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我偷时间养你》 第1章 爆炸声。 枪声。 玻璃破碎倾斜轰倒的声音。 以及,嘈杂混乱之中,听到有人用不可思议的语气惊呼了一句,“梨小姐?” “快告诉首领,B栋大楼发现了梨小姐!” 旁人与他发生争吵,语气十分不快,“这种事用不着烦首领的心,依我看,直接杀了这个叛徒。” 叛徒二字,落下重音,格外咬牙切齿。 冰冷的枪口下一秒就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只是身体浑身痛苦无力,连眼睛都是半虚半明,也无法反抗。 嘈杂忽然平息,面前的人影晃动,似乎是在为谁避让开出一条道路,一个身影正向她走来。 黑色的外套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尾随,仿佛一步步踏在无边黑夜里的恶魔。可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个救世的天使。 起码这一秒,是来拯救她的。 随着他的身影逐渐走近,他的声音也像是落在了耳边,“我的命令里,没有杀了梨离这一条。”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了下来,与她目光平视,看清楚了她满脸的狼狈,目光很平静,“吓到了吧?” 梨离没有说话。 因为她不太明白,太宰治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太宰治不认识她才对。 她的默不作声似乎是默认了太宰治的想法,他依然语气温柔,但更像是命令,“既然知道害怕就不要一个人乱跑了。” 太宰治将她打横抱起来,从一帮部下中走出,好听温柔的声音轻描淡写留下残忍的命□□不变,不必留活口。” 再之后,梨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存留在她意识里的最后一个想法是,他的眼睛是好看的茶褐色。 ……原来他也不是完全黑暗的啊。 梨离觉得她应该是穿越了。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死前已经有两天没有吃饭了。 来横滨之前,她把工作都辞了,回到东京后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她开始写小说。 写时下大热的文野同人,卖给网站,或者吃读者的打赏。 谈好了价钱,她匆匆一夜刷完了所有原著后就开始写稿,写的是人气爆棚的太宰治,她得赚钱活命。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为了卖点,笔下的主角正和太宰治一番翻云覆雨,十分激烈。 就在梨离对此非常满意,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有钱吃饭了的时候,眼前一黑,她的身体轰然倒地,后脑勺直直摔到了地面上。 是的,她就这样死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到了活生生的太宰治。 而此时,她被太宰治带回来后,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房间,地毯是接近黑的碳灰色,桌椅是深色原木,软垫也是黑色,桌上的办公用品文件夹等也是黑色,连同身下的床单和被子,也是碳灰。 单调且深沉。 到这也就罢了,直到梨离看见这样黑暗深沉的风格里,书桌上摆放的那个蓝胖子玩偶——哆啦A梦。 就像一副水墨山水画突然涂了个蝴蝶结,还是俗气的粉色。 “醒了?” 是个医生。 他的手边还有医药箱,摆放着各式仪器。 他拿着梨离看不懂的医疗器械检查了一番,得出结论,“除了一些擦伤需要慢慢恢复,已经没有问题了,我这就去向首领汇报。” 梨离这才反应过来,首领,太宰治。 这个版本的结局里……太宰治岂不是要跳楼而亡?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剧情,距离太宰治跳楼还有多久。 但是目前她最想做的,是看一看书桌上摆放的那个哆啦A梦,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世界里,居然也有哆啦A梦? 横滨人民还挺欢乐的。 尤其是太宰治居然还是个哆啦A梦的粉丝,连玩偶都买了,这就更离谱。 ——这是当梨离走到书桌前,看到一个方形的文件盒里摆放的都是哆啦A梦小玩偶的时候,差点两眼一抹黑再次晕过去时的想法。 脚步声从远处渐渐而来。 梨离正揉着哆啦A梦的脸,回头,撞见的是太宰治推开房间的门,自逆光中朝她走来。 宽大的黑色长外套披在他的身上,里面是白色的衬衣,一如他行走在黑夜与光明之间,黑白晦暗不明。 太宰治的目光落到她手中拿着的哆啦A梦上,淡淡笑了起来,“说起来,你的机器猫呢?” 梨离一愣,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哆啦A梦玩偶,指了指自己,“我也有?” 她虽然挺喜欢看哆啦A梦的,小时候几乎是看着长大的,但是她并没有执念到喜欢那个蓝色小胖子啊。 结合睁开眼睛以来的所见所闻,以及太宰治对待她的态度,她擅自以为,她应该是一个与太宰治很亲近的女孩很像的人,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而此刻关于机器猫的问题,很显然,太宰治把她当成了那个女孩。 但她不是,她是一个疯狂写着同人文赚点稿费买顿早餐的穿越者,哪里有钱买哆啦A梦玩偶。 “他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怎么,丢了?”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索什么,“在哪里走散了,我帮你找回来。” 梨离再次懵了。 太宰治这语气,他指的机器猫,似乎不是个玩偶。 是个活的? 开什么玩笑,哆啦A梦那不是动漫里辅助野比大雄的小可爱吗,怎么会一直跟着她。 许是察觉到了她过于安静,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空气里又静了下来,只剩下墙上的壁钟丝毫不差的走动着时间。 太宰治侧过脸去,看着满筐幼稚可爱的哆啦A梦,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沉思。 梨离觉得,还是需要把误会及时解开。 虽然她很想待在太宰治身边,尤其是以太宰治在意的人的身份,她能够安全地活在横滨。 但是以太宰治的头脑,看清楚她是谁,也是迟早的事。 “我……” “我……” 同时开口。 太宰治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笑,“你先说。” “太宰先生,我想你有一些误会,我可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与你是第一次见面,尽管我也叫梨离。” 虽然害怕太宰治下一秒就把她开瓢,但她还是如实说了。 说完还是有点怂。 并开始考虑离开港口黑手党以后,她要怎么生活下去,这里的横滨可不同于她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随时可能被异能者掀了脑袋。 太宰治与她对视,眼神没有改变,一如睁开眼睛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眸子柔和,“这就是你消失四年,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找好的借口?” 他的声音很轻,在宽敞偌大的房间里,轻柔得像是婴孩睡前听到的呢喃轻语。 梨离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这绝不是什么疑问句,甚至像是在嘲笑她的借口蹩脚,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一时间找不到该怎么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那么轮到我了。” 太宰治笑着,眼神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消失呢?” 就在梨离觉得危险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张温柔却没有热度的面容忽然垮了下来。 表情里都是委屈,仿佛一个被丢弃的孩子,“害得我找得好辛苦。” 这这、这根本不是她啊。 梨离再次解释,“太宰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是第一天来到横滨,醒来就见到您了,在此之前真的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您说的那些……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宰治依然笑眯眯,似乎并没有生气。 静了片刻,他看着她的眼睛,笑得浅淡,“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梨离再次惊慌,什么什么原来是这样,你又明白了什么。 不要脑补啊,她真的是个局外人。 放她出去打工兼职吧,她保证这次不会饿死自己了。 梨离眉眼一弯,笑吟吟的说:“太宰先生,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可以离开哦。” “那……您黑手党有什么职位适合我?我打架不行,怕血,怕死亡,怕疼,不过如果有文员之类的我完全可以胜任,我会使用所有工作软件,制作表格不在话下,而且打字时速一小时可以三千!” 太宰治听完她的求职简介,漂亮的眼睛盯着看了两秒,眨眨眼,“好厉害,不愧是我的阿离。” “……” 太宰治为什么可以如此自由的切换在一本正经与胡说八道之间。 “不过,我的确有件事需要拜托你,这件事只有你能够办到。” 太宰治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她格外不安。 梨离忍不住缩了缩,“……太宰先生请讲。” 太宰治捏了捏手中的哆啦A梦,将它轻放回原本的文件筐里,随后收回的手落在旁边的办公桌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在静谧的空气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侧脸微扬,看着远处的窗外,看不清的神情,只觉得孤独又寂寞。 “在你下次离开之前……” 他神色忽转,一双星星眼看着她,“再给我看一次你的机器猫好不好!” 梨离:“……” 目光上移,对上他正散发着傻气的眼睛,“好吧。” 尽管她没有机器猫。 但是,他真正想说的,一定也不是这句。 ——这个总是温暖微笑着,却不是真正快乐的人。 第2章 中原中也坐在这里至少有十分钟了。 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唯有一双眼眸,冷冷地向上挑起。 梨离眉眼一弯,柔声说道:“中原先生,你渴不渴,需要喝水吗?” 中原中也终于结束了撑着下巴盯着她看的动作,面色依然寒冷,“早知道当时就该杀了你。” “当时?” “我就知道,你这样来历不明又奇奇怪怪的人,一定会害了太宰。”中原中也把头别开,不想多看她一眼,“那家伙虽然口口声声死啊死的,但也轮不到你下手。” 梨离忽然明白,他们都把他当当做了那个跟她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女孩。 真是背了好大一口锅。 偏偏太宰治根本听不懂她的解释,明明那么聪明的头脑,压根不信她所说的。 在这里住了有两三天,太宰治也没觉得她跟以往有哪里不一样。 行吧,那就住下来吧,反正这个世界的横滨可不安全,有黑手党大佬罩着,起码小命可保。 ——更何况,谁不想每天看到太宰治那张好看的脸呢? 只不过,平静被中原中也打破了。 今天早上,她安稳的睡了个自然醒,起身准备打开电脑写写小说。 即使是在新的世界里,她也要靠卖文字吃饭,她就不信她能饿死自己。 下一秒,电脑颤了颤。 确切的说,颤抖的是大门。 一身黑色大衣随着大幅度粗暴的动作晃动着,头顶黑色帽子,压下橘色的头发遮挡着少年的眼睛。 但是丝毫不影响对方眼中的冷漠和杀意。 不过,中原中也虽然来势汹汹,恨不得立即手起刀落把她劈了,但他一身愤恨却只是以一个狠狠坐在凳子上的动作终结。 并且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盯着她看了十几分钟。 更准确的说,不能是盯着,而是瞪。 梨离温柔笑着,“中原先生,我想你们都误会了,我其实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位梨离小姐,也许我们长得很像,但是我确实是与你初次见面。” 中原中也切了一声,脸上写满了看你怎么鬼话连篇,“初次见面,你就知道我是谁?” ……这。 她不能说,她看过文豪野犬呀。 梨离有些苦恼,想好了说辞,正要继续解释,中原中也已经不耐烦的站了起来,“我还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听说了,回来就是想看看你缺胳膊少腿了没有,想不到你竟然还挺完整的,真是令人火大。” “……” 梨离再次苦恼。 那位梨离小姐到底做了什么,这么惹人愤怒。 好像除了太宰治,所有人都希望她死。 中原中也并不打算多待,或许真如他所说,只是回来看看她缺胳膊少腿没。 看完了,他迈着步子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梨离却慌得不行,中原中也的武力值有多高她不是不知道,她好害怕在港口黑手党多待几天,随时会被中原中也手起刀落给劈死。 中原中也注意到她面色泛白,似乎对于她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一清二楚,“我不会杀你。” 他走到了房间门口,转动门把手,手腕的动作却又一顿,“虽然搞不清楚太宰那家伙为什么非要留着你,不过反正是个自杀狂魔,估计是嫌活得太久了。” 面对着电脑屏幕的文档。 在中原中也到来之前,她只堪堪开了一个头,这会儿却再也写不进去。 尽管他们口中的梨离,她始终坚信那不是她本人。 仍然会去好奇,那个梨离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思绪很乱,手指麻木地打着字,而后又删掉。 打下一行字,再次删掉。 怎么写都不对劲,怎么写都无法投入。 这时,宽大的房间外传来脚步声,皮靴踏在光滑可鉴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人正用缓慢的语速说着:“拍卖行的信息已经调查清楚了,不过是一帮臭虫背地里搞着以为无人知晓的生意。” “让芥川去执行?” “不必。”脚步声到了门口,那个轻缓的声音说着:“我今天下午不是很忙,正好去透透气。” 说完,那人推开了房间的门,另外一个人的脚步渐渐离开。 梨离手搭在键盘上,彻底放弃了思路,把文档关闭,回头正好撞见太宰治向她走来。 他走到梨离身前,身体俯下来,白皙的笑脸距离她只有几厘米,他笑得灿烂,“我们下午出去玩吧。” 这么说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越凑越近,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动作亲昵。 尤其是他眼睛里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像调戏良家妇女。 梨离眨了眨眼,抬起手撑住他的脸,阻止了他愈发靠近的动作,“太宰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她的手使劲推着太宰治,但是太宰治并不想起开,那张令人着迷的脸在她的手下变了个形,偏偏他本人并不在意,表情比这还夸张,“梨酱,你好过分。我们可是分开了整整四年,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想我。” 话虽如此,不过倒是没有继续用力,那张让人心生动摇的脸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太宰治皮肤很白,触感也很细腻,黑色柔软的头发有些微微卷曲,遮住他半只眼睛,可这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委屈。 明知道这不过是他耍无赖的招数而已,但是那样的眼神就像一个无处依靠的孩子,让人忍不住心软。 反正无论说什么,太宰治都不会答应她离开黑手党。反正这个世界的横滨很危险,她没有异能,随时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反正……太宰治其实蛮孤独的吧。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之前的那个梨离是叛徒,又害了太宰治,而且,即使如此太宰治也要留着她的命。 应该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四年里,太宰治应该很孤独吧。 他这人有事没事总是一脸笑容,上一秒还说着让人忍不住心疼伤感的话,下一秒就嬉皮笑脸跟你说是开玩笑的啦,其实大多数时候,说着开玩笑的话,并不是真的在开玩笑。 真正的玩笑,是那句我在开玩笑啦。 额头一痛。 梨离恍然回神,捂着被敲的脑门,正要揍回去,入目的是太宰治近在咫尺的脸,嘴角仍然是温柔的弧度。 “下午我们出去玩吧。”他又重复了一遍进房间时说的那个提议。 好听的声音隐隐有些撒娇的意味,又像是不容商量的命令,让人捉摸不透,唯有一双眼睛笑眯眯的从未变过。 不是不知道太宰治很擅长勾搭异性,看过武装侦探社时期的太宰治,那可是主动多了,整天嚷嚷着要殉情。 仅仅是他的这张脸,就已经非常非常非常招女孩子喜欢了,连她本人都招架不住。 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瞬也不曾离开过你,目光深处仿佛一寸寸描摹着她的轮廓,看得她心生动摇,差点没忍住抱住他的脑袋亲回来。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连出来玩都会遇到太宰治被别的女孩子缠住这种情况。 先是假装求助的询问,然后小步挪近,再接下来是站不稳,就要跌进太宰治的怀里了。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长长的卷发,与她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相衬,多了几分缱绻浪漫。 梨离发誓,她一个女生都心动,所以如果太宰治也有那么点想法,她完全完全可以理解。 梨离从太宰治手中接过刚刚逛街的购物袋们,先行一步走出了店门,想着自己还是不当这个电灯泡。 太宰治要是有了新的属意对象,她也有理由离开黑手党了。 没走两步,忽然被人从身后拥入怀中。 太宰治的身量比她高大许多,刚刚好把她整个抱住,他的力度不大,偏偏是她无法挣脱开的禁锢。 他的语气反倒有些抱怨:“你怎么也不等我一下,而且这些东西多重啊,让我帮你拿着不好么?” 清晰地感受着太宰治怀抱的温热,梨离有些脸颊发热,避重就轻地胡乱回答着:“就是几件衣服和鞋子,也不是很重。” “为什么要走那么快?”他却执着于这个问题,不愿放过。 他仍紧紧抱着他,手臂环在她的身前,温热的体温一寸寸刺激着她的神经,梨离回头望了一眼刚刚那个女孩,还站在店里,“挺漂亮的,不找她殉情吗?” 太宰治一愣,“殉情?” ……她忘了。 那是他在武装侦探社时才冒出来的想法。 他既然成为了黑手党的首领,经历不再一样,有些想法当然也会不同。 不过这似乎成为了一个不错建议,太宰治露出几分思考的神色,两秒后,他说:“是个不错的提议。” 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脸,笑嘻嘻的说,“不愧是阿离,想法总是令我惊喜。” “那,我们现在就去殉情怎么样?” 梨离停止挣扎的动作,身体有些僵硬,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对方笑得人畜无害,温柔得仿佛在邀请你去看晚上的星星。 她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要,我不想死。” 他似乎有些失落,呼出的热气却撩人,“梨酱,不要拒绝我嘛。” 真是一本正经在撒娇。 偏偏拿他没办法,看到他这幅软乎乎的模样就总是会于心不忍。 梨离别开脸,不去看他蛊惑人心的眼睛,重申道:“我不想死。” 顿了顿,还是于心不忍,转过头去看向他,他仍然委委屈屈笑着,像个使劲逗人开心的大布偶娃娃,眸子却柔和得仿佛可以拥下弥望的星辰。 她好奇的问,“太宰先生,你就没有什么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吗?” 他眯着眼睛笑,“找到了哦。” “是什么?” “想让梨酱答应陪我殉情。” 梨离面无表情,眨了眨眼睛。 太宰治依然笑。 梨离没忍住,一拳锤在了他脸上,没用力,弯起眉眼问他:“那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想陪你殉情?” “梨酱会告诉我吗?”他笑着。 梨离牵起嘴角,笑得可爱,拳头在他白皙俊秀的脸上用力揉着,“很简单,看着你一副想死的样子就不想让你得逞。” 太宰治满脸挫败,“梨酱好过分啊。” 大概记得有人曾经对她说过,有的人笑是因为开心,而有的人笑是因为不想被人窥探到他脆弱的心,那种人,害怕幸福,害怕拥有,但是,更害怕失去。 他还说,你越是想要拉他一把,越是会理解他所在的无尽深渊。 救他,会害了你。 …… 可是那个人是谁,她却不记得。 第3章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太宰治正在点餐。 对着菜单一通乱点,也不管价格贵不贵,只要看起来不错就下手。 就像陪她逛街买衣服鞋子的时候一样。 放在一旁的大包小袋堆满了脚边,全都是太宰治选的,明明只需要买几件随便穿穿就好,太宰治却比梨离还热衷于把她打扮得漂亮一点,每走进一家店就会喊着“梨酱穿上这件一定很好看”。 连她穿什么尺码都知道,直接包起来。 不得不说,被太宰治放在心上的女孩子,真的太幸福了。 不仅不用带钱包,连脑子都不需要带。 太宰治的眼光不错,他挑下的那些衣服,她确实都很喜欢。 她想拒绝买太多了的时候,太宰治就会像小孩子一样无赖地委屈着,梨酱不喜欢我选的吗,可是梨酱穿上一定很好看啊。 那样的眼睛,温温柔柔,如夜幕稀稀落落的繁星,实在没法对着那样的眼睛说拒绝。 虽然,她目前正享受着一切,但是当真正的梨离回来的时候,还是要还回去的吧。 所以……还是应该狠心一点。 “太宰先生——” 太宰治绷着脸,“不要那么生疏嘛。” “那,太宰,……?”见太宰治的脸上没有露出不满,梨离才继续说下去,“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的,我觉得,浪费食物不太好,还是减少一些吧。” 太宰治却露出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笑着,“我就知道你会看不下去的。” “?”梨离,“你故意的?” “那就把这些去掉吧,”他低着头在点菜单上勾勾画画,说:“不过这是你回来以后第一次请你吃饭,应该吃顿好的。你们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有推荐吗?” 后面这句话是问的服务员。 服务员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看得出这个男人身价不菲,就这一堆堆都要放不下的购物袋,全都是名牌,再看这态度,估计是哪个有钱人哄晓女朋友开心,虽然出钱的是这位先生,但心意还是这位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的小姐为先。 所以服务员是对梨离笑着介绍道:“小姐喜欢吃螃蟹吗,我们店里今天有新鲜——” “她不吃螃蟹哦。” 梨离一愣。 抬眼看去,太宰治正一手托着脸,另一手摇晃着冰水,正看着玻璃杯里冰块的晃动,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感觉到她的目光,太宰治转过来看着他,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笑着,“螃蟹这种肉少又带壳的东西,她会觉得麻烦。” 巧合。 一定是巧合。 “那,烤鱼呢,我们店——” 太宰治再次抢在她之前开口,“她害怕鱼刺。” “我们有金枪鱼,金枪鱼的鱼刺很少的。” 他又说,“可以,但是她不吃生的。” 太宰治与服务员交谈着,一句又一句,看似随口不经意,但是每一句都是正确的。 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点好了餐,服务员离开了,梨离都没有回过神来。 眼前的手晃了晃。 她仍发着呆。 那只手便顺势在她额头上一敲。 敲得生疼,梨离连忙捂着脑门,吃痛地揉着,正要抱怨,“太宰……” 太宰治笑着,“我知道嘛——” “你怕疼。” “但是我看你魂都要没了。” 仿佛又是一记重击,重重锤在她的心脏上,血液逆流,连手心都冰冷了。 连她怕疼都知道。 她始终坚信,她不是太宰治心中的梨离,因为她清楚得记得自己原本的生活,她与太宰治唯一的交集就是看过文豪野犬后写过一篇他的同人文。 而且还没来得及交稿,她就晕倒过去,后脑勺着地,死了。 她的生活很简单,几句话就说得清楚,单调且无趣。 在妈妈去世以后,她独自去了横滨,想要见见那个妈妈爱了一生的男人。 见到的,却是男人早已娶妻生子,他们的儿子甚至跟她差不多大。 离开横滨回到东京的那天,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悲伤还是可笑,又或许什么都没有,就连从天而降的磅礴大雨砸在身上都毫无触感一般。 于是她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决定忘记这些事,她在去横滨前辞了工作,回来后一时半会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她打开电脑找到以前认识的编辑,想要写稿子先混口饭吃。 价格都谈好了,第二天天一亮就该交稿了,可是她死了。 醒来后睁开眼第一面见到的,就是太宰治。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和皮靴,黑色柔软的头发随着缓缓向她走来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着,他的声音与他白皙俊美的面容一样温柔,他说—— “我的命令里,没有杀了梨离这一条。” 那一刻,不是黑夜里走来的恶魔,而是神明。 “梨酱。” 太宰治不满的叫着她。 梨离回过神来,抬起眼看向太宰治,抱歉的笑了笑:“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太宰治微笑,“是关于自己的吗?” “我……不太确定那是不是关于自己的,”握着面前的冰水玻璃杯,梨离仍然是茫然的神色,“其实事到如今我都认为我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梨离,可是,好像,好像她的种种都跟我一模一样,所以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 “那个,我想知道,她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吗?好像大家都希望她死。” 太宰治笑得更灿烂了,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杯,“小事而已,不必太在意。” “可以告诉我吗?” “嗯,可以。”他换了个动作,托着脸的手放下来,身体微微向后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淡淡笑着,“你杀了我。”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手中的匕首,刺向了这里。” “果然是这样。” 他仍然笑着,“所以说是小事而已。” “反正太宰先生一直都想自杀,既然没杀死你,想必还挺失望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酸,梨离眨了眨眼睛,笑着,“只不过,想死和被在意的人杀死,这样的概念还是不一样的。我不认同太宰先生说的话,这不是什么小事。” 太宰治没说话。 面部表情依然是装傻的呆呆看着她。 但也没有执拗于她忽然又称呼他为太宰先生这件事,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在她说的那句话本身上。 想听到他真实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去试探,就算试探到了他也不会承认。 梨离依然温柔笑着,轻声说,“关于梨离的事,或许那是我,或许那不是我,不过,既然太宰先生要我留在黑手党,既然我还是要跟太宰先生相处下去,那我还是先说清楚好了。” 太宰治玩着手上缠绕的绷带,额前黑色柔软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而声音听起来兴致缺缺,有些懒散,“说清楚什么?” 她微笑着,每个字都说得缓慢认真,“我不会伤害你的。” 太宰治缠绕着手上的绷带,“啊呀,绷带被我缠乱了,居然打结了。” 梨离没在意他左顾言他,笑道:“把手给我,我试试看给你解开。” “梨酱那么厉害,肯定可以的。”太宰治笑眯眯地把手递到她的面前。 早就如她料想的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打结,只是被他绕了一个圈。 她也没有拆穿太宰治的话,也不再提刚才所说的,动作轻柔的把绷带缠绕的位置复原,“要我说,还是太宰先生比较厉害。” “嗯?” “不是分开了四年吗,连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 “分开多久都会记得哦。” 梨离抬头看他。 他笑得漫不经心,分不清楚是随口一说的调侃,还是认真的心声。 梨离眉眼一弯,“太宰先生真是个可靠的人,你这样的人,就适合去拯救世界。” “这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没有,我就是开个玩笑。” 太宰治眯着眼睛,“梨酱学会说笑了呢。” “嗯,”手上一用力,交叉的绷带结实的缠在一起,随后把太宰治的胳膊推回他面前,笑着,“一直都会。” 太宰治低头。 手臂上的绷带打了一个蝴蝶结。 蝴蝶翅膀巨大的夸张那种。 太宰治拧着眉看着那个明显与他心意不符的蝴蝶结,晃了晃手臂,最终还是放下了,笑得有些无奈:“梨酱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捉弄我呢。” 第4章 太宰治其实是有事情要做的。 打电话叫了个手下来,把购物袋们带回去。 目送着手下的车在已经落下夜幕的路灯下扬尘离去,太宰治拍拍手,笑得开心,“走吧梨酱,我们该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了。” 梨离:“殉情?” 太宰治眼睛冒星星,“你答应陪我去殉情啦?” “不答应。” 太宰治失望地叹气,“好绝情。” 拍卖行的位置很隐蔽,根据调查情报得到的定位,在穿过几条街道后才找到这个秘密般的场所,外面看起来与周围的商业楼没有什么不同。 由于性质特殊,大家都刻意便装打扮,看起来是融入这几条街道的普通工薪族。 可实际上,在这里的交易,每分每秒都是金钱的挥洒。 也正是因此,连进去都需要严格的把控。 太宰治拨弄着手腕上缠绕的蝴蝶结,不过并没有要解开的意思,他说:“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出,拍卖行会仔细审核,只有获得了进出的资格才可以得到这里的准入证,也就是说,能够进入这里的人一定会遵守这里的规则,所以直到今日仍然没有被发现。” 梨离:“那我们岂不是进不去?怎么办,我不会翻墙。” 太宰治轻笑一声,“就算你会也不行,别看这外面跟普通建筑无异,但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没有几十把枪/支是没法闯进去的。” 想起临行前,太宰治那轻飘飘的语气,梨离还以为是小事一桩,现在听了太宰治的描述,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事啊。 梨离四处张望:“你肯定带了手下来的吧,几十把枪□□肯定得出动一个小队吧?人呢,你是不是事先安排好了藏在哪里?” 太宰治按住梨离张望的脑袋,轻轻笑了一声,“用不着,芥川一个人就够了。” 芥、芥川? 什么芥川,是她想到的那个芥川吗? 可是,在太宰治当上首领的那个故事线里,芥川不是去了武装侦探社吗。 在黑手党的人,应该是中岛敦才对呀。 或许只是姓氏重复了呢。 只要见到了那位芥川,不就得到求证了? 梨离说:“那芥川君呢,他到了吗?” “没有,他来的话这里早就血流成河了。”太宰治抬起手卷了卷自己垂在额前的头发,没去看她有些怔愣的脸,把她留在原地,丢下一句,“在这里别动,我去拿两张准入证。” 梨离脑子里都是浆糊。 似乎是那个芥川,可是她不敢确定,要是确定了的话,那太宰治为什么会是黑手党的首领。 是这个世界乱套了,还是她脑子坏掉了? 又或者,其实都是假的,她也没有死,其实她就是躺地上睡着了,会梦到太宰治是因为她正在写太宰治的小说,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梦到了? 那既然是梦的话—— 啪。 梨离抬起手揉了揉脸,真疼。 哪有梦里的疼痛这么真实的…… 梨离捂着脸,开始怀疑人生,连太宰治回来了都没有发现。 “太宰先生——” 太宰治绷着脸。 “太宰。” 他笑,“你说。” “那个芥川,叫什么名字?” 还是直接求证比较好吧。 太宰治有些疑惑,仍然答她,“芥川龙之介。” “…………,那他的异能是?” “罗生门。” 这么说着,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小声说了句,“没烧啊。” 梨离任由他摸额头的时候顺势把她的刘海都给摸乱了,闭着眼睛有些绝望,“太宰,我们去殉情吧。” 太宰治笑眯眯的,“怎么了?” “也许我死了我就从梦里醒过来了,这一定是个梦,这肯定是假的。” 太宰治依然笑眯眯,“梨酱又在说什么胡话。” 梨离认命的睁开眼睛,正要说什么,撞见太宰治这满脸虚假的微笑,看得她心里发毛,“……你为什么这样笑着看我?” 太宰治略微低下头,把她捞近一点,身体几乎贴近,只距离了半个拳头的位置,“你跟芥川是什么时候的事?” 梨离茫然,“什么事?” “你这次回来,谁都不记得了,连我都不记得了,你忽然想起来问芥川的事,然后——不想活了?” 他的声音温柔,眉眼也如新月一般弯弯的,温柔得令人窒息。 梨离大概明白了他在误会什么,讨好地笑了两声,“太宰先生,我——” 一紧张就会忍不住。 太宰还是很有耐心的纠正她,“不对。” “太宰。”她继续解释,“我其实,有一点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比如说,我记得你的异能是人间失格,也记得你……” 还有啥。 太宰治还有啥。 她只记得太宰治喜欢自杀,头脑聪明,但是他还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早知道还是多刷几遍文野了…… 但是,在这个地方卡壳,空气似乎更危险了,象征的信号就是太宰治的笑容更加温柔亲切。 他笑眯眯的,“还有呢?” 脑子飞速搜刮着记忆,忽然想到什么,梨离迫不及待开口,“开锁王!!横滨开锁王!” 太宰治的脸黑了一半。 放在她腰上的手并没有松开,她还是保持在与他贴近的温度里,无法逃脱,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我就是,突然发现有些事实跟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我的记忆里,芥川君不在黑手党,刚刚我就是求证一下。” “那你的记忆里,我自杀成功了吗?”他笑眯眯的问,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好奇,还隐隐有些期待。 想起太宰治当上首领后的结局,支配着整个横滨黑夜的太宰治,身体从高高的屋顶坠落,在重力的牵引下直直落下。 由于楼顶太高,连坠落都需要时间。 那几秒最后生存的时间里,太宰治会想着什么呢。 应该是满怀希望的,等待着死去吧。 梨离垂下眼睑,“嗯。” “我终于自杀成功了啊。”太宰治的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笑容,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那样如愿以偿的满足刺痛了她的神经,梨离鼻头一酸,慌忙拽住太宰治的衣领,熨烫整齐的白色衬衣在她的手心攥出褶皱,“不要死,太宰。” 天知道当时看完那个结局,她难受了多久。 虽然知道太宰治随时在准备去死,他也随时可以得偿所愿,可是真的看到他生命流逝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泪流满面,纸巾都哭完了一包。 当时她就在想,即使不是为了讨口饭吃而写人气爆棚的太宰治,仅仅是为了这份意难平,她也会写太宰治的,她不想让他死。 更何况现在,太宰治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他会笑,会动,会说话,还有温热的体温,她不想看着这样的人死去。 腰间的力度消失。 太宰治一手抬起她的脸,动作轻柔,另一只手放在她的眼睛旁边。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那样近的距离,连眼睫都一清二楚,他眼神专注且温柔,“怎么了?” 梨离低下头,从他的掌心脱离,揉了揉眼睛,把那一点湿润给揉掉,“太宰,可不可以不死?” 静了两秒,他开口,语气很淡,“你明知道的。” “我知道,这个世界让你找不到值得活下去的理由,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填补你孤独的东西,你太聪明了,什么都看得透彻了,我不想让你死,可是你的想法或许是对的,可能死亡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救赎了。我不想让你死,其实只是我的私心。” 想看到这个人笑,也想看到这个人认真的思考什么事情,想看他总是一副什么都搞得定的样子。 其实他并不想,他只想离开。 提这样任性的要求,其实是她自私。 梨离笑了下,伸手去他的衣服口袋里翻找,不再提这件事,“那个,你不是去找准入证了吗?怎么样,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肯定很顺利吧?” 外套的口袋里没摸着。 太宰治把外套掀开,从外套内里的口袋里拿出来,“怎么可能像你那么傻,放在外面的口袋里,丢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梨离低着头,语气却很轻快,“那,我们进去吧。” 他记得他与梨离经历的事情细节,哪怕梨离杀了他,可他没有丝毫怪罪,甚至还是对她很好。 太宰治心中的梨离,一定是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可即使如此,也无法答应她的请求。 这样无能为力的失落感,在原本的世界里,她还可以寄希望于写一篇同人文让太宰治死心塌地,从而不再想死,可是在真实的太宰治面前,她无能为力。 连让他不要死这样的话说出来,都觉得不过是自己太自私。 “你越是想要拉他一把,越是会理解他所在无尽的深渊。” “救他,会害了你。” 她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然而此时此刻,她想,她果然救不了太宰治。 第5章 准入证交给门口的人时,梨离悄悄捏了一把冷汗。 相比之下,太宰治就从容许多了。 检查完毕,把准入证退还到太宰治手中的时候,太宰治还温和的说了声谢谢,仿佛真的是个来拍卖交易的有钱人家小少爷,随时准备挥金如土。 “是第一次来吧?这个门进去,走到尽头就是会场了。” 那人似乎很喜欢太宰治这客气又彬彬有礼的举动,这么提示了一句。 走到门口,太宰治把手递到梨离面前,他微微侧头对她说,“里面很黑,手给我。” 梨离一听里面很黑,二话不说就把手搭了上去,声音都有些发紧,“有多黑?” 太宰治低笑一声,“不用怕,跟着我就好。” “……嗯。” 他这样笑着,真的很让人心安了。 转念一想,不太对劲,“你怎么知道里面黑?” “很简单,我不是第一次来。” 梨离愣了下,“那刚刚那个人说……” “准入证上有登记记录,但是那个准入证不是我的。” 太宰治一边解释,一边推开了门,门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吱嘎的声音,推开的门缝里一片漆黑,仿佛无尽的深渊。 梨离怕黑,级别仅次于怕死,望着门缝里那浓郁的黑,不自觉往身边的太宰治靠近。 门彻底推开,梨离闭着眼,小步挪着进去。 身体刚刚探进门里,太宰治已经反手将门关上了,发出轻轻的碰撞声,梨离早已紧张得心脏绷紧,这一声像是砸在她心口上,紧闭着眼睛颤了一下。 手上的温度突然撤离。 梨离慌忙睁开眼,想去寻找太宰治,却忽然撞见太宰治正微笑着的眼睛。 这时候她才发现,其实里面也不是那么黑,结实的石壁上每隔一米就点着一盏灯,虽然不如灯泡那么明亮,但足以看清楚周围的事物,连石壁上的纹路都能够看清。 太宰治说,“所以,不要盲目的去害怕,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鲜少听到太宰治说这么认真的话,她不禁去猜测,“你说的,是我怕黑这件事——还是,意有所指?” 太宰治唇角弯着不明显的弧度,在暖色的灯光氤氲下显得温柔,“你怎样想都可以。” 石壁上的灯火跳跃了一下,背靠着石壁上的光晕顿时也跟着闪烁了。 梨离看着他的眼睛,尽管他并没有分给她半分余光,“我不是盲目。” 空气中就此沉寂了下来。 走到路的尽头,太宰治才回应她,“我知道了。” 相比于外面的破旧冷清,真正走进了拍卖行的交易场所,才发现这里热闹得如同集会,人声鼎沸。 他们进来得晚了一些,拍卖已经开始了,目前交易的似乎是个值得下手的商品,大家的热情很高,就进来这两秒的时间,抬价已经到了一个昂贵的数字。 太宰治走在前面,梨离跟在身后,扮演的像是一个陪自家小少爷出来玩乐的手下。 他们从座位中间的过道走过,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但太宰治只四下寻找着合适的位置,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梨离不太明白太宰治的意图。 他们的准入证既然不是真实的,现在来这里显然也不是为了拍卖什么东西,而是要端了人家的地盘,更应该低调不引人注意才是。 他这样高调的从人群中走过,肯定会引得别人侧目啊。 “梨离,这个位置怎么样?视角很好,可以看清楚商品的细节。” 梨离顺着目光看过去。 ……厉害了,还挑了个前排位置。 他微笑着,倒像是真的在征询她的意见。 梨离不清楚太宰治的意图,只是回答他,“我不太懂,你看着坐就好。” “嗯,那就这里了。” 他们的举动引起了台上的人的注意。 负责主持拍卖的人此时说道:“接下来拍卖的商品,相信大家一定会期待——” 展台上放着两个半人高的大笼子,只是上面盖了一层幕布,一时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 主持人语气调动着气氛,引人注意力盯着那两个神秘的笼子,随着主持人抬手,身边两位助理掀开幕布,梨离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是人。 活生生的人。 台上的人朗声介绍着,“现在正在拍卖的是掌握治疗异能的异能者,异能是可以令病痛痊愈,恢复身体健康的机能。有这方面需求的,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啊。” 据说,越是有钱的人,越渴望的是健康。 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挥霍金钱,才能满足自己无穷无尽的贪欲。 而此时的拍卖价格已经抬高到了令人发指的数字。 但更让人感到心寒的是,拍卖的商品,居然是异能者。 抛开异能不说,那也个活生生的人啊。 在一众热潮里,响起太宰治的声音。 “一百个亿。” 那些喧嚣静了下来。 梨离也目瞪口呆转头望着身旁的太宰治,而他本人依然从容自得的微微笑着,一副不知油盐贵的任性富家小少爷形象。 拍卖方有些兴奋得合不拢嘴,询问了一圈是否还有人出更高的价,四下寂静无声,于是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拍板定下了。 后面继续着其他异能者的拍卖,那些笼子里的人似乎已经没有了意识,昏睡着,身上都是伤口和淤青。 梨离看得有些反胃,严重不适,别开眼不想再去看。 只是不知道太宰治的计划什么时候才结束,所以她默不作声在一旁静静坐着。 太宰治的手伸过来,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用力,握在手上。 她诧异,抬头去看他,他仍好以整暇的看着台上的拍卖,另一只手撑在座椅的扶手上,撑着脑袋,一脸的漫不经心。 梨离回过头,没再去打扰他的表演。 低头看着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膝盖上,手指修长,白皙清冷,此时手指微微蜷曲着,将她的手纳入掌心。 他的手掌比她大上许多,这样一对比,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捏死。 梨离把他的手翻过来,想看看他的指甲,这样好看的手,指甲也一定是整齐圆滑的。 太宰治感觉到了她的动作,目光瞥过来,没什么动作,就是淡淡看着她一副想研究什么的表情。 果然,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连指甲的形状都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方方的,大小和贴合度刚好合适。 好适合做美甲。 太宰治不愿意放弃自杀,那么,愿意涂个指甲油什么的,应该还是会答应吧? 粉色什么的太嫩了,绿色寓意不太好,要不……黄色?黄色调的不好容易显黑,不过太宰治这样的肤色,什么颜色都不会显黑,只会衬得他更白。 其实黑色也不错,还挺符合他身为黑手党首领的黑暗气息。 她低垂着头认真观察和思考,太宰治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收回撑着头的胳膊,向她靠过来,倾过身体在她耳边问道:“想出什么了?” 梨离问他,“黑色和黄色,你喜欢哪个?” 对于梨离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早已了然,并不做过多的回答,身体又靠了回去,“你喜欢就行,都好。” 那就还可以涂点花样。 比如说,黄色打底,黑色画个扑克牌桃心,或者黑色打底,黄色涂上圆点。 配色好像有点奇怪? 嗯……那到时候颜色多买点,随便发挥吧。 终于撑到了拍卖结束,大家现在就可以带着自己所得的异能者回去。 梨离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黑手党有钱她知道,但是一百个亿……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一点? “铃木先生,这边请。” 有位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面前,叫的是太宰治捏造的名字。 那人看向梨离,目光有些防备。 太宰治笑了笑,“这是我的未婚妻。” 梨离当场死机。 那位西装男放下了戒备,对梨离也做了个礼貌的收手势,“既然是可靠的人,那就一起进去吧。” 她脑子晕乎乎的,而太宰治依然一副从容的模样,让她不得不佩服。 这个人,说谎从来不脸红的。 服气。 第6章 在内堂里等候着太宰治的,是这所拍卖行的负责人。 在梨离的印象里,能够在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的眼皮子底下拍卖异能者,而且还维持了这么久的人,应该是个残忍嗜血、冷酷无情的中年男人。 意外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梨离觉得很眼熟,因为在下午的时候才见过这个女人,长长的卷发,与她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相衬,多了几分缱绻浪漫。 她当时还主动勾搭太宰治,可惜太宰治根本没给她机会,见梨离接过他手上的购物袋就先行离开了店,连客套一句都欠奉,直接跟着出来了。 不过,显然这位小姐还记得太宰治。 她仍然穿着下午的那套裙子,偏欧式复古的长裙,中间掐着腰,裙摆是小巧精致的花边,随着腿部的动作滚着浪漫的波浪。 她对太宰治柔柔一笑,妩媚撩人,“铃木先生,还记得我吗?” 太宰治保持着客气的浅淡微笑,“我的未婚妻恐怕会不太高兴。” 她似乎这才注意到跟在太宰治身侧的梨离,目光在梨离身上略一扫过,笑容丝毫没有减淡,勾着正红的嘴唇,“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佐野千枝子,是这家拍卖行的负责人。” 身后的侍从这时候端着托盘走过来,将托盘上的杯盏放到他们面前。 佐野千枝子笑道:“既然是客人,尝一尝我这里的红茶。” 她笑得温柔黏腻,直勾勾地盯着太宰治,确切的说,从太宰治进入这个房间,她的目光就没有从太宰治身上挪开过。梨离这个未婚妻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她放在眼里。 不过想想也是,下午逛街的时候偶遇,太宰治正跟她说着话,手里提着的购物袋一看就是各式女装的品牌,一看就是专门陪女方出来逛街,那时候佐野千枝子就无所顾忌的当着梨离的面摸了一下太宰治的手背。动作轻佻,眼神都是暗示,那样的挑逗,是个傻子都看得懂。 现在倒好,连直白的说了是未婚妻,她都没有打算放过太宰治。 梨离有些头晕,幸亏她不是太宰治的未婚妻,如果真的是,现在非得气晕了不可。 梨离不太明白太宰治的计划行事,所以没有什么言语,就是静静坐在旁边,看着太宰治端起精巧的杯盏,靠在嘴巴,浅浅抿了一口,随后赞叹了一句的确不错。 佐野千枝子终于正眼看梨离了,“这位小姐不尝一尝吗?” 梨离有些迟疑。 她其实对这样的环境保有警惕,陌生人递来的东西,特别是对方还是这个场所的负责人,她有点怀疑这杯茶的安全性。 可是,太宰治都喝了。 太宰治那样的头脑,如果真有危险,不会这么闷头闷脑就接受的。 梨离正要抬起手去拿茶盏,一旁的太宰治已经开了口,带有三分笑意,“算了,别为难我的未婚妻了,她可不喜欢喝茶,她只喜欢喝可乐和奶茶。” 佐野千枝子没有继续为难,“这样啊,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吧,我竟然没有听说过,太宰先生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妻?” 话音刚落,停在她的下唇的茶盏也放下,瓷器落在面前的桌案上,碰撞出一声清脆。 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间四处涌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手上端着枪,而枪口正对着正中央的太宰治和梨离。 佐野千枝子缓缓站起身,精心描绘的红唇轻笑着,“太宰先生,不知道您今天要光临寒舍,只准备了这些,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心意?” 梨离在看到这些人蜂拥而至的时候就已经吓傻了。 她一个遵纪守法好青年,干过最擦边球的事也就是写了点小黄文,活了二十多年哪里见过这么多枪,一个个黑衣大汉体格还不小。 黑漆漆的枪口冰冷无情地对着他们,随时准备在命令下结束他们的生命。 太宰治抬起手,将梨离揽入怀中,动作轻柔的环在她的腰上,另一手将她的头摁进自己怀里。 闷声中听见头顶太宰治的声音,依然是从容的样子,连那三分客气的笑意多没有改变,“对我的确是寒酸了些,不过会吓到我的未婚妻。” 佐野千枝子冷笑一声,与之前的风情万种截然不同,露出冷漠残忍的那一面,“太宰先生可真会说笑,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未婚妻,恐怕比我见识的还要多?” “我的小姐只需要穿上我为她选的漂亮裙子,喝不同口味的奶茶,看看喜欢的综艺,不需要见识这些。”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温柔得真像是告白,如果现在不是被十几把/枪围着就更好了。 “真是令人羡慕啊,”那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从来没有人把我这样放在心上过,我做这些,在他的眼里,永远都得不到一分赞赏。无论我做得再出色,他从来没有正面看过我一眼。” 太宰治脸上依然是浅淡的笑,“可以去外面吗,或者让她去别的房间等候。我不想在她面前死,这样,她会哭。” 佐野千枝子哈哈笑了起来,分不清是好笑还是绝望,厉声道:“那就如你所愿,先杀了你,再杀了她。” “好。” 梨离有些惊慌。 太宰治在说什么话啊,在不在她面前死有什么区别,只要他死了,她都一样会难过很久很久很久啊。 环在腰上的手将她放开,距离拉开,可以看见太宰治白皙温柔的脸。 黑色柔软的头发垂落下来,他的眼睛笑得温柔,而此时此刻,瞳孔里都是她的倒影,他看得专注,语气像是哄小孩一样,“在这里等我一下。” 在一众枪口的簇拥下,太宰治抬起脚步向外走着。 黑色的长外套尾随在他的身后,随着缓慢的脚步卷着轻微的风,他的手腕上缠着绷带,打结处是个与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的蝴蝶结,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似乎真的没有考虑过再回来。 “你——” 佐野千枝子难得的露出惊恐的表情。 因为此刻枪口正抵在她的额头,只需要扣下扳机,即使此时带着军用头盔,也只需要一枪就可以毙命。 而此时拿着枪的人,是梨离。 周围的黑衣男人立马抬起枪对准了梨离,一时间便成了众矢之的。 佐野千枝子笑得轻蔑,“我果然不该信了太宰治的鬼话,看你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没想到身手不逊色于黑手党。” 说实话,刚刚的动作太快,她只看见这个女人向太宰治走去,以为只是娇弱的哭求而已,谁想到她经过太宰治身边时抬手从他大衣底下拔出了配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枪口就抵上了她的额头。 位置精准,手劲刚好,这把枪对一个未经训练的女人来说过于沉重,但是此时握在纤细的手里纹丝不动。 跟梨离的眼神一样,冷静,决绝。 “让他们放下枪。” 抵在额头上的枪一用力,枪口碾着额头的娇嫩皮肤,印出一片红印。 佐野千枝子忙不迭下命令,“快,放下枪。” “跟我出来,其他人不许跟着,一旦我发现有人跟来,我立马开枪。” 佐野千枝子咬着牙,“你要带我去哪里?” 梨离没再答话。 却在下一秒,扣下枪的扳机。 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一股血腥的味道,佐野千枝子睁大了眼睛,缓缓倒落身体,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枪口对准佐野千枝子的身体,再开一枪。 梨离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连开六枪,将七发子弹耗费殆尽,而躺在地上的佐野千枝子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身下是一片血泊。 眼睛瞪得狰圆,似乎到死都没敢相信梨离会开枪,而且下手如此狠绝。 俄罗斯R1895左轮\手\枪,威力很足,在所有手\枪中是佼佼者,一枪就能够爆头将人杀死。 但高强的威力也有着它的弊端,枪身初始重量就足够重,后坐力也太大,对于没有训练过压枪的人来说,距离稍远就容易打偏。 而佐野千枝子躺倒在地的身体上,除了最初一发是击中头部,其余子弹尽数击在同一个位置,一点都没有偏离,用这样一把后坐力极大的枪做到如此精准的压枪,对于一个没有任何训练的人来说根本不可能,更何况是个纤弱得似乎只会哭的女人。 那些端着枪的黑衣男人在佐野千枝子死后就消散了,他们只是佐野千枝子的异能召唤出来,佐野千枝子死了,异能当然也消失了。 四周归于平静,方才响彻的枪声好似还回荡在耳边。 梨离仍然保持着举着枪的姿势,僵硬得好似一尊雕像。 直到太宰治走上前,握住她举着枪的手腕,轻声说了句,“结束了。” 梨离眼神迷茫而空洞,缓缓对上太宰治的眼眸,如梦初醒般,看清了四周的一切,鲜血流淌到了她的脚边,鞋子都染上了血。 梨离顿时吓得有些头晕目眩,连忙后撤,想要逃离那些猩红,声音是见鬼般的颤抖,“怎么——怎么这么多血,我,我,我……” 太宰治上前一步,将她吓软的身体拥入怀中,一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轻声说着,“别看,闭上眼睛。” 梨离身体都在颤抖着,“太宰,我……” “听话。” 他的声音低柔,怀抱也温柔,耳边是他沉稳令人心安的呼吸,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近一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太宰治声音再放柔许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在。阿离,别怕。” 第7章 “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受到了惊吓,首领也知道,梨小姐向来胆子很小。” 医生做了全面的检查后,走房间走出来。 房间外的是一个书房,太宰治一身黑色外套,正坐在书桌前,单手抵在下巴上,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又或者只是安静的等待,什么都没有想。 太宰治问,“她的手呢?” “是的,手腕有一些损伤,那把枪的后坐力很大,连开七枪,并且压住那把枪,需要极大的腕力。”医生露出一丝疑惑,“梨小姐从前执行过不少任务,也接受过训练,这次为什么会因为压枪而受伤?她的身体素质应该可以……” “西村医生,”他淡淡的打断,神情温和,“今天就麻烦你了,这么晚来一趟。” 西村也明白了首领的意思,微微一躬身,离开了。 已经是夜晚了。 夜幕降临时,是属于港口Mafia黑手党的时间。 书桌的位置正对着落地窗,巨幅透明的玻璃外,可以俯瞰着整个横滨。 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里面的房间里有些细微的动静,太宰治起身站起来,走到门口,与里面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正面。 梨离还穿着那套出门时的裙子,裙角边有些许的血渍。 她本就生得纤瘦,在他一米八的体格下显得格外瘦弱,而此时心神刚定,睡了半夜刚刚醒来,看起来茫然无措,站在只开了一盏床头夜灯的黑夜里,灯光微弱,像是随时会被一阵风给吹走。 梨离看见太宰治,呆愣了两秒,“你还在啊。” “红叶姐出去执行任务了,樋口也不在,除此之外,好像找不到合适的女性给你换衣服,所以一直在等你醒来。”太宰治推着她的身体往房间里面走去,伸手往墙壁上一探,摁下灯的开关,房间里顿时一片亮堂,“怎么出来也不开灯,你不是怕黑吗?” 梨离一愣,好像刚刚是挺黑的。 她傻乎乎的回了句,“我没注意。” 太宰治轻笑一声,“像个傻瓜。” 梨离还是有些恍惚,抬头看看身侧的太宰治,灯光下他侧脸的弧度柔和,她看得出神,“……我好像是有点傻了。” 太宰治把她推到床边坐下,起身去衣柜里找出睡衣,这个房间,他似乎比梨离还熟悉。随后又去浴室准备好毛巾、沐浴用品等东西,调试好水温,这才出来对梨离说道:“去洗个澡再睡吧。” “噢。”梨离的大脑还有点木,听话的往浴室里去,推开浴室的门,回头,太宰治还在,她不知道为什么想问一句,“你还会在吗?” 太宰治抬起头,望着她一脸呆愣愣的模样,笑容温柔了些许,“我还会在的。” 温热的水从头顶落下,水温刚刚好,是梨离刚好合适的温度。 水流灌下,头脑也似乎清醒了许多。 今晚发生的一幕幕,都在头脑里轮回往复着。 梨离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右手腕,瘦得一只手都环不上,她居然拿枪……杀了人。 稍稍一用力,手腕就生疼,像是扭伤了的那种疼痛。 她这辈子别说开枪了,连枪都没有见过,可是那时候她好像本能地知道太宰治的配枪会放在哪里一样,眨眼的功夫就从太宰治的外套下拔出枪,对准了那位佐野千枝子,动作迅速得就像训练有素的杀手。 可她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这辈子干过最违法的事也就是写小黄文了。 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自己还是迷迷瞪瞪的,宛如做梦一样。 换上干净的睡衣,血腥味道都已经洗掉了,只剩下舒适柔软的清香。 梨离胡乱擦着头发,由于右手受伤,使不上劲,动作就更是敷衍了,直接放弃了擦头发,只把毛巾垫在头发下面,就这么走了出来。 太宰治还在。 暖黄的灯光下,太宰治站在她床头的小书桌前,那里还摆着她的笔记本电脑,之前就是在这里写她的小说。 电脑旁边的文件筐里,是好几个哆啦A梦的玩偶,或笑或怒,姿态可爱。 太宰治一直站在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像是责备,但是语气温柔,“你这样不擦干头发会感冒的。” 说着,他抬起脚步向她走过来,拿过她的毛巾,男人宽大的手掌在她的头顶动作轻柔的擦着。 过了一会儿,他去拿吹风机,插好电,把椅子拖出来一点,对她说,“过来。” 梨离听话的过去坐下。 接着是一阵热风的声音。 她的头发本就不长,没过几分钟就擦干了。 眼看着这个男人一晚上为她忙上忙下,都快忘了从见到他到现在,也就才过了两三天而已。 梨离忍不住问,“你以前也是这样对……梨离的吗?” 太宰治正收拾着地上掉落的发丝,背对着她,嘟囔着像是抱怨,“你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容易掉头发,关键是掉了这么久都没秃。” 梨离眨了眨眼,“太宰。” 他继续收拾着掉落的头发,背对着她,捡起来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我听见你叫她阿离。”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空气格外的静滞。 梨离忽然笑起来,刚刚洗过澡的皮肤显得有些娇态,“我真的是她吗?” 太宰治收拾好了头发,回到她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并给她盖好了被子,正给她小心掖着被角,梨离的手臂这时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太宰治才给她盖好的杯子被扰乱。 她伸手摸着太宰治的脸,白皙,细腻,怎么摸都摸不够,这个掌握着整个横滨黑夜的人温柔得像是天使。 太宰治没有动作,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一顿乱摸,“摸够了没有?” 梨离眉眼一弯,“太宰,你真好看。” 太宰治把她的手拿下来,塞回被子,重新掖好被角,又回到书桌那边,拿了一个哆啦A梦的玩偶,放到她的枕头边。 他似乎对此很满意,“既然它还没到你身边,那就先这样吧。” 梨离扭过脸看着枕头旁的哆啦A梦,与它开怀大笑的表情干瞪着眼。 太宰治俯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就在外面,不用害怕,做噩梦就叫我,晚安,阿离。” 走出房间时,他关上了灯,面前再次陷入了黑暗。 “你好——” 梨离是在一阵热情的打招呼声中醒来的。 那声音不像成熟的男人,有几分孩子气和可爱。 梨离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蓝色脑袋。 梨离着实被吓了一跳,噌的起身,与坐在她对面的人干瞪着眼。 “你,你,你,……” 卡壳半天都没法把下半句话说完整。 这不能怪她,完全是因为这一切太难以接受了啊啊啊—— 那不能说是个人,作为一个在它的影响下度过了童年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你好,我是哆啦A梦!” 蓝色小胖子挥着圆圆的手,热情又欢快地介绍着自己。 “请问你是梨离吗?”他从肚子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时笔记本,看着上面的照片,抬头低头,抬头低头,如此往复确认了好几遍,他满意的收起了笔记本,揣回自己的口袋里,“确认完毕。” 梨离觉得事情有些突然,“你等下——这个,不能只看长相,也许有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且名字相同的人呢。” 她至今都没搞清楚她跟太宰治是什么情况,如果说她就是梨离,可她没失忆,脑子也没坏,不可能毫无印象,可如果说她不是……有些巧合她也没法解释。 哆啦A梦语气很坚定,“不可能啦,我们经过了数据比对和调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梨离。” 梨离再次呆掉了。 虽然她刚刚是有利用哆啦A梦来证实一下的嫌疑,但是这个结果,她还是好难接受。 她真的失忆了? 还是脑子坏掉了? 无论是哪个都不太可能好吧。 幻觉,一定是幻觉。 梨离躺下蒙上被子继续睡。 哆啦A梦扒拉着她的被子,“别睡啦,快点起床啦。” 挣扎了一秒,梨离认命的从被子里钻出来,“那个,我想问点问题。你来我这里,那野比大雄呢?” 哆啦A梦:“不瞒你说,我们现在正在调试期,我刚刚被研发出来,需要适用合格后才去野比大雄那里。” 梨离头晕,感情她只是个适用者。 梨离很严肃的教育他,“你们这样是不对的,这个世界随时会有异能爆发,很危险,跟野比大雄所在的和平世界不太一样,你们这样适用是看不出效果的。” “没事啦,就是因为这里危险,所以才容易看出哪里有问题嘛。” “……” 两秒钟后,梨离再次躺回被窝。 她还是继续睡吧,这肯定是幻觉,一定是她醒来的方式不对,这都是梦。 忽然想到哆啦A梦的时光机,她又有了精神,坐起来兴奋地说,“可不可以用时光机带我去一趟过去,就四年前,我想看看四年前发生了什么。” 她真是太机智了,这样不就能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正要兴奋地搓搓手,哆啦A梦严词拒绝她,“协议上写了,不可以擅自使用时光机,只有在规定条件下使用。” 梨离傻掉,“规定条件?是什么?” 哆啦A梦笑得灿烂,“我也不知道。” “……………………” 第8章 玻璃窗一直通向长廊的尽头,光在这些玻璃窗的折射下瑰丽如打磨璀璨的宝石,仿佛稍微一碰就会碎,然而却是特殊的防弹材料,想要攻入这栋大楼的人几乎可以说是白白丧命。 每一道关口都设有机关和枪弹防守人员,稍有异常就会死于枪口之下。 此时梨离跟在太宰治的身后,却一路畅通无阻。 尽管有干部在看清楚跟在太宰治身后的人是她以后,皱着眉表示不满。 武器库作为港口黑手党最重要的核心位置之一,这里的防守更是重中之重。 防弹材料的密码门,只有准干部级别的人才知道密码。 “这是AK/47,因为结构简单,操作也相对比较方便,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来说,是能够最快学会使用的步/枪。” 太宰治从武器支架上拿起那把枪,他的手在枪身上摸了摸,随后扔给了旁边的梨离。 他动作轻巧,仿若只是一把重量很小的玩具枪支,梨离接过手才发现这把枪重得不行,她一接手,整个身体都向下蹲了蹲,随后也要用点力气才能堪堪抱住。 梨离目瞪口呆,“为什么要扔给我一把这么重的枪?” 太宰治咧着嘴笑,“这可是梨酱最喜欢使用的步/枪哦。” 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鉴于她现在连抱住这把枪都需要力气的弱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太宰治是在嘲笑。 梨离抱不动了,手臂酸软无力,想把枪放回支架上,但是支架的位置略高,她举起来就更费劲,感觉腿都在打颤。 太宰治笑得乐不可支,伸出一只手把她手里的枪拿过来,替她放回了支架上,并教育她,“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了嘛,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可是你刚刚嘲笑我。” “那不是嘲笑。” 太宰治揉了下她的脑袋,低下头凑近她的脸,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是充满爱意的笑哦——啊痛!” 梨离捏着他的脸,其实她根本没有用力,再说了就她这点力气,就算用力也不至于很痛,“你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她松开了手,太宰治却没有把脸挪开,满眼委委屈屈,“梨酱居然惩罚我,我痛的是心。” “…………” 想了想,改捏为揉,学着他臭不要脸的语气,笑眯眯的说,“这不是惩罚,是抚摸。” “不过,你很少用上步/枪,除了那两次……其实你在黑手党里大多数时候还是扮演着狙击手的角色。” 太宰治向前走着,黑色的长外套尾随在他身后,他微微侧着头,看着支架上的一把把枪械。 途径过各式各样的步/枪,脚步停在了一把大约半人高的枪面前,枪身浑身漆黑,长度几乎占据了整个武器柜的一层。 只是走到它的面前,就已经被它周身的冰冷杀伐给震慑。 “这,这,这把枪,难道也是,是我……” 梨离结结巴巴半天没敢说完后半句。 太宰治笑得眉飞色舞,就差原地起舞了,“是的哦,这可是梨酱最宝贝的枪。” 幻觉,一定是幻觉。 梨离捂着脑门,严重怀疑自己今天还没睡醒。 那把枪竖起来,都要赶得上她那么高了,可太宰治居然说,这是她最宝贝的枪?? 她突然又开始怀疑太宰治所说的那个梨离不是本人。 太宰治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梨离,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在目前的近代武器里,是把威力很大的狙击/枪,只需要一枪就可以把八百米内的人爆头杀死哦。” 这么大一把枪,别说开枪了,当成大铁棍直接举起来敲在脑袋上都能把人给敲死了好吧? 梨离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腕。 转身走。 太宰治在身后问她,“梨酱,不再看看吗?还有你最喜欢的小手/枪哦。” 梨离回头,表情有些绝望,“太宰,我觉得你们要不要再找找看?” “咦?找什么?” “真正的梨离,说不定改名换姓了在哪里生活,反正肯定不是我。” 太宰治向前几步,伸手将她捞进怀抱中,拥在黑色大衣里,太宰治细腻温热的呼吸在头顶,他的轻柔低笑近得似乎可以探入心脏,“梨酱就是梨酱,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梨离欲哭无泪,“可我总觉得你的描述跟我本人并不相符,我哪里是会开狙击/枪的人,双节棍倒还差不多,我会用双节棍敲狗头,保证狗追不上你。” 他轻笑着,“那也够了嘛,我可是最讨厌狗了。” “可是她会开狙击/枪。” 太宰治纠正,“是你,不是她。” “可我不会……” 太宰治将她从怀抱中放出来,转为牵她的手,拉着她走到另一个库房,入目的是各式手/枪。 他收起了刚刚进入武器库时成心想捉弄她的戏谑,黑手党的武器库里诸多陈设他早已了然于心,只是看了一眼满屋的陈设,就带着她到了一排小型手/枪面前。 不假思索,拿起一把小巧精致的银色手/枪,递到她的手中,“这把重量轻,它的后坐力也很小,就算你一口气把所有子弹全部打完也不会出现手麻的情况。” 拿起她的手,将手/枪放到她的掌心,银色的外壳像是暖阳里晶莹的雪。 他笑着,“送给你的小礼物。” 梨离盯着手心的那把小手/枪,眉头拧在了一起,“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别致的礼物,别人送的都是口红、项链、香水之类的。” 太宰治忽然笑得格外亲切和蔼,“嗯?别人?是指男性吗?” 梨离察觉到周围的气压有些危险,她连忙笑得乖巧了些,“都是普通朋友……” 太宰治依然笑眯眯的,“有多普通,送项链?” “项链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嘛,就是很普通的饰品。”她解释。 “可如果被戴在了脖子上可就不普通了哦。” 梨离举起手发誓,“我没戴过,真的。” 太宰治依然在笑,笑得危险,仿佛回答不满意就会手起刀落,“为什么不戴?” “嗯,……,因为款式比较土。”她老实回答。 太宰治,“不喜欢就不会戴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梨离顺着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那个……你以前送过项链吗?” 太宰治捂着额头,叹了口气,“算了,下次再送你一条。” 梨离见不得他皱着眉的样子,眉眼一弯,语气带点哄的意味,“普通朋友送的是心意,心意领了就好,不过你送的东西我肯定会好好戴着的。” 太宰治瞥她一眼,说不上来是不满还是询问,“我送的就不是心意?” “是是是,你送什么都是。”梨离看着手上的枪,怎么看怎么喜欢,“那个,那我以前用的是什么?” 太宰治从黑色长外套下摸出一把黑色的枪,递到她的面前,他说,“俄罗斯R1895左轮手/枪。” 梨离一愣,“你……你也用这个?” “不,我什么枪都可以,没什么特别喜好的枪。” 太宰治见她垂头不语,笑嘻嘻的说,“可别想多了,只是单纯觉得这把枪威力大而已,可不是因为你喜欢用才用的。” 看着他满脸虚假无害的笑容,梨离说,“你这样解释,等于直接告诉我事情就是这样的。毕竟,你可不是什么口是心非的人。” 太宰治被戳穿以后丝毫不见尴尬,笑得多了几分引以为傲,“果然瞒不过梨酱。” “你的手腕还没有恢复,正好现在有一桩麻烦事需要处理,等你的手腕恢复以后,我教你怎么用枪。” 梨离回头望了一眼那把一米的狙击/枪,太宰治口中所说的她最宝贝的武器,“那把狙……”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个我也会教你的。” 虽然她也不是很想学,她一个连鸡鸭鱼都没杀过的人,用那样一把外貌就残酷慑人的狙击/枪,还要精准的爆掉别人的脑袋,太过血腥了,可是太宰治说那是以前的梨离最擅长的狙击/枪,这让她有些好奇。 想象了一下她扛着一把比她高几倍的大枪,一枪把人给爆头,高清的倍镜里飙着血。 ……有点可怕。 太宰治的声音在空旷阔大的库房里格外轻柔,黑色的皮靴踩在光滑可鉴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只要现在的我在你身边,你大可不必碰这些东西,包括那天在拍卖行,其实也用不着你动手,可你也提醒了我,在你身边的,不一定是现在的我,所以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梨离有些头晕,“我觉得你说得好绕……” 太宰治侧过脸对她一笑,温柔又令人安心的可靠,“总之——那把狙击/枪,你还是要学哦。” “……” “包括那把你抱都抱不起来的步/枪哦。” “………………” 第9章 入夜后的横滨下起了大雨,在一条后街,一家仍在营业的拉面馆里灯光暖黄。 太宰治一身黑色长外套,撩起门上的帘子,“清汤拉面,再加一个卤蛋。” 在太宰治进门之前,店里已经坐了一位客人。 在这样的暴雨天气里,又已经是夜晚,街上早就不见多少行人,店里的客人也不多,只坐了一位同样穿着黑色外套、头戴黑色礼帽的男人。 “混蛋太宰,为什么又要约在这种地方见面?!”中原中也捏着拳头,满脸的不耐烦,就差把这拳挥到太宰治那张笑眯眯又欠揍的脸上了。 太宰治笑着,“上次中也可是说过这里的拉面好吃,还以为你会喜欢这里。” “上次是你说这里的拉面好吃,说什么都要请我,我看在你难得这么好心的份上就答应了你,付钱的时候你这家伙居然说没带钱包,最后还是我付的钱!”中原中也愤然,“今天这顿先说好,你带钱包了没?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替你付钱了,你这家伙真是令人火大。” 店长倒了两杯水递到两人面前。 太宰治喝了一口水,满面笑意,让人分不清是在胡说八道还是胡说八道,“上次真的是个意外,战斗太激烈了,钱包什么时候掉的都没注意,为了不爽约,我可是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 中原中也摆明了不信,“什么激烈的战斗需要轮得到你动手,你这借口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 “对方有异能的话还是需要我出手的嘛。” “别废话,你先买单!” “好好。”太宰治拿出钱夹,按照价目表上的价格将纸币放到桌面上,“没有零钱了,这些先给你,下次再来这里吃面的时候,如果还有意外情况,也先用这些钱抵账吧。” 中原中也额跳青筋,“你这家伙把我当成你的移动钱包了吗?” “钱包倒是不必,现在有梨酱替我保管了。” “嘁,她没把你杀死真是可惜。” 太宰治转着椅子绕了半圈,背靠着长桌,看着门窗外的铺天盖雨,“她不会杀我的,四年前杀我的也不是她,那是个局。” “局?骗过了你的局?”中原中也质疑的看着他,“你的异能可以使任何异能无效,从未有过例外,当时你可是碰到了她的,她丝毫没有收手,不可能是被人用异能控制了,而且事后的血液分析也确认了是她本人。她想不想杀你我可不关心,但是她背叛黑手党,无论你身为干部还是首领,她想杀你都罪无可赦,你现在给她开脱的理由是什么?” “别急嘛中也,我可不是什么无依无据就随意指证的人。我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护短,大可不必跟你们解释什么,把她保护好这就够了,可事实的关键是,四年前的事情并没有解决。” 拉面热腾腾地端到了两人面前,下雨的夜晚温度低了许多,面碗上蒸腾着热气。 中原中也听明白了问题的所在,“你是说,川崎家的人还活着?” 拉面的热气腾腾中,太宰治低头一笑,看不清眼底是否有着热度,“不,你该对你的实力以及你的部下有信心,的确都已经死了,没有留下活口。” 太宰治拿起筷子,清汤的汤料并不浓郁,“川崎家背后另有其人罢了。” “与这几天的事情有关?情报组上报的吗?” 太宰治现在身为首领,情报组调查的结果直接汇报给太宰治,这不足为奇。 “不是,情报组还在调查一些事实,我需要他们的佐证。味道果然还是有点淡,下次还是吃酱油拉面好了。”太宰治瞥着中原中也那碗酱油拉面,拖长声音说着:“中——也——我这碗还没有动过哦,我们换一下?” 中原中也抱紧自己的碗往旁边挪一挪,“不换!” “中也好绝情。” “你为什么不挑一个天气好一点的时候出来调查,好歹挑个小一点的雨天,你不觉得到处湿漉漉的很烦吗?” 太宰治认命地吃着清汤拉面,幸好还有一个卤蛋可以加点味道,不过还是不如酱油拉面来得滋味,语气都变成了遗憾,“可是只有雨天才能查出结果。” 中原中也,“你这么说……四年前她杀你的时候也是个雨天,我以为只是碰巧那天下了雨而已。你的调查似乎收获不小?” “嗯,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一点小事。” “什么小事?” 太宰治转过椅子,面对着窗外,手指向外面的高塔一指,那是整个横滨最高的塔,可以看见整个横滨的风景,“需要你把那个拔了。” 中原中也怒,“这事可真小啊?” 拔了一座高塔对于他的异能来说的确能够做到,但也不能说是小事好不好! 太宰治笑,“开个玩笑嘛,用不着拔,只需要找出底下的东西就好了。不过接下来的战斗确实需要你出面,那群人似乎不是由异能支配的,却有着不输于异能者的能力。” 中原中也听着外面倾盆的大雨,眉头轻挑,“啊,知道了。” 太宰治回来的时候,梨离正对着电脑奋笔疾书,键盘摁得啪啪直响。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哆啦A梦已经回隔壁的房间睡着了,但她还非常精神,文档里的男女主角正在疯狂的表达爱意,就差进行到脖子以下的地步,咔哒一声,门开了。 梨离以为是哆啦A梦醒了来找她,头也没回的说,“不要催我睡觉啦,我又不是大雄,第二天不用早起上学的。” 久久未听到回应,察觉不对劲,她停止了手上打字的动作,转头见到的是太宰治。 他刚把黑色的长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露出里面穿的黑色西装,他本就身材颀长,剪裁得体的衣服将腿显得更为。柔软的黑发似乎略有濡湿,在灯光下多了些柔软。 梨离转过头捂着脸释放了一下自己血脉逆流的兴奋,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淡定,还特别若无其事地说道:“太宰,这么晚了你不回自己房间,到我这儿做什么?” 太宰治眼底压着笑意,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没去戳穿,“看到你房间还亮着灯,怎么还不睡?” 衬衣穿了一天似乎不太舒服,太宰治解开了最上面的一粒扣子,脑袋低下来想看她的电脑屏幕,梨离慌忙把笔记本给扣上。 我的天,怎么能被别人看见她在写小黄文,太宰治就更不可以了! 太宰治面露委屈,“不可以给我看吗?” “嗯……不太合适。” 太宰治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梨酱。” 灯光下,太宰治的头发上还有些水雾,像个可怜的小猫咪,梨离心里一软,但是又想到那些内容……不行不行,万万不可。 梨离严词拒绝,“你换个要求吧,这个真的不行。” “嗯…………那好吧,”太宰治忽然一笑,“那你亲我一下。” 刚刚放下心脏的梨离立马又跳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现、现在吗?” “答对啦。” 太宰治为了配合他,把脑袋再降低了些,与她持平,一双眼睛温柔得像是缀满繁星的夜空,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流连忘返。 然而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写下的小黄文。 男主角亲了一口,然后这样这样。 女主角回应亲了一口,然后那样那样。 然后一起这样那样。 ……我靠,不行,不能对太宰治有这样的想法,太宰治可是没有女成员在的情况下都不会给她换衣服的人,她居然想这些画面! “在想什么?” 太宰治看着梨离的脸色由白到红,又由红到白,一双眼睛露出疑惑。 下一秒,他的眼睛被一只细白的小手捂住,稍过了半秒,嘴角旁的脸颊上一热,随后又慌忙撤走,捂在眼睛上的手这才拿开。 太宰治抬起手,摸了摸嘴角旁的脸颊,再去看梨离一副没事人的表情,“总感觉有点敷衍。” 梨离却开始伸手推他,“你这样大半夜在女孩子的房间本就有耍流氓的嫌疑,你居然还让我……那什么那什么你,你不要欺负我没谈过恋爱,我跟你说你这样是色/诱,是流氓。” 太宰治眼睛弯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撩人,“没谈过恋爱?” “是啊。” “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又想骗我殉情?”梨离抱着手臂,瞪着太宰治。 太宰治把她从座椅上抱起来,忽然的腾空,梨离瞪着他,“干嘛?我不想睡觉,我还没写完呢。” 梨离却忽然想起来什么,“那个,我觉得我明天还是出去找份工作。” 太宰治把她放到床上,顺势在旁边坐了下来,“嗯?” “你看,你这黑手党除了你都容不下我,而你随时可能自杀,所以为了防止悲剧上演,我得先挣钱养活自己。” 太宰治:“工作的事情再说吧,现在有些情况不太正常,你在黑手党里我才能放心。至于我……这件事解决之前,一时半会儿死不掉的。” 梨离一听外面有危险,立马同意了,别无异议。 看着太宰治近在咫尺的侧脸,灯光下的侧脸柔和如一弯清幽的水溪,她脑子里又是刚刚的小黄文画面,男女主角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 太宰治揉了揉她的脑袋,“还是早点睡觉吧。” 梨离想起脑子里那些废料画面,心想她不爬起来爆肝写个几千字,怎么还睡得着。 面前投下阴影,下一秒,柔软的嘴唇印在她的嘴唇。 只是轻柔的触碰,温热柔软,太宰治便缓缓抬离。 他起身走到门口,拿起那件挂在衣帽架上的黑色外套,并替她关上了房间里灯的开关。 四下陷入黑暗,随着房间门关上,太宰治的脚步渐渐匿在远处。 第10章 入夜后的中华街是个不错的好去处,这里繁华热闹。 梨离掏出钱包里的最后一点钱,给哆啦A梦买了足够的铜锣烧。 哆啦A梦吃着铜锣烧,说话含糊不清,拿出个望远镜给梨离看风景,并关心了一句,“你看见了吗?” 此时的梨离正拿着哆啦A梦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加倍瞄准镜看着夜景,根据哆啦A梦的说法,这个望远镜可以直接伸到横滨的尽头,只要没有遮挡物挡住视野的话。 但是此处高楼林立,所以并没有体验到直接看到横滨尽头。 “在求婚啊,那边有个广场,有个男孩正举着玫瑰花和戒指,虽然听不见那个女孩在说什么,但是画面还挺浪漫的。”梨离说。 哆啦A梦塞着另一个铜锣烧,“你不是说你有几个朋友在这里,想找找他们在做什么?” “唔,调了好几个角度都没有找到,看到有求婚,忍不住多看两眼。” 求婚的现场早就布置好了,还请了朋友在旁边烘托气氛,连串的灯光洒落在遍地的大红玫瑰里,闪闪亮亮,像是散发着迷人光亮的钻石。 梨离本来是想找一下武装侦探社,她依然对这个世界的设定保有一些疑惑。 既然芥川龙之介在黑手党,那相应的,中岛敦又会在哪里? 她记得故事的剧情线里,是太宰治进入武装侦探社以后把中岛敦给领回了武装侦探社,可是既然太宰治是黑手党的首领,那中岛敦还会不会在侦探社里? 想起中岛敦的经历,被福利院赶出来以后,没钱也没生活技能,如果不是及时遇见了太宰治,并且进入了侦探社,估计生活也很艰难,起码会艰难一段时间。 所以,她决定找找看中岛敦。 不过求婚的画面很美,她打算看到那个女孩儿答应求婚再切换角度。 “啊——哆啦A梦!!” 哆啦A梦吃着铜锣烧,耳边听到梨离一声尖叫,吓得他一口把铜锣烧给吞了下去,差点噎死,“怎么了,不是在求婚吗?” 梨离面露惊恐地将眼睛从望远镜上挪开,面色有些发白,“那个男人,在她接受求婚的那一瞬间,杀了她。” 哆啦A梦顿时跳了起来,“在哪里在哪里,赶快报警啊。” 哆啦A梦慌乱的跑到望远镜面前,调了半天角度,确定了位置,然后把望远镜收进了口袋里,拉着梨离就往事发当地跑。 坐上地铁,拿过梨离的手机打电话报了警,确认了警方出警,这才松了口气。 夜幕降临,长街亮满了灯,像是一串红珊瑚。 中岛敦坐在灯笼下大口吃着茶叶泡饭。 他已经两顿没有吃了,这是他刷完了一天的盘子以后终于足够吃的一顿饱饭。 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上过学,没有一技之长,连找工作都很难,好不容易找到两份工作,对方看他弱小,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他撵了出来。 为了不被饿死,只有在这里的餐饮店里刷着盘子。 只是,这碗饭还没吃饭,这条街就被呼啸而来的警方给包围了。 人群惊叫呼喊,匆匆而过,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紧接着,警方以封锁现场为由将这里的客人全部赶走,这其中也包括中岛敦。 看着还没吃完的那半碗茶叶泡饭,中岛敦很是绝望,但是他不敢冲撞了警察,而且……好像的确发生了一起命案。 “怎么回事啊,刚刚不还在求婚吗?” “谁知道,心理变态吧,人家刚答应求婚,这时候一刀把人给捅死了。” “下手狠得不行,生怕杀不死一样,连捅了十几刀呢。” “那……没人阻止吗?” “那表情狰狞得像个亡命之徒,有几个靠近想帮忙的人都被捅伤了,谁还敢啊?” 警方拉起了封界线,把无关群众隔离在外。 此时正是夜景繁华的时候,中华街本就热闹,又是一出高调浪漫的求婚,求婚的大反转居然是男方杀了女友,剧情太过玄幻,即使警方做了隔离,围观的群众也没有散去,正留在外围观看着里面的情况。 中岛敦捂着并没有吃饱的肚子,挤在人群里,也大概听明白了情况。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他明天得换个地方打工吃饭了,这一片小区域估计会作为保留案发现场。 “中岛君。” 转身与人撞了个正面,那人微笑着喊出他的名字。 是个温柔的女生,穿着浅粉色的裙子,裙摆在夜晚的海风里微微吹动着,像是随风而来的一朵樱花。 中岛敦确定,这个人他并不认识。 但又很意外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个……你认识我吗?” “嗯。”她笑着点点头,然后问他,“吃过饭了吗,饿不饿?” “虽然这样说有点窘迫,但是我的确……” “我请你吃东西吧。” “诶?这样好吗,我们,我是说,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吗?那就当做现在刚刚认识吧,我叫梨离,至于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并不重要,总之,你可以当做我们是朋友,或者说,从今天认识以后可以当做朋友。” 这时候,跟在梨离身后的哆啦A梦钻出来,喘着气,“跑那么快干嘛,我追不上啊。” 中岛敦显然吓了一跳,后撤半步,满脸惊惶,“这——这是什么物种?” 梨离暗自叹了口,其实,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见到哆啦A梦时应该有的反应好不好。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太宰治那么容易就接受了哆啦A梦的存在,而且整个黑手党戒备森严,对一切意外不合理都格外上心,而他们居然也十分顺理成章的接受了哆啦A梦。整个黑手党里,反而是她这个看过哆啦A梦动画的人反应更大。 梨离对他笑笑,“是个机器猫。” 这显然超过了中岛敦的认知,惶惶不定地看着哆啦A梦,“好、好厉害,还会说话……” “嗯,智能的。” 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店,先一次性给中岛敦点了五大份茶泡饭。 哆啦A梦看着账单上跳跃的数字,提醒道:“你最后一点钱不是都给我买了铜锣烧吗?” 中岛敦差点一口噎住,他没有听错吧,没有钱,没有钱,那他…… 准备跑路。 梨离拎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回来,笑道:“跑什么嘛?还没吃完。” “梨小姐,既然没有钱了,这样吃霸王餐是不好的。” “谁说是吃霸王餐了,你放心吃,会有人付钱的。” 中岛敦饿得不行,他已经很久没有完整吃过一日三餐了,今天也是饿了一天,挣扎了几下继续吃饭,但还是忍不住问:“是谁?” 梨离只是微笑着没说话,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看向门口。 装在门上的感应机器人机械又热情的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店里的客人不少,来人四下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梨离这边,迈着腿径直走了过来,拉开中岛敦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撑着脑袋歪头看着中岛敦忙于吃饭的样子,“这就是梨酱要找的朋友?” 中岛敦正包了一大勺饭进嘴,缓缓抬起头,与对方笑眯眯的眼睛四目相对。 “好吃吗?”笑眯眯的问。 “好吃。” “那就多吃点哦。” “…………那个,那个,请问你是?” 太宰治笑得灿烂无比,“梨酱的男朋友。” 直到吃饱喝足,中岛敦跟着坐上车停在几栋黑色的大楼面前,他缓缓抬头确认了一眼这栋大楼为何如此眼熟。 两秒过后,他嗷了一声,撒腿就跑。 太宰治伸出两根手指就把人给拽了回来,并丢给了旁边的手下,“害怕什么,只是暂时收留你一晚,明天就会带你去找工作的。” 中岛敦被几个黑西装男架住,欲哭无泪,“可是你也没告诉我你是黑手党的人啊。” 太宰治好心的提醒,“不对。” “诶??别想骗我!” “是黑手党的首领。” “…………” 中岛敦旁边的黑西装手下为难的问了句,“首领,他晕过去了,怎么办?” 而他们面前的首领转过头去问着旁边的梨离,“梨酱,怎么办?” 梨离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先给他找个地方睡一觉吧,天都黑了,明天他醒来再说吧。” 直达太宰治的公寓。 哆啦A梦跟着跑了一天,早早回了房间睡觉,太宰治的房间在另一头,但是一直跟在梨离身后,直到梨离准备摁密码开门,太宰治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梨离觉得这个人太过诱人,入夜了一定要提防他,不然她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对太宰治动手动脚,把太宰治吃掉。 于是密码摁了一半就停了手,转身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太宰治,“你不回自己房间吗?” 太宰治当然知道梨离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低笑一声,抬起手向密码摁去。 梨离这才发现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这栋公寓都是太宰治的,她的房间他也不是没有来过,他还能不知道密码? 她连忙把身体挪过去,挡住密码,不让他继续摁。 太宰治不满的嘟囔着,“梨酱。” “太宰,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孤男寡女,那什么,容易,呃……” 写小黄文的词汇挺丰富的,怎么到了太宰治面前就不知道怎么描述了。 想了半天,抠出一个词来,“干柴烈火,不好收拾。” 太宰治垂下眸子,看起来失落极了,黑色柔软的头发遮住他委屈的眉眼,像是被人抛弃了的可怜猫咪,蜷缩着只想要一个抱抱。 “可是我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你,明天又要忙着工作,就只有睡前这一小会儿时间能跟你说几句话,这都不可以吗?” 我的妈呀,不要动不动就来这招好不好! 关键是他用这招管用啊。 梨离闭上眼。 转身,摁开了密码。 第11章 梨离先一步踏进房间,顺手摸着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 听到身后门关上的声音,随后整个身体被人从身后拥入怀中。 他的脑袋栽在她的肩膀上,黑色微微卷曲的头发像柔软的羽毛蹭着她的脖子,跟他的声音一样温柔得几乎溺于水中,“好想你。” 梨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稳住声音问他:“最近很忙吗?” “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他声音很轻,在阔大的房间里如一羽轻柔落地的羽毛,不过想起中岛敦的事,他忍不住去问,“那个男孩,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他?” “阴差阳错,他该是你后辈的,不过我也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总之……他过得不太好,想试试看能不能让他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里。” 梨离不知道怎么描述,说得有点绕,不过很意外,太宰治并没有露出迷惑的表情,似乎能够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他终于舍得把她放开了,只是下一秒又将她打横抱起,他走到床边坐下,将她顺势放到自己腿上抱住。 一手揽着她细软的腰,他还笑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说着无赖的借口,“站着好累哦,还是这样比较好。” 梨离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太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太宰治笑容不变,“嗯?说说看。” 梨离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写过小黄文的人,有必要好好教育他,于是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努力做出邪魅一笑的表情,“首领,你这样是在玩火。” 太宰治眉眼含笑着看她,不发一语。 梨离怀疑自己力度是不是不太够,于是手指顺着他的下巴向下。 划过他的下颚线,再往下,是他的喉结,再往下,抵达他的衬衣领口。 他的衬衣向来严谨地扣到最后一粒扣子,她伸手给他解开,一粒不够,又解开第二粒,微微敞开的衬衣领口内,隐隐露出的半片皮肤白皙,锁骨分明。 她看得眼睛发直,都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太宰治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目光垂落在她的脸上,专注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面色怔愣微红,唇角一弯,低声问道:“怎么不继续?” 近在咫尺的低语温柔,呼吸间的温度似乎过于灼热。 梨离缩回手,低着头都有点不敢看他,不过语气还是得壮着胆,“我的意思是告诉你,你这样对我动手动脚,我会忍不住把你……那样那样。” “那样那样是哪样?”他压低声音,贴近了一些,仿佛就在耳边的低语。 梨离略略后撤一点,不去受他温热体温的蛊惑,闭着眼,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锤了一下,“这样。” 太宰治一脸受伤,“梨酱——” * 夜已经深了。 太宰治落地玻璃窗前,脚下是横滨的夜晚,此时这座城市已经大多进入了沉睡,而现在正是属于港口黑手党的黑夜。 “今天晚上八点十七分,在中华街的那出杀人案件,的确有异能者的介入。” 太宰治向广津柳浪伸出一只手,手上是一张照片,“这个标志,你认识吗?” 广津柳浪看清楚照片上的画面,那是一批歌女艺伎,穿着和服,头发盘成古典的发式,无论是妆容还是配饰,都是十分传统的艺伎,而她们的裙摆上都绣着只有四瓣的不完整的樱花,之所以说不完整,是因为这图案上的樱花显然是五瓣的构图,缺少的那一瓣是故意空缺出来的位置。 “似乎见过。” “四年前,川崎家族第三次袭击黑手党的时候,他们的武/士/刀/柄上刻有这个图案。但并不是大批使用,而是仅有其中几位刻有这个图案,所以当时并没有过多注意,更何况,后来川崎家族已经全部死亡,他们在梨离刺杀我以后,全部引爆自身自杀而亡。” 广津柳浪皱了皱眉,联想到梨离的突然出现,有了个猜测,“这次的事情,与梨小姐有关?” 夜幕的月光下,太宰治转过身来正对着广津柳浪,清冷的月光勾勒着他的轮廓,“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梨离。” “可四年前,是梨小姐要杀你。”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是为什么,但他们让梨离杀我的目的,也是梨离。” * “就是这个——肌肉锻炼雨伞!” 哆啦A梦从口袋里掏出来,轻巧巧的一把伞,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梨离知道,哆啦A梦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有奇妙之处。只不过这个肌肉锻炼,她有点摸不准。 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现外面下了雨,梨离拿伞的时候随口说了句要是可以锻炼一下身体就好了,她这个臂力开不了几枪。 于是,哆啦A梦就拿出了这么个东西。 梨离面带怀疑,接过雨伞,撑开。 ……差点把腰给闪了。 她勉强抗在肩上,表情变得有些挣扎,“哆啦A梦,你这个伞,好沉啊。可不可以换一把?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这像是扛了把大刀一样的表情可能不太合适。” 哆啦A梦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你需要什么样的伞?” “今天是想带中岛君去侦探社看看,但是因为没有太宰作为推荐人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留下,如果有什么可以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欢的东西就好啦。” 哆啦A梦想了会儿,“啊,有了,就这个吧。” 拿出一把新的伞递到梨离手上,“一定会很顺利的,早点回来哦!” “啊对了——还有这个!” 哆啦A梦追上,给梨离戴了个小铃铛在手腕上,“那把伞对周围的人都有作用,为了防止你也失去理智,戴上这个就好了。” 接着,哆啦A梦开启了随意洞,咔嚓一声,启动完毕。 中岛敦站在这个井盖一样的东西面前,满脸自己被拐骗了的恐慌,“这个、这个要钻进去吗?” 梨离已经把他按下去半个身体,“是的,下去以后就是侦探社了。” “啊?这怎么看都离谱……” 后面的话消失在了井盖里。 虽然预先想过哆啦A梦的东西效果不会差,但是她没有想到……场面会变成这样。 中岛敦听了梨离的话,撑开了伞,敲了侦探社的门。 敲了两下,没人回应,中岛敦有些苦恼,“会不会是需要预约?我们这样是不是打扰别人了?” 梨离也不太确定,但印象之中侦探社好像没有预约这一项吧。 正想着,门开了,开门的人正是认真又正直易暴躁青年国木田独步。 他推了下眼镜,“你好,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啊~~多么清秀可爱的少年~你好,你能来武装侦探社真是太好了啦~我的名字叫国木田独步,一定要记住人家的名字哦~” “?????” 梨离呆在原地,瞬间石化。 不止是她,包括坐在侦探社里面的其他人。 谷崎润一郎感觉情况不对,走到了门边,正要说些什么,在靠近中岛敦手里撑开的伞时,脸上瞬间多了两片红晕,“哦天哪——好可爱的少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人,你是有事情要委托吗,那你可真是找对地方了,有什么事情就尽情地拜托我吧,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为你——啊痛!!”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身后的谷崎直美一巴掌拍在了谷崎润一郎的脑袋上,谷崎润一郎头晕眼花,这才勉强停止了胡言乱语,脸上可疑的红晕并没有散去。 梨离见情况不太对劲,连忙抢过中岛敦手中的伞,想要把它给合上,不然事情就真的没法谈下去了。 然而这把伞的开关跟她常用的伞不太一样,无论怎么向下都无法收拢,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国木田独步充满小心心的眼睛已经转向了梨离,双手合十,非常少女,“天啊……我是不是要恋爱了啦~!~~” 眼看着他一步步向梨离靠近,双臂张开,准备一个大大的熊抱,梨离一边后撤一边手忙脚乱地关着伞。 “卡哇伊~~~~” 咔哒一声,伞终于关上了。 眼看着国木田独步近在咫尺的嘟嘟嘴,梨离擦了把冷汗。 伞合拢后瞬间恢复了清醒,国木田独步低头看了眼蹲在地上尴尬笑着的梨离,愣了两秒,反应了一下方才的情况,然后以一声惨叫并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跑下楼梯。 侦探社的众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看了看梨离和中岛敦,又看了看还躺在地上头晕眼花的谷崎润一郎,最后是宫泽贤治发出了来自内心的疑惑:“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奇怪的国木田君,还有谷崎。” 梨离尴尬的擦了把冷汗,此时又听到楼下一声吼叫,她没眼去看众人,“那个……国木田君,没关系吧?” 第12章 武装侦探社的气氛很严肃。 而这严肃气氛的来源者,是隐忍着怒气的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抱着双臂,非常非常不满,“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的东西会给人带来困扰!” 梨离忙不迭道歉,“真的非常对不起,走的时候非常匆忙,都没问清楚这东西的具体功能。” 而旁边的中岛敦,早已一连串对不起从没停过。 国木田独步额头跳着青筋,忍了再忍,这才咬着牙勉强和气了一点,“言归正传,你们来侦探社的目的是什么?” 闹了一出乌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梨离指了指身旁还在一连串对不起对不起的中岛敦,“是他。” “中岛君,”梨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打断了他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上他迷茫的眼神,对他笑了笑,“可不可以麻烦你去外面看一看,雨下得还大不大。” “啊,好。” 