才想着已经调教好的难保会有什么心思,不若从小培养,可为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贺明祁看着他,“朕没想到,八公公还有这样的本事。” 八公公一听,皇上这是夸他了吗? 他顿时喜不自胜,咚咚磕了两个头,“皇上谬赞了!都是皇上疼爱奴才,奴才自当为皇上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贺明祁见他一副谄媚的样子,心知说下去也无益。 要不然这八公公就是心机深沉之人,再要不然,就是太后做得实在过于隐蔽,就连八公公都没有办法查到这个叫陆安的小宫女背后。 想到陆安,贺明祁捏着扳指的手顿了顿,“你去请国师来一趟崇明殿。” 第二章 虽然不说人话,但说起话来也像个人 没多时,就听崇明殿外一声尖细高亢的声音,“国师到!” 贺明祁捏了捏眉心,这个八公公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太不低调。 不过国师既然来了,贺明祁暂时也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么多,他刚放下笔,就看见崇明殿门爬进来一个不明生物。 衣衫褴褛,糟发丛生,长到染点墨水就能直接去中元节扮演鬼魅的指甲一把抓在昂贵的地毯上。 贺明祁面无表情在心里给陆安安排了第一份工作,洗地毯。 那个怪物爬到贺明祁面前,倏地抬起头,露出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张爬满墨汁的俊脸,“臣,参见皇上!” 贺明祁淡定道:“赐座。” “不必了!”国师出言阻拦,“臣现在太过肮脏,就先不弄脏陛下的椅子了。” 八公公心疼地看了一眼出现一道黑色长线的地毯,心中暗自腹诽,这地毯可比椅子贵多了。 殿门关上,殿内只剩下贺明祁和国师,贺明祁没等说话,国师一撩他的长发,说道:“皇上,臣这几日夜观天象……” “得出八字箴言。” “哦?” 国师没出声。 贺明祁拧头,对上国师期待的眼神。 贺明祁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哇!什么,国师快告诉朕!” 国师满意地点点头,“星洄扭转,天佑紫微。” “臣夜观天象,发现一颗奇怪的星体恍若天降,凭空出现在紫微星周围,同它共行轨迹。” 贺明祁脑中突然浮现陆安的身影,他说道:“朕记得当初朕登基之时,国师曾经为朕断命,孤君独断,来去匆匆。” “不错”,国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若有所思,“此星说来古怪,不知吉凶,皇上身边可有出现什么奇怪之人?” 贺明祁下意识就想到了陆安,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能够听见她的心声这回事。 “国师料事如神,朕的身边,今日的确发生了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崇明殿大门紧闭,八公公立在殿前的台阶上,思考自己把陆安带来是不是做错了。 想他八公公苦守内务府多年,终于等到前面七个公公都被杀了,这破天的富贵才终于轮到他。 眼下这个小宫女竟然一来就被封为了九公公!! 八公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中流露出委屈的神色。 “陆安这个小蹄子!” 小蹄子陆安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她动作缓慢地拉起被子盖住头。 黑暗中,陆安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是念念不断,【网恋受过伤,田里插过秧,为爱跳过黄浦江,为什么还这么倒霉?】 【我想回家。】 【有系统吗?】 【有金手指吗?】 【能给人点希望吗?比如说亿元大奖或者豪宅十栋什么的?】 问完所有的问题,陆安等了好一会,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的心声更密了。 【世界孤立我任他奚落~~~~】 ……唱得什么东西。 比太后请的戏曲班子唱得都难听。 贺明祁听着耳边不断传来聒噪的声音,眉心微微蹙起来。 他想起国师告诫他的话,既然天机赐给他这样的异能,就说明陷入死局的局面绝处逢生。 “反正都要死,皇上不如赌一把,没有坏处,全是好处啊!” “当然,一切都在陛下的运筹之中,此人陛下要留,那是她的命,不留,也是她的命。” 国师走得时候还特意强调,“时也,命也。” 再想到刚才,陆安思忖良久,不过想要银钱和住所,若自己真能够死局逢生,那陆安想要的一切,他都能够满足。 贺明祁的眼睛微微眯起,若是陆安方才说想要皇位,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不过她没说,倒不如先给她一个机会。 左右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再如何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不妨先留着她的性命。 不知自己刚才虎口逃生的陆安在梦中打了个寒颤,倏地睁开眼睛,在她脸蛋的正上方,一个面相凶狠的老嬷嬷正探头,一动不动宛若一尊人形傀儡似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陆安心中爆发出惨叫。 【啊啊啊卧槽!!!】 猝不及防的贺明祁被吓了一跳,批奏折的手吓得一抖,弹劾他不孝生母的奏折顿时被画上一道朱砂色的墨痕。 贺明祁心中顿时涌上一股火,他啪地将笔一拍! “小八!” 八公公一个丝滑转身进了崇明殿,“皇上,您叫奴才~~~” “小九住在哪里?” 八公公心尖儿一抖,难道一直是他误会了? 皇上真的荤素不忌吗? “奴才给您带路”,八公公柔声道。 他跟在贺明祁身后一米的地方,将自己的裤子使劲儿提了提。 哎,当太监的风险又多了一条。 …… 陆安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头上悬着的那个脑袋,这老嬷嬷长得吊梢眼,薄唇高颧骨。 【好标准的恶婆婆长相】,陆安心中小声嘀咕。 她咕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你是谁?” 陆安狐假虎威,“大胆!我可是皇上亲封的九公公,你竟然擅闯我的房间,不要命了!” 话音未落,被嬷嬷一下子拽着衣领拎起来丢在地上。 “哎呦!” 陆安揉着自己的胳膊肘,“你究竟是谁,我看你穿的这么华丽,看起来也像是个有身份的,怎么做事竟如此鲁莽……” 陆安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她好像猜到面前的人是谁了…… 能够在整个宫里来去自如的,还颇有身份的老嬷嬷,除了跟着太后进宫一路杀到后位的金嬷嬷,还能有谁! 原著里就是金嬷嬷把她不知道从哪个死人堆里抠出来送进宫的。 【老天爷,被封完太监太难过一时间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奸细。】 贺明祁的脚步猛地一顿,在御前做亲封的九公公就让陆安这个小丫头片子这么难过? 即便贺明祁不过多参与后宫事务,也知道,御前的油水是最大的。 哪个妃子想要见自己,不得找御前的人替自己美言几句,话都说了,好处不得收一点? 他上次刚看见小八偷摸在角落里咬金子,不知道是哪个妃嫔送的。 八公公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他小心地叫了一声,“皇上?” 贺明祁脸色很黑地问道:“小八,在朕身边伺候,很委屈吗?” 八公公咣当一下跪下,皇上怎么突然提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难道他有心提拔小九代替自己的位置???? 八公公的眼眸中顷刻间燃烧起攀比的小火苗。 小小陆安,八公公瞬间精神抖擞,“皇上,您真是折煞奴才了!能在您跟前伺候,那是三生有幸啊!奴才得是上辈子积了福报才能来侍奉您!” 贺明祁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 陆安这会心声倒是安静下来。 ……她安静地在脑海中串联起关于金嬷嬷的有关内容。 总结为四个大字,太后走狗。 结论是,她惹不起。 金嬷嬷看着陆安的神色变化,发出一声冷笑,“怎么了,九公公这是想起来奴才是谁了?” 她朝着金嬷嬷谄媚一笑,“哎呦嬷嬷,我怎么能忘记您呢!” “要不是嬷嬷提携,我现在哪儿能在这里躺着啊,早就在外面冻死了。” “刚才是小的睡蒙了没看清,这才冲撞了嬷嬷。” “嬷嬷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小的计较。” 陆安把人推到凳子上坐下,烧茶倒水,信手拈来的狗腿子作风展露无遗,“嬷嬷今天特意来一趟,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吗?” 金嬷嬷姿态优雅地咂了一口茶,“你能当选九公公,是你的福气,我们这位皇上性格暴虐,喜怒无常,你也当心着自己的脑袋,别进宫一两日,就人头落地,就是太后娘娘再怎么疼你,也是无用的。” 陆安心里一阵乌鸦飞过,【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小的感念太后娘娘关怀,若是有什么能够用得上奴婢的,太后娘娘尽管吩咐。” 金嬷嬷点点头,“倒是个懂事的。”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两天天热,太后娘娘关心皇上晚上批折子太辛苦,你这个当奴才的,必得上点心,叫人给皇上开开窗,通通风,凉爽些才好。” 陆安小鸡啄米点头,“这是自然,小的伺候皇上,自然时时刻刻警醒着,不敢忘了太后娘娘的指点。” 金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皇上没有赐你什么东西?” 陆安一愣,心中无语,【皇上赐我东西?皇上没赐我用血浇浇御花园的地就很不错了还想从皇上那里捞点油水,老不死的怎么不自己去!】 【春天这晚上的风那么冷,让我给皇上开窗,冻感冒了被砍头的不是你们是吧,没天理没人性,不想干了,也妹人说细作这个职业是个消耗品啊,怎么比棒国总统还高危……】 【叫人上赶着送人头,怪不得暴君都登基三年了你们抢皇位还没成功,这样的骚操作十个都不够暴君玩的啊!】 贺明祁又停下脚步,八公公倏地停住,谄媚地朝着贺明祁笑,“皇上,马上就要到小九的住处了。” 贺明祁点点头,“嗯,回去吧。” 八公公不敢有疑,“嗻。” 八公公心中暗自得意,果然皇上对小九的兴趣只是一时兴起,就连走到了跟前也只是转身就走。 八公公娇哼一声,小小陆安,隔着本公公的地位还差得远呢。 贺明祁心中熨帖,这个陆安虽然处处不说人话,但说起话来倒也像个人。 第三章 因为左脚先迈入大殿而被罚洗地毯 还不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的陆安送走金嬷嬷,重新躺回床上发呆。 突然间,脑子里响起一阵电流声。 “任务发放中……” 陆安整个人嗖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生害怕错过什么。 老天爷!! 陆安哈哈大笑,“天不亡我啊!!” 她跪在床上双手合十,拿出此生从未有过的虔诚,“求求了求求了老天爷求求了不要让我攻略暴君啊!” 陆安穿越以前涉猎颇广,知道这种穿越小说的套路一向十分抓马,不管成功与否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陆安哐哐磕头,诚意堪比当年高考出成绩的时候。 系统千呼万唤始出来,“主线任务一:帮助太后和康王刺杀皇帝,但不允许成功。” “任务目的:引导皇帝对太后一行人的怀疑,增加皇帝在后续剧情中存活可能性。” 陆安双手合十祈祷的动作一滞,重新祈祷:“让我攻略暴君让我攻略暴君。” 双面间谍比直接死更过分,两拨人前后夹击,她不想当肉夹馍啊! 陆安简直欲哭无泪,这系统怎么想的,让她一个六岁小女孩去当双面间谍。 陆安每日三省吾身:我很有本事吗?我很有头脑吗?我看起来很聪明吗? 系统犀利点评:“宿主,因为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活,所以我放宽要求不卡脑力,只能随便抓一个了,看你昨晚上看小说的时候还挺可怜这个暴君的。” 陆安麻了,心疼暴君这难道不是每个看这本书的人的基操吗? 作者那么无脑无下限! 让贺明祁努力奋斗一辈子结果嘎巴一下死过去,所有的东西都不费吹灰之力直接落到了太后和康王的手里…… 如果心软也有错…… 陆安一吸鼻子,突然想到系统刚才说的话。 堂堂盲生,一下子抓住了华点。 “为什么没有人接这个活?” 系统沉默半晌,“因为这个页面死得太快,很多人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纷纷重开,但是!!!” 系统找补道:“你遇见的可是我,一个虽然开机慢一点但实力相当雄厚的系统!宿主你有福了,我们俩肯定能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 陆安沉默,陆安拒绝,陆安只想苟着活下去。 “讲真,如果你是任务者的话,你相信一个老年机吗?” 陆安补充道:“我说的是一个开机迟缓上线极慢,发布的任务难度惊人的老年机。” 系统:“……我好像被羞辱了。” 陆安深吸一口气,“那我有什么奖励吗?” 系统支支吾吾。 陆安说,“你不说我就不干了。” “书中世界一日游算吗?”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安举起杯子就要往自己头上砸,系统连忙制止,“等一下!!!” “有的有的,奖励有的,你完成了这个任务,奖励一个十全大补丹,不管什么毒啊药啊的,吃下去就能缓解,这可是新手任务奖励”,系统肉疼地说道,“后面你要是再想拥有,可得用一万积分来换。” 陆安想到自己面临的处境,不免叹气一声,“还算有用。” 系统不满,“什么叫还算有用,宿主你这副身体分明就是毒素堆积,现在要是有一场小雨,你就会直接嘎掉好吗?” 陆安:“?” 不是,怎么还带开盲盒的??? “九公公,轮到您当值了。” 外面声音传来,陆安一时间来不及问系统,慌慌忙忙换衣服,“给我弄一套宫中御前太监职业引导内容守则,我不想重开!” 系统这次倒是没含糊,下一秒内容直接出现在陆安怀中。 系统相当臭屁,“这可是新手引导哦!我独家整理出来的珍品,别的穿越者都没有的!” 怀揣着系统独家珍品《御前太监职业指引内容守则》的陆安在崇明殿大门前,因为左脚先迈入大殿而被罚洗地毯。 系统:…… 陆安:…… 她拿着被宫人强行塞进手里的水桶和搓布,冷漠地看着地毯上那一条长长的黑线,陆安很想日爆全世界。 是谁当着暴君的面表演蜿蜒前行,美人鱼吗? 系统小心翼翼:“宿主?” 陆安不想答应,并且想单方面毁约。 贺明祁发号施令完早早竖起耳朵,果不其然,陆安的心声在他说完以后纷杳而至。 【灵柩长埋深谷底……】 【我重生了。】 【没有永恒的秘密……】 【我成为了太后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细作,然后因为左脚先迈进大殿被惩罚洗地毯。】 【呵呵,直到今天结束,我都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 她的心声很杂,又唱又念,念得没感情,唱得很难听。 最重要的是,没有贺明祁想要知道的关于今晚上自己被刺杀的具体细节。 贺明祁很不满意。 “小九,还不去做,是对朕的决定有异议吗?” 贺明祁面无表情轻飘飘地看过来。 陆安扶正有些大的帽子,搓布一甩,笑容谄媚,“嗻——” 第四章 老天爷,是个好爷 陆安拿着搓布,用力在地毯上搓个不停。 那条黑线就像是薯条遇上了番茄酱,跟纯白的地毯紧密结合难舍难分。 陆安搓得满头大汗只抠掉了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污渍。 她狠狠地朝着地上那条黑线挥舞拳头,贺明祁余光望向她,只看见一只鼓着脸面无表情像是要跟地毯进行一番体力交流的小猫。 贺明祁刚要大发慈悲,准备放过这个跟地毯互搏的小蛮奴,就看见陆安小心翼翼,飞快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贺明祁连忙装作继续批奏折。 陆安收回目光,贺明祁从她的心声听到她长叹一声。 【从我走的时候就在这里坐着,都三个时辰了,屁股不会死了吧。】 又听陆安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妈呀,那身为御前贴身侍奉的公公,会不会还要给皇帝揉屁股激活一下臀部肌肉啊!】 陆安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的双手上。 过于活跃的脑子已经脑补出贺明祁趴在床上,而她奋力用她一双巧手,在这个暴君的屁股上揉搓滚打。 贺明祁坐在上位,双目紧闭,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陆安这个刁奴! 他要把她送去刷恭桶! 贺明祁一生气,屁股上的肌肉一紧,他瞬间想起陆安的话。 他的臀,怎么可能…… 贺明祁忍无可忍,刚要把人赶出去,就看到陆安小心翼翼地蹭到窗边。 耳边再次响起陆安的心声。 【要帮助太后刺杀暴君,还不能让他们成功才能得到一点解药,这个任务也太难了吧……】 贺明祁眉峰一挑,她中毒了? 目光扫过去,陆安单手扛起十斤重的炭盆,游刃有余地朝着侧殿的炭炉挪动。 贺明祁:……莫非是大力神毒? 陆安心声不停,话比她的动作还密。 【我像是那种能够在虎口救出贺明祁的女斗士吗?】 【哎,如果我是牛就好了,到时候往刺客身上披一条红毯,本牛就能勇往直前,以雷霆击碎黑暗!】 贺明祁目光复杂地看着陆安莫名奇怪热血起来,挪动的速度莫名地快了几分。 快速挪动到炭炉前,伸手去开炉门。 下一秒心声爆鸣,【oi!oi!烫烫烫!】 影卫看见陆安的行动,无声无息地飘下来,剑拔了一半,看见陆安开炉门,又飘回房梁上。 什么含义自是不必多说。 贺明祁叹息一声,影卫这样,未免太打击陆安身为一个细作的心了。 他饶有兴趣地继续批阅奏折,耳朵竖起,陆安的心声简直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太后让我直接打开窗户迎接刺客,天杀的,这要是给贺明祁冻感冒了,不等他被刺杀我先被拉出去五马分尸,命丧黄泉了。】 【而且我打开窗户,这初春寒风料峭,我还给开窗,这不是明摆着在脸上写,嘻嘻我是细作,快来杀我呀~~】 【做人难,做细作更难,呜呜呜呜呜,我要回去上班,我愿意全年无休为公司奋战到底,然后一拳打死我们的傻逼老板让他来接手这个更傻逼的任务。】 陆安用一块惊天巨炭拨开炉门,用力往里塞,【贺明祁啊贺明祁,我给你烧热一点,你一会一定要说,啊,好热,小九,给朕把窗户打开!】 【我将用我最虔诚的姿态许愿。】 贺明祁不动声色地去望她最虔诚的姿态,双手合十靠在胸口,好像在给每一块被添进炉中的炭火超度。 ……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取贺明祁尊口一张,让我开窗,求求了求求了,老天爷,我愿意做你的孙子,求求你保佑我吧!】 贺明祁轻轻嗤了一声,求老天爷有什么用,不如求他。 不过早就知道今晚之事的贺明祁自然不会放任太后的行动,他在殿中部署了影卫,至于陆安竟然伙同太后害他,他早晚要跟她清算这笔账。 只是贺明祁不明白,为什么陆安既要帮助太后,又不想让他死,莫非…… 贺明祁脑中灵光一闪,“她不会暗恋朕吧!” 想到这里,贺明祁的脸色陡然黑下去。 他是人皇!不是人牲! 贺明祁刚要发火,突然又听到陆安的心声。 【贺明祁有没有暗卫什么的,我要是一会开了窗,怎么保护他?】 【天杀的太后,一个为了节约只用炉子,连地龙都不烧的皇帝能有什么坏心思。】 陆安心思郁结,看着脚边的小桶,木头的,拎着很轻,也不知道砸人疼不疼。 【这木桶轻飘飘的,能把人砸晕吗?】 【万一一会我砸不准怎么办?】 【贺明祁会不会武功,小说里也没说啊,老师,我们家子涵说她不想死。】 贺明祁心神又一动,火消了大半。 这个小小陆安,竟然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贺明祁眸光深邃,他自登基以来,朝中大臣分左右两派,即便他励精图治,康王一党还是认为他德不配位。 太后偏爱康王,几乎将母家势力全部归于康王一派,他刚登基的那几年,以康王为首的右派以摧拉枯朽之势吞并了支持他的微弱的左派力量。 贺明祁已经忘记了那三年他究竟杀了多少人。 崇明殿每天血流成河。 他就是那时候爱上在崇明殿中铺设白色地毯,鲜血的红会让他记得每一次背叛,反抗和羞辱。 十五岁的少年帝王愈发沉默,手上的杀孽却越来越深。 直到他砍了舅父。 太后唯一的胞兄。 从那以后,无人再敢指摘他的决定,贺明祁的皇位终于坐得有了些帝王的模样。 世人都说他是暴君。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贺明祁看着陆安小小的身影,超度似的疯狂祈祷。 罢了,她的性命捏在旁人手中,有些事也身不由己。 既然有心保护自己,也不能叫她就这么死了。 况且,他方才听她说什么她们家子涵,原来是家中尚有亲人吗? 身处深宫身不由己尚且还惦记着,关系应当不错。 真挚的感情难得,陆安,可以再留一留。 贺明祁指尖拨弄着奏折,他心道,他才不是怜悯陆安,只是国师的话不得不听。 陆安对他有用,用人不疑,贺明祁自诩深谙其中道理。 “小九。” 陆安丝滑跪下,深深一拜,“奴才在。” 动作一气呵成,恍若先天公公圣体,叫贺明祁恍惚一瞬。 他清了清嗓子,“殿里有些热了,你去把窗打开。” 只一瞬,贺明祁耳边响起陆安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呕吼——噜噜噜噜噜噜噜——】 【老天爷真的听到了我的心声!!!】 【我要回去疯狂上香!!!】 【这就是爱——爱!!!!】 ……呕哑嘲哳难为听。 贺明祁想反悔了。 很吵。 他直觉陆安没有一点曲艺天赋,更加看不懂太后把她送到自己身边的动机了。 莫非她身上有什么别的了不起的能力? 贺明祁疑惑地望向陆安,又听她心中陡然换了曲目。 【我唤醒大海,唤醒山脉,我唤醒沙漠,处处充满色彩美丽的地方——】 小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仿佛全天下都欠她钱的模样,头却不自觉地摇晃起来。 【老天爷,是个好爷!啊哈哈哈!!!】 贺明祁心情颇好的收回目光,感谢什么老天爷,她最应该感谢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果然是个小蛮奴。 第五章 他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穿秋裤了? 初春料峭的冷风吹得站在一边的陆安有些发抖。 【这太监服制也太没有人性了吧,好冷。】 【好想靠着炉子近一点。】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贺明祁身上。 【贺明祁怎么不冷?】 【他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穿秋裤了?】 贺明祁收好批完的奏折,重新拿了一摞,心道,秋裤又是什么东西? 结合一下陆安的话,应当是什么御寒的衣物。 他抬眸望向陆安,只见她以掩耳不及盗铃之速收回目光,垂下眼去。 贺明祁冷笑一声,蛮奴装鹌鹑,今年过年定要让她上去自个儿演一出戏。 单薄的衣袍下,两条棍儿似的腿轻轻打着摆子。 贺明祁心道,国师说了,将她留在身边好博得一线生机。 不好叫她冻死了。 到底才六岁…… 贺明祁道:“小九。” 陆安:“奴才在。” 她低头太快,帽子飞了出去。 陆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帽子摁回自己的脑门上,一抬眼对上贺明祁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oi!完了,又对视了。】 【老天爷,我们家子涵今天还能再逃过一劫吗?】 贺明祁眉心蹙起,这又跟子涵有什么关系? 贺明祁又想,宫里不是没有年岁小的太监,怎么连一身合适的衣服都没有。 这个八公公,竟然连自己身前的事情都敢马虎应付,当真是活够了。 此时,正在住处吃着徒弟扒的葡萄的八公公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徒弟连忙递上衣袖,“干爹,请擦。” 八公公捏着嗓子,“嗯——懂事儿——” “今天叫你做的事儿怎么样了?” 小太监小心谨慎地拍着马屁,“回干爹,儿子特地叫人给陆安那个小蹄子送了身不合适的衣裳,等她在皇上面前出了丑,惹了天怒被赐死,干爹您还是皇上面前唯一的红人儿。” “胡闹!”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还请干爹惩罚。” 八公公哼了一声,“杂家现在就是皇上面前唯一的红人,陆安这小蹄子不过是今日刚被提拔上去,怎么配跟杂家比!” 小太监扇着自己的耳光,“干爹教训的是,是儿子说话没过脑子,干爹莫要气坏了身子。” “好了”,八公公伸手拦了他的巴掌,“陆安小蹄子如今不过六岁,且不说不懂什么规矩,就算是懂得些,一个六岁的小娃娃,稍微有些风寒秽病就没了,皇上定然也不会当回事儿。” 小太监眼睛一亮,“儿子谨遵干爹的教诲。” 八公公得意一笑,“这算是什么教诲,不过她眼前在皇上面前正得眼缘儿,就算要做,也得避着风,别吹着自个儿,更别吹着杂家。” “嗻。” 被人摆了一道的陆安此刻浑然不觉,她双腿跪在地毯上,心脏跳得很乱。 脑中闪过无数种刑罚,但最后还是把希望落在老天爷身上。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 贺明祁打断她,“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给朕奉茶。” 陆安神经一跳,这个八公公,压根就没说这档子事! 诚心要让她在贺明祁面前犯错。 陆安虽不聪明,但绝不蠢笨,书中说八公公前面七个公公都是因为心怀鬼胎对皇帝不忠被车裂,他在内务府沉沦多年才有了现如今在皇上面前伺候的机会。 如今自己突然被封为九公公,他难免多思多想。 陆安心中叹了一口气,上班的时候防同事就算了。 上朝了还得防同事。 【牛马难做。】 【我把八哥放心里,八哥给我踹沟里。】 【不想说话了,今天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帮贺明祁躲过暗杀。】 【其实我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杀手……】 贺明祁心神一动。 【一把杀猪刀舞得虎虎生风,就连江湖中最厉害的此刻听到我龙霸天的名号都要为之胆寒!】 贺明祁心神不动了。 他想多了。 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真的相信了陆安是个隐姓埋名的杀手。 他忏悔。 这个蛮奴! 陆安去偏殿取了茶水,颤颤巍巍走过来,“皇上请用茶。” 【好烫,好烫,好烫,怎么也不给人整个托盘?】 【贺明祁为什么要喝这么烫的茶,不怕得食道癌吗!】 贺明祁看了她一眼,一段小小的路程,端着杯子走得跟用杯子打鼓似的。 他端过茶杯,指尖一颤,面不改色地打开杯子闻了一下,放下了。 “小九。” “奴才在。” “朕不喝滚烫的茶水。” 陆安抬起冷漠的脸,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咕噜噜滚了两下。 贺明祁耐心解释道:“刚倒好的茶水晾到八分烫,茶香正浓,朕喝着刚刚好。” “嗻。” 贺明祁眉峰微挑,竟然听懂了? 【八分烫是多少烫?八分是几分?】 心声紧跟着响起来,贺明祁眉峰落下。 呵,他就知道。 【好难啊,对于我一个吃饭只知道没饱和吃撑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送命题啊。】 【要不然我去问问八哥?】 【都是太监,为何八哥如此优秀……算了,不问八哥了,这跟问对家成功致富的秘诀是什么有什么区别,我这一嘴要是问出去,本来只是八哥的眼中钉肉中刺,问完直接变成八哥不死不休的宿敌了。】 【做人好难,做太监更难。】 一阵冷风吹过,陆安偷偷打了个寒颤,【好冷,像我的心一样。】 贺明祁听到这话,斜睨了陆安一眼,“这杯茶赏你了,下次记好了。” 陆安应着,小心翼翼地把茶端过来,当即揭了盖子,喝了一小口。 【啊——暖和。】 【如果能一直这么暖和下去,我愿意牺牲自己给贺明祁做屁股保健操,保障他屁股的活性!】 贺明祁捏着奏折的手收紧,她倒是真有牺牲精神! 房梁上的影卫纷纷瞪大眼睛。 目瞪口呆地看着底下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太监。 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喝茶,还敢做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他们齐齐为她默哀。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勇士者也。 贺明祁问道:“好喝吗?” 陆安诚实道:“有点烫,我可以先抱着取取暖……” 说完,她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 沉默到风声吹拂着烛火,贺明祁搁下御笔,“那现在暖和了吗?” 陆安沉默着把茶盏放回桌子上,丝滑跪下,目光悲怆,“皇上,奴才有罪。” 刚才贺明祁看似怪罪实际上压根没有生气的语气,叫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正面对一个暴君。 不由自主在他面前放松了警惕。 陆安就差把太监难做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可那目光中分明充满乞求。 贺明祁心中兀自冷笑,她在乞求一个暴君吗? 贺明祁不客气地说道:“你当真是大胆。” 他刚要继续说什么,又听到陆安可怜巴巴地说道:“皇上,奴才有点冷。” “不对不对,是有点太冷了。” 贺明祁垂眼,对上一双看起来分外可怜的眸子。 红彤彤的,小脸和小手已经冻得发白,唯有刚才捧着茶杯的地方泛着一点可怜的红。 贺明祁想起自己的六岁,站在霜雪冻天的院中,听着殿内的母后哄着幼弟,饭菜的香味飘进他的鼻子里,六岁的贺明祁憋着眼泪,背完了整篇论语母后都没有让人将他放进去。 那种日子。 的确辛苦。 “喝吧。” 陆安惊讶抬头,贺明祁已经收回了视线。 就连房梁上的影卫们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皇上刚才说什么? 竟然让这个小太监继续喝? 目光所及之处,那小太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落在皇上身上。 喝一口,看一眼,喝一口,看一眼。 像一只调皮又乖巧的狸奴。 陆安小声道:“谢谢皇上,好香的茶。” 贺明祁眸光颤了颤,“嗯。” 贺明祁现下是真觉得有些热了。 他错开眼睛,“你喝过了,是不是应该给朕再倒一杯。” 陆安小鸡啄米点头,“自然自然,奴才这就去。” 陆安转身的一瞬间,羽箭破空而来,直逼贺明祁面门! 陆安脸色骤变,“皇上!!!” 第六章 奴才给您暖脚哦—— 陆安的反应很快。 比贺明祁的反应都要快。 兴许是一直紧绷的神经叫她一瞬间分辨出与众不同,几乎是想都没想朝着贺明祁的身前扑去。 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下意识将自己当作最好的挡箭牌。 陆安一心想着贺明祁不能死,压根没想到万一自己死了会怎么样。 眼看着那羽箭径直冲向她的身体,下一瞬陆安的身体直接腾空,紧接着被人扔到了一个柔软的垫子上。 殿内打斗声四起,刀戈碰撞的声音好像在陆安的耳边迸出火花。 她刚翻身,就见一个黑衣人举着刀向自己这边砍来,陆安眼睛瞪圆,一声救命没有喊出口,就见一柄长剑从黑衣人的胸口贯入,鲜血飞快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黑衣人难以置信地看向持剑人。 紧接着,插入胸口的那柄剑被毫不犹豫地拔出,鲜血溅了陆安满脸满身。 陆安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立着的人。 贺明祁一脸肃杀,一扫方才脸上的矜贵和慵懒,将手中的剑扔进陆安怀里。 “还想在龙椅上坐多久?” 陆安抱着剑从龙椅上滚下来,她身边就是刚才被贺明祁杀死的黑衣人,温热的身体贴着陆安的小腿,她手抖得几乎抱不住手中的剑,不敢多看一眼身边的死人,只盯着贺明祁明黄色的靴子。 贺明祁的声音传来,“所有刺客,格杀勿论。”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刺客是什么人派来的,自然不必留活口。 可陆安不知道,她不敢抬头看,只有刀剑刺入人肉体的钝声,和不停进入鼻腔的血腥味提醒着此刻桌子之外的地方,已然变成修罗场。 她没见过这样的。 即便她看过无数电视剧,阅读过无数小说,都不及现在亲身经历来的感受更加深刻。 几乎连呼吸都变浅了,陆安跪在地上,看见鲜血顺着纯白地毯,缓缓地蔓延到桌子这边。 她闭上了眼睛。 贺明祁看着地上跪着的,被吓傻了的陆安,心中涌现出一股报复性的快感。 这才是他。 他很想拉起陆安,叫她看看,这才是真正的贺明祁,是一个暴君,不是她口中的什么好人。 人命在他眼中就是草芥,他会把那些想要杀了他,谋害他性命的人通通杀死,一个不留! 若是被他查出来家中还有什么亲眷的人,他会一并将他们全部杀死。 他贺明祁做事,就是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他贺明祁,不需要…… 【我刚才是不是坐龙椅了,妈妈,我出息了,我竟然坐了龙椅!】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贺明祁:…… 一双小手攀着他的龙袍,慢慢站起来。 贺明祁眸光复杂地看向陆安,她的腿还在抖。 目光却坚定地看向他。 “皇,皇上,您躲在我的身后,奴才,奴才保护您。” 陆安双手费力得举起那柄长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不肯掉下来。 “皇,皇上,您躲好,我,我以前杀了可多人了,我一点都不害怕!” 陆安声音颤抖,贺明祁望着她,最后缓缓举起手,捂住她的眼睛。 “胡闹。” 贺明祁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他只静静说道:“你竟敢指使朕,当真是不想活了。” 影卫杀干净人,快速地将原地收拾干净。 连带着那张被染成深红色的地毯也带走,重新换上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地毯,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味,没有人知道刚才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打斗。 贺明祁察觉到自己的手心湿了。 这个该死的小九,竟然敢用他的手擦眼泪! 贺明祁刚要训斥,就听见陆安的心声。 【好害怕,好想老爹啊——】 【呜呜呜,贺明祁真好,他好像我老爹啊,好想抱一下,吓死太监了……】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贺明祁的掌心,他所有训斥的话都变成一声叹息。 惯会扮可怜的小蛮奴,他如今才十七岁,如何生得出这般大的女儿。 不像话。 放下手,对上面无表情流泪的陆安,“回去吧,回去歇一歇,叫八公公来朕身边伺候。” 他以为陆安会转身就走,不曾想她竟然坚定地摇摇头。 “不,不行,我得在这里保护皇上。” 陆安抱着那柄剑站在他身边,单薄的身影看得贺明祁一怔,他想说,其实不用的,你在这里不够刺客挑两剑的。 但是陆安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看起来也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真是大胆。 这个陆安究竟知不知道朕是皇帝! 贺明祁心中愤愤地想。 他要留下,那便留下吧,反正她是太后一党的人,自己没有死,太后定然也不会叫陆安轻易死了。 陆安倒是没这么想,她战战兢兢地后怕,刚才实在是太鲁莽了,没想过万一贺明祁活下来,但是她死了要怎么办,系统说很多人都重开了,那她也有机会吗? 她又不是正八经的攻略者,只是一个被拉来凑数的。 也会被赋予第二次机会吗? 陆安不敢赌。 也不敢叫贺明祁死了。 她得守护在他身边,看着他活蹦乱跳才好。 更何况,今夜宫中不太平的事情,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去,太后会不会另派一波人来还未可知,最紧要的是,她方才见识了贺明祁身边影卫的厉害。 华夏有句古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贺明祁身边无疑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反正今天天塌了她都不会走的。 贺明祁又叫了她一声,“小九。” “奴才在。” 陆安转身,怀里还抱着那柄沾满血的长剑,贺明祁揉了揉眉心,“你先把剑放下。” “奴才这是防患于未然,这刺客万一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怎么办?” 贺明祁一怔,太后竟然下了如此大的手笔? 他准备诈一诈陆安的话,就听见陆安的心声响起。 【太后派来的这些人水平也太次了,被贺明祁的影卫一剑挑两个,知道的知道那是刺杀,不知道的以为来给影卫送菜。】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第二批,我好像记得,太后的私库房都拿去贴补康王了,一朝太后 ,素日里过得捉襟见肘,想来应该没钱请第二波刺客了吧。】 贺明祁听完这话,嘴角微微抽动,陆安竟然连母后私库的出纳都知道,她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真的可以随时被替换掉吗? 不等贺明祁心中得出结论,就听到外面禀告,“皇上,纯妃娘娘来了。” 贺明祁神色松缓下来,正要传唤,就听见陆安的心声在耳边炸开,【卧槽!!母老虎来了!!】 她唰地抬头看向贺明祁,纠结道:“皇上,奴才这一身血,怕冲撞了纯妃娘娘,不如叫奴才先回去换一身,再来伺候皇上。” 贺明祁心下好笑,方才叫她走她不愿意,现下纯妃来了她竟然主动要求离开。 这纯妃在她心里竟是比要人命的刺客还可怕? 眼看着陆安尿急一般着急起来,眼神飞快地往殿门口看去,生怕下一秒纯妃走进来,她怕是直接瘫软在地了。 贺明祁心下觉得有趣,道:“不必,你若是觉得自己会冲撞纯妃,便自己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陆安究竟为何害怕纯妃。 贺明祁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前衣袍一动。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往自己书桌下猛塞的陆安。 四目相对,陆安朝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皇上,人家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纯妃娘娘最是敬重皇上,奴才跟皇上待在一起,龙气护体,才算安心。” 似乎是为了证明她说这话的真诚,陆安径直跪下,横着趴在桌案底下,还十分热情地询问贺明祁,“皇上,如果您脚冷的话,可以伸到奴才的肚皮下面,奴才给您暖脚哦!” 贺明祁心下恼怒,这个不知羞耻的小蛮奴! 简直胆大包天! 第七章 救命,我还是个孩子 贺明祁满腔的斥责在对上陆安真诚如小鹿一般澄澈的目光时烟消云散。 他坐在龙椅上,自我蒙蔽道:“不用了,朕的脚一点都不冷。” “那好吧。” 陆安略带遗憾地说道。 贺明祁心下不解,她到底在遗憾些什么! 若非他自己也是从六岁这个即便两个人在面前颠鸾倒凤也以为是在赤膊打架的年纪过来的,他定然要以为陆安是蓄意勾引。 蓄意勾引? 贺明祁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这就是陆安的过人之处?! 贺明祁再次垂眸,陆安做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刻意的微笑来。 她还抱着那柄剑,低声问道:“皇上,能把奴才的茶递给奴才吗?” 陆安很认真地点评,“这地板这么趴在还觉得有点冷,那杯茶应该还热乎着,奴才想暖暖身子。” 贺明祁脸色难看地端起茶杯递给身下的陆安。 刚进门的纯妃一怔,皇上这是刚才被吓傻了? 为何要把茶杯往自己的身下…… 她突然间俏脸一红。 难道皇上已经想自己想的急不可耐了。 竟然当下就…… 纯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绯红。 声音娇媚入骨,“皇上——” 贺明祁刚要应下,就听见陆安的心声。 “好酥麻的声音,接下来就应该给贺明祁奉上参汤了吧。” 陆安心声未停,就见纯妃从丫鬟手中的锦盒中拿出一碗参汤,娇娇滴滴地说道:“臣妾听闻皇上方才受了惊吓,实在叫臣妾好生心疼,特地炖了参汤给皇上补身体,皇上快喝吧。” 贺明祁眼神一黯,“爱妃有心了。” 纯妃闻言,柔弱无骨就要靠过来,贺明祁道:“朕的身上沾染了逆贼的鲜血,爱妃这身料子金贵,先别过来了。” 陆安趴在桌子下面,竟真没听到纯妃过来的脚步声。 她心中兀自吐槽。 【哎,有些人注定没有编制命啊,老板说话给你处处挖坑,竟然避都不避,这种脑子也会被送进宫吗?】 贺明祁神情微动,又听陆安心道,【参汤要熬多久,贺明祁被刺才多久,纵然你再迅速,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送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是逆党同谋,还是嫌自己死得慢了。】 贺明祁唇角微勾,纯妃捕捉到贺明祁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立刻道:“皇上心疼臣妾,臣妾心中喜不自胜,只是如今这天色已晚,不如皇上去臣妾宫中,叫臣妾为皇上检查一下身上可还有什么别的磕碰?” 陆安心下啧了一声。 【小伙计,老板夹菜你转桌,老板开门你上车,老板敬酒你先喝,不愧是你白切黑小汤圆,调情的话张口就来,皇上的心思你是一点不猜,贺明祁恨不能明着骂你铺张浪费了你竟然还穿得珠光宝气往他跟前凑,这大夏皇宫中果真都是天才啊!】 贺明祁心下觉得好笑,这时候陆安这小脑子转得倒是快。 他沉声道:“不必了,纯妃先回宫去吧,今夜朕还有公务要处理。” 纯妃娇滴滴撒娇,“皇上,可是臣妾想您想得厉害——” 她说着,半个身子越过桌案,软绵绵地往贺明祁身上贴,“皇上听听臣妾的心,都快慌死了,臣妾担心皇上担心得厉害——” 贺明祁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陆安心声吐槽,【妈耶我还是个小孩,我不想看活色生香啊!】 【怎么办,要是一会贺明祁把持不住,我是不是应该趁乱溜走,去门口给看门啊!】 【接下来的流程我知道,一般要让下面的人烧水等着给贺明祁擦身。】 【我靠,擦身是不是要让我来?】 【那我岂不是要摸贺明祁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贺明祁气极,这陆安还知道自己是个孩子,竟然敢想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他砰地一声一拍桌子,“放肆!” 纯妃和陆安俱是一愣。 纯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泪眼朦胧,我见犹怜,“皇上,不知道臣妾犯了什么错,惹得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 她用绣帕掩着眼角,好不可怜。 贺明祁被陆安搅得没有任何心情,只说道:“你先回去吧,朕今日没心情。” 陆安震惊,陆安炸了。 【我今天工作太累了不想要。】 【对不起老婆,我这段时间没心情。】 【好熟悉的话术,中年男人的悲哀?】 【可贺明祁不是才十七岁?】 【啊?已经不行了吗?】 【他竟然连男人二十五岁这个大坎都没坚持到就不行了?】 【我的天呐,这么年轻,好可惜。】 贺明祁额角青筋突突跳,他恨不能立刻剁了陆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纯妃可怜巴巴地站起身来,眼见贺明祁脸色越来越黑,她不知道这究竟怎么了,但深知再待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只匆匆说道:“皇上,臣妾给您熬的参汤您记得趁热喝了补补身子啊!” 陆安的声音响起,【果然从受害者的视角出发更加直观,纯妃最受宠,才能知道贺明祁的真实水平,怪不得书里说每次贺明祁去栖梧宫的时候都要先喝一碗参汤,以前以为是开胃,没想到是壮阳。】 贺明祁恨声道:“拿走你的参汤!朕不需要补身体!” 【哎——男人那脆弱可怜的自尊心啊——啧啧啧——】 纯妃哭哭啼啼走了。 贺明祁怒不可遏,“小九,还不给朕滚出来!在地上趴上瘾了吗?” 陆安滑跪道歉,“奴才不敢。” 贺明祁一双丹凤眼死死地盯着她。 她不敢? 她分明敢得很! 陆安的心声不停歇。 【怎么气成这样,感觉自己被挑衅到男人尊严了?】 【那是你老婆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可千万不要朝我撒气哦,我只是平平无奇的小太监一枚啊!】 【哎——男人的尊严好脆弱,我以后当差可要避着点,别触了贺明祁的霉头。】 【但是他也不用这么生气啊,不喝是好事啊,也真是怪了,贺明祁从小在各路豪杰的毒药灌养下,怎么没喝出纯妃的参汤有问题?】 贺明祁的怒火一滞。 纯妃的参汤有问题? 第八章 是谁偷走了我的被子!!! 贺明祁还想再听些内容,可陆安就此打住没再说什么,只见她悄悄别过头打了个哈欠。 此时已经临近子时,按照往常,也到了他该休息的时候。 贺明祁不合时宜地想起陆安说的,坐得久了屁股会死掉。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贺明祁站起来,走了几步,“朕要休息了,让八公公来伺候,你可以下值了。” 贺明祁清楚地看到,在他说完这句话,陆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太好了,亲爱的皇帝陛下终于意识到我是个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吗?】 【我哭了,让我们一起说,感谢皇上!】 陆安跪安,经过崇明殿门口的时候,轻轻一跳,跳了出去。 贺明祁盯着她跑远的背影,朝着空气中叫了一声,“春戈。” 房梁上跳下来一个年纪与贺明祁相仿的影卫。 贺明祁吩咐道:“盯着小九,她是太后的人。” 春戈就是方才被陆安一个又一个骚操作震惊到说不出话的人。 他自幼跟随贺明祁,自是知道贺明祁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但是刚才,他竟然看到陆安一次又一次在贺明祁的底线上摩擦,更让春戈震惊的是,贺明祁竟然轻飘飘地放过了陆安。 贺明祁说完,春戈陷入沉思。 这陆安,竟然是太后的人吗? 皇上方才对陆安多番忍耐,莫非是她手中握着皇上的什么把柄,以此来威胁皇上,叫他妥协?! 想到这里,春戈的眼神变得幽深危险。 所有可能威胁到贺明祁安全的人,都是影卫的猎杀对象。 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他就会把陆安的首级割下来送给皇上。 贺明祁继续道:“保护好她,别让她受伤,她对朕有大用处。” 春戈心中翻江倒海,一边暗恨自己能力不足,叫主子的把柄落入一个六岁小女孩的手中,一边佩服主子的忍耐力,卧薪尝胆,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主子有如此胸襟和胆识,日后定然能够成为一国明君! 贺明祁自然想不到短短一会的功夫,春戈心中已经将自己列为无所匹敌的对象。 他心中念念不忘刚才陆安说的话。 她是什么意思? 纯妃送给自己的参汤中竟然有毒? 想到这里,贺明祁的脸色不禁难看起来。 八公公一进来就看到贺明祁这副模样,他心下暗喜。 陆安这个小蹄子果然伺候得不顺心,看把皇上气得。 八公公连忙快步上前,“皇上辛苦了,陆安可还中用?” 贺明祁没理会他的话,说道:“去请国师来。” 八公公一听请国师,一时间没有心思勾心斗角,连忙应下退出去。 国师很快就来了。 他一身鹤羽氅衣,浓黑的头发,年轻的面庞,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披散在肩头,“皇上叫臣来可是有事情要询问?” 贺明祁没卖关子,直接道:“请国师来,是想让国师帮朕把把脉。” 听完这话,国师踱步过来,“皇上请伸手。” 贺明祁露出手腕,掌根处一条冒血的伤口暴露在国师眼中。 “臣听闻,方才崇明殿受到了刺客的攻击?” 贺明祁没瞒着他,“对,不过朕早有防备,并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这条伤口……”贺明祁迟疑几秒钟,坦诚道,“是陆安见到有刺客要攻击朕,不顾自身安危冲上来要替朕挡去攻击。” “朕想到国师的话,情急之下将她拨开,被剑划了一下。” 国师点头,“那生病这事?” 贺明祁道:“也是朕从她的心声中听到的。” “她说朕以往喝的汤有问题……” 国师合眼,又睁开。 “她说得不错。” “臣方才仔细把脉,才察觉到皇上脉搏中的不同之处,很细微,若非仔细探查,定然发现不了。” 贺明祁垂眼,“是什么?” 国师没绕弯子,直接道:“凉州花毒。” “这种毒素初始的时候并不致命,也很难察觉出来,但随着毒素在体内越积越深,毒性就会慢慢显现。” 国师蹙眉,“臣似乎记得,这花毒初时会叫人有瘾,后面随着毒素加深,瘾症就会越来越严重,等到出现症状被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沾染上的人已经离不开这种花毒,若要强行戒除,需要经历极大的痛苦和考验,但若不戒除,就会随着毒素日积月累,身体缓慢衰败下去,最后成为一副毫无尊严的空架子。” 贺明祁的手缓缓收紧,他目光森寒,流露出数不尽的杀意。 “朕记得,纯妃的母家张家,独子娶了太后母家国舅爷唯一的女儿,国舅的妻子便是来自于凉州。” 国师望向贺明祁,“皇上打算怎么办?” “直接杀了纯妃?” 贺明祁摇头,“朕杀了一个纯妃,这后宫还会多出无数的纯妃,要铲除毒瘤,就要从根部一举烧毁。” “不过眼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是”,贺明祁说道,“朕的身体,可有办法?” “眼下毒素堆积尚且不深,只要服用一些汤药便能够消解,臣会亲自熬好,皇上到时候让人去摘星楼拿便好。” 贺明祁点头,“有劳国师了。” 国师摆摆手,笑眯眯道:“这不算什么。” “不过皇上,臣还是想给您提个醒”,国师脸上的笑意减淡不少,“当年先帝殡天之前,臣曾私下探过先帝脉搏,脉搏虚浮无力,并非是久病缠身的脉象,更像是中毒已久,无力回天。” 贺明祁脸色郁沉,“跟朕可是一样的毒?” 国师摇头,“时间太短了,臣只来得及拿到先帝遗诏,太后就带领御林军进了清和殿。” “臣按照当时的记忆,后来翻看了许多医书,在一本异闻录里面看到了这种毒。” “三年了,原本以为这个毒已经成为了过去,没想到竟然又如法炮制在皇上身上。” “真是人心可畏,不得不防啊。” 贺明祁冷声道:“不怕他们出手,做得越多错处和漏洞就越多。” 月上柳梢头,贺明祁刚要说话,就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天怒吼。 【是谁!!】 【啊!!!是谁偷走了我的棉被!!!】 【天杀的小偷,我要告发你!!呜呜呜呜!!!】 国师看向话说了一般的贺明祁,“皇上怎么不说了?” 贺明祁阴沉着脸,一本正经地问道:“国师,屁股会死吗?” 第九章 不许讳疾忌医! 屁股会不会死国师不知道。 但是陆安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谁懂啊,兢兢业业上完夜班回来发现自己的被子被人偷了。 “别让我知道是谁,我将诅咒你上厕所没带纸,出门踩狗屎!!!” 陆安偷偷掉眼泪,“太欺负老实人了。” 系统出现,“宿主别哭了,我给你十全大补丹,你吃下去就不会这么冷了。” 说完,一颗黑黝黝像乒乓球一样大的药丸出现在陆安手心。 陆安一边掉眼泪,一边啃十全大补丹。 “你,你说我任务没完成,不会被太后弄死吧!” 系统说,“不会的,对太后来说失败是常态,要是成功了她才会认真思考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才走了狗屎运。” 陆安叫系统平时别乱舔嘴唇,怕它先给自己毒死了,那自己怎么办? 陆安小声掉眼泪,“今天那个人在我跟前死的时候,我可害怕了。” “他,他的血都溅在我的衣服上了,死不瞑目,那个眼睛那么大瞪着我,呜呜呜,幸好我还活着,幸好贺明祁也还活着,但是真的很恐怖。” 陆安恨恨地啃了一口羊屎……啊不,十全大补丹,抽抽噎噎窝窝囊囊提出自己的要求,“下次这样的任务,你得给我加报酬,两颗十全大补丹,要不然我坚决不肯做了,这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 系统久久没有说话。 陆安更难过了,“你就像无良的资本家,永远只会用自己画的大饼撑死员工,这样的员工是死不瞑目的!” 系统出声道:“对不起宿主,我没想到,你会哭。” 陆安继续抽抽噎噎,“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只是适当释放情绪防止被时代同化,你听见没有,给我两颗十全大补丹,要不然我罢工了!” 系统这次答应得很痛快:“行。” “那我发布任务了?” 陆安把最后一口羊屎蛋子塞进口中,听系统道:“主线任务二:帮助纯妃向贺明祁投毒。” 陆安不敢相信,“excuse me?” “你要我死吗?” 系统偷偷擦了一把汗,“宿主,这都是战术,只有将把柄暴露给贺明祁越多,他才越有可能拔除威胁他权力的毒瘤,才能够真正地延长寿命,不受到伤害。” “这是个长线任务,毕竟纯妃的手笔一直很隐秘,要想把她拔除,要费相当一番功夫,宿主可以去长乐宫寻找顺嫔的帮助。” 陆安不满,“他是不受到伤害了,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不做!” 系统认真思考了一会,“如果宿主暂时不想接这个任务,其实我还有支线任务。” “难度不变,奖励翻倍哦!” 陆安略有兴趣,“说来听听?” 系统认真道:“现发布支线任务:帮助贺明祁揉屁股。” 陆安:…… 春戈到的时候,发现薄薄的窗纸里面烛火摇曳,九公公像水中浮萍一样肆意摇曳,喃喃自语。 他掏出本子准备狠狠记录陆安的罪行。 等了半天,春戈半疑半惑地在纸上写:九公公阴暗爬行,疑似精神失常半夜偷吃羊屎蛋? 春戈认真划掉,暗自嘲笑自己,写出来都没人信,写点别人能信的。 九公公半夜大念紧箍咒,双腿绕头前肢着地疑似复健? 九公公深夜练习后空翻失败誓要将脸进化成后宫第一大饼! 九公公对镜狂舞舞姿狠毒疑似要给敌人心灵暴击…… 晨光初起,春戈顶着黑眼圈面无表情撕掉自己记录的所有关于九公公的失常行为。 他自诩跟随皇上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装疯卖傻的未尝没有,可第一次见陆安这类,看似像个正常人但实际上已经离着人越来越远了。 与其说她像个人,不如说是御花园里专门抢人香蕉的猴儿,吃完的香蕉皮还要贱嗖嗖地放在人家头上快乐比耶。 春戈怒极,回了崇明殿声泪俱下控诉陆安的罪行。 再抬眼一看尊贵无比的皇上,眼前黑眼圈格外明显,好似一夜没睡。 贺明祁连叹气都不想叹了,他此刻也不懂,为什么会有人不睡觉,在心里上一晚上的歌。 陆安长这么大,真的没有人告诉她,她唱歌很难听吗? 贺明祁恨啊,恨有人顶着老实的脸,为什么净干那些缺德的事儿! 经过昨天贺明祁刻意的敲打,八公公今日派人给陆安送去了合身的衣裳。 陆安乐呵呵地穿着新衣裳去崇明殿当差。 还没进门就感受到兜头的冷意灌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要将自己的后背盯出一个窟窿。 陆安顿时冷汗直冒…… 【好强烈的推背感,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昨天左脚进门被罚了,我赌今天是右脚……】 陆安小心翼翼地抬起左脚,目光谨慎地盯着上座的贺明祁。 心中絮絮叨叨不停。 【贺明祁这是怎么了,就一晚上没去后宫欲求不满了?】 【人菜瘾还大,年轻人是这样的……】 【趁着年轻也不说找太医治治,这种人生大事上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这心声之放浪形骸,听得贺明祁额角青筋直跳,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他牙关紧咬,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小九,在殿门口杵着,是要朕找人给你抬进来吗?” 陆安拨动着两条小腿跑进来,“奴才不敢。” 贺明祁冷笑,不敢也放肆多回了。 行为诡谲没有规矩,不知道太后从哪里挖来的东西,竟然如此不知分寸,贺明祁怒上心头,命令道:“从今晚开始,每夜戌时你按时上床睡觉,什么都不许想,什么都不许说,真会让人看着你,若是戌时过去还没睡着,你当心这条命!!” 陆安小心奉茶,心中打鼓,【贺明祁这是咋了,怎么还带强制员工睡觉的。】 【难道是良心发现,终于意识到我正处在长身体的黄金时期?】 【那为什么不给我改善改善伙食,好想吃肉好想吃肉。】 陆安在心里开始报菜名,越报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话锋一转变成了,【遇到新东方厨师就嫁了吧!】 贺明祁喝茶的时候睨了一眼恭恭敬敬脸上面无表情宛若一尊小小石像的陆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朕突然有些饿了,先传膳吧。” 陆安面无表情地伺候贺明祁吃饭,她眼看着试吃太监挨个试吃盘中精致的食物。 叉烧,小笼包,金钱肚,葱烧海参,斩乳鸽…… 脆皮碎掉的一瞬间,陆安咽了一口口水。 “皇上您先吃什么?” 陆安扫视一圈,一眼定位桌子那头的爆炒腰花。 她挪着小碎步,将半盘腰花全部拨进贺明祁碗里。 心声紧随其后。 【贺明祁啊贺明祁,讳疾忌医可不好,太医不疼你我疼你,多吃一点早日重振雄风啊!】 贺明祁的神色顿时垮下去,这个陆安!!! 他阴寒着脸,“朕不会在同一道菜连下超过三箸。” 陆安看着碗中的腰花,小心翼翼问道:“那皇上大点口吃?” 贺明祁闭了闭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太后有时候误打误撞很有一套。 磋磨人的本事从她到找来的细作,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贺明祁铁青着脸吃饭,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陆安不知道哪里又惹了他不开心,轻声提醒道:“皇上,胃是情绪器官,带着情绪吃饭对身体不好。” 她竟然还有脸说!!!! 贺明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早晚杀了她!!! 殿外突然传来通禀,“纯妃娘娘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陆安身子一弯就往贺明祁脚边的桌子下钻。 孰料这饭桌不比御案,下面不镂空,陆安趁人不备,竟然直接钻到了贺明祁的两腿之间。 梁上春戈大惊失色,这该死的九公公竟敢如此辱没皇上的名声,实在该死!!! 贺明祁气得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小九,你又在做什么!!” 陆安眼中没有欲望,全是对生存的渴望。 她心声已然开始呐喊。 【啊啊啊啊皇上,奴才害怕!】 【书里说纯妃是个妒妇,所有靠近贺明祁的异性生物全部被扒皮抽筋了!!!】 【皇上,我们家子涵说她想活……】 陆安心脏狂跳,书里纯妃的手段她都不敢在晚上看,脑补能力太强,她都能脑补到那些宫人死不瞑目的模样。 哦,也不对,死不瞑目也要有眼睛,那些可怜的宫人连眼睛都被挖出去喂猫了。 陆安害怕,陆安发抖。 陆安又往里拱了拱,呼吸打在贺明祁大腿上,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皇上,奴才,奴才是害怕冲撞了纯妃娘娘,皇上您知道的,奴才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 贺明祁的神色晦暗不明,纯妃在他面前向来娇俏可人,自己送的锦鲤死掉她都要垂泪半天…… 换做从前,贺明祁定然不会相信,可昨夜刚得知纯妃并不似表面那般纯良,他心中也有了额外的计较。 陆安把头埋在他的腿上,“皇上,奴才给您按摩按摩腿……” 她伸手,假装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摸贺明祁的屁股。 没等摸到,被贺明祁一把抓住小手。 贺明祁耳根子爆红,在陆安下手之前将陆安从双腿之间拎出来,“够了!” 纯妃进殿就看到这个场面,贺明祁垂眼,气得双颊爆红,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太监挂在贺明祁手上,脸上流露出无知,懵懂,恐惧。 纯妃脸色一黯,这就是那个让皇上破封封为九公公留在身边的小女郎! 乳臭未干,一马平川,纯妃小腰一扭,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小狐媚子有什么手段! 第十章 首先,我没惹任何人 陆安没等反应过来,被贺明祁放在地上。 她刚要说话,就听一声黏黏糊糊的呼唤,“皇上~~~” 陆安扑通一声跪倒在贺明祁身前,一双大眼睛中充斥着“我是小可怜”。 贺明祁伸出指尖,在她的脑门上轻轻一点,“好了。” 他想说,朕在这里,你怕什么? 没等他说出口,就听到陆安的心声哀怨地响起,【好啥啊!哪里好了!】 【你究竟知不知道我要帮着纯妃下毒害你啊!】 【好难的任务,要不我还是摸摸贺明祁的屁股吧……】 贺明祁听完,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猛地瞪向陆安。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生气陆安要跟着纯妃害自己,还是生气她竟然胆大包天想要摸自己的屁股。 贺明祁深吸一口气,纯妃不知所以,走到贺明祁身边,娇小柔嫩的小手慢慢给贺明祁顺气,“皇上,您怎么了?” 她柔弱无骨地靠在贺明祁的胸前,“是不是这个小丫头伺候得不周到惹皇上生气了?” 纯妃冷冷地瞥了陆安一眼,陆安缩了下脖子。 贺明祁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倒是十分警醒。 看贺明祁没有说话,纯妃以为自己猜中了贺明祁的心事,继续道:“皇上,御前的人不仔细,把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领到您跟前,不如您把人交给臣妾,让臣妾给您调教调教,等她伺候得好了再给皇上您送回来。” 贺明祁还没说话,就听脑中传来陆安的爆鸣声,【啊!!!不行!!!】 【我反对!!!】 【呜呜呜呜,千万不要把我送出去啊!】 贺明祁低头,看见地上跪趴的陆安两手交叠,大拇指偷偷地抵在一起。 上下!上下!上下! 贺明祁看她根本没在怕的。 “朕……” 贺明祁故意放慢语调观察陆安的反应。 陆安依旧跪趴在地上,肩膀肉眼可见地塌下去。 【哎,没想到我下线也这么快。】 【估计死之前要吃不少苦头。】 【就是不知道我死了之后,贺明祁能不能发现纯妃宫中的凉州花毒。】 【那可是最后扳倒张家的重要线索。】 陆安又叹了一口气,【张家在朝堂中的势力盘虬错节,张家老太爷的门生更是遍布整个大夏的天南海北,如果没有凉州花毒这条重要证据,估计扳倒张家的时候是逃不过血染崇明殿这一趴了。】 贺明祁听完这话,捉弄陆安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他掌权以来,每年亲自监考科举,选拔天下的能人异士,不专取豪族,更不偏颇寒族,所有人皆是以才举之。 但绝大部分的人都出自白鹭书院。 想到白鹭书院,贺明祁扫过纯妃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当年张家老太爷张祁随跟随先帝打天下,纵横捭阖近六十年,先帝薨逝,老太爷致仕还乡,开了白鹭书院,从此不问世事教书育人。 先帝在时,曾想要将贺明祁送到白鹭书院读书,可没等他的允诺实现就撒手人寰。 贺明祁也被迫坐上皇位,成为太后手中的傀儡。 张祁随乃是忠贞之士,手中有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契,可在重大危难的时候为自己留下一命,是大夏第一块,也是唯一一块免死金牌。 贺明祁的脸色很难看,如果张祁随站队太后康王一党的话,那整个朝堂的局势将对自己十分不利,即便自己最后赢得了胜利,整个朝堂乃至大夏也将栋梁凋敝,这对一个君王来说,实在算不上是好事。 想到这里,贺明祁推开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纯妃。 他原本想着让纯妃把陆安带回去,看看能不能从陆安的心声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两个人都为太后做事,贺明祁想着纯妃应当不会轻易叫陆安死了。 但是陆安的心声一出,贺明祁突然就不敢再赌了。 陆安的意思,自己日后若是想大肆整顿一番朝堂,血流成河是免不了的。 但若是得到什么线索证据,起码没有血流成河那么难堪。 贺明祁飞快得出结论,陆安不能死。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爱妃很关心朕?” 纯妃正在为刚才被推开的事情不满,一听到贺明祁说这话,眼中的那点不满又消失不见,“臣妾当然关心皇上了!” 她举着小拳头轻轻捶打贺明祁的肩膀,娇羞地说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① “皇上就是臣妾的天,臣妾自然关心陛下。” 贺明祁面上笑着,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 这纯妃…… 【这纯妃就这么水灵灵地把自己想当皇后给说出来了??】 陆安的心声完美衔接了贺明祁心中所想,贺明祁眉峰微挑,不动声色地看向地上偷偷晃着小脚的陆安。 目光收回,又落在纯妃身上,他轻笑着牵过纯妃的手,“爱妃不愧是朕最宠爱的人。” “小九。” 陆安丝滑磕头,“奴才在!” “去朕的私库中,将江南进贡的东珠取十盒,再把去年刚刚进贡的蜀锦全部送去栖梧宫。” 贺明祁又补充道:“你亲自送去。” 【嘻嘻,我活啦!】 陆安手脚麻利地爬起来,拂尘一甩,“嗻!” 她连头都没抬,飞快地朝着殿门走去。 纯妃被这赏赐砸昏了头,“皇……皇上,这不合适吧,现下国库空虚,臣妾一介女子,怎么受……” 贺明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朕的爱妃,这点赏赐算得了什么,朕还要感谢你祖父,为朕的朝堂送来许多栋梁之材。” “赏你的,你就收下便是。” 纯妃脸蛋都红起来,“只是那蜀锦,臣妾听闻巴掌大的就值千金,太后那边还没有,全部都给臣妾,是不是不太好?” 贺明祁嘴角勾起冷笑来,“太后年纪大了,不及你年轻,穿这些正合适,回头叫人给你多裁几身衣裳,朕看着也十分的舒心。” 贺明祁循循善诱,“如今后位空悬,朝中大臣多有催促,朕也想早点立后,这样方能使朝纲稳固,社稷安康。” 他若有所指地抚摸向纯妃的肚子,纯妃的脸越来越红,头越来越低,嗓子眼越发娇媚,叫人骨头发酥,“这,这也不是臣妾自己一个人就能……” 她大胆地伸出指尖,在贺明祁的领口轻轻拨弄一下,“还要皇上多多播撒雨露。” 陆安飞快迈出崇明殿大门,深吸一口气。 【我的妈,贺明祁脑子抽抽了,怎么突然想立纯妃为后?】 【纯妃母家刚跟太后母家结亲,他要是立纯妃为后不是把自己往太后的刀尖上推吗?】 陆安挠着脑袋不解,【不会是意识到自己那方面不行,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吧!!】 贺明祁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对上纯妃柔媚的神情,顿时兴趣缺缺。 “朕去上朝了,纯妃早点回去吧!” 贺明祁恢复了昔日里高冷莫测的模样,带着一群人离开。 纯妃恨恨地将手帕摔在地上,“只会说些好话哄我,我自己怎么生孩子,去找野男人吗!” 身边的侍女听完这话吓了一跳,“娘娘,可不敢这么说啊!” 纯妃突然朝着侍女身后看去,“那个死丫头呢!” 侍女是跟着纯妃从张家一路进宫来的,名唤绿意。 因着自家小姐鲁莽跋扈的性子,夫人特地叫她跟过来时时劝解一二。 ……收效甚微,但聊胜于无。 绿意知道,纯妃这是把火气放在了陆安身上,她连声道:“小姐息怒,九公公方才领旨去给您挑封赏去了。” 纯妃忒了一口,“她也配!” “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臭丫头,一时间在皇上跟前得了脸,就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绿意一时间没想起来陆安到底哪里没把纯妃放在眼里,但眼下主子正在气头上,她也绝不会为了个小丫头把自己递上去。 “娘娘息怒,咱们且看这九公公对待咱们栖梧宫什么态度,若是个识相的,日后使些银子,娘娘何愁不知道皇上的去向,若是个不识趣的,左右不过是个小丫头,磕了碰了生点病没了,都是再正常不过。” “以娘娘在宫中的根基,前朝还有大人为娘娘斡旋,还愁弄不了一个小丫头?” 纯妃满意道:“你说的是,等赏赐下来了挑些给父亲母亲送去,蜀锦难得,再选些料子素净的给祖母送去。” 纯妃补充道:“记得避开祖父些。” 第十一章 贺明祁不行 陆安哼着小曲,问系统,“我那个十全大补丹如果给贺明祁吃了的话,能不能报公账啊?” “你到时候再补偿给我一颗。” 系统不解,“为什么要给贺明祁吃?” 陆安叹气,“你们现在这个穿越系统背调做得太不到位了,贺明祁不行你们都不知道吗?” …… 系统沉默。 系统发问:“你说的不行,是哪方面不行?” 陆安诧异,“当然是男人尊严那方面啊!难道你们做背调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后宫的女人们脸上都挂着欲求不满四个大字吗?” 系统不语。 系统反驳,“首先,后宫只有两位妃子,一个是张家张静茹纯妃,一个是永昌王王府嫡次女何袭顺嫔。” “其次……” 系统爆鸣,“谁说贺明祁不行的!!!” 陆安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我建议你们主系统也维修一下,贺明祁不行这样的大事竟然都不知道,这对我们这种任务者来说是天大的bug好吗!” 陆安振振有词,“我现在合理怀疑贺明祁变成暴君,他不行这件事在其中占比一半。” “你不要小瞧了这方面对于人体的作用,没有它来调节内分泌,是真的会易燃易怒易爆炸的!” 系统,“……他不是,他没有,你不要瞎说!” 两个人正在争论的时候,陆安突然脚步一顿,“等一下,你先别说话。” 系统立刻噤声。 陆安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竹林深处一个身影消失在尽头。 “统统,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系统问道:“谁啊?” 陆安没回答它,抬脚跟了上去。 系统瞬间从贺明祁行不行这个问题中抽身出来,非常认真提醒道:“宿主,鉴于未知剧情的危险性,这边建议你远离未知危险哦——” 系统说完,发现陆安已经跟到了竹林里! 她根本就没有听它讲话!!! 系统这时候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陆安仗着自己身形小巧,将自己隐匿在竹林中,紧紧跟着八公公。 眼看着他弯弯绕绕进了假山,陆安问系统,“难道没有什么支线任务让我把八哥这个封建主义毒瘤给拔了的吗?” 系统否认,“没有,根据数据背调显示,八公公对贺明祁是绝对忠诚的。” 陆安煞有其事地点头,“对贺明祁绝对忠诚啊……” 她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突然露出阴恻恻的笑容,“统统,接下来我将教给你一个道理。” 系统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什么道理?” “宿主你不要乱来啊!” “你要干什么!!!” 在系统的惊呼下,陆安像一只灵巧的兔子,直接蹿上了八公公消失的假山。 她像一只猴子一样停留在上面,展露出了完全不属于一个小女孩的臂力和耐力。 系统崩溃,苦口婆心,“求求你了宿主,不要在大夏朝的御花园中cos猴儿好吗,算我求你!” “你这样的被人看见是要拉出去处以极刑的!” 陆安小手放在唇边,“嘘!” 她看见了假山里的八公公。 掐着手绢,嗓音细细的,看着身前身量比他小上一圈的宫女,温柔道:“小梅,你马上就要出宫了,这是这些年我攒下的银钱,你拿着,都拿着出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那名叫小梅的宫女顿时泪流满面,嘤嘤地藏进八公公的怀中,“八哥!人家舍不得你!” 八公公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小梅,今非昔比,我一个残缺之人,怎么配得上这么美好的你!” “八哥,不要这样说!” 半男一女你侬我侬了好一会,小梅才又说道:“八哥,我听说皇上收了一位九公公,你不会有事吧?” 八公公脸色一变,“哼,不过是个小蹄子罢了,在皇上面前一时得了脸。” “你放心,等皇上厌倦了她,我就想办法把她打发了。” 小妹眼泪涟涟看向八公公,“八哥,一定要小心呐!” 系统敲了敲陆安的脑子,“我觉得我们这么听墙角不好。” 陆安摇摇手指,认真分析,“抛开八哥对我的敌意,他真的算是一个好人。” 系统正要说什么,陆安又说道:“当然了,我抛不开。” 系统:“我就知道。” 陆安煞有其事道:“一般在这种剧情里,这个小梅最后都是出不了宫的。” 系统:“也不好说……” 陆安没让它继续说下去,径直道:“我记得这个小梅应该在太后宫中伺候。” 因为有名有姓的人在书里并不多,最后除了几个必要人物,几乎所有人都死绝了。 陆安虽然不记得所有人是怎么死的,但是记住哪个人是死人她还是能确定的。 陆安心道,【贺明祁最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自己孤零零地死在夹道,估计也有八公公的原因。】 正坐在龙椅上撑着头假寐的贺明祁突然睁开眼睛。 他? 死在养蜂夹道? 贺明祁的神色陡然沉了下去。 对于陆安提到的八公公,贺明祁眼中浮现出恼人的杀意。 不等他做出什么动作,又听到陆安心道:【想必就是因为小梅的死,太后正好利用了八哥,八哥一边是主子,一边是爱人难以抉择,最后伤心欲绝,含恨而亡。】 【也是个可怜人。】 陆安咂着嘴,“统统,看好了,什么叫做正确的抱大腿姿势。” 在系统震惊的目光中,陆安从假山上一跃而下,跳进了八公公和小梅中间。 她热情地举起手,朝着被吓呆的两个人打招呼,“Surprise!!” …… 许久没有听到陆安心声的贺明祁眉间隐隐显露着怒色。 下面正在吵架的大臣察觉到气氛不对,悄悄地住嘴退回原位。 贺明祁一言不发,眼睛盯着下方,冠冕挡住了他的视线,众人不敢多言,只等着方才的大臣咳了两声,“皇,皇上,我们已经讨论完了。” 贺明祁嗯了一声,叫底下谈论关于究竟要不要查明刺客背后之人的大臣们纷纷噤声。 皇帝不开口,底下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出头鸟。 谁都知道这些年一直跟皇帝针锋相对的人究竟是谁,之前许多次相同情况发生,查到最后都不了了之。 太后的根基太深,母家又十分得意,如今还跟白鹭书院的张家结亲,张家态度暧昧,实在叫人分辨不清其中的想法。 朝中许多一直中立的大臣因为张家与太后母家结亲一事,纷纷向太后康王一党靠拢。 贺明祁身为皇帝,把自己信任的朝臣纷纷派往各地进行拨乱整治,如今在朝堂上,能够为他说得上话的人只在少数。 少数的沉默往往容易被人忽视,贺明祁深谙此理。 他就是要慢慢地钓出那些臭鱼烂虾,为他重振朝纲肃清障碍。 陆安的声音没有继续响起,贺明祁指尖轻轻点着龙椅,“昨夜朕被刺杀一事,诸位爱卿都已经知晓了?” 群臣:…… 那他们刚才在底下吵得什么? 过家家吗? 贺明祁将一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 为首的康王更是脸色一肃。 贺明祁心中轻嗤,藏不住心思的蠢货,也配跟他斗。 “那些个逆贼受不住诏狱酷刑,将自己的底细吐了个干净。” 此话一出,底下以康王为首的几人顿时变了脸色。 与此同时,御花园的竹林假山中,八公公也变了脸色。 他看着从天而降,脸上还挂着得意笑容的陆安,心跳如擂鼓。 宫中太监和宫女对食乃是大忌,若陆安有心的话,只要在皇上面前提起一嘴,他如今得到的一切都会瞬间烟消云散。 这个陆安…… 怕是留不得了。 第十二章 不笑的时候看着还能老实点 陆安一眼就看穿八公公心中所想,他的眼神未免太直白了些。 对那个叫小梅的宫女的守护姿态也是毫不掩饰。 陆安努力让自己的棺材脸露出堪称友善的微笑,“八哥,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嘛,我们同在御前当差,应该友爱互助才是。” 八公公:……他信她个鬼。 别人不知道,但作为同在御前伺候的人,八公公最是清楚不过。 这短短两日,陆安对皇上的冒犯就已经能够按照箩筐数了。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八公公嘴上不说,心中却是知道,皇帝陛下对眼前这位的宠爱,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看着陆安面黄肌瘦的小脸上挤出来的笑容,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心惊。 “九公公客气了,九公公现在可是御前的红人。” 他话音未落,陆安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小的女孩,踮着脚跳着高,把他压到跟他相同的高度,低声道:“八哥,你相信我啊,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陆安朝着小梅挑了挑眉毛,小梅顿时躲到了八公公身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八哥。” 八公公看着陆安,“陆安,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安笑道:“我还能想干什么,无非是在御前的活计不熟练,还要靠八哥多多提点。” 八公公已经做好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甚至他已经下定决心,若是陆安想要以此威胁他,他会不计一切手段将陆安弄死。 若真走上绝境,他定要拉个垫背的,在陆安告发他之前弄死她,拼了命也要保下小梅。 孰料陆安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八公公也不说话了。 陆安不满,“跟我一起上工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吗?” 八公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没想到,陆安发现他的大秘密之后,竟然就是请他多提点一下? 陆安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宫里搞对食意味着什么啊! 看着陆安清澈的眼睛,八公公心中一阵惊涛骇浪。 他开始佩服自己在茫茫人海中一下子就看中了这个“天才”——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东西。 八公公感觉自己的腰一下子又直起来了。 他脸上重新浮现出蔑视的笑容来。 “陆安啊——看在你刚入宫的份上,我也不得不提点你两句,对于同僚的事情,有时候不得不三缄其口。” “不可在别人面前乱嚼舌根子,可懂?” “你我虽为平级,但杂家毕竟是你的前辈,在皇上面前伺候多年,也是皇上用着最顺手的,年轻人难免轻狂,还是要少说话多多观察才是啊。” 系统在脑海中说,“他支棱起来了。” 陆安看着八公公意味深长的笑,也跟着笑起来,“他支棱不起来。” 八公公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愣了。 “你刚才说什么?” 陆安笑眯眯道:“我说,对食在宫中乃是大罪,不过看在八公公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份上,我愿意帮着八公公隐瞒一二。” 八公公如遭雷击,他爹的! 陆安这个小蹄子刚才装出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是在耍他! 八公公“嗯——”地一声。 膝盖一软。 陆安顺势扶住他,“八哥,只是需要你提点一二,这么客气做什么?” “你我乃是平级,你要是跪我,叫皇上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八公公看着陆安棺材脸上的笑容,看着她小小年纪老谋深算的模样,认真道:“九公公,别笑了。” 不笑的时候看着还能老实点。 陆安的目光重新落在八公公身后的小梅身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梅姐姐是在太后宫中伺候吧?” 两个人瞬间朝着她看过来。 眼神变得警惕。 陆安摆摆手,“小梅姐姐可要明哲保身啊。” 四目相对,小梅的目光顿时幽深起来,陆安朝她露出无害的笑容来。 小梅没有说话,陆安也不欲跟她多说。 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改变的,还要循序渐进,左右如今正是春日,离着宫人出宫的日子还早。 陆安对八公公说,“八哥,时候不早了,还请八哥陪我去一趟皇上的私库,给纯妃娘娘挑些赏赐。” “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后宫娘娘们的喜好,还请八哥多多指教。” 八公公也听闻了早上纯妃去了崇明殿的事情,但也没细想,只当这是皇上给陆安的一次考验。 作为陆安的前辈,作为她身边唯一来往后宫最频繁的人。 作为唯一一个……被陆安抓住把柄的人,八公公脸上挂起微笑来,“九公公说笑了,你我乃是同僚,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小梅跟八公公柔情蜜意地告别以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陆安拍拍八公公的肩膀,“八哥好福气啊,小梅姐姐长得真是天生丽质,国色天香。” 八公公斜了她一眼,“不可乱说!若是叫人听见了,小梅哪里还有命活!” 这倒是。 陆安不再谈论这个,她转头跟八公公打听起纯妃来,“听闻纯妃娘娘深受皇上喜爱,为何都过去三年了还是一无所出啊?” 八公公又睨了她一眼,“即便你手中握着我的把柄,我还是那句话,想要在这深宫生存下去,不管遇到什么事,少听少问少看,知道得越多,死得就会越快。” 这个倒是真的,陆安相信八公公没有骗她。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打算放弃了。 【纯妃愿意跟太后联手,肯定是因为太后给她许诺了什么。】 【难道是皇后之位?】 【贺明祁现在的皇位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涌动,只是一个皇后之位未免也太单薄了。】 陆安若有所思,系统叫她帮着纯妃给贺明祁下毒,这个毒定然不能让贺明祁吃进口中。 她脑子一转,不若,她主动上门寻求合作? 那贺明祁那里又实在有些麻烦,该怎么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配合行动呢? …… 贺明祁耳边重新响起陆安的心声,他举着的手放下,口中吐出残忍的字眼。 “杀。” 底下的两位大臣被御林军拖了出去,偏偏人要死了,嘴还不老实,“贺明祁,你不得好死!” “贺明祁,你杀人如麻!难堪大任!” “你不得好死!!!” 外面响起砍刀划破皮肉的声音,挣扎喊叫的声音戛然而止。 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 贺明祁指尖轻轻地点着,“户部侍郎伙同御史勾结刺客,意图杀朕而后快,朕着人砍了他们,却留他们九族的性命以示宽容,众臣可有意见?” 康王第一个跪下,连连磕头,“皇上圣明!” 康王一跪,底下的大臣跟着纷纷跪下,“皇上圣明!” 贺明祁冷眼看着朝堂下站着的一群乌合之众,只觉得好笑和可悲。 这就是父皇给自己留下的江山,这就是太后一心想要夺走的江山。 贺明祁心中悲凉,不禁闭了闭眼。 突然,陆安的心声传来,【哇!!!好多宝贝啊!!!】 那夸张的语气,贺明祁都能够想象到陆安的表情,小脸木然,眼中流露着欣喜,眼珠子滴溜溜转。 【要是我偷偷拿一个,贺明祁会不会发现,嘻嘻!】 贺明祁冷哼一声,这个小小蛮奴!竟然还想着偷他的钱! 【蒜鸟蒜鸟,还是把贺明祁照顾开心了叫他赏给我吧!我们社会主义好青年决不收不义之财!】 贺明祁微微挑眉,这么看还是很有原则的。 很有原则的陆安搬花瓶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块金子捎带着掉进袖子里。 八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拿了出来摆回原地,“九公公可要当心些,这库房里,即便是一只蚂蚁都是登记在册的。” 陆安:“……谢八哥提点,我下次定然当心。” 陆安愤愤,【可恶八哥,竟敢质疑我高贵的品格!】 贺明祁在崇明殿批奏折,纯妃的父亲,刚刚被调任户部侍郎的张冯文正在述职,他战战兢兢地偷看了一眼上位的贺明祁,贺明祁并没有过多关注他。 张冯文偷偷擦了擦汗。 贺明祁突然出声道:“张爱卿很热吗?” 张冯文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幸得皇上厚爱,臣不胜惶恐。” 贺明祁没有应他,只道:“若是觉得热,就去门口凉快凉快。” 张冯文又看了一眼贺明祁,他眼尖地捕捉到贺明祁眼中一闪而过的笑容。 贺明祁活动了一下手腕,陆安的心声在耳边叽叽喳喳,像只活泼不听话的小鸡仔。 【我都出来这么久了,贺明祁下朝了吗?】 【哎,真是的,也不说想我。】 贺明祁指尖一顿,叫自己想她? 这个小陆安,真是好大的颜面。 第十三章 77菩萨 张冯文跪在崇明殿外,春风一吹,身子就跟蒲柳一样抖了又抖。 他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不过是叫风吹了一会,就感觉自己眼前发黑。 突然眼前明黄色衣角闪过,贺明祁出了崇明殿,他刚要张嘴,贺明祁已经走远了。 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没有人注意到他还在这里跪着。 与其说是没人注意到,不如说是皇帝给的下马威。 张冯文垂着眸子暗中思忖,不禁手脚发凉。 陆安在栖梧宫中,将贺明祁吩咐的东珠与蜀锦纷纷敬上,又在贺明祁的私库中按照八公公说的,挑选了许多纯妃的喜爱之物。 八公公言辞恳切,“传闻纯妃娘娘出生时,云肖游凤,百鸟齐鸣,就连先帝养在崇明殿的兰花都开了。” “先帝亲临,见此异象,掴掌称好,亲自为纯妃娘娘赐小名牡丹。” “如今张家势力在朝堂中如日中天,与太后娘娘母家平分秋色,背后还有张家老太爷办的白鹭书院,有天下学子作为依靠,更是风头无两。” 八公公指着一株玉牡丹,意有所指地道:“如今后宫后位空悬,我们的皇帝陛下又不热衷于选妃……” 八公公朝着陆安眨眨眼。 陆安真诚发问,“八哥,你眼睛不舒服吗?” 八公公冷笑一声,“真是谢谢九公公关心了!” 陆安抖了个机灵的坏处就是这一路上八公公对她爱答不理,走到纯妃宫门口的时候,陆安长舒一口气。 八公公睨了她一眼。 陆安心满意足,“八哥,就维持着这种看不惯我的模样。” 八公公皱眉看她,陆安嘻嘻笑道:“这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八公公:……真是多余看她一眼。 “送你到这里,杂家要去皇上跟前当值去了。” 他拧着眉叮嘱道:“送完东西莫要多待,皇上那边离不开你。” 绿意已经出来了,见着八公公脸上露出笑容,两个人互相见了礼,八公公笑道:“九公公在皇上面前得脸,连杂家都不得不请教几句啊。” 这宫里谁不知道八公公在皇上身边当差多年,他说的话通常就是皇上的意思,从没出现过差错。 绿意眸色黯了黯,他意不在捧高陆安,是在敲打她呢。 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八公公说的是,九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咱们自然不敢怠慢的。” 陆安进门之前,朝着八公公抛了一个飞吻,八公公瞥了她一眼。 陆安没事扇自己的嘴作甚,当真奇怪。 陆安进了栖梧宫,直接叫里面的景象震慑住了。 早在一开始读书的时候,她便震惊于书中关于纯妃的描写。 除了纯妃杀人的残忍手段,还有一点让陆安难以忘记的就是关于纯妃住的栖梧宫的描写。 “象牙阶,白玉坠,游廊间悬着纯金打造的牡丹绽放其间,为彰圣宠,栖梧宫宫瓦皆是琉璃瓦,日头落下来,便是绚丽的光影,纠缠着万金不换的月影沙,叫人直呼一句,真乃天上人间!” 原著中,作者为了描述栖梧宫的奢华写了将近三千字,被作者骂了上万楼水文大户,但陆安一点一点查了查,不知道是不是作者文化水平不高的缘故,陆安通篇看下来倒吸一口凉气。 纯妃一座宫殿的价值,已经比大夏朝鼎盛时期的国库还要富贵百倍千倍。 陆安心中涌现出一个骇人的念头,关于张家的所作所为和背后的目的,以及纯妃的所作所为,贺明祁真的,一概不知吗? 绿意走到一处回廊的时候站定看向陆安,“娘娘正在休息,还请九公公稍等片刻,容奴婢去通禀一声。” 陆安微微躬身,“多谢绿意姑姑了,还请姑姑禀告娘娘,陆安为娘娘精心挑选了玉牡丹,可在太阳光底下转换不同的光彩。” 陆安看了一眼天色,凉风煞人不错,但日头也是正正好好的。 “眼下正是欣赏的好时候。” 绿意笑道:“九公公说笑了,咱们娘娘出身名门,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一个玉牡丹,娘娘幼时的玩具也不过是此了。” 陆安仿佛听不懂似的,兀自感慨道:“娘娘真不愧是名门望族出身的女子。” 陆安眼珠子一转,对上绿意不达眼底的笑容继续道:“就连江北荒蛮的贡品都见过。” 绿意脸色一白。 荒蛮的名声,身为大夏人无人不知,当年先帝打天下,最棘手的敌人便是江北荒蛮人。 后来先帝御驾亲征,在荒蛮遭人埋伏受了重伤,回来之后没多久就薨逝了。 荒蛮身为战败国,送来了只有荒蛮皇族才拥有的匠人专门制出的,叫人啧啧称奇的玉牡丹以示尊敬。 陆安这话,绿意若是敢应,不亚于直接坦明张家跟荒蛮人有所勾结。 她撑起一抹笑容来,“九公公说笑了,都是先帝在的时候赏赐的一些小玩意儿,我们家老爷疼爱小姐,才拿来给小姐当作解闷儿的玩意。” 说罢,她转身进了内殿。 陆安脸上的笑意削减下去,她垂着脑袋,叫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 【原本以为张家跟太后康王一党勾结,插足了凉州花毒一事,没想到早在先帝在的时候就已经跟荒蛮有所联络。】 ……马上走到栖梧宫门口的贺明祁脚步一顿。 他望着面前朱红色的宫门,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叫人背后一凉。 凉州花毒的事情尚未解决,张家跟荒蛮竟然也有所牵扯。 他突然间想到,当年跟着先帝出征的张老太爷。 贺明祁叫道:“春戈。” 春戈出现,“臣在。” “去查查当年先帝在荒蛮受埋伏前后所有的事情,朕要你事无巨细,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春戈领命离去,贺明祁没再停留,径直朝着栖梧宫走去。 太监的服饰大都单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陆安身体就开始打摆子了。 寒风都往骨子里钻,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搓来搓去,奈何穿堂风一吹,搓半天也于事无补。 【幸好吃了十全大补丹,要不然我直接嘎巴晕过去了。】 【好冷,好冷,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召见我啊?】 【还在睡吗。太阳晒屁股了,oi!】 【起床啦!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再不起床你要挨揍了……】 【怎么还不起,不用跟太后请安吗?】 【这个回笼觉睡得也太香了吧?】 【不允许!!!】 贺明祁被她聒噪的心声听得眉心蹙起,他刚要喝令她别再唱了,陆安一张被冻得发紫的小脸映入眼帘。 贺明祁心猛地一跳。 “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 “东西送到了还不赶快回崇明殿伺候,难不成叫朕自己去泡茶吗!” 比陆安先回应的是她的心声。 【妈妈,我好像听见天使的声音了——】 下一瞬,陆安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这次是真心的,贺明祁听见她的心声了。 【呜呜呜救苦救难的77菩萨,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暴君了,你分明就是好君!】 【呜呜呜,我将无差别打爆每一个斥责你的人的狗头!】 第十四章 77赛高! 贺明祁出现没过两秒钟,纯妃娉娉袅袅的身影就出现在院子里。 “皇上,您怎么亲自来了——” 她雀跃着像一只可爱的雀儿似得跳进贺明祁怀中。 贺明祁下意识松了手,纯妃身形一踉跄,可怜兮兮的目光落在贺明祁身上。 贺明祁想到陆安的心声,连带着应付纯妃的心思消失得一干二净。 “朕的九公公似乎有些恃宠而骄,不过是些简单的活计,竟然做了那么久都没有回到崇明殿伺候,朕只能亲自来看看,纯妃宫里到底有什么稀罕东西,让她连脚都挪不动了。” 听完这话,纯妃狠狠地瞪了陆安一眼。 转头看向贺明祁,“都是下面的人不懂事,九公公过来了也不赶快通禀一声,让九公公在这里等了臣妾许久,臣妾一会儿定要好好罚她们。” 贺明祁存了用陆安刺探纯妃的心思。 但很明显,纯妃的表现并没有让他感到满意。 纯妃见贺明祁没有说话,继续道:“皇上进来坐坐吧,臣妾让小厨房做了燕窝粥,皇上喝两碗再回去,就当是,陪陪臣妾了。” 纯妃说着话,牵着贺明祁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放,暗示意味十足。 贺明祁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不必了,朕还有公务要忙,纯妃自己吃吧。” 他收回目光,瞥了陆安一眼,“不识趣的东西,御前伺候也敢惫懒,罚你三个月的月俸。” 陆安欲哭无泪,【还不是因为你的爱妃瞎吃醋,觉得我勾引你!】 【天理难容啊,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我都当太监了我能有什么前途请问呢?】 【我的钱……】 【人冷心更冷,感觉自己要鼠掉了。】 眼看着陆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贺明祁的眉心皱起,“还不走,莫非你要留在这里陪着纯妃?” 贺明祁拂袖而去。 陆安飞快看了一眼一脸菜色的纯妃,又看了一眼刚才出言挑衅的绿意,【同为牛马,我只能祝你好运了这位大姐!】 陆安对这个绿意有印象,她是张家主母身边嬷嬷的女儿,送进宫来本是为了规劝纯妃一二,不过从纯妃做的那些蠢事来看,她的规劝作用似乎没有起到多少,反而是助纣为虐居多。 果不其然,陆安等人前脚一走,后脚纯妃的巴掌就落在了绿意的脸上。 “没用的东西,本宫让你给陆安一个下马威,你看看你干了些什么!现在好了,皇上也不高兴了,他方才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本宫!” 绿意扑通一声跪下,“娘娘恕罪!” 陆安跟在贺明祁身后,她抬头只能看到贺明祁宽大的背影。 【身材比例很好!】陆安辣评。 被辣评的对象——贺明祁陡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陆安的眼神中带着隐隐的怒意。 陆安脑子浑浑噩噩的,但好歹神经还算敏感,她敏锐地察觉到贺明祁散发出来的活人勿近的危险信号,小声问道:“皇上怎么了?” 她悄咪咪朝着身后不远处的八公公递了一个眼神。 眼睛疯狂示: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几分钟不见大姨夫就来了? 八公公别开眼睛,这陆安怎么回事,眼睛抽筋朝自己这边看干什么? 没见皇上正在气头上,一会循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看见自己搞那些可恨的矛盾转移怎么办? 还说同僚呢,一点都没有互助友爱的美好品德,八公公憋屈地想。 陆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贺明祁更生气了,这个陆安,竟然还敢问自己怎么了。 贺明祁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陆安不过是一个六岁的顽童,她才六岁,还没有那么无可救药。 这么想着,贺明祁逼迫自己看起来稍微和善一些,实则落入陆安眼中,那眼神仿佛高中班主任看着被自己强行提拔进火箭班却一心只想着溜猫逗狗的不争气死孩子的模样。 贺明祁道:“你是朕身边的人!” 陆安心声:【我当然是你身边的人!】 【等一下!贺明祁怎么会突然怀疑我不是他身边的人??难道我的细作身份被发现了??!!】 贺明祁快被她气笑了。 “小九。” 陆安丝滑微笑,“奴才在,皇上您说!” 她这副模样,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屡教不改,越教越犯的黄狗。 我错了,但是我不改。 贺明祁叹了一口气,“罢了,八公公。” 八公公:“奴才在。” 贺明祁发话道:“你在朕身边多年,知道该如何当差,教一下小九。” 贺明祁神情冷峻道:“今日这样的事,朕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八公公诚惶诚恐称是。 陆安心声响起,【哎,其实也不能怪八哥,八哥提醒过我的。】 【是我自己还不适应,早知道应该丢下就走的……】 陆安心声一转,【不过应该怎么委婉地提醒一下贺明祁张家跟荒蛮有关系呢?】 她心思活络,看向贺明祁,“皇上说的是,那样的错误小的以后都不会犯了。” 她装出一副乖顺可人的模样来,继续道:“八公公提醒过小的,是小的自己不通透,听闻那玉牡丹乃是荒蛮进贡的奇珍异宝,可在太阳光下绽放出异彩,小的出身贫寒,没见过这等珍宝,又听绿意姑姑说,纯妃娘娘小时候已经玩腻了,心中难免更加好奇。” “是奴才僭越了。” 陆安的脑袋磕在地面上,看起来自责内疚得不行。 实则…… 【嘿嘿,够明显了吧,我这番话驴唇不对马嘴,以贺明祁的性子肯定会多想吧?】 贺明祁:…… 贺明祁:“嗯,朕知道了。” 他留下三个字,“起来吧。” 带着人走了。 陆安怔愣在原地,“啊?这么相信我吗?” 系统跳出来,“宿主,如果你看见前面有个坑,你还会跳吗?” “当然不会”,陆安冷酷地说道。 她很快反应过来系统的意思,她给贺明祁留的线索太明显了所以他才不上当……啊不,才不相信? 【不是吧!警惕心要不要这么强!你哪怕不信我也应该去查一查啊!你不是暴君吗!为什么没有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狠决!】 贺明祁回头,冷冷地望向陆安,“小九,你不走,是想回纯妃那里吗?” 陆安怂得很快,“皇上说笑了,小的心里只有皇上!” 贺明祁心下叹气,若非这里站着许多人,他大概率要揉一揉眉心。 罢了,这个小蛮奴总是想七想八,他听着也心累。 绝不是为了迁就陆安!!! 贺明祁道:“那尊玉牡丹,大夏建朝以来只有一尊,此种工艺对荒蛮来说异常珍贵,是他们与外朝通商的底气,此物被视作珍宝,断不会在市面上流通,你方才那番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去,六年后你又能来给朕当奴才了。” 说完,贺明祁望了一圈周围,所有人都垂下脑袋。 陆安背后倏地冒出冷汗。 可怜巴巴地抬头望向贺明祁,贺明祁被她眼神看得心一软,“好了,在外面那么久了也不嫌冷,回去朕赏给你一杯茶。” 陆安吸吸鼻子,温吞地跟上贺明祁的脚步。 “皇上,小的想喝奶茶。” 贺明祁不解,“那是什么?” 八公公倒吸一口凉气,抬眸看向陆安跟在贺明祁身后亦步亦趋的背影。 原本他只当自己受制于人,所以高看陆安几分。 可陆安竟能惹得皇上亲自教导。 八公公一咬牙,踩着小步子追上去,“皇上,九公公,等等奴才呀!” 几个人还没走回崇明殿,就看到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往这边跑过来,“皇上,皇上不好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贺明祁身前,“张大人晕倒了,太后娘娘亲自到了崇明殿。” 第十五章 像小狗一样 张冯文躺在床上,太后在一边守着。 …… 他如躺针毡,无数次想从床上爬起来都被太后制止。 三十几岁的女人雍容华贵,往边上一坐,美目流转,看得张冯文后背直冒冷汗。 先帝走后,他不是没听说过太后娘娘私藏面首,淫乱宫闱。 但听说是一码事,自己往这里一躺又是另一码事。 张冯文脸上汗水直流,“太后娘娘,这于理不合啊。” 太后掀起眼皮,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眼下的泪痣活色生香,她风情万种地一笑,“张卿怕什么,本宫看不上你。” 张冯文哎呦一声。 这下是真躺不住了,咕噜一声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太后身前,“老臣不敢。” 他话音未落,贺明祁走进来,凤眸微张,“朕看张爱卿好得很。” 贺明祁不咸不淡的眼神落在张冯文身上,张冯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太后哼了一声,“不中用的东西。” 张冯文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一把老骨头抖得都快散架了。 陆安终于见到了本书里面最大的反派boss,她的非正规再生父母。 书中写太后岁三十几岁守寡,但是暗中豢养面首,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被滋养得极好。 陆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太后身上。 脑中只有三个字。 妈妈级。 【不愧是暗中豢养三千面首的太后娘娘,瞧瞧这个气色哪儿像死了丈夫的,嘿嘿。】 贺明祁和太后针锋相对的目光一滞,三千面首??? 他打量太后的目光重新认真起来。 太后冷笑一声,“皇帝,不过几日没去哀家的慈宁殿请安,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 贺明祁并不恼怒,看了太后一眼,道:“母后身边有康弟孝顺前后,朕身为一国之君,甚是欣慰。” “母后这么说,可是因为康弟伺候得母后身子不舒爽?” “不若朕将他送到封地去锻炼几年,长长见识,磨练磨练心性……” “住口!”太后眉目圆瞪,胸脯一起一伏,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着贺明祁,“你弟弟打小身体不好,你把他送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是要害死他吗!” “你已经得到了皇位还有什么不满足!” “手足相残,还有半点身为皇帝的宽容吗!” 贺明祁眼中的讽刺之意愈发明显,神色也沉了下去,“康王的封地乃是父王在世的时候亲自挑选的,江州虽然苦寒,却是我朝的兵部要塞,自我朝建朝以来,多少将士的热血浇在了江州的土地上,母后此言,是藐视父王,还是置江州数百万将士于不义之地!” 太后顿时脸色铁青,一张美丽的脸蛋上搅动着不满。 “你!!” 张冯文连忙转了身子,朝着皇上磕头,“皇上言重了 ,太后娘娘并无此意,还请皇上宽恕娘娘的爱子之心,俗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太后娘娘也是心疼康王殿下身体不好,怎会对先帝不敬,对边关将士不义啊!” 贺明祁冷笑一声,“张卿倒是很会为母后开解,以我所见,做一个户部侍郎实在委屈你了,不若朕将你赏给母后做面首可好?” 张冯文脸色顿时白了,“皇上,皇上恕罪,臣,臣年纪已经很大了,实在不堪为……为……” 他嘟嘟囔囔半天说不出话。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啊!” “你这个逆子,哀家早就应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 【嘶——】陆安心声响起,【别闹了亲,你生贺明祁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根本没有资格抚育皇子的好吗,别说掐死了,就连看一眼贺明祁你都得在皇帝面前求许久呢!】 【小时候你都没有资格掐死,现在贺明祁成了皇上,你还想着掐死,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我们77大王生来尊贵,要不是他争气当上了太子,又当上了皇上,别说太后了,太妃你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当上啊!】 【我们77大王就是最屌的!!oi!!!】 陆安在颅内疯狂输出,突然间脑袋似乎被人摸了一下。 她偷偷抬头,看见贺明祁背起的手,指尖轻轻一勾,陆安感觉自己被摸到的地方烫烫的。 【贺明祁摸我头干嘛,当我是狗吗?】 【虽然我知道我很可爱,我也知道生气的时候摸摸小狗可以开心,但是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我可是一个可爱非常,貌美如花的小女郎!】 刚被哄得有点开心的贺明祁:…… 不过确实像小狗一样。 ……他摸了,的确有些开心。 贺明祁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指。 再对上太后,脸上半点笑容也无,“母后说笑了,且不说当年儿子在太学您不能求见,如今儿子成了皇帝,若您想掐死儿子,想必弑君的罪名会覆盖您整个母家。” 他好像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笑眯眯看向张冯文,“朕没有记错的话,张爱卿的儿子前不久刚娶了舅舅家的女儿,如此,也算作是九族之中的一员了。” “既然张爱卿关心母后,那日后可要多多交流,免得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的什么不该做的事被人参到朕面前,朕重视国法,大抵是要杀一儆百,叫一些不安分的人彻底安分下来的。” 贺明祁眸光一凛,“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刺杀朕,妄想登上这九五至尊之位。” 这一番话下来,太后脸都气绿了。 她猛地一拍桌子。 “皇帝!” 话还没出口,眼圈先红了。 “哀家不过是同你说了几句话,你看看你还有为人子女的孝道吗!” “竟能说出把张卿送给哀家的话,皇室的颜面你还要不要了!” 太后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所有的情绪一敛而尽。 “哀家叫你来是为了你好,若是张卿在这里跪晕的消息传出去,天下百姓莫不以为你是个昏君,故意搓磨臣子。” “哀家的母家和张家刚刚结亲不久,你就闹出如此丑闻,若是叫外邦的人知道了,莫不是以为我们大夏朝皇室不睦,趁机攻打我大夏可如何是好!” “你父皇九泉之下,如何能放心的下?” 太后捂着胸口,满脸哀伤。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哀家知道你在意当年哀家没有抚养你的事情。” “可你也知道当年哀家不过是一个贵人,如何能跟皇后争夺你的抚养权,就连见你一面,哀家都要到先帝面前求许久。” 她竟越说越难过落下泪来。 “这样吧,让奴才们都出去,只你。我,张卿三人,你跟张卿道个歉,这件事母后就下旨,若有哪个宫人敢乱嚼舌根子,就地杖杀。” 第十六章 陆安,一款好用的77折磨机!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就连张冯文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后。 陆安人看着淡定,实际上心声已经炸了。 【太医?!!太医呢!!快来给太后看看脑子,太后疯了!】 【有这么一个妈真是无敌了。】 【这是用脚后跟想出来的主意吗?建议不想。】 贺明祁的脸色陡然沉下去。 “原来这就是母后爱儿子,绞尽脑汁给儿子出的主意。” “怪不得母后在父皇生前当不上皇后,如今看来也实在情有可原。” 贺明祁神色阴沉得可怕。 他转头看向张冯文,“张卿,你意下如何呢?” 张冯文哐哐磕头。 不一会儿额头就青肿起来,泛着血丝。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这下他是真的害怕了,早知道就跪着不装晕了。 原本以为撞晕之后能被人抬回家,谁知道被抬进了崇明殿偏殿。 原以为皇上来了,挥挥手让他回去了,没想到先来的是太后。 这下好了,这个户部侍郎刚当上,马上官没有了,命也没有了。 张冯文一瞬间起了辞官的心思。 贺明祁继续道:“母后既然口口声声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如代子受过。” “既然母后觉得朕冲撞了张卿,不如母后替朕给张卿磕个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陆安心道:【耗油菜花!】 【本来以为太后私自豢养面首已经够疯狂了,没想到竟然能说出让皇帝给臣子道歉这样更疯狂的话……】 【依我所见,不如送去长明寺。】 【趁着太后跟长明寺的那群僧人首尾相接,然后77大王从天而降,将太后瓮中捉鳖,最后以败坏皇室颜面为由把她囚禁在长明寺,天天让她跟那群小白脸遥遥相望,想吃却吃不到,然后让那群小白脸每天在太后的耳边给她放活春宫,给太后喂点狼血沸腾的药,日日搓磨……】 贺明祁指尖抖了抖,幸好陆安只是个太监。 不过既然这话说了出来,贺明祁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太后身上。 “想来是近日深宫寂寞,母后才说了些大不敬的风言风语,既然如此,儿子派人送母后去长明寺修心养性。” 太后的目光陡然危险起来。 “哀家不去。” 贺明祁冷笑,“那岂不是辱没了儿子的孝心?” “来人!” 陆安往前一走,被贺明祁一把扯了回来塞到身后。 贺明祁瞪了八公公一眼。 早在后面围观了陆安和皇上一切小动作的八公公:…… 都是人。 都是太监。 他讨厌陆安。 八公公赶忙上前对着太后做出请的姿势。 “皇上孝顺,太后娘娘真是好福气。” 不过瞬息之间,御林军铁甲寒胄涌进崇明殿,太后狠狠地瞪了贺明祁一眼,目光落在陆安身上,鼻子嗤出一口气。 “皇帝以为把哀家送出去,哀家就没有办法了吗?” 贺明祁与之四目相对。 “母后神通广大,手眼通天,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贺明祁也笑起来。 那笑容的背后叫人浑身生寒。 “母后分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儿臣的人。” “知冷,知热。” 他话音落下,连带着陆安也打了个寒颤。 不对呀! 这好像有点儿不太对。 她怎么听着好像还有自己的事儿? 陆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贺明祁一眼,日光从窗户中洒进,照在贺明祁的身上。 他一半身子暴露在光里,一半身子隐匿于阴处。 眸光晦暗。 冷冽冽地望着太后离开的方向。 叫人看不懂,这个年纪轻轻就被世人奉为暴君的男人,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许是想问,为何世间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陆安心中愈发难过。 突然一声喷嚏传来。 张冯文又是一阵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臣,臣一时没有控制住!” 贺明祁淡淡地望了他一眼。 “张卿,藐视尊上,目无王法。” 随着贺明祁一字一句,张冯文的身子越伏越低。 “停职半年,罚俸三月,回家好好思过吧。” 一语毕。 张冯文和陆安都难以置信地看向贺明祁。 不是…… 就这? 陆安很快就想明白了。 张冯文背后是白鹭书院,那是整个大夏朝的文臣根基。 轻易动不得。 但陆安不知道的是,贺明祁此举并非一味地退让。 张冯文被停职罚俸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白鹭书院。 贺明祁在等。 等那个人的表态。 他要看看,当初那个为先帝纵横捭阖,与先帝一起挥斥方遒,抛头颅洒热血的帝师,是否还有资格为人师。 崇明殿热闹了一上午,此刻终于安静下来。 陆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 【唉,终于结束了。】 【好饿,好想吃猪蹄儿,如果再来个肘子就更好了。】 【世间纷纷扰扰,唯有吃才是人间正道。】 【八哥快回来吧,我要下职了。】 【今天吃点儿什么好呢?也不知道今天的伙食是什么,不想再吃豆芽了,吃了好几天豆芽了。】 【唉,如果再能来杯甜滋滋的小奶茶,那就更好了。】 她正想着,贺明祁突然间开口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奶茶是什么?” 陆安一凛! 【我靠,什么鬼!】 【贺明祁怎么知道我刚才在想奶茶!】 贺明祁:…… “哑巴了?” “朕问你,你刚才路上回来的时候说的奶茶是什么?” 陆安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能听到我的心声呢!我还以为他变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呢!孩怕!】 贺明祁看着她因为紧张微微抿住的唇角,嘴角不自觉也带上些笑容。 罢了,顽劣一些就顽劣一些。 深宫内闱向来规矩森严,难得有些生气儿。 他这个念头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因为得到皇帝首肯的九公公,在崇明殿摆摊儿煮奶茶。 在她上手之前,看着她身上围着围裙,左手拿着锅铲,右手举着茶叶的专业模样,贺明祁根本没猜到,陆安这个纸老虎…… 不会做饭。 更别提煮奶茶了。 她败在了第一步,糖炒茶叶。 众所周知备受盛宠的九公公,在第三次炸锅之后,被皇帝一脚踹出了崇明殿。 贺明祁看着乌烟瘴气的崇明殿,牙根都要咬碎了。 “陆!安!!” 第十七章 八哥不在的第一个小时,想他想他 贺明祁忍无可忍。 他看着一塌糊涂的崇明殿。 这是第一次,也将是唯一一次! 崇明殿的白地毯上沾染除了鲜血以外的其他东西。 看着被烧焦的毛边和地上的碎锅片,贺明祁反复深呼吸。 一种奇怪的悸动在他心中反复盘旋。 ——面对着黑乎乎脏兮兮的地毯,贺明祁心中升腾起奇异的感觉。 不是杀人后的恼怒,也不是血腥味激起的烦躁,他就是单纯地对陆安生气。 没有任何杀意,只是单纯的生气。 贺明祁后知后觉地勾了勾手指。 他仿佛一瞬间从水深火热的幼时出现在这里,不必从杀人的快感中寻找情绪的波澜。 也没有谁带着恶意蓄意地伤害他。 只是单纯的因为一杯茶,他有了像人一样的情绪。 贺明祁眼珠子动了动。 他的目光沿着地毯向外看去。 陆安轻轻摇摆的背影在殿门口显得格外单薄。 她才六岁。 天真,娇蛮,可爱。 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事实上坚不坚定贺明祁也不知道。 但起码这一刻,他承认,他心中对陆安产生了怜惜。 贺明祁想起,他说要给陆安赏一杯茶的。 陆安的心声哼哼唧唧,【有事儿叫小九,没事儿叫陆安,哼,男人!】 【分明就是你自己让我炒的!】 【我说去御膳房还不让我去,我做不好还要说我!】 【贺明祁!你再也不是我心里最可爱的77大王了!TT】 贺明祁看着她的背影。 这个小蛮奴。 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 敢炸崇明殿,她也是建朝以来第一人,还这么不知悔改,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在贺明祁的注视下,陆安背对着他,偷偷地挠了下屁股。 贺明祁神情不由自主的松缓下来。 “小九。” 陆安从善如流地转身。 一张小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面无表情好像一个模子,如果不是能够听见她的心声,贺明祁真要以为她是一个没什么情绪的人。 “过来。” 陆安哒哒哒跑进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煞有其事地行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什么也没有发生。 贺明祁哭笑不得。 “有你在,朕怎么可能万岁?” “朕早就被你气死了。” 陆安努了努小嘴,脸上挂起标准化的笑容,“哎呦,皇上怎么会呢?” “您可是真龙天子,万金之躯,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妖怪的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潜进崇明殿,咬您一口,以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能看出来她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 就是这个表达善意的方式听起来有些与众不同。 贺明祁长这么大,听过无数奉承的话。 这么无厘头的还是第一次。 贺明祁撑着头,笑盈盈地看着陆安。 “哦?” “那小九想吃吗?” 陆安不说话了。 【栓q,这是什么送命题吗?】 【八哥怎么还不回来?】 【八哥不在的第一个小时,想他,想他,想他。】 贺明祁:…… “怎么不说话?” 陆安一本正经道:“小的在思考。” 她的脑筋疯狂转动,突然间想起系统给自己的任务。 【如果我趁机摸一下贺明祁的屁股的话,嘻嘻……】 贺明祁:……! ? 对陆安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贺明祁深谙此道。 他面色不虞地看向陆安,他倒要看看她这张嘴还能耍出什么滑头。 “如果小的有幸的话,当然了,皇上,小的说的是如果,小的当然知道肯定没有这回事,但是我们只是做一个假设,所以我说如果这个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所以请您一定不要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呀,难过的是您自己!” 陆安费尽心思的一通铺垫。 “如果小的有幸的话,小的会先给您的全身做一下松弛的按摩。” “皇上,您是九五至尊,万金之躯,自然哪里都珍贵非常,小的瞻仰一下就好了,怎么会吃呢?” “就算皇上您龙颜大悦,赏小的一些恩惠,小的定会日日香火不断,将您的龙肉供奉起来!每日瞻仰,磕头仰望!” 哼! 她明明只想摸他的屁股。 贺明祁瞪了她一眼,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她如愿的! 绝对不会! 周遭温度骤降。 陆安后知后觉,“诶,皇上,好像降温了嗳!” “要不要小的给您按摩一下,热热身体。” 陆安的目光在某处流连。 贺明祁坐在龙椅上。 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陆安那直白的眼神,好像自己一丝不挂地展示在她面前。 贺明祁赶快喝止了她。 “好了。” 陆安抬头,对上贺明祁清冽的眼神,半阖的凤眸让他整个人透露着慵懒与矜贵。 贺明祁道:“你去再搬口锅来。” 陆安一怔,飞快地朝偏殿跑去。 她刚走,殿外传来一声通禀。 国师求见。 …… 国师一进来,就看到了殿里像是打完仗一样的混乱。 他抬眼,看到贺明祁一闪而过的羞恼。 从前的崇明殿,何时如此不体面过。 国师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给贺明祁行礼。 “皇上似乎心情甚好。” 贺明祁假意翻看奏折,“国师言重了,朕一向如此。” 国师不予拆穿,贺明祁问道:“国师突然到崇明殿来,有什么事吗?” 国师行礼,“回皇上,臣夜观天象。” “发现守护星为紫微星挡住了不少劫难。” 贺明祁心尖跳了跳,“上次国师还跟朕说,那颗星体吉凶未定。” 国师不否认,笑道:“如今皇上可以放心了。” 贺明祁心中自有所感。 他出奇地愉悦起来,“嗯。” 连自己都未察觉尾音中上扬的欢喜。 “皇上,我回来啦!!” 陆安扛着一口比她还大的锅,顶在脑门儿上,急冲冲地往殿里跑,“御厨大哥跟我说这是最后一口锅了,再炸就没有了!” 她跑得很急,进门的时候被门槛一绊,整个人被惯性像流星一样的抛了出去。 “oi!!!!我的锅!!!!” 下一秒,锅被接住了。 陆安心底一松。 人掉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贺明祁眼神往那边飞快一瞟。 下一秒听见陆安的心声,【嘿嘿,幸好锅没事。】 第十八章 贺明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口破锅还能比人都重要! “陆安!你还趴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陆安飞快地爬起来,小手不停地拍打着身上沾染的尘土。 【哎呀,哎呀,怎么又生气了?!】 【怎么又叫人家的大名!】 【呜呜呜!】 可爱的小脸儿上,额头处涌现出青紫,显得格外突兀。 更看出她刚才摔倒的力度有多猛。 【现在不是白天吗?】 【怎么有星星?】 陆安的眼神飘飘然落在身前,那个接住了锅的白皙纤长的手上。 顺着修长白皙的指尖往上看,墨色长发,淡然清俊的眉眼。 嘴唇淡淡的粉红,嘴角勾着温柔的弧度。 【呲溜……】 【好帅啊……】 【好想亲^3^】 贺明祁眸光一凛,“小九,还不快拜见国师!” 陆安一怔,连忙下跪,刚要磕头,被一只手轻轻地扶住刚才磕破的额头。 紧接着温润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受伤了。” 贺明祁再次从陆安的心声中听到了他无法理解的词汇。 【美丽人夫,柔情男妈妈,好想舔一口……】 她的目光几乎要黏在国师身上。 贺明祁揉着眉心。 “小九,你口水流下来了。” 陆安一怔,飞快地抹了把嘴角。 哎?哪里有口水!? 再对上国师笑吟吟的目光,她突然间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贺明祁气得把毛笔毛拽下来了。 他真想扒着陆安的脸。 狠狠地告诉她,“你今年才六岁!!” 可是他是皇帝,他要矜持,他要有威严! 陆安仔细地打量着国师,【眉心一点朱砂痣,道骨仙风。】 【真是个妙人。】 【可惜,在贺明祁薨逝以后就踪迹难寻。】 【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哎……】 【窥探天机,大都如此,可怜的男妈妈!】 【好难过,好想在妈妈的怀里埋一埋。】 耳听着这个小蛮奴心里的话越来越不像话,贺明祁直接出口把她的注意力拽回来。 “跑得那么急,身后有狗追你吗?” 陆安眼睛一亮,“皇上,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她不知道从哪里一掏。 掏出来一只小黄狗。 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软软糯糯的小狗,嘤嘤地贴着陆安。 映入她纯善可爱的眸中,欢喜非常,“您看!这可是御厨大哥精心培育的狗种,学名叫做中华田园犬,最是忠诚不过!” 刚办完事儿回来的春戈脚步一顿。 他不服! 这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比他更忠诚的人! 脚步一转,他看到了一条小黄狗…… ……他就多余转那一脚。 春戈面无表情地换值去了。 贺明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陆安!谁让你把狗带进崇明殿的!” 【怎么又叫人大名?】 【这可是我偷来的!】 【呜呜呜——小狗这么可爱,不要凶小狗。】 贺明祁的怒火在看到陆安的狗狗眼时,瞬间烟消云散。 罢了。 “放偏殿去,你自己给朕养!养死了你就给它陪葬去吧。” 陆安嘻嘻哈哈地点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抱着狗又跑回偏殿去了。 贺明祁生气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对上了国师含笑的眸子。 “皇上的生活似乎有趣了许多。” 贺明祁听完这话,心中微动,他思考半晌,诚心发问,“国师,你真的确定以这种势头发展下去,朕不会被陆安给气死?” 他刚问完就后悔了。 答案昭然若揭。 从前的贺明祁,这种问题问都不会问。 国师费力地举起手中的锅,“这个锅?” 贺明祁指着大殿一边,靠近炉子的地方。 “还放在那里吧。” 说完他站起身,朝着那口锅走去。 在国师的注目礼中,贺明祁别扭地侧了侧身子,“朕,朕只是怕把她养死了。” “你说的,她是朕的守护星。” 国师点头微笑,“是的,皇上。” “都是微臣说的。” 他这话说的,贺明祁直接背对着他。 熟练地穿上围裙,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陆安方才是想将茶叶和糖炒至一起。 他刚把糖和茶叶倒进锅里,又听见一阵哒哒哒哒的脚步声。 “皇上——小的给小黄起了个名字叫小石!” “不过不是一二三的十,是石头的石,刚才御厨大哥跟我说,贱名好养活!” 陆安一脚踏进崇明殿,就被眼前的景象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贺明祁围着围裙,手中拿着锅铲。 貌美如花的国师在一旁端着茶叶,小心翼翼得往锅里面放茶叶。 一个好像是真相的念头,缓缓出现在陆安的脑海中。 【好像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什么。】 【我一直以为是贺明祁不行,所以即便在位多年后宫有老婆的情况下都没有孩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可能是个断袖!】 贺明祁生生捏断了勺子。 【怪不得他一没了国师就消失不见了。】 【我以为是云游去了,但是从来没想过,可能是殉情了!!】 【我靠,我长脑子了!!!】 贺明祁:…… “国师,真不能杀吗?” 国师被问得一怔,转头看见陆安犹如石化般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眼光不停的在自己和皇上之间游移。 一脸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骇地的真相一样。 但国师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贺明祁的问题,“不能杀。” 国师望向陆安,“怎么在那里站着,快过来。” 陆安小步小步地移过去。 心中盘算着自己打扰了贺明祁和国师的二人世界,会被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清算掉。 【世界纷纷扰扰孤立我……】 【人家都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呵呵,我也快了吧。】 贺明祁忍无可忍,“小九!” 陆安啊了一声。 嘴里被贺明祁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块糕点。 塞完他才想起来,那些都是陆安的心声,光堵嘴是没有用的…… 但是没等贺明祁说别的,陆安就被国师轻轻的拉过去。 那白皙纤长的指尖,轻轻地点在陆安的额头上,以一种非常轻柔的手法缓慢地给她揉额头。 陆安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oi……爸爸在做饭,妈妈在给我揉头,我是个小宝宝。】 【现在更像了。】 贺明祁:……做皇帝好难。 第十九章 女将军 国师给陆安揉完脑袋,眼见着那淤肿消下去了许多,他才松开手。 “我那里有消瘀止痛的药膏,一会下了值你去我那里拿一些再抹一抹。” 国师的余光扫过一边熬糖的贺明祁,看他手中的铲子挥舞的格外卖力,不禁莞尔一笑。 陆安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 “好呀,好呀,小的多谢国师大人。” 贺明祁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倒是殷勤。” 贺明祁心中有些吃味。 他对陆安百般纵容,也不见她对自己如此感恩戴德。 不过是一小瓶伤药。 算了,只是一小瓶伤药罢了。 贺明祁朝着陆安招了招手。 “你过来看看,可是这样?” 陆安小跑着过去,探着脑袋往锅里看了一眼。 绵密的小泡泡缓慢鼓涨,糖的甜味混合着茶叶的清香味儿。 陆安点头,“哇,皇上!您也太厉害了吧。” 她从一边的桌子上到期从御膳房端来的牛奶桶。 里面是已经熬煮好的牛奶。 陆安举着牛奶刚要往里倒,突然间想到什么,“不对,不对,要先倒热水!” 她又匆匆忙忙的去大殿的另一侧拿热水。 慌慌张张的小背影让整个崇明殿里都涌现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生机。 国师站在原地。 放任目光打量着陆安离去的背影。 “皇上的崇明殿里,如今大有不同。” 贺明祁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国师似乎对陆安很有一番关切。” 不过是旧人重逢。 国师心道。 迎上皇帝探寻的目光,他笑笑,“缘分罢了。” 最基础的操作已经全部由贺明祁完成了,陆安做的就是把热水和牛奶纷纷倒进已经炒好的糖色当中。 一瞬间香味迸发出来。 整个崇明殿中都流动着一股茶香,混合着奶香,叫人欲罢不能。 陆安小心翼翼地盛出一杯,放在唇边轻轻的咂了一口。 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 陆安顿时喜笑颜开。 她来不及再品尝一口,重新拿了两个白瓷碗,舀了两勺奶茶放到贺明祁和国师的手中。 “快尝尝!”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举起汤匙,喝了一口。 果真! 贺明祁喝了一口又喝一口,他放下碗,“的确不错。” 陆安心声欢喜异常,【哼哼,那当然很不错啦,比纯妃的参汤要好吧。】 一听到参汤,贺明祁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外面传来两声咕咕的声音。 国师听见,从一边的椅子上起身。 “皇上,臣先告退了。” 贺明祁没有留他。 国师继续道:“补身体的药,臣已经熬好了,皇上可随时派人来取。” 贺明祁心念一动,不对,他说的这话不对。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陆安的心声随之而至。 【我的天呐!贺明祁终于愿意承认自己不行了吗!】 【不愧是能当皇帝的人,对,就是要像这样勇敢的正视自己的不足,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啊!】 【果然我就说皇上和国师大人的关系不一般,如此看来,嘻嘻嘻嘻……】 【老婆,我的秘密只有你能知道。】 【老公,你不行也没有关系,关键时候我会反攻。】 【啊哈哈哈哈哈哈!!!】 贺明祁脸色阴沉的把她丢了出去。 陆安嗳了一声。 【啥事儿啊?我也不能听吗?】 【我现在可是天子近臣!!】 贺明祁睨了她一眼,“你去跟国师一起把朕的药拿回来,不要经旁人的手。” 陆安从善如流,丝滑应下,“小的遵旨。” 陆安跟随国师一起走后,春戈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内。 他一脸震惊的看向穿着围裙,御案上还放着锅铲的皇上。 老天爷,他只是一个上午不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尊贵的皇帝陛下弃政从厨??? 贺明祁看见他微微有些吃惊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龙袍外面现在套着围裙。 ……他的形象。 ……他的威仪。 他的……哎…… 贺明祁兀自脱了围裙,“说吧。” 春戈道:“臣奉皇上的命令,去查了当年张老太爷随驾先帝攻打荒蛮一事,当年出征之前,先帝曾经喝令张老太爷主持朝堂事务,但张老太爷似乎对先帝这一命令十分不满,在出征前十日,不吃不喝三日以表抗议。” “先帝念在张老太爷随驾多年,功劳深厚,最后还是在出征之前下令让张老太爷伴驾共同攻打蛮荒。” “只是此行并不顺利,刚出京城,先帝所率领的军队就被埋伏了。” 贺明祁脸色并不好看。 这些事情他都已知晓。 先帝在时,虽带领百万将士一力打下江山。 但根基不稳,朝臣之间心思各有异端。 同时边境诸国虎视眈眈,时不时就会对大夏朝的边境进行骚扰,将边境百姓的生活搅得水深火热。 其中最凶狠残暴的便是蛮荒。 先帝为了震慑边境,决定御驾亲征,杀一儆百。 可终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容易。 起码意外比他们意料之中来的更早一些。 在京城外的集聚山上,先帝所率领军队遭到了一群土匪的埋伏。 这着实将先帝一行人打得措手不及。 那为首的土匪乃是一名女子。 腰缠荆条,背负砍刀,一双眸子宛若丛林中狂野奔跑的猎豹。 绕是先帝征战多年,一时不察,竟被这个女土匪伤了一条手臂。 春戈脸色尤为难看,“臣并没有查到张老太爷做了什么不明智的举动,在整个过程中,张老太爷甚至为先帝挡了一刀。” “那一刀让张老太爷的身子从此衰落下去。” 贺明祁对这件事也了如指掌。 张老太爷文人出身,纵有风骨,身体却孱弱。 被那一刀砍下去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凋敝的落叶,在大军凯旋后,不得不从朝堂半退了出去。 直到先帝薨逝,才彻底归乡。 “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那名女土匪。” “她接手了先帝的招安,成为了先帝手下的一员大将。” 春戈认真道:“这便是整场战役里唯一的变数。” 但是这场变数并不能说明什么。 原因无他。 那名被唤作离云的女土匪,即便破格提拔为将军,也没有享受多久身为将军的殊荣。 在那场混乱的战役中,先帝遭受埋伏,女土匪离云……应该是女将军离云,为了保护君主,英勇战死。 第二十章 皇上也怕苦 这些都是写在史书里的内容,不足为奇。 贺明祁早在早年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些东西烂熟于心,其中所有的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比如那位女将军喜好流云,最爱做的事就是半夜把先帝叫起来跟她一块看云。 她说云能看出很多东西。 民间四时的耕耘,或下雨或晴天。 读不懂云的人怎么能读懂百姓呢? 贺明祁在初登帝位时曾将此话奉为圭臬。 但此刻他不得不多想,“当年女将离云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先帝出征的路上?” 春戈神情一动,“还请皇上多给臣一些时间,臣自请去集聚山调查此事。” 当年先帝出征,事态焦灼,似乎有一些细节被人遗忘在了角落。 没等被记起,就迎来了国丧。 再后来就是新帝登基,太后掌权,逐渐过渡到新帝掌权,那些被人遗忘的事情更逐渐被历史的尘嚣覆盖。 贺明祁点头,“去吧。” 至于他,或许可以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比如,陆安的心声。 她既然知道所有事情的走向,想必也知道不少事情的细节。 总之定然比他们这些被蒙在鼓里的人要好上许多。 贺明祁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手边是陆安出门前给他盛的奶茶。 淡淡的奶味和香味飘进他的鼻间,那股令人烦躁的心情,似乎在慢慢地被抚平。 他蓦地想起先帝。 想起那个男人眉心的伤疤,想起他粗糙的大手,想起他在自己高热的时候将自己抱进怀里,用酒一遍一遍的搓着自己的身体。 先帝是慈父。 更是仁君。 正因为他是慈父,是仁君,所以不能死的那么无声无息。 他身为长子,应当为父分忧。 这不是先帝的遗愿,是父亲的叮嘱。 先帝临终之前曾握着他的手,眼泪纵横,说着,“吾儿吃了许多苦。” 那是贺明祁此生第一次掉眼泪。 他给他磕了一个头。 他吃惯了苦。 却第一次,被人点出来,或者说是被人记得,他曾经吃了许多苦。 如此这般,便不苦了。 “啊——好苦!!!!” 陆安皱着眉头坐在国师身边,小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是黑乎乎的汤药。 “我能不能不喝了呀?不是说是给皇上拿药吗?怎么我也得喝?” 国师笑吟吟地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身体不好,向来体虚,这是补药。” “乖乖喝完,我给你糖吃。” 陆安吸吸鼻子,“嘿嘿,国师大人,您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呀?” 国师一怔,又听陆安继续说道:“嘿嘿,难不成您真的会神机妙算,算尽天机?” “那你能不能算算我什么时候发财呀?也不用说发那种特别特别大的财,富可敌国的那种,就发点儿小财,让我这辈子衣食无忧,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儿玩儿去哪儿玩儿。” 陆安想象得非常的美好。 “哦,不对,如果要算这个的话,是不是要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呀?” 陆安扣了扣脑袋,“那可能不行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 国师低下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 “九月初八。” 陆安蹭得一下抬起头,【沃日!】 【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陆安突然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国师脱口而出的,分明是她穿越前当牛马时候的生日。 陆安突然间觉得这个国师是有真材实料的,不是个江湖骗子。 那他不会发现自己是个顶替了别人身体的冒牌货吧。 陆安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了?”国师突然问道。 陆安垂下眼睛,“哦,哦,没事没事。” 她一仰头,一闭眼,把剩下的所有苦药倒进嘴里。 咕咚一声。 陆安下意识想哕,一粒粽子糖被填入口中。 甜丝丝的味道,顿时将嘴里的苦味儿驱散。 国师爱怜地望着她,“好些了吗?” 陆安不敢再说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我,我那个!我得回崇明殿了!” 她伸手去拿国师放在桌上的汤药。 没注意到,在她说那话的一瞬间,国师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好。” 陆安拎着药往外走了几步,突然间转过头来。 国师抬眸望向他。 陆安不好意思地问道:“您这里还有粽子糖吗?” 陆安笑笑,“皇上也怕苦。” 国师将荷包中剩下的粽子糖全部给了陆安。 “给自己留一些。” 他温柔地叮嘱道。 陆安点点头,“多谢国师。” 国师点头,在陆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时,他轻轻道:“本该如此。” 陆安拎着药,一路往崇明殿小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她深以为然。 只要她跑得快就不会遇上什么奇怪的人,到时候被迫进行什么奇怪的社交。 如果再罚跪的话,在这个残忍粗暴的封建社会,她很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陆安为了保险起见,特意绕开了御花园中最火热的几条路线,选择了一条偏僻到一路上只有零星的迎春花静静的开放的小路。 但是,天不如人意。 陆安迎面撞上了宫中唯二的嫔妃之一顺嫔。 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子,身形高挑,眉目英朗。 若是换上一身男装,便是一个清俊帅气的公子。 陆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拜见娘娘。” 顺嫔只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转身走了。 陆安迷茫地抬起头,看着顺嫔离开的背影。 【这就是书中所说的冷美人吗?】 【何袭,如果不是知道是个女子,一问出身,只会觉得应当是个帅才。】 贺明祁从奏折中抬起眼来。 何袭? 那不是顺嫔吗? 当初她和纯妃一起进宫,因为性子孤冷,贺明祁不想多生事端,就去她的宫里休息了一晚上。 索性那时候他手中无权,顺嫔压根儿不正眼瞧他。 顺理成章的,她也没有侍寝。 何袭性子安静,进宫这些年除了第一天晚上看见过她,以往任何的宫宴她都推脱不参加,以至于到了现在,贺明祁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个女子长得什么模样。 陆安的心声又道:【如果没有进宫,他现在一定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毕竟在何家,只有何袭继承了回马枪。】 看着江州的奏折,江州知府直言兵马不齐,良将难寻。 贺明祁心思动了。 第二十一章 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太后回宫之后,金嬷嬷走进来,“太后娘娘,您看好的皇上私库中的那批蜀锦,被皇上尽数赏给了纯妃。” 太后一听,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哀家前几日不是让你去找皇帝讨要了吗?” 金嬷嬷的脸色也很难看。 前几日,皇上虽然没说给,但也没说不给。 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让自己退下。 谁知道这短短不过几日的功夫,太后娘娘看好的东西竟然被他赏给了旁人,还是纯妃? 金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会不会是皇上发现了我们跟纯妃之间的关系。” 太后睨了她一眼,“我们跟纯妃之间的关系?” 她想起张冯文那个窝囊废在皇帝面前的表现。 不禁冷哼一声。 “我们跟纯妃有什么关系?” “他们张家除了那个老东西尽是一群不中用的。” “那个老东西在白鹭书院两耳不闻世事,她真以为这样我就拿他们张家没有办法了吗?” 太后重重的哼了一声。 “这个月给纯妃的花毒送去了没有?” 金嬷嬷点头。 “早在月初的时候就遣人送过去了。” 太后捡了颗葡萄放进嘴里。 “这么久过去了,纯妃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哀家看着皇帝还是有精神的很。” “竟然将哀家送去长明寺。” 太后吩咐下去,“你去跟长明寺主持说一声,爱家这次去让他做的不要那么明显。” “就当是礼佛,每夜只送一个人过来就够了。” 金嬷嬷点头。 太后话音一转,“不过……” “你方才说的对。” “还是要谨慎些,别让皇帝发现了我们跟纯妃之间的龃龉。” “让纯妃来一趟。” 太后红唇微张,“该借着纯妃这把刀好好的给皇帝投诚,也给张家提个醒。” “免得他们蠢事做尽。” 金嬷嬷领命下去通传之后,太后歪倒斜倚在榻上。 “你死之前先把哀家拉下去,死之后也不放过哀家,先帝呀先帝,你竟然恨哀家至此吗!” 太后一只手捻动着佛珠。 “阿弥陀佛。” 张家的马车驶进大门,张冯文一下马车,直接跪倒在原地。 张夫人一见,连忙冲过去扶住他,“老爷,怎么了?!” 张冯文冷汗涔涔,“夫人,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张夫人被他说的无厘头,下朝的时候还有家奴来报,说丈夫从大理寺卿升职为户部侍郎。 她心中虽感到奇怪——丈夫并没有在功绩上做出什么卓然的成就。 很快,原户部侍郎与御史勾结刺杀皇帝。 后宫森严,除却绝对熟悉宫内规矩的后宫之人,外官何来这样的本事。 张夫人再看自己的丈夫这副模样。 他一说出那句话,张夫人心中就有了猜测。 看起升官,又何尝不是帝王的警告。 张夫人眉眼冷了下来。 “老爷,开弓没有回头箭。” 张冯文闭了闭眼睛。 “你说得对,开弓没有回头箭。” 张冯文道:“老太爷过两日回来,叮嘱下人不要乱说。” “太后被皇上遣送到了长明寺,这些时日我们也安分些。” “跟老大媳妇儿说一声,把房中那些东西都毁掉。” 张夫人点头,立马吩咐下去。 张家的惴惴不安丝毫没有影响到宫中。 贺明祁在批奏折,上午发生的事情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陆安站在一边,不由的感慨身为皇帝的心理素质。 【好强,不愧是我最喜欢的皇帝,这强大的心理素质!】 贺明祁是她博览群书(PS:网络小说),最喜欢的皇帝,没有之一。 即便作者的文笔并没有很优异,她仍旧从作者的描述中,读懂了这个美强惨,又英年早逝的帝王。 贺明祁笔尖一顿,一滴墨水滴落。 陆安,喜欢他。 贺明祁捏着笔的指尖紧了紧。 她才六岁,懂什么是喜欢。 贺明祁心尖动了动,突然开口问道:“读过书吗?” 此话一出口,陆安和八公公都看过来。 【读书?】 【谁啊?】 【问八哥的吧,我可是大学生!】 贺明祁微微蹙眉,大学牲是什么? 他知道有些牲畜,例如牛马,乃是农间耕耘时最要紧的。 这大学牲,他倒是从未听过。 陆安与八公公对视上,八公公对她使了个眼色。 看什么,去啊! 陆安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八公公头一扭,搞笑,还能是他吗? 他跟着皇上,那可是见多识广的。 陆安硬着头皮走上前,“读过。” 贺明祁又问,“读的什么书?” 【纯情丫头火辣辣】 【高冷陛下,床间狠狠宠】 【摄政王,王妃她又逃了】 此款陆安,深爱古言。 陆安说:“海底两万里。” “巴黎圣母院。” “钢铁是怎么炼成的。” 贺明祁:……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纵使听不太懂,也知道,陆安说出来的跟她真实看过的不一样。 他无意拆穿,转头跟八公公吩咐道:“传太傅进宫。” 目光落在陆安身上,“做朕身边的人,不能一点书都不读。” 八公公愣了,他自幼入宫,也没读过几本书。 皇上这是嫌弃他了? 他幽怨地看向陆安。 陆安难过,陆安反对,“皇上,万万不可啊!” “小的真的读过书!” 贺明祁在纸上写了个字,问:“这是什么字?” 陆安不服输地望过去,八公公跟着瞥了一眼,不过是个想字,他心说。 看样子皇上也没有很诚心让陆安读书。 他扶了扶帽子,呵呵。 下一瞬,陆安的沉默震耳欲聋。 “emmm……咳咳,这个字啊,我认识。” 陆安指着那个字,斩钉截铁道:“不就是王侯将相的相吗!这谁不认识!” 老师说了,不会读读一半。 百分之九十错不了。 她昂着脑袋看向贺明祁,她就不信了,她能那么倒霉!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响起,“宿主,那是想念的想。” 陆安:…… 怎么不早说。 系统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 “宿主,下次不要抢答了。” 陆安小脸臭臭的。 她知道啦!她知道啦!她两只耳朵都知道啦!! 贺明祁但笑不语收起身前的字,吩咐下去,“八公公,请太傅入宫。” 八公公心悦诚服了。 九公公这个水平,确实需要读点书。 第二十二章 她不想学习啊!!! 陆安攥着那张纸,不愿意相信,自己好不容易毕业了,穿越到古代当牛马,竟然还要读书。 “皇上,小的觉得不合适。” 贺明祁挑眉,“哦?哪里不合适?” 陆安认真道:“小的以为,皇上您日理万机,处理我朝机要,小的如果认字了,不小心看到,又不小心跟旁人说漏嘴了怎么办!” 贺明祁算是见识到了。 不愿读书的人极端起来什么都敢说。 贺明祁慈爱地笑了笑,“不要紧,朕把你的脑袋砍了便好。” “这不算什么大事。” 陆安:…… 【你不许笑。】 坏心眼的77大王! 【不笑的时候还可爱一点。】 贺明祁眉梢动了动,不以为然。 “学吗?” 陆安举手,“为大夏之崛起而读书!” 贺明祁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就要辛苦九公公了。” 陆安摆摆手,“哎呀哎呀,皇上你客气啦,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进步也是小的荣幸!” 八公公心中为她默默祈祷。 贺明祁看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陆安,嘴角上扬。 太傅来后,震惊地看向嘴角上扬的贺明祁,他教导贺明祁多年,知道他这个表情,一定是心里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而此时早就被惦记上的陆安,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恭恭敬敬地朝着太傅作揖,“太傅,辛苦您了。” 【一会我就说,皇上叫我认认字就行,不用学的太深,贺明祁总不至于连太监的功课都过问吧,嘿嘿。】 贺明祁:“太傅,辛苦了,就在这里教吧。” 准备以自己是个太监不用学的太好应付太傅的陆安:…… 这合理吗? 哪里有皇帝监督太监学习的?? 陆安犹豫道:“这不合适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朕的话就是天意。” 陆安:…… 太傅:“皇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关爱过臣子了。” 陆安仿佛看到了霸总小说里的管家。 谢谢,她也不想的。 贺明祁:“……” 他的暴君形象已经这么深入人心了吗? 但贺明祁不欲解释什么,这样的误会可以为他省去许多麻烦。 况且太傅是从小教导他的人,此番话只是玩笑话。 贺明祁并不当真。 他乐的看陆安脸上的笑容。 也喜欢看她笑不出来的样子。 当太傅从包里掏出几本堪称砖头一样的厚厚的书的时候,陆安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不是,这对吗? 现在当太监文化水平卡的这么高吗? 陆安绝望的看向贺明祁。 那祈求的眼神希望他告诉她,这是假的,这只是一场梦。 贺明祁笑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 贺明祁面无表情的发话。 “不用着急。” 陆安松了一口气。 贺明祁笑道:“三天之内把这些书背过就好。” 陆安:!??? 她不干了,她要回家。 每天为自己的头惴惴不安就算了。 为什么现在还要背书? 她要罢工! 陆安脸色难看。 ‘‘皇上,我觉得这不太合适。’’ “小的私以为,身为您最忠诚的走狗,小的识字就好了,不用认太多的东西。” 贺明祁还是那句话。 “朕的旨意就是天意。” 【不想干了,不想干了,我要回家了。】 陆安面上恭敬无比翻开书,整个人在原地石化。 【还是文言文!!!】 陆安在太傅慈爱的微笑中,露出一个苦笑。 “皇上,小的该下值了。” 贺明祁撇了她一眼。 陆安感受到贺明祁的威胁,脖子一凉。 她苦哈哈地说道:“但是小的愿意为了皇上加班。” 贺明祁读书的时候十分用功。 不受宠的孩子总是要多付出些,才能博得父母亲的眼光。 太傅在贺明祁登基那日曾入宫观礼,贺明祁专程与他说了些话——太后有意磋磨贺明祁。 太傅成为她刺向贺明祁的第一把刀。 在先帝去世以后,唯二给过贺明祁温暖的人,在大礼上被逼着对贺明祁说,德不配位。 当以太后为先。 太傅经过贺明祁的时候,贺明祁道:“不必为难。” 他愿意给曾经给过他温暖的人,一些额外的关怀。 太傅在贺明祁身边站定,朝堂下诸臣林立,可贺明祁那般孤单。 孤单到他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没什么实权,只有些酸腐的良知。 “皇上是老臣带过,最优秀的学生。” “文通古今,经纶满腹,胸怀壮义,帝王之才!” 曾经坚定站在皇上身边的老太傅,没有落魄的下场,他的学生争气,登基短短几年,权力包揽,纵横捭阖。 将那诡谲的帝王权术玩弄于股掌之中。 对于学生给自己找的学生,太傅自当竭心尽力地教导。 “九公公从前读过哪些书?” 老太傅慈爱地问道。 陆安刚要把自己读过的那些书再重复一遍,贺明祁打断她,“她没读过书。” 陆安:? 【这是对我们读书人的羞辱!】 贺明祁睨了她一眼。 老太傅的目光慈爱中透着鼓励,“四书五经可翻看过哪些?” 陆安:…… 算了,就当她没读过书吧。 贺明祁忍俊不禁,批阅奏折的速度更加快了些。 听陆安说道:“太傅,我不识字。” 老太傅又愣了一下,突然想到,她都来给贺明祁当太监了,虽然皇上存在戏耍的成分,但既然这个年纪入了宫,家中定然不会供她读书。 老太傅了然于心。 “不要紧,既然不识字,我们就先开蒙。” 他在砖头……啊不,书籍里面翻翻找找。 掏出一本得有两块砖头厚的书,“那就先从论语开始吧。” 陆安目瞪口呆,“太太太太太傅,虽然我不识字,但是,我怎么记得论语没有这么厚?” 老太傅慈爱一笑。 八公公的目光飞快的扫了一眼皇上垂下头。 嘴角忍不住的往上扬。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原本是没有这么厚的,是皇上读书时,读到此书,深谙其中道理,引经据典,著成文章。” “从那之后老臣就沿用了皇上写过的这一版,所有弟子,都要仔细研读,认真背诵。” 陆安失语,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还,还要背??” 贺明祁出声道:“太傅教过的学生,出了名的才高八斗,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陆安:哈哈。 【这个世界终究是疯了。】 第二十三章 她豁出去了 亥时二刻,贺明祁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 他的目光落在御案旁边。一张刚被摆放的杏木小桌上,陆安在上面睡得香甜。 还没有干透的墨汁压在她软乎乎的小脸上。 贺明祁叹了一口气,给八公公递了一个眼神。 八公公心领神会的拿来一张薄毯给陆安盖在身上。 她今日下午给夫子背什么孔雀东南飞,又背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如此看来是从前家中有读书的子弟,但她无缘读书罢了。 只是听了几耳朵便能够背出来,脑子不笨,只是少了些机缘。 贺明祁的目光描绘着陆安小巧的眉眼,小蛮奴素日里就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中时不时会流露些娇憨可爱,现下睡着了,整个人柔软起来,倒跟白日看起来不大一样。 贺明祁眉心带上几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软, 不要紧,她的机缘,他给。 “八公公。” 贺明祁叫了一声,“给朕杯茶。” 八公公上前,小声提醒道:“皇上,已经亥时二刻了,您今夜再喝茶,该睡不着了。” 贺明祁揉了揉眉心,“那随便给朕倒杯水来吧。” “是。” 八公公去了偏殿,从房梁上落下一个人来。 春戈跪倒在地,“皇上。” “太后到了长明寺可有什么动向?” 春戈回道:“太后娘娘到了长明寺以后先是正常礼佛。” 那便是有动向了。 贺明祁的脸上微沉。 “继续说。” “酉时二刻,一个年轻的僧人跟着长明寺住持进了太后娘娘居住的院子,一直到臣回来复命都还没有出来。” 春戈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里面传来靡靡之音。” 太后私下在佛寺豢养面首,还是在长明寺这样的国朝圣地,来往百姓不断,她竟直接将那里变成了一个单属于她的淫窝。 春戈又说道:“臣回来的时候,已经留人在那里看顾着了,一旦有什么旁的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来禀告皇上。” 贺明祁没说话。 他兀自思忖一会,“这几日,叫人盯紧康王。” 他不相信,太后被遣送出宫,康王那个没有脑子的东西能沉得住气。 贺明祁指尖击打着手边的奏折,说道:“在张府动些手脚,怪力乱神之说最是蛊惑人心,想办法让张家发现太后的所作所为。” 春戈抬头,“皇上是想再给张家一次机会?” 贺明祁垂眸,“机会从来都不在朕这里,机会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 春戈领命下去。 贺明祁将手边的奏折扔到一边,“睡醒了还装睡?” 【我靠,怎么发现的??】 在贺明祁的注目礼中,陆安十分不经意地抬起头来,小幅度的伸了一个懒腰,“皇上早。” 贺明祁没好气地说,“不早了,太傅给你扇了半个时辰的扇子才回府。” 陆安讪讪一笑,这也不能怪她,文言文实在是太催眠了,再加上太傅那深厚的功力,催眠的本事跟她高中数学老师十分有的一拼。 陆安简直拜服到五体投地。 “皇上,小的不是故意要睡着的。” 贺明祁嗯了一声,“不是故意的,是特意的。” 【怎么这样!戳穿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安面上不显,“皇上,天色不早了,您还不休息吗?” 陆安的眼神飘忽,最后落在贺明祁的屁股上,“小的猜,皇上肯定累了,不如尽快歇息,小的为您按摩?” 贺明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睡够了?” 陆安搓搓小手,“皇上您说笑了。” 贺明祁以为她要告饶,不曾想陆安道:“小的素日里要睡上四个时辰,也就是这些时日勤快了些。” 这个小蛮奴又开始蹬鼻子上脸,变着法跟他说自己睡不够觉了。 贺明祁恍若未闻,“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陆安:“……” 八公公端了水进来,看见陆安醒了,也笑笑,“九公公,你的小石早就饿得团团转了。” 陆安噌地一下站起来! 突然想到贺明祁在一边,又十分窝窝囊囊地蹲了下去,可怜巴巴得问道:“皇上,小的能先去喂喂小石吗?” “你对它倒是上心。” 陆安:“小的最关心的永远都是皇上。” “小的一会就回来给皇上全身大按摩。” 她扶着帽子跑了。 心声响起来,“狗儿子,好宝宝,妈妈来了!” 贺明祁喝了一口八公公递过来的热水,听闻这话,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知道素日里一些太监宫女会将猫猫狗狗视作儿子或者旁的什么。 没想到陆安才来了几天,竟然也染上了这毛病。 贺明祁目光不善地看向八公公。 “你养了什么?” 八公公心一惊! 他?! 他养了小梅。 但是八公公不敢说,皇上跟太后娘娘势如水火,一旦烧起来,先死的便是身边的宫人。 更何况,在宫中太监和宫女对食乃是秽乱宫闱的大罪。 八公公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明鉴,奴才什么也没养啊!” 贺明祁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看着点小九,莫要让她沾染些不好的习惯。” 又是陆安。 八公公深深埋首,“奴才知道了。” 贺明祁沐浴完,正要就寝,就听见一阵小小的脚步声。 他蓦然想到陆安白日里说的,一把扯过被子,围住自己的下身。 “陆安!” 陆安跑的很快,一溜烟儿就过来了,“皇上别急,小的这就来了!” 贺明祁顿时头痛不已。 她来了他才着急呢。 “就站在那里不许动。” 贺明祁发话了,陆安顿时停在原地。 “皇上,小的的手不够长。” “朕很好,不需要按摩。” 陆安煞有其事,“这不叫按摩,这叫理疗。” “皇上,您知道如果长时间的久坐会让屁股死掉吗?” 皇上不想知道。 两个人僵持着,贺明祁指着门外,“你回去吧。” 陆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豁出去了。 “皇上就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不愿看到皇上因为公务繁忙而忽视了自己的身体。” 贺明祁揉了揉眉心,这一瞬间,他觉得应付陆安比批奏折更累。 太后真的很会折磨人。 贺明祁眸中的冷意又深了些。 陆安就像是长在了那里,一副你不让我给你按我就不走了的模样。 良久,贺明祁的声音响起。 “摁吧。” 不许摁屁股,贺明祁想说。 第二十四章 摸到啦!! 贺明祁身体无比僵硬,坐在床榻上。 他闭着眼睛,耳边陆安一翕一动格外清晰。 陆安问:“皇上您转过去啊。” 贺明祁:…… 他从不把后背给旁人。 没有人值得他完全信任。 陆安:“皇上您不转过去,我能上您床吗?” 听听,这是什么话! 贺明祁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胡闹!” 陆安一见他生气,小小的个子站在他身前,面对面,举着小拳头轻轻给他锤着左肩。 “皇上,不气不气。” 小女孩的声音软软,没有素日心声里面的讨巧。 贺明祁噤了声,良久说道:“朕没生气。” 他垂眸,陆安团子一样的小脸上,流露着认真的神情,仿佛在做什么严肃的事情。 仿佛他是什么宝物,应当被珍而视之。 明知道她是个小小细作,贺明祁的心尖还是软了一下。 【嘿呀,暴君的身体也是软软的,香香的。】 贺明祁眸光动了动,他看着陆安的睫羽轻轻颤了颤,“陆安。” 陆安倏地抬头,“嗳!小的在!” 贺明祁声音放轻,“不必这么大声,朕听得到。” 陆安小小声“哦”了一声。 “皇~上~”,她眨着漂亮的眼睛,“您叫我做什么啊?” 贺明祁没说话。 他叫她做什么。 他只是想叫叫她。 贺明祁说道:“不许揣度圣意。” 陆安又“哦”了一声。 【霸道的77大王!】 贺明祁眉梢松了松,眸中染上温和的笑意。 又听陆安的心声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声,【贺明祁才不是暴君。】 贺明祁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紧了紧。 “陆安。” 陆安陆安抬眼望他,没说话。 贺明祁问:“怎么不说话?” 陆安道:“小的怕您说小的揣度圣意。” 贺明祁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娇蛮得很,从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分明有主意得很。 陆安愣了一下,“啊?” 贺明祁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知晓陆安心声这件事,除了他和国师,旁人都不知道。 贺明祁的眸色冷了冷,“朕的意思是,你胆大得很。” 【我都为项上人头折腰了,这也算胆大?】 【我胆子小得很。】 她换了一边继续捶捶捶,“皇上,舒服吗?” 八公公走到门外,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他手中的杯盏险些摔了。 皇上,皇上他!! 八公公闭了闭眼,皇上登基多年,终于折腰了吗? 贺明祁道:“还好。” 陆安继续道:“其实小的有一套手法,会叫人欲仙欲死……” “放肆!” 贺明祁猛地望向陆安,“是谁教你的!” 陆安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但是看贺明祁没有把她拉下去砍脑袋的意思,她小心翼翼道:“生逢不幸,总是要学一些生存的手段。” 【我当然是从某音上学的啊!互联网时代,想学就会!】 【精准推拿,夫妻之间必备珍品,一年抱俩两年抱三!】 贺明祁:…… 他艰涩问道:“你学的,是正经按摩吗?” 陆安一听不乐意了,“皇上啊,这世间所有污名都是旁人口中穿出来的,我们何必在意旁人嘴里的话,它好用,能让您舒坦,那就是好手法,至于旁的,管他作甚!” 那就是不太正经了。 贺明祁想着,陆安的声音突然间响起来,“皇上,这下真得转身了。” 她认真地用两条小胳膊围了围贺明祁的胸膛,“这也太宽了。” 【抛开贺明祁的暴君人设,他怎么不算是身材超好的小狼狗一枚呢!】 贺明祁眸色一黯,这个陆安,竟敢把他比作狗! “你!!” 陆安一脑袋栽进他的怀里,小小一个,撞得人生疼。 “头这么硬。” 陆安被脚踏磕了一下,直挺挺摔进贺明祁的怀中,她心中暗道不好,伸手朝着贺明祁的屁股而去。 拼了,说不定讹系统个大的,还能重开! 她一把摁在贺明祁的腰后,感受到手心的绵软,陆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谁说她没有办法,她陆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就在陆安沾沾自喜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摸上她的头,贺明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陆安一怔。 她在贺明祁怀中抬起头,“皇上。” 一紧张,她在贺明祁的屁股是抓了一把。 贺明祁脸上那点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他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 “陆!安!” 大夏皇宫,暮春时节,园中的杏树已经挂果,陆安四肢撑在树上,以一个蝙蝠倒挂的姿势摘杏儿。 春戈在下面拉了一张网。 “九公公,皇上说了,你再来摘就不让管你了。” 陆安在上面突然晃了一下,春戈心倏地一停,拉着网跑过去。 “九公公,这个杏儿又不能吃,皇上说了,你要是想吃,等它熟了你撑死都不管你。” 陆安停下摘杏儿的手,“春哥,你能不能不要总在这里乱我的道心,一会儿我掉下去真的很难办啊。” 春戈直言道:“你知道难办为什么还要摘啊!” 陆安刚要说话,突然看到不远处杏林中,一抹一闪而过的织月锦料子,她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想吃了呗,还有什么为什么。” 她左手撑着树干坐起来,“春哥,你拉紧点,我要跳下去了。” 春戈认命地把网兜稍微拉紧一些,“跳吧。” 他身为皇上的暗卫,前几日成了明面上的御前侍卫。 再然后,他就成了陆安的跟屁虫。 九公公的跟屁虫。 陆安掉下来,在网兜中跟春戈面面相觑。 她呲牙一乐,小声道:“春哥,后面有人。” 春戈不着痕迹点了下头,“有人去跟了。” 陆安拎着一篮子的线回了崇明殿。 隔着老远,贺明祁就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皇上,小的回来啦!” 八公公率先像殿门外看去,陆安早就换了那身灰扑扑的太监服饰,换了一身靓丽的黄色杜鹃纱裙。 贺明祁端坐在上位,紧跟着抬头望去,陆安小小的身体背着一篮子青杏,她跑到御案边上,小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是不是回来了?” 贺明祁嗯了一声。 陆安露出欠揍的表情,“那就轮到我表演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五章 他就知道 看着她脸上得意的小表情,贺明祁不禁觉得好笑。 “你又要表演什么?” 贺明祁提醒道:“太后的母家在朝中的势力非同凡响,倘若你做了什么被抓到,朕可不会为了你跟太后的母家作对。” 贺明祁说的冠冕堂皇,可陆安知道,他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两个月相处下来,陆安算是看明白了,贺明祁的暴君之名纯属有人刻意引导之。 他从不杀无辜之人,怎么称得上是暴君?》 或许的确是多疑了一些,但是生在帝王家,多疑也实在不是什么坏事。 尤其是贺明祁这样的,爹不疼娘不爱的。 陆安放下篮子,跑到贺明祁身边,贺明祁下意识往另一边挪了一下。 陆安神情一僵,“皇上,小的真的已经改邪归正了。” 贺明祁不理她,看了一眼她没说话。 他若是相信她改邪归正了,还不如相信小石长出翅膀飞走了。 这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蛮奴,竟敢揪他的屁股,时隔多月,贺明祁一想到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陆安吃了系统给的十全大补丸,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她也没管贺明祁对她的防备,乐呵呵地问道:“皇上,您怎么不问我怎么知道太后娘娘回来了?” 贺明祁批奏折的手不停,“你怎么知道的?” 陆安说道:“方才,我跟春哥去杏林摘杏儿的时候,有人来盯着我们了。” “没熟的杏子含有微毒,我特意摘了许多,本来是想主动出击,现在看来应当不用了。” 陆安说道:“皇上,我好像又给您找事做了。” 贺明祁抬眸,“这算什么事儿?” “八公公。” 八公公应声出来,“把这些杏儿给纯妃宫里送去,就说朕想吃纯妃亲手做的腌杏。” 八公公提着杏儿走出去,叫来一个小太监,“跟杂家走一趟。” 陆安看直了眼。 “我以为可以瓮中捉鳖,没想到可以矛盾转移。” 贺明祁心下好笑,“知道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想到这一层但却没有想到吗?” 陆安真诚发问,“为什么?” 贺明祁冷酷地说,“因为你今天还没上课,太傅已经跟朕说过好几次你课业做的不认真。” “陆安,身为朕身边的九公公,莫要让朕如此丢人。” 陆安脸上的笑消失不见,“皇上,小的是真的一看那些书就困。” “你说他明明写的字那么大,为什么最后都会变成小蝌蚪呢?” “小的每次看书,看着看着就觉得那些字在我眼前跳舞,等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傅已经在看着我了。” “而且我做诗真的是毫无天赋呀。” “太傅教我的什么平仄什么的,我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小声嘟囔,“还不如叫我去学勾股定理呢。” 贺明祁问道:“勾股定理是什么东西?” 陆安眼睛一亮,“您给我一张纸。” 贺明祁大发慈悲给了她一张纸,又给了她一支笔。 陆安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这个是三,这个是四,然后这块儿是五。” 她分别在三个边上标注上数字。 贺明祁点头,“商高定理。” 陆安点头,“对,一样的道理。” “所以皇上我真的一定要学那些知乎者也嘛,要不然您让太傅教我一些数术。” 贺明祁看了她一眼。 “没门儿!” “等你什么时候把字认全了,有你学的。” 陆安叹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有小太监进门,“皇上,西南总督的折子到了。” “还让人送来了一小罐海水与当地的海货若干。” “拿过来吧。” 陆安走过去把东西接了过来。 折子递到贺明祁手中,她拿着那一小罐海水,打开盖子轻轻的闻了闻。 贺明祁翻看两眼没什么要紧的事。 就将折子放到一边去。 陆安问道:“那这一小罐海水怎么处置?” 她说着,心里想,【这一点海水也提炼不出多少盐。】 贺明祁瞥了她一眼。 盐铁纸都是本朝的机要所在。 这个陆安倒是什么都敢想。 【现在吃的饭都苦苦的,肯定是因为盐不好呀。】 【要是再多点儿海水就好了,多点海水就可以尝试炼一些细盐,这要是拿出去卖钱……】 贺明祁正在写写画画的笔停了下来。 【国库瞬间就充盈起来了呀!】 贺明祁幽深的目光落在陆安身上。 他发现,他的确不能把陆安当做一个普通的六岁孩童对待。 他早该发现了。 一个六岁的孩童,纵然有些小聪明,也绝不会知道那么多东西。 离魂异体。 贺明祁曾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邪术。 或许是同样的壳子,里面的灵魂早就不一样了。 陆安看着纯良,有时候表现出来的跟六岁孩童无异,或许并非她的伪装。 只是这个叫做陆安的魂魄,来处幸福。 她被保护的很好。 陆安的心声还在喋喋不休,【反正普通百姓也吃不起盐,就卖给那些达官显贵,商贾巨富。】 【俗话说的好,羊毛出在羊身上。】 【既然利国利民的事情,他们掏不出钱,那换个方式掏也未尝不可。】 贺明祁用笔头轻轻的敲了敲她的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引导着问道:“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陆安甚至盐纸铁在古代都是朝堂机要,全部都被牢牢的把控在国家手中。 若是普通人,提出相关的问题定要被严刑审讯。 【到底怎么说才能不受刑?】 陆安眼珠子转了转,“皇上,小的曾经流落民间。” 贺明祁收回笔,“注意用词。” “哦。” “小的以前在民间要饭的时候,跟着海边的渔民学习了一种提炼精盐的方法。” 她心中打鼓,继续说道:“可是小的还没完全学会,那群渔民就纷纷在海难中遇难了。” 【这样就不会被追根究底了,我真他爹的是个天才。】 贺明祁:…… 这世间原来真的有人扯起谎来不打草稿。 在民间要饭。 好朴实无华的措辞。 贺明祁点头,“说来听听。” 陆安详细地给贺明祁讲了一遍精盐制造的方法,她故意漏了两个步骤来圆前面的谎。 陆安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还请给小的一点时间,让小的试验几次。” 贺明祁挑眉,竟然如此严谨吗? 陆安神色有些为难,继续道:“只是这样,小的就不能时时跟在太傅身边读书了。” 贺明祁:…… 他就知道。 第二十六章 你们背着我偷偷喝酒了? 不过这一次贺明祁没有拒绝她。 陆安如果真的能够制出细盐,这对整个大夏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可谓是居功至伟。 贺明祁叮嘱她,“让春戈跟着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者要做的事情就让他去做。” 陆安拍拍胸膛,“放心吧,皇上,我现在跟春哥那可是好哥们儿。” 被cue到的春戈:“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陆安:…… “我要单方面跟你绝交。” 春戈:“哦。” 贺明祁又说道:“在这件事没有成功之前要对所有人保密,太傅,朕会让人去给你请病假。” 贺明祁说完,陆安突然出声道:“做好了也要对所有人保密。” 几人都奇怪的看向他。 春戈道:“九公公,如果您真的能做出来,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陆安点头,“我知道。” “正因为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才更要保密。” 缘由……陆安暂时不想多说。 她要确定自己当初学习的办法究竟好不好用。 陆安跟贺明祁作揖,“皇上可否把偏殿划给我用?” 贺明祁脸色一沉,“你真当朕的崇明殿是你的狗窝吗!” 这个陆安。 简直太不像话。 陆安因为耷拉了一秒,瞬间回神。 “好吧,但是您要给我一间安静的屋子,隐秘一点,不要被人发现了。” 这个贺明祁没反对,很快就交代下去了。 系统不解,“宿主,你的任务线好像有点偏离了。” “其实凭借着贺明祁的本事,只要再过四五年将整个朝堂从头到尾肃清一遍之后,他的皇位一样可以固若金汤。” 陆安不以为意,“所有统治的以后,除了基础的奴役,也要有蓬勃的发展。” “既然能让天下黎民百姓过得更好,就不能藏私。” “贺明祁原来的下场并不好,死了之后也是旁人口中的暴君。” “虽然现在命运给了他扭转的机会,但我还是希望……” 陆安收了声。 系统追问道:“希望什么?” 狭小的房间里,除了黑暗,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从窗子中透出来。 照在陆安半明半暗的脸上。 【当然是希望,百年后的历史中,人民提起贺明祁,不是暴君,也不单单是一个好人,而是一位可以名扬古今的千古明君。】 贺明祁所作所为,不应该被辱没。 也不应该背负不属于他的骂名。 “当然希望说他是个好人了!” 陆安回道:“我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但是最近纯妃老实的很。” “也不来贺明祈的身边晃悠,太后去了长明寺,她也没跟太后暗中密谋。” “就连参汤都不送了。” “我总不能上赶着去跟她说,哎呀,时候到了,你该给皇上下毒了吧。” “日子还长呢,慢慢来呗。” “我可是事业型大女主!” 系统沉吟几秒,“行。” “那我去给你申请一个事业型大女主的专属大礼包。” 陆安眼睛一亮,“统统,你怎么这么好!” “你这次准备奖励我点儿什么?” “两颗十全大补丸!” 系统欢喜道:“怎么样?我够大方吧。” 陆安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 “你们管理局好抠啊!” “除了十全大补完难道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吗?我真的啃羊屎蛋子啃够了!!” 系统循循善诱,“哎呀,主要是你现在身体不好嘛,别难过,别难过。” “我让他们给一个给你做成草莓味,一个做成香蕉味。” “哈密瓜”,陆安道,“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系统点头,“没有问题。” “一个草莓味,一个哈密瓜味。” 陆安任劳任怨地接了任务,开始干活。 另一边,听见陆安心声的贺明祁站在窗口。 他瞧着外面的风景。 杏花落了。 桃花开了。 从前这番景色,他从未注意过。 后宫诡谲,前朝暗流涌动,外邦虎视眈眈。 他勉强上位,战战兢兢走到今日,从未有一刻松懈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群狼环伺,他只能拼了命举起前人留下的屠刀,一只一只砍过去。 他保护了身后的族群。 他转身。 众人只看到了他身上的血。 枉顾性命,难堪大任。 他们将所有恶毒的词汇加注到他身上。 明君。 千古一帝。 只有陆安这种小傻子,才会许这么单纯的愿望。 别人都希望他死。 只有他死了,他们才能拥护他们心中的君主。 贺明祁眉心微紧,八公公在一边看见,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偏殿门口,小太监垂着腰站在那里。 “八公公。” 八公公掐着声儿应了一声。 “九公公煮的奶茶呢?” “还在炉子上温着,奴才找了人盯着。” 八公公点头,“去端一杯来。” “是。” 贺明祁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八公公低声道:“皇上,喝口茶吧。” “窗边风凉,皇上小心风寒。” 贺明祁接了茶,他惊讶地看向八公公。 “嗯。” “织月锦的料子穿着还舒服吗?” 前几日,宫中进了一批织月锦的料子,贺明祁赏了八公公两匹,又着人给陆安做了两身衣裳。 八公公受宠若惊,“回皇上,很舒爽,奴才谢皇上的恩典。” 贺明祁敛去眉眼间的神思,“你在朕身边许多年了吧,可觉得朕的差事难做?” 八公公恭敬道:“能伺候皇上,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的福气。” “你进宫多年,在宫中可有熟识相伴?” 八公公身子弯的更低了些,将神色隐在黑暗中。 “皇上,奴才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上哪儿去找那么多同乡,您说笑了。” 他没说。 贺明祁摩挲着茶杯,他给了八公公两次机会。 给他了两次,跟他坦白,他跟太后宫中宫女关系匪浅的机会。 贺明祁闭了闭眼,“下去吧。” 八公公怔了怔,往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皇上恕罪,奴才说谎了。” 八公公抬脸,脸上除却惧色,眼眶也红了一圈,“奴才跟太后娘娘宫中的小梅是同乡。” “当年奴才还没到皇上身边的时候,是小梅帮了奴才许多,小梅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是最下等的洒扫丫鬟。” “奴才在皇上身边得了力,才对小梅多加照拂。” 八公公磕了个头,“皇上,奴才从未做过对皇上不利的事情,也从未跟小梅说过皇上的事情。” “奴才隐瞒了皇上,奴才有罪。” 贺明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确有罪。” 他话音未落,一声稚童的呼声传进来,“酒???” “什么酒???” “你们背着我偷偷喝酒了?!” 第二十七章 都是哥们 陆安一进门察觉气氛不对。 【怎么跪下了?】 【八哥找相好的事儿瞒不住了?】 【唉,八哥也是遇人不淑。】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结果还是太后的人。】 【也就是八哥嘴严,这些年都没透露什么。】 【换别人早死了十回八回了。】 陆安捧着小罐子。 扑通一声跟着跪倒在地。 她超小声问道:“八哥,你犯事了?” 八公公:…… 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陆安直起身,偷偷看了贺明祁一眼。 贺明祁扫了她一眼,“你跪下干什么?” 陆安道:“皇上天潢贵胄,贵气逼人,让小的看一眼就忍不住双膝发软,拜倒在皇上的龙威之下。” “除了花言巧语还有什么本事?” 贺明祁的语气松缓下去。 陆安嘴角勾了勾,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望着他。 “小的当然有多多的本事。” 她双手捧着小罐,小心翼翼地递到贺明祁身前,“皇上,小的成功啦!” 第一次将理论付诸实践的陆安忍不住心里的雀跃,伸手将罐子打开。 底部分布着细小的晶体,细白精透。 陆安率先拿着汤匙,挖了一点放在掌心。 然后放入口中。 陆安把罐子往前递了递,“皇上,您尝尝。” 贺明祁伸手捏了一点,放入口中。 没有苦味,涩味。 只有咸味。 精盐。 大夏制出了精盐。 陆安紧张地问,“皇上,怎么样?” 贺明祁垂眸,看着那薄薄的一层,缓声道:“好。” 贺明祁没再说话。 他嘴唇一抿,陆安戳了戳八公公。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皇上端茶。” 八公公抬头,他眼眶微红,看了看陆安,又看了看垂着眼的贺明祁。 一滴泪掉了下来。 “是。” 八公公去了偏殿,屋里静悄悄的,一时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贺明祁回到书案前坐下,“你真是越发大胆了。” 陆安小猫似的拱拱手。 “还是我们家皇上宽宏大度,小的才敢替皇上做决定。” “那让朕听听,你还替朕做了什么决定?” 四目相对。 陆安朝着贺明祁笑了笑。 “皇上,一把悬在头顶的刀,用不好会伤及己身,用的好就是刺向敌人的利器。” “你看起来已经有了主意。” 贺明祁看向陆安。 陆安轻轻歪头,空旷的大殿中,燃起一缕香线,在日光中摇摇晃晃。 陆安的声音响起,“那皇上允许小的做吗?” 贺明祁沉默几秒,“有什么事情跟朕说。” 陆安脸上展露笑颜,朝着贺明祁伸出手。 白嫩嫩的掌心一晃,在贺明祁眼前停下。 “作甚?” 陆安嘿嘿一笑,“要钱。” 贺明祁扯下腰间的玉佩,“这是朕的信物,拿着这个可以去私库调用。” 陆安笑嘻嘻地把玉佩放进腰间的小荷包里,“皇上放心,小的定不辱使命。” “保证把您的私库赚的盆满钵满。” “八公公那里,皇上您能先饶过他一命吗?” 贺明祁睨了她一眼,“你不是都帮朕做好决定了吗?” 陆安凑过来讨好的给他捏肩。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八公公对您是一等一的忠心,至于小梅那里,我和春哥已经盯着她了。” “她可是小的计划里重要的一环。” 陆安捏着肩说话,那力道跟小猫踩奶似的。 贺明祁若有所思,“你每天还来崇明殿上值吗?” 陆安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是自然。” “伺候皇上您才是小的一等一的大事。” 贺明祁满意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朕便跟太傅说一声,从明日开始正常教学。” 陆安:…… “我反对。” 贺明祁笑了一声,“捏重点。” 陆安手上加了力气,很快手就酸了。 “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怎么看账单?” 陆安更是大惊失色,“皇上,您知道我要做什么?” “拿盐铁纸做文章的,无非就那些途径。” 陆安眉眼恹恹的,“好吧。” “但是即便我不识字,我也不会耽误做生意的。” “皇上您身为皇帝最应该清楚,不会用人的领导最后只能累死。” 贺明祁被她气笑了,“你看起来很有当皇帝的心得。” 陆安:“小的不敢。” 【早知道就说自己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命啊,都是命啊。】 陆安强撑起笑容。 “小的先去看看八哥。” “咱们的大计可离不开八哥。” 贺明祁纠正道:“是你的,不是朕的。”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就算出了错误也都是我的,跟皇上没有半点关系。” 陆安飞快的给他捏了几下肩膀。 “小的先告退啦。” 贺明祁看着她踢踢踏踏的背影。 “春戈。” 春戈从暗处出来,“在。” “那个小梅查到了吗?” 春戈:“回皇上。” “那女子根本不叫小梅。” 贺明祁问言,从奏折中抬起头来。 春戈继续道:“当年接济八公公的人,的确是八公公的同乡。” “但从八公公被调到皇上您身边的时候,那名宫女已经被太后处死了。” 贺明祁蹙眉,“他们之前没有见过面吗?” “臣问过那边的管事太监,八公公在到您身边之前,从来没有跟她的同乡有过任何的交集。” 许是怕惹祸上身的缘故。 毕竟作为一个普通的太监,是没有能力自保,也没有能力保护旁人的。 贺明祁冷嗤一声。 太后在玩弄真心这一块,真是炉火纯青。 春戈问道:“皇上,要跟八公公说吗?” 贺明祁道:“你去告诉陆安,至于告不告诉八公公就看陆安自己的考量了。” “这段时间你就跟在她身边,有什么需要或者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来跟朕说。” 春戈领命。 陆安看着一旁烧水发呆的八公公。 “八哥,你看着有些伤情。” 八公公回神,朝着陆安深深一拜。 “多谢九公公救命之恩”,他目露惭愧之色,“从前是我狭隘了。” 陆安在他身边坐下。 “哎呀,我都说了我们一同在皇上面前当差都是好哥们儿。” “多谢九公公看得起奴才。” 陆安脸色变了又变,“八哥,我还是怀念你以前看不起我的样子。” 她随手倒了杯奶茶,递给八公公,“喝,喝一口。” 八公公犹豫,“这是给皇上的。” 陆安塞进他手里,“你偷偷喝,皇上又不知道。” “放心吧,有我呢。” 皇上生气了,我会陪你一块儿被砍头的。 但是陆安没说。 她眯着眼睛,看八公公小口小口的喝完了那杯奶茶。 “嘿嘿,吃人手短。” 陆安一把揽住八公公的肩膀,“八哥,兄弟有点事儿想找你帮忙。” 第二十八章 好了,不许再说了 八公公张嘴,立马要把奶茶吐出来。 陆安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喝了我的茶就是我船上的人了。” 八公公脸通红。 “九公公,伤害皇上的事情我做不到!” 陆安小眼儿一眯。 “谁说是伤害皇上了?” 陆安一拍桌子。 “我可是皇上最忠诚的走狗。” “伤害皇上的事情我也做不到!” 八公公放松下来,“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陆安轻轻地替他挽了下额前的珠链。 “其实也没什么,八哥你也知道,我初来乍到,在这个宫里谁都不熟悉,只有八哥你不嫌弃我,愿意跟我当好哥们儿。” 八公公:“其实没有。” 陆安捂着他的嘴,“好了,你别说话。” 陆安清了清嗓子。 “现在吧,我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小事需要人脉很广,在各宫之间都吃的开的八哥你,帮忙。” 八公公拨掉他嘴上的手。 “什么?” 陆安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之后说道:“让小梅姐姐帮我往太后宫里递个消息。” 八公公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不行,小梅马上就要出宫了。” “她不能卷入政治的斗争当中。” 陆安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 她继续道:“八哥,你听我给你解释。” 她压低声音,“现在朝堂局势不明朗,皇上孤身一人要对抗那些酸儒大臣,外邦虎视眈眈,你知道我们破局的唯一方式是什么吗?” 八公公看向她。 “当然是先除内忧,后安外邦。” 陆安坐下来拍着大腿,“按理说我们应该首先一致对外,但奈何朝中的局势实在不好看,一旦皇上要出兵,整个朝堂将会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吞没皇权。” “我问你,你希望我们的皇上被太后娘娘击败吗?” 八公公摇摇头。 陆安一拍手,“这就对了。” “你听我跟你分析。” “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在哪里?” 陆安挑了块碳出来,在地上划开一道横线。 她指着北面,“江州。” “江州以外,就是困扰我大夏多年,让我边境百姓民不聊生的荒蛮人!” “但如今江州的镇守军队是坚定拥护先帝统治的定西将军府。” “虽然他们对皇上从未表态坚定的拥护,但是这些年他们攘外除夷从未有过差漏。” “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八公公摇头,陆安一拍他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这说明定西将军府拥护的是皇权,是大夏朝的领土。” “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只要大夏皇朝内部弄权没有干扰到江州没有干扰到边境,他们就不会管,因为谁坐在这个位置上,江州都要有人坐镇。” “所以你听懂了吗?” “我们之所以先安内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边境已经有了有力的军队守护,内部的纷争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才能够一致对外去抵抗外敌。” “相比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我们只要在内部传递消息,就能够帮助皇上稳固皇权。” “这是何等的荣光。” “且不说别的,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小梅姐姐既然站在皇上这边,皇上定然不会让她无故殒命。” 陆安说道:“更何况,谁说传递消息一定要走到人前去面对面说,只要消息能传进想听的人的耳朵不就行了?” 八公公沉吟半晌,“九公公,皇上看重你,若是有朝一日,小梅真遇到了危险,还请你一定要在皇上面前为她美言几句。” 陆安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好了,你快端着茶去给皇上吧。” 陆安把茶盏放在八公公手中。 春戈正好过来,见八公公走了,跟陆安说了小梅的事情。 陆安听完,点点头,“我大概猜到了。” 春戈震惊,“没想到九公公竟如此聪慧。” 陆安飞了他一眼,“我本来就不笨!” 她摩挲着手中的茶碗,“春哥,皇上让你来是又把你拨给我了吗?” 春戈点头,“这段时间由我来负责你的安全。” “我没有什么危险。” 陆安说道:“但是我的确有点事需要你帮我去做。” 陆安抬眸,眸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春哥,想不想升官发财?” 春风拂动窗前的桃树,花瓣翕动,落在陆安眼中。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偏殿,响起春戈方才说的话。 “九公公,贩卖盐乃是重罪。” “即便你背后站着的人是皇上,届时群臣奋起,你也可能被当作替罪羔羊推出去,不得不死。” 陆安只说了一句话,“春哥,你知道黎明之前是什么吗?” “春哥,你杀过敌,知道有句话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 陆安笑眯眯,认真地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不叫皇上为难。” 她话说到了这份上,春戈也不再说什么。 “你需要我做什么?” 陆安递给他一张纸条,“找一个商队,将这上面的信息透露给西南总督。” “我们卖,但是限量卖。” 春戈应下,“那如果有人问起呢?” “就说背后的老板不让透露,一旦发现此处不适合贩卖,会立刻退出,就算把人全部都杀了也不会改变背后老板的决定。” 春戈面色凝重地打开纸。 陆安沉浸在自己的规划中。 【我记得那个西南总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表面上跟贺明祁投诚,背地里跟康王联系甚密。】 贺明祁闻言,将西南总督请求增兵的折子驳回。 西南总督贺谦是他登基后第一个向他投诚的人。 贺明祁眸中愠色明显,驳斥的话语落在纸面上。 他便助陆安一臂之力。 陆安面色凝重。 西南总督一直行走在暗处,如此先不必动用小梅这条线,先存着八哥的念想。 康王在宫外,行走起来远比太后要方便许多。 康王若是知晓了,太后定然也会知晓。 现在就是要确定西南总督不会贪欲大起,将此昧下,要放足够多的利润和可能性。 让贺谦没有胆子独吞。 “九公公。” 陆安没应。 春戈又叫了一声,陆安抬头,小脸皱在一起还没松开。 看见春戈欲言又止地神色,“怎么了?” 春戈把那张小纸条还给她,“这个……” 陆安体贴道:“不知道怎么弄吗?” 春戈犹豫再三,“不,不是……” “你写的字,我看不懂。” 陆安:…… 她自己看向那张纸条。 展开,墨汁都揉在了一起。 “啊,这个墨水不好。” 春戈无情道:“金汤墨,聚散有神,是外邦上贡的珍品。”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陆安单薄的背影略显沧桑,“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写一份。” “能换个人写吗?” 春戈问道:“好坏无所谓,能看懂就行。” 陆安抹了一把眼睛,哈哈大笑,“你们杀手真有意思,还追着人杀哈哈哈,沙子迷眼了,好烦……” 第二十九章 你写的比小石好看多了 西南风景如画,杨柳依依,西南总督贺谦搂着刚得的美人,乐呵呵地吃美人喂过来的葡萄。 “美啊,这日子美啊!” 贺谦身穿藏蓝色官袍,留着美髯,眼神浑浊。 怀中的美人巧笑嫣然,“大人有福气,得皇上信任,又得康王看重,这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人有大人这样好的仕途了。” 贺谦一下子变了脸色,将身上的美人翻了下去。 美人哎呦一声掉在地上,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一瞬间红了眼眶。 柔弱无骨,可怜兮兮,像一只摇曳生资的菟丝花,叫人心中无端地生出疼惜。 “大人,妾犯了什么错?” 贺谦掩下不悦,开口道:“纵使你是康王放在本官身边的人,也不可随意置喙本官。” “你知道这西南总督府究竟有多少探子吗!” “若是你刚才的话被人听了去,不光是你,连带着我都要被皇上发落,株连九族,罪名你一个贱妇可能承担!” 贺谦脸上晦暗不明。 “纵使康王再如何厉害,这天下眼下还是皇上的天下。” 他嘴上突然露出笑容,将美人整个塞入怀中。 “你我需要蛰伏才好。” 美人靠在她的怀中,小心翼翼地说道:“是。” “可是,大人您差人给皇上送了一罐海水,皇上不会迁怒于您吗?” 贺谦哈哈大笑,“你对我们这位皇上实在太不了解了。” “我们这位皇上,虽然是当今太后亲生的儿子,但生他的时候,太后娘娘还是个连抚养孩子都没有资格的贵人,皇上从小就不跟在太后身边,是以母子情分淡薄。” “再后来,太后诞下康王,位份上升,康王自小养在太后身边,自然更加得宠一些。” “可就在太后筹谋之际,我们这位皇上崭露头角,得了先帝的喜爱,皇位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先帝忙着征讨,忙着伐戮,即便是封为太子,也不见得有多少关注在身上,久而久之,我们这位皇上爹不疼娘不爱,就连刚刚登基的时候,朝堂上三分之二的朝臣都站在了太后康王一边。” 贺谦笑容满面地刮了刮美人的鼻子,“对于我这种第一个愿意向他投诚的人,皇上当然要多加关怀。” “别说一罐海水,就算是一块石头,只要是我送去的,皇上都会欢天喜地地收下,然后放在私库里日日摩挲观赏。” 贺谦说着,手上的力道家中,美人纤细的腕骨被捏出一道红色的印子,松了手之后很快变成青色。 他满意地看上自己的杰作,“这还是当初我头脑清醒才换来如今这样的尊贵和好日子,若是有人敢毁了它,我也不介意拉着那人下地狱,无论那人的身份多么尊崇。” “懂了吗?” 美人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声“是。” 一番温存过后,贺谦穿了衣服,在美人身上狠狠地抹了一把,“今晚上爷再来疼你。” 他哈哈大笑走了。 美人从被子中直起身,身上满是鞭痕。 她好像察觉不到似的,叫人过来,“来人。” “婉夫人。” 青婉撩开头发,看着眼前不敢抬头的小侍女,温声道:“去给我拿纸笔来。” 绿水慕青山,鹭鸶生远意。 青婉在末尾处写,“婉娘敬上。” 侍女担忧地问道:“婉夫人,万一被总督大人发现了怎么办?” 青婉温温柔柔地挽发,“不过是一个只会在女人身上用本事的酒囊饭袋,无妨。” 贺谦没等到了书房,就有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 贺谦眉头一紧,“放屁,老子好得很!” 小厮连忙跪下,“不是的大人,刚才士兵巡街的时候,在大街上发现了贩卖私盐的走商。” 贺谦一屁股坐下,坐到一半蹭的一下站起来。 “你说什么!!!” 贩卖私盐乃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小厮神神秘秘地走到贺谦身边,“大人,这群走商卖的不是普通的盐。” 我们的人收缴的时候看了,都是一些没有杂质的精盐,说着,小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罐。 “大人您看。” 贺谦接过他手中的小瓷罐。 打开。 里面晶亮的盐粒,干净澄明,贺谦心头一颤,他举起手,在里面轻轻地沾了一下,放进口中。 没有丝毫的苦味和涩味,只有咸味。 贺谦脑子犹如被重锤击打,一时间忘记了做出反应。 “大人,您看这……” “住口!” 贺谦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抹盐,对着日光看了又看。 “好,好啊。” “那群人在哪里,我要见他们老板。” 小厮说道:“回大人,那群人没有老板。” “没有老板是什么意思?” 小厮答道:“我们审问了其中一个商人,那商人说,他们背后的老板是一个叫域先生的人,那人十分神秘,每次只将货物放在约定好的地点,到时候找人去取,被我们抓到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老板的真面目。” 贺谦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这种制作私盐的技艺,若是能够被他先知晓…… 康王。 皇帝。 还是…… 自立为王。 贺谦眼中闪过无数思虑,他垂眼,将眼中一切情绪敛尽。 “我知道了,人关押在哪里,今晚上我要亲自去见见他们。” 贺谦手中的盐粒掉回瓷罐中,“问问他们背后的域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 崇明殿中的熏香,一缕香线冉冉升起,没入天际,消散在投射进来的阳光之中。 贺明祁看罢了书,一抬头,发现不远处的陆安还在埋头苦写。 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朕看着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陆安抬头,“皇上记错了,小的来上值的时候,太阳分明是从东边升起的。” 贺明祁点点头,重新把目光放回到书上,“那兴许是朕记错了。” 他继续看书,没过几秒钟,听到一声绵长的叹息,“哎……” 贺明祁露出一双眼睛,“小小年纪,为何总是叹气。” 陆安艰难问道:“皇上,小的写字真的很难看吗?” 她举起自己写了一上午的字,贺明祁看着没说话。 陆安默默放下,“小的懂了。” “是有人说你了吗?”贺明祁问道。 陆安点头,“有人说我写字丑。” 贺明祁煞有其事,“嗯,别听他们的,你写的比偏殿的小石好看多了,不过画画差点,小石的梅花画的极好。” 陆安:…… 第三十章 这是我为打下的江山! 陆安垂着脑袋,像一只战败的小公鸡,“那好吧,那我再练练。” 贺明祁看向被她嚯嚯了一地的纸,“太傅那里有字帖,你讨一本不就好了?” 陆安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机械地拍着贺明祁的马屁,“旁人写的,哪里有皇上写的好。” “小的要临摹,还不如直接临摹皇上的字。” 贺明祁神情微动。 这个陆安,竟然已经崇拜自己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轻咳两声,“罢了,虽然朕日理万机,但帮你这个小蛮奴精进一下书写,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他走到陆安身边,“毕竟你是朕身边的人,朕的人,可不能出去给朕丢人。” 贺明祁俯身抓住陆安的手,“朕教你。” 陆安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明祁大手握住她的,在纸上轻轻滑动。 他身上的熏香传入她的鼻中。 是清浅的橘香。 陆安微微抬头,贺明祁的下巴在她头顶悬住,“专心。” 陆安低了低头,她感受到贺明祁手上传来的热度,心脏怦怦跳。 “陆安。” 