待房门关上,梨离才说道:“其实他是个异能者,可以变身成虎,有很强的攻击和再生能力,但是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有异能力,并且也不能很好的控制。” 谷崎润一郎啊了一声,“人虎?” 梨离一愣,“你们已经知道了?” 国木田独步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皱着眉,“有接到不少市民的电话,说有食人虎破坏菜地、商品,虽然没有伤人,但是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小,而且,不能确定他是否会伤人。” “所以……你们抓到他以后会怎么处理?” 国木田独步皱着眉没接话,在认真的考虑梨离的问题。 梨离冲他一笑,“要不要考虑一下让他加入侦探社,在你们这里打个杂?” “你也知道,这个世界里并不缺乏异能力者,有的人因为异能特殊,被抓捕贩卖,有的人因为异能无法控制,最后毁灭了自己。但是中岛君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他不会伤害别人,也很渴望爱和生命,而且他也没有亲人朋友,我在遇见他之前他在中华街靠刷一天的碗来换一顿饭吃,这样下去,就算饿不死,早晚也会因患上胃病而死。” 说到后面两句,梨离甚至低头抹了抹眼泪,声音带着哽咽。 推销介绍工作她不会,但是选秀节目她可是看过的呀! 讲讲如何如何努力,生活如何如何凄惨,上有老下有小,早出晚归搬砖,评委席哪个不是听完了眼泪汪汪,不给个同情分都过意不去! 梨离本就身量瘦小,低垂着头,长发垂落下来,遮掩着一张泫然欲泣的脸,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国木田独步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手忙脚乱去找纸巾,办公桌上已经没有了,又赶忙去拉抽屉,找出一包新的纸巾却半天没拆开,最后手脚并用拿出一沓纸巾塞到梨离手里,语气还特别正经,“那个,你不要哭,我们侦探社虽然不是什么人都收,但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慢慢讲,慢慢讲。” “那个……雨已经小了很多,不用打伞也可以走回去了。” 中岛敦从外面回来,小声对梨离说着。 国木田独步听到伞这个字,动作大幅度往后撤了一下。 梨离握着手中那把伞,“不用紧张,这把伞只要不撑开就没事。” “说起来,为什么一把伞会有这样的异能,我是说,很神奇。”直美很好奇。 “这不是异能,是科学,一项小发明。”梨离不知道怎么介绍哆啦A梦的东西,只能连编带造的说,“我有个朋友很喜欢科学研究,这是他的小发明,今天本来是想带中岛君过来应聘下工作,他就给了我这个,说这把伞能够让别人产生好感。” 谷崎润一郎拍着额头,“好感是好感,就是反应有点不太对劲。” “嗯……好像是这样。” 国木田独步努力克服了刚刚的尴尬场景,推了推眼镜,认真的建议,“你这个朋友的发明还需要好好调试才行。” “说得对,那中岛君的事……” 话说到一半,电话铃声打断了。 是侦探社的工作座机。 就近的谷崎润一郎接起了电话,大概十几秒的功夫,电话结束,谷崎润一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都是一起相处了那么久的同事,也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妙的事情。 “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在舞花厅。跟前几天的求婚杀人案一样,两个立场不可能对立的人,在皆大欢喜的时候,杀了对方。” 舞花厅是一家表演歌舞伎的剧场,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 由于事发突然,梨离带着中岛敦一起抵达了舞花厅,不是因为她对这场事故的好奇,而是因为太宰治今天早上打电话说早安的时候提过,他今天的工作会去舞花厅。 她没有在横滨待过太久,也不确定这个世界的横滨跟她生活的横滨是否完全相同,她也没理解舞花厅是什么地方。 太宰治在电话里听她反应平平,只是回答了一声哦,反而比她还着急,“那可是舞花厅诶!!梨酱你就这么放心我吗?” 听这语气,似乎是个很严重的地方,于是她顺口多问了一句,舞花厅是什么地方。 太宰治笑嘻嘻的说,是歌舞伎剧场。 梨离还以为是什么很危险的地方,太宰治是在责怪她不关心他的安危,一听只是个歌舞伎剧场,也没什么事嘛,于是又只是回答了一声哦。 太宰治再次被打击到了,跟她讲道理,“梨酱,尽管只是观看歌舞剧,但是那也是有相当多的漂亮女孩子,你好歹吃个醋,担心一下我会移情别恋。” 太宰治早上打的电话非常早,才刚刚七点多,她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睡梦状态,闭着眼睛胡乱应付着,也没觉得多大点事儿,于是又只是嗯了一声。 最后在太宰治满怀不开心的一句“那你继续睡觉吧”为终结,结束了这通电话。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舞花厅已经变成了案发现场。 是在场的警卫得到指示后拨通了侦探社的电话,连续两起案件,发现了一些相似之处,开始往异能方面怀疑,而异能特务科不能直接干预,毕竟对外是不存在的部门,所以将表面上的授权交给了侦探社。 侦探社的人员抵达了舞花厅,因为有许可,随着警卫进入了现场调查情况。 梨离拎着中岛敦和其他惊愕的围观人群一起站在警戒线外,在嘈杂云乱的对话中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舞花厅是有着百年历史的歌舞伎剧院,在国内都颇有名气。 就在今天看似平常的表演时,舞花厅的老板忽然站起来掐死了离他最近的侍者,太过突然,侍者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老板为什么要杀自己,拼命地挣扎和求救。 但平时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老板不知为何力气大得惊人,紧紧掐着他的脖子无法挣脱,就这么活活把人掐死了。 天色阴沉,从早起就从未停过的雨,这座城市仿佛被冲洗过一遍。 早上天还没亮,太宰治就已经抵达了舞花厅所在的街道,彼时舞花厅还没有开门营业,四周的店铺除了早期准备面点的早餐店,也紧闭着门。 如同普通的看客一样,太宰治订了一间包间,位置就在案发现场的隔壁,所以当时的情况他听得一清二楚。 确认了心中的推测,在杀人案件发生以后,随着警卫的到来,与其他普通观众一样离开了舞花厅。 太宰治逆着围观的人群沿着街道走着,通着电话,语气似乎发现了什么乐趣,“我现在已经确定了,那东西就在塔的底下,无论是中华街的杀人地点,还是舞花厅的二楼包间位置,都是那座塔正方向所指的垂直地点,那似乎是一个很古老的阵法,如果我没有记错,是关于血祭,以生人之血祭时运逆转,这样的古术在异能者的出现以后渐渐消失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用这样古老的东西,真是越来越让人期待了啊。” “哈?所以,我还是要去拔那座塔?”电话里中原中也听明白了关键所在。 “反正中也闲着也是闲着。” “别装傻啊混蛋太宰!我闲不闲你心里没数吗,我最近新增的工作量都是谁增加的,啊?首领?” “好啦好啦,下次请你吃面。” “我不吃!” 太宰治清了清嗓子,“中也,你也知道黑手党的规定,首领的命令要绝对服从,所以中也,这点小事……” 后面的话断了。 中原中也:“所以?这点小事?怎么样你有本事一口气把话说话啊!” 太宰治目光停留在街对面熙攘的人群中,低笑一声,“下次再说吧,现在有点忙,挂了。” 就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什么事,中原中也嘁了一声,“重色轻友。” 第13章 梨离在人群里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四处张望了一圈也没瞧见太宰治的身影。 不过想来也是,太宰治是黑手党首领,怎么也不能张扬高调地在这里晃来晃去。 侦探社因为这件事忙了起来,今天的求职泡汤了,只好先带着中岛敦回黑手党,而中岛敦内心的纯洁善良显然不愿意在脑子清醒没有昏迷的时候去黑手党,于是她正考虑着,先给他在别的地方找个工作。 询问了一下他的工作技能,在想着给他去什么地方应聘比较合适。 忽然想到侦探社楼下有一家咖啡厅,或许可以带他去那里做个打杂工,距离侦探社也近,万一他什么时候无意识地化身了,侦探社也能照顾一二。 虽然她很想把中岛敦带回黑手党,在太宰治当上首领的那个故事线里,中岛敦不就是太宰治的手下吗? 但是中岛敦同学非常抗拒,非常非常抗拒,摇头的频率就差把头摇下头当球踢了。 行吧……其实他连武装侦探社都有点接受不了,在黑手党和侦探社二选一的情况下,他才被迫接受了侦探社这个选择。 对于普普通通的市民来说,面对异能者的确是件令人心生恐惧的事,关键是他本人还不知道自己也是异能者…… 所以,暂时决定先去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问问,需不需要什么打杂小弟。 就在这个时候,马路对面过来个人,对方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个子很高,正打着电话。 从她身旁缓慢的经过,具体的内容大概是“今晚不忙、有时间、当然要陪你啦”这种甜腻的约会内容。 然而她觉得声音很熟悉,于是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居然看见了太宰治的脸!!! 万万没想到,她想偶遇太宰治没有偶遇到,太宰治居然自己从她面前飘过了。 还是这样一副沾花惹草的形象。 结合刚刚听到的电话交谈内容,梨离感觉自己心都要碎掉了,一把抓住太宰治的胳膊,另一只手举着哆啦A梦的伞,“太宰,你在跟谁打电话?” 此时此刻她举着伞的这个动作,更像是举了一把大菜刀,随时准备手起刀落的那种。 这与她穿着粉色裙子的形象非常不符,但这也不重要了,没有什么比太宰治疑似劈腿更重要。 他要是真的跟别的姑娘亲亲我我,她就打开这把伞,让他当街撒娇! ……虽然他本人也非常喜欢撒娇。 太宰治眨了眨眼,看起来迷茫极了,“这位小姐,你在叫我吗?” 除此以外,他还伴随着疑惑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她一边,语气礼貌又客气,“你是谁?美丽的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别装傻啊太宰。” 太宰治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啊对了,你是——” “没错,我——” “你是咖啡厅那位被我打动了要和我殉情的——” 她她她、她听到了什么! 梨离惊呼:“咖啡厅?被你打动?还要和你殉情?” 心彻底碎掉了。 梨离转身,拉着中岛敦就走,并开始盘算着等会儿顺便帮自己也找一份工作,这个男人变心了,她要搬出去自食其力了。 中岛敦比她还懵,他原本就对黑手党充满惶恐,好不容易对太宰治接受了一点,太宰治怎么又不认识了? 昨天在店里,他还说了是梨离小姐的男朋友。 “不要生气嘛梨酱。” 太宰治在看到她气鼓鼓转身时连忙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自己身边,由于中岛敦在旁边,他没有直接把她拉进怀里。 他微微俯下身,目光与她平视,虽然她现在气鼓鼓的并不想看他,他声音放柔,“是我的错,别生气。” 梨离抱着双臂,沉声问:“你错哪了?” “我——”他低眉一笑,语气多了几分戏谑,“我没有错,你就不能生我的气了吗?” 梨离怀疑自己脑子坏掉了,“?” 为什么太宰治会说出这种话,这不是她穿越之前经常在网上看到的段子么! 难道这个世界也有? 不管有没有,太宰治不能这样蒙混过关。 梨离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脸,咬着牙说:“少来这套,你到底错哪了?” “我错在装不认识。” 倒还诚恳,只是这还不是重点。 然而下一秒,他似乎比她还委屈,“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梨离连忙辩白:“我哪有?” “早上,我打电话跟你说早安的时候,我说我今天要去舞花厅,你根本就没吃醋。” 梨离偷偷瞥了一眼中岛敦,她觉得接下来的话题可能越来越少儿不宜了,而且太宰治怎么脸皮这么厚,居然不在意旁边还有人就开始撒娇。 这一瞥才发现,中岛敦早就跟旁边的人群/交谈起来了,听了两句,好像是有人找他问路,热心肠的好少年正在仔细的讲着他所知道的内容。 就这么看了两眼,太宰治也不满意,把她的脸挪回来正对着他,“可不能分心哦。” 梨离觉得自己得把场子找回来,这事明明是太宰治理亏,怎么被他三言两语搞得像是自己的错一样,“所以你就跟咖啡厅的女孩搞上了,都说好了要殉情?” 太宰治笑容愈发满足,眉开眼笑,“也是骗你的。” “你刚刚都在打电话,还说今晚有时间,当然要陪你啦——” 故意把他的语气夸张一点,拖着长长的尾音,肉麻又油腻。 太宰治把手机摊在她面前,笑得丝毫不懂得遮掩,似乎对她的反应特别满意,“打电话也是假装的,不信你查通话记录。” “查通话记录就不必了,不过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太宰治不答反问,“你真的不懂吗?” 梨离心底略微一颤,嘴上丝毫不见软,佯怒威胁他,“我是相信你的为人,你要是真的在外面随便勾搭人家姑娘,我就把你手给剁了。” 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个砍的动作。 太宰治很配合地做出时宜表情,眉眼间染上一丝伤感,“那可是很痛的,梨酱,你真的忍心?” 她怎么忍心。 她只想太宰治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他不愿意。 她活了二十多年,早已对世界没有了什么期待,她在意的人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真正爱着她的母亲也去世了,没有亲人,也鲜少有朋友。 一个人生活在租住的旧房子里,时常会在醒来时望着天边刚刚破晓的鱼肚白,怀疑着时间是不是静止了,不然她为什么日日夜夜都过着一样的生活,这样的平静重复着,仿佛直到死她都是一个人孤独终老。 如果说非要回答为什么要活下去,大概只是没有想到死去的理由罢了,每一天都是得过且过,混吃等死,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只有本能而机械的生活下去。 可是那一天,她遇见了太宰治。 孩提时代过去以后,再也没有人把她抱在怀里,那一天的太宰治将她从枪口冰冷之中打横抱起来,温热的体温近在咫尺,锋芒向外,温柔予她。 从此以后,活下去的理由似乎有了一个,那就是想要每天都看到太宰治。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 飞速瞥了一眼旁边的中岛敦,他仍在紧张又认真地解释着那条路的位置。 对方眉头紧锁,似乎是个外地人,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具体在哪里。 梨离拽过太宰治的领口,将他拉低了些许,垫脚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轻柔的触碰后又抬离,余光里是他柔软的薄唇,那张嘴会说甜言蜜语,也会胡说八道,有时候一本正经,有时候傻里傻气,但无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那都是他的心意,她都知道。 半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太宰治,表情由茫然变为惊愕。 梨离没有急着松开他的领口,他比她高上许多,为了配合她,保持着微微前倾的身体,任由她拽着他的领口,眼角眉梢都是随她怎样。 “你知道我不会忍心,我连你受伤都不忍心,所以你更不要说什么死啊死的。” “还有,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合心意的姑娘,直接告诉我一声,我不会阻碍你们的,我只要你能够开开心心的就好,你不要难过,不要皱眉,还有,……”她越说越难过,她是认真在考虑这些,只是忍不住去难过,还有什么,她在想,但是说不出口。 “阿离。” 梨离一怔,“什么?” 有风吹过,卷着从未停歇过的细雨,一丝丝温柔吹拂在脸上。 些许发丝随着风拂过他白皙温柔的脸,他的声音不急不缓,语气里没有任何调笑的意味,“我也不是什么人都会放在心上的。” 吹在风里仿若温柔呢喃的低语。 “所以不会再有合心意的姑娘了。” 太宰治抬起手点了点脸颊的位置,他唇角弯起一丝弧度,“还有,下次亲我的时候要说好听的甜言蜜语,那样我才会开心。” 他眉眼间带着笑,是触及心底柔软的注视,是繁花似锦堆在眼前都会褪色的温柔目光。 刚刚感动一秒,太宰治将她拽着领口的手拿下来,整理了一下褶皱,声音很轻,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晚上见,我美丽的小姐。” “…………” 能不能让她多感动一会儿? 第14章 梨离终于为中岛敦找好了一份工作,就在武装侦探社楼下,那家他们常去的咖啡厅。 当店长提出“我们的服务员只要女性,要求长相端正,有亲和力,文化程度高中以上”这样的招聘要求时,梨离大脑死机一秒,她居然忽略了咖啡厅的服务员大多数是招女生,中岛敦似乎生错了性别。 她正考虑着回头问问哆啦A梦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人乔装打扮成女性又不会被人察觉的东西,而渴望工作的中岛敦已经先她一步向咖啡厅老板滔滔不绝介绍着自己的才华,中心思想是,能吃苦不喊累,工资无所谓,包吃包住不挑食。 咖啡厅老板很心动,这等于白要的劳动力啊,但是他很为难,“我们不能包住,没有员工宿舍。” 梨离怕他这份工作搞砸,连忙补充,“没有住处也没关系,中岛君可以在那里继续住下去,直到有足够的钱可以自己搬出去为止,多久都可以。” 反正太宰治的公寓房间那么多,腾一个房间给中岛敦住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中岛敦的异能力那么强,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太宰治又不在,她也可以安心许多。 于是,这事就这样谈妥了。 中岛敦当天就开始了他的工作实习。 回到家里,哆啦A梦正看着少儿节目,一脸满足。 考虑到中岛敦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异能,变身成虎可能会吓到店主,或者破坏了店里的设施,这样即使楼上是侦探社,也是件麻烦事。 梨离把这事一说,哆啦A梦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说:“小问题,交给我。” 梨离已经被他的那把伞搞得神经质了,“你不要又给我什么奇怪的东西,万一中岛的工作真的丢了可怎么办。” 哆啦A梦一边在口袋里找着,一边回答她:“不会啦,你放心吧,啊,就是这个,我找到了。” 小胖手攥着一个袋子,“桃太郎牌驯服丸子!” 这名字听起来还挺靠谱的。 梨离接过来看了下,里面全都是圆滚滚的药丸,梨离看了又看,“看起来跟普通的药丸没有什么区别呀。” “这可是驯服猛兽的药丸,不管是多么凶猛的动物,只要吃上一颗,就会听从你的命令。” “我怕咖啡店老板在喂药丸之前就被吓晕过去,哪还敢给他吃药丸,中岛君那可是老虎!老虎诶!” “嗯……好像很有道理,我想想。” 继续在口袋里翻找了一会儿,“这个!驯兽手套!” 梨离对这个东西有一点印象,虽然名为驯兽手套,但是适用对象好像不仅仅是兽类,大雄用了这个手套之后,不仅大雄的妈妈瞬间变得像温顺的猫咪,就连胖虎都变可爱了! 只要戴上就可以使用,似乎是比喂药丸要方便许多,只不过…… 脑海里浮现出国木田独步满脸娇羞与狂热的撒娇。 梨离眉毛拧成一团,“我们……要不要先试验一下?” 哆啦A梦:“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是个机器猫,对我肯定没有用,只能我对你使用,要不你自己体验一下?” “那………………行吧。”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一身轰鸣,似乎是巨大物体的撞击声。 梨离连忙趴到窗口往外看,紧接着面露兴奋:“哆啦A梦!不用我亲自试验了,中岛君下班回来了!” 夜晚的月光下,泛着光的老虎在楼下狰狞着。 梨离戴着手套快步下楼去开门,老虎见到有生人,嚎叫一声就冲了过来,眼看爪子就要挥到梨离脸上了,动作忽然一顿。 “坐下。” 老虎呆愣两面,然后顺从的坐好,连尾巴都十分乖巧地盘在前爪。 “滚一圈?” 老虎趴下,就地打了个滚。 梨离眼中越来越兴奋,低头看看手套,再看看老虎,太神奇了。 “那……能不能变成人?” 老虎趴在原地没有动。 一秒过后,中岛敦躺在原地,他脸色有些茫然。 此时梨离已经将手套收了起来。 他抬头看见梨离正满脸兴奋,更迷茫了,“发生了什么,我,我为什么会坐在地上?” 自己就是老虎这件事,他至今都不知道,所以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正在脑中疯狂编个让他信服的理由,忽然见他撑在地上的爪子,她眼中一亮,“中岛君!你的右手!” “我?右手怎么……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中岛敦看着自己的爪子毛茸茸还带着尖尖指甲,满脸惊恐。 用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心理疏导,终于让中岛敦接受了自己随时会变成老虎的事实。 并且把驯兽手套交给他,告诉他不用害怕,这个可以让你变回人。 顺便夸了一波哆啦A梦:“居然不止是驯兽,还能打回原形。” 而哆啦A梦正在小本子上做着笔记:“我要记下来,说不定日后大雄会用得上。” 梨离表示怀疑:“大雄的世界应该不会有人变身吧……” 难道静香还能变成胖虎跟大雄说想感受爱的小拳拳吗? 已入深夜,中岛敦明天还要早起去工作,而哆啦A梦继续看它的动画片。 梨离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挺晚的了,平时这个时候太宰治也差不多回来了,但是今天还没回来。 随时注意着楼下门口的动静,却一直安静着。 梨离洗完澡躺进被窝里,打算再看一会儿电视等等看,但是这一集似乎格外漫长,短短十几分钟仿佛过了十几个小时。 这一集播到片尾,梨离终于没忍住,给太宰治发了信息。 今天很忙吗。 好像不对,他肯定会忙。 或者……直接问怎么还没回来? 想到白天他那句暧昧不清的晚上见,好像显得她意图有点黄色。 拧着眉思来想去,最后只发了一句,“在吗?” 盯着信息界面过去了五分钟,没回。 找出下一集电视剧继续看,看了五分钟,再打开信息界面,还是没回。 ……可能真的很忙。 看完这一集,还是没有等到太宰治的回信,怕他出什么意外,又怕他只是单纯的忙,临睡前又给他发了一条:“注意安全啊太宰。” 滂沱大雨正下着,闪电的光划破黑夜时,照亮了地面躺满的尸体。 剩了一个活人,但他的四周都被黑手党包围着,他被禁锢住,无法反抗。 广津柳浪面无表情看着从那人的武士/刀,“是残缺的五瓣樱花。” 他仰了仰头,目光落在正蹲在巷子旁二楼建筑物阳台的太宰治,“首领,留了一个活的,现在要怎么做?” 太宰治神情淡淡检查着窗楹上的痕迹,“带回去,交给红叶姐审问,注意一点,小心他自杀,这可是好不容易留下的活口。” 闪电划过黑夜。 太宰治迅速扭头看向下方,从阳台跳下来,顺势用手中的伞柄抵到那人的喉咙间,一粒尚未来得及咽下的白色药粒呕出,躺在地面上的雨水里,很快就溶解了。 太宰治露出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嘴里果然还有自杀的药,这样以死为决心的亡命之徒真是好久不见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四年前的川崎一家?身上装着炸弹,计划失败就引爆炸弹自杀,连尸体都不是完整的,真是连一点线索都不肯留下。怎么,过了四年,就只剩下牙齿藏药这种小儿科的手段了?” 那人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太宰治转身不去看他,重新将伞撑开,举到头顶,“广津,把他带回去,红叶姐一定对他充满了兴趣。” 身后的手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残局。 暴雨落下,将街道冲洗得干干净净,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睡梦中有人轻轻摸着她的脸,动作轻柔,生怕会惊扰了梦。 但是梨离本就睡得不安稳,稍一动作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她眼睫轻颤,尚未完全睁开眼睛,只觉得脸上的动作顿了片刻,接着听到太宰治轻声问她:“我还是吵醒你了吗?” 梨离揉着眼睛,声音还是初醒的懒洋洋,“几点了?” 太宰治回答她:“凌晨三点了。” 她停下揉眼睛的动作,“这么晚了,你是刚回来的吗?” “嗯。” 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向他身上探去,从脸颊,到脖子,再到肩膀手臂,最后摸着胸口,唔,好像没有受伤。 但也不能确定,得开灯看看。 她伸回手,准备去开灯,却被太宰治按了回去,紧贴在他的胸口,他的衬衣薄薄一层,温热的体温熨烫着指尖,梨离本能地缩了一下,太宰治却摁住她的手没让她走。 摸不着方向的黑暗里,太宰治的声音近在咫尺,呼吸滚烫,低声问她,“你在摸什么?” 梨离顿时清醒了,尽管黑暗里她看不清太宰治的脸,也感觉到了二人之间气温逐渐上升。 黑暗中看不见她发热的脸,努力保持着镇定,“……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几秒钟的静默,太宰治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并帮她塞回被窝里,替她盖好被子。 他起身,摸了摸她的脸,“你继续睡吧,就是回来了想看看你。” 第15章 梨离本就困得不行,很快又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回想起昨夜的事,都有点不确定是梦还是真实。 拿起手机一看,昨晚她临睡前给太宰治发的信息,他都回了,是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 “睡了吗?我没事,安心睡吧。” 第二条,“不过有点想你。” 心中一颤,最后那句话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 还有第三条,时间是今天早上七点钟,那是他平时起床去工作的时候给他说早安的时间,他照例给她发了一句早安。 梨离起床洗脸刷牙,梳头发的时候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脖子上有一丝银光。 是一条项链。 梨离将整条项链从衣服领子里扯出来,细细的链子,坠子是一粒茶褐色的宝石,细细小小,大约只有一粒眼泪那么大,她举起来放在灯光下看它,晶莹透彻,可以看到不一样的温柔的世界,这样的颜色温柔得像太宰治的眼睛。 回想到那天在黑手党的武器库里,太宰治说会送她一条项链,他放在了心上。 不过这是什么时候戴在她脖子上的,昨日晚上,他真的来过了? 原来那不是梦么。 梨离下楼去厨房准备早饭,心里盘算着等稿费到了,也要送太宰治什么东西才行。 她现在吃的用的都是太宰治的,送他的礼物,得是自己赚来的钱才算得上是心意。 不过显然她并没有写小说方面的天赋,在穿越过来之前的世界里,好歹可以写写同人文,但是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她完全灵感枯竭了,尤其是现在满脑子都是太宰治,写什么都像在写太宰治。 她得出去找份临时工,给太宰治买个……买个什么好呢? 她完全没有送礼物的经验,也几乎没有收到过礼物。 妈妈带着她独自生活,没有亲人,放学了也要求她早早回家,很少有跟人交友的机会,唯一一个算得上朋友的,只有妈妈闺蜜的儿子,不过妈妈闺蜜的儿子太过优秀,她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很少跟他说话。 不过那是个很好的男孩子,碰巧见到她在哭,得知那天是她的生日,送了个漂亮的笔记本给她,跟她说,不开心的事如果无法对人诉说,可以写在本子上,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憋久了只会更难过。 她知道他在学校里很受喜欢,一手篮球打得很好,成绩也优异,样样第一,仿佛天生就该生活中光亮里,那是飞蛾扑火也触碰不到的太阳。 他现在一定生活得很好,只是有时候也会想想,得知她的死讯时,那个除了妈妈以外唯一送过她礼物的男孩,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梨离随意煮了碗面吃。 中岛敦要工作了,哆啦A梦是个机器猫,太宰治也要早早出门工作,整个公寓里只有她睡到八/九点再起来吃早饭。 她的厨艺其实一般,只能维持在不会被饿死的地步,她的生活孤独且单调,没有跟人打交道的乐趣,也没有什么好胜心,只要可以维持生命继续就行了,所以对吃穿这些向来没有那么讲究。 水烧开,把面条一股脑放进去,然后将橱柜上的格式调料都倒了一点,味道怎么样不好说,反正能吃就好。 为了营养搭配,梨离还把昨天顺便在超市里买的樱桃拿出来洗了洗,弥补一下没有吃蔬菜的缺憾。 “好香,梨酱在煮吃的吗?” 厨房门框站着高高的身影。 梨离转头看见太宰治,惊得语无伦次, “你怎么,你,你怎么还在?” 俊秀白皙的脸上还带着刚刚醒来的倦意,头发有些乱,柔软地搭在脑袋上,额前的头发有些湿润,应该是早起洗漱时沾上的水。如果不是他身高一米八,看起来就像个可爱的小朋友。 他还穿着家居服,显得慵懒了许多,有几分少年气。 大多数见到他的时候,都是白衬衣黑西装,外披着宽大的长款外套,脚下黑色的皮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王座上,优雅又矜贵,像个年纪轻轻不懂人情世故的贵族少爷,可事实上,他年纪轻轻已经吃过了大多数人都没有吃过的苦。 太宰治走过来,环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我也饿了。” “我不知道你还在,所以只煮了我一个人的,而且……那个,我煮的比较随便,可能不是很好吃。你稍微等一下,我重新给你做一份。” 太宰治笑:“不用,我想尝尝看。” 眼看着太宰治将她刚刚煮好的那碗所有调料一通乱放的面条,默默祈祷他千万不要嫌弃。 重新煮好一碗新的,端着碗去外面餐桌。 一出来,见太宰治已经吃掉了半碗,似乎不是很嫌弃的样子。 梨离还是忐忑地问道:“那个味道……怎么样?” 太宰治看了一眼面前的碗。 其实,也不是很差劲,能吃,只不过与梨离曾经的厨艺相比,确实相差太多。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太宰治扬起嘴角,“很好吃哦。” 梨离放下心来专心吃自己的面,桌子中央的碗碟上放着洗净的樱桃,吃饱喝足后再砸吧几颗清甜的樱桃,也算是满足。 “想吃——” 太宰治把脑袋凑到梨离面前,张大嘴巴,精神抖擞地等待着。 梨离瞥了一眼自己手里刚刚拿起来的一颗樱桃,再看看太宰治满脸期待的样子,然后,在太宰治眼冒星星的注视下,把樱桃放进了自己嘴中。 眼看着太宰治的脸瞬间阴郁下来,梨离没忍住笑,把盛满樱桃的碗碟推到他面前,“想吃自己拿呀。” 太宰治满脸不开心,“梨酱亲手喂的樱桃要甜一些。” “是吗?” 梨离在一碗樱桃里挑了挑,拿起一颗看起来不太成熟、可能会酸一点的樱桃,笑吟吟地说:“张嘴。” 太宰治非常听话地张开了嘴巴。 投喂。 嚼了嚼。 眉毛在下一秒拧了起来。 太宰治环住梨离的腰,毛茸茸的脑袋蹭进她的肩颈窝,语气不乏委屈地控诉着,“好过分啊梨酱,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这、你这罪名罪名扣得这么大?” 脑袋继续蹭着她的脖子。 软软的,挠得心痒。 “那你说你爱我。” “爱你爱你。” “敷衍。” 梨离一巴掌扣在他乱蹭的脑袋上,“得寸进尺哦太宰,有本事你自己示范一遍。” 闻言,太宰治将脑袋抬了起来,这家伙满脸得逞的笑,哪里像是心怀不满委委屈屈的样子。 下一秒,她的脸被他双手捧住,他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眨眼间仿佛盛满了繁星,“我——爱——你,要这样说哦。” 心跳静止了一秒,静得只剩太宰治的温柔眼,他的眼睛温柔透澈,倒影里都是她的模样。 梨离胡乱拍掉他的手,别过眼睛,“肉麻。” “可是梨酱脸红了哦。” “……”梨离感觉脸更热了,抓起三颗樱桃塞进他的嘴里,“吃吃吃,多吃点。” 太宰治吃过早饭就回去换了衣服。 白色的衬衣,黑色西装,他的扣子向来是扣到最后一粒,自持矜贵,眼神淡漠的时候像个高高在上、杀伐决断的贵族,生死如蝼蚁从未放在心上,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 穿戴好,拿起衣帽架上的黑色外套,乱糟糟的头发也梳理整齐,温顺地垂落,与他白皙得过分的肤色相衬,宛如神明,温柔、普爱众生,但也不近人情。 可他不是神明,只是个温柔又胆小的幼稚鬼。 他走出房间门,喊了一声,“梨酱——过来帮我穿外套啦。” 梨离立马停止偷看的动作,在他早已了然的笑眼里淡定地走过来,接过他挂在手臂上的外套,“穿个外套都要我来,你多大?” 太宰治比她高上许多,为了配合她,微微弯着腰,梨离将外套给他穿好,却见他弯下腰后近在咫尺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个嘛……梨酱要不要亲自试试?” 梨离一脸疑惑。 手上穿外套的动作完成,“什么?” 太宰治揽过她的腰,将她拉近些许,紧贴着他的胸怀,腰际薄薄的衣料可以感受到他揽着她的温热体温。 他微微眯起来的眼睛深邃如山川,笑意里隐隐约约的炽热。 梨离也慢半拍反应过来,红着脸锤他,“我是说你年龄多大,你在想什么啊太宰。” 太宰治眼底笑意更甚,“梨酱脸红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于是脸更红了。 梨离气急败坏地去捏他脸,看着他白皙又欠锤的脸在手中搓圆捏扁,咬着牙:“试什么试,反正肯定不会很大——” 太宰治的目光肉眼可见的危险起来。 梨离顿时收了声。 连同在他脸上放肆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后撤一步,却被太宰治揽在她腰上的手拦住,拥得更紧。 太宰治唇角笑容不变,但傻子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什么好意,他一字一句说得温柔,却更像是致命地威胁,“那晚上要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哦。” 梨离不敢去看这样的太宰治,多看一眼都是沦陷,闭着眼让自己冷静一点。 太宰治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睁开眼时,那张带着温热温度的薄唇正离开,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亲昵,随后就下楼了。 搭在窗户上眼看着太宰治的身影消失,梨离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捂着热得发涨的脸,四周静了下来,只剩下她的心脏正要命地跳动着。 第16章 夕阳坠落,梨离特意赶到中岛敦工作的咖啡厅。 中岛敦一穷二白打工仔一个,在此之前连吃够一日三餐都勉强,更别提手机了,但现在孩子出门在外工作,怎么也得有个手机方便联系。 在临近下班的时间,梨离到了咖啡厅,再坐着等一会儿就可以等到中岛敦下班了。 巧的是,推开门进去,随着一句欢迎光临,梨离看见咖啡厅里还有其他几位客人。 都是熟悉的面孔,武装侦探社的各位。 谷崎润一郎是第一个看到她的,“是梨小姐?要过来一起坐坐吗?” 梨离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闹了一出大乌龙,“……可以吗?” 这个询问的目光是看向国木田独步的。 毕竟那个正直的青年是遭受荼毒最深的。 他没有直接与她对视,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随意吧。” “反正是休闲时间,无所谓嘛。”谷崎润一郎对她笑笑。 梨离坐了过来,不过只在距离较近的旁边座位上坐下,没有直接融入进去。 此时店里只能见到店长和身穿女仆装的服务员小姐姐,还没看到中岛敦。 江户川乱步注意到了她的张望,“是在找中岛君吗?” “嗯,是啊。” “他应该在后面忙呢。” “好,谢谢。” “说起来,你把中岛君安排在这里工作,是为了我们侦探社吧?” 梨离微微笑着,“是的,他的异能自己也控制不好,如果在其他地方,我怕会吓到别人。” 直美有些担忧,“如果我们不在的话,恐怕咖啡厅的老板也会被吓到。” “啊,这个没关系。”梨离从包里拿出驯兽手套,“这也是我那位朋友发明的,只要用这个,中岛君就会温顺下来,而且还会变回人形。今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走得匆忙,忘记带了,我也是为了这件事特意过来。” 对于梨离拿出来的所谓那位朋友的发明,侦探社众人顿时后撤一小步,与她保持距离。 梨离,“那个……不用太担心,跟那把伞不太一样,昨晚上已经实验过了,还蛮好用的,没有副作用,效果迅速。” 谷崎润一郎,“你好像个推销的。” “不如我们现在试一试?” 直美似乎有兴趣,目光落在哥哥谷崎润一郎身上,“那……让哥哥试一试怎么样?” 谷崎润一郎:“诶?直、直美,你不要乱来啊。” 直美已经满面期待地接过梨离拿过去的驯兽手套,戴在手上,“这个怎么使用呢,是戴上就可以了吗,那……哥哥,跪下?” 扑通。 谷崎润一郎双膝着地。 直美兴奋了起来,一旁看热闹的几位也面露惊讶,直美再次下命令:“哥哥抱我一下。” “捏我的腿。” “亲我一下。” 等等,等等,为什么画面开始朝向不健康的画面进行了。 不行不行,万万不可,一会儿中岛敦出来了可怎么办,中岛敦还是个孩子啊。 梨离连忙跑过去捂住直美的手,“可以了可以了,那个,咱们就是试用一下。” 直美面带遗憾地把手套摘下来,嘟囔着好可惜,然后一把扑向恢复了自由的谷崎润一郎,“真的好喜欢哥哥哦——” “……” 一直努力保持着冷静的国木田独步眉毛抖了抖,“效果果然惊人。” 梨离笑着问他:“国木田君要试一下吗?” 国木田独步飞速摇头,“不必了。” 稍等了一会儿,中岛敦从后台出来,忙碌了一天,但他看起来又开心又满足。 其实这种人的内心很容易快乐,如果他真的是普通人的话。 梨离把驯兽手套塞进他的口袋里,并嘱咐他千万不能再忘记带了,然后就跟侦探社的各位道了别,并提议回去的路上顺便给他买个手机,方便联系。 中岛敦想拒绝,不过梨离当然没听他的,直接拉着他就走。 道路已经封了,因为前方出现了暴/乱,现在已经禁止任何通过。 这几天的横滨都不太平,奇奇怪怪的杀人案件至今没有头绪,即使上头已经说委托了侦探社帮忙,但事有蹊跷,一切都需要个时间,而事件一桩接一桩,都发现在人群众多的场合,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市民恐慌。 而这次几十人的暴/乱,更是发生在了最热闹繁华的购物中心,想平息消息都不可能。 因着这场暴/乱,平日里繁华的商业区也变得寂静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但在这样慌乱的寂静中,本就靠着黑夜滋长的霓虹灯招牌一如既往地亮着,这里的灯红酒绿并不受影响,在黑夜降临后仍和往常一样沸腾。 “小姐是一个人?” 梨离目视四下寻找着,只是进了这里以后,人影重重,她要找的那个人,似乎跟丢了。 这时候,有个染着金色头发、脖颈上带着钻石项链的男人靠了过来,他的指尖架着玻璃酒杯,酒的颜色很美,而且,价格不菲。 梨离皱了皱眉,没去搭理他。 男人勾唇一下,她刚要继续向前走,他的身体微微向前挪,拦住了她的去路,“小姐似乎有什么困难,不如跟说说?” 梨离从来没有过被异性搭讪的经验。 她过去的二十年简单到近乎无趣,整个世界空白得几乎只有自己,没有朋友,更没有异性朋友。 但她也知道,在这种场合里的搭讪,通常不怀好意。 她拒绝得有些生硬直白,“我不需要帮忙,我自己可以解决,可以不耽误我的时间吗?” 金发男人笑了一声,似乎发现了极有趣的东西,“小姐,你可知道来了这种地方,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二楼的吧台,两个男人正笑谈对饮,虚假的笑容里看不出真诚与虚伪。 如果稍微靠近,估计会被他们的谈话内容吓到无法动弹,犯/罪与异能,始终是这座城市里最令人忌惮的事。 “太宰先生今晚来我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与我喝一杯酒吧,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对方的语气多了几分锋芒。 太宰治似乎并未察觉这些许的变化,笑道:“别这样说,太久没见了我也是会念旧的。” 手中的酒杯杯壁极薄,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捏断,宝石似的酒在里面微微晃荡着,太宰治半眯着眼,像是为了这酒而迷醉。 男人冷笑一声,“如果太宰先生真的只是念旧,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的手下在做什么?千万别说你不知情。” “佐野先生这是在挖苦我吗,我如果连手下在做什么都不知情,那我这首领也该当到头了。” 话音刚落,数个枪口对准了太宰治。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语气里不无遗憾,“佐野先生还是如此冲动,可惜,这杯酒是没法好好品尝了。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吧。” “你认为你还能走得掉吗?”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一秒便极快地从二楼跳了下去,黑色大衣在他身后翻飞,落入人影窜动的舞池中央,他还不忘回头冲二楼的男人挥了挥手,笑眯眯地样子真的如入无人之境,那几把枪的对准压根没被他放在眼里。 名为佐野的男人愤恨的狠狠砸了一拳在桌面上,酒杯滚落在地,昂贵的红酒躺了一地红渍。 手下问他:“还开枪吗?” “开什么枪,对着舞池开枪?咱们生意还做吗?”佐野气急了眼,“我就知道他太宰治不会白来一趟,可真是看准了时机,还拖了我那么久的时间,全部去后仓支援!” “等等——” 舞池旁的角落里,那个女孩穿着柔软的裙子,白嫩的皮肤是将养极好的结果,一双眼睛清澈得不可思议,与这里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看上去分外惹人怜惜。 佐野的眼底恢复了几分冷静,指了指那个女孩,“你们先不急着去后仓,去,把她给我抓来。” 梨离是准备离开了。 那个人她跟丢了,在各色晃眼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和人影里再找到那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一直缠着她的金发男人仍在与她周旋,甚至于直接伸手去揽她的腰。 梨离只觉得一阵犯恶心,摸到包里放着的手/枪,是太宰治送她的那一把,她每天都在练习开枪,虽然还做不到那么好,但是拥有枪就已经在气势上占了上风。 下了决心,梨离将枪拿出来抵在他即将要揽住她的手臂上,“你别轻举妄动。” 金发男人一愣,面色有些古怪,“随身带着枪的女人,真是意想不到。” 他再次打量了她两眼。 的确,她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质,都像是个乖巧的学生,在男人的眼里,等同于待宰的羔羊。 梨离没打算跟他解释,“离我远一点,后退两步。” 男人没再坚持,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既然找不到那个人,只有离开了,梨离顺着进来时的路走回去,却在下一秒被人拦住了去路。 不是那个无赖的金发男人,他们的穿着看起来似乎是这个场子里的人。 为首的西装男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第17章 “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三个黑衣男人站在梨离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是谁,但是这是什么场所她还是知道的,进去以后能不能好好出来都是个问题。 梨离握紧手中的枪,袖子垂落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 梨离状似平静的说:“你们的主人在哪里?” “在二楼,请随我们来。” 虽然口吻里一直用的是“请”这个客气的词,但是这步步紧逼的架势,仿佛她稍有轻举妄动就会毫不客气的动用手段。 手心里捏着枪,可是她从来没有对真正的人使用过,还是训练有素的男人,如果失手的话,恐怕下场会更难看。 但是拼死也要搏一搏,就赌对方这样的态度并不希望她死。 “砰——” 她眼前的男人迅速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闻声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情况,也被踢到再地。 三人倒下,显露出他们身后的男人,黑色的外套下身量颀长,黑色的头发,像是完美融入了黑夜一样魔王,趁三人还未挣扎着站起来,他抓过梨离的手,“跟我来,要开始逃亡了哦。” 其他人察觉了这里的情况,连忙跟上追了出来,梨离只是跟着那只拽着她的手使劲往前跑。 她的运动量本就少,跑得慢,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忽然手上被松开,他把她往前一推,另一只手拿出枪来直指向身后追来的人,声音温柔冷静,并不像逃亡,更像哄人入睡的低语,“往前跑,一直往前就行了,不用怕,我等会儿就过来。” 他一边说着温柔的话,一边毫不留情地开了枪,生杀予夺与温柔低语并不冲突。 已经是深夜了,远处的灯光早就陆续熄灭了,只余下这里的霓虹灯招牌还亮着灯红酒绿,那晃眼的灯光扫了过来,瞬间照亮了太宰治的脸。 侧脸的弧度清幽俊美,微微抿起的唇线云淡风轻,眼底的笑淡漠且无情。 短短几秒的时间,数十人涌进长巷,黑手党的干部保护在太宰治两侧,广津柳浪点燃了一根烟,惬意地吐着烟圈:“首领,后仓已经解决了。” 太宰治收起手中的枪,有些漫不经心地问着,“异能者呢?” “死了,他掐死了自己,手下搜查过他的身体,并没有五瓣樱花的标志。” 太宰治微微昂起头,清冷地月光默然洒在他的脸上,“我明白了。” “或许第三起异能杀人案的位置并不是这里?” “不,一定是这里,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被选中的人,而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异能者应该是位老相识。” “……佐野君?不,这不可能,佐野君虽说一直觊觎着黑手党的生意,但是他没必要献祭自己。” 太宰治低下头,不再去看头顶的月光,转过身,目光淡淡扫了一下遍地的尸体,连眉头都未曾皱过,“让芥川去,不必留活口,那老东西虚情假意了一晚上,不会跟我说实话的。” 梨离听了太宰治的话,一个劲的往前跑。 尽管不知道前面有什么,而且巷子越深,距离灯光越远,到了后面只能堪堪看清脚下的路是否平整。 梨离忍着对黑暗的恐惧,瑟缩着小心向前,生怕自己会给太宰治拖了后腿。 再稍稍往前,楼房矮小了些,有月光倾洒下来,看起来没有刚刚那么幽黑可怕。 心中胆子大了几分,但仍然一直悬着,大气不敢出。 还未走到那片月光下,身体忽然被人一拉扯,她整个人被拉进一片幽黑的巷子。 “是我。” 惊魂未定,耳边是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呼吸。 太宰治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月光模糊的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仅仅是他温热的体温就足够令人心安了。 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下一秒,她的脸被太宰治轻轻抬了起来,他凑近一点,“我的小姐,吓坏了吧?” 梨离用力点头,从未哪一刻觉得太宰治的怀抱如此令人眷恋。 仅仅是被他拉到身前来似乎并不足够,梨离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蹭进他的怀抱里,感觉到他片刻的怔愣,随即他低笑了一声,叹了口气,语气愈发温柔宠溺,“不是让你晚上在家乖乖等我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如果今天我恰好不在,你要怎么办。” 梨离拿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枪,银白色的枪身,在朦胧的月光下笼罩着银白的光,“我都准备开枪了。” “一个人杀三个?” “……好像不能。” “所以,梨酱以后不要再乱跑了。” “我不是乱跑,我见到了一个人,一路跟到了这里,但是进来以后就跟丢了。” 太宰治眉头微挑,“什么人,让你往这儿跑?” 梨离正要解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太宰治手指抵在她的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略略侧头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半片月光洒落在他的侧脸上,更显得他皮肤白皙。 仅仅从太宰治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况,梨离好奇地探出脑袋,然而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太宰治一把将她的脑袋摁进了他的胸口。 “别动。” 他低低的声音,在胸口震荡着。 耳朵贴在他的胸口,眼睛也遮挡住了视线,只余黑暗里他的心跳规律。 一下又一下,仿若敲在心房的鼓槌。 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在这里盘旋了一圈,听交谈的声音似乎是黑手党的部下,太宰治没有出声,他们在这儿找了一圈又渐渐远处。 直到那声音确实走远,太宰治才放松了摁着她脑袋的手。 视线恢复清明,仍旧是朦胧月光下半明半暗的小巷深处,许久没有听到太宰治说话,她不太确定情况,仰起头借着月光从嘴唇无声地做着唇形,“走了吗?” 太宰治目光幽冷,抿着唇线,“阿离。” 他总是半开玩笑地喊着梨酱梨酱,梨离一愣,隐隐有些不安,“怎么了?” 他动了动唇,眉目冰冷,“我们回不去了。” 梨离的眉眼间染上一丝慌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们……”太宰治严肃冷静的五官垮了下来,“他们肯定把车开回去了,我们只能走回去了梨酱。” 眨了眨眼。 梨离确定自己是被太宰治给耍了。 她踮起脚,伸手重重摁在太宰治的脑袋上,咬着牙道:“你今晚是不是不想睡了!” 为了配合梨离,他特意弯下身,此时脸孔凑得极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白皙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格外欠揍,“嗯?梨酱今晚上想对我做什么——啊啊,想起来了,上午我出门前,说的什么来着?” 他反客为主,眼角眉梢都是不怀好意的笑,“难道梨酱今晚就要亲自试试吗?” 在他温热贴近的呼吸里,梨离有些大脑缺氧,沉迷在他秀色可餐的美色里,他的薄唇一张一合,近在咫尺,“试、试什么?” “嗯——梨酱不是问过,我多大?” 察觉到梨离的走神,顺着她的目光,她正痴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嘴唇。 她的睫毛纤长,在眼睑印下一小片阴影,小小的鼻子下是樱红的唇,方才因为慌张而咬着的唇瓣,透着别样的红晕。 太宰治的眼眸深了深,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阿离。” “嗯?”她回神,清澈的眼睛还带着些茫然。 “闭上眼睛。” 尽管有些不解,但她还是听话的照做了。 纤长睫羽覆盖着她的眼底,因为有些不安而轻颤着。 太宰治一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就着月光描绘着她的唇形,然后吻了下去。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向自己贴近一点,动作轻柔又不留余地地霸占着她唇齿间的甘甜柔软,一寸一寸都迫不及待地占为己有,直到听到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才堪堪停手。 嘴唇轻轻地抬离一点点距离,鼻尖仍然贴着她的鼻尖,他的声音低哑,“阿离……我们回去吧。” 她的面容在他投下的阴影下不甚分明,其实脸已经热度高涨。 之前的亲昵不是没有,但是到这一步……还是头一次,她脑海里不是没有幻想过,只是总觉得节奏太快会吓到太宰治。 既然这是太宰治亲自送上门,哪还有退货的道理。 梨离把心一横,目光瞄到他还未远离的薄唇,因为方才的亲昵而显得红润诱人,她勾上他的脖子将他拉低一些就吻了上去。 不同于太宰治的游刃有余,她的亲吻有些没有章法,学着他方才的动作吐出舌尖,在他的唇形上勾勒了一圈,然后……然后是什么,正犹豫着该怎么探进去,太宰治却先她一步反客为主,将她的不知所措尽数收下。 他温柔且霸道,不容商量地攻城略地,不知过去多久,终于舍得放开她。 梨离满脸通红,大脑都晕乎乎的,却见太宰治面带苦恼地说:“阿离,这下真的回不去了——” “怎么了?” 太宰治将她抱紧一些,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只觉得有什么灼热抵着她。 他的轻柔低语轻咬在耳边,语气像是苦恼极了,低叹之余却撩人,“这样出去见不了人啊梨酱。” 第18章 终于还是回到了太宰治的公寓。 一开门,中岛敦便满是担忧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梨小姐平安回来就好。” 他看到梨离身旁的太宰治,“幸好是跟太宰先生一起的。” 哆啦A梦陪他一起在客厅等着,因为太困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听见动静慌忙醒来,数落道:“你要找什么人跟我说嘛,我有寻人雨伞啊,只要拿上这个,雨伞上的指针就会为你指明方向的。” 梨离眼前一亮,放开太宰治的手,直扑向哆啦A梦已经拿出来的寻人雨伞。 太宰治脸色黑了黑,沉声说道:“我去洗澡了,梨酱,等会儿到我房间一趟,我需要个解释。” 太宰治缓步上了楼,中岛敦才压低声音说道:“太宰先生好像不太高兴,需要个解释,解释什么?” 梨离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太宰治要她解释什么,回来的路上他也没有说什么呀。 “那个……你那时候直接跑出去追什么人了,怎么样,最后追到了吗?” “没有,夜店里人太多了,灯光开得像是群魔乱舞,眼睛都花了,进去就跟丢了。” 中岛敦惊呆了,“夜店?” “呃……那个,对。” 其实她也觉得一个人去那里不太妥当,但因为遇见太宰治后,她的脑袋晕乎乎的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 忽然想到,太宰治说需要个解释,不会是要她解释为什么去夜店了吧。 中岛敦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哆啦A梦本就已经困得不行,把寻人雨伞交给她以后就回房间睡觉了。 梨离回房间洗了个澡,把夜店里沾上的气味洗掉,换上干净清香的睡裙,躺在床上给太宰治发了一条信息:“我可以在电话里解释吗?”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太宰治的回复。 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 还没洗完澡,不会是窒息晕过去了吧? 梨离起身找出自己的睡裙外衣穿上,她的睡裙是两件套,里面只是一条吊带裙。 细细的肩带搭在肩上感觉随时都会滑下来,她在自己房间穿着没什么感觉,偶尔照镜子还会欣赏一下自己的肩膀和脖子。但是现在已是深夜,只穿一条吊带裙就去太宰治的房间,总有种在勾/引的嫌疑。 到了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依然没有回应。 想起太宰治说过他房间门的密码是她的生日,只是她很少进来,尝试着输入了一下,门咔哒一声解开了锁。 梨离转开门把,慢慢推开门,屋内的白炽灯渐渐映入视野。 推门而入的是他的书房,但是此刻他并不在,步入其中,隐隐闻到有酒精的味道,还有一些奇异的气味,这种处境就像是在医院一样。 走到他的卧室门口,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是里面传来太宰治的声音,“是阿离吗?” “嗯。” “等一下哦,我穿个衣服——如果你不介意我什么都不穿的话。” “……” 梨离脑补了一下太宰治的身体,他身材颀长,从他穿西装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大概,腰精瘦细窄,又不会显得太纤瘦,是抱住刚刚好的感觉,他身上的肌肉也是刚好结实的那种,不会显得太过粗犷,但也足够安全感。 不行了,再想下去,明天写的小黄文就都是他的脸了。 脚步声渐渐近了,太宰治打开卧室的门,他穿着中长的浴袍,系带老老实实地束好,除了下摆露出的半截小腿,绝对可以用保守这种词来形容,裹得严严实实。 太宰治十分擅长读懂人心,挑眉笑笑:“梨酱的表情好有趣,似乎有些失望?在失望什么,让我猜猜看——” “太宰。” 她沉声打断了他的调戏。 差一点就被他骗过了。 深吸了一口气,梨离走进他的卧室并反手将门关上,牵过他的手就往床拉去,然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床边,太宰治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有些惊愕。 然而紧接着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梨离低垂着眉眼没搭理他,伸手直接去解他束好的浴衣系带。 太宰治连忙按住她的手,仍然漫不经心地笑,足够让人面红耳赤的暧昧低语,“虽然白天有这样说过,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接受了,不过这种事还是应该让我来主动比较好。” “太宰治!” 他一怔。 抬头望去,她低垂的眉眼是隐忍的心疼。 按住系带的手忘记用力,梨离脱去禁锢的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他的浴衣,但是此刻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白皙细腻的皮肤和窄腰上,双手直接探向他的肩膀。 右边不对,那就是左边。 裹得严严实实的浴衣早已被她扒得不成样子,松松垮垮地搭在手臂上,脖颈、肩膀与上臂流成一线,从锁骨到腰上结实的腹肌一览无余。 本该是极其色/欲的画面,太宰治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略微扶着她的腰,轻声在她耳边哄道:“小伤而已,早就习惯了,我自己就可以处理好,所以没有回黑手党。” 梨离却盯着他的肩膀不放,已经用干净的绷带缠好,酒精味浓郁,“是什么时候的事?” “晚上,在见到你之前,那家夜店的后仓。”他轻轻拥着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不是很严重,子弹只是擦了点皮外伤,并没有击中我,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在这里陪你了不是?” 他抬起另一只手的手臂,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而且我平时里缠着的绷带也不是派不上用场嘛,当时扯下一截绷带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所以感染也没有很严重。” 梨离并没有看过伤口,因为太宰治已经用绷带包扎好了,这些方面他远比她懂得多,现在已经缠上了干净的绷带,还有酒精和药的味道,应该已经处理得极好。 只是,早已知晓这个人习惯用笑作为面具,所以她仍抱有怀疑。 “小姐——” 太宰治斜着眼看她,“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了的话,我什么时候可以穿上衣服?” 他看出她的担心,所以任由她把他外袍垮下,除了下面穿着裤子,能露的都露在了外面。 太宰治眼里流光一转,笑得令人面红耳赤:“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兴致,不如先让我穿上,你想看的话,随时都可以,反正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这话说得暧昧不已,梨离却没打算放过他,这个人,总仗着自己脸皮厚就调戏她,为所欲为。 殊不知,她写过的小黄文可比他看过的还多。 梨离伸手往他裸/露在外的胸口探去,自上往下轻轻地摸了一遍,他的皮肤白皙,触感细腻,胸口是结实的肌肉,捏起来软硬适中,怎么摸怎么趁手,于是又摸了摸另一边。 “梨酱——” 梨离笑得得意,故作不知状况地歪着头笑,“怎么了?” 太宰治没有去阻止她在他胸口上胡乱摸着的小手,只是眯着眼笑得愈发危险,“今天之前我还不知道,梨酱对我的非分之想可是一点都不少。” “是你先勾/引我在先。” “嗯?我是这样对你的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这是你先隐瞒我在先,你受了伤,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跟我在巷子里……待了那么久。” 太宰治弯着唇笑得温柔极了,“可是我也没有想到,说好了晚上在家乖乖等我的梨酱,会出现在夜店。” 想起白天的对话,梨离瑟缩了一下,收回了在他胸口上为所欲为的手。 她望着头顶的灯,不去看太宰治,“什么说好了,我可没有答应。” “嗯,那你现在为什么不让我穿衣服?” 梨离嘿嘿一下,低头捧起他的脸,瞄准他不休不饶的柔软薄唇,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替他把松垮下去的衣服又搭了上来,并贴心地替他系好了带子,这才说道:“太宰,我也没想到你身材这么好。” 太宰治眯着眼笑,“我也没想到梨酱居然这么主动。” 他将她抱紧了一些,“现在可以好好解释了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夜店。” 他的声音温柔一点也不减,可梨离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梨离举起手发誓,“我真的不是去乱搞。” “这我知道。” “那你还怀疑我?” “你这样着急对我解释的样子很可爱。” 梨离一手敲在他的脑袋上,“这样还可不可爱?” 太宰治委委屈屈,“小姐,我现在可以伤员,你这样未免太粗暴了些。” “太宰,以前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关于我父母的?” “说过一点,但是说得不多。” “我今天真的是看到一个人了,我是追着他去的,那个人……是我父亲。” 第19章 梨离的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她原本就睡得不够安稳。 揉着迷蒙的眼睛,眼前一道身影投下阴影。 近在身前是太宰治的声音低声问道:“我把你吵醒了吗?” 梨离还有些困倦,眯着睁不开的眼睛,语气懒洋洋的,“太宰?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太宰治弯着唇角笑起来,“小姐记性真差,这是我的房间。” 揉着眼睛的手一顿。 梨离恍然清醒,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还真是太宰治的房间。 幻觉,一定是幻觉。 梨离闭上眼再次倒了回去,紧闭着眼睛。 耳边是太宰治一声轻笑,“不记得了?” “梨酱昨晚可真是过分,我身上可是还有伤呢,一点都不知道爱惜我。” 梨离腾身坐起来,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红着脸威胁道:“你不要乱说。” 太宰治慢条斯理地扣着衬衣领口的扣子,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每扣上一粒扣子,他的迷人销骨就收敛一分,眼角眉梢漫不经心的笑恍如杀伐决断不过一念之间的神明。 可是脑海里断片的记忆涌了上来,他极尽温柔又克制地温言轻语哄着,不由分说的攻城略地,连吻都是霸道的攻势,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 他笑眼看着她红着脸捂住他的嘴,最后一粒扣子扣好,他才就势捉住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吻着,“你今天要是有空,可以把你的东西搬到我房间来,或者你嫌累,就等我回来帮你搬。” 梨离红着脸,抽回了手,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小声建议着:“还是等你伤口好了再搬吧,我怕你这伤好不了了。” 太宰治眉开眼笑,“梨酱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睡,还是说——你不想对我负责,你想狠心抛弃我。” 这一字一句都是委屈的控诉,但是这语气,这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像那么回事儿。 昨晚上不知餍足一遍又一遍的到底是谁啊。 梨离拿起旁边他睡的枕头扔过去,“你少来这一套。” 白色的衬衣外是黑色的西装,打好领结,人模人样,但是他一坐过来就觉得他张嘴吐不出什么人话来,“是不是昨晚没有让小姐满意,这你放心,我今晚……” “你还说!” 太宰治低笑出声。 站起身来,弯腰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你再睡一会儿吧,昨晚是我不好。至于你父亲的事,我替你找,你不要再用哆啦A梦的什么东西去追人了,再追到哪儿去我可不一定能把你捞回来,你要是走丢了,让我怎么办?我可不能再找其他女孩子殉情。” “我也不殉情。”她抱着胳膊赌气地瞪他。 “我知道,所以你要好好陪着我,不要再走丢了。” 他拿起衣帽架上的长外套,走出房门时动作轻柔地关上了门,只余他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四下又恢复了安静。 梨离缩进被窝里,睁着眼睛却再也睡不着。 她鲜少与人说过她父亲的事,实在是这个世界上也从来不会有人听她的故事,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她其实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因她难过因她欢笑,即使突然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察觉。 她想,她死在了自己一人居住的房子里,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昨天在陪着中岛敦买完手机回来的路上,电车自面前轰然而过,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隙里,一晃而过地看见了那个人的脸,她原本世界里的父亲,妈妈爱了一生、等了一生,连死的时候都惦记着见一面,那个一句话就换了妈妈一生的男人。 当她遵循着妈妈的遗愿找到横滨时,只在远远看见了那个男人,他的身旁还有一个比她还大的儿子,他淡漠地对管家说,哪来的野丫头,让她出去。 或许是那一天的雨下得太大,那一刻她也说不清楚漫天的磅礴大雨是眼泪还是笑话。 她没有立场去怨恨,也没有资格让他付出代价,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想到,即使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里,还能看见那个男人,并且,他还是在横滨。 哪怕只是见过他一面,她也绝对不会认错的那张脸。 那一刻说不清楚是怎样的心情,或许仅仅是因为他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孤独到已经为世界所遗弃,所以仅剩的那一点点血缘也想要靠近。 不过太宰治说了会帮她找,她还是选择相信太宰治吧。 此时横滨的郊外,淅淅沥沥的雨下着,雨滴自神社的屋檐坠落,连成一串串珠子。 黑手党的成员们站在中央,腰间统一配着枪,本就不大的神社里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 站在最前方的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中原中也,他显然不耐烦于这样漫长的僵持,当太宰治踏入神社的时候,要不是碍于还有其他人在,他就差一拳锤了下去,“首领,您是不是也迟到了太久?” 太宰治从湿漉漉的石板路走过,他一身黑手党的黑色西装,撑着黑色的大伞,仿佛是黑夜本身,但是满面笑容看起来十分柔和,“抱歉抱歉,刚刚家里有点事。” 他径直走上石阶,收起手中的伞。 伞柄细长,收起后就如一把木剑,随时可以成为袭击的武器。 石阶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的正式和服,旁边是身穿短裙的女孩儿,在这样落雨的天气里显得过于清凉,但也将少女美好的曲线展露在外。 面对这样的阵仗,女孩儿有些害怕,但似乎与太宰治早已相识,目带恳求和希冀地看向太宰治,清脆的声音怯生生地说,“太宰哥哥这是做什么,如果是来做客,随时都可以来,何必带这么多人?” 收起来的黑伞垂直支撑着地,太宰治的手放在伞柄上,他仍是带着笑,“藤原小姐热情好客,这我是知道的,说起来,今年的春天还没喝过小姐的樱花茶。” 藤原久美立即露出欣喜,多了几分羞怯,低垂着眉眼说:“今年的樱花开得久一些,还有些新鲜的樱花,如果……如果太宰君……” “好啊,那就麻烦藤原小姐了。” 藤原久美满面欢喜地小步跑进了神社,到了门扉时,又稍一顿足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太宰治。 她刚一进内堂。 垂直矗立在地的长柄雨伞迅速举起,尖锐的伞尖划过面前男人的喉咙前,仅相距了毫厘的距离,稍稍一点就可以刺破男人的喉咙。 只停留了半秒,太宰治若无其事地将伞再向上举,撑开了伞,他笑得温柔无害,“好像雨有点大,伞还是要撑开才行,藤原先生,您怎么也没带把伞就出来迎客了?您现在年纪大了些,这样的雨可淋不得,该注意注意身体才是。” 藤原仁太眼睛都没有眨过一次,依然是神情肃穆,仿佛方才太宰治真的只是一个撑伞的动作,“我一把年纪了,生死是早晚的事,现在久美也平平安安长大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嗯,令千金的确教养得很好,温柔,漂亮,乖巧,懂事,手也巧,将来谁娶到她是个福分。” “只是如果没有嫁给合适的人家,也未必是她的福分。” 太宰治笑得漫不经心,一双笑眼看不出真心虚假,“以藤原先生的地位,想给藤原小姐找个好的归宿,似乎也不是件难事。” 藤原仁太笑笑,意有所指,“这还得看小女的心意。” “那可难了,早就听说了藤原小姐拒绝过的求婚者可以从这里排到北海道了,可惜藤原先生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多几个像藤原小姐这样优秀的女儿,说不定我也能有个机会呢。话说回来,藤原先生真的没有在其他地方偷偷生个女儿什么的吗?” “我妻子亡故得早,只有这一个女儿。不过,如果你有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久美到黑手党做做客。” 太宰治唇角弯着惯用的微笑弧度,抬起眼看着屋檐上落下的雨滴,“那就不必了,方才只是开个玩笑,我黑手党常年做的是什么您也清楚,恐怕不适合藤原小姐这样的女孩儿来做客。” 藤原仁太眼睛略微眯起来,“那你今天的来意是?” “啊,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太宰治略略侧过身,“中也。” 中原中也暗自瞪他的表情像是在说“您终于寒暄完了”,平日里也没见太宰治喜欢说这么多客套话,这还说到人家的女儿身上去了。 藤原仁太只有一个早年亡故的妻子所生的女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居然多此一举问人家有没有多余的女儿? 中原中也走到石阶前,拿出一个保险箱,那是按照太宰治的计划在塔下找出来的东西。 保险箱里的是一道纸符,用黄色的布包裹起来,涂写画着奇奇怪怪的上古文字。 太宰治说,“藤原先生,我今天找到了件有趣的东西,您对这些懂得多一些,因此特意找您看一看,这是做什么的?” 第20章 夜色降临横滨,夜晚的灯渐次亮起。 到了此时,雨已经停歇了。 中原中也沉着脸,似乎不太理解太宰治的想法,“喂,太宰,那东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出来,你就这样交给藤原那老东西,你确定他信得过?” “嗯——中也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 “那留着也没什么用嘛。” 太宰治说得欠揍,中原中也却也不傻,“你故意的?” “中也不笨嘛。” 中原中也额跳青筋,就差一锤下去把他敲死了,好歹忍住了,继续道:“这段时间跟境外异能组织的战斗,也是故意的?” “不是一举两得吗。” “利用跟境外异能组织的战争,把那东西泄露的锅推给境外异能组织,是境外异能组织试图破坏横滨,是境外异能组织破坏了塔,我们只是意外从破坏的废墟里找到了那个东西,顺便也阻止了境外异能组织的计划,保护了横滨的安全,的确是一举两得。那,交给藤原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可不相信他真的会把那东西的研究结果告诉你,他可是出了名的虚伪。” 太宰治笑得开心,“中也也会说人坏话的嘛。” “哈——?那不叫说坏话,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好不好。” “我本来就没指望他告诉我实话,关注他接下来的行动就会明白了。” 静了两秒,中原中也说道:“我明白了,不过,你为什么会怀疑到他头上?虽说他还在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虚伪,但是从异能特务科离职以后就一心奉养着神社,也算得上是淡泊名利了,做过的最扬名在外的事也就是培养了一个拥有众多爱慕者的女儿。” 想起下午在神社里的对话,中原中也就很无语,斜眼看他,“你这混蛋在外沾花惹草,有你好看的。” 太宰治居然真的苦恼地叹了口气,“回去要跟梨酱解释解释才行,不然过几天那老家伙真把女儿送过来了,我怕梨酱会不让我进门。” “………………”中原中也:“谁要你给我喂狗粮的?你闭嘴行不行。” 入夜以后是灵感大爆发的黄金时段。 梨离把笔记本抱到了太宰治的房间,就在他书房平日里办公和看书的桌子,入夜以后有些冷,翻开他的衣柜找了件他的外套披上,回书房继续写。 最近她的小黄文……呸,小说,已经得到了一批读者,每天催更新,她也越写越欢乐。 太宰治的外套上有一点淡淡的清香,是熟悉的怀抱气息,闻着就让人舒服。 梨离正写得起劲,尤其是有了实践经验以后,写起来头头是道。 先这样脱,然后这样上手,再这样压倒,最后再这样那样,嗯嗯啊啊。 只不过,写着写着脑子里都是太宰治的脸,他温柔克制又极尽霸道的动作,耳边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 “这里有个错别字哦。” “哪里?” “这里,这里,还有这个,我觉得写成先亲吻比较好,这样可以安抚对方的情绪,也能带动气氛。” “谢谢,那我改……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梨离连忙双手捂住电脑屏幕,一个字都不能露出来。 太宰治单手撑在桌面上,俯下身看着她的电脑屏幕,笑得温柔至极,“嗯,大概是从进门直接反扣住手的时候回来的。” “……那之后写的你全都看到了?” 太宰治弯下腰,将她从椅子上整个抱起来就往卧房走,进门把她放下来并关上了门,她整个人都被扣在他的身体与后背抵着的门之间,空间狭小,呼吸间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 他低头轻咬着她的耳垂,“是这样吗?” “太宰……” 后面的话被吞在他的吻之中,是个轻柔的亲吻,唇瓣辗转都是令人眷恋的温柔。 然而,这不对。 梨离狠心咬了他的舌头,不过她并没有用力,看着太宰治抬起的眼睛里略带茫然,梨离揪起他的衬衣,凑近鼻尖一问,确定无疑,这才质问道:“这是哪个女人的味道?” 太宰治面色僵硬一秒,后退一步,开始疯狂闻自己的衣服。 从左闻到右,他本人似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双眼迷茫地解释着:“没有什么味道啊。” 结果迎接的是梨离的一锤暴击。 “你果然接触别的女人了,不然你完全可以直接反驳我没有女人!” “…………” 太宰治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没跟上。 他刚要认真解释,梨离已经伸手做了个禁止的动作,一脸伤心欲绝地说:“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解释。” 然后飞快转身打开了门,跑回书房把笔记本里的文档保存,做完这一切,才放了心。 回头见太宰治并没有跟出来,她又抓紧时间把刚刚灵感爆发的下文写完,上传发布,这才心满意足地关机。 不过,卧房里到现在都是安安静静的,此时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梨离又返回去,动作小心地推开门,门缝里的视野一点点宽敞,还没见到太宰治的身影,房间里太宰治的声音已经传来,“偷看可不好哦。” 梨离直接推开了门。 太宰治正站在床边,似乎刚刚洗完了澡,头发发尾濡湿,皮肤白皙细腻,是刚刚洗完澡后的朦胧清爽。 他穿着浴衣,只是一边肩膀松垮到了手臂上,露出肩膀上的伤口。 梨离小步跑到他旁边,抢过他手上的药箱,“我帮你!” 太宰治手里拿着药膏瓶,闻言将药膏放回药箱,在床边坐了下来,“好啊。” 他伸手一揽便将她抱在腿上坐好,梨离拿起药膏,对这个坐姿表示怀疑,“这样真的能好好上药吗?” 太宰治却把脸埋进了她的肩颈之间,亲昵又孩子气的说着,“上药好疼哦,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的疼痛。” 梨离心软了,温言说:“可是我这样手不太方便,可能……也会不小心刮到蹭到,要是痛你就告诉我,我小心点。” “嗯。” 他答应得乖乖巧巧。 梨离听着他的指挥,拿起这个药膏,又拿起那个棉签,刚刚触碰到他的伤口,细微地见他轻颤了一下,她顿时没了下面的动作,“是不是弄痛你了?” 他的双手都环在她的腰上,脑袋也埋在她的肩膀上,这样整个环抱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抱紧自己大布娃娃的幼稚小朋友,偏执地占有,他温柔的嗓音也变得黏人起来,“痛。” 梨离下不了手,“那怎么办,我已经很轻了。” 他抬起头来,凑到她唇边,轻轻啄了一下,眼底的涟漪荡漾开来,“这样就好。” 梨离拍了拍他的头顶,“不要闹。” 又学着他的语气说,“你乖一点,上完药再撒娇也行。” 太宰治重新把脑袋埋回她的脖子间,直到药膏涂抹完,他都没有吭过声,让梨离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硬抗。 最后拿出绷带把他的伤口缠好,垮到了手臂位置的睡衣给他穿好,这才开始兴师问罪:“你在外面真的有女人了?” 他搂着她的腰不放,“我每天迫不及待的就是想回来见你,哪来的机会在外面有女人。” 梨离挑眉,“热恋期当然是这样,恨不得黏在一起,感情淡了可就不好说了。” “我对梨酱的感情会一直都在热恋期哦。” “哼,渣男都是这样说的。” 太宰治眯起眼睛,“你似乎还有这方面的领悟,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梨酱以前有没有什么感情经历呢。” “我没有。” 她飞速地否认,回答得斩钉截铁,“相依为命的妈妈去世以后,我也不过是苟活于世,不想死是因为还没找到死的理由,可是我现在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以后也只有这一个理由。” 她捏着他的脸,“你呢,你在此之前有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 “没有哦。”他又哭唧唧很难过的说,“从我懂得这种感情的开始,就是梨酱了。明明是梨酱过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不记得了,现在还要质问我这些问题。” 他一皱眉,她就会舍不得,尽管知道他是故意摆出这样一副样子。 梨离伸手抚摸着他的眉心,“如果,我是说如果哦,有一天梨离回来了,她有着跟你一起的所有回忆……” 他先一步打断她,“没有另一个梨离了。” “我知道,哆啦A梦也是这样说的,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梨离。” 他拿下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比起这个,你更应该担心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 太宰治将她从怀抱放下来,收拾好了药箱,这才向她一步步走过来。 他弯下腰吻着她的唇,情深至极时摩挲着她细软的腰,低哑着声说:“接下来是睡前故事时间了。” 第21章 “首领不在,不过他下过命令,梨小姐可以随时进来,不用阻拦。” 梨离一路抵达黑手党的武器库。 门外的守卫人员给她让了道,她输入密码进去。 此时太宰治的电话打了进来,一接通,太宰治笑着问道:“怎么样,找得到狙击/枪在哪里吗?” “找得到,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对了,我就直接这么扛出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下面的柜子里会尺寸合适的手提箱,你把枪放在里面会比较方便,提不动的话可以叫门口的守卫帮忙哦。” 太宰治一边说着,梨离就一边蹲下来找着箱子,大大小小的手提箱很多,肉眼比对了一个尺寸合适的,把它拖了出来。 手机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方便两手操作,直到双手捧着那把狙击/枪从柜子里拿出来,她在手中掂了掂,“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我应该不用找人帮忙了。” “嗯,记得拿子弹哦。” 梨离把枪和子弹都装进手提箱里,按下暗扣,提在手中,向武器库外走,“我没那么笨啦,子弹还是记得拿的。” “那就期待梨酱的好消息。” 电话挂断,梨离乘坐着电梯下去。 这栋大楼的电梯系统分了好几种,梨离知道自己的形象在黑手党的人心中有点误解,他们碍于太宰治的命令不会对她动手,但她也不想去招惹别人心烦,所以走的是太宰治的私人通道,这时候干部们都在外面执行任务,因此一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 太宰治给她安排的练枪课程已经完美地进行到了最后一课,那把好几米的狙击/枪。 有趣的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居然意外得有天分,就好像她天生就会这些东西一样,上手得非常快。 回想起那次跟太宰治一起去解决拍卖异能者的拍卖行时,她条件反射得拔出枪连开七枪,动作流畅熟练得像是个出色的杀/手,事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叮。 电梯门开了,直接抵达一楼的大厅。 然而此时黑手党大楼的一楼并不平静,梨离刚一踏出电梯门就听到了外面的争辩声。 狙击/枪有点重,她换了个手拎,这时候听见一楼有人说道:“抱歉,藤原小姐,见首领的话需要预约,或者有首领的指令才行。” 那是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婉转,她此时有些急躁,但丝毫不显尖锐,反而透着股娇气,是个听声音就会有好感的女孩。 她争论道:“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之前也没有让我预约,这次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太清楚,你可以在这里登记一下,我们得到首领的确认以后就可以让你进去了。” 那女孩儿对这样的处理有些不太满意,仍然耐着心做好了登记。 正当不知后续该怎样的时候,她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织田先生!” 梨离走出了拐角,看清了那个要进来见太宰治的女孩,姣好的面容跟她的声音一样,温柔,娇软,黑色的及腰长发垂在身后如一弦清歌,那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宛如雨中哀伤的落樱,美而惹人怜爱。 而此时,她正满面惊喜地看着门口走进来的男人。 梨离愣在原地,如雷劈了一般。 那是,织田作之助。 拎着六七斤重的手提箱,梨离快步跑到了大厅门前,她仰着头再三确认了这个男人,的确是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愣住。 面对忽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并且有些喜极而泣的梨离,他慢半拍地打着招呼:“梨小姐,有什么事吗?” 梨离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失态了,她不能直白地问你怎么活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不管原因如何,总归是高兴的。 她旁击侧敲问着:“织田先生来这里,是找太宰的吗?” “我的确有任务要复命,不过不需要麻烦太宰。” “这样啊。”原来织田作之助还在黑手党啊,心中的事实确认,梨离也多了几分暗喜,连语气都欢快了不少,她换了个话题,目光看向旁边那位漂亮的小姐,“这位小姐遇到了些麻烦,你认识她吗,似乎可以帮到她。” 织田作之助还活着,并且还在黑手党,没有死别,也没有生离。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真是太幸福了啊。 “藤原小姐?你怎么会来黑手党?” 显然是个旧识。 藤原久美柔柔笑着,宛如清幽的百合花,“前几天见过太宰君,他说过神社的樱花茶很好喝,趁着这一季樱花还没完全凋谢,我做了一罐新鲜的带过来。” 她看了一眼方才一直拦住她的人,笑得温柔得体,“只是似乎有些困难,见不到太宰君。” 织田作之助对她的态度很客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亲切,似乎关系还算不错,“如果没有太宰的允许的话,确实有些困难,他现在似乎也不在这里,或许你打电话问一下他的意思?” 藤原久美敛下眉眼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刚刚也有想过,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他,太宰君应该很忙吧。” “嗯,他成为首领以后,确实少了很多私人时间。” 想到太宰治说过现在工作上没事了都是回家陪梨离。 他余光瞥向一旁的梨离,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的箱子,那个他当然认识,是可以装配KM27狙击/枪的手提箱。 在四年前那件事之前,是梨离最常用的一把狙,她在黑手党里一直都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狙击手。 不过听太宰提到过,她现在得从头练起了。 藤原久美犹豫着拿出手机,姣好的面容有些羞涩,“那……我现在打一个电话看看吧,希望不会打扰到他。” 拨通电话,却是通话中。 藤原久美蹙了蹙眉。 “梨酱——” “才刚刚挂断电话五分钟哦,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还是想我啦?” 梨离听着藤原久美和织田作之助的对话,默不作声地走出了黑手党的大门。 随便在一阶石梯上坐了下来。 拨通了太宰治的电话。 听着太宰治的声音,唇角都不自觉上扬,“想你了,也遇到了问题。” “嗯?是什么样的问题难倒了我的梨酱。” “有位藤原小姐,似乎跟你关系不错,她现在在黑手党,想见你。” 闻言,太宰治低笑着,“我可以理解为我的小姐在吃醋吗?” 梨离抱着重重的手提箱,“嗯。” “那是前任异能特务科科长的女儿,我的确跟她见过几面,但并不是二人私下见面哦,都是有很多人在场的场合。虽然不知道她过来有什么事,但也不必放在心上,如果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可以把她赶走。” 梨离弯着嘴角,“我权力这么大吗?” “连我都要听你的呢。” “太宰。” “嗯?” “你真的好会哄女孩子开心,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了,我是不是会伤心得要死掉。” 手机听筒贴在耳朵上,他的声音温柔直入心脏,“小姐请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梨离眉眼弯着,心情大好,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往外走,连手提箱都觉得轻了不少,“那我跟你说件事哦,我刚刚给你惹了个麻烦。” “多大的麻烦?” “其实刚刚藤原小姐是要给你打电话的,不过我先一步给你打啦,所以她现在打不进来应该蛮苦恼的。” “还以为我的梨酱直接拿起狙击/枪对她来了一枪呢,那样的话的确是个麻烦。” “…………” 梨离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手提箱,“其实我还是有点紧张,我怕我打偏了会误伤什么人,你什么时候忙完呀?” “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我这里应该需要忙一段时间,就连接梨酱的电话都是偷偷跑出来的哦。” 梨离忍不住笑,“首领好可怜啊。那……我等会儿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我现在会烤蜂蜜蛋糕了,哆啦A梦说味道还不错。”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亲亲结束了这通电话。 合起手机的那一瞬,太宰治的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冰冷地看着被关押在此的几个人,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这点小伤口就承受不住了呢,还以为藤原先生的手下应该跟他老人家一样有骨气。” “把他们叫醒,继续问。” 第22章 “梨酱——” “我都要睡着了,还没有好吗?” 太宰治在沙发上躺着,伸着脑袋看向梳妆台前的梨离。 梳妆台这种东西,太宰治的房间当然没有,只有一个几米长的书桌,放着一些常用的书籍和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 自从梨离搬进他的房间以后,这个书桌就完全被梨离占用了。 太宰治的电脑旁也放上了她用来写小说的笔记本,墙上装好了化妆镜,还是带灯的那种,一摁开关就亮起粉色少女心的灯光,桌上瓶瓶罐罐都是护肤品和化妆品。 梨离正往脸上涂着粉底液,哄着他:“乖哦,我马上就好了。” “你十分钟以前就是这样跟我说的了。” “那你……那你先睡会儿?” “想要亲亲和抱抱,没有亲亲抱抱睡不着。” “乖乖等我化完妆就给你亲亲和抱抱。” 太宰治终于安静了一分钟。 伸长的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化妆。 底妆化完,梨离拿出彩妆开始上妆。 太宰治难得能够腾出时间陪自己出去,当然得化个全套好看的妆了。 这应该算是约会吧,约会的话,应该用甜一点的配色,让人怦然心动的那种感觉最好。 可是都好好看啊。 “太宰——” “梨酱化完妆了吗?” “你看看,我是用这盘,还是用这盘,你喜欢哪个的配色?” 太宰治从沙发上走了过来,凑到她的旁边看着那两盘眼影,沉默了一会儿,笑得勉强:“这个吧。都是红红粉粉的,应该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区别可大了好不好。” 接收了梨离的一记白眼,太宰治连忙嘴甜的夸她:“我的梨酱怎么样都好看。” “虽然你嘴甜,但是我要画眼线了,你不要动哦。” 太宰治顿时身体像是机器人一样僵住,眨眨眼,连动嘴的幅度都变小了,用气音很小声地问:“这样可以吗?” “嗯,要保持。” 说着就拿起眼线开始特别小心的勾画。 不过她的眼线一直都画不好,总是会画得特别扭曲难看。 手一抖,多出来一截。 “我不是让你不要动吗?”梨离扭头气鼓鼓地怒瞪着太宰治。 太宰治委屈极了,“我真的没有动。” “……,……,你呼吸了!” 在第N次画眼线失败以后,梨离终于烦躁地放弃了。 拿起卸妆水把脸上的妆都卸掉,气鼓鼓地说:“不化了,我们走吧。” 太宰治笑着将梨离抱起来,在沙发上坐下来,梨离的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怎么了,不是要出去吗,怎么还把我往沙发上带?” 太宰治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眼睛带笑看着她。 这样无声又明目张胆的索吻,偏偏他满眼都是期待的乖巧笑容,让人不忍拒绝。 梨离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一下,轻轻咬着他的下唇,知道他怕痛,她也没舍得用力,只恰到好处的留下自己的齿印。 太宰治抚摸着自己的嘴唇,笑眯眯地说:“梨酱可真是不怀好意呢。” “你好意思说,这都是你教我的。” 她拉下自己的上衣领子,露出脖子里的一处处红印,“都说好了今天要出去,早上起床的时候你还……那么过分。” 太宰治将她搂紧一些,“是你先偷亲我。” “我亲你一下怎么了,我先醒了,看你睡颜可爱想亲你一下怎么了,那你也不能就这样那样啊。” 太宰治柔软的黑发下一双眼睛安安静静听着她的抱怨,温柔得如同可以包容一切的夜空,她顿时没了脾气,只捏着他的脸说:“以后要出门之前,温柔一点好不好?” “我已经很克制了梨酱。” “……那你再克制一点吧。” 梨离没有想到的是,难得的约会,居然会遇见藤原久美。 当然她并不是一个人,与她同行还有……织田作之助。 所以当藤原久美问起太宰治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的时候,原本计划要去看电影,太宰治一本正经地胡扯要去山上陪梨离练习一下狙击/枪。 太宰治擅长人心,尽管不是很熟悉,他也知道藤原久美不会喜欢这样的活动,这样说只不过是避免没必要的同行罢了。 藤原久美是那种精心浇灌培养的花朵,她从小接触的都是一切美好与光明的东西,果然,她听了之后皱了皱眉。 但是很意外的在下一秒表现出很有兴趣,她询问旁边的织田作之助:“织田哥哥,我们也一起去吧?说实话,早在之前你们说起的时候我就很有兴趣了。” 织田作之助跟太宰治是朋友,但这并不代表他会不顾太宰治的意思直接做决定,而且他也深知梨离对太宰治的意义,这种时候明显强行凑热闹的行为并不合适。 他说:“藤原小姐,你如果对这些感兴趣,我可以陪你去,不过太宰的话,可能他们有别的安排。” 藤原久美垂下眼睫,纤长的睫羽轻轻颤着,“可是,都是朋友嘛,这位小姐应该也是太宰哥哥的朋友吧,四个人还热闹些不好吗?” “藤原小姐,或许你搞错了一件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太宰治笑容温和,眼底却不见温度,“所以接下来我们的约会可能不适合一起哦。” “那就先告辞了,织田作,下次有空再会吧。” 按照原计划去电影院看了电影。 是部甜中带虐的爱情片,男女主角分离的时候,整个影院不约而同出现啜泣声,梨离也哭得泪流满面。 尤其是女主角看着那个与她深爱的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说话语气,他却再也没有两个人共同的经历和回忆,眼睁睁看着他注定走向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说。 影院里的女孩们哭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太宰治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温暖着她,拿出纸巾动作认真地擦着眼泪。 好不容易这一段过去了,梨离的哽咽才止住,瞥见太宰治专注地动作,她心里十分不平衡,压低的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你不觉得很伤心吗?” “嗯,这个情节的确很令人伤心。” “那你为什么没哭?” 太宰治眉眼微微笑开,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拂过眉心孤独的晚风,“也不是所有伤心都是要哭出来的。” 他笑容依然温柔,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可以让他难过。 忽然想到,在那个世界里,织田作之助死亡的时候,太宰治也没有哭。 无论遇到什么,他都是一副笑容,其实灵魂深处都是无法被理解的孤独寂寞。 他越是笑得快乐,越是可靠无所不能,就会越心疼这个人的孤独,无法被理解,也无法被救赎。 “怎么了?” 太宰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他本来就是活得剔透的一个人,她稍一低落就会被他察觉,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黑暗里,只有荧幕上朦胧的光,梨离在稀少的光里中寻找到他的眼眸,“太宰,你有没有为了什么哭过?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难过的样子。” “有过哦。” 梨离一愣。 这个答案,好意外。 那当时的太宰治一定是非常难过吧,她不敢多问,怕那会揭他的伤疤。 他总是一副习惯了笑着,有时候都分不清楚他究竟是真的快乐,还是戴着习以为常的面具而已,可无论哪种,都不想让他难过。 直到电影看完,陆续离场,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仍觉得处于黑夜。 结局是皆大欢喜,男女主角终于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们挂着红肿的泪眼满足地笑着,走出影院时顶着哭红的眼劫后余生般的开怀。 太宰治站在她的面前,微微弯下腰与她目光平视,“这个结局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我的小姐还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梨离伸出手揉了揉他近在咫尺的脑袋。 黑色柔软的头发揉起来像是乖巧听话的小动物,只要你需要,就会一直陪伴。 她弯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我这是喜极而泣。” “以后还是不要看这样的电影了,看到梨酱掉了那么多眼泪我可是会心疼的。” “太宰,其实哭出来远比笑好得多。” “嗯,我看到过这方面的研究结论,哭出来是一种情绪发泄……” “不是这个,”梨离打断他,仍然揉着他的头顶,看着这样一个好像无所不能的人像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躺在自己掌心,“你哭出来的话,我会心疼,会想办法哄你开心,你就可以享受到全世界最幼稚的小朋友享受的待遇。” 太宰治失笑,“梨酱最后一句好像是在嘲笑我幼稚。” 梨离咧嘴一笑,“才没有,我超认真的,太宰就是我的小朋友啊。” “是吗,总感觉这种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影院里的人陆续离场,人几乎都走空了。 梨离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弯着眼笑,“你尽管幼稚,以后都有我。” 第23章 梨离的稿费终于凑够了。 差不多可以给太宰治买一样回礼。 太宰治今天似乎很忙,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就起来穿戴好。 那时候梨离正在熟睡,只隐隐约约有个印象,太宰治将她从怀抱中放了下来,临走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好好睡。 随着他的脚步离开,她又陷入了睡眠。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多了。 身侧太宰治的位置已经空了,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翻个身摸到自己的手机,给太宰治发了条信息,“我醒了,等会儿起床去给你买个礼物。” 昨晚睡前还讨论过买什么比较好,太宰治笑吟吟地说只要是她买的什么都好,但是她并不想随意。 天气阴沉,乌云压顶,似乎随时准备下一场大雨。 走了好几个繁华的街区,终于在一家珠宝店里看见了一条一眼就喜欢的项链。 付了款包装好,走出珠宝店的时候拿出手机,想给太宰治打个电话,却发现他早上的信息还没有回。 可能今天的确很忙。 于是又放下了给他打电话打扰他的念头。 “梨小姐。” 抬眼一看,站在她几步之遥的竟然是藤原久美。 她穿着黑色连衣短裙,黑色长发如玄水倾下,柔柔地萦绕在背后,整个人温柔又美好。 梨离愣了一下,“你好,有什么事吗?” 藤原久美笑得温柔,“可以聊一聊吗。” 梨离慢半拍反应过来,“你特意来找我?” 她柔柔笑着,“不,是偶遇。” 几瓣落拓的樱花从头顶飘然落下,在风中缱绻辗转后落地。 藤原久美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道:“今年的樱花似乎凋谢得很迟,已经是初夏了,还能看到盛开着的樱花。” 抬头看去,是街道上沿街的樱花树。 早已过了樱花盛开的季节,此时的枝头上仍然有着零星几枝绽放着柔软的生机。 “有什么事的话,就在这里说吧。” 梨离对藤原久美没有什么好感,并且没有什么理由。 不得不承认,第一眼的时候的确会喜欢这个女孩,温柔又得体,只是看一眼就会觉得治愈。 但也许是出于直觉,她对太宰治的意图让她有些不舒服。 藤原久美也没觉得不舒服,柳叶似的眉轻轻弯着,她看了一眼四周来往的行人,建议道:“边走边说吧。” 梨离来的时候匆忙,满眼都只有店铺里的商品,心里想的也都是给太宰治买什么东西合适。 顺着这条街往前走才发现,这一路的樱花树都还没有凋谢,并不繁盛的枝头偶尔飘落几片樱花,婉转飘落。 “梨小姐,其实我很羡慕你。” 她的声音很好听,宛如唱歌的黄莺,“我在三年前认识的太宰哥哥,那时候他孤独一个人坐在公园的树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坐了多久,我就看了多久,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那时候我就在想,这样一个人,一定非常非常孤独吧。” 梨离微微皱眉。 但仍听她说下去。 “但太宰哥哥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他认出了我是谁,送我回了家。我说什么他都会回应,但好像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没有放在心上,温柔绅士,客气疏离,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可以成为站在太宰哥哥身边的人就好了。我会很开心,他也不会孤独了,多好。” 