陆安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嗯。” “你手上再用力,朕就给你剁了。” 陆安:…… 跟着贺明祁写了许久的大字,陆安看着跟一旁自己的狗爬字叹了口气,“皇上。” 贺明祁“嗯”了一声。 陆安说道:“您好像我爹啊。” 贺明祁:…… 贺明祁咬牙切齿地说道:“朕生不出来你这么大的闺女!” 陆安眉眼弯了弯,又可怜巴巴地垂下去。 她想老爹了。 小时候,陆安刚学写字,就是她爹一笔一划教她的。 贺明祁看着陆安的情绪低落下去,以为她练字练累了。 “累了就休息一会,劳逸结合,在朕身边,你不需要一天成材。” 陆安闷闷地“哦”了一声,“小的不累。” 贺明祁不欲拆穿,他看着她一边写字一边出神。 突然,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爸爸。” 陆安脱口而出。 她倏地反应过来,骤然抬头看向贺明祁。 心声骤然响起,【我怎么说出来了!】 【我该怎么跟贺明祁解释爸爸是父亲的意思!】 【他不会觉得我是细作吧!!】 贺明祁突然间反应过来,时间过了太久,太后安分了那么久,纯妃那边被太后以不敬的名义收拾了一顿,也安分许久。 他都快忘了陆安是太后派来的细作了。 贺明祁的目光落在陆安身上,见她朝他讨好一笑。 贺明祁转过眼。 并非他不警醒,只是对上陆安……人之常情罢了。 “皇上,那个……爸爸……爸爸其实是,小石拉的粑粑,是屎的意思。” 陆安眼睛一亮,“对,其实通过屎……呃,排泄物,可以查看小石的健康状况,比如它拉稀就是吃坏肚子了,太硬了就是少水少油的缘故,不沾屁股就是正常状态!” 陆安认真科普,“人也是这样哦皇上!您也可以观察一下您的排泄物!” 贺明祁咬牙,“朕看你是忘乎所以了。” 这个不孝女。 她baba? 知道她这么说吗? 陆安回过神,对上贺明祁危险的注目,假笑着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 陆安口若悬河。 陆安闭口不言。 她刚才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了。 贺明祁找国师问过,关于陆安是否是异世之魂的事,国师只说,“顺其自然,不泯灭其天性便是。” 如今陆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贺明祁都觉得不足为奇了。 相反,他偶尔从陆安的行为中窥探那个世界的东西。 他发现陆安似乎对下人们格外友好,他原本以为是下人们之间的惺惺相惜,直到有一次,听到陆安煞有其事,“大家都是打工的牛马,自然要互帮互助。” 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下人被她教唆地泪眼朦胧,感觉自己遇到了神仙,身为皇上身边受宠的九公公竟然如此接地气! 陆安最后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堆丫鬟太监给的小零嘴回崇明殿了。 还认真地跟他说:“皇上,这都是我的伙伴们送的,就不给您吃了,万一有毒怎么办!” 结果她真拉肚子了。 拉了三天,贺明祁怒火冲天,把她的好伙伴送的小零嘴都给她扔了。 “以后再乱吃就丢出去喂小石!” 陆安挣扎着,虚弱着问贺明祁,“皇上,小石吃了现在的我也会窜稀吗?” 给贺明祁气死了。 最后查出来,陆安的饮食里面被人掺了青杏。 不熟的青杏有毒,陆安瞬间就有了灵感。 就有了她摘青杏的那一出。 陆安又叹了一口气,她抬眸看向贺明祁,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皇上,您猜从精盐制出来,已经赚了多少钱了?” 贺明祁,“哦?多少?” “不过半月,送往京城的已经有十万两。” 贺明祁垂眸,在他意料之中。 大夏,多的是胆大包天的人。 “黄金。” 贺明祁骤然抬眸。 陆安朝他眨眨眼,“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皇上怎么处置都是皇上的意愿。” 陆安将手中一把精巧的钥匙放在贺明祁手中。 “这是我为皇上打下的江山!” 贺明祁看着手中小巧的钥匙,心绪万千。 陆安,总是为他。 “你自己留一些,置办自己喜欢的东西。” 陆安瞪大眼睛,小手飞快地从贺明祁手中拿回钥匙,“那小的就却之不恭了,嘿嘿。” 贺明祁:…… 他就知道。 【我记得贺明祁的生日好像就在四月十六,嘿嘿,有钱给77大王准备礼物啦!】 贺明祁心中那点别扭顿时烟消云散。 他眉眼舒展开,认真地提醒道:“你虽身在深宫,但也要学着攒钱。” “以后若是想买个宅子什么的,不至于身无分文。” 陆安惊喜道:“奴籍也能买!” 贺明祁愣住,“不能。” 但是他不打算永远圈着陆安。 若是她真的能够帮他逆天改命,他可以给她除了江山之外的一切。 陆安眉眼耷拉下去,“哦,好吧。” 贺明祁看她恹恹的模样,道:“看你表现。” 陆安瞬间神采奕奕,“没问题!我会努力滴!!” 【买房!买房!激情买房!】 陆安正激情着,门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回皇上,太后娘娘中毒了。” 贺明祁和陆安唰地一下站起来。 陆安第一个念头,【什么鬼!青杏我一颗都没留啊!】 第三十一章 她不认识路 陆安跟着贺明祁到慈宁殿的时候,外面乌泱泱跪了一群太医,太医院有名有姓的太医几乎全部都在这里到齐了。 贺明祁没等着说话,就听到了陆安吐槽的心声。 【人比人气死人,我吃青杏食物中毒在屋里躺了三天,窜稀快窜到崇明殿门口了也就吃了几服药,太后食物中毒,恨不得从全天下遍寻名医给她治病。】 【封建王权,概乎如此。】 贺明祁听完,脸一黑。 这个陆安,将自己说得那般可怜。 分明她食物中毒的时候,自己也去看过她。 贺明祁刚要说话,又听到了陆安的心声。 【不过贺明祁也来安慰我了,虽然丢了我的小零嘴儿,但这怎么不算爱呢!】 【我的封建大爹!】 贺明祁:…… 他一定会找机会改一改陆安这个喜欢随便认爹的毛病。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寝殿中,太后躺在床上,金嬷嬷正在给她揉着太阳穴,她的口中发出痛吟声。 康王跪在下首,一只手握着太后的手,眼圈微红,叫着,“母亲。” 贺明祁冷眼看着两个人演戏,并不作多话。 等太监唱完,里面的人好像才发现贺明祁已经来了。 康王连忙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直直地扑了过来,“皇兄,你一定要为母后报仇雪恨啊!” “母后刚从长明寺为国祈福回来,就惨遭毒人下此狠手,这是要要了母后的命吗!” 康王义愤填膺,贺明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就连身后的陆安也在小心翼翼地偷瞄。 太后的神色,分明红光满面,容光焕发,根本看不出来究竟哪里不舒服的模样。 况且食物中毒,陆安有经验,根本到不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这宫中有人给太后下毒吗?】 似乎并不会。 【且不说太后身边的试毒公公就有十个,说句不好听的,这皇宫之中除了崇明殿绝大部分的人,几乎都是太后的人,哪里会有人要害她。】 这也正是贺明祁在想的。 陆安继续分析,【上次我青杏中毒,皇上就让人把杏林看守起来……虽然很丢人,但除了我上次摘回来的那些,旁人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再摘到杏子。】 【从宫外运进来?也不至于杀鸡用牛刀。】 陆安在太后身上扫视一圈,看太后这副模样八成是装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太后自己给自己下毒,但是杏子都在纯妃那里,太后这是跟张家决裂了?】 【也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啊,原著里有吗?】 【似乎也没有。】 贺明祁走到太后身边看了看,随后走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下。 宫人奉上茶水,他只端起来闻了闻就放下了。 “母后怎么这般不当心,究竟是谁下的毒,查出来了吗?” 太后双目含泪,“哀家都病成这幅样子了,皇帝也不关心一句,上来就质问哀家吗?” 贺明祁神色淡淡,“母后说笑了,儿子要是不关心母后,今日就不会到慈宁殿来了。” 他将目光从太后脸上收回,落在康王身上,“康弟,你说。” 康王膝行到贺明祁身边,“皇兄,母后在意天家颜面,在意臣子之间和谐,让他们看在自己忍耐的份上不在朝堂给皇兄增加烦恼,臣弟不怕,臣弟自小养育在母后膝下,在臣弟心中,最要紧的便是母后的身体安康。” 陆安垂着脑袋站在贺明祁身边,心中发出爆笑,【看出来是从小养育在太后身边了,一个两个说话全是真心,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贺明祁嘴角扬了一下,飞快地压了下去。 康王大惊,贺明祁已经在明面上不孝了吗? “皇兄,你方才是在笑吗?!” 八公公闻言不震惊地看向康王,这是能问的吗? 太后不满的眼神落过来,跟陆安偷瞄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太后身后的金嬷嬷飞快地朝着陆安使了一个眼色。 陆安:……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的情商也没有高到仅凭一个眼神就能够读懂领导的心声。 【金嬷嬷给我使眼色干什么?】 【是让我帮康王吗?】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啊啊啊!!我最恨打哑谜的领导了!!】 金嬷嬷还在怒瞪陆安,下一瞬,一个不怒自威的目光看过来。 对上贺明祁阴郁的视线,金嬷嬷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陆安这个小蹄子,竟敢无视她的暗示。 没看见康王殿下已经跪了那么久了,还不赶快让皇上叫康王殿下起身! 康王见贺明祁不仅没有回答他,还抽空朝自己身后瞪了一眼,又道:“皇兄?” 贺明祁冷声道:“朕不是,朕没有,别瞎说。” 他也没再给康王反问的机会,直接问道:“所以究竟是谁要害母后?” 康王径直道:“纯妃!” 陆安心中卧槽,【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大戏???】 贺明祁皱眉,他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八公公。” “奴才在。” 贺明祁道:“去把纯妃请来。” 八公公领命下去。 贺明祁突然皱起眉头,“小九。” 陆安跳出来,“小的在。” “今日到了喝药的时间了,你先去摘星楼找国师拿药回崇明殿温着,再多问国师要些粽子糖。” 贺明祁道:“不许再把朕的东西分给你在路上遇见的人,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朕就要了你的脑袋。” 陆安眼睛一亮,恭敬行礼,“是皇上,小的发誓,皇上吃了风寒的苦,小的绝不会再让皇上吃汤药的苦!” 四目相对,贺明祁听到陆安雀跃的心声,【我懂啦我懂啦,77大王我听懂啦!!!】 【我这就去找顺嫔娘娘,不让太后他们的阴谋成真!】 贺明祁满意地看向陆安,谁说小蛮奴笨。 分明聪明的很。 陆安往外走的时候故意轻轻地撞了一下春戈的大腿。 【春哥一定能够读懂我的暗示吧,一定要保护好我的77大王啊!】 春戈目光斜了一下,没看到人。 刚才什么东西从下面过去了,再看到皇上投过来的目光时瞬间懂了。 哦,是九公公。 皇上的目光只会无条件追随九公公。 陆安一出慈宁殿,飞快地往长乐宫跑去。 与此同时,她追上八公公,狠狠地在他的腰上拍了一下,“八哥,你跑慢点,我先去通风报信。” 八公公愣了,什么通风报信。 陆安飞快地回头朝她眨眨眼,八公公点头,“小心啊九公公。” 如果真的按照贺明祁设想的那样,太后诚心想要联合纯妃一起扳倒顺嫔,那她们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陆安跑得飞快,跑着跑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不认识路啊! 第三十二章 懵逼不伤脑 陆安站在原地,想着有没有什么宫人可以帮她指路,可恨可恨。 一向人来人往的皇宫小径上,等了十分钟竟然空无一人。 陆安咬牙切齿,都怪她学习太认真了,忘了出来在皇宫里探探路,这要是日后被暗杀了,连往哪个方向跑都不知道。 就在她急得在原地打转的时候,突然间拐角处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身穿华服,头戴白玉冠,眉眼温俊,看起来像是她曾在画中看到的宝哥哥一般,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后跟着两名小厮,穿着藏蓝色的服饰。 陆安听说过,大户人家会给家中的下人统一服饰,以便分辨。 陆安并不清楚这是哪家的,但是既然能够在后宫中行走,想来不是什么小官中的子弟。 陆安缓步上前见了礼。 那公子垂首,声音温润如玉,“这是哪个宫的小姑娘。” 陆安道:“奴婢是长乐宫刚来的小宫女,被姑姑派出来办差,一时间迷了路,烦请贵人帮奴婢指路。” 平南侯府世子苏易安看了看眼前这个玲珑可爱的小丫头。 小脸上努力挤出看似可爱的微笑,眼中满是焦急。 既然是来找表姐的,他乐得为她指个路,顺便再看个戏也不错。 “巧了,我也正要去找表姐,不如你就跟我一同前去吧。” 陆安心中发出一声尖叫,【卧槽,平南侯府世子苏易安,我怎么会遇上这个小狐狸!】 正在慈宁殿中看着太后和康王上演母子情深且有点视觉疲劳的贺明祁一怔。 苏易安,他怎么进宫来了? 在顺嫔进宫之前,贺明祁正经听说过,她跟自己的表弟,也就是平南侯府世子之间似乎是两情相悦。 但永昌王府忌惮皇权,担心与平南侯府之间联姻会招来贺明祁的猜忌,便不由分说地把女儿送进了宫。 即便是次女,也彰显了永昌王府的忠心。 不过苏易安是个不安分的。 他在何袭入宫的第二天,就跪在崇明殿中垂泪,从天亮哭到天黑,也不说话,就跪在那里。 贺明祁被他吵得没有办法,叫他去治理西南水患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他给了他一块令牌。 “朕无心棒打鸳鸯,但你们之间的事情自己衡量,这块玉佩可以随意进出宫中,除了宵禁之后。” 贺明祁不介意自己被戴绿帽子,对他来说,一个用来平衡权力的妃子远没有一个能干的臣子重要。 但苏易安当场交了自己的铁符,平南侯府是山匪发家,苏易安的铁符是他爷爷留下的一支悍兵。 如今依旧留在西南的疾驹山上。 当年老平南侯跟随先帝打天下,曾经受先帝恩准,留一支精兵捍卫西南海。 苏易安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守规矩,“皇上,臣与表姐并非男女之情,只是惺惺相惜,表姐在臣幼时给予恩惠,臣在表姐无力时做其靠山。” “永昌王府磋磨幼女,臣不屑之。” 贺明祁并未在意,但听说苏易安去看何袭的第一次,被何袭抽了两个大耳刮子,灰溜溜地走了。 贺明祁那时才觉得,何袭并非一般的女子。 陆安跟着苏易安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长乐宫的门口。 苏易安抱着怀中的扇子,“好了,你不是要回,现在回了,快去复命吧。” 陆安硬着头皮笑道:“苏世子经常来往长乐宫中,自然知道我并非顺嫔娘娘身边的人。” 苏易安的眸色骤然变深,“你究竟是谁?” 陆安又行了一礼,“小的是皇上身边的九公公,苏世子前往代行天子之责巡视大夏疆土,不在京中,不知道小的是正常的。” “小的此次来,是有人要害顺嫔娘娘,皇上特地派小的来通风报信。” 话音未落,长乐宫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顺嫔的脸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稍显英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见门外站着的四人,道:“进来吧,外面说话,是怕旁人听不到吗。” 陆安跟着苏易安走进长乐宫中,与纯妃的栖梧宫不同,长乐宫中更多的便是花草树植,地面用简单的青石铺就,若非门外是红墙金瓦,陆安以为自己闯进了什么隐世博主的山间小屋。 “表姐,我在路上遇见了九公公,她似乎找你有什么事情。” 陆安上前行了一礼,“顺嫔娘娘。” “纯妃娘娘可给您送过青杏。” 顺嫔点头,“送过,不好吃,扔了。” 好简洁的话,没一个多余的字。 陆安又问:“可扔干净了?有人见过您扔掉吗?” 陆安解释道:“太后娘娘中了毒,声称是纯妃娘娘下的毒,想来火很快就会烧到您这里,皇上托我给您捎个信儿。” 顺嫔点头,“有人看见。” 陆安问:“谁?” 顺嫔道:“纯妃。” 顺嫔身边的大宫女解释道:“九公公,我们娘娘,当着纯妃娘娘的面儿扔的。” 陆安:…… 顺嫔真是一身虎胆。 纯妃的位分到底压她一头。 果然,母家得力是好。 虽然永昌王府没什么好东西,但权势这方面,也吃尽了帝王更替的红利。 但是行得正坐得端这套,在深宫并不好使。 陆安骤然望向顺嫔,“娘娘,您有什么过敏吗?” 顺嫔微微蹙眉,“我自小身体好,没什么过敏的。” 陆安伸出一根小指头,轻轻摇了摇,“不,现在您有了。” 陆安突然跑到不远处的树后面,“统统,有没有那种能暂时过敏的药,不伤人性命的。” 系统的声音没有响起,一颗药丸掉在她的掌心里。 系统:“懵逼不伤脑,力度刚刚好。” “太有实力了统统。” 陆安回到顺嫔面前,伸出手,一粒小丸子出现在掌心。 顺嫔的大宫女问道:“这是?” 陆安:“我刚才鞋袜掉了,有点不舒服,去树后面收拾了一下。” “顺嫔娘娘,这个药可以让您有短暂的过敏症状,不会伤害您的身体。” 顺嫔没有接,陆安掏出一张小小帕子,放在里面,包起来放进顺嫔的手中,“有备无患。” “能不吃就不吃。” “您青杏过敏,千万记清楚了。” 陆安小小一只,认真地叮嘱道:“太后娘娘如果真的有心打压您,是逃不过的。” 顺嫔道:“我不过是小小嫔位。” “对呀,所以她的目标不是您。” 陆安看向顺嫔,又落在苏易安身上。 苏易安说道:“表姐,如果九公公说的是真的,那太后的目标可能是永昌王府。” 陆安打了个响指。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陆安看向苏易安,“苏世子,咱们俩该躲起来了。” 说罢,陆安不由分说地将苏易安拉跑了。 苏易安瞪大眼睛,我靠,那么小一只,怎么把他拉走的! 不等他震惊完,整个人被举起来,塞进了水缸里。 苏易安没反应过来,陆安也跳了进来。 “嘘。” 第三十三章 你都能当我爹了 顺着那条狭小的缝隙,苏易安看见乌泱泱一堆人闯进来。 为首的人正是皇上身边的八公公。 苏易安问道:“九公公,你的意思难道不是皇上信任表姐吗?” 陆安恨铁不成钢,“苏世子,若非皇上信任顺嫔娘娘,来的人就不会是八公公了。” 八公公朝着顺嫔行了一礼,“顺嫔娘娘,太后娘娘中毒,皇上下旨,阖宫上下都要仔细搜查。” 顺嫔的神色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话到嘴边,却锋利得很,“究竟是阖宫上下都搜查,还是只搜查本宫的住处。” “又是纯妃说的是吗?” 八公公头垂得更低了,“娘娘息怒,皇上也是为了还娘娘的清白,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 顺嫔让开一点路,“搜吧。” 与她过往没有半分不同。 陆安暗戳戳地给顺嫔竖了一个大拇指,“顺嫔娘娘很有演戏的天赋嘛!” 苏易安听着她纯良的发言,一时间哭笑不得,不过是一些表面功夫,在世家大族中并不常见。 表姐今日还没有发挥出在家中时半分功力。 八公公朝着下面的人吩咐了一声,“都仔细着点,被弄坏了娘娘的东西,到时候小心皇上要了你们的脑袋!” 一群小太监领命下去了。 其中一个直奔顺嫔的卧房而去。 陆安眼尖地瞅见那个小太监,她在人群散去,院中只有八公公和顺嫔娘娘以及顺嫔身边的大宫女的时候敲了敲水缸的缸壁。 咚咚。 八公公瞬间竖起耳朵,朝着四周飞快扫视几眼。 顺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轻咳一声,对上八公公投过来的视线,目光朝着树下的水缸瞥了一眼。 八公公西心领神会,说道:“娘娘恕罪,为保证您的清白,还请娘娘允许奴才查看院中是否有不好的东西。” “可恶的八哥,竟然说我是不好的东西!” 陆安愤愤道。 八公公假装不经意地走到水缸边上,轻轻掀起水缸。 “哎呦!” 他超小声地吓了一跳。 “世子殿下,您怎么也……” 陆安朝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有一个小太监直奔着顺嫔娘娘的寝殿去了。” “不对劲!” 八公公点点头,“九公公放心,杂家心中有数了。” 陆安满意地点点头。 见八公公还没有放下盖子,一把夺过盖子,“干什么!想把我们俩都暴露了吗!” “孤男寡女实在于理不合啊!” 陆安睨了他一眼。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别管了,现在还是顺嫔娘娘最要紧。” 说着,她一把盖上了盖子,隔绝了八公公的视线。 苏易安说道:“九公公,本世子私以为,八公公说得实在有理,我们孤男寡女……” 陆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世子殿下,拜托你看看清楚,我今年才六岁,你要是对我有什么男女之间的反应,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变态,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要是早出生几年,都能当我爹了!” “这么大的年纪,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苏易安:…… “九公公教训的对,是本世子思想有问题。” 陆安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但是也不许谁便给人扣帽子,我怎么就是在教训你了,我们这是平等友善地交流,您没生气,我也没生气,我们只是就事论事哦。” 苏易安笑,这话说得倒是严谨。 外面,八公公听完陆安的话,走到顺嫔的寝殿,一眼就看到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正从怀中往外掏什么东西,往顺嫔梳妆台的抽屉中放。 “大胆!你在干什么!” 那小太监一惊,东西滚落在地上,正是青杏。 他眼见事情败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八公公饶命,八公公饶命啊,奴才只是受顺嫔娘娘所托,把娘娘抽屉中青杏收拾干净,八公公饶命啊!” 人被拖到院中,顺嫔坐在凳子上喝茶。 眸中没有丝毫动容,仿佛她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顺嫔身边的大宫女上前一步,“放肆,哪里来的小人,竟然敢玷污我们娘娘的清白!” 小太监哭得不能自已,“云芝姑姑,不是您亲自跟奴才说的吗!” “叫奴才的手脚做的干净一点,不能因为奴才事情没做成,就把奴才当成弃子抛弃了呀!” 小太监转身给顺嫔磕头,“顺嫔娘娘,您救救奴才,救救奴才吧,奴才家里还有老母亲需要奉养,不能死啊!” 顺嫔淡淡开口,“你说你是本宫找来的人,你有什么证据?” 小太监一听,立即道:“顺嫔娘,如果奴才不是经常在您身边侍奉,怎么可能知道您寝宫的位置,直奔寝宫而去,谁不知道顺嫔娘娘您将长乐宫原本的寝殿改作花房,另辟了一间屋子做寝殿,娘娘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宫人们对您宫中的事情知之甚少,若非奴才受您授意,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顺嫔道:“不。” 她审视的眸光落在小太监身上,小太监脖子一缩,顺嫔继续道:“还有一种情况。”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本宫的宫中出了叛徒。” 一时间,整个长乐宫中都没人说话。 顺嫔的目光扫视过一周,落在一个瘦弱的小宫女身上。 “云芝,把小楠带过来。” 瘦弱的小宫女跪在地上,云芝一巴掌扇在小楠的脸上,“娘娘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联合外人陷害娘娘!” 陆安在不远处的缸中看得起劲儿,近距离围观宫斗啊!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呢!” 苏易安虚虚地抱着陆安,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宫中人言杂乱,各宫之间鲜少有平和的情况,大都是假象,妃嫔之间争宠的手段多如繁星,不过是安插眼线,再平常不过。” 陆安瞥了他一眼,“怎么说得感觉都是女人的问题?” “若是男人一心一意,又怎么会叫自己的妻子难过,没有人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就像你身为男子,愿意同别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妻子吗?” 苏易安一哽,“从古至今,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 陆安把身子往前靠了靠,远离他,“前人做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祸根在你们男人身上,却把错都推到了女人身上,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苏易安想要解释,却发现陆安说得好像没错。 陆安没再看他一眼,苏易安也没有继续说话。 小楠垂下头,“娘娘这是迫不及待想要拉一个垫背的,看奴婢贱命一条,就想要把奴婢推出来顶罪吗!” 第三十四章 要不然你再问问皇上? “本宫何罪之有?”顺嫔睨了她一眼。 小楠愤愤道:“娘娘意图谋害太后娘娘,杀害太后娘娘未遂!” 云芝站出来,“方才八公公说话的时候,你们都在外面,是我才叫你们进来的,你是如何得知太后娘娘中毒,又如何得知是咱们娘娘下的毒,八公公只说是阖宫搜查,并未说过一定是咱们家娘娘的错处。” 云芝指着地上的小太监继续道:“至于他犯了什么错,我们可曾说过一句话?” 小楠听完,脸瞬间白了。 一时间,我……你……的说不出话。 八公公见状,说道:“不如顺嫔娘娘跟奴才一同去一趟慈宁殿,既然长乐宫中出了叛徒,且意图谋害太后娘娘,是一定要请皇上定夺的。” 八公公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若是罪名确定,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地上两个人瞬间瘫软在地。 小楠看向顺嫔,一时间惊慌失措,她跪着朝顺嫔爬过去,被云芝一脚踹倒在地,“烦请八公公看好这些陷害我们家娘娘的贱人,别让这群人脏了我们家娘娘的衣裙!” 两个人被人压了下去,八公公恭恭敬敬地朝着顺嫔说道:“娘娘,咱们走吧。” 顺嫔点了点头。 默默地将手中陆安给的小药丸收好。 八公公看了一眼水缸那边,朝着摘星楼的方向点了点头。 长乐宫一空,陆安从水缸中跳出来。 “苏世子,小的不送了,小的还要去做皇上交代的差事,天快黑了,您快出宫吧。” 陆安朝他行了一礼,害死方才的龃龉没有发生过一般。 苏易安朝着陆安点点头,“今日多谢九公公教诲了。” 陆安离开的脚步一顿,回过头道:“世子乃是贵人,小的不过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小太监,如何能够谈上教诲二字。” “只是女子身处这世间,因着女儿身便失去了许多权力,不能科考,不能上战场杀敌夺取功名,一生只能围囿在深宫后院之中相夫教子。” “男儿尚且有凌云志,又怎么能笃定女儿便不想立高枝儿。” “素闻世子的母亲在成亲之前,也曾是雄霸一方的女匪首,劫富济贫兼济天下,更有一方百姓为其立娘子庙,可见女子风范不输男儿。” “世道于女子不易,小的只是感触更深些。” 陆安又行了一礼,“世子既然愿意违拗宫规进宫看望顺嫔娘娘,便知道世子是纯良之人,已经胜过世间大多数男儿了。” 陆安走后,苏易安在院中喝了好一会茶,直到天色黑下去,他才站起身,趁着宫门落锁之前出了宫。 陆安到了摘星楼,国师正在榻上假寐。 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笑吟吟地看向陆安,“小九公公怎么过来了?” 陆安席地而坐,“皇上叫我来这边避避风头。” 国师点头,叫人端来了切好的水果和糖块。 “我有所听闻。” “不过小九公公不去看着皇上吗?” “我去也不顶事,说不定还会成为太后狙击的靶子。” 毕竟她的身份那么敏感。 陆安吃着水果的动作一顿,看向国师,“我的意思是……” 太后没必要为难她一个小孩,主要是她自己心中有鬼,沃日,这怎么解释? 国师微微愣神,从榻上走下来,拿着手帕给陆安擦了擦嘴角,“你方才说什么,我想事情了没有听到。” 陆安飞快摇头,“我说国师大人这里的蜜瓜好甜啊!” 国师笑道:“甜就多吃些,我让下人一会给你带些回去,用冰块冰一下再吃会更爽口。” “不过不能多吃,会伤身体,现在还没有完全入夏,寒气还是有的。” 陆安点头如捣蒜,想起自己的来意,她继续道:“皇上的生辰马上要到了,我想送他个礼物。” 国师若有所思,“什么礼物?” 陆安眼珠子一转,“还有些东西我没找齐,国师大人,您会炼药吗?” 国师怔了怔,“长生不老只是一个噱头,世间所有的生老病死或者机缘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陆安连忙摆手,“没有这么严重没有这么严重。” 她这时装模作样起来,“只是皇上的身体不好,我想帮他炼制一枚能够龙精虎猛的药丸,通一通他的不举之症。” “一国之君,后宫空置本就受人诟病,若是能留下个一儿半女的,皇位后继有人,也就不怕意外什么的了!” 国师一口水呛在嗓子眼,脸上矜贵的表情瞬间龟裂,“皇上不举???” 陆安震惊,“那不然您给皇上喝的汤药是干什么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 国师想了又想,艰难开口,“小九,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多多相信皇上。” 陆安心累。 国师是男的就这点坏处。 身为男性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一些方面有残缺。 “国师大人,同为男人,难道您不知道男子在一些方面十分讳疾忌医吗,普通男子尚且如此,我们的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谁敢说!?” “我也是为了皇上好,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的。” 国师叹了口气。 陆安追问,“很难吗?” 国师摇头,“我只是觉得,做皇上也是十分不易。” 陆安:…… ……慈宁殿中,贺明祁突然打了个喷嚏。 八公公适时奉上一杯热茶,“皇上小心身子。” 贺明祁点点头,继续道:“母后,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没想到竟是这两个小小宫人产生了不当的感情,为了报复顺嫔才出此下策。” “实在该死。” “母后怎么看?” 太后恨恨地盯着那个不中用的小太监,“既然是皇上说的,那就处死吧。” “只是小楠在顺嫔宫中,出了事情眼睛先放在哀家身上,未尝没有顺嫔素日里授意的缘故。” “太后娘娘说笑了”,顺嫔淡声道:“臣妾从不在宫中谈论您。” 太后更生气了,顺嫔这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顺嫔道:“小楠所说臣妾喜爱青杏,故意当着纯妃娘娘的面把青杏丢掉来抹除臣妾的罪证也实在说不过去,毕竟臣妾从小就对青杏过敏,谈何因为喜爱所以在宫中储蓄良多。” 说着,顺嫔捡起一颗青杏丢入口中,不多时,身上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皇上,依嫔妾之见,定是背后有人唆使想要陷害嫔妾,陷害永昌王府,还请皇上彻查,给嫔妾一个公道。” 太后闻言,眼睛顿时睁大,“这不……” 贺明祁扣上茶杯,“朕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也给母后一个公道。” 目光落在康王身上,“你说呢,康弟?” 第三十五章 没有很在意 被点名的康王顿时浑身一激灵,“皇兄说得对,母后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自然是要严查那些欲行不轨之人!”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那里的几人身上,“不过皇兄你日理万机,像这点小事还是臣弟亲自来做吧。”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臣弟定然会给母后一个公道。” 贺明祁直接拒绝了他。 “母后不光是你的母后,也是朕的生母。” 贺明祁道:“你担忧母后,朕同样也放心不下,母亲的事情怎么能算是小事,朕就算日理万机,也一定会亲自叫人调查。” 看完还要继续说什么,被贺明祁打断。 “八公公,这几个人带下去严刑拷问。” “如若还敢有所欺瞒,直接诛其九族。” 在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一阵恶心的气味传来。 那个在长乐公司气势汹汹的小太监,溺了。 太后顿时震怒,“放肆,来人!!!给哀家打死!!” “母后何需如此着急,此人乃是毒害母后最重要的证据,等儿子从他嘴里翘出些东西再杀了也不迟。” 贺明祁道:“只能先委屈母后了。” 太后还要说什么,贺明祁直接站起身。 “好了,朕还有公务就不在这里逗留了,康弟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继续在这里陪陪母后。” 贺明祁的目光落在顺嫔身上。 “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朕让太医去瞧瞧你的脸。” 顺嫔行礼,“臣妾多谢皇上。” 贺明祁又说道:“纯妃意图不轨陷害嫔妃,自今日起降为贵人。” “迁居栖梧宫偏殿。” 纯妃大惊失色。 太后瞬间机敏,“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纯妃不过是想要替哀家揪出背后想要陷害哀家的人,怎么就被降了位分了呢?” 贺明祁淡淡的看了一眼太后。 “母后糊涂了。” “方才是母后自己说,纯妃意图陷害您。” 太后哑然,“哀家……哀家只是……” 贺明祁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径直转身回了崇明殿。 太后嫌恶地望着贺明祁离去的背影。 “不孝子!哀家真是白疼他了。” 纯贵人垂着头不再说话。 她心中也气恼无比,太后这个老不死的非要找事情,现在连带着她都被降了位分。 日后若是他们想在宫中做什么事情,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父亲真是老糊涂了。 为什么要跟太后联手? 许是纯贵妃脸上的恼火没有掩盖住,太后气恼地看向纯贵人。 “你也在恼哀家?” 纯贵人连声道:“嫔妾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别忘了,你们张家的把柄还握在哀家的手里。” 纯贵人连忙跪下磕头,“太后娘娘息怒。” 康王连忙上前劝阻,“好了,母后,贺明祁本就生性多疑,一次扳不倒他也是正常的。” 他看向纯贵人,“今日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你的位分,等这件事情揭过去了,让母后随便给你找个由头收回来便是。” “这个后宫之中做主的还是母后。” 纯贵人连忙点头,“是,殿下。” 纯贵人离开后,康王看向太后,坐在床边给她顺气,“母后莫要气恼,为贺明祁气坏了身子多么不值。” “我们娘俩以后是要过好日子的。” 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 太后闻言看向他,“康儿这是什么意思?” 康王笑的意味深长。 “西南总督贺谦,母后可还记得?” “是那个对贺明祁示好之后,转头来对你投诚的那个?” 康王点头,“母后真是好记性。”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是个胆子软的东西,他怎么了?” 康王看了看四周,附在她耳边耳语一阵。 太后的眼睛越听越亮。 “你说的可是真的?” “事关大权,不敢有假。” …… 贺明祁在崇明殿里等了好一会儿,“陆安怎么还不回来?” 八公公朝门外看了看。 “许是有什么事在国师那里耽搁了。” “皇上,可要奴才去寻九公公回来?” 贺明祁重新把目光放在面前的奏折上。 “不必。” 搞得跟他多在意似的。 这个陆安,素日里心声吵吵嚷嚷,现下倒是安静了。 贺明祁有些不耐烦。 八公公想了想,说道:“皇上,今日奴才在长乐宫看到了苏世子。” 贺明祁挑眉,“哦?” 他知道苏易安常常进宫,但此事向来做的隐秘,苏易安也不是个傻子,会从小道去往长乐宫。 “怎么看见的?” 八公公欲言又止。 贺明祁蹙眉,“直言便是。” 八公公说道:“奴才带着人去搜长乐宫,发现了苏世子……” “正抱着九公公,在一口水缸里躲着。” “胡闹!” 贺明祁将手中的奏折掷在地上! “朕让她读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她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陆安一进崇明殿,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她看到八公公又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欢天喜地地凑过去,“八哥,怎么我一会儿不在,你又惹皇上生气了?” 八公公看了她一眼,把头转了回去。 陆安没等着第二次笑出声,就听上首的贺明祁一声暴怒,“跪下!” 陆安丝滑跪下,没有半秒钟的犹豫。 她后知后觉不对劲。 怎么感觉这场火是对她来的? “皇上,您怎么了?” 贺明祁看着她率真天真的模样,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还敢问朕怎么了?这还要问问你今天干了什么?” 陆安震惊,陆安疑惑。 这话说的怪了。 【我今天不就去顺嫔娘娘那里通风报信了吗?】 【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贺明祁眉目低沉地望着她。 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贺明祁道:“朕问你,你去了长乐宫后都干了什么?” 陆安仔细回忆,生怕有一点错漏。 “当然是给顺嫔娘娘通通气呀!” 她回味半晌,继续道:“但是没通多久,八哥就来了,他带了一群人乌泱泱的,我怕那里面有太后娘娘派来的细作,就只能先带着苏世子一起躲进了水缸里。” “毕竟外男入宫,到底有所不便。” 贺明祁恼道:“你也知道外男入宫有所不便,为何还要跟他一同躲进同一个水缸?!” 第三十六章 贺明祁怎么还不来啊 陆安被问的一怔。 “啊?” “皇上,您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贺明祁觉得自己反而像个傻子。 “男女大防乃是自古以来的底线,你不仅不闭着,竟还跟他一同躲在同一个水缸里。” 陆安解释道:“事急从权,我也是第一时间找了一个最完美的解决方法。” “完美?”贺明祁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哪里完美?” “你今天就算是个刚出生的豆芽儿,你也是女儿身。” 贺明祁心口压着火,问道:“你的名声不要了吗?” “你长大了之后还想不想嫁人?!” “不想啊”,陆安说道,她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向贺明祁,“小的只想永远陪着皇上。” 桃花开的正好的时候,被一滴晨露滴入花心。 在心里滚动着,左右颤动,一时间失了方寸。 贺明祁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陆安。 总是选一些不好的时机说一些不该这个年纪说的话。 虽然她的心智的确成熟些,但身体到底是个六岁的女童。 贺明祁告诉自己,“不知者不怪。” 他按捺住心中的颤抖,“小九。” 陆安一听,贺明祁这是消气了。 她唰地一下抬起头,“哎!” 贺明祁眸光动了动,“太傅已经在偏店等你了,去读书吧。” 陆安:“?” 不是,这对吗? 贺明祁阴恻恻地说道:“真让太傅挑选了许多适合女子读的书。” “你给朕好好学一学,男女之间应该如何相处,保持什么样的距离才是最为恰当!” 【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陆安面上乖巧应下,心里叫苦不迭。 贺明祁没搭理她,继续批奏折了。 陆安等了一会,也没见贺明祁松口,只能认命地往偏殿走去。 “都是命。” 她偷偷抹不存在的眼泪。 将手中的汤药递给八公公。 “这里面还有我给皇上讨来的糖果,记得给皇上吃哦!” “皇上虐我千百遍,我待皇上如初恋。” “呜呜————” 八公公刚走进,就见贺明祁手前方的奏折滴上了一滴墨迹。 “哎呦,皇上您的折子。” 贺明祁回过神来,连忙将折子拿到一边。 这个陆安! 他咬牙道:“你说!” “朕该不该让她好好读书?” “连初恋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八公公连忙说道:“皇上说的是,咱们皇上分明对谁都没有动心过,初恋的名头怎能叫九公公给夺了去?” 贺明祁睨了他一眼。 瞧瞧这不中听的话。 杏子彻底熟透的时候,贺明祁给陆安放了一天假,让她去摘杏吃。 陆安大早上就飞快地爬起来,快速抹了把脸穿戴好,就提着小篮子跑去了杏林。 古代消磨时光的方式很多。 但是奴才们消磨时光的方式很少。 贺明祁这也不许她做,那也不许她做。 陆安在皇宫这么久了,以她如此可爱天真美好的性格,竟然只交到了八哥和春哥两个好朋友。 这让陆安深受打击。 所以她一大早爬起来决定摘一点儿杏子,给自己的好朋友们们以及她最最最最最喜欢的皇上送去。 只是没想到的是,清晨起来来摘杏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转角,她遇到了小梅。 小梅若柳扶风地站在那里,有意无意的摘着杏子。 “小九公公,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陆安小脸面无表情,“哈哈,好巧。” 眼见小梅要朝自己走过来,陆安扛着自己的篮子飞快地窜到了树上。 小梅愣在原地,转瞬间忧郁难过的说道:“小九公公就如此讨厌奴婢吗?” 陆安摆摆手,“没有哦!” “那就是喜欢奴婢了!”她雀跃地靠在陆安站立的这棵树上。 陆安冰冷地回道:“没有哦!” “朋友妻不可欺,况且我喜欢男的。” 说罢,陆安直接从脚下这棵树跳到了另一棵树上。 小梅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她快步的去撞陆安跳过去的那棵树。 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原本牢靠的树竟然撞到摇晃。 陆安落脚的方向因为她的一撞而有所偏差。 整个人从树上跌下来,撞翻了小梅手中的杏子。 小梅大惊失色,看着陆安流血的额头。 “天呐!这可是我给太后娘娘专门摘的!” 她这话一出来,杏林的各个方向涌出来许多个跟她身穿一模一样服饰的,太后宫里的侍女。 几个人不由分说地摁住陆安。 陆安奋起一挣扎,将几个人直接抛到树干上。 她力大无穷。 对上这群小小宫女简直不成威胁。 下一秒,几个膀壮腰圆的大汉从天而降,联合起来将陆安摁倒,用绳子捆了起来。 小梅蹲在陆安身前,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玉面阎罗,“奴婢在这里守了多日,终于等到您了,小九公公。” “太后想要见您一面,可真是太难了。” 陆安勉强睁开被鲜血蒙住的眼睛,“我会死吗?” 她这话问的是系统。 小梅听完了哈哈大笑。 “虽说您现在是九公公,但也不过跟咱们一样都是贱命一条。” “生死一事,还不是主子们说了算。” “跟我们走一趟吧,九公公。” 贺明祁刚下朝,就见春戈飞快的走过来。 面色严肃。 “皇上,不好了。” “什么事情如此慌慌张张?”贺明祁冷声道。 春戈回道:“看守杏林的人回来说,太后派人强行带走了九公公!” 贺明祁猛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失败的细作的下场。 他甚至想,要是陆安能在他身上划一刀,是不是也不会被太后带走。 但这个念头仅存在了一瞬。 贺明祁目光沉冷,“敢动朕的人,脑袋不要了吗?!” 陆安跪倒在太后慈宁殿的门前。 那一下子让她摔的有些头晕眼花。 以至于过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反应过来。 血越流越多,陆安开始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她吸吸鼻子,又抹了抹眼前的血,又问:“我会死吗?” 系统的声音都跟着发抖起来,竟叫她平白觉得有些熟悉。 “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宿主,坚持住,贺明祁马上就会来救你的!” 陆安脑子昏昏沉沉的,忘记了疼痛,只觉得有些委屈。 “贺明祁怎么还不来啊……” “大胆!”太后的声音凭空响起,“竟敢直呼皇上名讳,来人给挨着抽她五十鞭子长长记性!” 太后话音刚落下,唰地一下,鞭子声音破空而来,重重的甩在陆安身上。 她痛苦的呼出声,“啊!” 好疼。 疼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碎掉了。 疼得她眼前发红发黑,一阵又一阵几乎要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 【贺明祁,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 【……贺明祁,我快要死了。】 八公公跟着小跑,下一秒,皇上直接大步朝慈宁殿的方向奔去。 “皇上!!!” 第三十七章 我在 太后站在陆安面前,满意地看着她身上的伤痕。 她伸手,涂成红色的指尖在陆安的伤口处不遗余力地一抠,伤口处顿时血肉模糊。 太后把混着鲜血的血肉放在鼻尖闻了闻,“贱人的血都是臭的。” 她直起身,“金嬷嬷,好好教教这位身份尊贵的九公公,身为哀家的人,应该怎么给哀家做事。” 金嬷嬷垂眸,“是。” 太后转身回了寝殿,金嬷嬷手中的鞭子浸满盐水,往陆安身上用力一抽,陆安失声尖叫,伤口处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身上穿的织月锦。 “命贱的东西,身为太后娘娘的人,在太后娘娘被皇上为难的时候不挺身而出,将错处招揽到自己身上,让太后娘娘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人,你今日就算是被打死也不为过。” 陆安喘着粗气,她躺在地上不想说话。 她不想违拗自己的心意,假装奉承什么。 今日她说再多,太后打定了心意想要修理她一顿,即便她话说的再好听也不会有人管,只会叫人觉得她油嘴滑舌,招来更多的打。 她的目光落在绮丽巍峨的宫墙屋檐上。 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深宫大院,她的呼救声连慈宁殿都传不出去。 金嬷嬷看她躺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中更是气恼无比,“小贱人,怎么不说话!” 又是一鞭子,陆安一躲,鞭子直接抽在了她的脸上。 一时间,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陆安睁不开眼,眼前一片血红,逐渐迷失在黑暗之中。 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流过脸上的鞭痕,叫那伤口更加疼痛不已。 “啊……” 陆安抱着自己的脸,哭得浑身颤抖。 疼,太疼了。 金嬷嬷又抽了几鞭子,直到陆安血肉模糊,金嬷嬷扯着她的头发一把薅起来,“贱婢,太后娘娘可是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么报答太后娘娘的吗!” 她奋力地扬起手,正准备又一鞭子下去,慈宁殿的门被人撞开。 贺明祁一身黑色编金丝龙纹龙袍,大步走进来。 金嬷嬷觉得自己手腕麻筋一疼,手中的鞭子脱力掉在地上。 紧接着,被人一脚踹在自己的胸口。 贺明祁一双凤眸中蕴含着滔天的怒火。 他看向金嬷嬷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放肆!!” “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教训朕身边的人!”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已经躺下准备听着陆安的尖叫声入眠的太后,她眸光闪过一丝怒气,“可笑,为了一个奴才竟然大闹哀家的慈宁殿。” 贺明祁拔了身后春戈手中的长剑,径直指向金嬷嬷,“朕再问你一次,是谁给你的权力,敢教训朕身边的人!” 金嬷嬷刚要开口,贺明祁手中的剑直接捅入她的肩膀处。 手持长剑,用力一拧,直接卸了金嬷嬷的胳膊。 他眸色阴沉,看着金嬷嬷,“简直不可理喻。” “春戈,带下去,九公公身上挨了多少鞭子,给朕原封不动的还给这个贱婢!” 金嬷嬷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春戈正要上前,突然内殿传来一声呵斥,“皇帝,你是要打哀家的脸吗!” 太后被人扶着从殿内走出来,金嬷嬷见状,连忙要往太后身后爬。 贺明祁眼急脚快,一脚跺在她的后背上,金嬷嬷的头顿时重重地磕在地上。 鲜血顺着石板蔓延开来,贺明祁嫌恶地收回脚,像是看垃圾一样看着地上的金嬷嬷,“春戈,朕的话要说第二遍吗?” 春戈垂着头,将金嬷嬷拖了下去。 太后气急,上前几步,被贺明祁挡在半路,“儿子今日不欲与母后多说,金嬷嬷以下犯上,背主行凶,儿子会替母后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老泼妇,免得母后在她手中吃了什么亏还不敢多说。” 贺明祁盯着太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更免得这个老泼妇说是母后唆使她这样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夏皇朝,是太后的天下呢。” 贺明祁眼中的杀意和警告,叫太后一时间噤了声,不敢再多言语。 “金嬷嬷是哀家的奶嬷嬷……” 贺明祁径直打断她,“那更要好好处置,免得她自诩尊贵,不把母后放在眼中,更不把朕放在眼中。” 贺明祁笑了,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他就那么看着太后,“母后放心,朕定会让金嬷嬷。活着回来。” “她说得所有的话,儿子也都会瞒下来,不让母后有半分伤神。” 太后心中猛地一跳,倏地看向贺明祁,“皇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明祁没有回答她,转身抱起陆安,离开了慈宁殿。 太后捂着胸口,听着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来人。” 小梅走上前,“太后娘娘。” 太后看了她一眼,“去,去请康王进宫。” 小梅敛下眼中神色,“是。” 贺明祁没有回崇明殿,而是抱着陆安直接去了摘星楼。 国师正在与自己对弈,下一瞬,摘星楼的大门被打开,贺明祁抱着一个血人走了进来。 国师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不见,他倏地站起来,看向贺明祁怀中的人,“这是怎么了?” 陆安静静地躺在贺明祁的怀中,连半分生机也无。 若非胸膛还在轻轻起伏,整个人就好像已经死了一般。 “把她放在榻上,臣来看看。” 贺明祁并未多言,将陆安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 伤口抽动,陆安掉下眼泪来,弱弱地叫了一声,“贺明祁……” 她语气很轻,声音中带着哽咽,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八公公闻言深深低下了头,直呼皇上名讳乃是死罪一条。 下一瞬,他看见贺明祁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用湿热的帕子给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污血。 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我在。” 不仅是八公公,就连国师都忍不住看了贺明祁一眼。 国师道:“惊悸加受伤,她现在发起了高热,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先把她身上的外伤处理好,要不然感染了就不好了。” 四目相对,贺明祁挪开眼睛,“八公公,找个心细的宫女来。” 第三十八章 宰相千金,哪里逃 宫女很快就被找来了,第一次面见皇帝,她紧张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贺明祁让开身体,“你过来,给九公公的伤口擦拭上药。” 国师准备好伤药,准备退出去,他看了一眼贺明祁。 贺明祁别开眼睛,“不出去了,我们俩去窗边对弈。” 他担心找来的宫女心怀不轨,万一趁人之危要了陆安的小命…… 国师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点点头,“臣陪着皇上。” 八公公带着剩下的宫人退了出去。 宫女小心翼翼地给陆安脱衣裳。 血肉粘连在纱织的衣裙上,每动一下,陆安就要哼唧一声。 她抱着自己的手默默地流眼泪。 小小一只,蜷缩在榻上,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宫女早就听闻皇上身边的小九公公活泼机敏,开朗异常,素日里也会经常送些吃吃喝喝到宫人们休息的地方,美其名曰是皇上的赏赐。 但明眼人都知道,那就是小九公公自己送来的。 曾经有宫人撞见过小九公公跟别的奴才一起侃大山的时候,皇上本人就站在不远处,不满地望着她。 这名被临时征召过来的宫女叫流芳,曾远远地见过小九公公几面。 虽然只有几面,但是她觉得,小九公公是个好人。 看着她疼到抽搐,流芳心中多有不忍,她有心想要拍拍她的后背稍加安抚,可目光触及小九公公的肩头,被那里横陈的鞭痕吓得收回了手。 皮肉翻飞,得是姑姑们口中带着倒刺的鞭子才能抽成这样。 在贵人身边伺候,总是多有磨难。 流芳尽力放轻手上的动作,尽量快了些。 碰到陆安肩头的时候,她突然叫出了声,“啊!” 她声音带着哽咽和委屈,“贺明祁!” 流芳一听,手上的动作一顿,连忙去听身后的脚步。 小九公公竟敢直呼皇上名讳,谁不知道这位皇上喜怒阴晴不定,喜欢的东西下一秒被毁掉也不稀奇。 可想象中的脚步声并没有传来,只有国师大人一句,“皇上。” 流芳放下心来,心中暗暗惊讶于皇上对小九公公的宠爱的同时也感到震惊。 贺明祁握紧手中的棋子,看着自己在棋盘上被国师杀的片甲不留。 他看了一眼望着自己的国师,重新坐回榻上。 “朕输了。” 国师默默地收回棋子,“棋局输了,心却没输。” 贺明祁抬眸望向他,国师继续问,“皇上方才在想什么?” 贺明祁收回目光,将棋盘上的黑子收回,“宫中太医多为男人,女子看病多有不易,朕想着,在宫中增设女医署。” 国师点头,“是个好办法,外伤内伤,再加上毒药与蛊术,总要多加防范着些。” 贺明祁不解地看向他,国师没有隐瞒,“方才在给小九公公把脉的时候,她体内有蛊。” 贺明祁眸光猛地一紧,“会危及性命吗?” 国师摇摇头,“目前看起来不会,只是会叫人变得体弱。” 贺明祁落下一子,若有所思,“是太后做的?” 国师摇摇头,“不像。” 他若有所思,“倒是跟江州那边有些关系,江州荒蛮人中,有一个族群称作挑黄。” “那里的人擅长用蛊。” “不过那个族群在十年前就已经被人灭族,消失不见了,若是要查,怕是有些麻烦。” 贺明祁看着国师落下的一子,“只要有线索,就不算棘手。” 国师又问,“小九公公入宫之前的身份查过吗?” 贺明祁应了声,“ 查过,很是清白。” “想来只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被人刻意抹去,还有就是,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谁。” 一个六岁的女童身上能有什么秘密。 想来太后搜罗人入宫的时候也没有想太多,否则,若陆安身上真有什么,她今日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起码,不会只让她单纯地待在自己身边,做个小小细作什么的。 国师点头,“到时候我会推演一卦,再告诉皇上答案。” 两个人正说着,流芳的声音响起,“皇上,国师大人,奴婢给小九公公收拾好了。” 贺明祁直接弃了棋局,走到陆安身边,她身上缠着纱布,被裹在被子里。 “八公公。” 八公公推门进来,“奴才在。” “去小九的住处给她取一身衣服回来。” 八公公刚要称是,就听床榻上传来一声微弱的拒绝。 “不……不行……” 陆安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贺明祁宽阔的身影十分有安全感地立在她的床头,她来不及欣赏贺明祁伟岸的身姿,“不许去。” 贺明祁望着她,“不去你想光着回崇明殿吗?” 陆安费力地抬起胳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再紧一些,“就,就这样,让春哥送我回去。” 她话音未落,贺明祁的声音响起,“胡闹,男女大防,你为何总是这般不当回事!” 陆安:…… 她忘了,贺明祁比较在意这个。 她目光可怜巴巴地落在不远处的国师身上,“亲爱的国师大人,请问您这里有小孩穿的衣服吗?” 国师笑着点头,“有一些旧衣裳,小九公公不嫌弃,我让人给你取来。” “不嫌弃不嫌弃。” 陆安安心地躺回榻上。 她衣柜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话本子,保住了。 贺明祁看她松了一口气,心下觉得奇怪,“你住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有……什么也没有……” 陆安努力地朝着贺明祁露出一个看似天真无害的笑容来。 【当然是不能让你看见的东西!】 贺明祁心中一咯噔。 【以你的男女大防审核标准要是让你看见我的话本子,还不得都给我丢了!】 【我搜罗起来多费劲啊!】 【哎——读书难啊——】 【暴君床上狠狠爱:宰相千金,哪里逃!嘻嘻嘻嘻!】 不知道自己的心里话都被听去的陆安小小的舒了一口气,感受到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脸色白白的。 一睁眼,看见贺明祁危险的目光,她缩了缩脖子,“皇上,好疼啊。” 贺明祁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来,“要不要让人给你读点话本子解解闷儿?” 陆安眼睛一亮,“真的吗?” 贺明祁点头,“真的。” “正巧朕前阵子让人收缴了一批禁书。” “宰相千金,哪里逃,怎么样?” 陆安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三十九章 我脸疼 贺明祁看着她脸上瞬间收紧的笑容,勾起嘴角。 “怎么不笑了?” 陆安,“小的脸疼,有点笑不出来了。” 她这话说得倒也不假。 太后和金嬷嬷那几鞭子都是下了狠手的。 陆安长这么大,包括在现代世界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她爸有时候气急了想揍她,也只是照量几下就放下了手中的笤帚和鸡毛掸子。 没有哪次是真的落在她身上的。 陆安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身上的疼痛牵扯着神经,密密麻麻,被抽到麻木的皮肉终于反应过来,开始隐隐作痛。 脸上的疼痛尤为明显。 她轻轻皱了皱鼻子,贯穿脸上的伤就疼得厉害。 陆安眼中涌上热泪,贺明祁站在这里,她又不敢哭。 看着她缓缓闭上眼睛,贺明祁有心伸手去看她的脸,又怕再次碰到她的伤口。 上面有着倒刺的鞭子抽在脸上,是很容易破相的。 她才六岁。 贺明祁紧了紧手,若非为了自己,陆安又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陆安察觉不到他心中所想,只是兀自将头转了过去,背对着贺明祁。 她不过轻轻一动,就痛得抽气,贺明祁按住她,“先别动,免得扯开伤口。” 陆安只把小脸扭过去,她低声问道:“皇上,人家都说,容颜有亏是不能做御前侍奉的。” 陆安感觉自己嗓子眼发紧,在嘴边的话怎么都说出来。 出口的时候哑了嗓子,“皇上,您到时候能不能给小的找个轻松的活,要不然天天让我去给太傅抄书也行,我不想去洗衣裳。” 她口是心非了。 她一点都不想走。 她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贺明祁,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也是贺明祁。 她喜欢这个口是心非的“暴君。” 她享受在崇明殿所有的与众不同。 陆安即便身处现代世界,也从来没有被这般重视过。 她可以自由地穿梭崇明殿,每天跟御前侍卫侃大山,跟八公公吹牛逼,然后定时定点到摘星楼混吃混喝。 她可以跟贺明祁耍无赖,可以出一些不管多么天马行空但最终贺明祁都会为她实现的馊主意。 【呜呜呜,不要赶我走。】 陆安拧过头去,眼睛紧紧地闭着,不敢叫眼泪流出来。 她用力到额头青白,直到一块温和的抹布,轻轻地拂开她蹙起的眉头。 轻轻地擦去她流下的眼泪。 贺明祁说道:“除了朕身边,你还想去哪里?” “连大字都写不好,出去跟旁人说,你是崇明殿出去的宫人,岂不是叫人笑话朕教导无方。” 陆安睁开眼睛,小眼红红的,“皇上,你是这个世间最最最好的皇上,呜呜呜呜——” 眼泪流下来,要不是身上还没穿衣服,陆安恨不得挂在他身上亲他几口。 当然,穿了衣服也不能这般,除非她觉得自己有点活够了。 国师站在不远处,窗外的花香扑入鼻中,他眨了眨眼,转身望向窗外。 不一会,小童就把衣裳送了进来,贺明祁将手帕递给八公公,转头对流芳说道:“你给九公公换上吧,注意着些,莫要扯到伤口。” 流芳小心翼翼地应下。 她方才站在一边,整个人震惊不已。 她回去是要跟小姐妹们讨论一二的。 这小九公公真的不是皇上的私生子吗? 虽说皇上今年才十七岁,小九公公六岁,但万一皇上少年雄风呢?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连忙摇摇头将脑海中这个诡异的想法晃出去。 认真地给小九公公换了衣裳。 换好之后,看着陆安乖乖巧巧坐在榻上一动不敢动的模样,贺明祁觉得有些扎眼。 他的目光落在她面上那道伤口上,几乎在整个小脸上贯穿,贺明祁不满地蹙起眉头。 “八公公。” 八公公上前一步,“奴才在。” “将崇明殿的偏殿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小九日后先住在偏殿。” 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无比,即便是从前受宠的纯妃娘娘在最得皇上喜爱的时候,也没有过这般待遇。 众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果然,小九公公对皇上来说意义非凡! 陆安呆坐在原地,心中的伤感和感动还未完全退去,就听到贺明祁说的话,她惊呆了…… 【我靠,那我的话本子怎么办!!】 贺明祁一恼,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想她那些话本子! 贺明祁横了她一眼,“这下受伤,什么事情都能缓缓了。” 陆安点头,“太傅的确是该歇歇了。” 这个她还是认同的,毕竟让太傅一把年纪还要进宫给自己这个人形木乃伊上课,实在是对老人家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贺明祁瞥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受伤了不能乱跑,好好给朕练大字。” 陆安闭上眼睛,她刚才应该直接晕过去被抬出去的。 陆安走后,国师走上前,让小童将两瓶药给贺明祁,贺明祁挥了挥手,小太监上前拿走。 国师道:“一瓶治外伤,一瓶压制她体内的蛊虫。” 贺明祁点点头,国师继续道:“蛊虫臣还要费些功夫去查,等知道了是什么蛊虫便好找它的母蛊,到时候引出来便是。” 贺明祁点头,“那此事便交给国师了。” 夜深露重,无数重影在陆安眼前飘过。 黑暗的宫殿中燃起熊熊烈火,她看见贺明祁双目被剜,满身是血抱着一个女子痛苦,可眼中流出来的只有血。 那烈火灼烧的她双目发紧,整张脸仿佛被置于火中炙烤。 理智叫她逃啊!快逃! 可双脚就像是被钉在原地,她去拉贺明祁,双手扯着他的袖子,逃啊! 【贺明祁,快跑啊!跑啊!】 许是她用力过猛,袖子撕裂,贺明祁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怀中的女子滚落出来,一双美目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 陆安尖叫一声,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自己,在现代社会时候的脸。 【啊!!!!!】 她的心声几乎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连带着她人也尖叫出声! 系统出现在脑海中,“宿主!宿主,不要怕,我在这里!” 恍惚间,陆安以为自己听见了贺明祁的声音。 她脸上的伤口被挣开,鲜血染红了萌仔脸上的纱布,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铜镜上,里面的人面目全非,只透过一双眼睛,叫她知道,“我是陆安。” “我是陆安。” “我是陆安。” 门被撞开,一阵热风袭来,扑在脸上,陆安迟钝地抬头,看见一身黄色寝衣,外面只披了一件袍子的贺明祁快步走来,“怎么了?” 第四十章 那太有福气了 贺明祁走过来,坐在陆安的床边,看着她身上的纱布洇出血来,陆安眉目呆滞,似乎陷入什么梦魇当中。 顺着陆安的目光看过去,他看见那面铜镜,正对着陆安的脸,映照出骇人的模样。 贺明祁伸手蒙住她的眼睛,流芳跑进来,就看到皇上坐在床边,正担忧地捂着小九公公的眼睛,“皇上。” 她规矩地行礼。 贺明祁点头,吩咐道:“把蜡烛点上,再把那面镜子收起来。” 闻到熟悉的橘香,陆安稍稍回过神来,她脑海中的梦魇逐渐消散,小手轻轻地搭在贺明祁的手上,拿开了他的手。 贺明祁正要收回手,一张小脸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 紧接着是一阵湿润,鲜血混合着眼泪,滚落在贺明祁的手心中。 烛光摇摇晃晃地升起,照亮了陆安不安的神色。 贺明祁用剩下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陆安。” “嗯。” “朕让人来给你换药好不好?” 陆安没应声,她又想起贺明祁被人剜去双目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的身子战栗起来,贺明祁蹙眉看着她,“八公公。” 八公公在门外道:“奴才在。” “去叫今夜值守的太医过来。” 八公公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贺明祁看了一眼流芳,“出去守着吧,人来了说一声。” 流芳退出去的时候,贴心地将门关上。 贺明祁收回目光,落在陆安脸上。 “小九?” “做了什么梦吗?” 提到梦,陆安从混沌中抬起头来,她看向贺明祁,伸出手,十分大不敬地摸上贺明祁的眼睛,细嫩的指尖顺着眉骨,摸到眼睫,再摸到眼角,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贺明祁的眼睛。 就在贺明祁忍不住要发问的时候,听到陆安小声道:“还在。” “不是梦……” 她终于从贺明祁的手中抬起头来,纱布下,只有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似乎格外欢喜,“不是梦吗?” 贺明祁没说话,看着她自说自话,说了一会,陆安眉间又染上郁色,“不会说话,又是梦。” 又? 她经常梦见自己吗? 贺明祁心中微动。 他刚要开口,告诉陆安这不是梦,他此刻就在这里,眼前被一小块阴影挡住,下一瞬,一个软绵绵的文贴在他的额头上。 贺明祁怔住了。 看他一动不动,陆安放心地把自己团成一团,塞进贺明祁的怀中。 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陆安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羊水栓塞不幸离世,身为警察的爸爸没有来得及见妻子最后一面,到了他的手中的就只有一个还没睁开眼睛的小团子。 爸爸没有另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陆安。 可他终究是警察,就算再怎么疼爱陆安,还是有因为公务疏忽照顾不到的时候。 无数个没有爸爸的夜晚,陆安会把自己团成一团,听着墙上的指针一点一点走过,然后默念我的爸爸是大英雄,在恐惧中哄睡自己。 眼下,她把自己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小声地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我受伤了。” “好疼啊。” “爸爸给安安吹一吹好不好?” 她把自己当成了她的父亲。 贺明祁犹豫几秒钟,将手臂收紧,陆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分明已经六岁了,还是那么小。 把自己一缩就能够包起来。 贺明祁艰涩开口,“安安乖,爹……爸爸在。” 门外的八公公和太医面面相觑。 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该不该进去。 爸爸是什么? 他们听不懂。 但是听懂了那句,“安安乖。” 老太医看了看八公公,又看了看门前站着的流芳,“这,老夫还进去吗?” 进是肯定要进的。 迎着八公公恳切的目光,流芳硬着头皮打断里面的温情时刻。 “皇上,太医到了。” 陆安在他怀中又睡了过去,贺明祁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拉上被子盖好,隔着寝衣仔细看了看身上有没有别的地方出血。 陆安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贺明祁也没有直接抽出来,“进来吧。” 太医低着头走进来,看清楚床上躺着的小人儿,此刻正紧紧地抓着皇上的袖子不放。 他不敢多看,低下了头。 “九公公方才梦魇,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你过来看看。” 太医应下,膝行上前,仔细小心地解开纱布,看到纱布下狰狞的伤口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小孩子,脸上有如此血肉狰狞的伤口,简直…… 也不知是谁下此狠手。 “只是有些挣开了,臣给九公公上些药,素日里避开水便是。” 贺明祁点头。 太医两只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九公公把头埋头皇上的腿侧,他不敢直接扒拉九公公,更不敢上手扒拉皇上。 贺明祁看出他的犹豫,侧身让了让,“弄吧,轻一些。” 次日,陆安起床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 身上的伤束缚着,她不敢乱动,只轻轻地挪下床。 刚一动,碰到床边的铃铛,流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九公公,您醒了吗?” “对呀对呀!” 陆安的声音响起,流芳道:“那奴婢进来了。” 说着,门被推开,陆安看见流芳,脸上露出笑意。 因着伤口做不了太大的动作,陆安努力表现着自己的友善,“流芳姐姐昨日没回去吗?” 流芳手脚麻利地给她擦脸,“皇上体谅小九公公您身子没好,让奴婢留下来伺候小九公公。” 流芳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有些打鼓,万一小九公公不喜欢自己,会不会叫皇上把自己打发回去…… 她正想着,突然听见陆安欢喜道:“那太好了,以后就有人陪我玩了!” 陆安从流芳手中拿过帕子,“姐姐去收拾自己吧,我不用伺候,我……” 她拿着手帕,一时间不知道对自己的脸哪里下手。 因着那道贯穿整张脸的伤,她的整张脸都被包了纱布。 她寻思着照着镜子,再一看,屋中的铜镜也不见了。 流芳笑着从她手中拿过帕子,“小九公公莫要推辞了,奴婢伺候着您收拾好,您早日养好伤,才好去皇上身边伺候。” 陆安收回手,“好吧,那谢谢流芳姐姐了。” “说到这个,我昨夜还梦见皇上了呢。” 流芳手一顿,眼神游移,“是吗,那真是太有福气了。” 第四十一章 恃宠而骄 陆安受了伤,在贺明祁面前当值的日子直接暂停。 她让流芳找人帮自己把所有话本子全部搬到了崇明殿偏殿,她如今住的这处地方。 流芳看着那些包着正经书皮的话本子,一时间有些无言。 但是想到小九公公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幼童,又不觉得有什么了。 关于贺明祁强调的练字这一块,他没说,陆安就当他从来没说过,自己坚决不往贺明祁身前凑,免得他想起来。 也特地把八公公叫过来,“八哥,求求你了,千万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我啊!” 听的八公公心中十分复杂。 看着陆安往自己怀里塞得小零嘴儿,心情更加复杂了。 往日里往他身边递东西的,都是想要他多多在皇上面前帮自己美言几句,免得叫皇上忘了。 如今竟然出了陆安这个奇葩,往自己怀里拼命的的塞东西生怕皇上想起她来。 倒真的是…… 恃宠而骄。 八公公想到这个词,飞快地摇了摇脑袋,他道:“九公公放心吧,杂家一定半个字都不会提的。” 陆安还在心中暗喜,属殊不知她所有沾沾自喜的心声全部都被贺明祁听了去。 正在跟贺明祁对弈的国师看见贺明祁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吃了他一个子。 贺明祁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他面色严肃,“国师,朕多么希望你在朕的面前,也能装得像在小九面前一样温文尔雅。” 国师大骇,“皇上,臣可不是断袖。” 贺明祁拍案而起,“她才六岁!” 国师垂着的眸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臣知道。” “但是异世之魂,总是比这个身体本身要大上很多。” “臣想着,不如先占着……” “不行!” 贺明祁突然道。 国师抬眸望向他,贺明祁坦荡地望向他,“国师,关于小九的事情,你真的全部都告诉朕了吗?” 国师摩挲着手中的棋子,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皇上还想知道什么?” 贺明祁说道:“全部。” 国师敲了敲手中的棋子,“皇上,吉星的勘测,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容易,臣夙兴夜寐,也只能勘破一二。” 贺明祁抬眸,国师继续道:“来自千年后的异世之魂,手握天机,摇动风云。” 国师垂眸,“但利剑终究有利有弊。” “皇上用的好便是刺向敌人的一把尖刀。” “用的不好便是割伤自己的武器。” 贺明祁想到昨夜陆安的梦呓。 “用的不好朕会死吗?” 国师落下一子,在贺明祁的棋局之上形成包围之势。 “可生可死。” 国师接着说道:“不过臣的确好奇,倘若有朝一日真到了不得不妥协的地步,只要用一条性命便能换来一线生机,皇上会怎么做?” 贺明祁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将国师的棋局突破。 “当年朕还不是皇帝的时候,父皇说朕冷心冷情,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国师收着棋盘上的棋子,指尖此刻更加泛白。 “臣明白了。” 站在庭外不远处花树后面的陆安小声嗫嚅道:“我也明白了。” 她浑身绑着绷带,按理说是不能下床的。 但是她突然间想到了珍珠奶茶,迫不及待的指挥一群人把珍珠做出来。 又听闻贺明祁在摘星楼,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自己拎着奶茶跑了过来。 摘星楼从不对她设防。 但是她最在意的人…… 本应如此。 陆安强迫自己笑出来。 她嘴上牵着牵强的弧度。 将手中的奶茶放在那棵花树底下。 肩头落了一枝花。 颜色跟她的血很像。 陆安一瘸一拐的向外走。 路上遇见了赶过来的小童,看见陆安,他笑盈盈的问道:“小九公公见到国师和皇上了?” 陆安道:“我刚才想来送珍珠奶茶送到半路,突然间想到皇上不让我下床,又怕被骂,烦请小道长帮我送过去,就在凉亭那棵花树底下。” 小道长点了点头,“小九公公客气了。” 小道长刚要走,被陆安叫住。 “等一下,我想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陆安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朵花。 小道长见了,一时间有些诧异。 “此花名唤还照来,是国师精心培育的牡丹,里面注入了国师的灵气,所以与别的花格外不同。” “今日真是怪了”,小道长抄着手,拂尘的毛毛一抖一抖,“此花从来不落花,今日小九公公捡到,的确是缘分。” 陆安点点头,“多谢了。” 陆安回去的路上遇见找过来的流芳,“流芳姐姐怎么过来了?” 流芳去倒个奶茶的功夫,一转头发现陆安不见了。 心中大骇。 又听闻陆安时不时的会往摘星楼跑,她才试着找过来。 “小九公公,皇上叮嘱奴婢要好好照顾您,您可千万小心不要再把伤口撕裂了,容易留疤。” 陆安笑了笑,“行!”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宿主,贺明祁不会那么做的。” “不要紧。” 陆安说道。 流芳诧异的抬头望着她,“小九公公,怎么了?” 陆安摆摆手,“姐姐不必管我,我素日里喜欢自言自语,皇上都已经习惯了。” 流芳听闻此话,便不再多言。 系统继续道:“贺明祁如今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日后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坚决不会将你置于险地。” 陆安又想到了昨夜做的梦。 “置于险地也没有关系。” 【我本来就是为了贺明祁而来的。】 【就算是为了他去死也没有关系。】 【他还那么珍惜自己的江山,鞠躬尽瘁,殚精竭虑……】 陆安觉得自己心跳的飞快。 她有些后知后觉的举起自己的手。 看到手腕处的血管连接着每一根指尖,鲜红的跳动着。 血管涌动,里面似乎要有什么东西即将跳出来一般。 这种感觉让陆安觉得新奇。 她愣愣地举起手给流芳看,“姐姐,你快看,我的血管儿会动。” 流芳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走,听完她的话,目光落在陆安手上。 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汗毛倒立。 不仅仅是手,在陆安看不到的地方,她身上的所有的血管都暴动起来。 赤红的颜色配上她苍白的脸,一时间阴森可怖。 贺明祁乍然听到陆安的心声,忙朝着唯一的那条路望去。 第四十二章 男女授受不亲 第四十二章 尽头拐过一个人影。 正是方才受陆安所托的小道长。 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走到亭外站住脚。 “参见皇上。” 又朝着国师鞠了一躬,“师父。” 国师点头,“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小道长听了,脸上露出笑容,“这是小九公公托人送来的吃食。” 小道长走上前,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两碗飘着黑色圆子的奶茶。 贺明祁问道:“是小九托人送来的,还是她自己送来的?” 小道长脸色一正。 国师看出端倪,“说实话。” 小道长低下头,“是小九公公自己送来的,怕皇上怪罪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偷偷离开了。” “路上遇见弟子,便让弟子送过来。” 贺明祁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方才…… 莫非她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所以她说的那些什么为自己而来,即便死了都没有关系。 贺明祁心如擂鼓,耳边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倏地站起来。 “国师,朕还有事,先走了。” 国师起身相送,“皇上慢走。” 贺明祁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小道长不明所以,“皇上这是怎么了?” 国师看着那个身影,淡声道:“产生了误会,自然要去解决误会。” 他坐下来看着空无一子的棋盘,心绪涌动。 小道长又道:“师父,还照来的花骨朵若是掉了,弟子能捡回去插瓶吗?” 国师喝了一口茶,“它不会掉的。” 小道长非常不认同,“师父话总说的那么绝对,方才弟子遇见小九公公,就见她手中拿着一朵还照来。” “那模样煞是好看,掉下来也不见枯萎。” …… 他话没说完,就见国师猛地站起来。 “你说,还照来掉了?” 他目光中流露出震惊和狂喜,小弟子从未见过自家师父有如此失态的模样。 他点了点头,“对呀。” 国师的手捏着袖子缓缓收紧。 “果真是她。” “她回来了。” 说着他飞快的捏了几粒棋子,在棋盘上摆好。 小道长见状,连忙挥乱了那些棋子。 “师父,您前几天占卜受了重伤,不可再占。” 国师猛地回神,像是恍惚,又像是叹息。 “对。” “你说的是,她回来了,我要好好留着性命,护佑她才是。” 小道长不难猜出师父口中的她就是小九公公。 但他从小跟着师父,竟不知师父什么时候跟小九公公有了那么深的渊源。 过往的事情犹如一潭池水,没人能够讲清其中缘由。 小道长在跟着国师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山野中的一只白鹭,在山水间驰往,不知来路,不知归路。 直到遇见了皇上。 才心甘情愿入了宫,做了皇上这深宫中唯一的倚靠。 “去摘吧。” 国师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道长愣了几秒钟,突然间意识到师父说的是还照来。 “您不是说有您的灵力加持,它是不会被摘下来的吗?” 国师眉中散漫着欢喜,“它已经遇到了想要遇到的人,以后便不再是神植了。” 还照来在风中轻轻的摇曳着,血色的牡丹在阳光的照耀下,铺就了满目的花色。 贺明祁匆匆往崇明殿走,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他本不予理会。 又听那女声惊恐地喊道:“小九公公!” 贺明祁闻言,心中一惊,他一个眼神过去,八公公飞快地往声音来源处跑去。 蔽日的小路上,陆安面目全非地躺在那里,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 “天呐,出大事了!” 八公公拨开花草的一瞬间,贺明祁也看到了里面的状况,他大步过去,将陆安一把捞起,“回摘星楼!” 刚从摘星楼出来不久,几个人又浩浩汤汤地回去。 国师奶茶还没有喝完,就见贺明祁抱着陆安冲进来。 “国师!” …… 小道长轻手轻脚地灭了香,天色大暗,他换上驱逐蚊虫的香料重新点燃。 贺明祁坐在一旁,面色难看,国师给陆安喂过药,也在一边坐下。 “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 国师没有说话,描摹着茶杯。 陆安的脑海中又响起系统声音,“宿主,我现在给你安排一个任务,你做完了我立刻给你任务奖励!” 陆安:…… 合理吗老弟,她都这样了还让做任务呢?! 牛马病了还有休息时间呢。 陆安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系统也是急了,“只要你能摸到贺明祁的手,任务就算成功!” “伸腿瞪眼丸!” 陆安垂死病中惊坐起! 吓了正在给她涂药的流芳一跳,一屁股坐在了脚踏上。 贺明祁看到这边的动静,大步走过来,目露担忧,“怎么了?” 陆安眼珠子一转,眼中顿时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并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看着贺明祁。 贺明祁刚要上前,突然想到国师说的。 先占着。 他伸出去的手突然变得胆怯起来。 陆安:? 【摸啊!】 【怎么不摸了?】 贺明祁骤然抬起头,她怎么能对一个男人如此不设防! 即便这个人是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贺明祁想到,陆安今天应当是听到了他跟国师的谈话。 心中更加气恼。 气恼陆安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对一个想要自己的命的人信任备至。 他想质问她,他是口口声声要将她杀死的刽子手,为什么要把最脆弱的柔软展露给他。 她应该跟过往的那些人一样,义愤填膺,将他所有的秘密告知他的宿敌,然后背叛他。 【怎么还不摸我的头?】 对上陆安澄澈渴望的眼神,贺明祁觉得自己那些心思如此肮脏。 他猛地后退一步,在陆安挽留的眼神中大步离去。 背影格外沧桑。 八公公:“啊,这?” 国师道:“八公公去跟着皇上吧,这里我会照顾。” 八公公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多谢国师大人了。” 八公公跟着出了门。 陆安躺倒在床上,“天要亡我啊!!” 系统:“……” “贺明祁他只是……算了,贺明祁活该……” 活该什么系统没说,陆安也没心思听了。 贺明祁怎么一反常态了? 她想着,头上落下一只大手,国师轻轻地摸着她的头,“不要紧,我在这里。” 本来以为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任务,竟然没完成。 陆安把头往回缩了一下,正好躲开了国师的手,她闷闷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第四十三章 她不想侍寝 国师的手悬在空中一顿。 小道长在一边把头埋下去,师父这算是求爱失败了吗? 但是也没说。 他心中咂摸着回去好好研读一下小九公公送他的那些话本子,师父这样到底算不算是喜欢。 但是小九公公未免也太小了。 师父这样有点像变态。 不确定,再看看。 国师神色不变地收回手,“好,不动。” 他又转头叮嘱一边的流芳,“这瓶药,每半个时辰给小九公公喂一口。” 流芳应下。 她原本以为,国师叮嘱完就要离开,却没想到他直接在不远处的榻上坐了下来,自己跟自己对弈。 流芳心想,小九公公不愧是皇上最在意的人,就连国师大人也对她刮目相看。 不过,小九公公这般好的人,的确是人人都喜欢,这没什么奇怪的。 次日,陆安见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顺嫔这是第一次来摘星楼,被宫人领进来之后,屏退左右,问道:“小九公公感觉好些了吗?” 陆安躺在床上,“哎,娘娘见谅,我浑身疼得厉害。” 她小脸红红的,高烧一直退不下去。 顺嫔没有多说什么,让身边跟着的云芝拿出来一瓶伤药,“这药是我从家中带来的,我们家都是武将,治疗外伤的药大都有奇效,小九公公可叫人看过了之后用上些。” 陆安轻轻摆摆手,“顺嫔娘娘说笑了,小的还是十分信任您的。” 她小嘴咧开一个小小的弧度,扯动了脸上的伤口,一时间又疼得龇牙咧嘴。 看得顺嫔都微微蹙眉,“不能笑就先别笑了,莫要扯动了伤口,影响愈合。” 陆安叹了口气,“多谢娘娘关怀。” 顺嫔叫云芝退了出去,自己坐在一边,低声道:“小九公公,我今日来除了探望你,还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 陆安心神顿时活泛起来。 “我?” 她眼珠子一转,“娘娘请说。” 顺嫔欲言又止,最后艰难开口,“小九公公或许不知道,我进宫如今已经三年有余,但是这三年里,皇上从未宿在长乐宫中。” 陆安一听,这是想要让她帮忙美言几句? 下一秒,顺嫔的话叫她愣在原地。 “你能不能委婉地跟皇上表示一下,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侍寝。” 陆安震惊。 贺明祁这是,要对人霸王硬上弓!? 陆安颤颤巍巍道:“娘娘何出此言啊——” 她声音飘忽,感觉很不切实际,她当初看书的时候,没有发现贺明祁有如此的激情啊?? 难道是她看漏了? 违背妇女意愿可不是好男儿,若贺明祁真的有这种想法,她将收回自己对他的喜欢。 顺嫔道:“昨夜皇上突然间到我的宫中,美其名曰要跟我培养感情。” “我们俩相对无言,坐着喝了一宿的茶。” “到了上朝的时候,皇上收拾了自己,便去上朝了。” 本来就很困了,顺嫔欢天喜地地送他走,到了门口,贺明祁来了一句,“今夜朕还会过来,爱妃沐浴熏香……” 话没说完他就走了。 但那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本来很困的顺嫔娘娘一下子瞌睡虫全跑了。 她实在不懂这位皇上究竟要干什么,“本宫不想侍寝啊!” 陆安知道,陆安明白,“皇上不是知道您跟苏世子两情相悦吗?” 顺嫔愣了,“谁喜欢那个兔崽子?” 陆安也愣了,“那他得了皇上的默许天天进宫做什么?” 顺嫔沉默了,她实在不愿意承认,苏易安在未开蒙的时候,因为她不得不照顾他,又多了几分耐心,被他一边哭一边往身上抹鼻涕,一边叫她娘亲。 她实在是生不出那么大的儿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陆安从顺嫔娘娘的脸上看出了三分不屑,三分无语,四分烦躁,。 “总之我谁都不喜欢。” 陆安也为难了,她举起手示意顺嫔娘娘看看四周,“娘娘啊,不是我不想帮您,只是如今来看,我怕是已经失宠了。” 顺嫔托着脑袋坐在她床边,清冷气质的小脸上满面愁容。 “你说他怎么不去找纯贵人,我看纯贵人喜欢皇上喜欢得厉害,帮着太后未必不是因爱生恨。” 陆安震惊地看向顺嫔,没想到她看似冷冰冰的模样,脑海中的思考竟然如此之狂野。 但是身为皇妃,侍寝是不可避免的。 陆安想到这一层,心中隐隐生出几分难过。 贺明祁是皇上,是皇上就不可避免地拥有三宫六院。 陆安虽然读了很多小说,但是她明白,古代皇上的三宫六院,不是说自己不想要就能空置的,权衡朝野之间的势力,后宫和前朝一样重要。 陆安眨了眨眼睛,她觉得眼睛湿漉漉的。 “顺嫔娘娘,身为皇妃总是身不由己,您当初进宫的时候应当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顺嫔垂眸,刚才这一会她便想明白了。 说出来,不过是为当年被迫进宫又受尽冷待的自己出一口气,但后面日子过着过着,又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来这一遭,不过是看看那个好心眼儿又有些有趣的小九公公。 深宫危机四伏,她眼中的淳善骗不了人,顺嫔很喜欢她。 “若是有朝一日你过得实在辛苦,便同我说,我去求皇上将你调到我的身边,日子苦了些,但是不用做很辛苦的活。” 顺嫔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虽是个小孩子,却有七窍玲珑心。 陆安眼角滑下一丝清泪。 【要是贺明祁真的跟顺嫔娘娘在一起,也行。】 【顺嫔娘娘人好,以后就算是做了国母,母家得力,贺明祁用着也顺心。】 正在朝堂上的诸臣突然感觉到上位龙椅上的皇上似乎一下子变得很不开心。 苏易安顶着贺明祁要杀人的目光,说道:“回皇上,臣将下方官署走了一遍,所有的罪状都已如实在册,请皇上过目。” 八公公接了奏折递给贺明祁,贺明祁看了几眼,将奏折放下,“嗯,还有什么事要上奏吗?” 江州一代的辖官站出来,“回皇上,臣经过江州一代,受江州知府所托,奉上此册。” 贺明祁打开一看。 定西将军府意图造反。 第四十四章 要被推出去挡刀了 贺明祁猛地合上折子,“朕知道了。” 他胸中滚动着愤怒。 这个陆安,竟然连一国之母都敢随意置喙。 他当真是娇惯她了不成。 下了朝,贺明祁冷脸走在前面,“八公公。” “奴才在。” 贺明祁冷声道:“从今天开始,只准给她吃朝食和夕食,不准给她吃肘子!” 她是谁不言而喻。 八公公心道:“这不是国师叮嘱过得吗,还要再叮嘱一遍是怕御膳房的人忘记吗?” 不过这话他没说,看见贺明祁脚步拐过的方向,八公公问道:“皇上要去看望小九公公,是否先将朝服换下?” 贺明祁瞪了他一眼,“谁说朕要去看她,一个小小的太监还要朕去亲自探望!” 他看见自己走过的方向,正是朝向摘星楼的方向,顿时气恼不已。 “回崇明殿!” 八公公称是。 陆安在摘星楼住了小两个月。 盛夏酷暑难耐,在现代社会吹习惯了空调,一时间对上这样的酷暑,陆安每天身上都黏腻得厉害。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可以暂时把纱布给摘了,但还是不能洗澡,只是沾着水轻轻擦拭。 夜里,她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了,趁着流芳没发现,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跳下来,踮着脚往门外走去。 夜里的风还稍稍有些凉意,陆安顺着门前的小路往前走,一路走到当初她听到贺明祁和国师说话的凉亭。 那棵花树依旧茂盛,上面的花朵在月色中闪烁着光,陆安响起小道长说的,这棵花树被国师注入过灵力。 陆安心想,这世间果然有奇人。 她伸手碰了碰花树,花枝在她眼前轻轻垂下,陆安惊讶于这花的灵动,伸手轻轻摸了摸上面的花苞。 在她眼前,一朵牡丹在她面前盛开。 陆安大喜过望,“好漂亮啊!” 她踮着脚,轻轻在花朵上亲了一下,那花朵瞬间害羞地躲了起来。 正在摘星台上的国师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小道长见了,连忙奉上茶水,“师父可是累了?” 国师眼圈微红,脸上露出笑意,“她亲吻了我的心脏。” 小道长眼睛瞬间睁大! 谁? 师父真的有喜欢的人,没见过啊? 除了小九公公,他没见师父对谁有什么优待过? 小道长眼中跳动着八卦之火,在对上国师的视线的时候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师父还要再来一杯茶吗?” 国师看了他一眼,说道:“小九给你的话本子少看。” 小道长震惊,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俩都是私下交易!!! “容易看坏脑子。” 小道长心碎。 陆安看着那朵牡丹在风中轻轻地晃了晃身体,然后蹭了蹭她的手心。 陆安伸开手,那朵牡丹掉了下来。 它把他的心,送给他的心上人。 陆安又亲了亲那朵牡丹,“谢谢你小树,我会好好珍惜的!” 她会把这朵牡丹夹进她最爱的话本子里。 在外面又吹了一阵风,陆安才回到了住的地方。 流芳睡得很沉,没有醒,陆安脱了鞋子,抱着那朵牡丹进入了睡梦中。 或许是心理原因,再或许是因为旁的,陆安总觉得凉爽了不少。 翌日起床,陆安看着自己怀中的牡丹,惊讶之余感叹,竟然不是做梦。 流芳也醒了,“小九公公可要洗漱?” 为了不被流芳发现自己昨夜偷偷出去过,陆安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闷声道:“姐姐先出去吧,我再睡一会,醒了会叫姐姐的。” 流芳温柔一笑,“好。” 流芳一出门,陆安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将牡丹塞进了自己的话本子中。 她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应该找一找制干花的方法,要不然夹在书中,没有人能看见,谁会知道她陆安曾经被一棵漂亮树送了一朵小花。 想到这里,陆安又把花从话本子中拿出来,她决定一会儿去一趟花房,若是问起对花的见解,估计没有人比花房中那些专门打理花朵儿的前辈们更懂的了。 她刚放好牡丹,就听见门外传来几声狗叫。 陆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又听了听。 的确有狗叫声。 她倏地站起来,两眼放光,“小石!!” 听到陆安的声音,门上扒拉的小爪子更加勤快了! 陆安一开门,被一只壮狗创飞出去。 她脑袋发晕,缓过来以后看着面前这一辆小狗,“我靠,哥们你谁啊?” 八公公哎呦哎呦地过来扶她,“九公公,你没事吧?” 陆安欢快地跟八公公打招呼,“八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说完,才看清八公公脸上的复杂神色,陆安脸上的笑容收回一大半。 她猛地站起身来,“是不是皇上遇见什么事了?” 她立刻转身准备去托自己的箱子,“我立刻跟你回崇明殿!” “保护皇上,人人有责!” 她壮志凌云的口号还没喊完,八公公轻声打断了她,“不是的,九公公。” “皇上刚才下旨,撤掉你九公公的头衔,叫你日后便留在摘星楼当差了。” 陆安的动作顿住。 她蹲在那里,许久没有出声。 八公公又叫了一声,“陆小姑娘?” 陆安吞了吞口水,站起来,朝他拜了拜。 她这才看见,八公公身后,几个小太监拉了一堆的东西,都是当初她搬去崇明殿的。 陆安脸上牵着笑容,“是不是因为我毁容了,皇上不要我了。” 八公公别开头不忍再看,“陆小姑娘,皇上的心意,哪里是我们这些奴才能够知晓的。” “哦,我知道了,谢过八哥。” 八公公心中准备了一路的措辞,面对着善解人意的陆安,全部都卡在了嗓子眼中。 陆安行了礼,“八哥以后叫我陆安便好。” 她眉眼间看不出什么,八公公心中反而很难受。 皇上和小九公公两个人怎么突然就闹矛盾了。 八公公又说,“陆姑娘,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若是哄哄,也就无甚紧要了。” 陆安闻言,挠挠头,“谢八哥提点,不过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明白了再去。” 话说到这份上,八公公也不再多言。 陆安搬了许久的东西,也不做声。 小道长跟在一边帮忙,见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陆安想了许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知道了! 定是精盐的事情捅到了贺明祁面前,再联想到贺明祁那天跟国师说过的话,她大概要被推出去挡刀了。 第四十五章 儿砸,皇上不要我们了 陆安正想着,小道长过来了。 “陆姑娘,春戈大人来了。” 陆安来不及收拾手边的东西出了门,春戈已经在小径处等着了,见她过来,问候一声,“小九公公。” 陆安摆摆手,“我被皇上撤职了。” 一番潇洒做派,春戈恍惚了。 不知道还以为皇上赏了她黄金万两。 春戈仔细观察了陆安的神色,见她神情之中一派大义凛然。 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了。 算了,小九公公的心事儿,一般人想不明白。 毕竟她的主意也一阵一阵的,从没见她伤心到哪儿去的。 “是精盐的事情吗?” 春戈点头,“没错,正如你想的那样,贺谦得到精盐的消息之后,并没有急着上报给康王,甚至也没有上报给皇上。” “他去了西南府关押死刑犯的地方。” 春戈压低声音,但陆安一想就明白了。 贺谦的胃口很大。 大到他瞧不上康王与太后一党的做派,更不愿意把宝压在在朝中看起来颇孤立无援的皇帝。 他更想自立为王。 当西南总督的日子潇洒得让他几近疯狂,欲望唆使他往更高的方向走。 “不过太后那边后来还是知道了。” 春戈补充道。 陆安奇怪,贺谦最后竟然放弃了自立为王的想法。 “他被荣华富贵养肥了脑子,便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糊弄。” 陆安眉眼微微蹙起来,“你在中间做了什么吗?” 春戈冷笑一声,“不过是借着探子的手给了他些警告罢了。” “贺谦是个酒囊饭袋,只要一点警告就手足无措了。” 春戈说,“探子不过是在康王给他的信中加了些似有若无的话,他自己先尿裤裆了。” 陆安心道,【这个贺谦怎么这么窝囊?】 【之前看书的时候他也算是有勇有谋,后来也在宫变中作为突出主力做出个些贡献,后面受封为护国公。】 贺明祁骤然听到陆安的心声,捏着笔的手紧了紧。 一边的顺嫔看到他的反应,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贺明祁看了她一眼,“你大夏天的穿毛领不热吗?” 顺嫔但笑不语,清冷的脸上挂着假笑。 “不热。” 实际上她快热死了。 但她实在害怕,怕贺明祁一激动又要激情地宠幸自己。 她将坚决捍卫自己的节操。 哪怕是以最痛苦的方式——在夏天穿棉袄。 贺明祁挥挥手,“好了,你不用防着朕。” “朕那天只是感受一下自己的内心。” 顺嫔掀了掀眼皮,“那皇上现在感受完了吗?” 贺明祁睨了她一眼,“朕对你,更看重的还是才华。” 顺嫔倒是没想到这一出,“皇上仔细说说?” 贺明祁抬眸望向她,“你也爱听夸奖。” 跟陆安一样。 贺明祁逼着自己转移了思考。 顺嫔道:“臣妾从不活在旁人的口中。” “只是为了跟皇上搭茬说句话罢了。” 贺明祁无语,顺嫔哪哪儿都好,就是不愿意应付他。 “你母家又给你压力了?” 顺嫔叹了口气,“本来皇上不在意,臣妾也没什么,这段时间您突然召臣妾召的比较频繁,臣妾的母家心思又活络起来。” “想着让臣妾为你诞下一名皇子,然后成为皇后。” 贺明祁扫了她一眼,她直白的话语和话语中隐隐的嫌弃丝毫不掩饰。 贺明祁道:“苏易安没找你吗?” 顺嫔无奈了,“皇上,臣妾跟苏怀玉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哦不是,我们俩可以是仇人。” 在两个人少不更事的年纪,苏怀玉一巴掌拍坏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风筝。 贺明祁揉揉眉心,“你若是实在不愿待在宫中,朕可以让你假死出宫。” 顺嫔的眼睛瞬间亮了。 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贺明祁这时候突然说道:“不过朕有事要你去做。” 西南总督既然做不下去,那就换个人来做好了。 春戈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做?” 陆安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继续放利,利润足够大,才能把想拉的人拉出来。” 一个西南总督,从来都不是她的目标。 春戈皱眉,“贺谦已经着手在查域先生了。” “我找人将他往西域的方向引导,但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毕竟西域那边目前没有人知晓精盐的做法。” “只要他的人在那边稍加逗留就能够察觉到其中的不对。” 陆安摆摆手,“不要紧。” 毕竟该死的不止他们一家。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陆安现在看张家人很顺眼。 “这段日子张家的日子过得诚然太舒坦了,该给他们找点事儿做做了。” “这样不会打草惊蛇吗?”春戈担忧道,“张家在京城的势力可不简单。” “早晚的事情,把事情放大,牵扯的人越多,就越方便皇上肃清这个朝堂。” “那你呢?”春戈担忧道。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说我死的话,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陆安道。 她陆安可以死,但必须死的有价值。 不然命运为什么只挑了她来穿越? 陆安从不内耗,生生死死乃是常事,但是她陆安的死必须要重如泰山。 春戈心中难过,小九公公对皇上竟然用情至深,简直就是忠义之表率。 春戈神情严肃,他定不会让小九公公身处陷境。 他拱了拱手,“小九公公大义。” 陆安对着自己的行李发呆,脑中思考难道贺明祁真的不要她了吗? 掩下心中的那点难过,突然听到春戈说大衣。 大衣? 什么大衣? “你很冷吗?”陆安问道。 春戈怔了怔,“……我不冷。” 春戈告辞回去跟贺明祁复命去了。 陆安站在那处看着春戈走远。 通往崇明殿的那条路,若是贺明祁不想,她再也踏不上去了。 【贺明祁是大坏蛋。】 贺明祁的心抽痛一下。 小石跑过来,在陆安脚边蹭了蹭,把陆安蹭得东歪西倒,尾巴啪啪抽在陆安小腿上,疼得陆安龇牙咧嘴,“别抽了别抽了,妈妈疼!” 她抱起小石,“儿砸,皇上不要我们了。” 第四十六章 被暗害了! 小石伸出舌头舔了舔陆安的手,陆安眨了眨眼睛,地上便多出了一个小水窝。 她下了一场小雨,抱着小石,淋湿了两只湿漉漉的小狗。 流芳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出来看,就见陆安抱着小石一动不动。 流芳叹了口气,走上前,“陆姑娘,行李我快要收拾好了,还有一些需要归置的东西需要你自己拿主意。” 陆安点点头,“多谢流芳姐姐。” “我如今不是九公公了,姐姐是不是也要走了?” 流芳摇头,“托陆姑娘的福,国师将我留在了摘星楼,若是日后陆姑娘回了崇明殿,也可来此处寻我。” 陆安觉得自己不会再回去了。 她只笑了笑,“那我跟姐姐一起,我好的差不离了,哪儿还能让姐姐一直伺候我。” 她牵着小石,走进屋内。 流芳是在宫中混了多年的人精,怎么会不知道陆安心中在想什么。 只是皇上的心意,他们这些普通伺候的,又哪里敢猜测置喙。 陆安失宠的消息很快在整个后宫传开。 传到栖梧宫的时候,纯贵人一下子站起来,眼中露出快意,“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 她将手边简单的饭菜掀了,这些素菜,她都快吃疯了。 她吃的一脸菜色。 她必须要复宠,就算不能复宠,就加快太后的计划,把贺明祁拖下来。 不过眼下机会来了,她最不能放过的就是陆安。 这个小蹄子,当时要不是她给顺嫔那个贱人通风报信,顺嫔连带着她的母家早就被她们拉下马了。 她得意地笑着,一张好看的脸上露出凶色,“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摘星楼。” 绿意早知道消息传到了纯贵人耳中她又要作妖,狠狠地瞪过来传消息的小宫女。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 绿意连忙走到纯贵人面前,温声规劝道:“娘娘,老爷昨日刚来了消息,老先生回家了,这段时日不要有什么大动作才好。” 纯妃心中恼怒不已,“从前有皇上护着,我动不了他,如今陆安失宠了,我还奈何不了她!” “难道要让我硬咽下这口气吗!” 绿意连忙道:“娘娘息怒,陆安如今既然失了宠,娘娘何愁奈何不了她。” “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容她再在皇上面前怎么得趣儿,如今也都是过去式了。” “娘娘不如趁着这段时日多想些法子,左右陆安没法子告状,国师又整日闭门不出,对于后宫之事从不过问。” “一个丫头罢了,死了残了的,不会有人怪罪娘娘。” 纯贵人的心绪平复下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 绿意松了口气。 “娘娘可要吃一口绿豆粥?” 纯贵人点点头,“拿来吧。” 绿意使了个眼色,方才的小宫女连忙下去将已经晾好的绿豆汤端上来。 纯贵人喝了一口,哇的一下吐了出来,“怎么一点糖都没有!” “眼看着本宫不受宠了,内务府连糖都敢克扣本宫!还是你们这些小贱人偷偷把本宫的份例给吃了!” 小宫女连忙跪下,“奴婢不敢,娘娘息怒。” “是娘娘您自己每日都要用糖,贵人的份例只有这些……” “住口!” 纯妃一巴掌扇在小宫女脸上,“贱婢,你是在嘲笑本宫吗!” “来人,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打死!” 小宫女尖叫着被拖了出去,绿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给纯贵人顺气。 “娘娘别气,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宫女。” 纯贵人在她怀中流泪,“绿意,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本宫要见皇上。” 绿意安慰道:“娘娘,您再坚持一下,太后娘娘说了会帮您恢复位分。” 纯贵人恨声道:“那个老妖婆,分明连自己都顾不得了,哪里还能顾得上我。” “绿意,本宫必须自己想办法。” 她突然间想到什么,“顺嫔不是侍寝了吗?” “她那个呆子都可以,凭什么本宫不行!” “你去,去把本宫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绿意脸色大变,跪下低着头,“娘娘,不敢啊!” “娘娘,那是禁药,若是被发现是会被杀头的。” 纯贵人瞪了她一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非你要看着本宫被人欺负死吗!” 贺明祁刚吃两口晚饭,八公公来报,“皇上,纯贵人来了。” 贺明祁眸色一凛,“她来做什么?” 八公公低着头,“纯贵人娘娘说实在想您想的厉害,便来了,手中还拎着食盒。” 实际上纯贵人说得十分露骨。 她穿着一层轻纱,媚眼如丝,“八公公,妾的心脏,一想到皇上就跳个不停,八公公你听见了吗?” 她说着,将手中一个玉镯子塞进八公公的手中,低声道:“八公公,本宫知道你跟太后娘娘宫中的小梅关系匪浅,本宫日后会多多照顾她的。” 八公公忍了又忍,进来跟贺明祁说了。 连带着关于小梅的事情也说了。 八公公垂着眼睛,他深知,小梅已经搅入这场风云中无法脱身了。 八公公心中叹了又叹,“皇上,是奴才识人不清。” 贺明祁嗯了一声,“让纯贵人进来吧。” 总之她送的东西,他是不会吃的。 以进为退,不妨看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样。 纯贵人摇曳生姿地进来了,贺明祁未闻其声,先闻到了她身上冲人的香气。 贺明祁不由得微微蹙眉。 “皇上,纵使臣妾犯了错,皇上竟也忍心也不来看看臣妾。” 贺明祁面色不变,“你身为后宫妃嫔之首,不以身作则,反而坏了规矩,朕如何能不罚你。” 纯贵人娇声道:“臣妾这下知道错了,皇上原谅臣妾吧。” 她说着,扭着身子往贺明祁身边凑过来。 贺明祁不动声色,纯贵人见了,心中更是欢喜不已。 她指尖轻轻勾着贺明祁的衣领,“臣妾给皇上熬了梨汤,皇上整日批阅奏折,臣妾见了,实在心疼得很。” 贺明祁感觉胸膛中燃起一簇火,“不用了,朕不渴。” 纯贵人一听,小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泫然欲泣,“皇上可是怕臣妾做什么?” 她打开食盒,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臣妾怎么忍心伤害皇上的龙体。” 贺明祁眸色暗了暗,他觉得自己浑身开始滚烫起来,纯贵人身上的味道不停地往他鼻子里钻。 他身上滚出烫人的汗珠,看着纯贵人的身影也开始模糊起来。 呼吸滚烫,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挑开他的衣襟,“皇上……” 第四十七章 她不一样 陆安正准备睡觉,突然间脑子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宿主,宿主,别睡了,别睡了,出大事了!” 陆安刚闭上的眼睛唰地睁开。 她今天收拾了一天行李,累的要死。 “你最好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不然我就把你拆了。” 虽然她不能真的把系统给拆了,但系统现在是真的有大事。 “纯贵人给贺明祁下了药,你快去救他呀,不然他要晚节不保了。” 陆安顿时瞪大眼睛,“我靠,这么猛吗?” 下一秒钟,她又钻进被窝。 闭着眼睛,陆安慢慢道:“贺明祁身为皇帝宠幸妃子,这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虽然纯贵人居心不良……” 陆安又坐了起来,“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要多管闲事,贺明祁可以宠幸任何人,但是不能被强迫。” “在婚内强勾这件事情上,男女平等。” 陆安跳下床穿了一件衣服。 临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瞟了一眼桌上的铜镜。 一道赫然在目的伤疤在脸上横陈,异常醒目。 “我真的不会吓着他吗?” 系统哎呀两声,“贺明祁身为皇帝,各种各样的伤见多了,你忘了书里他小时候也经常挨揍的,这种伤虽然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但是他的身上未尝没有。” 陆安倒吸一口凉气,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好像也不是吧,我记得上次给他按摩的时候没摸到他身上有疤呀。” 系统也倒吸一口凉气,“你都摸遍了???” 陆安白了它一眼,虽然它看不到。 “怎么可能?” …… “不过也解锁了百分之八十九。” 陆安说着,快步跑了起来,“本来只要他宠幸的嫔妃,我就能解锁他的全部,但是……” 陆安突然间停下脚步,“oi!我想起来了。” 系统:“你又想起什么来了?” 陆安认真道:“贺明祈不是不行吗?” 系统爆鸣,“我再说一万次,他行他行,他很行!” 陆安又跑起来,“虽然我对你这个定论存疑,但是去看看总比不去的好。” “他要是不行,为什么不宠幸宫里的嫔妃呢?” “按理说如果他真的跟纯贵人之间有什么的话,不一定会把张家逼到跟太后合作。” 系统也说道:“裙带关系看似牢固,但也脆弱。” “贺明祁好不容易拿下了江山,以他多疑多虑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把江山的权力拱手分散到其他人手上。” “张家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大患,他更不可能助长张家的气焰。” “起码张老先生还是好的”,陆安问道,“是好的吧,我有点儿忘记了。” 系统道:“你不能直接跟他说谁好谁坏,他要成为帝王必须要有成长线。” “你可以指导他去查。” “毕竟帝王是可以有幕僚的,但是如果有人手把手教着,那他那些年吃过的苦岂不是白吃了?” 陆安叹气,“起码养成了他多疑的性格,这不是帝王必备么。” 系统没再说话,因为崇明殿到了。 殿门口的几个人跟陆安都是熟人。 看见她过来一个个都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小九……陆姑娘怎么来了?” 陆安摆手,“大哥们还叫我陆安就行,现在不是小九公公了,也别叫我陆姑娘,毕竟我也是个奴婢。” 侍卫大哥们没有拒绝,问道:“是皇上召见了你吗?” 他们都在这里站着,也没有见过八公公出来。 陆安摆手,“没有,是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皇上有危险,所以过来看看。” 侍卫大哥们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们在这里守着呢。” “真有刺客,也不只有我们。” 陆安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大哥们娶亲了吗?” 这跟娶亲有什么关系? 几个人面面相觑。 陆安一看就知道,这几个都是光棍儿。 “烦请大哥帮我通传一声,我找八哥……八公公。”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传递了个眼色。 皇上不许陆安进崇明殿,但的确没有明确说过不允许她见八公公。 “你稍等,我去通传一声。” 陆安站在崇明殿外。 院中的池水倒映着天上的月光,一边的桃树上面已经结了果子,想来再不久就能吃上桃子。 那都是陆安亲自授的粉。 贺明祁与别的帝王不同。 他的院中种了各类的花树与果树,一年四季都精彩纷呈。 也正是因为此,当初陆安看书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好人。 心细如发,将院中的每一样树木都照料的井井有条。 虽然他日理万机,但有时候也会自己亲自上手,书中说这棵桃树叫做金秋红蜜,是后世培育出来的果种。 想来是作者吃过,但没有具体考察过历史的根源。 但只凭作者的描述就知道这棵果树很甜,毕竟也不是正八经的历史,关于这种架空文学,未尝不会有金秋红蜜。 陆安还是很期待的,所以照料起来以格外有劲。 有段时日,贺明祁见了还问她要不要给这棵树起名。 陆安疑惑地看过去,贺明祁酷酷的吐出三个字,“小十一。” 给陆安乐了好几天。 觉得贺明祁真是个可爱的人。 陆安正想着,八公公从门内走出来。 “陆姑娘,你怎么来了?” 陆安一下子抱住他的衣角,“八哥,八哥出大事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皇上被纯贵人给非礼了。” 八公公额头上冒出冷汗。 陆安问道:“八哥,八哥,你为何不说话?” 八公公不敢说。 因为现在纯贵人真的在里面。 里面已经许久没有传出过声响了。 陆安见状,哎呀一声。 转身往里跑去。 八公公见了,连忙唤了一声,“陆姑娘!不可啊!!”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 紧接着是刀剑落地的声音。 八公公大叫一声,“来人啊!护驾。” 等人闯进崇明殿的时候,贺明祁不知去了哪里,地上躺着衣襟被挑开的纯贵人。 胸前一道血痕蔓延将轻薄的纱衣染红。 她鬓发散乱,挡着脸掩面痛哭。 贺明祁怒声响起,“纯贵人意图谋害朕,即日起打入冷宫,张家,张冯文,降为员外郎!” 陆安许久未听见贺明祁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怔愣。 没等她反应过来,贺明祁喝道:“所有人都给朕滚出去!” 第四十八章 他也很想她 所有人不疑有他,飞快的朝殿外走去。 纯贵人也被人拖了出去,哭声震天。 陆安向前的脚步硬生生的停在原地。 她是贺明祁的弃子,是不被允许出现在崇明殿的。 想到这里,她转身准备跟着八公公等人一起出门。 这一趟她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陆安轻轻地松了口气。 脚步还没迈上门槛,贺明祁的声音又传来,“小九,你留下。” 陆安的脚步直直地钉在原地。 八公公回头看了她一眼。 出了门后贴心的关上了门。 陆安:…… 陆安转身跪下,“皇上恕罪,陆安不是非要闯进来的。” 她将名字咬的格外重。 告诫自己,贺明祁只是生病了,他兴许忘了自己已经被他逐出了崇明殿。 没关系。 她不会驳了帝王的面子。 贺明祁听出了她格外强调的称呼,心中钝痛不已。 “你是在怪朕吗?” 哎? 陆安抬头,“小的不敢。” “皇上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自己的考量。” 怪啊! 肯定怪啊! 一声不吭就走了,哪怕,哪怕跟她说一声再见呢? 陆安听到贺明祁的闷哼声,屏风后的影子微微颤抖。 贺明祁问道:“陆安,你如今几岁了?” 陆安被他问的一懵。 “小的今年六岁了。” 贺明祁有些急切地说,“朕不是问你这个年龄。” 陆安的心顿时揪紧。 贺明祁这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陆安咬紧下唇,“皇上难受吗?需不需要小的帮您请太医?” “回答朕。” 贺明祁的声音听起来隐忍难受。 陆安在脑海中疯狂地敲系统。 系统此刻好像死了一样。 陆安硬着头皮,“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小的不太明白。” 贺明祁见她如此谨慎的模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你刚到朕的身边,国师告诉朕,你会是朕的吉星。” “陆安,告诉朕,在来到朕身边之前,你多大了?长什么样子?过得开心吗?” 陆安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他竟然都知道。 国师也知道。 对于她千辛万苦隐藏的秘密,他们从一开始都知道。 所以所有人都会对她好。 这也…… 太酷了!!! 是的,这就是她这种天命之女该得的。 陆安跪在地上,恭敬地说,“小的名唤陆安,在来到皇上身边之前,刚从学堂毕业,二十三岁了。” 贺明祁重重地闷哼一声,下一刻,暗含着蛊惑的声音。 “那朕,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姐姐?” 陆安感觉一股邪火冲向四肢百骸。 她梆梆在地上磕头,“不行啊,皇上,这个不行啊。” 这要是让外面那群朝臣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那你快乐吗?” 贺明祁又问道。 陆安嘴唇动了动,她快乐吗? 有吃有喝,然后继承了爸爸的警号。 她应该是快乐的。 她虽然是牛马,但是她的工作很光荣。 她的肩上同时扛着爸爸的光荣,“快乐,小的很快乐。” 贺明祁声音很轻,“快乐就好。” “快乐就好。” 一阵血腥味突然钻入陆安的鼻子。 她蹭的一下抬起头来,“皇上!你受伤了??” 贺明祁没了声音。 陆安顾不上太多,直接拐进屏风冲了进去。 贺明祁躺在龙床上,手边是一柄匕首。 他面色红得像一只熟透了的虾子。 手臂和腰腹上,被他划了几道很深很深的口子。 陆安终于知道他刚才的声音为何断断续续。 陆安冲过去,捡起一边的帕子捂在他的伤口上,急得几乎要掉眼泪。 “八哥!!!” “八哥!!!!” 贺明祁的大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头,“朕没事。” 陆安生气地捂着他的嘴,“你不许说话了!” 贺明祁睁着眼睛,眼尾殷红,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陆安的手。 陆安这才注意到他被憋到更红的脸和充血的眼睛。 她讪讪地收回了手。 贺明祁这个模样,实在是别有一番风情。 若不是此刻环境不对,陆安能写八百字小作文。 但现在,陆安根本顾不上那些,八公公进来吓了一大跳。 陆安道:“找些止血的药和纱布来。” 八公公不敢怠慢,连忙去找了陆安要的东西。 陆安面容严肃,“皇上,小的失礼了。” 伴随着她说话的声音,她刺啦一声,撕开了贺明祁的衣裳。 八公公瞪大眼睛,陆安这副架势,熟练地像是专门撕衣服的。 更让八公公震惊的是,皇上竟然一点都没有挣扎。 躺在那里,喘着粗气看一下陆安,下半身堆盖着被子。 陆安伸手要扯开他下半身的被子,被贺明祁一把抓住,“就这样。” 见他固执,陆安也不再坚持。 她熟练地给贺明祁擦干净了伤口的血,又小心翼翼地涂了药,最后包上纱布,顺手打了个蝴蝶结。 完美。 贺明祁吩咐道:“给朕准备两桶冰水。” 陆安大惊失色,“不行!” “你的伤口不能泡水。” 贺明祁欲言又止,“朕有些不大舒服。” 陆安正色道:“那更不能泡水了。” 门外传来通禀,“皇上,国师过来了。” 贺明祁让人传了国师进来。 国师一进来,就注意到贺明祁的不自然。 又看见陆安恨不能贴在贺明祁身上,左看看右看看,小嘴叭叭叭不停的问他哪里不舒服。 国师眸色暗了暗,“陆姑娘,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陆安“啊”了一声,飞快地撇了一眼贺明祁的神色。 刚才太着急了,把这茬给忘了。 贺明祁最讨厌她随便跟男人贴贴了。 陆安认真举手反思道:“我在外面都很注意分寸的。” 国师脸色更沉了。 贺明祁双眼微眯,嘴角勾起笑容,“嗯,很乖。” 陆安小嘴儿撅了撅。 她退到一边,“国师大人,皇上受伤了,您帮着看看吧。” 说着,她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贺明祁叫住她,“今夜留在崇明殿吧。” 陆安摇头,“不行。” “小的还有小石需要照顾。” 贺明祁又说,“明日,让八公公把小石送回来。” 意思就是以后又能继续住在崇明殿喽。 陆安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贺明祁,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哼哼,那好吧!” “其实小的也很想皇上。” 贺明祁脸色别扭地转开,没纠正她嘴里的那个“也”。 “嗯。” 他也很想她。 第四十九章 偷酒喝去 陆安骑着小石出门遛弯回来,就看见八公公在指挥着人帮她收拾行李。 “八哥!” 陆安怀中抱着大包小包,八公公见了,朝她笑了笑,“陆姑娘回来了。” “这些是?” 他的目光落入陆安的怀中,陆安龇牙笑了笑,“这是附近宫殿和日常洒扫的宫人们看见我回来,给我的贺礼。” 陆安的确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来了,八公公平日上值或者下值的时候,也经常会听到有宫人议论陆安是不是失宠了。 听得多了,就连八公公有时候也会恍惚。 陆安莫非真的失宠了。 打从心里说,他是不希望陆安失宠的。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对她抱有敌意,但是长时间相处下来,他看得出来,陆安心地纯善,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 也不是那种得了便宜便不可一世的人。 甚至有好几次,她还帮了自己。 八公公笑了笑,“陆姑娘吃之前还是交给太医检查过才好。” 上次她收了宫人们送来的小零嘴结果给自己吃病了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当时贺明祁发了好大的火。 陆安也想起来上次的事情,谨慎地点点头,“八哥放心,我心中有分寸。” 说罢,她拍了拍小石的屁股,人从上面跳下来。 流芳走过来帮她把狗牵走了。 流芳跟着她,又从摘星楼搬到了崇明殿。 她脸上也挂着喜色。 在摘星楼的时候固然不一样,但是如今能够进入崇明殿,更相当于飞上枝头变凤凰。 对于他们这种素质里做粗使洒扫的宫女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流芳走的时候,素日里一起玩乐的小姐妹们没有不露出羡慕的神色。 “陆姑娘,我先带着小石去吃饭去了。” 陆安朝她招了招手,“多谢流芳姐姐,我稍后过去找它。” 流芳嗳了一声,牵着小石去了后院。 陆安这次回来,贺明祁没说是否恢复她九公公的名号。 所以眼下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即便没有人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宫女来看。 陆安跟八公公告别,转身回到自己的小窝。 里面已经被八公公安排的人收拾好了。 一张素雅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上好的纸笔。 高度正好是她坐下就能够写字的高度。 一扇明净的窗,打开外面映入眼帘的就是花树。 风景很好,比她上次在崇明殿住的那间房都要好。 陆安心中知道这是贺明祁的授意。 但她其实并不太理解。 【贺明祁为什么要让我搬回来呢?】 【难道是知道我要死了,突然间有点舍不得我吗?】 【精盐的事情倒也没听说发展的那么快,还是贺明祁那里有了些什么新的眉目?】 贺明祁放下手中的笔,这个陆安究竟在想什么? 什么叫她要死了? 什么叫自己舍不得她? “来人!” 外面有个小太监走进来。 贺明祁问道:“八公公呢?” 小太监道:“回皇上,八公公还在偏殿为陆姑娘收拾屋子。” 听到小太监对陆安的称呼,贺明祁才想起来,陆安如今已经不是小太监了。 那日他一怒之下褫夺了她的封号。 贺明祁压下心头的烦躁,九公公又算是什么封号。 他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昨日的决定太仓促。 陆安这样无名无分的住进崇明殿。 免不了要遭许多人的暗算。 贺明祁叹了一口气,他疏忽了,这次是他没有安排好。 “春和。” 随着贺明祁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从房梁上落了下来。 轻飘飘的好像一根羽毛。 他的长相与春戈相似,但是眉目更加冷清一些。 是春戈的亲兄弟。 “臣在。” “从今日起你去跟着陆安。” 春和难以置信地抬头,又迅速的低下头,“皇上,臣是先帝留下来保护您的安全的死侍。” 贺明祁抬眼看了他一眼。 “陆安的生死关乎着朕的生死。” 春和不再多言。 “臣遵旨。” 贺明祁眼皮没再抬一下,“方才忤逆朕的命令,自己出去领十鞭子。” “是。” 春和轻飘飘地又消失在原地。 至于陆安,他也该想个法子,让她名正言顺的跟在自己身边。 还能堵住悠悠众口。 八公公进来复命,“皇上,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陆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嗯。” 贺明祁问道:“再过几日是不是就要去静园避暑了?” 八公公回道:“是,皇上今年要去吗?” 往年,贺明祁几乎一直待在崇明殿中,不与宫中的女眷们随行。 一来是为了避免跟太后之间的争执。 二来,纯妃真的很热情。 热情到他有些招架不住。 那时候他的势头还没有到如今的地步。 面对着身后有张家撑腰的纯妃,实在有些无言。 贺明祁道:“去,安排妥当些,朕要带着陆安同去。” 八公公称是,心道,他就知道陆安不可能轻易失宠。 不过是两个人之间一些小打小闹罢了。 若非陆安的年纪实在太小,他都要觉得皇上是看上陆安了。 贺明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问道:“张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八公公说道:“张家的老爷子回来了。” “探子说这些时日,张大人的儿子刚娶的新妇怀孕了,张大人沉迷含饴弄孙的期待中,每日抱着枕头在院中走来走去像是疯了。” 贺明祁冷哼一声。 “张冯文哪里是疯了?他分明精明的很。” 春戈来报,说太后和康王已经了解了精盐制作和贩卖的消息,贺谦到底没敢大着胆子自己私吞了这个秘密。 贺明祁不相信,这么大的事情太后会不告诉张家,不告诉张冯文。 他们在朝中的根基固然盘虬错节,但像这样诛九族的死罪,以太后和康王的性情,绝不可能让张家袖手旁观,处在事情之外。 只是让贺明祁没想到的是,张老爷子竟然会从白鹭书院回来。 “把昨夜纯贵人想要谋害朕的消息放出去。” 他要看看张冯文的抉择。 或者说,他要看看,张家张老爷子和白鹭书院的选择。 正殿之中,贺明祁盘算着怎么把太后康王与张家玩弄于鼓掌之中。 偏殿,陆安抱着小石躺在草地上。 “儿砸,妈这算又过上好日子了吗?” 小石不语,只是一味的舔她的脸。 陆安翻了个身,“今朝有酒今朝醉,妈去偷酒喝吧!” 第五十章 传销头子康王 陆安轻车熟路的往小厨房跑。 身后跟着摇着尾巴的小石哼哧哼哧。 “我记得书上说了,贺明祁的小厨房里面可藏着不少好酒。” “但无奈于他是一个不爱喝酒的人,到最后这些酒都浪费了。” “所以我们怎么能算是偷呢?我们只是不浪费粮食,俗话说的好,吃了不疼浪费疼啊。” 陆安低头,看到了小石抬着头,澄澈的眼神。 …… “好吧,身为你妈,我不应该给你做这种不好的榜样。” “我们不喝了。” 陆安转身就要走,突然听见瓦片清响的声音。 她站定脚,眼见小石就要大叫,出于一个在宫里生活了好几个月的专业牛马,她伸手一把握住了小石的嘴巴。 下一刻就听小厨房里面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这次的药,记得放在皇帝的饮食之中。” 小厨房的人陆安都很熟悉,但是这个人的声音她从未听过。 想来就是刚才从瓦片上飞下去的神秘人。 再下一瞬,陆安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都已经很多次了,真的不会有事吗?” 陆安的瞳孔骤然缩紧。 这个声音她熟啊。 这不就是她经常混迹小厨房,遇到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宫女吗? 叫……文心来着。 总是穿着一身翠绿色的工装,脸上不施粉黛,人瘦瘦小小的,但脸上总挂着笑容。 看起来和气又温婉。 陆安倒吸一口凉气。 今日她回来还刚刚见了文心,文心给她包了一大包好吃的。 还说那是专门给她留的。 陆安心脏缩了缩,幸亏幸亏她还没有吃。 她听见文心带着哭腔的声音,“贵人,您给个准话,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若皇上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神秘人一哂,“你以为你上了这条船还能再下去吗?” “就算现在放弃,你也是诛九族的死罪。” “你也不想你的父母兄弟都被推到菜市场砍头吧。” 陆安咬紧牙关,这定是太后派来的人。 拿亲人以此威胁,实在是个畜生。 文心没有说话。 那个人又循循善诱道,“你放心,这个药不会被人查出来,就算是试毒的太监也吃不出来。” “他只是会让我们的皇上嗜睡,并不会影响他的性命。” 文心颤抖着手接过那包药,看向面前的神秘人。 黑色的面巾将他整张脸都挡住,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犀利的光。 文心不过是一个小厨房的普通丫鬟,素日里见不到那些贵人,因此也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正是跟皇上针锋相对的康王。 康王看着眼前这个瘦弱胆怯的丫鬟,嘴角浮起一抹兴色。 他喜欢看着这种瘦弱的老鼠在自己脚下哀求痛苦的模样。 用之则生,不用则死。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刺激,疯狂。 顶着被发现的风险,他继续说道:“陆安都能反复的进入崇明殿,受到皇上的喜爱。” “你在崇明殿做了这么多年,长相和身材都比她一个六岁的死丫头强的多,她有机会你怎么就没有呢?” 他看见面前的丫鬟把头埋得更低了。 “陆姑娘性子活泼,深受皇上喜爱。” “不过是些取悦人的把戏罢了,若是你有心去做,未尝会比她差。” “别忘了你可是做到了连纯贵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而现在纯贵人在冷宫,你还好好的在这里站着。” 文心怯弱地抬起头,看向康王的眸中多了几分神采。 康王心中暗自得意。 贺明祁那个蠢东西身边只能有蠢货。 他就是要这样,用这些貌若无盐的女子狠狠的羞辱贺明祁。 让他知道他不配得到好的。 低贱至女子,向上是皇位。 康王想到这里,弯了弯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些。 他伸手摸了摸文心的头发,“乖,好好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情。” “若日后你真当上了皇妃,你的父母和兄弟一跃升天,这难道不好吗?” 陆安在外面听的心惊。 她不敢动,缩在墙角抱着小石。 生怕被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追出来。 到时候她和她的儿砸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是想到刚才神秘人所说的,贺明祁竟然被下药了吗? 陆安的神色有些难看,系统给他安排的任务就是帮助纯妃,但不能让她成功。 昨夜半推半就,她算是完成了那个任务。 虽然跟想象中的有所偏差,但她的确在最后时刻阻止了这件事情的发生——系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奖励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但是她没想到,贺明祁身边竟也有人如此大胆。 竟然直接朝着贺明祁下手。 这时候,小石突然呜咽两声。 被长时间握着嘴巴,它已经要被热死了。 康王一听外面的动静,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杀意顿时迸发。 “谁!” 他冲出门,朝着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那里空无一人。 文心跟着追出来,“怎么办?我们的事情是不是要被发现了?” 康王瞪了她一眼。 “你急什么?” “做好你的事,剩下的事,本……我自会处理。” 听了他的话,文心才稍稍放心下来。 不远处的是花树林中,陆安看着一手揪自己衣领,一手揪着小石的嘴的男人。 “春哥,你回来了?” 他不是刚走吗? 春和低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陆安后知后觉,“你不是春哥。” “嗯。” 见神秘人走了,春和拎着两个人纵身一跃。 “沃……”日!!!! 陆安瞪大眼睛在空中飘了两个来回,被人丢在地上。 她喘着粗气,“大哥,下次能给提前说一声吗?我有点儿恐高。” 春和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一个闪身重新消失在陆安眼前。 【哇塞,好酷啊——】 贺明祁听的眉头一蹙,陆安又做什么去了? 没等他找人来问,就见陆安牵着小石跑了进来,神情慌张。 陆安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出大事了!有人要害您!” 贺明祁挑眉,难道她要跟自己说太后一行人的事情? 不等他问出口。 陆安道:“有人让小厨房给您下慢性毒!” 第五十一章 当众骑狗 贺明祁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她,“你从哪里知道的?” 陆安急忙道:“我刚才想去小厨房找……东西吃。” 她急刹车,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继续说道:“无意间听见厨房的文心和一个奇怪的人的谈话。” “他们要给您下一种慢性毒。” 【想来应该就是凉州花毒。】 【毕竟小说通篇都没有提到过别的毒。】 【尤其是这种慢性毒,这么看来肯定是太后一行人捣的鬼。】 “皇上,您可要去查?” 查是肯定要查的。 但贺明祁早在一个月前就发现了。 国师照常来给他看脉,发现他体内的毒素竟然增加了。 好不容易快清理干净的毒,又开始在体内积累。 贺明祁素日里饮食干净规律,除却陆安在的时候会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自从陆安住到摘星楼,他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 所以便是出错,只能出在他的崇明殿。 只是让贺明祁没有想到的是,陆安刚回来就发现了这件事。 果然正如国师所说,陆安是他的吉星。 “朕早就已经派人盯着了。” 陆安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宫中跟您作对的人太多,但领头之人便是太后娘娘。” “皇上,您还是要多防备着一点。” 小石拽了拽绳子想要往贺明祁身边跑,被陆安用力的扯回来,“乖儿砸,妈带你吃饭去了。” 陆安给贺明祁行了一礼准备退下。 她刚转身,贺明祁问道:“你刚才要去小厨房做什么?” “搞点酒喝喝呀!” …… 陆安僵硬地转身,对上贺明祁似笑非笑的眼神。 “哦。” “朕看你的胆子也是肥了。” “小的不是小的没有。” 陆安歪着身体又跪下,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腿上。 【干嘛要搞这种回马枪。】 【完了,这下都知道我要去偷酒喝了。】 【他不会觉得我的品德有问题吧,虽然我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小女孩儿,我最后也回头是岸了呀!】 【我是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的。】 【呜呜呜————】 贺明祁看着她委委屈屈地在底下跪着。 “跪的倒是快。” “犯了什么错?自己说吧。” 陆安:“我不应该去偷酒喝。” “下次不偷了,下次想喝会找皇上要的。” 贺明祁捏着笔冷笑,“朕看你是忘了,现在只有六岁,六岁的孩子能喝酒吗?” 陆安小嘴喔了一声。 “皇上提醒的是。” “那小的不喝了。” 贺明祁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陆安不省心不是一日两日,他倒是习惯了。 “这两天你收拾收拾东西。” 陆安的心声响起,【不是吧?又要赶我走吗?】 【我进出崇明殿的速度简直比那啥还快。】 凭借着超高的理解能力,贺明祁秒懂了她口中的那啥。 他真的很想把陆安拎起来。甩一甩,抖一抖。 看看她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她都二十三岁了,怎么总把那些事情挂嘴上? 还是说…… 她在那个世界找的夫君不行…… 贺明祁罕见地沉默了。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方向思考过。 再看向陆安的眼神,充斥着怜悯。 “朕不是这个意思。” “过几天去静园避暑,你跟朕一起同去。” 陆安眼睛顿时睁大。 “静园!好啊好啊!” 【静园在书中可是作者参考了圆明园一比一复刻出来的繁华园林。】 【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太好了,太好了!】 贺明祁看着陆安的神色瞬间激动起来,嘴角也染上了一抹笑意。 紧接着,他听到陆安的心声戛然而止。 【不对。】 【凉州花毒不是唯一的毒。】 【康王养在静园的小妾,会伪装成宫女给贺明祁下毒帮康王得到皇位。】 【书里说这个小妾对康王爱的深沉,结果因为打草惊蛇被康王搞得家破人亡。】 【唉————】 【这康王也是辣手催花实在太无情了。】 贺明祁眸色一沉,他原本想要借此机会给陆安一个光明正大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却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 推动了陆安口中关于这本书的故事线。 贺明祁又一次想到了天命。 也又一次的感慨,陆安是他的命运之外。 “还有一件事。” 贺明祁说道。 陆安抬头,贺明祁继续道:“朕打算趁着这次去静园,让顺嫔同去。” 陆安没什么意外。 贺明祁看着她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一会儿你去跟顺嫔说一声。” 陆安称是。 她拖着小石下去了。 小时在前面没心没肺的跑。 陆安漫不经心地跟在它身后。 一人一狗,人骑着狗。 在宫中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经过的人无不纷纷侧目。 见是皇上身边的小九公公,那不意外了。 宫中人人都知道,小九公公凭借个人魅力,让皇上一次次为她朝令夕改。 虽然如今还没有恢复小九公公的名号,但人都已经搬进了崇明殿,所谓名号之类也不甚重要了。 宫中骑狗什么的,只是洒洒水啦。 不知不觉再次沦为风暴中心的陆安,心乱如麻。 她揉了揉心口,又揉了揉眼睛。 【哎,其实也是正常的。】 【毕竟顺嫔娘娘已经侍寝了。】 【皇上要带上顺嫔娘娘无可厚非。】 陆安吸吸鼻子,又摸摸小石的狗头。 小石蹭了蹭她的手心。 【这样也挺好。】 【以后就算顺嫔娘娘当上皇后,也……】 也什么? 贺明祁没有听到下文。 他心绪翻涌。 一股苦涩从心头涌上喉口。 陆安为何不相信他。 想到这,贺明祁又停下了。 陆安从未明说过什么。 他也亦然。 陆安如今不过六岁,就算是说了什么又能怎么样? 贺明祁心绪复杂。 陆安到了长乐宫,就被云芝迎进门,“小九公公,你可来了,我们家娘娘快想死你了,天天念叨。” 顺嫔一扫她们初见时代的清冷,懒懒的靠在躺椅上。 见陆安来了,眼皮轻轻的掀了一下。 “陆安,你来了,坐。” 陆安从狗上跳下来,“小的参见娘娘。” “别拘泥这些礼节了,我马上就不是娘娘了。” 陆安险些没站稳。 “啊?” 这么快吗? 这么快就要升皇后娘娘了?? 陆安怀揣着怪异的心情,朝顺嫔行礼,“娘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五十二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顺嫔从躺椅上坐起来,“你也这么认为本宫吗?” 陆安点头“自然。” 能够在成宠之后飞快的从嫔位晋升为皇后。 古往今来少有。 顺嫔想到贺明祁对她的承诺。 好些时日过去了怎么还没动静? 不是说放人出宫吗? 不会后悔了吧? 他也想有一番作为啊,喂! 但是你让我在宫里我怎么做?我去找纯妃打架吗? 她都进冷宫了! 顺嫔难过,顺嫔不想说话。 “其实本宫心里也没底。” 这个陆安倒是能理解,在圣旨没下来之前一切都不好说。 顺嫔娘娘对她很好。 她不希望顺嫔娘娘变成第二个华妃。 想到自己的来意,陆安说道:“娘娘,今日我过来,是皇上让我跟您说一声。” “过几日去静园避暑,皇上请您同去。” 顺嫔顿时朝她看过来,“真的??!!” 陆安没想到顺嫔娘娘短短几日就已经对皇上如此情根深重。 她点头,“真的。” 顺嫔刚才的抑郁心情一扫而空。 “好!好好!云芝,赏!” 她走过来紧紧的握住陆安的手。 “时间紧,任务重,我就先不留你了。” “让云芝带你去库房,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 反正拿不走的都要留给贺明祁,亏了。 看着顺嫔娘娘离去的背影,陆安感慨:“娘娘和皇上的感情真好。” 知道自家主子准备死遁的云芝:“啊?” 出宫前一天,张老爷子进宫面圣。 陆安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书中传说的大儒。 书中写张老爷子,严谨而不迂腐,战中常凭出其不意大获全胜。 所以在崇明殿遇见他的时候,陆安正骑在狗上遛弯,看见个精神抖擞的大爷,看起来似乎是迷路了。 她十分贴心的骑狗上前,“老爷爷,你这是迷路了吗?” 张老爷子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在崇明殿骑狗的女童,心下十分惊奇。 他远在白鹭书院,时常听说新君暴政。 可能放任一个小女孩儿在宫中骑狗,张老爷子觉得传言有误。 他俯下身,慈爱地看着陆安,“老夫想要面见圣上。” 陆安蹙了蹙眉,“那我决定不了,您可能得稍微等一下。” “皇上在午睡呢。” 张老爷子摆摆手,“不要紧,老夫可以在此等候皇上。” 陆安一听,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 “您随我来吧,别在这里等,这里这么热,一会儿给您晒晕了,传出去大家还以为皇上苛待臣子。” 张老爷子觉得有趣极了。 这个小女童似乎很为皇上的名声着想。 他跟着她走到偏殿。 陆安取了一个杯子,给张老爷子倒了一杯酸梅汁。 张老爷子一喝顿觉浑身凉爽。 “这个口味倒是新奇。” 陆安拍拍胸脯,“当然啦,这可是我自己做的。” 张老爷子当年跟随先帝打天下,也吃过不少各地特色美食。 酸梅汁未尝没有喝过。 但如此爽口的他倒是第一次尝。 陆安道:“您喜欢喝就多喝一点,不过另一边那壶不可以哦。” 陆安指着旁边更大的一壶酸梅汤。 “那个是要留给皇上的。” 张老爷子点点头。 “放心,老头子不贪嘴。” 陆安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掏出薯片吃,咔嚓咔嚓的脆响引来张老爷子的侧目。 “这又是什么?” 陆安说:“薯片,我用土豆炸的。” “您要尝尝吗?” 张老爷子点点头,“老头子愿意一试。” “多谢丫头。” 陆安摆摆手,“您叫我陆安就行。” “我从前是皇上身边的九公公,后来做错了事,被皇上撤了,现在是皇上的护花使者。” 张老爷子笑眯眯的点头。 “真厉害。”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中还是有几分惊诧。 犯了错却能够全身而退。 所谓撤掉了封号,看着并不像是君臣之间的惩戒,更像是俗世中的逗闷子。 若非眼前的小女郎看着只有六七岁,张老爷子未尝不会想茬。 他跟随先帝征战天下的时候,也见过一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专门喜好一些幼童幼女。 但是贺明祁有这方面的癖好,张老爷子想也没想就觉得不可能。 先帝也算是正义之士,他的儿子…… “哎?!” 陆安突然间站起来,“到点了,皇上该起了。” 她拜了拜,拎起旁边的酸梅汤,“老爷爷您稍等一下,我去叫皇上起床。” 哈哈,这个小女郎真有趣,叫皇上起床……哈哈。 张老爷子笑不出来了。 贺明祁被陆安叫起来,说来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也没穿官袍。 “我叫他在偏殿等着呢,别在外面晒晕了传出去说皇上您苛待老人。” 贺明祁心下觉得好笑,臣候天子,是律法昭条,就算人在外面晒晕了,也不会有人敢置喙他分毫。 但陆安不一样。 她喜欢在这些小细节是关心他。 这让贺明祁很受用。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嗯,乖。” 陆安瞬间红了脸。 她趴在贺明祁的床榻边上,腿边靠着凉丝丝的酸梅汤壶,轻轻埋了埋头,“快起来吧皇上。” “我给您准备了酸梅汤,您起来喝一碗就精神了。” 贺明祁这才看到她腿边的壶,“……你拎着这个来做什么?” 陆安理所当然,“我怕人给您下毒啊。” “万一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是个坏人怎么办,人心隔肚皮,防着点总没错的。” 贺明祁失笑,素日里冷峻的面孔笑起来的时候染上几分桃花色,陆安一时看花了眼。 郎艳独绝。 贺明祁眸中闪过一丝得意,被他的皮相迷住了吧,小蛮奴。 “朕比你的夫君好看吗?” 陆安回过神。 久久没有说话。 【这是在羞辱我母胎单身吗?】 【老天爷,在单位被领导笑话,在古代还要被领导笑话。】 【我恨!】 陆安埋头苦学十多年,终于入职准备找个对象的时候,因为太过可怜一本小说中早死的暴君而不幸穿越。 贺明祁轻飘飘几个字,真真直戳她的要害。 陆安咬牙,誓死不会承认自己母胎单身,看着贺明祁更加愉悦的表情,努力扬起笑容,“怎么会呢哈哈哈,小的的夫君没有皇上好看。” “皇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第五十三章 去撬先帝的坟吧! 陆安还不知道贺明祁已经从他的心声中得知了她母胎单身二十三年。 但出乎意料的,贺明祁觉得自己心情很好。 喝完酸梅汤,让八公公给他换了衣服。 陆安就去偏殿通知张老爷子。 “皇上醒了,您可以去见见了。” 张老爷子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放下了恋恋不舍的薯片。 陆安瞧见,说道:“您老若是喜欢,临走的时候我给您拿一些。” 她想了想,又说:“算了,我把做法给您,您回去让您家的厨房做吧。” 免得到时候吃出了什么问题,在外面谣传贺明祁害人。 贺明祁可不是暴君。 张老爷子闻言笑了笑。 心下却暗暗为这个六岁小女童的心细感到惊诧。 “那先多谢了。” 他抬脚,朝着自己曾经涉足无数次的崇明殿正殿而去。 张老爷子此次进宫,正是为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孙女。 他陪伴先帝戎马一生,好不容易为张家赢得了如今的地位,为了避免张家因为功高震主而被杀伐,他在先帝薨逝之后便辞官。 人虽然已经不在官场,但是他创办的书院却为朝堂输送了不少人才。 这对张老爷子来说本是一件好事。 却不曾想成为了张家威胁皇上的手段,竟然还闹出了丑闻。 张老爷子进了大殿,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一礼。 “老臣参见皇上。” “张院长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贺明祁抬头扫了他一眼。 重新垂下眸子批阅奏折。 张老爷子听闻过这位皇上的脾性,喜怒无常,最是让人捉摸不透。 但孙女做下错事,本应株连九族。 皇上却没有这么做。 此事未尝没有转圜的余地。 “老臣教子无方,让后辈做下错事,老臣今日是来向皇上请罪的。” “食君之禄,当要忠君之事。” “张某儿孙愧对皇上的信任,某来领罚。” 贺明祁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奏折。 他看向底下的人。 张老爷子当年跟随先帝打天下的时候,也曾将他视为己出。 贺明祁关于帝王之术相关启蒙,都是张老爷子一手教的。 若论起,他也称得上是太傅,是帝师。 可因为太后从中作梗的缘故,最后张老爷子随军出征,他没成为他的学生,也没机会进入白鹭书院了。 如今…… “张院长今日来,是希望朕怎么做?” 张老爷子俯身磕了个头。 “老臣自知,孙女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乃是犬子教女无方。” “皇上宽容大度,直贬了孙女进入冷宫,却放过了老臣的家族,皇上仁厚,更叫老臣愧不敢面对先帝,更不敢面对皇上。” “亦不敢以天下学子之师自居。” “老臣愿将白鹭书院更为太学,交由皇上手中,假以时日,天下学子当以皇上为先,亦不负臣创办白鹭书院之初衷。” “至于张家,还望皇上网开一面,臣当责令犬子,辞官罢禄,共返江南老家,颐养天年,从此张家子弟不再入仕。” 这一番话,几乎将张家所有的退路都断了。 张家历来只出文人不出武将,张老爷子这一番话,几乎绝了张家所有后代的路。 不可谓不狠。 贺明祁却听出了他别的意思。 “张卿当年跟随先帝征战沙场,像这般以退为进的路数,想来用过不少了。” 贺明祁将手边的奏折摔在张老爷子面前。 张老爷子将头埋的更低了。 听到殿内的动静,陆安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 【哎,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谁能想到张祁随戎马一生威名赫赫,结果因为子女在家疏于管教,一个个长成了没有脑子被人随意利用的大傻子。】 【张祁随没错,但贺明祁又何错之有。】 【建议你们两个人手挽手一起撬开先帝的坟问问,让先帝给你们评评理。】 【毕竟一个是陪他打江山的,一个是守护他的江山的。】 【啧!】 贺明祁:…… 这个陆安,说的……有些道理。 贺明祁轻咳两声。 他不是那种绝人门户的人。 看着底下已经苍老的张祁随,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张祁随的时候。 那时候父皇正值壮年,张祁随身为父皇最得意最看重的幕僚,经常与父皇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年轻时面若冠玉的君子,笑起来眉目疏朗,曾一度让京城中关于先帝是个断袖的流言满大街飞。 直到张祁随娶妻生子,这流言才慢慢消失不见。 那时候,张祁随腰板硬得很,就连见到先帝也不曾下跪认错,拧起来的时候,父皇说八头驴都挽回不了张卿的心。 张祁随听完只是笑笑,“要什么八头驴,若是皇上愿意听臣的话,点个头臣就开心了。” 先帝便不说话了。 贺明祁跟在身边也不说话,那年张祁随才三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如今尚且不到二十年,张祁随的头发就白了。 跟先帝在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来人,看座。” 陆安从门外跑进来,搬着个凳子给张祁随放在一边。 见他不坐,陆安贴心地往他屁股下面塞了塞。 小声道:“张大人,您快坐吧。” 看着底下满身拒绝又不得不从的张祁随,贺明祁一转眼看见陆安朝他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背着小手出去了。 贺明祁弯了弯嘴角,这个陆安,最是懂他不过。 贺明祁看着下面的人,说道:“张卿,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现在这般苍老,如今尚且不到二十年。” “若你见了父皇,他可还能认得出你吗?” 张老爷子闻言身子一抖,“老臣如今已经半截身子入了黄土,容颜苍老,身负罪名,岂敢再见先皇。” “朕便给你再见先皇的勇气和底气。” “张祁随,你依旧可以经营白鹭书院,你还是白鹭书院的院长,只是从今日起,白鹭书院背后之人,要变成朕。” “朕会给你们张家子弟再次入仕的机会,但具体要怎么给,给多少,就要看你们张家的子弟是否争气了。” “至于张冯文,如今他不过是一个员外郎,对朕来说并没有什么紧要的,最紧要的是你张家内部的龃龉。” “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肃清。” 张祁随抬头,撞进贺明祁的目光中。 “张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向来如此。” 第五十四章 他的小狗 张祁随出门的时候,陆安已经拿着一张纸在那里等着了,见他出来,笑盈盈地迎上来,“张大人,方才不知道是您,笑得多有冒犯,这是薯片的制作办法,您回去以后,可叫厨房的人做给您吃。” 张祁随接过来,还要说什么,八公公走过来,“张大人,奴才送您出宫。” 这便是皇上的意思了。 张祁随回头,就见皇上站在不远处。 只不过视线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身边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他心中动了动,不再多言,踩着余晖出了门, 深宫精巧,一砖一瓦无不彰显。 就连人的心思也是精巧的。 每个人都有一颗玲珑心,张祁随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又看向八公公,“那个小姑娘跟皇上的关系似乎很好。” 八公公笑着朝他垂了垂眸子,“贵人们的事情,张大人还是莫要掺和了。” 张祁随点点头,走到宫门口,他说道:“便送到这里吧,老臣自行出宫便好。” 八公公微微躬身,没有说话。 张祁随知道为什么皇上要让八公公来送自己,想必除了方才那个叫陆安的姑娘跟他说话,还有一层…… 他适才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宫女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没等跑几步,就被几个身形粗壮的宫人拉了下去。 那张脸他有些熟悉,是他的孙女身边的大宫女,似乎叫绿意来着。 张祁随摇了摇头,他能做的有限,不再是当年在宫里宫外呼风唤雨的张郎君。 从他乞骸骨那一刻起,他就丧失了在帝王面前说话的机会。 但这是他的选择。 是他对先帝的承诺。 他并不后悔。 崇明殿中,贺明祁站在门口,陆安感受到自己身上那束有如实质的目光。 她转身,朝着贺明祁露出一个笑容来。 【感觉后背凉凉的,应该在后背贴个暖宝宝。】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在看到贺明祁的时候,已经狗腿起来了,“皇上,您找我?” “朕没说话。” 陆安小跑过来,站在贺明祁面前,高大的身影,她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色,“小的听见了皇上的心声,皇上说您找我。” 贺明祁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朕的心声不许随便听。” 陆安嘿嘿两声,“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下次不会乱听了。” “毕竟我们皇上的心中全是国家大事,是军机密要!” “不是。” 贺明祁摸了摸她的头,“怕有人听到朕的心声,觉得朕是个人牲。” 【什么人声?人说的话不都是人声吗?】 【哦对,贺明祁的观念里可能觉得自己是真龙天子。】 【哦吼吼吼吼,忘了这一茬了!】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可是真龙天子!” 贺明祁:…… “你方才给了张祁随什么东西?” “做薯片的办法,我刚做了一锅准备给皇上吃呢。” 贺明祁心情又好了一点,“下次给朕的东西,不许给旁人。” 她给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 她也是。 剩下的话贺明祁没说,他更需要做的是等她长大。 陆安突然又问道:“皇上,为什么张大人名中有个字跟你一样啊,不用避一下吗?” 贺明祁垂眸看她,“你怎么知道他名字怎么写?” 陆安:…… 【当然是我看书的时候看到的了。】 陆安小手抱在一起拱了拱,“嘿嘿,我当然用心学过。” “只有更加了解皇上,才能更好地为皇上服务嘛!” 陆安笑着,听到贺明祁说道:“是先帝赐名。” 张祁随原名张快乐。 这是书里没有提及的内容,贺明祁娓娓道来。 张祁随还是张快乐的时候,临溪而渔,鱼钩无饵,先帝见了,道一句:“愿者上钩。” 张快乐摆摆手,“无需陛下为草民拉车,草民是自愿跟陛下走的。” 后来功劳显著后,有人问起皇上的谋士,先帝那句张快乐怎么都说不出口,遂给他改了名字。 再后来,贺明祁的名中带了祁字。 太后恨极,受重视的儿子不能够亲自抚养。 过往便如夜色,贺明祁端坐在垫子上,兀自转着扳指。 他如今并非一个人。 陆安掀开帘子,晨间的雾气还未散去,山色朦胧,路两边跪着参拜贵人的行人。 贺明祁当政,不再执着于攘除外敌,大力兴修水力和发展农牧。 除了路边跪倒的路人,田里劳作的农民拉着牛车,正在耕作。 是一派好景色。 欣欣向荣。 陆安眉眼间染上笑意。 【这将是贺明祁的盛世。】 【元熙帝的盛世。】 贺明祁说得口干舌燥,发现陆安早就走神了。 他听着陆安的心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 先帝在时,重在征伐,民生多艰,苦不堪言。 自他从太后手中夺权后,如今才有黎民的诸多活路。 突然,他们听见一声自以为很低的说话声,“这就是皇上?不是说皇上是暴君吗,怎么出行如此朴素?” “呸!你个榔头,你才是暴君,皇上兴修水力,鼓励耕种,减轻徭役,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说风就是雨!呸,再也不要跟你当朋友了!” “哎哎哎我就是随口一说,皇上的好咱们自然都知道……” 马车走远,陆安小心翼翼去瞧贺明祁的脸色。 贺明祁看了她一眼,“你也觉得朕是暴君?” 陆安拍桌而起,“根本就不是!” 拍的手疼,她嘶溜嘶溜地呼气,慢慢又坐下了。 “黎民的目光是雪亮的,我们皇上分明就是好皇上!” “要不然怎么会收服我真的忠诚的狗腿子。” 贺明祁被她说的话逗笑,眼中的宠溺藏都藏不住,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 “嗯,朕的小狗。” “快些坐下吧,一会儿马车颠着再摔了。” 陆安突然红了脸,坐在垫子上,偷偷看了贺明祁一眼,又垂下脑袋。 过了一会,突然抱住小脸,“哎呦————” 跟在外面的八公公:“……” 怎么也没人关心他累不累。 冷漠没有感情的家伙! 大夏的夏季酷暑难当,陆安吹惯了空调,在马车上没过一会儿就萎靡不振了。 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皇上的銮驾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坐的,陆安感觉垫子软的有点扎屁股。 她偷偷看了好几次,底下空空如也,没有针也没有刺。 她在那里的小动作贺明祁尽收眼底。 直到马车一晃,陆安滑跪到座位底下。 吓了她一跳。 【想念高铁,想念火车,想念飞机。】 【也不知道这时候能不能制造出蒸汽机,如果用蒸汽机带动马车,区区几十里地,哪里用跑这么久,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 【嗳也不对,光有火车没有铁轨也不行。】 陆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落入贺明祁的耳中,心中又有了新的考量。 他缓缓开口,“这马车似乎跑的有些慢了。” “皇上是龙乘风,最是快了。” 陆安激情拍马屁。 贺明祁:…… “是龙乘风?” 陆安点头,“对啊。” 贺明祁:“……你发明的成语?” 陆安:“太傅说了,做人要有创作力。” “那你从前流落在外的时候还创作了什么?” 陆安眼睛一亮,“皇上可曾听说过,火车?” 贺明祁:“……” 刚才才听说的。 第五十五章 爱情保安? 见贺明祁的脸色没什么变化。 身为第一狗腿子的陆安飞快的为皇上找补。 “其实这也不是小的在外面看着的。” “小的流落在外的时候,曾经无意间被敌人追杀,失足落入一个悬崖。” “没想到福大命大,竟然被藤蔓给缠住,然后甩进了一个山洞,那个山洞里面别有洞天啊!” 贺明祁:“……” 陆安:【啊哈哈哈!我这也太有才华了,一般人应该听不出来这是虚构的吧,毕竟在书中的世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嘛————】 贺明祁:“……” “你是不是当朕是个傻子?” 陆安:“……” “小的不敢。” “好吧,其实是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面的东西。” 贺明祁挑挑眉,嗯了一声。 “火车跑的比较慢,不如高铁可以日行千里。” “但是相较于人力或者牲畜的力量还是很快。” 贺明祁心中暗自震惊,竟然可以有日行千里的东西。 若是大夏也能够…… “不过皇上,我只是想一想。” 陆安说道:“先不说我们这里没有磁悬浮,连电力都没有,现在要造就只能造最基础的蒸汽机,蒸汽火车。” “就像是水烧开了之后可以顶开水壶的盖子。” 陆安比划着给贺明祁讲解,“我们可以利用大量的蒸汽将整辆车当做壶盖一样,推动它前行。” “但是这个是有了。” “轨道还没有。” “水泥也没有。” 陆安越说越泄气,后世几千年的文明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被超越。 贺明祁拍拍她的头,“不要紧。” “我们可以慢慢尝试。” 贺明祁刚才有些激动的心情此刻也安定下来。 他可以大概的猜测到,陆安所在的那个世界远比现在的世界要先进。 而且国师曾经告诉过他,不可过多摄取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先机。 “物极必反,若实操之过急,必被反噬。” 贺明祁将这句话深深的记入心里。 陆安是好不容易才来到他的身边。 他并非一定要实现她口中所说的蒸汽机。 但是他不希望陆安死了。 贺明祁摩挲着扳指的手一顿。 是了,他现在已经不希望陆安死了。 不过几天,他竟然也产生了不舍。 贺明祁听着自己躁动的心跳,第一次,就像乍然而生的春雷,纠缠着闪电一起将他心中最隐秘的地方照了个干净。 “哗啦!” 贺明祁回神,陆安朝着外面看去。 “皇上,打雷了。” 【皇上肚肚打雷了……】 贺明祁:“……” 没等贺明祁说话,陆安先给了自己的脑壳一巴掌。 【都来这里这么久了,为什么脑子里还全部都是烂梗?】 【得亏贺明祁听不见我的心声,要不然我不得被大卸八块儿!】 贺明祁:…… 谢谢,他已经听到了。 随着一声厚重的雷声落下。 大雨倾盆而下。 陆安感受到贺明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发焦灼。 她突然心跳很快。 【好奇怪……】 【感觉身上黏黏的。】 【啊!可能是我没洗澡吧!】 【啊!好奇怪!】 陆安突然间想到:“顺嫔娘娘的车驾防雨吗,我去看看!” 她脚刚迈出一步,被贺明祁一把抓住领子拎了回来。 “就坐在朕的身边。” 陆安一动不敢动,紧紧的贴着贺明祁。 【兄弟,你好香啊。】 贺明祁得意地笑了一下,这可是他专门让八公公为自己熏的。 贺明祁因为不受宠,从小到大都比较有自己的想法。 就比如现在,他觉得如果一个人想要抢尽先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话,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吸引雌性。 他虽然是皇帝,但是见过了自己父皇与母后之间并不美好的感情。 他并不想那样做。 所以并未宠幸过嫔妃,也并未诞育过子嗣。 更不曾有过通房丫鬟。 这大概算是贺明祁当了皇帝之后,雷霆手段之下唯一的坚守了。 他何尝不知道通过女人拉拢大臣是最快的方式。 但贺明祁觉得,以自己的手段,除非路走的慢一点。 他不想和自己的皇后成为一对怨偶。 贺明祁想了很多,突然听到陆安的心声,【皇上也不让顺嫔娘娘上他的銮驾,两个人怎么培养感情?】 【他俩不好好培养感情,以后顺嫔娘娘当了皇后,万一故人心易变,把我当成小菜给涮了怎么办?】 【好纠结呀。】 【都已经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了,难道不应该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吗?】 【就算贺明祁是皇帝!】 【就算顺嫔娘娘现在还不是皇后!】 【但是蜜月蜜月不就是甜甜蜜蜜在一起度过一个月吗?】 【贺明祁也是固执,哎……都愿意为了自己心尖尖上的女子暂时放下政务,到静园避暑,为什么还要在意两个人在不在一辆车上……】 【来的都是亲眷……啊不对,还有太后。】 【也是,如果这时候顺嫔娘娘就上了贺明祁的銮驾,难保太后不会狗急跳墙。】 【用我来转移一下注意力的确是个好办法。】 【原来我才是那个爱情保安。】 陆安的小脸一下子苦了起来。 她想要看罪魁祸首一眼,一转头看到了贺明祁铁青的脸色,幽暗的眼神。 看向她的目光犹如实质,化为尖刀。 【卧槽,这咋了?】 贺明祁引以为傲的洁身自好,没想到在陆安那里早就没了。 他气得笑出了声。 “滚下去。” 陆安顺势滑了下去。 她抬脚正要往马车外面走。 突然马车颠了一下。 陆安一个没站稳,往后一坐,听见贺明祁闷哼了一声! 陆安连忙回头,就见贺明祁原本包扎好的伤口洇出了血。 “皇上!!” “小的不应该这么重的,我轻一点!我轻一点!” 八公公在外面打着伞急的团团转。 这还在马车里呢,这是在干嘛?! 怎么就轻点儿了! 陆安看着贺明祁的胳膊,“皇上小的也是第一次,不知道原来我的屁股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八公公在外面,伞都没有心情打了! 造孽呀,造孽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八公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皇上在他心中伟岸的形象,卒! 第五十六章 好色? 第五十六章 这下陆安也不敢往外滚了。 她小心翼翼地给贺明祁包扎好伤口。 “对不起啊皇上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眉毛微微下垂,小嘴巴不由自主地轻抿。 贺明祁看着她的小脸蛋,已经被养出来些肉了。 他抬手,顺从心意捏了捏她的脸。 “乖一点,不要乱想,你要相信朕。” 陆安点头,“小的一直都很相信皇上。” 马车在天黑之前到了静园。 看到了门前的十二铜首,陆安瞬间瞪大眼睛,“这……这也……” 太豪华了。 她擦了擦眼睛,说是富丽堂皇也不为过。 她曾经觉得纯妃的栖梧宫就已经很豪奢了,就连太后的慈宁殿和贺明祁的崇明殿都无法比较,却不曾想,竟是连这里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稀有罕见的夜明珠在这里只是作为最普通的镶嵌饰品。 就连荒蛮人的特产在此处都排不上号,价值千金的蜀锦挂在连廊之上,薄纱清扬,绿影憧憧,还没彻底走近深处,就闻到了从园中传出来的花香。 陆安没走几步,就见门口站着几个大臣,前些日子见过的苏易安也站在里面。 没等他举起手跟小九公公打招呼,就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飞快地扎了一下。 等抬眼望去的时候,贺明祁已经收回了视线。 贺明祁顺手拍拍陆安的小脑袋,“先去把行李收拾好,朕会回去检查。” 陆安点点头,“嗷,好。” 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苏易安连机会都没来得及打一个。 贺明祁走到他身边,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杵在这里做什么,想看门还轮不到你。” 苏易安可是个人精,他看了一眼远去的陆安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醋意明显但不自知的皇帝陛下,心中骇然。 皇上这是作甚? 搞养成? 他弯了弯嘴角,陆安这个小丫头猴精猴精,若非看着只有六七岁的模样,换一身十五六岁的皮囊他也毫不怀疑。 不过再怎么精明,这感情上看着却迟钝的厉害。 若是从一个六岁的孩子角度,这倒也正常。 苏易安叹了口气,原生家庭对皇上的伤害真的有些大,媳妇都要自己养。 只不过任重而道远了。 陆安刚走到贺明祁住的地方——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陆安心道:【心如明镜台。】 贺明祁紧皱的眉目松缓下来。 苏易安偷看了一下,轻轻踹了旁边的大臣一脚。 趁着皇上心情好,还不快说。 西南总督贺谦,豢养私兵,倒卖精盐。 顺着线索,苏易安摸到了张家。 ……陆安没走两步,突然被人叫住。 “陆安,你等一下!” 熟悉的声音传来,陆安回头,看见顺嫔在不远处站着。 “顺嫔娘娘,您来找皇上吗?” “皇上去跟苏世子他们谈事儿去了。” 顺嫔看着她穿着鹅黄色的小衫,整个人玲珑可爱,低下头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找皇上,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陆安脑子一转,“你们俩上次不是都成事儿了吗?” “还需要军师?” 顺嫔震惊,顺嫔不解。 “成事儿,什么事儿?” 皇上承诺她的事儿就在这两天,还没成呢。 陆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压低声音,有些惊讶,“皇上连这个都跟你说?” 陆安毕竟是个小孩,皇上竟然不怕她不小心说漏嘴。 陆安震惊,陆安也不解。 “这在宫中难道还是什么秘密吗??” 顺嫔惊呆了。 “当然!!” 她惊呼出声,然后压低声音,“这当然是秘密了!” 云芝在一边弱弱地说道:“娘娘,您和陆姑娘好像说的不是一个事儿。” 陆安在摘星楼住了将近两个月,顺嫔最后一次去找她,问的是侍寝的事情。 云芝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她看着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越聊越激动,“陆姑娘说的好像是侍寝的事。” 顺嫔:“?你不要乱说啊,我进宫多年守身如玉的啊!” 陆安听见自己小心翼翼搭建的心墙轰的一声倒塌,“那前几天,您不都要升皇后了吗?” 顺嫔:“?” “陆安,你的编故事这么厉害,有没有考虑过去写话本子?” 陆安突然娇羞起来,“鄙人不才,曾经做过。” 云芝捂脸,这两个人老半天都没聊到正题上。 “娘娘,您来不是要送陆姑娘礼物吗?” 顺嫔偷偷戳了一下云芝,正色道:“是的,是这样的。” “你现在有时间吗陆安,我带了好多稀奇玩意儿,你要不要一块儿去看看。” 陆安看了眼身后,流芳朝她挥挥手,陆安义正言辞道:“不行,我得回去给皇上收拾东西呢!” 顺嫔神色恹恹的,“那我等你,你快点。” “这么急吗?” “非常急。” 陆安犹豫了一下,“行吧,那你稍等一下。” 她举起一块石头,朝着脑袋,口平…… 被拦下了。 春和冷眼看着她,“不许死。” 陆安丢掉石头,“哦好的好的。” “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流芳姐姐又是女子,旁人我不放心,能否劳烦春和大哥帮帮忙。” 春和:“……” 陆安小手抱在一起,晃晃晃,“求求了求求了,我很急的,不信你问顺嫔娘娘……” 陆安顺着春和的目光去看顺嫔,顺嫔站在原地,眼中亮晶晶的。 陆安心里我靠一声。 【这么直勾勾的好色吗?!】 她看了看顺嫔,又看了看春和,他早已经垂下头,像每一个规避贵人目光的宫人一样。 陆安小步挪了过去,看清了顺嫔的目光。 那不是好色。 是眼泪。 顺嫔的眼泪滴在她的脸颊上。 陆安陆安抿了抿嘴,苦涩的眼泪埋入她的口中。 “顺嫔娘娘怎么哭了?” 顺嫔低头,牵起陆安的手,“我不着急,你慢慢来。” “让这位大人,陪你一起,慢慢的来。” 春和冷硬道:“陆姑娘,这不合规矩。” 陆安旁观者清,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 但春和就像一块脾气臭臭的大石头。 问他肯定不会说的。 陆安打算找机会问问春戈。 眼下,“顺嫔娘娘,要不然您先回去,我一会干完活就去找您?” “不行。” “不行。” 陆安回头,贺明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他额角有些汗水挂着。 好色? 哼,他倒要看看多好色。 第五十七章 不争人先 贺明祁来了之后,春和行了一礼便消失在原地。 苏易安走了一脑门汗,停下来就发现…… “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靠,姐你怎么哭了?” 顺嫔看了他一眼,朝着贺明祁行了一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别忘了一会过来一趟,我住在问月台。” 陆安点头,“我会过去的。” 夏日的烈阳晒的人一身汗。 陆安抬头,太阳晃得她眼睛一时间没有看清楚贺明祁的神色。 “皇上怎么来了,事情这么快就说完了吗?” 她朝着贺明祁身后的苏易安看去,却发现苏易安早就追着顺嫔娘娘走了。 【这么明显?】 【皇上还在这里呢,也不知道避着点。】 贺明祁心下好笑,又有些生气,她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朕一时间不在,你玩的倒是十分开心。” 陆安更摸不着头脑了,“还行吧。” 她也没怎么玩主要是想着坑一把春和帮她干活,但是春和太冷了。 贺明祁说哪儿他打哪儿,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更不会多做一点。 贺明祁找了个地方坐下,八公公给他打扇子。 “你去忙吧,朕在这里看着。” 陆安哦了一声。 【原来是监工来了。】 【我就说,贺明祁这么好心!哼!】 真是个不讲理的,贺明祁心想。 亏他还担心她坐马车被颠坏了,特地让她跟自己坐在一起。 看着贺明祁坐在那里品茗乘凉,陆安转身去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看着她脑门上的汗珠,贺明祁吩咐道:“去熬些解暑的饮子来。” 不能真把人给累坏了。 反过来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八公公吩咐人去做了之后,不一会儿返途回来。 “皇上,您差人找的工匠已经找到了。” 贺明祁挑挑眉,“速度倒是快。” 八公公弯着身子,恭敬的回道:“这人当年修建好皇陵之后,从自留的地道跑了出去,但也没跑远,秉持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直留在皇陵附近。” 贺明祁点头,“把人带过来。” 很快,一个身穿粗麻衣裳的男人就被带到了贺明祁面前。 男人长得忠厚老实,看起来倒不像是能从皇陵中跑出来的模样。 但贺明祁知道人不可貌相。 就像当年先帝皇陵筑成之后,此人便带着所有的工匠,从早就留好的地道中跑了出来。 来人一见贺明祁,扑通一声跪下。 “小人该死!” 贺明祁眉宇间没有什么变化,“朕找你来不是要你的命的。” 那人抬起头来。 贺明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拱了拱手,“草民墨林。” 贺明祁问道:“当年你等修建皇陵是为了金银,为家中老人治病。” “所以在修建皇陵之前,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回不去。” “但以你为首,所有人都背叛了对先帝的承诺。” 墨林垂眸,“草民有罪,草民甘愿赴死,还请皇上不要伤害草民的家人。” “他们不知道草民在外面做了这样的事情。” 贺明祁手指轻轻敲着躺椅。 “现在朕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墨林倏地抬起头来,“请皇上吩咐。” 贺明祁笑了一声,树影斑驳,落在他的身上,偶有一点日光落在他的脸上。 将他的笑容衬得格外鲜明爽朗。 陆安在屋内倒吸一口凉气,“嗷!” 流芳赶快走过来,“姑娘,怎么了?” 陆安收回目光,想起刚才贺明祁脸上的笑容,脸红了红。 小声的说道,“没事,没事,不要紧,我刚才搬东西没拿稳,砸脚了。” 流芳连忙俯下身子去看她砸伤的脚,“姑娘小心些,先去歇着吧。” “剩下的不多了,奴婢自己来就可以了。” “谢过姐姐,不过我没事,我们一起弄会更快一点。” 见她坚持,流芳也不多言,重新收拾去了。 陆安感受着脸上灼热的温度。 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陆安不解,陆安震惊,难道她对贺明祁的崇拜已经到了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无法抗拒的地步了吗? 她跟毒唯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的。 毒唯想自己当嫂子。 陆安没这个想法。 她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小身体。 道德不允许。 身份不允许。 年龄也不允许。 好桑心。 贺明祁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继续问道:“朕听闻你有独家的秘术可以锻造铁器。” 墨林眸光一缩。 连忙低下头。 贺明祁知道自己得到的消息没错了。 “朕需要你为朕效力。” “为我们大夏朝效力。” “你可愿意?” “草民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林沉默半晌,说道:“草民当初学习的时候,师傅就已经告诉过草民,学好技艺便可以待来日。” 墨林抬起来头,恭敬的望着贺明祁。 贺明祁对他口中的师傅也来了一些兴趣。 “你的师傅是谁?” 墨林的眉目黯淡下去,“师傅,她已经不在了。” 一朝失踪,尸骨无存。 贺明祁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再追问。 “朕可以为你组建一个小队,专门为朕效力,朕供你们吃喝,为你们发放俸禄,但三个月之内朕要见到你们的东西。” 墨林问道:“皇上想要什么?” 贺明祁眸光落在不远处,窗内挪动的身影上。 “朕要铁,要蒸汽机。” “具体的内容朕会以纸条的形式写给你。” 没等他说完,墨林倏地望向他,“皇上可认识臣的师傅??” 贺明祁被他一问,问得有些怔愣。 “你师傅是谁?” 墨林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灰败下去。 是了,那是他还小的时候,师傅已经看着跟皇上差不多的岁数。 如今他已是中年,师傅就算当年没有死,现如今也应当有六十多岁了。 “皇上恕罪,是臣冒进了。” 贺明祁也察觉到他话中的意思,“你师傅同你说过蒸汽机这些?” 墨林点头,“正是。” “当年草民从皇陵中逃走,除了因为家中母亲重病,孩儿年幼,还因为曾经与师傅立下承诺,要把手中之工艺传遍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贺明祁蹙眉,他也察觉到其中的巧合。 “那这些年你为何默默无闻?” 墨林道:“师傅说,不争时日,不为人先,吉星天降,自有出头之日。” 第五十八章 猫猫狗狗 贺明祁问道:“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墨林犹豫许久,答道:“域先生。” 贺明祁蹭得一下坐直,“你说叫什么?” 墨林被贺明祁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他转而惊喜道:“莫非皇上认识草民的师傅?” 贺明祁按捺住心中的异样,手缓缓收紧,“不认识。” 墨林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是。” 贺明祁挥挥手,“下去准备吧。” “八公公会安排好一切,你们只需要为朕做事。” 墨林下去之后。 贺明祁也没了纳凉的心思,他叫来八公公,“国师的车驾到了吗?” 八公公回道:“小道长说,国师前段时日受了些伤。” “需要晚几天才能过来。” 贺明祁点头,“那等国师过来再说吧。” 墨林也去过陆安的那个世界吗? 看起来不像,他眉眼中不似陆安那般。 也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贺明祁站起来,朝着屋内走去。 里面的宫人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 贺明祁大步走进来,陆安正好从里面走出来。 “去哪里?” 陆安行了一礼,“顺嫔娘娘叫小的去问月台去一趟。” 贺明祁蹙眉,何袭都要走了,叫陆安过去做什么? “她叫你去做什么?” 陆安没有隐瞒,“说是给小的准备了礼物。” 【于情,顺嫔娘娘对我还挺好的。】 【于理,顺嫔娘娘说不定能够成为未来的皇后,跟她打好关系准没错。】 贺明祁不知道顺嫔曾经去找过陆安的事情,心道,她倒是很会为自己打算。 不过贺明祁还是拦住她,“顺嫔家中不能够为朕助力什么。” “就算会,她也不会成为皇后。” 他想告诉陆安,他并非是那种因为门第就会妥协的人。 却没想到陆安深深叹了一口气,“皇上,算的太清楚结婚戒指是套不进手指里的。” “结婚戒指是什么?” 陆安解释,“一种真爱的证明。” “大多数都是头脑一热,两个人就水到渠成了!” 这也不是贺明祁心中所想的,在他心中,他一直都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 眼见陆安又要说下去,贺明祁捂住她的嘴。 “陆安,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 “朕不想找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一生,也不想跟不爱的女人生儿育女。” “朕不喜欢,也不想要。” “如果因为此,朕统一大业的路会慢下来,也不要紧。” “朕的江山,不需要女子的裙带关系,也不会牺牲任何一名女子的幸福。” 至于纯妃,至于顺嫔。 他们是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被强塞入宫中的。 又或者心甘情愿入宫请求庇护的。 贺明祁原本的打算便是,若有朝一日她们有了别的前程,便可放她们出宫。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会如他所愿。 纯妃便成了政治博弈的牺牲品。 历史的洪流汹涌,即便是千古一帝也会湮灭,谁又在意他或者她们爱过谁,恨过谁,谁站起来谁又倒下。 后人提起来,也不过是一句感慨。 历史对女子,总归多偏颇。 他说完,见陆安没说话。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那般瞧着他。 贺明祁以为能够听到陆安的心声,却不想陆安心中也没有说任何话。 贺明祁垂了垂眸子,将眼中的汹涌掩下,许是……许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被六岁的身体影响,对男女之情并不敏感呢…… 陆安突然抬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贺明祁俯下身。 陆安踮着脚,轻轻地抱住他。 “都过去了。” “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贺明祁。】 “皇上。” 贺明祁眼睫毛颤了颤,他半跪在地上,将陆安小小的身体抱进怀中,“能不能告诉朕,你原本长什么样子?” 陆安松开手,小手摸摸脸,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铜镜。 “或许,等小的长大了,皇上就知道了。” 贺明祁轻轻叹了一口气,“还要许多年。” 还要许多年,才能看到他的陆安长大成人。 陆安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突然想起什么,认真道:“哦,对了皇上,您在这边吃饭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 “毕竟静园这么多年都没来了,万一有那种心怀不轨的,可真是防不胜防。” 贺明祁点点头,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朕知道了,还有什么别的要叮嘱的吗?” 陆安觉得贺明祁怪怪的。 转念一想,又或许是贺明祁原生家庭不好,方才说的话叫他想起了些难过事儿,所以此刻好看的眉眼间充斥着破碎。 自诩深情的皇上陛下,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轻轻将脸贴在他的脸上。 “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天都要开心。” 贺明祁自幼习武,耳力远非常人。 此刻,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朕会的。” 陆安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啦皇上,你好像黏人的大猫猫。” 贺明祁听完她的话,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他松开陆安,站起身来,“西江府送来了许多波斯幼猫,你可要选一只养在身边?” 陆安摇摇头,“我有一只就够了。” 贺明祁目光温柔到陆安不敢直视。 她微垂着眼眸,眼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忽闪忽闪的,像是小蝴蝶。 【猫猫狗狗,贺猫猫和陆小狗,嘿嘿。】 贺明祁看着她一副可爱模样,头上坠着的流苏跟随她的小脑袋,一下子晃了又晃。 他的小狗,真是十分可爱。 贺明祁伸手,刚要摸摸她的头,陆安大步朝外走去。 摸到空气的贺明祁:“……” 陆安道:“皇上,小的有些来不及了。” “顺嫔娘娘说她的事儿挺急的。” 话音未落,人就消失在小路上。 贺明祁嘴角勾了起来,本来还想问,在她心中第一好看的是谁来着。 满心满眼都惦记着玩。 娇蛮。 但这样也很好。 太后看见了自己住的地方,怒从心起,“放肆,往年哀家都住在凤凉台,今年这个什么翰林居是什么破地方!哀家竟然不知道这静园还有这种破地方!” 边上带路的小太监弓着腰,“太后娘娘息怒,皇上吩咐了,夏天天燥,太后娘娘上了年纪容易因为心焦胡思乱想,便找个清净的地方让太后好好纳凉。” “你!!!” 小梅连忙上前,“太后娘娘息怒。” 她压低声音道:“康王养在此处的外室来求见。” “什么东西,也……” 突然,太后的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小梅笑着轻轻捏了捏太后的手臂,“娘娘不是正愁没有刀吗?” 第五十九章 财神爷! 陆安一到问月台,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不远处院中圆台上的顺嫔娘娘。 跟她素日里穿着宫装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换上了一身火红的骑装。 柔顺的青丝高高束起,原本就英气逼人的脸庞此刻更加明媚。 听到脚步声,何袭转过身,看见陆安,脸上露出一抹恣意的笑容。 “小陆安,我这一身怎么样?” 陆安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阳光落在何袭身上,陆安觉得此刻她的身上发着光。 早在她看书的时候,看到何袭,那时候她想着,若是不拘束在这深宫之中,何袭或许将另有一番天地。 可在书中,她最后成了跟纯妃宫斗中的棋子。 在宫中低调的过了几年,然后在最好的年纪失去了性命。 “好看,太好看了。” 陆安小跑着过去,将何袭细细打量了一番。 “小陆安,你说我以后能做个女将军吗?” 陆安的胸口翻涌着难过。 她想起了何袭的死,想起她死之前作者的描写。 那年的雪落了。 风那样大。 将这个永昌王府走出来的嫡次女一头青丝吹白。 她静静的躺在雪里,眼睛看着宫外的方向。 那是疾驹山,她幼时长大的地方。 深宫的阴暗几乎将她明亮的灵魂搓磨,他拼尽全力也没能走的出去。 如今她的灵魂终于自由了。 去了她渴望的地方。 她和爱人定情的地方。 他们许下终身的地方。 她,发誓要做一个大将军的地方。 陆安心中一阵又一阵的难过,可对上何袭的笑脸,陆安用力的点点头。 “能!” “娘娘您肯定能成为大将军。” 何袭脸上的笑容扬起来。 “当年也有一个人像你这般信任我。” “可现在,故人对面不相识。” 何袭的目光顺着陆安的身影朝她身后看去。 陆安知道,她在找春和。 她道:“娘娘。” 何袭摸了摸她的头。 “不要紧,我不欲让你为难。” 屋内响起丝竹声,何袭拍了拍陆安的脑袋。 “走吧,云芝应该都准备好了。” 两人抬步朝着屋内走去,一进去,陆安就没有心情悲伤了。 面前屋里的桌上琳琅满目。 什么珊瑚,明珠,甚至连西域的宝石都应有尽有。 陆安跑到最近的一张桌子面前,看着桌子上的锦盒中,四只通体碧绿的杯子放在里面。 何袭见状,走过来拿起来放入她的手中,“葡萄美酒夜光杯。” “是苏易安从外面搜罗来的,你喜欢的话可以带走。” “只见过这夜光杯,不曾见过葡萄美酒。” 陆安被这个天大的喜讯砸晕了头。 “给我吗?” 何袭笑了,“对呀,你可是我在这个深宫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陆安心中感动至极。 “娘娘,你可真是这个世间最好的女子。” 何袭忍俊不禁,“不过是送你一套杯子就成了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陆安的小耳朵。 “要成为小陆安心中最美好的女子,这也太容易了些。” 陆安心道:【哎……到处都是老虎,好不容易遇见了一只优雅的小波斯猫,那可不是最好的。】 贺明祁听见了她的心声,手中的薯片顿时不香了。 刚才走的时候,还说他是她的唯一。 现在立刻就有唯二了。 呵呵。 八公公见皇上的脸色突然间冷了下来。 以为是薯片吃的有点腻口,“皇上可要换些吃食?” 贺明祁看了他一眼,“不用,朕就要吃这个。” 都吃了。 免得陆安天天拿出去送这送那。 陆安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套杯子,摸了又摸。 怪不得大家都说这宫中的油水多。 顺嫔娘娘不受宠也能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何袭解释道:“这些都是苏易安在外面的时候为我搜罗来的。” “这宫中的确无趣了些。” 陆安点头,“苏世子做弟弟真是没得说。” 何袭点头,“这倒是。” 何袭看着陆安艰难地抱着杯子来回溜达,她又说道:“这个先放下吧,还有旁的呢。” 陆安心脏跳了跳。 这是啥意思? 还要给她别的吗? 看着陆安转来转去的小眼睛。 云芝笑着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夜光杯。 “姑娘今日可有福了,娘娘收拾出了许多用不上的物件,姑娘若是喜欢,今日全可以搬走。” 陆安滑跪到何袭脚边,“娘娘!财神爷!小弟膜拜膜拜你!” 何袭笑起来,高高的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 她语重心长道:“你慢慢选,不必着急。” “我今日给你这些,也不光是为了感谢你前些日子帮过我。” “深宫日子数不到头,倚仗旁人的宠爱总是不如倚仗自己。” “如今你还小,或许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你收下总没错,也别轻易叫旁人看见了,人心隔肚皮,总有些嫉妒你的想拿捏你的,若真到了那天你不再受宠爱,我今日给你的这些便可以拿出去,换钱也好,笼络人心也罢。” “总之,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再舒心一些。” 何袭独自在深宫多年,她不受宠,最是知道失了宠的人要遭受什么样的苛待。 皇上此时固然在意陆安,可总有他兼顾不到的时候。 万一,只是说万一,哪天皇上看腻了陆安,也不至于让她在宫中唯一的忘年交水深火热,郁郁而终。 陆安泪眼婆娑,“娘娘,你是这个世间最最最好的女子!” “呜呜呜————” 只有女人才懂得女人的不易。 何袭如此聪慧,却落得那般下场。 陆安吸了吸鼻子。 她有一个想法———— “好了,不必多说,你快去挑选自己喜欢的。” “不然扔掉也实在是浪费。” 等从问月台离开的时候,陆安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和布袋中全是何袭送给她的宝贝。 她这一路跟做贼似的。 “统统,你在吗?” 系统出现,“宿主,我在。” 陆安听着熟悉的声音感慨道:“你好久都没说话了,搞得我都有点恍惚,你刚才一说话,我以为是贺明祁在跟我讲话呢。” “真的吗?我真的跟这未来明君很像吗?” 听着他雀跃的声音,陆安冷漠无情,刚才她大概脑子是被浆糊住了。 “不,一点儿都不像。” 第六十章 扣一倾听我的复仇计划 系统略微有些失望,“那好吧。” “宿主你找我什么事儿?” 陆安道:“我不找你,你难道就不找我吗?说好的系统,你们的主系统真的很宽容,你连任务都不给我发了。” 陆安故意没话找话,系统沉默几秒。 “其实,眼下还真有一个。” “等等”,陆安打断他,“让我先说!” 系统老实地不再说话,陆安问道:“我想问,能让何袭活下去吗?” 系统沉默。 “抱歉宿主,非主线剧情人物系统无权干预。” 陆安瞬间低落下去,“那好吧。” 系统又道:“但是如果你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一个许愿机会。” “任何愿望都可以吗?”陆安问道。 系统确定的声音传来。 陆安一下子跳了起来,“那太好了!” “什么任务!你说你说!” 系统:“康王小妾意图谋害贺明祁。” 陆安点头,“这我知道。” 系统道:“这就是任务了。” 陆安,“又让我帮助他们谋害还不能成功?” “这种左右脑互搏的傻缺任务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系统:“……” “这次不是。” “那是什么?说话请不要大喘气。” 系统哦了一声,“在贺明祁之前喝下那碗毒药。” 陆安:???? 埃克斯Q子米? “你是在开玩笑吗统统?” “我死的会不会有点太容易了?” “你就是这么对待天命之子的?” 系统刚要解释,就听陆安又说:“我可以死,但是半残不行,瘫痪不行。” “哪儿有任务者瘫痪在床的,我觉得这有点不合理。” 系统说道:“不会的。” “宿主,现在时候好了,我先给你预支一颗百全大补丹,吃下去保准你百毒不侵。” “你有这个实力为什么不把我体内的蛊虫给我揪出来?” 系统又沉默了,“这个……术业有专攻,我们暂时还没有这个服务页面。” 陆安摆摆手,“给我药丸。” 话音刚落,一颗牛粪丸子落在她手中,给陆安砸的一踉跄。 身上的好东西哗啦作响。 她声音都扭曲了,“沃日,这么大。” “我当饭吃都得吃两天啊!” 系统安慰她,“不要紧的,宿主,你可以慢慢吃,反正那个小妾现在应该刚到太后的翰林居。” “太后还在给她洗脑呢。” 陆安抬眼,“你还可以看到这些?” 系统骄傲,“我过目不忘。” 驴唇不对马嘴,不过陆安没在意,她又问:“你可以帮我看看贺明祁洗澡吗?” 系统得意的话戛然而止。 “你才六岁!!!!!!!!” “六岁!!!!!” 陆安:“可是我只是披着六岁外皮的天山童姥。” “贺明祁才十七……”系统的声音略带绝望。 陆安抗议,“他过完生日了!已经十八了!!” 系统:“丧心病狂。” “真的这么严重吗?”陆安陷入沉思。 “我就是随便说说,其实我对贺明祁没什么感觉,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贺明祁忠诚的舔狗。” 系统话音又一转,“其实我觉得贺明祁还是非常有魅力的。” 陆安道:“伴君如伴虎啊!” 突然,她的脚步一顿,耳朵动了动。 “哎————” “其实我对皇上也没有那么忠诚啦。” 系统:“莫?” “如果被我看见有人要害皇上,我肯定会偷偷帮忙,哪里有让六岁小孩给跑前跑后的!” “害得我跟家人分离,我好难过,嗷~~~~” “是谁如此聒噪!!” 一阵脚步声走远,陆安从草丛中探出头,另一边的亭子里,帘子掀开,苏易安坐在里面。 看见陆安,神色缓和下来,“陆姑娘,怎么是你?” “刚才是你说的话?” 陆安点头,“对啊。” 苏易安蹙眉,“你怎么能……” 陆安突然眼睛抽了一下。 苏易安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皇上!你可知道你对皇上多么重要!” “皇上对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你知不知道!你住在摘星楼的时候,皇上整夜整夜无法合眼,想你想到失眠!” 陆安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怔怔地看向苏易安,不是哥们你戏有点过了吧? 苏易安反过来朝她挑挑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怎么样,我的戏行吧。 陆安瞪了他一眼,行个屁! 她瞪完,收回目光的途中,余光瞥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皇上!!! 陆安急得恨不得跳起来给苏易安一个野马分鬃。 “哎呀!你真讨厌!” 说完,她抬脚朝着贺明祁的方向追去。 贺明祁在前面的脚步放的很慢,陆安很快就追上了。 “皇上,皇上!” 贺明祁这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小跑过来,身上叮铃作响的陆安。 “收获颇丰。” 贺明祁笑道。 陆安迈着小步,快速走到贺明祁身边,小手轻轻地揪着他的衣角,“皇上,我刚才……” 我刚才说那些话都是假的。 那边有细作。 我听完苏易安那些话,心跳的很快。 我立刻就想见到你。 虽然知道那是假的。 “皇上您放心,苏世子说的那些话,我不会当真的。” 贺明祁脸上的笑顿了一下。 八公公飞快地看了陆安一眼。 