她忽然转过头来,一双黑玉般的眼睛紧紧攥着她不放,“梨小姐,你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吗?” 梨离刚想说她知道,藤原久美忽然一笑,“你怎么会懂呢,你甚至不会明白太宰哥哥的孤独。” “藤原小姐,我想我比你懂得的更多。”梨离冷着脸,没忍住反驳她。 “那三年前太宰哥哥孤独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梨离沉默。 三年前,那是梨离杀了太宰治消失后的一年。 成为首领后的太宰治本就更加孤独,还经历了背叛,她不知道那四年的太宰治是怎样度过,太宰治也从来不会说起那时候的事。 她没有问,怕会揭开他的伤口,而且过去已经过去,她会用后半生治愈太宰治,这比问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更重要。 有风吹过,阴沉沉的天空落起了雨点,风愈来愈大,雨落得很快,很快就像珠子一样急促地砸在身上,路上的行人慌慌张张地躲避着这突如其来的风雨。 “先避雨吧。” 梨离丢下这句话就要往回跑。 手腕却被死死拽住。 藤原久美的力气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那只手就像生在了她的手腕上一样。 黑如墨玉一样的眼睛紧紧攥着她,嘴角是古怪的笑,尽管仍然温柔美好,“梨小姐,你根本就配不上太宰哥哥,你什么用都没有,只能被他保护着,什么也给不了他。” 梨离有些生气,狠狠甩开她的手,奇怪的是,刚刚像是贴在了她皮肤上的手竟然轻轻巧巧就松开了。 藤原久美仍然微笑着,并不在意她的挣脱。 梨离没再管她,一路往前跑,找到一家奶茶店躲了躲雨。 她拿出手机,想给太宰治发条信息,却发现手机里竟然找不到太宰治的电话号码。 这很奇怪。 不过太宰治的电话她早已烂熟于心,输入号码,信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拨通。 却是您当前不在服务区。 情况越来越不对劲,梨离有些烦躁,恰逢这时候进来躲雨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却像看不见梨离一样,一个劲往这边挤。 梨离提示他们不要再挤了,她这边已经没有空隙了,却没有人听见。 她察觉情况不对劲,对奶茶店的售货员点了杯奶茶,对方也丝毫没有回应。 不对劲。 非常非常不对劲。 梨离顾不上外面已经磅礴的大雨,冲进雨中,她要去黑手党,一定一定要见到太宰治。 暴雨淋湿了全身,雨水带走了她全身的温度,不知道跑了多久,却好像永远永远无法靠近黑手党的大楼。 终于,眼前一黑。 整个世界终于落入了无声。 “太宰先生,今日相见的确是为了一件私事。” “嗯?是什么样的事。” “我家久美说过,这季的樱花大约这几天就会凋谢了,而今天又下起了大雨,这些暮春的樱花是禁不住这样的雨的,所以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赏樱了。” “雨中落樱,有几分哀伤的美,的确是不错的风景,怎么没有见到藤原小姐,她平时不都在神社里陪着你吗?” “她啊,跑出去玩儿了。” “这么大的雨还往外跑,藤原君可真放心。”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能放心,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女儿也不听我的话了,不过久美倒是很愿意听太宰先生的话。” 眼前浓稠的黑。 只余墙上一个小孔透着微弱的光,证明着这里仍然是人间。 外面是细微的谈话,声音不大,刚好能够听清楚的音量。 太宰治。 他在外面。 梨离试图站起来,却发生手脚都被捆上了重重的铁链子,重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这样沉重的铁链子捆住一只猛虎都够了。 “太宰!” “太宰——” 梨离朝着外面喊。 然而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的身体也一天天不太好了,一身病痛也难以医治,现在就只担忧久美将来没有个依靠,所以我今天也是想厚着脸皮请太宰治以后能够多多照顾她。” “帮点小忙还行,太大的麻烦我可帮不上。” “太宰先生是谦虚了。” “倒不是谦虚,只是怕我的未婚妻会不高兴。” “哦?太宰先生有了未婚妻,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没向她求婚呢,打算给她个惊喜。” 梨离拼命挪动自己的四肢,连向前拖动一小点距离都要用尽所有的力气。 铁链像是一座大山压住了她所有的动作,手腕脚腕被铁链捆住的地方早已磨伤,一连片触目惊心的红印。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体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梨离爬到了门口。 这时候,门开了。 大片的光泄了进来。 门口站着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传统和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背后,逆着光看不清他的模。 即使如此,梨离也能够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梨离依然趴在地上,汗水濡湿了头发,狼狈地散乱在脸上,四肢被铁链磨得伤痕累累,像是沾满鲜血的困兽。 藤原仁太看着她,居高临下,眼瞳冰冷,“梨小姐,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安安静静睡一觉不好吗。” 梨离冷笑着,“如果早知道是藤原先生请我来做客,也许我会乖一点。” 藤原仁太眼睛眯起来,目光有些探究,“你认识我。” 化成灰都会认得。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妈妈等了一辈子,到死都念念不忘的男人。 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依然重逢的男人。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突然的方式。 第24章 窗外是轰鸣的磅礴大雨,漫天砸下来,都是水珠破碎的声音。 夜已经深了,远处的高塔五光十色,这个城市依然繁华如初,但是梨离的噩梦并没有醒。 这是哪里,她根本不知道。 四肢因为过度磨损和用力,已经扭伤,稍微动一下就会剧烈疼痛,但她只能乖乖地端坐在固定的椅子上。 面前是一方桌子,精美的瓷盏茶壶,还有几个做工精巧的糕点。 炽白的闪电划过夜空,雨声嘈杂。 藤原仁太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姿态悠然,“梨小姐居然认识我,这让我很意外,不过梨小姐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梨离此刻心情复杂,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应该是恨的,但他除了抛弃妈妈,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 凭借着那么一丁点儿侥幸,竟然渴望可以得到亲情。 梨离不去看他的脸,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雨,“我更好奇藤原小姐对我做了什么。” “久美现在都没有回来,你猜猜看?” 梨离心里愈发不安。 从莫名其妙遇见藤原久美,到她抓住她的手腕不放,再到那之后一系列不正常的遭遇,她愈发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 藤原仁太有些玩味地提示她,“你的手机还在你身上。” 手机。 梨离从包里拿出手机,还有一半多的电。 她拨通了太宰治的电话,仍然无法拨通。 藤原仁太笑了起来,“别怕,我不会杀你,你马上就可以成为我的女儿了,这样不好吗?” 梨离一怔,捏着手机的手略略僵硬,“什么意思?” 穿越过来的那个世界里,藤原仁太根本不认她,只说了句痴心妄想的野丫头就命人把她轰了出来,她甚至没有机会跟藤原仁太面对面说上句话。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里的藤原仁太会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距离你失踪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你猜太宰治有没有找过你?” 梨离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他一定会来救我。” 藤原仁太哈哈一笑,“他不会来救你了。” 心中的猜测愈发得到印证。 梨离只觉得浑身的温度在一点一点被抽走。 藤原仁太的声音一点一点抽走她最后的温度,“因为已经有梨离陪在他身边了,他怎么会来找你呢?” 梨离死死盯着他的脸,“藤原久美,她变成了我,对不对?” 她抱有一丝侥幸,“太宰治的异能会使所有的异能无效,藤原久美就算变成了我,只要太宰治触碰到她,她一定会露馅。” 藤原仁太并不慌张,他笑得悠然自得,“不用担心,只要不碰到就好了,再过两个小时,她就彻底变成梨离了。” 室内静若无声,只余铺天盖地的大雨轰然落地。 嘈杂入耳的雨点恍若要洗净整个世界。 梨离艰难抬起手。 因为扭伤,连这样轻微的动作都痛得几乎颤抖,抚上胸前的那粒项坠。 戴在脖子上的项链藏在衣服领子里,那粒项坠是茶褐色,温润剔透像极了太宰治的眼眸,深情而温柔。 墙壁上的挂钟无声地划过流逝的时间。 梨离看着挂钟上的时间:“太宰治现在已经回家了,他马上就会见到……梨离了。” 藤原仁太嗤笑一声,“梨小姐还在奢望什么吗?久美是我精心培养的女儿,她已经继承了你全部的记忆,你的行为举止、生活习惯,她已经了如指掌。” 梨离低着头弯唇笑了,“我不是不相信藤原小姐。” 而是不想相信太宰治。 就那个粘人精,你让他两个小时别碰梨离,怎么可能。 回家第一件事,大喊一声梨酱我回来啦,然后一个熊抱大大抱住。 如果没有其他人在,那么接下来还会有一个热烈的亲吻,如果哆啦A梦或者中岛敦在客厅的话,他会收敛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顶多是抱起她就往房间里走。 说话必须要抱在腿上。 看剧的时候必须要在他怀里。 吃东西必须要喂他。 能抱着绝对不牵手,能牵手绝对不放过。 就连她想安静写会儿小说,他都必须把头枕在她腿上。 不是没有抗议过,但是无效,他顶多分开一分钟,下一分钟又黏上来。 她头一次这么庆幸太宰治是个粘人精。 不过,估计藤原仁太也没有想到吧,那个年少就成为黑手党干部的太宰治,如今掌控着整个横滨黑夜的男人,是个一分钟都离不开的幼稚园小朋友。 他无所不能,头脑聪明,没有什么逃得过他的掌握。 但他幼稚,要哄,要宠,要说甜言蜜语,要给他拥抱,要让他时刻感觉到自己被人需要着,一点点安全感都不能少。 他不满的时候会跟你抱怨,但是他真正伤心的时候反而笑得开怀,不让你察觉,但是,仅仅是看他皱眉,都会心碎。 手指轻轻抚着那粒茶褐色的项坠。 她从来都不担心太宰治会错认了藤原久美,她只是搞不清楚,藤原仁太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藤原仁太侧面看着外面的雨,岿然不动。 他身着黑色和服,俯瞰着外面的世界,已近苍老的面容隐隐有着狂傲的野心,仿佛世界即将掌握在自己手中,宛如一个亡命狂徒,只为占有王座。 梨离试探着问:“藤原先生,你刚刚说,我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女儿了。藤原小姐是你精心培育的女儿,你对她疼爱有加,可你让她成为了我,而我成为你的女儿,你就这么舍得?” 藤原仁太目光幽冷,视线仍是那漫天的雨,“久美想要的是太宰治,我想要的是你,一举两得的买卖,多么划算。” 察觉到她的失措茫然,他弯唇打趣道:“放心,我对你这样的黄毛丫头可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的异能力。” 顿了一秒,他笑笑:“看来梨小姐还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力,不过也难怪。” 神社距离海岸不远,隐隐可以听到潮声。 黑手党的大楼在暴雨之中高挺矗立,如同巨人般坚不可摧。 这场暴雨来得很突然,却一直没见停,滂沱雨水从檐下滴落,形成浓密的雨幕。 梨离坐在椅子上不能离开,只好陪着藤原仁太看着窗外的雨。 又或者,等待着什么。 炽白的电光划过夜空,一瞬照亮了打着伞走来的年轻人,雨水在石板路上横流,他一步一步脚踏着零落于地的残败樱花。 他的衣服看起来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淋湿,整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像是在大雨中走了一路,可是面色慑人,目光如刀削一般冷寂。 藤原仁太恍然起身,有些失态,“太宰治!” 他目光如电转过来锁着梨离,“这怎么可能。” 梨离扬起嘴角,没去看他,她的目光从太宰治出现在视野里那一刻就一瞬也舍不得离开地凝在他的身上。 有多久没有见到太宰治了,其实也就是不到一天的时间而已,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他起身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吻,轻言轻语说着好好睡。 是该庆幸的,太宰治是个粘人精。 但又有些想哭,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宰治这样阴骘阴冷的一面,他该是急坏了吧,身上都淋湿了,这样会生病的。 窗外大雨滂沱。 门被推开,力气很大,风灌了进来,狂风骤然吹动他的黑色外套,这个年轻的黑手党首领在此时散发着令人心生畏惧的冷厉。 他直奔主题,不带温度地直逼着藤原仁太:“藤原先生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太宰治的目光越过了她,或者说,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梨离站在原地怔愣了半秒。 是了,太宰治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从藤原久美拉住自己的手臂之后,街道上的人似乎都看不见她,这个世间就像查无此人了一样。 藤原仁太已经恢复了镇定,带着几分客气的笑,“太宰君在说什么呢?” 太宰治微微抬起下巴朝向窗外,唇角浮起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意,“藤原先生看看窗外?” 藤原仁太非常清楚这位年轻的黑手党首领的手段,连忙小步跑到窗户边。 漫天坠落的雨中,黑西装的男人黑压压地堆满了不大的神社,雨中的一丝安宁荡然无存。 女孩纤弱的身体被两个男人架住,动弹不得,没有人为她撑伞,她早已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玻璃珠大小的雨点从不间断地砸落下来,劈头盖脸。 额头上两把枪抵着,随时会毙命。 “久美!” 藤原仁太有些急了,猩红着眼回头瞪着太宰治,“她才十六岁!” 太宰治噗嗤一声笑了。 炽白的闪电划过,那一抹笑凝在他脸上温柔得诡异,“我的梨离也才三岁啊。” 他一步步走近,优雅,慵懒,恍如酒会上举着水晶杯盏的贵族,正闲情逸致挑选着心爱的姑娘,可他的眼底眉眼一丝一毫的温度,如这漫天坠落的滂沱大雨。 走到藤原仁太面前,他目光懒散地瞥了一眼暴雨中几乎昏迷的少女,“现在是个和平交易,把梨离还给我,你的女儿也会回到你身边。” 藤原仁太确实是慌了神,他以为自己早已了解这个年轻人,他不会察觉藤原久美不是真正的梨离,就算察觉,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他虽然出身黑手党,但他仍有向善的一面,藤原久美早就与他相识,有那样几分情分在,更何况太宰治本身也不会动那样柔弱的小姑娘动手。 所以,他放了心。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凝滞的水珠中既有太宰治的身影,也有他的身影。 唯独,没有梨离。 藤原仁太平复了急躁,冷静了下来,依然是客气伪善的笑,“不是我要为难太宰君,只是太宰君说的话我真的不太明白。梨离?是你的未婚妻吗,她怎么会在我这儿。” “你要是信不过我,你可以带着你的手下搜,我的神社就这么大,也没有别的住处,就算偷偷置办了房宅,相信黑手党的能力也能够很快查出来,我问心无愧,你尽管去查。” 第25章 枪声撕破了雨幕, 滂沱大雨中的僵持被打破了。 子弹击破了玻璃窗,冰冷的风卷着雨水从破碎的玻璃窗吹进来,拂过太宰治的眉心。 藤原仁太瞳孔满是惊摄, 他稳住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没有那么恐慌,“太宰,你这是做什么!” 太宰治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枪口正直指着院中的藤原久美。 刚刚那一枪, 打破了玻璃窗, 他毫不避讳地展现自己阴冷无情的一面,“我不是来跟你做买卖的, 如果你非要以为我们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么, 藤原小姐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年的樱花了。” “或许明天的雨过天晴也见不到了哦。” 他忽然一笑,勾起的唇角冰冷,温柔好听的声音像是轻巧说了个不咸不淡的笑话。 “这把枪你应该不陌生吧。” “射速快, 威力大, 即使戴着军用头盔也是一枪毙命, 从这里开枪,藤原小姐连眨眼都来不及。” 墙壁上的时钟无声地走着。 藤原仁太瞥了一眼挂钟,虽然他的眼中仍然是对藤原久美的紧张, 但是那种紧张, 相比于他的野心, 似乎过于渺小了。 梨离忽然想起来什么。 时间。 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脑海中轰然划过什么—— “不用担心, 只要不碰到就好了, 再过两个小时,她就彻底变成梨离了。” 梨离猛地转身看向藤原仁太, 轻颤着厉声质问他:“两个小时,只要太宰治不会碰到藤原久美,她就会变成我;可是,就算藤原久美已经变回了自己,也不代表我不会变成藤原久美?” “这不是双向的,不管藤原久美会不会变成我,我都会变成她,对不对?” 她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明明是三人在场的房间,可是寂静得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太宰治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藤原仁太除了最初瞥向她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过她。 太宰治。 人间失格。 藤原久美可以变回去,同样,在她身上的异能也一定可以消失吧。 梨离拖着浑身疼痛的身体,几乎是救命般地跑向太宰治,每一步都仿佛血肉在撕裂。 她颤抖着搭上他的手腕,可是他毫无触觉,他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一直沉默无声的藤原仁太终于出了声,冰冷地笑着,“没有用的。” “久美能够变回去,是因为她用了异能才变成你。可是在你身上的,不是异能。不然你以为我费尽心思让你在那个世界出生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被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变成藤原久美的鬼话是骗你的,你不会变成任何人,如果你不是梨离,那还有什么意义,我要的就是梨离。” 太宰治察觉到他的对话对象并不他,蹙了蹙眉,冷声道:“你在说什么。” 藤原仁太没有看他,眉眼间是即将野心满足的嗔狂,“太宰治,我果然不该小看了你,没想到我埋在塔下二十年的东西都被你找到了。你猜我埋在塔下的符咒是做什么的?你一定想不到,梨离从一出生就被我带去了另一个时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来到了这个世界,但是——已经足够了,我想要的已经足够了。” “不过,托你的福,我的仪式无法完整,于是不得不用上我精心培育的久美,可惜我的久美一点用都没有,连两个小时的时间都拖不了就被发现了,还是要靠我自己拖时间。” 他兴奋地转身,看着窗外繁华的灯景,那些灯火通明的大厦像是镶嵌满了宝石。 这座城市在他的眼里熠熠生辉,宛如辉煌宏大的王宫,满眼都是贪婪的向往。 他笑得近乎癫狂笑着,眼里满是贪欲,“太宰治,你想不到吧,你要找的梨离就在这里。” “从你进来,她就一直在看你,一直在跟你说话,可是你看不见也听不到,她还甚至妄想用人间失格停止这一切,她的手现在还搭在你的手腕上,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不到?” 闻言,太宰治迅速判断出梨离的位置,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可是他看不到她,他的眼睛无法与她聚焦,他只能看着她所在的方向,那双眼睛里太过复杂,复杂得让人看一眼就心碎。 梨离忽然想起了自己给太宰治买的礼物。 还没有来得及给他。 她从口袋里小心地拿出来,所有拿在她手中的东西,他都看不见,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配合她低下头。 腿很痛,动一下都是颤抖。 梨离咬着牙忍着痛楚,艰难地垫着脚,将项链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的手一离开,太宰治就看到了自己脖子上凭空出现的项链,项坠是一粒蓝色的宝石,浅浅的,像天空。 她曾经跟他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看看天,天空是最温柔的,可以包容一切。 那时候太宰治还嘟囔着难道他不是最温柔的吗。 她摇着头说不是。 眼看着太宰治急眼了要上来咬她,她笑着伸手抵着他的唇—— 太宰,你是温柔本身。 太宰治看不见她,只能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阴骘冷厉的脸怔然,如同暮春凋零的樱花般柔和下来,深邃如夜的眼瞳里是复杂波澜的悸动,“我很喜欢。” 他上前一步,将梨离挡在身后,尽管看不见她,也把她护在身后。 熟悉又可靠的身影,仿佛只要他在,这个世间所有的风雨都伤害不了她。 梨离将脸贴在他的后背,听着他的声音。 身体越来越痛,已经远远不是扭伤的痛,像是有什么在生生撕裂着她的血肉,她痛得全身蜷缩成一团。 身体能够清晰感觉到每一条血管里的血液在涌动,仿佛随时会破裂迸出。 她不敢想象时间一到,她会以什么样的惨状死去。 庆幸的是,那样的画面,他看不见。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藤原久美威胁你,连异能特务科全员覆灭都冷眼旁观的人,哪里会在乎她的生死?前任异能特务科科长,藤原仁太先生。” 暴雨仍然在下,风声像是隐隐的哭声。 藤原仁太早已在贪欲中迷失,猩红着双眼笑得疯魔:“那又如何,太宰治,就算你再聪明,你也不可能管得了另一个时空里的事,是我把她带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从她出生就已经是我的棋子了,你改变不了的。” 太宰治缓步向前,走到玻璃窗边,与藤原仁太并肩,从玻璃窗往下看,大雨打在青石板街上,碎成白沫。 手中的枪下一秒抵上藤原仁太的额头。 他的目光连多一分都没有分给他,仍注视着远处的高楼,唇角是没有温度的弧度,“无论你所图的是什么,只要你死了,你就什么都无法拥有了,你不在意别人的生死,但是你这样的人,一定非常在意自己的生死,以及,即将摊入囊中却随时会毁于一旦的野心。” 藤原仁太急红了眼,“太宰治,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一定会被警方追究的!” 太宰治低笑一声,“黑手党什么人没有杀过,这点小事难道不正是我所擅长的吗?” 漆黑的大衣在风中发出烈烈的呼声,太宰治口吻不似命令,但谁都知道此时此刻是最后的余地,“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把梨离还给我,我不杀你。” 藤原仁太哈哈笑了起来,布满皱纹的眼睛盯着太宰治,恨恨道:“你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呢,今夜一过,恐怕过不了几天我就身首异处了,不是吗,黑手党首领?” “你说对了一件事,我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生死,我只怕自己死,所以——” 他抬起眼睛,看向挂钟上的时间,露出癫狂的笑,“你还不知道吧,梨离是异能者,她的异能是操控时间,哈哈哈哈哈,多么完美的异能,时间才是最强大的财富,只要拥有了源源不断的时间,世间万物都在囊中。只要她的异能给了我,即使你杀了我我也能重生!” 他近乎渴求地望着太宰治,“杀了我吧,杀了我,她就再也回不到你面前了。” 忽然一转头,看向梨离,他笑意更甚,“你看不见她是吧,那我来告诉你吧,她啊,马上就要死了,血和肉生生分离的痛苦,仅仅是趴在地上都浑身颤抖着,啧啧,这画面真该让你好好看看。可惜了只有我可以看得见她,只有我能救她。你杀了我,我还能凭借夺来的她的异能重生,可她就彻彻底底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你真可怜,一直行走在黑夜里,难得触碰到了一点光和暖,很快又要陷入更深的黑夜,见过光的人再回到黑夜,只怕会更冷吧?” 太宰治叩着扳机,满面冷峻,枪口就抵在藤原仁太的额头上,可是这一枪迟迟开不下去。 他知道那个咒,在那个咒从塔下找出来之后,他就费劲功夫去了解这个咒。 可是,无解。 正如藤原仁太所说,梨离在另一个时空里的一切,他无法操控。 藤原仁太是下咒的人,也是唯一的解,他死了,梨离也会死。 就算他不杀藤原仁太,最后这几分钟一过,他就剥夺了梨离的异能,血咒以生命为祭,梨离还是会死。 随着砰的一声,子弹嵌入了藤原仁太的脑袋,血花飞溅。 “你……你怎么可能……” 藤原仁太圆狰着眼睛直直看向前方,却不是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在一瞬间慌了神,瞳孔收缩,巨大的恐慌宛如霎时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厉声吼道:“阿离,你不要乱来!” 他看不见梨离,但他知道自己手指上的枪为什么会忽然摁了出去,也知道藤原仁太最后那句话是看向梨离。 此时,梨离现在就站在他的身前。 地面出现一个手机,那是梨离的手机,屏幕开着,界面停留在备忘录上。 只有脱离了她的东西,他才能看得见。 他却没有去看她的手机,他看不见梨离的位置,只能茫然地凝着前方,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满是焦急与张皇失措。 在他看不见的视野里,梨离踮起脚,想要最后亲亲他,可是痛苦像是要把灵魂碾碎,连方才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完那些字都浑身颤抖着。 距离两个小时,还有最后一分钟。 她离开了他的嘴唇,后撤一步,闭上了眼睛。 “你越是想要拉他一把,越是会理解他所在的无尽深渊。” “救他,会害了你。” 她不记得到底是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还能再见一面,她很想告诉他——他不会害了我,他是个连触碰幸福都会颤抖的胆小鬼,又怎么会害得了别人,这样的人从来都只有被抛弃的命运。 就像现在,我终归还是不能陪着他看完日出日落,曾经说过以后可以尽情落泪,我会哄你,也无法再兑现。 这,才是我的深渊。 暴雨仍没有停,街道上雨水横流,像是在极力冲刷着一切。 还未到早上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太宰治站在路口,踩过的积水不断溅起水花。 他毫无知觉般在四下无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走着。 手机一直捏在太宰治的手心,屏幕仍然停留在备忘录上。 那是一行行字,甚至可以想象最后她蜷缩着颤抖打完那一长串的字。 “对不起太宰,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跟你好好说句话,如果劫后余生了就当做情书念给你听,如果还是要死,那就当做是最后的告白吧。 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藤原仁太停止一切,那样我就得救了,可是时间只剩最后的一分钟,我不敢赌,这最后一分钟错过了,就真的无法挽回了,他想要我的异能,反正我都要死,不如在异能被剥夺之前杀了她,说不定我的异能还能救我一命。 我不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或许,你可以等一个奇迹,既然梨离消失了四年还回到了你的身边,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回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异能,既然这个老头疯魔成这样,而我也确实解释不清梨离这消失了四年又回到你身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就暂且这样信着吧。 只是可惜,四年太漫长,你可能会孤独一会儿。但是请你放心,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想你。 太宰治,我可以为你心动一万年。” 这一夜极为漫长,随着一丝丝金色光线透过云层,街头的积水也渐渐流空,横滨又恢复了那副井然有序、安宁繁华的模样。 太宰治低头看着脖颈上的细细链子,项坠是一粒浅蓝,如天空般温柔的颜色。 那时候她伸手抵住他的唇,摇头晃脑一字一句说得轻缓,眉眼的笑像是在哄小孩。 “太宰,你是温柔本身。” ………… …… “嘁。” “拒绝殉情的时候摇头摇得那么快,怎么这回就这么勇敢了呢。” “胆小鬼阿离。” 第26章 “梨酱做了蜂蜜蛋糕吗, 好香,我要吃。” 太宰治下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进屋就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黑色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桌子靠椅上就快步走了过来。 中岛敦和哆啦A梦正围绕在厨房里,等待着蛋糕出炉,太宰治只好收敛了一些,只从背后抱了抱梨离。 梨离手肘向后戳了戳他的腰,佯怒道:“要吃蛋糕就去乖乖坐好, 你看看敦君和哆啦A梦, 你再看看你,你再打扰我做蛋糕就不给你吃了噢。” “梨酱好过分, 为什么对我的惩罚就这么严厉!” 太宰治丝毫没见松手, 依然把她抱得很紧, 脸贴在她的颈窝里,压低声音小声说:“不过没关系哦,吃不到蛋糕的话, 就只有吃梨酱了。” 梨离早就对太宰治这些言语见怪不怪了, 笑着反手捏了捏他的脸, “臭不要脸,谁吃谁不一定呢。” 太宰治眼睛一亮,“梨酱要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吗?” 梨离不答反问, “太宰, 你为什么这么粘人?” “梨酱是嫌弃我了吗。” “没有, 就是好奇, 太宰,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每次我自杀的时候你都会莫名其妙在场, 自从遇见你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自杀。” “所以你对我心生感激?” 太宰治瘪了瘪嘴,“当时可烦你了,哪来的丫头多管闲事。” “…………”梨离一副想打人的表情,“这么说你认识我的时候很讨厌我咯?” “不是讨厌哦。” “那是什么?”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这是梨离第八次救了太宰治。 第一次,跳河。 第二次,跳另一条河。 第三次,跳楼。 第四次,跳另一栋楼。 第五次,喝药,不知道什么药。 第六次,喝药,不知道什么奇怪的药。 第七次,喝药,不知道什么闻起来就很奇怪的药。 第八次,梨离在一条破旧的深巷里找到太宰治,太宰治正将绳索挂在树干上,而自己的脑袋挂在绳索上。 经过七次相遇,太宰治已经根本不意外梨离的出现了,每次在他准备好自杀的时候,梨离都会在五秒内精准抵达他的面前。 哪怕是临时起意的自杀,她也可以做到。 他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监控或者瞬移之类的异能。 眼看着自己的脑袋刚刚吊在绳子里没过五秒钟,巷口奔赴而来的身影,他叹了口气。 太宰治被绳索卡着脖子,嗓音发出喇叭坏掉的声音,“这次你又要用什么东西救我。” “这个,力量电池。” 梨离操作熟练,出门前哆啦A梦就已经给她演示了一遍,她把电线连接在手腕上,然后轻飘飘地将太宰治拿了下来,放到地上。 太宰治一双眼睛发着光,“好厉害,马上就变成大力选手了呢!” 梨离顺便把他上吊的绳子也摘了下来,笑道:“太宰先生,你是想长高吗?”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过的自杀研究里,曾有法医先生进行上吊方面的研究,不过在多次上吊经历过后,他的身高居然明显地长高了。我以为太宰先生的自杀手册里,会有这个例子,原来不是想长高啊?” 太宰治兴致缺缺,“我只想自杀。” 他瞥了一眼梨离的身高,“而且,我觉得比较需要长高的人是你。” 梨离别过脸去,小声嘟囔着:“你之前可从来没有嫌过我矮。” 救下了太宰治,梨离转身准备回去。 哆啦A梦的指南针随身戴在身上,因为预示太宰治即将自杀,她可是从打工的店里借口上厕所匆忙过来的,现在得回去继续工作。 现在没有太宰治了,她得自己养活自己。 “你认识我很久了吧?” 身后是太宰治的声音,清晰得不可思议。 梨离转过身,他露出的眼睛正静静看着她,如深水一般静得毫无波澜。 他现在还是少年的模样,相比起成年后的他,更显清瘦,身上披着一件过大的黑色外套,仿佛摇摇欲坠在黑夜里的夜樱,悲伤,纤细。 半只眼睛被藏在绷带里,单单露出的那只眼睛清冷又冷静,不似普通的同龄人那般天真热烈。 偶尔他也会露出孩童般的稚气,可那种稚气更像是他的一副面具,你无法透过他的面具看清他的内心。 “太宰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 太宰治表情没有变,平静得宛如湖水,让人无法看穿,“你的眼神很明显,像是在看一个故人。” 梨离笑笑,“说你是我未来男朋友你信不信?” 少年模样的太宰治没有说话。 几缕阳光穿过巷子两旁的高楼,斜斜照进来,凉薄地洒在他的脸上,稚气白皙的脸上是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与冷静。 他露出感兴趣的笑容,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竟然有这种事。” 梨离回头对他挥了挥手,“没这种事,开玩笑的,你小心点自杀哦,小心下次再被我逮到。” 太宰治叹了口气。 看着梨离离开时还收走了他自杀用的绳子。 再次叹了口气。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梨离累得要瘫了。 唯一庆幸的是,哆啦A梦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回想起那天的情形。 当她看到哆啦A梦慢慢从时光机里爬出来,站直后满面春风的打着招呼,梨离呆滞了一秒,“哆啦A梦,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我有时光机啦。” “你不是说协议有规定,不可以擅自使用时光机,只有在规定条件下使用吗?” “这个协议是针对你的,不包括我。” 梨离眼睛一亮,“那你还可以自由回去对不对?” “也不是很自由啦,有特定时间限制,反正之前那里是不能回去了。” “诶?我还指望你回去给我送个情书呢。” 哆啦A梦来了以后,梨离的一系列问题都解决了大半。 美食桌布,可以帮忙做出好吃的料理,累了一天回到家省了做饭。 壁纸屋,随便找面墙贴上,就可以开门有个房间,想住哪就住哪,哪怕想在海边贴个海景房都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横滨是个黑户,没有任何学籍户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太难了,只能当一个勤劳辛苦的打工仔。 累了一天,梨离躺下就睡。 半夜,她被指南针的大喇叭给吼醒了。 哆啦A梦睡眠质量比她还好,嘟囔了一句“太宰先生要自杀了快去救他”,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梨离还穿着睡裙,揉着眼睛打开任意门,计算机地图为她精准定位。 再次开门时,太宰治的脑袋自上而下倒立在她面前,并吐着长长的舌头。 深夜漆黑不见几丝光的黑里,梨离吓得尖叫一声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任意门的门框上。 太宰治笑了起来,“这就吓到了,胆子挺小的嘛。” 听到太宰治心情很好的嘲讽她,她心里反而安定了不少。 这才看见,太宰治的脚捆着绳子吊在树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梨离稳住心神,看他笑得一脸孩子气,反应过来,“太宰先生,你故意吐舌头吓我。” “胆子这么小怎么还敢管我的闲事。” 他打量了一眼梨离还穿着的睡裙,“看来你已经躺下睡觉了?” “是的哦,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比起这个,我先放你下来吧,话说,这个自杀方式也是书上写的吗,总感觉不太靠谱,应该死不掉。” “这样啊,难怪我觉得一点作用都没有,这是我从上吊自杀得到的启发,既然套住头吊起来会死,那套住脚应该也会有一样的效果?” “不会。” “那真可惜。” 太宰治真情实感地流露出难过的表情,吊着腿在空中来回晃动着,“啊啊,真是无聊,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么无聊。” “你要不要先下来?这样吊久了虽然死不掉,但是会变傻,傻兮兮的活着可比死了难受多了哦。”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太宰治,总是忍不住用对待小朋友的语气说话。 虽然他早已超过了同龄人的心智,甚至比大多数成年人都活得透彻,但她早已习惯了他撒娇的样子,现在面对的又是这样一副稚气的少年模样,总会忍不住心软。 “不要。” “你想变傻?” “自己下来太无趣了,这次你没带什么东西把我救下来吗,上回那个,什么什么手套,一拳就把我喝下的毒药给打吐了,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太厉害了,有类似那样的东西吗?或者今天白天的时候,那个什么大力电池也行。” “没有。” “啊,好可惜。” 梨离从口袋里拿出竹蜻蜓戴在头上,慢慢腾空飞起来,飞到树干上伸手解开他套好的绳索,准备松手的时候说:“你自己小心跳下来哦,可不要脸着地了。” 显然,太宰治不会脸着地这种低级操作。 他轻巧巧地落地,站直后,两只眼睛发着闪亮亮的光,“这个又什么,这个又是什么,好厉害,还会飞。” “竹蜻蜓。” 他张了张嘴,还没开口。 梨离:“不借。” 太宰治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一双眼睛仍然静得如一面湖泊。 他活动着被捆得有些酸的脚,丝毫没形象地躲着脚,像个在下雨天快乐踩着水花的幼稚园小朋友。 梨离见他没事了,转身回去继续睡觉。 然而刚刚躺下不到一分钟,指南针再次响起了大喇叭。 梨离揉着脑袋起身打开任意门。 太宰治正泡在水里。 梨离把他打捞上来以后,看着这个距离吊脚自杀结束才不过十分钟的少年,已经没了睡意,“太宰先生,你怎么这么快就第二次自杀了呢,今晚这么想死吗?” 头发已经湿透,一缕缕柔软的黑发向下滴着水。 太宰治躺在地上,丝毫没有黑手党干部该有的气质,“好厉害哦,只要我一自杀,都会立马赶到。” 他目光斜了过来,落在梨离身上,“可以告诉我吗,你叫什么名字?” 语气很平静,让人摸不透到底是好奇还是质疑,如果说非要有点情绪的话,大概是配上他那张充满脆弱感美少年的脸,有了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他的外貌很会骗人,不知道的人压根儿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偶尔露出几分稚气的少年是港口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他立下的丰功伟绩布满了血和黑暗。 黑色柔软的头发下露出半张白皙的脸,过大的西装服披在他的身上显得很是瘦小,像是融进了黑夜里,又或者他是黑夜本身。 这样一个透露着脆弱感的美少年,偶尔看你一眼时就像迷路了找不到家的小猫咪,谁会不喜欢呢。 撒娇的时候叫梨酱。 认真的时候叫阿离。 温存的时候低哑着声,欲到极致的占有又克制的温柔,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梨离忽然笑了,望着头顶凉凉的月,眼眶没止住的湿润,“梨离。” “我叫梨离。” 第27章 “那, 梨小姐陪我走走吧。” 太宰治从地上站了起来. 由于刚刚从河里捞起来,身上的外套都是濡湿,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 衣角向下淌着水滴。 河边距离路灯较远,光线并不明亮. 清冷朦胧的月光默然洒在他的脸上,勾勒着少年尚有些稚气的面孔,仿佛站在无比的黑夜里,孤独又脆弱。 梨离别过头没去看他, “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我不要。” “拒绝别人的话,是要正对着对方哦, 不然我会以为梨小姐在说谎。” “不正对着你, 是因为看着你的眼睛我无法拒绝。” 太宰治这个人, 太过聪明,一直徘徊在黑夜里见过了太多人性,他深知人性的弱点, 也深知怎样利用每个人的弱点。 他明知道自己没法拒绝他, 还每次都一副无辜又委屈的样子, 她心一软就同意了。 那时候他已经二十多岁,比起现在成熟了许多,至少愿意用一颗真心待她。 而现在十几岁的太宰治, 别看他一副脆弱感十足的美少年模样, 笑得温柔可亲邀请你陪他散散步, 可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永远猜不透。 “呀太遗憾了, 那我只好继续自杀了。只要我自杀的话,梨小姐无论在哪里都会出现的吧?只要我一直自杀, 梨小姐就能一直陪着我啦,这样也勉强算是陪我走走了,对吧,梨小姐。” 像个恶作剧的捣蛋小鬼。 梨离还是点了头:“是的。” 太宰治瘪了瘪嘴,闹别扭似的露出失望,“还以为会看到一点有趣的表情呢。” “真是好奇,梨小姐为什么非要阻止我自杀?” “你要是死在了十几岁,那二十几岁的你也就消失了吧。” “听起来似乎有点像哲学。” “不是什么哲学,是我的私心罢了。”梨离对他露出笑容,只是朦胧的灯光下不甚分明,“你放心好了,在你二十岁以前不要妄想自杀成功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太宰治很不高兴,“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保护我之类的话,不过这样的保护好像并不是很合我心意。” 梨离没有再管太宰治,打开任意门回去继续睡觉了。 回头看他的最后一眼,他仍孤身站在月下,月光清淡,路灯遥远,他黑色的头发遮住了脸,半面侧脸上一双薄唇轻轻抿着,他的身影像是融入了黑夜。 忽然想起她曾经对太宰治抱怨过,说你在想什么真的很难让人看懂,那时候太宰治是怎么说的。 他说,“梨酱真是谦虚呢,明明总是第一时间就看清楚了我的想法,还要说什么看不懂我的话。” ……可是,连他说的这句话是认真还是调侃,她都无法分清……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 太宰治虽然口口声声说什么只要一直自杀,她就肯定会出现的,不过也没有用这样的方式打扰她。 像个故意拿着刀问你这一刀捅下去会不会痛的小鬼头,实际上并不会真的去捅你一刀。 由于被太宰治这样折腾了两回,梨离早上差点睡过头,幸好有哆啦A梦叫醒了她,不过这一天的工作都很疲倦。 庆幸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没有收到太宰治自杀的信号,他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 难过的是,从来没有这么多天见不到太宰治。 以前总是睁开眼就能见到他。 就算他早早起身工作了,也能在手机里看到他发来的早安简讯。 擦完了店里所有的桌椅和柜子,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整个横滨陷入黑夜,灯火通明宛如坠落在海面,街道上开始冷清,各个商家都陆续关了门。 梨离一整天都没有休息,晚上也没有休息好,整个人看起来又累又憔悴。 对于这样的生活她倒是没有太多的不适应,她的二十多年人生都是这样过来的,唯一爱她的妈妈去世以后,她对自己的生活更是没有了什么期待,一天又一天得过且过着,什么样的工作都做过。 “呀,梨小姐看起来很疲惫呢。” 忽然出现太宰治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 太宰治正坐在海边的礁石上,距离她有些遥远,他的身影看起来缩小了一些。 黑色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黑夜里,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见那里坐了个人。 海水在他的身后拍打着细碎的浪花,潮声轻柔,他静静看着那些海浪,安静得像个乖巧的中学生,连做完比山高的作业都不会有怨言的那种。 梨离顿下脚步,然而并没有向他走近,站在原地回应着他:“太宰先生是在等我吗,这算是主动找我吗?” “当然算。” 他拍了拍礁石旁边圆滑平坦的位置,“过来坐,一起看看夜景。” 梨离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他观察细微,都看在了眼里,“梨小姐似乎不是很喜欢跟我接触,但又总是多管闲事阻止我自杀,真是个矛盾的人。” 梨离走到他身侧,海风拂过,细细凉凉的抚过耳边。 她累了一天早已腰酸背痛,就势坐了下来。 太宰治一手撑着脑袋,眼睛里流露出稚气天真的疑惑,“梨小姐也不太喜欢回答我的问题呢。” “以太宰先生的头脑和身份,其实想知道的都会知道,应该不太需要我的佐证,我说谎一定会被你戳穿,而真相你又无法理解,所以,我觉得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对于她的模棱两可,他依然没有什么波动。 他的眼睛仍在笑,眼底却如月光清冷,“从第一天出现在我面前时,看我的眼神就很奇怪,我说过的吧,像是在看什么故人。而且,举动也很矛盾,明明对我很了解,也很在意我的事情,但是总是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真是奇怪呢。” 撑在手掌上的脑袋转过来,没有用绷带遮住的那只眼睛正看着她,静得如一潭深水,似是疑惑,似是探究,似是审视,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无聊的发问。 “你的履历一干二净,我查过了所有名叫梨离的人,没有一个人的履历跟你对的上号,你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要么就是这个名字本身就不真实。如果你别有所图或许还有点意思,我一直在观察你,然而你的生活轨迹太过正常,除了打工就是打工,跟从外地而来的上班族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你对我格外的了解,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道具,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只有为了我才使用,却又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你的目的好像仅仅是我,为什么呢,梨离小姐?” 梨离坐在石礁上,半个脸都埋在弯曲的膝盖上。 海风细细吹来,吹散的几缕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细长的银色项链藏在脖子间,项坠凉凉地埋在衣服领子里,早已与她的体温融合,不去触摸就会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像是与她融为一体了一样。 “太宰先生,可不可以不要问。” 微咸的海风吹过。 潮声温柔,细白的浪花拍在礁石上,破碎成千万颗水粒。 太宰治一怔,她语气里浓烈的悲伤,是他所不能理解的情绪,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得见到太宰治的冷静从容露出一丝裂痕,梨离忍着鼻头的酸楚,抬起眼去看他,幸好有海风吹乱的头发可以遮住双眼,“太宰先生不是很擅长哄女孩子呢。” 明明二十几岁的太宰治圆滑得张嘴就是甜言蜜语,想捶他一顿的怒气顿时就融化在他的蜜糖里。 乖巧、委屈、不满,切换自如,还没来得及哭出来,马上就会被他逗笑。 真难得,见到了太宰治不一样的一面。 梨离忽然心情好了许多,顶着有些红的眼眶笑了起来,“太宰先生,不必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过是个无趣的人,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就更无趣了。” 他看着梨离拍拍裙摆站了起来,要往回走的样子,撑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很有趣哦。” 梨离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哪里有趣?” 太宰治眉眼轻轻弯起来,笑得像个发放糖果的小孩,“你每天打的工又辛苦又没什么前途,不如跟我到黑手党吧。” “太宰先生,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哦。” “我可能不太适合。” “挺适合的嘛。” “真的不适合,我可不会杀人,连枪都没摸过。” “在说谎哦。”太宰治笑得温和无害,像是认真又像是玩笑,“保护我就好了,你不是这样说的吗,在我二十岁之前会保护我。” “太宰先生可以当做是个玩笑话。” “你当时的眼神可不是在说玩笑话。” 太宰治缓缓站了起来,抖了抖黑色长外套。 他虽然才十几岁,但已经比她高上许多,他笑容不多,远没有二十几岁时那么圆滑世故,有时候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笑意里的情绪,而此时此刻,他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卷着微咸的海风,“想好了随时可以到黑手党大楼报道,五栋大楼,找到我的那一栋就好,走错了可是会被当做擅闯者击毙的哦。不过我相信你,既然你对我那么了解的话,想必不会难倒你。” 梨离下意识看向了海岸那边灯火通明的高楼。 那时候太宰治已经当上了首领,现在的太宰治还是干部,大楼是同一栋吗? 算了,不重要,反正她不会去的。 “包吃包住,工资按工薪阶层算,工作中的一切开销可以报销,而且会交保险哦。” “…………听起来还挺像个合法企业。” “所以考虑一下嘛。” 第28章 晚上十一点钟, 酒吧。 织田作之助走下楼梯的时候,看见太宰治已经坐在吧台前。 像是坐了许久了,正戳着酒杯, 看着玻璃里面的金色波浪晃动。 太宰治探出脑袋打着招呼,“很久不见了嘛,织田作。” “有一个星期了吧。” 织田作之助坐到了太宰治身旁,从酒保手中接过蒸馏酒,问道:“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不过我在思考一些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 “上个月,从天而降一位有趣的女性。” 织田作之助对太宰治的措辞有些疑惑, “从天而降?是不是过于浮夸了些。” “没有哦, 的确是从天而降。当时我正在海边考虑着怎样跳下去自杀, 她忽然从上方掉进了海里。” “跳海自杀?” “不是,她没有任何要自杀的迹象,”太宰治敲着酒杯的玻璃, “甚至还要阻止我的自杀。” 他一手撑着脑袋, 绷带遮住了半边眼睛, 只从语气听不出他的情绪是欢喜还是怨念,“总之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自杀成功过。” 织田作之助稍微想了一下, “她跟你有过什么过往吗?” 太宰治摇了摇头, “不, 我很确信, 从未见过。”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玻璃,细微清脆, “但她似乎认识我,甚至可以说,很熟悉,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在想什么,我要说什么,哪怕我故意误导她,她也可以猜到我的真正想法。” 转头对织田作之助笑起来,有几分孩子气,像是在分享什么有趣的玩具,“很神奇是不是?” “确实很神奇,或许她会读心术之类的?” “我观察她很久了,就是一个普通人,胆子小的要命,怕黑,怕鬼,怕痛,连看到丑一点的东西都会皱眉。” “太宰,你十八岁了吧,或许你可以换个思路,既然是个女性,或许……是对你有什么爱慕之情呢?” 玻璃杯上敲动着的手指停了下来。 太宰治仍然保持着单手托着脑袋的姿势,绷带遮住他这半边侧脸,看不见他的眼睛,“我有想过哦。” “结果如何呢?” “我给了她接近我的机会,又邀请她去黑手党工作,可是过去了半个月,她依然在忙忙碌碌地打工,丝毫没有考虑过我的提议。甚至像是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一样,只要我不自杀,她就绝对不会出现。” 织田作之助想了一会儿,“既然只是这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太宰治闹脾气似的皱着眉,“这样一点都不好,因为她的出现,我再也没有机会自杀成功了。” 手指又恢复了活动,敲着酒杯玻璃,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她说会在二十岁之前保护我,不会让我自杀成功的。” 织田作之助平静的脸终于露出一丝意外,“她这样说?要保护你?” 太宰治似乎很高兴地说,“很有趣对不对?” “的确。” “还没有人这样说过呢,而且是个这么弱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到做到了,只要我开始计划自杀,她就会在五秒内到达,而且奇奇怪怪的手段很多,总有办法阻止我的自杀。” “是个不错的开端。” “什么开端?” 织田作之助露出笑容,“恋爱吧。” “听起来很无趣啊。” “刚刚不还在说很有趣吗?” “不是一回事啦,难得有人这么执着于阻止我自杀,而且成功率高得离谱,我忽然觉得,我的自杀难度系数变高了,这样高难度的自杀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不敢苟同。”织田作之助抿了一口酒,“总之,是个不错的开端。”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梨离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太宰治了。 他似乎终于消停了,没有再想方设法自杀。 虽然说他本人的确热衷于自杀,但是,前段时间频繁的自杀,有故意折腾她的嫌疑,像是乐此不疲的恶作剧,现在终于失去了恶作剧的乐趣。 即使每天晚上的梦里都是他。 时而是他二十几岁的样子,时而是他十几岁的样子,可无论哪种,他都仿佛站在黑夜的边缘,身形孤独,脚下是万丈悬崖和无边寂寞。 想起最后一起看的那场电影,是部甜中带虐的电影,梨离当时哭得眼睛红肿,尤其是女主角看着那个与她深爱的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说话语气,他却再也没有两个人共同的经历和回忆,眼睁睁看着他注定走向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说。 那时候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影院里都是女孩们的啜泣声,一转头太宰治平静得很,甚至还十分贴心的给她擦着眼泪,她心里不平衡,就质问他为什么不哭,这么感人你怎么不哭。 太宰治说,也不是所有伤心都是要哭出来的。 当时无法体会,只觉得说这句话的太宰治像是站在悬崖边,任谁都可以拉一把,却没有一个人拉住他,只是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在深渊中下坠。 明明说好了,却还是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孤独里。 她曾问他有没有为了什么哭过,他回答说有,尽管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事值得太宰治落泪,可她真的不希望看到,因为仅仅是看到他落寞就会心碎。 “梨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是黑暗。 隐隐约约有熟悉的声音,是太宰治。 梨离有些头晕,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漆黑,身体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是低血糖的症状。 以往这个时候太宰治早就将她抱起来了,而现在居然毫无动静,像是在故意看她笑话一样,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想混了?蛋糕别想吃了,蟹肉罐头也别想吃了,我拿绷带搓根绳子给你上吊算了。” 面前的太宰治静了一秒。 他的身旁站着黑手党的手下,除了黑手党里的其他干部,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对太宰治说话,不免露出吃惊的神情。 “绷带搓的绳子,结实吗,会不会吊到一半就断了,不仅没自杀成功,还要忍受勒住脖子和摔倒的疼痛。” 梨离伸手要去锤太宰治的手在空中停顿。 低血糖造成的视野昏黑此时渐渐清明,她看清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黑色的西装服,绷带遮住了一只眼睛,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距离,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身形清瘦。 是十几岁的太宰治,她潜意识里认错了人。 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习惯身边已经没有熟悉的怀抱了。 太宰治的目光上移。 看着她挥舞在空中的拳头。 微微有着笑意,声音好听,“这是什么,要揍我吗?” “要揍人的话,这样的拳头明显不行,根本不会痛的,要像这样,这样,然后这样,一拳打下去,对方说不定会直接死掉哦。” 太宰治看起来很高兴,正心情愉快地教着她如何打拳。 梨离笑起来,停顿在空中的手向下落到他的面前,语调轻扬:“听得不太明白,你给我比划一下?” 手就伸在他的面前,这个比划是怎样的比划,再清楚不过了。 太宰治站在面前,身体都隐在黑色的外套里,黑色柔软的头发随着海风微微拂动着。 他似乎没有什么意见,没有过多的表情,尽管以他的头脑不可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他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捏着她的手腕将方才的动作带着比划了一遍。 最后的动作,他带着她的拳头停在了距离他的脸只有微毫的距离,他说道:“就是这样,如果用点力的话,我可能会直接飞出去,如果运气好,还能在空中转上两圈,如果再幸运一点,脑袋直接砸到礁石上,我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啦。” 他的手有些微凉。 或许是夜晚的原因,又或许是海边的风。 他的脸近在手边,忍不住想去捏一下,但这样的想法还是只能克制在心里。 本来,让他带着自己的手比划一下,就已经有调戏他的成分了,偏偏他毫无知觉似的听了她的建议,真的带着她的手比划了一遍。 他放开了她的手,尽管她很舍不得。 “还没有回答我呢,梨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海岸的对侧是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黑夜是属于黑手党的时间,此时的黑手党灯火通明,正是夜晚的盛宴,灯火辉煌倒影在海面上,仿佛繁星神明坠落于海。 “我才想问呢,我就是坐在这里看看海景,太宰先生为什么要在这里?” “啊,黑手党大楼的夜景好看吗?”他意有所指。 “很好看,那么太宰先生呢?” “是路过。” “我不相信。” “自从一个月前对你发出了邀请,我就一直在等你,可是等了整整一个月呢,果然只要我不自杀,梨小姐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与其说是等了我一个月,不如说这一个月是考验期。”梨离直白地戳穿了他的胡说八道。 太宰治笑了起来,很高兴似的,“果然被看穿了啊。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加入黑手党,做我的直属部下,工作方面肯定给你安排能够胜任的内容,或者执行任务的时候在后面给我用绷带搓根绳子,随时吊死我,好像也不错。” “是不错,但是吊死你就免了,你不要妄想自杀成功了。” “真是遗憾啊。” 太宰治黑色的头发和外套在夜风中微微吹动着,眼睛却温柔明亮得如同海面上坠落的灯火,稀稀落落都是星光。 他明明处于黑暗,融入黑暗,连渴望都是堕入深渊,可他举手投足都仿佛救世的神明,像是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星辰,永远在黑夜里,却永远是光。 “那我什么时候入职?” 太宰治伸手指了其中一栋大楼,“还是随时都可以哦。” 第29章 梨离还没有手机。 她穷得连吃饭都要勉强, 要不是有哆啦A梦的壁纸屋,她免去了房租,不然早就饿死街头了。 所以只能到打工的店里去亲自辞职。 是一家并不怎么高档的餐馆, 开在鱼龙混杂的的航脏街道里,人间百态尽在眼前,令人作呕,又习以为常。 梨离还是按照上班的时间,早上六点多就抵达了餐馆。 餐馆的老板是个中年肥胖的男人, 脸上的横肉配合上扬的眼角, 随时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正站在门口收拾着运来的菜,瞅见梨离走过来, 还隔着老远就动口骂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迟到了五分钟知不知道, 你是不是不想干下去了?不想干下去了早点给我滚蛋。” 旁边一同刚刚开张的餐馆都不禁侧目过来。 大概一个多月前,这个女孩来这里找到了一份杂工,是个很年轻的女孩, 因为没有户籍和任何身份证明, 只能来这样的地方打工。 不同于常年在这里打工的辛苦人, 她始终干干净净,像还在读的学生,这样的干净在这种环境下并不能够引人怜惜, 反而想要将她污染成同类人。 梨离很平静, 没有因为无妄的辱骂而过多表情, “我的确是来辞职的。” 肥胖男人的表情一瞬间有些难看:“你还来脾气, 像你这种什么都干不好的臭丫头, 成天在我这儿碍我的眼,要不是看你可怜的份上给你个工作, 你还不知道感激,废话什么,把这些菜都搬进去。” 是一早运来的菜,有整整六个大筐,每个筐都满满当当的菜,这样的重量连成年男人都要费些力气。 看热闹的隔壁餐馆对这样的场景早都习惯了,没有什么同情的表情,甚至还愿意多看两眼热闹。 中年男人见她转身要走,两步跨上去拎住她的胳膊,手劲儿很大,梨离的胳膊肉眼可见的泛红。 梨离的力气根本抵不过他,几步就被拽进了店里。 其实中年男人也很气,气的更多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压根没找到机会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梨离每天下了班就消失了,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原本想着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找到别的工作,再等等机会,今天这丫头居然是来辞职? 做梦。 他还没得手呢。 砰的一声。 大门紧紧关上。 梨离背靠着门,脚下是餐馆后台肮脏的地板,满是油污和菜叶,多走一步都担心会弄脏了鞋。 男人将她甩进了屋,力度太大,她直接撞在了桌子上,桌角磕到了膝盖,疼得直冒眼泪。 膝盖疼得失去支撑力气,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男人下一步欺身上来,满是横肉与胡茬的下巴蹭着梨离的脸,油腻得令人作呕,他嘴上说着不依不饶的浑话。 “给爷高兴高兴,保不准儿给你点松快的活。” 梨离一边挣扎,趁手还没被控制连忙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 她曾跟太宰治学过一些简单的体术,虽然体力不行,但动作精准。应付普通的人,足够了。 男人并不放在眼里,嗤之以鼻,“这点小儿科的手段,爷怕了你?老子混□□的时候什么真刀真枪没见过,老子拿刀砍人的时候,你恐怕是毛都没长齐。” 男人力气很大,粗犷的臂膀随便用力就把她的手折得咔嚓一声。 痛,像是被折断了一样的痛。 “混□□,听起来很不错嘛。” 男人令人作呕的气息就在眼前。 天刚蒙蒙亮,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旧式灯泡,时明时灭。 狭小肮脏的杂物间忽然探进一斜光亮,少年清亮的声音同时出现,听起来还有些困倦,像是外面初初显露的晨光。 “哪来的小子?” 男人随手拿起桌上闲置的菜刀,转身看清门口的少年时,霎时身体僵硬,接着是不可遏止的颤抖,“太宰、太宰治。” 逆光中,少年满眼困倦,眼皮惺忪地搭着,语气也懒懒的,“居然认识我,看来混得还算有些地位。” 他黑色的头发软软地垂下来,吐字也软软的,像只困倦的猫。 可他并不是什么可爱的猫,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他已经从外套下拔出了随身佩戴的枪,枪口对着男人。 眼看着方才还狰狞可怖的男人这一秒因为恐惧腿软得近乎瘫倒,他开始求饶,一遍又一遍的不要杀我。 太宰治兴致缺缺,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手指叩下。 男人的脑门血花四溅,双目圆睁着轰然倒地,半开的嘴还想说着未说完的求饶。 面前肥胖肮脏的男人倒下,梨离终于看清了太宰治的身影。 他站在门口的地方,外面的天色才显出一方白,光线模模糊糊勾勒着他的身形,清瘦,纤细,像是倾颓哀伤的樱花,散散开在清晨的一抹光亮里。 “梨小姐。” 他细长的腿缓缓向她走来,杂物间本就不大,他三两步便走到了她的面前,目光垂落在她已经折弯红肿的右手上,“我应该问一句你还好吗,但似乎不需要问了,你看起来不太好,还没到骨折的程度,不过两个月左右无法做重活儿了。” 太宰治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两秒后接通:“嗯,对,就是这里。” “快一点。”他又补充了一句。 电话很简短,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什么。 收起手机,太宰治把手递到了她的面前,“先站起来吧,腿有受伤吗?” 梨离早就痛得无法说话,嘴唇苍白无血色,一层薄汗覆在额头上。 她忍着痛,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 膝盖直直撞在了桌角,现在都还是疼,稍微用点力都是煎熬。 梨离用没有受伤的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借着力慢慢起身,忽然腰间腾空,抬眼看去,是太宰治近在咫尺的侧脸。 他并没有看她,注意力在她受伤的膝盖上,语气一直很平淡,“真是麻烦啊。” 太宰治的手扶在她的腰间,力量支撑着她,她根本不需要用上什么力气。 除了分别前最后的那一次,她从来没有受过伤,有太宰治在,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受伤。 她什么都不用做,他总是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偶尔有几次受伤的机会,都是一些令人说不上来的理由,比如说逛街的时候遇到搭讪太宰治的女人,是个脚踩高跟鞋涂抹着正红色的成熟性感女性,虽然太宰治再三强调过梨酱在我心中最好看啦,但她还是会对高跟鞋心生向往。 撒娇加央求,总算是哄着太宰治陪她买了一双合脚的高跟鞋,可惜仅仅是走回家,脚就被磨伤了,每走一步路都牵扯着伤口。 太宰治看不下去了,揽着她的腰,她全身的力量都依仗在太宰治身上。 那段时间,仗着自己脚上那个米粒大的小小小伤口,没少对太宰治发布号令。 递东西要太宰治帮忙,走路要太宰治抱,懒得动就喊一声太宰。 太宰治乐意惯着她,她也喜欢看着太宰治的眼睛里渐渐显露的烟火气,她没再说过可不可以不要死之类的话,只是偶尔恰到好处的示弱,让他感觉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离不开他,且非他不可,是活在世上唯一的牵绊,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那个念头。 他没有再自杀,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仅仅是怕她难过。 有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强行把太宰治留在人世间,是自己太过自私。 可是那样的感觉真好。 无论遇到什么,烦恼也好,悲伤也好,不满也好,只要喊一声太宰,他就会出现在面前。 太宰。 太宰治。 仅仅是他的名字,就足够心安了。 那是世间最灵验的咒语。 “太宰先生,这是?” 手下接到电话里的命令后已经及时赶到了这条饮食街。 目光在太宰治和梨离之间反复游移。 不能怪他不专业,而是这画面从来没有见过啊。 太宰治,他们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现在正扶着一个女性? 好像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亲昵,对方看起来受了伤,表情很痛苦,所以帮一把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还是……太新鲜了,这画面实在是太新鲜了。 “芥川呢?”太宰治问。 手下回神,连忙答道:“芥川他,他又擅自行动了,去了西街。” 太宰治神情淡淡,没有过多的意外或者懊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不在也好,你们把这里处理一下。” 他扶着梨离稍稍一让,身着黑西装的手下们井然有序地依次包围了这家餐馆,包括附近几家临近的餐馆。 这时候太宰治微微侧过脸来看着梨离,困倦得像是猫一样的面孔露出笑意,“怎么样梨小姐,距离车的位置还有一段路,需要我帮忙吗?” 痛觉仍拉扯刺激着神经,大脑因此无比清醒。 梨离忍着痛,不答反问:“是怎样的帮忙?” “比如说,抱你过去也是可以的哦。”他笑容浅浅,像是初醒的晨曦,随意牵扯一个弧度就温柔得让人心生向往。 可惜,那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梨离别过脸不去被他的笑容蛊惑,“不用了,谢谢。” 尽管鼻头早已酸酸的,想念着他干燥温热的手心,也想念他永远令人心安的怀抱。 想不顾一切扑进他的怀里,这样就不用再面对世界的一切黑暗,只需要在他怀中安稳睡去。 更想揪着他的耳朵好好教训一顿—— 怎么可以在还不熟的情况下就说这种像调戏一样的话! 是不是除了她,还有其他姑娘也被他调戏过! 臭不要脸,跪一晚上遥控器,账先记下。 第30章 果然, 那只是太宰治的一句恶作剧。 漆黑的车开进了这条深巷,停在了餐馆门口,根本不需要走路, 出了店门口就直接上了车。 车上还有其他随行的部下,包括懂得医疗,随时准备给受伤人员做救治的医务人员。 太宰治上车后,对着随行的医生说了句,“给她看看手, 还有膝盖, 应该没有骨折之类的问题,不过伤得还是不轻。” “好的, 太宰先生。” “啊对了, 她怕疼, 注意一点,不要吵到我睡觉。” 说完这句话时,太宰治已经将脱下来的黑色外套蒙在了脸上, 背靠着车座开始补眠。 蒙蒙亮的天色逐渐显白, 浅淡的光渐次洒落在太宰治身上, 随着车的移动,时明时暗。 太宰治似是困极了,自从那件外套往头上一蒙, 他再也没有动过一丝一毫, 如同岿然不动的雕像, 任由光影从他身上交错。 医生给梨离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 他听了太宰治的话, 动作尽量轻柔, 可是梨离受的伤不轻。 膝盖倒是次要的,只是撞到了桌角, 疼痛感会随着时间减轻,倒是手腕,再稍微用点力就骨折了,现在手腕处已经肿胀,触碰一下就会很痛。 本以为梨离会因为疼痛叫出声,很意外的是,梨离从头到尾咬着下唇没有发出过一丝声音。 留下一排极深的齿印。 医生趁空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年轻干部,正歪着脑袋睡得安稳。 车很快就开到了黑手党的大楼。 此时还是清晨,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不多,所以车速也快了许多。 医生给梨离上好了药,搀扶着她下了车。 而此时太宰治仍坐在副驾驶上昏睡着,脑袋歪到了一边,再多一点,就会磕到车窗玻璃上。 司机提醒道:“太宰干部,到了。” 司机的声音不大,太宰治却听见了,嗯了一声,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睡着。 他把蒙在脑袋上的外套拿下来,随手搭在左手的手臂上。 柔软的头发因为被衣服蹭到了,几缕头发不听话的卷曲着,他的脸上仍是睡眠不足的困倦,像是极其不愿起床上学的中学生。 梨离正站在车前,身前是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她顿足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向上看着黑手党大楼的全貌。 五栋大楼,还是那一栋。 忽然想到第一天见到太宰治时,他听了她一大堆解释“我真的不是你过去认识的梨离”,他看着她的眼睛,笑得浅淡——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当时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太宰治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是讲不通道理呢。 原来不是讲不通,而是那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或者说,早在之前他就有过这样的猜测,只是在她出现以后得到了印证。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会回到过去。 所以…… 是怕她找不到他了吗,连大楼都没有变过。 太宰治经过梨离身侧时,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梨离正抬头望着面前的大楼。 眼底的想念和向往复杂的沉淀在一起。 令人捉摸不透,一个普通的女孩为什么会对黑手党的大楼露出这样的神情。 “梨离。” 太宰治收回目光,抬腿往前走,“你跟我来。” “太宰干部,您一晚上没睡了,要不……” 医生的话消失在了太宰治侧身一眼里,太宰治神情淡淡:“辛苦横川先生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有需要的话随时会麻烦你。” “这……好的。” 梨离一言不发跟在太宰治的身后。 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太宰治压根没有要说话的念头。 他走在身前,一路上遇到的人见到太宰治都会态度恭敬示意,尽管目光中会捎带几分对梨离的好奇与探究。 太宰治脚步不快,梨离的膝盖仍然肿胀的疼痛着,但恰好是她能够跟得上的脚步。 尽管他从始至终没有分一丝余光给梨离,但是梨离知道,这个步调是太宰治刻意放慢的。 他永远这样,你对他好,他都知道,可他不会回应。 甚至有时候还会恶作剧般的恶言相向,让人产生一种果然无法温暖他的错觉。 可是他本身就是个极其聪明敏锐的人,细微的触动,他比任何人都敏锐。 他都知道,然后他会一点一点回馈,以你无法察觉的方式。 冗长的走廊整面的玻璃落地窗外洒进来的光缓缓扫过太宰治的侧影,他背脊挺直,黑色外套搭在手臂上,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以后你的工作就是这里。” 他按下门锁的密码,推开了门,敞开的视野里是如堆山般的文件。 两方长长的桌子早就已经放不下了,大部分文件堆叠如山一摞摞躺在地上,连站的地方都不怎么够,一眼望去就像一个堆放废纸的杂物间。 他唇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上一个在这里工作的人被其他组织一枪爆了头,但是文件很多,需要整理,是个枯燥且乏味的工作,所以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班,梨小姐的出现实在是太及时了。” 及时个鬼。 真要是及时,也犯不着有一个月的时间闲置着。 梨离扫了一眼满屋堆积如山的文件,表现很平淡,也没有被太宰治那句一枪爆了头给吓到,看向太宰治的眼睛黑白明净:“只是个文职,为什么会被其他组织的人杀害?” “嗯,他们实在太丧心病狂了些,无法对黑手党的作战人员下手,就挑普通的员工,以为这样就能造成黑手党的恐慌。就因为这些捣乱的家伙总是这么天真,拖他们的福,我至今都没死掉,真是太无趣了。” 他扬起唇角,笑得像个稚气未脱的中学生,“不过你放心,自从上次的事件以后,黑手党的大楼又加固了防范,即使是普通员工的门窗也加用了防弹材料。” “而且哦,”他走进办公室,在一堆摆放并不整齐的文件柜里四下寻找了一番,“黑手党可是很鼓励员工们用战斗方式自保的,所以每个办公室都配了枪,梨小姐应该不会用吧?” 办公室长时间里没有人来往,无论是档案还是柜子上都堆积上了灰。 随着太宰治翻找的动作,光线里满是飞扬的尘埃。 “就是这个。” 太宰治拿出的是一把手/枪,他在手中把玩了一圈,“是把很普通的小手/枪,一般人都会使用的,梨小姐应该会学得很快。” 梨离的目光落在太宰治手中的枪上。 黑色的枪身,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太宰治常常配在身上的枪。 曾经太宰治带着她去过黑手党的武器库,那是她头一次接触那么多枪/支武器,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跟在太宰治身旁,他的掌心温柔牵着她,时而戏谑时而调侃地拿着各式武器吓唬她。 却又在她真的垂头丧气的时候将她拥入怀中。 她语气很轻:“俄罗斯R1895左轮手/枪。” 低垂着的目光注视在太宰治掌心的枪上,余光里察觉太宰治几不可见的一瞬抬眸。 “威力是手/枪中的佼佼者,瞄准头就能够一枪爆头,但缺点是后坐力太强,对于没有训练过压枪的人来说,距离稍远就容易打偏。” 所以太宰治刚刚说的那句梨小姐应该会学得很快,完全是恶作剧般的坑她。 太宰治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长一点的枪。 枪头黝黑,中间是褐色的护木,看起来很轻便。 “□□,结构简单的步/枪,因此操作也相对简便,对于没有任何经验的人来说,是能够最快学会使用的步/枪。” “很出乎意料嘛。”太宰治说着赞扬的话,表情却平淡得令人捉摸不透。 他把枪随手放回柜子,站起身来,光束里的尘埃如同星屑,细碎光亮里他唇角扬起轻微的弧度,“梨小姐不愧是我带回来的人,那么这里的工作你应该都能胜任吧,至于怎么整理这些文件,电脑里会有说明。整理这里的文档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工作,所以梨小姐一定要格外认真呢。” 又在胡说八道坑她,重不重要看不出来,至少这里灰都落了一层。 可见上一个在这里工作人被杀害以后,连打扫都没有过。 梨离努力克制想要弯起的笑意,“好的,太宰干部。” “呀,称呼学得很快啊。” “不过现在你受了伤就算了,允许你休息到手可以活动为止,”太宰治说,“还有你的宿舍,跟我来。” 太宰治按下电梯。 电梯是透明的防弹玻璃,可以清晰看见大楼外的景物下降。 狭小的空间里,太宰治与她并排。 “太宰先生,其实我觉得,带新员工进宿舍这种事,随便安排个人就好。” 刚刚下车的时候,横川医生那半句没说完的话,其实内容已经很清楚了。 梨离又说道:“昨晚的任务应该很累,难得结束了,早点回去睡一觉比较好。” 太宰治不置可否,困倦地呵了口气,“前几天在自杀手册中看到过一个说法,经常熬夜可能会导致猝死,我在想,要是能够通过熬夜死亡的话,梨小姐也没法阻止我吧?” “有办法。” 太宰治目光瞥过来,眼睛发亮,难得会对阻止他自杀的方法表示好奇,“什么办法?” 像个可爱的小孩子。 梨离忍不住扬起嘴角,“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会有那样的东西吧,强制睡眠是什么的。” “说起来,梨小姐每次都能拿出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才是太宰先生对我关注的原因吧。” “也不完全是。” “今天就会跟我一起搬进宿舍,太宰先生睡醒了之后,如果还记得这回事的话,可以见到他了。” “他?” 梨离声调微扬,“是哦,他。” “嗯,期待。” 第31章 员工宿舍不大, 普通的单人间。 由于梨离还买不起手机,没法联系上哆啦A梦,只好再出去一趟, 回到哆啦A梦的壁纸屋。 时间还早,不过差不多已经到了上班族陆续上班的时间。 黑手党的大楼除了本就要出动任务的人员,其他像梨离这种普通的职员也渐渐上班,不过今天的人似乎多了一些。 下了楼在大厅,听到有人叫自己。 是个穿衬衣的男人, 他把梨离叫到办公室。 “今天是所有新职工入职的时间, 按例你是要参加一系列培训课的,关于黑手党的一些规矩和工作原则, 还有必要的体术和用枪之类的。不过太宰干部刚刚有过来特意交代, 说是给你免去这些, 他说你对黑手党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他,虽说太宰干部说话很夸张,不过既然太宰干部都这样说了, 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 是一些门锁密码和账号密码之类的, 你的工作中会用到它。原本应该是发到你的邮箱里,太宰干部说你还没有注册这些东西,所以我打印了一份给你。” “啊对了, 还有这个, 是已经可以使用的手机, 里面有黑手党各部门的电话号码, 你的工作可能联系到的人都在里面, 我已经帮你加好了。” 男人语速很快。 噼里啪啦说了很长一串。 依稀记得开头第一句,他说今天是所有新职工入职的时间。 ……原来太宰治早就算好了吗, 混在所有普通的新职工里面,既不显眼,又顺理成章。 “谢谢。” 梨离接过男人递过来的一系列东西,包括那个漆黑颜色的手机。 打开,里面干干净净,只有联系人列表里存着几个电话号码。 都是一些低阶层的部门,而且都是普通的文职部门,比如说保洁阿姨、打印机修理、饮水机换水什么的,出使任务的作战人员一个没有,更别提干部和准干部级别的人了,没有传唤压根儿见不到吧。 最上面却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名字。 男人注意到她细微的凝滞,笑着解释道:“这是太宰干部特意要求的,他说你是他的直属部下,怕到时候你不知道是谁,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需要我带你熟悉一圈儿黑手党吗,这五栋大楼分属五位干部,没有其他需要的话,你一般就只需要在太宰干部这里走动,尽管如此,黑手党的大楼结构还是很复杂的,还设有很多机关和防备,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不小心的话可能会出大事。” 男人笑得很和气,让人心生好感。 梨离轻轻笑着道谢,“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太麻烦了,我差不多都了解的。” 他一怔,“太宰干部不是说笑啊。” “嗯?他怎么说?” “就是说——梨小姐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可不亚于我,她多半会拒绝掉的。”男人挠了挠头,“大概是这样说的吧。” 梨离不禁弯起了眉眼,藏不住心里的雀跃。 尽管知道那多半是归功于他的头脑聪明和推测准确,而不是对她本身多么在意。 可是那样的感觉多好啊,就像曾经暗恋过的一个人,他在吃糖的时候察觉到你滴溜溜转的眼睛,于是分给了你一颗,仅仅是一个并不经意的动作,可是对于在意的人来说,那是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欣喜。 转了几趟车,终于回到了哆啦A梦壁纸屋所在的地方。 推门进去,哆啦A梦居然没有在看动画片,而是在做数学作业! 梨离愣住:“哆啦A梦,你做这些干嘛?” “诶,未来那边说大雄可能会成绩非常差,让我先预习一下,到时候也方便给大雄辅导功课。” “对了,我趁着时光机开启的时候偷偷回了一趟那边,没有被发现,偷偷给你带了这个。” 哆啦A梦的小圆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白纸,看起来是随手撕下来揉成一坨,要么是废纸团,要么是时间太匆忙,来不及细细折好。 显然,哆啦A梦不可能给她一个废纸团。 梨离感觉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又或者,是心脏在颤抖。 “十几岁的我就拜托你了梨酱,要好好对他哦,千万不要因为他的恶言相向就撤退。当然,我相信梨酱肯定不会这样做的。你不是一直问我,我们是怎么相遇的吗,答案就在你眼前了。” 落款。 ……没有落款。 连字迹都透露着匆忙潦草。 “因为怕被时间管理局那边发现,只能来得及这样,不过你放心,太宰先生没有自杀,他说了会在未来等你。” 哆啦A梦在一旁解释。 由于哆啦A梦的制造定位是陪伴大雄成长,无论是声音还是体型都更适合小一点的孩童,因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奶气。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哆啦A梦的形象居然如此伟大。 “谢谢你哆啦A梦——” “唉?唉?”哆啦A梦承受着梨离的巨大熊抱,“小心点啊,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没关系啦,我小心着,没有碰到。” 哆啦A梦叹了口气,语气里都是不解:“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去那家餐馆打工啊,那个老板看起来就很猥琐,而且老是指挥你做一些成年男人都费力的粗活儿,摆明了是为难你嘛。” “可不只是为难,他是想让我主动讨好他。”梨离弱弱补充。 “诶?那你还不换一家。” “因为我从天而降,没有户籍,没有学历,什么都没有,正规的地方都不肯收留我嘛。你也知道,刚过来的那几天,我可是四处找工作,差点就饿死了。” 梨离穿越过来之前,就是被饿死的。 她再也不要体会那种经历了。 “而且哦,”梨离低头看着手心的纸团,那里寄予着处于未来的太宰治的期望,“只有在那里打工,才可以顺利进入黑手党嘛。” 哆啦A梦有些头大,“头一次觉得,不光是太宰先生让人摸不透,我连你的脑袋都有些跟不上了。太宰先生要是知道你这样套路十几岁的他,会是什么想法?” 梨离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回去问问他的想法啊,总不能揍我吧?” 哆啦A梦:“太宰先生才舍不得揍你。” 不过太宰治应该会猜到吧,就算一时半会儿不知道,然而稍微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在这一点儿迹象里摸到全部真相。 太多的偶遇,反而让人怀疑。 早上,太宰治出现在那个餐馆,其实不是巧合。 那是梨离一早就选好的地方。 诚然,的确只有那些位置肮脏隐蔽的地方才能够收留梨离这样没有户籍的人,但那一条街都是类似的餐馆,她也可以选择其他餐馆。 然而其他餐馆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君子,谁也不能保证,也许运气好,会遇到一个和善的店主,可是她不能赌。 人面兽心,在这条街上,太平常可见了。 不如选一个知根知底的,那个餐馆的店主,她曾跟着太宰治在档案库里见过。 现在想来,或许那是太宰治刻意放在表面给她看到的,他或许早就猜到了,她会回到过去。 第一天见到太宰治时,她解释了许许多多她真的不是梨离,那时候太宰治是怎么说的? 他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原来他早就明白了。 “原田成太,男,42岁。” “曾任和石组织干部,是和石组织的骨干人员,组织的大部分经济命脉都是由他一手带动。因着组织的愈渐强大,将目光放到了港口黑手党的走/私生意上,想要横插一脚,甚至杀害了黑手党的多名人员,成为黑手党名单上的重点对象。” “不过后来他就消失了,没想到居然藏在这样一条小巷子里,还开起了餐馆。” 织田作之助看完手上的几页字,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宰治:“你说的那个,阻止你自杀成功率百分百的女孩,就在那家餐馆里打工?” “是的,多亏了她,我才发现了原田成太的藏身之处。” “这话怎么说?” “原本只是派手下观察她的生活轨迹,毕竟她的出现太过可疑,她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如同她初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方式一样——从天而降。这样一个突然出现,又与我素不相识的人,奇异的对我了如指掌,这样的感觉不得不让人有些烦恼。” 织田作之助有些兴趣,“听起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更不可思议的是,你居然会对此感到烦恼。” 在他的印象里,太宰治是最不怕烦恼的人,他巴不得自己就是烦恼制造的中心。 不过,与太宰治相识已久,他也知道,太宰治所说的烦恼,与大多数人心目中的烦恼是不一样的。 果然。 太宰治露出笑容,笑得有些稚气,“是哦,很烦恼。” 他转动着坐着的圆椅,像是游乐园的小孩子玩着骑木马那样随意,“总之,因为观察她,发现了藏匿在那条街的原田成太。她答应进入黑手党的第二天,去餐馆辞职,恰好,我们也在那天采取了行动,不仅击杀了原田成太,包括他藏在餐馆里的走私货物,也一并夺回了。” 织田作之助却更在意另一个字眼:“恰好?” “嗯,真的很巧对不对?” 织田作之助抿了一口酒,不置可否。 他了解太宰治,他比任何人都要适合站在无际黑暗的黑手党,但他并不适合一直处于黑夜里,他的心仍然有着向善的部分。 所谓的观察,其实也算是一种保护,毕竟在原田仁太的餐馆里工作,难免会遇到麻烦。 而所谓的恰好,也是刻意选在那一天而已。 只不过,还是太巧了些。 频繁出现在太宰治面前的女孩,又对太宰治格外的了解,连打工的餐馆都恰好是黑手党名单的对象。 反正,以太宰治的头脑,肯定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吧。 这么想着,织田作之助又抿了一口酒,并未提出自己的疑惑。 第32章 再次见到太宰治的时候, 是在一个星期以后了。 梨离的这个职位的处境很微妙,像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位置,不需要跟黑手党里的任何人接触, 就连同样普通的文职人员也没有机会接触。 一直没有人来催,也没有人来往,整个办公室里只有拥堵成山的文档。 据说,只需要把所有文档整理好就行。 这个工作量看来,每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 起码也得两年才行。 空闲累的时候, 登录上办公室里的电脑,浏览一下网页什么的。 忽然想到, 刚刚入职那天拿到的打印纸上, 写着一系列的密码和账号。 其中包括黑手党论坛。 梨离一直以为, 黑手党的论坛,应该是个很高端的地方。 比如说,悬赏, 追杀, 名单, 诸如此类。 然而—— 最顶端的帖子,除去一个套红的版规,再往下是一个尾端标着HOT的帖子。 页数已经翻了两页, 俨然是个长帖。 ——《请问在哪个港口Mafia干部手下工作最轻松?》 啊? 这, 黑手党论坛的HOT帖, 这么亲民? 梨离一脸懵加好奇, 点开了帖子。 1L楼主: “如题, 我是上个星期才加入黑手党的新人,对这里还不太熟悉, 工作也超级累,所以想了解一下。” 2L:“那你为什么要加入黑手党,黑手党的工作不可能轻松好吧,再说了,招人信息上写得不是很清楚嘛——随时加班,随叫随到。如果是普通文员倒也罢了,如果是执行部门的,晚上可是随时准备接受任务,要是不小心睡过头了,小心第二天就进不了黑手党大门。” 3L:“楼上大可不必这么凶,新人可能只是不太适应。不过虽然信息上是那么说,值班安排还是很合理了,相比起许多企业,黑手党的安排也很人性化了。除了太宰干部的手下,其他部门都还不算很累,因为太宰干部的任务很多,而大部分需要武力出战的工作都是安排手下去做。楼主多待一段时间就会适应了。” 4L 楼主:“我就是分在了太宰干部手下!!啊啊啊我要哭了,我还以为是我承受能力太差了,可是太宰干部手下的工作真的超级超级多,我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加班到晚上十一点了。” 5L:“卧槽!!!太宰干部的手下!!!” 6L:“!!!!!啊啊啊楼主愿意跟我换么,我想去太宰干部手下!” 7L 楼主:“怎么回事,太宰干部手下很好吗,真的很累啊,要是真的能换就好了。” 8L:“看情况,楼主是不是来这一个星期都还没见过太宰干部?” 9L:“我猜肯定还没见过,见过了肯定不会这样说。” 10L:“我酸了,哪怕累死我也想去太宰干部手下干活。” 11L:“+1,我也酸了” 12L:“有一说一,还是跟楼主科普一下,建议你见过太宰干部本人以后再考虑要不要换部门,太宰干部的颜值简直是咱们黑手党的牌面好么。美少年的款式有很多,温柔的阳光的冷峻的青涩的,但你绝对没有见过太宰干部这种!温柔的病气感,给人一种很乖的感觉,无辜的表情像个大猫猫,偶尔流露出的伤感会让你忍不住扑上去告诉他!太宰干部,我可以,为你加班到世界毁灭!!!!” 13L:“楼上过激宰厨。但我赞同每一个字!” 14L:“太宰干部才十八岁哦,是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别看太宰干部很年轻,智商可是咱们港口Mafia的天花板!” 15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太宰干部啦!!” 16L:“什么什么?这才早上八点,太宰干部凌晨才出完任务,这么早就来工作了???怕不是还在做梦。” 17L:“真的!千真万确!刚刚从电梯上去,我还迅速拍到了一张模糊的背影!呜呜呜太宰干部果然糊成这样都完美无缺!太宰干部真的太敬业了,多睡会儿啊,心疼QAQ” 18L:“求图!” 19L:“求看图!!我已经三天没有见过太宰干部了!” 20L:“我也看到太宰干部了!!!在七楼下了电梯!” 21L:“我已经拍到了高清图不谢![图片][图片][图片]” 22L:“啊啊啊啊啊楼上这个画质我爱了,这个刁钻的角度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了。” 23L:“这个笑容是真实存在的吗!妈妈我看到了天使!” 24L:“呜呜呜太宰干部这个笑我可以!我愿意为你加班到世界毁灭!” 25L:“今日份人生圆满。” 26L:“又是干劲满满加班的一天呢!” 27L:“话说,太宰干部为什么要去七楼?七楼好像没有什么部门在吧。” 28L:“那里是档案室啊。” 29L:“我上个周才入职,不太懂,档案室怎么了,很特别吗?” 30L:“表面文职,实际是直属作战人员,懂吗?两年已经换了八个了,高危职业。” 密码门解锁的声音。 斜斜的光线逐渐覆盖在办公室的地板上。 黑色皮靴缓缓一步步踏在地面上堆放成山的文档之中,走到电脑桌前,停下。 梨离抬头,对上一双笑得清浅的眼睛,眼瞳在室内清淡的日光里透明得宛如温润的宝石。 温柔乖巧的弯着眉眼,像个成绩极好又谦逊的中学生,“早啊梨小姐。” 望着这个方才还在论坛帖子里的干部太宰治,梨离眨眨眼,回应他:“早。” 太宰治目前对她仍有疑虑,在彻底信任之前,他笑得越温柔就越虚假,当不得真。 理智是这样想的。 可是。 ……噗通、噗通。 梨离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 这样乖巧得像个猫一样的温柔少年模样,谁能不动心呢! “这里的工作适应得怎么样?” 太宰治一副关怀下属的模样。 但都是假的。 太宰治这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了。 梨离如实说:“不太适应。” “确实,太枯燥了些。那么今天现在跟我去做一件有趣的事,如何?” 虽然是个疑问句。 这语气也不像是在商量。 梨离并不在意:“太宰干部,您吩咐就好。” 太宰治笑了起来,“总觉得太宰干部这个称呼从你口中说出来,有点嘲讽的语气。” “我没有哦。” “那就现在吧,跟我来。” 目的地,是一家烟草企业。 在横滨并不算什么特别出头的烟草企业,但它的营业额已经远远超出了该有的利润,这其中的交易涉及到了黑手党的利益链。 所以—— “奉首领的命令,必须解决这件事,如果无法和平解决的话,就只能采用不得已的手段了。” 太宰治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轻飘飘的遗憾,像是对那个不得已的手段并不太乐意似的。 同时又让人觉得他其实是在幸灾乐祸,巴不得这件事可以用更干脆利落的方式解决。 梨离低头看着自己手心躺着的手/枪。 熟悉的俄罗斯R1895左轮手/枪。 这让她忍不住怀疑,太宰治是不是刻意给她拿的这把枪,这把后坐力极大、很难压住枪的手/枪。 不动声色的探究着她身上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或许是好奇。 或许是疑心。 总之,她身上未知的太多,会让他不安。 梨离把玩着这把后坐力极大的枪,抬眸对太宰治笑了笑,“我不擅长近身对枪,我体术很烂,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开枪就已经被压制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换狙击/枪吗,我可以精准击杀。” “好厉害,我正缺一个出色的狙击/手呢,你的到来真是帮了大忙。” 太宰治露出吃惊的表情。 但一点都听不出来是帮了大忙的欣喜。 更像是早已了然,只是想亲耳听到印证。 “那么——” 梨离先一步打断他,“M217,我只会它。” 太宰治更加吃惊的样子,“会用这把狙的人很少见呢,梨小姐果然帮了我大忙。” “……” 还能更假一点吗。 武器库的密码只有准干部以及干部级别的人才能够知道。 梨离一路跟在太宰治的身后,他背脊挺直,修长清瘦的身影在前方一步步踏过落地窗投进来的瑰丽光影。 像极了第一次太宰治带她去武器库时,也是这样的景象。 只是那时候不同,太宰治满眼都是温柔的笑,眼里只有她,生怕她离开,生怕她不快乐。 他一把一把介绍着那些武器,看着她愈发惶恐的眼神,笑意柔和。 那时候他说——“只要现在的我在你身边,你大可不必碰这些东西,包括那天在拍卖行,其实也用不着你动手,可你也提醒了我,在你身边的,不一定是现在的我,所以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梨离终于明白。 所谓的—— 在你身边的,不一定是现在的我,所以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原来是这个意思。 装在银色外壳的皮质手提箱里,一应的子弹、倍镜等配件都在里面,很沉。 太宰治提出来以后却没有马上交给梨离。 一边乘坐着电梯下楼,一边在手机里给其他手下说着计划,最后,电话挂断,目光转向梨离,“你在对面高楼的二十三层等候,保持瞄准状态,看到我的手势以后就开枪。” “好。” 梨离低垂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目光却看着自己受伤未完全痊愈的手腕,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真是矛盾呢,十几岁的太宰。 一方面,像是恶作剧一样故意为难,另一方面,却又不忍让她受伤的手去提那么沉一把狙击/枪。 第33章 一个小时以后, 烟草企业的地下停车场。 此时正是正常工作时间,停车场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一辆加长豪车缓缓驶入。 副驾驶上的男人, 是烟草企业的负责人,才川幸太。 一身笔挺的手工制作西装,略有稀疏的头发向后梳了一遍又一遍,精心涂抹的发油将头发梳出了几分斯文的气质,稍显肥胖的腰身被昂贵的西装卡出一个还算不错的身材, 看起来是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 即使是这样的男人, 也从来不缺趋之若鹜的女人。 车上坐着的女人穿着薄薄一件吊带连衣裙,恰到好处的勾勒着性感的身材, 她笑得几乎要腻在糖中, 柔柔的说着:“才川先生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才川幸太目光落在女人吊带裙露出的胸口线条上, 语气暧昧,“这要看小姐今天的表现了。” “才川先生说得哪里话,我一直都倾心于才川先生。” 逢场作戏。 倾心不倾心, 都不过是一句说辞, 彼此都懂。 重要的, 是这句倾心以后的纸醉金迷。 这个女人是真的性感到足以让每个男人痴迷,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勾人的举手投足。 才川幸太望着她说话时此起彼伏的胸口, 喉咙干痒, 只想等车停稳以后, 好好享用一番。 司机早已习以为常, 目不斜视, 像个哑巴一样专注于开车。 然而—— 有人敲了敲玻璃窗。 才川幸太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个时间停车场根本没有人, 而且整个公司都是他的,谁敢在这个时候敲他的车窗? 这个时候破坏气氛,真是不要命了。 目光瞥见女人抬眸一瞬间看见车窗外的人时露出的痴迷,才川幸太更觉烦躁。 他不耐地回过头转向车窗,同时按下车窗。 却在这时候看清了车窗外的人。 是个十几岁的年轻人。 此时正笑得有几分温柔,像个刚刚毕业的中学生,他的语气也温柔得可怕,“上午好啊,才川先生。上个月我们才见过,还记得我吗?” 才川幸太的表情在一瞬间坚滞。 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不自觉多了几分颤抖,“太、太宰治!” “呀,直呼名字可不太礼貌呢。” 太宰治弯着唇角轻轻笑着,嘴上说着这样不礼貌,却像是丝毫不介意这样的失礼一般。 不过,礼貌不礼貌的本来也不重要。 才川幸太几乎可以料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连忙按下车窗,吩咐司机,“快,把车开出去。” 做生意的,但凡有点黑色利益,都听闻过港口黑手党太宰治的名字。 业内有句话——太宰治的敌人最大的不幸就是成为太宰治的敌人。 凡是太宰治参与出使的任务里,没有一个人可以侥幸逃脱。 这个年轻人,千万不能因为他的长相隽秀就掉以轻心,他的手段与他的温柔无害恰好成反比,任何一个被他的乖巧无辜骗过的人,都会震惊于他的狠辣。 “才川先生,我们……我们开不出去。” 司机颤抖着声,满面惊慌。 这句话不用司机说,他也已经看清楚了目前的处境。 在他吩咐司机开车的下一秒,黑压压的黑西装男人涌了上来,将他的车、不,可以说是整个停车场,都包围了起来。 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黑压压一片,让人喘不过气来。 