哎———— 皇上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但是,他看了一眼皇上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贺明祁揉了揉陆安的脑袋,又捏了捏她头上梳起来的小揪揪,“嗯。” “玩到这么晚,午膳不吃了吗?” “财力当……” “辣子鸡,红烧肘子,涮火锅,还有紫苏百味鸭……” “当然比不上吃重要。” 陆安回到明镜台,把身上掏了个干净,几乎要把贺明祁的书桌全部占满了。 各类钗环,各类玉器,大小夜明珠无数,如此看来,苏易安倒是给何袭送了不少好东西。 “皇上,这些都是给你的。” 贺明祁有些诧异,“这些不是顺嫔给你的吗?” 陆安摆摆手,“小的还有很多呢,让顺嫔娘娘找人偷偷运给我,到时候藏起来就好了。” “不过皇上,这些都是给我们的复仇计划准备的。” 贺明祁微微挑眉,“复仇计划?” 陆安贼贼一笑,“扣1倾听我的复仇计划。” “听完了获得陆安安所有财产支持!” 第六十一章 这不合适吧 贺明祁听完,眉间染上笑意。 他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壹。 端正的字迹,一横一竖中自有其风骨。 就像贺明祁这个人一般。 陆安说道:“其实要扳倒太后娘娘也不难,但是现在背后娘娘背后站着康王,如果先从太后娘娘下手的话,难保对皇上您的名声有损。” 贺明祁轻轻挑眉,这的确是他对太后多次敲打却并不把太后扳倒的重要原因。 陆安吃着小点心,手中端着水杯,烫的呲溜呲溜的,还咂了一口茶。 “所以啊,我们首先要拿康王开刀。” “皇上当初斩了国舅,已经是给他们警醒了,但是依我看,康王并没有因此安生,反而在朝中拉帮结派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说到这里,陆安道:“前段时日,小厨房里面有人给皇上下毒,这背后未尝没有康王等人的授意,只是要抓到把柄太难了,我们还不能打草惊蛇,只等着下一次瓮中捉鳖,哪怕弄不死康王,起码折了他的翅膀,也给那些庸碌无为,看重康王权势和太后母家势力的朝臣看看清楚。” “别叫那堆人天天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陆安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小眉头轻轻地皱起来,“不过也不算是太好办,康王虽然愚蠢,但是身边的谋士却不是个个都不顶用。” 陆安清楚地记得,他身边有名叫青婉的女子,乃是他曾经在悬崖边救下的孤女,对他唯命是从,芳心暗许,不过可惜的是,这位婉夫人被他当作礼物和细作,送到了贺谦身边。 当年贺谦能够顺利地进京,未尝没有青婉的枕边风。 “所以,我们最好能够挑着,他素日里不大在意却又对他十分上心的人。” 说到这里,陆安又想起方才在花园中的误会。 “皇上,方才小的不知道您有没有听到小的说的话,那都是违心的。” 她解释道:“我从问月台回来,走到凉亭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不过应当是对她没有杀意,否则春和不会坐视不理。 “应当是想通过我探听关于皇上的秘密,不过我反应的及时,没说什么。” “至于那个人,在她离开的时候,我就让春和大哥跟上去了。” 话音刚落下,就听一声哨音响起,贺明祁曲着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两下,春和落在地上。 “皇上,已经查明了那人的身份。” “静园的一个小宫女,素日里在静园伺候一名女子。” 陆安心道:【来了来了,康王的外室马上就要出现了,那个给贺明祁偷偷下毒的人!】 【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贺明祁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想必她在自己的世界中被养的很好,很单纯,关于宫中那些阴暗的弯弯绕绕,他应当再好好遮掩才是。 想到这里,贺明祁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春和继续道:“那名女子的身份,属下暂时不知,但是属下看着那宫女进了太后居住的翰林居,想来那名女子跟太后有些许关系。” 贺明祁嗯了一声,“去查一查,除了太后,她是否跟康王有所牵扯。” 太后的母家可不见有什么侄女外甥的养在静园,静园乃是皇帝夏日的避暑胜地,凡是养在这里的人,贺明祁大都有数,除了有些个胆大包天的人,例如康王一类,将外室养在此处,否则所有的世家贵女想要踏入静园,都必须要经过皇帝的批准。 陆安微微睁大眼睛,【皇上不愧是皇上,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人可能跟康王牵扯不清。】 【怎么办,感觉自己更加崇拜皇上了,嘿嘿嘿。】 春和看着陆安眉梢染上的笑意,不知道她究竟在开心些什么,皇上被贼人惦记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 春和脸上的神色又冷了一些。 陆安察觉到春和跟棺材似的脸不以为意。 他本来就这样,跟春戈一点都不一样,根本就不如春戈来得好玩和喜气。 贺明祁也看出这两人之间不对付,不过春戈尚且没有回来,还是让春和守在陆安身边,他才能放心些。 与此同时,远在西南的春戈一身囚服混迹在西南大牢的狱中。 跟面前被一同关押进来的商贩面面相觑。 商贩苦不堪言,“管事,当初你要我们替域先生做事,也没说还有牢狱之灾啊!” 春戈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还没着急,你急什么?” “反正现在精盐的制作办法还掌握在我们手中,贺谦不会立刻杀了我们。” 这些日子以来,贺谦总时不时叫人压着他们去专门打造的屋中制作精盐。 与此同时,黄金也不要钱似的往他们约定的祖宅中送。 “可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精盐的配方,那些配方都是错的,万一被西南总督发现,我们岂不是都要掉头?” 春戈冷笑一声,“不会。” 他早在进来之前,就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贺谦从中牟利不知多少,即便知道他们做的是假的,也不会轻易地杀了他们。 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 贺谦扶着腰带准备去大牢里看望他的贵客们,刚要出门,就被人拦住。 “大人,不好了,婉夫人突然身子不适,上吐下泻,烦请大人去看看。” 贺谦蹙起眉头,“贱妇,专挑本大人有事的时候出毛病,不找大夫找本大人作甚,本大人又不会治病!” 那小侍女扑通一下跪下,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大人还是去瞧一眼吧,婉夫人,婉夫人她吐血了。” 贺谦的神色中终于有了些动容,身边的谋士上前一步,“大人不妨先去看看婉夫人,那个东西,反正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等大人闲下来再去看也不迟。” 贺谦一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多事要做,心中就烦得很。 最近这些天天越发热了,他本就不爱走动,眼下更是心中一股无名火顶在胸口。 他摆摆手,“罢了奉识,你替本官去看看吧,没有问题就让人直接运出去,本官先去看看婉夫人。” 被称作奉识的男子一身青白色绣金线圆领长袍,眉目清秀,丰神俊朗,一听这话,连忙作揖,“这不合适吧大人,某才来不久,怎敢担此大任。” 贺谦摆摆手,“你可是我的心尖尖,谁敢不信你!” 说着,他将自己的腰牌摘下来扔给徐丰识,“拿去拿去。” 他大步走了,徐丰识拿着腰牌轻轻作了一揖,“奉识遵命。” 第六十二章 静海哥,都是我不好 拿了腰牌的徐丰识刚走两步,看到身边亦步亦趋的贺谦长随,“你不去跟着大人,跟着我作甚?” 长随静海脸上一道长疤像毛毛虫一样拧在一起,看着像是被人用刀从中间切了一刀,跟斯文俊秀的徐丰识截然不同。 他笑了一声,显得脸上更加难看,看着叫人几欲作呕。 “当然是跟着徐先生,毕竟徐先生刚到我们西南不久,对这里并不熟识,最好还是有人带路比较好,万一走错了路,小的也好赶快将先生带回正路上。” 徐丰识不以为意,“既然你要来,那便跟来吧,既然大人今日不跟我们同游,我便按照自己的习惯做事了。” 静海冷笑一声,一个长得眉目含情的男人,不过是惹了大人的青睐才得来如今的富贵,竟也趁着大人不在跟他摆上架子了。 风一吹就倒的身板子,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他先落在他的手里,还是徐丰识先被大人玩死在床上。 徐丰识像是没看懂他眼中的恶意,哼着小曲往前走了。 静海在身后默不作声地跟着。 走了好一会,静海突然出声道:“徐先生,这里不是通往大牢的路。” 徐丰识嗯了一声,“我知道啊,我也没傻到连路都不认识。” 他朝着静海抛了个媚眼,静海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又给徐丰识的标签打上了一个,恶心。 “我说了,大人既然不跟我们同行,我便要按照自己的习惯办事。” 静海有些不耐烦,“你的习惯是什么习惯?” 徐丰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静海,“当然是,先去拂柳院……” 静海眼中浮现一抹冷笑,“徐先生这个小身板,还想去嫖娼,也不看看自己行不行,别没给大人办成事,自己先死在女人身上。” 徐丰识眼中依旧盛着笑意,“是不如静海的,听闻你先前在拂柳院玩死了三个姑娘?” “不过是几个娼妇”,静海冷笑一声。 徐丰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日后,还真是要好好见识一下静海的厉害。” 他话音一转,“不过今日就先算了,我要去拂柳院后面的山上跑马,你可要跟着?” 静海蹙眉,“大人吩咐的事情……” 他话说了一半,被徐丰识打断。 徐丰识漂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不耐烦,“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若是想要跟着我,就要守我的规矩,即便大人再不信任我,如今令牌也在我的手上,见到令牌如见大人,你究竟是不把我放在眼中,还是不把大人放在眼中?” 静海终于不说话了。 他的确瞧不上徐丰识,可如今大人被他迷得五迷三道,就连婉夫人那里也不常去了。 静海能够在贺谦身边这么多年,并非是个一事不通的傻子。 “小的不敢。” 徐丰识转身继续往前走,“不敢就闭嘴,好好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徐丰识走得极慢,西南的日头此刻正是毒辣的时候,静海很快被晒出了一身汗,叫他原本就黑的皮肤此刻更加染上了一层油汗,徐丰识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 静海在背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徐丰识恍若未觉。 太阳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有脸被晒红,就连汗水都出的极少。 静海跟在他身后看他不紧不慢的模样,不禁开始怀疑,这个小白脸真的能做好大人交代的事情吗? 怎么看都觉得是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徐丰识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走到了马场。 他振臂高呼,“痛快!!” 静海在心里骂他,“痛快嫩娘啊!” 徐丰识挑了一匹高大威猛的大马,翻身上去,“你不来吗,一起来吧,好快乐啊——” 他喊着好快乐飞快地跑远了。 静海看着他座下的马露出冷笑,那是大人从别处收来的还没有被驯服的野马,品性最是暴烈。 这个徐丰识,就等着被马颠下来摔死吧! 到那时候,他依旧是大人最得力的助手,而所有的事情,大人依旧会交给他去办。 一个靠屁股上位的男人,怎么比得上他在大人面前恭恭敬敬,兢兢业业多年的服侍。 正当他出神的功夫,突然间一声烈马嘶鸣,静海猛地抬头,就见烈马失控,徐丰识被颠得上飞下摆,“救命啊!救命————” 马场的人正要上前,被静海拦下,“你们懂什么,这位先生是大人的爱宠,眼下正是在练习与大人之间的情趣!” 徐丰识被颠的七荤八素,“救,救救我!” 他胯下烈马狂奔,一时间冲着不知道什么方向狂奔而去。 徐丰识吐了一地,宛若天女散花,在马背上激情喷射! 静海眼见着那匹疯马朝着自己狂奔而来,连忙拔出背上的长刀,就在他挥舞之际! “呕!” 秽物如同天女散花,朝着他的脸上喷涌而来。 静海原本高喝一声,他嘴张了一半,有什么东西落进了他的嘴里。 “呕!!!” 带着发酵的酸臭味,静海被熏得一激灵。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失控的烈马到了身前。 原本马场的人还站在一边,看见徐丰识喷射,连忙往后退了不只十步,只听一声彻天长啸! 马倒在静海的身上,徐丰识从上面滚落下来,正好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马场的人得知了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扶他起来,徐丰识起来后,喝水漱了口,身上除了一些杂草什么都没有,也是幸运至极。 但是静海很明显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跟随着徐丰识的目光,众人低头一看,卧槽! 在男人最脆弱的那地方,静海的宝根血肉模糊。 徐丰识捂着嘴巴后退一步,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啊!” “这可怎么办!静海还说下次邀我一同前去围观他大展雄风呢!” 在马场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徐丰识一下子扑倒在静海身上,“静海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众人把头纷纷转了过去,他们无一例外看见了绿绿的草地。 几个胆大的想起了他们的总督大人。 总感觉总督大人的头上好像也绿绿的。 第六十三章 男女通吃 在大牢中的春戈等了一整天都没有等到贺谦来找事。 他有些奇怪,在栏杆上用力敲了敲,来了两个看起来十分不友善的狱卒。 “敲什么敲,嫌自己命长了吗!” 旁边那个狱卒推了推说话的,“赵哥你先去歇着,让我好好教教这帮罪人做事。” 春戈身后的商人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敢,我们是总督大人的客人!” 方才说话的那名狱卒冷笑一声吗,“客人?哪儿有客人住在牢房里,现在还没有认清现实呢!” 那名姓赵的狱卒重重地拍了两下说话的狱卒,“老弟,看好你,一会出来我们继续喝酒。” “那肯定的啊,赵哥,我让我家那个婆娘做了好吃的卤肉,还等着孝敬赵哥呢。” 他又说了两句,姓赵的狱卒走远了。 那名狱卒凶神恶煞地走上前来,“你们敲什么敲!” 正当几名商人准备上前的时候,突然,那名狱卒压低声音道:“大人。” 春戈点点头,“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狱卒欲言又止,“听说,贺谦来之前,他的小妾突然间不舒服,他便派了新的幕僚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也没见着他的幕僚呀。 那名狱卒继续道:“因为……听闻那位幕僚纵马,不小心踩伤了贺谦身边一个长随的子孙根儿。” 众人一听,倒吸一口凉气。 更有甚者小心翼翼的捂紧了自己的下身。 “那名幕僚什么来历?” 狱卒摇头,“不清楚,似乎是突然出现在西南总督府的,听说颇受贺谦的爱重。” 后面众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彼此一眼。 “是否长得不错?” 狱卒:“你如何得知的?” 后面一名商贩留着大胡子,问言轻轻的搓了搓自己的胡子尖尖。 不难看出,如果他刮了胡子,定是一位相貌非常英俊的男子。 “因为贺谦男女通吃。” 春戈:…… “罢了,你先给我弄出去,我要回京一趟。” 暮色四合,京郊的静园之中,华灯初上,琴瑟悠扬。 贺明祁坐在上首,太后坐在他的左面,顺嫔坐在他的右面。 陆安站在他右后方,八公公站在他的左后方。 陆安轻轻动了动鼻子,“好香的饭。” 贺明祁垂眸,朝着右后方压低声音道:“明镜台里摆了饭,等站一会儿,菜上完了,你就回去吃饭。” 陆安轻轻的点了点头,“好的,好的,谢谢皇上。” 她话音刚落,就见贺明祁衣袍下缓缓探出一只手来,手里捏着一块甜糕。 “先垫垫肚子。” 陆安飞快的从他的手中接过来。 “谢——谢——皇——上——” 然后隐在贺明祁身后的阴影中,吭哧吭哧,全部啃完了。 八公公看到了他们两人的小动作,只当什么也没看到。 一转头,又见小梅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 八公公闭了闭眼,孽缘。 自从金嬷嬷被贺明祁处置以后,小梅就成了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 一朝跃上枝头,再没说过要出宫那样的话。 太后吃了几口菜,看向上座的贺明祁。 “皇上,也不是哀家说你,如今你的后宫后位空悬,纯贵人犯了错被打入冷宫,眼下来,身边只有顺嫔一个人伺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为哀家开枝散叶,为我们大夏朝开枝散叶?” 贺明祁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 “怎么了?” 贺明祁抬眼看向太后,“母后又看上了母族中哪位贵女想要安排给朕?” 太后的脸色唰地一变。 “你这是什么话!” 她白嫩的手拍在桌子上,酒杯菜肴全部为之一震。 下面跳舞的舞女们纷纷跪倒在地。 身后的宫人们也都跪倒在地。 唯有贺明祁身后的陆安和八公公依旧站着,再加上顺嫔娘娘和她的大宫女云芝也站着。 太后冷笑一声。 “皇上真是越发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贺明祁笑道:“母后说笑了,儿子怎么敢不把母后放在眼里?” “若非母后多番照料,儿子这日子恐怕还要再顺利些。” 太后闻言脸色一变。 贺明祁终于抬眼看向太后。 “朕忘了,母后从不轻易对朕说这些话,这是谁说的来着?” “八公公?” 八公公走上前,“是金嬷嬷受不住酷刑,说了些不利于皇上和太后之间母子情分的话。” 贺明祁好像突然间想起来似的,“朕记起来了。” 贺明祁含笑看向太后,“母后放心,朕最是孝顺,绝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就蒙蔽了心智,惹了母后的不悦。” “不过这宫中的流言蜚语尚且如此,传到外面岂不是叫人胡乱非议。” “依朕看,母后身边这群老人,恃宠而骄,实在是太不得力了些。” “儿子有心孝顺母后,便为母后挑一些得力的人在身边,还望母后不要拒绝。” 太后闻言,忙道:“不必了,哀家身边这群人用着也算顺手……” 她话音未落,被贺明祁打断,“若非金嬷嬷,朕都不知道太后竟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这群刁奴,竟敢怂恿母后败坏皇家名声!” 太后闻言脸色一变,“这如何说起?!” 她原本还不相信金嬷嬷会背叛自己,可皇上竟然连她养面首这件事都知道了吗? 太后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谁不知道先帝早亡,先帝生前,哀家虽然算不上独宠,但也绝做不出有损先帝名声的事情。” “更别说会败坏皇家的名声!” “皇帝,你可要好好的帮哀家肃清这些胡言乱语之人!” 贺明祁点头,“母后放心,朕已经着人去查了。” “一定会还母后清誉。” 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种事情还查他作甚,皇上未免太不把哀家的面子放在心里。” “若是叫人知道了,哀家身上背负着这样的传闻,哀家如何有颜面面见先帝!” 贺明祁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以母后之见,应当如何?”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直接将那些传播谣言的人乱棍打死!” 贺明祁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暗角里,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金嬷嬷眼中含泪。 第六十四章 把糕点渣子都抹朕身上 “都听见了吗”,贺明祁问道,“还不快去将人处置掉。” 太后脸色晦暗不明,“让你费心了,皇帝。” 贺明祁笑了笑,“事关母后的声誉,朕自然不敢怠慢。” “否则父皇泉下有知母后养了一个面首,恼怒了降下天罚可如何是好?” 太后面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哀家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陆安心道:【对呀,太后娘娘怎么会是只甘心养一个面首的人呢,太后娘娘分明有一整个寺庙的面首。】 贺明祁一口酒呛在喉咙里,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陆安见状,连忙冲上前去,替他飞快地拍了拍后背。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贺明祁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偷偷把糕点渣子抹在朕身上了?” 陆安两手举起来做投降状。 “我不是,我没有。” 她话音未落,被太后狠狠地剜了一眼。 “都站在那里愣着干什么,没看见皇上呛着了,还不快给皇上倒水!” 陆安连忙反应过来,去给皇上倒水。 突然间她的动作一顿,是呛着了,又不是噎着了,倒水干嘛? 不等她退回去,就见一个身穿红色轻纱的美人快步前来。 小碎步轻挪,眉眼间尽是风情万种的笑容。 “皇上,请让妾为您斟酒。” 贺明祁瞬间如芒在背。 身后仿佛有一道视线化为实质,轻轻的戳着他的后腰。 贺明祁微微垂眸,假装咳嗽的往右边侧了侧脸。 只见陆安紧紧地盯着身前的美人,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那个美人生生盯出一个洞来。 何袭眼珠子落在贺明祁身上,然后又落在陆安身上。 怪不得苏易安说他们两个有趣,似乎,没说假话。 美人温之感受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抬眸朝着目光来源望去,一个长相清丽的小宫女目光恨不得钉死在她身上。 温之没有在意她的目光,相反,她的眼睛被陆安身上所穿的衣裳给吸引去。 这就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吗? 没想到,在皇上身边伺候,竟然能穿那么好的料子。 她伺候了康王多年,也没有穿过那么好的料子。 若是此次能够帮助太后,帮助康王暗杀皇上,日后他们帮自己换个身份再入宫,这一切就是她的了。 想到这里,她的眉目更加温柔,看向贺明祁的目光也越发缱绻,仿佛要生生将人看化了一般。 贺明祁看向太后。 “这就是母后为儿子安排的惊喜吗?” 太后没想到,贺明祁竟然直接点了出来。 “不过是个女人,长得也不错,皇帝若是看上了,就着她在身边伺候。” “要是没看上,那便是她没福气,伺候不了圣人。” 话音落下,温之紧跟着开口,“皇上天人之姿,妾一见便难以忘却,即便不能跟在皇上身边伺候,妾从今日起,也会日日为皇上祈祷。” 声音好似黄鹂出谷,清脆温柔。 再看那眉目如画,仿佛水墨画出走出来的娇弱美人。 陆安:【你说最迷人的最危险————】 【爱会让人变残缺————】 贺明祁眉心狠狠一跳。 陆安好久没出招,他都快忘了他的小陆安唱起曲儿来究竟有多难听。 贺明祁闭了闭眼,这才第一面。 若真带回了宫里,陆安不得日日吵聋他的耳朵。 贺明祁道:“哦?是吗?不管这如何,你都愿意伺候朕吗?” 温之一见有戏,连忙跪下,“是妾之欢喜,妾之福分。” 等她洋洋洒洒说了几百字,贺明祁哦了一声。 “即使朕在那方面不行,你也不介意吗?” 所有人都抬头,怔怔地看向了贺明祁。 太后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狂喜。 贺明祁不行?! 那可太好了,天家怎么能允许一个不行的人坐上皇位。 如此,怎能替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皇帝说的可是真的?” 太后蹭的一下站起来,连她所谓的威严仪态都不要了。 贺明祁懒懒地靠在龙椅上,“假的。” “母后如此激动做甚。” “莫不是觉得一个不举之人当不得皇帝,已经迫不及待要让朕退位吗?” 太后讪讪地坐下,“怎么会呢?” “你是哀家的儿子,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的尊崇,你的地位,都关系着哀家的荣光,哀家怎么会这么想?” 贺明祁点点头,“这话说的也对。” “不过母后也不止这一个儿子。” 太后不做声了。 温之可怜兮兮的抬起头,眸中水雾萦绕,“皇上可是不要温娘的伺候。” 她手中举着酒杯,“温娘心悦皇上,听闻皇上喜爱饮酒,便是是苦练酿酒,终于得起一杯天人笑。” “既然妾不能常伴皇上左右,便让这杯酒代替妾,成为皇上心中那一抹不可替代的月色吧。” 温之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像是白天鹅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露出纤长美丽的脖颈。 陆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短脖子。 【唉,果然跟长得漂亮的人比不了。】 【我的脖子要长多少年才能跟人家这么长?】 【算了,我跟康王的外室比什么……】 陆安压下心中的怪异,一抬头撞入贺明祁的眸中。 里面似乎藏着一些笑意。 又有一些无奈和宠溺。 陆安悄悄扭开头,【这么看我干嘛?】 系统的声音在陆安脑海中响起,“宿主,做任务呀!” 陆安突然间想到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一下子抬起头,吓了贺明祁一跳。 不等他反应过来,陆安几步上前,一把夺过温之手中的酒杯,“皇上最近在喝药,不能饮酒,就让小的来吧!” 贺明祁眼睛顿时睁大,“不……” 他的话刚吐出一个字,陆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缓缓的,缓缓地转过头。 朝着贺明祁露出一个笑容来。 “皇上,您不会怪小的吧?” 贺明祁站起来,大步走上前去。 陆安刚想说自己没事,突然,喉咙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呕……” 刚才没有消化的甜糕,混着血,一下子呕了出来。 陆安朝贺明祁笑,准备说话安慰他一下,自己死不了,已经吃过百全大补丸了。 但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 第六十五章 她是你最重要的人,那朕呢 贺明祁暴怒,一把抱起陆安,冰冷的目光落在温之身上,“严刑审讯。” “不问出背后之人是谁,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杀了。” 贺明祁面容冷的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对上太后视线的那一瞬间,太后整个人抖了抖。 这个眼神,她曾经在皇帝斩钉截铁要杀了国舅时见过。 这一瞬间她知道,贺明祁没有在说笑。 他是真的动怒了。 贺明祁脚步走的飞快,一边走,春和落到他的身后。 贺明祁怒斥道:“不是让你们换成了糖丸吗!” “为什么还会出事!” 春和垂着头,他在换药的一瞬间想到贺明祁多次因为陆安而失了身为皇帝的威严。 春和犹豫了。 在他心里皇上不应该是那样的。 贺明祁见他犹豫不言。 声音更加冰冷,“去领八十军棍。” 春和没有言语,消失在原地。 回到明镜台的时候,八公公跑进来,“皇上,国师来了。” 贺明祁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叫国师进来。” 国师进来之后,看见陆安嘴角流着血躺在榻上,贺明祁面容肃穆的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自从陆安来了之后,他时常见到这样的景象。 他如今都有些害怕来皇上这里了。 细细诊过脉之后,国师道:“无妨,只是上次受伤体内有些淤血,这次接着此毒排出来了而已。” 贺明祁坐在一旁沉默不言。 国师见他这副模样,又说道:“皇上不必太过担心,陆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此次算是因祸得福。” 实际上,国师在她体内的确诊断到中毒的迹象,但随着他的等候,那股中毒的迹象竟然在缓慢的消失。 她应当是服了什么解药。 这一世,她身上竟然有如此机缘吗? 国师微微垂下眸子。 贺明祁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的陆安。 “来人,陆安救驾有功,封为宁康郡主,赐府邸一座。” 八公公连忙跪下,“是,皇上。” 等人都下去了,国师才道:“臣经过几日卜算,算到皇上今日会有一劫。” “但吉星势猛,不会让紫微星受到任何冲击。” 所以,又是她为自己挡了一劫。 贺明祁脸色稍微有些难看,平静的眸中蕴含着极大的风暴。 他落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颤。 “这分明已经叫人换了那药。” 春和违抗命令,合该受罚。 但是贺明祁不觉得他敢把自己的命令置之不顾。 国师只微微地叹道:“命运使然,凡人又该如何对抗?” 他似乎是在回答贺明祁的问题。 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贺明祁的目光落在榻上躺着的陆安身上。 安静祥和的眉眼,让素日里活泼好动的她此刻无比安静。 “那要是把她从朕身边送走呢?” 过了许久,国师只说了四个字,“两败俱伤。” 贺明祁看着陆安脸上那道微不可查的伤疤。 他取了药膏在旁边坐下来。 指尖蘸着着那药膏轻轻的抹在她的伤疤上。 “朕知道了。” 陆安又做梦了。 她梦见了一场大火,何其恐怖的大火烧光了整座静园。 她听见有人在大火里唱歌。 衣衫裙摆,裹挟着烈焰缓缓起舞。 再仔细看,那人手中握着长剑。 她在唱什么?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陆安听见那个人跟她说,“陆安,再见。” 贺明祁正给她涂着药,突然间,陆安突然间弹跳起来。 两个人的脑门撞在一起,贺明祁往后仰了一下。 感觉整个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陆安又被撞回了床上。 “疼……” 贺明祁心下有些好笑。 “你还疼上了。” 陆安清醒过来,看见贺明祁捂着头,我是倒吸一口凉气。 小手扒在他的大手上。 “皇上,皇上,你没事吧?” 放缓的声音格外柔软亲近。 贺明祁心下顿时一点火气都没了。 “没事。”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安摇摇头。 “我现在觉得浑身轻松,心里好像有一块石头被轻轻的拿掉了。” 贺明祁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轻轻的勾了勾。 “没事就好。” “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吗?” 说到这个陆安倒是摇了摇头。 “这暂时没有。” “皇上,我又做噩梦了。” 贺明祁问道,“又?” 陆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摇摇头。 “不是,我就是单纯的做噩梦了,我梦见好像有人被火烧死了。” 她话音未落,八公公从外面走进来。 “皇上,出事了,问月台失火!” “顺嫔娘娘和她的大宫女云芝被困在了里面!” 不等贺明祁做出反应。 陆安直接跳下了软榻,朝着问月台狂奔而去。 贺明祁眉头一皱,这个何袭,未免太心急了些。 陆安跑着跑着,只觉得身体突然被腾空。 贺明祁伸手抱着她,“刚中完毒,跑那么快干什么?” 陆安脸上焦急无比。 “顺嫔娘娘出事了,皇上!” 陆安突然想到什么,“春和!春和!” 纵使她知道春和向来不爱搭理自己,但是他不是跟顺嫔娘娘认识吗? 如果是他出手的话,顺嫔娘娘一定可以没事的! “春和!” 贺明祁捂住她的嘴巴。 “别叫了,春和因为违抗朕的命令,被朕罚了八十军棍,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躺着呢。” 陆安脸色顿时惨白。 “那顺嫔娘娘怎么办?” 她撑着贺明祁,“皇上,你快放我下去。” “我们这么走要什么时候才到!” 贺明祁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 陆安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贺明祁似乎…… 对她的掌控欲变得更强了些。 这实在有些麻烦。 “皇上?”陆安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胸膛。 贺明祁握住她的手,“嗯,朕在。” “我想下去。” 贺明祁又装作什么都听不到了。 陆安紧张道:“皇上,顺嫔娘娘对小的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是小的在宫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不知是哪句话惹怒了贺明祁。 他直接停了下来,“她是你最重要的人,那朕呢?” 第六十六章 嗯,姐姐 两个人僵持在原地。 陆安感受到因为她的沉默,贺明祁的手臂越收越紧。 陆安轻轻的趴在贺明祁的肩膀上。 小手轻轻的环住他的脖子。 “皇上吗?” “皇上是小的,要用命保护的人。” 贺明祁心中一颤。 “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吗?” 陆安说:“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比我自己都要重要。” “皇上,小的就是为您而来的。” “为您生,为您死。” 陆安说完许久,都没有听到贺明祁的回话。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小腹轻轻的贴着他的胸膛。 万籁俱寂。 陆安听到了贺明祁的心跳声。 然后,是贺明祁的声音。 “陆安,不许对旁人说这样的话。” “只能对我说。” 贺明祁说道。 陆安说,“好。” 她又说,“皇上,顺嫔娘娘能活下来吗?” 陆安抬起小脑袋,跟贺明祁四目相对。 水灵灵的大眼睛就那么望着他。 殷红的小嘴轻轻抿了抿。 “会。” 贺明祁说道。 他又问,“陆安,你原本长什么样子?” 贺明祁说着,继续往问月台的方向走去。 陆安说道:“不是很漂亮。” “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 “肩膀上还有一个月牙形状的疤。” “但是也很漂亮。” “我是光荣的人民警察!” “就像我爸爸一样。” 贺明祁看着她眼中活灵活现的神色,“漂亮没有定义。” “听了你说的,朕只觉得你会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陆安有些害羞地把头埋进贺明祁的脖颈处,“其实人家已经不小了。” 贺明祁上次喝醉的时候,还叫了她姐姐呢。 很显然,贺明祁也想起上次他自己喝醉酒做过的事情。 陆安原以为贺明祁会绕开这个话题。 没想到,他把头轻轻的朝自己这边靠了靠。 脸轻轻一歪,薄唇轻起,在陆安耳边,将声音压的很低,“嗯,姐姐。” 陆安顿时感觉浑身窜过一阵电流。 她飞快的伸手捂住贺明祁的嘴巴! “啊!!!” “你不许这么叫!” 她的耳垂红到几近滴血。 “不许说不许说。” 小脑袋瓜撞进贺明祁的怀里,“皇上,你怎么这样!” 她因为害羞,将他抱得很紧。 贺明祁心情大好,把她的小脑袋从怀中抠出来摁在肩膀上,“嗯,不逗你了。” “别埋在朕的怀里。” 陆安有些不好意思,又听贺明祁说道:“朕刚给你的脸上涂了药。” “别蹭掉了,还是想让朕再给你涂一些?” 说得她好像故意引起主人注意的小狗。 陆安轻轻轻轻地说话,“那回去再涂一些吧。” 小小的呼吸打在贺明祁的脖颈处。 他点头,“嗯,乖。” 陆安一转头,对上八哥心如死灰的目光。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 八公公率先朝她露出了苦笑。 八公公:我好多余。 我是不是应该在天上,在地里,而不是应该跟在你们身后? 前方的路好亮,原来是我在发光。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问月台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 里面拖出了两具死尸,苏易安在旁边哭的声泪俱下。 “姐啊!我的姐啊!呜————” 声音之尖锐,让陆安想起了当年她住校的时候,学校附近的那个火车站。 每天晚上鸣笛而过的火车,真的不是苏易安假扮的吗? 贺明祁感觉到陆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大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一拍。 “不要紧。” 陆安趴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是顺嫔娘娘吗?” 贺明祁没说话,在她后心揉了揉。 意在安抚。 陆安把小脸埋在贺明祁的肩膀上,“哦,好吧。” 贺明祁抱着她,一转身,看见太后欣喜的目光。 “皇帝,顺嫔唆使温之下毒,已经畏罪自杀,这件事是不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贺明祁冷眼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冷笑,“母后说笑了,妃嫔自戕乃是大罪,朕一定会调查清楚。” 太后脸色一僵,“皇帝未免太过劳累了些。” “要不然此事交给哀家去办,毕竟现在后宫后位空悬,所有的琐事都是哀家打理。” 太后说完,贺明祁才悠悠接话,“既然如此,朕便要好好跟母后聊一聊,朕前些日子去长乐宫,为何长乐宫那般朴素?” “嫔位的份例想来不至于叫顺嫔在后宫过得那般清贫。” 贺明祁话音落下,小梅上前一步,“皇上说笑了,太后娘娘协理后宫,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顺嫔娘娘素日里也不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太后娘娘不知道顺嫔娘娘的开支实属正常。” 陆安在贺明祁的肩膀上偷偷抬起头来,对上八公公的视线。 她眼神朝着后面瞟了瞟。 眼神示意:八哥,你的哈基梅怎么一点都没有遗传到你的高情商? 八公公把头低下去,郡主眼睛又抽筋了。 陆安笑到不行。 贺明祁抱着陆安,感觉她小小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听到了陆安的心声。 【这个小梅不会是贺明祁派去太后身边的细作吧?】 【说起话来字字诛太后的心。】 贺明祁嘴角上扬了一下。 转而压了下去,在陆安后背轻轻拍了拍。 他才不会找这样的蠢货当自己的细作。 蠢不可耐。 贺明祁冷眼看了小梅一眼,“是儿子疏忽了,母后年纪大了,已经无力应付后宫琐事,如此,便将凤印还回来吧。” 太后一听,顿时慌了神,“皇帝不可!” 她素日里补贴康王府,全是从后宫支出的银子,若是贺明祁收回了她管理后宫的权利,她的慈宁殿哪儿来那么多钱! “母后不必再推辞,朕意已决!” 说完,贺明祁抱着陆安离开了,八公公立刻跟着离去,临走的时候,看见小梅朝自己投来委屈的目光,八公公立刻低下了头。 如今,不是他想护着她就能护住的了。 贺明祁一走,太后怒从心起,一脚踹在小梅的胸口,“蠢货,你是在告诉皇帝哀家刻意苛待顺嫔吗,哀家真是错看了你!” 小梅捂着胸口,感受着胸口涌上来的腥甜,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都怪陆安! 第六十七章 怪不得你还在基层 陆安被贺明祁抱了一路,中间想要下来的想法全部被贺明祁否决了。 “怎么?朕抱的你不舒服吗?” “朕太瘦了,身上的骨架子咯人?” “陆安,不许再动了,再动朕要从太傅那里把戒尺要过来了。” 陆安就这么一动都不敢动。 她趴在贺明祁的怀中,坐在他的怀里,“皇上,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贺明祁问道:“哪里不合适?”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陆安心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贺明祁嘴角微勾,“那同样的道理,对待救命恩人,是不是也应该多加照拂才对。” “朕只是做了每一个知恩图报的人都会做的事情。” “还是你觉得朕配不上感谢你?” 贺明祁三言两语就把她架上了云端,陆安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左思右想,不等她察觉到一点苗头,就被贺明祁往上掂了掂。 …… 她清晰地感受到贺明祁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用她的屁股感觉到的。 感受到身上小人的僵硬,贺明祁也不再多说。 回到明镜台。 在门口的时候,陆安就看见有一个人在那里跪着,一动不动,身后的衣衫被血浸湿,头颅垂下,一言不发。 有小太监迎上来道:“皇上,春和大人已经在此跪了有一会了。” 陆安看了一眼春和,见他双目泛红,又转头看向贺明祁。 见贺明祁神色如常,陆安也没有说话。 她不能总是否定贺明祁的决定,他是皇帝,需要在臣子面前树立威信。 从前帮助八公公,是因为从书中看到八公公对贺明祁是绝对忠心的。 但是春和她并不清楚,书中只提到寥寥几句,甚至不如春戈提到的多。 陆安并不知道贺明祁让春和去换药的事情,只当他是差事没办好,所以被罚了。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贺明祁的背,“皇上一会可别太生气,对身体不好。” 贺明祁笑了一声,将她放下。 陆安看到贺明祁的御案边上已经摆上了一张小的书案,跟她在崇明殿的时候那张很像,上面照旧摆着纸笔等一系列东西。 陆安并不多言,轻车熟路地在书案前坐下,拎着毛笔开始写字。 贺明祁摸了摸她的头,在御案前也坐下,不过他今日并未批折子,只是随手拿了一本书开始翻看起来,对外面道:“进来吧。” 春和很快进来了。 他一走进大殿,一股很厚重的血腥味就漫入每个人的鼻腔之中。 贺明祁并未抬眼,“不好好养伤,来做什么?” 春和看了一眼陆安,没有说话。 贺明祁的神色一沉,“春和,做好你分内的事,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你心中应当要有数,若是你继续固执己见,朕会把你调离崇明殿,你可以继续回你的暗卫营,什么时候学会对主子的决定忠诚,什么时候再回来。” 春和磕了一个头,“臣知错。” 贺明祁看了一眼陆安,小小一只,坐在桌子上认真练字,仿佛全世界都与她无关。 如果……忽略她已经炸掉的心声的话。 【嗨呀,春和大哥怎么总惹贺明祁生气,这个职业素养不高啊!】 【啧,不说话?还是个闷葫芦?】 【来,让我猜猜为什么顶着一身伤跑来明镜台,猜对了奖励我自己一杯七七大王专享小奶茶,吼吼吼……】 贺明祁掩在书后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她倒是不委屈自己,奖励自己还要从他这里扣点东西去。 陆安在纸上胡乱写写画画,【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顺嫔娘娘?】 下一瞬,春和的声音响起,“臣与顺嫔娘娘在疾驹山曾相识。” 陆安心中呕吼一声!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这种武力有余而情商不足的事情少做啊春和大哥,你是想害死顺嫔娘娘吗?】 【怪不得你哥都成骨干了你还在基层,哎——】 贺明祁眸光动了动,落在下首的春和身上,“你想说什么?” “臣方才听闻问月台起火,忍不住去看了一眼。” 春和又磕头,“皇上恕罪,臣跟顺嫔娘娘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当年顺嫔娘娘在疾驹山曾经救过臣一命,臣不曾报答,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份恩情,所以今日听闻顺嫔娘娘有难,才前去问月台相助。” 贺明祁并未放在心上。 何袭曾经跟他交底,唯一有牵绊的儿郎便只有苏易安一人,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非男女之情,贺明祁才放任二人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毕竟曾经他自顾不暇,剩下的人能活一个便是赚了。 不过贺明祁也知道,何袭不会把全部都跟他说,她只言明自己想回疾驹山,那里有她的执念。 至于执念是人是鬼,或者即便是一棵树都不要紧,这些贺明祁并不在意。 她提出这些的时候,看起来并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执念已经早就离开了疾驹山,两个人在深宫之中身形相错,一错过便是许多年。 何袭也没有机会跟春和有什么苟且。 说到底,贺明祁并不在意何袭究竟喜欢谁,这于他而言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对于一个皇帝而言,若非是真心喜爱,那么再好的妃子也不过是稳固朝堂的一枚棋子。 如今何袭成为他手下的人,贺明祁就更不在意她的情感之事。 他的目光落在陆安身上,发觉陆安也在看自己。 陆安朝他桌上的杯子努了努小嘴,做出“想喝”的口型,贺明祁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放在她的桌子上。 陆安亲了一下手掌,往外一飞,给了他一个吻。 贺明祁眼中染上笑意,他伸出手,郑重其事地将陆安的飞吻抓住,放在自己的胸口处。 小陆安红了脸,不再看他了。 贺明祁心道,他如今有需要和想要在意的人,所以旁人对他而言,并无甚差别。 “嗯,你是来向朕请罪的吗?” 春和磕头,“臣无能,等发现顺嫔娘娘的时候,娘娘已经不在了……” 他说着,眼眶有些红,“但是臣在问月台外面,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 贺明祁翻书的手一顿,“小太监?” 第六十八章 皇上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何袭分明是自己放的火,为什么会有小太监? 贺明祁觉得奇怪。 莫非她自己下不了手所以找了别人? 这个念头一出便被贺明祁否决了。 且不说何袭不是真的要死,即便真的要死,以她的性格,直接一把火不怕天不怕地的,怎么还会专门找一个小太监来。 “人在哪里?”贺明祁问道。 春和说道:“已经被臣绑了,就在后院,皇上可叫人把他带上来问话。” 贺明祁一个眼神,八公公立马领命出去了。 没一会,就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太监被人拖了过来,他的下巴已经被卸掉,整个人涎水淌了一地。 贺明祁见状,微微蹙眉。 春和连忙解释道:“他被臣抓到以后想要服毒自尽,被臣发现了端倪,臣便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贺明祁点头,看向一边的陆安,“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我不累。” 陆安立马说道。 【看戏还有累的?我一点都不累。】 不过陆安倒是眼熟眼前这个小太监,她开口问道:“你是太后宫里的对吗?” 【可恶的小太监,上次太后抽我你在旁边递鞭子!】 贺明祁闻言,目光陡然沉了下去。 他刚要说话,就听陆安说道:“点头就是,摇头不是,如果你家里有人被太后拿捏了性命,就给皇上磕一个头,皇上会为你主持公道。” 陆安这话说完,小太监就不动了。 眼看着他好久没动,陆安的心声又不受控制地响起来,【怎么回事?莫非我是南宫问雅,一摸就傻?】 【不是哥们这有点碰瓷了吧?】 贺明祁看着她呆呆的模样,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她倒是对后宫这些手段了解的清楚。 贺明祁的目光在落在底下小太监身上的时候,那抹温柔就已经被狠厉代替,冷眼瞧着,仿佛底下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若是按照郡主说的做,朕保不准可以留下你家人的性命,若你还要继续隐瞒,朕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是你以为,以太后的手段可以保住你?” 陆安猛的转头看向贺明祁。 【郡主?】 【什么郡主,哪里有郡主?】 贺明祁看见她疑惑的模样,终于想起来,他轻咳两声,将书摆的高了一点,挡住陆安看过来的视线。 所有人都通知到位了,但是忘记通知陆安本人了。 “看着朕做什么,朕的宁康郡主?” 陆安目光直直地转了个头,【我靠,我好像升职了。】 她感觉自己的手有些抖。 那小太监眼睛一闭,终于放弃了挣扎,他朝地上磕了一个头,然后抬起头来,朝着陆安点了点头。 陆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皇上会为你主持公道,但你要一五一十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否则以你要戕害妃嫔的罪名,你的九族也是保不住的,不过皇上仁厚,你若是诚心,皇上也不见得会要了你的性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贺明祁顺其自然地把话接过来,“春和,既然你现在受了伤没办法行使你的职责,便去拷问这个太监吧,若有隐瞒,杀无赦。” 春和磕头,“臣遵旨。” 人都退了出去,陆安一下子窜到贺明祁身边,“皇上!您给我升职了!!” 贺明祁嗯了一声,“现在你不是奴籍,可以买房子了。” 陆安捂着心脏,眼睛里美得全是星星,一眨不眨地看向贺明祁,“皇上,您这也太好了,呜呜呜呜,您是全世界最好的皇上!” 贺明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软软的,手情不自禁地摸着她的头发,跟她一样柔软。 “是不是跟谁都这么撒娇?” 陆安一下子抱住他的手,“怎么会呢皇上,我这怎么能叫撒娇呢!” “您看到我眼中闪耀的星星没有!” “我这是崇拜,是开心,是幸福!” 陆安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长叹一声,“啊——皇上,自从来了您身边以后,我觉得自己都快被幸福撞晕了。” “这是你该得的。” 贺明祁这话并不作假,陆安跟着他受了不少的伤,小小年纪,小小的身板,就吃了许多常人吃不得的苦。 陆安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疤。 “不要紧,丑一点也没关系,万一有一天我要出去行走江湖,人家看见我脸上有道疤,就不会对我起色心了。” 贺明祁对她这个说法很不满,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身前的御案上,“不准说这样的话。” 陆安非常自觉地两只小手一捏,把嘴唇捏的扁扁的。 她朝着贺明祁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贺明祁大手包住她的小手,“这是什么意思?” 陆安哼哼了两声。 贺明祁把她的手从嘴唇上拿下来,“可以说话了现在。” 陆安道:“这是好的的意思。” 贺明祁学着她的样子,做了一个OK的手势,朝她晃了晃。 陆安不明所以,贺明祁眉梢眼角带着笑意,一双眸中温柔浸染,“朕的意思是,朕懂了,谢谢郡主教导。” 陆安笑得嘴巴歪歪的,“不客气不客气。” 她狗腿地把茶递给贺明祁,“皇上请喝茶。” 贺明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在八公公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喝了一口刚才被陆安喝过的茶。 “嗯,很醇香。” 陆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从贺明祁身上爬下去。 “做什么?”贺明祁问她。 陆安道:“你喝了我也要喝啊,我们可以干杯!” 她兴高采烈地去拿自己桌上的茶水,一伸手什么也没摸到。 陆安愣了一下。 她把两张桌子像是扫雷一样扫了两边,【卧槽1】 【我把我喝过的递给贺明祁了!】 陆安飞快地看了一眼贺明祁,发现他神色如常地看书,她清了清嗓子,“哎呀,刚才都没来得及喝水,我现在就去倒一杯,皇上等我啊!” 等人出了屋子,贺明祁放下书,神色舒展,眉目清明。 这个小陆安,果真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蛮奴。 八公公看着自家皇上脸上不值钱的笑容,忍不住低下头。 刚好贺明祁看见,问道;“怎么了?” 八公公硬着头皮抬起头,笑道:“皇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第六十九章 不是恋爱脑,是皇上脑 顺嫔的事情查清楚之后,贺明祁顺理成章地降罪了太后身边的小梅。 眼见着小梅被拖走,太后不等到晚上就去了明镜台。 陆安在院中蹲着扎风筝,瞧见太后来了,起身给她行礼。 太后一时间也顾不上她,直奔贺明祁的书房而去。 陆安眼疾手快,一下子挡在太后面前,“太后娘娘恕罪,皇上正在休息。” “都已经过了晌午了,还休息什么!” 太后一时间又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她如今身边连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了。 金嬷嬷还在狱中关着,皇帝不允许她进去,就连康王也被下了禁足的命令。 贺明祁命令禁止,说什么军机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不是明晃晃地告诉这天下所有人,她和她的康儿失宠了吗! 想到这里,太后心口又是一阵难言的无名火。 她充满恨意的目光落在陆安身上,压低声音道:“你这个小贱人,当初哀家让人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为哀家办事,没想到你竟然暗中帮着皇帝对付哀家,如今还成了康宁郡主,实在是可笑!” 陆安扬起笑脸,“怎么能算是可笑呢太后娘娘,若不是您,我现在估计都投胎转世了,怎么还能站在这明镜台跟皇上同进同出,都是太后娘娘给予安的福气。” 太后听了,心中又是一阵恼火,“既是如此,你为什么眼看着金嬷嬷和小梅陷入险境还袖手旁观!” 陆安将手中的风筝竹骨收好,揣着小手一本正经道:“自然是她们做了冒犯皇上的事情。” “太后娘娘,以安所见,您身边的人有大勇而无大谋,实在是难以成事。” 太后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大胆!你是在说哀家蠢笨吗!” “安不敢。” 陆安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瞬,太后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鞭子,“今日不给你些教训,哀家看你是忘了自己是什么地方跑出来的下贱胚子了!” 就在她抽出鞭子的一瞬间,门从里面被打开,贺明祁的声音传出来,“母后不好好待在自己的翰林居,跑来明镜台做什么?” 太后闻言,讪讪地放下鞭子,“皇帝,哀家是来恳求你,能不能放了小梅,或者金嬷嬷都可。” “她们俩如今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死也残了,再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的威胁,哀家上了岁数,有些受不住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陪伴着,这深宫寂寞,哀家一个人实在是孤独啊。” 贺明祁微微挑眉,“哦?” “既然如此,儿子送母后去长明寺可好?” 太后假装擦眼泪的手瞬间顿住。 她心中惶惶不安,“皇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明祁嘴角浮现一抹讥笑,“儿子担心母后因为过于思念几个下人夜不能寐,既然如此,不如去长明寺替父皇供一盏长明灯以敬哀思。” 太后动了动嘴唇,“不,不了,哀家还有几卷经书没有看完,暂时先不去长明寺了。” 她扶着脑袋轻轻一晃,“这日头晒得哀家身子不大爽利,哀家先回去了。” 陆安在一边,看着贺明祁三言两语 将太后怼走,在太后出门的时候朝他竖了大拇指,“皇上,您这也太厉害了吧!” 贺明祁很受用她的马屁,看见她身后的风筝竹骨,“在做什么呢?” 目光在上面扫了一圈,“风筝?” 陆安点点头,“对啊,反正也没有事情做,我想着做几个风筝来解解闷,虽然现在不是放风筝的好时候,但是再过两个月就入秋了,到时候可以放。” 还有就是,贺明祁的生日她虽然错过了,但她仍想给他送个礼物。 “朕来帮……”贺明祁刚要伸手去拿后面的竹骨,被陆安一把夺了过去。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陆安朝贺明祁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 “皇上,我重在享受这个过程,您还是去忙吧。” 【要是让你都做了,我还怎么送你生辰礼物。】 【快说,那好吧,那朕先进去了。】 贺明祁被拒绝的那点不适瞬间烟消云散,他点点头,“外面热,可以去凉亭,找下人给你搬几个冰盆过去。” 虽然他的生辰早就过了,但是陆安的心意他不想拒绝。 不仅不想拒绝,他还很期待。 陆安点点头,“好的,我知道啦!” 见贺明祁走了,陆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原本就是在凉亭准备的,但凉亭那边蚊子多,她又跑来院中的大槐树下面纳凉,一边做一边吹风,谁知道就遇见了太后。 险些被发现了。 她把东西都装进流芳给她编的小竹篓里。 回了自己的卧房,“流芳姐姐,有没有什么驱蚊的东西给我用用?” 流芳正在缝香包,听见她的话,将手中的线头剪断,将一个上面绣着小石的香包递给她。 “郡主来的实在是巧,奴婢刚刚缝好,郡主就找过来了。” “凉亭那边蚊虫多,郡主可要好好携带。” 陆安惊喜地看着上面绣着小石的香包,踮着脚尖,在流芳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姐姐,姐姐对我真好。” 流芳眼中的母爱几近泛滥,“郡主也好,若是再有什么旁的需要的,我没有想到的,一定要告知我,我给郡主置办。” 陆安飞快地点点头,“我在小厨房凉了一壶酸梅汤,姐姐去倒一碗,端着去后院纳凉吧,别一直在屋里缝缝补补,小心把眼睛熬坏了。” 流芳眼睛热热的,“哎,好。” 陆安将小香包挂在自己的腰间,背着小竹篓又回到了凉亭,这里已经做了十七只风筝,大小样式各不相同,上面绘制的也不是燕子等一系列传统风筝的纹样。 而是把她从书中看到过贺明祁前十七年所有的大事都绘制成了一幅画,画在了风筝上面。 爱人者,人恒爱之。 陆安每落下一笔,就想起贺明祁对她的好,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 这样的贺明祁,理应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她要给贺明祁一个难忘的生日。 陆安坐下,继续在第十八个风筝上面开始绘制。 第七十章 康宁郡主可以 贺明祁早早就起身了。 他这几日睡得好,但奈何陆安的心声从半夜就开始响个不停。 一会担心忘了这个,一会又忘了放那个。 什么脆脆香香的,贺明祁被她吵的厉害,也没睡,八公公走过来掀开床幔,“皇上醒了?” 贺明祁说道:“服侍朕洗漱吧。” 贺明祁一边洗漱一边问道,“陆安呢?” 八公公脸上露出笑意,“在凉亭呢,皇上要去看一眼吗?” 眼看着就连八公公嘴角都露出了笑意,贺明祁更好奇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 八公公说道:“皇上高兴,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就高兴。” 贺明祁嘴角扬了扬,又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你跟在朕身边,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话虽这样说,贺明祁诚实道:“带路吧。” 陆安坐在凉亭里面,亭子的每个角落她都绑上了红绸,红绸上面点缀着她连夜找来的新鲜月季,头顶用浅蓝色轻纱坠着纸鸢,一共有十八只。 是贺明祁这过往十七年所有的大事与今年,她对他的祝愿。 花团锦簇,映着红烛,晃动的烛火映照在陆安的眼中,她看着最后那只风筝,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胸前的蛋糕用轻纱制成的小棚子轻轻笼罩起来,陆安闻着蛋糕的甜香,将自己埋进桌子下面的冰桶中。 好热。 好紧张。 陆安正纳凉,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他蹭得一下抬起头,“砰”地一声! 贺明祁顿住脚步,八公公抬起头笑道:“郡主真是大手笔啊,还给皇上请了锣鼓队!” 他话音未落,陆安的叫声从里面传出来,“啊呀,啊呀,救命啊!” 她准备的冰桶太大,头塞进去,身子也塞了一半进去,这下两只脚悬在外面,她上身不敢太用力,怕把桌上的蛋糕顶翻了,起都起不来。 “救……” 陆安话音未落,上方的桌子被推开,一只大手径直将他捞起来。 贺明祁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没等着她笑出声,贺明祁已经搓热了手,捂在她的小脸上。 陆安被贺明祁精心养了几个月,眼下皮子嫩得能掐出水来,可见是放在心尖尖上的。 贺明祁捂了一会,陆安两只小手抓在他的手,“皇上皇上,好啦好啦,我不冷了,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她为了喜庆,自己也穿了一身红色的小裙子,眉心的地方,流芳学了半个月的花钿,给她画了一个牡丹的花钿。 贺明祁眼中溢出笑来,“什么礼物?” 看她穿着如此可爱,贺明祁问道:“把你自己包装成礼物送给朕吗?” 陆安小脸一沉,“才不是!” 她站在凳子上,踮着脚捧住贺明祁的脸,贺明祁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陆安小手微微用力,把贺明祁的头抬起来,“看上面。” 贺明祁顺着她的力道抬头,就看见头顶挂着许多只风筝。 风筝上面,是用草编织的草笼,将烛光稳稳地托在上面,像月亮一样照耀着下面的风筝。 从小到大,作螺旋状飞在上面。 贺明祁看清楚了。 他降生,他被母后送给旁人,他第一次被父皇发现。 他坐在父皇的肩上,躲过太傅的眼线在宫外吃糖葫芦。 他不舍地送父皇出征。 他的手心里被太傅放了一颗粽子糖。 他跟着太傅家的兄长姐姐们一起堆雪人…… 他孤身一人,挑灯夜读。 他孤身一人,站在了权力的巅峰。 在无数奏折送往太后的慈宁殿时,只有一封奏折送往他的御案上,里面写勾践,写苏烈,写昭君,写历史洪流中无数为死节的男男女女。 贺明祁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面风筝上,微热的眼眶微微睁大,“为什么?” 贺明祁低下头,就看见陆安抿着小嘴笑,他摸了摸她的头,“为什么最后一面风筝上没有画?” “为什么所有的画都是好事?” 他记得所有关于陆安画的画面。 陆安抬手,轻轻地揉了揉贺明祁的脸,笑道:“因为过生日,就是要念着开心的事情。” 【至于那些不好的,你不想记起,我便不说,你想说,我就做你唯一的听众。】 陆安心想,她看向贺明祁的目光中,更加充斥着心疼。 “我想让皇上吃很多很多糖,除了嘴里的,还有心里的。” 贺明祁心中像是烧死一团火,烧的他四肢百骸都滚烫起来,眼眶更热,他说,“要下雨了。” 陆安福灵心至,轻轻地靠在他怀里,仰着头望他,“皇上的心里下雨,我的心里也会下雨。” “因为我实在好喜欢好喜欢你啊,皇上。” 八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他坐在台阶上抹眼泪,郡主准备的礼物他提前见过,每一个画面,都是皇上从前十七年视若珍宝的美好。 他身为皇上的近侍,比旁人更加清楚,如果不是心中有所光亮,皇上早就成为了荒淫无度的昏君。 在太后还没有完全展露她的偏心的时候,在皇上心中还对母爱有所依恋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被太后给宠坏了。 所谓捧杀,也不过是给予他最好的东西时,也给他最痛苦的诋毁。 皇上好不容易走来,然后遇见了郡主。 陆安说道:“皇上喜欢最后那个风筝吗?” 贺明祁看着她没说话,在等她为自己解释。 陆安道:“我本来想了很多很多画面,想要把它画在上面,可是我错过了皇上的十八岁生辰。” 那时候她在摘星楼,宫中也没有大办,甚至没有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听说皇上连长寿面都没有吃。 陆安大早上就带着面罩蹲在崇明殿门口,里面的灯从早上亮到深夜,膳食送进去又拿出来,热了许多遍,直到崇明殿的灯灭了…… 陆安蹲在崇明殿外面,心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贺明祁的生日不应该是这样的。 陆安看着贺明祁的眼睛,认真道:“可是我觉得,皇上的十八岁应该由自己决定,不应该由我下定义,也不该由任何人下定义。” 陆安踮着脚在贺明祁耳边悄声道:“谁都没有资格为千古一帝下定义。” 她刚要后退,被贺明祁一把抓住,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康宁郡主可以。” 第七十一章 去找小母狗来 陆安抬头望向贺明祁,“皇上。” 烛光摇曳,天边第一缕晨曦透过重重的薄纱照到两个人身上。 “错过你的生辰,我便给你补上,以后每一年,我都会给你过生辰,好吗?” 贺明祁握紧了她的手,“每一年吗?” “直到我们都头发花白,直到我死?” “错过一年都不叫每年,是这样的每一年吗?” 【在我活着的时候】,陆安心想。 贺明祁心中一震,将人用力地抱入怀中。 “陆安,人人都对朕食言,但朕愿意相信你。” 即便不相信也说相信,贺明祁听着自己不安躁动的心脏,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知道陆安总是心疼自己,他要用这份心疼,将她永远地绑在自己的身边。 不许离开他,不许跟别人在一起,要一直站在他身边。 贺明祁这么说着,口中发出一声叹息,“还要许多年才会长大啊。” 陆安心尖儿一颤,将头埋进贺明祁的怀中。 她眼中翻涌着一些自己都读不懂的感觉,心里却像是吃了一口蜜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泡进了蜜罐中一样。 陆安往后退了退,腰突然碰到了一个东西,她突然想起来,将贺明祁推开,跳下桌子。 “不急煽情,还有呢!” 贺明祁看着她的动作,陆安冲到桌子前面,把那个纱网举起来,“当当当当!” 贺明祁看着桌子上那个奇怪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借着烛光,他能看清楚,上面画着一个他,一个陆安,一辆小狗。 小石摇着尾巴,后面还跟着八公公和流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陆安要把每个人都画得像火柴一样,但贺明祁心口却暖暖的,像是寒冷的冬日坐在火炉边上一般。 “这是?” 陆安抢先道:“这个东西叫做蛋糕,是过生辰的人都要吃的甜丝丝!” “上面画的,是皇上,我,小石,八公公还有流芳姐姐,我们是一家人。” 陆安卡壳,至于为什么皇上画的丰神俊朗,小石划得壮硕肥肠,别人都化成了火柴人,陆安讪讪地笑了两声,实在是她许久没有在蛋糕上画画了,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贺明祁的灼人风姿,一时间忘了给别人留空。 但是陆安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借口,“今天皇上为大,所以皇上画的格外仔细,哈哈!”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贺明祁听见了她心中所想,一阵感动,但还是无情地问道:“那为什么小石跟朕一样大?” 他指着一个角落上用黑色画的两根布条,“这又是什么?” 陆安:…… “长的那根是春哥,短的那根是春和,至于小石为什么那么大……” 【我的宝贝儿子,自然要多疼爱一些的,只是疼爱无度,一不小心就过了头。】 贺明祁自然不会怪她,满心欢喜地把八公公和流芳都叫了进来,天光已然大亮,两个人一进来,顶着四只金鱼眼。 陆安吓了一跳,“八哥,流芳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自然是感动的。 两个人在外面听见陆安竟然将他们当做家人,心中所有的褶皱都被抚平,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除了郡主,谁还把他们当成家人。 好感动,又想哭了。 最后他们分食了整个蛋糕,贺明祁脸上没看出什么来,但是跟在贺明祁身边许多年的八公公却是察觉到什么。 他端起一小块走到一边,拉上流芳出去了,流芳不明所以,只当这是皇上的规矩。 但八公公却是清楚的很,皇上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吃醋了。 眉眼微微下垂,脸上不动声色,看似开心,实际上心里的醋坛子已经打翻了。 只有郡主还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还很贴心地问他们,“只吃那么点够吗?” 八公公连忙说够了。 陆安点头,“也是,你们提前尝过了,味道应该差不了许多。” 八公公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又下降了几度,他连忙拉上流芳走了。 等人一走,贺明祁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安唰地回头,“怎么了皇上?” “是味道不好吗?” 贺明祁不说话,被陆安问急了才说道:“不要紧,朕没事。” 陆安放下心来,掘起一口蛋糕,刚要放进口中,又听贺明祁说道:“嗯,朕真的没事。” 陆安吃蛋糕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天杀的,男人说没事就是有事。 可是她百思不得其解,“是这个礼物皇上不喜欢吗?” 贺明祁抿了一口奶油,眼神一亮,但别过头去,“喜欢。” 那这是咋了? 陆安顿时也没心情吃蛋糕了,君心难测,她脚趾都快把鞋底子抠出来一个洞了。 贺明祁见她想不出来,装作无意地说道:“这么好吃的东西,朕吃着欢喜,心中难免开心,除了朕,还有朕的子民都吃到才好。” 陆安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 阴阳怪气的。 【贺明祁也会阴阳怪气吗?】 贺明祁眉心跳了一下。 他恨她是块木头。 突然,陆安福灵心至,想到不久前贺明祁跟她说的。 他想要唯一。 陆安微微瞪大眼睛。 【所以确实是在阴阳怪气?!】 【他吃醋了吗!?】 陆安眼睛顿时落在贺明祁身上,“皇上!” “不是这样的!” 贺明祁挑挑眉,“嗯?你在说什么?” 他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陆安瞬间又觉得自己判断错了,贺明祁可能并没有阴阳怪气? 但是出于对未雨绸缪的尊重,她还是说道:“我做蛋糕之前,实验了很久,面包硬了不行软了不行干了不行湿了不行,好不容易做出来现在这个完美的。” 她小声道:“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那些失败品都让我们分着吃了。” 说罢,似乎是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更加可信,陆安站起来,朝着贺明祁挺了挺自己的小肚肚,“看我的肚皮,已经跟小石一样圆鼓鼓的了!” 贺明祁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肚子,“比小石可爱。” 陆安捂着脸坐回去,“哎呀,人家都说儿子像娘嘛!” 贺明祁:“……” 话音刚落,一声狗叫飘过来,“我儿子来了!” 贺明祁心中的温情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陆安朝着她的狗儿子奔去了。 皇上冷冷地看了小石一眼。 儿子是吗? 呵呵。 “八公公。” “奴才在。” “去找一只母狗来,要小崽子!” 第七十二章 这么崇拜我吗 张冯文辞官那日,特地来了一趟静园。 贺明祁坐在凉亭中喂锦鲤,跟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张冯文整个人更加消瘦,像是人骨架子上覆了一层皮。 他跪下,“草民拜见皇上。” 贺明祁淡淡地应了一声。 张冯文见贺明祁没再开口说话,主动道:“草民不日将举家前往白鹭书院,特来拜别皇上。” 张冯文又道:“草民还有一请求,不敢请求皇上准允……” 贺明祁冷冷地望向他,张冯文的肩膀塌了下去,“草民能否再见一眼女儿?” 张冯文再张嘴,声音中已经带上了颤抖,“皇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当年,您政权不稳,小儿被太后挑中,为了她不被磋磨,草民只能被迫投入太后与康王一党的阵营。” 贺明祁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抛入池中。 八公公奉上抹布,他净了手,“给朕一个能够说服朕的理由。” 这便是松口了。 张冯文连连磕头,“臣这里,有康王贩卖私盐,招兵买马的证据。” 张冯文从袖中拿出一卷书卷。 “皇上……” 八公公接过了书卷,贺明祁翻看了两眼,“去吧。” 到了傍晚,陆安终于睡醒了,她踩着贺明祁刚赏的新鞋,走近明镜台正屋,贺明祁又在读书。 在崇明殿的时候看奏折,在明镜台的时候读书。 陆安暗暗叹了一口气,当皇帝可真不容易。 她也没出声,在一边的小书案前坐了下来,开始练字。 在静园快一个月的时间,她写字也开始有模有样起来——贺明祁锐评。 陆安十分激动,热情大涨,每天一睁眼就是练字。 她飞快地写了几张字,美滋滋地看着自己工整的字迹。 【哎呀,莫非我是天才?嘿嘿。】 【进步这么大,陆安,你真是不要命了。】 【嘿,就是你!陆郡主!小心点吧你!被人当成天才怎么办!】 贺明祁被她心声吵的难受,一转头看见她手中的大字。 有形状而无神,大字只能叫人看出是个字,但更多的实在没有了。 对上陆安亮晶晶的眼神,贺明祁微笑,“写得越发好了。” “是吧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要回去给太傅看,太傅肯定会夸我的!” 贺明祁:“……你重新给太傅写一张吧,这张朕先收藏了。” 陆安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吗!” “那我再给您写一张!这张不行!” 陆安写了一张又一张,贺明祁收藏了一张又一张! 陆安最后手都写累了,面前只剩下一张纸,她瘫倒在椅子上,“哎呀皇上,您竟然这么崇拜我。” 八公公:“?” 有没有可能皇上只是怕太傅打你手板? 他没说出口,因为贺明祁道:“对呀,康宁郡主这么用功,朕看了都很欣慰啊!” 不等陆安回话,一个身影从房梁上落下来,正是许久不见的春和。 他看了陆安一眼,陆安正要收回目光免得又见他瞥自己的时候,春和朝她行礼,“参见郡主。” 陆安瞬间挪回目光。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一些,“嗯。” “你找皇上,那我先出去……” “不用。” 贺明祁发话了,陆安刚抬起屁股,转而一屁股坐下了。 跟春和四目相对,陆安:“嘿嘿。” 春和收回目光。 幼稚。 但是他脑中想起春戈的话。 “那叫纯善!纯善!” 春和垂眼,“张冯文在出京的路上被太后派的人杀了。” 陆安抬眼。 太后的实力已经被贺明祁削弱了许多,康王也让人盯住了,没想到还有能够将官员截杀在路上的能力。 陆安和贺明祁的脸色都变了。 再一会儿,又有宫人进来,“皇上,冷宫里的纯贵人自缢了。” 陆安顿觉得浑身冰冷。 她抬眸望向贺明祁,看见贺明祁盯着那个进来说话的宫人没动。 他就站在那里,陆安却觉得海浪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淹没其中。 她没有办法呼吸。 但,不能呼吸的或许不止他一个人。 陆安拼命地回想自己看过的剧情。 【不对,不对,太后背后还有谁?】 【还有谁……】 陆安感觉一万斤重担当头砸下,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拔干,到底是谁? 太后背后,母家,张家,西南总督,还有谁…… 那个名字就在喉咙口,可是她说不出来。 【谁?】 【到底是谁?】 陆安浑身开始颤抖。 书里的最后,有人率大军破城门,将贺明祁所有的心腹枭首。 那个人是…… “噗!” 陆安吐出一口血。 贺明祁转头看向一边的陆安,她面前的宣纸上绽开一朵血花。 “安安!” 陆安抓着桌子,手指用力,贺明祁扒都扒不开。 “安安,松手。” 贺明祁抱紧陆安,用力地扒她的手,“安安!松手!” 陆安眼中流出血,鼻子也流出血,身上的蛊虫又激动起来,在她皮肤上顺着血管涌动。 陆安手指青白,咔的一声,指骨断了。 她却好似没有感受到一般,贺明祁眼疾手快将她抱起来,“叫国师!!” 国师来的时候,看见陆安坐在那里,鲜血淋漓的,像一个血人一样。 贺明祁还在不停地尝试跟她说话,可陆安整个人就像是听不到一样。 “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然后就是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 她想要写,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受自己的控制,好似有千斤重,陆安用力,眼中的血越来越多,她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 咬紧牙关,咬着舌头,她行! 贺明祁的嘴张张合合,陆安拼尽全力,“皇,上,别,怕!” 她骤然跪下,双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下面的石板裂开,陆安用自己的断指,在地上用血滴! 贺明祁目眦欲裂,“够了,陆安,朕说够了!” “陆安!” 陆安歪着头,俨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眼尖的人看清楚了她滴的两个字,江州…… 可后面,陆安眼睛已经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这究竟是什么字?” 国师面容肃穆,“够了,她在强行泄露天机,再接着下去她会死!” 陆安从未如此无力过,一根针没入她的身体,她的意识慢慢地消失…… 第七十三章 她隐秘的心事 系统的声音不停地在脑海中响起,“宿主,宿主,你醒了吗?” 陆安眼睛紧闭,声音突然响起,“还没死。” 系统松了口气,“那就好。” 陆安不满,“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关键时候会说不出话来?” 系统认真地说道:“宿主,虽然你是被拍到这个世界即将拯救贺明祁的人,但是出于系统机制和世界法则的考虑,有些事情不能够被提前剧透。” “你只可以加快这个进程,而不可以强行提前关键的事情节点。” “像是这一次贺明祁发现太后和康王一党暗中有人帮助,你作为推动者,提前催化了张家落败的因,所以牵引出背后另有其人的果,但是至于这个果是什么,需要贺明祁自己去发现。” “想要成为明君,成为千古一帝,注定他的道路是坎坷的,如果所有东西都轻而易举的让他知晓,一步登天,那后果……” 系统沉默半晌,说道:“人心易变,等一个人站在高位久了,难免会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宿主,站在高位,想要保持本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如果他没有足够的机会磨炼自己的心智,没有掌控全局参悟全局的能力,那么皇位对他来说,只能是一个永远逃脱不了的枷锁和负担。” 陆安不再反驳,她睁开眼睛,屋子里面空无一人。 系统说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贺明祁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前往江州调查真相。” “国师带离了所有人,不出意外,他应该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存在,只是不知道是我而已。” 陆安点头,“国师有本事的,我知道。” 她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我想换回我自己得身体可以吗?” 系统一怔,“这个……” 它迟疑的这几秒让陆安知晓了答案,“可以,对吗?” 这副小身板对她来说实在太艰难了,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吐血晕倒,如果换成那副在警校经历了摸爬滚打的身体,想来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系统好久没说话,正当陆安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它突然出声道:“可以。” “但是宿主,这同样需要一个节点,而且,你真正的命运掌控在你自己手中。” 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陆安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了。” 系统说,“太后下线的时候,我会帮你一把,但是具体的细节,需要你自己掌控,宿主,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而且不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甚至可能会死,或者困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中再也出不来,你真的要尝试吗?” 陆安喉咙中好像滚过一道烧喉的酒,落入心口,感受到心尖发热。 她不敢面对自己胸口真实的想法。 她想让成年的自己出现在这里,为了更好地为贺明祁办事不错。 她还想兑现他们的承诺。 她说,要给他过一辈子生辰的。 陆安捏紧手,攥成拳头,“我要尝试。” 还有,更深更细的感情,在她的口中,却叫她感到惶恐。 陆安坐在床上闭了闭眼,她总想起贺明祁温柔的眼睛,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畏惧低头,又因为好奇偷看的时候,对上的他调侃却没有恶意的笑容。 她早知道他不是暴君。 贺明祁是她的皇上,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就像他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跟太后撕破脸,一次又一次地将想要伤害她的人驱逐。 她被他圈在领地里,所以才能过得这样畅快,所以,她没有道理让他继续为自己忧心,惶恐。 “所以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让太后下线,对吗?” 陆安心中仔细捋顺了现在太后已经被贺明祁握在手中的马脚。 长明寺面首,凉州花毒。 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暗算和刺杀。 前面两个,凉州花毒不好证实,张家跟太后的母家联姻是最近的事情,但凉州花毒兴许在先帝薨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用这个很难扳倒太后。 既然如此,便只剩下长明寺面首一事和暗算刺杀皇帝的罪名。 陆安眼神逐渐幽深起来。 她倏地起身,推门走出去。 流芳看见她醒过来,面上一喜,连忙站起来,“郡主,您醒了,奴婢这就去告知皇上。” 陆安拦住了她,“先不用告诉皇上,春哥回来了吗?” 流芳点点头,“您怎么知道,春戈大人刚去正屋跟皇上谈完事情。” 陆安道了一声知道了,然后举步出了门,还叮嘱流芳不用跟着,“我去去就回来。” 流芳站在原地看着陆安走远,心下思忖了一会,去了正屋跟贺明祁汇报。 陆安没走多远,春戈住的地方隔着明镜台很近,是专门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危而设置的像是侍卫所的地方。 院子周围种着寻常的槐树,加上花圃的月季花开得正盛,看着倒也没有寻常的侍卫所那般冷硬。 中间是一块极大的空地,像极了后世的操场那么大,在这里应该叫做校场,里面正有许多侍卫赤膊或者穿着单薄的夏衫在互相搏斗训练。 有眼尖的人注意到陆安,连声道:“快快快,快穿好衣裳!” 陆安眼见着一群人乌泱泱地冲到边上的一排排低矮的房屋中,飞快地换好衣裳,出来跟她行礼,“臣等见过郡主。” 康宁郡主,如今宫中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陆安点点头,“起来吧,春戈侍卫在吗?” 为首的人应了一声,“春戈大人在后院的办公房中,郡主可要前去?” 陆安摇摇头,“烦请帮我告诉他一声,我在这里等他。” 侍卫连声道:“郡主客气了,为郡主做事是臣的荣幸。” 说完,他没有再给陆安回话的机会,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陆安站在门口,看着校场里面的东西,心中一阵亲切感。 她在警校的时候,曾经遇见一个看门的大爷。 陆安半夜从学校的墙翻出去觅食,被看门大爷抓个正着,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都把对方当成了坏人,过了两招以后,大爷一把擒住她的胳膊,“学校的学生?” 第七十四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陆安被他这么一问,也开始打量起他的穿着来,“学校的保安大爷?” 大爷呵呵一笑。 “什么保安大爷,我这叫门卫!” “这有什么区别?”陆安无心争辩,“大爷,先不说了,我实在快饿死了,我先出去买点吃的喝的,要记过你也先等等行不,我到时候自己去你那里自首。” 门卫大爷一乐,“怎么了,减肥?” 陆安苦不堪言,“不是。” 是因为她的体脂率太高了,不得已开始健身,但是健身难免就会更饿,陆安每天闭上眼睛,都觉得自己在被考验。 她忍了一个月,实在是受不了了。 门卫大爷没说什么,“跟我走吧。” 这算是不打不相识,老江说他刚到警校上任不久,伤退下来的。 陆安惊讶于他的身手,老江咂了一口酒,笑道:“你我有缘,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一身功夫!” 陆安正惆怅要不要出去报个班,正好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她思索一会,说道:“不过我现在身上没有多少钱,你开个价,我给你打欠条。” 老江哈哈大笑,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慈爱起来,“老头子都说了,你我有缘,我不要你的钱,以后只要记得,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匡扶正义的人,然后对姓江的人好一点就够了。” 陆安觉得老江很奇怪,万一她遇见姓江的罪犯怎么办。 不过当时也没多想,一心想着拜师,也就这么直接答应下来。 老江跟警校现在的教学不大一样,用陆安的话来说,老江的一招一式像是古代的大将军,就连训练她的方式也与警校与众不同。 她曾经在电视机里看过什么,老江就让她练什么。 没有感情,纯是技巧。 大夏天的太阳恨不得晒爆头皮,陆安就那么站在梅花桩上,看着老江在太阳底下喝茶。 老江美其名曰是要跟她一起同甘苦共患难。 一边喝茶一边说,“你师父我就不是那种抛下徒弟自己享福的人。” 陆安没有力气说话了,中暑从梅花桩子上栽下来的时候,老江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将她一把捞起来。 然后发出一声不满的喟叹,“哎,年轻人啊!” 过往的记忆就像是走马灯在路边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她现如今看着这些梅花桩,还有别的,心中的亲切感越发强烈。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这个梅花桩打的真好。” 一边站着的侍卫笑了一声,“回郡主,这是江州定西将军府的手艺,定西将军府的老将军在这方面颇有造诣,曾经专门研究出一套练体的招式,咱们都算是定西将军的学生。” 这些对如今的陆安来说还是有些高的,若是她自己的身体在这里,或许当下就能够直接上去尝试一番。 定西将军府? 陆安记住了这个地方,脑中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她反应慢了半拍,没有抓住,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 “郡主怎么亲自过来了?” 春戈很快过来了,他大老远就看见一群大老粗围绕着陆安,似乎正在说着什么,陆安的脸上时而露出了然的神色,时而看着那些梅花桩,脸上又表现出几分向往。 春戈只当自己看错了,一堆木头,陆安能向往什么? 陆安远远地看见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朝着春戈招了招手,“春哥!” 春戈带着陆安走到了一间屋内,给她添了茶水,“郡主,现在可不能这么叫我了。” 春戈和春哥在外人听来都以为是叫他的名字,只有春戈自己知道,陆安是在叫他哥。 早在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陆安一口一个哥,叫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可如今陆安已经是郡主了。 “您要是这么叫,让皇上听见了得怪罪于我,且这实在于理不合。” 陆安摆摆手,“不要紧,反正外人不知道,我刚到皇上身边,都是春哥你保护我,不是有句古话叫作,苟富贵勿相忘吗?” 春戈动了动嘴皮子,还是没把那句,“其实皇上是让我去监视你”的话说出来。 陆安朝他笑了笑,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春戈问道:“郡主有事直接遣人来叫我一声就好,正好我刚收拾了一些关于西南总督倒卖私盐的事情准备跟你说一声来着。” 陆安点头,“这件事情先不急,一会再说,我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直到太阳落山,伺候的人进来点上了蜡烛,陆安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将自己的计划一股脑全部说出来。 对面的春戈已然是震惊不已。 “我知道了。” 他紧紧蹙起来的眉头松开,“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陆安喝了一口茶,没有言语,也没有看向春戈。 春戈久久说不出话。 “我不会害皇上。” 春戈自然知道,但是他不敢说出口,关于陆安为什么不告诉皇上。 他也没说话,也没应。 陆安突然间笑起来,“嗨呀,春哥,我可是皇上的小福星,我得一直保护皇上,怎么会死呢!” “只不过,你应该也听说过,我昨天在明镜台受了伤,我不能泄露天机你知晓吧!” “这是天机,我要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春戈闻言,又问了一遍,“真的不会死吗?” 陆安点头,“当然不会!” “这可是对皇上好的事情,虽然我在后面推动,但火肯定烧不到我身上。” “依我所见,这件事儿的危险程度还没有贩卖私盐大呢。” 春戈刚松了半口气,又提起来。 “说什么话!说什么话!” 春戈让她小点声,眉头拧在一起,“这次回来我就是要说这件事。” “出了一点小变故。” 陆安问道:“什么变故?” 春戈说道:“贺谦身边出现了一个谋士,是最近刚被他收入麾下的……” “听说长相……十分俊美……” 陆安喷了一口茶水,“我记得,贺谦好像男女通吃……”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默喝光了手中的茶。 陆安带着春戈给的一打纸,上面记录的春戈整理出来的消息,想起临走的时候春戈犹豫地问她,“你能看懂了吗?” 陆安愤愤地夺过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等着!” 第七十五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抱着春戈给的箱子出了门,系统的声音响起来,“你骗了他。” 陆安没说话,抱着箱子往明镜台的方向走去。 “其实你可以告诉他”,系统说道,“春戈是贺明祁交给你的得力干将,你若是告诉了他,或许事情办的还能够再好一些。” “即使我不说,春哥也不会懈怠我交代的事情,有些事情不必交代的太过清楚,知道的太多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过了许久,系统问道:“你是担心贺明祁把怒火发泄到他身上吗?” 陆安停下脚步,小脸上满是认真,“我相信贺明祁。” 只是不想让世界上伤心的人再多一个。 陆安想起一桩往事。 她垂着眼睛继续往前走,迈进院子,进了自己的屋中坐下,将春戈给的东西铺开。 那桩往事在她的脑海中挥散不去,她道:“你知道我爸爸是什么警察吗?” 系统问道:“嗯?” 陆安说,“我爸爸是缉毒警。” “他是被报复杀害的。” “那群亡命之徒在我出生那天缠住了他,又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杀了他。” “我的生日蜡烛还没有吹灭,爸爸跟我说,他有一个任务需要去做。” 临走的时候,爸爸用力地抱住了她,用下巴贴了贴她的额头,“安安,爸爸给你起这个名字,就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如果缉毒警是你的梦想,爸爸不阻拦你,但是从一个爸爸的角度,我希望你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明知道在意的人要去死还无法挽留的感觉很绝望,他们都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和他们一直秉持的信念前行,通往光明的路上总要有人前仆后继。 这是爸爸教给她的道理,也是师傅教给她的道理。 她看见过师傅后背的伤疤,很长很长的一道刀伤,即便已经愈合,也能够看出曾经的血腥与残忍,但师傅只是笑笑,说,“为信仰而生,而死,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师傅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以后你会明白的。” 系统也没再说话,“我从主系统那里多给你申请一些补药,你多吃一点,才好有足够的能力去抵御你要面对的危机。” 陆安还没说话,流芳在门外说道:“郡主,国师刚才派人来传话,叫您明日去一趟垂星阁。” 陆安应了一声,“到时候再说吧。” 陆安站起来,流芳在门外候着,看见她走出来,问道:“郡主,要用膳吗?” 陆安道:“流芳姐姐,你先吃吧,不用等我,我还要再出去一趟。” 流芳闻言,连忙跟上,“郡主,奴婢是伺候您的,您去哪儿可不能丢下奴婢啊。” 陆安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是郡主了。 她看了看流芳,垂眼略微思索一下,“那好,流芳姐姐你同我来吧。” 流芳跟着她一路七拐八拐,走到一处暗牢的时候,人被钉在原地。 “郡主,这种腌臜地方不能进啊!” 陆安嗯了一声,“姐姐在门口等我,我稍后救回来。” 说罢,她径直进了暗牢。 流芳被她一句话留在原地,想要进去又不敢,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又想到皇上的交代,郡主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可现在郡主一个人进去了,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流芳咬咬牙,对着门口看守的衙役说道:“烦请大哥往明镜台走一趟。” “就找八公公便好。” 说着,流芳从手腕上退下来一个镯子,那衙役的眼睛一亮,又听流芳说,“烦请您告诉八公公,流芳在暗牢这边等他。” 她怕衙役的嘴不老实,反正若是这个衙役敢昧下,她便回去告了八公公,叫八公公通禀皇上,到时候赏罚皆有皇上定夺。 向来,遇上郡主的事情,皇上都是亲力亲为,这便是跟在陆安身边给流芳的底气。 那衙役不等说什么,又有几块碎银子被流芳塞入他的手中,“这些银子请大哥喝酒。” 那衙役这才去了。 陆安从暗牢中穿行而过,前面引路的狱卒正是春戈的手下,被春戈派到这里来严加审问小梅。 陆安走到小梅的牢房前,里面铺着厚厚的稻草,地上还有老鼠一点都不怕人,在稻草上爬来爬去,有时候还会爬到小梅身上。 可小梅就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静静地趴在那里。 陆安微微蹙眉,“她死了?” 狱卒回道:“不过是用了些刑罚,不会伤及到她的性命。” 说到这里,他用钥匙打开了门,大步走进去。 一脚踩在小梅的肩膀上,小梅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啊!!!” 惨叫声尖利凄惨,叫人听了不禁头皮发麻。 每间牢房的面积不大,约摸着是一个成年人臂展长短,四方的格子里,若是魁梧些的,就要蜷缩着,若是瘦弱些的,勉强能够伸开脚。 暗牢建在地下,每个牢房都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会开一条缝隙,有日光漏进来,若是下雨,便有雨水顺着头顶的缝隙流进来。 这对关在里面的犯人也是一种身心上的折磨,是暗牢中的狱卒惯用的方式。 在这里,不光是折磨肉体,就连身心也无法逃过。 小梅痛得抬起头来,乱糟糟的头发中藏着一张小脸,毫无血色,脸上遍布着伤痕,在漏下来的日光的照耀下,没有缓和半分,反而更显恐怖。 她看见陆安,朝她用力地啐了一口,“呸!” 紧接着被狱卒用力地扇了一巴掌,“放肆,敢对贵人不敬!” 小梅冷笑一声,“贵人,什么贵人,不过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贱人皮子,因为得了皇上的喜欢所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别忘了你以前也是跟我一样,是个伺候人的!” 陆安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更加激怒了小梅,“滚,你滚啊!” “贱人,你不许这么看着我!你不准看我!” 她话音未落,被狱卒用力地踩着肩膀踩到地上,脸朝下,头重重地磕进稻草中,鲜血蔓延开,血腥味往陆安的鼻中钻。 陆安抬脚,几步走到了小梅的身前,拽着她的头发,用力地扇了她一巴掌。 小脸沉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看出对小梅的深恶痛绝。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你走到今天,都是你咎由自取。” 第七十六章 金玉 小梅双目充血,目眦尽裂,“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才是这种不入流的货色,小小年纪凭借着一身狐媚本事爬上了皇上的龙床,忘恩负义,难道该死的不是你才对吗!” 陆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又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刚才那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这一巴掌,是替八哥打的。” 