太宰治再次出现在车窗外,他敲了敲车窗,礼貌又客气,“才川先生,只是有件事想找你谈一谈,为什么要拒绝我的邀请呢?” ——这是恶魔。 才川幸人对上那双静如一潭深水的眼睛,认命般的闭了闭眼,“好,我跟你谈一谈。” 尽管他知道,他根本没有谈的余地,要么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损失全部身家,要么丧命。 在一帮黑手党手下的拥围下,才川幸人仿佛是待宰的羔羊,与坐在长桌对面的太宰治面对面,仅仅是过了十几分钟,他清晰得感觉到了额头冷汗涔涔。 太宰治从始至终都如止水般平静,甚至不忘余光一眼才川幸人身旁的漂亮女人,顺口夸赞了一句,“一个月不见,才川先生的女伴更漂亮了些。” 那个女人只是风月场上一心想抓住有钱人往上爬的小模特,从未接触过黑色产业,对于港口黑手党也没有什么概念。 从第一眼在车窗外看清楚太宰治的脸,她一颗心都挂在了太宰治身上。 这些有钱有权的男人,几乎都已经过了中年,要么身材发福,要么油腻得可怕,甚至还有些令人难以启齿的癖好,可是为了前途和生计,她不得不继续逢迎。 可是头一次见到太宰治这样的男人。 俊美,温柔,绅士,轻轻一个笑都是光风霁月。 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光的中心,可他流露出的冷静淡漠,又仿佛是黑夜本身,生与死同时杂糅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竟然不觉得违和。 最重要的是—— 他还年轻。 却连才川幸人都惧怕得不敢轻易得罪。 这样的男人,一旦得手了,下半辈子都有了保证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 她抢先在才川幸人之前开了口,微笑时露出半点瓷白的牙齿,笑得轻柔如水,“太宰先生,我跟才川先生只是朋友,今天恰好有事要谈,没想到会误入你们的交涉,希望太宰先生不要误会。” 她刻意声音放柔,酥软入骨,任谁听了都会心软。 太宰治忽然一笑,俊美的眉眼与她对视,“是么,看来是我误会了,我以为小姐与才川先生是情侣关系。既然是误会,那就将小姐放开吧。” “对了,冒昧一问,小姐的名字是什么?” 他眉眼都是温和细碎的光,友惠未梨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要被夺走了,“友惠未梨,我的名字是友惠未梨。” 甚至都忘记了刻意放柔声音,下意识的轻轻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太宰治闻言轻轻颔首,“友惠小姐,好,我记住了。” “友惠小姐很漂亮,令人印象深刻,上周五晚上好像在樱花町酒吧遇见过你和才川先生,不过已经很晚了,才川先生应该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吧?” 友惠未梨在太宰治的夸赞里心花怒放,尽力想撇清与才川幸人的关系,如实说道:“我与才川先生只是普通的朋友,当时才川先生说有事要忙,所以……” “友惠未梨!” 才川幸人急了眼,迫不及待打断友惠未梨。 友惠未梨一怔,转头看见才川幸人几欲发疯的红了眼,有点不太明白。 怎么了,上周的约会,怎么了? 耳边忽然一声低笑。 很轻。 像是轻飘飘垂落的一根羽毛。 “谢谢友惠小姐,一会儿有空的话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 太宰治的眼睛静如一潭止水,没有涟漪,也没有波澜。 ……可他明明笑得那样温柔,柔得连人的呼吸都能夺走。 友惠未梨微红着脸,低垂着眼睫,声音矜持:“好。” “才川先生把这样漂亮的小姐一个人丢在那里,让小姐独自回家,这样的行为真是非常不绅士呢。”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一字一句吐字缓慢清晰,温柔的替她说话,怎么叫人不心动。 然而在下一秒,友惠未梨才知道,这不是什么温柔体贴,而是—— 恶魔低语。 “砰——” 玻璃窗破碎的声音。 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子弹,精准地命中才川幸人的头,他睁着眼睛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永远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已经破碎的玻璃窗,冷淡的逆光里是太宰治仍然带着笑的眉眼。 他略略抬起手,仿佛是个漫不经心的手势。 可正是那个手势,早已待命的狙击手一枪带走了才川幸人。 友惠未梨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下意识后撤一步。 却对上太宰治转过来的目光,依然是温柔的笑,清淡的逆光里,像是拯救世间的神明。 此时才看清,他的眼底自始至终没有一点温度。 “才川先生真是不诚实呢,明明那天凌晨与铃木财阀进行了交易,非要说谎约会之后就回家休息,这是在怕什么呢?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把不该得来的东西还回去罢了。” “坦诚一点不好吗,这下好了,再也不能说谎了。” 太宰治朝身后的手下挥挥手,示意他们按照计划处理后续。 无论是尸体、现场证据,还是本该属于黑手党的利益。 他笑得清淡,像是没有注意到友惠未梨惊魂未定,“友惠小姐,现在有时间去喝咖啡吗?” “友惠小姐?” 友惠未梨仍处于惊怔状态,“我、我应该有。” 他笑意加深了几分,“那正好,我知道有家咖啡厅环境不错,友惠小姐应该会喜欢。” 高楼对面的二十三层。 狙击/枪的倍镜清晰得可以看清楚房间里的一举一动,细微到动作、神态,甚至表情。 梨离缓缓站了起来,不再去看倍镜里对面房间的一举一动。 她的任务到此为止就结束了。 有条不紊的将狙击/枪从架台上拆下来,一应配件也装进手提箱的槽格里,有些沉,手腕隐隐作痛。 第34章 “哆啦A梦。” “怎么啦?” “如果我不管协议规定, 非要坐时光机,会怎样呢?” “没用啦,时光机不会启动的。” “那……你坐时光机回去呢?” “我就回不来了。” “……哦。” 梨离将下巴埋在膝盖之间, 没再说话。 脖子上细细的项链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项坠隔着衣服,微弱的存在感。 哆啦A梦放下了铜锣烧,“怎么了,是不是太宰先生欺负你了?” “没有, 他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梨离想起上午出使任务所见到的一幕幕, 情绪很糟糕,“或许是我自作聪明了, 我刻意制造的所有巧合, 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怀疑, 也成功的进入了黑手党,而且安排在了可以和他随时接触的位置。可是,这些都是假象罢了, 他只是当做一件有趣的事, 想要从中得到乐趣罢了, 我也好,那位小姐也罢,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哆啦A梦不知道梨离今天的经历, “那位小姐?” “是哦, 很漂亮, 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漂亮。” “多漂亮都没关系吧, 太宰先生也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啊。” “所以说啊, 在他的眼里,谁都一样。” 梨离挫败地躺了下来, 望着远处落下的余晖,夕阳的橘色涂抹了海面,留下一个斑斓的世界。 脑海里一幕一幕,全都是太宰治的温柔笑脸,而那位小姐,早已在他的目光下神魂颠倒。 想起她曾经对太宰治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她一定会放手,绝不让他为难。 可真的见到他与别的女性温柔微笑的画面,甚至安慰自己或许那不过是太宰治的有意为之,他接下来也许有其他的计划,可是没办法—— 没办法让心不那么痛。 “哆啦A梦,我好想回去啊。” “不行,你回去了,这里的太宰先生怎么办,这里是你们的过去啊。” “不是要放弃的意思,就是想回去揍他一顿,拿他出出气。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对别的女人那么温柔的笑,我很生气,可我不能拿他怎么样。” “那倒也是。” “哆啦A梦。” “嗯?” “揍不了他,我真的很难受。” “……那现在就去揍他?” “可是回不去嘛。” “揍现在的这个太宰先生啊。” “会被他打死吧。” “你不是有我嘛。” “诶?你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吗?” “嗯,我可以克隆出一个和太宰先生一模一样的人,你尽管揍他就好啦。” “哇——” “闭上眼睛。” 哆啦A梦低头看着手上早就拿着的时间孔,刚刚才从里面看到的画面。 时间孔里可以看见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渺小的身影,黑色的外套在风中缓缓吹动,愈来愈近。 哆啦A梦小心挪动着身体,尽量不发出声音,溜了。 “哆啦A梦,好了没有?” 没有人回应。 闭着眼睛黑暗的世界,只能听见远处隐隐约约的海潮,远处游乐园里欢乐的音乐声,轮船驶过海面的笛声。 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很轻,很轻,像是踏在云端上,生怕惊扰了梦境一般。 “梨小姐,在做什么?” 是太宰治的声音。 梨离霎时睁开眼。 橘色夕阳涂抹的天色里,太宰治的头发也被染上了暖色。 连同他静如止水般的眼睛,也被揉进了柔和的光。 梨离仍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 伸出手戳了戳太宰治的脸,“……太逼真了吧?” 又戳了戳。 没注意到太宰治的眼底一瞬间的诧异,他甚至僵持在这个动作一动未动。 梨离改戳为捏,忍不住笑起来,“连皮肤都这么好,你是怎么办到的?” “……” “……梨小姐。” 梨离眉眼弯弯,笑得更厉害,“叫声梨离听听?” “……” “不对不对,叫声梨酱吧,那种拖着尾音——超级——甜——的语气。” “…………” 梨离捏着他的脸,气鼓鼓地看着面前的太宰治,很是不满,“又不是很过分的事,这点小愿望都不能满足,等会儿我揍你的时候你岂不是要逃跑?” “快点叫——梨酱——” “梨酱。” 嘴唇轻碰,声音很轻。 简短的发音。 “好吧,的确,那种语气你也学不来。” 梨离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转过身体面朝着远处的海面,眉眼间有些哀伤,“我到底怎样才能让他相信我呢,直接跟他说吗?” “……” “不想让他自杀是真的,自私的想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是真的,想要靠近他也是真的,想要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看见他,也是真的,我说想要保护他,语气是开玩笑的,但愿望也是真的。” 梨离叹了口气,仰躺回草地上,望着夕阳的橘色随着日光倾落渐渐转为紫色,“要是可以直接告诉他就好了,可他是个胆小鬼啊。” “胆小鬼?” “不是吗?习惯了孤独和黑夜的人,突然触碰到炽热的关怀,一定是下意识的躲避吧,毕竟,那种触觉太过陌生了。就好比,我习惯了凉一点的水温,突然给我把水温加热,我也会下意识的避开。” “……嗯,或许是。” “太宰——我可以叫你太宰吧,……,算了,就暂且这样叫着,你不要不习惯,现在就允许我先这样叫着吧。” “……” “我说想揍他是假的,可我难过是真的。他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我连鱼都没有杀过,我今天居然杀了第一个人,在倍镜里,清晰地看见那个人的脑袋因为我的动作而开花。他都不知道,我从架好枪准备的时候一直到开枪结束,手都是抖的。” “我知道。” “诶?” “我看到了,那时候转身走之前看了你一眼。” 梨离觉得哆啦A梦扮演的太宰治还挺入戏的,不过现在心情不好,也没计较这些,“没办法,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怕血,怕痛,怕死亡,他都不知道。可是我不能流露出来,不能软弱,因为,现在轮到我保护他了,对吧?” “……保护?” “是哦,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夕阳逐渐沉入海平线,最后的光撒在海面上,倒影与真实连成一片,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太宰治看着她的眼睛里渐渐垂下的落日,余晖也逐渐逝去,她的眼底由明转暗。 可她的眼睛仍然暖暖笑着,像是永远不会坠落的夕阳。 “我想保护太宰,即使他怀疑我,不信任我,也不会放心与我交心,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这样的交集,哪怕他本身强大到像是无所不能,可我还是想保护他。” “……” “但是他竟然对别的女人笑得那么温柔!任务结束以后还拉着人家去喝咖啡!” 任务结束的时候,她可是亲眼看着太宰治和那个一看就沦陷了的女人一起离开了。 想到这里,梨离气鼓鼓地抓了一把地上的草。 往天上一撒,散落的草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得满脸都是。 她吹了口气,把嘴角旁边的草吹掉,“气死了,我还是揍你一顿吧,我不揍你不能出这口气。” 梨离爬起来,转过身,准备抡起小拳拳了。 对上的是太宰治微微带着笑意的眼睛。 ……很难以形容的目光。 像是深夜无人航行的海中央,茫茫无际,忽然亮起一盏灯火,微弱,稍一点风就会熄灭,可它确实存在着。 原本要捶他的动作停在半空,改为伸手去捂他的眼睛。 气势摆足,掩饰自己此刻心底的颤动,“干嘛这样看我?你真以为你是太宰治啊?” 太宰治忽然浅淡的笑,眼睛被她的手挡住,看不见他此时也弯了的眉眼,“我要真是太宰治呢?” “不可能哦,太宰治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很难猜吗?” “不是难不难猜的问题好不好,是他犯不着来找我啊。” “按照原本的计划,除了才川幸人,那个女人作为参与者,也应该由你一并击杀。可是你下不去那个手,所以只好我来,从始至终就没有什么喝咖啡,问清楚一些事情以后,在巷子里就已经解决了。” “……?” 晚风中,梨离捂着他眼睛的手僵硬在那无法动弹。 什么、什么啊? 哆啦A梦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是有什么道具看到了事情始末,所以解释给她听吗。 那为什么,是这样的语气啊。 她的手掌覆盖下,只有他浅淡笑着的唇角。 风起时吹动他的头发,温柔得像这晚风。 “还要捂着我的眼睛多久?” 他提醒了她。 可是梨离不敢放下来。 ……不知道该面对的是怎样一双眼睛。 说好的是哆啦A梦呢? 什么时候变成了真正的太宰治,如果,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太宰治,那么她说的那些话…… 也太难为情了吧。 “梨酱?” 他轻笑着,像是戏谑一样故意这样称呼。 “梨——酱——?” “是这样吗?” 疯掉了。 真的。 梨离平复着心口愈来愈躁动的心跳,脸颊微热,迅速拿下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 霎时露出太宰治正满是笑意的眼睛,细碎的光亮宛如星屑。 梨离强装着镇定,却成了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你不准这样叫。” 太宰治浅笑着,“怎么,刚刚不是你这样要求的吗?” “我不知道是你。” “那你以为是谁?” “……总之不是你。” “那你说要保护的人,总该是我了吧,你可是说了太宰治哦?” “…………” “就算怀疑,就算不信任,就算他无所不能,可是——” 第35章 “太神奇了, 这一任七楼档案室里的是什么人,有人见过吗?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居然还没换人, 这是七楼档案室有史以来最长久的一任了吧。” “楼上在想什么,怎么会有人见过,七楼档案室跟正常的工作人员压根不可能有交集,就算有,也只有执行部门那边的人才有机会见到吧?” “所以想问问, 有没有执行部门的人出来说说, 有人见过吗。” “执行部门的人偷偷冒泡,我上周有幸跟太宰干部出任务, 但是没见到神秘的七楼档案室。” “同一个任务?怎么会没见到?” “这任七楼档案室的人是个狙击手, 我们到的时候, 早就被太宰干部安排在了合适的位置待命了。” “哇——居然是狙击手,所以这才是留任了三个月的原因吧,听说之前几任都是高危刺杀, 近身肉搏。” “据说啊、据说, 是因为体术基础很差劲, 这个月才刚刚结束了基础测试。” “太宰干部竟然这么仁慈的吗,难道真是因为看上人家会开狙击/枪?” “有一说一,太宰干部的直属部队确实缺一个听话的狙击/手。” “这个‘听话的’用的就很微妙, 是在暗示前几个狙击手擅自行动破坏了太宰干部的计划?” “难道不是吗, 本来狙击/手就需要足够听话才行吧, 而且我的消息是, 七楼档案室那位擅长的狙击/枪可是M217。” “牛逼。” “理智上每一条都说得通, 但感性上仍然觉得太宰干部有自己的想法,就单单是三个月来一直只担任狙击手, 从来没有出任过任何危险的刺杀任务,这就离谱。” “太宰干部本来就是猜不透的人。” “+1” 半山腰,在距离火车站几百米外的地方。 梨离一身黑手党的制服,为了防止目标临时改变计划,她提前了两个小时就在这里等候。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她甚至刷了一圈黑手党的论坛。 八卦才刷到楼层一半。 电话打了进来,太宰治此时正在几十千米以外的咖啡厅里等候着她的消息,一旦目标人物击杀,太宰治那边的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 “怎么样,目标出现了吗?” “还没有。” “电话不用挂断,目标情况随时告诉我。” “好。” 梨离架着安装了夜视高清倍镜的狙击/枪,从高倍的瞄准镜里,可以清楚看见不远处的火车站站台。 这个站不大,是个乘客不多的小站,平时也没有多少乘客,此时倍镜里看去只有三个人在那里候车。 她架着高倍镜的狙击/枪,在等候的时间里切换着目标,因为每个人都是移动的,随时保持锁定目标的状态。 小雨仍然在下着,细细密密的飘落,与夜晚湿漉漉的海风混在一起,空气吹过来格外的冷。 梨离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但没过多久,还是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太宰治的声音在耳机里轻笑着,“怎么,着凉了?” 梨离吸了吸鼻子。 风有些冷,细密的雨丝不时坠落在脸上、手上,凉的皮肤都有点失去知觉,“应该不至于吧,不过温度的确下降了。” “外面下雨了,温度是有一点冷,不过他应该快要出现了,不会待太久。” 梨离轻轻翘着嘴角,“嗯。” 三个月的时间,她已经不再是杀个人都要手抖半天的良善公民了。 想不通的是,她好像天生就适合这一行一样,除了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有些不安,从那以后,她完全是冷眼看着那些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没有紧张。 没有遗憾。 没有害怕。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任务完成以后,太宰治不咸不淡一句客气的“做得不错”分外珍贵。 太宰治没有再故意试探她,就像对待其他直属下属一样对待她,没有任何区别。 三天两头才会见到一次太宰治,大多数时候都像论坛里他的部下们一样,靠着论坛里别人的口中了解着他的点点滴滴。 不再特殊,不再观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属。 这一切的起点,就是从三个月前那天的夕阳里,她一字一句认真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开始的。 ——“无论是什么都会像砂石一样沉在河底,喜欢也好,爱也好,无论什么都是一样的,只有渴求的人才会相信,然而结局都是一样悲哀。” 太宰治仍然保持着坐的姿势,没有回避她的对视,晚风中他黑色的头发轻轻吹拂着。 天色暗了下来,只有遥远而微弱的路灯映在他的眼底。 他的眼睛如同降落下来的夜幕一般,无际的黑夜,望不到尽头。 梨离弯着眉眼温柔的笑了,同样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沉入河底的不全都是砂石,还有砂金,即使沉入河底,也会隐隐发光。” “与砂石一样的命运,沉入河底,难道这不是砂金的悲哀吗?” 她笑眼温柔,“只要可以躺在河流心底,那就不是悲哀。” “总之,”她站了起来,不再去看他的眼睛,远处海面起伏亮起来的灯光宛如坠落的星辰,“时间会证明一切,你不相信的,你不愿意相信的,都会亲自来到你的面前。” 十几岁的我就拜托你了梨酱,要好好对他哦,千万不要因为他的恶言相向就撤退。 没关系哦,在你的时空里,我不会退缩和懦弱。 “八点四十五分,目标出现。” “距离约1200米,风向正常,雨势变大,但雾气能见度在合适范围,目标在有效射程内,随时可以狙击。” 耳机里轻微的电流声,随时等候着太宰治的命令。 火车已经到站,目标人物提着一个小件行李,从火车下来。 梨离保持着镜头锁定,随时可以将移动着的目标人物击杀。 “动手吧。” 他轻飘飘的声音,像是海上雾蒙蒙的细雨。 梨离扣动扳机。 一个生命再次在手中陨落。 鲜血溅开,在高清的夜视背景里,仿佛荼蘼的花朵,血腥而绚丽。 “任务完成。” 她说。 “嗯,回去休息吧。” 雨渐渐大了起来,细细密密地坠落,在海风中斜斜吹着。 沁人的温度凉得让人失去知觉。 梨离手都有些冻僵了,仍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枪。 耳机里的通话在此时挂断了。 手上动作一顿,随后提着手提箱回到黑手党的大楼归还武器。 她的任务到此为止就结束了,只是太宰治计划里的一部分,他没必要把全部计划都告诉她,她也没资格参与他的全部过程。 不过今天天气很冷,蹲了一个晚上,鼻涕都有了,早点回去休息也没什么不好。 下山的时候一个晃身,脑袋不知怎么有点不清醒,晕乎乎的,差点摔一跤。 回到自己的员工宿舍,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温暖空气,钻进鼻腔,梨离再次打了个喷嚏。 哆啦A梦闻声回头,眉毛拧了一下,“你感冒啦?” “没有吧,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吹了一晚上风,应该只是有点着凉。” “你这哪是吹了一晚上风那么简单。”哆啦A梦从电视机前跳起来,去找了一块干的毛巾扔给她,“你全身都湿透了,快点擦一擦,然后洗个澡换件衣服,不然真的会感冒。” 梨离接过毛巾,简单擦了一下头发。 她在半山坡上蹲了一个晚上,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这回儿才发现头发全都湿透了,一缕一缕贴在脑袋上,像个刚刚从深海里捞出来的水怪。 她忽然也有些不安,不过仍侥幸道:“应该不会吧,我身体很好的,这么久都还没病过,而且今天的雨也不大——啊嚏——” “你看,你进屋都打了两个喷嚏了,”哆啦A梦叹了口气,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雨点不大,可是并不意味着雨小啊,这个雨这么密,别说你站了一晚上,就是站个十几分钟都会湿透好吧,而且现在温度这么低,还吹着风,肯定会感冒的。” 哆啦A梦动画片也看不下去了,起身给梨离收拾洗澡的一系列用品。 推着梨离进了浴室,“快点洗,真是的,太宰先生不在了,为什么你都不会照顾自己了啊?” 梨离一愣。 “好像是哦。” 她也不是那种温室里的娇花,甚至可以说过得并不太好。 妈妈一个人抚养她本就不容易,同龄孩子有的,她都没有,无论是物质还是情感。 亲情少了一半。 朋友也没有交心的。 她早早就学会了各种生活技能,兼职、临时工、假期工,她从没闲过。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苍白人生,连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想死罢了。 冷暖自知,她比谁都懂得照顾自己。 然而在遇见太宰治之后的这一年里,好像,除了哄他开心,再也没有做过别的什么了。 不是没有碰见过下雨天。 太宰治会第一时间把她拢进外套里,一丝雨都飘不进来,他的怀抱也是温暖的。 她站在阳台吹风,外套会从身后披过来,并责怪一顿不许穿这么少吹风。 洗完澡偷懒想等会儿再吹头发,太宰治会把她抱过去,亲手给她吹干净。 就好像脆弱的珍宝,随时害怕撒手就摔碎了。 久而久之都忘记了,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应该如何是好。 梨离洗完澡就躺进了被窝。 眼皮很沉,也许真的有些着凉,被子包裹的温暖很快就让人失去意识。 放在枕边的手机亮了许久。 来电人。 太宰治。 第36章 暴雨倾泻而下。 无数玻璃碎片轰倒, 混在雨水里铺天盖地降落。 “太宰干部——” 太宰治站在塔下,狂落的雨流砸过头顶黑色的伞,然而清瘦的身体仿佛随时会被暴雨带走。 额角的绷带处侵染着血, 顺着脸颊轮廓缓缓向下滑落。 而无数倾倒坠落的玻璃碎片,像是无数把将人刺穿的利刃。 从擎天大厦直直坠落。 梨离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 头很痛,昏昏沉沉的,分不清昼夜, 但窗外暴雨轰鸣。 床头开着小夜灯, 小声放着轻缓的音乐,显得这半夜醒来的黑夜没有那么冷清沉重。 这一看就是哆啦A梦的杰作。 她这才依稀想起来, 自己洗完澡就睡了一觉, 睡前还是细密的小雨, 现在已经是如注暴雨了。 头是真的痛。 而且很口渴。 梨离摸索着起身去找杯水喝,回来摸到枕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 本该一干二净的界面,突兀的弹出一个来电提示。 ——太宰治。 梨离望着那个联系人名字愣了半晌。 那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前的未接来电了, 她刚刚睡下没多久, 可是……太宰治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呢? 不过, 没接到太宰治的电话是什么后果,她还是知道的。 作为干部的直属部下,随时都要保持在待命状态, 随叫随到。 太宰治的电话, 估计是临时有什么任务需要她执行…… 这下完了, 估计明天就要被炒鱿鱼了。 也不知道现在再打回去有没有用, 任务肯定已经结束了吧。 “嘟——” 持续了大约五秒。 居然接通了, 窗外轰鸣的暴雨声与对话那头的雨声连成一片,太宰治的声音低低的, 显得很轻,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雨水冲散,“你好。” “太宰先生,我是梨离,抱歉我有点头痛就睡得很熟,请问有什么需要我的么?” 沉默了约两秒。 太宰治低低应了声,“没有。” “那,之前的电话,是有什么……” “没有。” “……诶?” “嗯,没事了,继续休息吧,明天按时工作。” 梨离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 电话在下一秒挂断。 望着手机屏幕结束的通化时间,统共不过十秒。 头很痛,身体也很沉重,刚刚去倒水的时候,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深海里浮沉。 连反应都慢半拍。 坐着大约过了几秒钟,梨离起身换上衣服,由于下了雨天气冷,特意穿了件厚的外套。 “哆啦A梦,你的寻人雨伞我借用一下哦。” 哆啦A梦肯定已经睡了,她也没指望得到哆啦A梦的回应。 可哆啦A梦竟然醒着,从客厅里传来他的声音,“你要去哪里?你都发烧了。” 梨离愣愣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哆啦A梦在说什么,“怪不得,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酸软无力,头也很痛,反应也好慢,我还以为是睡傻了。” “家里也没有药,本来就很难缓和,你睡一觉说不定还会舒服一点,你现在要去哪里瞎跑啊?外面的雨这么大,稍微吹点风都够你病情加重了。” “可是……太宰好像出事了,我想去找他。” 她一定是因为发烧了才反应那么迟钝。 刚刚太宰治在电话里的声音,虚弱得好像随时会生命流失,可他惯于伪装,硬是装出一副冷淡不愿多说的语气。 但他一定出事了,并且状况很糟糕。 梨离穿好外套,起身去拿寻人雨伞。 “梨离!”身后哆啦A梦急着叫她。 梨离以为他又是要劝自己,头也没回,“我没事的,我脑子清醒得很,肯定没问题的。” 他后面的话淹没在了屋外轰鸣的雨声里,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外面的大雨兜头落下来,风很大,雨水斜斜吹着,劈头盖脸砸在身上。 刚一出门,身上就湿了半边。 发着烧,比平常更畏寒,漫天暴雨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 梨离撑开寻人雨伞,一边往雨中跑,一边调整着伞的指针。 然而无论怎么调试,都没有任何提示。 也许是她发着烧真的有些头晕,所以才连伞都不会用了,但她真的不想再多耽搁一秒,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找到太宰治。 员工宿舍再往前一些距离,是灯火通明的黑手党大楼。 暴雨冲刷着万物,唯独黑手党的大楼宛如屹立不倒的巨人一般,任凭风雨。 “你好,我是太宰先生直属部下,请问太宰先生今晚执行任务有回来过吗?” 刚一踏进一楼大厅,稍暖的温度令人打了个颤。 来不及说废话,梨离直接拿出自己的工作证件,上面的确有着太宰治直属部下的字样。 原本按着枪准备待发的守卫,目光锐利减少了一些。 因为没有见过梨离,仔细检查了一番梨离的证件,退还给她的时候见到梨离身形晃动了一下。 “你怎么样?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太宰先生呢?” 她撑着桌面问。 “晚上十点就出任务去了,你应该知道,不过现在还没有回来。太宰先生那样聪明的人,他的任务向来顺利,虽然受伤也是常有的事……” 话未说完。 门外夜雨涟涟,有人急匆匆地脚步裹挟着暴雨的急促,高喊道:“石川!快,叫医务队的人来,太宰先生受伤了!” 原本跟梨离对话着的男人面色一凛,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开始联系医务队,动作急切而熟练。 也许常年的工作经验知道,需要联系医务队的人,太宰治的伤一定不会轻。 太宰治的部下本身都懂一些简单的医术,包括太宰治自己也是,所以他的身上常年绑着绷带,从未缺席过,那都是他受伤后简单处理的战果。 从未卸下来过的绷带,似乎都已经成为了太宰治身份的象征。 后来太宰治成为了首领,已经不需要他亲临那些危险的场合。 可他仍然习惯了绑着绷带,梨离问过他,他闻言只是垂眼轻笑了一声,“习惯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那些绷带缠绕在手上。 或许他从未走出过黑暗,一直沉沦在深渊里,所以,即使不再受伤,这样的小习惯也保留着。 唯有偶尔看她的目光里会有着零星的柔光。 她不愿死。 也不想让他死。 就这样拉扯着他在人间徘徊。 可是太宰,我好像,的确,的的确确—— 那时候应该问清楚的。 撒娇也好,威胁也好,怎样都好,应该执着地问到底,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太宰治不说,每次都是笑眯眯地蒙混过关。 因为梨酱做的蟹肉很好吃啊。 因为梨酱笑容好可爱。 因为梨酱说了要保护我嘛。 因为梨酱的目光一直都在我身上。 因为,……,因为什么。 眼皮沉重无法睁开的黑夜里。 他睡在她的身侧,臂弯里都是他的温柔,他附身在耳侧曾说过什么。 可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呢,明明,什么也给不了你。 “喂——怎么突然晕倒了?” “喂!” “这么烫?我的天啊。” 混混沌沌中,光线时明时暗。 脑子里就像一场按下倍速播放的无声电影,一晃而过。 大火。后院。 神社。屋檐。雨。 夏日祭。面具。烟火。 高楼。风。坠落。 …… “你醒啦?” 是哆啦A梦的声音。 梨离头痛欲裂,睁开眼时已经是刺目的光,她半眯着眼。 就像一个常年蛰伏于黑夜的人,突然接触到光线,全都是不适应。 “我——”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粗得连发音都听不清楚。 哆啦A梦蹦跶着小短腿给她倒了杯水,还有一应的药片。 “你为什么都不听我把话说完就跑出去了啊?你跑太快了,伞都拿错了,拿了把普通雨伞就出去了。” “你也真是,没觉得奇怪吗,寻人雨伞上面有指针的啊。” 梨离想辩解,自己那时候好像有摸到指针,就是不管怎么拨弄都没有用。 目光瞥到墙角放着的伞。 ……原来不是什么指针,是伞骨而已。 看来是真的烧糊涂了。 梨离强行打开已经粗得跟锯木头一样的嗓子,“太、宰、呢?” 发音都很困难。 哆啦A梦瞪着她,“你别说话了行不行,你那嗓子不痛吗?” 见她目光仍然等着答案。 叹了口气,“比你好得多,昨天就已经能下床了,受伤的地方又多裹了几层绷带。你们的首领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好好养伤。” 梨离一怔,用口型发音。 ——昨天? “是啊,你前天晚上晕倒之后,已经过去一天了,要不是有我的神奇宝贝,你早就在床上饿死了。” 哆啦A梦越想越气,“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太宰先生啊,你的世界里就只有太宰先生了吗?” 梨离伸出手。 举手想回答问题。 “停——你别说话!” 哆啦A梦拿了纸币丢给她,“你写。” 第37章 哆啦A梦给梨离请了假。 请假很顺利, 那天她晕倒在了黑手党的大楼,当时就顺势把她也抬到了医务队检查了一番。 情况属实,所以请假也很好请。 这场病来势汹汹, 才两天就像是要了半条命,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强行吃东西甚至会干呕。 就连哆啦A梦的美食桌布做出来的东西,都没法让人有食欲。 甚至,连喝口水都恶心得想吐。 每天只能勉强喝一碗白粥, 整个人都虚弱了不少。 熬了三天左右, 终于退烧了。 回到黑手党销了假,却在同时收到通知:“太宰干部有过命令, 等你销假以后去找他一趟。” “你稍等, 我给你报个备。” 梨离愣在原地。 太宰治、要见她? “太宰先生。” “对, 是的。” “好。” 电话挂断,对方转向她:“好了,你现在上去吧, 太宰干部现在在办公室里。不过太宰干部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你小心一点。” 梨离忍不住多问一嘴, “心情不好?遇到什么事了吗?” 那人耸了耸肩,“那谁知道,谁能猜得透太宰干部在想什么。太宰干部那人表情上不明显, 看什么都漫不经心的, 但这几天在他手下被他揪住小错的人多了几倍, 谁都知道太宰干部心情不好。你还是小心些, 虽然……” “算了, 也不是什么,你上去吧。” “虽然什么?”梨离傻愣愣的多此一问。 那人笑了一下, “你这几天应该没看论坛吧?哦对了,你看过我们黑手党的论坛吗,就休闲灌水那个板块。” 不知道对方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她决定撒个谎,“没看。” 事实上,她平时没少在论坛看关于太宰治的帖子,论坛等级都混成了高级会员。 以她的身份,没资格天天见到太宰治,全靠论坛里那些抓拍的照片度过相思之苦。 每一张照片都存下来。 甚至锁屏都是太宰治模糊的侧脸。 “那怪不得了,你不知道,现在不仅是太宰干部的部下,就连其他几位干部的部下都对你充满了好奇哦。” “……嗯?” “第一个留任三个月以上七楼档案室的人,本身就很有噱头不是吗?” “似乎是。” “除了狙击/手,其他危险任务从来没有出任过,虽然像是暗杀、窃听之类的行动并不属于太宰干部的主要工作范围,太宰干部也的确需要一个出色的狙击/手,但是……” “不是因为我特殊。” “诶?” 梨离笑了笑,“恰恰是因为无关紧要。” 那人想了一下,点点头,有些认同,“的确如此,前几任七楼档案室的人,都是在极重要的任务中牺牲的。大家都喜欢八卦,喜欢往那方面调侃,你不要放在心上。快上去吧,正好触了太宰干部霉头,可是非常惨的。” 梨离一路上了楼。 然而刚刚乘坐电梯抵达太宰治所在的楼层,长长的走廊未达尽头,半路上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太宰治。 他的身后跟着其他部下,似乎正在跟太宰治报备什么。 额角的绷带比之前又多了一些,大半个侧脸都在绷带的覆盖之下。 除此以外,手腕、脖子,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多了一圈绷带。 这是又添了新伤的证明。 不过他看起来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神情依然懒懒散散的,脚步缓缓踏在瓷白砖上。 巨幅落地窗投进来的日光,冷冷清清,勾勒着他的侧影。 抬眸一瞬,看见了电梯口刚刚上来的梨离。 他抬了抬手,示意身侧的部下停下来,然后两步走到本就不远的梨离面前。 太宰治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一如此时落在他脸上的日光一般,冷淡且不近人情。 梨离突然有一些不安,“太宰先生?” 他的目光偏离,略微侧着头,是对他斜后方的部下说话:“红叶姐那边同意了吧。” “嗯,一个小时前得到的答复。” 太宰治依然没有看她,“那就把她带过去吧。” “是。” 感觉到了梨离满脸的迷茫,他忽然心情好了起来一样,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尽管,他淡漠的眼底依然没有什么笑意,“你太弱了。” “我不需要一个只会狙击/枪的部下,一个狙击手随便都可以培养起来。更何况,除此以外,你一无是处,这样的部下对我来说是累赘。” 他眼底冷淡,宛如审视,连那抹本就微不可见的弧度都像是嘲讽。 “总之,我不需要这样的部下。” “体质太差,除了在远处狙击,别无用处,甚至一旦被人发现了藏匿地点,提早杀掉也无法反抗,那样我的计划就乱套了。” “以你现在的能力,一旦战斗发生,甚至还要仰赖于别人的保护。” 话及于此,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无机质的眼睛浮现一丝好笑,“这样的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更不必说。 保护太宰治了。 梨离沉默了一秒,抬头对他轻轻地笑了下,“好,我听从你的安排。” 太宰治别过目光,没再看她。 无法探知他此时眼底的情绪,他重新抬起脚步,对着身后抬了抬手,“现在就带她去。” 黑色的外套在他的身后缓缓尾随着,最后消失在了电梯里。 尾崎红叶是位十分漂亮的女性。 在这样以男性居多的组织里,尾崎红叶说是一道风景也不为过。 此时,她穿着传统的和服,手间是一把和式纸伞,上面绘着精细繁丽的花。 她眉尾一挑,笑容端庄,却一眼就觉得风情万种,“原来还是个小丫头呢,太宰可真忍心。” 梨离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只好垂头不语。 尾崎红叶玩弄着纤长的指甲,片刻后,扣在纸伞的伞骨上,“既然这样,今天起就要听命于我了。” “我听说了,你的狙击/枪用得不错。不过很可惜,在我这里用不上这样的东西,无论是暗杀还是窃探,都需要足够的体术基础和机敏的反应能力。” 她略略打量了梨离一眼,“的确太弱了。” 话音未落。 金色夜叉的刀剑霎时划了过来。 毫无预兆,动作突然得令人无法看清。 “——啧。” 尾崎红叶勾起唇角,略带赞赏地笑着,“反应还不错。” 半空中,是侧脸旁的几缕发丝切断在地。 梨离堪堪闪躲而过的动作,第一时间避开了金色夜叉突然发起的攻击。 攻击并没有停止。 金色夜叉在尾崎红叶的操控下不断发起攻击,无论是招式还是速度,都要快上许多,甚至越来越快。 对于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来说,随便一招都是致命的攻击。 面对巨大的生命威胁,梨离只能咬着牙拼命躲闪。 攻击越来越快。 她也只能越来越快。 保持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躲避着随时可能毙命的攻击。 刀尖停在了梨离额头前,大约只有微毫的距离。 尾崎红叶收起了玩味的表情,眼神沉了许多,面无表情,“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梨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的的确确躲过了所有攻击。 除了最后这一击,尾崎红叶刻意停了手。 但尾崎红叶不知道,甚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灵敏的躲闪反应,根本就是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就好像身体有了自己的记忆,无需她多想,身体下意识就做出了这样的躲避。 尽管跟着太宰治练习过一些基本的体术,但是要躲过金色夜叉的攻击,这绝对不是她那点体术能够做到的,甚至对于许多训练有素的黑手党部下来说都不是什么易事。 ——这一点,从尾崎红叶凝重的眼神都能看得出来。 “你出去吧,等候命令。” 尾崎红叶说。 “……是。” 梨离喘着气,呼吸不稳。 刚刚那样的动作幅度,远远超出了她的平日运动量,她的身体素质承受不住般的透露出极度的疲惫。 出了办公室,梨离扶着墙壁尽情地大喘着气,腿脚瘫软。 “太宰。” “嗯?红叶姐有什么问题吗?”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你对梨离的观测是否有误,她的反应能力,并非你所说的体弱无能,我刚刚用金色夜叉测试……” “没有哦。” 尾崎红叶握着手中的日式纸伞,片刻后低笑一声,“原来太宰早就有了这个打算,是要我探出她未知的潜能?” “所以就拜托红叶姐了。” “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太累啦。” “确实像是你能说得出来的话,不过,撒谎的理由可不够聪明。” 太宰治轻笑一声,“能够让红叶姐听出来是撒谎就够了。” “你真是……连撒谎都嫌麻烦。”尾崎红叶无奈笑了笑,又问道:“把她交给中也不是更好吗?体术方面,恐怕中也更合适。” “我可不想跟那个家伙打交道。” “是因为梨离是女孩子吧?” “红叶姐什么都直接说穿,很无趣呢。” 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太宰治不高兴地噘着嘴。 尾崎红叶笑着,“今天下午就要开始训练了,可不要后悔哦。” 第38章 连续一个月。 这是梨离有生以来如同噩梦一般的记忆。 尾崎红叶虽然说过, 接下来梨离就是她的部下了,要听命于她。 可事实上,没有任何的任务, 只有从不间断的、如同地狱般的修炼。 每天除了七小时的睡眠和一个半小时的吃饭喝水时间,余下的时间全部都在无休止的练习。 浑身上下酸痛,连指尖都微微颤抖着,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哆啦A梦总是动作小心地给她捏着胳膊腿, 减轻一下身体的过度疲劳, 但也效果微弱。 哆啦A梦的万能口袋里并不是什么都有,医疗方面的东西少得可怜。 每次看她结束训教后像是丢了半条命一般的回到宿舍, 哆啦A梦总是重重叹着气, 表情复杂, “你为什么非要答应啊?” “我这样的确只会拖他后腿嘛。” “……你真是的。” 哆啦A梦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亏你那么了解太宰先生。” “嗯?” “太宰先生喜欢把自己说得很不近人情, 但并没有恶意, 他只是怕你保护不了自己而已, 你说句不想去尾崎小姐那边也没关系啊,你就回答说你是太宰先生的部下,不想去其他干部手下训练, 太宰先生肯定也会收回命令的吧。” “你居然看不出来太宰先生其实并没有恶意么?” “再说了, 太宰先生要是真的嫌你没用, 也不会把你带进黑手党了, 本来就不需要你去做暗杀之类的工作好不好。你的体术确实很差, 但你完全可以说一句永远跟随太宰先生,然后顺理成章的在太宰先生手下训练体术嘛。” “你看看你, 去了尾崎小姐那边,尾崎小姐可不会顾惜什么,现在受这些罪。” 哆啦A梦给她擦着药,由于不断练习跳跃,无数次跌落,膝盖手肘上都是淤青,他稍微用了点力,梨离立马痛得龇牙咧嘴。 “轻一点嘛哆啦A梦。”她抗议。 “你要这样为难自己,还在乎这点痛啊?” 哆啦A梦再次重重叹气,“明明太宰先生也只是试探你吧?你居然真的听话的去了尾崎小姐那边,太宰先生估计当时都要气死了。” 梨离弯起眼笑着,“看看他被气死的样子也不错啊,一直被他牵着走,我也很不服气。” “你哪里舍得气死太宰先生。”哆啦A梦就差翻白眼了,但他是个老少皆宜的智益机器猫,不能做这样不符合儿童健康成长的表情,于是又忍住了。 “其实……在尾崎小姐手里也没那么糟糕。” 哆啦A梦戳了戳她膝盖上的淤青,梨离立马痛得抱紧膝盖,他说:“就这还没那么糟糕?” “这是不可避免的嘛,我身体缺乏锻炼,就算在太宰手里,结果也顶多是少两块淤青而已。”梨离抱紧膝盖,生怕哆啦A梦再次搞事情,“而且,我很早之前就有个疑惑了。” “什么?” “我总觉得我很不简单,我以前应该是个拯救世界的超人那种。” 哆啦A梦摸了摸她的额头,“今天摔到脑子了?” 梨离瞪了瞪他,“我说真的啦。最早的一次,你还没来我身边,我陪太宰一起去一个异能拍卖行,当时我莫名其妙就拿起了枪,并且毫不眨眼地把人杀掉了,关键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本能一样,本能地知道太宰治的枪放在哪里,本能地开枪,本能地杀人。” “可是,在那之前,我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连鸡都没杀过。” “然后是一个月前,我来到尾崎小姐手下,尾崎小姐突然毫无预兆地用金色夜叉攻击我,我居然也是本能就躲开了,并且,尾崎小姐接下来的所有攻击,我全都躲掉了。” 哆啦A梦低着头给她继续擦药。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可能真的是失忆了?” “没有。” “那我是记忆被替换了?其实我的前半生根本不是我记得的那样?” “也没有。” “所以我也想不通啊。” 哆啦A梦捏着棉签,低着头继续擦药,“你没有想过你有异能吗?” “我知道,穿越到这里之前,我父亲……藤原那老家伙说过,我有异能,只是我一直想不通我的异能是什么,他居然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来夺走我的异能。” 记忆倒退回那个雨夜。 藤原仁太近乎癫狂的双眼里满是欲望。 ——那又如何,太宰治,就算你再聪明,你也不可能管得了另一个时空里的事,是我把她带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从她出生就已经是我的棋子了,想不到吧? 那一刻早已没有了心凉的感觉。 原来连亲情都是假的,她是被藤原仁太带到那个时空里去的,那么她原来应该存在的时空……又是哪一个呢。 扭头盯着哆啦A梦,“哆啦A梦!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啊?啊……啊,我怎么会知道啦。” “哆啦A梦肯定知道些什么才对。” “我本来是要去大雄那里的,我做的资料都是关于大雄的,怎么会知道你这里的事嘛。” 梨离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才说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啊。” “……我,我应该知道什么?” “大雄的世界简单又和平,相比起我这里,陪伴一个普通中学生小男孩儿应该更简单才对。可是哆啦A梦居然先到了我这里,是不是因为我这里有了什么不得不优先处理的事情呢?” 梨离歪着脑袋想了想,“既然一直跟着我,那肯定是跟我有关的吧?” “比如说,我这奇奇怪怪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体术,比如说我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异能,比如说藤原仁太所说的,把我带到另一个时空?” 说到这里,梨离忽然眼睛一亮,“是不是这样的——我其实本来就应该生活中这个世界里,然后我在这里是个很强很强的人,但被藤原仁太带到了另一个时空里,并且因为被他搞了什么鬼,导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怎么使用我的异能?” 哆啦A梦在她热切的目光里,迟疑地点了点头,“猜对了一半吧。” “哆啦A梦果然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 哆啦A梦叹了口气,放下棉签,“因为事情有些突然,我来得匆忙,时空管理局那边也来不及交代清楚,我连口袋里的道具都没有来得及换成合适给你用的。我大概只知道你的异能的确是时间之类的,之前一直被人用奇怪的方式隐匿了你的踪迹,导致时间档案上显示你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直到一年前发现了异常,才把你送到这个世界来,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藤原仁太搞的鬼。至于你说的为什么你有时候会有与实际完全不符的体术,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中午休息的时间一共只有一个小时。 擦好药躺了会儿,又到了下午训练的时间。 身体本就浑身酸痛,今天更惨,上午从高楼跳下来练习跳跃的时候,脚都崴了。 脚踝肿得像个红烧猪蹄。 一步一步都是瘸着走。 但是,没有尾崎红叶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给她放假。 而她受伤的消息,又被恶意扣了下来,只希望下午尾崎红叶早点回到黑手党大楼,这样就能请假了。 瘸着脚,刚刚抵达尾崎红叶的楼下,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月没有见过的太宰治。 自从那天把她交给尾崎红叶以后,这一个月的时间就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一般。 他神情淡淡,一副懒懒散散不爱搭理任何人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放在眼里似的。 大楼来来往往的人见到了太宰治,途径时向他恭敬地问候,他也只是无精打采般的继续前行。 此时正从电梯下来。 他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上仍然裹着厚厚一层新的绷带,彰显着最近又受了伤。 不过受伤对于太宰治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下一秒,太宰治的脚步顿了下来。 目光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和来往的人,停在了梨离所在的位置。 对上太宰治的双眼,梨离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一直都盯着太宰治。 连一丝余光的缝隙都没有放过。 他目光几不可见地瞥见了梨离红肿得惊人的脚踝,神情依然淡淡。 走到梨离面前,开口却是不怎么好听的话,“呀,原来你还在呢,还以为你早就已经被红叶姐丢出黑手党了。” 梨离像是没听出来他嘲笑的语气似的,很诚恳地点了头,“嗯,尾崎小姐真的好严格,我差点以为我要死在里面了。” “不过尾崎小姐还算仁慈了。”她松了口气,“没有让我在半夜三更训练,不然黑漆漆的我迟早吓死。我看尾崎小姐的手下好多都有夜训的,一开始还以为我也逃不过呢。” 太宰治微微抬起头看楼外的光影,眼底是几不可见的浅淡笑意。 低下头时眉眼间依然漫不经心,连目光都不再放到她身上,提起脚步时随口说道:“这样没用的部下我是不会要的,你好好想想怎样才不会被红叶姐赶出去吧。” 望着他一步步离开的背影,梨离依然在笑,“放心吧太宰先生。” 第39章 梨离到了自己的训练室。 然而等了大约半个小时, 仍然没有见到人影。 原本负责给她训练的人也一直没来。 太宰治虽然把她交到了尾崎红叶手上,但训练部下/体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肯定是不必让身为干部的尾崎红叶亲自来的。 在一系列的测试以后, 尾崎红叶将她交给了一个名为樱井秋的部下。 同为女性,樱井秋却没少为难梨离。 说是为难,这并不是梨离夸张。 樱井秋的恶意真的蛮明显了。 暂且不说平日里刻意延长的训练和不准休息的命令,就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了。 在她摔得差点爬不起来了的情况下, 依然让她继续练习高处跳跃, 最后重重摔下来,在其他在场训练的人都觉得看不下去之后, 才放话让她停止训练。 后果就是, 满身淤青伤痕, 脚踝肿成猪蹄,瘸着腿回到了宿舍。 哆啦A梦差点拎着毁灭世界的炸弹冲出去。 而樱井秋命令她下午继续训练,连受伤的消息都没有上报尾崎红叶, 其他人都是普通的部下, 樱井秋是他们的上司, 他们也不敢越过樱井秋直接上报尾崎红叶。 ……真是太惨了。 幸好还有哆啦A梦。 ——“我有修复药水,虽然还没有对人体使用过,不过说不定能给你换条新的腿呢!” 也许还能当上新一批药水的活体小白鼠。 大约又等了半小时左右。 门开了, 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把她交给樱井秋以后, 鲜少再见过她。 所有训练相关的事都由樱井秋负责, 这种小事, 本来也不该劳烦干部。 因此, 这竟然是一个月以来为数不多跟尾崎红叶见面。 她依旧穿着绚烂古朴的和服,纸伞握在手中, 妩媚的眉眼此时有些冷厉, 她进来瞥了一眼梨离,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踝上:“既然受了伤,今天就先休息吧。” 没想到一进来就是休息的通知。 梨离愣愣地站在原地。 尾崎红叶转身离开训练室,宽大的和服袖子掩着半边脸,不同于刚进来时的冷厉,语气柔缓许多,更像是打趣,“先等脚伤好了再训练吧,好歹也是太宰的部下,放在我这儿把腿都给废了,我可没法向太宰交代。” “……?” 望着尾崎红叶离开的身影。 梨离扶着墙,慢慢拐着自己的瘸腿离开了训练室。 一路上都没遇到负责她训练的樱井秋,这事儿有点懵逼,不知道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到了楼下,遇见了之前一同训练的木村,梨离连忙叫住他,在他回过头来看清梨离时有些微妙复杂的目光中,问道:“木村君,你这是怎么了?” 木村赶忙避开对视,“没什么,梨小姐有什么事吗?” “嗯,你知道樱井小姐去哪儿了吗,我今天下午的训练取消了,下午过来也一直没看到她。” 木村的目光再次复杂起来,“她已经离开黑手党了。” “……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不太清楚,是尾崎干部的命令,听说是工作有了很大的失误。” 梨离还想问什么,木村的目光却定在了梨离身后,紧接着面色变得恭敬谦卑许多,不再说话。 还未回头看看什么情况,熟悉的声音已经传来,由远及近,懒洋洋地像是困倦的猫,“说好了今天轮到我休息的吧,居然又安排工作给我,啊,好无趣。” “哈?你这混蛋想推卸给我吧?” “完成工作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跟中也一起的话会很麻烦。” “这话我来说才对吧,只是一个违规赌场而已,我一个人也可以。” “嗯,那就交给中也啦。” “……太宰你这混蛋!” 两人的声音从身后到身旁,又渐渐远离,短暂的路过后又离开在视线。 黑色的外套在他身后划过缓缓的弧度,直到背影逐渐消失在楼梯口,梨离才收回目光。 从始至终,她和木村一样,和其他所有的黑手党部下一样,没有得到任何一个停留和余光。 “那个,……,梨小姐。” 木村又开了口。 梨离回神,“怎么了?” “你之前是太宰先生的部下,樱井小姐的事,你完全不知道吗?” “跟太宰先生有关吗?” “也没有什么依据,只是想到你是太宰先生的部下,或许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说到这儿,他有些尴尬的笑,“因为樱井小姐对太宰先生有些爱慕之情,听说你是太宰干部带回来的,所以才一直针对你。” 梨离忍不住笑起来,“太宰先生也犯不着为了我一个小小的部下去赶走尾崎干部的部下吧。” 木村挠了挠头,“道理是这样啦,不过……总之,往这方面想会觉得太宰干部有人情味一点。” “人情味?这样一讲,感觉在说太宰先生很铁面无情。” “哈哈,也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说呢,太宰先生虽然总是一副很温和的模样,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有趣的举动,但其实是最难接近的一个人,就好像……像是在自己的世界里。” “人情味吗?好像的确有这么点感觉。” “是吧?所以大家蛮喜欢这样想的,你也不要在意啦。既然你的训练暂时取消了,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樱井的确过分了些,你的脚看起来很严重。” 顺理成章的,梨离在宿舍里躺了一个多星期。 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整个黑手党最逍遥的职员了,这一切大概是仗着太宰治撑腰? 虽然那家伙嘴上一口一个巴不得她被尾崎红叶丢起去。 梨离将脖颈上戴着的项链从衣领里拉出来,细细的链子尾端是一粒茶褐色的宝石,像极了他温柔笑起来的鸢眸。 光滑莹润,举起在灯光下看去,剔透得如同婴儿的眼睛。 纯洁,天真,不会说谎。 “小姐需要什么?” 酒保礼貌地问着。 梨离放下项坠,想了想,“威士忌吧。” “好的。” 酒吧的位置位于小巷,招牌上的人物是一个戴着高礼帽和单镜片的男人。 既像个绅士,又如同怪盗。 酒吧内空间狭小,楼梯下来,仿佛置身于上个世纪之中,古朴而传统。 梨离曾经跟着太宰治来过这里。 虽然,太宰治并不赞同她去酒吧,不过在她撒娇加威胁之下,太宰治一半无奈一半宠溺的陪着她一起来了一趟。 后果就是。 梨离的酒品非常不好。 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她醉得撒疯卖傻,趴在太宰治的背上疯狂比着兔耳朵,太宰治一路上忍受着路人异样的目光,将她背回了家。 自那以后,太宰治严令禁止她喝酒。 一滴滴都不行。 就连Lupin的酒保都被他打好了招呼,去这里找他,可以;喝酒,不行。 醉酒后的记忆并非完全忘记,她还是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对太宰治做了怎么啼笑皆非的事,而太宰治又是怎样极尽无奈地笑着,像是哄幼稚园小朋友一样哄她入睡。 好不容易塞进被子里的胳膊非要举起来。 太宰治给她放回被子。 她再次举起。 太宰治再次放回被子。 再次举起。 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明明是扰人清梦的折磨,太宰治却好像乐于这样的折磨。 想起木村说的话,有时候往多一点的地方想想,会显得太宰治更有人情味一些。 他就像一个被神遗忘了的孩子,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边缘,渴望拥抱,渴望温暖,渴望有人向他伸出手,可下意识的防备会狠狠甩开那些向他伸去的手,冷眼说着我不需要这样的话。 可实际上,他也才十八岁而已。 在其他同龄孩子都还在享受着阳光和爱的年纪里,已经冷眼看尽了人性自私与生死。 有时候依然会做出符合年龄的孩童般的举动,成熟与幼稚,生与死,同时藏匿于同一个人的眼睛。 “呀,真是不巧,怎么梨小姐也会在这个酒吧?” 酒吧楼梯下来的路狭小,像是特意打造私密时光的布置。 从楼梯下来,就可以看见里面坐着的人。 熟悉的声音从楼梯下来,一字一句吐字缓慢,微微扬起的尾音拖着懒散。 像是困倦又优雅的猫。 梨离问过太宰治。 为什么非要她央求好几遍才肯带她去酒吧,反正太宰治都在旁边,又不是一个人去,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宰治哭笑不得——梨酱,你不记得了,可我记得,第一次在酒吧见你喝醉的情景是很恐怖的! 梨离追问,怎么恐怖?我总不能吃了你吧? 太宰治笑眼温柔——总之,印象深刻呢。 梨离转过头,对上此时刚从楼梯下来的太宰治,弯起眉眼轻轻笑了,“嗯,好久不见了,太宰干部。” 他仍穿着黑色的西装,外面没再搭一件黑色的外套大衣,整个人显得清瘦稚气许多,宛如一个青涩的中学生。 “还真是会说笑呢,一个星期前的下午才见过啊。” 太宰治谈笑间宛如褪去了黑暗,昏黄的灯光温暖,晕染着他柔软的头发和眉眼,他笑得轻松,就像个普通的孩子。 “下午?” “嗯,我和中也一起的时候,不是在走廊里遇见了吗?” 太宰治向酒保要了一杯酒,薄薄的杯壁轻碰着冰球,璀璨散漫的水光荡漾,他依旧笑得清浅,“好过分啊,去了红叶姐那边就不记得我这个原上司了。” 梨离陪他装傻,也是很无辜的语气,“是太宰先生的命令,我也只能遵从啊。” “嗯?是这样吗?” “说起来,当时太宰先生直接叫人把我带到了尾崎干部那边,都还没来得及问一问太宰先生的意思,为什么要让我去尾崎干部那边呢?” 太宰治低笑一声,清浅的笑在暖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温柔得令人晕眩,“我说得很清楚啊,你太弱了,红叶姐擅长训练部下,交给她最合适不过了。” “哦,这样啊。” “是的哦。” 梨离又喝了一口酒。 不太习惯的口感在唇腔内肆意蹿着。 她眯了眯眼,仍然觉得自己现在意识清醒,没有喝醉,“那天是太宰先生先醒的吧,醒来发现我发了高烧,凌晨的时间,我却不在宿舍,而是在黑手党的大楼里。” “太久了,不太记得了。” “是吗。” “是这样的。” 静默了几秒。 梨离握着手中的玻璃杯,橘黄的灯光在玻璃与酒水之间绽放着细碎璀璨的光,她忽然一笑,“谢谢你。” “突然谢什么,很奇怪啊。” 梨离瞥了一眼自己的脚踝,经过一星期的休息已经可以走路了,“总之,谢谢你。” 第40章 “太宰先生, 说谎可不好哦,鼻子会变长的!” “匹诺曹的故事吗?” “答对啦,奖励太宰先生一杯酒。——酒保, 再来两杯威士忌。” “劝你不要喝了比较好,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太宰先生……脚好痛啊。” “本来就应该在宿舍里好好养伤,既然任性就应该承担自己任性的后果——” “对不起啊……太宰。” “…………?” 梨离趴在吧台上。 脑袋不省人事地闭着眼睛,几缕头发不懂美感似的散落在脸颊上,已经是一副醉酒后昏昏沉沉的模样。 暖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 像个已经陷入沉睡的小孩。 只是嘴唇轻碰, 仍像是梦呓一般。 停止了无休止的胡言乱语,酒吧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酒杯玻璃轻碰着冰块的声音。 太宰治仍然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低垂着头品着淡黄色的酒, 甘冽的液体缓缓滑入喉咙, 令人清醒的迷醉。 直到酒吧内播放着的这一支舒缓的曲子放完,酒杯里还剩下半杯酒。 太宰治这才放下酒杯,自言自语似的低笑了一声, “真是麻烦。酒品这么差劲, 还敢一个人来酒吧, 是料到了会在这里遇见我吗?” “太宰可是个别扭鬼,回去一定好好嘲笑你。” 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似乎并不舒服,她皱着眉喊了一声。 由于仍在醉梦中, 声音也含糊不大, 宛如梦呓。 “还真敢说,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怕下一秒就离开人世了吗?” 然而醉鬼根本不会回应他。 也看不见他说这句威胁似的话时, 抿着酒的唇角是心情不错的弧度。 太宰治再次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不过, 既然对我那么了解,知道我喜欢来这个酒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依然是不会有回应的自言自语。 他微微侧头,看着灯光下已经醉得不清醒的女孩。 她皮肤细白,笑起来时会露出糯白的一小排牙,尤其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是澄净的黑。 那双黑得莹润的眼睛此时正闭着,睫毛垂下落下一小片阴影。 常年行走在黑色边缘,见过了太多人情世故,自私也好,贪欲也罢,善良也好,逢迎也罢,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他却能够游刃有余地保持着清醒。 是善亦或是恶,一眼就能确认。 这个女孩的出现,无论是毫无头绪的来历,还是莫名其妙对他了如指掌的掌握,还有不知厌烦地突然冒出来阻碍他自杀,随便哪一项都该令人警惕和防备。 但是。 没办法忽略她的眼睛。 “哪怕恶作剧般的故意在半夜三更自杀,也会在五秒内赶到吗?那女孩对太宰的执念,的确不可思议呢。那么,有问过是为了什么吗?” 在数不清是第几次被梨离阻碍自杀后的午夜酒吧里,他抱怨似的口吻向织田作之助提到过这件事。 织田作之助却是这样问他。 “我才不想知道,总之,因为她的出现,我自杀的计划一次又一次失败,真的很讨厌——却也没办法赶走她。” 讨厌也好。 别管我也好。 他一眼就能看透梨离眼底对她的执念,利用这一点,说出了你这样只会令我更加厌恶之类的话。 如果有什么想要得到的,帮助他成功自杀,或许还能更快实现愿望也不一定。 即使这样说也丝毫没有效果。 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般,澄黑的眼底是满满的笑意,“现在讨厌我也没关系。” “反正我只要你活下去就好了。” 她的目的好像也确实仅止于此而已。 除了在他自杀的时候冒出来,其他任何时候都见不到人影,就连主动说出来黑手党这样的话,她也没有动心似的,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收到任何她同意了的消息。 却又在观测镜里看到她在每个夜幕时分坐在黑手党大楼的对面,巨大的礁石上,海风和夜景温柔繁华,她却像是嵌入了黑夜的一粒星屑,融不进去,也无法脱离。 那双眼睛里是恍如隔世般的悲伤和怀念,回过头看他的一瞬间,悲伤褪去,礼貌与疏离在一瞬间,像是知道过于炽热的热情会令他逃避一般,连调侃都客气得恰到好处。 她总是生疏又客气地叫着太宰先生。 然而会在脆弱的梦呓里亲昵又依赖的一句又一句太宰。 那样的悲伤,他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用那样悲伤的目光看他。 同样也理解不了,她刻意掩盖的眼底炽热是从何而来。 不过,是怎样都没关系,他并不在意这些。 有一点他万分确定—— “既然对太宰没有恶意的话,留在黑手党里也不错吧,难道太宰忍心看她无依无靠受欺凌地活下去?” “多一个能够理解你的人在身边,也许会少一点孤独吧,偶尔说句对方听得懂的笑话什么的,不也挺开心的么?” 织田作之助是这样说的。 是的,梨离对他没有恶意。 甚至还空口大话说什么—— 保护你。 之类的话。 真是可笑,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只会说一些让人无法信服的大话。 发烧了就好好休息不好吗,冒着雨半夜跑出来算什么回事。 如果是在作战中,估计也会毫无还手之力吧。 现在也是。 明明酒量这么差劲。 太宰治再次叹气。 “真是麻烦,醉成这样。” 他拿出手机,翻找着电话簿,找个合适的人把她送回宿舍。 电话很快就接通,说清楚了地点和事由,太宰治放下酒杯准备离开酒吧。 余光的最后一眼里,梨离仍然趴在吧台上睡着。 她似乎睡得安稳,尽管这个姿势并不舒服,桌面也很硬,酒精的冲劲儿也丝毫不利于睡眠。 那是安心时放下警惕才会露出的满足。 十分钟后,刚刚拨通电话的部下赶到酒吧。 已经没有了太宰治的身影,只余下桌面上的两个空玻璃杯,醉酒的女孩趴在桌子上,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呓语。 梨离酒醒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在美食的香味中醒来。 哆啦A梦展开美食桌布,煮出的无数美食中,并喊了一声,“梨离,快起来吃饭了!” 喝醉酒后脑袋还有点沉,梨离隐隐约约记得昨晚的事情。 脑袋不太清醒,怕自己醉酒后撒起酒疯来,会对太宰治说出或者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她趴在吧台上让自己慢慢睡去。 反正哆啦A梦都会来接自己,这在出门前就说好了。 不过后来……好像太宰治安排了部下来送她回去,隐隐约约记得那人将她背了起来,后来,……后来就完全不记得了。 “梨离!你要跟我坦白交代!” 刚刚坐过来,准备开动美味,哆啦A梦却满眼星星又严肃地质问她。 “昨晚你和太宰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梨离夹起一块肉,沾了酱,咽下去,很迷茫,“昨晚?……在他常去的酒吧碰到了,说了几句话,然后我就喝醉了,再之后他打电话叫了个部下送我回来,之后……应该没什么了吧。” “诶?昨晚送你回来的不是太宰吗?” 梨离差点噎住,瞪大了眼,“太宰送我回来?” 她虽然喝醉了,但并不是直接失忆了,睡着之前的事情还是记得的。 就连那位听从太宰治命令的部下赶到时都还有印象,再之后……可能是睡太久了,想不起来了。 “的确是太宰先生啊,你都不知道我开门看到是他的时候有多惊讶!” “然后呢?” “他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把你扔给了我,并且语气很臭,说让我管好你,以后别让你去酒吧喝酒了,只会给人添麻烦,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卖了。” “……” 梨离杵着筷子,陷入了沉默。 “然后!太宰先生还让我转告你,脚伤之前再乱跑的话,就把你辞退,他说他不需要不听命令的部下。” “…………” “所以,……,你昨晚是不是得罪太宰先生了?” 梨离发誓,“我真的没有……大概吧,我喝醉酒做了什么,可能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比起这个,太宰看到你的反应,难道没有更激烈一点?” 哆啦A梦回忆了一下,“没有诶,反应挺平淡的。咦,确实蛮奇怪的。” “看来太宰没少观察我嘛。” “诶?可是我没见过太宰先生啊。” “这种事哪需要干部亲自出手,宿舍这么多层,随便安排个人都可以啊。本来他就对你充满好奇和警惕,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东西都有超乎认知的功能,而且还不是人类,放在普通人里都不太能接受,更何况这里还是黑手党,太宰肯定早就对你进行了观测吧。” 哆啦A梦点点头,后知后觉地拍拍胸口,“幸好太宰先生事先有观察,不然昨晚第一次见到我,肯定会把我卸了。” “太宰才不会让无法控制的事发生呢。” ……但也有例外。 藤原仁太那老家伙,估计也是怕计划被破坏吧,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另一个世界。 虽然她至今也没想通,藤原仁太是用怎样的方法把她带去了另一个时空。 不过,往好的地方想,回到四年前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看清太宰治眼底的孤独后给他拥抱。 只不过终归还是对不起他,明明说好了以后可以放心流眼泪,以后都会一直在他身边。 手上筷子一顿。 有什么被忽略遗忘的记忆在脑海中划过。 昨晚。 她已经睡得昏沉,那是已经被太宰治派来的部下接走之后的事情。 迷糊之中,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一声叹息。 “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 “真是不该管你。” 第41章 “太宰, 我想给你换个美甲。” “……” “我要买新的指甲油,上次给你做的美甲都开始掉色了。” “……” “然后带着做了新美甲的你去看电影,这次我们去看喜剧片好不好?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哭, 你在旁边连悲伤的表情都没有,会显得我很幼稚。” “……” “太宰,我刚刚学会了八种做蟹肉的方法,回去就做给你吃好不好?” “……” “明明是看到我发烧了还往外跑,怕我保护不了自己才让我去练体术, 非要说是什么不需要无用的部下。” “……” “尾崎干部没有给我安排夜训, 也是你说过了什么吧?我怕黑什么的,也只有你才注意得到。” “……” “樱井离开了黑手党也是你做的吧?” “那个樱井真的很讨厌, 她一定是暗恋你, 不然干嘛那样为难我。” “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一定会赶走她。” “要是你在就好了, 我也不用去尾崎干部那边了。” 已经进入深夜,满街的灯光渐渐熄灭。 街道上行人减稀,太宰治背着满口胡言、不省人事的梨离, 脸色并不好看。 她的疯言疯语让人头大。 在听到最后一句时, 太宰治的面色才缓和了一些, “既然不想去红叶姐那边,为什么不说?” 梨离醉得昏昏沉沉,说什么都像是梦呓, 仿佛下意识的回答, 温软的声音忽然多了分狡黠, “别扭鬼, 气死他。” 太宰治的脸再次黑了下来。 承受着背后的重量, 忍住了第N次想把人丢下去的冲动,“活该。” “可是……” “嗯?” “人情味, 总比孤单单的样子好看多了。” “……,梨离,你自以为是说的话真的很令人厌烦。” “好想你啊……太宰。” “……” 太宰治顿了顿脚步,抬头望着漆黑无际的黑夜,氤氲着稀稀落落的月光 女孩的脑袋沉沉地趴在他的肩头,轻柔的呓语带着深厚的眷恋,钻进他的耳朵。 他再次叹了口气。 ………… …… 一个星期后,梨离的脚伤终于好了。 包括身上一些淤青也慢慢退散。 梨离再次回到尾崎红叶的大楼,却被告知已经不需要她在这里训练了。 梨离没有得到任何通知。 望着手机电话簿里最上方置顶的电话号码。 ——太宰治。 算了。 人家是干部。 她是底层员工。 梨离合上手机,往太宰治的大楼走。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到这里了,轻车熟路地往七楼档案室上去,门的密码却换掉了,没法再进去。 被辞退了? 这是第一个反应。 可就算辞退也应该结算工资吧! 梨离又下了楼,打算去一楼传讯室问问情况。 刚一进去,值班的小哥就叫住她,“梨小姐,你刚刚跑太快了,我都没叫住你。” “你的职位调动了。” 说着,将一系列相应的证件递给她。 梨离接过,看清楚最上面的字迹。 ……游击部队成员。 我的天,这是真的要去出生入死了。 啊啊啊她如果能够在一次次任务中活下来,回去一定要把太宰治揍一顿! 让他知道自己在尾崎红叶手下训练结果的厉害。 感受一下家暴的力量。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 梨离一共出任了二十多件暗杀任务,上至政府官员,下至普通人,知情证人、告密者、企业商人、律师、侦探,都有涉猎。 由于她没有异能……至少表面上如此,没有人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包括她自己,所以只能用枪械和匕首。 冷眼看着生命流逝,猩红血液溅在手背,也已经不再有任何波动。 她真的成为了令人满意的部下,比起暗杀者,更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太宰治的黑色名单上,一大半都有她的功劳。 尽管,她始终没有见过太宰治。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连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不是不知道太宰治身为干部,不是随随便便想见就能见到的,不然论坛里也不至于每天都有人蹲守着太宰治的照片。 可连偶然擦肩见到他背影的机会都没有,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 更确切的说,是从那次酒吧的相遇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太宰治,尽管每天都在同一栋大楼里。 就好像使用了故意让人无法偶遇的魔法一样,连一个遥远的身影都没有见过。 论坛里依然有关于太宰治的帖子。 工作依然如常,没有额外的出差或者加班,论坛里匿名偷拍到的太宰治或者高清或者模糊,但都与以往没有什么不一样。 黑色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本就清瘦的少年宛如被笼罩在黑夜里,隐隐有些病弱的美感,仿佛随时会被卷入无际的黑暗。 他轻轻笑起来的时候,透露出几分与黑手党格格不入的稚气,像是个乖巧等着回家吃饭的中学生,可他的眼底没有过多的人情冷暖。 不同于一心求死的人,他的眼睛里仍然有着稀稀落落的星屑。 “你如果真的很想他,可以去找他。” 哆啦A梦看不下去了。 梨离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发呆。 黑手党的论坛刷新了一遍又一遍,刷到已经没有更新的动态了,目光就呆呆盯着屏幕。 “……他应该是在刻意躲着我吧,可能并不想见到我。” “你有做过什么令他讨厌的事吗?” “撒酒疯算吗?” “我觉得不算,太宰先生既然把你送回来,语气虽然不好,说的却是关心的意思,我觉得他不会因此讨厌你。” “那应该没有了,我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所以呢,”哆啦A梦从口袋里掏出寻人雨伞,“想见他就去找他吧。” 梨离望着窗外。 天气渐冷,横滨已经入了冬,早起时天就阴沉沉压下来,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却迟迟不见雪来。 看着哆啦A梦近在咫尺的寻人雨伞。 目光停顿了几秒,终归还是别开,“算了,我怕会吓到他。” 那个胆小鬼。 也许是喝醉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如果是那样,他的反应也没有什么不对,就像冰凉的手突然碰到开水,第一秒时没有知觉,但感知到烫的温度以后,下意识就会躲开。 躺了一整天,太阳落下以后。 按照任务上规定的时间,梨离换好合适作战的衣服,带好工具准备出发了。 成为游击队员以后,不再同普通职员一样按时打卡上班,一切作息都按照任务来。 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入夜后。 潜伏在黑夜里,是最适合结束生命的时间。 “太宰,似乎又多了些伤呢。” 织田作之助走下楼梯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在吧台前了。 淡黄色的酒已经过半,他微微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似的轻轻敲着玻璃杯。 听到他打招呼的声音,太宰治才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一般,抬头看向他片刻后才露出习惯了的温和笑容,“嗯,是啊,下午的任务弄出来的,不过都是些寻常的伤。” 织田作之助瞥着他手腕上又多出的一圈绷带。 这样的伤口在太宰治身上早已司空见惯,他的身体总是绑着绷带,旧伤还未取下,新伤就已经覆上了。 “你来这里多久了?任务看起来已经很顺利的解决了。” “大概……一个下午了吧?” “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也只有你做得出来了。” 太宰治低笑一声,“是吗。” “很久没在这里碰见你了,最近很忙吗?” “老样子。”太宰治抬了抬手指,敲在玻璃杯上,“不过,在思考一些东西。” “是什么样的呢?” 太宰治歪了下脑袋,另一只手托住,“原本是想制作出一种很硬的豆腐,这样我就可以撞在豆腐角上自杀了,不过,似乎很失败,我并没有死掉。” “这种自杀方法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嗯,有趣的是,那个豆腐居然很好吃。下次给你也尝尝吧,织田作?” 太宰治露出笑容,好像对这个意外的结果充满了新鲜感。 虽然他的表情多半时候都是随时换上的面具。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好。不过,你思考的是什么呢?” “就是这里啊,”太宰治又将头落回了手掌,撑着脑袋声调懒散,“我想要的是可以让我自杀的豆腐,得到的却是好吃的豆腐,也可以说是我想制作好吃的豆腐,但我的豆腐并不能让我自杀,无论怎么说,都是同一个结论。看似是在说同一个问题,但却是互相矛盾的结论,在理性的辩论下,都可以被认为是正确的答案,那么,究竟哪边是正确,哪边是错误呢?” 食指轻轻敲打着玻璃杯。 淡黄色的液体随着冰球的浮动,璀璨细碎。 他低垂着头,黑色柔软的头发落下,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只听他语气很轻,“就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死吗……明明是个胆小鬼。” 织田作之助愣了愣,转过头,却见太宰治目光垂落,无法看清他在想什么。 但他万分肯定,这说的不是他本人。 因为,太宰治对于死亡,求之不得。 酒吧里的音乐古典悠长,宛如逝去的时光。 一曲终了,又下一曲,循环往复,仿佛永远不会终止的时间。 电话铃声响起。 打断了太宰治面上的沉思,他接通电话,是他的部下。 “太宰先生,梨离前天晚上十一点钟出任B165号任务,十二点十三分的时候发来讯息,任务完成,但是直到今天都没有回到黑手党。” “一分钟前,我们接到了情报部门的通知,梨离被警署逮捕了。” “我们需要您的指示,是营救,还是杀了梨离,以防她吐露出她所掌握的黑手党的秘密?” 太宰治平静地结束了电话,指尖淡淡停在玻璃杯上。 直到挂断电话,他才意识到自己握在酒杯上的手指略略用了力。 “抱歉,织田作,下次再谈吧,工作出了些事。” “好。”织田作之助看着太宰治放下酒杯后即将走上楼梯的背影,说道:“太宰,如果想不明白的话,是善还是恶,亲眼去确认吧。” 第42章 监狱里很冷, 结实深厚的墙壁如同堡垒。 无法逃离,也无法联系外界。 在被警察吼醒之前,梨离又做了一遍那个梦。 梦里是当上首领之后的太宰治。 然而不同于自己记忆里相处时的甜蜜柔情, 他面色冷淡,修长的身影仿佛站在没有任何人可以触摸得到的孤寂黑夜里,连瞳孔都是冷的。 在听到梨离的脚步声后,他回头看向她,冷淡的眼底多了些属于人类的情绪, 微不可见的牵扯了嘴角, “你回来了。” 梨离以一个绝对忠诚的姿势向他复命,“首领, 您有什么吩咐?” “嗯, 有个弹药厂需要你去解决。” 太宰治将一页纸递给她。 上面是详细的任务情况, 不需要他亲口赘述。 “是,首领。” 梨离后撤一步,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太宰治, 有一种他随时会坠落在风中的错觉。 退到门口时, 他忽然出声, “阿离。” 梨离愣住,显然没有想到还能再从太宰治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抬头时却见他已经收起了唇角的弧度,淡淡说:“没事, 平安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 竟然有种像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错觉。 由于任务经验丰富, 梨离很快就准备好了, 包括作战方案、清点人员和武器。 车辆驶出黑手党的大楼, 忽然想到自己这次任务见到了有趣的东西,刚回来还未歇下又被安排了任务, 还没来得及给太宰治。 梨离叫司机停了车,折返身回黑手党。 他应该喜欢这一类有趣好玩儿的东西,甚至可以想象他冰冷如玻璃般的眼眸里会浮现出的光亮—— 耳边有风声。 呼啸而过。 梨离怔怔地抬头,映入视线的是正在风中坠落的身影。 高耸的黑手党大楼就在面前,逆光有些令人晕眩。 伴随着落地的砰然声响,还有骨骼破裂的声音,猩红的血液顺着地面的纹路,一路淌到了她的脚边。 那张时而冷淡时而稚气的面容。 三十分钟以前还对她露出笑容的脸。 此时此刻,就在眼前,亲眼看着他坠落在自己面前,支离破碎。 ……再也不会完整。 …… …… “梨小姐,希望你能给一个诚实的答复。” 警察将录音机放在桌子上,播放着一段音频。 一男一女正在说话,背景是不间断的雨声,仿佛亲临雨中一般。 “橘先生,怎么晚了这么多,约好的时间可不是这样。” 女声清脆婉转,清甜的少女音质隐隐透露着风尘的香。 虽是责问,听起来却更像撒娇的嗔怪。 “风间小姐是在怪我吗?” “我怎么敢,第一次见面,总归是该多包容些才是。” 女声轻轻笑着,轻柔得令人不由自主放下防备。 然而,对话到此为止了。 再之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任何暧昧的味道,那是生命结束以后清理现场的声音。 指纹、脚印、血迹,这些证据都被消匿,如果不是有人匿名提供了这段录音,恐怕又是一起无法查明凶手的案件。 梨离从噩梦中醒来,冰冷从心脏蔓延到指尖。 面对前来讯问的警察,仍觉恍然,分不清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真实。 她面无表情听完了录音机里播放的录音,两个月的任务经验,她早已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应对这些,“需要什么样的答复?” 警察继续问:“录音里的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我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证人,我怎么会知道?” 警察声音冷了些,“梨小姐该不会是想否认这段录音里的女人不是你吧?” “当然不是我,暂且不提两个人声音相似的可能性,就目前的科技水平,略加处理也可以将一个人的声音改变,伪造录音证据非常容易,你们不能仅凭一个录音就将罪名扣在我的身上,更何况——我的声音与录音里的女人并不是一模一样。” 梨离在尾崎红叶手下练习体术的时候,也曾学过一些暗杀技巧。 需要利用伪装的身份进入特定场所,为了避免留下明显的证据,需要适当的处理自己的声线,不能跟自己平时的声音完全一样。 那段录音里,的确是她的声音,但也可以说成不是。 如果不是警察这次早已做足了准备,梨离完全可以凭自己走出警署。 然而这次匿名提供证据的人像是知情人一样,一应俱全。 仅凭几句辩解,根本不能洗脱罪名。 两位负责询问的警察显然不想跟她浪费时间,警告道:“如果你不承认,我们只有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让你承认。” 梨离镇定地笑着,“刑讯逼供?这样即使得到了我的口供,法庭上我也可以以证据来源不合法为由,让法官判定我的口供无效。” “还有你们的录音,从里面的音源听来,在场只有两人,应该是个私密的环境,可你们连这样的对话也能录音,我是否也可以质疑一下录音证据的来源不合法,涉嫌侵犯公民隐私?” 警察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对法律规则这么熟稔。 但是,替人办事,总有法子。 “不留下伤口的方法有很多种,将你折磨到无法保持理智的时候,再把你放到讯问室里做笔录,讯问室的录像会向法官证明这些都是你自愿承认的。” 据说。 如果将一个人关在灯光通明的房间里,利用强光和噪音让一个人始终被迫清醒。 只要被迫72个小时无法入睡,那么,这个人的心理会被折磨崩溃,甚至会出现幻觉。 无论让他承认什么,他都会决然承认,只为能够睡一觉。 从被带进这间刑讯室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封闭的室内,四面都是强光的大灯,分不清昼夜。 她被绑在支架上,一直被迫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身体早已由麻木疲惫到失去知觉。 “录音里的女人是不是你?” “……” “铃木则一的死亡,是不是港口黑手党所为?” “……” “你是不是黑手党太宰治的部下?” “……” 每隔几个小时,警察就会对她进行讯问。 但都得到了沉默的回答。 一旦开口承认她所犯下的罪行,就等于给太宰治扣下了共同犯罪主谋的罪名。 意识早已涣散,她只能紧紧咬着唇,生怕自己无意识会说出什么。 她无法入睡,精神早已消磨殆尽,只好闭着眼,不去看外面的一切。 强光穿破她的眼皮,即使闭着眼,也一片敞亮。 警察似乎终于被她的沉默激怒了。 一道强光打了过来,直直照射着梨离的脸。 “回答我!” “……” 依然是沉默。 意识早已崩溃。 甚至无法分清自己是否还活着。 茫然间,似乎还可以看到黑手党的高楼。 万丈晴空里,光芒刺眼得令人无法睁开眼睛。 太宰治站在最高的那栋楼的楼顶,有风吹过,他的黑色外套在风中缓缓拂过弧度。 想到那个做了无数次反反复复的梦。 梨离急切地向他跑过去,想大声说,不要跳,太宰,你离那里远一点,不要跳下去。 可是喉咙发不出声音。 就连距离也一点都没有拉近。 无论她怎么向他跑去。 忽然,他缓缓回过头,看向了梨离所在的方向。 他的背后是澄净的蓝色天空和璀璨的阳光,可他的眼底一点都不明亮,像是深渊,连光都无法照射进去。 他站在风中,却透露着濒临死亡的暗淡。 梨离好想跑过去抱住他,将他拉回来也好,陪着他一起坠落也好。 唯独不愿意看他这样孤独的模样,仿佛被世界所遗忘。 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好像是录像带里播放着已经逝去的时光,只能看着,无法改变。 模糊中,听到有什么撞开了门的声音。 那几个警察惊慌的呼叫。 一众混乱嘈杂之中,还有熟悉的声音,清冷,淡漠,不同于往日懒散卷翘如猫的漫不经心,此时没有任何感情温度,仿若卷着冷冽的风雪,“把人给我。” 枪的声音。 惨叫。 嘈杂成片。 她却觉得,好安静。 静得只能看见太宰治,他站在风中,轻薄的唇动了动。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却能从他的唇形分辨出—— “阿离。” “抱歉。” …… “梨离!” “你终于醒啦!!” 稚嫩的童声。 一听就是哆啦A梦的声音,充满担忧和惊喜。 哆啦A梦小胳膊小短腿扶着她坐了起来,手边是好多吃的,像是随时准备等她醒来就喂食。 “先喝口水。” 哆啦A梦把水杯递给她。 大脑像是喝断片了般的失去了记忆,坐起来喝了水,简单吃了点东西,梨离才恍恍惚惚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如同噩梦般的精神折磨。 “我……怎么回来的?” “你去出任务了,第二天还没回来,我以为你是任务完成后又有了新的工作,然而等到第二天下午都没见你回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拿着寻人伞出去找你,最后伞的指针停在了警署。我进不去,只好去求助黑手党,但我联系不上太宰先生……直到最后用传讯筒将你被逮捕的信息给了情报部门。” “你是怎么被救出来的,我不清楚,但你是被太宰先生背回来的。” “他把你放到床上躺好才走的,又跟我讲了很多放松精神的按摩方法,让你醒来后好好休息。” 哆啦A梦不休止的解释结束后,房间里静得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梨离仰起头又喝了一口热水。 余光瞥见窗外。 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覆盖了世界。 玻璃窗上有雾气。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下雪了?” 哆啦A梦却回答她,“是啊,太宰先生把你背回来的时候就下了雪,一开门,我看他满头都是雪,像是老了几十岁的白头老爷爷。” 第43章 太宰治背靠在椅子上, 正在闭目养神。 头微微仰起,侧脸的弧度宛如精工雕刻的人像。 三个小时前,他见过了森鸥外,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森鸥外:“我都听说了,太宰居然自己去救部下了?” 太宰治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连语气都有些懒散,“毕竟已经涉及了警方,总不能随随便便处理吧, 搞不好留下更多的把柄。” “确实, 是否可靠还是要亲眼确认才行,万一撑不住了忍不住透露出什么, 当场杀掉灭口也比较方便。不过, 太宰的确是这样想的吗?” “嗯, 这样处理难道不对吗?” “没有,很正确。不过,结果出乎意料, 你的部下对你很忠诚。” “不忠诚的话也不会成为我的部下吧。” 森鸥外笑了笑, “有时候也要往好的方面想想嘛, 真是——干嘛总是那么清醒的看待世界,对方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多吧。总之,目前也没有什么事, 后天有一个任务需要你, 在此之前, 就当做是一个小的假期吧。” “真是奢侈的假期呢。” “是哦,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想做什么…… 也没有什么想做的。 太宰治阖着眼, 脑袋靠在座椅靠背上,以一个略微放松的姿势坐着, 空气中是雪后淡淡的清冷。 走廊外有脚步声。 小孩子奔跑的声音,渐渐近了,接着推开了门,“太宰先生,外面下雪了!我们去玩儿雪吧!” 太宰治缓缓睁开眼睛,门半开着,小男孩儿抱着熊娃娃站在那儿。 天真无邪的外表,看起来比普通人家的小孩还要无害。 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头疼,“是首领把你扔给我的?” 梦野久作歪着头笑得天真可爱,“太宰先生!外面下雪了,首领说过下雪的时候允许你带着我出去玩儿雪的。” 太宰治想起来了这么回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知道了,那——走吧,不过不能去外面哦,只能在黑手党里面。” “我知道!首领也这样跟我说过。” 梦野久作眼里都是即将可以玩雪的期待和兴奋。 横滨不是一座易下雪的城市。 这场雪却下了很久。 从昨天下午一直下到了现在,中间停过,但天色一直阴沉沉压下来,雪还未来得及化,又有雪覆盖下来。 此时雪仍然在下着,楼上地下茫茫一片全是苍白。 “可以哦,再加顶帽子,就很像中也那家伙了——” 太宰治一手撑着下巴坐在台阶上,声调懒散,像是没有睡醒的猫,充满了提不起兴趣的慵懒。 与其说是陪梦野久作,不如说是看着他玩儿。 梦野久作却对他的漫不经心毫不在意,依然很开心,并开始物色周围干净的雪,“真的吗?可是帽子要怎么做?” “随便捏一个大饼一样的东西扣在他脑袋上就差不多了吧。” “啊,中也先生的帽子是那样的吗?”梦野久作陷入了沉思。 “当然不是啊你这混蛋都教了他些什么!” 伴随着一大坨雪球砸过来,中原中也出现在视野里。 太宰治动作敏捷地后跳两步,避免了被附加了重力的雪砸中的后果,抬眸看了看不远处的中原中也,“真是意外,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中也,工作完成了?可别是偷懒吧。” 中原中也瞪着他,“我刚刚任务完成回来!一进来就看到你这个讨厌的家伙,而且还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扭头看向一脸茫然的梦野久作,语气柔和了下来,“Q,我教你怎么用雪捏帽子,你别听那个混蛋瞎说的。” “这样。” “这样。” “然后这样。” 中原中也蹲在梦野久作堆的雪人面前,手里一大团雪,在他手中凝成奇奇怪怪的形状,最后合在一起。 看起来耐心极了。 而梦野久作瞳孔中的惊奇越来越多,最后抱着中原中也给他捏的帽子开心的笑了起来,“中也先生好厉害啊。” 说着,踮起脚将帽子放到雪人的脑袋上。 他满意的笑了起来,“果然跟太宰先生说的一样,戴上帽子以后好像中也先生啊。” 中原中也进来的时候没有听到前面的对话,这才得知这个雪人是他。 虽然雪人很丑,但这好歹是梦野久作的心意,比起这个,他更不满的是太宰治居然说戴上帽子以后就很像他。 他再次用重力操作着一大坨雪向太宰治砸去。 最后,梦野久作不情不愿的结束了今天的玩雪时间。 在被带回去关起来之前,噘着嘴巴望着太宰治,“太宰先生,下次还要陪我玩儿哦。” “下次有机会能出来再说吧。” 梦野久作丝毫不在意太宰治的嘴不留情,依然笑嘻嘻,“希望下次能一起玩儿的时候,太宰先生可以开心一点。” 太宰治瞥他一眼,“这次我也很开心,打雪仗很愉快。”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些许头发都湿了,那是雪砸过来粘在头发上化成水后留下的痕迹,“如果下次你能跟我一边,不要跟中也合作二打一,我可能会真的开心。” “好,那我下次就跟太宰先生一边。不过,这次主要是因为太宰先生自己心不在焉的哦。” 太宰治抬起手狠狠摁了一把梦野久作的脑袋。 小朋友的头发在他手下遭了殃。 他看也没看,对负责接梦野久作回去的人说:“把他带回去。” “是。” 梦野久作被带走了。 远远还能听见他嚷着“太宰先生下次要认真一点陪我玩哦。” 地上积满了雪,四下白茫茫一片,宛如被人遗忘的旷野荒原,只余下那尊雪人堆在那里,彰显着曾经有人来过。 难得的假期,却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最后去了之前常去的电玩城。 电玩城里很热闹,温度开得很足,喝彩声,加油声,嬉笑声,哄笑一片,与门外清冷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来这里的年轻人脸上都精神气十足,仿佛有着不绝的炽热,将电玩城内烘托成热闹的海洋,他孤身一人进来,身上仿佛还带着外面的寒意,总显得格格不入。 路过时,座位上的女孩儿忍不住侧目频频看他,或娇羞或兴奋,如果不是太宰治眼底和周身的清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恐怕早已有人忍不住上去搭讪了。 忽然听闻前方一阵喝彩。 太宰治抬眸往那边看了一眼。 围观的人群站了个水泄不通,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但是这家电玩城他没少来,即使看不见也大概知道在那边的是跳舞机,现在音乐刚刚停下节奏,估计是一曲跳完,围观的人嚷着再来。 很快,音乐和节奏又响了起来,不同于之前野性十足,这次的前奏偏甜。 像是少女心事,暗藏洋溢与温热。 即使是首轻甜的情歌,节奏却不慢,繁复的动作,没有点功底甚至无法反应过来,而此时站在上面的女孩宛若一颗坠落在凡间的星,每一个动作都是璀璨的光。 已经连续跳了六首歌,每首都是高难度、动作烦杂的热门曲。 从第一首歌起,围观的人就没有少过,本来跳舞机就是电玩城内受尽目光追捧的项目,稍微跳得好一点的,都会有人站在旁边看。 更何况,这个女孩本就漂亮,她的皮肤极白,如瓷一般,各色灯光落了下来,斑斓的颜色仿佛成为了她的衬托。 最后几个节奏,女孩的动作转身,回眸,墨缎似的长发划过一个弧度。 她的目光定在身后的人群中,唇角仍是甜美的笑。 人潮因着她又一曲舞而欢呼喝彩,有人起哄,怂恿着半推着将一个瘦高的少年推了出来。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但仍面带期待的看向跳舞机上的女孩。 常驻于此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顿时起哄声更大。 跳舞机的双人模式,可以双人共跳,配合得好,观赏性也更大一些,更何况两人都生得好看,站在一起就很搭。 梨离低垂着眼,有些难为情。 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少年却已经问出了口,“可以一起跳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玩跳舞机的时候收到异性的邀请,她本就是个内敛的人,玩跳舞机也是在认识太宰治之后的事情了。 横滨许许多多娱乐场所都有黑手党的涉猎,太宰治带她玩过很多。 但都是在太宰治的陪同之下。 他从来都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外出,更何况是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就连电玩城这种干净一点的地方都不允许。 太宰治不喜欢玩这些,但从来不吝啬于陪她,同样的,因为有太宰治在,不管她跳得多好,从来没有收到过异性的邀请。 要是此时此刻太宰治还在的话,一定会替她开口了吧—— “梨酱,我饿了。” 撒娇般的口味,像是噘着嘴的大猫,满是笑意的眼却像是带着敌意的审视。 没有直接宣告专属,字里行间却彰显着二人关系的亲昵。 梨离不知道怎么拒绝,正好有些累了,只好摆摆手手,“抱歉,跳太久了,有些没力气了,你邀请其他人吧。” 说着就奔向旁边的哆啦A梦。 哆啦A梦抱着她的厚外套,她跳舞有些热了,就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了哆啦A梦。 她在宿舍里闷了许久,一闭上眼就都是监狱里的噩梦,除了刑罚,还有那反反复复做了好几遍的梦,关于太宰治坠楼在她面前的梦。 每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好像灵魂被碾碎一般的心痛。 最后,她提议到电玩城来放松放松,用热闹喧嚣驱赶脑海中的杂绪。 哆啦A梦为了陪同她出门,裹了一件很大的衣服,整个人都包裹在外套里,头上戴了帽子,还有眼镜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没有人看得出这是一个机器猫。 幸好是冬天,这样的打扮也没有很奇怪。 梨离不再继续跳了,围观的人也少了些兴致,渐渐散去了。 哆啦A梦一边看着她穿上外套,一边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玩的吗,还有很多币没有用呢。” “嗯——有点累,去找个坐着的玩会儿,比如说骑摩托之类的?” “啊,那个我可以玩吗,我也想玩。” 梨离看了一眼哆啦A梦的小短腿,思考了一下哆啦A梦的脚能不能踩到摩托的脚蹬,委婉道:“或者我们还是去抓娃娃吧,刚刚来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娃娃机里面的娃娃好可爱。” “为什么不玩骑摩托呀,我也想开车。” “那就去玩赛车吧,摩托车不太适合你……” 后面还要解释的话消失在唇边。 哆啦A梦本就矮许多,未看清人群外的情况,仍在嘟囔着,“是不是摩托车用的币比较多,你怕我给你花完了?” “要是不够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些哦。” 人群熙攘,他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吐字轻缓,仿佛漫不经心的随口一提。 两步之遥的椅子上,一身黑西装的人,他眼底清淡,尽管他此时唇角带笑,也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是疏离于世界之外。 哆啦A梦看清楚了人,“太宰先生!” “嗯。”太宰治站了起来,单手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走到面前,微微弯下腰看着哆啦A梦,清冷疏淡的眼睛笑了起来,“这是哆啦A梦吧?打扮得还真严实。” 哆啦A梦:“没办法嘛,会被别人一直盯着看的。” “不过,太宰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坐在这里,像是在刻意等着什么人一样。 太宰治站直身体,目光转向梨离,眼睛仍然笑着,“本来只是想过来打发时间,不过,看到了不一样的梨小姐呢。” 第44章 电玩城内。 人声嘈杂, 伴随着喧闹的游戏声。 斑斓灯光覆盖了整个电玩城,太宰治站在一台游戏机前,装饰的灯光在他身后闪烁, 竟然使他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疏离。 梨离没想到会撞见太宰治。 礼貌地客套了一句,“太宰先生要跟我们一起吗?” 灯光明亮,恍若坠落星河,太宰治竟然笑了起来,“好啊。” 他答应得太过自然, 梨离反而愣住了。 直到哆啦A梦拖着梨离的手跟上太宰治的脚步, 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答应了? 答应了? 就这样答应了? 明明跟哆啦A梦朝夕相处的是她,但是她反而更像是个局外人, 太宰治跟哆啦A梦才是一家人。 哆啦A梦终于玩上了他心爱的摩托车, 果然如梨离所料, 他的小短腿连摩托车的脚蹬都踩不到,本以为哆啦A梦会心情受挫,谁知道太宰治两瓶汽水就把他给讨好了。 而此时此刻—— 本该是她和哆啦A梦的游玩。 她反而成为了在旁边帮忙拿着汽水瓶子的那个。 哆啦A梦和太宰治正在闯关, 这个不需要亲身模拟, 只需要按操作板上的按钮就可以。 