话音未落,陆安又是两巴掌扇在她的脸上,“这两巴掌,是替皇上打的。” 说完,陆安像是扔破烂一样,将小梅扔在地上。 “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种玩弄旁人真心的人,别跟我说你被逼无奈,你又不是真正的小梅,本就是太后的走狗,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有什么冤屈!” 小梅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我就是小梅,你究竟在说什么奇怪的话,莫非是郡主当久了,以为做了贵人就能够一言定人的罪!” “我没有毒害皇上,我也没有唆使人做别的,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说谎的!” “难道郡主做了贵人,高高在上,想草菅人命吗!” 陆安并不言语,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包。 与流芳给她做的那个驱虫的荷包很像。 这是八公公告诉她的。 他说从前他在做杂役的时候,小梅也曾让人给他送过这样的香包,针脚细密,十分小巧,挂在腰间不打眼,放在身上也不硌得慌。 只是小梅进了慈宁殿之后,就再也没有给他做过了。 陆安当时觉得有些奇怪,便去找流芳问了一嘴,得知从前她们一块做事的人,的确有一个叫小梅的宫女,只是小梅素日里不爱说话,大家跟她并不是很相熟。 小梅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做一些针线,叫人带出宫去找人卖掉,被带出宫的公公昧下一些,再叫管事的抢去一些,到了她手里的,就连买线的钱都不够,但是小梅乐此不疲。 流芳那时候刚入宫,很多活儿不会做,尤其是针线活,经常被嬷嬷打手板,就央求着小梅教她一些,她表示愿意把自己的月例银子分一些给小梅,小梅也不要。 再后来,流芳的手艺才学了七成,小梅就被调走了。 听说是手艺被宫中的贵人看上了,调去大宫殿当值去了。 那时候流芳真为小梅姐姐高兴啊! 陆安听完,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浑身都在发抖。 八公公成了皇上身边的人,不少人就盯上了小梅,太后先下手的。 据上次那个被太后唆使放火烧顺嫔的小太监所说,当年小梅刚进慈宁殿的时候,柴房中每天都能听到女子的惨叫声。 声音凄厉,叫人听了就毛骨悚然。 可是慈宁殿规矩森严,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他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两个月之后,小梅姐姐从里面出来了,只是模样什么的都变了。 太后娘娘身边的金嬷嬷说,小梅姐姐犯了急病,脸毁了,现在找了太医,已经医治好了。 但是慈宁殿的人都知道,小梅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面前的小梅,是太后身边,曾经的大宫女金玉,也是金嬷嬷的女儿。 陆安站在小梅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金玉,你听没听说过,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针。” 金玉抬起头来,恨恨地盯着陆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明明在你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八公公也根本没有察觉到我不是真正的小梅,你说我玩弄真心,我又错在哪里,真正的小梅死了,我代替她延续了八公公的念想,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还要忍受着一个阉人,每天收他送来地东西,上面一股子阉人的味道!你知道多少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吗1” “你们都应该感谢我,八公公更应该感谢我,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在深宫中好好过这么久,不过是因为他有用!” “凭什么都说是我的错!” “怎么没有人去骂八公公,他一个阉人,还想有个伴儿,还想有媳妇,我呸!” “不过是窝囊废而已!” 小梅越说越激动,“我跟他说我想要留在宫中,请他在皇上身边帮我谋个差事,可是他说什么,说宫里的日子太苦了,让我千万要出宫,不要再继续待在这水深火热的地方,你看看他天天穿金戴银,玉器摆满他那间破屋子,这宫里哪里水深火热了?!” “啊?你告诉我!” “凭什么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偏偏我当奴婢还要越来越不被当人!” “八公公他何等风光啊,为什么就不能帮我谋条出路呢!他自己感动自己,我根本就不需要!” 等她说完,陆安又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她呛咳了一声,一颗牙齿从嘴里掉了出来。 小梅像是被放慢了动作一样缓缓地躺在杂草堆上,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本是贱命一条,如何攀上高枝,母命想来难违,最后只做嫁衣,嫁娘死,婚衣破,一场如雨,半分不剩。” 她哈哈大笑起来,背对着陆安躺下,“你们尽管杀了我吧,我绝对不会承认我曾经害过皇上,若是你们要强行拉着我签字画押,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黎民百姓会亲自推翻暴政。” 她长叹一声,高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陆安面不改色,“你想见你的母亲,金嬷嬷吗?” 小梅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安继续道:“金嬷嬷没死,若是你想见她一眼,我可以满足你。” “但是我有要求。” 小梅冷笑道:“我娘是太后娘娘的奶嬷嬷,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出卖太后娘娘,你想要用我娘威胁我,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陆安并不生气,“我从未想过用你娘威胁你,只是可怜你们母女二人忠心耿耿,最后却换来太后的诛杀令。” “你娘与太后感情深厚,所以教导你从小到大都要效忠于太后,太后娘娘说的话,即便你不认同,那也是天也是地,你说你是个奴婢,没有一丝尊严与人权,但其实这并不怪你。” “若是你长在普通人家,叫你做个自由烂漫的小姑娘,你也不会觉得自己生来就低人一头,你可以跟伙伴说话谈笑,也可以在田野间放声唱歌,而不是永远卑躬屈膝,做个不敢言语的奴婢。” 金玉抬起头,眼中盛着泪光,“你说什么?” “你本来可以不用做个卑躬屈膝的奴婢。” “你成为现在这样,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娘的错,是太后的错。” 第七十七章 都是她的心甘情愿 “把金嬷嬷带来,让金玉跟她娘再见一面。” 身后的狱卒面面相觑,“郡主,这……” 陆安转头看了他一眼,狱卒飞快低下头,“是。” 陆安走出关押金玉的暗牢,在拐角处看见了贺明祁和跟在她身后的八公公。 她刚要行礼,被贺明祁制止,“不用了,身子没好全。” 说罢,他带来陆安走到了一间屋内,在里面的茶桌旁边坐下,“不急,先喝口茶。” 陆安举杯,喝水的时候偷偷看了八公公一眼。 他垂着头,烛火摇曳,陆安看见一滴泪水在烛火的映衬下一闪而过。 贺明祁敲了敲桌子,陆安回神,朝他笑了笑,没等着说话,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金玉和金嬷嬷的声音。 金嬷嬷的声音听着十分嘶哑,像是受多了刑罚,眼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金玉在一起说话。 头顶的光漏下来,勉强照在金嬷嬷那张枯槁的脸上,金玉看清楚眼前的人真的是金嬷嬷,忍不住哭了一声,然后扑上去。 没等碰着她,又被狱卒拉回来,“只是让你们见一面,不许动!” 金玉声声凄厉,叫金嬷嬷的声音一声胜过一声,听着叫人毛骨悚然。 金嬷嬷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睁开眼睛看着金玉,仿佛弥留之际,想要把她永远地记在脑海中,那眼神看得金玉心都要碎了。 “娘啊!” 等着金玉终于哭到没有力气的时候,金嬷嬷说话了。 “玉儿,娘在想,娘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 当年金嬷嬷去做了太后的奶嬷嬷,以至于第一个孩子因为没有足够的奶水哺育,又因为是个女儿被夫家苛待致死。 后来金嬷嬷年纪大了,出宫探亲,没想到阴差阳错又怀了金玉。 为了防止再次因为夫家的苛待而导致丧子,金嬷嬷便将孩子带入宫中,取名为金玉。 深宫的规矩森严,为了教导女儿不顶撞太后和旁的什么贵人,金嬷嬷就只能教着女儿一定要收敛脾性,遇见不公的事情也不要声张,只要不死,一切都不算是大事。 金玉争气,在太后娘娘当上太后那一年,她也成了太后身边的大宫女。 可是好景不长啊…… 金玉看着娘亲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怜惜慈爱的表情。 想到这些年娘亲对自己非打即骂,要自己一定一定要效忠太后,千万不可生出二心。 金玉砰砰磕头,一声声唤着,“娘啊!” 金嬷嬷苍老的脸上也流下眼泪,“孩子,是娘对不起你。” “娘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如此狠心,要将你我二人全部杀死来保全她的秘密!” 金嬷嬷终于挣扎着坐起来,她梳理了脸边的头发,让自己在孩子面前看起来体面一些,“狱卒大哥,我能不能跟我的女儿单独说几句话?” 陆安在这边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听到,若是金嬷嬷愿意全盘托出便能够换金玉一命的时候,陆安抬眼望向贺明祁。 贺明祁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手帕轻轻地替她擦去嘴角的糕点碎屑。 “再等一下。” 他压低声音道。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终于等到蜡烛燃尽,伺候的人进来换了第二根蜡烛的时候,隔壁终于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娘啊!!!” 紧接着是一阵衣帛撕裂的声音,陆安一下子坐直,一刻钟不到,隔壁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有狱卒站在他们的房间外头说道:“皇上,郡主,金玉畏罪自杀了。” 贺明祁开口道:“进来回话。” 狱卒手中拿着一份血书,上面陈列着太后的诸多罪行,草菅人命,淫乱后宫,与前朝官员勾结,招兵买马,暗害天子。 陆安拿过血书,一条条一件件看下来,只觉得心头冰冷。 如今在布上冷冰冰的文字,曾经都是加诸在贺明祁身上的苦难。 陆安忍不住浑身颤抖,手脚发凉。 贺明祁伸手包住她的手,“都已经过去了。” 陆安的目光没有从血书上移开分毫,她冷声道:“过不去,永远都过不去,该死的人还没有死,怎么能算是过去了呢!” 她抬眼,眼底泛着血丝。 贺明祁不言语,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然后看向进来通禀的狱卒,“金玉的尸体,就跟金嬷嬷一样,扔进乱葬岗便好。” 狱卒磕头,“是。” 说罢,他领命出去,在开门的时候,陆安看见门外垂首站着金嬷嬷,抬头,朝着陆安和贺明祁行礼,“臣告退。” 陆安诧异地望向贺明祁,贺明祁揉了揉她的头发,“金嬷嬷早就被朕处死了,不过是一些障眼法。” 陆安点头,“皇上圣明。” 贺明祁道:“不圣明,圣明的话,怎么会察觉不到我们康宁郡主心中的小火苗都窜到嗓子眼了,自己一个人气哄哄地就要来给朕报仇来了。” 贺明祁语气亲昵,轻声哄着陆安。 看出她的心情不佳,贺明祁没有怪罪她,更没有说什么她不许来暗牢这样的话。 陆安问道:“我没有经过皇上的同意就跑来了暗牢,皇上会生气吗?” 贺明祁说:“不会。” “别人会生气,但是你不会。” “但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安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贺明祁说完这句话,陆安停了脚步,站在原地仰头望向贺明祁。 先映入眼帘的是贺明祁眼中的垂怜,然后是漫天的繁星。 月色如洗,竹林在清风摇曳间沙沙作响,陆安站在原地,听着竹叶之间相互拨弄,像是有什么在拨弄自己的心。 她心里悄声道:【不,有的。】 【贺明祁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 从前的时候,陆安告诉自己,是任务使然。 她必须要为贺明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所做出的一切疯狂的举动都是师出有名,她必须要完成系统给予她的任务。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站在月光下。 风声中。 站在竹叶轻轻骚动着她的心脏的酥麻中。 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如今都是她的心甘情愿。 第七十八章 真正的终点 触及贺明祁的目光,陆安飞快地别开眼睛。 现在还不到时候,她想说的,或者想做的一切,现在都不合适。 她不应该让贺明祁为了自己而背负骂名。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睡了。” 陆安刚跑了两步,被人一把捞起。 坐在贺明祁的手臂中,陆安觉得自己的小脸一阵阵发烫。 她别开眼,不去看贺明祁的眼睛,但是贺明祁的体温滚烫,又让她没有办法忽视。 “安安走的那么快,是不想跟朕一起走吗?” 陆安听着他说话,低沉的嗓音连带着胸膛一起振动。 陆安合了合眼睛,感觉自己都快要烧起来了。 虽然她才六岁,但是她本质上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性,被一个年下帅弟弟这么抱着,陆安小手不自觉地揪紧贺明祁的衣领,“我不是,我没有。” 贺明祁眼角轻轻地弯了弯,“嗯,那就是不讨厌朕的意思。” 陆安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着火了,她把小脸塞进贺明祁的肩窝中,“不许说了,皇上。” 贺明祁宠溺一笑,“好的,朕不说了。” “安安不要害羞,喜欢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 陆安更加抬不起头来,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 那些隐藏在心底悲伤的小情绪,被贺明祁三言两语翘了墙角,然后光明正道地塞进来一些叫她羞赧到无法思考的东西。 贺明祁感受着她的呼吸,轻轻打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收紧了手臂,突然心头涌上一阵小心翼翼。 “怎么不跟朕说话了。” “是不喜欢吗?不喜欢朕抱着你,不喜欢朕?” 贺明祁问出这句话以后,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 脚步声,风声,竹叶窸窣作响的声音。 他听见了陆安的呼吸声。 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是心脏被高高悬起,几乎下一秒就要掉在地上。 过了许久,久到贺明祁以为自己将不会等来那个想要的答案的时候,听见怀中的人小声道:“喜欢。” “喜欢的。” 【喜欢贺明祁的怀抱。】 【喜欢贺明祁。】 贺明祁顿时欣喜若狂,他抱着陆安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陆安说完,也将头埋入贺明祁的脖颈间,喜欢。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要死掉。 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或许会回不来。 那些所有不宣之于口的东西,是陆安为了贺明祁最后的坚持。 如果她最后回不来,就不给贺明祁太多的希望,虽然她知道,贺明祁不会永远等着她——皇位需要人继承,江山也是。 贺明祁身为帝王,总是充满身不由己。 陆安懂他,更心疼他。 又一阵威风吹动竹林,花圃中的花朵开得正艳。 月亮西沉,陆安睡不着,披了一件外衫从屋里走出来,想着到后院吹吹风。 她走了两步,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 陆安又往前走了两步,她停住脚步,正准备趁着没有人发现偷偷折返回去,八公公的声音响起,“郡主,怎么还不休息?” 被发现以后,陆安讪讪地转身,看着火光映衬下八公公通红的眼眶,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八哥,我觉得你可能现在不想被我打扰。” 八公公用袖子扫了一块台阶,就像从前他们俩一起在皇上身边当差的时候一样。 夜里守夜,八公公就用袖子扫一块台阶给陆安坐下,两个人天南海北的吹牛逼,侃大山。 如今再坐下,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八公公说道:“斯人已逝,都过去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的眼泪还是从眼角滚落。 陆安心中不忍,道:“八哥,小梅姐姐是个善良的女子,所以她帮助你,心疼你,但是她被害,不是你的错。” 八公公道:“如果不是因为帮了我,她又怎么会被太后活生生地折磨死。” “郡主,我去找那个小太监问过了,小梅的尸体被处理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皮,眼珠子被挖了,鼻子被割了,就连牙齿都被一颗一颗敲掉,舌头被拔出去,指甲,头发……” 八公公越说,越是说不下去,“她那么善良,就因为帮了我这个阉人,所以死于非命。” 陆安心中也难受得厉害。 但是她清楚的明白,虽然小梅是因为八公公而死,但这件事情的背后,究其本质,是皇权争夺的腥风血雨牵扯到了普通人身上。 “八哥,一个人的死亡不是终点。” 八公公泪眼朦胧地望向陆安,“这是什么意思?” 陆安说道:“一个人的死亡不是终点,真正的终点是被人遗忘,只要你永远都记得小梅姐姐,她就不是孤单一人。”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有恨,可是这些刀光剑影面向的人不应该是你自己。” 陆安撑着头望向八公公,“你该恨的,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是那些草菅人命,不把普通人当人的。” “不要自怨自怜,情有始恨有终,把你的怨气发泄到真正该承受这份怒火的人身上。” 八公公枯坐许久,“太后。” 陆安抬头,“八哥,你看天上的星星。” 八公公抬眼,满天繁星,星光点点。 陆安说,“我的家乡,老人们常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和守护着自己喜欢和在意的人。” “八哥,让小梅姐姐看到你现在过得好了,你现在也能帮助许多人,把当初小梅姐姐传递到你身上的这份善意继续传递下去,她在天上看着也会开心。” “等有一天,我们报了仇,你再带上一壶酒,去告慰小梅姐姐的在天之灵。” 八公公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陆安突然说道:“你刚才拿着擦台阶了。” 八公公辩驳道:“我才没有,我用另一边擦得。” 两个人相视一笑,陆安道:“那好吧,算你干净!” 八公公也笑了笑,过了一会,正当陆安的困意又上来的时候,八公公突然说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小梅的。” “她在我的心里永远都不会死。” “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是我又见过她。” 陆安已经听不太清她的话,一头往前栽去的时候,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八公公猛地抬头,刚要说话,贺明祁示意他噤声。 第七十九章 八哥是个好人 陆安早上一醒,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瞬间心中感动不已。 【没想到八哥那么难过竟然还贴心地送我回来。】 【八哥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八公公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就看见了皇上铁青的脸色。 他连忙低下头,心中暗自嘀咕,皇上这是又怎么了? 前往江州的探子还没有回来,贺明祁坐在御案前,再次翻看春戈送来的信息。 贺谦贩卖私盐,同时春戈听从陆安的指挥,让西南各郡中也行走着贩卖私盐的商人。 大都是一些不成规模的走商,在引起当地官府的警觉后就立刻撤离。 但是这些看似蝇头小利的利润,放在贺谦的面前就是一笔巨大的利润停留在那里不停地吸引着他。 现在西南贩卖私盐的风波已经波及到京城。 贺明祁派去在京城帮着陆安打助力的人每天都在往静园传递新的消息。 原本太后一行人是准备把这把火烧到张家身上,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白鹭书院的院长。 张冯文配合的动作被迫中断,瞬间将整个张家从这场灭顶的浩劫中抽身出来。 贺明祁指骨轻轻扣动着御案,他知道,接下来太后在物色下一个替罪羊。 会是谁呢? 他正思索着,流芳在外面求见。 贺明祁终端思绪,抬眼,流芳从外面走进来。 手中捧着一个纯白的瓷瓶,里面插着几朵开的正好的牡丹。 “皇上,郡主叫奴婢给您送花过来。” 贺明祁的目光落在八公公身上,八公公从袖中掏出银针,仔细着扎入花的枝干,又刺入花蕊,银针没有丝毫变化。 八公公对流芳说,“放在桌上吧。” 流芳微笑着应了一声,“是。” 那花儿贺明祁看着熟悉,“明镜台没有种这个品类的牡丹。” 八公公微笑着称是,“这牡丹的品种,应当是在国师的垂星阁中有所种植。” 贺明祁点点头,“她有心了。” “小厨房刚煮了解暑的绿豆汤,你给康宁送去些。” 八公公应了一声,下去了。 眼下当真是到了盛夏,想来崇明殿中种的桃子也熟了。 贺明祁在思索,要不要叫人摘了送过来,恐怕等他们从静园回宫的时候,崇明殿的桃子就已经过了最佳赏味期了。 原本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值得深思的,只是如今正到了关键节点,张冯文一死,朝中各党派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贺明祁躲在静园没上朝,若是他这几日上朝,八成是要被吵昏头的。 如此,难保太后一党那些激进之臣不会有什么大胆的作为,运送过程中接手的人人员众多,贺明祁不愿意用陆安的性命冒险。 春和走进来,行了一礼,他身上带着一股别样的香粉味。 贺明祁抬头,“去见过何袭了?” 春和垂首,“臣当年与娘娘有诸多误会,如今娘娘要走,臣便去见了一面。” 贺明祁打断他,“顺嫔已经死在了静园的大火之中,在宫外的,是疾驹山山匪何袭。” 春和垂首,“是。” “不敢再失言。” 他道:“皇上,最近宫外关于太后慈母的谣言四起,说太后当年为了皇上的前程,不惜在刚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就将皇子送给皇后娘娘抚养,后面更是说太后盼子心切,多番努力,讨好皇后与皇上,只为见皇上您一面。” “太后康王一党抓住这个机会,更是暗中推波助澜,如今宫外的茶楼酒肆,许多说书人都在说这些东西,是否要派人阻止?” 贺明祁闻言,略微思索一番,“朕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了下文,他说,“时刻盯着,太后如今跟哪一家走得近,或者康王与谁来往密切。” 贺谦是他们敛财的重要枢纽,贺明祁相信,太后和康王没有蠢到自掘坟墓那一步,所以她接下来的动向,无非是在朝中党羽中选一个既有身份,又有地位的人家,既能让人相信他们能够操秉一切,又能够不惹人生疑。 贺明祁心中倒是有个人选,只是…… 春和应声刚准备下去,贺明祁又叫住他。 “叫春戈来一趟。” 静园中的绿茵正密,陆安躲在柳树下面纳凉。 垂星阁的小道长在她边上问道:“真不吃吗,小郡主,师父做的这个超香哦!” 陆安在藤椅上躺着,听闻他这话,冷漠地翻了个身。 小道长一脸的笑意僵在脸上。 “哎呀郡主,求求你吃了吧,你要是不吃,师父回去要抽我的屁股。” 小道长眉清目秀,虽然人人都称呼他为小道长,但看着已经十六七岁的模样。 陆安坐起身,指着一边的小凳子,“你先坐。” “我来问你个问题。” 小道长见缝插针,“问完会吃吗?” 陆安:“……” “再议。” 小道长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哦,好吧。” 陆安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也没听国师叫过你的名字,大家也都叫你小道长。” 小道长思索了一会,“不好意思,有点忘记了。” “你让我想一想。” 他这一想,就过去了一个时辰,陆安怎么叫都叫不醒他,马上忍不了要举起柳条“暗杀”他的时候,他终于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 “师父捡到我的时候,给我起名字叫思安,说是居安思危。” 陆安更不解了,“这么听起来国师比我还没有文化,那你不应该叫思危吗?” 思安恍然大悟,“哦对啊,所以为什么师父不叫我思危呢!” 陆安一本正经,“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这样,我在这里等你,你回去问问你师父,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思安而不是思危啊!” 思安噌地一下站起来,“行,那你等我!” 他大步朝着垂星阁走了两步,然后转身,阴恻恻地盯着陆安,“不对。” 陆安连忙配合道:“哪里不对?” 思安把手中的药丸拿出来,怼在陆安的眼前,“你是不是就是不想吃药,在这里忽悠我呢?” 陆安:…… 没等她说话,噗嗤一声,不远处有人笑出声来。 “撞见康宁郡主的小脑筋被戳破还挺有趣的。” 第八十章 直接开团吗? 陆安和小道长齐齐回头,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脸上的笑容同时收起来。 陆安站起来,给康王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说罢,她往思安身后一躲。 思安是摘星楼国师的人,摘星楼中人被奉为与神明相连接之人,因此除了天子,旁人概不跪拜。 思安朝着康王轻轻颔首,“康王殿下。” 两个人严阵以待,陆安小脸极为严肃,突然软乎乎的肚皮被轻轻戳了一下,她一低头,看见思安手中躺着一颗药丸。 洁白的手心上仿佛写着两个大字,“吃掉。” 陆安脸色极为难看,并非是她不爱吃药,要知道,连系统给的牛屎丸子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但是国师这个药做的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 陆安早上刚踏入垂星阁的大门,就看见了笑意盈盈的国师站在院中。 大夏天,群芳簇拥,绿植盎然,在一堆花花草草中,国师手中举着一个铁勺子,身前架着一个铁锅,里面咕嘟咕嘟绿色的一锅味道十分骇人的汤药。 陆安站在门口,被那锅汤药的味道熏得迟迟未动,良久才放声问道:“国师大人,请问您是在熬药准备杀老鼠吗?” 国师不赞成地摇摇头,“万物有灵。” 陆安说了一声好吧。 然后贴着另一侧的墙根往屋中挪动,然后听见国师残忍地说道:“这是给郡主熬得治疗蛊虫的汤药。” 陆安大骇,“难道我没有灵吗?” 她话音刚落,垂星阁的大门被一阵妖风吹上,关紧。 陆安面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你不要过来啊!” 国师但笑不语,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恶毒老巫婆,从火炉上拿下汤药,深深地吸了一口,“嗯,正是时候。”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刀,在自己手指上轻轻一划,一滴血顺着他的动作滴入陆安马上要喝的汤药中,陆安彻底麻了。 以血入药,这个作者写文要不要这么狗血。 她好怕,她要回家找妈妈。 呜呜呜呜…… 紧接着,陆安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汤药在锅中爆炸了一样,陆安脸上一喜,莫非是失败了! 她喜笑颜开地跟国师说道:“失败了也不要紧,我下次再来哈。”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门口的方向挪动,“哎呀,这个天气实在太热了,我昨夜都没有睡好,没有睡好可怎么养病,这样可不成,不成啊1” “虽然我还小,但也是要注意养生的,万一还没长大就老了可怎么办,这样可不成,可不成啊……”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陆安刚一开门,一只大手猛地将门拍紧。 紧接着鼻尖萦绕着一股将陆安的灵魂冲散到溃不成军的惊人味道。 她小小的胳膊暗自用力,想要逃脱这个有可怕魔鬼的地方,可无论怎么动,那门都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陆安心如死灰,“国师大人,犹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有些腼腆,我也有些腼腆,我们相视一笑并不说话,我觉得那样的距离就很好。” 国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郡主记错了。” 一只大手捏着两颗通体深绿的药丸,每一颗都要有她的大拇指头那么大,“郡主请吃。” 陆安哈哈一笑,将嘴巴捂得紧紧的。 她瓮声瓮气道:“可恶,你让我吃我就吃!我坚决不吃!” 陆安想着,反正她即将舍弃这具身体,蛊虫什么的,想要住就暂时先住着。 旁的什么的先不要紧,反正只要她的情绪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蛊虫即便在她的身体里面,也就是寄居一下,不会产生什么别的困扰。 陆安打定主意,她是坚决不会吃一口,“国师大人,我是坚决不会让自己的朋友为我放血求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被蛊虫钻死!” 国师的声音幽幽传来,“郡主误会了,之所以放点血进去是因为我忘记带糖了,但是我又懒得去拿,干脆放点血就好了,反正我的血也是甜的。” 陆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歪理。 国师大人不是成熟稳重,温柔男妈妈吗? “你已经变成后妈了。” 陆安无力且不满道。 陆安控诉,“你凭什么说你的血是甜的!” 国师往上一抬手,露出一节白皙的胳膊,其实也并不算是白皙了。 上面被蚊子密密麻麻咬了许多口。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只有血是甜的,蚊子才爱吃。” “她说这是她上了年纪的奶奶说的。” 陆安冷笑,等她老了她也出门乱说。 但是现在,看着国师越来越近的手掌,她大呼一声,“停!” “我有话说!” 国师的手停下,陆安义正言辞道:“我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唔……” 在她说话的时候,国师眼疾手快地扒开她的手,丢了一颗药丸进她的嘴里。 不等陆安反应过来,抬着她的下巴和脑袋往上一抬,陆安被迫吞咽一颗十分大的药丸子,被噎得直翻白眼。 “我不行了。” 国师看了屋内一眼,很快,思安端着一大盆水给陆安将那颗药丸灌了下去。 陆安被放开的时候,感觉自己一走路,肚子里面咣当响。 “我觉得这样不行,你们好残暴。” 不等国师说话,也没理会思安,陆安自己找了一个牡丹花树,蹲在下面自闭去了。 国师将剩下的一颗药丸递给思安,“午时盯着她服下。” 思安很开心地接过药丸,“放心吧师父,徒儿保证完成任务。” 两个人再一回头,那棵牡丹花树已经快被陆安薅秃了,她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打开门,流芳扑了进来,哭声震天,“郡主啊!郡主!” “您刚才是怎么了!!” “奴婢不过走慢了几步,听见有宫人说垂星阁在杀猪,奴婢立刻就赶过来了!” 流芳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哪里是在杀猪,分明就是在杀您啊!” 陆安将牡丹丢进她的怀中,一脸菜色地将人撵走了,“谢谢姐姐关心哈。” 流芳抹抹眼泪,“都是应该的。” 陆安又看了她一眼,流芳发誓,“奴婢是坚决不会跟皇上说,您在垂星阁差点被当成猪给杀喽。” 陆安怒从心起,悲愤异常,她一定要把失去的尊严,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这样想着,她从思安身后走出来,壮士断腕一般看向康王,“王爷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思安震惊地看着她,直接开团吗? 第八十一章 他又见到她了 康王面上依旧笑着,好像陆安说的什么他分毫不知。 “丢东西?” “小安安怕是记错了,本王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康王府,哪里丢过什么东西。” 陆安被他的一句小安安恶心的半死。 陆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吗?” “那估计是不太重要,所以王爷记不太清了。” “不过也对,本身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要不然王爷怎么会不放在身边呢。” 陆安假装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也是可惜了。” 康王撩开袍子坐在石凳上,“小安安可惜什么,不妨说来与本王听听。” 陆安咧嘴一笑,跟一边的思安说,“要是哪天小石突然间领回一群小狗来,说那是它的孩子,我也是不会嫌弃的,毕竟我素日里虽然放养,但是小石的小崽崽也是我的崽崽。” “你说是吧,思安。” 思安脑子一转,“你是说小石在外面有狗了?” 陆安一愣,这个思安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她是说小石外面有小狗了! 没等她说话,刚坐下的康王噌地一下站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他大步朝着陆安走来,思安这下反应极快,一下子挡在陆安身前。 “郡主菩萨心肠,王爷莫要怪罪。” 康王笑容扭曲地看了思安一眼,“没想到道家也用佛家的话来随意忽悠人。” 思安脸上笑容不变,“万象万法,冥冥之中都是互通的。” 康王冷冷地看了陆安一眼,脸上露出阴冷且毫不伪装的笑容来,“今天郡主的有意指引可真叫本王耳聪目明,本王倒是真的想起来,自己似乎在此处落下什么东西。” “若是有幸寻到了,本王一定会好好感谢郡主。” 他阴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兴色,“毕竟,本王曾经听闻,郡主与母后之间的关系匪浅,想来若是母后同意,想要跟母后讨要一个故人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陆安微笑点头,“故人的确不是什么难事,郡主就难说了。” “不过王爷还是快去慈宁殿吧,太后娘娘想您想的花儿都要谢了。” 康王带着身边的长随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思安立刻转身回来看向她。 陆安心中一紧,【我靠,不会要问我为什么跟太后指尖关系匪浅吧!】 【天杀的康王,我将诅咒你!!!】 贺明祁放下笔,“康王来静园了?” 八公公上前一步,“回皇上,方才有下人来说,康王晨间在王府中多番造次,一会说王妃头风犯了,要找太医,一会又非闹着要见太后娘娘一面,甚至给守门的人看了先皇的令牌,守门之人不敢有违,只能把人放出来,然后快马加鞭来人通禀。” 贺明祁眉头蹙起,“为何现在才说?” 八公公的脸色也不好看,派去盯着康王府的春和受了重伤。 “皇上,春和侍卫受了重伤,在路上遭人追捕暗杀,伤势严重,估计马上就过来了。” 八公公话音刚落,春和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陆安和思安两个人面面相觑,陆安朝着思安心虚一笑,思安破防,“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没吃药!” 陆安:“啊?” 在思安悲痛的目光中,陆安颤抖着手将方才从思安手中拿过来的药丸吞了下去。 一口水没喝,生生地噎了下去。 她目光虔诚,双手合十,“亲爱的思安之神啊!我已经吃完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思安歪着头问她,“你现在身上有什么变化吗?” “或者有没有什么奇异的感觉?” 陆安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没有。” 思安叹了一口气,“那下次蜈蚣也壁虎尿的分量应该再加大些。” “哎……郡主你去哪儿???” “呕!!!!” 陆安苍白着一张小脸,目光灰败,状似游魂一样游移在静园中,缓缓地向着明镜台的方向走去。 突然,迎面走来一群人,身上统一穿着玄色服制,袖口处用金线绣着一个墨字。 陆安精神一振,脸上露出笑容。 嘿呀,这跟她从小到大想象中的墨家的形象别无二致。 一群厉害的能工巧匠,神秘无形。 陆安再往上抬头,看见几个人面容枯槁,眼下乌黑,像是几天都没睡觉一般。 但是每个人的眼中都迸发出惊人的神采。 瞧瞧这粗壮有力的胳膊,瞧瞧这孔武有力的身材,瞧瞧这半死不活的精神头,完全符合牛马的精神状态嘛! 没想到静园的能工巧匠竟然也有如此之风姿啊! 几人停下脚步,望向面前勉强到人腰高的陆安,“见过郡主。” 陆安睁大眼睛,竟然还认识她。 “免礼免礼,诸位可是静园的工匠?” 为首的墨林起身,对上陆安的一双眸子,整个人一怔。 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陆安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什么保密协议让他们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秉持知道越多死的越快的想法,陆安摆摆手,“不方便说也不要紧,你们快去忙吧。” 说罢,陆安背着手,朝着另一条小路走过去。 墨林张了张嘴,好像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口。 眼看着陆安的身影马上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墨林突然间高声喊道:“郡主可知道墨家?” 陆安的身形一顿,只当他们身为工匠,对墨家诸多推崇,便朗声道:“墨家巨匠,绝代天骄啊!” 身影消失,站在为首之处的墨林却陡然红了眼眶。 “是她。” 后面的小弟子走上前,“师父,你在这嘀嘀咕咕说啥呢?” 墨林擦擦眼角,“没事。” 这几日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墨林笑道:“有缘之人,终会有再见的一日。” 小弟子嘿呀两声,跟身边的人说,“嫩瞅瞅,嫩瞅瞅,师父干活干傻了,哈哈哈哈哈!” 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笑的,个个板着脸,小弟子低声说了一句无趣。 墨林也不耽误,带着人继续往明镜台的方向走去。 他得告诉贺明祁,他想要的铁自己炼出来了。 不光是铁,还有所谓的蒸汽机。 墨林心脏飞快地跳动,不是对自己制作出来的东西的欣喜,而是,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师傅。 他的年少绮梦,他曾以为是一场美好的幻觉,又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第八十二章 你是不是想挨揍了 第八十二章 “陆安,陆安!你醒醒,陆安!” 陆安听见贺明祁在疯狂地呼唤自己的名字。 可是她身体很轻,感觉自己的灵魂缓缓地飘到半空之上。 然后,所有的画面犹如一副很长很长的画卷一样在她的眼前展开。 贺明祁抱着她,双目猩红,无声地埋在她的肩头,眼泪打湿了衣衫,活着血一起滴在地上。 “陆安,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 “你不是说要陪我过许多许多个生辰的吗!” “陆安,求求你醒过来!” 贺明祁浑身颤抖。 陆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再或许是,她所有的情感都随着死去变得虚无缥缈。 她不懂贺明祁的眼泪,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陆安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却不知道它因为什么而跳动。 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样,陆安将目光投放到贺明祁的怀中。 曾经,她似乎做过一个梦,梦见贺明祁抱着自己。 随着画卷的翻转,陆安又一次看清了贺明祁的怀中,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怀中,抱着那个年幼的自己。 小小的身体早已经被鲜血覆盖,一双眼睛用力地睁着,仿佛是临死之前想要拼命记住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 雷声划破整个静园安静的夜晚。 巡逻的士兵纷纷举着雨伞,行走在静园夜半寂静的小路上,脚步轻盈,没有半点声响。 沉睡中的小石不满地动了动身体。 陆安感觉自己几乎喘不上气来,拼命地挣扎起来。 她仿佛被蒙在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罩中,又或者有人一把掏出了她的心脏。 “救……” “轰隆!!!” 又是一声巨大的雷声,大雨倾盆而下,小石被吓得一激灵,从柔软的“床”上醒过来,呜咽一声缩到了陆安的脚下。 陆安终于喘过来气了。 她用力地睁开眼睛,试图把自己从那个冷眼望向贺明祁的恐怖梦境中拽出来。 她看着在脚底下缩成一辆巨型小车的小石,心酸地踹了这个不懂事的逆子一脚,“逆子,压死我给你换个妈吗!” 小石不生气,伸出舌头在她的脚背上舔了两口,陆安飞快收回脚,把脚藏在被子里。 “坏狗!” 她有些生气。 不过又睡不着了。 陆安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从床上坐起来,自从知道自己要换一具身体,甚至很有可能永远离开贺明祁,陆安的心就一直跳个不停。 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每一个梦中,都是贺明祁抱着她哭泣的声音。 或者是控诉,“陆安,连你也要骗我吗?” 再或者是,什么话也不说,只一双眼睛呆滞地望着她的尸体,一言不发。 陆安想要解释,可是灵魂被抽离,成为一个面无表情凝视着他的痛苦的人。 陆安的心脏绞痛,不是的,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猜测,这大概就是系统所说的,那些什么不可控的因素。 陆安在梦中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力感。 一连许多日,她整个人都憔悴下去,就连饭菜都吃得不香了。 想到这里,陆安叹了口气,她下了床,从床底下翻出一本小册子,点上蜡烛,拿起笔开始在上面写字。 这段做噩梦的时间,她每天晚上惊醒睡不着以后,都会爬起来,开始挖空脑袋回忆自己看过的这本书的剧情。 她要把所有的重要的时间节点全部写下来,这样即便她日后真没回来,贺明祁也可以根据这些东西完成他要统一的大业。 但是这又不免要涉及到泄露天机。 陆安熟练地在自己的下巴处垫了一个盆,一边写,一边跟水龙头一样往外吐血。 若非实在太过血腥,平心而论,陆安觉得自己是有点滑稽的。 系统多次劝阻无效,只能拼了命地给陆安塞小药丸,这下好了。 陆安说自己因祸得福,连任务都不用做就天天都有伸腿瞪眼丸吃。 系统气得不跟她说话。 陆安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她一边写,心中打定主意,或许她要再去国师那里一趟。 但是一想到国师的女巫汤她就头疼不已,给自己做了半个月的心理建设都没有下定决心。 国师的能力的确厉害,陆安有些害怕,万一国师跟贺明祁说了她的状态,那贺明祁肯定不会让她冒这个险。 陆安心中有自己的考量。 这副身体的bug太多,实在不方便她做事。 又一声闷雷响起,陆安熟练地吐了一口血,觉得两眼发黑,白天还要拜托流芳再给她煮点猪肝吃了。 大雨越下越大,天幕被压得极深。 陆安坐在桌子边上不敢说话,只是一味地吃着猪肝。 贺明祁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还黑,陆安讪讪一笑,“吃啊皇上,怎么不吃。” 她举着公筷,给贺明祁夹了一筷子的猪肝。 贺明祁语气不善,“下次再让朕看见你半夜挑灯夜读,你就不用睡了。” 挑灯夜读被他咬的格外重。 贺明祁心想,他早晚要把陆安那些话本子全给收了。 再看下去,脑子都看坏了。 顶着贺明祁杀人的目光,陆安缩了缩脖子,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流芳姐姐,请再给我来一碗。” 流芳看了一眼贺明祁,又为难地看向陆安,“郡主,这已经是第八碗了。” 陆安“啊”了一声,“可是我没什么感觉啊?” 陆安蹙眉,“难道是壁虎尿和蜈蚣吃多了?” 贺明祁脸色陡然黑了下去,“你怎么什么都吃!” 陆安这下真是冤枉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贺明祁,“皇上,真的不能吃吗?” 贺明祁深吸一口气,被熊孩子制裁的窒息感让他的头皮直跳。 “陆安,你是不是想挨揍了?” 陆安不仅不害怕,反而开心地鼓掌,眼睛眨呀眨,“太好了,我这就去跟国师说,以后不许给我煮这样的药吃了!” 她屁股刚离开凳子,被贺明祁一把摁下去。 “如果是国师说的话……” 贺明祁忍了又忍,“可以。” 陆安苦着脸,仰倒在椅子上,“您怎么朝令夕改啊!” 贺明祁看了她一眼,“真要再来一碗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已经圆滚滚的小肚子上,伸手摸了摸。 像是顺毛一样,“坐好,别抻着肚子。” 陆安瘪瘪嘴,坐直了,把碗递给流芳,“吃,吃呀。” 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毕竟人家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周围倏地一安静,对上几双眼睛,陆安僵着脖子扭头看向贺明祁,“嘿嘿,我说的其实是还有身体里的蛊虫啦。” 第八十三章 都想跟你分享 贺明祁睨了她一眼,“可以在朕面前这么说,出了门不可以。” 不管是宫里还是朝堂上,他还尚未完全肃清,眼下正是动乱之际,不一定陆安的话传到哪里就会被曲解。 有一些闲得每天在家看着母鸡下几个蛋的那种老臣,不光阻拦他封陆安为郡主的时候跳得起劲,撤掉她的封号的时候会更加难缠。 眼看着贺明祁的眉心越蹙越深,陆安伸手将他的眉心抚平,“哎呀,怎么又皱眉了。” 陆安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贺明祁心中在想什么,只当又是被他气到了,所以立马起身哄一哄。 贺明祁抓住她的手,“今天又准备去哪里?” 这几日陆安的精神头十分不好,贺明祁想着会不会是在静园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眼看着她整个人都瘦了下去,他的心情也不算好。 陆安被突然一问,还真没有什么想法。 贺明祁看她这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知道她想来暂时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正好前几天墨林过来了一趟,不如带着陆安去看看墨林所制造出来的所谓的铁轨和蒸汽机。 贺明祁早就已经看过,他对蒸汽能够顶起壶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当他看到在蒸汽的作用下,竟然能带动东西缓慢地移动。 虽然只是巴掌大的模型,但是已经足够令人震惊。 不过…… 贺明祁心下那种奇怪的念头还是没有散去。 墨林曾经说,他的师傅自称为域先生。 陆安同样以域先生的名义在西南贩卖私盐。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契机都不得而知。 不过墨林前些日子说,如今这所谓的蒸汽机还不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把它放大到贺明祁要求的大小后,暂时没有办法带动东西往前挪动。 贺明祁知道这个东西本身就有很高的难度,毕竟是跨越了几千年的产物,若是能够轻易被研制出来,未免有些太小瞧几千年的智慧。 但是给陆安一个小惊喜未尝不可。 他刚准备开口询问,外面有人进来,“皇上,苏世子求见。” 贺明祁的话卡在嗓子眼,“他怎么过来了?” 苏易安不是护送何袭去疾驹山了吗? 等人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阵诡异的安静。 头上包着纱布的苏易安朝着贺明祁和陆安行礼,“臣见过皇上,见过郡主。” 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陆安扒饭的动作慢下来,“苏世子,你这素肿么了?” 苏易安脸上露出心酸的笑容,他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了两步,“被揍回来了。” 贺明祁眼见着他走过来,脸色微变,“八公公,给苏世子赐座。” 苏易安本来以为自己还能混口饭吃,看到皇上戒备的神色,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皇上,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贺明祁不搭理他,“你这是怎么了?” 苏易安声泪俱下,“皇上,您是不是在后宫偷偷给妃嫔开小灶啊?” “为什么我表姐在后宫那么多年了,揍起我来还是虎虎生风,她一套回马枪过来的时候,我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地上了。” 陆安将嘴里的米粒咽下去,看着他这满身的伤痕有点不愿意相信,“真的就这么简单?” 苏易安神色一僵,幽怨地看了陆安一眼,“她还说,小废物,别拖累了她的脚步,然后不由分说地给我扔回马上,朝我的宝驹屁股上来了狠狠的一下子。” 苏易安真的很惆怅,他被迫唤起了童年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陆安笑得前仰后翻,贺明祁看她这么开心,眼角也染上笑意,“所以你来找朕做什么?” “为你伸长正义吗?” 苏易安这才消停下来,“其实臣是来找郡主的。” 贺明祁脸上那点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苏易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看了贺明祁一眼,缓缓地将屁股往外挪了挪,一动,顿时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神情之扭曲,就连陆安看着都跟着龇牙咧嘴起来,“这么严重吗?” “要不要给你找个太医看看?” 苏易安举手,“不!不用!” “好男儿有泪不轻弹!” 实际上他只是不想丢人而已,要不然跟太医怎么说? 哈哈你好啊,不好意思见笑了,其实我是从马上掉下来摔得。 还不够丢人的,苏易安不肯。 这种事情坚决不能影响他在京城群芳心中的形象! 陆安终于吃完了,贺明祁看着她小脸一动一动,认真地嚼着嘴里的米饭,“慢慢吃,喝口水。” 说着,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放在陆安面前,“不热,刚好入口。” 苏易安被这诡异的一幕打断了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 卧槽??? 皇上真成变态了? 看着陆安熟稔地接受皇上的照顾,苏易安悄悄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 八公公看在眼中,轻轻地昂起头来。 苏世子还是见得少了,不像他,他现在已经对这种场景能够做到视若无睹了——实际上是真没辙了。 只能千方百计想办法遮掩。 陆安漱了口,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苏易安说,“有人托臣给您送一个礼物。” 听到有礼物,陆安眼睛一亮,“什么礼物?” 苏易安说道:“一匹汗血宝马,不过郡主或许不会骑马,可以先跟臣一起去看一眼。” 陆安毫不犹豫,“好啊,正好我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 说完,她眼巴巴地看向贺明祁,“可以嘛皇上,我可以去吗?” 刚要邀请但是被打断,此刻又被心上人用星星眼看着的贺明祁:…… “可以。” 陆安面上一喜。 “但是朕也要去。” 苏易安:“啊?” 贺明祁一个眼刀飞过去,“怎么了,苏世子这是不欢迎朕?还是这个马有什么独特之处怕朕夺人所爱?” 苏易安连忙道:“没有没有,臣不敢,皇上愿意去看,是那匹马的福气。” 贺明祁轻轻地哼了一声。 胳膊被人温柔地碰了一下。 贺明祁低头,陆安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其实,就算皇上什么都不说,我也要邀请皇上一起去的。” 她跪在凳子上,扒着贺明祁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所有的惊喜,都想跟皇上分享。” 第八十四章 雅俗共赏 不过苏易安说得没错,陆安的确不会骑马。 一行人到了马场,陆安从马车上跳下来,细细打量起这个地方。 在半山腰处,修建着极为精致的凉亭,除了一望无际的绿草地,还有一片专门用于观赏的湖。 左面是一片低矮的马厩,马夫和杂役在其中穿梭不停,将新鲜的马草送到马儿面前的石槽中。 右面是一处观赏的高台,绑着花样繁复的灯笼,从上面看下去,正对着陆安此刻身前的马场,想来是举办马球赛的时候专用的观众席。 再往后是一片人工湖,后面修了九曲回廊,曲径通幽处伫立着几幢修建得极为别致的小楼,想来就是马场主人用作休息的地方。 贺明祁一下马车就看见陆安看着这处马场发呆,苏易安这个马场他是知道的,因为不怎么打理,所以看起来颇为穷酸,但是马儿养得都极好,苏易安在疾驹山的时候,曾跟老师傅学过。 他有一手养马的好手艺,这件事贺明祁清楚。 只是没想到陆安竟然也对这个有兴趣? “喜欢吗?” 陆安收回目光,【这回真是贵族豪绅的专属了。】 贺明祁以为她是有些羡慕,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个。 贺明祁没有忙着说话,果然,下一秒陆安的心声再次响起。 【要是将这些土地交给农民种地,又能养活好几户农户。】 不过陆安心中知道,自己都是无稽之谈。 贵族不可能拿出自己的地给农户种地,除非愿意租赁给他们,然后收他们的租子。 这是贵族权力的象征,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放权的。 这里是封建社会,不是现代社会,贵族拥有财富和权力,拥有对社会的绝对掌控权,也是百姓的庇护。 在这样的地方谈人权,是对普通百姓的羞辱。 陆安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眼看着陆安的心情没有刚才那么美妙,贺明祁出声道:“这是苏易安的马场。” “是他父母在他百日宴的时候送他的礼物。” 陆安点点头,贺明祁继续道:“知道这里面的杂役和马夫是哪里来的吗?” 陆安抬头望向他,贺明祁俯身,将人抱起来,陆安猝不及防地搂住贺明祁的脖子。 贺明祁解释道:“这里从前在征战的时候被敌人一把火烧光了,后来,苏易安的父亲,在这里建了一个马场,将此处因为火灾和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们收拢入这处马场。” “愿意留下的可以在这里做活,不愿意留下的,也领了朝廷发的补贴银子,远走他乡,重新寻找新的落脚地。” 书中对这种不起眼的小马场压根没有多说,所以陆安听到贺明祁的话时,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贺明祁解释道:“朕的江山,并非全是庸才。” “我知道”,陆安说道。 贺明祁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苏易安哎呦一声,两个人转头,看见苏易安牵着一起枣红色的马走过来。 “这匹马是疾驹山培育的汗血宝马,是今年第一批苗子,因为性格温顺,被她挑中送回来给郡主。” 她就是那个已经葬身火海的顺嫔娘娘。 这个礼物是何袭送的。 伸手,在马儿的头上轻轻摸了摸,马儿拱了拱她的手心。 果然如苏易安所说,极为温顺。 “我能上去坐坐吗?” 陆安转头看向贺明祁,贺明祁很明显是不太赞成的。 他转头,撞进陆安渴求的目光中,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可以,朕陪你一起。” 那再好不过了! 苏易安眼睁睁地看着贺明祁抱着陆安翻身上马,然后鞭子一甩,两个人已经出去了几十米。 苏易安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冯叔。” 被叫做冯叔的男人走过来放下手中的马草,“世子?” 苏易安说道:“今日之事,告诉所有人守口如瓶,若是传出去,别怪本世子翻脸不认人,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易安从来笑呵呵的,嫌少有这种严肃的时候。 冯叔一愣,点头,“世子放心,老朽这就叫人吩咐下去。” 他的目光也落在那对远去的男女身上。 苏世子在京中地位尊崇,鲜少有人能够叫他如此谨慎的对待。 冯叔脑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若真是如他所想的那样,冯叔连忙下去,叫人将苏易安吩咐的事情安排了下去。 贺明祁骑得并不快,为了让陆安更好地适应马儿的节奏,他特意没有故意大力地驱赶马儿。 陆安坐在马背上,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 不是,这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最重要的是,她的腿实在是太短了。 根本就没有办法够到下面。 贺明祁注意到她的囧状,大方地往前屈了屈腿,“可以勾着朕的腿。” 陆安听完,耳朵上浮现一抹奇怪的红云。 【哎呀,好奇怪的话。】 她有点想起自己最爱的话本子了。 【男人将她困在马上,双腿用力地夹紧她的腿,叫她半分都动弹不得,紧接着,上半身狠狠地向下压去……】 【她被迫伸长了自己宛若白天鹅一般的脖颈,难堪地被男人留下各种各样暧昧的痕迹……】 贺明祁的动作猛地一顿,手一拉缰绳,马儿双腿腾空而起! 陆安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入贺明祁的怀抱中,“哎呦!” 陆安的小手用力地抓紧了贺明祁的衣袖,贺明祁刚要开口训斥,听见陆安小声地抱怨,“练的这么硬做什么!抓都抓不住!” 贺明祁又想到陆安方才的心声,【她浑身都是软的,躺着热汗,唯有那点眼泪和露水是热的,被男人用力地吞入了腹中。】 贺明祁训斥的话硬生生憋停在口中,他掐着陆安的小腰,严肃地问道:“最近读什么书?” 陆安脖子一缩,“孙子兵法?” 本以为要被说一顿的陆安听见贺明祁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然后道:“不许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若是让朕发现了,朕会把它们全部都烧了!” 陆安顿时有一些着急,“哎呀皇上!雅俗共赏嘛!” 贺明祁冷哼一声,“你喜欢看雅的还是俗的,朕能不知道?” 第八十五章 他应该…他爱她 贺明祁带着陆安骑马走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隔着那篇跑马的空地已经有了一些距离。 人声听在耳朵里并不算清晰,陆安动了动耳朵,又动了一下,被贺明祁抱住,“别乱动。” 感受到贺明祁的动作,陆安的动作停下来。 这块地方往上,此刻日头虽然毒辣,但是经过树荫的时候还算凉爽。 陆安小声道:“皇上不下来吗?” 贺明祁垂眸看了她一眼,“累了?” 陆安点点头,“没有很累,我不用动,还是皇上更辛苦一点。” 贺明祁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她刚才脑子里想的那些话本子的内容,脸上神色顿时一黑。 “瞎说什么呢!” 说着,贺明祁翻身下马,“怪不得你会累,即便是只坐在上面,最好也要跟着马儿的节奏,如若不然,你坐不了多久腿就要受伤。” 但只是提醒,贺明祁没有真的生气。 陆安被贺明祁揽着腰抱下来,一落地,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刚才坐在马上,紧紧地贴着贺明祁,贺明祁身上清冽的柑橘香几乎让她喘不上起来。 她的脑子里乱乱的,现下终于能好好呼吸了,陆安像是重新活下来一样。 贺明祁将马放开,让它自己去吃草,自己跟着陆安走到一片草地上。 陆安不修边幅地直接躺在草地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来。 贺明祁蹙眉,有些不赞成地看着她。 这地上指不定被什么小动物踩过尿过,这个陆安一点都不在意。 注意到贺明祁的目光,陆安坦然地拍了拍身边的草地,“来啊皇上!” 贺明祁嘴角微微抽动。 不,他不…… “跟我一起啊皇上,好舒服啊!” 贺明祁从善如流地躺下,一边躺一边说,“其实你不能这样,万一生病怎么办?” “朕如今是大人,你还是个孩子。” 贺明祁的形象在陆安眼中突然变得老气横秋,“你知道我朝每年又多少孩子因为感染各种奇怪的病症死亡吗?” 不说旁的,就连皇宫之中,曾经先皇后曾有过一个公主,因为看护的人不注意,公主失足落水,后来太医用尽办法也没有救回来,死的时候身体从里面烂出来,死相很惨,贺明祁至今不能回想那个场面。 曾经,他差点也…… 贺明祁想到了这里,陆安自然也想到了。 贺明祁小时候曾经差点落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扭转了身形,撞在了石头上。 当时赶来的皇帝听闻此事,掴掌称好,称赞贺明祁不愧是他最优秀的儿子,身手和智慧远超旁人。 陆安翻身侧躺着,在贺明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地拍打在他的身上,“不怕啦不怕啦皇上,你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 人家哄人都是拍胸膛,贺明祁看着在自己腹肌上流连忘返的小手,闭了闭眼。 算了。 他也算受用。 哪怕知道她居心不良。 但是谁让他心悦她。 贺明祁睁开眼睛,眼中那些情绪已经被尽数敛去,只剩下些岁月流过后的从容,和对陆安的一点怜惜。 “朕是担心你。” 陆安感受到自己手下的腹肌突然一跳,有些面红耳赤地看着贺明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究竟在摸哪里,认真地点头,“嗯嗯嗯,我知道。” 【好软,好想捏。】 贺明祁的耳朵尖有些发红,这个陆安真是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陆安一顿,坏了。 被发现了! 贺明祁装作起身的模样,不小心胳膊一软,压着陆安的手不轻不重地倒下了,陆安心下一紧,下意识去抓,忘了手被禁锢住,一把抓在了贺明祁的腹肌上。 贺明祁痛呼一声。 “嘶……” 他猛地起身,看着眼前六岁的陆安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懊恼。 他真是疯了,陆安说到底如今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他爱她的灵魂不假,可是他怎么能对一个六岁孩子的身体做出这样令人作呕的事情。 想到这里,贺明祁的脸一瞬间血色褪尽。 陆安摸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腹肌,心里正满足呢,看见贺明祁的脸色白的像男鬼,脸上欢喜的神色瞬间褪去,“皇上怎么了?” 她脱口而出,“我给您抓疼了吗?” 这话更叫贺明祁无地自容,他倏地站起身来,“好了,回去吧。” 陆安一阵疑惑,【怎么又生气了?】 贺明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放在地上踩,他用力地憎恶,用力地蔑视,可心脏依旧疯狂地跳动,他爱她。 若是他和陆安年纪相仿,若是陆安恰巧也对他有一些那样的感觉,这或许会是一段佳话。 可眼下,陆安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无论如何,他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用那么龌龊的想法去作践她。 贺明祁手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像是民间那些十恶不赦的变态,应该被五马分尸,或者更重。 总是,他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没有。” 贺明祁看着陆安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钝痛,他想告诉她,他不是生气,只是鄙视自己身为一个成年人,对一个小孩子有了这样的不堪的想法。 即便在那段曾经算得上是母慈子善的时候,太后曾经跟他说,这天下都是皇帝的,只要皇帝想,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可对上陆安的眼睛,对上她眼底的澄澈,贺明祁却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想作践她。 他想让她大大方方地愿意爱他。 在一个,他们都方便的年纪。 贺明祁摸摸陆安的头,“不要紧,只是想起以前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他卑劣地用这样的借口引开了话题,陆安不察,反而更加心疼他。 “所以是吓到了吗?” 贺明祁白着脸点点头。 陆安叹了口气,“皇上你蹲一蹲。” 贺明祁在她面前蹲下来,他的眼睛才与陆安齐平。 又一次告诉他,方才他的纵容,是对她的轻贱。 贺明祁想说,对不起。 下一瞬,陆安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头上,像是他抚摸她的头一样,嘴里温柔地念着,“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不怕啦不怕啦。” 陆安指着山上一望无际的草地,说,“皇上知道有一个全是草原和马儿的地方吗?” “在遥远的北方。” 四目相对,贺明祁觉得自己的心被轻轻地抚平。 陆安说,“那里的人信奉长生天,长生天会保护每一个草原的孩子。” 贺明祁不明所以,陆安朝他露出笑容,“我也会保护皇上。” 贺明祁应该说,以下犯上,是大不敬! 贺明祁笑了,说,“好。” 第八十六章 不许乱摸别人 贺明祁将陆安抱到马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 陆安觉得贺明祁就在刚才一会儿的功夫,好像变得哪里有些不同了。 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 贺明祁思虑再三,说道:“以后,不许在外面随便乱摸别人。” 陆安身子一僵,原来还是被发现了吗? 她缩着脑袋,哦了一声。 贺明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没有怪罪的念头,他最该怪罪的是自己,而不是旁人。 他也是看出来了,陆安应当从未与男人接触过,她的眼神总是看得他心头微微发麻,好像所有龌龊和俗不可耐的心思都被看穿了一样。 突然一阵风刮过来,陆安看着慢慢阴沉下来的天,说道:“这几日雨怎么这么多。” 贺明祁骑着马,说道:“京城脚下向来风调雨顺,这段时间,正是百姓种植作物生长的时候,下一些雨,可以用沟渠存一些,也可以免去这段时日农民灌溉的麻烦,算是给百姓一点喘息的时间。” 陆安嗯了一声,“没有嫌雨多的意思,但是不快点回去我们俩都要被淋在路上了。” 贺明祁嗯了一声,“抓稳了。” 下一秒,胯下的宝马冲了起来,向着山下宛若一支离弦的利箭。 汗血宝马的遒劲一瞬间显露无疑! 陆安用力地抓着贺明祁的胳膊,飞驰的速度和身后铺天盖地落下的大雨让她的心跳攀升到极点,“啊啊啊啊啊!” “我好快乐!!!” 刮在脸上的风破开她心中的阴霾,那些叫人苦恼和恐惧的事情仿佛一瞬间消失不见。 陆安闭着眼,感受着风的张力,她迫不及待想要呼喊,想要尖叫,可是到了最后,陆安只是闭着眼睛,眼角濡湿。 贺明祁看见了,只是默默地催动身下的马儿,身后的暴雨如瀑,几乎要将大山吞噬。 天暗下来,山下燃起了灯火,在大风肆虐中一次又一次地被刮灭,然后杂役再不厌其烦地点上。 就在他们快要到达跑马场的时候,突然,马儿嘶鸣一声,用力一跃! 贺明祁拽紧马绳!身体跟着身下的马儿腾空而起! 陆安睁开眼睛,大声叫了一声,“皇上!” 一支离间擦着贺明祁的耳边飘散的碎发而过,沁着毒液的箭首映着贺明祁一双利眸,眼睛恍若深潭,映着叫人浑身发冷的寒意和杀意。 迟疑的一秒钟,身后的大雨已经跟随着刮了过来,瞬间将两人一马淋湿。 陆安心慌不已,方才就像是突然间的刹车一般,她的心脏像是一瞬间被人抛到了空中。 “没事,抱紧我!” 贺明祁的话音未落,陆安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掉了个个儿,原本朝前的身体被贺明祁朝向了自己,那个令人心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怕,安安。” 陆安用力地抱紧贺明祁,“我不怕。” 贺明祁安抚地拍了拍陆安的后背,抽出腰间挂着的长剑。 方才他们的速度很快,暗卫应当跟在不远处,只需撑上几个瞬息便可。 若只有贺明祁自己,他并不在意,但是陆安在这里,他就提起了一万分的精神。 但在看见对面一字排开的一群黑衣人的时候,还是不免叹了口气。 陆安倏地抬起小脑袋,“咋啦,很难打吗皇上?” 贺明祁摇头,“不过是一群废物,只是要让你看见朕杀人的模样了,朕总是担心你以后会因为朕杀人而对朕敬而远之。” 陆安腾出一只小手捂住贺明祁的嘴,“不要说这样的话,要不是我现在不方便,我肯定杀在你前面!” 陆安这话没作假,她在属于自己的时代的时候是真的很能打,起码一挑三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她第一次看见杀人的时候几乎半个魂儿都被吓飞了,但是有了第一次,或者说经历了这么多,陆安明白了老头当初那句,见血才能激发出人心中的血性。 她心中也有孤勇,她如今所处的环境已经足以激发出她的血性。 再或者,陆安对现下的环境适应良好。 毕竟她可是师傅魔鬼训练下出来的学生,在出师的时候还挡了老头一箭呢,陆安凭着那一下子吹了好久的牛逼。 贺明祁嗯了一声,“朕知道,朕很开心。” 陆安这下真觉得贺明祁有帝王之风了,她朝后飞快地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结果吸了一大口雨点子进来,这都能开心起来。 皇上就是皇上。 为首的黑衣人沙哑着声音说道:“昏君手中的信号弹被雨淋湿了用不了,动作要快,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他!” 话音未落,一群黑衣人一拥而上! 上头的人说了,只要能够拿下贺明祁的首级,便能够受封大将军,享无上荣光!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封赏,更何况是一群亡命之徒。 贺明祁催动身下的宝马,“驾!” 汗血宝马爆发出一声嘶鸣,紧接着朝着下面众人冲去。 陆安曾经听说过,汗血宝马虽然被驯服,但是本性中的野性是难以被驯服的! 身为野兽,它们的血液中充满着暴戾与狠劲儿! 所以在马儿一脚踏碎迎上来的人的胸膛的时候,陆安看着裙摆溅上的血沫子,心中爆发出一声叫好声,“好马儿!” 苏易安突然心中一阵不安,在听到汗血宝马的嘶鸣声时,这种不安几乎达到了顶峰,“冯叔!叫几个府兵跟我一起上山找人!” 冯叔不敢耽搁,自从猜到那人的身份,他一刻都不敢怠慢。 贺明祁一双眼睛猩红,鲜血溅在身上,他恍若未觉。 策马在众人之间狂奔。 一群亡命之徒感觉情报有误,他们平时做任务的时候也是抱着必杀的信念往前冲的,怎么感觉这个昏君比他们更加不要命! 而且身手极好! 为首之人知道,必须在此处将贺明祁杀了,若是任务失败,让贺明祁有了喘息的机会,别说他们的性命,就连上头的主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他恨声道:“先截杀马!” 这匹马像是有灵性一般,又跑又跳的,把他们当傻子玩! 一群人被气到不行! 贺明祁冷笑一声,“一群蠢货。” 他挽了一个剑花,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中。 那黑衣人一见,“这是投降了?” 贺明祁声音中沁着几乎要夺人声息的寒意,“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身前轻飘飘地降下一群暗卫,身姿轻盈,宛若暴雨沉暮中走出来的地府阴兵,一刀一剑,那些黑衣人顿时不成气候,被杀的片甲不留。 贺明祁道:“贺明康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吗?” “不如朕赏你一些。” 第八十七章 灵光一现 康王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不能,也不敢。 为首的黑衣人眼看大势已去,正要服毒自尽,突然下巴被卸掉,对上一双嘲讽含笑的眼睛。 春戈冷笑道:“想死吗?” “恐怕是不大行哦!” 不等他回话,后脖子上一个手刀,黑衣人顿时眼前一黑倒在原地。 苏易安赶到的时候,满地死尸。 他掐着自己的人中,“完了完了完了。” 眼睛飞快地扫视四周,看到贺明祁的第一眼眼睛一亮,看到贺明祁衣角被刀剑割破的布料,苏易安心如死灰,跪倒在原地,“皇上,臣救驾来迟。” 贺明祁瞥了他一眼,“把这里收拾干净,顺着蛛丝马迹给朕把贺明康的把柄揪出来。” 他们的左膀右臂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本来贺明祁就不打算再耽误下去,西南的证据虽然关键,但贺明祁留着那些准备给贺明康和太后最后一击,顺便清算太后康王一党在朝中的所有势力。 这一点,还要多亏了太后。 她从来不愿意孤身犯险,所以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要拉着所有人一起填沟。 刚开始一些小打小闹还好,后面事情越来越大,再有想退出的人已经被捏住了把柄,自己把自己的后路捏断了,自然没有办法反抗分毫。 这也是为什么太后一派人虽然蠢笨,但依旧拧成一股绳。 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掉了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想来张冯文当初若没有死在城外,通往白鹭书院的这一路也绝对不会安生。 那群蠢货虽然没有什么脑子,但在斩草除根这方面还有有些激进的,起码绝对不会纵容那火烧到自己身上去。 等回了休息的地方,贺明祁将陆安抱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受伤?” 陆安摇摇头,拿起一边的帕子给贺明祁擦脸上的血和雨水。 其实都已经被大雨淋了个七七八八,但是陆安心中就觉得,贺明祁不应该跟这样的污秽扯上关系。 她的脸色并不算是好看。 贺明祁拿过她手中的帕子,热水已经备好了,先去洗一下,一会出来喝口热茶。 陆安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应下。 她知道,贺明祁还有的忙,她早点洗完,让贺明祁也去。 外面天雷声滚滚,陆安的身影一消失在眼前,贺明祁的眸中布满阴翳。 春戈出现在眼前,看着贺明祁这副模样,知道他此刻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峰。 “皇上,国师给了药物,可以让人吃下去后神志不清,问什么说什么。” 贺明祁没说话,春戈继续道:“是康王做的手脚,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被皇上您处置的那个女人怀了孩子,一时间像是得了失心疯,不顾太后和幕僚的阻拦,直接找人动了手。” 但是贺明康这人有勇无谋,五大三粗,看似一脸精明,实际上除了一张嘴,拌粉脑子都没有。 这也是贺明祁一直秉持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原因,他要用贺明康把身后那些他的支持者们全部一网打尽,这样也省得他这个位置坐的不安。 贺明康没什么本事,只凭着一张嘴,当然有人愿意吃他这一套,但是这也同样埋葬着潜在的危机。 若是遇见同样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贺明康一头栽进去,根本不知道那人说的是真是假。 春戈继续道:“这次找的人,是从狱中找的一群马上要斩首的亡命之徒。” “属下派人查到了大牢之中,顺藤摸瓜找到了当时收受贿赂的狱卒,那人是个不成器的,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吐露出来,连带着赃物也一并上交了。” 贺明祁看着春戈呈上来的赃物,哼了一声。 他缓慢地发出一声轻嗤。 春戈抬头,看见贺明祁身上还湿着,雨水顺着额前的头发滴落下来,外面天雷滚响,劈进来的雷电将殿中一瞬间照的分明。 烛火摇摇欲坠。 他竟然对一群蠢货心慈手软了这么久,叫他们骑在自己的头上,叫嚣了这么久。 倏地,一阵风吹进来,彻底扑灭了他身前的烛火。 贺明祁的神色掩入黑暗之中。 他手中捏着的卷轴愈发用力,几乎要将整个卷轴生生捏碎一般。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渴望母爱的时候的可怜模样,被人戏弄,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也无法忘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换来一次又一次过火的挑衅。 他拿起屠刀拿起的太晚了。 贺明祁心中阴暗地想。 他应该在登基的时候,就废了太后,然后将贺明康砍去手脚,放进瓮中,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唰! 眼前的烛火突然间亮起来。 陆安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手中举着火折子。 对上贺明祁看过来的目光,她勾唇笑了笑,“皇上,太暗了看书对眼睛不好。” 贺明祁眼中那股原始的杀戮欲望在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缓缓消退下去。 陆安说过,他不是暴君。 陆安说,他能够做千古一帝的。 贺明祁缓缓地垂下眸子,做皇帝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他心绪复杂的想着。 然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朝着春戈挥挥手,“嗯,朕知道了。” “人杀了,不要留下什么隐患。” 春戈点头,跟陆安问好后退了下去。 陆安用自己裹头发的毛巾裹住贺明祁的脸,“先别想那么多了皇上,先去洗个澡吧,不要生病了。” 她把他的话还给了他。 陆安在关心他。 这个念头一出来,瞬间将贺明祁的心抚平。 “好。” 他看了一眼外面,雨还在下,“里面有一张床,你若是累了可以先睡一会,有什么事情指教叫朕,朕能听见。” 陆安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贺明祁需要她需要他。 贺明祁走进了净房,他洗漱很快,等将身上一些糟糕的味道洗去,他的心绪已经完完全全平复下来了。 想到方才自己那些念头,他心下觉得好笑。 但又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是皇帝,也不能免去一些普通人反反复复的心绪。 他从前从不会向方才那样反复鞭挞自己的过去,那些东西会让他变得更加冷硬,让他清晰地认知到身为一个帝王所要面对的东西是不同的。 所以他也要不同。 是遇见陆安之后才变化的。 陆安说,他是一只大猫。 贺明祁嘴角轻轻勾了勾,如果是在陆安身边的话,他可以。 做傲娇的猫,或者被大雨淋湿的小狗。 贺明祁擦着头发的手一顿,从八公公手中扯了一块干净的布巾…… 第八十八章 是郡主活泼可爱的缘故 八公公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贺明祁拿着那块布巾往外面走去。 走两步突然回头,“你也去洗洗吧。” 皇上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八公公欣慰地想,即便是遇见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皇上也没有对自己有什么隔阂。 八公公心中暖暖的。 暖着暖着,他好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八公公心头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皇上这样,不会是要直接去找郡主吧。 八公公连忙跟着往外走,不等绕过屏风,就听见里面传来陆安睡得稍微有些沙哑但是被吵醒却没有起床气的声音。 “皇上?” 声音很轻。 贺明祁嗯了一声,“吵醒你了?” 不等陆安的回答响起,八公公听到皇上略带沙哑和歉意的嗓音。 “朕不是故意的。” 是特意的。 八公公在心里偷偷吐槽。 贺明祁打了一个喷嚏。 陆安注意到他还在滴水的头发,脑子突然清楚了一点。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你坐。” 贺明祁顺着她在床边坐下。 陆安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布巾,“八哥去洗漱了吗?” 贺明祁嗯了一声,“他也淋湿了,所以朕只能自己绞头发。” 陆安点点头,“皇上你坐过来一点,我给你擦。” 贺明祁坐过去,心想,只是擦一下头发,不会有别的什么,但是嘴里还在继续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会介意吗?” “给一个男子绞头发,传出去似乎不太好。” 陆安脑子还有些混沌,没有听懂贺明祁的暗示,只说,“这有什么不好?” “反正我是要一直跟皇上在一起的。” 贺明祁背对着陆安,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来,“那朕先谢过郡主了。” 察觉到贺明祁放松下来的脊背,陆安站在他身后,终于有点回过味来。 不对,这怎么有点奇怪? 不过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还是熟练地给贺明祁绞头发。 她想起别的来了。 贺明祁突然听见身后的陆安似乎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 他转头,正正好好与陆安四目相对。 “想到什么事了?” 陆安看了他一眼,“想到我第一次到皇上身边的时候,给皇上按摩。” 陆安安安静静地站在贺明祁身后,上面擦的差不多了,又坐下开始擦下面的发梢。 “那时候,皇上还不许我在身后呢。” 贺明祁也想起来了。 他眉头微松,想起那时候对陆安的戒备。 那时候,他也是从她的心声中知道她是太后的细作。 可现在,陆安是他的。 想到这里,贺明祁心中隐隐雀跃着。 “好了,干的差不多了,现在天热,再一会就好了。” 贺明祁说完,陆安不赞成道:“山上还是有些凉的。” “不能掉以轻心。” 她的在意,贺明祁向来很受用。 “那就多谢郡主了。” 陆安的困意彻底被驱散,她一边搓着头发,一边探头朝前,歪头看贺明祁,“客气什么,给我点赏赐啦!” 小财迷。 贺明祁眼中浸满笑意,“小财迷,想要什么?” 陆安惊喜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更勤快了,“啊啊啊皇上,您真的给啊!” “君无戏言。” 陆安从来没有觉得君无戏言这几个字如此动听过,她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的确有一个想要的东西。” 贺明祁侧目,“早就等着朕了?” 他尾音上扬,话语间没有生气的迹象。 陆安收了布巾,又殷勤地给贺明祁锤肩,“首先我要说哦!我对皇上的江山没有任何兴趣!江山只能是皇上的!” “当然如果皇上自己有安排的话,我们另说。” 贺明祁笑了笑,他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守着这个江山。 从某些角度出发,贺明祁也不会允许意外的发生。 陆安继续道:“也不会叫皇上为难,比如我要当个什么首辅大臣什么的。” “直说,若是过分了朕会罚你。” 陆安小手捶捶捶,“其实也不会很过分啦,就是皇上您可不可以许我一个愿望,不管我做了什么坏事,都不要怪我啊?” 贺明祁的眼神危险起来,“你想干什么?” “反正肯定不会危及到皇上的安危啦!” “只是朕的吗?”贺明祁问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安笑了一声,心虚地用脑袋碰了一下贺明祁的脑袋,贺明祁的头一嗡。 他错过了陆安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当然不会啦,我这么惜命的人肯定要一直活着!” 贺明祁点头,“好。” 陆安从怀里掏出来早就准备好的小纸条,“签字!” 贺明祁看着她像模像样的字,哼了一声,“练了那么久的字,原来在这里等着朕。” 陆安背着手趴在边上探头看,“嘿嘿,当然啦!” “我首先要配得上皇上您的字嘛!” 贺明祁笔走龙蛇的笔一顿,硬生生一笔一划写了自己的名字,“这样可以吗?” 陆安讨好的点头,小鸡啄米一样,“可以可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明祁看着陆安宝贝地将纸条收起来,说道:“再过几日,就要回皇宫了。”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陆安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 贺明祁道:“朕有,等明日雨停了,朕带你去看。” 结果并没有像贺明祁预料的那样。 这场雨一下就是三天,苏易安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天天好东西流水一样的送来。 为了方便陆安自告奋勇的小烧烤,还专门挖了一块草皮,又搭了一个棚子。 陆安烧了很多炭火,“我给你们做烤全羊吃!” 贺明祁觉得有些奇怪,陆安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有些局促。 不像她考猪肉的时候,眼睛发光,恨不得下一秒钻进里面大吃特吃! 果不其然,羊被端上来的时候,果不其然,一阵风夹雨飘过来,羊味一飘,陆安,“呕!!!!” 到最后,是她撑着伞蹲在远处的山坡上,交流全靠吼! 最后他们吃上烤全羊的时候,苏易安的嗓子都哑了。 陆安听见他奶茶管被抻开的声音,抓着烤串哈哈大笑,“好性感啊苏世子。” “你可以出去做一个迷人的花孔雀了。” 苏易安一边啃羊腿,一边用沙哑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应她,“休想骗我!” 陆安举着一片荷叶,在山坡上跑来跑去,苏易安跟在她后面举着羊腿,超“大”声喊:“来一口!来一口!” 国师看着上面不修边幅好像已经回归自然,完全无视人类走到现在有多么不易的两个人,幽幽道:“臣记得,苏世子从前还算是稳重。” “还是郡主活泼可爱的缘故。” 不知道哪个大臣说了一句,八公公感觉身前正笑着的贺明祁突然间收回了笑容。 他擦了一把汗。 不儿,谁啊? 第八十九章 苏易安的痛 或许是感受到了贺明祁的高压,一时间上面欢声笑语,下面噤若寒蝉。 贺明祁起身,八公公连忙拿来一把雨伞,“皇上?” 他为自己的贴心感到欣慰,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了解皇上了。 下一瞬,贺明祁直接转身回了屋内。 山坡上奔跑的两个人停下脚步,苏易安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看着停下以后看着下面发呆的陆安。 “我说吧,皇上喜欢你。” 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苏易安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 自己对面,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 这样说感觉皇上像个变态一样。 他嘴唇动了动,“其实皇上也不一定现在就要那什么,说不定你们之间,他会等着把你养大再吃掉,也是都有可能的,不必太过忧心哈。” 苏易安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皇上能忍太后和贺明康还有朝中那群拥护二人的傻逼那么久,养一个陆安也不过就是几年的功夫。 但是苏易安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年纪的问题,如今后宫中没有什么妃嫔,唯一存活的他姐现在名义上也已经死掉了。 朝中那群老古板肯定不会让皇上的后宫一直空着,哪怕贺明祁真的喜爱陆安,这份喜爱又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 陆安身后没有世家撑腰,所能够倚仗的只有皇上的宠爱。 苏易安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发愁,他问陆安,“要不然我让我爹娘认你当干闺女?” 陆安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荷叶丢到一边,凉丝丝的雨落在身上,陆安仰着头,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她说,“你想的太多。” 苏易安急得跳脚,“你自己刚才没看见吗!?” 陆安摇头说道:“不是这个。” “没有到那一步,你们想事情,总是会忽略一些变量。” 苏易安凑过来,把伞举到她的头顶,隔绝了陆安跟大自然亲密交融的机会。 陆安看了他一眼,没有出言阻止。 “变量是什么?”苏易安不解地问道。 陆安没关心他问的这个问题。 “你们都想着以后,就没有人想过,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吗?” 苏易安看傻子一样的看了她一眼,满脸都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样子。 陆安搓了搓脸,叹了一口气。 苏易安索性在她身边坐下,“行了,别说那些了,就说以现在皇上对你的宠爱,就算是天塌了你都不会被砸到一点的。” 他这话说得,陆安信。 不过苏易安没往她命短的方向想,陆安索性也不往那边引导,万一哪天他说漏了嘴,自己给贺明祁画的那些大饼都没用了。 贺明祁虽然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但是真生气起来的时候,陆安还是很打怵的。 “行了,回了。” 苏易安起身,“你这人,我刚坐下。” “那你再坐会儿,我又不拦着你。” 苏易安嗨呀两声,“不坐了不坐了,我刚犯了错,眼下又得罪了皇上,一会你可得给我求情啊!” 陆安摆摆手,“皇上哪里有那么小气。” 苏易安想,皇上平时是没有那么小气的,但是遇见陆安,那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他也叹了一口气。 “陆安,我跟你说的你想想,我爹娘在朝中也算是有些地位和权势,虽然隔着皇上差得很远,但起码以后真的走到了那一天,也会护着你在京城有立足之地。” 陆安转头看着苏易安,脸上露出笑容来,“苏世子,其实你是个好人。” 苏易安气得又要跳脚,陆安朝他拱拱手,“行啊,不过再往后延后一段时日吧,毕竟我现在跟在皇上身边,若是突然再认个干爹干妈,传出去让人以为皇上苛待我。” “或者急着抱哪个的大腿,感觉都不好听。” “你知道啦,我这个人嘛,比较爱面子。” 苏易安看着她扭过头去背着手往下走,也跟着下了山。 陆安究竟爱不爱面子,苏易安心中清楚得很,一个能够从“太监”走到郡主,关键时刻拉着他无视男女之别一起躲进水缸中的人。 陆安大概有什么不便明说的难言之隐。 苏易安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但是转头一想。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苏世子,没记住的肯定是不重要的,因为重要的事情会有人提醒他很多次。 想到这里,苏易安也不过多纠结,跟在皇上面前掉脑袋比起来,别的都不算是大事。 山间第二日便放晴,贺明祁带着陆安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回了静园。 马上就要回皇宫了,陆安望着那些山啊水啊什么的,一时间心中生出了几分不舍。 贺明祁注意到她的目光,说道:“若是喜欢,明年可以再来。” 陆安下意识问了一句,“皇上也来吗?” 贺明祁点点头,“你若是听话,朕可以陪你一同过来赏玩。” 陆安欢天喜地地坐了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园子。 春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上,郡主,到了。” 陆安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贺明祁在后面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若是受伤可怎么是好?” 陆安晃晃小胳膊小腿,最近系统给了她许多的灵丹妙药,团成的屎球子一次比一次大,陆安都快当饭吃了,再加上国师送来的不知道用什么(实际上是不敢想用什么)制作而成的药丸子和药汤,陆安觉得自己现在真是精神百倍。 她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皇上放心,我现在浑身充满力量,可以随时放倒三头野猪。”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见猪叫声从不远处看起来有些年份的木门中传来。 几个人的脸上皆划过一丝诧异。 陆安尴尬的目光跟贺明祁对上,她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天我能够在路边捡到一块比石头都大的金子?” 贺明祁的脸上一沉,“你在这里许愿吗?” 陆安认真点头,“对啊,我好像有一语成谶的本事。” 话音刚落,那个木门被猪撞开,一头三花母猪从里面狂奔出来,上面还坐着一个身穿墨色衣裳的男人,一边被猪驮着跑,一边口中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九十章 盲目崇拜 上面的人陆安看着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嘿呀,这不是那天在花园中遇见的墨林一群人里面,最活跃的那个小弟子吗? 陆安刚要出手,春戈一块石子飞了出去,母猪顿时惨叫着歪倒在一边,小弟子总算得救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高声呼喊,“多谢大侠仗义出手!” 陆安忍着笑看向春戈,若非是他已经晒得足够黑,上面保准要滑下三道黑线的。 注意到陆安的目光,春戈往后退了几步,将小弟子的位置让出来。 小弟子抬头,先是看见了个子比较矮小的陆安,然后断崖式抬头,看到了后面站着的贺明祁。 陆安:…… 好羞辱人的目光啊。 小弟子连忙扣头,“臣参见皇上,参见郡主。” 不一会,不远处的木门中哗啦啦走出一行人,大部分的陆安那天都见过。 为首的人正是墨林。 陆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墨林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然后才移开。 他带领着一群人跪下,给贺明祁和陆安磕头,“参见皇上,参见郡主。” 贺明祁点头,“平身吧。” 等陆安走进去,才知道贺明祁究竟想要给自己看什么,她看着一边煅造的铁器,拿起来,拇指刚想要摸一下,被墨林制止! “郡主不可!” 他走过来将陆安手中的刀拿过去,温声道:“此物已经开刃了,削铁如泥。” 说着,墨林拔下一根头发,朝着刀刃轻轻一吹,头发断成两截飘在地上。 陆安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屈着手指在刀背上轻轻地敲打了两下。 【唐刀!】 陆安心中的惊呼在贺明祁的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澜。 她果然知道吗? 【通过反复的锻打把钢材中的杂质去除,用以提高刀的硬度和韧度,再通过灌钢的方法……】 陆安有些失语,她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这把几乎已经接近完美的唐刀。 【是因为架空世界的缘故吗,这里竟然有人可以锻造出唐刀……】 陆安倏地抬头,“皇上,此刀可以用作军队作战!” 墨林眼睛一亮,看向陆安的眼神更加火热。 贺明祁闪身在二人中间,“哦?此话怎讲?” 陆安看向墨林,“这里有普通的刀剑吗?” 墨林点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小弟子将一把寻常可见的拿了过来。 陆安将两柄刀都拿在手中掂了掂,目光落在春戈身上,“春哥,你来。” 春戈刚上前走了两步,贺明祁接过陆安手中的两把刀,扔给春戈一把,“来,你用力跟朕对拼。” 春戈一时间有些错愕。 他没听错吧,跟皇上对拼? 贺明祁微微蹙眉,“难道你想让郡主跟你对拼?” 春戈连忙道:“臣不敢。” 墨林带着身后的人,连带着陆安飞快地躲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让下面的人拿来一块很大的盾牌往陆安身前一放,“郡主放心,臣一定不会让郡主受伤的!” 陆安点头,“太周到了墨卿,现在本郡主什么也看不见了。” 四四方方的盾牌将除了陆安背后的地方全部遮挡起来,往陆安身前一放,陆安已经天黑了。 墨林有些抱歉,“郡主您不知道,刀剑无眼,万一崩断了伤到您就不好了。” 身后众人看着墨林这副模样,又看看不远处火拼的二人。 老大你醒醒,皇上在那边。 墨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着陆安,“为了郡主您的安全,臣不得不多做考虑啊!” 在陆安要发出抗议的下一秒,墨林在盾牌上面正合适陆安眼珠子那么高的地方,开了一个她眼珠子那么大的动,“郡主可以在这里看哦!” 陆安麻木地看着面前这个连小手指都塞不进去的洞,“算了。” 有总比没有好,陆安麻木地想。 