太宰治十分投入, 哆啦A梦也压根儿不给机会。 两人较劲十足。 而梨离,作为一个突然变成局外人的当事人,一手一个汽水瓶子, 非常无语。 眼看着哆啦A梦这局输了, 梨离更是气不过, 一锤敲在哆啦A梦脑袋上, “下来, 让我来。” 哆啦A梦表示怀疑,“你真的能赢太宰先生吗?” “……”梨离感觉自己的威信遭到了挑战, “我没输过好吧?” “之前那都是太宰先生让着你的。” 当然,这几句话都是小声说的。 太宰治仍然坐在他的位置上,目光淡淡落在面前的游戏机屏幕上,似乎对他们两个的窃窃私语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梨离坐到了游戏机的位置上,他才略略侧过头看着她,“这局是跟你比吗?” 梨离对他说道:“嗯,我可不会放水哦。” “是吗。” 他低低笑着,按下了准备键,“那开始吧。” 梨离是真的没打算放水。 左右手并用,在障碍物奇多的楼层关卡里艰难前行着。 这张地图很难,弯道多不说,还有很多投放毒气的小怪兽,被毒气喷到的话,会僵死,停止两秒不能行动。 甚至还有高空重物掉下来,要是被砸到,就被判定为死亡,一秒后被投放回出生点,等同于这一关的进度全部浪费。 地图上显示着一同竞赛的对手的位置,太宰治早已远远甩过了她大半截,比她领先了七层。 当梨离再次被投放回出生点,重新这一关的进度,地图上甚至已经看不见太宰治的影子。 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就算太宰治停下来等她,也要等上个至少十分钟才能等到她追赶上。 是无法挽回的距离。 从来没有在太宰治手下输得这么惨过,因为太宰治从来没有认真跟她玩过。 无非就是放水多一点和少一点的区别。 太宰治将输赢把控得很好,不会让她输得太难看,总是卡在差一点被超越的位置上,让她觉得自己再认真一点一定可以赢下,果然下一局就会以并不显著的优势赢下。 曾经以为自己真的跟太宰治不相上下。 直到某次转头时撞进太宰治的笑眼里,灯光如昼,他的眼睛宛若一条昼夜不眠的星河,星光斑斓里倒映着的都是她的影子。 ……一直都是他让着自己而已。 那样小心又温柔地护着她的自信心,输赢根本不放在心上。 距离最终关卡还有十关,系统却已经公布了太宰治的胜利。 他已经抵达了终点。 可他并不说话,甚至没有看她,只是手仍然放在操纵杆上,看着屏幕里她的艰难前行,孤独又倔强。 就像童话里一路披荆斩棘的勇士,手握的剑早已被鲜血染尽,公主已经死去,却仍在不顾一切地靠近。 数不清多少次在悬崖跌落。 数不清多少次死在了怪物的刀下。 数不清多少次看着自己被恶龙撕碎,血染了一地,然后又重新开始。 终于,抵达了终点,站在了太宰治的身边。 仿佛又恢复了听觉,依然是热热闹闹的电玩城。 喧闹沸腾中,太宰治的声音清晰轻缓,“还要继续吗?还是玩玩别的?” 梨离投下币,“再来。” 太宰治按下了准备。 屏幕上却调出地图选择,他说:“选一个你喜欢的吧。” 满屏地图,她有些眼花。 她从来没有选过地图,之前都是太宰治什么都给她选好了,适合她的模式,适合她的地图,适合她的难度,她只负责玩就好了。 看着五颗星难度的地图里,刚刚玩的那一张图居然排在最难的行列里。 ……故意的吗。 梨离握了握手,指尖冰凉,点下了地图。 依然是刚刚那张,地狱难度的地图。 太宰治却似乎并不惊讶,淡然地看了一眼就将手放在了操纵键上,等待着倒计时后出发。 丝毫不意外,太宰治又赢了。 并且依然赢得毫不留情面。 梨离却在太宰治抵达终点的那一刻选择了投降,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 太宰治始终平静的眉眼终于露出片刻的波澜,似乎以为她不会半途而废。 梨离却并没有给他解释,不同于上一局时的挫败,竟然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这个位置我记下来了。” 望着太宰治投来的略带疑惑的目光,梨离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等回去以后,揪着太宰治的耳朵家暴一顿啊! 可恶。 在太宰治依然不解的目光中,梨离心情很好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吧,我差不多饿了,太宰先生要一起吃个饭吗?我请你,就当是你救了我的答谢。” “答谢倒不必,我并不是——” 后面的话霎时顿住。 在梨离伸手拉住他手臂的那一刻。 隔着外套,感觉不到任何体温,却仍旧能够感知到来自外面世界的触觉,恍若忽然被拉入了熙攘的人间。 “走嘛,请你吃螃蟹。”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外走,根本没有回头看他冷淡的眼底如雾气散开般的茫然怔愣。 电玩城的门关得很紧,温度也开得很足,刚一出来,外面的寒风兜头灌进来,冷得人不由打了个颤。 说好了要请太宰治吃饭,订了一家以前经常和太宰治一起去的餐厅。 那里的螃蟹很好吃,所以太宰治很喜欢去。 主菜点完,又额外点了螃蟹,按照太宰治之前的口味点的。 位置在靠窗的地方,帘子卷起,可以看见外面的雪景。 今天没有再下雪,积雪也在逐渐融化,露出地面本来的面貌,但空气中仍然是雪后的清冷,万物都仿佛被掩盖了污浊,只剩下纯白的世界。 望着面前完全合口味的美食,太宰治抬眸看向面前的梨离,“你对我的过度了解,真是令人不安呢。” 太宰治语气很淡,在苍白清冷的雪中,他更显清瘦,摇摇欲坠的脆弱感始终笼罩着他。 他的手腕很细,此时搭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没有什么节奏的音节。 他的疏离冷淡始终没有放下。 梨离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确实,我能够理解你的意思,忽然冒出一个身份不明又素未相识的人,没有理由的对你表现出格外的熟悉,这种未知的感觉,无论是谁都会不安。” 更何况是太宰治,他本就不习惯被人过于亲密的靠近。 “我都明白,包括你把我带进黑手党,包括你把我安排在七楼档案室——其实那不是一个什么好的差事,奇闻怪谈我都看过,据说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一个人留任三个月以上,结局通常都是在一些极度危险的任务中死了。虽然名义上是太宰先生的直属部下,但确切意义上来说,是监视。对于动因不明、不能打草惊蛇的可疑者,交由太宰先生负责审讯,是生是死,都由太宰先生决定。” 太宰治搁在桌子上的手指停下了动作,目光仍然冷淡,他笑了一声,“你倒是聪明,不过,在我面前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明白得太多,就不怕死在我手上。” 他并不是说笑,他唇角带笑,眼底却如同审视一般。 甚至,枪口已经对准了她的头。 就在他一边说话的时候,枪也随手拿了出来。 手指叩在扳机上,随时可以结束她的生命。 哆啦A梦本来在专心吃着寿司,被这忽然的变故下了一跳。 顾不上擦手上的食物残渣,手放进口袋里,随时准备带她跑路。 凝滞的空气里。 梨离忽然一笑,“我怕。” 弯弯的眼睛如温柔的月牙,摇曳在无际的漆黑深夜。 她的一双眼睛很漂亮,看向他时永远是澄净的黑,哪怕两个多月以来已经成为了一名手满鲜血的暗杀者,也从来没有改变一丁点纯真。 像婴儿的眼睛,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太宰治握在枪上的手紧了紧,冷着眉眼看她,“一开始就该离我远一点,我早就警告过你,少管我的闲事。” “是,第一次阻止你自杀的时候你就说过——不要自以为是的感动自己了,托你的福,我今天的自杀又失败了。” “不过我没关系,你想杀了我也好,留着像发现了新鲜事物一样也好,都随你。就像你七楼档案室的那个位置一样,是生是死,都由太宰先生决定。” “监狱的事情你也不必多说,我知道你那时候想说什么,你说答谢倒不必,你并不是来救我的,如果我情况不对劲,你就是来杀我的。” 她笑了笑,“可事实上,你的确是救了我,七楼档案室的位置也是,你也的确选择了不杀我。无论你怎么说,事实就是事实,所以我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请你吃螃蟹。” 包间落地窗的帘子卷起,方便看外面的雪景。 室内室外的温差导致落地窗上蒙着一层雾气,隔着雾看世界,什么都是模糊的。 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缓缓清晰,就像窗外纷飞的雪粒,落入雪地后就没了踪迹一般,可她确实留下了属于她的分量。 在太宰治清冷没有情绪的瞳孔里,梨离正笑着看着窗外,“看,太宰先生,外面又下雪了。” “听说你救我回来的那天也下了雪呢。” 一片又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终究还是累成了遍野茫茫的雪白。 第45章 “太宰先生, 这里只剩下血迹了。” 在前方探查情况的部下回来如是报道。 太宰治手里拿着游戏机,一脸懊恼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扔给了旁边的梨离, “给我把这一关过了。” 梨离猝不及防接手太宰治的游戏机,在扔给她之前,太宰治已经按了重新开始按钮,倒计时三秒结束,这一关开始得毫无预兆。 “可是……可我、我没玩过这个啊。” 然而太宰治已经擦肩而过去了前面, 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梨离硬着头皮玩。 摔掉了半根血条之后才搞明白哪边是操控左右。 于是, 进度还不如刚刚太宰治的记录。 短短几分钟她就输掉了。 抬头偷看了一眼前方的太宰治,他半蹲下来, 低着头检查着地上的血迹, 神情专注, 在思考着什么。 偷偷点下重新开始。 这局不算,重新来,反正太宰治应该也不知道她重新来过了吧, 刚刚那局就当不存在。 按钮点下。 系统提示了一长串英文。 ——看不懂。 停顿几秒后, 英文提示语消失, 关卡开始了。 事实证明,在这方面她远没有太宰治有天赋,即使有了一局的经验, 她依然没有赶上太宰治的进度。 遗憾的放下了游戏机。 ……好安静。 四周安静得近乎窒息, 隐隐约约压抑着危险的气息。 前方太宰治的声音传来, “梨离, 你过来。” 他此时眯着眼, 依然是和颜悦色的上司,但是瞳孔里的冷是显而易见的危险。 四周的其他部下以一种“你已经是个死人了”的表情同情地看向梨离。 梨离慌忙收起游戏机, 小跑过去,“什么事?” 太宰治仍是方才蹲下来检查血迹时的姿势,她站在他的面前,他仰着头,“叫你第三次了,才听见吗?” “我、我在打游戏,有点投入,对不起。” “所以,游戏过关了吗?” 梨离很尴尬的低下头,避开太宰治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将游戏机递给他,“……没有。” “呀,不仅没有过关,还花掉了我十个金币呢。” “……?” 为什么听起来,她的处境好像更危险了。 不过,有一说一,她什么时候花的。 梨离为了自己的清白而辩解,“我没有。” “我可是记的很清楚,这里,原本是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二个金币,现在是一万三千七百七十二了。”他皱着眉,很不愉快,“十个金币,可是不小的数目,你打算怎么还?” 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被坑了。 既然有一万多个金币,用了十个,居然也谈得上是不小的数目? 她的质疑都写着了脸上,太宰治一眼就看了出来。 眼看着太宰治沉着脸愈发危险,梨离认了栽,“那……请你吃一顿螃蟹?还是上次那家店。” “好。” 太宰治点点头。 这干脆的,就是在等这顿螃蟹吧! “还有。” “……还有什么吗,我除了再开了一局,绝对没有其他花销了,少了几个都跟我没关系。”梨离抢先辩白。 太宰治面无表情,“我仰着头很累。” “……那、那我也蹲下。” 梨离蹲下后,四目平视相对,太宰治眼底的不满依然没有褪去。 他又说道:“你蹲下做什么?” “那……” 梨离试探着站起来。 “蹲好。” “?” 又蹲了回去没敢动。 好在太宰治没再继续为难她,侧过头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地上的一摊血迹上。 他一只手递到她面前,“时间孔带了吗?” “我带了我带了。”生怕再次被太宰治凶,回答得格外狗腿,像极了电视剧里向王上拍马屁的老太监。 于是再次了收获了太宰治一眼蔑视。 绝对是蔑视。 但他没计较,接过她递来的时间孔。 这已经不是太宰治第一次使用时间孔了,所以也不需要她再说怎么使用之类的。 自从一个月前横滨的那场大雪以后,她终于可以跟在太宰治身后一起出任务了。为了方便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她随身都带着哆啦A梦的时间孔。 时间孔可以看见过去或者未来,向左是过去,向右是未来。 说实话,那天吓了一跳,太宰治忽然将枪对准她的时候。 但随即也想得通,那是理所当然。 进入黑手党以来的半年时间里,无论太宰治对她和颜悦色的笑,还是孩子气地说着玩笑话,其实她从来没有取得过太宰治的信任。 所以她一直在七楼档案室的位置,看似每桩计划都有参与,但计划的全部内容从来不会告知她,因为她始终被放在衡量的位置上,随时等待着被太宰治处决的命运。 而现在…… 大概算是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太宰治的直属部下。 过了许久,太宰治仍拿着时间孔看着。 不同于方才刻意为难她似的一脸刻薄,他唇角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双眼微微眯起。 又过了一会儿。 太宰治仍没有说话。 梨离以为是时间孔看不到有用的信息,毕竟时间孔只能看到所在地点发生的事,也许这里没有发生什么,那么时间孔里也不会有任何影像。 她忍不住道:“太宰先生,是不是看不到?我这里还有一个东西,可以看到过去……” “不必了,我看到了。” 太宰治唇角微扬,声音在不宽的窄巷里落下几分轻缓的笑意,“想不到你还挺热情的。” “……?” “…………?” 对上太宰治带笑的目光,梨离感觉情况不太妙。 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的时光孔上。 也不顾这样从干部手上抢东西是否合理了,她夺了过来,而太宰治对此并不在意,拿着时光孔的手心空了,他顺势将那只手撑在下巴上,笑得一脸可爱且无辜,“梨酱——” “……?” “阿——离——” “…………………………?” 太宰治到底看到了什么! 迟疑了两秒,梨离像接受死刑一般将眼睛对上时光孔。 向左是过去,向右是未来。 她先是转向了左,画面很短,与太宰治在来到现场之前的猜测别无二致,一个会用隐身术的异能者将人杀死后又消失离开,大约只有几秒的画面。 ……然后,几乎是颤抖的手,转向了右边。 月下,光影晦暗,长长的巷子与此时所在的巷子一模一样。 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长外套披在背上背着的女孩身上。 女孩睡得昏昏沉沉,更像是宿醉以后的不省人事,嘴里还吐着乱七八糟的呓语—— “太宰。” “嗯?” “我饿了。” 男人哭笑不得,“梨酱,我们才吃完宵夜出来。而且,你不是说了要减肥的吗?” 背上的女孩气鼓鼓的呜呜起来,“你不让我吃东西,你不爱我了。” “是你让我监督你的诶,你说,如果我不阻止你多吃东西,你就罚我睡书房。” “呜呜呜你就是坏蛋,你不让我吃宵夜,太宰,我要把你摁在床上亲,听到没!摁在床上亲!” “好,回去亲,回去亲。” “现在!” “梨酱,我要提醒你,现在还在外面。” “现在!” “梨酱——” “你果然不爱我了,你在床上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阿离,听话。” “那……我要是瘦了一斤,你要奖励我一顿宵夜哦。” “然后胖十斤吗?” “啊——你居然诅咒我!太宰治,我要把你摁在床上亲!” 晚风吹过的夜色里,月光温柔得仿若浸在水中,时而从高楼的侧影里落在男人的脸上,白皙的面容也染上了温柔的月色。 他行走在黑夜里,却仿佛有了光,再也不是迷失于无际荒原的孤魂。 背上的女孩闭着眼胡言乱语,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丝毫不减,整夜星光皆落于此。 画面里太宰治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梨离仍然贪婪地凝望着那一点点属于他的温柔,直到再也看不见,仍眷恋着画面里那淡如水的月光。 “好了——” 耳边是太宰治的声音。 他忽然收起了方才玩笑似的戏谑,神色淡然,“既然看清楚了对方的异能,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其他人按照原计划在这里埋伏,梨离,你跟我来。” 回过神时,身侧的太宰治已经转了身,只留给她一个冷淡的背影,黑色的外套在他身后划过一个不算亲切的弧度。 依然是那个看似和颜悦色,但是惹不起的上司的模样。 ……刚刚都还有心情打趣她,怎么忽然又这么严厉。 真是摸不透这个人。 果然以前能够看得懂太宰治,是因为他愿意在她面前袒露一切吧。 梨离收好时间孔,连忙跟上太宰治根本没打算等她的脚步,一路追得辛苦。 坐上了车后座,这才有空喘两口气。 这也没避免太宰治不留情面的嘲讽,“才跑几步就累成这样,看来红叶姐还是手下留情了嘛,如果是在我手上训练,恐怕再跑一百遍也不会喘气。” “……” 梨离努力克制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喘的太大声,生怕又被太宰治嘲讽。 然而依然没有避免,太宰治又道:“不怕把自己憋死吗?” “……我怕被你骂死。” “知道自己弱就好好练体术,我也用不着多费口舌管教你。” “……” 她还是继续憋着吧。 第46章 这是一片破旧的城区。 道路肮脏, 地面上常年积累着一层黏腻的油脂,街边堆放着熏人的垃圾袋,由于没有人常来打扫, 垃圾袋一放就是好几天,虫蝇环绕。 一下车,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这里的人生活在最底层,终日见不到繁华日光。 太宰治和梨离一下车, 便受到了这里的居民的注视和打量, 隐约中还有恐惧。 梨离端着手里的定位器,环顾着四周, 发出疑惑道:“真的是这里吗?我记得根据审问的信息, 是在一座类似监狱的地下室里。” 一边环顾着四周, 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身体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倾。 旁边同行的一位部下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她, 并关心道:“小心一点, 这里的路不太好走。” 太宰治闻声回过头来, 他眼瞳清冷,淡淡扫了她一眼。 只是那么一眼,梨离紧张得心打鼓。 大概是今天被他骂怕了。 其实也不仅仅是今天, 自从太宰治的任务叫上她同行以来, 几乎每次工作中都会接收到来自上司的恶意。 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怀疑, 太宰治是不是故意看她不顺眼。 可要是看她不顺眼, 也没必要工作的时候带着她了不是? 就连几位已经算是相熟的同事都表达了对她的同情——梨离, 你机灵点,多看看脸色, 别老是被太宰先生逮到机会骂,我们都要看不下去了。 梨离倒是不在意。 日后回去家暴太宰治!让他知道自己的家庭地位到底有多低! 不过,这回太宰治倒也没再说什么,仍在说着工作的事,“不会错的,这里就是对方组织藏匿标本的地点。梨离,你的定位器指针在什么方向?” “南,二百米,不远了。” 此时已经入了夜,街道上的路灯坏了好几处,但一直没有人来维修。 只余下几片惨淡的残光笼罩着这片城区,仿佛置身于永无天日的泥沼,生活在这里的地方,一个人的意志迟早会被磨灭。 正如那些居民露出的眼神,灰白,惨淡,没有了对生的渴求,麻木地活着。 ……忽然想到,太宰治也一心求死,并不渴望生。 但不同于这些麻木不仁的灵魂,他的眼瞳更像是人类的眼睛,会笑,会生气,还会骂人,尽管他始终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可似乎也一直在好好活着。 果然不远。 定位器的指针停了下来,而面前的是一家餐馆。 脏乱的店面,木板上斜斜扭扭写着一餐饭的价格,店门前摆放着一口大锅,此时已经结束了营业,锅还没及时清洗,油和汤汁混在一起,凝成让人没有丝毫食欲的汤水。 收起定位器,梨离抽出自己的枪,跟随着另外两名同行的部下冲进了餐馆的店门,枪口戒备。 然而里面并没有人。 脏乱的店内,食物的味道混杂着油腻,令人不适的气味,但是没有人的气息。 梨离汇报道:“太宰先生,没有人。” “嗯。” 太宰治仍站在店门外,他道:“那就下去搜查吧。” 在门外待命的大部队井然有序涌进狭小的餐馆,经过情报部门的信息,这家餐馆是异能组织存放标本的据点。 起初,只是有新闻报道关于贫民区一户小女孩儿失踪的事件,那家的父母很爱这个孩子,报了警,随后查出这个贫民区在最近半年已经陆续失踪了十多个人。 这一结果一出来,整个横滨都引起了恐慌。 住在这里的都是最底层的人,没有社会地位,也没有人关注他们的死活,他们的生活圈子很小,即使失踪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关注。如果不是那个小女孩儿的案件,恐怕失踪还会继续隐瞒着。 到此为止,都还只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范围。 直到前不久太宰治在一项任务中察觉到了这里有不寻常的痕迹,追根溯源,查找到了异能者的存在,与这些失踪的人有着密切的关系。 甚至,也许在酝酿着什么大的计划。 “太宰先生,这、这里是……” 队伍最前头的队长已经从地下室的入口下去,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有些惊恐。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随即有部下慌忙跑上来,脸色不太好看,“太宰先生,下面发现了十多具尸体,而且都浸泡在放满不明液体的玻璃缸里面。” 太宰治微微蹙了蹙眉。 梨离难以想象那个画面,心里发颤,“难怪这地方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果然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太宰治往地下室入口去,旁边的部下连忙给他让开一条道路。 接着,其他部下也随着太宰治进去了,梨离站在最后,愣了愣,也跟了下去。 相比起上面餐馆的食物油腻味,地下室的空气清新很多,充斥着药水的味道,像是处于一家医院。 各式各样的仪器,都是梨离没有见过的,每个仪器上都插着许多管子,通着电,正在运行。 而……仪器的末端连接着的,是一个又一个比人还大的透明玻璃缸,里面泡着的都是已经死去的尸体。 由于药水的特殊处理,尸体还很新鲜,连死亡时狰狞圆张的表情都还保持着。 每个尸体死亡时都很痛苦,四肢扭曲着,折成了畸形的形状,有的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类……连身体都残缺不全。 被剖下来的尸体零件,分民别类放置在另一排玻璃缸里,散浮着的眼球、手掌、人皮等等,残忍到丧失人性。 这样的场景,即使是太宰治都不禁皱了眉,沉着脸并不好看。 余光里并没有在身侧看到梨离。 这时候有部下喊道:“太宰先生,这里的人应该就是贫民区失踪的人口,我在一张被剥下来的人皮上看到了失踪人员照片上的刀疤,那道刀疤很长,我不会记错。”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故意挑选不易被察觉的贫民区居民,这里的人如蝼蚁一般,既不会有什么惹不起的后果,也不会引人注目。 然后,以残忍的方式杀害,再将尸体聚集在这里。 那么……目的是什么? 可以确定,这里是一个异能组织的据点,只是不明白这些人体对他们有什么用。 “拍摄好现场的状况,每个角落都不要放下,然后按照计划埋伏。” 太宰治淡淡扔下命令,所有人都分组进行留证,近距离拍摄那些残缺不全的狰狞的尸体,脸色都不太好看。 其他人分散开以后,余光里再次出现方才夹杂在其他部下之中的梨离。 这里的画面太过残忍,连其他训练有素的黑手党部下都难免脸色不好,梨离更是脸色发白。 太宰治直直走到她面前,她仍然像是失了魂魄般的,慢半拍抬头与他目光对视,隐隐可见瞳孔涣散。 手心紧紧攥着胸前的项坠上。 太宰治顿了顿,语气不由自主放柔了许多,“梨离,你跟我出来。” 从地下室出来以后,空气又回到了贫民窟那股混杂着垃圾和食物的酸臭味。 两侧是不高的楼,大部分都有些破旧,今晚的风有些大,这些旧楼在风中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倒塌一样。 太宰治一言不发,出来以后就一直沿着街道走着,目光沉着,像是在观察审视着什么。 梨离跟在身后,只好跟着沉默,视线里不再是方才那些骇人的画面,凉风吹过,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忽然,太宰治脚步顿下。 梨离低着头没注意,猝不及防撞上了太宰治的后背。 揉着鼻子,她慌忙道歉:“抱歉,太宰先生,我……” “闭上眼睛。” “诶?” “如果你不想今晚继续做噩梦的话。” 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味,梨离意识到什么,立马听话的闭上了眼。 然而一闭上眼睛,方才在地下室里所见的画面,全部涌了上来,梨离忍不住打了个颤。 右手放在胸前,握着太宰治之前送给她的项链,项坠微微硌手的触感让她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没有视觉的情况下,听觉格外灵敏,梨离听见太宰治的脚步声渐渐离她远去,没由来更加慌张。 过了片刻,前方传来太宰治的声音,“一直往前走,我喊停之后再睁开眼。” “好……” 如盲人一般。 梨离小心往前挪着,令人意外的是,太宰治竟然格外耐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听到太宰治的声音淡淡传来,“好了,别回头。” 梨离这才睁开眼睛,听着太宰治在不远处检查什么的声音,接着他打了通电话,“对,这里又发现了一个尸体,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小时,就在我们抵达贫民区前十几分钟。身体里有使用异能的迹象,但并不是异能者,这种异能更像是被人强加上去的。再加上地下室那些尸体,或许我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嗯,好。” 电话挂断,太宰治的声音又响起,“梨离,时间孔给我。” “不用过来,放手上就好。”他又补充。 梨离依然保持着向前的方向,从包里掏出时间孔,太宰治从身后走来,拿过她手心的时间孔。 手伸了回来,此时又听到太宰治说道:“你根本就不适合在黑手党,你的心太善良也太干净,有时候看你逞强的样子真的很想笑,想看看你可笑的执着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 随着脚步声渐远,他的声音也小了,散落在风中,有些凉薄:“无论你追求的是什么,爱也好,希望也好,都很可悲,一切看似期待值得的东西,总有一天还是会离去,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所以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晚风吹过,月光很凉。 想起初次见到十八岁的太宰治时,他一人坐在黄昏下的海边,暮日的橘色笼罩在他身上,大篇幅的暖色也无法让他融入一点半点。 他的瞳孔如无际的夜,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寂寞到这个程度,冷淡、残忍、欢脱、稚气、温柔、迷茫、孤独全部集于一人。 他可以拯救任何人,唯独治愈不了自己。 他喜爱这个世界,可他讨厌活在世界上的自己。 “有意义。” 她碰了碰嘴唇,小声反驳。 “意义是什么?你的意义就是明明又怕黑又怕血,胆小又怕鬼,连杀个人都要让哆啦A梦帮你把记忆清除掉,不然就会做整夜的噩梦,就为了可以一直待在黑手党,确切的说——待在我的身边。这就是你的意义?” 他的语速不快,零星的笑意更像是说个笑话。 梨离低垂着头,视线里,茶褐色的项坠躺在胸前。 温润透彻的项坠,像极了太宰治温柔的眼睛,深情至极的眼底都是她的倒影。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没有意义。” 太宰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似的,“你的意义是什么?” 梨离不想跟他争辩,“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太宰治手上动作一顿,侧头看向站在前方的梨离。 “说说看?或许我会明白。” “是么?如果有一个人成为了你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他笑也好,悲伤也好,皱眉也好,全部都会牵扯你的情绪,不愿意他受一丁点儿伤害,不愿意看他孤独寂寞,哪怕拥抱他的结局是陪他堕入深渊,也会不顾一切拥抱他,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或许你才会明白。” 梨离站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前方,因为听了他的话,害怕回头看到血腥的一幕,她始终没有回头,背影朝向他,自然也看不见此时太宰治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那双向来冷静通透的眼睛里是无法理解的迷茫。 晚风吹过温柔的月光,凉凉的坠落在街道上,宛如融化在水中的星河。 第47章 梨离受伤了, 作为一个出色的狙击/手,黑暗里一闪而过的亮光和直觉察觉到的危机,还来不及思考什么, 下意识挡了过去。 子弹贯穿,血迹淌了一地。 就在太宰治抬头准备开口问她的下一秒。 “你所坚持的意义是……我吗?” ——那是太宰治头一次破天荒的想亲口确认一遍她的答案。 总是嗤之以鼻、不断否认、不断质疑的那个答案。 却还没有问出口。 不能理解他们从未有过交集的人生里,究竟是什么时候让她有了这样的执念。 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怕死的人总是要去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空口的漂亮话谁都会说,见惯了甜言蜜语将人心哄骗到手的人性自私。 在黑手党多年, 见过了太多冷漠的一面。 更何况, 就算是真心,也向来有深浅之分。 世间所有都不过是等价交换的筹码, 爱亦是如此, 没有人会愿意不图回报的永远对别人好, 人性,欲望,自私, 贪念, 在死亡面前从来一文不值。 他始终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从来不信她满口谎言似的诺言, ……不能信的吧? 迟早会收回去的东西,也算是谎言,没有错吧? 一个多月以前, 横滨那场几年难遇的大雪。 他抵达警署的时候, 梨离已经关在刑讯室第三天了。 那种刑罚他并不陌生, 这是他用过的拷问手段之一, 每当遇到嘴硬不肯吐出情报的人时, 他也会用这样的手段,折磨对方的意志和心理, 就算让他承认他反社会、反人类,也会迫不及待点头。 至今没有一个人在他的手底下撑得下去,总是还没过两天就忍不住吐露实情。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向了梨离,而记忆里目光总在自己身上的梨离,双眼茫然失焦,没有再看向他。 背着梨离走出了警署,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纷纷扬扬,漫天雪白落满人间,覆盖了一切。 背上是沉沉的重量,一如送喝醉酒的她回去的那天,也是这样背着,只是此时的梨离不会再胡言乱语在他耳边说着让人头大的话。 有雪从面前落下,人间再也不是一眼望到底的黑,他的眼瞳里倒映着的,目及之处尽是温柔的白。 原来世界真的可以犹如星河般干净,原来日月朝暮以外,还有另一种难得。 “确实,是否可靠还是要亲眼确认才行,万一撑不住了忍不住透露出什么,当场杀掉灭口也比较方便。不过,太宰的确是这样想的吗?” 事后,森鸥外曾这样问过他。 的确是这样想的吗? 他不知道自己在前往警署前隐隐腾起的一丝希冀是什么。 或许是临行前织田作之助在酒吧里对他说的那句话—— “太宰,是正确还是错误,亲眼去确认吧。” 亲眼确认……吗。 到达警署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竟然有一些赌的成分,而天平更多的是偏向了相信她不会说出什么。 森鸥外问他的那句话——太宰的确是这样想的吗? 其实他不确定。 从梨离第一天闯进他视野里,他就看清了这个人胆子小的要命,怕血,怕死,怕疼,怕黑,怕鬼,警署的刑讯逼供或许比不上黑手党残忍,但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也不明白,为什么即使如此,心底隐隐还是更倾向于相信她。 就因为她曾说过不会伤害他、会保护他? 明明那样的漂亮话只是空口白谈,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明明嗤笑过她的执着毫无意义,明明从不曾认真掂量她话里的意思,可她所说的一字一句,他竟然都清晰记得。 她望向他时眼底的纯粹,那种感觉就好像—— 不问世间如何,只想固执地走向你。 黄昏。落日。 酒吧。醉酒。 电玩城。落雪。 喜欢。 保护。 砂金。 可笑又让人无法忽略的,宛如承诺一般的字字句句。 几乎是每一个清醒的时刻,都在质疑着心中隐隐生了根的某种可能。 不停假设,不断回避,不断提醒自己,或许那只是自己的臆想,不切实际,虚无缥缈。 黑夜里怎么可能会有光。 如果有光的话,又怎么会一直徘徊在黑夜。 所以,不可能的吧? 不能相信的吧? 连他自己都忽略了,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并没有仔细想过后续要怎样处理。 ——如果梨离真的忍受不了刑罚,说出了黑手党的秘密,他会不会真的如回答森鸥外时所说的那样,解决了她? 原本他不确定。 可现在亲眼所见梨离躺倒在血泊之中,浑身因为疼痛而发抖,大颗大颗的冷汗从脸颊滑落。 心底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 震耳欲聋。 不要死。 梨离,你不要死。 ………… …… 狙击手早已待命,组织里察觉到了黑手党的动作,命令是一旦黑手党的人来检查尸体,当场击毙。 然而,失了手,那个站在前面的丫头忽然挡过来坏了他的好事。 这一枪没打中,却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正准备开溜,那个黑手党年轻的干部却已经拿起枪朝着他的腿连开三枪。 他从屋檐跌落在地,抱着腿惨叫着。 太宰治淡薄地看着他,眼底没有属于人类的情绪,抿着唇一言不发,又抬起枪,朝他的手开了两枪。 四肢全部中了子弹,却因为不是要害,他死不掉,甚至还有被救治的希望,可剧烈的疼痛让人无法忍受。 尽管,就算救治保住了命,也会落下四肢残疾的病根,后半生都无法像正常人生活。 太宰就像一个精心设计好待宰羔羊命运的刽子手,眼看着他四肢全部残疾,才收了枪,却没再看他一眼。 电话很快拨通:“西街27号门前,将他带回去交给红叶姐,好好照看他,不小心弄死了也没关系。” 收起手机,太宰治从他身侧经过时余光瞥了他一眼。 仅仅是这一眼扫过,连停留都不足片刻,男人却觉得连灵魂都被震慑,恍若见到了地狱恶魔。 却又在下一秒,来自黑夜的魔王弯下腰,温柔地抱起地上的女孩。 动作轻柔,生怕一用力就会弄碎。 他一步不停地往前走,生怕慢了一步。 上了车,直接命令司机开往医院。 低头望着梨离布满冷汗的额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胸口早已滩满红色的血。 她已经渐渐意识不清,只是咬紧嘴唇让自己不能昏睡过去。 意识挣扎间,见到太宰治抿紧的唇线。 无论是十八岁的太宰治,还是成年后的太宰治,她都很清楚,这是太宰治极度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 “太宰……” 她的声音很小,是生命流逝时的虚弱。 太宰治闻声低头看她。 “很痛吗?等会儿,医院很快就到了。” 她的手拽着他的袖口,没有什么力气,声音微弱,“你别害怕,我不会死的。” 太宰治顿了顿。 他阖上眼,不敢再去多看她一眼,半晌,才道:“你别说话了。” 梨离却没再回应他。 紧闭着眼,面色惨白,不知道是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还是真的听了他的话。 车开得很快,抵达了医院。 太宰治抱着梨离进去,在一系列的检查以后,梨离进了手术室。 此时已经是深夜,手术室前的走廊里,高楼层一眼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灯火繁华,缀着这座城市,宛若神明顺手捻在指尖的烟火。 哆啦A梦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到了太宰治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塑雕像,医院头顶炽白的灯光洒下来,他仿佛与纯白对比鲜明的黑夜,一眼无法望尽。 听到声音,太宰治转过头来,眼睛多了些人类的情绪,“你来了。” “梨离呢?” “手术结束了,在里面休息,还没醒。” 哆啦A梦松了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每次出门都是特意乔装打扮过的,长外套,口罩,眼镜,帽子,不仔细看的话跟普通小男孩差不多。 他苦着脸,“怎么会受伤呀?我给她拿了那么多宝贝。” “她不挡住的话,受伤的就是我了。” “诶?”哆啦A梦叹了口气,“果然……我就知道是这样。” “果然?” “是啊,只有关于太宰先生的事,她才会刻意在意。真的好难理解你们人类的感情啊,上次也是,凌晨发着烧就冲出去找你,明明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居然说至少可以陪着你死,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头顶的白炽灯散落着下来,映衬着太宰治的脸越发白皙,黑色的头发垂落,看不见他的眼睛。 察觉到太宰治的沉默,哆啦A梦连忙道:“一不小心说多了,太宰先生,你别放在心上。” “她还说过什么?” “……啊?” “关于我的,她还有说过什么吗?” 哆啦A梦回想了一遍,心想那可多了。 这得从未来说起。 不过显然这种事是不能提的,哆啦A梦决定瞎扯:“说过的太过了,我可记不住。” “那,你知道她的理由吗?” 太宰治微微侧头看向他,他的眼睛太过冷静,宛如一条无尽的河流。 哆啦A梦本就不擅长说谎,在太宰治的注视下,更觉得头大,只好避重就轻的说:“我也不太清楚。” “是么。” 他语气很淡,不像是反问。 哆啦A梦正要松一口气,又听到太宰治说:“我一直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 “我很少期待别人做一些什么,自私、冷眼、失望,甚至是绝望,见过了太多太多。没有期待,就不会在失望的时候将自己置于无法挽回的余地。不顾一切也想要拥有的东西,即使得到了,也终究会失去,值得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也许在哪一天就悉数倒戈。连活着都需要理由,明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受到伤害也要去期待,这样的执着,我无法理解。” 他抬了抬头,看着窗外的繁华璀璨,眼底里映着灯火,“今天晚上她跟我说过,就在受伤之前,她说——如果有一个人成为了你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他笑也好,悲伤也好,皱眉也好,全部都会牵扯你的情绪,不愿意他受一丁点儿伤害,不愿意看他孤独寂寞,哪怕拥抱他的结局是陪他堕入深渊,也会不顾一切拥抱他,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或许你才会明白。” “哆啦A梦。” “嗯?怎、怎么了?” “你觉得我会明白吗?” 哆啦A梦想了一会儿,他见过未来的太宰治,见过他满眼笑意的样子。 认真的点了点头,“会。” “是么。” 他再次清淡的丢下一句反问。 却没有要得到回答的意思。 第48章 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黑夜。 梨离在角落里, 眼看着自己的家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尽管她在这个家中并不受待见,私生女的身份导致连下人都敢欺负她, 衣衫褴褛宛如乞丐。 藤原久美的身体就躺在十几步之遥。 就在上午,藤原久美还当众将自己咬了一口的饼干扔到地上,让她捡起来吃。 张扬跋扈的脸,在此刻已经分辨不出尸体。 在燃烧的火光中,有人正向着她走来, 黑色的外套披在他的肩膀上, 脚步最后在她面前停下。 那就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宰治。 尽管他的眼睛是好看的茶褐色,却也如同他的一身黑色西服一样, 一眼无法望尽的黑夜。 可是下一秒, 他弯起眉眼轻轻笑了, 笑得很淡,如同他的声音一样,轻得让人遗忘了此时自己正处于灾难。 “你是藤原仁太的想方设法找回来的那个私生女?” 梨离不敢说话, 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隐隐有些害怕瑟缩。 太宰治轻笑了一声, “别怕。” 他站在她的面前,有些居高临下,可笑容依然清淡温柔。 像是地狱恶鬼饥不择食时前来渡天下苍生的神明。 “你的家人都已经死了, 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梨离抬着头, 看着火光燃烧中的太宰治。 他看起来是那样温柔。 从自己记事起, 母亲就已经去世了, 被藤原仁太找回藤原家以后, 也从未有过一天好的生活,与之前的流浪相比, 顶多是有了一间杂物房可以挡雨。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温柔的笑过。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别怕。 梨离呆呆望着他温柔的下颚弧度,点了点头。 太宰治笑了一声,“这样就答应了?也不问问我带你回去是做什么。” 火光映着她的眼瞳,黑白分明,宛如婴儿的眼睛,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她摇摇头。 太宰治摸了摸她的头,“还是个小孩子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下。” 那场大火,烧了两天两夜,藤原家昔日的辉煌化为废墟。 梨离的眼瞳里映着火光,跟在太宰治的身后,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的全都是太宰治,宛如望着她的神明。 ………… …… “梨离,你醒啦!” 哆啦A梦的声音。 梨离头晕脑胀,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身体很沉,挣扎着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原来又是个梦么。 奇奇怪怪的梦。 “梨离,你渴不渴?” “我给你倒杯水。” 视野还未清明,耳边哆啦A梦手忙脚乱的声音。 手撑在边上准备坐起来,哆啦A梦立马叫道:“别别别,你别动,小心撤到伤口。” 梨离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是中了子弹。 这一觉睡得太久太沉,梦里的世界真实得仿佛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醒来时竟然忘了现实里发生的一切。 她随口一问,“太宰呢?” “你啊,怎么一醒就问太宰先生,你放心,他没事,你把子弹都挡了他能有什么事。” 梨离瘪了瘪嘴,“我怎么感觉你在嘲讽我。” “我哪有。 接过哆啦A梦递过来的水,抿着喝了好几口。 脑海中隐隐浮现的还是那个梦,总觉得过分真实。 哆啦A梦说道:“太宰先生去找医生了,他看你睡了这么久都不醒,怕你还有什么事,去找医生问问情况。谁知道他刚走没多久,你就醒了。” 梨离一愣,“太宰还在医院?” “那不然在哪?” “当然是黑手党啊,他不工作的吗。” “许多工作都交给别人或者手下了,这几天太宰先生经常来医院看你的情况,毕竟我一个机器猫,在医院里跟别人交流也不方便。” 梨离打量着哆啦A梦的装扮。 从头包裹到脚,口罩帽子眼镜,即使是在室内也这样包裹着,别人盯久了确实会觉得奇怪。 更何况,哆啦A梦的体型,包裹起来以后像个小学生男孩,估计医生没少说过让你家大人来之类的话。 哆啦A梦察觉到她眼神里的笑,立马瞪回来。 梨离连忙收回眼神,低头喝水,装作不知道。 “干嘛,是体型就是这样啦,我也想被设计成一米八的样子好不好。” 梨离忍不住笑,结果一口水呛住了。 肩膀上有伤,她不敢咳得太用力,只好轻轻摁着胸口顺顺气。 紧接着整个人霎时僵住。 ——不在了。 胸口上那个熟悉的硌手的项坠,不在了。 哆啦A梦眼见着梨离瞬间满面着急和惊慌,一手在脖子上摸索了许久。 反反复复,反复确认。 哆啦A梦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怎么了?” 梨离瞬间崩溃了一般,五官一瞬崩塌,“不见了,项链不见了。” 哆啦A梦反应过来,“太宰先生送你的那条?” “嗯!”她急急应了一声,翻身去穿病床边的鞋,顾不上哆啦A梦在旁阻拦,也顾不上这突然的动作拉扯着肩膀疼痛。 急忙穿上鞋就要往外面走。 哆啦A梦在后面拉着她,劝道:“你别着急,你现在出去没头绪的找也不一定找得到,不如先坐下来想一想,而且等会儿太宰先生就回来了,还可以拜托太宰先生帮忙。你现在伤口都还没愈合,你千万不要出去啊。” 像是听了他的劝一般,梨离果真在门口停了下来,没再挣扎着往外跑。 哆啦A梦松了口气,正要继续说什么,这时听到一道声音低沉落下。 “要去哪?” 哆啦A梦侧过身,绕开梨离遮挡住的视线,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正是方才下去说问问医生的太宰治。 他比梨离高上许多,说话间略微低着头,眼底平静如一湖风轻云淡,却也深得无法试探。 梨离顿时哑了声,“我……有东西丢了,想去找找。” “很重要?” “嗯。” “比命都重要?” “……” 太宰治看了她一眼,肩膀上绑着纱布绷带,那是今天上午才换好的药。 此时因为她的一番动作,又丝丝透着血红。 他收回目光,没再看她,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来,没去看梨离瞬间惊怔的眼睛,将她抱回病床上放好。 这才回头对哆啦A梦说:“去叫医生过来给她重新上次药。” 哆啦A梦放心下来了,有太宰治在,总归不会再乱跑的。 他压了压帽子,将自己的脸孔遮好,往医生值班室跑。 梨离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 尤其是太宰治一言不发的样子,他轻轻抿着唇线,眉目平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隐隐约约又觉得是有什么改变了,让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是什么东西,我去帮你找。” “项链,一条项链,项坠是茶褐色的,一滴眼泪那么大小的形状。” 听她描述完,太宰治终于抬眼看向她。 茶褐色的眼底静得如同深海,无法看透平静的海底深处是怎样的翻涌,这一眼仿佛要将她的内心看穿一般。 就在梨离觉得有些紧张的时候,太宰治垂下了眼,不再与她对视,“好,我帮你找。” “那……” “我会尽快。” 梨离松了口气,对他笑了笑:“谢谢你。” 闻言,太宰治唇角弯起弧度,“突然对我这么客气?” “诶?我……一直都很客气啊。” 梨离仔细回想了一下,虽然自己对太宰治满是觊觎之心,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逾越的事情,往日里向来都是毕恭毕敬的“太宰先生、太宰干部”这样称呼着。 “我想起来一件有趣的事。” 眼看着太宰唇角愈发温柔可亲的弧度,梨离总感觉不太妙,没敢应声。 不过太宰治并不考虑她回不回应,继续说道:“在你进入黑手党之前,有一次你阻止了我的自杀,我问你为什么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故人,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那是第八次救了正在自杀的太宰治。 将太宰治从上吊的绳子里放下来以后,当天晚上,他又突发奇想地吊住脚企图自杀。 “你认识我很久了吧?” “太宰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的眼神很明显,像是在看一个故人。” 梨离笑笑,“说你是我未来男朋友你信不信?” 少年模样的太宰治没有说话。 几缕阳光穿过巷子两旁的高楼,斜斜照进来,凉薄地洒在他的脸上,稚气白皙的脸上是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与冷静。 他露出感兴趣的笑容,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呀竟然有这种事。” 梨离回头对他挥了挥手,“没这种事,开玩笑的,你小心点自杀哦,小心下次再被我逮到。” ……这。 梨离疯狂摇头,“不记得了。” 太宰治低笑一声,“用不着摇得这么凶,不仅欲盖弥彰,而且会扯到伤口。” “我不是欲盖弥彰,我真的不记得了。” 太宰治笑着,“那么——时间孔里看到的景象应该记得吧?” 梨离正要一口咬定不记得,太宰治说道:“才过去几天,可别说也不记得了,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 “摁在床上亲是什么?” “………………” 望着太宰治浅淡的笑眼,梨离觉得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决定好好开导一下,正了正色,“太宰先生,那个时间孔可能也没那么准,不要太当真……” 恰逢这时候哆啦A梦回来了,太宰治侧过头去问他,“哆啦A梦,你的时间孔有过什么失误的时候吗?” 不知道前情提要的哆啦A梦回答得很诚实,“绝对不会有,经过了几百次试验,时间孔已经稳定了,失败率在0.0001%。” “是这样啊。” 太宰治转过头来,看着梨离,笑得浅淡,“那么——梨酱和阿离,你喜欢哪个?” “?????????” 第49章 梨离觉得太宰治对自己的态度真的有点不同于前。 虽然依然是那副冷淡的上司的模样, 但是她有时候故意提出一点不合时宜的要求,太宰治居然……也答应了。 就比如说现在。 “可以帮我加一点热水吗?我不太想喝冷水。” 梨离坐在病床上。 而太宰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黑色的长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光照进一片白的病房里,落在他身上,显得清淡许多。 依然是印象里那个与整个世界疏离在外的太宰治。 但是,关键就是接下来。 太宰治听到她的话以后,目光一瞥还剩半杯水的玻璃杯, 居然真的起身给他倒了半杯热水在里面。 目瞪口呆看着放到她手边的玻璃杯, 梨离依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太宰治见她呆呆地接过杯子,机械地喝了两口, 他忽然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像是脑子也受了伤一样。” 梨离条件反射道:“你才脑子坏掉了呢。” “呀,梨小姐都敢这样跟我说话了。” “……” “对不起。” 意识到现在的太宰治依然是黑手党的干部、她的上司。 尽管这些天的住院时间里,太宰治对她的照顾与以往大不相同。 差点都忘了, 这不是属于她的太宰治。 而现在, 连太宰治送给她的项链都不见了。 害怕瑟缩的时候, 悲伤孤独的时候,想念他的时候,总会隔着衣服轻轻碰一碰它的存在。 就好像太宰治依然陪在身边一样。 现在却已经丢失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淡淡反问, 眼睛里是浅淡的笑意, 如此时落在他身上清淡的白色日光, “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真要让你不好过的话, 大可以把你扔在医院里,足够让你自生自灭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梨离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会想到这些, 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样说话不太礼貌,对我们的关系来说,不太合适说刚刚那样的话。” 太宰治目光看向她,忽然笑得好看,“那……什么样的关系才合适?” 不知道为什么,梨离有了几分心跳加快的慌乱。 他笑得清淡,远不如二十多岁时成熟撩人,可那偏偏那双眼睛里清亮的光,是触碰灵魂的轻柔。 梨离假装很镇定,“就大概我和哆啦A梦这样就可以,他可以骂我傻,我也可以嘲笑他矮胖。” “原来是这样吗?” “是啊。” “阿离——” “……哎?哎?” 太宰治站在她身前,背对着窗,逆光里他的面容模糊明灭。 却很清晰,他笑眼浅淡如星辉,“黑手党现在有工作需要我,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该喝药的时候喝药,怕苦就多吃两颗糖,我会让哆啦A梦监督你的。”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让哆啦A梦监督她? 梨离说道:“哆啦A梦是我的人好不好,怎么说得好像哆啦A梦是你的手下一样?他才不会听你的。” 太宰治笑了笑,“他听不听我的,你不清楚吗?” 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叛徒! 说好的是来这里保护她的,结果在未来也是,现在也是,什么都听太宰治的。 他起身准备走了,在出去之前,他忽然停下:“还有一件事。” 梨离抬头看向他,“什么?” “你的项链找过了,所有去过的地方都找过了,但是,没有找到。” 说完,他微微侧过头来,如意料般看到她的脸在一寸一寸日光中灰败下来。 瞳孔里目光闪烁,怔愣望着前方,像是还没听明白什么事情一样,眼底却已经慢慢坍塌一般。 太宰治的手紧了紧,终归还是转动门把手,推门离开。 太宰治推开森口外办公室门的时候,听到了中原中也的声音。 语气对他非常不满,“那家伙这几天可不太在状态,任务直接交给我就行了,反正我一个人也会做好的。” 森鸥外很苦恼似的,“中也君别这样说嘛,这件事还是要你们一起才比较合适。话说,太宰现在也长大了,成年人难免会有有些自己的私事,不过工作的话打个电话还是能够联系得上。中也君不会一直没给太宰打过电话吧?” 中原中也正要说话,推门进来的太宰治在他身后慢慢走过来,“中也没把我拉进黑名单就不错了,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你也知道啊太宰!真是讨厌的家伙。” “我当然知道啊,因为我也是这样做的哦——中也现在还在我的黑名单里。” “怪不得总是打不通你的电话!” “中也居然联系过我?好意外。” “问问你死了没有而已。” “好遗憾,我至今都死不掉,中也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丢到楼下去。” 眼看着中原中也就要原地炸掉了,森鸥外终于看完好戏似的随意劝了两句,“你们两个,不要总是一见面就吵架,我这个当首领的会很头疼。” 闻言,中原中也狠狠瞪了一眼太宰治,扭开了头。 而太宰治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处于兴致缺缺的状态,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森鸥外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太宰治。 这个孩子眼睛里很少有光,看什么都像置身事外一样,偶尔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 过于精明的头脑,什么都看得透彻,该做出怎样的回应会让对方高兴或者生气,心里跟明镜似的。 心情好的时候就应付一下,没心情的话可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所以中也总是被他气得半死。 “话说——” “太宰。” “嗯?” 他看了过来。 森鸥外撑着头,像是随口一问一般,“太宰说话总是能轻松就令中也上火呢。” 一旁的中原中也忍不住插话,“这家伙本来就欠揍好吧?” “嗯,确实,所以有点好奇,有没有什么人没有被太宰气到过?” “怎么可能有。”中原中也深受其害,随时都在控诉。 控诉归控诉,事实真的不是他夸张。 连身为首领的森鸥外都没少因为太宰治头疼。 太宰治这家伙,有时候像是故意在别人神经上蹦跶一样。 “有吧。” 太宰治抬抬眼皮,算是回应。 森鸥外有些意外,“不太确定的语气呢?” 太宰治想起临走前看到的那张面孔。 病房里清冷的日辉里,她的脸一寸一寸灰败下来,宛如世界崩塌般的表情。 森鸥外见太宰治不像是要继续回答的样子,换了个话题道:“话说回来,确实有好多天没怎么见你了,在忙什么?” “也没有忙什么,善后而已。不过,不是每天的工作都有见吗?” “我们又不是只在工作的时候才见面,那样会显得我像个只会压榨员工劳动力的资本家。” “但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啊。” 太宰治瘪瘪嘴,似乎真的在抱怨一般。 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从森鸥外的办公室出来,中原中也极其不情愿的跟太宰治一起下了电梯。 太宰治摁下电梯楼层,面无表情看着楼层数字跳动,玻璃梯门外的风景正缓缓下坠。 虽然彼此都讨厌,但好歹搭档了那么久,彼此都熟悉对方。 中原中也不情愿似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太宰治,“喂,太宰,这段时间你都是在医院吧?” “中也都知道了哦?” “稍微打听一下都能知道好吧?” “好像是哦。” 中原中也再次气。 这个人真是……他不想说什么的时候,永远不能指望听他说出什么。 就好比现在这样,几句话说来说去,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即使每句话都有回应,但怎么听都是敷衍。 “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川崎家的任务,我自己也可以。” 太宰治终于目光转过来看了看他,眼睛里像是疑惑,“中也的意思是要自己去吗?” “啊啊,又不是什么麻烦的家伙,一个摆弄神社的旁支氏族而已,情报里看来也没有什么强大的异能。” “可是这段时间的任务情报来看,对方的野心不小哦。杀人、分尸、人体实验,似乎是在研究把普通人变成有异能的实验,一旦成功的话,可是很危险的。” “有什么好危险的,川崎家的神社都被我一锅端了。”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难道中也是想独自完成任务以后到森先生面前告我状——我又翘班了,好让森先生扣我假期?” 中原中也终于还是被气到了,“……我是不想跟你这样的家伙一起好不好!只是看到你就心情不好,更不要说一起工作了。话说,真的有人没有被你气过吗,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存在好吧?” “如果失望也算愤怒的一种,或许真的不存在吧。” 中原中也愣了愣。 太宰治就在身侧,神情从始至终没有变化,懒懒散散地看着电梯玻璃外的世界,下坠的风景在他的眼瞳里映着景象,可也仅及于眼底而已,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一般。 “不算。” 中原中也说。 “让对方失望的话,就要做点让对方开心的事。” 太宰治收回的目光里仍然看向玻璃外的风景。 下坠得缓慢,最后落地,抵达一层。 金色的阳光照进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第50章 此时正是医院里忙碌的时间。 下午的时候, 医院里有一间病房的患者来了亲属,在医院里大闹了一通,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了, 这一层住院楼的护士总算是得空休息了一会儿。 “你好,我想问一下。” 值班的小护士正在小声抱怨着下午那家病患多么多么无理取闹。 这才有空坐下来喝口水,跟友人吐苦水。 忽然有人走了过来,是很温柔的声音,语气淡淡, 宛如缥缈而过的夜风。 心情不太好, 吐槽又突然被打断了,但是这声音太温柔好听, 让人烦躁不起来。 刚抬起头看去, 小护士就愣住, 眼前站着的人是穿着黑色西服的太宰先生,在整层楼没有人是不知道他的。 “这一层302病房的那个女孩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他问。 抬头看清楚太宰治的脸, 小护士顿时红了脸。 “不、不知道。” 这个年轻的男人在住院楼这一层出了名, 年轻清瘦, 像是谁家走丢的无辜猫咪,即使面无表情也一副让人想要拥入怀中的温柔感。 眼睛里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漠然,是看透了一切的剔透。 西装本就极其彰显气质, 穿在他的身上却没有过多的锋利感, 温顺, 温润, 连垂头缠着绷带的小动作都让人挪不开眼睛, 年轻的小护士和病人家属都没少偷偷打听这是谁家的家属。 自从一个月前,肩膀中了子弹的女孩住院以来, 这个男人就几乎天天都往医院里来。 女孩睡觉的时候,他也不走,也不像其他陪同家属一样玩玩手机看看书打发时间,他安静地坐在旁边,就这么坐着,来来往往似乎都与他无关,只有病房里的女孩跟他属于同一个世界。 小护士是头一次跟太宰治说话,有些紧张,只顾呆愣愣盯着太宰治的脸看。 太宰治却并没有在意她的不礼貌,这种不在意并不是出于大度,而是对毫不关心的事情懒得做出情绪表达。 况且现在,他只想知道梨离去了哪里。 他又问:“下午检查的时候,她还在吗?” 一旁的同事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说道:“在的,我们还做了检查记录。” 太宰治目光转向她,“跟她一起的那个矮个子小男孩呢?有看到在哪里吗?” “这个不清楚,不过下午检查的时候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像是觉得太闷了,要下去走走,我们对住院病人的出行有把控,应该就在医院哪里吧。” “好,谢谢。”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太宰治客气道了声谢就转身离开。 步伐加快了些许,黑色的西服外套在身后掠过急切的弧度,远不及言辞间的冷静。 他摁下电梯,直接下了一楼。 直到太宰治离开,同事才拧了一把小护士的胳膊,“你搞什么啊,下午那个病人家属闹了那么久还没给你长记性啊,万一再得罪个什么人,咱们还得折腾。” 小护士嘿嘿笑着,“太宰先生这么温柔的人才不会呢。” “你可拉倒吧,人家那种温柔只是懒得搭理别人而已,你看他在那个女孩面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太宰治下了楼以后,并没有在医院里找,而是直接出了医院。 有哆啦A梦在,医院的把控根本形同虚设,只要梨离撒个娇,哆啦A梦总是容易心软。 然而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 电话也打过了。 无人接听。 海边。 无人接听。 电影院。 无人接听。 看黄昏的山坡。 无人接听。 酒吧。 无人接听。 “嘟……” 听着手机里的一段忙音。 太宰治闭了闭眼,黑色的头发散落下来,眉心微微皱着。 忙音结束,太宰治放下手机,手垂落在腿边,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微微用力。 他无力地睁开眼看着远处的天际,温暖橘色映照在他眼底,一望无际。 黄昏,暮日的橘色坠落在海平面上,涂抹着大片斑斓的色彩。 横滨一座高校的室外篮球场,十几岁的高中生们正打着篮球,场上追逐竞赶,欢呼和汗水,一派青春热血。 隔着球场的围网,梨离站着看了许久。 哆啦A梦看不懂篮球,坐在后面的石凳上吃冰淇淋。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哆啦A梦就是被一个冰淇淋给收买的。 眼看着日落了,梨离还没有要走的打算。 哆啦A梦舔完最后一口冰淇淋,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吧,话说你不饿吗,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 “难得出来走走嘛。” “这算什么走走,从路过这个中学球场之后,就一直在这里没有动过。” 梨离笑笑,“这不是有趣嘛。” 哆啦A梦表示怀疑,“以前也没听你说喜欢篮球什么的。” 耳边是篮球落地的砰砰声,中学生跑起来的脚步声,欢呼声,加油声,十分热闹。 不得不说,氛围真的不错。 忽然,爆发一阵喝彩欢呼,比以往都盛大,应该是分出胜负了。 哆啦A梦看不懂篮球,就问梨离,“怎么样,哪边赢了?” “红色那边。” 胜负已分,梨离转过身来,看了看愈渐消失的晚霞,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哆啦A梦这才从石凳上站起来,“本来是看你确实心情不好,答应让你出来走走,散散心,你就在这里看了一场球赛?” 梨离一边走,一边回头望了望已经收场的篮球场,中学生们喝着水,收拾着球和衣服,说说笑笑地离开,隐约间还能听见他们在说去哪里吃什么庆祝一下。 “往常这个时间太宰先生已经到医院了,也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跟他交代。” 梨离瞪他一眼,“真不知道怎么你就被太宰给收买了,你不是我的机器猫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我觉得听太宰先生的话更靠谱一点。” 梨离打算好好给他上一课,告诉他胳膊肘不要往外拐。 哆啦A梦却忽然面露惊恐望着前方,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我、我先溜了!你回来再找我啊!!” “搞什么啊,你先溜?你溜哪去?我们不都是要回医院吗?” 梨离揪住哆啦A梦的衣领,哆啦A梦却不管不顾地非要跑,“你快放开我啦,我才不要跟着你一起挨骂。” “梨酱还知道要回医院啊。” 声音由远及近,轻缓低柔,语气里是熟悉的清冷,却平白多了一分让人心颤的悸动。 梨离愣住,手上没注意,哆啦A梦衣领松开以后立马跑远了。 望着哆啦A梦迅速消失的身影,迟钝了几秒,梨离才慢慢转过身去,在抑制不住的心跳轰鸣中。 夕阳几近坠落,大片暖橘暮紫,斑斓成画。 太宰治就站在距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柔软的头发和熟悉的黑色长外套在风中温柔拂动。 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身后长长的公路染着暮色黄昏,倒映在他背后宛如孤独的尽头。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跋山涉水,只为了见她一面。 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从繁密的绿荫间透出稀薄的光线,绿荫随着风摇摆不定留下树影,他的脸在光影明明灭灭。 太宰治抬起脚步,又向她走来一点。 梨离按捺住心底莫名的颤动,下意识后退一步,“太、太宰先生,这么巧?” 她的瑟缩,太宰治都看在眼里,没再继续向前。 他眼底平静,“你觉得是因为巧吗?” 梨离自知理亏,怂得不行,胡乱说着:“是呢是呢,一定是因为我和太宰先生冥冥之中有着一定缘分,不然怎么随便走走都能碰到?” “真要有这种缘分,我也不至于找了一个下午才找到你。” “……找了一个下午?” 梨离这才仔细看清太宰治略显凌乱的头发,出了汗,又在风中挥散,不再像只随时都保持毛发柔顺的猫。 太宰治却又问了另一个问题,“电话为什么不接?” 梨离摸了摸口袋,空的,这才想起来,“……走得时候直接用任意门走的,当时太兴奋了,忘记拿了。” 已经料想到太宰治一定给她打了很多通电话,他轻飘飘一句找了一个下午,实际上一定比文字表述心急许多。 梨离更加愧疚,没敢去看他,低垂着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今天工作要晚一点,也没想到你会那么早就回来。” “对不起嘛,不要生气。” 这要是以往,她早就扑进他怀里蹭蹭他了。 就像哄不高兴了的猫猫,要抱进怀里好好揉一顿,再给他做好吃的蟹肉。 而现在……难搞,只能语气放软哄几句。 过了半晌,也没听到太宰治有回应。 梨离头更大了,准备好好讲道理,抬头却直直撞进太宰治的眼睛,晦暗不清,无法看清此时他在想什么。 四目相对,太宰治不再抿着唇,他忽然笑起来,“几句对不起就跑得掉了?伤口还没好,出来瞎跑这么久,这账要怎么算?” “……我没瞎跑。” “真的!”怕他不信,梨离忙着解释,“真的没有走多久,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在看他们打篮球。” 太宰治目光仍然在她身上,语气很淡,“有什么很重要的人喜欢篮球吗?” 梨离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猜到了?” “随便一猜就猜到了。” “……确实蛮重要的,”不知怎么,梨离忽然涌上一股恶作剧的心情,“准确意义上来说,算是暗恋对象吧?” “暗恋,是喜欢的意思?” 梨离微愣,随即笑了起来,“好难得啊,太宰先生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还有更难得的哦。” “是什么是什么?” “你喜欢的——不是我吗?你亲口说过的哦。” 第51章 梨离:“……你还记得啊?” 她愣在原地。 曾经的确亲口说过喜欢, 可是太宰治是怎样回应的? 他说—— “无论是什么都会像砂石一样沉在河底,喜欢也好,爱也好, 无论什么都是一样的,只有渴求的人才会相信,然而结局都是一样悲哀。” 落下的夕阳与朦胧散开的路灯里。 太宰治撅了噘嘴,像是抱怨般,“在你眼里, 我的记性很差吗?” “不差。可是——”梨离仰着头看他, 眨巴着眼:“你不是说像砂石一样悲哀吗,只有渴求的人才会相信。” 树影摇曳里, 他清浅地笑了, “可你不是也说过吗, 沉入河底的不全都是砂石,还有砂金,即使沉入河底, 也会隐隐发光。” 梨离眼角也染上笑意, 复述着那天他的回答:“与砂石一样的命运, 这难道不是砂金的悲哀吗?” 夕阳坠落,最后一点余晖坠落。 太宰治一字一句说得轻缓,“只要可以躺在河流心底, 那就不是悲哀。” “总之, 时间会证明一切, 你不相信的, 你不愿意相信的, 都会亲自来到你的面前。” 他语尾染上一点笑意,“每个字我都记得哦。” 他声音温柔, 带着点缱绻的轻笑。 眉眼柔和,如同此时吹过的浅浅晚风。 不同于那时他疏离冷淡的对视,此时此刻,他的瞳孔里清清楚楚的都是她的倒影,像是揉碎的星河,泛起稀稀落落的星屑。 噗通。 噗通。 还是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梨离在忍不住颤动的心跳紧绷中小心地看他,带着连同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那你现在……是相信了吗?” 他站在树影摇曳里,斑驳落在他的脸上。 “或许吧。” 声音很轻,像是走失在公园里的猫,等候着有人将他带回家。 可那双仿佛融入了黑夜的眼睛,映着她的影子,宛如微弱的光。 梨离一瞬间弯起了眼角,声音平稳地说:“是我妈妈朋友的儿子,他是像光一样的存在,每次看到他都会忍不住想——原来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讨厌。” “以前跟他在一个学校,他很受欢迎,每天听到得最多的名字就是他,其实不止是我吧,他应该是很多人心中的光,只要看到他就很开心。有时候看他打篮球就过去了一个下午,竟然不觉得时间缓慢。” “那时候很孤独,一个人走完长长一条路,一直走到天黑,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走下去。可是有时候又会想,如果一直走下去的话,总会找到为了什么存在的理由吧。” “只有一直走下去,才能找到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就像我遇见了你,而你……也会找到你存在的理由。” 梨离从来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重要。 她从小就像一个透明人,从来没有人好好听过她说话,而夕阳落下的婆娑树影里,他背后是遥遥望不到尽头的长路,他听得认真。 就像走失在黑夜里的孩子,从未见过灯光,连太阳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恐惧,逃避,试探,尝试,迷茫。 太宰治笑了一下,很短暂,像是跳跃了一下的烛火。 他说,“有没有想要存在的意义有什么关系,反正总有一天还会失去吧,注定会失去的意义,不惜延长自己的孤独也要去寻找,真是自讨苦吃。” 梨离温柔笑着,“也许对我来说不是苦呢?” 他瞥她一眼,“不自量力,你这个连天黑都怕的胆小鬼。” 梨离笑,“你也是。” “嗯?” “连告白都不敢回应的胆小鬼!” 太宰治低头一瞬微微弯起唇角,随即说道:“转过身去。” 清冷的白色路灯下。 梨离愣了愣神,然后听话地转身背对向他。 有风吹过,格外明显,随后脖颈上一丝微微的凉意。 梨离目光向下看去,自己的胸前多了一条项链,项坠是一个莹润的宝石,跟她丢失的那条很像,但不是同一条。 项坠的颜色的漆黑的黑,宛如一望无际的黑夜,压抑着无人理解的孤独悲哀。 “果然还是这个颜色好看。” 他端详了一会儿,嘲笑一般轻笑一声,“一条项链而已,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 “好了,该回去了,在外面待得够久了。” 不等她反应,太宰治已经先一步转身往回走。 影子在他身后拉得很长。 梨离伸手碰了碰项坠,笑得眉眼弯弯,连忙追上太宰治的脚步,“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是很重要的人送的礼物。” 太宰治瞥了一眼已经追上来的梨离,淡淡道:“你心里重要的人还挺多的,刚刚是妈妈朋友的儿子,现在又有一个送项链的人。” “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 “有多重要?” “是不是觉得心里也不太舒服?” 太宰治停下脚步,侧过脸用像是威胁似的语气说:“再不好好回答,下次别想再贿赂哆啦A梦跑出来了。” 梨离眨了眨眼,眼神极其无辜。 随后,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太宰治有些不解,但仍然微微倾下身。 他不太习惯与人靠得很近,动作很缓,却猝不及防被梨离拽住衣领拉了下去。 梨离的呼吸近在耳边,洒着温热的气息,“你这样是有专业名词来形容的,叫吃醋。” “……” 太宰治压着声音,“梨离——” 说完就跑的梨离根本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听到他咬牙切齿,已经跑出两步的梨离回过头来,笑嘻嘻地说:“不对哦。” “上次不还问我吗,是叫我梨酱还是阿离?怎么啦,这么快就两个都不要了?” 太宰治声调轻扬,“你也没回答我,你喜欢哪一个?” 梨离停下来没再跑,站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她歪着头,笑得甜美无辜,“那当然是阿离,这样一听就关系匪浅。” “那么,阿离,你过来。” “干嘛?” 嘴上犹有戒备不解,可还是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太宰治身前,腰间一紧,她忽然被太宰治一手揽近了一些,他的面容近在咫尺,近到可以看清他低头对她清浅笑着时垂下的眼睫。 他笑得温柔,“所以,到底有多重要?” 梨离噗嗤一声笑了,果然是小气鬼,怎么还在在意这件事。 她早已习惯了两人的亲近,此时并不觉得紧张,反倒是太宰治不同于四年后的游刃有余,尽管他掌握着主动权,却仍然刻意保留了一些距离。 梨离忍不住笑,“你明明知道在我的心里你最重要了,非要听我再说一遍吗?” “嗯。” “要不要每天都说一遍?” “要。” “这可是要收取费用的哦?” 太宰治眉眼清浅,唇角也是好看的弧度,“你说。” “就是这一个——” 梨离踮起脚尖,飞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忘观察着他的反应,果然见到他瞳孔微微一怔,再次凝上她时,多了些深邃。 静了一秒,他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语气很淡,“这会儿倒是胆子不小,跟谁学的?” ——跟你学的。 梨离瘪瘪嘴,没说实话,“生物本能。” “也难为你了,生物本能克制了这么久。” “那当然,要不是怕太热情了会把你吓跑,我恨不得……” 他截断她的话,“摁在床上亲?” “………………” 那是她喝醉的时候撒酒疯说的话,平时里才不是这样说话的好不好。 太宰治笑得开心,“呀,原来你还会脸红。” “我为什么不会?” 他抬手碰了碰刚刚被亲过的脸颊,笑得好看,“忘了?” 梨离瞪他一眼,“你也是!被人亲了,连脸红一下都没有。” 太宰治拖着嗓音发出长长的质疑,“那算亲吗,蹭一下,像是被小狗舔了一下。” “……” 这个人有够别扭噢。 梨离靠前一步,垫了垫脚,接近他的下巴。 他现在不比成年后那么高,用不着他弯下腰来配合,稍微踮起来一点就可以亲到他的嘴唇。 距离拉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他的唇近在咫尺,就在这张嘴,自打见到他以来,没少说狠毒的话,要不是知道几年后他还是要乖乖把她搂在怀里,早就忍无可忍了。 怪不得长得那么好看,看起来也温温柔柔的,却始终没有异性缘。 港口Mafia论坛里不乏太宰治的迷妹,她也曾是舔屏会员之一,可是呢,就没有一个姐妹敢站出来好好攻略这个人! 她连太宰治的反应都想到了。 心情好的时候呢,笑得温柔无害,然后说——看来黑手党的工作太简单了啊,那么接下来的所有工作都交给你吧?既然喜欢我,也表示一下到底有多喜欢吧。 没心情的时候,冷冷看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连脚步都不会停下。 丝毫不给爱慕他的少女面子。 夕阳褪去的夜幕里,清冷的路灯下,她定格在距离他嘴唇几厘米的位置,暧昧不已,却没有再继续。 太宰治静在那里没有动,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眼底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只是在看一个事不关己的人。 可她早已对太宰治了解得不能再了解,在她的面前,他就像一个新生婴儿,所有情绪都暴露无遗,情动时连咬字都是极尽缱绻。 梨离忍住笑,眉眼温柔,目光看着他的唇,却没再更近一步,而是略过他的唇角凑到他耳边—— “别紧张啊太宰先生。” “你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在犯罪。” 第52章 回去的路上, 太宰治一路都没有理梨离。 他冷着一张脸,任梨离说什么都不搭理。 长长的马路。 街道上人来人往。 从旁经过的路人没少侧目看他俩的情况,男方冷着一张脸, 女方叽叽喳喳说着没完,又不像是吵架了在哄的样子。 太宰治本就长得好看,平时在路上就没少吸引女孩子们回头偷看。 他一身黑色西服,黑色柔软的头发在风中轻轻吹动着,黑色外套随着他的脚步在身后尾随, 是个成熟温柔的男性。 可偏偏他还年轻, 白皙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柔和。 而此时此刻,他表情很淡, 平视前方, 抿着唇一言不发。 尽管, 他刻意放缓了脚步,怕梨离还没有好的伤口又牵扯到。 “我给你做好吃的。” “真的,蟹肉的一百种做法我超拿手。” 梨离眨眨眼, 盯着太宰治的脸, 试图用他最爱吃的东西换来他一个回眸。 太宰治不仅不理她, 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见太宰治丝毫没有动摇,梨离张嘴打算继续。 忽然身体一歪,她整个人撞到太宰治的肩膀上, 视野里只有他黑色的西装服, 他一手揽在她的肩膀上, 力气有些重。 几秒后, 太宰治又放开了手。 梨离懵了一下, 回头看了看,才发现方才有一群叼着烟染着奇怪颜色的男人从她身侧经过。 他们走路时鼻孔朝天, 四个人并排着走,丝毫没有要给旁边的人让路的自觉,别人见他们过来,怕惹麻烦,都是主动避让了。 梨离刚刚一直专注着太宰治的反应,没注意到,差点就被他们撞到了。 而一直目视前方的太宰治,及时把她捞进怀里,避免了被撞。 虽然太宰治已经放开了揽住他的手,梨离却依旧保持靠在他身上的动作没变,眨眨眼看着太宰治,“原来你有在看我哦?” 太宰治依然没理她。 目光淡淡看着斑马线对面。 “那个,如果我真的被撞到了怎么办?” 太宰治抬抬眼皮,终归还是没说话。 红绿灯亮起的时候,同行的人抬起脚步,太宰治也没有停留,迈出腿往前走。 梨离被迫从他肩膀上下来,连忙跟上太宰治。 梨离出来的时候本就没有走远,这里距离黑手党不远,过一条马路就回到了黑手党的大楼。 眼见着黑手党的大楼近在眼前了,太宰治还是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 这要是搁四年后,太宰治有什么不高兴的,肯定是笑眯眯把她惩罚一顿,从来不会憋着不说。 而眼看着现在的太宰治,像个幼稚的小朋友。 再往前一会儿,就是黑手党的大楼了,梨离终于没忍住两步小跑到太宰治面前,拦住他的前进。 太宰治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仍然是淡淡一张脸。 “为什么不理我啊?”她问。 太宰治看着她,淡淡道:“不是很了解我吗,你真的不知道?” “……” 对不起,知识盲区。 没跟十八岁的太宰治恋爱过,没经验。 梨离瘪了瘪嘴,“不知道。” “自己想。” 他淡淡丢下一句话,准备绕开她继续往前走,却忽然被人抱了个满怀,身体不由自主一滞。 腰际被细细的胳膊环住,少女的温热贴着他的胸怀,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触感。 而一把将她抱住的人,仰着脸看他,笑道:“想不出来,你告诉我。” 梨离软着声音,带着笑,多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太宰治的双手垂在两侧,没有任何回应,却多了几分不自在。 面前望着他的眼瞳里是纯净的笑,满满当当,都是他的身影。 拥抱也是。 笑容也是。 以及,前所未有的温软语气。 太宰治眼底暗了暗,抬起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他眼睛里有笑意,捉摸不透的意味,低声道:“故意想听我说?” 梨离眨了眨眼,笑得快快乐乐,“我要听。” “怎么今天胆子这么肥,谁给了你这么大胆子,还想被丢到红叶姐那边去训练?” “你才不会。” “你又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谁,明明自己下的命令让我去尾崎小姐那边,结果还因为我没有选择留下来而不高兴。” “倒是提醒我了,以前也没见你多喜欢听我的命令,怎么说让你去红叶姐那边就去了?” 梨离抱紧他的腰,他好清瘦,总感觉不抱紧他就会消失。 感觉到他不自然地僵硬,梨离笑得开心,“我确实太弱了嘛,不想给你拖后腿。而且我相信你,就算我真的去了尾崎小姐那边,你也会保护我的。” “……” 他的手停顿了片刻,半晌,才听到他低低说了句,“抱歉。” “怎么了?” 他不说话。 梨离想起了那时候惨遭樱井秋为难虐待,估计他在说这件事,怕他内疚,连忙安慰他,“没事,你身为干部忙是应该的,训练部下这种小事连尾崎小姐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也正常。” “我是故意的。”他顿了顿,“那段时间,不想见到你。” 梨离微愣,“为什么不想见我?……啊,怪不得那两个月老是见不到你,偶遇都没偶遇过,害得我只能在论坛里看看你,以解我相思之苦。” “论坛?”太宰治思索着这个字眼,眼底浮起笑意,“该不会是‘愿意为太宰干部加班到世界毁灭’那一类吧?” “………………” 不瞒你说,这还真是论坛太宰相关帖子里的常用口号之一。 作为一个已经荣升为高级会员的忠实粉丝,自然没少刷这句话。 但是—— 这真的不意味着她想加班到世界毁灭! “表情不错,看来我猜对了。” “…………”这个时候是不是打死不承认就行? “ID叫什么?” “………………?” 梨离瞪大眼睛,“太宰先生,可不可以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 “可以。” 她刚松了口气。 他说,“你除外。” “?”梨离又把气提了回来,诚惶诚恐,“我为什么有这份荣幸?” “不说也行,等会儿可以用管理员身份查一下。” “………………” 梨离想到自己的奇怪发言。 包括但不限于舔他。 ……不行,不能被看见! 太宰治现在还小,不能这么快就教坏他! 梨离把他抱得更紧,撒着娇说:“太宰先生,不要看嘛,求求你了。” “要怎么求我?” “……总感觉你误会了什么?” “没有,你接着求。” “……” 梨离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转身去找包里的手机。 管他看不看,只要删掉所有发言,那就没有证据! 手机刚拿出来,头顶下来一只手轻松松给她拿走了。 梨离连忙转身去抢,直直撞上了太宰治近在咫尺的脸,他低着头,正等着她回过头来。 他眼睛笑得温柔,“好好求,别耍赖。” “……” 梨离回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黑手党大楼,咽了咽,“不合适吧太宰干部,这要是有人出来,对您形象有影响。” “什么影响?” “……你还小,我这样是教坏了你。” 太宰治眯了眯眼,“我小?”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想到曾有一日,她抱怨太宰治像小孩子,说他多大了。 太宰治怎么说的来着? ——晚上试一试。 不会、不会吧?难道才十八岁的太宰治就已经思路跑偏了? 梨离连忙解释,“我是说你年龄小。” 太宰治一怔,顿时反应过来梨离之前想了些什么,眼神暗了暗,不太高兴的样子。 原本举着她手机的手改为拳,敲在了她脑袋上。 梨离也意识到了自己误会了,十八岁的太宰治还是很纯情的,他刚刚真的只是单纯介意她说他年龄小。 “你的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他声音压低,不太高兴,仔细听听,还有咬牙切齿的感觉。 其实太宰治这一路上没有理她,也是因为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凑上来调戏他。 倒不是不喜欢她的举动,而是不喜欢她的游刃有余。 梨离捂着嘴不再多说,她怕多说多错,只眨巴着眼睛望着太宰治。 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太宰治压了压眉心,手机扔给她,“算了。” 眼看着太宰治又要往黑手党大楼里走,梨离连忙上前拉住他。 她拽着太宰治的外套,“别生气嘛。”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 “……大概想得到。” 太宰治闷着声没说话,暮色昏暗,他站在微弱的路灯下,仿佛笼罩在黑夜里。 片刻后,他抬眸看她,“闭眼。” “啊?哦。” 她很听话。 长长的眼睫覆盖在眼底,轻轻颤着,恍若轻盈的蝶。 太宰治伸手将她揽近,宽大的西装服将她拢进怀中,怀抱很紧,像是要将她一同拉入深渊一般。 随后如同惩罚似的低头吻了下去,他吻得并不温柔,有些强硬,像是将猎物锁在无处可逃的角落里,烙印上所属物的痕迹。 可是梨离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在他咬着她唇的时候,像是安抚一般,轻轻抚上他的背。 任由他的霸道占有,直到感觉到他渐渐平息下来,她才慢慢回应,温柔地与他触碰。 过了许久,太宰治才放开她。 目光停留在她嫣红的嘴唇上,似乎对于这个结果有些满意,他才看向她的眼睛。 不同于往日清冷,他的声音染上几分低沉,“既然选了我,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第53章 “在这里摁下你的指纹。” 进屋后, 太宰治在门锁上按了几下,随后屏幕上弹出录入的字样。 说完,又去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扔给她, “暂时只有我的,将就穿。” 梨离高高兴兴地在太宰治家的密码上录入了自己的指纹,这就相当于有了太宰治家的钥匙,以后可以想来就来。 太宰治独居,家里只有他的码数, 拖鞋穿在她的脚上显得有些大。 不过这并不能减少她的欢乐。 换好鞋, 拖沓着有些大的拖鞋,梨离两步小跑过去抱住太宰治的腰。 他背对着她, 还在找其他东西, 忽然被梨离从身后抱住, 他缓了一秒才侧过头余光望着身后的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宰先生。”她眉开眼笑,“你让我在你家密码门上录入了指纹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以后我可以想来就来?” “你可以不来。” “我的意思是说, 其实我有哆啦A梦, 你要是有这个意思说一声就好了, 我可以直接抵达你的卧房,用不着这个密码门。” 太宰治凉凉看她一眼,“你敢这么来, 我也敢把你赶回去。” 梨离瘪了瘪嘴, “好无情。” 太宰治收回目光, 继续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倒是没有管她一直环在他腰间的手, 就这么任由她在身后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从柜子里的层层格格里找出一小把钥匙, 拿在掌心递向身后的梨离,“我办公室的钥匙,指纹锁等你出院再去录入。” “…………?” 梨离诚惶诚恐,“太、太宰先生,您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那我收回了。” “别别别,我不就开个玩笑。” 梨离说着就飞快握住他即将收回的手,他的掌心已经合上,她只好松开抱着他腰的手,去扒开他的手心。 拿出钥匙小心放回自己的包里,这才抬头瞪他一眼,“干嘛一言不合就威胁我。” 腰间的环抱松开了,太宰治转过来与她面对面,懒散地靠在旁边的柜子上,笑得别有深意,“我倒是想知道,我回家,你一言不合跟着我回来干什么?” “诶——当时你不是不理我嘛,只好一直哄你,怕你回家以后自己偷偷哭鼻子。” “我为什么要哭鼻子?”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 “还以为你多了解我呢,总是一副擅作主张的样子。” “我哪有擅作主张?” 两人之间原本隔着半个人的宽度,太宰治向前倾了倾,距离缩减了许多,他眼尾上挑,“怎么说的来着——别紧张啊太宰先生,你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在犯罪。”” “你犯什么罪?” “………………” 我靠,这个人记仇这么久? 亲都亲了,还管这个。 梨离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顺势拉住他的领带,不甘示弱,“那当然是成年人之间的犯罪,太宰先生不会不懂吧?” 他忽然弯起笑容,露出几分稚气,像个不谙世事的中学生,“嗯,不懂,梨小姐教教我?” 他眼神清澈,澄净乖巧,像只温柔无害的猫,只会在怀里撒娇的那种。 就这么乖乖巧巧地盯着她看,温柔澄澈的眼瞳里仿佛真的在等待一个答案。 ……太犯规了。 梨离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如雷,手一软就松开了手中拽着的领带。 桎梏松开,太宰治又站直身体,顺手将已经被她拉得有些松垮的领带取了下来。 他的衬衣向来扣到最后一粒,领带拿开以后,也顺手解开了一颗,微微敞开的一点领口里露出他白皙的脖颈。 解开了衬衣领口的紧绷感,余光里见到梨离呆愣愣盯着他看。 他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弯了弯唇角,“不是要教教我吗,看着我发什么呆?” 梨离吸了吸鼻子,确定自己没有流鼻血,随后往前一步扑进他怀里。 忽然之间又被人抱了个满怀,身体接触时温热是有生以来陌生的触感,他顺手扶住她的腰,“怎么了?” 没注意自己声音也放柔了许多,不再像方才那般刻意刁难。 “本能,生物本能。” 梨离窝在他的怀抱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此时只有十八岁的太宰治远比成熟以后要清瘦许多,抱着总觉得不够真实。 可他的回应是真实的,胸膛里听得到的心跳也是真实的,包括他低声回应时放柔了的语气也是真实的。 自从回到四年前,每一天都像是一场噩梦一样,时而是他冷淡的脸,时而是他的猜忌,时而是他温柔的笑意,一幕又一幕,来来回回,终于又可以肆无忌惮回到他的怀抱。 尽管,十八岁的太宰治嘴巴讨厌了些。 像四年后那样,没事撒个娇多好。 太宰治的手原本只是扶在她的腰上,感受到她的依赖,将她的腰环住,抱进怀里。 嘴上仍是冷冷淡淡的提醒,“你克制一点,要是扯到伤口,你别想出院。” 话音刚落,胸口上的小脑袋蹭了蹭,软软的动作蹭得有些痒。 太宰治无声轻叹,另一手揉了揉她的头,终归还是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梨离从他怀里抬起头,“我今晚是不是还要回医院?” “嗯。” 梨离瘪了瘪嘴,“医院里一点都不舒服,晚上也好恐怖。” “可你的伤没有好。” “我可不可以晚上回家睡,白天再过去躺着?医院的晚上真的很恐怖。” 太宰治有些心软,“不是有哆啦A梦陪着?” “是氛围恐怖好不好,如果不是有哆啦A梦陪着,我连觉都睡不着。” “医院早上的检查是八点,你确定你能早早起来赶过去?” “……哆啦A梦会叫醒我吧。” “别指望哆啦A梦了,你俩在这方面不相上下。” “………………” 沉默了许久,梨离才认命似的重新栽回他的胸口,“那好吧。” “不过今晚你可以不用回去,明天早上我叫你。”他又说。 迟钝两秒,梨离猛然抬头,差点撞上太宰治的下巴,“???我今晚睡哪?” 他面无表情,“睡自己家,明天早上我过去叫你。” “你刚刚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问?” “再说一遍会怎样嘛。” “再说一遍怕你生物本能克制不住。” “…………,在你眼里我竟然是这种人?” 太宰治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眼尾带笑,“不是。” “那你再说一遍。” 太宰治只是眉眼带笑看她,没开口。 梨离很不满意,“快点!” 下一秒,太宰治的吻又落了下来,从额头到脸颊,轻柔又缱绻,温热如一瓣又一瓣的花,软软落了下来。 最后印在嘴唇上,不同于之前在路灯下像证明所属一般的蛮横,这个吻温柔得如同他澄澈清浅的笑,连交缠的呼吸都绵长温热。 不知餍足的又细细吻了一遍,太宰治才放开她。 离开时她的眼睛如雾蒙蒙的鹿,细白的脸颊是有些烫的红晕,终于不似之前胆大妄为时的肆无忌惮。 她的脸近在咫尺,呼吸间的灼热都还没有散去,他低声说,“今晚睡我家。” 梨离眨着雾蒙蒙的眼睛只顾望着他看。 他又说,“饿不饿?” 梨离点点头,“好饿。” “给你做吃的。” “好。” “先放开我。” “好。” 然而手还是环在太宰治的腰上。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梨离终于抱够了,踮起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亲,这才放开他,拖着不合脚的拖鞋找到沙发坐下。 留下太宰治在原地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太宰治的厨艺是个谜。 他把他那极其聪慧的头脑随便用在哪一个方面,都能够做出让人望而惊叹的地步。 对于太宰治的厨艺,她早有了解,比如说硬得能撞伤脑袋的豆腐,比如说吃了以后精神超强能跑一天的拌饭。 再黑暗的料理都比不上太宰治精心研究的作品。 不过他要好好做饭的话,其实还蛮好吃的,做黑暗料理似乎只是他的乐趣。 梨离曾经吐槽过他,你这研究水平,不去搞科学太可惜了。 有时候他兴冲冲地研究出了新的黑暗料理,梨离想尝一下,太宰治反而只挖了一小勺喂到她嘴边,“一小口哦,只能吃一小口。” 他乐于制造麻烦和困扰,可他的乐趣将梨离排除在外,哪怕是自己快快乐乐搞出来的黑暗料理,也不想让她吃亏。 拿出手机习惯性摸出港口Mafia论坛。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删帖子!!! 梨离赶紧打开自己的发帖纪录,凡是她发的帖子,她全部删掉,她在别人楼层里回复的帖子,只能申请版主删除。 版主是谁,能黑幕吗? 于是梨离在版规申请删帖的帖子下面,连跟了几十个申请,把每个帖子里自己的发言都申请了一遍。 申请理由,整齐划一地勾选了“黄色信息”。 由于她曾经发言太多了,直到太宰治做完饭出来,她仍然在不停跟帖。 太宰治一出来就看到梨离躺在沙发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如飞一般。 他弯了弯唇角,向她走过去,可梨离正专注于申请,也没注意到太宰治出来了。 “删完了吗?” 梨离下意识回答:“还没有。” “想不到你的发言还挺多。” 手指僵住。 梨离越过手机看向前方,太宰治正站在面前,饶有兴味地对着她笑。 “…………” “那个,你误会了,我没有在删,我是在打游戏。” “这样啊。” 太宰治拿出自己的手机,一登录论坛就是版主的身份,后台信息里几十条申请删帖的信息。 他点开其中一条,随后屏幕朝向梨离,“需要通过请求吗?” “……?????” 梨离一个鲤鱼打滚起身,却被这突然大幅度的动作扯到了肩膀,顿时疼得闭着眼嘶了一声。 太宰治顿时收了笑意,扶住她,皱了皱眉,“有多痛?” 梨离忍了一会儿,痛意渐渐散去了,她才回答:“没事了,就是扯了一下比较痛。” 眼看着太宰治沉着脸,她小声说着,“别不高兴,我下次注意。” 他抬抬眼皮看她一眼,没说话。 梨离想过去亲亲他,可是她刚一动,太宰治就冷冷道:“还不老实?” 梨离有些委屈,“想安慰你一下嘛,你不要生气。” 太宰治揽着她的腰,将她禁锢住,然后俯身凑近她的唇。 并没有亲吻,而是狠狠咬了一口她的下唇。 梨离痛得更加委屈,而太宰治仍然沉着一张脸,“再不老实,今晚就回医院睡。” 第54章 吃完饭, 梨离又乖乖坐在沙发上。 望着还有几十个发言没有申请,她开始陷入纠结。 而现在她又只能乖乖地等。 她一条又一条看着自己曾经的发言,心里慢慢安慰自己, 这些言论也不是很出格吧…… 太宰治应该不会嫌弃她吧? 可、可是这个“早晚榨干他”是不是太露骨了一点? 还有这句—— 算了,不能看了。 总觉得还是太露骨了些。 厨房的一切整理好后,太宰治才从里面出来,衬衣太过拘束,他又解开了第二粒扣子, 微微敞开的缝隙里是白皙的锁骨。 他走过来坐在梨离身旁, 瞥见她下意识把手机合上的动作,笑了笑, “怕什么?” “那个……太花痴了, 怕你误会。” “是误会吗。” 太宰治拿出自己的手机, 打开港口Mafia的论坛。 梨离下意识要去捂他手机屏幕,太宰治一个眼神冷冷看过来,“吃饭前答应的什么?” 梨离只好放下动作, 有些委屈。 太宰治合上手机, “乖一点行不行?这个枪伤本来就容易留下后遗症, 不好好恢复,就算伤口痊愈了,以后你的肩膀也还会痛。” “可你……” “吓你的, 我不看了。” 梨离半信半疑, “真的?” “暂且不说你在论坛里说过什么羞耻的话, 就单说今天晚上, 你对我做过的事还少吗?怎么不觉得害羞?” 梨离笑嘻嘻地说:“那不一样嘛, 之前发帖子的时候是对你想歪歪,现在不一样了。” 太宰治淡淡瞥她一眼, “怎么不一样?” 梨离凑过去在他脸上响亮地吧唧一口,“你不喜欢这样吗?” “不喜欢。” “哦。”梨离扳过他的脸,在另一边也亲了一口,“没反对,默认你喜欢。” 太宰治低笑一声,“真是无赖。” “而且哦,”梨离笑着说,“我在帖子里的言论可不只是亲亲抱抱的程度。” 太宰治眯了眯眼,“啊呀,说得我突然想看一看了呢。” 梨离大惊失色,“别别别,不能看。” 太宰治把仍然捏在他脸上的手拿下来,反握在手中,随后将她拉近了一些。 另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她抱过来放到自己腿上坐着,她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他怀中,唇角有笑,“还有没有别人?” “什么别人?” 而太宰治只是淡淡笑着看她。 梨离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发誓:“绝对没有!我那些话的对象只有你一个!” “暗恋的篮球男孩?” “没有没有,我跟他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跟你说过的话很多吗,我看你想法也没少过。” 梨离表情垮了垮,“你是跟我说的话不多,但你为难我也不少。” “你活该。” “我怎么就活该了?” “早就劝过你离我远一点,少管我的闲事,自己非要不自量力地说什么保护我,擅作主张打扰我自杀,不仅不听我的劝,还越来越得寸进尺,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梨离静静看着他那张嘴一张一合说着尽是无情的话。 一点都不可爱。 “太宰先生。” 梨离扬起嘴角,戳了戳他的脸,“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今天?” “当初觉得你可疑的时候直接杀了你,就不会有今天。”他说。 梨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不会杀我的,就算时间倒回去一百次,你也不会杀我。” 太宰治淡淡笑着,“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太宰先生总是把自己说得不近人情,诚然,在黑手党立下赫赫战功的年轻干部,手段向来不会手软,可你也有你的温柔,再黑的夜也会有稀薄的月光,只是少有人拨开浓浓云雾罢了。” 她温柔地与他对视,静静看着那双鸢眸里柔和的光。 他眼尾上扬,“你早就猜到了我不会杀你,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面前得寸进尺?” “倒也不是,其实有赌的成分。” “赌输了呢?” “很遗憾,我没输。” 梨离目光描绘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相较于成年以后,他看起来稚气许多,缠在脸上的绷带下是次次任务留下的伤口。 他明明是个怕疼的人,却始终行走在死亡边缘,一次次的伤口在他身体上留下痕迹,提醒他仍然是个人类。 脆弱,会受伤,会痛。 梨离抬起手抚过他的轮廓,笑眼温柔,“太宰先生,既然我赌赢了,你就认命吧。” “认命的是你。”太宰治将她抱得紧一些,抬眸对她说道:“我说了,既然选了我,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是你自找的。” “太宰先生这么可爱!怎么会后悔?” 太宰治抬抬眼皮,对她的措辞不太满意,“可爱?” 梨离笑嘻嘻垂眸看向他的嘴唇,“虽然说话不怎么好听,但吻起来挺甜的。” “…………” “太宰先生。” “说。” “我想接吻。” “……” “我想。” “……”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啦?” “梨离。” “干嘛用咬牙切齿的语气,我做错什么了?” “你到底跟谁学的?” “我发誓,真的不是跟谁学的,我是真的想。” 眼看着太宰治没再吱声,她试探地往前靠了靠。 被他抱在怀里,本就离得很近,稍一凑近就是他的脸。 见他仍然没有什么动作,梨离直接吻了上去。 以前总听他说甜言蜜语,他好像随时都在吃蜜罐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说出让人泡进糖罐子里的话来。 也曾问过太宰治,如果以后他不再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了怎么办? 那时候的太宰治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可太宰治也没告诉她,虽然未来不会有那么一天,但是过去可就不一定了。 这么想着,梨离轻轻咬了咬他的唇,分开后狠狠瞪着他说:“叫你老说让我伤心的话,以后再说,我就咬你。” “确实挺甜的。”他忽然一笑。 梨离微愣,“什么?” “接吻。” “…………” 太宰治笑得清浅:“脸红什么?” “热的!” “嗯,你确实穿得蛮多的,要不要脱掉?” “?,……,不合适吧?” 