墨林在身后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重新举起了一块新的盾牌,悬在陆安那块盾牌的后方,手里又拿了一块小的。 对上小弟子惊悚的目光,墨林一扫往日的严肃,温和道:“万一崩出的是一块小铁块,就容易伤到郡主,我先防备着。” 陆安虽然很不解为什么这个墨大人十分沉浸式地将自己关进一个小黑屋里,但是是为了自己好,罢了罢了。 春戈手中举着刀,他生平第一次手一些发抖,早知道今天不来了,让春和那个缺心眼的来。 这要是伤到了皇上,可如何是好…… 贺明祁冷冰冰地望了他一眼,“当年在暗卫营,你没打过朕。” 春戈:…… 好了,他现在好了。 皇上那个反应速度,一般人是比不了的。 当暗卫当习惯了,他都快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哈哈,才不是故意要忘记的呢! 春戈一刀劈下,叮地一声! 在战场上应用广泛的铁刀被拦腰砍成两段! 而贺明祁手中的那把刀,只是刀身微微颤抖两下,就连一个豁口都不曾出现过。 春戈震惊狂喜地看着贺明祁手中的刀。 身为一个战士,他无比清楚拥有这样一把刀对战场而言的意义。 若是能够像陆安说的那样,将这样的刀应用到战场上,那么大夏战士们的伤亡将大大降低! 这对战场,对军队来说,是绝对的福音! 贺明祁心中也暗自为之震惊,他连说了两个好。 “要赏。” 墨林见陆安没事,先将盾牌撤走,然后给贺明祁下跪,“臣等不敢邀功,此物乃是臣的师傅独家秘学,臣的师傅一心为了大夏,臣等自当效仿!” 陆安心道:【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难道这个世界还有除了我以外别的人因为心疼贺明祁被拉进来?】 陆安飞快地看了贺明祁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贺明祁将她的眼神尽收眼底。 贺明祁想说,不是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你。 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像陆安一样在意他,关心他…… 陆安:【算了,也很好。】 【贺明祁那么好,喜欢他的人多,为他打抱不平的人多,都是应该的,正常的。】 贺明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温柔地放进一团棉花当中,被温暖地包裹起来。 “赏”,贺明祁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墨林身上,“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师傅,既然有为了大夏的决心和信念,朕就不会让这份好落在地上。” “八公公……” 贺明祁往旁边撤了一步,他心头被用力地温暖包裹住,一时间也有些怅然和开心。 交代完一切,贺明祁一转头,看见陆安崇拜的眼神。 他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连这种事情也要崇拜。 “朕只是论功行赏……” 陆安双目含泪,默默点头,“我知道,皇上,您踩着我脚了。” 第九十一章 郡主很用功 回皇宫之前,外面关于太后慈母心肠,舍己为子的传言已经遍布了大街小巷。 现如今的风头都传出了京城,在不少边陲之城也听到了风声。 太后第一次主动跟贺明祁提出,要去长明寺为贺明祁祈福。 于是回皇宫的车队去的时候浩浩汤汤,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皇帝的銮驾。 等安顿下来,陆安心心念念的桃子已经快到季节了。 她抓紧摘了最后一批桃子,给贺明祁做了许多的吃食。 流芳跟八公公跟在后面吃了不少甜品,惊讶于那个雪媚娘和桃子果酱,竟然还能够这么吃! 陆安派人在宫外开了一个百味坊,名头就是皇上吃过都说好,一时间风靡整个京城,一天到晚数钱数到手软。 人也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过就算再忙,饭也是要吃的。 陆安去了一趟静园,本意是要休养,没想到回来之后还瘦了几斤,原本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些肉肉消失不见,小脸又变得尖尖的。 一时间,陆安在贺明祁面前经过的时候都夹着尾巴。 她知道贺明祁在意这件事,但是她也没办法,忧思过重加上食欲不振,陆安活了二十好几年,第一次感受到食欲不振是什么感觉。 夏末,京城的风已经带上了些凉意,陆安在房间里啃完药丸,才叫了流芳进来。 她洗了手,又刷了刷牙,最后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看着镜子里的黑眼圈,跟流芳小声说道:“流芳姐姐,劳烦你一会给我上妆的时候能不能把我的黑眼圈使劲压一压?” 流芳看着陆安眼下的黑眼圈心疼不已,“郡主昨夜又没睡好?” 陆安摆摆手,“都习惯了。” 流芳的眉头却一直紧锁着,“郡主,不然还是让奴婢每天晚上进来陪您吧。” 陆安夏天的时候借口自己每天晚上热得睡不着,那时候还有借口能够蒙骗一二,现在天气转凉,她实在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怎么编借口。 看话本子吗? 根本就不可能,她为了话本子跟贺明祁整日斗智斗勇,被收走的都七七八八了。 留在手中的,贺明祁每天给她掐算着只能看几页。 陆安快晕过去了。 一国之君干嘛要记这种小事! 她每次围在贺明祁身边叽叽喳喳的时候贺明祁都不说话,一心看奏折,根本就不会被她打扰。 想到这里,陆安叹了一口气。 “不用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我就是做梦了。” 一听到陆安做梦了,流芳又紧张起来,“可要请国师来看看?” 陆安看了流芳一眼,“流芳姐姐啊!” 流芳停下给她梳头的手,“啊?” 陆安笑了笑,“要相信科学,不要过分相信封建迷信啊!” 流芳不明所以,但小小地叹了一口气,“郡主越来越瘦,奴婢实在担心。” 陆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说话。 梳妆完去找贺明祁吃饭。 贺明祁早就等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本书静静地翻看。 陆安又在心中感慨道:【皇上不愧是皇上,晚上只睡四个小时第二天一早还能在饭桌前看书。】 听到她的心声,贺明祁放下书,看向一只脚刚踏入门槛的陆安,“起来了?” 陆安小跑过来,跳到凳子上坐好。 八公公指挥着宫人布菜。 贺明祁放下书,仔细看了一眼陆安,“昨夜没睡好?” 陆安举着筷子的手一顿,转而心虚地笑起来,“怎么可能,自从回了崇明殿,我每天睡得都很香,连打雷都没听到。” 贺明祁语气很淡地说道:“因为自从回来就没有下过雨。” 陆安:“……” “实话实说。” 贺明祁此话说完,陆安脑子一转,“我只是在想太后娘娘的事情。” 贺明祁脸色不便,“想太后做什么?” 陆安说道:“皇上,不管我做什么您都会帮我擦一下屁股的吧。” 她要坑太后一把,算是给贺明祁的计划往前推了一步。 陆安的计划其实还算缜密,就算到时候真的要查也无甚紧要的,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事到临头,难免还有些紧张。 她是个老实人,从前虽然跟着抓了几次罪犯,也没有到这种程度,坑害曾经的国母。 陆安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又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贺明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觉得好笑,“做的时候将朕瞒得死死的,现在害怕了?” 陆安嚼嚼嚼,“也不算是害怕。” 贺明祁坐在她身边,就能给她很大很大的动力。 陆安突然歪头看向贺明祁,“皇上,我来到您的身边多久了啊?” 贺明祁停下筷子,“问这个做什么?” 陆安道:“没什么。” 想到自己的下场,她心中就像是被一只手轻轻地捏着心脏,不痛,但是心头很酸。 她卑劣地想,看似很久很久的时光,其实真的算下来,在漫长的人生历程中不过是一颗沙砾。 她怕贺明祁记得她而痛苦,又怕贺明祁忘记她。 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她说,“没什么。” 外面的天逐渐阴下来,陆安转移话题道:“刚说没下雨,现在又要下雨了。” 她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想要往外走,被贺明祁一把拉住,“把饭吃完。” 陆安抬头,才发现贺明祁一直在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要透过的她的眼睛,看穿她心中那些隐秘的心事。 陆安下意识将心中扫的干干净,低着头扒饭。 贺明祁说,“还是前些日子能够吃好几碗饭的时候可爱。” 陆安哼哼两声,贺明祁又说,“太傅昨天跟朕夸奖了你,说你的字有很大的进步。” 陆安从碗中抬起眼睛,贺明祁眼睛笑得弯弯的,“这次是真的,没有骗你。” 太傅原话是,有陛下六岁时行书的一半风姿。 贺明祁回忆了一下自己六岁时写的字,认真点头,“她已经很了不起了。” 虽然灵魂已经二十三岁,但肉体不过也才六岁,的确了不起。 贺明祁引以为傲。 太傅也舒了一口气,“郡主很用功。” 陆安闻言,终于露出了一点真心的笑意,“那当然,我每天晚上都勤加练习!” 贺明祁:“哦?” 第九十二章 吉星要陨落了 陆安一噎,说道:“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我身为皇上身边最忠诚的狗腿子,当然要向皇上看齐。” 贺明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不许妄自菲薄!” 陆安哦了一声,八公公走进来,“皇上,到了上朝的时间了。” 贺明祁漱了口,跟陆安说道:“太傅晌午过后才会过来,你回去睡一会,午膳的时候朕会派人去叫你。” 陆安乖巧地点头,“好。” 贺明祁起身,又摸了两下她的小脑袋才出门。 贺明祁的身影一消失,她的食欲瞬间消失不见。 流芳走上前,“郡主再吃一些吧?” 陆安笑,“从前姐姐怕我撑死,如今又怕我饿死。” 流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郡主的身体最重要。” 陆安点点头,“我知道,姐姐不用担心,我真的吃饱了。” 流芳无奈点头,找人撤下了早膳,“那郡主要回去再睡一会吗?” 陆安思索片刻点点头,“行。” 流芳给陆安掖好被角之后,便出去了。 陆安睡觉不喜欢人家在旁边看着,问就是紧张,睡不着。 流芳刚出门,陆安从床上一跃而起。 她打开后窗,从后窗翻了出去。 从地上抄起一块板砖,这次没等着敲,春和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陆安一笑,“劳烦春和大哥带我去摘星楼。” 春和默不作声,把陆安夹在腋下,脚尖一点消失在原地。 我嘞个垂直升空! 陆安还没反应过来,发现自己飞快地穿梭在各大树影之间,与此同时,身边闪过无数黑影。 陆安没问出口,春和主动解释,“那些是在皇宫暗处维持秩序的影卫,为皇上一人做事。” “方才我们的动静惊动了影卫,每个领域都会派出一名哨子来打探情况。” 陆安倒吸一口凉气,这皇宫之中,海陆空,除了没有海以外,陆地和天空都已经被密不透风的掌控起来。 “那皇上怎么还会被暗算?” 陆安不解。 春和愣了几秒钟,“皇上觉得有趣。” 就像是瓮中的老鼠,自以为神机妙算,但实际上猫已经在外面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眼见陆安还有些困惑,春和又解释道:“皇上从前没有安排这么多人,是这次从静园回来,才安排的。” 陆安想到贺明祁和自己在苏易安的马场遇刺一事。 她心中倏地一暖。 【贺明祁真好。】 正在朝堂上听着太后一党对太后赞不绝口的贺明祁蓦然笑了一下,下方口口声声开始上纲上线讨伐贺明祁斩杀国舅的臣子突然卡了一下壳。 怎么回事,他没看错吧? 皇上刚才,那是笑了吗? 他自我怀疑地反思了一会,他刚才是在骂皇上吧,不是做别的吧? 正当他沉浸在惶恐当中的时候,听到贺明祁温声提醒他,“继续,怎么不说了?” 臣子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恕罪!” 贺明祁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像是平直地吹入殿中的冷风,在臣子的后背激起一层冷汗。 朝堂上为数不多拥护贺明祁的臣子默默往后一退,看着那个跪地的人,眼神愈发冰冷。 当真是蠢货成群,不过是一点风声就让他们尾巴高高翘起。 贺明祁正看着,突然间,一个身穿从四品官服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皇上,臣要告发太后娘娘和康王贩卖私盐,中饱私囊!” 此话一出,朝中顿时哗然一片。 贺明祁看向说话的那人,存在感不强,一般都在角落里不怎么说话,是大理寺少卿,京城中苏家的儿子,是张祁随的得意门生,先帝在时被点为探花郎,后来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寺卿这段时间告假,由苏正代理其职位。 贺明祁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看了底下的康王一眼,“哦?此话怎讲?” 摘星楼门前,思安正在精神不振地扫地,突然有人从天而降,他手中的扫帚差点直接丢出去。 看到来人是陆安,思安顿时精神饱满,“郡主来了?” 陆安点点头,“几天不见,思安你又胖了一些。” 思安脸上的笑容收回一半,不甘示弱地说道:“郡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国师想您想的死都要碎了。” 陆安转身要回去,思安一下子挡在她前面,“我说笑的郡主,国师的确找您有事情,本来我扫完地也是要去崇明殿找您的。” 陆安听到这话,才停下准备回程的脚步,春和已经消失不见了,陆安跟着思安走进去,路过那棵花树的时候,陆安情不自禁地踮脚,花树上的花枝垂下来,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在陆安的额头轻轻碰了碰。 不远处在凉亭中喝茶的国师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他站起来,微笑地看向陆安,四目相对,陆安的脚步骤然一顿! 国师一愣,看见她的目光飞快在他四周扫视了一圈,然后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国师一时失笑,“郡主放心,今天没煮药。” 陆安尬笑两声,“国师说笑了,本郡主什么时候害怕过。” 国师:“哦?” 陆安连忙转移话题,“国师让思安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国师给陆安倒了一杯茶,缓声道:“跟郡主来找我的目的是一样的。” 陆安喝茶的手一顿,视线越过茶杯,落在国师身上。 她没急着说话,将茶水咽下去之后朝着国师一笑。 “怎么说?” 国师没绕弯子,“吉星要陨落了。” 陆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伤心还是难过。 过了许久,久到没有人说话,只有陆安慢慢饮茶的声音。 突然刮来一阵风,不远处的花树被吹动,花枝拂过,又一朵断头花掉在地上,牵引着陆安的视线落在那里。 心中从知道自己要死,或者说更久远一些,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落在地面上。 她像是一个新生儿一样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世界。 那种真切的实感终于被她抓在手心之中。 但是现在,她要死了。 对上国师的视线,陆安的脸上露出笑容,“国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使命完成了,人就要离开,吉星陨落,说明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既定的命运被改写,这不应该是好事吗?” 第九十三章 交易 垂柳拂过水面,在陆安的心头拨弄几下,让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她换了一种说辞,“国师大人,从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 “我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这样的结局。” 陆安告诉自己,是这样的。 这是从一开始就谱写好的东西,她循规蹈矩,虽然人为推快了命运的进程,但终究是要变成这样的。 国师问道:“一点改变也没有吗?” 陆安抬头,国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问了一变,“一点变化也没有吗?” “这里的一切,还跟你刚来的那天一样吗?” 不,不一样。 不一样的。 陆安笑了笑,看着国师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话变得更加可信一些,“没什么不同。” “我来就是为了履行使命,所以生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陆安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国师,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承蒙您的照拂,如今我要走了,还希望您能够帮我保守秘密。” 袖子之下,陆安的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她转身毫不犹豫,“人生在世,能够体验一遭不同的生活,对我来说也是一场际遇,等回到了我的世界,我会将你们全忘了。” 陆安回头,朝着国师粲然一笑,“谁要记得你们,我在我的世界,可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你知道人民警察吗国师,我是保护人民,保护百姓的人。” 陆安往天上看了看,用力将泪水憋回去,“保护别人就是我的使命,我的父亲为国捐躯,那也是我的归途。” “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同。” 陆安准备俯身捡石头,春和直接出现在眼前,“郡主。” 陆安直起身来,“这次有个缓冲啊……啊!!!” 春和夹着陆安消失在原地。 思安目瞪口呆,“师父,刚才郡主说的那些话???” 国师垂眸,看着手边早已经冷却的茶水,“都是真的。” 思安震惊不已,“原来不是失心疯啊!我以前以为郡主都是装的。” 国师看着杯中沉底的叶子许久,笑了笑,眼睛微微泛红,“就是装的。” 他以为他看不懂她泛红的眼眶,以为他只相信她口中说得那些绝情话。 她以为这个世间没有人懂她。 国师噙着笑喝了一口茶,下一瞬剧烈咳嗽起来。 杯子拿开,杯中的茶水中出现一朵瘆人的血花。 思安大惊失色,“师父你怎么了!!!” 国师合上眼,灵台清明,神思拔高千丈,落于一片虚无之中。 她意愿如此,他从来没有不帮她的道理。 陆安回了崇明殿,正好贺明祁下朝回来,陆安守在书房门口,看见贺明祁的时候连忙朝他挥手,“皇上!” 贺明祁原本有些晦暗的脸色在见到陆安的一瞬间拨云见日,“睡醒了?” 陆安点头,“没睡多久,心里总是记挂着皇上,就睡不着了。” 贺明祁笑了一声,“实际上是记挂着今天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吧?” 陆安诚实点头,“张冯文被杀了,太后的替罪羊没道理这么久都没有着落,肯定背后已经有小动作了。” 贺明祁,“你猜的没错,那你再猜一猜,太后选择了谁?” 陆安略微思索,说道:“永昌王府。” 贺明祁微微睁大眼睛,“说说看。” 陆安在自己的小书案边上坐下,认真分析起来,“永昌王府已经落败,从前还有何袭在宫中顶着,即便不受宠,但皇上您后宫空悬,仅有的两位娘娘即便不受宠,娘家有什么事情也是能够看顾过来的,没有人会上赶着找他们的麻烦。”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陆安喝了口茶,继续道:“何袭假死脱身,永昌王府并不清楚,加上在外人看来,永昌王府这一脉没有什么出色的子弟,嫡女嫁出去之后与母家的关联也不甚紧密,永昌王没有儿子,纳了许多妾室进门却生不出一个儿子,靠着老永昌王的战功苟延残喘到今天的永昌王府被折断了最后一边翅膀。” “永昌王府一时间成为京中权贵趋之若鹜的肥肉并不奇怪。” 贺明祁点头,“没错。” 陆安道:“所以啊!他要寻找靠山。” 想到这里,陆安突然灵光一闪,看向贺明祁,“皇上,您是不是跟何袭做了什么交易?” 贺明祁微微挑眉,为她的细心动容,脸上露出真心的微笑。 他索性放下手中的奏折,喝了一口刚刚送过来的茶水,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陆安道:“太巧合了。” “太后康王一党最近被打压得厉害,原本张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可是张祁随突然回京,将张家和太后康王打得措手不及。” “张祁随身为先帝身边的重臣,如今又是白鹭书院的院长,不管是您还是太后娘娘一行人,若是想稳固朝堂上的位置,难免要给几分薄面才是,天下学子归一,大都出自白鹭书院,如此看来,太后娘娘应该比我们更加在意张祁随。” “我大概能够猜到,她原本想要徐徐图之,却没想到张祁随铁血手腕,直接掰断了张家后世所有子弟的仕途也坚决不肯投诚,太后恼羞成怒,派人杀了张冯文,却因此彻底得罪了张祁随。” “这柄刀即便是最好,他们用的不称手,也只能无奈换下一把,有了张家的前车之鉴,太后自然想在京城中找一个能够拿捏还有一定权柄,即便不是权柄,也算是有一定地位的世家,这时候,刚刚折了羽翼的永昌王府就成了送上门的肥肉。” 陆安指尖无意识搓了两下衣角,“是何袭的意思吗?” “她想搞垮永昌王府?” 陆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书里写到,何袭小时候被送到疾驹山养着,直到很大了才被接回来,整个家中,除了那位嫡姐,几乎没有人给过她好脸色。 何袭与家中的感情并不亲厚,后来嫡姐出嫁,何袭也被送入宫中。 陆安如今想来,何袭当年同意进宫的时候,心中或许并不是对贺明祁绝对的排斥。 那时候,她兴许是想借刀杀人的。 第九十四章 宿主,再见 贺明祁应了一声,“没错。” 他跟何袭做的交易。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交易,这算是何袭的一个请求。 她愿意成为黑暗中的人,为贺明祁卖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算是贺明祁放她自由的回报。 但是她仍旧有一个请求,请贺明祁将永昌王府所有人全部杀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透出寒冰似的冷意。 对于何袭来说,那并不算是一个家,永昌王府为了逼她进宫,断了她的骨头。 何袭啊! 曾经做梦都想在战场上厮杀,渴望做一名女将军的女子,看着自己的长枪,被硬生生折断了所有的信仰。 他们瞧不起她山野的姿态,又打折她的骨头,用她献媚贵人,用她献祭获取整个家族的生息。 何袭何其恶心,他们贪图享乐,将祖辈引以为赖的回马枪当作避之不及的粗鄙,当作他们在京城达官显贵中,香车宝马中穿行的耻辱,他们躺在祖辈的鲜血上,却嘲笑他们的血濡湿了他们的丝绸锦缎。 何其恶心,如此可笑。 何袭说,断了骨头的人,没有活在世间的必要,就算皇上留下他们,他们日后也会为了荣华富贵倾倒在旁人的脚边,做那摇尾乞怜的狗。 何袭说这话的时候,手中的回马枪虎虎生风,“我们何家人,生来就应该像祖父一样,身体里流着狼的血,扛着长枪,将荒蛮人永远钉死在江州边外!不叫他们踏入我朝国土半步!” 狼变成了狗,实在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贺明祁算是给了永昌王府一次机会,若是他们愿意将贩卖私盐的事情如实上报,贺明祁会保留永昌王的爵位,然后逐代削爵。 经常投生在世家的人都知道。 一个立足于京城的世家大族,都是有一定的根基的,身为贵族,他们爬起来的速度往往比寒门或者百姓更快,只要永昌王府的后辈中出现一个有才干的子弟,即便是看在老永昌王的面子上,贺明祁也不会亏待了永昌王府。 可永昌王躲闪的眼睛叫贺明祁最后一点耐心都磨灭,有些人,生来就是软骨头。 既然如此,贺明祁便推波助澜了一把,与陆安的计谋不谋而合。 不过是教训一个软骨头,费不上多大的力气。 陆安点点头,“那就该收网了。” 贺明祁心莫名地乱了半拍。 “现在吗?” 窗外花树已经枯败,换上了清冷高洁的菊花。 陆安从书案边上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在探入窗户的菊花花苞上轻轻点了点。 “皇上,您知道吗?” 陆安回头,朝着贺明祁一笑,“其实我是太后娘娘的细作。” 贺明祁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恐慌,他突然想让陆安别说了,像是在交代什么一样。 这种感觉,总让他想到父皇。 父皇临终之前,就是这样看着他,似乎有浓浓的不舍,但是事情走到没有前路的地步,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人只能站在原地,无力地等待着结局的到来。 贺明祁不喜欢这种无力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提起来,“说这个干什么?” 陆安朝他眨眨眼,狡黠一笑,“太后娘娘和康王总说他们对我有恩,其实也不算是假话,我被他们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这是他们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陆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贺明祁的神色。 她预想过无数次自己坦白时候贺明祁的态度。 冷漠。 愤怒。 或者直接让人将她拖下去砍了。 陆安努力地分辨着贺明祁眼中的情绪,她绝望地发现,她从贺明祁眼中看到了恐惧? 陆安百思不得其解,她没往前走,在窗边跪下。 就像她第一次来到贺明祁身边的时候,跟这扇窗子格外有缘。 她就是在这里放刺客进来的。 也是在这里被冻得要命,然后跑到不远处的暖炉边上取暖,再悄无声息地跑回来取暖。 在这里做梦吃肉,想家,然后在心里偷偷地骂贺明祁。 陆安觉得自己很傻逼。 明明事情还没有发生,一切都在设想,可仅是想想,她就忍不住要哭了。 她跟国师说的都是假话。 她舍不得贺明祁。 一点都舍不得,若是她再也回不来,被困在某一个节点,希望那里能够有贺明祁。 视线模糊,陆安继续道:“但是我从来都没想过害皇上。” 陆安磕了一个头,“现在,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变得有些好用了。” 她刚要说,皇上,不必恐惧,就算天塌下来,我都不会把刀对着您。 可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怀抱将她紧紧圈住。 贺明祁咬牙切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安,说话就说话,跪什么跪!” 贺明祁害怕死了。 她一跪,他就觉得陆安将要离他远去了。 那种恐慌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噬。 她说的自己像是要献祭一样,说得贺明祁心头突突直跳。 陆安被训得一懵,“啊?这样不是更正式一点吗?” “我看眼前话本子里面都这么写。” 贺明祁突然有点上头了,“我就知道你又偷偷藏话本子。” 陆安:“我不是我没有!” 她被贺明祁一把抱起来,抬脚走到了御案边上将她放在御案上,两个人在贺明祁微微弯下腰的时候,视线撞在一起。 这次,陆安没有抬头,就看清了贺明祁。 她心中的难过被冲淡一点,拉着贺明祁的衣领轻轻往前带了带,“皇上。” “嗯。” “我犯错了”,陆安说道,“我让人模仿康王的笔迹给他们的同僚写了信,又给永昌王写了信……” “嗯?” 陆安道:“然后,我让春和给太后长明寺的和尚下了点东西,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永昌王他们已经捉奸成功了,皇上要派人去看看吗?” 陆安话音刚落,八公公在门外高呼一声,“啊!!!皇上,出大事了!!!” 在八公公踏进来的前一瞬,陆安飞快地在贺明祁侧脸上啄了一下。 对上贺明祁错愕的目光,陆安从御案上跳下来。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她晃着步子往外走,太后的命运被彻底改写,而更改天命的人,理应受到天道的惩罚。 在踏出崇明殿的最后一刻,一道血雾从陆安口中喷出。 “宿主,再见。” 第九十五章 我等你回来 贺明祁动作一顿,飞快朝陆安跑去。 “安安!” 龙袍在空中掀起一个弧度,紧接着落在地上。 贺明祁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麻,伸出去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除了刚才情急之下那一句呼喊,此刻整个人就像是被封住一样,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贺明祁张了张嘴,呼吸像是被人狠狠地扼住,浑身脱力跪倒在原地。 陆安呼吸很浅,仿佛下一秒中就会在他的怀中化作泡影。 贺明祁将她紧紧地包裹在怀中,一只手蹭着她的脸,刮花了妆容,露出下面苍白灰败的脸色。 贺明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一瞬间什么好像要从脑海中破土而出。 下一秒,八公公的吼声响彻整个崇明殿,“来人啊!叫太医!!!” 贺明祁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双目赤红看着八公公,“叫国师来!” 八公公心中一紧,又喊道:“叫国师!!” 话音未落,苏易安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皇上!不好了!” 他一抬头,撞见八公公紧张的神色,下一瞬,走进崇明殿,他看见了贺明祁怀中的陆安。 血源源不断地从嘴角往外流,整个人像是被剥去生机的瓷娃娃,看着好像,快死了。 苏易安口中的话一阻,贺明祁抬头望向他,双目猩红,看得苏易安心中暗暗发憷。 他连忙垂下头,“太后被许多官员撞见在长明寺聚众滛乱,长明寺中上香的百姓也听到了风声,民间的传闻已经拦不住了。” “康王大怒,连夜纠集各路拥护者,在郊外驻扎三万将士,声称要一举攻破皇城……” 苏易安的语气格外艰涩,“拉您下位。” 即便康王是个草包蠢货,可实打实的三万军队对整个王庭来说也不在少数。 现如今,除了京城中驻守的一万士兵,分散在各处负责皇宫和城门的守卫,剩下的就只有贺明祁手中的暗卫营,里面的暗卫是先帝留给下一任帝王的精兵强将,拎出来每个人都能够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苏易安手中有贺明祁早就放在他手里的一半虎符,可以调动京城守兵,但是虎符只有一半,剩下的还需要贺明祁亲自操盘。 走到今天,不光是贺明祁,他手下那些在太后康王一党打压下的朝臣们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太后和康王不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只一心在朝堂上明争暗斗。 贺明祁早已经将能臣重臣送到各地,虽然有贺谦那样的败类,但并不多,大部分州府的百姓和治理都已经迈上正轨。 扳倒康王和太后,如今只需要把他们在朝中的根基一举拔除便好。 但苏易安没想到,太后竟然给了他们这么大的一个惊喜,而康王愚昧蠢笨,他本就性急,如今被强行折断一边的羽翼,他能够想出来的办法自然就是立刻举兵叛乱。 他也是笃定,贺明祁在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任何的还手之力,毕竟江州大军远在千里之外,除了京城守卫军,就只剩下一个先帝在时就被使用到几近凋敝的暗卫营。 这些对康王来说,对他暗中招揽的这三万大军来说,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他坚信只要自己的动作够快,就一定能将贺明祁拉下马。 苏易安心中陷入两难境地,他无比清楚此刻他应该叫着贺明祁,请皇上下命令,来安排军机,统筹应对之策。 可目光落在贺明祁怀中的陆安身上时,一切的话语就堵在嗓子眼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苏易安站在那里,手攥成拳头,骨节泛青白。 就在他忍不住准备开口的时候,贺明祁怀中的陆安说话了。 她声音很轻,五脏六腑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 她此刻觉得自己的灵魂漂浮在半空,却又被这具身体强硬地夺回,落在里面。 所有的感官几近消失,唯有视觉还依稀模糊地能够看到眼前摇晃的人影。 陆安嘴巴动了动,最后在贺明祁的注视下,声若蚊蝇,“皇上……” “别,别辜负了我……” 她的声音不成调子,听觉的抹去让她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说的对不对,可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看见贺明祁的眼泪落在她身上。 陆安艰难地抬手,拉着贺明祁的脖子,往下拉了拉,在他脸上,眼泪划过的地方轻轻地亲了一口。 “皇上,别哭。” “去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贺明祁固执又别扭,这一刻,他心中生出了要毁灭一切的想法。 什么江山,什么皇位,贺明祁不想拱手他人,那所有人干脆都一起去死好了! 那一瞬间的暴虐几乎要席卷他整个心胸,是一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 仿佛他本来就应该这样,这才是他应该走的路。 暴虐,血腥,充斥着绝望,痛苦和杀戮。 贺明祁的手指突然间被人咬了一下。 力气很轻,却让贺明祁瞬间回神。 他怔怔地看向手指上那个浅浅的印记,又看见陆安不聚焦的眼睛。 她眼睛发红,泪水充盈,“皇上,去啊!” “去啊!” 太后曾经被舆论造势,如今经历这一打击,已经没有办法翻身,康王愚钝,他们将要被连根拔起。 贺明祁,你的伟业! 去做! “去啊!” 陆安用力地喊了一声,仿佛耗干了所有的力气,像一根紧绷的弦一样,顷刻间绷紧,然后一瞬间…… 贺明祁声嘶力竭,声音喑哑,“我去。” 他被人拉起,走出了崇明殿。 夏天过了。 贺明祁想起陆安送给他的那些风筝。 他们从前说,等天气好了,要去把那些风筝一个一个地都放在天上。 贺明祁也想过。 他们可以找人放,也可以在地面上打一些木桩,将风筝绑在上面,他也愿意陪着她在雨中撑着荷叶乱跑,踩水也没关系。 他可以背着她跑,只要陆安愿意,只要她健康,不生病,好好的。 苏易安担忧地看着贺明祁,“皇上?” 贺明祁默默地将口中翻上来的血腥气咽下,“朕没事。” 苏易安这才放下心来,听起来很稳重的样子。 贺明祁又问道:“陆安,不会死吧?” 苏易安看着身后朝着崇明殿奔去的太医和国师的背影,他突然间想起陆安那天说过的话。 心中的不安再次浮起,“不会的。” 第九十六章 陆安,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 苏易安像是说给自己听,“不会的。” 陆安这个混世魔王怎么可能死呢? 她每次都能够死里逃生。 苏易安这么跟贺明祁说。 但贺明祁一言未发,暗卫营以春和为首的暗卫已经集结完毕,宫中的影卫也一道道身影落在贺明祁的身后。 贺明祁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苏易安紧紧地跟在贺明祁身后,再就是身穿黑色服饰的暗卫和影卫,随着身后的势力逐渐壮大,苏易安的眼神愈发坚毅。 秋风猎猎,象征着帝王的旗帜在高台上缓缓升起,城墙下是京城的百姓,齐刷刷地跪倒在城墙脚下,高呼着皇上的圣明。 贺明祁目光森冷,望向城墙外黑压压的军队,他身后同样集结着两万军士。 他们势均力敌。 但贺明祁想,这样未免太抬举康王一些。 贺明康看着高高在上的贺明祁,心中顿时涌现一股难言的怒火! “贺明祁!你这个畜生!那是我们的母后!你竟然如此对她!” 贺明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到这里,贺明祁闭了闭眼,城墙下的百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将烂的瓜果和臭鸡蛋往贺明康身上扔! “呸!” “就这样还敢说是一国之母,呸呸呸!” “谁知道你是不是个杂种!” 贺明康的脸色很难看。 长明寺是在贺明康出生之前建造的,是为了给重病的先帝祈福所用,而那时,太后已经成为先皇后之下,最为尊贵的存在。 先皇后早亡,先帝一病倒,太后在后宫之中可谓一人独大。 要知道,就连长明寺的建造都是由太后母家督促而成,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常人不可言明的猫腻。 就这样还配说自己多么多么爱子,说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过是把懵懂可怜的幼子当作自己交换权柄的棋子,百姓看向贺明祁的眼中,更加增添了几分怜悯。 贺明康听到百姓的议论声,整个人简直怒不可遏! “贺明祁,你罔顾孝道,今天我便要替母后好好教训你!!” “众大军听令!” 贺明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轻轻地拍了拍手,只见好几个身穿官服的朝臣被押上城墙,贺明祁冷眼瞧着底下的贺明康,“朕很期待皇弟的手腕,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鲁莽,没有脑子,只知道一味地盲打。” 上面的朝臣是些没有胆色的。 他们跑得慢,被陆安派去的人抓个正着,正好方便了贺明祁的动作。 贺明祁在看到这群人的时候就知道了陆安的意思。 她果真如她所说,已经将很多事情都给他安排好了。 陆安虽然天真烂漫,却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她在暗中为他谋划。 包括苏易安知道这都是陆安的计策的时候也微微震惊。 手段上不算是高明,可谓是穷追猛打,算是将一切都推翻了,但是她想的又多,把贺明祁身上所有的污点都洗刷的干干净净,用太后为贺明祁造势,将所有的传闻引导在贺明康的身上。 苏易安觉得,陆安也很有为官的天赋,这并不是虚伪的夸赞。 而是同在官场,对她一些手段的认可。 虽然生疏,但若是给予成长的机会,日后必然成长为一把利刃。 最要紧的是,陆安对皇上的忠心。 苏易安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贺明祁脸上。 陆安生死未知。 苏易安想。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贺明祁睁开眼睛,微微侧目。 那些不舍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被敛去,眼中只剩下森寒。 “朕不会让她的心意付诸东流。” 苏易安垂眸颔首,“臣永远追随皇上。” 贺明祁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身后的影卫与暗卫在他指间,随着两根手指一弯,顷刻间化作云间雄鹰,朝着底下的猎物厮杀而去! 他们的武器,换上了墨林他们做出来的唐刀。 是陆安临走之前请他们连夜赶制,制作方法被连夜送到贺明祁实权掌控的许多铁器制作的铺子中。 至于守城军。 贺明祁轻嗤一声,不过是一个贺明康,还不够他动用全部实力与之相抗。 远山盘旋的雄鹰在天空中发出一声长啸,天幕之下,遥远的异世,老江睁开眼睛。 陆安毕业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从五六十岁已经变成了八九十岁老朽的模样。 坐在群山之间,他手中捧着一把生锈的剑。 轻声问道:“她要回来了吗?” 不知是对谁说的,他又说道:“国师,我们这一世,会有好结果吗?” 回答他的,只有山间暮色将落,和风声摧拉枯朽,似乎谁在哭。 崇明殿的偏殿之中,流芳哭到泣不成声,“郡主,郡主,您再等等!皇上马上就要回来了!” 陆安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脸上血色退尽,像一张苍白的纸,轻轻一戳,就会破碎,然后在这个世间悄无声息地离开。 国师坐在床边,捏着陆安的手腕,将体内源源不断的灵气输入到她的体内。 陆安动了动手腕,“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不可查的风,或者烛火微微摇晃,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兀自熄灭,陆安叹了一口气。 “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国师看她,想着笑一笑,告诉她,不是的,没有麻烦。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问道:“陆安,你这个自私鬼,还没有问我叫什么名字。” 陆安努力地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我,知道你……” “游,风……游走世间,如,如风自在……” 陆安轻轻地扣了扣指尖,“当……时,读书,的,时候,我很喜欢,你,的名字……” 国师神情动了动,陆安又笑,神情恍惚,眼睛已经彻底失去神采,眼角泪水滑落,随之滑落的,是一圈圈鲜血,灰败的眼睛虚虚地落向不知道何处。 “我,最,喜欢的,是贺明祁……” “我的,77大王……” “嗬……嗬……” 陆安还想说什么,嘴里涌动的鲜血裹挟着五脏六腑的碎肉从嘴里涌出! 一瞬间,蛊虫感受到了寄生地的生机在飞快流失,它们在陆安身体里暴起。 国师搭在陆安手腕上的手被猛地握住,陆安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方,“……杀……嗬……杀……” 流芳一下子扑到陆安的身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郡主!!” 游风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眼圈瞬间红了。 “陆安,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做决定,为什么……” 一滴泪掉在陆安的掌心,“陆安,你很自私。” 话音未落,匕首狠狠扎下去。 贺明祁一身铠甲冲进门,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呼出的气变得绵长,飘渺。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有陆安淌血的胸膛,面目全非的脸和苍白的,悬在床边无力的指尖…… 所有人都在哭。 贺明祁听见了自己的笑声。 陆安,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 第九十七章 你不会要打小孩吧 灵魂爆发出撕扯的剧痛,陆安感觉自己整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除了脑子还能够对自己的存在又简单的思考,剩下的都已经完全不再她的掌控范围之内。 “我要回到贺明祁身边去。” 陆安嘴巴动了动。 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片虚空之中,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要回到贺明祁身边去。” 她又说。 在浩瀚的虚空之中,陆安宛若一颗星子,不停地重复着嘴里的话。 可是怎么回,回到什么时候,没有人告诉她,没有人通知她。 就像她来的时候,没有人告知她。 系统早已经消失不见。 陆安睁着眼睛漂浮在虚空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 或许是一年。 或许是十年,一百年,又或者是一千年。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陆安的灵魂被吹起,她的眼睛骤然睁开,灵魂被撕扯着落入实处。 “你好,你好,你醒醒!” “你好?” 陆安感觉到脸颊落上冰凉的雨丝,然后是一只小手。 陆安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有一个憨厚的,嘴巴上面流着鼻涕虫的小男孩,嘴里嗦着一根麦芽糖。 他吸了吸鼻涕,注意到陆安的目光落在自己嘴里的麦芽糖上,一口将糖块咬掉,“你不许抢我的糖吃。” 陆安轻轻摇摇头,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陆安一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兔子睡衣,正是她从被拉入小说那天晚上的穿着。 陆安举起手,在手心看到那颗熟悉的红痣的时候,她噌地一下站起来,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陆安狂喜,看着自己的手在原地发呆,“这,这是我自己的……” 小孩哥被陆安唰地站起来吓了一跳,陆安长得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高,“你,你干啥,你不会要打小孩吧!” 陆安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脑壳,“姐姐从来都不打小孩儿。” 小孩哥又吸吸鼻子,“啥姐姐,你长得跟俺娘差不多大。” 这小死孩子…… 陆安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胡说,我今年才十七!” 陆安撒了一个小谎,毕竟在这本小说的设定中,女子到了二十岁还不成亲是要被官府强行拉郎配的。 这条法条还是贺明祁上位之后才废除的。 想到这里,陆安眼睛一动,在兜里摸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小弟弟,姐姐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孩哥认真思考了一会,“我不知道啊。” 他抬头看看头顶的日头,“不说了不说了,俺娘说要快点上山,等荒蛮人打过来我们就活不了了。” 陆安微微一怔,小孩哥见她发呆,又说道:“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娘说了,等皇上和张军师带着兵赶来,我们才能下山,你也快回家去吧。” 说完,他刚要走,突然听见身后扑通一声,然后陆安抱紧小孩哥的腿,“哎呀,我不行了,我的腿好疼。” 小孩哥嘻嘻一笑,“姐姐,你不会真当我是傻子吧。” 陆安心中一紧,我靠,遇见黑心小汤圆了? 小孩哥蹲下看着她,“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饿了。” 他小声跟陆安说,“你找错人了,我娘做饭可难吃了,给猪吃猪都不吃。” “小兔崽子,又在编排老娘什么呢!” 一个粗壮的妇人从不远处跑过来,小孩哥拔腿就想跑,陆安死死地抱住他的腿,“不行啊,苟富贵勿相忘,你刚才接了我的糖,现在就跟我是一条道上的兄弟了!” 小孩哥把糖塞回陆安手里,两行热泪飚出去,“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要跟你做兄弟了!” 下一秒一根藤条抽到屁股蛋子上,他爆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啊咧咧咧!!!” 对上妇人审视打量的视线,陆安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刚要跟妇人解释她不是坏人。 妇人抽了抽鼻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没脑子的。” 陆安:四道普! 这么聊天真的会没有朋友的。 但是妇人不以为意,她来来回回打量了两圈陆安,“不是本地人?” 陆安点头,“姐姐,我是逃荒过来的,衣服在路上被扯坏了,就随便借了一件过来。” 看着还算新,妇人在她衣服上捏了捏,不是什么好料子,顶多就是滑了一点,比不上她刚给儿子做的棉花衣裳。 妇人嗯了一声。 看起来像是相信了陆安的说辞。 陆安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祈祷,“感谢聚酯纤维救我狗命。” “你跟大部队走丢了?” 陆安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朝着妇人点点头,妇人叹了一口气,“这个世道,女子总是更多不容易,你跟我先来吧,我男人死了,家里只有我跟小林子。” 原来小孩哥叫小林子。 陆安低头看他,小林子从陆安手心把奶糖抠出来,“你住在我家要交钱…… ” 没等陆安说话,小林子兀自道:“就这块糖吧!” 陆安笑了笑,任由他去了。 小林子的家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就算是这样,这个房子也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小林子的母亲叫绣娘。 绣娘说道:“陆姑娘,你要想清楚,是自己去找大部队还是跟我一起上山,山上的日子会比现在更苦。” 陆安摇摇头,“不怕,我们还能打猎,现在乱世当头能够活下去已经很好了,姐姐能够收留我,我已经很开心很幸运了,怎么会嫌日子苦呢?” 贺明祁从前说,陆安的眼睛很有说服力。 叫人光看着她的眼睛就能够相信她,里面极为澄澈,没有一分杂质。 绣娘听完陆安的话,点点头,两人带着一个小孩子连夜上了山。 不等他们在山上住下脚,就看见原本村子在的地方火光冲天,绣娘一边流泪,一边道:“这群杀千刀的荒蛮人啊!” 陆安想到书中的故事,就是这次战役,张祁随和先帝以出其不意的打法将荒蛮人骗入峡谷,滚石天降,叫荒蛮人元气大伤,从此退出大夏朝的地域。 陆安安慰道:“快了,就快了姐姐,我们先继续上山,小林子看起来累极了。” 小林子已经在竹筐里睡着了,陆安背着他。 不等他们走两步,一阵轰天动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谁在那里!” 第九十八章 江回:丑拒 陆安猛地转身,身后背篓中的小林子差点被甩飞,“oi!” 下一秒,他老娘一巴掌抽在他的嘴上,小林子被稀里糊涂抽了一巴掌,刚要咧嘴哭看到了他娘眼中带泪的目光,一瞬间,恐慌席卷了他整个胸腔,“阿娘!” 绣娘将小林子抱出背篓,“陆姑娘,你先走吧。” 没等她说完,陆安直接打断她,“哪儿有谁先走的道理,绣娘姐姐,你先带着小林子躲起来,这里交给我。” 绣娘还要说话,陆安道:“快点,没时间了,小林子还这么小!” 陆安宽慰她,“放心吧,如果是好人的话,你们再出来也不迟。” 不等绣娘再说话,陆安一把将人推进身边的草丛里,那里是一处斜坡,绣娘带着小林子,应该能从斜坡处绕开,躲开这群人。 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陆安的面前。 陆安一身白色的连体兔子睡衣,在傍晚格外扎眼。 倒不是她不想换衣服,实在是绣娘的衣服她都穿不上,陆安在警校和老江的训练之下,身体健硕,说不上壮,但一身肌肉线条,远比普通女子要结实些,更遑论她本身长得就高,在营养普遍跟不上的古代,陆安自然格外扎眼。 先走到陆安面前的是一个身穿将袍的女子,眉目间英气毕显,笑起来张扬恣意,格外瞩目出众。 这应当就是离云了。 陆安心想。 看见陆安一身奇怪的打扮,离云蹙眉,“你是谁,从什么地方来?” 陆安站在原地,“陆域,从江州边陲小镇逃荒过来的。” 离云冷哼一声,“逃荒,身上穿得这么干净告诉本将军你是逃荒过来的?” 不等话音落下,一杆银枪从她身后飞来,陆安眼神一凛,眼疾手快,脚底用力,一个拧身向后翻去,脚尖落地,不等站稳,腰肢一扭,将那杆银枪抓在手中,在空中划过一个半月,被陆安用力地掷回去。 离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等看到陆安的脚法时,眉头扬起,“苍山步?” 陆安狐疑,什么苍山步? 不等她问出什么,离云朝着后面喊道:“江回!你奶奶的,说好的苍山步谁不都教,怎么叫旁人学去了!” 陆安一怔,姓江,她的目光朝着那匹飞奔而来的高头大马望去。 马上的男人在一众黑黝黝的将军中算不上黑,但小麦肤色明显,不笑的之后眉心有一道沟壑,看起来经常蹙眉的模样。 陆安叹了一口气,不是师傅。 她想多了,师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安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离云看着策马而来停下的江回,“亏我还以为你的苍山步是你们江家的独门密学,谁知道竟然随便什么人都会。” 身后的大部队也到了。 陆安看见了先帝,此时他也算是意气风发,贺明祁与先帝约莫有七分相似,陆安看见先帝,爱屋及乌地松了半口气。 紧接着,一个骚包的声音响起,“让本军师看看?” 陆安又看过去,是张祁随。 她嘴角不自觉抽动两下,万万没想到…… 张祁随一身桃粉色衣衫,走动间身上的玉环叮铃作响,知道的知道他们是来打仗,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在花楼里面寻花问柳。 陆安有些辣眼地移开眼睛。 不过是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张祁随就变成了那一副和蔼老头的模样,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曾经竟然如此……风姿出众。 不怨旁人觉得他跟先帝有那样的关系,陆安现在也怀疑那传言的真实性了。 张祁随一眼就注意到了陆安嫌弃的眼神,不过他不以为意,站在皇帝身边没有动。 江回在陆安身边站定,眉头重新紧锁,“你……” 他话音未落,一掌霹雳掌风劈出,就在众人以为陆安要躲开的时候,她闪身一侧,双肘一绞,借着江回的力道朝着他的上方飞身而去! 稳稳地落在他的身后。 离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紧接着一阵狂喜。 她喜悦的目光望向皇帝。 皇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了一眼震惊回头的江回。 将目光落在陆安身上。 “你身手很不错。” 陆安熟练跪下,“谢皇上赞誉。” 皇帝挑挑眉,“你认得朕?” 陆安抬头,“皇上统御四海,征战八方,神兵天降,盛世奇才,草民自然听过皇上的威名。” 皇帝点点头,“那你说实话,你从哪里来?” 陆安眼睛一转,指着江回,“那是我师傅。” 江回一脚踹断了旁边的小树。 “放他娘的狗屁,老子没收过你!” 陆安:“我会苍山步。” “老子根本就没见过你!” “我会苍山步。” “你偷老子的绝学!” 陆安:“哦,原来师傅这么不自信。” 江回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一介武夫,感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皇上,臣以为应当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杀了。” 陆安娇弱的往皇上身边挪了挪。 “师傅就因为我去了南风馆就不认我了,我也是想去学习了解一下师傅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娶媳妇……” 江回:天杀的,他要杀了她! 皇帝捏了捏鼻梁,“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 江回将近两米的身高,一身铠甲穿在身上,都说高处不胜寒,但胜在呼吸空气新鲜。 第一次,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皇上,您不会是要留下她吧?” 陆安咚咚磕了俩头。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做狗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皇帝道:“身手不错,可以先留下。” 他望向江回,“虽然她说是你的徒弟,不管真假,就先交给你看着。” 江回刚要拒绝,陆安两手比心,往江回的方向一推,“师傅,给你我的心~” 江回一躲十米远,离云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也有今天,江蛮子!” 陆安看向皇帝,“皇上,草民流落在此,受一位妇人的恩惠,不知道能不能带上他们。” “们?”离云问道。 陆安拱拱手,“还有个几岁的孩童,都是这周围的农户,被蛮荒毁了家园,不得已逃到山上的。” 话音未落,远处的浓烟滚滚,几人都收了脸上的笑意。 皇帝点头,“带上吧。” “谢皇上。” 陆安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江回边上,“师傅,以后我们俩就是一家人了。” “哼”,江回转过头去。 第九十九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总之不论怎么样,陆安算是在这个混乱的时代给自己找了一个靠山。 陆安手中削这木棍,偷瞄了一眼正在旁边烤兔子的江回,又看向不远处的营帐。 皇帝正在里面跟离云探讨最新的攻打策略。 书中对于先帝这一时期的事情只是在行文过程中大致地讲解了一下背景,主要用于描述贺明祁在先帝征战期间那些可怜兮兮的过往。 所以对于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陆安实际上帮不上什么忙。 但关于贺明祁,陆安心中的浪动了动。 她大概处于系统所说的某一时期,如果她不能够突破这个时期,就会在这段时光中不停地循环往复。 陆安咬着嘴里的草叶子,朝着皇帝的营帐走去。 没走两步,江回的长枪陡然停在她的面前,“你去哪里?” 绣娘抱着小林子在一边不敢说话,小林子眼泪在眼睛中打转,此刻也不敢说什么。 陆安给他嘴里丢了一块糖,说道:“别哭了,不要紧。” 陆安笑道:“师傅,我想找皇上说一些事情。” 江回冷眼看着她,“皇上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他这话说的无情,但也没说错,纵使陆安现在在这个队伍里面,甚至在江回身边,以他的徒弟之名留下了,但是陆安还是一个被怀疑的存在。 江回不相信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安指尖在口袋旁边搓了两下,问道:“师傅,你相信命运吗?” 江回抬眼望她,“老子只相信自己手中的枪。” 陆安点头,“以前,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陆安捡起一边的树枝,在空中挥舞了一个剑花,迎着江回停住。 “你说,命运,只在强者的枪锋上,不在政客的唇舌边。” 江回黝黑的眸子抬起来,黑沉的目光宛若泰山压顶,压在陆安的头顶上,“你到底是谁?” 陆安原本心中的猜测此刻证实了一些,“我是故人,但也不是故人。” 话音未落,陆安抬起手中的树枝,朝着江回攻去,江回目光一凛,将手中的长枪收回抵抗,两者相抗的一瞬间,江回撞入陆安的眸中。 “我不站在你的过去,我站在你的未来之中。” 话毕,陆安手中的树枝断成两截。 江回收了枪,站在那里没有做声。 “胡言乱语。” 陆安转身,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小林子被吓得发抖的身体,“步履苍山一念间,泉眼山雀入家檐。” “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毕竟你是我师傅,就算你说我是个乱臣贼子,我也是要认的。” 话是这么说。 陆安走了没两步,被江回叫住。 “站住!” 陆安回身。 山林间风吹草动,寒风裹挟着山间的陈年的落叶,在人的眉眼之间划过疑惑的种子,然后随风远去。 江回将手中的长枪钉入地下,一双黑眸望着陆安,他身形高大,往前走几步像是小山一样。 “你同我过来。” 成了。 陆安心想,她脸上露出笑容,“师傅让我跟着走,我自然是如影随形的!” 江回这人向来冷肃,不爱言语间的揶揄和调笑,他看了陆安一眼没有说话。 两个人略微走远一些,江回转身,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将陆安打量了一遍,“我再问你一次,是谁告诉你的那句诗。” 是石富说的。 陆安心想。 那句诗的确是老江说的,但是老江说的时候笑得前仰后翻,说那是他老爹小时候文不成武不就非要写出来给夫子看,结果哄堂大笑,只有夫子说,孺子可教。 叫他老爹得意了好一阵。 即便后来成为了武将,他老爹还是倔强的从那句诗里面挑了两个字,做了他的绝招。 只不过是什么绝招老江没说,陆安站在梅花桩上汗流浃背,也只听了一个大概,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又中暑了。 后面那些事情也没想起来,老江虽然心疼她,但是训练起她来那叫一个不留情面。 最纯恨的时候,陆安心里偷偷骂老江以后讨不到媳妇。 现下经过一晚上,陆安咂摸出一点不对劲的味道来。 老江出现就一直很神秘,受了什么伤家里几口人从来不说,陆安也从来没有在他住的地方看见过有关于别人的东西,想来他是一直一个人住的,空荡荡的房间里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那时候陆安只当老江简朴,现在才有些回味过来。 什么夫子,什么老爹。 那时候陆安以为老江是什么深藏不露的“扫地僧”,现在想来,或许不是。 离云说到她的脚法,陆安还没在意。 等到她看见江回的长相的时候,心头不禁一颤。 但那也只是一颤,她没往深处想,万一老江是江回的后代那也说不好。 可越想越不对劲。 这世界上应当没有人会把自己的老祖宗叫爹。 老江那种有些有趣但骨子里死板的人应当更胜一筹。 所以,陆安舒了一口气,他爹的,老江不会是穿越的吧。 再或许,陆安又舒了一口气,江回可能就是老江的爹。 陆安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倒退两步,江回见她一副出神但不回答问题的模样就来气。 “老子问你话呢!是不是又想挨揍!” 你看,跟老江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眉眼微微挑起,看起来很凶。 不过不一样的是,老江生气的时候眉眼间总是带着一点无奈。 也不会真的揍她,就算在比试的时候给她揍了,时候也会给她搓药水。 这么比起来,还是老江更可爱一点。 江回气刚升起来,就看见陆安垂丧的脸色,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五个大字:你怎么这样…… “一点都不温柔。” 陆安精准吐槽。 但是她也没继续打哈哈,对上江回审视的目光,陆安说道;“当然就像是我说的那样,我是站在你的未来中的,不是现在哦!” “你是我师傅,你自己教给我的苍山步,所有的话都是你亲口对我说的。” “而且你还说以后要让我跟你儿子拜把子呢师傅!” 陆安说着,嘴角抽动,努力地往下压嘴角,想笑却不敢笑的模样。 江回吐出一口浊气,“老子婆娘都没影儿,还儿子,你耍我!” 陆安连忙后退,“不要妄自菲薄嘛!” 江回欺身上来的时候,陆安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肚子,“师傅你八块腹肌如此健硕,一定会有一名女子看穿你的脆弱娶你为夫的!” 陆安惊讶地发现,江回不动了。 他的耳根子红了。 第一百章 倒反天罡 陆安看江回久久没有说话,“师傅啊,你看你冻的耳朵都红了,要不然咱回去吧,我真的没有坏心,你让我见见皇上,我有些事情恳求他。” 江回没转身,也不管陆安凑上来的脑壳,“以后不准随便触碰男人!” 陆安想起了贺明祁,“点点头,师傅你放心,我很守妇德的,除了我未来夫君,谁都不会碰。” 江回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胡言乱语!” 他快步朝着营地走去,走出去一大段距离,又恶狠狠地回头,“还不快点跟上!” 陆安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兔子已经烤好了,绣娘抱着小林子没有动。 看见江回跟陆安回来,才把烤好的兔子递给江回,“将军,您吃。” 江回看了一眼那只兔子,又看了一眼陆安,“你们吃吧,本将军不饿。” 说罢,他转身去了营帐。 小林子这时候终于鼓足勇气凑过来,“阿姐,你没事啊?” 陆安晃了晃胳膊,“能有什么事,江将军人很好的。” 小林子点点头,“我看出来了,江将军虽然跟我大哥一样不爱说话,但是人是好的。” 陆安挑挑眉,“你还有大哥?” 小林子一拍大腿,“当然了!我大哥可是这附近十里八乡最厉害的木匠!可自从前几天他出门,就在也没回来……” “我娘说,大哥肯定是叫荒蛮人杀了……” 说到这里,小林子的眼睛耷拉下去,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模样。 陆安看不惯,问他,“你大哥叫什么?” “大林子。” 陆安:“……” 绣娘听到了陆安和小林子的交谈,知道陆安现在是跟贵人搭上线的人,连忙凑过来,“我大儿子叫做墨林。” “墨水的墨,树林的林。” 陆安倏地抬起头,声音都变了调子,“墨林!!” 就是她在静园遇见的,那个最后将唐刀制作出来的墨林! 没想到,这次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看见陆安激动的模样,绣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见过他吗?” 陆安摇摇头,绣娘眼中的神采灰败下去。 陆安又说道:“放心,墨林不会死的。” 对上绣娘的目光,陆安目带宽慰地笑了笑,“人生啊,除了自古英雄出少年,还有大器晚成。” 小林子跳出来,“那我呢!那我呢!” 小林子攀着陆安的脖子,在她身后跳来跳去,“阿姐你快说,那我呢!” “小林子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少年,以后也会成为最厉害的少年的。” 陆安看着小林子快乐的目光,轻轻移开眼睛。 江州一战,伏尸百万。 战争结束后,张祁随叫人挖了万人坑,埋葬了死去的将士们和百姓。 陆安想了很久,墨林从来没有说过,他有个弟弟,只说他有个老母亲。 小林子像小狗一样滚进陆安的怀里。 陆安笑了笑,想起了贺明祁。 都会变得。 陆安心想,命运操控的每一步棋子,都有它的道理。 陆安在时间线中浮沉,也有陆安的道理。 陆安的道理很简单,她看不上流离失所,看不上在意的人痛苦。 如果一定要做些什么,陆安不遗余力,将拼了命保护她所想守护的东西。 “陆安,皇上要见你。” 江回叉着腰站在营帐门口叫了一声。 陆安将小林子放在绣娘身边,起身拍打了兔子上的草,朝着皇帝的营帐走去。 看见皇帝,陆安跪下,认真地磕头。 “江将军说,你有话想要跟朕说。” 陆安道:“荒蛮人生于大漠,擅长在风沙之中作战,但这恰巧是我朝士兵不擅长的,草民想要献上一计。” 皇帝的声音久久没有传来,陆安也没有抬头。 帝王的心思从来晦涩难懂,不是所有人都是贺明祁,都会将他的心思剖白给她看。 “朕以为,每个人都是基于什么才会做什么。” 这是在打探她的欲望。 陆安磕了个头,抬头望向皇帝,他的眉宇间充斥着意气风发,但陆安知道,这一战之后,他很快就会衰败下去。 像是一棵中空的巨树,将在黎明到来之前轰然倒塌。 但是陆安有所求。 “皇上,草民有一个东西,想要请皇上代为转交。” 皇帝闻言,眼中流露出不解。 陆安在皇帝打量的目光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很小的风筝,风筝的表面毛茸茸的,看得出来是陆安从自己的衣服上抽出了绒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粘了上去。 与其说那是个风筝,不如说是一个巴掌大的装饰品。 有人从陆安手中拿过去,检查过没有什么危险之后递给皇帝,皇帝在手中翻看了几下,问道:“你要转交给谁?” 陆安抬起头,眼中盛满笑意,“大皇子,贺明祁。” “草民想请您帮忙转达一句话。” “有缘之人,终会再次相见。” 沉默几秒钟,皇帝哼笑一声,“你的要求倒是不少,想要朕帮你,就得看看你的策略能不能合乎朕的心意了!” 陆安望向皇帝,“会的,皇上。” 山林中,到了晚上寒风料峭,一行人挤挤挨挨睡在一起,倒是还有些暖和的感觉,等到凌晨的时候,天气又冷了下来,陆安倒吸了一口凉气,从被子中探出脑袋。 实在不是她想醒,而是太冷了,陆安走到门口,正看见江回走过来,看见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奇怪的衣服,将手中的大氅丢过来,“裹紧了,别受了风寒,影响了我们的行军!” 一个陆安自然是影响不了大军行军的。 陆安把这当作是江回的刀子嘴豆腐心,笑眯眯地接下了,“谢谢师傅。” 江回动作一顿,“别叫我师傅,我可没认下你这个徒弟。” 陆安闻言,眼神中略带遗憾,“那好吧,将军。” 江回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动作,从她手中拿过大氅给她披上,“叫我江回就行。” “可以直呼其名吗!”陆安眼睛一亮。 心中那些大胆的想法从脑子里不停往外跑,“哈哈哈!” 师傅啊师傅!若是有缘再见,记得先叫我一声安姨啊! 第一百零一章 不许死 古代行军条件苛刻,陆安上警校的时候,也经历过学校安排的拉练,是一群学生在领导安排的没有什么危险的路上单纯对肉体的折磨。 但是古代不一样,要面对的东西远比她经历过的拉练更加严苛。 陆安闻着身上的臭味和馊味混合在一起,不愿意碰自己一下。 她想到贺明祁的洁癖,要是贺明祁在的话,这时候她高低要去贺明祁身边去晃一晃。 看着他蹙眉,然后昂首挺胸地被他扔进浴桶洗澡。 想到贺明祁,陆安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 她趁着大军休息,跑到不远处的小溪边上,看看能不能抓条鱼增加些野味什么的。 江回不让她轻易洗澡,江州苦寒,眼下又正是冬天,万一一个不留神失温,对军医来说是很棘手的。 但江回说,等大军驻扎下来以后一定会给她烧热水,陆安没矫情。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皇帝同意了她的主意,带领大军一路后撤,每天都会定量得撤掉一些火灶。 等退到回龙峡谷的时候,再让一早撤退的士兵布置好陷阱。 荒蛮此次可谓是全军出动。 冬天的荒蛮缺兵少粮,而死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茹毛饮血,即便是亲生的孩子也有被直接扔进锅里煮了吃掉,为了活命,早已经堵上了人性,更遑论尊严。 眼下看着大夏的军队似乎被恐吓住,不断地后撤,他们的双眼被热血烧红,恨不得立刻将大夏的兵士全部杀死,杀光大夏的战马,将大夏皇帝枭首,这样,他们就能够站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放肆地尖叫,放肆地烧杀抢掠,享用这里的女人和粮食。 陆安在冰面上凿出一个窟窿,手中拿着削好的树枝,耐心地等在一边。 一条大鱼摇晃着身体缓慢地游过来,陆安眼疾手快,一木棍插上去,鲜血在水中一闪而过。 她欢天喜地地将鱼捞起来,瘦黄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喜色。 这一个多月,可真是快要给她馋疯了。 虽然江回时不时带她打些野味,但这样的时刻还是少数,大部分时候,陆安总是被安排在营帐内。 吃穿不愁,取暖也还行,但总归过得更加无聊一些。 再有时候,离云会过来找她说几句话。 说是说话,大部分时候,离云都是坐在她的身边发呆。 至于在想什么,陆安不得而知。 离云的下场不算好,但是一生都风风火火,江州之外专门建立的娘子关,离云的将军像伫立在那里,在后来成为震慑荒蛮人的象征。 陆安叹了一口气,离云的命运,陆安束手无策。 战场是离云的淬炼场,是离云的骄傲所在。 让离云活下来的要点就是让她远离战场。 但…… 陆安不可避免地想起何袭。 当年何袭被断掉手腕,便痛苦至极,更遑论离云早已经是声名赫赫的大将军。 女子啊,在这世道之中做出些功绩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陆安除了叮嘱离云注意安全,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而注意安全这四个字在如今看来,已经苍白至极。 陆安收回思绪,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听见不远处的枯草翕动,她的神经顿时紧绷。 但是草丛只是动了一下就没有动静了。 陆安以为是路过的兔子,没有在意,刚要走,听见一声微渺的声音。 “救命……” 陆安陡然回头。 风吹树动,江回蹙眉看着陆安,陆安没有躲避,径直将目光迎了上去。 他们的耳边,传来妇人和幼童的哭声。 小林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哥哥,哥哥你醒醒啊哥哥!” 墨林浑身湿透,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身上沾满了血。 陆安将人扛回来,军医仔细检查了一遍说是别人的血。 墨林只是因为穿的太少,在这个冬天险些被冻死。 绣娘放下心来,眼泪却还是唰唰地掉。 陆安叹了口气,“我带他们走。” 江回立马冷声道:“不行!” 对上江回黑沉的脸,陆安动了动嘴皮子,“师傅,我是个好人。” 江回冷着脸不说话。 陆安又说,“我不会把关于军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我可以发誓。” 说着,陆安举起手,“如果我违背了我的诺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江回的脸色更难看了,“如果发誓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叛徒了!!!” 他话出口的瞬间猛然一顿,紧紧地抿唇,哼了一声。 陆安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那我想想怎么让师傅相信我。” 陆安笑道。 不等她给江回一个答复,离云从营帐中走出来,“你走吧。” 江回猛地回头看向她,眉宇间是难以置信,离云却像是看穿了什么一样,缓声道:“这里离回龙峡谷越来越近了,到时候荒蛮人打过来,一切都没有定数。” “到时候人群混乱,刀剑无眼,你们手无寸铁,没有自保之力。” 她这话是跟陆安说的,眼睛却看向江回。 “江回,你说呢。” 江回的心脏处仿佛破了一个窟窿,寒冬的飓风刮过,他无措地看着心中的一片狼藉,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对。” 江回闷声道:“你说得对。” 他转头看向陆安,“不用发誓了,你走吧。” 说完,江回像是想到什么,转身往回走,他脚步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陆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虽然从一开始就骗了江回,但是平心而论,如今的江回真的很好,好到除了在战场上,世界对他而言是一张白纸,等待人去刻画。 陆安一开始很好奇江回怎么会教出老江那样的人,诙谐搞笑,骨子里又有着自己的坚持,如今看来便不奇怪了。 江回坚硬的铠甲下面,有着自己的柔软。 眼看着江回的背影快要消失在眼前,陆安问道:“师傅,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江回的脚步匆匆,闻言一顿,“如果我还能活着的话……” 陆安听得不清楚,江回没有回头,陆安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说道:“我师傅骁勇善战!” 江回终于回头,他们之间隔得很远,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安觉得江回此刻很难过。 他望着自己,也并不说话。 陆安将墨林背在背上,看着身边的绣娘和紧紧地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林子,“走吧。” 走出去两步,江回的声音传过来,“陆安,不准死。” 不准死,等到战争结束了。 他会去找她。 陆安努力回头,朝着江回露出一个笑容来,“好啊!我在江州,等你来找我!” 江回在士兵的操练声和猎猎风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谁说要去找她了。 江回低下眼睛,看见自己心口处长出来血肉。 第一百零二章 你会打铁吗 脱离了军队,绣娘的脸上却没见到几分喜色。 “陆姑娘,我们拖累你了。” 她心中满怀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以陆姑娘的身手和智谋,未尝不能够在军中谋一份好差事。 况且,绣娘想到那位冷面将军看陆安的眼神,就算没有好差事,有个好夫君,也比拖着他们几个老弱病残要好上许多。 陆安宽慰地笑了笑,“姐姐,你要相信,一切都命中注定的。” “不管是我们相遇,还是如今我们从军队中走出来。” 她探头,在绣娘的脸上轻轻地贴了一下,“放心,你的好日子在后面。” 绣娘知道这是陆安安慰自己的话,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她这一生,好不容易摆脱了赌鬼丈夫,却又遇上了兵乱。 旁人看着他们家大林子,都说是歹竹出好笋,只有绣娘自己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是她将儿子抱在怀中,一遍一遍给他讲道理,在神佛面前日日跪拜,求着神佛保佑不要让她的孩子们变成丈夫那样的烂人。 墨林很有出息,木匠活做的极好,那是绣娘上山砍柴采药,一点点供出来的。 她不觉得苦,但此刻撞上陆安的善意,她第一次有了热泪盈眶的感觉。 陆安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小林子一边走一边抽泣,陆安低头看了他一眼,“姐姐现在没有糖了。” 小林子抹了把鼻涕,“没有道理,你叫我娘姐姐,又让我叫你姐姐。” 陆安嘿嘿笑了两声,“我们各论各的。” 小林子鼻涕冒泡,“我以后也要当大将军,保护娘和哥哥,还有你,陆安!” 陆安哎呦一声,“你到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还认我当姐姐吗!” 小林子哼了一声,“当然了,我娘说了,你给我一滴水,我给你好多水得!” 陆安笑出声,绣娘也弯了弯眼睛,背上的大林子呼吸两声,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从荒蛮人的看守下跑出来,一刻都不敢停留,但江州实在是太冷了,他们抢走了他身上娘给缝制的御寒衣物。 墨林好不容易跑出去很远,结果转头撞上了两个荒蛮兵,墨林用尽全身力气,将两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用石头锤死,才有了活气儿。 然后走了不知道有多远,他终于再也看不清眼前的状况,一头闷倒。 他似乎听到了娘的声音。 墨林叫了一声,陆安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动静,连忙将人放了下来,对上陆安的视线,墨林先是一愣,然后对上一颗小脑袋。 墨林还没有反应过来,小脑袋嗷的一声大哭起来。 “哥!!哥啊!!!” 几个人上了山,在路上遇见一个山洞,看着还算是隐秘,前面有许多草木遮挡,要不是小林子太开心跑错了地方,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墨林已经休息过来,绣娘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有一块玉佩,还有一小袋米。 大米在现在来说,算是千金难买,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也将,几个人坐在山洞里烤火,绣娘叹了口气,看着墨林身上单薄的衣衫,“娘再给你做一件衣裳。” 绣娘带了几件旧衣裳来,拆拆补补勉强能够做一件新的。 墨林没有拒绝,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等到开春的时候,可以砍一些藤蔓回来,绣娘说取了丝,再做几件衣裳。 但是吃食方面,陆安抬头,在火光的映衬下看向墨林,“你跟我去打猎。” 墨林愣了一下,“我自己去就好,怎么能劳烦陆姑娘。”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小臂粗的木头在陆安手中断成两截。 陆安侧着耳朵问道:“啊?” “你说什么?” 墨林低下头,“没什么。” 陆安心中暗暗发笑,她可是大力士! 次日天刚蒙蒙亮,墨林一起床就看见陆安蹲在山洞门口,一脸没有睡醒的样子,“陆姑娘起的真早。” 陆安笑不出来,她好困啊。 但是这段时间跟着军队,已经大差不差把生物钟拧过来了,但还是好困,看见墨林,她站起身,“走吧。” 墨林愣了一下,陆安扬了扬手中的棍子,一头被削尖,可以用来刺杀。 “陆姑娘的手艺很好。” 墨林给出身为一个木匠的至高评价。 陆安摆摆手,谦虚了一阵,“没有啦,我也就是一般般厉害。” 墨林:“……” 陆安寻思怎么不问了,她还可以把老江拉出来再吹一吹牛逼,她这一手的好功夫活,都是老江教的。 美其名曰,出门在外,技多不压身。 陆安那时候顶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老江让她用数理化削一根木头出来,陆安削了半天。 在实践方面,她承认自己确实稍有不足。 老江什么都教,像个兢兢业业的老父亲一样。 陆安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将加入无人区探险,化身本国小贝,进行野外深度学习探险…… “陆姑娘?” 陆安转头看墨林,从记忆中抽身出来,“我们走吧。” 墨林哦了一声,抬脚跟上。 陆安表现出了惊人的观察力,带着墨林上蹿下跳,在山林间捉了几只兔子,又抓了两条鱼。 墨林惊讶于陆安的反应力。 陆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冬天的山上不好找野物,今天先这样吧。” 墨林点点头,两个人顺着一处崖壁的绳索落在地上,墨林背着野物在前面走,陆安突然叫住他。 “这里有荠菜。” 冬天的荠菜藏在叶子中,大都鲜嫩娇小。 但总比没有好,补充维生素还是很重要的。 陆安用手中的树枝一棵一棵翘起来。 墨林默不作声地跟在陆安身后,“多谢陆姑娘救了我阿娘和小弟。” 陆安抬头看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这时候我就要说了。” “是绣娘姐姐先救的我。” “不要因为是在乱世就忽视女子的胆识。” 墨林低下头,“抱歉。” 他见了陆安的身手,下意识将陆安看作娘和小弟的保护神…… 是他的错。 墨林嘴皮动了动,没等说话,陆安突然道:“你会打铁吗?” 第一百零三章 我有我要等的人 陆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但是看着墨林,她莫名想到许多年后,贺明祁举着唐刀跟春戈对弈的场面。 她无法忘记贺明祁眼中的生机与鲜活。 在一个帝王眼中,能够在兵器上有所进益,对他的国土,对他的子民助益颇丰。 哪怕贺明祁不说,陆安知道,他在意。 陆安还知道,墨林会遇见一个师傅,师傅会教给他很多很多东西,然后告诉他,去追随明君。 但,万一遇不到呢。 陆安心中郁涩。 万一墨林没有遇见那个师傅该怎么办,十几年后的贺明祁又该怎么对抗朝中鹅那一群豺狼虎豹。 对上墨林诧异的目光,陆安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说道:“我教你炼铁。” 江州的战役打得并不顺利。 皇帝带领着一众将士按照陆安所说,将荒蛮人引到回龙峡谷,在那里使荒蛮人元气大伤。 但是荒蛮人到底是马背上生出来的嗜血啖肉的民族,在生死的狂击重压之下,荒蛮人几乎拼尽了全族的力量愣是将大夏朝的军队拖在江州,打了整整半年。 半年,从寒冷的冬天步入夏季,往里走除了群山,大漠无垠。 一片无垠的沙漠中,江回从里面爬出来,看着四周横陈的尸首,吐出一口浊气。 他拖着一条断腿,缓缓地爬向自己已经累趴下的战马。 他的马儿幸运,没有被荒蛮人拖走吃掉。 一人一马缓缓地从大漠往军队驻扎的地方走,没出三里地,遇见了赶来的离云。 马儿卸去所有的力量,江回从马上掉下来,看见离云扑过来焦急的神色。 “江回!!” 江回做了个梦,梦见了自己收养了一个孩子。 他给他去了一个名字,叫做江迟玉。 教他苍山步,告诉他,如果有一天遇见了一个叫陆安的女子,就把苍山步教给她。 在梦里,江回直到死都没有再见过陆安。 陆安骗了他。 但江回很倔强,他坚信陆安会在未来等她的。 他应允了跟陆安的承诺,他活了下来。 “我没有失信。” 离云听见了他说的话,喝茶的手一顿。 皇帝走过来,问道:“还没醒吗?” “受伤严重,断了一条腿,军医说,很难,熬不过今晚上就没希望了。” 皇帝闻言也坐下来,他拿出怀中的那个小风筝,放在手中把玩。 良久,他伸手,烛火瞬间吞噬了那个小风筝。 离云眸光一顿,看向皇帝。 皇帝声音中没有什么温度,“一个合格的帝王,不应该被所谓的承诺牵绊住。” “也不应该有什么虚无缥缈的希望,只有被烈火淬炼过,才知道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生来就是孤独的。” 离云咽下口中的茶水,没有继续说话。 皇帝看了她一眼,“那个陆安,很不简单。” “那皇上为什么要放她走?” 皇帝笑了笑,“身为帝王如此,将军亦然。” 他的目光落在江回身上,“人不能够有软肋。” 他原本是想直接杀了陆安,从没有人敢跟他提要求。 陆安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东西与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她潜意识的表达便是,任何的物品与信息都是可以交换得到的,可是在他的领土上,在他的掌控下,在他的江山之中,他是至高无上的,任何人都应该以能够帮到他为荣。 而陆安,想用一个小小的计谋去接近他的继承人,诱惑他的将军,这是万万不行的。 陆安的性命不值一提。 但是现在不能做。 皇帝黑沉的目光中搅动着风雨和血腥,还有身为上位者多年的狠辣,起码等到江回咽了气,或者战争结束。 他本不顾及这个,但陆安的存在的确让他心中产生了些许的不适。 身为上位者,他不喜欢这种飘忽在空中,捕捉不到的感觉。 离云将皇帝的目光与神情尽收眼底,她喝完了茶准备出去,被皇帝一把抓住手腕,“你会觉得朕很无情吗?” 离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这是皇上自己的思虑,末将不敢揣摩君心。” 等营帐中人去楼空,江回缓慢地睁开眼睛。 他早就知道的。 皇帝冷血无情,他眼中,疆土胜过朝堂,胜过百姓安危,胜过一切。 即便是同生共死,也改变不了什么。 有人掀开营帐的门帘走进来,张祁随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放到江回枕边,“醒了就喝一口吧。” “将军。” 江回躺着没动,张祁随也并不在意。 “皇上是想要杀了陆安没错,但他同样也有顾虑。” “将军不赶快好起来,以后谁还会是陆安的靠山。” 江回闻言,缓缓地睁眼。对上张祁随笑意盈盈的眸子。 “你似乎,总是不会难过。” 张祁随叹了口气,“并非如此,夫人从家中来信说,我那个逆子在外面寻花问柳,给我折腾出一个孙女出来,没办法,只能先安排人将人娶了再说。” 江回动了动嘴皮子,没说话。 他心道,他才不会变成跟张祁随这样的人一样,桃李满天下,家里结苦瓜。 “明天就是最后一战了”,张祁随提醒道,“荒蛮王被你杀了,剩下的溃兵对大夏来说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你有什么打算?” 江回听懂了他的话。 皇帝是只可同甘不可共苦的人,江回如今正是年轻,却因为跟对皇帝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在朝堂内和百姓中威望甚高。 眼见江回沉默,张祁随开口道:“不是皇上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武将不比文臣,文臣手中没有兵符,生死有命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但武将不一样。” 他这话说得没错,但江回不想放弃。 他没有忘记刚才张祁随说那话的意思。 陆安还需要他护着,他手中不能够被拆干净。 江回思索良久,“我驻守江州,若无圣旨,此生不出。” 张祁随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叹道:“何必做到这份上。” “若是你愿意,卸去铠甲之后,你在京城跟随皇上封侯拜相也不成问题。” 江回兀自摇头,“我有我要等的人。” 第一百零四章 摆驾!白鹭书院 最后一战,陆安爬上了山的最高峰,在这里,可以将底下所有的战局一揽入眼。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里面没有江回的身影。 但陆安知道,江回不会死,底下无非是大夏对荒蛮人单方面的屠杀。 本质上,陆安不喜欢先帝,即便是因为先帝对荒蛮人的震慑,叫贺明祁有了几年的喘息时间,可也正因为先帝的激进,叫贺明祁一个人面对偌大的朝堂,面对无数的豺狼虎豹。 与其说他留了一个江山给贺明祁,不如说是贺明祁接手了先帝留下的烂摊子。 偏偏在原著中,贺明祁收拾完了那烂摊子之后还被人害死。 陆安想到这里,就感觉心脏一阵阵发闷透不过气来。 天黑沉沉的,云层将整个天幕压得很低,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雷声的轰鸣,几乎要将整个大地击碎。 今天过后,大雨会冲刷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血迹,一切都会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安胸口吐出一口浊气,她有预感,自己即将要离开了。 “师傅!” 墨林从身后追上来,他手中举着一把小刀,是缩小版的唐刀,“师傅你看,我炼好了!” 陆安接过那把小刀,在手中把玩片刻,说道:“如果有一天,有人问你这是谁教你的,你会怎么说?” “当然是师傅你教的!” 墨林眼中晃动着欢喜。 陆安说道:“是域先生。” 陆安又说道:“墨林,不争时日,不为人先,吉星天降,自有出头之日。” “等日后你幸逢明君,便是出头之日。” 墨林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他眉宇间的欢喜霎时间消失不见,“师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到后面,他几乎失声。 陆安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再次开始被拉扯,她笑了笑,“墨林,我要走了。” 不过,陆安仔细思索了一阵,“或许未来我们会再次相见,用你不熟悉的模样,也或许,你一眼就会认出我。” “世事难料,但幸好难料,所有一切皆有可能。” 一声惊雷落下,墨林看见那闪电照在陆安的脸上。 将她一半面容隐入黑暗之中,照亮她的眼睛。 里面没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向往,期待,或者说是,胜负欲。 她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往另一个世界。 墨林快跑几步,“师傅!我怎么跟阿娘说!” “还有江将军!师傅!江将军若是找来!” 墨林问了许多,言语之间没有不舍,句句都是不舍。 他问了许多许多,等陆安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墨林卡了壳。 墨林还想问,他呢? 他们还能再想见吗? 墨林胸膛起起伏伏,看着陆安消失在眼前,暴雨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他所有的话哽在喉口。 墨林缓缓地跪在原地,雨水打在他的睫毛上,他的眼睛颤了颤,雨水混着眼泪一起落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下去,底下的厮杀也结束了,收兵的号角声响起,底下是大夏士兵的欢呼声。 “我们胜了!!” “赢了!!” “赢了!” 墨林站起来,从地上捡起陆安和他一起打的野味,“师傅,我会活下去的。” 墨林低声道。 说完一个人下了山。 天空中又炸响一声惊雷。 大雨倾盆而下,八公公抬眼,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院中有下人的声音低低地响起,“这个桃子是我娘从家里托人送进来的。” 八公公神经一紧,下意识朝着贺明祁看去! 上位的人整个人隐在烛火中,身穿金线黑色龙袍,脸上半分表情也无,鬓边掺着白发,眉心有一道川字。 像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贺明祁缓慢地抬起头,“处理掉。” 八公公不敢多言,连忙退出去,看见外面窗下两个小宫女正吃的起劲儿,看见八公公,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其中一个面容清丽,看着年纪不大的模样,朝着八公公伸出手。 细嫩的掌心躺着一颗桃子,“八哥,来一颗!” 那上扬的语调…… 八公公想起了那个人。 康宁郡主。 如今十三年已经过去了。 八公公垂着腰,看着眼前那颗桃子。 “来人。” 小宫女脸上的笑容一僵,八公公冷声道:“拖出去,打死。” 他脸上没有一点笑容,那颗桃子掉在地上,八公公伸手捡起来,轻轻擦了擦。 总有人以为,自己能成为下一个康宁郡主。 总有人不识好歹,以为自己能成为下一个陆安。 八公公脸上没有笑容,眉眼更加冷凝,他的鬓边也生出白发来。 他也要老了。 十三年,陆安还没有回来。 八公公正要回到崇明殿去,突然外面进来了一个小太监,他垂着头,手中捧着一个盒子,低声道:“八公公,白鹭书院送来消息,说张院长过世了。” “这是张院长临终之前交待要交到皇上手中的东西。” 八公公神色终于变了变,他没再犹豫,转身进了殿里。 贺明祁手中的笔墨不停,八公公走上前,“皇上,张祁随过世了。” 贺明祁嗯了一声,“把东西呈上来吧。” 八公公把盒子打开,目光一顿。 贺明祁抬眸,“怎么了?” 八公公没说话,将盒子放到贺明祁面前,贺明祁扫了一眼,目光顿住。 盒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烧了一半的小风筝,原本大概有掌心那么大,但是被烧了一半,上面的毛也被烧的漆黑。 像是从火中被救出来的。 贺明祁指尖动了动,他感觉到麻木的手指涌入新鲜的血液,所有的热量涌进心脏,他眼前炸开烟花来! 风筝! 贺明祁手中拿着那个小玩意儿摩挲着,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目光落入盒子中。 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贺明祁把纸条拿出来的时候手微微发抖,展开:有缘之人,终会再次相见。 贺明祁的心脏被刺了一下。 他倏地站起身来,眼中浓重的墨色化开,好像枯竭的井干涸多年,突然落下几滴春雨。 “摆驾,白鹭书院!” 第一百零五章 杀死她的凶手! 八公公不敢多说,立刻着人安排了下去。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看到贺明祁宛若一潭死水突然间被溅起涟漪,心中是由衷的高兴。 贺明祁将自己沉浸在政务之中,这十三年间没有一刻是缓和下来的。 今年不过三十岁,鬓边已经生出了白发。 八公公不说,但是八公公心中极为难过,当年皇上好不容易从太后与康王的魔窟中走出来,陆安陪伴在侧,那段时日,皇上眉宇间的欢喜八公公是看在眼里的。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半年的时间啊…… 十三年,如今宫中无一人再敢提到陆安,朝堂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人曾在上面说了一句皇上不该为康宁郡主继续消沉下去,被贺明祁赏了五十大板,扔出了京城。 贺明祁眉目肃冷,终年萦绕着散不去的哀愁,不笑,也不生气,只是挥手间那些谏官被杀的杀,贬的贬。 皇上没有直言,但从那以后,整个朝堂包括京城,再没有关于康宁郡主和陆安的消息传入崇明殿中。 崇明殿中所有的桃树都被移植出去,换成了艳如烈火的断头花。 如今整个大夏都知道,陆安是贺明祁心中的禁忌。 那个飘然的身影想蝴蝶一般飘来,留下一些手握不住的美好后惨烈的离去。 直到如今,八公公都不敢回忆那天的场景。 他跟着苏世子跑回崇明殿,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哭声,八公公只觉得浑身血液顿时凉透,他几近绝望地看向皇上。 贺明祁放声大笑,将里面的哭声逼至逼仄的角落,手中长剑高高举起,被苏世子壮着胆子,以大不敬地姿态劈落! 贺明祁头发散乱,脖颈间一丝血痕尤为明显。 八公公跪倒在地上,哭声在喉口藏都藏不住,“皇上节哀!” 那个鲜活如花儿一样的康宁郡主,死得格外凄惨难看。 街坊之间传言,康宁郡主死的时候浑身没有一块好皮,口中的血跟流水一样止不住,五感尽失,勉强看得出皮肉的地方被黑色的蛊虫占据充斥着,胸口插着一柄匕首。 就算是凌迟也不过如此了。 八公公想到这些,心头狠狠地一跳。 一股难言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 贺明祁朝着门外走去,八公公连忙跟上。 流芳送来茶水,看见八公公,两个人点头示意,八公公道:“为皇上收拾些行装,稍后皇上摆驾前去白鹭书院。” 流芳点点头,将茶水放下之后就按照八公公的吩咐做事去了。 贺明祁大步走向崇明殿后殿,进入卧房之后,他手放在御案的茶盏上轻轻一拧,两面墙向着两边分开。 贺明祁抬步进去,八公公紧随其后。 不等着走到深处,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然后是晃动的铁链拍打着水声。 嘶哑压抑的吼声从最深处传来,贺明祁面不改色向着里面走去。 走到最深处,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铁栏杆后面,那个失去了下半截身子,只剩下两根胳膊被吊在铁链子上的身影。 说是个人,其实已经人鬼不分。 头发早就被拔了干净,头皮上留下被烧过的痕迹,仔细闻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熟肉味道。 “你来了”,那个人影看着贺明祁,嘴角向着两边勾起,露出一个可笑令人憎恶的弧度。 “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皇兄,我很想你。” 贺明康动了动,身下传来剧痛。 他的嘴角流出深褐色的液体,一时间叫人无所适从,八公公下意识别开眼睛。 贺明祁一动未动,冷眼看着贺明康的丑态。 贺明康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你看着我,就能为陆安报仇了吗,简直可笑至极哈哈哈!” “你这个人,自私粗鄙,矛盾不堪,都不敢把你那些阴暗的想法放在明面上,你憎恶我?凭什么呢?” 贺明康道:“陆安是你害死的!她是为你而死的!!” 他爆发出阴狠嘲弄的笑声。 贺明祁依旧不说话,看着贺明康小丑般自言自语,“贺明祁,你敢跟别人说吗,你爱上了一个六岁的女童,你去告诉那些人,那些站在朝堂上身上披着一层人皮的人,问问他们道德败坏至此,爱上过一个六岁的女童吗?” 贺明祁眼皮动了动,他微微掀起眼皮看向贺明康,“你卑漏可笑的作态,是在为你是母后和不知哪个男人苟合的私生子身份泄愤吗?” 贺明康顿时气急,“你胡说!我是父皇的儿子!我是皇子!贺明祁你卑鄙无耻!” 贺明祁转身,脸色未变朝着外面走去,八公公紧紧地跟随贺明祁,身后传来贺明康撕心裂肺的诅咒和辱骂。 自从陆安没了以后,贺明康就被皇上关在了寝殿下面,日日折磨,又让太医吊着他的命,叫他痛苦却不能死去,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命人拔光了他的牙齿。 八公公想到贺明康的模样,心头不禁感到寒意阵阵,但那是贺明康活该。 春戈早在外面等候多时,看见贺明祁出来,春戈道:“皇上,都准备好了。” 贺明祁嗯了一声,“出发吧。” 