太宰治扬起嘴角,“什么不合适?” 梨离目瞪口呆,“这才什么程度就、就?” 太宰治敲了敲她的脑袋,“换件衣服而已,你真的……脑子里到底天天都在想什么?” “……哦。可我换什么?” “今晚只有穿我的。” 说着,太宰治把她从腿上放下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今晚九点有工作,再过半个多小时就要出发了。我给你找好衣服,你先睡。” 他说着就往卧房走,梨离跟在身后,一边问道:“会很危险吗?” “好歹也是我的部下,危不危险你不清楚吗?” 梨离噘着嘴,“那不一样,现在是爱的关怀。” “你乖一点把伤养好就是对我的关怀了。” “我觉得我挺乖的。” “以后也要乖。” 太宰治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干净的衬衣,还有着洗净烘干后的清香。 梨离拿着衬衣,“那个……我睡哪里?” “现在来不及给你收拾客房了,你先在我房间睡吧,我任务回来以后再收拾客房睡。” 梨离此时才抬头打量着太宰治的房间。 风格倒是跟成年以后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后来太宰治的房间里全都是她的东西,红红粉粉的一大堆,连衣柜里一半都是她的裙子。 而现在的太宰治的房间,依然只有太宰的气息,冷冷清清。 在她环顾四周时,太宰治已经出了房间。 他将解开的衬衣扣子再次扣好,领带也重新系好,为了方便做饭而挽起来的袖口再次放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着,最后,西服外套扣子合上。 炽白氤氲的灯光下,他腰背挺直,随着一件又一件属于黑手党干部的标志穿回他的身上,又变回了那个笑得温和、却不近人情的模样。 从门口的衣架上拿起外套,搭在手臂弯,回头时见梨离站在卧房门口静静看他。 一半灯光,一半阴影,落在她的脸上,距离隔得不远,却恍惚觉得她这样远远望了他很久很久。 太宰治停下动作,声音比平日放柔了许多,对她说,“过来。” 见她拖沓着不合脚的拖鞋就要小跑过来,他皱了皱眉,及时说道:“慢点。” 梨离听话地慢慢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怎么了?” 顿了顿,他才缓缓说道:“可能会有些晚,川崎家的事情还需要一些调查。你早点睡,明天早上我会叫醒你。如果你怕黑,……,可以给我打电话。” 梨离答应得很乖巧,点着头。 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只顾着盯着他看。 太宰治抬手抚着她的脸轮廓,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她小声说:“还有几个小时今天就结束了,回想起来感觉今天一点都不真实。” 清白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黑色的眼睛澄澈得像是小鹿,总看着他没挪开过。 她又说:“尤其是看到你又穿成这样,总让我想到你曾经身为我的上司,对我百般折磨,就感觉刚才经历的一切更不真实了。” 太宰治低笑了一声,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又挂回衣架上。 之后,他略略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路向卧房走去。 卧房里的灯没有关,一片敞亮。 太宰治将她放到那张原本属于他的大床上,拖鞋已经蹬掉了,又将她掖进被子里。 他俯身撑在她枕边,黑色柔软的头发垂落在脸侧,严谨扣好的衬衣领子,领带,黑色西服,眉眼间的清冷温和,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唯独他眼底微亮的光,温温柔柔,他声音也染着笑意:“那就当做是梦,看看醒来的时候一切是否还真实存在。” “好难得啊,居然见到这样的太宰先生对我说着温柔的话。醒来还会真实存在吗?” 他眉眼有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梨离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触碰着他严谨系好的领带,抬眸对他笑道:“明天就知道了。” “嗯。” 离开房间里,太宰治替她关上了灯,留了床头一盏朦胧的小夜灯。 关上门前,对她说:“怕黑的话就留着这个灯睡。” 第55章 黑夜蔓延了整个记忆, 随即隐隐约约听到有细碎的声音,愈来愈近。 欢笑声,奔跑声, 烟火绽放的声音。 紧接着,渐渐有了画面,各色和服与漂亮的头饰穿插在灯笼装点的街道,还有苹果糖和章鱼烧的味道。 “你是一个人吗?” 梨离终于没忍住,问了问旁边的男人。 梨离坐在人群之外的堤岸上, 与形形色色的欢声笑语隔了很远的距离, 那里的热闹仿佛都与她无关。 而在夏日祭这样的时刻,居然还有人跟她一样, 孤零零地站在堤岸上。 没有捞金鱼, 没有苹果糖, 也没有章鱼烧,只站在那装点着的朦胧灯笼下,那里太暗, 仅仅一个灯笼无法看清楚他的身影, 只知道那里站了个人。 哦, 倒是与她不同,他还多了一个狐狸面具。 那个童趣的面具戴在他的脸上,除了风吹过时微微扬起的发丝, 无法看清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个子很高, 身形有些清瘦, 穿在宽敞的和服里, 多了几分樱花凋零时的哀伤之美。 ……很像太宰治。 这种随时都会在黑夜里消失的感觉。 大概正是因为这样的相似, 她才多管闲事地问了这么一句。 但是,男人并没有理他。 梨离见他目光一直盯着海面, 怕他像太宰治一样有自杀的想法,又多嘴劝了一句,“选在这个时候自杀是很不理智的。” 话题似乎引起了男人的兴趣,他侧过头来看她一眼。 梨离继续说:“夏日祭人这么多,只要我喊一声有人落水了,你很快就会被救上来,不仅自杀不会成功,还会湿漉漉白泡一次水。” 想起太宰治每次跳河自杀被救上来以后的抱怨,梨离忍着笑又添了一句,“像是被泡在泡菜坛子里。” 朦胧的灯笼下,男人依旧一动不动。 梨离自讨没趣,不再说话。 忽然听到身后的街道上爆出一阵欢笑声,那样快快乐乐的氛围终归还是让人有些委屈,梨离低着头,语气有些失落:“他明明答应了我,要陪我来夏日祭的。” 烟火在天空绽放,璀璨明亮的星火又向四周逃窜。 夏日祭的欢呼声中,梨离才如梦初醒似的望着天空淡淡笑了,“忘记了,那是三年前说过的话了,他已经不会再陪我来夏日祭了。” “他说,妄想将一个已经踏进黑夜里的人从深渊里拉出来,本就是不自量力,既然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拖累别人,不仅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只会让人看尽笑话,还会让人打心底里看轻,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救你回来。” “三年,我竟然还一字不差的记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很想告诉自己不必多想,可当他说后悔救我回来的时候,或许……” “算了。” 梨离没有再看无际黑夜里没有放完的烟花,她站起身,不再去管那个跟她一样孤零零的男人。 他站在灯下,狐狸面具从未动过。 对方一直没有理她,或许是嫌她聒噪。 她也就不再讨无趣了,没有太宰治的夏日祭,似乎也少了意义。 街道上人来人往,灯笼的柔光和欢声笑语连成一片,暖意沸腾。 她却逆着观看烟花的人流,背对着那漫天璀璨,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脚步很慢,像是用这样的速度故意拖延着时间直到夏日祭结束一般。 又或者,其实心底仍然隐隐期待着可以在某个烟花绽放的瞬间看到想见的人。 人流逆行,在不远处灯笼逆光里,她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是中原中也,“红叶大姐,我们真的不去管太宰那家伙了吗?” 尾崎红叶温柔笑着,“他不是向来喜欢一个人待着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万一他只是找地方偷偷自杀去了?” “不会呢,我有看到太宰准备了和服哦,应该会来夏日祭吧。” 中原中也抬头时见到了前方的梨离,吃了一惊,“梨离?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你不是还病着吗?” 梨离勉强地笑了笑,“想看夏日祭的烟火,就偷偷出来了。” 中原中也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我记得太宰有过命令,如果你偷偷跑出来,就不用回黑手党了……他那个家伙,明知道你每年都要来夏日祭,还非要说这样的话。” 梨离笑着,忽略眼眶忍不住的酸楚,“嗯,所以我不打算回去了。” 就这样吧,太宰治,你后悔救了我,那就放我归于人海吧。 最后一朵烟花绽放后又凋落,热闹了一整个夏日的喧嚣又归于平寂。 堤岸上,烟火映照的光落在狐狸面具上,一瞬照亮眼眸里隐隐的鸢色,看不清的眸光又转瞬融入了黑夜。 …… …… “阿离。” “阿离?” “做噩梦了?” 耳边是轻柔熟悉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像是要将她从溺水之中拉回来。 大梦惊醒,睁开眼时是太宰治临走前给她留的那盏小夜灯,朦胧氤氲的灯光透着暖色,清淡稀薄,远不如梦里的烟火那般灼烈,却更像是温暖的人间。 太宰治坐在她的床头,见她睁开了眼睛,眼底是浓浓化不开的悲伤,声音放柔了许多,“已经醒了,没事了。” 梨离缩了缩蜷起的手指,这才看清面前的脸真的是太宰治。 尽管,有些恍惚如梦。 “你怎么在这里?” 太宰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很轻,“工作结束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回来看看你睡得怎么样。” 明明太宰治近在眼前,一闭上眼却又是梦里的画面。 夏日祭。面具。烟火。 无人来赴的约。 无论是哪一个细节,都是想要流泪的心痛感。 明明,那只是个梦,一切都与她无关,可就像是烙印一样,深深烙在她的灵魂里,即使醒来也无法遗忘的深刻痛觉。 梨离伸手环住太宰治的腰,他就坐在她的床边,一伸手就可以抱到他。 太宰治微微低下身体,方便她抱着,他摸了摸她的脸,没再说话。 直到感觉到她渐渐平静下来,抱在他腰间的手松了松,似乎是又睡着了,太宰治才缓缓站了起来,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她躺在宽大的床里,像是被覆盖在了深海,随时又会沉溺。 这一夜过得漫长。 当梨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丝丝曙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探进来,落在柔软的被子上,是个柔和的清晨。 梨离动了动身体,想坐起来,却忽然发现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是很漂亮的手,细白,修长,正无意识地环在她的腰上,梨离愣了愣,转身却刚好撞见太宰治惺忪着睁开的眼。 柔软的头发在枕头上蹭得有些凌乱,相较于平日所见的严谨柔顺,此时更像是只困倦的猫。 他也的确没有睡醒,眼睛里仍然有些茫然,见她醒了,那双眼里亮起轻轻柔柔的笑,“昨晚睡得还好吗?” 仍有些稚气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柔软,他本就生得白皙,睡衣宽松敞开的领口里,像鹅白的雪,白得细腻,白得轻软。 他这一笑,更是像块白方糖一样,纯白美好得不像话。 ……这些词汇居然用在了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身上。 梨离觉得自己现在才是在做梦,“这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哦,回来已经很晚了,习惯性摸到自己的床上就睡了,都忘记了昨晚有人寄宿在我家呢。” 他仍躺在自己的枕头上,半睁开的眼睛笑眼看她,轻软的被子下是光裸着肩膀和锁骨。 梨离又低头看了看仍然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手的主人丝毫没有要挪开的意思,她扯了扯嘴角,“那这又是什么?” “这个啊。” 放在她腰上的手原本只是无意识似的闲闲搁在那儿,经她这么一说,那只手将她的腰扣住,随即太宰治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轻软的被子从他胸前滑落,露出结实精瘦的上半身,一如此时从厚重窗帘里泄露进来的清白晨光。 随后他温热的体温从背后附了上来,两只手臂都环上了她,将她拥进怀中,由于她的右肩上有伤,他的脑袋没有搁上来,却已经是足够亲昵,耳边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轻吐的温热气息,“昨晚梦到什么了?一直抓着我不放。” ……昨晚。 又睡了一觉,一时没有想起来,此时此刻就像记忆恢复一样逐渐清明。 “算了,不好的梦别想了。” 太宰治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她的回忆,他在她耳边蹭了蹭,“想吃什么?” 梨离将他环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轻轻推开他,说道:“你昨晚很晚才回来,这才睡几个小时,你再睡一会儿吧,我自己在路上早餐店买点什么就好。” 一边说着,一边下床去穿拖鞋。 刚从被子里钻出来,腿有些凉,这才发现自己昨晚睡觉穿的是太宰治的衬衣。他此时身量还没有长到成年时那么高,他的衬衣虽然比她大上许多,却也刚好到遮住屁股的位置。 她一站起来,整条腿都暴露在外面。 昨晚是在太宰治走后才换的衣服,也没有想到这个细节,直到现在感觉到太宰治的目光,她才下意识回头,与他撞了个四目相对。 而方才他是从身后抱着她,梨离也没看到他从被子里坐起来后裸露的半身,这一回头,什么都瞧见了。 梨离原本没有多么尴尬,太宰治的身体她能看的都看过了,每一寸也都摸过,甚至他更深情的表情与呼吸也都领略过。 尽管那是成年以后的他,但本质上仍然是太宰治,除了些许的不习惯,倒是没有多么害羞。 可是—— 太宰治的这个眼神是什么啊! 梨离小步回到床上,一手捂住他的眼睛,红着脸说:“太宰先生,你不觉得你的目光有些过于直接吗?” 在她手掌下露出的小半张脸上有着清浅的笑意,“真是为难我呢。” “怎么是为难?” 他低低笑了一声,随后握着她的手腕拿了下来,露出的眼眸里是带着几分笑意不明的深邃,直白地看着她,“我好歹也是个正常的男性啊,总是不考虑后果呢,阿离。” 第56章 太宰治的眼神看得她心里直颤。 明明成年后的太宰治会哄女孩子的手段比这要多, 撒娇也好,粘人也好,委屈也好, 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每多看他一秒就多几分心软。 然而与此时此刻十八岁的太宰治不同的是—— 成年后的太宰治是把她捧在手心里,什么好的都给她,生怕她哪一刻不高兴了就让他去睡沙发。虽然,他也不可能睡沙发, 无论什么结果都会死皮赖脸抱着她睡。 而十八岁的太宰治, 看起来更像是温柔无害的那一个,眼神也好, 语气也好, 略有些稚气的脸本就给了他几分柔软的气息。 但他更像是一个摧毁人心的小恶魔, 无论什么,只想要你,如果要堕入深渊, 那也要拉上你一起。 不过, 那又怎么样。 该摸的都摸过了, 这些怕什么,除了砰砰狂跳的心跳,梨离真的觉得自己非常非常淡定。 手腕仍被捏在太宰治手中, 他没有用力, 梨离顺势将他的手按下, 另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又推回去躺好。 她右肩上有伤, 只好用左手单手撑在他枕边, 俯身对他笑着说:“太宰先生还是先睡一觉吧,我还要收拾收拾去医院呢, 在出院之前我都是住在医院,所以——后果暂时就不必考虑了。” “我改主意了。”他笑着说。 “什么?” 太宰治任由她将自己推回去躺好,看着撑在他上方的梨离,笑得温柔无害,软得像一块白糖糕,“你的提议不错,晚上回来睡,早上再回医院做一系列检查。” 梨离挑了挑眉,故作惊讶,“不是说我早上醒不过来吗?” 他仍是笑,“没关系,睡我这里,我会叫醒你。” “那我岂不是——” 梨离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戳了戳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随后又向下划过,划过的地方挑开了覆盖在上的被子,一路向下依次是胸膛、腰腹,最终停顿在他精瘦的腰上。 他的腰手感很好,细得恰到好处,所到之处是结实的肌肉,不似穿着衣服时看起来那么清瘦。 她笑嘻嘻地说,“做什么之前要好好考虑一下后果了?” 太宰治眯了眯眼,眼眸加深,“梨离小姐,我认为有必要让你重新认知一下我的名字。” “太宰治——我知道的嘛。” “你的账,等你的伤好了以后,我会一笔一笔算回来的。” 他摁住在他腰上乱捏的手,另一手环住她的腰,梨离落了空,跌在他的身上,被他扣住了腰无法动弹。 而近在咫尺的纯白面孔弯起好看的眉眼,“希望梨离小姐也不要忘记自己做过什么才好。” 他笑起来时眉眼清澈,像是个乖乖巧巧的中学生。 可莫名地令人心颤,就像一眼望到了灵魂一般,看得人面红耳赤。 梨离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太宰治的卧房。 收拾好了一切,她出发回医院的时候,打算跟太宰治说声再见,推开门却见太宰治已经睡着了。 他的睡姿并不怎么样,仍然是她离开时那般,胳膊和半边身体都露在外面,脑袋也随意地搭在枕头上,本就柔软的黑色头发也肆意散乱。 他很困倦,昨晚工作本就很累,回来以后碰巧撞见她在做噩梦,不知道又陪着多久才睡去,而现在又时间过早。 刚才一番谈话估计也是他强撑着倦意,所以她一走,他又很快阖上眼睡了过去。 只有在他安稳睡着的时候才觉得,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柔和的眉眼,细白的皮肤,连覆盖下的睫毛都多了几分温柔的味道。 黑手党年轻的干部也好,不近人情的上司也好,嘴上不留情的恋人也好,他总是一身温柔,又浑身锋芒对外,从不肯让人觉得其实他也才十八岁而已。 在普通人仍在上学的年纪。 他已经将人生在世的所有人性都经历个遍。 梨离给他把被子盖好,这才去了医院。 早晨的检查结束和换药结束以后,又是无聊的住院生活。 梨离忍不住跟医生打听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医生给的答复倒还挺让人开心的,“伤口愈合差不多了,如果不喜欢医院的氛围,可以回家住,白天过来按时检查就好。” 于是到了晚上,梨离欣喜若狂地带着哆啦A梦回了自己的宿舍。 倒没有真按太宰治早上说的那样,搬到他的家里去住。 她怕太宰治又找不到自己,给他发信息说了这回事,不过太宰治似乎工作很忙,不知道早上睡到几点又去工作了,连信息都是隔了许久才回。 不同于成年后的太宰治,他的短信跟他清清冷冷的模样很像,只是简短地回了句“好”。 望着短信里仅有的两条。 其实这是第一次给太宰治发信息。 很久以前就存了太宰治的电话号码,但他毕竟是上司,又是她这种底层员工接触不到的上司,连存上他的电话都是额外允许了。 后来,虽然成为了他的直属部下,但他这个人表面上毫不忌讳地跟谁都说得上话,真的要放在心上的人却少之又少,向来只有工作联系的时候才会通话,而事情说完就会挂断,从来不会拖泥带水。 要不是怕打扰他工作,没有直接打电话,估计连这条短信交流都没有。 而太宰治的回复也少得可怜,就一句“好”。 梨离想再多说点什么,如果对象是成年后的太宰治,她一定毫不顾忌地发一长串废话。 饿不饿,困不困,想吃什么,新的美甲指甲油喜欢吗,昨天看中的裙子好漂亮,今天想到了一个剧情想写进小说里。 成为首领以后的太宰治甚至更忙碌一些,但从来不会担心自己的废话会打扰到他。 确切的说,那不叫打扰,而是她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而现在…… 其实也才过了一天而已,仍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 至少,他现在是愿意接受的。 过了几天,太宰治似乎终于闲了一些,到医院的时候,梨离正躺在病床上看港口Mafia论坛。 说实话,这几天有点不太平静。 当时只顾着怕被太宰治看见她的奇怪发言,于是一窝蜂删了自己发过的所有帖子,在其他人的帖子里发过的言只能让楼主或者申请版主删除。 梨离在申请帖子里连跟了几十个帖子,结果……太宰治就是版主权限。 虽然太宰治说过了吓唬她的,不会看了,但是她这一长串的申请跟帖可是明晃晃的摆在帖子里,点进去想申请的人都瞧见了。 梨离在港口Mafia就职的这段时间,已经混成了一个高级会员,眼熟她ID的人还是蛮多的。 她的一连串申请被看见了以后,稍有疑惑的人紧接着眼尖的发现她发过的帖子也全都删掉了,这一举动就很奇怪。 起初还只是熟悉的人私信问她发生了什么情况,后来直接有人开了帖子扒梨离的身份。 不得不说,大家都是黑手党的员工,在扒人身份这一块儿多多少少都有点经验,哪怕只是个普通文职也耳濡目染了。 结合梨离曾经的发言,所发拍照里的地点,锁定了梨离的身份是太宰治直属部下。 随意再缩小,游击成员。 再缩小,限女性。 ……再缩小就要扒出梨离的身份了。 帖子却在这个时候删掉了。 “在看什么?” 太宰治的声音把梨离的注意力从论坛里拉回来。 她看得入神,都没注意到太宰治是什么时候来的。 梨离下意识收起手机,偏偏这一举动就给了太宰治提示,他淡淡瞥了一眼她放下的手机,“又在看论坛?” 想着本来也瞒不过太宰治,她老老实实承认了,“……嗯。” 太宰治半带着笑,“你每天都盯着论坛看,到底在看什么?” 梨离瘪了瘪嘴,“还能看什么,当然是看你了。” 太宰治仍然没太习惯这样直白的热情,略一停顿,接着笑道:“一些只有背影或者模糊不清的照片,有什么好看的?” 梨离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总不能太宰治自己看关于自己的八卦吧! “想知道你每天都在看什么,所以打开看了几眼。” “哦……其实我也觉得大家的拍照技术有限,高清大图好难得,只能将就将就看看了。” “倒不是拍照技术有限,而是没人敢冒着被我察觉的风险偷拍我。” 梨离一愣,想想也是,这人看起来再温柔无害,手段如何,大家都心里清楚,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不是白来的。 就算是放在普通企业里,也没有员工敢天天偷拍自己的上司,更何况……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企业的普通上司,在他手上凋零的生命恐怕自己都难以数清。 太宰治这个名字,凡是跟黑手党做对的人,听到了都会抖上一抖。 ……可是。 梨离望着自己手机里的几张库存,她没少偷偷拍过太宰治。 虽然不会发到论坛,都是自己偷偷看,可她确实拍了不少。 困惑之际,她的面前光线暗了暗,是太宰治胳膊撑在她的病床边,脑袋搁在手上,距离她近了许多。 他清淡的眉眼里有笑意,“偷拍了多少?” 梨离否认:“我没有!” “别人都只敢偷偷抓拍一张模糊的,你倒好,胆子挺肥的,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 “……你发现了啊?” 他低笑一声,“也只有你才这么笨了。” “…………”梨离见他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握着手机的力度松了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你嘛。” “嗯。” “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偷拍了。” “然后看别人拍的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的照片?” “……” “想见我,为什么不直接来看我?” 抬头时,见到的是太宰治正撑着脑袋看她,柔柔软软的黑色头发垂落下来,黑色的西装服多了几分清冷疏离,像猫一样,柔软却不亲近。 可他眼瞳静静看着她,一如他此时平淡的口吻,却静得让人无法忽略。 梨离解释说:“我看你挺忙的……就怕打扰你。” “是么。” 太宰治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撑着脑袋的胳膊也放了下来,腰背挺直,是熟悉的干部太宰治的模样。 他把玩着缠在手腕上的绷带,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微微低垂着头,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过了几秒,他说道:“我今晚不忙。” 第57章 ——我今晚不忙。 个头。 就在离开医院, 准备顺便买两只螃蟹回去给太宰治做螃蟹的时候,太宰治接到了部下的电话。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太宰治原本笑意浅浅的眼眸慢慢沉了下去, 显然事情的发展不太好。 当时梨离正在奶茶店买奶茶。 接过店员递来的奶茶,转过身时正好看见太宰治神色微凝说着什么,随后挂断了电话。 见梨离过来了,太宰治说道:“川崎家的事有些意外状况,我现在需要过去, 你……” “没事, ”梨离笑着打断他,“我明白的。” “不过, 这个你要不要带着路上喝?” 梨离手里两杯奶茶, 往他面前送了送。 奶茶的颜色调得十分好看, 紫红的火龙果色和粉红的草莓果味,无论哪一杯的颜色都严重与太宰治的气质不符合。 太宰治目光在两杯奶茶之间徘徊了一圈,再抬起眼看了看梨离一脸狡黠的笑, 他弯了弯唇角, “好, 两杯都给我吧。” 眼看着手上落了空,奶茶全都去了太宰治手里。 梨离慌得不行,扑过去抢回来, 嘟囔道:“没让你两个都要呀, 你只能选一个。” 太宰治本就没有成心要奶茶, 稍稍一松手, 两杯又回到了梨离手里。 见她一副护食的模样, 太宰治故作不满地瘪了瘪嘴,“说好了给我喝的呢。” 梨离良心过不去, 怀里的奶茶依然抱得紧紧的,“……那个,你选一杯吧。” 太宰治笑得非常和善,“两杯都想要呢。” “……”梨离咬了咬牙,把粉红色的草莓味塞到他手上。 画面忽然有些奇异,这种奇异来源于一身黑西服的太宰治手里竟然多了一抹少女粉。 察觉到梨离一瞬笑开的眼睛,太宰治知道她在笑什么,抬抬眼淡淡说道:“你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奶茶这一类的东西跟你的形象离得太远了,也没见你喝过这些,总感觉一身西服严谨又清冷的太宰干部在枪林弹雨中喝着奶茶的画面一定很棒!” “那等你伤口痊愈回到黑手党以后亲自实现吧。” 太宰治把奶茶还给她。 “还有。” “嗯?” 梨离已经插好了吸管,一脸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奶茶,睁着眼睛等待着太宰治的下文。 却见太宰治露出浅淡的笑容,“乖乖回家,不要乱跑。” “?” 梨离吸了一大口奶茶,眨着眼看着太宰治,“我能乱跑去哪。” “我的意思是说,去我家,别走错了。” “……” 梨离眨着眼,“我要是走错了呢?” 太宰治站在奶茶店门口熙攘的人流里,却丝毫没有冲淡一点他周身与世界疏离的清冷,他笑起来时也不像在说玩笑话,却用熟悉的柔和口吻说:“随意你去哪里,哪怕跑到世界尽头也要把你找出来。” 望着太宰治转身渐渐消失在人流里。 梨离咬着奶茶的吸管仍在愣神,忽然想到四年后……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宰治,而对于太宰治来说,是阔别四年的重逢。 那一栋枪声嘈杂的大楼里,太宰治的部下枪口抵着她,一字一句杀了这个叛徒,可太宰治仍然将她抱了起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如果当真是背叛,那么在她消失以后的四年里,太宰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再次重逢时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她抱回黑手党。 在那四年里,是不是真的如他此时说的那样—— 哪怕跑到世界尽头也要把你找出来。 回到太宰治的家,密码门上已经录入了她的指纹,直接开门进去。 太宰治的家里有些冷清,电视的遥控器仍然摆放在上次她来时所在的位置,估计太宰治也没有打开过电视。 她虽然带伤休假了,但工作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知道,太宰治这段时间很忙,估计回家也只是匆忙睡一觉。 贫民区的那些人体实验,已经查到了源头,是川崎家的神社。 ……又是神社。 转身在鞋柜里找拖鞋,却意外地看见了一双格格不入的拖鞋。 崭新的,颜色的粉红色,还印着小花朵,鞋码小许多。 梨离换上,大小合适。 晃荡着脚上的拖鞋,梨离没忍住拿出手机给太宰治发了条信息,“那双粉红色的拖鞋是给我的吗?” 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太宰治的回复。 想到川崎家的事情的确有些麻烦,梨离放下手机没再等,进厨房做了些吃的算是解决了晚饭。 这时候才收到太宰治的回复,“嗯。” 还是很简短。 梨离不太开心,又继续问他别的话题,“有点累了,我睡哪里?” “我的房间。” ……依然简短得不行。 不行,等太宰治工作忙完回来,得好好教育他才行。 看看成年后的太宰治,粘人精典范,撒娇狂魔代表,再看看现在的太宰治……除了见面的时候言语间表露出的独占欲,一点都不可爱。 诶,也不知道成年后的太宰治那么会哄女孩子开心。 是她精心调/教的后果,还是他成年以后无师自通了? 然而等到了论坛刷得不能再刷新、电视剧也看得进入了晚间无聊档,太宰治仍然没有回来。 望着手机发呆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一条信息或者电话。 成年以后的太宰治,一切细节上都像是个完美的情人,永远不会让人担心,永远不会让你没有安全感,他要去哪里,他多久回来,他都会提早告诉你。 如果是现在这种时候,太宰治一定已经给他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早点睡吧他要晚一点才会回来了。 可是显然,十八岁的太宰治并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就连接受她的爱意,都花了好大的勇气,拒绝,否认,质疑,迷茫,不断否认不断质疑,直到无限趋近无法否认的答案。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侧的床沉了沉。 她本就睡得不安稳,最近总是做噩梦,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太宰治。 尽管今晚没有做噩梦,但依然睡得不沉。 接着,她被人从身后揽进怀里。 太宰治察觉到她转醒蹙着眉,稍一停顿,轻声问道:“我把你吵醒了吗?” 他的声音很近,手环在她的腰间,如同附在耳边的轻喃。 梨离稍微动了动,转过来,睁开眼,漆黑里看不见太宰治的脸。 她伸手要去摸床头的小夜灯,太宰治却已经先一步按下了开关,朦朦胧胧撒下来的柔和灯光里,太宰治近在咫尺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温柔。 梨离还有些不适应光线,眯着眼说:“现在是几点了?” “两点多了吧,很晚了。”他一边回答她,一边拨弄着她转过来时散乱在脸上的头发,“怎么这么容易就醒了,最近还在做噩梦吗?” “嗯,不过今天晚上没有做噩梦,就是睡得不熟。” “可以告诉我吗,都是什么样的噩梦?”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略一低头,竟然看见梨离目光凝着他的脸闷闷半天不说话。 太宰治微蹙了眉,“看着我发什么呆?” 梨离一个翻身,钻进他的怀里,手紧紧揽着他的腰。 他已经洗过了澡换上干净的睡衣,轻薄的衣料下是温热的体温,紧贴着的相拥仿佛是最安心的地方。 太宰治原本搁在她发顶上的手仍停在原地,他望着忽然扑进自己怀里的一团,忽然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顿了顿,才镇定地问,“怎么了?” “我梦到你了。” “关于我的噩梦?” “嗯,我梦到你跳楼死了。” 他轻笑一声,“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梨离从他怀里抬起眼,对上他的双眼,“你跳下来跌落在了我的面前。” 太宰治沉默了下来。 怀里的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水雾蒙蒙地望着他,一瞬不曾移开过,仿佛要亲眼验证他仍然在她面前,不会消失,不会离开。 尽管他总是在自杀,梨离也很清楚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自杀,可他也知道,接受他总是在自杀这个事实和亲眼看见他死在自己面前是不一样的。 她连他受伤都看不过去,又怎么能接受亲眼看到他死在面前,跳楼坠落,恐怕死相更残忍。 他将手靠过来顺着她背后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动作很轻,“你不是说过你会保护我吗?在我二十岁之前都别妄想自杀成功了。所以,你要看好我,噩梦就不会发生了。” “你可聪明了,你故意找了件事支开了我。” “这倒是没错,我的确会这样做。” “你难道就不会有一点点愧疚吗!” “会,我应该会跟你说句对不起,但是依然不会改变,可能……”他抚着她长发的手顿了顿,“可能连对不起都不会说。” “……?” “是这样吗。” 梨离想起那个做了反反复复的梦。 梦里是成为首领以后的太宰治,他给了她一个任务需要即刻出发,可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又叫住了她。 他叫的是,阿离。 在梦里的感觉是诧异的,显然没有想过还能从太宰治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就好像,他们也曾靠得很近,可是后来又因为什么彼此生疏了起来,所以再也没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 开了口,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客气地说了句平安回来。 “别想了。” 太宰治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将她的脑袋拢近了一些,抱着再次呆滞住的她摁进自己怀里。 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轻薄的衣料里是他的体温,还有寂静的夜里可以听得见的心跳声。 这一切如此真实,梦里的桩桩件件恍如隔世一般。 紧贴在耳边的,一声又一声,是他的心跳。 “太宰。”她忽然开口。 “嗯。” “梦里发生什么不重要,可你要是敢故意支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太宰治轻轻笑了,“我都已经死了,你怎么让我不好过?” “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不会故意支开我!” “……” “快说!” “……” “太宰!” 眼看着怀里的人马上就要把床给掀飞了,太宰治连忙将她按回怀里,笑意浅浅,“你注意一点,还有伤。” “少岔开话题,况且医生都说了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阿离。” “哼。” “假设的事情不要多想,你无法预知事情的全貌是利还是弊,或许往消极一方走也是一种选择。我不知道在你的梦里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可既然我在自杀的时候故意支开你,不愿意让你看到这样的画面,说明你在我的心里并非无足轻重,甚至……也许是把你放在了心上的,所以,你所看到的结果或许并非全部真相。” “……看不出来。” 太宰治浅浅笑着,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你自以为是的大话说得不少,倒是不太聪明。” “???” 梨离再次愤起之际,太宰治又将她摁回怀里,“既然猜不透,就做点直接的,我想自杀,你就看好我,一刻也不离开你的视线,这样我就永远没法自杀了呢。” “我怎么看好你,你又不是哆啦A梦可以随时跟着我。” 太宰治低下头,附在她耳畔低笑着说:“自己想。” “……想不出来!” 第58章 一个月后, 梨离终于出院了。 伤口恢复得很好,遗憾的是肩膀上终究留下了一个子弹大小的疤痕。 太宰治曾经总是爱吻着她的肩头,现在才明白, 他其实始终牵挂着她曾经为了他受了伤。 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拿出手机给太宰治发了条信息。 天气已经转热,街道上散落着明晃晃的日光,人来人往,有些热闹。 依旧是久久没有收到回信。 估计在忙。 梨离直接抵达了黑手党的大楼, 自从受了伤, 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到这里了。 再加上今天是从医院过来,也没有带任何身份的证明, 奇异的是, 一路上检查身份的关卡也没有过多为难她。 甚至有遇上以前一起出过任务的同事, 许久没见到梨离,又惊又喜,“梨小姐现在是出院了吗?” “是啊, 今天刚刚办理的手续。” “啊, 这么急就回来黑手党, 是有什么工作吗?” 梨离挠挠头,其实她是自己想过来看看,太宰治至今也没回信息, 也不知道他在不在。 正好遇见了熟人, 梨离就顺势打听了一下, “对, 不过……太宰先生现在在办公室吗?” “在吧, 今天上午也没有什么外出任务,应该一直在办公室里。” “啊好, 谢谢。” 男同事眼看着梨离笑着往电梯跑,有些纳闷,既然是太宰干部的命令,怎么会不知道太宰先生现在在不在办公室? 再抬眼看去时,梨离都已经坐上电梯上去了。 一路直达太宰治办公室的楼层。 太宰治的办公室她也曾来过几次,不过向来都是有人带领着她前来复命,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从电梯到门口都没有守卫,办公室的门也紧闭着。 ……难道不在? 梨离从包里摸出钥匙,颠了颠,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门。 太宰治将他家里和办公室的钥匙都给了她,虽然他说的话并不怎么好听,也不像成年后的太宰治一样会说各种各样的甜言蜜语,可他的行为也意味着愿意接纳她。 他这个人从来没有抗拒别人了解他,可真正愿意去了解他的人并不多,或多或少都会被他时而乖巧时而刻薄的嘴给吓跑,而一旦吓跑了一个,他就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果然没有什么是值得的。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可是一旦接受了,便不会再保留。 钥匙转动。 门锁打开,梨离按在扶手上推开了门—— “太宰先生,不管川崎家的背后是否另有其人,直接杀了川崎家不就可以了吗?” “然后呢?” “……然后?” “本已经摆在我们面前的线索被我们亲自斩断,而川崎家背后的人将事情转交给另一个我们无法察觉的组织,事情不仅不会解决,反而会陷入更深的未知危险之中,这就是然后。” “可是太宰先生——”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原本垂着头一边看资料一边懒懒应付着的太宰干部在抬眼的一瞬忽然望向了某个方向。 顺着太宰治的目光转过头看向门口,原本锁好的办公室门此时正开着,门口站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梨离推开门的时候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办公室里不仅有人,而且人还不少,黑色的西装服,依次落座在长长的会议桌两侧,黑压压一片压抑着严肃的气氛。 而太宰治正坐在会议桌最前端。 他一手撑着脑袋,似乎并没有受到部下们的严肃的影响,但他表情也不似往日那般或者柔和或者半开玩笑,正垂着眼看着手上的一页又一页资料。 任由部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始终没有抬过半分目光。 门开的时候细微的声音他察觉到了,抬眸一瞬见到了表情呆住的梨离。 紧接着,原本说着什么的部下们看到太宰治忽然目光凝着门口,也纷纷望了过去。 十几个人呼啦啦转过来的目光注视下,梨离原本只是呆傻的表情逐渐变成慌张。 她站在这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又一声不吭关上门出去,说句什么理由也不合适。 正不知道怎么办,里面传来太宰治的声音,不高不低,冷淡没有多余的情绪,“梨离,我的命令是让你八点钟过来。” 他淡淡看了一眼时钟上的时间,目光再望过来时依然是冷得没有温度,“你迟到了一个小时,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吧?” 梨离立马明白了太宰治是在给她找台阶,她连忙道着歉。 在她一迭声的抱歉之中,太宰治淡淡打断了她,“在外面等着。” “是,太宰先生。” 梨离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名正言顺地退出了办公室。 贴着办公室门口旁的墙壁,梨离仍然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脑子里嗡嗡响,仍然是方才推开门时见到的那一幕,十几双眼睛带着质疑和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早知道还是跟太宰治商量好再来了。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一看,亮起的屏幕里一条新的短信提示。 来件人是太宰治。 “不会太久。” 是说会议吗? 梨离盯着屏幕上的几个字,松了口气,太宰治好像没有责怪她擅自闯过来的意思。 里面开着会,他还有心思给她发短信解释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了,里面的人陆续出来。 出门时瞥到仍站在门口等候的梨离,大家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太宰干部虽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很好说话,可对待手下向来严格,而梨离不仅迟到了,而且迟到了一个小时,……这落在太宰干部的手里,还不知道下场有多惨。 这样想着,目光就不仅仅是同情了,甚至有点像是在看一个已死之人,充满了悲悯。 注视着一群人在走廊尽头消失,梨离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一点。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梨离回过头去正好撞上太宰治淡淡的眉眼,他站在门拉开的一方空隙里,“还不进来。” 他朝旁边侧了侧身,给她留了空余。 梨离刚一进来,门在她身后关上,她的后背抵在门上,而太宰治一手撑在她旁边的门把手上,微微前倾着身体,与她离得很近很近。 他眉眼清淡,分辨不出喜怒,也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看得人心慌。 梨离愈发紧张地贴紧门板,在他清淡的目光里率先心虚地道歉,“对不起……我应该跟你说一声的,下次我一定先跟你问清楚可不可以再来。” 太宰治不置可否,目光挪开,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过了几秒,梨离听见身后的门发出嘀的一声提示音,她怔愣之际,太宰治眉眼里划过一点笑意,“这里,录入指纹。” 他指了指她身旁的门扶手处,那里原本灰暗的屏幕亮了起来,正处于待录入的状态。 梨离惊魂未定,在太宰治略带笑意的目光下摁下了指纹。 确认完成,太宰治才直起身,往办公桌那边走。 长长的会议桌上仍然摊放着许许多多的纸页,显示着方才她误闯进来时见到的一切不是幻觉,而太宰治始终没有明确的表示他的想法,这让梨离仍然揣着心不敢放下。 太宰治在自己的椅子坐下时,见到梨离仍然是惴惴不安的模样,他问道:“站得那么端正干什么,又不是让你汇报工作。” “……那我,应该怎么站?” 梨离忽然有点想不起来以前面对太宰治的时候都是怎么站的。 太宰治伸出一只手,递到她面前,“过来。” 梨离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一步,手刚放到太宰治的手心,他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过来,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一双眼睛笑开,“梨小姐,迟到的部下该怎么惩罚,你应该很清楚吧?” “……可我没有迟到啊,那个,你又没有真的下那样的命令。” “可是刚刚大家都听到了,大家都是这样以为的。” “…………” 梨离瞥了一眼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有你这样跟部下谈论惩罚的吗?” “应该没有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吐槽归吐槽,梨离还是心虚地先认错,“对不起,我下次还是等你的命令再来吧,这次确实是我太……” “不要。” “诶?” “我不要你等我的命令再来找我。” “可是这样……会给你造成困扰。” “什么困扰?” “就是……像刚才那样。” “可是很开心。” 他抱着她轻轻笑着,“以前无法理解你所说的话是什么,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梨离不明所以,问道:“哪句话?” 他却没回答,而是笑着看她,“这些天我一直想不明白,工作一切都很顺利,你的伤势也在逐渐转好,我所关注的事情都是朝着我预期的方向发展,可为什么我始终提不起来什么情绪,但就在刚刚见到你的那一刻,真的很开心,好像这些天的乏味无趣都一扫而尽了。” “你所说的——全部情绪都会被在意的那个人牵扯,是这样的意思吗?” 他一双眼睛微微弯起宛如星光,此时就像个等待着老师给予答案的乖巧中学生,白皙的脸上满是乖巧。 梨离被他这样的模样盯得心脏狂跳,一时忘了回答他的问题。 太宰治不太满意地嘟囔着,“阿离在走神。” “太宰,我警告你,绝对不可以用你现在的眼神看其他女孩子。” “嗯?” “会心动啦!”梨离实在忍不住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抱着他在他脑袋上蹭着他柔软的头发,“这谁受得了啊。” 他眨了眨眼,“我现在?是什么眼神?” “这我无法形容,总之,除了我以外,你对别的女性只能臭着脸,绝对绝对不能对她们笑,听到没有!” “红叶姐会教训我没礼貌的。” “尾崎小姐不算啦。” “银也会不自在的。” “银小姐也不算!” “还有……” “你故意的是不是。” 梨离从他脑袋上离开,瞪着他,“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太宰治笑了起来,弯起眉眼笑容清浅,“没有,我很认真。” “你认真个头。”梨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表情很严肃,“总之,要是你敢对其他女孩子笑,我一定饶不了你。” “啊呀,梨小姐要对我做什么呢,还从来没有什么威胁让我感到还害怕的呢,不知道梨小姐会有什么样的方法让我感受到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梨离咧嘴一笑,“冷战,一年不理你。” “…………”太宰治搂紧了她,“你不会舍得的。” “你看我舍不舍得,你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的时候我也过得好好的,而且离你远点说不定我还会遇到其他心动的对象,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甜,下一个更……唔,太宰!” 嘴唇有些痛,而罪魁祸首咬了她以后并没有远离,仍然在她嘴唇近在咫尺的位置,腰间的手抱得很紧,像是要禁锢住她的灵魂,“下一个怎么样?” 梨离望着近在眼前的脸,不甘示弱地咬了回去,瞪着他,“我才要问你,敢不敢对其他女孩子笑?” 他眯了眯眼,“我什么时候对其他女孩子笑过?” 梨离想起曾经一起出任务,她在狙击/枪高清的倍镜里看到的一切。 心里闷了许多,别过脑袋不去看他。 太宰治从来不会把无关紧要的人放在心上,做过的事情里无关紧要的人也大多没有了印象,但是他看不得梨离现在挪开脸闷气的模样。 他将梨离的脸扳了回来,“我知道了。” 梨离噘着嘴,“知道什么了?” 他亲了亲她的嘴唇,温柔的触碰,“我不会对别的女孩子笑。” 第59章 梨离出院以后, 又回到了太宰治直属部下的位置。 不过迎接着她的不是出使任务,而是无休止的档案和情报整理,整天坐在电脑前疯狂敲着键盘。 好不容易刚刚录入了一次任务资料, 原以为可以休息一小会儿,办公室的门又开了,进来的木村君又抱着厚厚一沓资料给她。 木村算是梨离在黑手党比较熟悉的同事了,之前在尾崎红叶那边训练的时候就有交集,回到太宰治这边以后也经常见面, 所以关系还算不错。 资料交接清楚以后, 木村关心地问了一句,“太宰先生没有为难你吧?” 梨离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几天她闯进太宰治办公室的事情, 当时在场的人都以为梨离完蛋了。 大家在太宰治手下工作那么久, 很清楚这位干部的脾气, 看起来温温和和最好说话的,实际上心思是最复杂的,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你永远猜不透, 你以为他在开玩笑, 实际上他在衡量你的生死。 所以, 尽管太宰治从来没有定下过什么明文规定,可大家都战战兢兢遵守着黑手党的每一条规则。 接到命令以后可不仅仅要准时到,甚至还要提前, 绝对绝对不可以在工作中出现一丁点儿的小失误。 而梨离那天……迟到了一个小时! “没有没有,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梨离不知道怎么解释真相, 只好随口笑着。 木村为她松了口气, “我们还以为接下来在黑手党见不到你了, 不过现在太宰先生也没有让你出使任务了,虽然没有直接剥夺你直属部下的工作, 但这也算是变相贬职吧?” “……诶?”梨离对上对方真诚关怀的眼神,眨了眨眼。 “也不用太难过,你犯了那么大的错,太宰先生没有把你辞职也算仁慈了。”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有几分揶揄,“幸好你个工作保住了,要是你离开了黑手党,估计酒井那家伙要哭死了。” “…………”梨离听到后半句,顿时陷入迷茫,“那个酒井……他为什么要哭死?” “梨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吗?哎呀,回去还是要让酒井那家伙主动一点才行。我先走啦,下面还有工作,我也不能耽搁太久。” “等等等等。”梨离听到这里有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木村所说的酒井她知道,以前一起出任务的时候经常搭档。 大高个子,不爱说话,被漂亮姑娘搭讪时还会害羞,她还打趣他这样怎么找得到女朋友,但是这个、这个什么主动一点? “酒井,他……那个……” 这要怎么说啊! 人家也没直接表明什么,总不能直接就说不要喜欢她之类的吧,她也没有被人表白过……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万一是她会错了意,这样直接就说拒绝之类的话,万一闹了个乌龙,岂不是很尴尬。 木村见她欲言又止,以为她是在害羞,对她笑了笑,“别紧张啦,酒井人很好的,就是有点害羞。不过,梨小姐应该没有男朋友吧?” “……,有。” 木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什么时候的事?从来没有见过梨小姐跟什么人来往,完全看不出来啊。” “……也就这段时间的事情,工作什么的也不太方便。” 正这么说着,办公室的门从外推开了。 木村背对着门口,仍在说着,“诶,就算工作不方便来接你,过节的时候好歹要送个礼物吧,梨小姐你可不要太委屈自己,万一对方不太靠谱,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 听到开门的声音,见到进来的是太宰治,他连忙收起方才闲聊的语气,“那我先走了,梨小姐你继续忙。” 直到出了办公室,木村仍然有些纳闷,太宰先生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情报部门那边忙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找梨离? 门关上以后,梨离眼巴巴望着太宰治,“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太宰治神色淡淡,也没有在她身上过多的余光,连语气也听不出什么语气,“工作太无趣了,有点困,就过来了。” 梨离扫视了一周这个狭小的空间,只够放个电脑桌和书柜,“困的话就回自己办公室睡会儿嘛。” “唔,你的建议不错。” 说着,太宰治又往门口走去,像是真的只是来征求她一个意见而已。 太宰治刚转身两步,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腰,他的脚步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没再继续往前。 梨离的手从背后环住他,两只手放在他的腰上,她笑嘻嘻地说:“困了就回办公室睡觉,那你干嘛多此一举来我这里一趟啊。” 太宰治低头看着腰间的手,语气很淡,“没人的时候你倒是胆子不小。” “那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在你工作的时候忽然把你摁在墙上亲吧。” “的确,你也不敢。” “???”梨离气鼓鼓的捏了一把他的腰,“你说谁不敢!” 想当初,整个黑手党谁不知道她在太宰治心中的地位? 就算再讨厌她,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她还不是光明正大地在太宰治的办公室里,一边躺在他怀里睡觉,一边看他听部下汇报工作。 这狗粮喂的,一把一把的。 不过……那时候她是仗着太宰治对她无限的包容与宠溺,太宰治在她面前向来坦诚,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而现在,太宰治的想法,她始终猜不透。 即使关系亲昵,即使太宰治仍然会放下戒备对她温柔,可他的心思,从来都猜不透,所以她也小心翼翼,不敢过分,怕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 这么想着,梨离无端多了几分委屈,抵在他背上的脑袋歪到他胳膊上,斜着与他对视,“太宰——” 他低下头,看着吊在他胳膊上的脑袋,语气依然淡淡的,“你说。” “想——” “想什么?” “你知道的!” 他淡淡瞥她一眼,“不知道。” “…………” 梨离不满地松开了手,“那好吧,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我继续忙了。” “这里暂时不需要你忙了,十点钟,铃木集团的酒厂。” 他低头整了整方才被她弄乱的衣服,神色如常,分辨不出喜怒,连安排工作都这么公私分明—— “诶,就算工作不方便来接你,过节的时候好歹要送个礼物吧,梨小姐你可不要太委屈自己,万一对方不太靠谱,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木村说的话。 木村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不太靠谱的对方就是他们的上司吗? 这个太宰先生,也太不容易猜透了。 “那你呢?” 太宰治刚走到门口,听到梨离在身后这么问了句。 “我有其他工作。” “哦。” 对话到此结束,他转动门扶手,拉开了门。 忽然,梨离小跑上前,从他身后将已经拉开的门摁了回去,力气很大,气势很足,门框撞上时发出极大的碰撞声。 此时外面来往路过的人都不免吓了一跳,这——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总不能是打起来了吧? 事实上,跟打起来也差不多了。 梨离将门摁死以后,拽着太宰治的胳膊将他扳过来正对着自己,她就着手中拽着的胳膊将他摁在门板上,“太宰先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比她高上许多,梨离不得不仰着头跟他说话。 成年以后的太宰治比十八岁的太宰治温柔细腻许多,总是在她仰着头的时候微微弯下腰。 哪像现在的样子—— 聪明的头脑在恋爱上一点都不开窍。 梨离拉着他的衬衣领子,将他拉低,距离近了许多,她这才笑吟吟地说:“跟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低一点,这样会让我很难哄。” “还有,太宰先生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连我想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垫了垫脚,拽着他的衣领,凑近了一些,鼻尖抵着他,笑得分外温柔,“明明晚上的时候很热情啊。” 太宰治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衣领,近在咫尺的笑颜如绽开的夏日烟火,明亮得挪不开眼,可她满眼狡黠,丝毫不怕惹他生气似的。 “晚上?” 太宰治神色疏淡,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他眼角轻轻弯起,“原来阿离喜欢那样啊。” 即使被她拽着衣领被迫低着头与她对视,他也始终从容懒散的模样,此时轻轻笑起来也像个温柔的中学生,白皙的脸因着忽然漾开的笑意多了几分稚气。 “既然喜欢,那不如搬过来跟我一起,每天晚上都会让你满意呢。” 他笑起来时温温柔柔,像是在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 “……” 拽着衣领的手一时无力僵住。 等等,这不是她在调戏太宰治吗? 十八岁的太宰治不应该是青涩纯情的那一款吗,为什么这、这张口就来,还能用这么清纯无害的语气! 什么每天晚上都满意,他们晚上有做什么吗? 为什么忽然说出这么暧昧不明的话啊! 手上的衣领脱离她的手心,她仍然缓缓没反应过来。 太宰治仍然低着头,就势吻了吻她的唇,眼底笑意浅浅漾开,“今天吧,好不好?” 梨离好半天才从他如此哄骗人心的低语中挣扎着反应过来:“太、太宰先生……我觉得,那个,还不太合适。” “嗯?” “你还小……我是说,你年龄,才十八岁。” “所以呢?” “所以我们……还是不要了吧。” 他歪着脑袋,看起来迷茫极了,“不要什么?” “就是——” 梨离憋红着连,半天说不出下文。 明明曾经亲昵也不曾少过,早已习惯了太宰治所有令人脸红心跳的亲昵,可为什么,……不行啊这种话还是说不出口。 尤其是面对着一脸稚气又用无辜大猫猫表情看着她的太宰治,她更说不出口…… 恰好这时候电话声响了起来。 太宰治拿起手机接通电话,距离隔得很近,她也顺便听清楚了电话里的一切,是关于十点钟酒厂的任务。 “我这里还有件事,处理完就过来。” 太宰治挂断了电话,笑眼温柔看着她,“那就这样说定啦?” “……说定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太宰治噘着嘴,漂亮的眉眼有些雾气,湿漉漉般的,“我好想你。” “………………” 太宰治你说清楚,为什么你十八岁就会色/诱了! 第60章 时间是上午十点半。 黑云压着天际, 横滨的雨季已经持续了快要一个月了。 梨离穿着一件单薄的西服外套站在铃木酒厂外的郊区,一同的还有十几个任务执行人员,整齐清一色的黑色西服, 她站在其中,强忍着想打喷嚏的冲动。 今天上午的时候天气有些闷热,她坐在办公室里吹着风都觉得热,谁知道十点一过,竟然下起了雨, 而且雨势愈发的大。 梨离虽然也经过了一段时间艰苦的体术训练, 但跟一群壮汉相比,仍然显得弱上不少, 这风雨吹得她直哆嗦。 环顾一周, 其他人依旧面无表情待命, 连发丝儿都没有颤抖一下。 这搞得梨离更加不好意思了,强撑着寒意,牙齿直打颤, 心里不断祈祷里面的情况早点结束, 任务完成就可以走了。 连去对面街道的奶茶店来杯热饮都想好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大门再次打开,终于见到太宰治从里面出来。 梨离像是看救世主一样地看着他,就等着任务结束去喝奶茶。她只顾着忍住别打喷嚏, 太宰治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忽然, 周围静了下来。 梨离察觉到气氛有异, 抬眼一看, 却见是太宰治在众人惊怔的目光中直直向她走来。 梨离有点慌, ……她又做错了什么吗? 其实真的不怪她走神,太宰治话音刚落, 毫无预兆就这么过来了,就连在场其他一直认认真真待命的部下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估计是哪里出了差错之类的。 就在大家对梨离报以同情的目光时,突然瞧见那个他们以为要狠狠教训一顿梨离的太宰干部脱下了身上的黑色长外套,兜头盖在了梨离的脑袋上。 梨离慌忙从这劈天盖脸的外套里探出头来,对上太宰治一双不带多余感情的浅淡眼睛,甚至连扔外套的动作都不算温柔,丢给她以后只余光淡淡看她一眼又转身回去继续说道:“任务的第一优先是保证铃木先生的安全,第二目标才是击杀那几位熟悉的老朋友。” 他的黑衣外套扔给了梨离,只穿着里面的黑西服,整个人看起来清瘦许多,可他腰背挺直,说话间眉目不动,几分冷淡懒散仿佛从未将生死放在眼里。 梨离裹着太宰治的外套,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在令人打颤的风雨里格外温暖。 太宰治还在说什么,但大家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在往梨离这边看。 直到大家有序执行任务,太宰治低头看了眼时间,“阿离。” …………??? 还未走远的部下们再次震惊了。 不是,等等,那个……太宰先生叫梨离什么? 像是为了印证一般,他们听到太宰治皱了皱眉,又说了句,“阿离,你发什么呆,脑子也冻坏了吗?” ——不是,这冷不丁的嘲讽和冷淡的语气,依然是熟悉的太宰先生。 但是这个亲昵的称呼是什么! 虽然大家还想继续八卦,但任务在身,也不敢多停留一会儿,只好满是遗憾地继续往前走。 梨离裹着太宰治的外套,他的外套本就长,他又高上许多,整个外套披在身上从头裹到了脚。 连脖子都没放过,整个人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一双眼睛眨巴着,直到其他人都没影儿了,她才松了口气扑过来。 直接搂住太宰治的脖子抱了个满怀,“真的好冷啊太宰。” 怀间忽然落满温暖,太宰治眉间舒展开,语气却依然淡淡,“这会儿胆子又大起来了?” 梨离在他怀里蹭了蹭,笑道:“刚刚不是大家都在嘛。”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将她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瞥了一眼歪歪扭扭罩在她身上的外套,“穿好,走了。” 然后,也没有要等她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明明两个小时以前,在办公室里连蒙带骗说什么搬过去一起的人是他吧? 而且—— 你平时走路的速度也不是这么快来着吧,现在走这么快,是故意显摆自己腿长还是怎么着? 梨离小跑上去,好不容易追上,立马抱住太宰治的胳膊。 她嘟囔着抱怨:“太宰先生,你走这么快干嘛?” 见她满脸不高兴,太宰治阴霾一扫,冷淡的眉眼里多了分笑意,“看你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情真不错。” “……?” 梨离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个,“那个,我现在要去做什么?” “陪着我。” “…………?” 太宰治像是没注意到她睁大的眼睛,低头看着时间,语气如常,“顺利的话,再过十分钟,铃木先生应该就被救出来了,至于这个酒厂,应该也没有什么意外。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工作而已,不需要在意什么,掩人耳目罢了,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今天真正的目的地。” 梨离脑袋晕乎乎的,她完全不知道太宰治后续的计划,以为真的只是来解决这个酒厂。 她愣愣地看着太宰治,“……真正的目的地?” “川崎神社。” “……” “怎么了?” “没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神社就头晕。” 大概是藤原仁太给她留的心理阴影太大了,本以为是难得的亲情,却血淋淋撕裂在面前。 就连她的出生,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就为了夺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所谓异能。 好在,他已经死了,大概再也不会有人对她有什么企图了,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到四年后,难道要顺其自然等着时间慢慢推移吗? 太宰治微不可见地皱了眉,“曾经发生过什么跟神社有关的事吗?” “诶?”梨离回了神,抬头却见太宰治正看着她,目光微沉,似乎早已猜测到了许许多多,可梨离又没法说起未来,只好连编带造说:“我父亲,曾经有过神社。” “很少听你提起亲人呢。” “因为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她语气说得轻飘飘,满不在乎,是因为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妈妈离世后,她好长时间都生活在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如今想起仍然悲痛,可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至于藤原仁太……或许根本就没有所谓亲情了吧,那不过是妈妈离世以后她欺骗自己的一个理由而已,欺骗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份血缘,欺骗自己根本不是孤独一个人。 可事实上,她仍然是世界上无关紧要的一粒尘埃。 就连到最后,也是她举起枪亲手斩断了这段血缘。 她并不觉得悲伤,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哭什么的,可是—— 头顶微微一沉。 太宰治的手掌心欧轻柔地扣在她的头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么轻柔的一个动作,她还是不知为何鼻头一酸。 川崎的神社是梨离第一次来。 尽管这个名字早已听了很多很多遍,从几个月前贫民街地下室发现诸多的尸体那天起,川崎家的神社就一直处于一个谜的状态。 太宰治也将相关情报给她看过,目前而来,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神社,甚至比藤原仁太的神社还有小许多。 由于这样的神社在实质上还没有给横滨造成多大的伤害,哪怕是涉及到了异能,也该归异能特务科来管,黑手党对于这事始终没有什么立场,也没有任何既得利益。 因此,关于川崎神社的进展总是缓慢,确切的说,只是保持关注而已。如果真的触动到了黑手党的利益,到时候也不至于真的处于被动状态。 雨细细密密地下着,已经过了樱花盛开的季节,几棵樱花是立在神社的院子中央,仍然生机着。 一进来,梨离顿时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太过熟悉了? 布局跟藤原仁太的神社很相像。 太宰治神情不多,进来后静静观察着一切。 川崎神社只是川崎家一支氏微旁支所建的神社,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冷清得可怕,庭院也有些破败,可石板路上却没有青苔,光滑的表面证明着这里来往的人并不少。 情报里果然有人说了谎。 川崎家的行动不仅没有停止,而且最近的动作更加密切了。 从进来到离开,总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切悄无声息。 铃木酒厂的任务结束的时候,太宰治已经等候在酒厂外的庭院里,梨离仍然裹着太宰治的外套,站在一众部下之中有些格格不入,也难怪其他部下老是忍不住往她这边瞟。 可梨离这回真的没空分心了,她是真的觉得头晕…… 之前在神社的时候还只是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可现在,晕晕沉沉,连人影都有些模糊不分。 昏昏沉沉时,忽然听见旁边的人喊了一声,“梨小姐,你、你怎么样?” 然而还没有感受到跌倒在地的痛觉,旁边的人已经眼疾手快接住了她,紧接着,在一众黑手党部下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被太宰治拽进怀中。 模糊不清的人影重重里,太宰治顾不得在场的人如何面露震惊,眉眼染上急切,声音轻颤,“阿离,你——” 他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瞳孔一怔,“怎么会这么烫?” 梨离晕晕乎乎说不出话。 ……不会吧,吹个风就发烧了么? 第61章 梨离这场高烧来得突然。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体质竟然这么弱, 只是站在飘着细雨的风中站了二十多分钟而已,竟然整个人都烧得糊里糊涂的。 太宰治将她抱回了自己的公寓,药也吃了, 睡了一夜丝毫不见好转。 一模额头,依旧烫得惊人。 甚至有点烧傻了的迹象。 “太宰先生,这周周末可不可以不参加体术训练呀,我……今年的夏日祭,我想去看烟花。” 她睡得昏昏沉沉, 躺在太宰治的臂弯里如同梦呓。 太宰治以为她在回想在尾崎红叶手下训练的那些日子, 一边给她喂药,一边顺口回应着:“好。” “啊, 真是太好了。” 随即,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皱着眉,“可是……不行啊,太宰先生有过命令, 如果我这次偷偷跑去夏日祭的话, 就再也不用回黑手党了。” 太宰治手上动作一停, 略微有些疑惑。 而臂弯里昏昏沉沉的梨离往他怀里蹭了蹭,语气有些委屈,“……明明以前每年的夏日祭都会陪我去看烟花的。” “大概三年前真的惹恼了他吧, 我真好笑, 怎么可以对太宰先生做出那样不礼貌的举动呢, 我还活在这世上就已经是万幸了吧, 说不定太宰先生恨不得杀了我呢。” 太宰治轻轻抚着她的发顶, 看着她额头因为高烧而沁出的细密汗水,脸颊上有着不寻常的红晕, 触碰到的地方全都泛着惊人的温度,“阿离,又做噩梦了吗?” 梨离却闭着眼没再说话,只是毫无安全感地紧紧抱着太宰治的腰。 抚着她额头滚烫的温度,太宰治拿起手机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眼前是一个破旧的神社。 一个多月以来,她一直居住在这附近,很清净,静到她似乎已经被世界所遗忘,而横滨也下了一个多月的雨。 夏日祭的烟火结束以后,梨离没有原路返回黑手党的大楼。 人群熙攘中逆行着,沿路灯火里碰到过中原干部和尾崎小姐,中原中也对她吐槽过太宰治——明知道你每年都要来夏日祭,还非要说出那样的话。 可中原中也不知道的是,她本就没有再打算回去了。 ——就这样吧,太宰治,你后悔救了我,那就放我归于人海吧。 那是她当时的想法。 而这一个多月以来,真的没有任何人找过她,无论是黑手党往日熟悉的伙伴,还是……太宰治。 正如同在夏日祭前他冷冷淡淡的那句命令一样,如果敢偷偷跑出来,就不用回黑手党了。 或许是默认了吧。 所以也不需要再寻找,甚至不需要面对面确认。 不过,这段时间认识了新的朋友。 是个清瘦的男人,总是穿着一身宽大的和服,如果忽略他脚下踩着不怎么合适的地摊款拖鞋,其实与太宰治有那么几分气质相似。 当然,这是不看他脖子以上时的想法。 因为,太宰治绝对不会染着这么夸张的红色爆炸头! 长度垂到了下巴,遮着半张脸,还有同色系的红色美瞳,让人怀疑是哪家精神病院的病人跑出来唱土味摇滚,前提是,如果他的声音不这么粗哑如鸭。 梨离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打扮的人,甚至连第一次见面都是在垃圾桶里,一见面他就唉声叹气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吃东西了,然后顺手骗走了梨离手上的半块面包。 随后,这一个多月以来,都没免得了这个奇怪男人的蹭吃蹭喝。 他吃东西的时候斯文好看,没被那夸张爆炸头遮住的半只眼睛偶尔眯起来时的笑意,像极了困倦懒散的猫。 ——可也只是片刻。 下一秒,他依然会叽里呱啦侃天侃地。 在这一个多月里,关于他的身世,梨离已经听了起码十八个版本了。 最后一个面包被他吃完,他毫不在意形象地打了个嗝,并且舔着嘴角的面包屑,一本正经笑眯眯地说:“小姐,我保证这次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在寻找我失踪的恋人,我为了她浪迹天涯,流浪至此。” 梨离白他一眼,“你上次说的是跟你还没来得及表白的邻家小女孩被迫分离了,怎么这回就成恋人了?” “这些细节不重要啦,总之,我很可怜的,还有面包吗?” “我更可怜好不好,我在这家神社里每天没日没夜地打扫,只赚了一点点钱,连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分你一半,我欠你什么了?” 男人戏瘾又上来了,哭得悲痛,“或许你就是我那离家出走的恋人,这样的话,你可欠了我很多很多,我为了你——” “浪迹天涯,流浪至此。”梨离白眼打断他,“吃完走人!” “呜呜呜小姐好绝情啊。” “我怀疑你是故意来捉弄我的。” 爆炸头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唔,怎么说?” “一个饱受饥饿的人还能保持这样白嫩的皮肤,这根本不可能,而且你的言语吐字浑圆有力,气息平稳,也不是一个饥饿的人该有的状态。你的生活应该不缺吃的,甚至可以说是优渥。” “实话说话吧,其实我是一名富豪包养的私人侦探,她许诺了我爱情,承诺了会救我于黑暗,可她始乱终弃,抛弃了我。” “没有富婆会喜欢上红色爆炸头!” 男人再次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就差倒地痛哭了。 梨离受不了他的戏精,但也没有说过赶他走之类的,只是懒得搭理他。 男人终于演够了,就地坐起来,拖着下巴抬眼看她:“你明知道我都是说谎,为什么一直没有赶我走呢,连为数不多的面包都分我一半。” 静了许久,梨离垂眼轻轻笑了,“或许是为了证明,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点存在感吧,至少还有人会跟我说说话什么的。” “又或许是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他撑着脑袋静静与她对视。 他的眼睛戴着红色美瞳,据他所说是为了配他火红的爆炸头,可以一眼闪瞎富婆的眼,捕获下一位爱上他品位的富婆的心。 “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 “有多像,有我的发型美吗?” 难得的,梨离没有翻白眼,笑得落寞,“一样让人看不透。” “是吗?” “他笑起来很温柔,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所有美好的形容在他眼中都有了答案,我曾经向往的山海星辰、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过如此。”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已经凋谢的樱花树下,她抬头看着屋檐上的雨水:“可是笑得这样好看的一个人,他竟然不快乐。他活成了许多人都喜欢的样子,可他讨厌活在世界上的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说这么多,或许是太久太久没有人好好听过她说话了。 明明对方无论是打扮还是言语都万分不靠谱,从来没有在他口中听到过一句真话。 所以也没指望能够好好谈什么,只当做是自己发泄心声的垃圾桶。 可那天,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奇怪的红色爆炸头。 在听完她说的话以后,他缓缓站了起来,青石板上的泥沾在了他那身一个多月没有换过的和服上。 他此时语速不快,不如往常似的浮夸,竟然听出几分温柔的味道,“有的人笑是因为开心,而有的人笑是因为不想被人窥探到他脆弱的心,那种人,害怕幸福,害怕拥有,但是,更害怕失去。” 梨离有些诧异,显然没有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正常的话,“怎么知道一定会失去呢?也许……我可以救他。” 男人拍了拍和服上的泥,动作一点都不优雅,并且扭了扭腰,掰了掰胳膊,一副中年油腻大叔刚起床的样子,仿佛方才说那句话时的正经只是个幻觉。 最后,他伸了个懒腰,很嫌弃地说:“既然已经没有面包了,那我就先走了,我还要继续去找我心爱的姑娘。” 梨离无力吐槽了,“不是被富婆抛弃了吗,她许诺了你爱情,可她始乱终弃——” 男人的脚步在青石板上缓缓离开,台阶一级又一级,遥遥望着他的背影,仿佛这个人从始至终根本就不存在于世间,短暂一个多月的相处,就像梦一样随时会醒来。 “也许你可以救他,但是或许他并不想被你救。”他在最后一阶台阶时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声音缥缈得如细雨,“你越是想要拉他一把,越是会理解他所在的无尽深渊。救他,会害了你。” …… …… 映入眼帘的是挂着的点滴瓶。 药水无声地一滴滴打入她的身体。 茫然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这里是太宰治的家。 身下柔软的床是太宰治的卧房。 可是太宰治不在。 她张口喉咙,本以为随着发烧应该有些沙哑的声线竟然如常,“太宰——你在吗?” 门外有细微的谈话声,在她的喊声之后归于平静,随后,门打开了,一同站在太宰治身边的还有一名黑手党的医生,他面露喜色:“梨小姐终于醒了,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医生走后,太宰治坐在她的床边,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外套搭在衣帽架上,额头手腕都缠着绷带,整个人看起来清瘦许多。 梨离问道:“我……这是睡了很久吗?” 他抬眼静静看着点滴瓶里的药水,许久,才缓缓说道:“第三天了。” 梨离整个人都傻掉了,“我烧了这么多天!” 她抬起手拍拍自己的脸,“我居然还没烧傻。” 他坐在那里,柔软的头发垂落下来,与绷带一同遮住了他的脸。 像是迷了方向的少年,终于在拂晓时分找到了回到光亮里的道路,他声线平稳,仔细听才发觉压抑着几不可觉的轻颤,“阿离,别再吓我了。” 第62章 梨离坐在床上, 眼巴巴看着太宰治一口一口饭喂进自己嘴里。 咽下,她才盯着面前的太宰治说:“我觉得……我只是发了个烧,不是残疾了, 而且我现在已经退烧了,我可以自己吃。” 而太宰治并不理她,再送了一勺饭到她嘴边。 来自十八岁太宰治的厨艺,有些难以形容。 之前来过一次太宰治的家,但由于吃得简便, 当时心思也不在晚饭上, 所以没有什么感觉。可如今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四天了,每顿饭都是太宰治亲自操刀, 她觉得……有必要好好教导一下他的厨艺。 太宰治见她不张嘴, 而且一脸质疑, 沉了沉声,“吃饱了?” “没有。”梨离噘着嘴,赌气似的说:“不好吃, 不想吃了。” 太宰治神色未变, 勺子放回碗里, 似乎并没有被她一句不好吃给打击到,并且随即扔下了一句更狠的话:“不吃就饿着。” “……”梨离眨巴着眼睛,努力做出一个很可怜的表情, “不行, 我会饿死的。” 太宰治不为所动, 并且已经把饭碗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搁好, 一手托着下巴, 俨然一副要看她怎么继续戏精的模样。 梨离继续眨眼。 太宰治继续面无表情。 终于撑过了一分钟,梨离表情垮了下来, 嘟囔着:“我想要哆啦A梦的美食桌布。” “很难吃?” “或者我自己做也行……” “有多难吃?” “……”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持续了两句,梨离终于忍不住了,捡起旁边太宰治的枕头朝他扔过去:“你也太记仇了吧!我不就随口一说么。” 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 四天前的傍晚,她从高烧中醒了过来,打完最后一瓶点滴,医生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对太宰治嘱咐了许许多多。 当时梨离已经昏迷了三天,这三天全靠药水和一些流食维持身体,虚弱得不行,太宰治见她醒后就去做了晚饭。 这场高烧说来也怪,她完全没有任何身体不舒服的病症,醒来后并没有大病一场之后的等等不适,感觉就像是睡了一觉一般,只觉得饿了三天没好好吃东西,嘴馋得不行。 面对着太宰治亲自下厨的爱心晚餐,她差点泪流满面。 并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太宰治严格遵守了医生的嘱咐,一餐饭清淡得不得了,简直食之无味。 不过当时实在太饿了,也没计较。 可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接下来的三天全都是这样的食物啊! 确切的说,第二天她就没忍住了。 在食物腾腾热气中,梨离勉强吃了几口。太宰治本就是极其敏感细心的人,一点不对劲就察觉到了,问了一句:“不喜欢吃?” 她当时想吃鸡腿想疯了,很诚实地点了头,“不好吃。” 太宰治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见地微一停顿,表情和语气如常,“不好吃也要吃。” 由于太宰治的反应太过寻常,她又习惯了成年后的太宰治事事惯着她的成熟和嘴甜,所以没有多想。 直到这几天每餐饭都跟那天一模一样,而每次她想靠近厨房都会被太宰治给拎回来,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小气鬼。 还记仇! 太宰治捡起扔到他面前的枕头,依旧是神色淡淡,只是那静如琉璃的鸢眸多了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既然我的枕头被扔掉了,那今晚就只好麻烦你了。” “?”梨离瞪大眼睛,“麻烦我?” 他弯眼一笑,分外可爱,“只好跟阿离挤一个枕头了呢。” “??”梨离被他这想法震撼到了,目光下移到他手中刚刚捡起来的枕头,“你枕头不是捡起来了吗?” 他依然弯着可可爱爱的眼睛,“可是脏了。” “都没有掉地上好不好!我明明是扔到你腿上的!” “总之,今晚只好勉强挤一挤了。” “……” 看看,看看这人眼角眉梢的笑容。 这叫勉强?这笑得都要比得上抽中了家电打折券的家庭妇女了。 恰逢这时候门铃响了。 太宰治没再说话,起身走出了卧房。 梨离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但交谈的声音很小,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又听了几秒钟,过于安静的氛围给人十足的安全感,梨离穿上鞋蹑手蹑脚走到卧房门口,动作小心地推开了门。 她探着半个脑袋往客厅的门看去,太宰治正站在那里,背对着她,门外的人是谁她无法看见,此时太宰治正在与门外的人交谈。 似乎事情挺重要的,他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 随后,梨离垫着脚一溜烟奔向了厨房。 “刚刚跑过去的是梨小姐吧?太宰不是一个人了呢。” 门外,尾崎红叶抿着唇笑了笑。 太宰治正低头看着从尾崎红叶手中拿过档案袋装好的资料,抬头笑得乖巧礼貌:“麻烦红叶姐了,亲自过来一趟。” “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过来一趟也是顺便。不过,中也不建议你去插手川崎家的事呢。” 太宰治随即露出一个很头疼的表情,不太开心地叹气:“他连续加班了一个月还有空管我的闲事。” “这段时间一直负责川崎家事情的都是中也,这些资料也是从中也那里拿来的,还有一些我的部下拷问的结果,如果你真的要调查川崎家的话,应该会有不错的帮助。不过,中也的建议不会是凭空捏造,川崎家应该背后另有其人,而且隐藏极深,事情也许并不简单。” 尾崎红叶语速不快,说得十分关切,目光落在太宰治捏着资料的手上,“何况你右手的伤,也不是缠上绷带就可以掩盖的。” 两人之间静了许久,直到太宰治翻完了最后一页,他才随口一说似的回应道:“红叶姐也说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所以不得不插手吗?” “倒没有什么事是不得不去做的,只有想不想。” 尾崎红叶微微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总觉得……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太宰治抬起头,露出疑惑的神色,“什么?” 尾崎红叶抿唇笑着,“当初太宰拜托我给梨小姐训练体术的时候,我应该直接拒绝呢。” 闻言,太宰治有些无奈,“红叶姐也拿我寻开心了。” 尾崎红叶淡淡扫了一眼太宰治的右手,“川崎家的事不打算告诉梨小姐吗?” “没有必要。” “这场高烧……” 啪的一声,细微的纸张合上的声音。 摊开成页的资料在手中合上,太宰治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如果我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可以,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她现在这样没心没肺就挺好的。” 半晌,尾崎红叶再次捏起手中的折伞,敛起沉思,再次笑容温婉端庄,“既然资料已经送到了,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厨房里的材料不多,太复杂的食材她也不敢搞,怕时间来不及。 随手煮了点,刚刚从锅里出来,还有些烫嘴,梨离抓紧时间吃上两口,烫得嘴巴直哈气。 “烫得疼吗?” 身后有人问,清清淡淡,没有过多的情绪和语气。 梨离顿时犹如电击,端着饭碗不敢回头。 但这不是她回不回头能够决定的,她顿在这儿不动,太宰治已经迈着脚步从门口走到了她身后,随后俯身看着她手里的碗,“就煮了这个?” 梨离缓缓抬头,对上太宰治淡然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嗯。” 对视一秒,随即他眼睛笑了起来,“怎么突然这么怕我。” “……不知道。”想了想,她补充道:“说起来,其实我一直都挺怕你的。” “是吗。” 梨离瘪了瘪嘴,语气有些委屈,“你好凶,动不动就嘲讽我,还有威胁我。” 太宰治依然笑得温温柔柔,“那也是你自找的。” “是是是,早在第一次阻止你自杀的时候你就警告过我了,离你远一点,不要多管你的闲事,现在说后悔也没用,因为选了你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梨离毫无诚意地说出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抱紧手里的碗,眨巴着眼睛可怜极了,“可你现在不能对我这么凶。” 太宰治仍然笑着,“为什么?” “因为你今晚上还要睡我的枕头,你对我好一点,我考虑给你一半。” “好。” 梨离瞪大眼睛,显然没料到她随口胡诌的理由,太宰治居然这么好说话。 她趁热打铁,“那我想吃点好的。” “想吃什么?” 梨离正要说一顿大餐,太宰治笑眯眯截断她的话:“想吃什么自己做,还有我的份。” “…………”梨离对上他的眼睛,不可思议地说:“我没记错的话,我才是大病初愈的那个吧。” 他的双眸温润如琉璃,却又仿佛连光都照不进来的深渊,无法从他漂亮的眼中看清他此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对视了许久,他终于别开了眼睛,缠了缠右手腕上有些松的绷带,站了起来,不再看她,转身往厨房外走去:“我累了,想睡觉,做好了叫我。” 第63章 冰箱里的食材不多, 梨离只能简单做了一顿晚饭。 推开卧房的门,准备开口叫太宰治,进门一瞬却见太宰治躺在床上沉睡。 他没有换衣服, 连被子都没有盖,仿佛是累极了之后随意那么一躺便沉沉睡去。 还没开口的发声又吞了回去。 他睡着时比平时安静许多,就像是一个忙完了一天安然睡去的中学生,除了刚刚写完的如山般的作业,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烦恼, 生活纯粹而简单, 而不是黑手党年轻的干部太宰治。 眼睫静静阖在眼底,遮住了那双看清了太多人性的眼睛。 他本就长得好看, 皮肤白皙, 枕在白色的枕头上, 黑色头发随意凌乱地散在脸颊和枕头上,仿佛那张总是温柔微笑着的面具被卸了下来。 在他身上举手投足间充斥着的成熟、冷静、残忍、温暖、欢脱,都随之不见了, 剩下的, 只是一个迷茫而脆弱的少年。 不忍心吵醒这样的太宰治。 连脚步也不由自主放慢。 梨离走到床边坐下, 窗帘没有拉上,窗外是明媚的日暮夕阳,映照着人间最后的温暖, 橙色斑斓的光里, 梨离就这么静静看着太宰治沉睡。 直到那一点余光慢慢收在天际, 梨离才伸手轻轻触碰太宰治的脸, 而他毫不知觉。 从眉眼抚过鼻尖, 再到嘴唇。 记忆里十八岁的太宰治,时而温柔, 时而残忍,他心底仍然有温柔善良的一面,却始终以最残酷的视角对待世界。 不给别人任何机会,也等于放弃了救自己,任由自己放逐在无人的深海浮沉。 向往死亡,却害怕疼痛,所以才从不期待什么吧,如果未曾拥有,就永远不必承担失去的沉重。 指尖最后停留在太宰治的脸颊上。 他的皮肤很白,摸起来也细嫩,随后,梨离毫不怜惜地捏了起来—— “太宰先生,该起床了。” 睡梦中的太宰治从脸颊忽然的疼痛中醒来,他皱了皱眉,不满地缓缓睁开眼,他微微侧过头,对上坐在他床边的梨离。 像是忽然被拉回现实世界一般,他迟钝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醒来,随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你下手一点也不轻。” 梨离嘻嘻笑道:“看你睡得太熟了嘛,怕叫不醒你。” 太宰治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白色衬衣有些散乱,懒懒散散地笼罩着他的身体,他的脸上仍然刚刚醒来的迷茫困倦。 他低头缠了缠右手腕的绷带,语速不快:“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梨离一瞬茫然,“啊?” 绷带缠好,太宰治抬头看她,此时已经清醒,脸上是温温柔柔的笑意:“你早上睡得有多熟,你应该知道吧?多亏了你,困扰我多日的方法解决了。” 说完,他抬手伸向她的脸。 梨离下意识后仰,却根本逃不过太宰治的手,她的脸被太宰治捏住。 他的指尖温热,还未用力,他笑得依旧温温柔柔,“阿离怎么了,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呢,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梨离没再后仰,也没靠近回来,身体僵在那里,哭笑不得:“饿不饿,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他答应得乖乖巧巧,“嗯,好。” 手上却没松开。 梨离忍不住了,瞪着他:“小气鬼!” “是吗。” “你要是敢下手捏我,小心我不让你好过。” “嗯,期待哦。” “……”梨离瘪了瘪嘴,“太宰先生,为什么你从来不怕我的威胁。” “啊呀,原来阿离刚刚是在威胁我吗。” “……” 这、这是嘲讽吧? 偏偏这个人说什么都眉眼笑意温温柔柔,感觉说什么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太憋屈了。 威胁什么的一点用都没有。 梨离决定换个思路。 她咧开嘴,笑得十分甜,软着声说:“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的太宰宝贝一定也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宝贝。” “……” 太宰治一瞬停滞,捏着她的脸没再开口。 静了一秒,梨离身体前倾,凑到他面前,笑眼温柔:“为什么不理我了呀?” 太宰治抬眸,似是要回应什么,梨离却先一步弯着眼笑得甜美可爱:“我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宝贝一定会喜欢。” 太宰治想说的话顿时收在了嘴巴。 梨离笑得愈发可爱:“小可爱。” “……” “小太宰。” “……” “小宝贝。” “……” “宝贝宰宰。” “………………” 梨离弯着眼笑得格外开心,“这样才对嘛,哪有动不动就威胁人的。” 太宰治眼皮一抬,冷冷淡淡,似乎又要说什么不饶人的话,梨离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抬手握住捏在她脸上的手,接着另一手摁在他肩膀上又将他推倒回去躺下。 身体突如其来地后倒,后背重重跌在柔软的床上,接着他还未说出口的冷淡不饶人被堵在了口中。 右手的手腕在这个过程中被牵扯到,顿时疼痛得不禁皱了眉,太宰治却只是任由撑在自己身上的梨离握着他的手,和嘴唇上温柔的亲吻。 等到吻终于结束的时候,睁开眼时在他上方的脸孔笑眯眯地说:“果然这个时候的太宰先生才比较可爱。” 太宰治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扶上她的腰,“你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主动。” “…………?”梨离愣了一秒,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眉眼,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你故意的?” “倒也不能说是故意,只是预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梨离气鼓鼓地说:“那就是故意的好不好!” 他笑得温柔,“不是。” “就是。” “不是。” “就是!!!” “那些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哪些?” 接着搭在她腰上的手略一用力,将她抱紧,“阿离总是健忘,这样不太好呢。” “哪里需要学嘛,都是本能。” 怕他不信,梨离双手捧着他的脸,笑吟吟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小宝贝呀。”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不为所动地说:“你有一点重。” “……”梨离忍无可忍了,捧着他脸的手顺势将他的脸一顿乱揉,气鼓鼓地说:“太宰先生你真的好破坏气氛!” “不是宝贝吗?” “…………”梨离面无表情,“哦,太宰宝贝,你真的好破坏气氛。” “阿离也是呢。” “啊?” “为什么在外面总是对我很冷淡呢?”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连情绪都没有过多牵扯,瞳孔清淡,眉眼温和。 梨离却忽然之间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顿时有些无措,像是瞬间失忆了一般,想不起来前几天在黑手党是怎么相处的,“我有吗?” “嗯。” 他抱着压在身上的她,没有过多的言语。 眼眸却始终静静凝望着她,仿佛是认真听课的中学生,真诚地等待着一个解答。 而梨离真的想不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对太宰治一直都没有什么不同啊,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什么的。 重要的是,那天发了高烧之后,她一直待在太宰治的家,没有再去黑手党,所以一时也想不起来之前几天是怎样的相处了。 “没有我的命令就从来不会来见我。”他忽然说。 梨离抬眼看他,他眼眸清淡,一如他此时平平缓缓的语速,却无端多了几分委屈控诉的意味。 不明显,甚至语气里没有任何表现,可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明明你的工作也不忙,空闲的时间很多。”他说。 梨离小声地为自己争取一点生机:“……其实也挺忙的。” 他抱着她的腰不放,“你是我的部下,你的工作忙不忙我不知道吗?撒谎可不好呢,阿离。” “…………” 梨离心软了,她亲了亲他的嘴唇,“对不起嘛,之后我有空就去见你好不好?其实我是怕你忙,万一又撞见你办公室里有什么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怕这个吗?” “是啊。” “木村跟你关系不错吧?” “啊?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从来没有见过梨小姐跟什么人来往,完全看不出来啊——那天他是这么说的吧?梨小姐你可不要太委屈自己,万一对方不靠谱,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太宰治语气轻缓,重述完那天听到的对话,这才问她:“是我的问题吗?” 他静静平躺着,柔软的头发散乱在枕头上,衬着皮肤白皙,无端少了几分平日所见的棱角锋芒,仿佛只是个迷茫脆弱的少年。 鸢眸凝望着她,没有过多情绪,清清淡淡,却让人不敢直视。 半晌,梨离才开口:“……不是。”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认真的时候,从来不敢去直视他眼底的孤独茫然,多看一分都会觉得是自己的罪恶。 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让他以为人间不过如此。 “我饿了。” 他忽然说。 依然是没有过多波动的口吻。 梨离小心抬眼去看他,他没有避讳与她对视,仿佛方才说的都无关紧要,他说:“你真的很重,下次不要这样推倒后趴在我身上了,下手没轻没重的。” 梨离连忙从他身上起来,站到一边。 太宰治这才坐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扯了扯领口,将解开的两粒扣子再次扣好,抬起头时见她一脸怯怯地站在那儿,顿时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了?说你重你不高兴了?让你少吃一点又不听。” 想了想,梨离小心伸出手,触碰到他头顶柔软的头发。 迟疑片刻,还是动作小心地揉了揉,随后小声说道:“对不起。” 太宰治瞥了一眼她的胳膊,感受着头顶细微的重量,“这是什么,像在摸流浪小猫一样。” 梨离弯起眼笑着说:“不是,是摸我的宝贝。” 他没接话,站了起来,梨离放在他头顶的手被迫放了下来。 眼底一瞬浮起的笑意几不可见,走到卧房门口,见梨离仍站在那儿不动,傻乎乎的模样,太宰治拖着长声嚷道:“你的宝贝饿了。” 第64章 那天发烧忽然晕倒以后, 太宰治拜托哆啦A梦收拾了一些梨离的衣物和用品送过来。 太宰治宽敞的衣柜里,零零散散放着几件梨离的裙子和睡衣。 粉色柔和的裙摆混在严谨清冷的白衬衣黑西服里,有些格格不入, 却显得不再那么清冷。 梨离退烧了,打算搬回去,吃完饭以后,梨离就进卧房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衣服叠好。还有桌子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哦对了,还有晾在阳台的裙子。 梨离起身打算去收进来, 转身, 却撞见太宰治站在门口。 他一手放在门把手上,也不知道他这样站了多久, 动作都没有改变过, 鸢眸只静静看着屋内的一切。 “太宰……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知为什么, 对上他过去平静的眼,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他语气很淡,“没有多久。” 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箱, 转而看向她, “收拾好了?” “嗯, 还差阳台的衣服就……” “今晚还有工作,等会儿就出发,你自己回去吧。” 他截住她的话, 语气很淡, 听不出什么口吻。 他走了进来, 打开衣柜, 拿出要穿上的西服外套和领带, 合上衣柜的门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随后便要离开,走到卧房门口时, 顿下脚步,没有回头。 伴随着声音落下,门也关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梨离就追了上去。 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了,她连忙打开,赶上太宰治的脚步。 但是太宰治并没有理会她,领带,西服,外套,有条不紊地穿戴整齐,眉眼间清冷淡然,温温柔柔的脸,却不带多少温度,浑身上下都是那个黑手党年轻干部的冷淡和不近人情。 随后,他从柜子里拿出药箱和干净的绷带,他将新的绷带拆出来,随后要将额头上的绷带解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余一丝目光分给梨离,哪怕她一直站在面前,企图说点什么。 最后,在他接下额头上的绷带时,梨离立马抢过药箱里的新绷带,“我帮你。” 他握着绷带的动作停下来,随后松了手,语气平淡:“随意。” 太宰治的额头上时常缠着绷带,旧伤未好,新伤又添,此时绷带解开以后露出的额头上又有新的伤口。 梨离小声说:“这是什么时候又受的伤?” 闻言,他牵起唇角,却不是笑意,“伤口来来回回的增加,反正也是寻常事,发现不了也正常。” “我,……,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 梨离动作小心地替他缠着额头上的绷带,他没有配合地略微弯腰或者低头,就任由她垫着脚,完成时,梨离的脚有些酸。 绷带缠好,梨离还想说什么,太宰治却已经先一步开口:“要回去的话就早一点吧,趁着天没黑,路上安全一些。今晚很忙,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情,我可能没有时间接你的电话。” 梨离看着太宰治这样,一时没说话,没有答应,也没反驳,他倒也不在意的样子,垂眸把玩着右手上的绷带,细长的睫毛遮住眼底,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太宰治接通电话,拿起放在一旁的西服外套,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不必,神社外面衰败破旧的外表只是假象,所有门都是防爆材料,不需要派出爆破组,让狙/击手待命,一旦目标出现,随时击杀。” 随着门关上,太宰治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桌上还摆放着医药箱,药水和绷带孤零零躺在那里,好似被谁遗弃了一般。 夜幕时分又下起了雨。 细密的风雨笼罩着这座城市,太宰治站在顶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隔绝在了玻璃以外的横滨。 耳机接通以后,“太宰先生,暗藏在神社里的守卫已经全部抓获,除去七名已经死亡的人,其余人数都对的上。而川崎高志……他不在神社。需要将这些人带回去拷问川崎高志的下落吗?” “嗯,交给红叶姐就好。” “是。” 通讯中断。 室内的灯光倒映在落地玻璃上,隐隐约约映着太宰治的身影。 他的身后,是一身和服打扮的尾崎红叶,神社那边的情况传来,她才开了口,“看来情况并没有很顺利呢。” “已经是意料之中了,我本来也没打算今天晚上就见到川崎高志,所以才拜托红叶姐在这里陪我,等会儿的拷问还需要麻烦你的部下。” “太宰不亲自来吗?”她指的是拷问这件事。 虽然她有专门的拷问小组,但在拷问这种事上,太宰治的手段也不弱,甚至许多连她的部下也无法解决的硬骨头都要交给太宰治来。 玻璃窗上倒映着太宰治清瘦的身影,他略低着头,望着脚下灯火稀落的横滨,眼底却没有映进一点光亮。 他微微抬起右手,略微转动了一下手腕,痛楚清晰,他轻笑一声,“在痊愈之前,恐怕都要麻烦红叶姐了。” 尾崎红叶面色一凛,有些惊讶:“怎么会这么多天都没有好?” “不知道。” “没有让医生开相应的药吗?” “没有找过医生呢。” “你真是……就算不是枪伤之类的,但被砸中的地方是右手手腕,还是要好好养伤的吧,为什么不让医生看一看呢?” 太宰治轻轻笑起来,“谁知道呢,偶尔也想有点任性的想法啊。” 尾崎红叶叹了口气。 静了许久,才无奈似的说道:“太宰恋爱起来也像是小孩子呢。” 太宰治歪了下脑袋,“有吗?” “想让对方发现或者关心的话,是要示弱的吧。可是太宰,”尾崎红叶停顿后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一旦想隐藏一件事的话会有多逼真吧?毕竟是Mafia年轻的干部啊。但是恋爱的时候,是要露出马脚的哦。” 他看着玻璃倒影里的右手手腕,缠着的绷带仍是今天早上偷偷换上的,而额头上的绷带是晚上出门前崭新的。 耳机里再次传来接通的声音,“太宰先生,我们已经将人带回了黑手党。” “红叶姐,接下来的拷问就麻烦你了。” 通话终止后,太宰治对尾崎红叶说着。 尾崎红叶站了起来,繁复华丽的和服逶迤在身,她握着手中的纸伞,“心底的想法还是要坦率地说出来才行。” 他淡淡地说:“或许,果然不该对人有所期待,一旦有所期待,就会活在无法预知的迷茫中,想要的结果未到来之前,都会处于彷徨之中。” 尾崎红叶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太宰治,他面对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风雨,仿佛又置身于黑夜之中,却不同于以往那样任由自己沉沦,似乎仍在等待着什么。 她抿着唇笑了起来,“在没有答案之前不要急于否定一切,后面的拷问工作有我替你完成,现在你回去吧,失望也好,彷徨也好,总会有一个答案。” 说完,尾崎红叶踩着脚步离开了。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太宰治并没有听尾崎红叶的建议,而是等到拷问结果出来才回去,彼时已经是两点多钟。 川崎家的守卫口风很严,用了许多手段,却只吐出一两句有用的信息。 于是将他们关在了禁闭室里,用黑暗无声的环境剥夺人的意志,等这一夜过去,精神溃烂时,再继续拷问。 太宰治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已经将近三点钟了,这个时候大半座横滨都已经陷入沉睡,街道上冷冷清清,这种孤身一人行走的感觉却并不陌生,因此并没有觉得不习惯。 打开手机,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 太宰治无力地闭了闭眼,停顿许久,才打开了门。 客厅清冷,他甚至没有开灯,直接往卧房走,扯下来的领带和外套随手搭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推开卧房的门,却不是意料之中的黑暗冷清。 床头的小夜灯散着朦胧温柔的光。 太宰治顿时怔在那里。 他没有开灯睡觉的习惯,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梨离一个人睡觉怕黑的时候,才会开这盏灯。 宽敞柔软的床上,被子微微隆起,床边还摆放着粉色的拖鞋。 梨离揉着眼睛醒过来,有些不适应灯光,半眯着眼。 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影,拖着初醒时绵绵的嗓音:“太宰?你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 门口的人影这才关上门,可他的脚步不快,像是确认什么,又像是怀疑什么。 最终,他走到了她的面前,氤氲朦胧灯光里,梨离看见太宰治直直望着自己,沉默了许久,他才开了口:“怎么没有回去?” “我回去了……” “然后呢?” “收拾了一些东西带过来。” 太宰治回头环顾了一下房间,“现在放在哪里?” “还在客厅,不知道你的柜子哪些可以用,所以……本来打算等你回来一起收拾,可是怎么会这么晚?” 梨离准备去摸放在枕头上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忽然头顶投下阴影,太宰治的吻落了下来,她的动作不得不终止,有些茫然地回应着太宰治的亲吻。 他的吻温柔又灼烈,像是一种强烈情感的表达,所有失落与彷徨都有了着落。 绵长的吻结束时,梨离睁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鸢眸,朦胧灯光下隐隐温热。 她忽然笑了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太宰先生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 “我不知道。” 他这么说着。 随后将她抱进怀里,揽着她的后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再次说:“我不知道。” 第65章 梨离是在门铃声中醒来的。 她想起身去开门, 却被腰间的手压住,她顺着手回头,是正惺忪着眼醒来的太宰治。 梨离无奈笑着:“太宰, 有人找你。”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手却没有急着拿开,半张脸仍然隐没在枕头里面。 昨晚一整晚都是抱着她睡,身体紧靠着,脑袋也搭在她的枕头上, 就像是抱着玩偶入睡的小朋友, 连姿势都一样依赖和没有安全感。 梨离再次提醒他:“太宰……你想多睡会的话,我去开门, 但是你好歹把手拿开啦。” 太宰治仍然闭着眼躺在枕头上, 他困倦的样子好像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过了许久, 门铃再次响起,太宰治才伸回手,轻轻的声音像是绵软的梦呓:“那就麻烦你了。” 梨离这才起身拖沓着拖鞋往客厅走去。 门一开, 看清楚站在门外的人, 梨离和对方都愣了一下。 木村正捧着厚厚一沓资料, 满面惊怔,呆了几秒才张嘴:“梨、梨小姐?” 梨离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木村,一时有些尴尬, 只好官方地笑了一下, “是我。来找太宰吗?” 太宰治的部下她几乎都见过, 工作中多多少少都有交集, 但关系好一点的也就是木村了。 刚来黑手党的时候, 许多事情不熟悉,也是木村帮的忙, 前段时间还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来来着…… 这、这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对话。 木村也是。 不过职业素养还是提醒了他,这次来找太宰治是有工作的,昨天晚上工作之中接到命令,将此次任务的相关资料今天上午送到太宰治手上,所以他才来了这么一趟。 而现在,开门的不是太宰治……他摸不准梨离和太宰治的关系,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然,……,梨离穿着睡衣,又是在早上,从太宰治的家里开门,关系应该…… 但还是好难想象啊。 “给我吧。”梨离先开了口,又说道:“太宰先生还在睡,等会儿我会叫醒他并交给他的。” 木村迟疑不决地将资料递给梨离,说再见时仍然觉得自己在梦游。 他看到了什么,他居然看到梨离从太宰干部家里走出来,还……还要叫醒太宰先生? 想都不敢想。 门关上,抱着一沓资料回到卧房,此时太宰治仍然侧身躺着,身体藏在绵软的被子里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散乱的黑发遮着他的脸,像个眷恋被窝的幼稚园小朋友。 梨离将资料放在桌子上,这才扑向床边,掀开太宰治的被子,看着太宰治迷茫睁开眼的纯白无辜,她瞪着他说道:“太宰,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 他忽闪着眼,困倦极了,像是个无辜的猫咪。 连额前散落的头发都柔软得散发着无辜的气息。 被子掀开,有一丝凉意。 太宰治光裸着半个身体在外,白皙的脸有一丝抱怨:“冷。” “……” 梨离又把捏着的被角扔了回去,无奈叹了口气:“你继续睡吧,木村给你送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她转身正要去衣柜里找衣服,身后太宰治声音拖着困倦的绵软:“你做什么?” “七点半了太宰先生,八点钟上班时间,您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 他声音很轻,答应得乖乖巧巧。 “所以要换衣服,然后去工作。” 梨离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了衣柜。 接着,身后是被子掀开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她被太宰治从身后抱住。 他的脑袋搁在她的肩窝,柔软的头发蹭在她耳边,很软,有些痒。 太宰治的手臂环着她,声音较之平时放软许多:“你的那些工作不做也行,那只是你伤口刚刚愈合的时候,怕你再牵扯到伤口临时安排的过渡性工作而已,随时可以换个人接替。你真正的工作……不是随时随地听候我的命令,无论何时保持待命吗?” “……为什么直属部下的工作原则从你口中说出来,有一点色/情。” 梨离微微侧过头,正好蹭到他的脑袋。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连轻轻的笑意都置于耳间,“我故意的。” 梨离学着他以往的语气,“跟谁学的?” “一个笨蛋。” “???” 梨离正要愤起,太宰治及时将她按住,转身撞见他清清亮亮笑着的眼眸,温柔如清晨的光,“还是个容易急眼的笨蛋。” “……” 梨离甩开他的手,噘着嘴,“我辞职了,不干了。” 说着,大步往被窝走去,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被子裹得紧紧的,瞪着站在原地的太宰治,“我继续睡了,晚安。” 说完就闭上了眼。 黑暗间听到太宰治笑了一声,随后有人拉扯她的被子,她也拽紧不放手,太宰治倒是没有强求,松开了被子。 听到有脚步的声音,梨离睁开一条缝,小心打量着,却见太宰治走出了卧房,而桌子上的一沓资料正捧在他手中。 奇怪的是,这一沓纸虽然很厚重,但也不是一只手抱不动的情况。 太宰治却用两只手一起抱着,这样的动作很少见。 房间里很静,过了一会儿还听到太宰治接通电话的声音。 “是,我现在在家,但九点钟之前会到黑手党,所以不必过来了。” “麻烦你了,替我谢谢红叶姐。” 电话挂断时,抬头见到梨离站在门口。 他轻笑着,“怎么起来了?” “你不睡了吗?”她问。 “嗯,昨晚有不错的收获,等会儿还是要及早去处理,所以就先不睡觉了,事情解决以后再睡吧。” 太宰治昨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点钟了,洗个澡之后,大概已经接近四点了,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望着清白的晨光里,太宰治困倦的脸和强打着精神的笑意,她忍不住说:“不能推迟一点再去吗?” “不能。” “那……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太宰治歪着脑袋笑了一下,“有哦。” “请说。” “陪我一起吧,我困的时候缺个枕头。” “……好。” 太宰治笑了起来,“好干脆呢,还以为阿离又会生气。” “你明知道我从来不会生你的气,一直都是你小气。” “是吗?” “怪我要离开,怪我不能发现你受了伤,怪我在外面对你不够好。” “呀,阿离都知道了呢。” “我不是笨蛋。” 太宰治轻轻笑着,“嗯。” 梨离又补充,“也不是容易急眼的笨蛋!” 他笑得清浅温柔,像清晨的初白的光,“嗯。” 八点钟的上班时间,梨离准时抵达。 一起从太宰治的家里出发,出门前,太宰治还替她把没有翻好的领子整理整齐。 路上还有忙着去上课的中学生们,穿着统一好看的制服,三三两两说着话。 其中有人牵个手,对视时是满含羞怯的爱意。 梨离多看了一眼。 再看了看走在身旁的太宰治,他平视着前方,衬衣,领带,西服,外套,整齐的柔软头发,每一处冷淡温和之处都透露着年轻干部太宰治的气息。 与起床前那个像抱着玩偶睡觉的困倦少年相比,多了几分疏离的味道。 他表情不多,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事情,没有注意到梨离偷看。 到达黑手党时,大部分人已经陆陆续续上班,无形之中接收了许多看向太宰治的目光。 她跟在太宰治的身后,目光里是他随着脚步轻轻扬起来的衣角。 黑色的外套在他的身后像是没有感情的风,捉摸不到生的气息。 走进玻璃壁的直升电梯,太宰治按下了最高层的按钮,他静静看着玻璃壁外下落的景色,没有过多的情绪。 清瘦的身体被笼罩在黑色外套里,他闭着唇不说话时,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严谨。 察觉到梨离的目光,太宰治微微低下头侧过脸看她,开口时又是熟悉的温柔,“在想什么?” 梨离弯眼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宰先生和在家里所见的太宰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总觉得,下一秒你就会骂我没用之类的。” “阿离是在怪我吗?” “不是,已经没有怪你的必要了。” 梨离笑着,伸手寻到他掩藏在外套下的手,握住。 他的手心有些凉,本就没有休息好,没有什么精神,早上的温度也有些低。 梨离微微用力,握紧他的手,给他传递着自己手心的温度。 “这样就好了,现在无论是怎样的太宰先生都被我握在手中了。”随后抬头对上他平淡如温水的眼睛,轻轻笑着,“还有哦,想要什么请直接告诉我,我不想让你失望,也不想被你认为是笨蛋。” 上升的玻璃电梯,外面明亮的光也清晰投落进来。 清白灿烂的晨光里,梨离弯起的眼睛是纯净的黑,清清澈澈,满是柔和的笑意。 直升电梯到达楼层后,太宰治挪开对视,手上的动作却反握住她的手。 他眼睛平视着前方,长长的走廊一眼无法望到尽头,脚下的绒毯柔软,鞋跟踩在上面甚至没有多少声音。 巨幅落地窗壁外是明媚亮眼的世界,每个人走过时都会在地面上投下属于自己的影子。 窗外明亮的光不时落进他平淡柔和的眼眸里,看起来也像是有着细碎的星光,他笑得并不明显,“还是笨蛋。” 第66章 拷问持续了一个星期。 所有能用的手段几乎都用过了, 但所有人的口径都是统一的,不知道川崎高志的下落。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似乎断在了这里。甚至出现在刑讯过程中死亡的情况, 到死都是一句不知道。 太宰治的脸色并不好看,从拷问室出来的时候,面色微沉。 部下在一旁说了句:“太宰先生,还有十分钟就到会议时间了。” 太宰治一边将沾满血的手套摘下来,一边问道:“梨离呢?” “梨小姐……有个调查工作, 好像已经出发半小时了。” “嗯。” 手套摘下来随手仍在拷问室外的桌台上, 从架子上拿起自己的黑色外套。 忽然想到了什么,太宰治又问道:“哪个调查工作, 在哪里?” 部下一愣, “二丁目那边, 太宰先生不知道吗?” “我知道。” 这里是横滨最大的娱乐场所。 金钱上涌的快感会让人麻醉,忘记原本的身份和姓名,只把生命花费在大把大把的金币上。 不过今天格外热闹, 因为今天的赌桌上是有位十分性感的女士, 并且这位女士玩得十分大胆, 将在场的男服务生的长相挑选了一番,与这些男服务生们赌起了身上的衣服,输一局脱一件, 气氛比往常还要沸腾。 由于这样的场面少见, 此时气氛鼎沸, 欢笑声和音乐声混在一起震天响, 梨离要跟木村说句话都要靠着脑袋才能听见。 “你知道太宰先生为什么一定要追查川崎神社的事吗?” 掺在人群里, 等候着目标人物出现的时候,梨离问木村。 木村仍然没从那天早上见到的画面之中走出来, 啧了一声,“你提到太宰先生的时候还用敬称的吗,没必要吧?” 梨离讪讪一笑,“……那不是怕你不习惯嘛。” “别考虑我习不习惯了,那天早上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世界末日了,我现在还能跟你好好说话,说明我已经走出了了。”木村又回到梨离问他的那个问题,“不过……太宰先生的决定,你不应该比我更有机会了解吗?” “我问过他,他说川崎家的事情涉及异能者交易,如果查清楚甚至据为己有的话,对黑手党来说是巨大的获利。虽然……道理上都说得通,但我总觉得他应该还有其他理由。” 梨离望着中央巨型赌桌,欢声沸腾,热闹不已,她皱了皱眉,“事情的起因是贫民区的尸体涉及异能实验,可归根到底对黑手党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威胁,也没有任何利益相关,诚然……如他所说,如果异能实验的成果追查清楚,对黑手党大有裨益,然而他的行动似乎过于急切了一些。”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琢磨着该怎么形容,“就好像……在担心着什么一样,如果不解决,就会发生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一样。” “有吗?”木村有些困惑。 木村只是普通的执行人员,对太宰治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表面。 确切的说,能够真正了解太宰治的人,本来也不多。 他挠了挠头,“我没有觉得太宰先生急切什么,行事风格跟以往一样啊,计划,安排,布局,都差不多。” 梨离的语气带了些抱怨,“而且自从那天我从神社回来发烧晕倒以后,关于川崎家的事情,他再也没让我参与过。” 木村已经接受了梨离在跟太宰治交往的事实,尽管很难以想象那个总是疏离在世界之外的年轻干部居然会恋爱,但仍然会以普通人恋爱的思路考虑:“拷问那种事,很血腥的,太宰先生也是保护你嘛。你想想,之前安排任务,太宰先生也从来没有让你去执行那些很棘手的事情,说到底,太宰先生是个好人。” “噗——” 梨离没忍住笑出声。 木村困惑地看向她,“不对吗?” 梨离忍着笑,“你说得对,太宰先生是个好人,只是不知道他听到这个说法会是什么感受。” “可别让太宰先生知道啊。”木村挠挠头,“不过,虽然没有让你参与川崎家的事,相关的信息也没有告诉过你吗?” 梨离摇摇头,“没有,拷问的进度我完全不知道。” 尽管道理上她都懂。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部下,黑手党许多信息并不是她的层次该知晓的。 包括太宰治参与的桩桩件件,也只有她所负责的工作部分,她才有权力知道。就比如说这家赌场的全部背景资料,她事无巨细都知道,因为这是她所参与的工作内容。 或许川崎家的事情跟其他她所不知道的工作一样,是她的层次不该了解的事件,那样她的确没资格抱怨什么。 调查工作结束的时候,赌场的娱乐活动已经散场了。 热闹散去以后,方才还沸腾的中央赌桌变得冷清起来。 回去之前,梨离想上个洗手间,于是木村先一步在大门外等着。 推开门,外面已经又下起了大雨,横滨这次持续已久的雨水还没有停止,空气中泛着冰凉的冷意。 木村拿出手机,打算联系黑手党的好友给自己送把伞来,屏幕一亮起,显示着一个小时以前好友给自己发的简讯。 “拷问了这么久,结果是情报部门那边先得到了消息,川崎高志已经死了,现在刚刚开完会还要去检验尸体……心好累。” 木村有些意外,对于这个结果有些不敢相信,“死了?查了这么久他的下落,怎么是这么个结果?太宰先生怎么说?” “太宰先生平静得很,只让我们把尸体带回来检验。” “不愧是太宰先生,好淡定。” 梨离从洗手间出来,穿过走廊时,从窗户里看到了外面下着暴雨,顿时有些苦恼。 这时候有位服务生打扮的男人走了出来。 只一眼,梨离就认了出来,这是刚刚在赌场中央陪着女顾客玩脱衣赌注的服务生之一…… 跟他一起的其他几位服务生都输得只剩下底裤了,只有他,还保留着衬衣,笑起来有几分儒雅的味道,像是细雨中开放着的樱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坐在其中玩着纸牌的样子,会以为这是个温和的老师,教你诗词歌赋和人生哲理的那种。 男人看了她一眼,温和客气地笑了,“小姐没有带伞吗?” 梨离闻声回头看向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只简单嗯了一声。 “我有一把多余的伞,可以借给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在前台说一声就好。”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牌号,笑了笑,“对了,我是十三号,你说是还给十三号就可以了。” 他语气礼貌,态度热情,梨离从来没享受过这般服务待遇,一时忘记了要不要拒绝,顺其自然就点了头。 在他温柔如樱花的微笑里,跟着他去前台取伞。 客人散场以后,冷清了许多,没见多少人。 这个十三号男人闲聊似的说:“小姐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吗?” “嗯。” “那就好,这样的地方不适合漂亮的女孩子自己来呢,下次还伞的时候最好也叫上朋友一起。” 他说话的语速仍旧不快,客气礼貌,是十分寻常的服务生的口吻,一切以照顾顾客的感受为主,让顾客能如沐春风般。 可相对于讨好顾客的普通服务生,他多了几分不卑不亢,就像是个老朋友一样。 梨离打量了他一眼,长相俊秀,怪不得刚才的赌局里,几位富裕的客人花了大价钱续时间只为了脱掉他的衬衣,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 “你的语气像是劝小孩子放学后早点回家的中学老师,你这样讲,可是会赶走客源的。”她没忍住打趣他。 十三号低头看她的时候笑了起来,“你这样的女孩子,本来也不是这种地方的主要客源。” 梨离没告诉他,其实她是黑手党一员,所见所闻并不少。 但这样的男人的确少见。 明明是在风月场里,却仿佛是开放在神社里的樱花,绚烂而孤清。 十三号将伞递给了她,眼尾带笑,“路上注意安全。” 梨离低头望着掌心的伞,普通的黑色折伞,伞面上有一朵小小的樱花,只有四瓣,缺少的那一瓣是故意空缺出来的位置。 “好,谢谢,明天就来还给你。” 他笑笑,“都可以。” 高倍镜里,梨离的身影从赌场出来。 木村在那里,两人打了个招呼,说着什么。 狙击手拨通了电话,“太宰先生,梨小姐安全出来了,没有其他人跟随。” 第67章 现在, 太宰治的部下都已经习惯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太宰干部对梨小姐不寻常的亲近。 工作还是正常工作。 语气也是普通语气。 也就是称呼变了一点点,真的就是一点点。 还有有些时候莫名其妙盯着梨小姐看,梨小姐回头撞见了, 问他在看什么,太宰先生反而轻轻笑了起来,乖乖巧巧,像个恋爱的中学生。 ……真的是恋爱的中学生模样。 就连从车上下来都要站着等一会儿,等到梨小姐也下了车, 才一起往前走, 这跟放了学等着一起回家的中学生有什么区别。 最最最重要的是,两人的上下班时间居然一致了。 这种一致, 就好像约好了同时出门一样, 再巧也没有巧到这种程度吧? 直到上个星期, 某位部下发现还有一件情报没有汇报,去而复返,敲门而入以后, 见到的却是—— 印象里那位时而清冷时而孩子气但其实活得比谁都剔透理智的干部太宰治先生, 此时正安然枕在梨离的腿上, 那本自杀手册覆盖在他的脸上,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但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安心眷恋感。 而梨离小姐皱着眉, 一页一页看着桌上堆叠的文件, 满脸不快似乎不是针对文件内容, 而是无端多了这么一份工作。 可不快里又带着包容, 好像甘愿分担这些似的。 听到敲门声, 梨离抬起头,与同时怔愣住的部下四目相对。 对方的怔愣在看清楚时瞳孔扩大为震惊, 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梨离就着手上的文件敲了敲太宰治的脑袋,“太宰先生,能不能不要睡了,你的部下应该还有事找你。” “唔……可是我好困啊。” 门口的部下再次呆滞了。 不是没有见过太宰干部孩子气的模样,对着其他干部或者首领撒娇也不是没有过,不过见多了更觉得那是一种类似恶作剧的举动,半真半假,当不得真。 可是现在,虽然那本自杀手册挡住了太宰治的脸,但他万分清楚,非常非常确定—— 太宰干部是真的在撒娇啊!!! 那个软乎乎的语气,那个转头背过去的动作,那那那、那就是在撒娇好不好! 不能以为大家都是单身就看不懂! “哪有你这样上班时间光明正大偷懒的。” 梨离这次没敲他了,而是直接把他覆盖在脸上的自杀手册拿开。 光线一下子洒落在他脸上,太宰治一边坐起来,一边不太适应地闭着眼嘟囔着:“不是有阿离在帮我工作吗?” 梨离又挥起手上的文件往他后脑勺上一拍,“你还好意思说,记得给我加薪。” “好,等会儿好好谈一下。” 坐起身来以后,太宰治揉了揉眼睛,柔软的头发有些卷曲散落,整个看起来就像是撒娇想买新书包的中学生,连声音都带了些困倦的疏懒,“什么事?” 已经陷入大脑放空状态的部下慢半拍回神,多亏了多年的工作素养,还能保持如此淡定地汇报工作,实际上头脑里早已炸开了。 别看太宰治一副柔和懒散好说话的模样,可工作上的细微之处,稍有不对他就会察觉,所以在太宰治的手下工作,再惊慌的情况下都要保持清晰的思路。 一半惊魂未定,一半战战兢兢,把方才漏掉的情报汇报完毕,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门合上前的缝隙里,方才还冷静理智听他汇报的太宰干部,再次倒回了梨离小姐的腿上。 困倦,懒散,眷恋,脆弱,像是依赖着温暖怀抱的孩童。 梨离低头看着又枕回自己腿上的太宰治,无奈地笑道:“太宰先生,你昨晚睡得不好吗,怎么今天这么喜欢睡觉?” 太宰治闭着眼,睫毛覆盖着眼睑,他皮肤白皙,在浅淡的日光下有几分通透感,“嗯,的确睡得不太好。” “你再困好歹也注意一下形象吧,这下好了,你的部下等会儿全都会知道你枕在我腿上了。” 太宰治依然闭着眼,神色未改,语气依然懒懒散散,“有什么关系?上次你发烧晕倒,可是所有人都看到我把你抱回去的哦。” 梨离就势捏了捏枕在自己腿上的脸,“起来,谈加薪的事。” “阿离想要什么呢?” 一边说着,太宰治一边缓缓坐了起来,却将她手中在看的资料拿过来放到桌上,微微前倾与她对视,漂亮的眼睛里清清淡淡的笑意,“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哦。” “……?真的假的?” 太宰治弯着眉眼一笑,“嗯。” 他笑得乖乖巧巧,仿佛等待着糖果的小孩子。 然而他眼底的深邃,傻子都看得懂。 梨离再次捏着他的脸,动作不轻,看着他柔软的脸在手指间变了形,“周五的任务带我。” “不行。” 他声音轻柔,可也拒绝得干脆。 梨离没松开他的脸,抱怨似的:“为什么?” “不是所有的工作都可以让你参与。” “可是……” “你应该听我的话。” 他淡淡截断她的可是。 梨离沉默下来,垂着眼睫没去看他。 好半晌后才又去拿回桌子上的资料,回应他:“知道了。” 气氛有点凝滞,梨离的消极抵抗很明显,这让太宰治有些无形地有一些烦躁。 过了一会儿,太宰治又开口,语气放缓了一些,“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很好奇川崎家的事?” 资料拿在手中翻了好几页,却没看进去几个字。 闻言,梨离放下资料,看向他深邃沉思的眼睛,不答反问:“那太宰先生又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呢?” 她刻意用了太宰先生这个称呼,无形之中拉开了距离。 仿佛她之所以听他的话,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而不是心甘情愿。 太宰治本就心思敏感,察觉得到她的故作生疏,可他仍然耐着心说:“我不是以干部的身份命令你,尽管干部的身份的确更好用一些。可是阿离,我用太宰治的身份认真地告诉你,不要去管这件事了。” 梨离没想到太宰治会这样说,她怔愣着,在他深邃而温柔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随后,她又听到太宰治说:“阿离,你听我说,虽然目前的局面从种种结果看来,川崎家的目标是提取异能者的异能转接给普通人,让没有异能的人也拥有异能,川崎高志已经确定了死亡,这件事似乎告一段落。但是,这一系列事件一定还有内幕,川崎高志并不是最终的人,他的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人。”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平静而清晰,接着他的眼底一瞬的茫然,眯着眼思考着什么,“你的那场高烧……是我至今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除了发热,没有其他任何高烧病人的症状,这很奇怪。而且,时间点恰好在川崎神社回来以后,这样的时间太过微妙。我能感觉到这其中的联系,也有一些思路和想法,但是在全部搞清楚之前,我不想让你插手这件事。” 说到这里,他抬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这样的动作却不是为了亲昵,更像是给自己寻找依靠的热源,生怕又触碰到寒冷。 “我无法做到让你涉入未知的风险之中。”他轻轻笑了一下,却像是在笑自己,“这样的想法,对我来说真是陌生。” 话音落下,偌大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静。 梨离仍然垂着头,看不见她此时的情绪,太宰治握着她的手用了用力,却没再说什么。 终于,太宰治听见梨离笑了起来,随后听到她说,“太宰先生是在不安吗?” 太宰治仍然紧握着她的手,眸光沉然,他没答应,也没反驳。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其实我也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要避开我而已,你解释就好了,不用这么……”她低头看着被他紧紧攥住的手,笑道:“这么紧张。” “而且,我有个困惑,想听你解释。” 她的语气有些认真。 太宰治也以认真的神情凝视着她,“好。” “用太宰治的身份认真地告诉我不要去管这件事了……请问,太宰治的身份是什么?” 太宰治微怔,冷沉的瞳孔一瞬散去,有些茫然地望着梨离。 显然没想到梨离认真的语气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见他呆愣愣的模样,本就年轻的脸看起来更加稚气,梨离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了,太宰先生没法回答我吗?” 半晌后他才轻声开口,“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要追究到底?” 他没应声,一双好看的鸢眸淡淡看着她,仿佛散去雾气的湖面。 梨离咧嘴一笑,“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要避开我而已,既然你解释了,我也不会刨根问底好不好。不过——” 梨离饶有兴味地盯着太宰治,笑得毫不遮掩,“太宰先生刚刚的样子,像是已经准备好对我和盘托出了呢,我是不是亏了?我现在问还来得及吗?” “我也想知道,太宰治的身份是什么。” 他忽然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顺势将她拉了过来,抱进怀里。 方才她的气势明明还占在上风,瞬间被围困在他怀里,而他好看的眼睛温柔得仿佛深海,轻柔低缓的嗓音令人沉溺,“阿离回答我吧,是什么?” 梨离搂着他的脖子,笑着开口,“当然是——” 记忆的钝痛瞬时涌来。 在这一刹那,恍如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个人这样问过她—— 那么,对于阿离来说,我是什么身份呢。 记忆里的那人有着一双湖水般的眼睛,天真,残忍,冷漠,温暖,孤独,温柔,任性,可靠,在他的眼中都能看到。 他曾在她孤独茫然的岁月里留下举重若轻的痕迹,后来,又全部都收回。 可是,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久违地在他瞳孔里见到了笑意,泛着柔和的光。 尽管她也知道,那样的笑意只不过是他残忍的面具,甚至有些警告的意味。 于是她敛下眉眼,冷静地说,首领,我永远效忠于您。 是他想要的回答,于是他没再为难她,只是转过身时的侧脸里清冷的光,也没有过多满意的情绪。 半晌后听到他冷沉淡然地说,叛逃的下场是什么,不必我多说,如果下次再擅作主张离开的话,无论你去哪里,我不介意掀翻整座城市把你找出来,然后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她破天荒地壮着胆问了一句,首领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吗? 他转过身来对她轻轻笑着,是他惯用的微笑面具,“不知道哦。” “在你身边,就是生不如死。” 没有得到他的首肯,她就转身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拦在门口手持枪械的守卫将枪抬起来对准她。 她却没多看一眼,如同散步似的信步推门离去。 没有什么比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靠近更令人难以承受了。 既然救我于深渊,为什么不肯救到底呢? 第68章 横滨的雨持续了一个多月。 暴雨滂沱, 奶茶店的店员将热饮递给年轻的男人,香甜的气味萦绕在空气里,与外面的冰冷雨天截然相反。 男人接过奶茶后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并没有急着走,有闲心地看着外面的雨,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又或者只是打发时间。 店员偷偷打量着他,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五官有些清秀成熟, 举手投足间不似普通的工薪族,有几分氏族的清冽气质。 雨势越来越大, 街道上的行人匆匆避着雨, 店里一时涌进来很多避雨的人, 奶茶店忽然间热闹了起来。 这时候门口的铃铛轻响了一下,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的半边衣服已经湿了, 手里还提着文件包, 她一边收起雨伞, 一边拍着文件包上沾着的雨水。 她一进来,年轻男人的目光便看了过去。 她摸了摸身上刚淋湿的雨水,一边对店员姐姐说着:“大杯珍珠奶茶。” 店员笑着应下了, 因为梨离常来, 她已经很熟悉了, 顺便问道:“怎么这么大的雨还在外面跑?” 梨离有些累了, 身体倚着前台, “工作啊……” “好辛苦的样子,怪不得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你男朋友不来接你吗?” “他工作比我更忙, 刚刚电话都没打通。” “不着急的话坐一会儿再走吧,起码等雨势小一点。” 梨离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上的时间,时间并不紧迫,接过奶茶,咬着吸管答应道:“也行,说不定等会儿他忙完了,能顺便搭上他回去的车。” 捏着奶茶往侧边的桌椅走,刚一转过去,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男人侧着头看着外面的雨幕,似乎并没有关注店内的情况,这会儿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 看清楚男人的脸,梨离慢半拍的记忆想了起来,这不是……上周在赌场见过的那个服务生吗,借伞给她的那个服务生。 不过,原本决定第二天去还伞,然而她住在太宰治的家里,无论是上班时间还是休息时间,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太宰治知道以后并没让她去,而是另外派了其他部下。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 梨离还没说话,对方先一步打招呼道:“小姐似乎还记得我是谁。” “十三号,我没记错吧?” 他笑了笑,声音与雨水般清冷好听,“没有。” 梨离走了过去,在他附近的桌边坐下,笑道:“白天不需要工作吗,怎么有功夫在这里喝奶茶?” “已经辞职了。” “诶?为什么?” “不太喜欢那样的工作环境。” 梨离回想起他坐在赌场中央,面对着起哄的客人,和对他百般撩拨的女顾客,他虽然应付有余,可坐在里面就像朵在雨中不染尘埃的樱花。 ……的确,蛮格格不入的。 梨离问他:“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去那样的地方工作呢?” “因为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梨离一愣,再次打量了他一眼。 他穿着干净整齐,尽管不是什么昂贵的品牌,但相对于大部分普通人,已经算是较为出众。 光是他手腕上那串珠子,就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戴得起的昂贵品。 这一打量,却意外瞧见他手腕那串珠子里有着隐隐约约的花朵,是樱花的模样,却只有四瓣。这个图案她见过,上次借她的那把雨伞上,也有这一朵残缺的樱花。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笑着,“小姐的观察能力很好,这是我家族徽章上的标志。” “……诶,职业习惯啦。不过,家族徽章,听起来是不错的出身呢。” “嗯,祖上是,但现在已经没落了,我这一支如今只有我和妹妹存活了,只能依靠在大人物手下卖命,可惜……最近连工作都频频失手,如果再失败的话,我和我的妹妹也将失去容身之处。” 他语速不快,嗓音清冷,有几分凄哀。 窗外大雨滂沱,玻璃窗上划过一道道雨痕,从玻璃窗看出去,整个世界都变得扭曲不真实。 梨离没想到这个只是两面之缘的男人会跟自己说这么多,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哀伤,梨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男人像是没有察觉她的怔愣,仍然看着外面的雨,笑了笑,“其实我跟我的妹妹也很久没有联系了,她从出生就被寄养在了那位大人物手下,以他女儿的名义长大,可能……她都不知道她真正的亲人是我吧。” “不过我看过她的照片,很漂亮,老板也将她教得很好,像个本就出生在大家族里的孩子。有时候我会冒出那样的念头,即使一辈子都不知道我们才是亲人也没关系,她过得很开心,不是吗?” “所以,为了让她可以继续这样快乐的生活下去,有些事不得不做,即使这并不是我的本心。” 窗外雨声渐大。 他缓缓转过头来,清秀的眉眼是淡淡的笑意。 记忆的最后,是他笑意有几分熟悉,他说道:“对不起了,梨小姐。我等了你很久,终于还是等到你来了,希望……你别怪我。” 再之后,她意识渐渐昏沉。 就好像有什么人操控着她的身体,她和这个男人一起离开了奶茶店,坐进了漆黑的车里,再之后,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剩下滂沱的雨声遮掩一切。 时间是早上八点,早间新闻播报着横滨连续一个月的暴雨,许多人的出行已经出现困难,而天气预报显示这场雨还要持续。 梨离在刷完牙洗完脸以后就在窗前坐着,这个窗户是她可以看到外面的唯一出口,但是窗户不大,狭窄的视线只能看到连绵不绝的雨水不断打在玻璃窗上,划过一道道雨痕。 整座横滨都在这场连绵不绝的雨水中。 平静又无聊的早晨,而这样的早晨已经持续了三天。 坐在梨离对面的人是十三号,确切的说,该叫他川崎高志。 “今天中午吃炒饭怎么样?” 川崎高志进来的时候说道:“在太宰治追查神社的这段时间,我被迫换了好几个身体和身份,其中有一个人的身份是厨师,于是我学会了炒饭,顾客都很喜欢,你要不要尝尝?” 川崎高志仍然保持着十三号男人的身体,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已经死了,尸体在黑手党,太宰治亲自确认的。 只是没想到,他的异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存活。 梨离生硬地回答他:“我想回家。” 川崎高志笑了笑,“你和太宰治的家,还是你和你那个机器猫的宿舍?” 梨离愣住,“你知道我的机器猫?” 搬过去和太宰治住以后,哆啦A梦依然留在之前的宿舍里,之后没过几天就坐着时光机回去了,说是未来时间管理局那边有点问题,需要他回去调整一下。 至今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如果哆啦A梦在的话……她也不至于在这里待这么久吧。 于是梨离又问了句:“还有,这里是哪里?” 川崎高志笑着,“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哦。” 他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望着外面清冷不绝的雨,“这里是我最后一个据点,你是我最后一张牌。如果失败了的话,我和我的妹妹都不会有好下场。我倒是无所谓,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可我妹妹……她从记事起就以老板女儿的身份长大,如果她知道她心目中的父亲其实只是把她当做牵制我的棋子,她会很难过吧?” 他说起过去时,语气中总有着淡淡的哀伤,仿佛在雨中凋零的樱花。 梨离不让自己被他带动情绪,依然冷淡地说:“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 闻言,他笑了一下,“全部哦。” “全部是指……” “从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到你的异能,我全都知道。” 梨离惊得几乎站起来,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川崎高志依然笑着,“在逃避太宰治追查的这段时间里,我没想到还会遇见生机。那天你去过我的神社,我埋在神社底下的符咒居然有了反应,后来查证你曾发过一次高烧,我便确定了符咒的对象是你。那个咒……是用你亲弟弟的血制成的符咒,埋在横滨那座最高的塔下,所以你从出生就注定了要听从藤原先生的命令,无法违抗。” 随即,他露出苦恼的表情,“不过关于如何操控你,我也懂得不多,所以那天把你带回来,也只能操控让你从店里走到车上这一点点时间。” “但是没关系,我已经跟藤原先生取得了联系,再过几天,等我再次得到了藤原先生的信任,他就会将如何操控被下了咒的人的方法告诉我。到那时候,用我已经成功的实验方法,提取你的异能,交给藤原先生,我和我的妹妹就可以好好生活下去了。” 察觉到她眼瞳中的惊恐,川崎高志依旧笑得温柔,“别怕,很快就会结束了。” 川崎高志说的内容太多太多,她大脑已经一片混乱。 明明说的是她的人生,可为什么,每一个字她都听不懂? 弟弟? 她从记事起,就和妈妈相依为命,哪里还有一个弟弟。 而且……因为那个所谓弟弟的血制成了符咒,她会被藤原先生操控。 藤原先生…… 梨离几乎是咬着字说出这个名字,“藤原仁太是……藤原仁太?” “看来梨小姐并非完全不记得了啊。” “那你的妹妹是……藤原久美?” 那个可以变成她,并且让她的存在被抹去的异能。 川崎高志眼神冷了一些,“梨小姐知道得不少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梨离忽然弯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川崎高志凝着她,“你笑什么?”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一出生就被藤原仁太带去了另一个时空?”她问。 “当然,为了防止计划被破坏,在另一个相对和平的时空当然最安全。” “那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去过了四年后。四年后,你的藤原先生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他。” 川崎高志露出一点意外的神色,收敛起了笑容,“你杀了他,你也会死。” “可我好好的。” “那是你异能救了你。” “我的异能到底是什么?藤原仁太费了这么多功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丧失了记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你回到了四年前,也就是现在,那么你此刻的命运便由我掌控,只要我成功提取了你的异能并交给藤原先生,那么四年后的藤原先生就不会死。”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这么说着的时候,眨眼的瞬间,原本摆放在餐桌上的刀叉已经抵到了川崎高志的喉咙。 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暗杀者,这样的刀叉,稍一用力便回毙命。 四年后,她刚刚穿越过来,只是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普通人,所以她总是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现在,她手上沾染的鲜血并不少,杀过的人两只手都数不清。 再杀一个,有什么关系。 川崎高志再次笑了,像是赞赏,“不愧是太宰治的部下。或者,不如说是——” “不愧是太宰治养的一条狗。” 见梨离神色变冷,他笑意更甚,“啊我忘记了,梨小姐的记忆丧失了呢,所以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在太宰治的手下是如何卑微地生存着了吧?” “其实我们很像,你为了太宰治,我为了藤原先生,都不过是听从命令不得不那样做而已。” 第69章 梨离保持着动作没有改变。 刀叉的尖端抵在川崎高志的喉咙上, 以她已经算是丰富的暗杀经验,脖子间哪里是人类最脆弱的位置,她了如指掌。 只要稍微一用力, 哪怕只是一把刀叉,她也可以让川崎高志永远地闭上嘴。 但她始终没有动手。 不是怜悯,也不是犹豫,而是……知道没有用。 川崎高志笑得依然客气礼貌,宛如旧式氏族的子弟, 本该穿着和服欣赏落樱, “梨小姐可以把这个放下来吗?举久了会累的,顺便,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中午吃炒饭怎么样?” 没用的。 杀不了他。 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的身体了, 即使杀了他,他也可以在另一个身体里活下去。 不然,太宰治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追查到川崎高志的下落。 甚至现在也没有找到这里来…… 第几天了, 算上今天, 是第三天了吧? 这三天里她都待在这里, 确切来说,是被囚禁在这里。只能听着外面持续连绵的雨声,却不知道这是哪里。 忽然想起, 上一次和太宰治的分别也是在一场暴雨之中。 同样的天气, 让人莫名多了几分不安。 这三天里, 梨离都尽可能地表现得顺从一些, 企图从川崎高志口中探知点什么, 可川崎高志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她的任务经验已经丰富,知道怎样用巧妙的话术试探自己想要的信息。 但……川崎高志, 她真的无从下手。 他并不是完全拒绝交流,相反,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没有涉及他不能回答的问题,问什么答什么,十分坦然。 而他不愿回答的问题,他总能弯弯绕绕聊到其他方面去。 “我不吃炒饭。” 梨离放下了刀叉,钢质材料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川崎高志神色不变,仿佛自始至终只是想关心炒饭的问题,他眨了下眼睛,“那真的很遗憾。” “川崎先生,我的异能是什么?” “既然你是从四年后回来的,你还不知道吗?” 其实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大概的概念。 可是,怎么使用,什么时候可以使用,具体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反正都是即将失去的东西,不必太过在意。比起这个,不如问问,你和太宰治的过去?这样说不定你就会和我在同一个战线上了,到时候你帮我完成后续的计划,也许我会留你一条命。” 川崎笑得清淡,瞳孔里的笑意却有点蛊惑人心的意味,仿佛真的在考虑可行性。 梨离问:“和你同一战线是指?” 川崎高志笑得十分坦然:“我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提取异能为藤原先生所用,另一个则是黑手党,所以我想要太宰治的异能和他的命。” 梨离挑眉看他,“那我怎么可能跟你同一战线?谁都可能杀他,但绝不可能是我。” “现在的你当然不愿意,可如果一旦你想起来了所有,也许你的恨并不少。” “我不会恨他。” “真是有趣呢。” “什么?” 川崎高志目光转向窗外的雨,灰蒙的天色映在他的眼底,他笑了笑,“即使没有了记忆重来一次,你的立场依然没有变过。明明身体里流着藤原先生的血液,却始终站在对立一面,我是该笑你可悲,还是羡慕太宰治?” “这个问题你该问问藤原先生,流着藤原先生的血液又如何,他也从来没有把我放在亲人的位置上。” 川崎高志仍然在笑,却多了几分悲悯,看起来更像是嘲讽,“可对于太宰治而言,你也只是一条狗而已。他让你咬谁,你就要咬谁,不能背叛,不能逃离,偶尔给你点笑容摸摸你的脑袋,想必你感动了许久许久,可那天只是他心情好而已,并不是因为你多么多么出众。” 他所说的话,明明跟她的记忆不相符,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经历。 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钢刀,精准地刺在心口,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万箭穿心,也是这样的痛觉。 梨离努力克制着想用刀叉把他插死的冲动,“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 “可以哦,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看你和太宰治的过去,看一百遍都可以。等你想起来一切以后,如果你恨他的话,那再好不过了,我会向藤原先生汇报这件事,到时候,藤原先生的身边也会有你一席之地。” “别开玩笑了,他如果真的在身边留有我的位置,也不至于在我出生时就成为他的棋子。” “不太好糊弄梨小姐呢。” “彼此彼此。” “总觉得这样才有趣,不然这些天太难打发了。话说回来,梨小姐要看吗?” 他目光真诚地询问她,眉眼温和。 梨离却下意识地退缩着,就好像,明知道即将触碰的是痛苦,所以,条件反射地拒绝了。 她稳住心神,正要开口说什么,川崎高志忽然神色一凛,他屏住呼吸谨慎地听了一会儿。确认了什么事情以后,目光肃然凝起,随即在梨离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拽过她大步向外走去。 他的力气很大,梨离根本无法挣脱,好在川崎高志并没有打算走远,而是把她带到了楼顶。 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砸在皮肤上有着冰冷的痛觉,冷得让人直打颤。 此时梨离才看清这些天自己待在什么地方。 ——横滨港区最高的那座塔。 而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就在这座塔的塔顶。 近乎与世隔绝的高度看下去,让人顿时有些恐惧,海面由于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而上涨,沿岸港口已经全部撤离封锁。 这一眼看下去,只有不断坠落的雨水,海面翻涌着汹涌的海浪。 大雨砸在脸上,密集而大颗的雨水连空气都抽离了不少,有些令人窒息。 梨离不敢说话,因为川崎高志将她带到楼顶以后,一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咙间,刀柄上是一朵残缺的四瓣樱花。 他目光狠厉,不同于这些天的凉薄随意。 而他和梨离的脚下,高塔垂直的地面上,黑压压的一片站满了人,那是梨离非常熟悉的画面。隔得太过遥远,人影攒动,她无法看清其中是否有太宰治的身影。 脖子间的刀刃贴得太近,她也不敢妄动去窥探。 川崎高志的视野比她宽敞许多,他拧着眉看了许久,确认了其中没有太宰治。 尽管心中隐隐察觉不对劲,仍然有了几分了然的笑意,川崎高志压制着她,对她笑着说:“梨小姐,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对于太宰治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梨离没说话。 他说:“无论重来几次,他都不会选择你。我说得没错,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而已,他怎么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来?本还以为梨小姐有些价值,现在看来,或许我赌错了。托你的福,因为你太不中用了,连走进太宰治的心都做不到,我的计划又要拖后了。” 说到这里,他轻蔑地笑了笑,“你说,他这样一个人,会不会为了什么而哭泣?” 梨离想了想,还是决定回答他:“不会。” “唔,为什么?”川崎高志没想到梨离会回答他,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了几分兴趣。 “哭是一种逃避行为,而太宰先生从来没有逃避过自己。” 隔着雨幕,她遥遥望着塔下的海面。 不断汹涌滚起的波浪时起彼伏,仿佛吞人的回忆。 记忆里的太宰治,时而温柔时而冷淡的眉眼,他其实一直都是在深渊里嚎啕大哭的孩子,他总是向往着死亡,却也在等待着有人可以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吧? “很棒的回答。那么,你死了的话,他会不会哭呢?习惯了孤独的人好不容易触摸到了一点光和暖,却又要跌落回无人应答的深渊里,明明差一点就碰到了救赎的机会,再次陷入黑夜里,恐怕再也不会相信救赎了吧。” 川崎高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梨离再次微笑,“别光顾着问我,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胆子不小嘛。” “因为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个世界了,所以……临死前想知道一点关于自己的事,不过分吧?” “觉悟不错。” “是太宰治把我带回黑手党的吧?” “就这么简单?” “我的意思是说,被我遗忘的那段记忆里,是太宰治把我带回黑手党的吧?漫天的火光,燃烧成灰烬的藤原家,我是在那一天被太宰治带回去的吧?” 川崎高志愣住,“你想起来了?” “一点点。” “太宰治亲手烧毁了你的家,藤原一族昔日荣光灰飞烟灭,你既然想起来了这段过往,难道不恨他?” “回答你一开始的那个问题,”梨离咧嘴一笑,隔着雨幕,望着塔下移动的身影,人影重重叠叠,雨水凌乱里已经没有了太宰治的身影,“他不必相信什么救赎不救赎的,因为——” 身后的门被狠狠撞开。 砰的一声,伴随着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她和川崎高志忽然被一众枪口包围。 梨离在这时缓缓说出没有说完的后半句,笑意温柔,“太宰治就是救赎本身。” 漫天的大雨里,隐隐可以听见脚下的海浪翻涌。 川崎高志用力握紧手中的匕首,看着将他包围住的黑手党成员们,语气和神情都很冷静:“能找到这里来,不愧是太宰治。” “但是,他好像没有亲自来救你呢,梨小姐。真可怜,又一次被放弃了。” 第70章 记忆里也曾有过这样的画面。 漫天的大雨里, 梨离被压制在地,四肢以一个完全无法挣扎的姿态被摁在粗糙的石板路上。 敌对组织的暴徒将枪口抵在她的脑后,语气带着得意和嘲讽:“这就是太宰治的部下?实力也不过如此啊, 真是不堪一击。” 那时候,太宰治就站在台阶下面,黑色的大伞撑在头顶上,将冰冷的雨水与他隔绝开,没有一滴雨水能够沾染上他。 他眼眸冷淡, 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梨离身上。 他的口吻也同样冷静, 如这漫天大雨一样冰冷,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梨离一直以被敌方成员压制跪倒的姿态, 脸紧贴着地面, 无法看见视野里的太宰治。 只能在磅礴大雨里, 听见他是如何轻轻笑着将对方的信心击溃,又是如何冷淡残忍地将对方剿灭,直到最后, 摁着她的男人轰然倒地, 血液淌了一地雨水滑到她的脚边, 太宰治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与她相熟的黑手党成员连忙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问着有没有受伤之类的,梨离艰难地摇着头, 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太宰治。 漆黑的大伞遮住了他的身影, 这场雨仍然无法接触到他, 与她浑身的狼狈不同, 他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淋湿。 他的身影在雨幕渐渐走远, 连转身时都不带多余的犹豫。 共事的同事看清了她目光里的执着,叹了口气劝她:“其实太宰先生也不是那么冷漠的人, 这次虽说是你任务失败了,但太宰先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紧接着就组织了队伍干预进来。” 梨离在同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膝盖因为已经失去知觉,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她缓缓说:“一旦任务失败,我所得知的一切关于黑手党的秘密,都有禁不住拷问而被公布于世的可能性。无论如何及时处理,多多少少都会动摇黑手党的利益,毕竟,我参与过的任务太多,知道的秘密太多,我这样一个人就算死也只能死在黑手党里。所以……”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来救她的,只不过是为了黑手党的利益不得不管她的烂摊子。 他其实根本不想管她,毕竟他也曾说过后悔救了她回黑手党这样的话,不是吗。 不然,怎么会连一眼都没有留给她。 连余光都欠奉。 ………… …… * 太宰治站在偌大的办公室中央,身后是雕花精致的下午茶桌,即使是这样的天气,森鸥外也有不错的心情喝着红茶。 “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习惯了太宰的模样,现在看来,还是有些陌生啊。”森鸥外歪头说:“有什么不得不去的理由吗?” 太宰治缓缓转过身,目光划过落地玻璃窗外漫天坠落的雨,整个横滨都在飘摇的雨中下坠。 最后,他才将目光落在森鸥外身上,清淡的瞳孔里有笑:“首领,你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大呢?” 森鸥外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眼底却是平静的笑,“是个好问题,那么太宰认为呢?” 太宰治的目光望向外面的雨,宛如一场盛大开场的悲剧,所有角色都会在帷幕拉开以后,开始自己注定无法圆满的结局。 他的语速不快,听不出悲喜,却像是在叙述着故事的结尾:“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也许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在横滨以外,还有许许多多我们没有去过的城市,它们或许远比横滨繁华,但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大小,其实只有你所能感受到的大小,甚至就像是一座牢笼,无论你身在何处,都无法逃离。” 森鸥外笑着说:“很久很久以前,是在我们相识以前吗?” “或许吧,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太宰治语气很淡,仿佛方才所说的只是随口一提。 “太宰可不像是记性很差的人。”森鸥外说着,从办公桌杂乱摆放着的文件之中拿出了一张纸,是银之手谕,“等你平安回来再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他用了平安回来这个字眼。 这是森鸥外从来不曾说过的话。 随着太宰治的脚步离开,森鸥外捧着手中冒着热气的红茶,巨幅落地窗外暴雨肆意,仿佛冲刷着整座城市的罪恶。 他眉眼间的笑意敛了下来,手指敲在茶盏上。 站在一旁的部下说道:“首领,太宰大人来之前,您不是正在同我说……太宰大人这次过去,恐怕会被他所要营救的那个女孩杀害吗?您也知道太宰大人一定会信任她,您就这样同意他去营救……” 森鸥外望着堆在桌上的一堆文件资料,依稀可见着“藤原”、“异能”、“时光溯回”之类的字样。 半晌,他笑了下,语气有些无所谓:“结果我放心,她不会杀太宰的。” 部下愣了愣。 森鸥外笑意加深:“那个孩子啊,宁可在烈火中焚烧成灰烬,也不愿意放开太宰呢。” 红茶的热气袅袅成雾,他背靠着窗外飘摇坠落的狂风暴雨,背光里看不见眼底的光影。 随后,他拖着腮将一桌子散乱的文件资料随意塞进了柜子里,“怎么会是囚笼呢,明明是心甘情愿吧,两个家伙都笨得可怜,说话总是这么伤人。” 部下再次愣住,不知道该不该接森鸥外的话。 不过森鸥外并不像是需要他回答的样子,因为他再次高喊着“我最喜欢爱丽丝酱了”离开了办公桌。 * “这座塔的顶部是横滨的最高点,在那里可以看清楚整个横滨的全貌,通往顶部的通道有三条楼梯,但是快捷通道只有一部直达电梯。十人小队先一步冲进直达电梯,狙击/手在对面的大厦上待命,随时准备狙击川崎高志。……在梨离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进行。” “太宰先生,十人小队是否不够……” “不必营救梨离,戴好窃听装置,进入高塔内部后保持联系状态。根据情报所知,川崎高志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敏锐听觉,可以听见十米以内的声音。所以,剩余其他人在塔下方的三条楼梯入口待命,以轻型小队的形式慢慢接近塔顶。” “是。” “塔顶这个位置虽然是与天地相隔的地方,但也是将自己推入了没有退路的境地,所以这应该是川崎高志最后的赌注,这次对他来说是殊死一搏,他应该不会孤身一人赌这一次。” “这……可川崎神社的所有守卫不都已经被抓回黑手党了吗?” “他的背后另有其人,不过根据我的推测,川崎高志与他背后的人应该产生了隔阂,那个人现在并不是完全信任川崎高志,因此他应该没有能用的人了,他所依仗的,应该是……埋伏的设备,或者某种异能。” 暴雨天气影响着耳机里的通讯效果,时而会因为信号不好而出现电流声。 在从黑手党大楼出来以后,太宰治脚下的步子每一步都走得很快,脚步走过的地方,雨水不断溅起水花,混乱湿泞中,年轻的黑手党干部早已经没有了平时的散漫随意。 每一步加快的脚步中,太宰治的脑内都在计划着每一种安排的可行性。 爆破组不行。 塔顶的空间范围很小,梨离被挟持,因此一定会被波及。 狙击/手不够稳定,雨势太大,能见度和风势都是劣势,会影响弹道,容易误伤梨离。 唯一的方法…… 这也是川崎高志选在这个地方给他留的唯一的选择。 塔顶的铁门被用力推开。 这座在暴雨中的高塔顶部。 男人被十几个枪口围住,手中禁锢着女孩,刀刃抵在她的喉咙间,看清来人的面孔,他笑了起来,“你总算来了,太宰君。我还以为,抓错了诱饵呢。” 两步之遥的位置,太宰治停了下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伞,黑色的外套和头发在风雨中凌乱地飘摇,他的眼底却如同这场冰冷的雨,平静得没有温度。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分一丝给梨离,冰冷的瞳孔不似有感情地看向川崎高志,“诱饵?是指你手中的这个人吗?” “这不是你的恋人吗?真是有趣,恋人这个词,居然也能跟太宰治这个名字放在一起啊。” “的确不太搭,所以还是换个词组比较合适,比如说,‘假象、迷惑、达成目的’这一类的。说起来,为了找到川崎君的真正身体,确实费了些精力,而黑手党之中能够顺理成章演好恋爱剧本的女性,真是难找,好在事情完成得还算不错。” 川崎高志面色顿时有些白,他死死盯着太宰治,企图从他神色中看见一点慌张来证明自己没有错。 可手中的刀刃划破了梨离的脖子,血液顺着雨水流淌在地,也没有在太宰治的瞳孔里见到一分不舍,连眉头都没有动过一下。 那样冷淡的眼睛,仿佛一个站在世界彼端的局外人,无论是他,还是他手里的梨离,都只是达成目标的工具而已。 川崎高志不愿相信,他早就听说过太宰治这个人,虽然还只有十八岁,可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他所凭仗的是他那极其聪明的头脑。 所以,一定是他的伪装。 可是……反过来说,他之前对梨离的在意,也许才是伪装呢? 是不是伪装,试一试才知道。 漫天坠落的雨中,川崎高志放下抵在梨离脖子间的匕首,在梨离一瞬迷茫的时候,顷刻间刺进了她的左胸膛。 第71章 胸口的钝痛在匕首刺进来的那一刻, 脑海里的认知被放大了无数倍。 其实她也知道,川崎高志不会杀她,这一刀并没有刺进要害, 甚至刺得不够深。 川崎高志不会让她死在这里,毕竟,她对他的用处除了引来太宰治,还有提取她的异能,所以她不能死。 起码现在不能死。 大雨兜头砸在脸上, 冰冷的温度和鲜血流失让她渐渐有些头晕, 恍恍惚惚之间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受过这样的伤。 枪伤,刀伤, 爆炸波及的伤, 她似乎总是在受伤。 所以她很少穿漂亮的裙子, 不敢露出胳膊和腿上的伤疤,唯有夏日祭的时候可以和其他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穿着印花漂亮的和服,戴满发饰, 在漫天烟火里看着自己唯一眷恋的侧脸。 ……可是, 画面模模糊糊, 她总是看不真切,像被她遗忘的梦。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对吧?” 遥远而陌生的回忆里, 梨离听见太宰治这样说。 那是在回到黑手党的三个月以后的某个黄昏, 黑手党最高的那栋大楼楼顶, 俯瞰下去, 整个横滨尽在眼底。 远处海平线即将坠落的夕阳倒映在海面, 斑斓的橘色大片大片地涂抹着平静的波澜。 夕阳真的很美,美得令人心碎。 太宰治的背影站在暖橘的暮色里, 微风拂过时他的衣角和头发轻轻扬起,他仿佛要与落日融为一体,一同陷入无尽的黑夜之中。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阿离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呢,怎么样,有趣吗?” 梨离想起神社里遇见的那个红色爆炸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会想起那个人,她笑了笑,“遇见了很有趣的人。” “是怎样的人?” “大概是个疯子吧。” “是吗?” “但他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太宰治没再接话。 他望着边际的落日,海面收尽大片大片的夕阳,愈来愈暗的天色里,倒映在他的眼瞳里仿佛漫天的焰火,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阿离。” “夏日祭之后为什么要离开呢?” 他始终背对着她,身前是渐渐退去的夕阳,他的背影也渐渐隐没在天色里。 他不曾回头,梨离也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就像他们的距离,永远保持在这样的位置,谁也不曾继续靠近。 梨离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不是首领的意思吗?如果我擅自去了夏日祭,就再也不用回黑手党了。” “而且,”她掐着自己的手心,保持着声线平稳,“既然首领后悔救我回来,那我彻底消失也算是解决了你的一桩苦恼吧?” “不是哦,”他笑了笑,浅淡的笑意听不出温度,“无论何时,阿离所作所为都为我和黑手党带来巨大贡献,万幸有你在,许多棘手的事都变得顺利了,你的存在又怎么会是我的苦恼呢?” 风吹过万顷海面,天色愈来愈暗,夕阳的颜色渐渐消逝在海平面下。 梨离无力再去思考他话里的真真假假,转身离开前说道:“外面的世界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在横滨以外,还有许许多多我没有去过的城市,它们或许远比横滨繁华,但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大小,其实只有我所能感受到的大小,所以——首领,不必费心试探了,我不会背叛您,您将我从藤原家带出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没有了逃离的机会,因为无论我去到哪里,都有一座牢笼困着我。” 没有等到太宰治的任何回答,最后一眼看着夕阳落尽的楼顶,太宰治的背影终于与黑暗融为一体,她转身离开,连脚步都没有声息。 重新回到黑手党以后,她的角色没有任何变化,她依然是太宰治最得力的部下。 鲜血,死亡,暴力,她仿佛只是一把没有感情的枪,可以为他除去所有对黑手党不利的人。 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听到太宰治称呼她为阿离。 尽管,往日的岁月里,他或者温柔或者带笑地这样称呼她时,也不见有几分真心。确切的说,其实她从来没有被他放在心上过,只是他的部下而已,其他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直到,那天去而复返的黑手党楼下。 亲眼看见太宰治的身影在风中坠落,身体落地时,是骨骼血肉碎裂的声响,宛如一场盛大落幕的悲剧,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崩塌。 他的血流淌了一地,几十分钟以前还对她说着话的熟悉面孔终于永远地安静了下来,那天是他最后一次叫她阿离。 原来出发前叫住她的名字时,他的欲言又止,是永别。 …… …… “阿离。” 耳边是夹带着急切的声音,在漫天飘摇的大雨中分外温柔。 睁开眼时,头顶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而自己置身于温暖的怀抱里,她浑身湿透,这样的热源令人格外眷恋。 梨离抬眼看去,太宰治向来冷静的鸢眸里满是担忧和关怀,他的头顶是黑色的大伞,暴雨砸在伞面上,雨声重如鼓擂。 她这才知道,原来不是雨停了,而是自己得救了。 “很快就结束了,别乱动,回去就处理伤口。” 他揽着她的腰,将她护在臂弯中,温柔的说着,转眼冷冷抬起目光,望向身前半步之遥的川崎高志。 川崎高志已经被黑手党的部下压制住了,摁着肩膀跪在地上,连抬头都有些费力,可他的神色里并没有过多的颓败。 他轻轻笑着:“太宰治,是你输了。” 太宰治抬起一半眼皮,拿起枪对准川崎高志,“然后呢?” 川崎高志:“这是我最后一个机会,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吧?” “当然不会,你已经没有了其他后援,而你殊死一搏的赌注是你最后仰赖的王牌,应该是某种异能吧?” 话音落下,压制着川崎高志的人将枪口对准川崎高志的头。 太宰治收起了枪,将梨离护在身后,背对着她,向前一步,轻轻抬起川崎高志的下巴,随后在他脸上拍了拍,“话说在前面,无论什么异能都没有用哦。” 这是川崎高志留给太宰治的唯一选择。 要想杀了川崎高志,不让他用异能再次金蝉脱壳换个躯体生活,只有由太宰治亲自前来。 不是没有想过川崎高志留有后手,不是没有想过川崎高志最后的赌注肯定另有玄机,连中原中也都劝过他,这明显是个诱饵,目的就是引太宰治亲自过来。 所以,临行前,森鸥外才会额外问一句,有什么不得不去的理由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习惯了太宰的模样,现在看来,还是有些陌生啊。 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呢? 其实只在于你的心有多大。 但是,无论想过多少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的可能却是—— 匕首从背后刺向了太宰治。 刀尖没入太宰治的后背,匕首上还淌着血,那不是太宰治的,而是梨离的。 她将刺在自己胸口上的匕首拔了出来,并刺向了太宰治。由于身体虚弱,这一刀刺得并不致命,尽管她下手直接捅向了命门。 “太宰大人!” 一旁的部下震惊地呼喊着。 飘摇大雨中,太宰治缓缓回头。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就像是无声的定格,世间也在此停止了迭代,他才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睛。 茶褐色的瞳,记忆里时而温柔时而稚气,在此刻显得太过平静,宛如一面深不见底的湖水。 川崎高志笑了起来,“想不到吧太宰治?到死都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谁的手里。” “活在深渊里的人,一开始就不该奢望光,你以为那是你的救赎,殊不知习惯了黑夜的人才会被光灼伤。” “你以为那只手是来拉你一把的,其实,将你拉上来一点,给了你希望,又将你亲手推下悬崖,不是比一开始就心如死灰更令人绝望吗?像我们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相信光,太宰先生,像上一次一样,一开始就推开这个女孩不就好了?你也不会有这个下场。” 川崎高志一字一句宛如细细密密的针尖,刺在梨离心上,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看清楚了面前的一切。 太宰治仍然保持着将她护在身后的位置,只是,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的目光过于沉静。 仿佛这一刻的时间已经静止了,唯独大雨滂沱没有停。 雨水不断地,重重地,悉数从天空砸向地面,而后又狠狠摔碎,化作无数水流四下逃窜奔涌,没有尽头。 梨离顺着自己的手看去,匕首仍然刺在他的后背。 半个刀刃暴露在外,刺得还不够深,只要及时处理,就还不是致命伤。 梨离想要将匕首拔/出来,又怕自己冒然的动作会伤到太宰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有些焦急地抬头看向他,刚想问什么,手上的动作却不受她控制得再次用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时间仿佛静止了,这一刻只剩下太宰治冰凉的眼瞳,和他身后漫天的大雨。 头顶的伞终于随着他的松手,跌落在地,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冷得人直打颤。 太宰治没有反抗,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沉静地感受着匕首刺进他的身体,连痛觉都沉默承受着。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将再次不受自己控制地用力。 梨离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诱饵,而是川崎高志最后的底牌。 原来所谓的控制她,是为了这一刻。 原来川崎高志所说的那句“太宰治,是你输了”是这个意思。 可是啊。 太宰治不会输的。 明明一直渴望死亡的是太宰治,惜命如金是人是她。 可是。 …… 梨离后撤一步,身体后仰,在下一步自动握着刀捅进去之前,在重力的牵引下坠落。 暴雨中汹涌的海面,仿佛吞人的游魂。 “不是我……” 她张口,很想解释什么,却只来得及说出这么几个字,便吞噬在了疯狂坠落的风声里面。 因为她怕再晚一秒,自己的手就会要了太宰治的命。 距离楼顶越来越远的坠落里,梨离的眼睛始终没有从太宰治身上离开过。 那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好好看清他的脸。 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到终于看不见了,她才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真的是她杀了太宰治。 唯一庆幸的是,四年后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这四年里他是否难过。 耳边是无尽下落的风声,似乎还听见有人在风中说过,既然选了我,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会因为她在外人面前对他冷淡而不高兴,也会因为她没有察觉他受的伤而生闷气。 她发烧昏睡了三天,醒来时他平稳的声线里压着几不可觉的轻颤,他说阿离,别再吓我了。 旁人眼里头脑聪明又冷静的年轻干部,在回家看到她没有离开的时候,彷徨又无助地将她抱进怀里,连说了两遍我不知道。 他说,随意你去哪里,哪怕跑到世界尽头也要把你找出来。 记忆拉回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宰治,可对于太宰治而言,是阔别四年的重逢。 那一栋大楼的爆炸声和枪声混乱成片,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却是问她,吓到了吧? 黑色的外套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拂动,仿佛一步步踏在无边黑夜里的恶魔,可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救世的天使。 起码那一秒,是来拯救她的。 如果,时间可以回到那一刻,她一定不顾一切也要将他抱在怀里。 她曾问过他,有没有为了什么而哭过?他的回答是有。 她没有去问缘由,但其实啊,他的外表下,一直都是一个在深渊里哭泣着的孩子吧。 最后的最后,她看见了记忆里模模糊糊的画面。 横滨黑手党高楼下,太宰治的身影在风中急速下落,偏偏他本人的脸上是闭着眼睛梦幻般的心满意足。 等待着死亡的那几秒里,你想的又会是什么呢? 会和我一样,想起很多很多还留有遗憾的过往吗。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了风声。 她曾看过一本书,上面写过,神说,爱是我们逝世时唯一可以带走的东西,它让死亡变得如此从容。 …… “你越是想要拉他一把,越是会理解他所在的无尽深渊。” “救他,会害了你。” 是吗。 也没关系吧。 没有人会永远孤独,太宰先生也是。 …… 第72章 焰火 睁开眼睛的时候, 映满眼瞳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座氏族院落正是藤原家族的祖宅,藤原族是以研究古学咒术闻名的氏族,在整个横滨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政府的异能机构里, 大多重要职位都是由藤原家族的子弟担任,许多疑难案件难以查明的时候,政府也会特派委托藤原家主出面。 到了这一代,异能特务科的科长也由藤原家主藤原仁太担任,几乎垄断了整个横滨的异能事务。 这对于正在兴起并扩大自己势力范围的港口黑手党来说, 是一块必须踢开的拦路砖。 火焰照亮的黑夜里, 空气被尸体烧焦的味道弥漫,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梨离蜷缩在角落, 眼看着自己的家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三个月以前, 她被找了回来, 她才知道自己是藤原仁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在此之前,她生活在偏僻的村庄里,跟着她那个不知道来历的母亲过着贫苦的生活。 由于她没有父亲, 在那个山庄里, 她从小受尽村里人的嘲笑和冷眼。 诸多难听的词, 像是细水一样钻进她的大脑里,山村里的小朋友受了大人的影响,也不喜欢跟她玩, 渐渐地她不再爱说话, 一个人蹲在石头上就是一整天。 有一回, 那些孩子骂她的母亲是烂婊.子, 她虽然还不懂那些词的准确含义, 但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词,尤其是村庄里的人说起这个词时轻蔑鄙夷的目光, 她看得懂。 于是她捡起石头,狠狠砸在了那些孩子的头上,砸得头破血流。 当晚,山村里的人闯进梨离的家,要求梨离的母亲给一个交代。 要么滚出去,要么把梨离交出来任由处置。 那天晚上,梨离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跪在所有人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哀求。 整整过去了一夜,母亲的双腿都已经肿了。 梨离不懂为什么要认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她问母亲:“我做错了吗?” 母亲只是哭,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你没有错,你没有……” 想了很久,梨离说:“妈妈,我们搬出去吧,我们换个村子住,换个没有人肯欺负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奇怪的是,梨离竟然在母亲的脸上看到了恐慌,母亲拼命摇着头,泪水沾满了脸孔。 梨离很疑惑,而此时母亲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阿离,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这个山村,一辈子都不要。” 终归有一天,她还是离开了。 是在母亲逝世的第二个夜晚,母亲死得很蹊跷,她的尸体躺在山村的河边,身体被捅了无数刀,已经无法分辨出人脸,只有左手上戴着的那枚有些旧的戒指证明着这是她的母亲。 她把戒指摘了下来,戴在自己的手指上。 因为母亲曾经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离世了,这是她最后可以保护她的东西。 也是母亲对她最后的爱。 来不及找人安葬好母亲,那天晚上,火光窜满了山庄,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救她的人叫藤原仁太。 将她带回了藤原家,他告诉她,他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是个自私的女人,带着她东躲西藏,这才导致她一直过得不好。 藤原仁太摸着她的头,很慈爱地说,“不用怕,那个恶毒的女人已经死了,以后有我,我会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很温柔。 但是梨离并不感动。 因为他眼里的慈爱很冷漠,与母亲抱着时常发烧的她哭红的眼相比,一点都不像亲人。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莫名其妙发烧,每次发烧,母亲都不敢入睡,抱着她直到天亮为止。不过好在,这样的症状在戴上母亲的戒指以后就没有发生了,或许真的是母亲在保护着她。 其实,她不相信藤原仁太的慈爱还有一个原因。 在山村生起大火的时候,她如往常一样,坐在后山上静静看着这一天的日落。 于是她亲眼看见了那个后来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布置了这场火灾,整个村庄无人生还,他冷冷说着:“那个女人带着孩子藏在这种地方,以为我就找不到了?不得不说,倒是个好地方,让我找了十二年才找到。这里的人都见过那个孩子,所以万万留不得,制造一场意外,不要留活口。” 梨离被带回藤原家以后,每时每刻都在想办法逃出去,但藤原仁太似乎早就预防这种结果,总有人在暗中盯着她,可确切的说,更像是监视。 藤原仁太将她来回来以后就没再管过她,除了派人盯着她以防她逃跑以外,因此她在藤原家的三个月里遭受的白眼并不比那个山庄里少。 私生子。野孩子。没人要的肮脏东西。 于是她变得更加沉默。 直到,三个月后,藤原家在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藤原这老家伙野心不小啊,就我们情报部目前的信息来看,他已经背负了几百条命案,三个月前还放火烧了整座村子,就为了一个时间异能者。” 猩红火光里,黑压压一片黑衣男子,最前头站着两个少年。 中原中也低头看着手机上备忘录,继续道:“据说是一对姐弟,弟弟在出生时就被藤原仁太带走了,并且在用某种咒术提取了异能以后直接杀掉了。那对姐弟的母亲察觉到不对劲,带着女儿躲避了十二年,想不到还是被找到了,藤原那老家伙连他们藏身的村庄都一举烧毁,简直丧心病狂。” “喂,太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在听。” 才怪。 就在中原中也额冒青筋准备踢他一脚的时候,太宰治懒懒散散地抬抬眼皮,望向火光废墟处,缓缓说道:“时间异能者本就很少见,藤原仁太当然不会放过,他的野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首领也不会费尽周章也要铲除藤原家族,对付一个在横滨势力盘根稳定的百年氏族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中原中也划着手机屏幕上的备忘录,一条条信息看得他皱眉:“虽说铲除了藤原家,对我们黑手党利益很大,不过……他做下这么多残忍的事,除掉他也是件好事。对了,太宰……喂!太宰!你不要擅自行动啊混蛋!” 中原中也抬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太宰治已经抬起脚步往后院走去。 那是梨离第一次遇见太宰治。 漫天的火光蔓延了整个眼瞳,她蹲在角落里,看着他从焰火里渐渐走来,像是地狱沦陷时前来救天下苍生于悲惨深渊的神明。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笑得很清淡,如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得让人遗忘了自己此时正处于灾难。 “你是藤原仁太想方设法找回来的那个私生女?” 梨离不敢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隐隐有些瑟缩害怕。 于是她看见太宰治轻轻笑了,他说,“别怕。” 他问她,愿意跟他回去吗? 梨离呆呆望着他温柔的下颚弧度,点了点头。 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只有他温柔的眉眼,宛如望着她的神明。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温柔的人,他的身后是灼热焰火,轻轻笑起来时,只剩下了漫天大雪。 她不知道的是,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了逃离的机会。 她无法逃离藤原家是因为藤原仁太严密的防备和监视。 而被困在黑手党,是因为—— “阿离,你是喜欢太宰大人吗?” 眼前的女孩眨着眼睛问她。 是一同训练体术的女孩之一。 梨离顿了顿,继续擦着药膏,疼得浑身颤抖,可她仍然忍着痛,很冷静地摇头:“我不懂。喜欢是什么?” “诶,阿离还小,我也没法解释啦,不过……大概就是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全世界的感觉。” 被太宰治带回黑手党以后,她被丢给了部下训练体术。 没日没夜的训练,这是她的人生里前所未有的辛苦劳累,受了无数次的伤,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爬起来。 她总是眼巴巴盼着可以见到太宰治一眼,可训练从天亮到天黑,半年的时间,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宰治一眼。 偶尔能够从负责训练的教练口中听到“太宰大人”的字样,她凝着神去听,也听不见半点想要的信息。 黑手党的生活不同于以往的十二年人生,一同训练的孩子们都很好说话,至少不像山村里那些总是冷眼和轻蔑的孩子。 偶尔有几个爱欺负人的,也没欺负到她头上过。 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孩子被欺负了总是爱往她身后躲,于是梨离就帮她们揍了一顿那几个欺负人的孩子,她好像还成为了这群孩子里最受欢迎的。 虽然她也不懂这是为什么,因为她很少跟人交流,从小到大只有母亲愿意听她说话。 一年以后,她成为了这批孩子里成绩最好的一个,她是第一个毕业的。 这也意味着她不需要再训练了,不再跟这群伙伴们一同早出晚归的练习,那些孩子们很舍不得她,还偷偷买了零食一同举办了告别仪式,并让她常回来看看她们,等她们也毕业以后继续一同共事。 她有了职位。 胸牌上写得明明白白。 执行部成员。 隶属干部——太宰治。 手指摩挲过印刷着的字体,那一刻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却很想流泪。 跟在一同报道的其他执行部成员身后,她走在最后端,抵达了这栋大楼的的楼顶,走廊长长的绒毯直通尽头。 门打开的那一刻,清瘦的少年歪着脑袋靠在椅子上,手腕上缠着绷带,他一手托着脑袋,半抬着眼皮望向门口。 遥远的注视里,梨离终于明白了那时候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阿离,你是喜欢太宰大人吗?” “我不懂。喜欢是什么?” “诶,阿离还小,我也没法解释啦,不过……大概就是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全世界的感觉。” 全世界……吗。 是全世界啊。 第73章 夕阳 “异能特务科新科长上了任, 在整理前任科长藤原一族的资料时,写到了藤原家覆灭的那场火灾,没有一个人生还。” 偌大宽敞的办公室里, 森鸥外随手把玩着手中的手术刀,闲散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说到此处,他回头望了望站在中央的太宰治,“真是一场悲剧的火灾呢,太宰。” 太宰治刚刚从任务回来复命, 仍然披着宽大的西服外套, 整个人笼罩在黑色里显得清瘦许多,他的脸上是几分清秀的稚气。 他点点头, 兴致缺缺地回答, “勉强算是吧。” “怎么能算是勉强呢?简直是悲剧吧, 那里面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藤原家覆灭前三个月才被藤原仁太带回来,还没好好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就彻底消失在了火灾里, 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呢。”森鸥外叹着气, 望向太宰治,“你有在听吗?” “在听吧。” “真是……太宰偶尔还是好好听听说我的话吧。听说最近你多了一个很厉害的部下?是在训练营那边选拔/出来的孩子,成绩各方面都是第一, 天分真好, 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达到了直属部下的实力水平, 这还是前所未有的好苗子啊, 不过太宰似乎只把她放在了普通执行成员的位置上?会让这孩子觉得不公呢。” 森鸥外的视线静静地落在太宰治身上。 短暂的沉默里, 森鸥外和太宰治视线相对,充斥着无声的审视。 这孩子在想什么, 他总是看不透。 那个梨离的档案他全都知晓,罕见的时间异能者,她的生母本就是个了不起的异能者,曾经在异能特务科里担任重要职位。 后来与藤原仁太陷入爱河,可惜这一切都是藤原仁太的阴谋,两人从相遇到相爱都经过了他的精心设计。 梨离的生母在察觉到儿子的异常死亡后,带着仅存的女儿远离他乡,并且将梨离的异能全部封印起来,让她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 只是至今不知道,封印梨离的方式是什么,那个女人死得突然,临死前也没有告诉过梨离该怎么使用自己的异能。 不过,梨离身上烙印着父母的基因,即使没有异能,是有着不俗的战斗天赋。 一年的训练时间,梨离就已经从训练营里脱颖而出,甚至水平达到了直属部下的能力,该说不愧是……藤原仁太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这些东西,太宰治作为处理藤原族的主要负责人,不可能不知道。 包括将梨离带回来,安排进训练营,这些全都是太宰治一手操办。 可是梨离进入执行部以后,一直都停留在普通成员的位置上,曾经一同训练的其他伙伴,都陆陆续续毕业后进入了执行部门,而梨离作为第一个毕业的人却始终原地踏步。 梨离的执行能力很出色,她的每一个暗杀任务都圆满完成,无论是杀人过程还是证据清理,都非常成熟理智。 这样的能力,成为直属部下都不过分。 太宰治却没有这样做,没有把她放在更信任的位置上。 其实藤原仁太女儿的身份并不避讳,在异能特务科那边,梨离的痕迹已经完全抹去,她对藤原家也并没有任何感情。 森鸥外调看过所有资料,太宰治在将梨离带回来的那天就处理好了所有身份证明,无论是哪个政务机构来都不会查出任何问题。 在这方面,他相信太宰治不会出差错。 所以他才想不明白,太宰治在避讳什么呢? 在太宰治离开之前,森鸥外问道:“太宰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理由吗?” 短暂的沉默后,太宰治的声音一如既往平淡,“我能有什么理由呢?” “总归有个什么理由的吧。” “没有呢。哪有什么理由,想那样而已。” 森鸥外有些头疼,叹了口气,“你真是……算了,反正人是你带回来的,又是你的部下,怎样都随你吧。” “阿离,今天晚上有夏日祭诶,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后续从训练营升上来的同伴这样问着她。 梨离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伤疤,她从小没有什么跟别人交流的经验,进入黑手党以来,也很少有什么表情。 她老实地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呀?夏日祭很有趣的,有很多好吃的,还有漂亮的烟火。阿离还没见过烟火吧?之前一直在没日没夜的训练,很少让我们出去玩的。” 梨离目光呆呆滞了一下,抬头问了一句,“烟火?” “是啊,夏日祭都会放烟火,很漂亮的,真的!阿离跟我们一起去吧?” “可是……很丑。” 伙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胳膊,大大小小的疤痕,叠叠布满,爬在少女稚嫩白皙的皮肤上,像是封印的印记。 她眼神一惊,“怎么会受这么多伤?以前训练的时候受的伤不是都没有留下疤吗?” 沉默半晌,梨离才缓缓说:“任务过程中留下的。” “诶?你……你只是个普通成员,怎么会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是我要求的。”梨离顿了顿,说,“我总是在想,只要我做得足够好,就可以像那些升为了直属部下的哥哥姐姐们一样了。我想成为太宰先生的直属部下,所以我……我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好就行了,可是我好像还是达不到要求。从我戴上这个执行部成员的牌子开始,至今已经过去了两年,可我好像永远都达不到太宰先生的要求。” 十五岁的少女说着这样的话时,眼底全是暗淡和迷茫。 质疑自己。 否定自己。 无法认清自己存在的意义。 到底要怎样才可以站在太宰先生的身旁呢? 到底要怎么才能被太宰先生看见呢? 梨离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日光,光晕亮得令人晕眩。 记忆里三年前太宰治将她从大火里带回来的那个画面,他温柔的眉眼宛如神明。 然而神明只是向处于深渊中的她伸出了手。 他拉了她一把,顺手将她带到了人间。 从此便没有再过问她的人生。 梨离失落地摇了摇头,“算了,我不去了,我还是去训练好了。” 只要足够好,总有一天会被看见的吧? 一眼就好。 只需要再看她一眼就好。 “可是烟花……” “没关系,其实烟花也没有很好看。” “那……好吧。” 太宰治从森鸥外的办公室出来,直升楼梯抵达第一层,返回自己所属的大楼。 一直到临近傍晚的时间才从楼上下来,此时大楼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有任务的出任务,没有任务的也到了下班时间。 夕阳从透明玻璃窗照进来,大片大片橘色。 太宰治没有坐电梯,而是从楼梯缓缓走下来。 夕阳真的很美。 十五岁女孩眼瞳里的茫然和光亮仿佛融入其中,美得令人心碎。 梨离跟伙伴告了别,小步跑着往训练室跑去,路上不小心,差点绊了一跤。 刚刚站稳,脚尖有点痛,她停下脚步,等痛觉缓解了一些才提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额头却撞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梨离抬头,在看清太宰治的脸时,整个人呆怔在原地。 连时间也仿佛静止了。 冷淡的口吻,声音却温柔如神明,他说,“啊呀,撞到了人也不道歉吗?” 梨离眨了眨眼,这才恍然回神,一叠声的对不起连绵不绝。 太宰治摁了摁耳朵,“有点吵。” 一连串的对不起刹那收声,梨离闭紧嘴巴怯生生盯着太宰治。 “今晚给你个任务。” 太宰治说。 梨离严阵以待,很郑重地说:“太宰大人请说。” 这是第一次由太宰治亲自给她的任务。 以往都是由其他部下传达到她手上,她只负责执行。 所以,一定要好好完成。 一定要让太宰先生看到她的优点。 一定不能让太宰先生失望。 一定、一定…… “陪我去看烟花。”他说。 “………………?” 梨离瞪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满满都是不敢相信,“太宰先生,您说……什么?” 缓缓落下的夕阳暖色里,太宰治的眼瞳里仿佛映着焰火,他笑得清淡。 语气有些懒散,仿佛随口一提,“我不说第二遍。连话都听不明白,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从训练营提上来的。” 梨离慌了神,连忙道歉,“对不起,太宰先生,对不起,我……” “很吵。” “……” “你的腿走不动路吗?” “没有!太宰先生,我跑得很快,我可以做……” “吵。” “…………” “既然腿没问题,别站在那里像站岗放哨一样了,还是说,我的命令听不明白?” “我,……,”梨离下意识地想道歉,在接收到太宰治冷淡的一眼警告后,梨离咽了回去,小声说:“我走得动。” 如同焰火的漫天夕阳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满了怯懦,可少女的眼睛亮得惊人。 仿佛黑夜里依稀可以寻见的星光,稍不注意,便会映满整个夜空,让人再也挪不开眼。 梨离跟在太宰治的身后,目光偷偷望着太宰治的背影,一瞬都不敢放过。 正小心翼翼偷看着,一个狐狸面具兜头盖了下来。 太宰治侧着身,没看她,就那么随意一扣,鼻子眼睛都不对劲,梨离被这忽然乱扣的面具遮住了视野。 她慌乱弄了半天才露出眼睛,刚要摘下来,太宰治冷不丁地说:“你敢摘。” 小手立马停下。 ……不敢。 太宰治继续往前走,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女依然怯生生跟在她的身后,从面具里露出来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唇角忍不住满是欢欣。 ——太宰,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理由吗? 一直生活在黑暗的人最好的归宿是死于黑暗,窥探到光的那一刻,会被光灼伤得体无完肤。 不会有人懂的吧。 那样一双亮的眼睛,那双看向你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亮起来了的眼睛,不能去看的。 第74章 罪过 “阿离, 今天的任务拜托你帮我替一下好不好,我……我男朋友从东京过来了,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我……” “没关系,你把任务内容发给我就好。” “啊!阿离简直是好人!呜呜呜改天一定请你吃章鱼烧!” 刚刚结束任务,很累,然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一回宿舍就被同楼层的同事抱住。 然后, 她又多了一个任务。 而且时间就在十分钟以后。 梨离叹了口气, 匆匆忙忙换上了新的衣服,因为这一套衣服已经沾上了血迹。 她任务经验丰富, 自打从训练营毕业成为执行部成员以后, 她的每一个任务都是以A级评定完成, 业绩非常漂亮。 有些任务拿到手,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最快地思考出应该用怎样的策略去完成,接近的时机, 接近的身份, 暗杀的手段, 后续的处理,等等等等。 胳膊上还有伤口,是刚刚的任务留下的, 不过由于时间来不及了, 梨离只是换上衣服后匆匆喝了口水就离开。 ……临走前, 捧起小心藏在抽屉里的狐狸面具, 摩挲着上面已经有些旧的颜色。 梨离弯着眼微笑起来。 关上抽屉, 拿好东西离开了宿舍。 “你们知道执行部那个梨离吧,傻子一个, 刚刚我骗她说我有事情,让她替我,她居然真的就答应了,而且连休息都没有休息,换个衣服就去了。” “哈哈哈还有更好玩的!我上次跟她一起出任务,我故意说我肚子痛,想回去休息,她居然真的就一个人去了。” “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们两个一起的那个任务是爆炸厂那个任务吧?那个我听说了,很危险的,你们两个人一起都不一定顺利,她居然一个人去了?” “是啊,那个任务真的好危险,随时都有被炸伤的危险,我才不去呢。正好那傻子同意了,后续的报告里也加了我的名字,所以才说她是傻子嘛。” “行啦行啦,刚刚谁打赌来着,结果是梨离答应了替我的任务,愿赌服输啊,把钱拿出来。” “啧,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不过说实话,她体术很强,怎么四年了还是普通成员?” “人傻呗,嘻嘻,任务完成得好又怎么样,干部们还是瞧不上,我看啊,她就是做一辈子普通成员的命。” …… 长廊尽头的背面,少年缓缓站了起来。 黑色长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多了几分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冷淡。 从酒吧的后门出来,是一条冗长的小巷,巷子已经破旧了,很少有人来这个地方。 梨离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杀人过程一共用了三十分钟,加上来回路程,一个半小时。 “梨离。” 刚刚回到黑手党,一楼的守卫叫住她,对她说,“太宰大人的命令,让你回来后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梨离整个人呆在那里,方才还条理有序地想着怎么向组长汇报工作,怎么给替了任务的同事交代工作细节,这会儿恍惚间像是丢失了思考能力,只顾着傻乎乎反应着方才听到的内容。 守卫疑惑地喊了她一声,“梨离?” 梨离回神,眼睛一瞬亮了起来,脸上藏不住地欢欣鼓舞,“好,谢谢,谢谢你!我现在就去!” “哎?哎?”守卫眼看着梨离小跑着瞬间消失的身影,纳闷道:“平时里那么闷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活过来了?” 梨离从电梯上去,经过一层一层的检查,终于抵达了太宰治的办公室门口。 守在门口的守卫给她推开了门,缓缓推开的视野里,梨离一瞬也不曾将目光挪开过,直到大门敞开,在渐渐推开的门间露出太宰治的身影。 黑色的西装外套,清瘦的身体,黑色柔软的头发里缠着绷带遮住了一只眼睛,而另一边露出来的那只眼睛里的鸢色里是浅淡的温度。 他站在落地窗旁,夕阳余晖投进来,将他半个身影笼罩,身后是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梨离小步走了过去,短短的距离,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 有多久没有见到太宰治了? 其实也没有多久,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成员,但好歹是隶属太宰治的部下,在同一栋大楼里,还是能够看到他的背影。 