春戈点头,又道:“江州定西将军府来信了……” 定西将军府,曾经被人状告叛变,贺明祁没多说什么,叫人去盯住了那里。 十三年了,定西将军府只有一个老刺头,再就是老刺头收养的义子。 老刺头得知有人状告他以后,将整个府邸遣散,手中只有一半兵符,贺明祁没有收,将兵符给人送了回去。 整个府中,就只有三个人,剩下的一个管家如今正值壮年,但一直守在定西将军府没有动。 原本状告的江州刺史也歇了心思,两相制衡,贺明祁乐得看这个热闹。 毕竟那个老刺头是跟随先帝一起打天下的,若是有吞并反叛的心思,不会等到现在,贺明祁不是傻子,但是江州他的确不打算放过,毕竟在这之前,太后凭借着江州那边的暗哨曾经成功暗杀了张冯文,这件事叫贺明祁耿耿于怀。 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马车摇摇晃晃,贺明祁闭上眼睛,想到父皇从江州回来的时候看向自己那慈爱的眼神。 想到父皇问他,可曾遇见过谁,有什么新奇的际遇吗? 贺明祁没有。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摇头后父皇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若是父皇还活着就好了,贺明祁心想。 他可以告诉他,现在有了。 在十三年前有了。 他遇见了神女。 第一百零六章这不就见鬼了吗 马车行驶了一天一夜,路上贺明祁没有让人休息,直接到了白鹭书院。 书院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学生们该上课的上课,该读书的读书,廊下坐着正在埋头苦读的学子,伴随着迎春花轻轻地摇晃。 贺明祁收回目光,没有让人通禀,直接从后门进了白鹭书院。 张祁随已死,张冯文早在十三年前被暗杀。 现下的白鹭书院不过是一个空壳子。 贺明祁倒是能够明白张祁随隐瞒了自己离世的目的。 若是消息传出去,白鹭书院很快就会成为京城中各大世家争抢的对象。 净土变成污秽之地,大夏朝最后一处清白也会被玷污。 贺明祁走进屋中,苏正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他眼圈红红的,看起来刚哭过,不过现下神情已经恢复了一片素然。 “你为张祁随操办的葬礼?” 苏正恭敬严谨,“老师临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一切,臣不过是按照老师的吩咐做事。” 贺明祁嗯了一声,走上前没说话,在张祁随的棺材之前站了一会,“张祁随临终之前还说了什么?” 苏正脸色变了变,他叹了口气,“老师说,他对不起您。” 贺明祁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有这些吗?” 苏正抬头,撞上八公公的目光。 八公公看了贺明祁一眼开口道:“苏大人,除了这些,关于张院长叫人送给皇上的东西呢,张院长可说了什么?” 苏正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想起张祁随临终之前看着那个风筝发呆,咽气的时候说了一句,“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苏正把这句话说了。 没等话音落下,面前扬起一阵风,紧接着手腕被人狠狠攥住,贺明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正,“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 苏正被贺明祁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他如今升任户部尚书,自从康宁郡主走后,见惯了皇上面无表情的日子,就连眼下这副震怒的模样都不多见。 苏正连忙跪下,“皇上恕罪,老师只留下这一句话就咽了气,至于旁的,臣也无从知晓。” 他一条手臂被贺明祁捏得生疼。 等回过神来,贺明祁松了苏正的手臂,有些失魂落魄地看向张祁随,“你又骗了朕啊,张卿。” 说罢,贺明祁抬脚往门外走。 这里的空气叫他心口滞闷,喘不过气来。 他以为的和他想得到的,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不过都是他的一场幻梦。 外面杨柳飘飞,从台阶上往下看,远处群山错乱,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贺明祁身上,映衬着他的胸膛。 贺明祁身上披着纯黑色狐毛大氅,目光深远,却看着叫人觉得格外孤独。 就像伫立的群山,在萧瑟的风中兀自伤怀,又强撑起头顶的一片天幕。 他下台阶的时候神情一恍,险些踏错,春戈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皇上小心。” 贺明祁刚要说他不要紧,突然,脑中出现一个声音。 【杀鸡!?竟然叫我杀鸡!?狗都不……杀!杀的就是你这只小公鸡!】 【就是你小子半夜偷偷溜进我房间跟我亲嘴!不知道姑奶奶的初吻千金不换啊!】 贺明祁的脚步猛地顿住! “陆安!” 他失声叫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的思念恍若决堤的洪流,将他的意志冲击溃散,贺明祁飞快地上前走了两步,一口鲜血喷了出啦,双腿一软。 春戈八公公和不明所以的苏正苏大人三脑懵逼,衣衫一撩,急吼吼地冲了上去,“皇上!!!!!” 陆安是在一片荒山中醒来的。 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被张祁随捡回来了。 五天前的一个傍晚,霞光漫天。 张祁随坐在轮椅上,突然间起了兴致。 “苏正,推我出去走走吧。” 苏正一直把张祁随当成父亲看待,听到张祁随这么说,他定然不会拒绝。 眼见着张祁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苏正自然是张祁随说什么都满足的。 两个人沿着后山小路缓缓往前走,张祁随坐在轮椅上,缓声道:“老了老了,记起了些从前的事情。” 苏正道:“老师从前跟着先帝打天下,自然是见多识广。” 张祁随摇摇头,“不,不是这样。” “我遇见了一个故人。” 苏正好奇,能够让张祁随提起来,并且称之为故人的人少之又少,他问道:“是什么样的故人?” 张祁随笑了笑,“说起来,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我在皇宫中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熟悉,但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昨夜做梦,想起当年跟随先帝在江州的最后一战,我终于想起来那种熟悉的感觉。” “苏正,你说这个世间,会不会有奇妙的缘分,叫两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遇见。” 苏正被老师说得云里雾里,“老师说得是谁?” “康宁郡主,陆安。” 这个名字一出来,苏正顿时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想到现在是在白鹭书院而不是皇宫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老师见过康宁郡主?” 张祁随点头,“见过,在皇宫的时候见过,打仗的时候也见过。” 苏正悲从心起,眼泪啪嗒一下落在地上,“老师……” 他声音中带上哽咽。 张祁随叫他停下,“苏正,你来。” 苏正走到张祁随面前蹲下,看着老师苍老病弱枯黄的脸颊,心中又是一阵悲痛。 他一张嘴,迎面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张祁随愤愤道:“老子是快死了,不是老糊涂了!” 苏正被一巴掌拍得晕乎乎的,他心中一阵欢喜,老师这个力道,不像是快死了。 但是对上张祁随犀利的目光,苏正识时务地闭了嘴。 “好的老师。” 但是他又觉得荒谬,“或许只是性格相似,又或者长得像?” 苏正虽然没有见过康宁郡主,但也知道,康宁郡主死的时候不过才六岁,那时候战争早就已经平息了,怎么可能在战场上见过。 “总不能是见鬼了吧。” 苏正又要说话,突然听见一阵女子叫惨的声音,“欧吼吼吼吼!疼,太疼了!” “落地的时候帅一点稳一点是会死吗!” 苏正小跑着过去,看见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你是谁?” 陆安抬头,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又爬起来,“你是……” 她的目光被后面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吸引了目光,张祁随嘴皮子动了动,看向苏正,“你看,这不就见鬼了吗?” 第一百零七章 鸡兄,没想到吧 陆安在白鹭书院后院。 她不知道张祁随去世的消息,心中正琢磨着,看见过张祁随一身桃红的骚气样子,突然间又看到了他坐在轮椅上半身不遂地模样。 说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陆安叹了口气,看着手中扑腾的公鸡,“对不起了鸡兄,我那个朋友太老了,只能牺牲你先给他补补了。” 陆安手起刀落! “陆姑娘!” 苏正的张随看见陆安一身血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陆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陆安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鸡,“我在干什么很难猜吗?” 长随:“……” “陆姑娘,前院来了一位贵人晕倒了!” 陆安点头,“所以呢,让张祁随去不就好了?” 见惯了张祁随年轻时贱嗖嗖过来抢她鸡腿吃的模样,陆安现在很难将他跟那个眉目和蔼的老爷爷关联在一起,满脑子都是“卧槽好能装”。 长随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看着陆安说道:“陆姑娘,还是您亲自去一趟吧。” 长随的目光紧接着流露出哀伤,像是一瞬间掉入黑暗的湖泊,叫陆安心中顿时涌现不好的预感。 她突然想到,她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张祁随了。 “张祁随病倒了?” 长随垂下脑袋,眼中掉下一滴眼泪,“院长他,病逝了……” 陆安脑子轰的一声。 她拔腿就往前院跑,长随见状,连忙收拾好情绪,“哎哎哎!陆姑娘!你等等!” 陆安脚程飞快,若是江回出现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陆安用了苍山步,但是现下,长随跟在身后,没成想从哪儿冒出来一根树枝将他绊倒。 长随没办法,长吼一声,“是皇上!” “皇上来了!” 一瞬间,白鹭山长风轰鸣。 山顶的春风裹挟着巨大的霜雪将陆安心头跳动的血液冰封。 她脚步缓缓地停下,宛若一棵死去多年的巨树,在冰冻的寒风中冒出一丝生机。 “你说谁来了?” 长随爬起来,“是皇上,皇上来了。” 长随低声道:“皇上来看院长了,但是方才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晕倒了。” “就在大人的卧房中……” 没等长随的话说完,一阵风从他的面前刮过,陆安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陆姑娘,慢点。” 陆安感受不到风,春风,或者任何世间万物。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几个字“贺明祁来了。” 她刚回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自己落在了白鹭书院,心中惊喜不已,又恰好被张祁随捡到,陆安躺在床上,喝着滋补的鸡汤,喜滋滋道:“天不亡我啊!” 张祁随撑着脑袋,一脸慈爱地看向她,陆安毒辣点评,“现在老实了,我有鸡腿你也抢不到了。” 陆安扬了扬手中的鸡腿,一下子填入口中。 张祁随脸上露出笑容来,“嗯,老了。” 他说完这话,陆安才坐直身体。 她看见张祁随的第一眼,没有任何什么奇怪的反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曾经在一起玩闹的同伴,动了动鼻子,说道:“张祁随,你怎么这么老了。” 陆安喝了一口鸡汤,想起张祁随说的。 “陆安,十三年过去了,你还是从前的模样。” 陆安感觉自己的身上开始发烫,一股很浓很浓感情从她的心口溃堤。 她呼吸很急促,几乎说不出话来。 全世界的风都扼住了她的喉咙,陆安的脑子中只剩下了三个字,贺明祁。 在跨入苏正的院中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剑气逼来,陆安脚步一顿,往旁边一躲,紧接着手掌外推,身形宛若一张绷紧的弓,一个闪身,借着门框的力量将那支箭羽接住,直直地原路钉了回去。 春戈一跃而起,正要反击,听到一声:“春哥。” 春戈的动作一顿,他落在地面上,看着对面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正眨着一双大眼睛朝着他笑,“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第一招还是这个。” 春戈顿时如遭雷击,站在原地,看着那副面容,一样又不一样,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原来康宁郡主长大以后是这副模样。 春戈压下心头的震惊,“放肆,你是谁,竟然敢随意出现在苏大人的院中!” 陆安看着春戈已经带上风霜的面容,心中闪过一丝钝痛,她扬着脸上的笑容不 变,“我来看望故人。” “春哥,春和现在跟何袭在一起了吗?” 真的是她。 春戈手中的剑缓缓地放下,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陆安,良久说道:“皇上在里面。” 不等春戈说完,陆安的眼睛已经落在了他的身后。 身后的门声响动,春戈回头,看见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皇上。 四目相对,陆安看见了贺明祁发白的鬓角和与十三年前截然不同的眉眼。 她心中那个眉目清朗的少年帝王,终究在岁月的磨砺下,长出了一身铁骨。 面容越发坚毅,让他更加增添了几丝成熟的韵味。 黑色的寝衣贴在贺明祁的身上,趁着他疲惫的眉眼和苍白的皮肤。 陆安看着贺明祁,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她想说,好久不见。 可这句话未免太过残忍。 分明她从前答应过贺明祁,要一直陪着他的。 她失信了。 最后是贺明祁先开口,“十三年。” 他开了口,陆安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她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见贺明祁森严的声音,“来人,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给朕抓起来!” 春戈愣了一下,看向贺明祁,对上他阴沉晦暗的目光,“怎么了?难道要朕说两遍吗!” 春戈不敢犹豫,他缓步上前,轻声道:“得罪了。” 陆安点点头,“没事儿,绑吧。” 这个流程她很熟悉的。 春戈:…… 好浓的贱气。 他想提醒一下陆安现在皇上跟以前不一样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把人绑起来以后,扔到了柴房中。 陆安也不担心,在里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跟刚才被杀的公鸡躺在一块。 她嘿嘿一笑,“鸡兄,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就来陪你了。” 第一百零八章 贺明祁哭了 外面十分安静,安静到陆安以为贺明祁的到来不过是一场幻觉。 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山洞里,她跟绣娘一起,给小林子做衣裳的时候。 山洞里很冷,每天晚上都要生着火睡觉,一开始陆安不太能适应,睡不着的时候就裹着衣裳坐在洞口看星星。 柴房的窗户开着,陆安躺在那里,看天上的星星。 国师总说她是吉星,可她吉星做的实在是不合格,贺明祁跟着她一起,大亏是不吃了,但是小亏不断。 就连陆安也有些汗颜,觉得这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 夜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进来,白鹭山的地势很高,昼夜温差有些大,她白天穿的单薄,晚上就有些受不住。 陆安往柴堆里躲了躲,借着柴堆给自己挡一挡凛冽的夜风。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贺明祁生气了,这可怎么哄。 陆安从他的眼中,看不到当年那些温柔的神色。 陆安难得清醒下来,她告诫自己,十三年过去了,饶是再有耐心的人,十三年也太漫长了。 身为帝王,贺明祁现在估计已经娶了皇后。 这是陆安的私心,她没有问张祁随,也没有问苏正。 她害怕得到那个答案,与其痛苦,不如保持沉默。 但是在知道贺明祁来的第一时间,她的灵魂忍不住战栗。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不停地提醒着陆安,她早就爱上贺明祁了。 陆安垂下眼睛,头磕在冰凉坚硬的石板上,低声道:“贺明祁,要跟我说话。” “就算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也会祝福你的。” 窗外,已经在那里站了整整一下午的身影微微摇晃,贺明祁脸上苍白,眼睛猩红,唇边带着血迹,一颗心脏钝痛不已。 陆安,真的回来了。 即便她现在跟从前大不相同,但是贺明祁一眼就认出了她。 或者说,认出了她皮相之下的灵魂。 鲜活的,雀跃的,在看见他时,瞬间迸发出强烈浓厚的爱和生机的。 他不敢靠近,怕是一场幻觉。 他也不想放她走,就算是一场幻觉,他也要用力地将她我在握在手中,再也不许她逃离他的身边。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轻微压抑的咳嗽声,贺明祁身形一动。 陆安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有人吗?” “可不可以给我松绑,我想方便一下。” 贺明祁没有动,陆安的声音不休,“喂?有人吗?” “请去告诉皇上,草民很想念他,想要见见皇上。” 贺明祁心脏跳动得更加厉害,陆安,惯会花言巧语。 贺明祁推门进去,陆安被月色冲昏了头脑,看见门口的身影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皇上,您现在风姿越发迷人了。” 贺明祁的身形一顿,他默不作声,上前给陆安松绑。 两个人贴的很近,陆安鼻子轻轻嗅了嗅,小声道:“还是我喜欢的橘子味道。” 贺明祁手上的动作慢下来,他听陆安低声问道,“那人呢?” “还是我喜欢的人吗?” “你自己做不到信守承诺,又凭什么要求别人。” 贺明祁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莫名其妙地抚平了陆安忐忑不安的心。 她伸着脑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在贺明祁的脸上亲了一下。 “不敢。” 贺明祁的动作停下,绳子从陆安身上滑落。 陆安正要扑到贺明祁的身边,突然被贺明祁摁着双手,摁到头顶。 他从眉梢仔细审视,像要把陆安剥干净,看个分明。 目光滑落到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脖颈,然后…… 陆安耳朵烧上来薄红。 “皇上”,她声音很小,“你在看什么?” 贺明祁抬头,眼中没一点怪异,他唇瓣一碰,“看看你有没有心。” 陆安心头一颤,看着贺明祁的鬓角,抬头欲吻,被贺明祁摁回去, 她向前挺了挺胸膛,“皇上自己听,好吗?” “听听我的心。” 她心中的隔阂在遇见贺明祁的时候瓦解,或者那根本不算是隔阂,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可贺明祁很不满意。 陆安说着,身子一僵。 “皇上,你干什么?” 贺明祁将她两个手腕绑在一起,“干什么?” 他伸手揽着陆安的腰,将人整个带起来,带入自己的怀抱中,“把你关起来,以后哪里也去不了。” 陆安转头,看到贺明祁黑沉如墨的眼睛。 眼底翻涌的浓重几乎要将她吞没,那潮水跃然而起,将陆安一颗躁动的心脏吞并。 占有。 陆安在贺明祁的下巴处轻轻一吻。 “我现在知道答案了。” 贺明祁垂眼,他将陆安打横抱起,“知道什么?” “心还在为我跳动,我听见了,贺明祁。” “以下犯上,朕要惩罚你。” 贺明祁的声音无所波澜。 陆安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像是没有听到贺明祁说要惩罚她一样,她眨眨眼,问道:“我现在是不是重了很多?” 贺明祁停下脚步,危险地看着她,陆安立刻老实起来,“不说了不说了。” 陆安又亲了贺明祁下巴一口,“但是……” “嗯?” 贺明祁发出一声疑问。 陆安嘻嘻一笑,“皇上比从前更性感了,更迷人了,感觉一看到就容易腿软。” 贺明祁深吸一口气,“陆安,朕还没有原谅你。” “不原谅也没关系”,陆安说道,“我加倍补偿你。” 回了住的地方,八公公侧立在门外,看见贺明祁抱着一个女子回来,想到春戈跟他说的。 康宁郡主回来了?! 八公公小心翼翼地踮着脚望向贺明祁的怀中。 不等他看到怀中的人脸,陆安扬起脑袋,“嗨!八哥!”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八公公泪流满面,真的是陆安回来了。 “郡主要不要喝茶?” 陆安扬了扬被绑起来的手,“暂时不喝了,皇上要揍我,等我挨完揍的!” 八公公:…… 贺明祁抱着陆安进门,门在身后被关上。 下一秒,陆安的屁股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陆安!” 贺明祁有些咬牙切齿,叫了她一声就不说话了。 陆安不知死活,“皇上,用力打我,这么不轻不重给我打爽了怎么办?” 陆安没办法,一看见贺明祁,她就觉得全世界的烧话都在围绕着她的嘴巴,恨不得一吐为快。 但是贺明祁没说话,他抱着陆安坐在床榻上。 头抵在陆安的后颈,陆安想要转头,被贺明祁紧紧地锢住。 她动弹不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也或许是贺明祁的心跳声。 “皇上?” 一滴冰凉的液体滑入她的脖子。 陆安哑声,所有的话都失去了力量。 心脏被用力揪起来,重重地粉碎。 贺明祁哭了。 第一百零九章 你不疼我了 陆安被贺明祁抱在怀里很久很久,直到他颤抖的身子停下来,陆安用力转身,用侧脸贴了贴贺明祁的下巴,“贺明祁,我在……” 她话音未落,贺明祁突然间站起身。 不等陆安有所反应,将人抱起来,大步走出了柴房。 八公公站在门外,精神一振! 卧槽,终于要有皇后了吗! 但是不等他开心一会,贺明祁卧房的门被重重关上,里面传来陆安的惨叫声,“啊!” 八公公脸色扭曲了一瞬,是不是有点太激烈了。 陆安被贺明祁丢在床上,身下的锦被将她瞬间包裹住。 陆安被绑着双手无法动弹,她下意识翻身去找贺明祁,身子一扭,大腿抽筋。 爆发出一声惨叫。 贺明祁的大手下一秒覆上来,“哪里疼?” 陆安抽着气,“大腿,大腿抽筋了,你先给我松开……”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贺明祁亲自,扶着她的腿给她做复健。 “松开?” 贺明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眼勾起一丝嘲弄,“你也永远都别想了。” 他的声音冷得吓人,陆安抽了抽气,双手垂落在小腹上,看着贺明祁托着自己的腿,锋利的眉眼微微蹙起,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带上怜惜。 偏偏神情还是冷硬的。 陆安知道,十三年是他们之间没有办法跨越的鸿沟。 “我不跑。” 贺明祁的动作停下,陆安将好多了的腿从他的手中抬下,慢慢坐起来,贺明祁靠在床边,陆安坐在床上,两个人彼此之间对视,压抑了十三年的情浓在此刻倾泻而出,贺明祁深吸了几口气,别开眼。 下一瞬,陆安的脑袋在他下巴处讨好地蹭了蹭。 “贺明祁,我说到做到,这次不跑了。” “从前我也没想跑过,只是想……” 【想让你过得更好一些,想如果我能够回来,可以用我的本事多帮你一些。】 后面的话陆安没有说出口,四目相对,彼此之间更多的是疼惜与无奈。 陆安最终垂下眼,然后一个吻落在她的眼睫上。 陆安倏地睁大眼睛,她看向贺明祁,久久没有说话。 贺明祁感觉自己的心跳跳的很快。 厚重如阴云的温度从唇瓣一路延伸到心脏,烧得贺明祁四肢百骸开始发麻。 他下意识想要逃离,理智却促使他吻得深一些,更深一些。 陆安双手被擒在头顶,一个二十多年没有谈过恋爱的母胎单身在此刻被浓重的爱欲冲昏了头脑。 整个人像是被浸湿在水里,然后艰难地将头露出水面,贺明祁搓着她的脖颈,哄道:“呼吸。” 喑哑低沉的嗓音在陆安的脑中炸开了花,她一瞬间有些不管不顾起来,修长的脖颈扬起,在贺明祁的鼻尖轻轻咬了一下,“你不疼我了。” 声音低得像是呓语一般,撒娇意味何其明显。 贺明祁心头一颤,想到陆安的身体,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他起身与陆安拉开距离,眼中涌动的暗流顷刻间褪去。 陆安:?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贺明祁身下,心声依旧犀利,【忘记了,我走的时候贺明祁好像不行来着?】 【十三年过去了,原来还没有治好吗?】 贺明祁心头的邪火一瞬间窜到脑门,几乎要被陆安气得晕厥过去。 他侧卧在陆安的外侧,喘着粗气,一只手揽着陆安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陆安顺势窝在贺明祁的怀里,感受着男人胸膛传来的热度,喉咙间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贺明祁不轻不重地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不许再招我了。” 陆安:“?” 她扬了扬被绑着的双手,意思很明显,她都这样了怎么还能招他。 贺明祁当作没有看到,兀自合上眼睛,“时候不早了,先睡吧。” 陆安:“……” 心中这一阵难以平静的邪火。 果然房中事对夫妻感情有着很大的影响,陆安不满地在贺明祁怀中蹭一蹭,膝弯在贺明祁大腿上顶了顶,“这就结束了吗?” 贺明祁睁开眼睛,声音很沉,在陆安耳边低声道:“你还想怎么样?” 【我还想怎么样?】 【这你问我?!】 陆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飞快斜了一眼贺明祁。 【我还想怎么样,当然是狠狠睡你,把你煎鱼一样翻来覆去!】 贺明祁被她直白的心声臊的老脸一红。 陆安艰难抬手,揪住贺明祁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 贺明祁对她没有什么防备,就这么被她拉下去,陆安总是喜欢跟他说一些悄悄话。 不等贺明祁做好准备,一阵濡湿的柔软覆在他的面颊。 贺明祁的身体骤然一紧,一股邪火冲向身下! 陆安!! 陆安舌尖顺着贺明祁侧脸的弧度一路向下,几乎要将贺明祁整个神经击碎。 他脑中轰然炸开,理智所剩无几! 陆安不知道贺明祁心中的想法,用力地收紧核心,吻落在贺明祁的白发上。 贺明祁神情骤然一收,他想起来了。 他将陆安摁在床榻上,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瓣,看着红肿的模样,心中的占有欲得到极大的满足,那是他的烙印。 贺明祁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下去,陆安跟着要下床,贺明祁回头看了她一眼,“朕要洗冷水澡,你也要一起吗?” 陆安自动忽略了冷水两个字,惊讶又开心,眼中顿时迸发出激动的神色,“你邀请我鸳鸯浴吗?” 贺明祁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回来将她绑在床上,警告道:“睡觉,不许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陆安还想再挣扎一下,“我想出恭。” 贺明祁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嘴唇,低声,缓缓道:“就算在床上也没有关系,朕会亲自给你收拾。” 陆安脑子炸开绚烂的烟花,她有点承认,这样的贺明祁让她骨子里觉得很爽。 陆安躺在床上,“别洗冷水澡,不要生病,冲一下就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她乖巧地躺回床上,眨着眼睛看向贺明祁。 贺明祁大步去了净房。 等再回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了动静,贺明祁在床边坐下,一双眼睛凝视着床上已经睡着的陆安。 屋外山风动容,将窗户刮得咚咚作响。 房中蜡烛的光映在床榻之间,将陆安一张小脸照得分明。 贺明祁轻轻点了点陆安的脸颊。 他的爱人,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出,一种奇异的心绪浮上心间。 他缓缓地低下头。 第一百一十章 你本来就是朕的小狗 借着月色,借着烛光,在陆安的脸颊上落下珍而重之的一吻。 说好的等他回来,自己偷偷睡着了。 贺明祁低声笑了一下,久久地,又笑了一下,“小骗子。” 陆安在睡梦中,感受到靠过来的一片热源,她朝着那里挤了挤,手腕间的不适让她微微蹙眉,然后被一个感受起来十分温柔的吻抚平了。 春戈叼着包子来换值的时候,看见了精神恍惚,看起来一夜未睡,眼下有着浓重青黑色的八公公,他顿时大惊失色,“八公公你这是……” 他口中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看向这大好的河山,感慨了一句,“春天到了。” 八公公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春戈在他身边蹲下来,“跟我说说,我最近阅本无数。” 八公公叹了口气,“不应该啊。” “咋了?”春戈快急死了。 八公公倏地转头,跟春戈四目相对,“不瞒你说好兄弟,杂家最近也是阅本无数,那书里不都写久别重逢干柴烈火吗?” “怎么到了皇上跟郡主这里,就都变了呢?”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春戈也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定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误会没有解除也不好说……” 话音未落,两个人又对视一眼,“这也不对啊。” 八公公说道。 春戈点头,“正常的恋爱固然让人心动,但是畸形的爱恋更让人狼血沸腾!” 八公公赞成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似乎对感情很有自己的见地。” 八公公想也没想,“那当然,我与春戈兄弟阅本无数,那可都是郡主曾经的珍藏!” “……” 两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八公公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春戈将包子塞入口中,飞快嚼嚼嚼,将包子咽了下去,“皇上。” 贺明祁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将早膳端进来吧。” 八公公连滚带爬地跑了,春戈笑着,低声骂了一句不仗义,然后继续跪在那里。 贺明祁走了两步,转过头来道:“把那个什么话本,都交上来!” 春戈心如死灰。 郡主的珍藏啊! 卒! 贺明祁一回屋,就看见陆安睡眼惺忪地坐在那里,一看就是没睡醒的模样,贺明祁心头一软,走过去,声音都温柔下去,“醒了?” 陆安晃了晃手腕上的绳子,“我想出恭。” 贺明祁神色不变点点头,“我让人把恭桶抬进来。” 陆安的瞌睡虫瞬间跑了,她大惊失色看向贺明祁,“这不行!” “哪里不行?” 贺明祁反应过来,“朕不嫌弃你。” 这是嫌不嫌弃的问题吗!!! 陆安绝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神中满是讨好,“皇上,我不会再跑了,我以后每天都贴着你走,给我解开吧,我骗你就是小狗。” 贺明祁哼了一声,“你本来就是朕的小狗。” 他说完就后悔了,这是早些年陆安说过的。 但……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陆安。 就见一抹红晕她脖颈处缓缓爬上来,“可以。” 贺明祁:“嗯?” 又听见陆安说道:“任何时候都可以。” 贺明祁深吸一口气,“起床!” 陆安晃了晃手腕,贺明祁大步走上前,直接将人腾空抱起。 陆安“啊”了一声,贺明祁低头看她。 陆安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真的有点尿急,你给我颠了一下。” 贺明祁没说话,带她去了净房,眼看着贺明祁真要给她脱裤子,陆安飞快后退一步,她小脸上写满难为情,“皇上,这个真不行。” 贺明祁笑了一声,“昨天晚上到处撩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不行?” 陆安实话实话,“那不是上头了嘛……” “哦,所以现在下头了就可以随便丢弃了。” 陆安:“?” 怎么十三年不见贺明祁变得如此……满嘴歪理。 “自然不是。” 陆安讨好地凑上前,仔细亲了亲贺明祁还没来得及刮胡茬的下巴。 “很爱你,不会走,真的……” 她声音很绵很软。 像是乖巧地诱哄。 贺明祁没说话,将绳子从她的手腕上解开。 陆安眼睛一亮,立刻就要朝着恭桶奔去,被贺明祁一把拉回来,在陆安震惊的目光中,那根细绳,一边拴在陆安的手腕上。 另一边被贺明祁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在贺明祁一脸没得商量,可以选择不上的犀利目光中,陆安爱并痛着地释放了自己。 这样不是办法。 她绝望地想。 等吃过了饭,陆安才后知后觉地说道:“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贺明祁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茶水递到她嘴边,“漱漱口,去跟张祁随见一面,回宫。” 陆安深吸了一口气,跟贺明祁去了张祁随的院子,苏正早就站在那里。 他一早就知道,陆安的身份不一般,老师没说,他能看出来,老师极少在意谁。 或许也不是在意,更像是亏欠。 贺明祁看着陆安给张祁随上了香,刚要下跪,他大手一把将人捞起来。 “不必。” 陆安没问,贺明祁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等到回京的路上,陆安才问出口,“我和张祁随,也算是朋友了。” 贺明祁冷嗤一声,“做你的朋友,这么简单吗?” 陆安轻轻拽了拽贺明祁手上的绳子,贺明祁抬眼望过来,陆安说道:“别看书了,对眼睛不好。” “嗯。” 贺明祁虽然脸上还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放下了书。 “那朕看什么?” 他胳膊往一边轻轻一搭,陆安瞬间读懂了皇上的肢体语言,一个挪动靠过去,撞进贺明祁的怀中。 贺明祁闷哼一声,脸上却没什么,牵动手臂,将人往怀里用力带了带。 “看我就行了啊!” 陆安说道。 贺明祁眉眼松了下来,低头看怀里的陆安,“怎么这么爱撒娇?” 突然,马车颠簸一下,一阵风漏进来,陆安被激了一下,贺明祁将人往自己的怀中一带,用大氅将人裹住。 陆安心安理得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姿势,“我本来就这样啊!” 陆安突然有些困倦,贺明祁的怀抱格外温暖。 她的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 迷迷糊糊中,听到贺明祁道:“嗯,从小就爱撒娇。” 第111章 我要开始偷袭了! 崇明殿早已经大变样。 贺明祁站在殿外的院中,看着陆安蹲在原本种植桃树的土坑边上,看着面前的树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朕叫人再移植回来。” 陆安将手边一只小蚂蚁放回到土里面,说道:“不用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她话音刚落流芳从外面走进来,她脸上噙着笑,“郡主要不要过来尝尝我刚熬的桃胶,是在咱们御花园的一个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了可多的桃树,就是无人打理,今年的桃子结的果子不多。” 陆安抬眼看了一眼贺明祁,贺明祁偏头,陆安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谢谢流芳姐姐。” 对于陆安死了十三年突然间回来这件事,跟她相熟的人都没有什么挣扎就接受了。 尤其是流芳,在陆安进门的一瞬间,先是流露出几分敌意,没等着收敛,对上陆安的眼睛,眼泪倏地就落了下来。 流芳和八公公两个人靠在一起,哭到不能自已。 陆安在旁边认命地给两人打扇子。 “我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对于陆安死了十三年突然间回来,流芳接受可谓是十分良好,陆安围着她,“姐姐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带怀疑的?” 流芳手头正给陆安蒸包子,“这有什么可怀疑的,郡主你原本就跟仙女似的,心地善良,懂得又多,古灵精怪的,说你是普通人咱们才要好好想想。” 陆安对这份夸赞十分受用,“看样子我的形象深入人心啊!” 不管是不是深入人心,后宫这边好控制,前朝却是跟炸了锅一样。 听闻皇上从白鹭书院带回了一个女子,还封为康宁郡主。 跟随贺明祁的一众官员顿时惊得闭上了眼睛。 贺明祁那边他们定然是不敢直接去问的,所以苏正的官邸一时间都快要被众人踏破门槛了。 “苏大人,你是跟着咱们皇上一起回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苏正被人摇得头晕目眩,说? 他说什么? 他说陆安此人乃是天降神女,不仅十分受老师的器重还斩获了皇上的芳心? 不可能!这是坚决不可能的! 苏正义愤填膺,从陆安偷偷杀了他养的小公鸡,苏正就决定单方面不再原谅陆安了。 但是看着身边一堆同僚懵逼的模样,苏正一捋胡子,“这事儿,难啊,哎对了老孙,我记得你们家的厨子是不是很擅长江南菜系。” “苏大人又开始不要脸了。” 这件事在京城中传的飞快。 既然众位大臣知道了,苏易安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大夏朝每年冬天都要派官员出去巡查,看看各地的受灾情况,一整个国土,一般要到了夏天才能全部转完。 如今不一样了。 何袭在十三年前大军攻城的时候,带领疾驹山旧部,驰援京城,将康王一党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她分管了江南,在疾驹山常年驻扎,江南一代的巡察自然到了她的手中,苏易安也松了一口气。 苏易安一进家门,就听见自己的老爹老娘在谈论这件事。 他娘一边插着花,一边感慨,“莫非康宁郡主真是神女下凡?” 苏老爹哼了一声,“这谁知道,当年康宁郡主被皇上藏得没有几个人见过,如今再回来,我们能知道什么?” “不过是打着伞看热闹,你也少跟外面那些妇人乱说,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 苏易安风尘仆仆,一进来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什么康宁郡主?” 苏夫人快步走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水,“怎么回来了不叫人通传一声。” 苏易安喝了水,问道:“康宁郡主不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怎么突然间又提起来?” 苏易安对于京城那些听风就是雨的说书先生很是厌烦,当年陆安死的时候,这群人将陆安贬的一文不值,说什么妖女终得报应。 私盐的事情又不能拿出来告诉众人是陆安的计谋,陆安所有的操秉过于激进,到了最后连为她正名都不能。 后来谣言愈演愈烈,皇上直接杀了几个,才将外面这股风气压了下去,但若一直任由发展下去,终究都是要反扑的。 那种压抑的氛围直到太后康王一党彻底被清扫,贺明祁下了罪己诏,又将陆安抬到不可忽视的高度,将其中的一些细节隐匿,众人才知道原来康宁郡主在背后做了这么多。 不过人已经死了,关于康宁郡主的谈论随着时间的更迭逐渐变成了皇上拒绝充盈后宫的说道。 苏易安每每听到,心下都十分恼火。 苏夫人说道:“白鹭书院张院长前几日离世了,皇上亲临白鹭书院吊唁,如今白鹭书院的院长变成了苏正苏大人。” 苏易安点点头,苏正有这个能力,从他当年隐忍不发到后面一鸣惊人,苏易安就知道那个人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大理寺。 但是关于贺明祁亲自去吊唁张祁随这件事,苏易安持保留态度。 当年张家的做法完全是在贺明祁的底线上踩雷,贺明祁的容忍只是看重张祁随在白鹭书院的影响力加上当初张祁随跟随先帝征战沙场,也算是先帝的肱股之臣。 但多了就不能深思,张祁随虽然还算得上能用,但是在苏易安看来也够不上资格让贺明祁亲自去吊唁。 至于贺明祁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苏易安蹙眉。 贺明祁后宫空置十三年,苏易安能懂为什么。 他当初的猜测没有错,贺明祁是真正将陆安放在心上的。 陆安虽然顶着六岁孩童的身体,但心性未免过于成熟了些。 他与陆安是相熟,但陆安的身上的秘密他却一概不知。 苏易安瞬间觉得到了嘴边的茶水苦涩无比。 他抬眼看了一眼爹娘,吩咐下人去烧水。 “我进宫一趟。” 贺明祁在前殿批折子,陆安在后院栽花,她如今突然间闲下来,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手中的最后一株花种下去,她真心地问暗处的春戈,“我这个花包活吗?” 春戈现身,“郡主你亲自上阵的话……” “不敢保证。” 陆安朝着他竖了个大拇指,“好说好说。” “既然这个不能够保证的话,那我们试试别的。” 春戈瞪大眼睛不等反应过来,就看到陆安一柄铁锨劈过来。 “我要开始偷袭了!” 第112章 贱气逼人 春戈反应极快,手中的长剑快速地横挡,将陆安的招式避开。 陆安的步法凌厉,手上的招式也毫不逊色,春戈一开始没当回事,虽然知道康宁郡主回来以后有所变化,也有些身手在身上,但也没往深处想。 眼下才终于意识到,陆安的身手极好。 她的一招一式都果断凌厉,更让春戈震惊的是陆安脚下的步法,如果他没有认错,那是江州那个人的苍山步,从不外传! 春戈正色起来,两个人来来回回打了小一会,最后陆安手中的铁锨被敲落在地上。 “果然还是差一点”,陆安揉着手腕感慨道。 “郡主没有内力,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春戈衷心地夸赞道。 心里却很奇怪,陆安什么时候跟江州扯上了关系。 但想到陆安身上怪异的点远不止于此,他又松了一口气。 陆安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自顾自问道: “那你觉得我现在这种程度欺负一个废人有几成胜算?” 春戈认真问道:“活下来的胜算吗?” 陆安懂了。 陆安点点头,捡起铁锨,“你去看着皇上吧,我有事要做。” 说着,陆安直起身,朝着贺明祁的寝殿走去,推门,进去。 春戈在原地看着,动了动嘴唇,没有说什么。 皇上跟郡主现在的关系算什么? 他如今也想不明白,话本子被收上去了,他根本就没有地方寻找答案,春戈有些气馁。 他早晚得,把八公公手中偷偷藏的抢过来,让他关键时候自己一个人先溜为敬! 春戈咬牙切齿地想。 前殿,贺明祁正在上首危襟正坐,底下兵部尚书和御史吵得 不可开交。 兵部尚书:“老匹夫你就是看我们当兵的不顺眼!” 御史大人:“你们但凡多看一本书,就不会在江州闹得鸡犬不宁,知道今年江州冻死多少百姓吗!” “方林的锅你去骂方林啊,骂老子干什么,方林虐待定西将军还派人诬陷他的时候你们这群老匹夫不也没吱声!” 两边对擂激烈,贺明祁在上首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越皱越深。 御史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您看他!” “兵部约束不利,让江州刺史诬陷朝廷命官,反过来还舔着老脸骂我们监管不力!” 贺明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脸颊浮现怪异的红晕,紧接着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拍在桌子上,“放肆!!!” 底下两个人俱是一愣,然后缩着头开始喝茶。 贺明祁面红耳赤,心脏跳得飞快。 “他的手轻轻划过女子的身躯,在上面留下暧昧的痕迹。” “终于,他控制不住地冲击的时候,听到身下女子轻轻地说了一句,好喜欢,可以把我弄碎。” 八公公和春戈这两个人,一天到晚净看些什么东西! 贺明祁长舒一口气,“恼人得很。”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下面的兵部尚书和御史,“你们两个,还没有吵完?” 此话一出,御史大人老泪纵横,一声皇上叫出山路十八弯。 贺明祁捏了捏眉心,看向兵部尚书,“文卿,此事兵部管束不利……” 文在野咚的一声跪下,“皇上,方林那个小人是真小人啊!什么事儿都不摆在明面上,臣派了百八十个探子,连美人计都用上了都没抓住他的把柄。” 贺明祁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他得再缓缓。 刚才那个话本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文在野又看了贺明祁一眼,“皇上?” 贺明祁抬眸,冷淡的光扫过,“手底下没人能用该怎么办还要朕手把手教你吗?” 文在野跑得飞快。 御史陈寒咂咂嘴,“老匹夫!” 贺明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日里只知道把目光盯在朕身上,关心朕什么时候生孩子?” “开枝散叶……” 贺明祁:“真不会,不若你进宫来以身作则教教朕。” 陈寒夹着屁股跑了。 在门口遇见苏易安,苏易安瞥见他滑稽的模样,“陈大人最近打算去南曲班子唱戏?” 陈寒老泪纵横地走了。 苏易安进了殿里,就看见贺明祁心情颇好的模样。 苏易安一怔。 这些年作为天子近臣,没人比苏易安更知道贺明祁的状态。 像阴沉的天,永远的狂风,不休不止的暴雨。 恍若一副行尸走肉,以雷霆手腕将太后和康王一党肃清。 然后,身居高位,孤独地守在那里。 没有人能够靠近,更遑论走近他的心。 可现在,贺明祁微微挑眉,“刚回来?” 苏易安听着不像是对自己的褒奖。 果然,贺明祁眉心微皱,“苏卿,政务是处理不完的。” “你可以在家休息一阵再来,朕又不会怪你。” 苏易安这下懂了。 嫌他碍事了。 不过苏易安由衷地高兴。 “皇上有什么喜事?” 贺明祁哼了一声,“嗯。” “你也很久没见安安了,跟朕来吧。” 轻飘飘一句话,在苏易安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爹娘说得竟然是真的。 真的有人冒充陆安成功上位了?! 一股火气从心中熊熊燃起。 苏易安在陆安六岁被皇上喜欢上的时候都没这么生气。 他不在意皇上身边有女人。 毕竟皇上已经三十岁了。 就算妻妾成群苏易安身为臣子都不会说什么。 但是,若是以陆安的身份,苏易安:……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狐狸精,一会儿就算被皇上揍一顿,他拼了命也要拆穿这个冒充陆安的小贱人! 他们刚踏入后院,一阵凄厉的嘶吼声从贺明祁的寝殿传出来。 贺明祁和苏易安脸色俱是一变。 贺明祁更是大步朝着寝殿走去! 穿过黑色漫长的甬道,一盏灯笼在不远处摇摇晃晃地亮着。 苏易安刚走进,就看见一个女人蹲在水牢边上,水牢的门被打开。 那个下肢消失的人正是康王,此刻面前蹲着一个女人,无视他凄厉的惨叫,认真的在他身上涂着什么。 “贺明祁小时候,你是不是也借着帮他上药的名义往他的伤口上抹辣椒水?” “你说,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么恶毒呢?” 陆安的眼中,尽是漠视与冷酷,她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望着贺明康。 说完,陆安站起来,把自己做的东西放在贺明康头顶,随着手腕用力一拧,一滴水滴落在贺明康头上。 她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你说水滴石穿,你的头,会比石头硬吗?” 贺明康绝望地尖叫,“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是恶鬼,恶鬼!” “你是恶鬼!” 陆安冷笑一声,“你是杂种。” “啊!!!!!!” “你不得好死,陆安你不得好死!” 陆安:“你是杂种。” “啊!!!!!!” 贺明祁:“……” 苏易安:“……” 真是陆安,好浓的贱气。 第113章 他等的是你 听到脚步声,陆安站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明康,“我会每天来跟你交流感情的,康王殿下。” “离开的这十三年,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贺明康哭声尖利刺耳,“陆安,我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陆安淡淡道:“你触碰到我的底线了,王爷。” 陆安朝他粲然一笑,转身看见贺明祁,脸上冷漠阴沉的神色瞬间收起,“你怎么下来了?” 陆安快步走到贺明祁身边,脚边的灯笼被带翻,在地上燃烧起来。 火光照在贺明祁身后,陆安看见了苏易安。 “苏世子,好久不见。” 苏易安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眼中划过一丝想念,脸上的笑容温和起来,“郡主,我们很多年未见了。” 贺明祁不满地搂住陆安的腰,“先上去,这个地方,污秽至极。” 他看向贺明康的眼神很冷。 陆安揽着他的腰往外走。 回到院中,八公公在凉亭中烧着炭盆,四周帷幔放下 ,隔绝了外面的冷风,榻上铺着厚厚的毛毯。 苏易安自然知道那不是给自己准备的,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陆安往榻上一坐,歪着身子撑着脑袋看向贺明祁。 “累可以睡一会。” 贺明祁知道这人天不亮就在外面捣鼓,按照从前,她都是睡上日上三竿才起来。 “不困,苏世子巡查回来了,结果怎么样?” 从前贺明祁跟苏易安谈论政务的时候也不避着陆安,只是眼下陆安突然间变大了这么多,苏易安乍然间不适应。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贺明祁,见贺明祁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说道:“江州刺史,老狐狸了。” 兵部派过去的探子大都被他弄死了。 还有一些…… 苏易安想到自己在方林暗室看到的东西,“方林这人,行事变态乖张,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私下里手段残忍狠厉,江州一代家中有女儿的人家,女儿都是早早定下婚事,一到及笄立马嫁出去。” 闻言,陆安蹙眉,“方林这样,定西将军府不牵制吗?” 苏易安叹道:“这也是臣要说的。” 苏易安对贺明祁道:“定西将军府的老将军病了,忘了很多事情,大夫看过,说是忘记了一段记忆,现在在老将军自己的眼中,他还是二十几岁,整日风风火火的,但是身子骨到底是不行了,我从江州离开的时候,老将军刚摔断了腿,身边的人都不敢说话。” 定西将军府的威望大都是由老将军撑起来的,听闻这位老将军也是当年跟随先帝打天下的功臣,如今虽然定西将军府又出了一位少年英才,但到底还是不同。 江州与蛮荒之间的抗衡大都由方林接手,老将军风光不再,少年将军不过是接受刺史府的烂摊子,打的都是些又臭又烂的仗,最是艰苦,还捞不着什么功劳。 陆安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问道:“定西将军府那个老将军叫什么?” 她在先帝身边待了一个月,想来若是真得先帝器重,大抵应该见过。 苏易安诧异地看向陆安,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说道:“当年先帝身边最得力的将军,除了离云将军,就是江回,江将军。” 陆安喝茶的手骤然一顿,猛地抬头,“你说是谁?!” 贺明祁抬眸望向她,苏易安也吓了一跳,“江回将军啊。” 陆安放下茶杯,“江回将军不是先帝身边最得力的将军,怎么最后只在江州做了一个小小的定西将军!” 陆安此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得过头了。 贺明祁虽然冷漠,但最是在意先帝。 陆安这句话,无疑是踩在贺明祁的底线上质问,对当年先帝的决断提出不满。 苏易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刚要解释,贺明祁突然抬手制止了他。 贺明祁的目光跟着陆安的小脸挪动,“你认识江回?” 陆安想到,自从她回来,从来没有跟贺明祁说过她去了哪里。 贺明祁也没有问,两个人之间好像默认那一段时光是不存在的。 可是江回对她的好不是假的,那场血染江州的战役也不是假的。 陆安的思念不是假的。 她即便再如何躲避,终究要面对这一切。 陆安不躲不避跟贺明祁四目相对,“认识。” “我在二十几年前,见过他。” 此话一出,苏易安顿时睁大眼睛,不怪他震惊无比。 即便知道陆安身上有着诸多秘密,此刻也难以言说心中的感触。 但紧接着,苏易安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旁人听到陆安这番话,不然,即便不会被当成妖女,也会被当作疯子,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因为是陆安说的,所以苏易安愿意相信。 贺明祁也是同样的感觉,但是他直觉江回对于陆安来说,似乎很不一样。 陆安思虑片刻,说道:“皇上,我想去一趟江州。” “不行。” 贺明祁连想都没想,直觉否决了陆安。 他决计是不会让陆安再离开自己半步。 陆安看向苏易安,苏易安摆摆手,示意你们两个吵架,我只是围观群众哦! 陆安道:“江将军为什么要留在江州?” 这话是问苏易安的。 苏易安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贺明祁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他还真知道。 当年都说是江回触怒天颜,被皇上发配到了江州,实际上,是因为江将军不愿意跟随皇上回到京城。 都说功高震主,皇上卸了江将军的军权,又不想让天下百姓觉得他是一个不义之辈,要让江将军进京颐养天年。 这个提议直接被江回否定了。 朝堂大殿,金碧辉煌,江将军一身破烂的战甲跪在那里,整个人像是斗败的公鸡,“求皇上允许臣回到江州。” 苏易安咂舌,“江将军放弃了京城的荣华富贵,孑然一身回到江州,说是要等一个人。” “据小江将军所说,他爹说那人将,有缘自会相见。” 贺明祁看向陆安的目光更加幽深起来,他确定了什么。 这话说得,跟张祁随给他的纸条上面一模一样,贺明祁紧紧攥着陆安的手腕,“他等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第114章 上了年纪 空气中久久地弥漫着沉默。 苏易安不安地喝了一口茶,他有些后悔,应该听皇上的话,在家里稍微休息一下再来的。 “那个,皇上,郡主,臣的娘亲叫臣回去相亲,臣就先不……” 贺明祁:“坐下!” 陆安:“不许走!” 苏易安尴尬一笑,作为罪魁祸首,他笑了一声,“臣就先不去了,哪儿有皇上和郡主的事情重要。” 这么多年了,这俩人之间还是这么剑拔弩张的,苏易安兀自感慨。 陆安先打破了沉默,“对,他是在等我。” “可能是在等我,所以我要亲自去一趟,找一个答案。” 贺明祁问道:“那个答案,比朕还重要吗?” 陆安:“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这话毫不拖泥带水,陆安认真地看着贺明祁,“皇上,你是最重要的,在我心里,从前是,现在也是。” “但是江将军,我必须要去亲自看一眼,当年是我先许下了承诺,二十多年了,我应该去赴约的。” “他守住了江山,英雄迟暮,结局不应该被恶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江回赤诚,我也绝不做忘恩负义之辈。” 贺明祁静静地望着陆安,就在陆安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贺明祁点了头,“好。” 苏易安也微微睁大眼睛,这就同意了? 贺明祁说道:“朕跟你一起去。” “不行!” “不行!” 苏易安和陆安同时说道。 陆安神色严肃,“江州鱼龙混杂,皇上你身份尊贵,到了那里万一遇见危险怎么办?” “太后当年就是借助江州的力量杀了张冯文,可见他们虽然不成气候,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实力都没有的。” “你不能去。” 贺明祁冷哼一声,“朕是天子。” 言下之意,朕想去就去。 苏易安急死了,“那朝堂怎么办?” 皇上没有子嗣,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苏易安简直不敢想。 贺明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过了一会,道:“苏卿的身形,似乎与朕很是想象。” 苏易安很难相信,一向沉稳肃穆的皇上脑子一转,做了一个玩弄他九族项上人头的决定。 苏易安简直欲哭无泪,“皇上,不可啊!” 贺明祁道:“苏卿,朕用你九族的项上人头保证,朕一定会平安归来。” 苏易安欲语泪先流,“皇上!!” 贺明祁道:“你跟随朕赴汤蹈火,爵位也该升一升了。” 苏易安:“皇上,这不是爵位的事情……” “平南王怎么样?” 苏易安:“臣愿意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明祁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决定了。” 陆安和苏易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恨铁不成钢和背叛。 苏易安回到家的时候脚都是软的。 “这不应该啊……” 平南侯冲上前来,“你咋啦儿子?” “我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苏易安异常绝望。 “老爹,收拾收拾准备跟着你儿子我升天吧。” 字面意义上的。 贺明祁生病的消息很快从宫中传出来,苏易安屁股还没坐热,眼看着他娘亲又要拉着他去相亲,苏易安马不停蹄的往宫里跑。 “这次是真有事,我要进宫侍疾。” 苏夫人的脸色一寸寸裂开,“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从前是骗我的!” 苏易安笑着讨饶,冲出门去了。 苏夫人叹了一口气,平南侯从后面拥住她。 苏夫人道:“什么病需要易安去……” 一切都在不言中。 但平南侯早已经不问世事,当初他跟着先帝一同掌控朝廷的局面,勉强撑起大梁,先帝凯旋以后,他便还权于君了。 若是江回没放弃归京,平南侯的如今便是他的现状。 宫里,崇明殿里面安静如鸡。 八公公大气不敢喘,陆安冷着脸,贺明祁把玩着她的头发,“好短,留长些,朕给你扎小辫子。” 陆安气鼓鼓地问他,“我不是跟你说过避谶吗!哪里有人诅咒自己生病的!!” 贺明祁点头,“我是你救的,自然珍惜自己的命,没说大病小病,一会儿我去佛前上两炷香,请菩萨保佑。” “虔诚一些!”陆安没好气地说。 “嗯。” 八公公手一抖,抬头飞快瞥了一眼,皇上脸上没有一点怒色,受用得很。 这两个人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江州距离京城将近一个多月的路程,现下正是初春,江城的天气更冷些。 陆安亲自看着下面的人收拾衣物。 他们这趟是低调出行,不带很多东西,也不带很多人。 贺明祁吩咐了春戈跟着,春和从疾驹山出发,跟何袭一起跟他们在江州附近的留春镇上汇合。 陆安,贺明祁和春戈三人骑着马,趁着夜色出了皇城。 守城的士兵被叫起来开门,起床气无处发泄,正要开口,看见怼在脸上的令牌。 见令牌如见天子。 士兵顿时一激灵,慌不择路地给三人开了城门。 直到人出去了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三个人跑了一夜一日。 在距离京城百里的一个小镇上停下,春戈进去开了两间房,至于为什么是两间,春戈表示,他可以睡在树上。 陆安瞪大眼睛,在周围打量的目光中,震惊道:“表哥,我是那种把你撵出去睡大街的人吗!” 春戈:“?” 贺明祁走上前,将陆安轻轻抱在怀中,“对啊,表哥,你睡就好,我和娘子睡一间。” 陆安和春戈脸上的笑容俱是一僵。 春戈在贺明祁的“温核”的注视中松了口,“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三个人进了屋,春戈飞快关上门,“皇……主子,我们被盯上了。” 陆安点头,“在城外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看来有人很在意我们的行踪啊——” 陆安往凳子上一坐,倒了一杯水,贺明祁没说话,拿着一根银针在杯子里划过,“没事。” 陆安一饮而尽,“今晚上警醒一点。” 说罢,她看向贺明祁,“今晚上我保护你。” 春戈:“?” 皇上当年在暗卫营打遍天下无敌手好吗?! 贺明祁轻轻咳嗽了两声,“我年纪上来了,身体确实大不如前,只能辛苦郡主了。” 第115章 至尊盲盒 春戈愣了一下,这是能说的吗? 下一秒,他看见郡主凑到皇上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皇上的眼神顿时幽深起来。 在暗卫营多年的历练告诉春戈,对于主子们之间的决定不要轻易质疑,他关了门出去了。 贺明祁紧紧地掐着陆安的腰将人抱进自己的怀里,“胆子大了,郡主。” 陆安勾着唇,在贺明祁的额头上一触即分,“皇上不喜欢吗?” “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 贺明祁心跳得很快。 他方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中是有一些在意的。 但是尊严不允许他直接将这一切说出来,陆安会在意他的年纪吗? 毕竟他大她七岁。 纵然从古至今,只要皇帝想,即便是几十岁的差距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贺明祁不想这样。 他想了很多。 包括他们的时光来之不易,他又能陪伴陆安多久呢。 所以即便对于这十三年心有隔阂,但他舍不得陆安,只想着,把人包裹在自己的身边,只要他活着的一天,就绝对不会再让陆安离开,也不会让陆安遇见危险。 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陪着她。 无论任何事。 可陆安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许说这种助兴的话。” 助兴。 助的什么兴自不必多说。 从陆安嘴里说出来的能是什么好话。 贺明祁在陆安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陆安趴在贺明祁的怀中,小声道:“别打了,这个房间隔音不好。” 贺明祁深吸了一口气,将人抱着放在床上,“赶了一天的路,该休息了。” 陆安点点头,掀开被子滚了进去,然后朝着贺明祁张开被子,“来,一起睡啊。” 贺明祁额头的青筋狠狠跳了跳,“安安,朕在意你。” 陆安一只手撑着脑袋,“我知道,这是情话吗,需要每天都说给我听。” 贺明祁浅吸了一口气,“朕不想轻贱你。” 陆安恍然大悟,“不要紧,我知道。” 她目光意有所指,“不行也没关系的,你知道柏拉图式的爱情吗?” 柏拉图是什么贺明祁不知道,但是他成功的被陆安那个眼神给挑衅到了。 “不乖。” 他倾身压了上去,将陆安吻得喘息连连,双目发直,脑袋晕乎乎的看着头顶。 贺明祁狭长的眼睛中倒映着陆安的身影,倒映着陆安娇红的小脸。 “乖乖,舒服了吗?” 陆安不知死活地哼唧两声,鼻音很重,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贺明祁:“……” 他站起身来,“朕去跟春戈同睡。” 人刚站起来,被陆安一把拉住手,一双眸子中水雾充盈,“怎么还没脱裤子就不认人了。” 陆安的声音很娇很哑,还带着些娇嗔。 贺明祁心一软,将人连带着被子抱进怀里,“好了,不许再点火了。” “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陆安没拒绝,任由贺明祁将自己抱在怀里,她抽出一条胳膊,将身后另一床被子扯过来盖在贺明祁的身上,“别着凉。” 声音迷迷糊糊的,贺明祁怜惜地在她的鼻尖亲了一下。 陆安人已经快要陷入混沌,说道:“不行也没关系的,贺明祁,我爱你。” 贺明祁听见自己牙齿快要咬碎的声音,下身憋得他快要说不出话了。 夜幕四合,贺明祁听着安静的客栈和身边陆安平稳下来的呼吸声,认命地将外袍解开,手深了下去。 过了许久,陆安感受到脖颈之间扑上来一股热浪,她扭了扭身子,后背被人轻轻拍了拍,“乖,睡吧。” 陆安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夜半,月亮被乌云笼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阵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贺明祁睁开眼睛,听到窗户纸被轻轻破开一个小口,紧接着有人从外面往里面吹了什么。 贺明祁刚动了一下,就看见身下的陆安目光清明,显然已经醒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熟练地用帕子捂住口鼻。 外面的声音问道:“确定就是这里没错?” “当然!” “快点,小心被隔壁的那个人发现了!” 等了大概有一会,等屋内没了声音,几人缓慢地推门而入,手中的长刀在烛光映衬下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几个人朝着床榻上摸过去,为首的人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身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 最后方的人手中举着刀竖在胸前,他的目光落在正对着自己的一面铜镜上。 雨夜,铜镜里面闪动着摇晃的蜡烛。 可突然间,蜡烛骤然熄灭,刺客心中一紧,感觉眼前白影一晃,突然间一张带笑苍白的脸倒挂出现在铜镜之中。 那人猛地一叫,“卧槽有鬼啊!!!” 他身后那个人顿时朝着这边看来,正在床边的人用力地将刀砍下去,用力之猛,刀直接嵌入床板当中。 陆安一身白衣,冷笑着利落地拧了一个刺客的脑袋。 方才大叫有鬼的刺客举着刀正要冲上来,身后一股大力直接踹在了他的腰上。 他尖叫着飞出去嵌入了墙中,半晌都没有把自己抠出来。 而那名久久没有拔出刀的刺客还没来得及转身,被赶来的春戈一剑封喉,不甘倒地。 眼睛中渗出鲜血,死不瞑目地盯着贺明祁看。 陆安就站在贺明祁的前面,看见他这个眼神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 说完,一巴掌给刺客扇偏了脑袋,脖子发出咔嚓一声声响,春戈上前看了一眼,这下确定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众人将目光放在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墙上抠下来然后小心翼翼降低自己存在感准备从窗户逃跑的另一名刺客。 那人愣了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说掉就掉,“各位贵人饶命啊!我是第一次啊!” 陆安呵呵冷笑两声,春戈上去将人的手脚绑了起来,那人瞬间变成一条挣扎无果的鱼,两头蹦蹦跳跳地到了陆安边上。 陆安蹲下,正要像电视剧里一样装模作样拍拍这个刺客的脸,被贺明祁拦住。 贺明祁蹙眉不满,“脏。” 陆安听话地收回了手。 然后飞出一脚,“那你真是运气很好了,上来就开到至尊盲盒了。” 第116章 你看着特别人精 那刺客躺在地上装死,陆安看也不看,“醒不醒?” “你不醒我能让你直接陷入长眠。” 刺客睁眼,“贵人,还有这种好事?” 陆安皮笑肉不笑,“对啊,死了就好了。” 刺客不说话了,陆安又踢了踢他,刺客不满地晃了晃身子,“我真的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刚才给你们吹得迷药就是面粉,真的迷药我早扔了。” 陆安看向贺明祁,两个人对视间点点头,陆安早有察觉,所以她和贺明祁装都不装了。 “那你来干嘛?” 陆安看着他。 刺客不好做,依照她的经验来看,如果完不成任务回去是要挨罚的。 陆安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这小刺客看着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闻言不屑道:“不要紧啊,这个刺客组织是我爹开的。” 陆安:“……我恨关系户。” 说完她感觉如芒在背,一转头看见春戈复杂的目光,俨然再说,你也配? 陆安讪讪地笑了一声。 再转头的时候又恢复了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一把扯下刺客的面罩,“哪家的?” “哪家的?” 小刺客把头拧过去不看陆安。 不要紧。 陆安转到小刺客面向的方向,“哪家的?” 小刺客蹙眉,“你真讨厌。” 陆安笑了一声,极尽嘲讽,“你来暗杀我,我没说你该死你还讨厌上我了,说不说!” 陆安将一柄匕首抵在小刺客的脖子上。 小刺客说,“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我是不会说的,我爹说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肯定要派兵把我们都赶尽杀绝,不行,我养的鸭子不能死。” “那是我的好兄弟”,小刺客又不充了一句。 陆安彻底沉默了。 贺明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对上陆安无奈的目光,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你继续,我不着急。 陆安重振旗鼓,“谁跟你说的,我们皇上是爱财如命的人好不好?” “你听说过谁对皇上忠心耿耿的被杀了?” “太后都没了,康王都败了,孩子你的大脑还没有重新生长吗?” 小刺客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但是找不到证据。 陆安见状,又说道:“知道皇上身边有哼哈二将吗?” 春戈莫名后背一凉,紧接着就看到陆安指着他说道:“我们这次出来给皇上办公,就是哼哈二将之一的阿哼陪同,知道为什么他弟弟没来吗?” 小刺客求知若渴,“为什么啊?” 陆安一拍大腿,你问到点上了,“因为他弟弟给皇上带了绿帽子,被皇上贬谪出皇城了!” 贺明祁一口茶水喷出来。 春戈绝望地捂住眼睛,心里把春和骂到十八代祖宗,又想起他们俩一母同胞、 “孩子,告诉我,从这里面你知道了什么?” 小刺客眼睛亮亮的,“混成哼哈二将可以给皇上戴绿帽子……” 啪! 话音未落,一颗牙齿应声飞出,陆安揉着自己酸胀的手腕,“爹的,朽木不可雕也!” “是皇上惜才啊!惜才!!” 陆安抓着他的脑袋晃来晃去,“我倒要看看你这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豆腐脑,大脑皮层如此光滑你出门脚不打滑吗!” “神人啊,你怎么知道。” 小刺客像是突然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看向陆安的目光中带上了无名的崇拜。 陆安:“……” 她毫不犹豫地后退两步,指着小刺客对春戈说,“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去吧阿哼!” 春戈默了一瞬,上前两步,十个大耳刮子和一番毒药下肚的恐吓后,春戈站起身来。 “九堂门少庄主,方文玉。” 陆安拍了拍方文玉的头,“听这个名字,你爹对你寄予厚望啊。” 方文玉昂着脑袋,“当然!” 陆安:“可惜了。” 方文玉:…… “为什么到这里来,受谁的指使?” 贺明祁淡声问道。 方文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这个男人,从刚才起就一声不吭,眼下说话才让人察觉到他身上不可忽视的气度和深刻。 像是一潭看不见底的池水。 多看两眼就能把人搅进去,连渣都不剩。 方文玉飞快挪开眼睛,他爹不让他跟太有心机的人玩。 看见方文玉的动作,陆安走到他面前,“我主子问你话呢,不会说话吗?” 她后撤一步,方文玉想到这人超乎寻常的力气,顿时道心破碎,“我说我说!” 陆安停了脚,方文玉长舒一口气,“这事儿跟我爹可没关系,是我那个被收养的小叔干的。” “他在九堂门里面有自己的眼线,这次就是他让人来刺杀你们,说什么为真正的真龙天子让路。” 方文玉从陆安脚边探出头,好奇地问贺明祁,“你真的不是皇帝吗?” 没等贺明祁说话,方文玉自言自语,“看着也不像。” “你看着特别人精,比我爹还精,皇帝能让我叔那样的人当官,能有什么好眼光。” 陆安:“……” 贺明祁:“……” 春戈:“你叔不会是方林吧……” 方文玉眼睛一亮。 “你认识他?” 下一秒,方文玉真心道:“你能把他拉下来吗?” 满眼赤诚! 陆安默默举起大拇指,“孝啊!” “少侠,我看你根骨惊奇,要不要参与我们的冒险?” 方文玉眼睛更亮了,“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吗!?” 陆安点头,“对啊!” “那能先给我解药吗?” 陆安表情不变,依旧微笑,“不能。” 没等她再说什么,贺明祁走上前拦腰将她抱住,以一种占有欲非常强悍的姿态将陆安挡住,眼睛在方文玉身上扫了一眼。 方文玉顿时感觉一层皮被刮了下来,他挡住自己的脸跟陆安说,“你别看我了。” “你的主子感觉要吃掉我了。” 陆安转过头在贺明祁下巴处亲了亲,声音低到不能再低,“最爱你。” 贺明祁冷声道:“只爱我。” 方文玉和春戈同时低下了头。 不看,是不能看的,眼睛要瞎掉了。 天一亮,贺明祁一封传书回到京城,给这家店判了重罪。 九堂门固然有罪,这家店未尝就是清白的。 苏易安会彻查清楚,贺明祁并不放在心上。 方文玉一封飞鸽传书,拍拍手,“行了,我爹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音未落,被春戈夹着上了马,方文玉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屈辱。 “不是,不能给我一匹马吗,都是大老爷们很尴尬的!” 春戈垂眸看了他一眼,少年脸上尽是娇气,“呵。” 方文玉顿时炸毛了,“你呵什么!你瞧不起我!小爷我!” 话音未落,一颗药丸没入口中,方文玉张了张嘴,没声音了。 呜———— 第117章 大小姐 方文玉被春戈喂了哑药,总算是安生了不少,一路上按照他的指引说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 赶路的时候什么都说不清楚,也说不出来,索性往后一仰,胳膊搭在春戈的胳膊上装死睡觉。 春戈实在不知道,这么颠簸的情况下她是怎么睡着的,起码也应该像陆安一样在身下垫几个软垫,你看,在皇上怀里睡得多香! 春戈沉默不语。 马儿一声嘶鸣,三匹马同时停下,陆安睁开眼睛,贺明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腰侧,“不怕。” 春戈策马走上前,看着面前一群穿着打扮十分惹眼的人,一身暗红色的衣袍,手中握着长刀。 为首的人是一个女人,看着四十出头的模样。 目光直接越过几人,看向春戈怀中睡得正香的方文玉。 这个架势倒是不陌生,那天晚上在客栈围堵他们的人也是这样的。 陆安瞥了春戈怀中的方文玉一眼,春戈立马一掌将人拍醒。 方文玉迷迷糊糊,口型说道:“哎呀,这么又到了?” 陆安的声音响起,“到没到不知道,但是看起来,有人在信中夹带私货了。” 方文玉这才注意到前面的人,他眼睛一瞪,瞬间惊喜起来,超大口型朝着前面的人挥挥手,“阿娘!” 她的嗓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贺明祁给春戈使了一个眼色,春戈顺手将解药丢进方文玉的口中。 女人一见,顿时脸色一变,“放开他!” 说着,手中刀柄一翻,看起来几十斤重的长刀在她手中好似玩物一般,直直朝着春戈攻来! 陆安面色一凛,她撑着贺明祁的胳膊,脚尖一点,顺手抽了贺明祁腰间的唐刀。 铮—— 铁器撞击,长刀应声而断! 陆安与女人四目相对。 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可惜,是对手。 想到这里,陆安不再手下留情,高举唐刀,正要砍下去的时候,身后响起方文玉撕心裂肺的声音,“你们不要再打了!” 陆安的刀硬生生停下,女人在听见方文玉声音的一瞬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一停下,身后的几个大汉也放下手中的刀。 “阿娘!” 方文玉在春戈的胳膊上咬了一口,然后跳下马,快步跑到女人身边,一下子跳到了女人身上。 抱着她蹭蹭蹭,“阿娘阿娘我好想你啊!” 陆安:“……” 女人的面色在方文玉跳到身上的一瞬间松缓下来,眉目间染上了笑意。 方文玉挨个叫了人,什么七大叔八大伯的,然后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们怎么来了?” 他此话一出,被女人从身上拎下来,“还问!谁让你偷偷跟着那些叛徒跑了的!!” 方文玉一听,顿时噤声。 女人看向陆安几人,方文玉见状,连忙说道:“阿娘,他们三个就是死老头要杀的人。” 方文玉又跟陆安他们介绍道:“这是我阿娘,我们九堂门的门主,我爹是二把手。” 徐问荷朝着几人拱拱手,“诸位,九堂门内部管理不力,得罪了。” 陆安也礼貌地拱拱手,“不要紧,有赔偿就行。” 几个人都是一愣,徐问荷点头,“应该的。” 方文玉在一边点头,“我阿娘最是侠肝义胆了!” 徐问荷轻轻拍了他的后背,“都多大了还撒娇。” 方文玉笑了笑,在徐问荷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徐问荷脸上那点装出来的怒火也散去了。 春戈苦着脸移开目光,想了想又转回来,“儿大避母。” “我们大小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个壮汉上前一步,举着手中的刀吼了一声。 大小姐???? 春戈震惊地看向方文玉,目光在她的耳垂上看了又看。 “大小姐?” 方文玉昂着脑袋,“对啊,大小姐啊,我又没说我是男的。” 春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这……那……” 贺明祁从马上下来,走到陆安身边,握着她的手仔细检查,“刚才有没有受伤?” 陆安摇摇头,“我很厉害的。” 两个人转头,对上春戈幽怨的目光,“主子,小姐,你们早就知道吗?” 陆安笑道:“怎么会呢大表哥,我要是知道肯定早就告诉你了。” “这也不能怪我,你看你抱了一路不也没发现吗?” 春戈的脸色顿时涨红。 方文玉偷偷笑,徐问荷在她腰上轻轻地戳了一下,方文玉乖巧地收了笑容,朝着徐问荷吐了吐舌头。 徐问荷道:“九堂门对诸位有愧,诸位还放过了我女儿,不若先随我前去九堂门歇歇脚。” 方文玉在一边点头,“对呀对呀,反正这里离着江州只剩下不到三天的路程了,也不差这几日了。” 贺明祁和陆安对视一眼,点点头,“那就叨扰了。” 九堂门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刺客组织,书中没有提及过,所以陆安并不知晓,她问贺明祁,贺明祁说,这些年一直让人密切关注江湖中的动静,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江湖中人即使不归朝廷管辖,也未尝不能够成为皇权手下的刀。 陆安听到这里就明白了。 官员之间的争斗有时为了隐秘,就会借助外力。 皇权之下,所有的动荡几乎透明,贺明祁知道,所以适当放任,江湖算是他制衡朝堂的一柄刀,悬而不落。 毕竟总要有人唱红脸,也要有人唱白脸。 一行人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九堂门,九堂门伫立在高山峰峦之巅,大门与胖的不同,是一条盘旋的大蛇俯身,血盆大口张开,毒牙便是它的机关。 陆安一见,心中一跳,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试图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感,到最后只剩下徒劳。 贺明祁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愣神,“怎么了?” 陆安摇摇头,“没事。” 机关打开,里面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白衣裳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轮廓分明,看起来儒雅俊美。 方文玉几步跑上去,“爹爹!爹爹!” 正是九堂门的二把手,方慈日。 方慈日的目光温柔地打量了几眼女儿,摸了摸女儿低下的头颅,又看向妻子,脸上挂着充满爱意的笑容。 他目光一转落在陆安等人身上,扫视一圈以后,落在陆安身上,“康宁郡主,某等您很多年了。” 第118章 对不起 此话一出,贺明祁顿时警觉起来,将陆安一把拉住,目光落在陆安身上,眼中的询问不加遮掩。 陆安反握住他的手,“我没见过他。” “从前没有,未来也没有,至于在这里的时候,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 许是最后这句话取悦了贺明祁,他移开目光,将手放在陆安的后腰上,跟陆安一起走上前。 方慈日有些意外地看向贺明祁,良久他说道:“想来这位就是皇上吧。”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方文玉瞪大眼睛,下巴几乎掉在了地上。 “他他他他他他,是谁?” 方慈日脸上表情不便,往女儿嘴里丢了一颗糖,方文玉的嘴巴立刻合上了,慢慢挪到春戈身边,探出手。 雪白红嫩的掌心躺着一颗糖,“给你吃糖,大表哥。” 春戈婉拒了,“不,谢谢方姑娘。” 疏远姿势明显,方文玉不以为意,“嘻嘻,那我自己吃了。” 她真吃了,刚才好像只是客气一下。 春戈:“……” 贺明祁望着方慈日,“你想说什么?” 方慈日摇摇头,“没什么,皇上驾到,还请进门说话。” 到底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刺客组织,陆安的眉心微微一蹙,方文玉跑过来,“没关系,进来吧,你忘了你们还给我喂了药呢,我爹娘最疼我了,肯定不会让你们死的。” 说完,她朝着贺明祁一笑,小声的,好像完成什么任务一样,两只小手一抱拳,“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就跑回她娘身边去了,“阿娘,皇上啊!活的!” 徐问荷看着自己缺了一根筋的女儿,温柔道:“老实点,想回家抄经书吗?” 方文玉,卒。 九堂门里面跟陆安想象的不一样。 原本以为是严谨肃穆的江湖组织,应当来往脚步轻快,众人面色不苟,却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派和谐的场景。 具体表现在,他们刚踏进门,就被一声怒吼刺穿耳膜,两个大娘扭打在一起,为了争夺一块巴掌大的菜地。 两个人拳打脚踢,不让分毫,看得陆安目瞪口呆,偏偏九堂门的众人就像没有看见一样,继续往里走。 那个五大三粗在外面跟春戈叫板的大汉上了茶水之后,往边上一坐,二郎腿一翘开始看戏。 对上春戈诧异的目光,他瘪瘪嘴,“咋了,我们门里没有下人,大家都是自力更生的。” 春戈别开眼。 陆安微微诧异,这一点倒是跟现代社会很像,她有些猜测,但是看着这里面的布置,和方慈日与徐问荷的行为举止,又觉得不像。 等所有人都落座以后,方慈日才开口,“前些年,国师曾经到过九堂门。” 一听到国师的消息,陆安直起身子。 贺明祁看了一眼没说话,低头刮着茶沫。 方慈日继续道:“国师在这里住了六年,帮我们解决了很多事情,昨日刚刚离开,他说今日会有贵客临门。” 方慈日的目光停留在陆安身上,“康宁郡主,国师送了您一样礼物,还嘱托我给您捎话。” “过往不必执着,旧事且随风去,往前走,就不要回头了。” 有人捧过来一个盒子,陆安打开看,是一枚晶蓝色的珠子,她指尖轻轻点上去,珠子消失不见。 贺明祁一惊,连忙去抓陆安的手,却看见陆安动作一顿。 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宿主,好久不见。” 陆安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样,良久,她眨了眨眼,朝贺明祁笑起来,“我没事。” “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 贺明祁盯着她看了很久,看陆安真的不要紧,才放下心来。 “嗯。” 方慈日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最后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那个人所求的,最后还是没有得到结果。 九堂门山外,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山上。 他咳了几声,路边路过的行人看见,连忙绕远,“这不是江州跑出来逃难的吧?” “不知道身上带着什么病呢,绕远点。” “娘,那个爷爷怎么了?” “闭嘴!” 游风往前走了两步,胸口涌出血腥气,他抱着拐杖,咳得厉害。 “陆安。” 往前走一步,游风又说道:“陆安。” 他浑身上下翻涌着剧痛,每走一步像是血淋淋的骨头直接刺穿他的四肢百骸。 咚地一声,游风跌倒在地上。 他看着湛蓝的天,满天入眼的绿树,心头的疼痛好像尽数散去。 他仿佛看见一个穿着大裤衩的小女孩朝着他跑过来。 “爸爸!!!这里还有一个人!” 哗啦啦一群人朝他跑来,人群中有人说着,“真是造孽啊!国家还没找到就被恐怖分子找到了,可惜了天生神力……” “够了,别说了!” 为首的警官呵斥道,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乖乖,你陪着哥哥。” 小女孩转着脑袋,脑袋上贴着退烧贴。 眼中充斥着天真。 “哥哥,你们家人真的天生神力吗?” “那岂不是神仙?” “那你们会不会穿越时空?” “会不会?会不会?” 游风听见一个少年淡漠的声音,“穿越时空做什么?” 小女孩的声音突然拘谨起来,“他们都有妈妈,我也想见见我妈妈……” 话音未落,一个男人出现,将小女孩抱起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小哥哥休息一下。” 不远处有人叫,“陆警官,这边!找到凶手尸体了!” 游风缓缓合上眼睛,声音还没出来就被风吹散了,“对不起。” “没让你见到妈妈……” 陆安感觉心脏顿时空了一块,她摸着胸口,片刻怔愣。 “怎么了?” 贺明祁靠在她身边,陆安轻轻摇头。 她有些怔愣,又有些茫然,她似乎忘了什么。 但是…… 陆安荒诞地想,为什么那么多人,只有她被选中,来到了这个世界呢? 方文玉将人带到休息的院子,到处开满了花朵,“噔噔!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啦!” 春戈抓住了华点,“我们?” 方文玉眨眼,“对呀!我们九堂门房屋紧张,我就跟爹爹和娘亲申请,把你们全要过来啦!” 第119章 因公殉职 方文玉的院子落势极好,站在后院往后眺望,就能看到峰峦下面独一无二的景色。 只是现下是春季,九堂门的位置在山峰,云雾笼罩,山影若隐若现,像是一副不真实的水墨画。 画中人正经历异常寒冷的挣扎。 陆安裹着大氅,被贺明祁包成了一个粽子,跟方文玉在院子里烤鸡。 “一定要现在吃吗?” 陆安问道。 方文玉呲溜一下口水,“原本不是的,但是我阿娘这不是今天过生辰,我想着送她点什么。” “我阿娘又什么都不缺,我就想给她做一顿饭吃。” 陆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整个人窝在躺椅上,躺椅上面铺着毛绒绒的毯子,将所有的寒气与湿意都隔绝在外。 陆安手中抱着暖炉,“所以你就是故意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你娘,让她带人来堵我们的。” 方文玉闭上了嘴,勤快地翻着火。 陆安喝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咙流下去,胃里顿时暖烘烘的。 她说,“有时候,人太要面子或者太难为情,就容易错过机会。” “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若真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好,以后想方设法补偿回来便是。” 方文玉抬头,对上陆安戏谑的目光。 又听陆安继续说道:“当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补偿,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被原谅,所以你可以说说,我帮你判断一下。” 方文玉眸光轻颤,手上拨弄火苗的动作也慢下来,“郡主,您和皇上在九堂门住了几天,觉得这里怎么样?” 陆安微微挑眉,她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在方文玉紧张地注视下,缓声道:“气候宜人,风景如画。” 话音未落,被迎面扑来的寒风扇了一个大嘴巴子,头发飞进嘴里,陆安笑道:“真好客。” 陆安言语中没有对九堂门不满的样子,方文玉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天,你们都看到了,九堂门里面全是老幼妇孺,刺客杀手还算多,但武艺大都不高。” 这是实话,陆安方才没说,想着第一次见面,不好辣评,没想到方文玉自己说了。 陆安点头。 方文玉继续道:“但其实,九堂门从前不是这样的。” 山风裹挟着小雪落在方慈日的头上,他轻咳出声,将手中带血的手帕收进怀里。 徐问荷从屋里飞快地走出来,看见方慈日,连忙将手中厚重的毛毯盖在他的身上,“下雪了,要不要先回屋?” 方慈日很轻地摇了摇头,“还想再看一眼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徐问荷站在方慈日身后,眼眶红了一圈,别过头去。 “说什么呢,国师不是给你留了救命药。” 方慈日脸上露出笑容,他牵着徐问荷的手,将人牵着坐在自己的腿上,徐问荷不敢坐结实了,害怕方慈日的轮椅会被压塌。 方慈日轻轻拍了拍徐问荷的腰,脸埋在徐问荷的怀里,“花花,对不起。” 他们年少相识,从不打不相识的冤家变成了相爱携手的夫妻,还诞育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人生太长,可他的生命太短。 突逢变故,即便是方慈日本人,都没有办法更改。 十三年前,他做任务回来,身中奇蛊,短短几日,便不能动弹,只能够躺在床上,九堂门发布江湖贴遍寻名医,都没有效果。 九堂门中,许多刺客纷纷离开,出于侠义,他们没有加入别的门派,但是方慈日宛若神祇,信仰坍塌,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直到国师到来。 国师身形消瘦,身受重伤却恍然未觉。 他拿出一只蛊虫,看向方慈日的目光中带了些遗憾和怜悯,他说,“她没有用上,你还算幸运。” 国师以血为引,将那只蛊虫引出诱杀,可是半年的吞噬和消磨已经将方慈日折磨得没有人样,双腿再也站立不起来。 国师道,“与天争,争得从来都不是命,而是一线生机。” 夜幕四合,繁星漫天,徐问荷去煮茶,国师站在院中,跟彼时自暴自弃的方慈日说,“你还有十三年的时间,安顿你的妻子,孩子,还有九堂门的一切。” “还有十三年的时间做出选择。” 国师说话的时候,语气中似乎带上羡慕,方慈日与他喝了些酒,国师目光清明,却看着天上星辰,低声道:“人人都能选,唯有你,从不给我选择的机会……” 方慈日的心绪收回,拍了拍徐问荷的手,“安排得怎么样了?” 徐问荷的脸色变了变,“大家都不愿意走,在九堂门生活了这么多年,不管是做不做这种活计,大家都想留在这里。” “九堂门是家。” “九堂门是家”,方文玉垂眼,“他们人老了,糊涂了,有命才有家,活下去才有家。” “九堂门刚建立的时候,我爹一身好功夫绝世无双,当年得罪了不少人,等我爹没有,九堂门一夜之间就能被刮分的什么也不剩。” “所以郡主,你说皇上愿意招安,那能不能把九堂门招安?” “老幼妇孺我娘会安排好,但是还有一些身上带功夫的叔叔伯伯,一旦流落到江湖上,一定会被人杀死!” 方文玉眼睛红了一圈,看向陆安的目光柔弱又可怜。 她没什么心眼,就算有,基于家人的命运之上,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让人为难,毕竟九堂门曾经也暗杀过朝廷重臣……” “我只是,不想让我爹爹离开的时候还放心不下,十三年,很辛苦了。” 这句话像一柄小小的锤子,敲在陆安的心头,雷霆万钧。 “安安,不要哭了,先进去看看爸爸,爸爸一直在等着你!” 为公殉职的陆警官,在被毒贩注射了过量毒品之后,硬生生撑到了见女儿最后一面。 陆安没有见过妈妈,他不想让女儿连爸爸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人人都称颂陆警官造就了医学奇迹,只有陆安记得那晚,秋天,没有下雨,回家的路上扑满梧桐的叶子,路灯坏了两个。 开门的时候,邻居的声音从门内飘出来,“哎,你听说了吗,隔壁那个女娃娃的爸爸,因公殉职了。” 哎…… 一声格外漫长的叹息…… 第120章 这样的话只对你说 陆安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方文玉在一边哭得稀里哗啦,“呜呜呜你也没有爹爹了。” “不对,你还没有娘亲,你好可怜。” 方文玉抱着陆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人身边歪倒十多个酒坛子。 贺明祁推门进来,就看见了这样一副景象。 他扫了春戈一眼,春戈认命上前,将方文玉从陆安的身上扒下来,“大小姐,回屋睡觉了。” 方文玉在他怀里挣扎,“我不要睡觉,呜呜呜呜,我要跟陆安喝酒,呜呜呜呜……” 鼻涕眼泪抹了春戈一身,春戈眼皮子跳了跳,少女柔软的身体不停地蹭来蹭去,春戈深吸一口气,解开了腰上的软鞭,给人反手绑了起来。 方文玉不甘示弱,张开嘴就要朝着春戈的下巴去咬,被春戈摁在原地。 “皇上,臣先把方小姐送回屋。” 贺明祁点点头,望着怀中的陆安,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微微眯着,萦绕着水光。 她攀着贺明祁的胸膛,整个人挂在贺明祁身上,“你是谁啊?” 贺明祁心头狠狠一跳,“嗯?” “安安,我是谁?” 陆安没回答,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贺明祁心疼地将人抱进屋里,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袜,扯过被子正要盖上,突然被子被人拽住,贺明祁抬眼,陆安霸道地看着贺明祁,“我要洗脚。” 贺明祁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脚,“现在洗吗?” 陆安严肃点头,“对,你给我洗。” 贺明祁笑出声,宠溺地说了一句,胆大包天。 然后站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背上突然间挂了一个挂件。 双腿盘在他的腰上,“不准走!” 贺明祁无奈,反手拍了拍陆安的小屁股,“我去给你打水洗脚。” “不准走!”陆安坚持道,一听酒还没醒,晕晕乎乎地说道:“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像是梦中呓语,听得贺明祁心头发紧。 “不会的,安安。” 贺明祁说道。 他又等了一会,陆安没再说话,贺明祁叹了口气,刚要把她放在床上,就听陆安突然开口。 “爸爸,走了为什么不回来了?” “不是说,要永远陪着安安吗?” “世界上,没人再爱我了。” 眼泪顺着贺明祁的脖颈滑落到他的胸口,烫的贺明祁心口发疼。 陆安揽着贺明祁脖子的手紧了又紧,“爸爸,我重启了你的警号,你为我骄傲吗?” “他们都夸我,可我只想你。” “爸爸……” 贺明祁背着陆安,在屋里走着,走来走去,轻轻地掂着她,“爸爸在。” “安安乖。” “安安不难过。” 陆安的眼泪一点一点流干,她深深深深吸了几口气,在夜幕中,月亮西沉,星子灼灼,她紧皱的眉头松缓。 贺明祁想起十三年前,陆安刚离开的时候,贺明祁疯了一样去抓住国师的领子。 “你!!” 可动作顿时顿住。 他在国师眼中看到同样破碎的眼神。 万籁俱寂,周围的一切都化作靡粉。 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的眼泪在地上汇聚,“为什么?” 贺明祁问道。 “命运使然,她强行更改了天命。” 国师双目通红,“我后悔了,贺明祁。” “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把她送到你身边?” “我当初要是学艺精湛一些,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贺明祁,她又一次为你而死。” 又一次…… “她只是想见一见妈妈。” “她恳求我的事情我没有做到,又因为我失去了爸爸,我罪孽深重了……” 国师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贺明祁瘫倒在原地,所有的疑问都随着国师的离开化作泡影,那些困惑深埋地底。 他大病一场,国师的话却在他心中种下期许重逢的种子。 贺明祁也因此知道,陆安孤身一人在那里过了很久,很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明祁突然间听到陆安的声音,“贺明祁。” 贺明祁嗯了一声,陆安在他的后脖颈处落下一个吻,“我爱你。” 心被泡进了柔软温暖的池水中,贺明祁:“嗯。” 他刚要回头吻一吻陆安的小脸,就感受到一只手熟练地摸入自己的外衫。 “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陆安的轻笑。 “做喜欢的事情。” 陆安在贺明祁侧脸重重亲了一口。 四肢百骸顷刻间被洪流击溃,连带着一颗尘封克制许久的心。 群山失色,雾气失迷。 贺明祁的额角猛地一跳,他一只手护着陆安,声音喑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安眸光迷离,眼中带笑,“知道。” “这样的话只对你说。” 贺明祁被她这句话瞬间冲昏了头脑。 所有的话语都消弭在唇齿间,他们本来就该天生一对! 贺明祁心中,对诸天神灵起誓,他此生只爱一人,唯有一人,如若违背誓言,便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即便知道世间有神明,他依旧愿意立下毒誓。 他也愿意,将自己一颗真心全部奉上,等待他的神明垂怜。 长风撕裂,在整个山巅爆发出振奋的轰鸣声。 风声呜咽,断断续续,经久不息,好像要将这数年的不甘心和难过都刮散。 血与骨相融,长风与群山终于在千百次的重逢中彼此相互依偎。 太阳在众所期盼中升起,第一束光顺着窗户漏进来照在床幔间互相依靠的身影。 陆安哈了一口气,悠悠转醒。 睁开疲惫的眼睛,“九堂门……” 贺明祁亲了她的眼睛,将人抱在怀里,轻轻给她揉着腰,“我有分寸,会安排好。” 陆安嗯了一声,靠在贺明祁的胸膛中,“唔,好暖和,我的心脏好烫……” 贺明祁捂住她的嘴巴,“睡觉吧,不许说了。” 院子的花摇曳,静悄悄的。 直到晌午,突然间一声尖叫划破寂静。 方文玉踩着自己的被子蹦蹦跳跳,双手还被绑在身后,看着不远处衣衫不整看着一夜未眠的春戈,脸上没有害怕,全是兴奋,“我们昨晚!做了大人之间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