就好像他的办公室在这栋大楼的顶端,她也只能遥遥望着。 一年前夏日祭的烟花,他随手买下来扣在她脸上的那个狐狸面具,想必他已经忘记了吧。 可她珍藏了很久。 一如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温柔的眉眼宛如神明,那一面,她也藏在脑海里久久不愿遗忘。 很多危险的任务,无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 她总是在想。 如果下一秒就是死亡的话,也要记住那一刻的相遇,即使是死亡,也不会痛苦吧。 少女的瞳孔漆黑如夜,隐约闪烁着的光也小心翼翼。 她想起自己在训练课上练习过无数次的复命方式,明明成绩样样第一,明明从来没有什么问题,可开口却声若蝇蚊,“太宰先生,我是梨离,前来……” “梨离。” 太宰治开口打断他。 他信步从阴影里走到她面前,夕阳的光影在他身上掠过,走到梨离面前,停下,“梨离,你就是这样从训练营毕业的?” 梨离慌了神,努力打起精神,直直弯腰认错:“对不起,太宰先生,我……” “很吵。” “……是。” “今天下午铃木食品厂的任务是你执行的?” 梨离疑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忽然过问自己的任务情况,她回答:“是。” “上周五的爆炸厂是你和井口直希一起执行的?” 其实是她一个人去的。 因为井口忽然身体不舒服,所以她就一个人去完成了,胳膊受了伤,现在都没有痊愈。 梨离还是回答:“是。” “七月十三号晚上的任务,是你执行的?” 梨离回想了一下,那本是井田遥人的任务,但她有事耽搁了,所以她就替她去了。 不过工作报告上不能这样写,报告上写的依然是井田遥人。 梨离摇了摇头,“不是。” 夕阳的光映在太宰治的眼眸里,明明是暖色的橘,可太宰治的眼瞳依然清清淡淡。 片刻,他又问:“今天下午的任务是三点钟,我看过你的任务记录,这样的任务往往半个小时就能完成。你任务完成后来办公室找我的命令,是三点十分的时候下的,可你现在才过来见我,这其中多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你在哪里?” 梨离怔住。 保持着低头的动作,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太宰治的语速不快,轻轻缓缓,可依稀听着十分冷淡。 她从未跟太宰治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从来没有面对太宰治说过工作方面的事,可她自小看人脸色长大,也探知得出他现在不太高兴。 是因为没有及时复命吗? 应该是了,在训练营时有讲过,无条件服从上级的要求,干部的命令要绝对服从。 这样想着,梨离后退一步,正要弯腰领罪。 胳膊忽然被人先一步拽住,太宰治的手心并不温热,有些凉,握在她的胳膊上却忽然让人停止了思考能力。 太宰治拉过她的胳膊,直截了当地掀起衣袖,爆炸厂那次任务留下的伤痕裹着绷带暴露在视野中,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他眼瞳冷淡,淡淡问着,“什么时候受了伤?” 梨离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身体僵硬着不敢动,“是……是上周的爆炸厂。” “任务安排是由你和井口直希领八人小队,一人领队控制东仓的爆.炸.装置,一人领队拆除西仓的炸弹,时间联络恰当,这是一次根本不会有任何风险的任务。为什么会受伤?” “……” “我……是我做得不好……” 空气中静滞了许久。 太宰治将她的胳膊放下,“你从训练营毕业到现在已经四年了,你的任务记录很完美,每一次都是以A级评定完成,你的任务水平完全达到了直属部下的水平,可你依然只是个普通成员,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梨离呆呆望着胳膊上的伤痕,想了一会儿,说道:“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 夕阳的光从外面投进来,落在梨离的身上,她低垂着头,脸上的皮肤在光影下白皙透亮。 她说话声音很小,笑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着,她的话不多,总是沉闷着,静静呆在角落里就宛如一个无法被人察觉到的透明人。 可是无法忽略她的眼睛。 将她从藤原家带回来之后就交给了训练营。 可她的一切都在他的观察范围。 训练程度。 对藤原家的感情。 性格。 这一切都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如他最初的判断一样,她的确是难得的好苗子,稍加培养,可以成为一把好用的刀,而且是一把不必担心倒戈相向的刀。 可是,尽管她总是安静待在角落里。 那一双眼睛依然亮得让人无法忽略。 所以他从不去回应,也不理会,甚至不去看那样一双眼睛。 因为那样的眼睛,太过明亮了。 他侧过头看向外面渐渐落下的夕阳,缓缓说着,“关于建议将你提为直属部下的推荐信,我收到了许多,带领过你的前辈都很看重你,是我没有同意。” 暖色的夕阳里,似乎终于可以在他清淡的眼瞳里见到了一点人类的情绪,他浅淡地笑了一下,“不问为什么吗?” 梨离摇头,“我不会质疑太宰先生,太宰先生有自己的理由。” 焰火里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影。 缓缓抬起头看向他时的黑色眼瞳。 夏日祭烟火下的狐狸面具。 遮住了少女眼底小心翼翼藏着却依然亮如星辰的光。 她毫不犹豫摇着头,说着,我不会质疑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有自己的理由。 那样的信赖太过纯洁无瑕。 对于他来说,一旦承受了,会是一种罪过。 但是。 那不该是她的罪过。 太宰治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新的胸牌,伸出手,递到她的面前。 不大的方形,躺在他的手心里,渐渐落下的夕阳里折射着晦暗不清的光。 “这、这是……” 梨离瞪大了眼睛。 慢慢抬起手,像是确认这不是梦一样,却始终不敢去靠近。 胸牌正面向上,躺在太宰治的手心里,清晰地可以看见上面的字。 太宰治直属部下。 那是,离他最近的位置。 太宰治没有催促,也没有着急,静静等待着梨离从他手中拿起胸牌。 余光里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目光里忽闪着的亮光,一如一年前的夏日祭,他随手拿起的狐狸面具试图掩盖住的她眸中光亮。 她的胳膊上仍然半掀开,露出爆炸厂那次任务留下的伤口。 太宰治别过目光,不再去看她,转身时挥挥手示意她离开,顿了顿,想起下午听到的那些话。 他说:“既然以后要直接听命于我,该说的话好歹还是告诉你吧,不反抗也是一种罪过,我希望你能明白。” 第75章 星星 伴随着两道由远及近的灯光飞速接近, 一辆车正以惊人的高速冲来,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到了人前,车轮才在地面上划过巨大的转弯弧度, 带着骇人的摩擦声急刹停下。 在黑手党特派的车面前,人类的性命显得太过脆弱,如果再晚转弯一秒,此时这里的人都已经被碾成肉泥。 不过仅仅是这以这样高速撞击过来的气势,已经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在亮得睁不开眼睛的车灯下, 车门打开, 随即露在视线里的是穿着长裙的梨离。 她长发绾在脑后,一双漂亮的眼睛在扫过面前的情况时, 带上了几分轻巧的笑, “怎么样, 各位,还活着吗?” “阿离!快救我们。” 被挟持着跪在地上的是三个女孩子,都是梨离在黑手党熟悉的同伴。 看清车上下来的人是梨离, 开口的是井田遥人, 是在场所有人中跟梨离最相熟的人, 梨离替她做过不少的任务。 其实井田遥人看不上梨离是从训练营时期就开始的。 当初在训练营里,梨离总是成绩第一,她无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梨离, 偏偏梨离一副谁都不爱搭理的模样, 很少跟人说话, 别人找她时她也闷着头。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样一个闷丫头, 前辈们都喜欢?甚至前辈们每年考核都会推荐梨离成为太宰干部的直属部下。 可结果又怎么样呢? 尽管是以成绩第一最早毕业成为执行部成员的人,还不是四年都没有机会升为直属部下? 任务完成得再好又怎么样, 体术再强又怎么样,还不是最底层的成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半年前梨离忽然成为了太宰治的直属部下,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但好像前辈们都很高兴。 那种高兴,仿佛大家都盼着一样。 “再过来就开枪了!” 梨离刚踏出一步,挟持着井田遥人的暴徒们厉声喝着。 梨离笑了笑,收回了脚,往后退了退,靠在车身上,漂亮的眼睛里笑意浅浅,“行,那我们就在这儿说吧。话说,我不过来,你们就不开枪吗?” “放下武器!” 梨离穿着黑色长裙,显得身量修长纤细,黑色的薄纱下一双腿笔直细长。 她绾起的长发上还别着珍珠发卡,莹润细白,映着她浅浅笑起来的眼瞳,她倚在车身上,宛如刚刚换好衣服准备开车去逛街。 “先生,你看我这样像是带了武器的人吗?” 梨离本就生得漂亮,白皙的脸显得比同龄人稚气许多,如果不是方才一手骇人的车技直直撞过来将他们的车后备箱撞毁,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无论是打扮还是穿着都漂亮的女孩会是黑手党的一员。 所以,他们的警惕并没有放低。 他们戒备着的枪抵在三个俘虏额头上,厉声道:“再废话,她们的命可就不保了。” 梨离笑了笑,清脆的声音仿佛是在商量要不要买条裙子,“那就杀了吧。” “……?” “先生既然不相信我没有带武器,为什么会相信我过来是为了救人?我所做一切都是听从干部的命令,命令里只要求我完成任务,可没说要救不听从我安排的成员,既然她们擅作主张,又不幸被你们捉到了的话,那就随意吧。” 梨离缓缓说完,眼看着这群暴徒眼中带着惊讶,她笑着,“与其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如看看自己的身后吧?” 暴徒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们面色一僵,缓缓回头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被一片黑衣男人包围住了。 暴徒们正要拉住手中的三个人质拼死一搏,忽然子弹穿破了后背。 梨离仍然站在车边,以强烈的白色车灯为背景,勾勒着少女清秀的身影,仍然是莹润温柔的珍珠发卡下映着的温顺眉眼,漆黑的眼瞳里却冷淡得不似人类。 她不知何时举起的枪,在暴徒回头的刹那连开几枪。 一手完美的压枪,连发子弹都打在了同一条直线上,几条人命瞬间陨落,就在井田遥人她们三人绝望地以为自己将要死亡的同时。 “听说你今晚把井田遥人她们吓得不轻?” 在各色和服浴衣欢笑流淌而过的人群里,夏夜的晚风吹过,风里有着苹果糖和章鱼烧的香味,甜甜的暖暖的。 梨离仍然是穿着晚上那条出任务时还没换下来的黑色长裙,小步跟在太宰治的身后。 太宰治说这话的时候,她低着头小心地盯着他的衣角。 忽然,太宰治停了下来。 一侧的灯笼散发着柔光,浅淡的暖色落在太宰治身上,他停下来的侧脸里多了几分温暖的颜色。 “……诶?”梨离眨了眨眼,迟钝地反应过来太宰治真的是在跟自己对话,她迟疑着点了头,“应该是吓坏了吧,我走的时候,她们好像一直在哭。” 太宰治忽然笑了一声,他鸢色的浅瞳映着灯笼的柔光,“阿离真是,依然对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呢。” “……” 梨离手上捏着苹果糖,那是刚刚进来庙会的时候,太宰治买给她的。 她感到受宠若惊,太宰治却似乎只是觉得有趣,随手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战战兢兢捏着苹果糖,太宰治却打量了一眼,说了句这样才像是来过夏日祭嘛。 “……人情世故吗?我觉得我的任务经验挺丰富的。” “处理自己的问题倒像是个傻瓜。” “……” 被太宰治否定,梨离有一些伤心,但她没有胆子质疑,只是低头怔怔看着手里的苹果糖。 “今晚的任务为什么要吓井田遥人她们?” 太宰治的脚步不快,在形形色色的人群欢笑中慢慢走着。 梨离跟在他的身后,她有些疑惑,“因为……当时她们是人质,如果表现得很在意,或者自己先乱了阵脚,这一点会被对方利用。” “不是故意吓她们的?” “……太宰先生为什么会这样问?我的处理方式不对么?” 太宰治的脚步停了下来。 梨离原本跟在太宰治身后,始终保持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身后,不敢逾越一步,也很满足这样的距离,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一停顿,梨离顿时收住脚步,生怕会撞到太宰治。 “没有,很标准的处理方式,所以我才说你是傻瓜。” “……” 又被用这样的词形容,梨离闷着头,有一些不高兴。 太宰治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梨离连忙提起脚跟上,忽然听到太宰治说:“别人不喜欢你,你都感觉不到吗?” “……我感觉得到。” “是么。” “所以请太宰先生放心,我……,”梨离顿了顿,声音放小许多,“我……我不会经常打扰你的,不会惹你烦心。” 梨离望着太宰治的背影,两侧灯笼的柔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连背影都带着温柔。 当这个习惯了的背影转过来面对着她的时候,梨离怔愣地看着与她对视的鸢眸。 然后,她看到那双总是轻描淡写的眉眼,在这时候显得很阴沉:“梨离,你还能更蠢一点吗?” “……?” 太宰先生又在骂她,大概是真的不喜欢她吧。 太宰治站在她面前,茶褐色的瞳,依然是往日那双似乎一切都很有趣又像是厌倦了一切的眼,此时却多了几分几不可见的笑意,“在数次任务中立下威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梨离,怎么到了我这里像个怕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怎么了,我很可怕吗?” 梨离只看得见他阴沉着脸,连忙摇头,“太宰先生是很好的人。” “阿离摇头摇得这么快,可不像是在说我是个好人呢。” “……”梨离想了想,声音很小地说,“不是太宰先生可怕,而是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井田姐姐说我这样迟早有一天会被太宰先生赶出黑手党的,所以我总是怕,哪里做得不够好。 ” 当夏日祭的第一个烟花在天空绽开,璀璨明亮的烟火照亮了夜空,人潮也在此时涌动开来。 欢声笑语一时间也渲染开来,感染着每个人在场的情绪。 而少女低垂的眉眼始终胆怯卑微,她绾起的长发上别着莹润温柔的珍珠发卡,衬托着本该引人注目的漂亮眉眼,却在此时连一颗烟火都不敢抬头去看。 她的身后是漫天绚烂的烟火,璀璨耀眼的光亮瞬间照亮了夜空。 太宰治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很喜欢夏日祭?” “……嗯,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的夏日祭总会想方设法带着我去偷偷看一眼,烟花,很漂亮。” ——藤原家的档案?啊,这个有,当时事情处理完以后我特意拷贝了一份,太宰大人需要这个吗? 藤原家的家族记录里并没有梨离的记载。 她的出生就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一个为了实现某个野心阴谋的存在,常人称之为生日的东西,更像是她的生产日期,所以从来没有人惦记过。 在那个山村里与母亲相依为命时,怕留下线索被藤原仁太找到,梨离的生日也谎报了。 其实她出生于夏季的尾巴,一个会有夏日祭烟火的时间。 烟火坠落,夏日祭也宣告了散场。 欢声笑语和人群在熙攘中渐渐散去,太宰治望了一眼她戴着狐狸面具、手拿苹果糖,眼中是回头望着烟火散去的恋恋不舍。 他抬了抬手,将她的脑袋从频频回头的动作中摁了回来。 “……太宰先生?” “明年还有。” “嗯?” “明年再来看。” “……可是,今年不一样。”今年的夏日祭,是有太宰治的夏日祭。 “明年给你买两个苹果糖,别不舍得吃,无法永恒的东西,保存再久也会腐烂,不如在它最美好的时刻享受。” 梨离听得云里雾里,眼睛却因为太宰治的前半句话而隐隐发亮,明年给她买两个,意思是说…… 是说……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明年也会陪我来夏日祭吗!” “很吵。” “……哦,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嗯。” “可是太宰先生……如果明年夏日祭到来之前,我不小心惹你不高兴了,被你赶出黑手党了怎么办,井田姐姐说……” “所以我才说你是傻瓜。” “…………”为什么又被骂了。 本以为诞生于黑夜之中会是食人的困兽,结果却是一颗星星。 即使生于黑暗,也依然亮着属于自己的微弱的光,稍不注意,繁星便会映满整个夜空,令人无法挪开眼。 一颗不忍心看着她微弱亮光熄灭的星星。 第76章 逆光 “梨小姐, 你的伤还没愈合,怎么起来了?” 梨离换好衣服推开门的时候,撞上提着药箱进来的护士, 她一脸惊讶地连忙过来拦着她。 一个月前,梨离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伤。 虽然自从她进入黑手党以来,就一直伤痕不断,所以她很少穿短裙,避免露出那些丑陋的伤疤。 但是一个月前, 梨离受的伤是前所未有的致命伤, 敌对组织埋伏在那里的爆.炸装置,梨离本有可能躲开, 头顶大楼炸碎的玻璃碎片如雪花一样片片坠落, 梨离却条件反射地扑向了太宰治的方向。 而后, 她在淌满的血迹中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后了。 漫长的养伤住院生涯里,不少同事都过来看过她, 怕她无聊, 给她买了许多零食和书籍, 轮班结束后会过来陪她聊聊天。 梨离很感动,但也有些疑惑,自己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她从小就很少跟别人交流, 同龄孩子带给她的都是无尽的羞辱和取笑, 被带回藤原家的那三个月, 也活得像个被监视的犯人。 太宰治将她带回黑手党以后, 总算是比之前的环境多了几个说得上话的人, 可说到底,黑手党也不是什么人情温暖的地方。 比如说, 她曾经很信任的井田遥人,她说什么她都听,她的许多任务做不了,梨离也会帮忙。 可是后来没多久,井田遥人被赶出了黑手党。 那一厚沓的卷宗都是她亲自处理,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曾经相信过的人,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亲自将井田遥人处理完,转身离开时,她听到井田遥人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着:“梨离,你真以为你在太宰治心里很重要吗?就你的出身,太宰先生一辈子都不会信任你,他只是可怜你而已,所以无论你为他做多少事,你也就是个普通的部下而已,要抛弃你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曾经在夏日祭上,太宰治说过她在处理自己的人情世故上像个傻瓜。 她不懂是什么意思。 别人不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 ……原来井田遥人一直都不喜欢自己啊。 她人任务经验丰富,训练营最短时间毕业生,本是一把没有任何感情的刀。 太宰先生的命令就是一切。 太宰先生的意志就是绝对。 所以即使任务对象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井田遥人,她也该利落地处理干净,然后像以往每一次任务收尾一样,头也不回地回去复命。 可是那天,井田遥人的辱骂,她站在原地听了很久很久。 直到日落归于无息,梨离才缓缓从待了一个下午的角落的石阶上站起来,抬起头的同时,她看见了太宰治的脸。 他穿着黑色的西服外套,盘腿坐在对面矮房的屋檐上,手里正拿着游戏机,手上动作疯狂按动着。 渐暗的黄昏里,他的身影也仿佛融在黑暗之中。 可他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仿佛连沉沦的落日都亮了,他弯着眼笑得若无其事,“呀,阿离怎么在这里?” 他收起游戏机,从屋檐上跳了下来,两三步信步走向她,嘴上同时说着:“找了你很久呢,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处理内部叛乱人员,证据完整,应该不是什么难题,怎么阿离一副要哭的样子?” 梨离呆愣愣站在原地,望着晦暗模糊的逆光里,他满是笑意的眼睛,不知为何,眼泪就掉了下来。 太宰治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无声的哭泣像是迷路的孩子,又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在流浪,和他一样。 只是有些事必须要让她看清。 不想看着她眼眸清澈地听不懂别人的算计,不想看到她在被背叛的那一刻才沉入更深的绝望。 尽管让她亲自处理有些残忍,可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吗。 太宰治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站在她的面前,逆光里,他的影子笼罩着她。 许久,才听到梨离哽咽着声,语气很失落,像是做错了事被责罚的孩子:“太宰先生……我不知道,井田姐姐一直都很讨厌我。” 她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成长缓慢的孩子。 内向。自卑。没有自信。不爱说话。不善言辞。得到一次肯定会高兴很久很久。 她对于世间所有的依赖和期待,都放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她在人情世故上是傻瓜,但他不是。 这些。 他全都知道。 将井田遥人的事情教给她处理,是不得不逼她成长。 看着那个印象里连窃喜都小心翼翼的孩子,头一次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许久,太宰治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柔软的发顶摸起来像是在摸着温顺脆弱的小动物。 梨离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哭泣,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他,泪光里是不敢置信的微弱光亮。 清冷的鸢眸有微微的柔光,“不必为了会伤害自己的人伤心,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必因此怀疑自己,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更美好,不会因为你渺小而放弃你。” 她泪眼迷茫着,只顾着盯着他温柔的眉眼看。 半晌后才犹豫着小声问出口,“……太宰先生呢?” 他眼底有温柔的光,映着他的身后渐渐暗去黄昏,“我也不会。” ——太宰先生一辈子都不会信任你,他只是可怜你而已,所以无论你为他做多少事,你也就是个普通的部下而已,要抛弃你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他说,我也不会。 梨离一瞬间笑开了眼睛,还挂着没有擦干的泪水,眼眸璨若繁星,“我也不会放弃太宰先生!” “很吵。” “对不起!可是我会永远永远永远站在太宰先生这边,永远不会做伤害太宰先生的事!” “……,……,真的很吵。” 尽管太宰先生并不渺小。 他是神明。 一定是神明吧。 “太宰不去医院看看那孩子吗?住院了一个月,说过的话连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说不定哪天就变成哑巴了呢。” 长长的走廊穿过,脚下的绒毯吸收了脚步声,瑰丽玻璃窗投进来的光影里,太宰治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着。 尾崎红叶抿着唇笑:“不过很多平时跟梨离说过话的人都去医院探望过她,总算是没有那么孤独了。很奇怪呢太宰,那孩子平时就不怎么喜欢说话,要说人缘也没有多好,怎么忽然就这么多人都去陪她了呢?” 沉默着的太宰治开了口,轻描淡写一句:“谁知道呢。” “那孩子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傻乎乎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呢,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对了,太宰今晚忙吗,中也举办了一次小型庆功会。” “算了,我可不想工作结束以后还要见到那个讨厌的家伙。” “是这样啊,虽然以往也不曾经常在私下见过太宰,不过,这段时间太宰晚上总是没有什么空呢,在忙什么吗?” “哪有什么要忙的,跟以往一样,研究新的自杀方式而已。” “原来是这样吗。” “是这样哦。” “梨小姐,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有什么急事可以让我们帮忙。” 太宰治坐在医院住院楼对面的屋顶上,黑色外套披在身上挡着入夜的寒风,他清冷的眼眸在晚风里也没有融进光。 对面的住院楼里,那个病房里发现的一切都能看到。 所以他当然也看到了梨离穿上外套走出病房的时候,恰好开门进来的护士连忙拦住她,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病房上坐好。 护士进来以后,做好了日常一系列检查和记录,时间不长,很快就离开了。 头顶的白炽灯洒着白光,她一直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白色灯光下显得孤独又渺小。 就像第一次在藤原家的大火里见到她时那样,孤零零坐在废墟角落里,等待着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没有想,只是习惯了不反抗,沉默接受这个世界给予的一切重量。 “太宰先生真的很无情呢,阿离好歹也是为了太宰先生才受的伤,太宰先生居然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阿离本来就很内向一个人,只有看到太宰先生的时候才像活过来一样,咱们都看得出来,住院养伤那么闷,过来探望一下,心情转好,恢复也会快一些吧?太宰先生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 “以前阿离受了伤,太宰先生都会关心关心,偶尔我还看见太宰先生帮她上药呢。别看太宰先生总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对阿离倒是挺亲切的,不过阿离挺可怜一个孩子,听说被带回黑手党那天就家破人亡了。” “这回谁知道太宰先生在想什么。” “大概真如传闻那样,太宰先生身上流着的血比这个城市任何人都要黑,他对阿离关心只是看她可怜而已,其实也没有多么放在心上……” “你们。” ——啪的一声。 水壶在他们脚边碎裂开,四分五裂,发出骇人的巨响,还没走的两个人被这忽然的动静吓得脸色发白。 病弱的少女站在楼梯口处,披散的长发垂在背后,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拂过,白皙秀致的脸因为生气而染上几分气色,“不要让我听到你们说太宰先生的不好!他……他才不是什么冷漠无情的人。” 因为受了伤,医生一直交代她静养,这会儿因为愤怒而起伏的胸口扯到了伤口,她捂着胸口隐隐作痛的伤口,再次对他们说:“不要说太宰先生的不好,他本来就是很忙的人,我……我本就不该给他添麻烦,所以,这样就最好了,我没有给他添麻烦就最好了。” 可是为什么。 眼泪在往下掉。 不应该难过的。 她没有耽误太宰先生的事,没有给他添麻烦,这不是一直以来的愿望吗,她不想给太宰先生添麻烦。 为什么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啊。 ……停下来啊。 “阿离很喜欢烟火?” “是啊,多漂亮,太宰先生不喜欢吗?” “在绽放的瞬间就注定是凋落的开始,烟花的美丽太过热烈,晃亮了所有人的眼睛,但是无法永恒,只有片刻的绚烂停留在人的记忆里,这样的美丽让人无法忘记,但也太过短暂。” “……虽然不太明白太宰先生的意思,可是,为什么要说它短暂呢?”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黑亮的瞳仁里映着烟花和他的影子,“这一刻的美丽会永远留在人的记忆里,不是吗?只有被遗忘的东西才是消失了,相反,只要这个世间还有人记得它,它就永远存在着。” 楼道间的脚步又恢复。 那两个在他的暗示下过来探望梨离的部下,在安抚了梨离的情绪后,从楼道离开了医院。 太宰治站在墙角的影子里,细白的手放在楼梯扶手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他向着与梨离病房楼层相反的方向离开。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第77章 很吵 “阿离剪短了头发呢, 看起来更像个小姑娘了。” 出院以后,梨离去把留了很久的长发剪掉了。 回到黑手党,在大楼外遇见了尾崎红叶, 她瞧了一眼她的头发,这样笑着说。 “……谢谢红叶姐。” 她表情不多,抬起手摸了摸重量明显轻了的发尾,往日及腰的长发现在只在耳朵的位置,“可是, 我不想像小孩子一样了。红叶姐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让人可以变得成熟一点。” 尾崎红叶抿着唇温柔笑着,“为什么要追求成熟呢, 像小孩子是阿离的优点呢, 人心复杂是成长的必然趋势, 难得的是始终保持一颗纯净的心。” 梨离垂着眼睫,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着, “可是小孩子太幼稚了, 无法理解大人的心思, 也无法猜到对方真正的想法,这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对方来说,都是一种困扰。想必, 连潜台词是‘别再烦我了’都听不懂, 会让他更加厌烦吧。” “阿离所说的对方, 是指太宰吗?” “……果然啊, 无论说什么, 总是会被人一眼看透。” “这是你的优点呢,正因如此, 黑手党许多人都很难讨厌你,太宰的话也是一样。” 不是讨厌吗。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记忆里的太宰先生时常是一副厌倦了世界的冷淡模样,他冷静而清醒,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有时候又会像她一样对捞金鱼这样的活动充满兴趣,抢过她手中的捕捞网,然后多买了好几根苹果糖作为补偿塞给她。 其实她更喜欢苹果糖,连记忆都因此变成香甜的气味。 于是她快快乐乐地拿着几乎拿不过来的苹果糖,看着那个冷静清醒像神明一样的太宰先生,手握着捕捞网跟金鱼们斗智斗勇。 甚至有时候还会沉迷厨艺,制造一些令人想自杀的难吃料理。 他喜欢恶作剧,把刚刚制作好的与普通果汁无异、却添加了不知道什么成分的饮料递给她,她受宠若惊,正要仰头喝下去,太宰治却立马阻止,“这个可不能给你喝哦。” “喝了……会怎样?” 他笑眯眯地说,“会死掉。总之,这是我特意制作的美味果汁,大功告成就忍不住找你分享成果呢,不过下次研究出正常的东西再给阿离品尝吧。至于这个……中也现在正在三楼打报告表,但是千万别说是我做的哦。” 梨离迟疑了一下,“可是……中原先生喝了这个死掉了怎么办。” “不会的。快去快去,千万别说是我做的哦——” 梨离不善于说谎。 所以她没有说多余的理由,只是递到了中原中也面前,说了句,中原先生,这个给你。 中原中也接了过来,没有拒绝,正好口渴了就喝了一口。 港口黑手党上下都知道太宰治的直属部下梨离是个实诚孩子,中原中也甚至多次骂着太宰治混蛋不要教奇奇怪怪的东西带坏好孩子,因此,中原中也并没有怀疑梨离的果汁。 毕竟看起来跟普通果汁也没有任何区别。 然后,一分钟后,这栋大楼爆发了大规模战斗。 结果当然是中原中也的重力在太宰治伸出的一根手指下化为乌有。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的亮光里笑眯眯地问:“中也,味道怎么样?我刚刚研发出来的,第一个就给你品尝了,连阿离都没有这个机会呢。” “你这家伙——能不能不要教坏小孩子啊!!”中原中也真的想打人了,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很认真在考虑怎么劝架的梨离,说道:“我说真的,把阿离交给我带吧,我的作战任务比你多,阿离到我手里不仅有更多的用武之地,还能身心健康地长大成人,不会变成你这样讨厌的家伙!” 太宰治眯着眼睛笑:“呀,挖墙脚挖到我面前来了。你问问阿离好了,她愿不愿意去你手下呢?” 中原中也敛了敛怒意,语气放柔和一点,问一旁的梨离:“阿离,我刚刚说的——” “太宰先生不是说过不会放弃我吗?” 小姑娘顿时慌了神,圆圆的黑眸茫然又委屈,只顾着看向太宰治的方向。 在中原中也僵硬的表情中,太宰治笑得愈发温柔好看,“嗯,只要阿离不离开我,我当然也不会放弃你。不过中也在等你的回答呢,要有礼貌哦。” 小姑娘鞠了好大一躬,非常诚恳的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不起,中原先生,我永远效忠于太宰先生。” “……………………” 中原中也额冒青筋,费了好大劲才憋住了想揍人的冲动,“算了,也不知道你给她吃了什么东西,怎么就这么听你的话。” “苹果糖吧。”说到这里,太宰治笑眯眯地看向梨离,“阿离现在想吃苹果糖吗?给你买。” “啊!真的吗?谢谢太宰先生!”梨离欢呼雀跃,“太宰先生……今天是心情好吗?” 太宰治笑着,“心情的确不错呢。” 太宰先生没有讨厌她吗? 这样说来,太宰先生每年都会陪她去夏日祭看烟花,会给她买苹果糖,有时候任务结束后在车上困得睡着,醒来身上还有太宰先生的外套。 甚至,还曾经非常默契地喜欢过同一个东西呢。 任务经过的街道,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玩具熊,结束任务回到车上时,玩具熊就已经躺在那里了。 太宰先生说,“这个看起来很有趣,所以顺手就买回来了。” 她亮晶晶地盯着玩具熊不放。 “阿离的眼神好可怕,像是要吃掉它一样。” “……没有!太宰先生,它真的好可爱!” 三天后,她又一次漂亮完成了任务,在办公室复命的时候,他余光扫到了办公桌上放着的玩具熊,捡起来随手扔到她怀里,“果然有趣的东西太少了,偶尔一点兴趣转眼就消失,你既然喜欢就给你好了,正好当做任务完成的奖励。” 可是……既然不是讨厌她,为什么不来看她一眼呢。 心里想过了无数个理由,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想见他。 很想见他。 很想很想。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愈发强烈。 以致于,出院后回黑手党复命的路上,心跳快要蹦出来。 直达的电梯升到了最顶层,办公室在尽头,门口的警卫却拦住了她,“梨小姐,你不能进去。” 她怔了怔,压着心中的情绪,稳着声音说:“可以通传一声吗。” “抱歉,太宰先生现在在忙很重要的事情,命令过谁也不能打扰他。” “……好。” “太宰先生,梨小姐今天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一系列的检查结果都已经合格。关于后遗症的问题,我们认为康复情况良好,不会留下后遗症,如果太宰先生对此有所担忧,可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仍然控制一下梨小姐的饮食作息。” 电话里,是医院里梨离的主治医生的声音。 太宰治站在落地窗边,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从电梯下来,几十层的高楼看下来,她更显渺小,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失落。 “好的,谢谢。” 电话挂断,握在掌心的手机随着手臂垂落的动作停靠在腿边。 巨幅玻璃窗投落进来的光影里,看不清太宰治的神色,直到视野里那个影子消失不见,太宰治仍然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过。 “阿离,想不想玩抓娃娃机?有很多漂亮的娃娃,而且亲手抓到会很有成就感呢!” “对不起,我……不是很想。” “唱歌呢?阿豪唱歌可好听了,跟我们一起去唱歌吧。” “我……” “那,去赛艇怎么样?我们六个人,刚好可以两人一组。” “……对不起。” “这……阿离,你不要闷闷不乐了,你看你现在,伤口也好了,工作依然照样的做,太宰先生并没有嫌弃你办事不周嘛。好不容易有次大家都休息的时间,一起去玩一玩怎么样?” 梨离想了想,太宰先生曾跟她说过,对待同伴不必刻意讨好,但也不能太抗拒于人之外,除非你有绝对凌驾于人的权势,否则你会被隔绝在外。 于是她点了点头,“你们决定吧,我会去的。” “那就这样说好了哦,今天晚上见,到时候发短信告诉你时间地点,千万不要迟到哦。” “嗯,我会准时去的。” 那一晚,她试着喝了一点点带着酒精的饮料,味道很独特,辛辣苦涩,吞下去以后舌根却是甜的。 于是她多喝了几杯。 她酒量不好,几杯饮料喝下来,脑袋有些沉,于是靠在同伴的肩膀上昏昏沉沉睡着,等着他们结束的时候带她一起回去。 可是,眼皮沉重抬不起来的困倦昏沉里。 她听到有人在她面前说话,“是谁给她喝这个东西的?” 那声音很熟悉,印象里应该是冷静而淡然,此时也依然平静,但他的话在这个包间里重重回响着,宛如卷着冷厉的风雪。 她睡得迷迷糊糊,却下意识觉得对方在生气。 于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软软地说:“你很吵,我想睡觉。” 对方正要将她抱起来的动作一滞,而后还是将她抱了起来,“你们明天给我一个交代。” 接着,他望向她,声音放低了一些,“没心没肺的家伙。” 第78章 难得 “惠子姐姐,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朦胧的灯光里,躺在床上意识不清的女孩忽然问了这个一句,醉酒以后, 声音相较于平日多了几分软绵。 太宰治将梨离带到了她所住的宿舍。 他没有她宿舍的钥匙,但他知道梨离有一个荷包蛋形状的零钱包,里面零零散散装了许多东西,包括零钱和钥匙。 除此以外,都是一些在所有人眼里没有什么用的东西, 比如说玻璃弹珠、樱花发卡、廉价的赠品项链。 曾经任务的时候, 一切顺利返回黑手党的路上,他听到过跟她并肩走着的部下忽然问了句, “阿离, 你钱包里装这么多, 急着找需要的东西的时候不怕麻烦吗?不重要的东西就拿出来放在宿舍里吧,零钱包还是放一点重要的东西就好了。” 那时候他走在前面,梨离和那位部下走在后面距离他大约两米的距离。 可他每个字都听得见。 “可是……这些都是重要的东西呀。”她说。 对方疑惑地挠挠头, “玻璃弹珠、发卡……还有这个, 一看就是很便宜的项链, 怎么看都不像是重要的东西吧?” “反正很重要啦,你再说我会生气的。” “诶,好吧好吧。” 玻璃弹珠。 夏日祭捞金鱼赢到的奖品。 以往他向来是站在一旁看着她玩, 看着她捞到金鱼的时候, 怯生生的眼睛浮现出雀跃, 拿到奖励的时候眉眼弯弯地向他分享, 小心翼翼也遮掩不住想要他一句夸奖的模样, 其实远比捞金鱼本身有趣。 可是那天,她半天捞不到一条, 急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也许是看起来太可怜了,也许是不喜欢看她又因为自己做不好事情而泄气的模样,他抢过她的捕捞网,以等会儿多给她买两个苹果糖为交换,替她完成了捞金鱼。 摊主的奖励是一颗玻璃弹珠。 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随便一家商店可以买到一大把,可她如获至宝地放在零钱包里,生怕哪一天就弄丢了。 樱花发卡也是。 任务的时候,头发在风中吹得遮着眼睛,无数次拨开,又会无数次吹过来,她跟自己的头发生着闷气。 于是他顺手在路过的商店里买了一个发卡扔给她。 头发不再烦扰她。 她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像是温顺下来的兔子。 那条项链,是买东西送的赠品。 他准备扔掉的时候,梨眨着眼睛看向他,小声问着:“太宰先生……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呀?” “那就给你好了。” 他撑着脑袋,看着她因为得到了这条项链而快快乐乐笑起来的脸,问她:“一条很普通的项链而已,高兴成这样?” “太宰先生不觉得它很好看吗?” “不觉得。” “它真的很好看!” “一个便宜的石头而已。” “可它的颜色,跟太宰先生的眼睛一模一样。” “惠子姐姐,我想回去了……” 太宰治正站在桌子旁倒水喝,喝了一口,听到床上的人意识不清地嘟囔着。 他放下杯子走过来,看着她闭着眼睛毫无意识的模样,“还知道回来,看你胆子不小,现在都敢去那种地方玩了。” 她醉得迷迷糊糊,听不清太宰治在说什么,只觉得现在在她旁边的这个人说话很讨厌。 语气冷冰冰的,像太宰先生教训她的时候一样。 于是她又嚷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学太宰先生说话。” 沉默了许久,躺在床上的梨离依然不省人事,太宰治顿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他拉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他撑着脑袋看着床上躺着的梨离,冷静的鸢眸中充满兴趣,“说说看,太宰先生是怎么说话的?” “……”梨离皱着脸想了许久,醉酒后本就大脑迟钝,一时半会儿无法正常组织语言,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是个好人。” 太宰治眼尾依然弯着弧度,“好人?既然他是个好人,为什么不能学他说话,还以为你很讨厌他呢。” “不讨厌。” “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学他说话?” 眼看着梨离思考能力为负的状态下,整张脸因为被他绕老绕去而皱得更厉害了,他忽然心情变好了许多。 “行了……”不逗她了,本来就傻乎乎一个,再逗下去就更傻了。 “会痛。” 太宰治刚刚站起来,握着杯子,准备去清洗干净放回柜子里。 只有二人在的宿舍里,不大的空间,醉后反应迟钝的少女冒然说出这么一句。 “什么?” 太宰治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她依然皱着整张脸,沉浸在自己反应慢半拍的思维里,她说:“不要用太宰先生那样冷淡的语气对我说话,会痛……这里,很痛。” 心会痛。 痛到想流泪。 痛到怀疑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痛到怀疑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太宰治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寂静无声了许久,他继续迈出步子去清洗水杯。 擦拭干净后放回柜子里,没有一点曾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梨离本就没有喝多少酒,只是饮料里含有的一点酒精,再加上她酒量低得惊人,所以才昏昏沉沉了这么久。 可是再过一会儿她就会清醒了,这点酒精含量也不会让人宿醉整晚的,所以他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原本只是打算将她放回宿舍以后就离开。 杯子放回柜子以后,回到她床边的椅子,拿起自己脱下来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 头顶是白炽灯发出的惨白灯光,漠然洒在梨离的脸上,她因为沉浸在痛苦之中而紧皱着眉。 她很少皱眉。 就像一个迟钝的孩子,对于人情之间复杂的情感总是后知后觉,漂亮的黑色眼瞳里总是平淡而茫然。 亲自处理叛变的井田遥人那天,她失魂落魄地在角落里坐了一个下午,又因为井田遥人恶语相向的那句太宰先生根本不在乎你而嚎啕大哭。 她其实分不清什么是在意,什么是痛苦,什么是遗憾,什么是失望。 她只知道,看到他的时候会很开心,他冷淡的时候会心痛,她无法用精确的情感去定义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但是,他知道。 那样一双因为他的出现而骤然亮起来的双眼里是怎样的炽热,她执着于得到他的一句认可来肯定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不会掩藏,什么都写在脸上,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的执拗已经明显到需要掩藏的程度。 几个月前的任务,敌对组织埋伏在那里的爆炸.装置忽然引爆,高楼的玻璃宛如一把把利刃从天而降。 那时候,她站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位置,正在检查着尸体的情况,玻璃楼顶轰然碎裂的瞬间,她几乎是同时回身看向他,随后跑过来扑倒在他身上。 无数块玻璃碎片插满她的身体,斑驳无数的伤痕,满身是血。 几乎是颤抖着抱起她的身体,那一天,他真的以为她要死了。 他在漫长而苍白的人生里追逐着死亡,可是死亡真正近在咫尺,他看到自己颤抖的手和手中沾满的血,忽然不知道生与死之间到底隔了多远,是不是只在一念之间。 医院。 急救。 手术。 整夜过去,他仿若一尊雕像,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动作,头顶是医院惨白的灯光,笼罩着黑夜的孤独寒冷。 直到手术结束,医生出来告诉他,抢救成功。 他一直待在医院里,处理梨离住院的一系列事情,但是他没有去看过她,一次都没有。 从医生的陈述中知道她治疗的每一个细节,知道她一切都在好转,嘱咐往日跟梨离关系还算不错的人去探望她。 住院楼对面的楼层可以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可以看到她一个人呆呆坐着,一坐就是一天,就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连眼睛的光都熄灭了。 “那个孩子一直在等太宰呢,太宰这样会让她失望的。” 红叶姐在探望过梨离回来以后,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 但是。 看着她鲜血淋漓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距离死亡最接近的那一刻。 他颤抖着的双手几乎不敢去抱起她的身体,因为稍微一点动作就会流下更多的血,她的生命在他的手中一点一点流逝。 “我更希望她好好活着。” 其实以他的体术,他能够躲开。 她的体术基础有他的份,她在训练营里的训练方案,都有他的参与。 成为他的部下以后,有时候会做她的单挑对象,她总是输,但总是快快乐乐,下一次再试炼的时候又会更强一些。 她说,“等我成为太宰先生那么厉害的人以后,我就可以保护太宰先生了。” “保护好你自己吧。” “不要,我要保护太宰先生。” “我不需要保护,相反,为了摆脱这个无趣世界的纠缠,我更希望下一次单挑的时候你能击败我,让我顺利从漫长挣扎的生命中醒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太宰先生的意思是想让我杀掉你吗?” 太宰治满意地摸摸她的头,“理解能力进步了。” “如果太宰先生有这个意思,可以直接命令我,太宰先生的命令就是一切。” “哦?”他摆明不信,眯着眼笑,“是吗?” “假的。”她眨着眼,“我不会杀太宰先生,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太宰先生,即使太宰先生不希望留在人间,我仍然感谢太宰先生作为人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太宰先生!” 危险降临的刹那,她只来得及想到不能让他受伤。 没有想过他能不能躲开,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死。 那一夜他坐在手术室外想了很久很久。 原来,承担起一个人纯白无瑕的信赖,是难以回报的罪过。 他本就是不堪负重存活于世,或许那双总是映满他倒影的眼睛里也曾有过片刻的勇气。 但如果代价是与他一同坠入深渊,那么,他不愿意。 所以—— 太宰治还是拿起了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离开时将椅子放回原处,一切就好像他不曾来过。 望着她醉后模糊不清的意识里依然攒紧眉头念着太宰先生。 他伸出手。 触及脸颊的那一刻又停止动作。 半晌,他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就当是做了一个梦吧,阿离。” 太过沉重的诚挚是世间难得,而我……不值得。 第79章 叛离 你曾看过午夜十二点的烟火吗? 所有绚烂一齐奔向黑夜, 绽放的一瞬照亮了所有人的眼,转瞬后又归于无声无息,她曾璀璨过, 但是不会有人记得。 我见过。 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大约……是三年前吧。 “梨小姐,谈判安排一切顺利,清野集团的负责人很快就会到达会议厅……” “不必了。” “……梨小姐?” 漆黑长桌旁站着的高挑身影,利落的短发随着梨离抬头的动作动了动,她随手捡起桌子上一摊文件。 是早已准备好的谈判方案。 这是梨离和手下的组员一同准备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心血, 昨天晚上梨离还在熬夜调整其中的利益分比, 尽可能最大化黑手党的利益。 遗憾的是,这厚厚一沓谈判方案已经是一堆废纸了。 身后的门打开的时候, 梨离轻轻将文件反扣过来, 转过身时脸上带着笑, 温温柔柔,“千绘,调查结果怎么样?” 进来的女孩穿着黑手党普通成员的黑西服, 眉眼很漂亮, 是一眼就让人望不掉的那种, 嘴唇上涂着闪闪发亮的唇彩,“很顺利,阿离, 我找到清野集团藏匿货物的地点了, 这次谈判肯定不在话下。” 梨离是太宰治的直属部下, 又是资历较老的前辈, 如今太宰治的许多命令都是交由梨离传达, 实力在没有异能的执行人员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水平。 用太宰治的原话来说,交给梨离的事情没有他不放心的。 因而, 如今在黑手党中,大部分人都会用敬称恭恭敬敬一句梨小姐。 有在黑手党工作久一点的成员,对新来的人说过,梨小姐以前很好说话的,虽然是太宰治的直属部下,但总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跟着梨小姐出任务的时候,永远不必担心被骂。 现在的梨小姐,虽然也总是微微笑着,但更像一个黑手党部下该有的模样。 而现在,进来的名为千绘的女孩,开口叫着“阿离”,这样如今在黑手党很少再听到的称呼,显示着她跟梨离的关系很不错。 梨离微微笑着,“是吗,位置在哪里?” 千绘说:“在一丁目我们检查的第七号位置,现在那间商店已经被我们暗中包围了,由于不敢惊动了清野集团的人,所以现在还没敢汇报给其他人。” 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打着,不快不慢的节奏,在空旷偌大的会议厅里格外清晰。 千绘见梨离脸色平淡,并不像以往印象里那般毫不犹豫地听信她的话,她忍不住再次开口,“阿离,我们人手不够,清野集团势力强大,恐怕不能维持多久,在那做需要你亲自去处理。” “千绘,我们认识几年了?” “……阿离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两年了吧,这两年里我吃过你做的蛋糕,穿过你送的裙子,任务受伤的时候给我包扎过,其实我们算是不错的朋友。” “……阿离?” 梨离拿起桌子上那一沓厚厚的谈判方案,随手翻了几页,仿佛在看着上面的内容。 忽然,令在场几人震惊的刹那,那一沓纸砸在了千绘身上。 一张又一张的纸像是雪,漫天飘落之中,看不清的纸张缝隙里,梨离拔出了放在腰间的配枪。 ——砰。 子弹在胸口穿过,千绘蓦然她瞪大眼睛,“你……你……!” 随着她的倒地,片片白雪似的白纸跌落在她身上,像是埋葬。 梨离放下枪,没有多看她一眼,从她的尸体旁走过,手机里拨通电话:“首领,谈判失败,叛徒已经清理,请您允许我组织武装小队前往清野集团的仓库。” 电话里是太宰治的声音,“嗯,就照你说的做吧。” 没有多余的对话。 平淡的回应里也没有多余的口吻。 “那么,出卖黑手党利益的那个叛徒是谁呢?” 太宰治又这样问着。 正迈出会议厅门,梨离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躺在地上的尸体,血淌了一地,证明着她也曾是个鲜活的生命,几分钟前还对她笑过。 “太宰先生不知道吗?” 梨离回过头来继续向前走,长长的走廊在身后,距离会议厅越来越远。 通话结束的时候,太宰治坐在黑手党五栋大楼里最高的那一栋,从最高一层的落地玻璃窗望下去,整个横滨都在脚下。 视野里,梨离的身影从会议厅所在的大楼走出来,熟练地组织人员,调用武器,总共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梨离已经出发离开了黑手党。 天边乌云卷着暗色,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冲垮所有的低气压。 三年的时间,梨离已经不再是那个连被对方讨厌了都不知道的傻瓜。 她初到黑手党时,就像一个刚刚学会睁开眼睛看外面的世界的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瞳里,世界万物非黑即白,她也是那样天真的相信着。 别人对她好,她就全部交付真心的信任着。 被利用。被欺骗。被隐瞒。 她什么都不懂。 曾经说过她是傻瓜,她也不懂。 把真相亲手交到她面前的那天,清理叛徒的任务是她亲手完成的。 她很听他的话,所以即使被清理的对象是她曾经很要好的朋友,可她还是照办了,结束的时候一个人呆呆坐了一个下午。 他也看了一个下午。 看着日光由盛午转为落日,她始终失落,终于在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对面屋檐的他,那一瞬间,她的眼瞳就像无垠黑夜霎时亮起的烟火。 她小心翼翼又犹豫地问着——太宰先生呢? 他的回答是,我也不会。 所以当部下告诉他,梨离疑似叛逃了的时候,他又坐在当初看着她失落的屋檐上许久许久,直到那一日的落日消失殆尽。 “首领,梨小姐至今已经半个月没有联系上了,是否需要追查到梨小姐的下落?” 窗外是漫天坠落的大雨,宛如一场盛大悲剧的落幕,又或者是遮掩住罪恶的开端。 总之,这样的雨天没有梨离在。 从她十二岁来到黑手党那天起,总有一双眼睛追随着他,无论他身在何处,那样的目光总是在见到他的瞬间照亮。 “梨小姐掌握了大量黑手党的机密,如果被敌对组织利用,或者刻意叛逃,这对黑手党来说是巨大的损害。” 狂风卷着雨点斜斜飘落,从黑手党这座最高的大楼看下去,整座城市都在雨中飘摇。 半晌,太宰治才用轻轻一句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是啊……说的没错。” 由于太宰治的态度太过不确定,部下有些摸不准,迟疑道:“那首领的意思,我们是否需要追查梨小姐的下落?” 太宰治望着窗外漫天飘摇的暴雨,转过身时背对着巨大的灰暗帷幕,横滨万千高楼在他的身后,他仿佛站在孤独的王座上,手中再也无法拥有一点温暖。 “不必了,随便她去哪里吧。” 三个月前,梨离前往清野集团藏匿走私货物的仓库,从清理黑手党内的叛徒到武装处理仓库,这一切都非常顺利。 岔子出在任务出发以后的第二十三分钟,从部下传来的计划进程来看,一切都在计划安排内,唯一的差错出在了被梨离击杀的千绘身上。 敌对组织并不完全相信梨离对千绘的友谊,虽然在那两年里,梨离最好的朋友的确是千绘,但也许是梨离这些年来在外立下的威名太过冷血无情,敌对组织不敢放心。 于是在千绘的身上安装了窃听器,情况发生异变的那一刻,敌对组织的计划全盘改变。 那一日也下起了大雨。 太宰治在察觉到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带领直属部下前往清野集团,抵达的时候,梨离被清野集团的人摁倒在粗糙的石板上。 他还是晚了一点。 她本不该受这样的伤。 如何镇定自若地用语言欺骗和转移敌人的注意力,这本就是他的擅长,也曾经是这样教梨离如何执行任务的。 她去营救井田遥人她们三人的那一晚,她镇定自若毫不在意生死的模样把井田遥人她们吓哭,晚上的夏日祭烟火上,他问她不是故意吓唬她们的吗,梨离却很茫然,她说这样的处理方式不对吗? 是对的。 当时作为人质在对方手上,如果表现得很在意,或者自己先乱了阵脚,这一点会被对方利用。 滂沱大雨里,太宰治轻轻笑着冷静而淡漠地将对方的信心击溃,直到最后,摁着梨离的男人轰然倒地,血液淌了一地雨水滑到她的脚边。 太宰治仍然没有看她一眼。 但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失落。 她已经是个能够熟练处理人情世故的大人了,可是他看在眼里仍然觉得是当初一双眼睛写满了情绪的小姑娘。 身后她的目光太过执着,即使背对着依然可以感受到目光的灼热。 她身旁的部下将她搀扶起来,叹了口气劝她:“其实太宰先生也不是那么冷漠的人,这次虽说是你任务失败了,但太宰先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紧接着就组织了队伍干预进来。” 滂沱暴雨里,梨离否认着,理智又清醒,不再是三年前的小姑娘。 “一旦任务失败,我所得知的一切关于黑手党的秘密,都有禁不住拷问而公布于世的可能性。无论如何处理,多多少少都会动摇黑手党的利益,毕竟,我参与过的任务太多,知道的秘密太多,我这样一个人就算死也只能死在黑手党里。所以……”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转身离开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犹豫。 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再靠近她的温暖,那么就不该再保留一点心软。 他是这样确信着。 梨离叛离黑手党的那天是夏日祭。 堤岸上,盛开着漫天璀璨灼烈的烟火,他戴着摊位上随手买来的狐狸面具,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穿过所有街道,她走得很慢,慢得好像在刻意留住这一夜的时光。 她坐在堤岸上看着烟火谢幕的时候,太宰治就站在一旁的阴影角落里。 她不知道是他,还与她说着话。 “他明明答应了我,要陪我来夏日祭的。” “忘记了,那是三年前说过的话了,他已经不会再陪我来夏日祭了。” “他说,妄想将一个已经踏进黑夜的里的人从深渊里拉出来,本就是不自量力,既然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拖累别人,不仅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只会让人看尽笑话,还会让人打心底里看清,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救你回来。” “三年,我竟然还一字不差的记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很想告诉自己不必多想,可当他说后悔救我回来的时候,或许……” “算了。” 她没有再看无际黑夜里没有放完的烟花,街道上人来人往,灯笼的柔光和欢声笑语连成一片,暖意沸腾。 她却逆着观看烟花的人群,背对着那漫天璀璨,脚步很慢,很慢。 忽然想到几年前他曾陪她看过每一场夏日祭烟火。 她抬头望着烟花时,整双眼眸都亮着。 “太宰先生,你快看……”她欢欣鼓舞着转头想要跟他分享什么,却没想到转过头来撞上的是太宰治正望着她的鸢眸,四目相对让她忽然怔愣,“太宰先生……是在看我吗?” 烟花绽放的璀璨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她的身后是漫天绚烂的烟火,她的眼眸也亮如星辰。 太宰治笑得浅淡,“不是,我也在看烟火。” “……诶?”梨离很茫然,“那太宰先生觉得好看吗?” “嗯。” “啊!我真是太幸运了!” “什么?” “因为太宰先生也喜欢烟火,所以才会每年夏日祭都会带我一起来,如果不是太宰先生喜欢烟火,我也不会如此幸运看到这样好看的烟火。所以说——我真是太幸运了。” “你不是幸运。” “……这样还不幸运吗?” “你是有点傻而已。” “……” “很傻。” “…………”她瘪着嘴,“我很难过,太宰先生。” 夏日祭终于散场的时候,梨离站在街道的岔路口,停顿了许久,人潮涌动在她身旁经过,她的时间也仿佛静止了。 终于,她选择了与黑手党完全相反的方向。 烟花在绽放的瞬间凋落,整夜璀璨终于落下帷幕。 梨离离开黑手党后的一个月里,他没有任何命令寻找梨离,甚至禁止部下私自去寻找。 也许是他说起梨离时的口吻太过冰冷,黑手党上下没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过梨离。 除了中原中也。 “太宰,三年前阿离失败的那个任务,是你故意动的手脚吧?” 太宰治淡淡笑着,“中也说的是哪个任务?” “别装傻啊太宰,三年前,阿离出院以后第一个任务,因为泄露了黑手党的信息,导致一串利益链受损,从那以后你对阿离明显疏远了不少,甚至还当着所有干部和直属部下的面说出后悔救了她这样的话。太宰,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设计了这么个局面就为了疏远她,为什么?” 面对中原中也的质问,太宰治神色未变,依然是淡淡的笑意。 就在中原中也以为太宰治又要模棱两可糊弄过去的时候,太宰治笑了一下,宛如傍晚的晚风,落拓而温柔,随后他用沉静的语气说:“人是健忘的,她还小,人生还长,总有一天会忘记的。” “……哈?” “我的意思是说——” “阿离,这是几?” 第80章 自由 梨离离开黑手党后的这一个月里, 没有一个人敢私自去找梨离的下落。 因为太宰治曾经有过命令,一旦发现与叛逃人员有私下联络,以叛逃同党处理。 “太宰, 夏日祭那天为什么不让阿离去?以往每个夏日祭你都会陪那孩子看烟花,我看过藤原家的卷宗档案,夏日祭那时候是阿离的生日吧?就算三年前你们之间有了隔阂,不过为什么连让她自己去看烟花的机会都剥夺呢?” “你比谁都清楚知道的吧,她有多喜欢夏日祭。” 尾崎红叶曾这样问过太宰治。 是为什么不让她去呢。 梨离从十二岁来到黑手党, 就像一双婴儿的眼睛, 所有纯粹和情绪都写在上面,干净得不像个黑手党成员。 三年的时间, 她被迫从不懂人情世故变成处理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 可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 却仿佛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所以他知道,夏日祭那天她做好了要离开的打算。 最后站在落幕的烟花余烬里,灯笼柔和的光渐渐隐没的角落, 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着与黑手党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这次的夏日祭你敢偷偷跑出来, 那么, 你不用再回黑手党了。” 那天他是那样说的。 其实是给自己一个台阶而已,她本来就打算在那一天离开的吧。 “不必为了会伤害自己的人伤心,这不是你的过错, 也不必因此怀疑自己,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更美好, 不会因为你渺小而放弃你。” 记忆里那个她嚎啕大哭着的傍晚。 她泪眼迷茫着, 只顾着盯着他温柔的眉眼看。 半晌后才犹豫着小声问出口, “……太宰先生呢?” ——我也不会。 “小姐,我保证这次我说的是真的, 我真的在寻找我失踪的恋人,我为了她浪迹天涯,流浪至此。” 梨离望着面前这个一看就不靠谱的男人,白了他一眼,“你上次说的是跟你还没来得及表白的邻家小女孩被迫分离了,怎么这回就成恋人了?” 梨离所在的是一个破旧的神社,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居住在这附近,很清静,而横滨也下了一个多月的雨。 在这一个多月里,没有任何人找过她,就好像已经被世界所遗忘。 不过,这段时间认识了新的朋友。 清瘦,宽大不合身的和服,脚下不合脚的地毯款拖鞋。 红色爆炸头,长度垂到了下巴,遮着半张脸,还有同色系的红色美瞳,让人怀疑是哪家精神病医院爆出来唱土味摇滚,前提是,如果他的声音不那么粗哑如鸭。 蹭吃蹭后。 死皮赖脸。 讲着每天一个版本还不带重样的人生故事。 梨离受不了他的戏精,但也没有说过赶他走之类的,只是懒得搭理他。 男人终于演够了,就地坐起来,托着下巴抬眼看她:“你明知道我都是在说谎,为什么一直没有赶我走呢,连为数不多的面包都分我一半。” 静了许久,梨离垂眼轻轻笑了,“或许是为了证明,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点存在感吧,至少还有人会跟我说说话什么的。” “又或许是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太宰治撑着脑袋静静与她对视。 他的眼睛戴着红色美瞳,最近的版本是为了配上他的火红色爆炸头,当然,那也是假发。 连声音的发声都故意伪装的,总之,在自己想要隐藏的事情面前,他真的非常拿手,梨离不会认出来他是谁。 “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 三年前过后,再也没有好好听过梨离说起她心中的想法。 尽管她在他的面前总是如一张白纸般,什么情绪都可以很清晰地看在眼里,可还是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她这样说过—— “他笑起来很温柔,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所有美好的形容在他眼中都有了答案,原来我曾经向往的山海星辰,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过如此。” “可是笑得这样好看的一个人,他竟然不快乐。他活成了许多人都喜欢的样子,可他讨厌活在世界上的自己。 ”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已经凋落的樱花树下,她言语间都是落寞。 听完她说的话以后,太宰治缓缓站了起来,青石板路上的泥站在了他那身宽大不合身的和服上,他说,“有的人笑是因为开心,而有的人笑是因为不想被人窥探到他脆弱的心,那种人,害怕幸福,害怕拥有,但是,更害怕失去。” 三年前的那次任务,梨离浑身是血躺在他的怀里,他连将她抱起来的力气都小心翼翼,稍一动作,红色的血就会从指缝中流出来。 他看到自己颤抖的手和手中沾满的血。 那一刻他听到自己心跳静止,空无一人的世界里,满满当当都是心中无限放大的呓语。 害怕失去,所以放弃拥有。 那天是太宰治最后一次以伪装的身份在神社里见梨离,他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以旁观者的身份远远看着的准备。 知道她在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将他奉为全世界,知道她平平安安,哪怕不快乐,最起码,还能够好好活着。 这样就是自己最想看到的结局,没有错吧? 至于自己……忘了也好。 没有错吧? “怎么知道一定会失去呢?也许……我可以救他。” 他起身离开之前,梨离这样问他。 “也许你可以救他,但是或许他并不想被你救。”太宰治在最后一阶台阶时停了下来,没有回头看她,却也知道她此时迷茫又失落,如几年前一样的小姑娘一样。他用沉静的语气继续说:“你越是想要拉他一把,越是会理解他所在的无尽深渊。救他,会害了你。” 所以,忘了就好。 没有错的。 意料之外却又如想象一样,梨离离开黑手党后的第四十二天,回到了黑手党。 听到门声响动推开的那一刻,太宰治正握着手中的异能档案,档案上的字里行间有梨离的名字,他缓缓回过头来,只这片刻的动作却仿佛过了沧海桑田。 终于,他看见了她熟悉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同于记忆里那双隐隐发亮的眼瞳,她好像放弃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 他将档案放下,从书柜走到她的面前,语气轻快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休假玩得还开心吗?” 太宰治面不改色,将她四十二天的叛离说成是休假,轻描淡写抹去了她全部的罪过。 这样,她依然还是他的直属部下,站在距离他最近的位置。 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 “多谢首领关心,还算开心。” 对话到此结束了,偌大的办公室里顿时陷入了无声的沉寂。 半晌后,他才听到自己用沉静的语气问道:“那么,对于阿离来说,我是什么身份呢?” 梨离敛下眉眼,没有犹豫,冷静地说:“首领,我永远效忠于您。” 是想要的回答啊。 自己于三年前设计的任务,不就是为了疏离她,将她置于与自己无关的境地吗?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可是看着她在夏日祭离开的那个夜晚,又是怎样的心情目送着她离去的身影呢。 那一个月以陌生人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听着久违了的呓语,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已经做好了准备这辈子都不再有任何交集,却又忽然听到她回到黑手党的消息,那一刻,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太宰治背对着她,听到自己放冷了的声音淡然地说:“叛逃的下场是什么,不必我多说。如果下次再擅作主张离开的话,无论你去哪里,我不介意掀翻整座城市把你找出来,然后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还是留在我身边吧。 阿离。 “首领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吗?” 她很少顶撞反问他,这是第一次。 太宰治转过身来对她轻轻笑着,是他惯用的微笑面具,“不知道哦。” 说个谎而已。 最擅长了。 “在你身边,就是生不如死。” 我知道哦。 全部全部,全部都知道。 只是。 如果还有一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自私,那就是妄想把你留在这座满是回忆的牢笼,和我一起被困在其中。 这是我向这个我厌弃着的,也被厌弃着的人间,最后一次求救。 多年以前的某个傍晚,他坐在对面的屋檐上,看着那个落寞的女孩呆呆坐了一个下午。 她站起来的瞬间终于看到了他,她在他的面前嚎啕大哭,太宰治抬起头揉了揉她的脑袋,柔软的发顶摸起来像是在摸着温顺脆弱的小动物。 梨离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哭泣,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他,泪光里是不敢置信的微弱光亮。 那时候,他对她微微笑着,“不必为了会伤害自己的人伤心,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必因此怀疑自己,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更美好,不会因为你渺小而放弃你。” 她问,太宰先生呢? 我也不会。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对吧?” 那是梨离回到黑手党的三个月以后的某个黄昏,黑手党最高的那栋大楼楼顶,俯瞰下去,整个横滨都在坠落的夕阳里沉沦,带着即将别离的哀伤。 太宰治的背影站在暖橘的暮色里,巨大的日轮里,他仿佛要与落日融为一体,一同陷入无尽的黑夜之中。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阿离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呢,怎么样,有趣吗?” 梨离想起神社里遇见的那个红色爆炸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想起那个人,她忍不住笑起来,“遇见了很有趣的人。” “是怎样的人?” “大概是个疯子吧。” “是吗? “但他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太宰治没有接话,他望着边际的落日,愈来愈暗的天色里,夕阳倒映在他眼瞳里仿佛多年以前初次见到她时的漫天焰火,“阿离。” “夏日祭之后为什么要离开呢?” 他始终背对着她,没有回头,身影也仿佛隐没在渐暗的天色里。 梨离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不是首领的意思吗?如果我擅自去了夏日祭,就再也不用回黑手党了。而且,既然首领后悔救我回来,那我彻底消失也算是解决了你的一桩苦恼吧?” “不是哦,”他也微风中轻轻笑着,一如多年以前摸着她的脑袋时温柔,只是他始终背对着她,她再也看不到,“无论何时,阿离所作所为都为我和黑手党带来巨大贡献,万幸有你在,许多棘手的事都变得顺利了,你的存在又怎么会是我的苦恼呢?” 愈来愈暗的天色里,亮如焰火的光归于平息。 梨离在转身离开前说道:“外面的世界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在横滨以外,还有许许多多我没有去过的城市,它们或许远比横滨繁华,但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大小,其实只有我所能感受到的大小,所以——首领,不必费心试探了,我不会背叛您,您将我从藤原家带出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没有了逃离的机会,因为无论我去到哪里,都有一座牢笼困着我。” 没有等到太宰治的回答,梨离转身离开了,连脚步都没有声息。 他独自站在所有光都已经坠落的黑暗里,晚风吹过时,连影子都暗得模糊不清。 当几个月后,太宰治又站在楼顶的这个位置,脚下的横滨繁华瑰丽,视野里梨离的身影渐渐离去,她带领着小队驾驶着黑手党的车驶出大楼。 梨离接到他给的新任务以后,熟练地构想作战方案、清点人员和武器,离开黑手党。 一切如计划般完美。 黄昏渐渐落下的晚风里,夕阳很美,美得令人心碎,跟多年以前在屋檐上看着她呆呆坐了一整个下午的那天一样。 耳边是坠落的风声。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无尽下坠的风声里,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夏日祭的烟火里。 所有璀璨一齐涌上天空,那一瞬的绚丽照亮了梨离的眼睛,她手里捏着苹果糖,笑得快快乐乐。 “阿离很喜欢烟火?” “是啊,多漂亮,太宰先生不喜欢吗?” “在绽放的瞬间就注定是凋落的开始,烟花的美丽太过热烈,晃亮了所有人的眼睛,但是无法永恒,只有片刻的绚烂停留在人的记忆里,这样的美丽让人无法忘记,但也太过短暂。” “……虽然不太明白太宰先生的意思,可是,为什么要说它短暂呢?”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黑亮的瞳仁里映着烟花和他的影子,“这一刻的美丽会永远留在人的记忆里,不是吗?只有被遗忘的东西才是消失了,相反,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记得它,它就永远存在着。” …… …… 三十分钟前。 “首领,您有什么吩咐?” “嗯,有个弹药厂需要你去解决。” 太宰治将一页纸递给她。 上面是详细的任务情况,不需要他亲口赘述。 “是,首领。” 梨离后撤一步,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太宰治,有一种他随时会坠落在风中的错觉。 退到门口时,他忽然出声,“阿离。” 梨离愣住,显然没有想到还能再从太宰治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第81章 Planet “梨酱, 你知道A班的赤司征十郎吗?” 面对着友人亮得近乎痴汉的眼睛,梨离顿了顿,“……我知道。” 川岛夜子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了, 没有察觉到梨离的停顿,继续说道:“他真的超级帅!而且无论什么都拿第一名哦,无论是家世还是自身,都像神明一样耀眼。” “神明是那样的吗?” “诶?不是吗?”川岛夜子描述着,面带憧憬, “像光一样, 就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吧。” 神明。 梨离觉得自己的记忆里有那么一个人,他曾如神明一般救自己于深渊。 那一栋大楼枪声爆炸声混杂成片, 他的部下声称她是叛徒, 枪口抵在她的额头上。 他就在这时出现。 可他不像光, 更像是藏于黑夜,连笑容都透露着厌倦了一切的冷淡,温柔, 迷茫, 残忍, 冷漠,欢乐,孤独, 所有人类的情绪都汇集在他的眼中, 毫无违和。 那个人是谁……她却不记得。 等等, 等等。 枪声? 爆炸声? 这是犯法好吧!怎么可能跟她一个普通高中生有关系? 已经到了放学时间, 梨离收拾好东西准备回自己的家。 母亲已经病逝, 她去了一趟横滨,想去看看那个妈妈爱了一生的男人, 却意外得知藤原家主藤原仁太在一年前忽然暴毙而亡,如今藤原家已经被旁支氏族瓜分完毕,形同虚设。 然而,刚刚踏出教室,梨离遇见了刚刚是川岛夜子口中的神明本人。 在川岛夜子几乎晕厥过去的激动里,赤司征十郎神色平淡:“梨离,我父亲的电话,今天晚上一起在我家吃饭。” “……好,那就麻烦了。” “嗯。” 梨离就要跟上赤司征十郎的脚步,川岛夜子死命拽着梨离的袖子,小声问道:“你你你、你居然认识赤司君?” “……嗯,我妈妈和他妈妈是朋友。” “诶诶诶?可是我听说……赤司君的妈妈不是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 “是啊,所以现在对我也算是怜悯吧。” “什、什么怜悯?” “没事,我走啦,明天见。” 赤司征十郎的父亲是个冷淡的人,说是冷淡,其实说是冷血也不为过。 世上并非所有人都重情重义,赤司征十郎的父亲是个精打细算的商人,他的感情也像冰冷的钱币一样没有多少人情味。 小时候她跟着妈妈在东京生活,赤司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她经常去赤司家玩,后来赤司妈妈离世了,这一线也几乎断了。 前段时间,母亲离世,大概是怜悯吧,又或者是趁此机会划清界限。 ……总之,她始终孤独游离于世。 存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她总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执着于必须要做到的事,可是她找不到出口,就像被隔绝在了时空之外,孤独的游魂。 梨离跟上赤司征十郎,由于今天赤司先生主张接她一起吃饭,所以赤司家的车派了过来。 在平时里,赤司征十郎从来不会让司机派车来接。 幼时虽然也曾经熟悉过,不过后来慢慢也没有了什么交集,一时间也没有任何话题交流。 赤司征十郎面色淡淡,也没有任何要交流的意思。 她总记得,自己的生命里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他也总是冷淡着一张脸,可他的冷淡与赤司征十郎不同,他笑起来时比风都温柔,可他的笑容更像是看透了一切的面具,他活成了许多人都喜欢的样子,却唯独不喜欢这个世界上的自己。 她曾经问过他有没有为了什么而哭过,他却说有。 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一想到他会落泪,心就会很痛很痛。 这一餐饭吃得毫无感情,也如同意料之中。 赤司夫人去世以后,本就跟赤司家没有了任何联系。 吃完饭,赤司征十郎送她下楼。 本来是没有什么话题的,梨离却忽然想问他,“赤司君,你有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人?宁愿为他抛弃整个世界的那种?” 赤司征十郎神色未变,连目光都依然冷淡,他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回答她:“没有。”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为什么会想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呢。 如果她是赤司征十郎吗,一定会觉得对方有病吧? 明明也不怎么熟,居然问这种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有一种一定要说出什么来的冲动,因为她总觉得那将是她与赤司征十郎的最后一次见面。 于是她说:“赤司君,谢谢你。” 具体谢什么,她不得而知。 也许是谢谢自己十几年的孤独漂泊里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觉得世界很美好。 也许是谢谢他是除了妈妈以外,唯一一个愿意认真听她说话的人。 但是,很奇妙的,赤司征十郎好像听得懂她的无厘头在说什么,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不必对我说谢谢,你本来就是一个有勇气的人。” “……我吗?”梨离眨眨眼,表示不太理解。 “嗯。”赤司征十郎淡然看着她,他的眼睛总是冷静得仿佛看得透一切,他说,“你有温暖别人的勇气。” “……诶?” 还是不太听得懂。 不过,赤司征十郎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没有错。 只是她不知道,她曾经温暖过谁,又是靠谁的温暖踽踽独行。 梨离吃过晚饭以后并没有回家,而是沿着街道随便走走。 街道上人来人往,灯光沸腾,她却像是个孤独的游魂,没有归所。 不知道走了多久,街道渐渐繁华,灯光点缀着街道,一家书店的门口写着打折促销字样。 梨离没忍住多看一眼。 就这么一眼,书店的老板灯跟她对上了眼色,眉开眼笑说道:“小姐一看就是个喜欢看书的人,进来看看?今天店里打折,买一送二,买二送三。” 书店老板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与她一般大,他这么一笑,有那么点蛊惑人心的味道……因为她并不想承认是被这打折促销给吸引了。 买一送二? 买二送三? 店主巨亏!! 书店老板见她进店了,立马给她介绍推销着:“今日活动都在左边这排书架上,都是文豪们的文学,库存都不多啦,太宰治的书卖得最好,就他的《人间失格》,已经只剩这一本了,正好你进来了,这其中必然有缘。” ……现在的书店老板推销手段这么强吗? 强行缘分? 鬼使神差的,也或许是书店老板太热情了不好拒绝,梨离还是接过了那本《人间失格》。 不知为何,手指微微颤抖。 就好像,触碰着所有生命的沉重。 书封上写着他的名字。 太宰治。 太、宰、治。 心底默念着,很陌生的感觉。 “那就买它吧。” 梨离拿着那本《人间失格》去结账。 书店老板让她再挑两本,因为现在的活动是买一送二。 梨离低头看着书封上太宰治的名字,不知为何很想微笑,“不了,我只要它。” 那天晚上,她看完《人间失格》以后困得不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是滂沱大雨,她将匕首刺进了对方的身体,他转过头来看向她时,冷淡的目光,仿佛连漫天大雨都比不上他眼底的冷淡一分。 随后,她坠入了塔底的深海,大雨打在海面上腾起层层海浪,像是吞人的游魂,连骨头都吐不出来。 于是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 飘摇坠落的大雨里,她看见太宰治站在原地,愣愣望着她坠落的方向,他瞳孔扩大,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样失神的神情很难在他脸上见到。 水从他眼角划过,不知道是落下的雨水,还是泪水,很难分清。 ……奇怪,为什么会知道他叫太宰治? 是因为睡前看了《人间失格》,所以连做梦都随便安插了作者的名字? 那她也太变态了吧。 梦还在继续。 说是梦,她却更像是站在高高的天空上俯瞰着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旁观者,又或者,是飘荡在空中的游魂,想看什么都能看到。 于是,她又看到太宰治每天过着重复且单调的生活。 除了工作以外,就是坐在山坡上静静看着黄昏落日,他的身影像是融进了孤独的尽头,连夕阳的暖色都无法感染他半分。 时间仿佛静止了,循环往复都是重复着这样的落幕,他每日看着黄昏,从稚气柔和的高中生模样连变得成熟温柔,过了四年。 他笑起来时很温柔,仿佛星河都坠落在他眼中,可是,她却很想说,别笑了太宰,我宁愿你哭出来。 因为那样笑容,太过温柔,也太落寞,就像是站在孤独的尽头,随时会从悬崖坠落,但是从始至终没有人可以拉他一把。 那天是太宰治最后一次坐在山坡上看着夕阳,他终于决定了结束这日复一日的孤独。 夕阳坠落以后,他回到黑手党,语气平淡地对他昔日搭档说道:“中也,给我吧。” 中原中也挑眉看向他,“终于不打算逃避了?” 他站在门口,光影汇聚之处,他的眼中明暗交杂,温柔的笑了,“我从来不会逃避。” 是一把钥匙。 前首领森鸥外曾经收集研究过一些关于时间异能的档案,在离开黑手党的时候给了绝密档案柜的钥匙。 四年前太宰治去高塔救梨离的那天,森鸥外对他说,“太宰可不像是记性很差的人。等你平安回来再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无论是森鸥外,还是太宰治,都心知肚明,所谓的以前的事是指什么。 森鸥外或许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个异能意味着什么。 太宰治从中原中也手中拿过钥匙,脚步在长长的走廊里拖着颀长的影子。 光线昏暗的档案柜前,从窗口斜斜照进来的一方夕阳映着他半张侧脸,仿佛死亡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救赎,而他也曾向空无一人的出口伸出过手。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些看不下去,很想穿透这一切时光隔阂将他抱进怀里。 可是我就好像一个俯瞰着世间的游魂,我能够看到他这四年里的一切,他却不知道我在凝望着他。 他明明值得更好的未来,但是他并不想走出过去。 我记得曾经有个人对我很好。 他记得我怕黑,记得我怕血,他会在我难受的时候主动握住我的手,还会任由我在他的指甲上涂上各种各样的颜色。 我不记得他是谁,可我希望他千万不要像太宰治,因为这样不快乐。 第82章 Planet “醒醒, 起来搬砖了!” “…………?” 梨离恍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自己的房间。 而是……等等,这是哪里? 面前的男人有几分面熟, 他咧着嘴笑,好不得意,“看完了吗,姐姐?” “看什么?”梨离忽然一怔,瞪大眼睛打量了他一眼, “姐、姐姐?我哪来你这么大一个弟弟?” 男人再次咧嘴一笑, “忘了?咱妈在这个世界死了之后,你去藤原家找过藤原仁太, 藤原仁太有个跟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儿子, 那是咱俩第一次见面。啧啧, 我怎么有个这么笨的姐姐,估计好的基因全都给了我。” “………………???” 信息量太多。 有点消化不过来。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其中的逻辑, 这个男人, 也就是她的弟弟, 扯过她的后领摁着她的脑袋往下看。 她这才看清,她现在正浮在半空中,而脚下正在举行葬礼。 天空飘着细雨, 她认识的人并不多, 前来的人也只有两三个熟悉的面孔而已。 赤司征十郎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将一束花放在她的墓碑前, 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梨离愣愣看着这个画面, “我的……葬礼?我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晚上,从书店出来掉进河里淹死了。” “……………………” 画面一瞬间出现太宰治跳河自杀的画面, 两条腿在河面上摇摇晃晃,看起来不像是自杀,更像是蹦迪。 ……等等,为什么她会知道太宰治跳河自杀的画面? 太宰治又是谁,那个日本文学作家?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姐姐,我们昨晚才见过。只不过让你看了四年横滨纪录片而已,你怎么就把我给忘记了,你大脑处理器这么差吗,早知道我该让哆啦A梦带一个大脑扩容插片给你强化一下运行。” 她的弟弟很苦恼的叹气。 信息量忽然更多了。 梨离转头看清楚他的五官,仔仔细细,这才发现,这是……书店的老板? 梨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认识哆啦A梦?” “噫,挑重点的能力倒还不错。在前世,我刚出生的时候,藤原仁太就想弄死我,但是没办法嘛,我好歹是时间异能者,调整了一秒的时差逃脱了,然后去了很远很远的未来……那里嘛,跟哆啦A梦是同事,换句话说,我是时空管理局的公务员,是吃着铁饭碗的。” “前世你用异能重生回到过去的事情,我的工作记录上都是有档案,本来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异能事件而已,毕竟一切显示正常。直到咱们在这个世界的妈去世之后,你去了横滨,见过藤原仁太那天,我也见到了你,我才发现……你根本没有重生回到过去,而是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平行世界,我查了档案才发现你的出生被藤原仁太更改了。” 梨离忽然想起藤原仁太曾经说过,是他把她带到另一个世界去的。 但是始终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问:“藤原仁太的异能?” 谁知道她的弟弟嗤笑了一声,“他屁的异能,一个玩弄咒术的普通人而已,能够生出我们两个异能者全靠咱妈。就因为他没有异能,又有比天大的野心,所以钻研咒术近乎疯魔,企图用咒术填补自己是个普通人的缺憾。我是没想到,连召唤这种禁术都有涉猎,因此原本该重生回横滨的你,被他召唤在了这个世界。”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不过……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啊?” “要是一出生就在横滨,就你和太宰治的性格,说不定又是重蹈前世的覆辙。” “太宰治……?” “啊,那个胆小鬼。” “为什么要说他是胆小鬼?” “我何止说他,我还说你呢,你俩不相上下。” “…………”虽然听不懂,但是不懂就问,“太宰治是谁?” 弟弟白她一眼,懒得解释。 他接着说下面的事:“我拿着工资办事才来管这桩事,事情办完我得回去写报表,我很忙的!!挑重点的说。” “……重点是什么?” “然后你穿越到了横滨,……,别举手,我知道你忘了,等会儿你就想起来了,让我先说完行不行,我真的很忙!” “公务员这么忙?” “……倒也不是,昨晚跟同事出去喝酒了,睡了一个上午,我得回去赶报表。……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弟弟气势弱了一些,清了清嗓子,假装看不见梨离的鄙视,继续道:“是我把你扔到横滨去的,那里才是你该存活的世界。恰好哆啦A梦还有半年多才去大雄的世界,我就用一年的铜锣烧贿赂他,让他去横滨协助你。” 很久没有见到哆啦A梦了,有点想他,“他现在忙吗?” “差不多吧,大雄那边的任务提前了,所以哆啦A梦已经去了大雄那边。”见她有些失落,他拍了拍梨离的肩膀,“没事,哆啦A梦有时光机,随时都能穿越时空,你要是想他了随时可以见到。” “可是怎么联系啊!” “哦,这个,留个电话号码吧,你打给我,我给你安排。” 说着,她的弟弟在她脑门上一摁。 ……就完事了? 这是留电话号码? 大概是看懂了她眼里的鄙视,弟弟瞪大眼睛再次强调自己是公务员,“你现在是个游魂好不好,我总不能给你塞个纸条吧,再说了,我堂堂时空管理局公务员,给你灵魂植入一个电话号码的记忆小事一桩。” “……行,公务员,你硬气了。”梨离还有一个疑惑的地方,“既然这里是平行世界,那么藤原仁太家的那个儿子,应该跟你没关系才对,你不是去当公务员了吗?” “平行世界的记忆是可以相通的,再说了,我堂堂时空管理局公务员,拥有每个世界的记忆怎么了。” “……行,公务员,你硬气了。”梨离想起开头他说他用异能逃脱了,再想到他俩是姐弟,忍不住问道:“那我有异能吗?我的异能是什么?” 本以为身为姐姐应该更强一点。 哪知道收获了他一个白眼,“垃圾异能。” “?????” 他还是耐着心给她解释,“时光溯回。可以回到过去,既可以自己回到过去,也可以让别人回到过去,类似重生这样。” “这不是很强吗!我可以考完试之后回到过去,告诉自己考卷答案。” “只有死的时候才可以用。” “………………”好痛,不想死。 “所以才说是垃圾异能。”说到这里,他不似方才那么气势汹汹,眉宇间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伤感,“前世,妈妈为了让你躲避藤原仁太的查找,将你的异能封印在了一枚戒指里,所以你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异能。被太宰治带回黑手党以后,他对你的身世倒是比你还清楚,但他没有告诉你……他死了之后才给了你答案。” “太宰治到底是谁啊!” “是让你宁愿抛弃整个世界的人。” “……偷听我和赤司君的对话!” “再说一遍!我是时空管理局公务员!” 梨离还想争论句什么,脑袋一晕,昏了过去。 随后,她在无尽的黑暗里沉沦,不知道过了过去,隐隐约约看到有光,而光线的尽头,她看到了自己。 她看到自己站在黑手党高楼下,面无表情望着那一摊血色模糊的人,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跟她一同出任务的同事见她迟迟未归,想过来提醒她快一点。 在一派惊呼声中,她意外地镇定,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镇定,仿佛混乱成片的黑手党里只有她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很快,黑手党的部下匆匆赶来。 梨离在这个时候蹲了下来,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她才看见自己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着。 终于,手指碰到了他的脸,他的身体早在坠落时破碎得无法完整,她却仿佛还是记得他时而温柔时而冷淡的眉眼。 “梨小姐……我们的任务……” “我知道了。”梨离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太宰治,转身对部下说道:“按原计划进行,首领自杀的事情报给干部们处理,我们的任务不变。” “是。” 梨离本就任务经验丰富,那天她如同以往每个岁月一样,有条不紊结束了任务。 写好了任务记录报告,存进黑手党的档案里。 随后,她一步一步走上了高楼的最顶层。 尽管三年前她因为任务重大失误,已经失去了太宰治的信赖,他对她明显疏远了不少,但在权限方面,她始终是他最亲近的直属部下。 他的办公室,无论何时,都有直接抵达的权力。 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偌大的空间映入眼帘。 梨离怔怔站在门口,没有在办公室中央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一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真的不在了。 脚步像是生了魔咒,每一步都很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着沉重的回忆。 当她走到太宰治的书柜前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从门口到这里,长长的距离,铺着的地毯上都是濡湿的泪水。 她拿出自己放在零钱包里的钥匙,曾经太宰治给她这个钥匙,说当她感到绝望而无助,这里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她从来没有看过,因为只要太宰治还活着,她就不会绝望,也不会无助。 保险柜打开。 里面躺着的却是曾经母亲留给她的戒指。 十二岁刚到黑手党的时候,由于她的手还小,母亲的戒指戴着并不合手。 某次训练的时候,戒指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坐在训练部找了一夜,也哭了一夜,那时候有个人站在二楼问她,“在哭什么?” 由于楼里没有开灯,她不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谁,只觉得声音温柔冷淡。 她哽咽着声说,是妈妈的戒指,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人没再理她。 戒指也没再找回来。 后来有次在训练的时候听组长们小声聊天,说上个月太宰大人半夜来过训练部,也没吩咐什么事,待了一夜才走,因此第二天又被一起搭档出任务的中原大人嫌弃了。 那时候她只觉得遗憾,为什么不训练晚一点,说不定半夜就可以碰到太宰先生。 如今,她才明白,原来那一晚……太宰治真的来过。 她的戒指,他花了一夜时间找到了,他一直放在这里。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抱着保险箱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如多年以前在太宰治面前哭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不久以前的一桩任务,是关于时间异能者。 她曾在任务卷宗里看到过时间异能者的分类,其中有一种异能,可以回到过去,那种异能……只有死亡的时候才能生效。 她早已不是多年前需要太宰治解释才能听明白的小姑娘了。 她戴上戒指。 登上楼顶。 ……太宰先生,从来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内,没有什么超出过你的预期。 那么你是否也想到了这一天,我一定会用死亡换时间重来? 如果这也是你的预料之中。 那么,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这一次,希望你可以有温暖别人的勇气,我也可以。 ………… …… 爆炸声。 枪声。 玻璃破碎倾斜轰倒的声音。 以及,嘈杂混乱之中,听到有人用不可思议的语气惊呼了一句,“梨小姐?” “快告诉首领,B栋大楼发现了梨小姐!” 黑色西装男人几乎拥堵了这整层楼,梨离从门口走进来,旁人连忙为她让开一条路。 黑手党任务的画面很熟悉,只稍微一眼就可以判断出这样的任务是以什么为目标,进展如何,结果又将如何。 梨离走到中央,随口问着旁边的人,“太宰现在在哪里?” 被问到的人一愣,触及到梨离淡然的目光,连忙回神答道:“在……在第四层。” 梨离已经消失一年多了。 自从一年前藤原家的神社以后,梨小姐就忽然失去了踪迹,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恍然见到梨离回来,而且……总觉得梨小姐哪里不一样了。 印象里的梨小姐就像个普通的小姑娘,而此时此刻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像极了那几位太宰先生的直属部下。 很奇妙的感觉。 梨离转过身,正要去楼梯那里,身后早已寂静无声。 而拥堵成群的一片黑压压里,颀长温柔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服,外面是黑色外套,手腕上缠着绷带,眉眼沉静,却温柔如深渊里隐隐的光。 一如多年以前,他自漫天火焰中慢慢走来,他站在明暗交杂处,宛如救她如深渊的神明。 你有没有爱过那样一个人。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全世界。 第83章 Planet “梨酱——可不可以换一个颜色?” 太宰治躺在沙发上, 斜着脑袋无力地看着梨离。 手此时正搭在梨离的腿上,五根手指的指甲已经有三根涂好了颜色。 梨离抬头笑眯眯地问:“太宰不喜欢粉色吗?” “……”求生欲告诉他,只有一个答案, “当然喜欢,梨酱选什么颜色我都喜欢。我的意思是说……要不要尝试一下其他颜色?” “哦。”梨离涂好了食指,拧好粉色指甲油的盖子,转头去挑了一个翠绿色,笑得开开心心, “那拇指涂这个好啦。” “梨——酱——” 眼看着太宰治就要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继续撒娇, 梨离惊恐无比:“啊啊啊啊太宰治你不要乱动啊!!!!!!!!!” “梨酱好凶。” 太宰治嘴巴一噘,还委屈上了。 梨离毫不客气一拳头敲在他脑袋上, “谁让你乱动啊!!我涂了十多分钟, 你这一动, 全都花了!给我躺回去,我重新涂。” “梨——酱——” “躺好!” “……” 十五分钟过后,梨离终于心满意足地摸着太宰治的手, 灯光下每一根手指的指甲都莹润漂亮, 太满意了, 真的太满意了。 连带着看向太宰治的表情都多了几分和蔼亲切,“行啦,睡觉吧。” 梨离收拾好了指甲油罐子, 站起来往床边走, 还没躺下去, 身后躺在沙发上的太宰治随后而来, 将她抱进怀里。 还未来得及说句什么, 身体下坠,随着他坐到床边的动作, 跌坐在他腿上。 四目相对,映入视线的是太宰治弯弯笑着的眼睛,他拖着长音,“梨酱——我睡不着。” “?” 梨离白他一眼,“可我很困。” “我要听梨酱讲睡前故事才能睡着。” “……你三岁吗太宰治。” “梨酱居然连名带姓叫我的名字,好生疏,这样我会很难过。” “你脸都要笑成两半了,你难过个头,难过的是我好不好。” 太宰治眨眨眼,凑近一些盯着她:“有什么难过的事可以告诉我哦,我会帮梨酱解决的。” “你能解决?” “嗯。” 他轻轻点着头。 忽然,他温柔笑起来,宛如夕阳下吹拂而过的晚风,“以往阿离难过的时候都是我解决的呢。” “……” 那样曾被遗忘的岁月里。 她的无助,哭泣,悲伤,迷茫,以及快乐,希望,勇气,全都来自同一个人。 那个人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也是存活的全部理由。 他曾给过她全部的光,终有一日又全部收回,不带一点余地。 眼看着梨离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太宰治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将她抱近一些,他低头去亲吻她的头和脸颊,“阿离……不想回忆就别去想了,等以后冷静一点了再说。” “我不要,就算等以后也冷静不下来,更何况谁知道你会不会哪天又自杀了?” “我不会。” “你骗人,你一声不吭就跳楼了,你还故意把我支开。” 太宰治低头再次轻轻吻了吻她,低声说:“我不会。” “骗人!!” 再次见到太宰治之时,她已经记起了全部全部的过往。 他的温柔,他的冷淡,还有他最后在她面前坠落而下,那一幕她根本无法忘记,就像刻在灵魂里,任由多少次轮回往复都无法忘记。 这几天,她刻意不去想,刻意不去回忆,就好像刚刚来到横滨那样跟太宰治相处。 可一旦想起,就再也无法忍住强烈袭来的悲伤。 梨离很努力地忍着眼泪,声音还是有些哽咽:“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你破碎得不成样子的身体,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画面,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我……” 后面的话被吞进太宰治温柔落下的吻里,他轻柔地吻着,像是在安抚着嚎啕大哭的孩子,终于等她平静了一些,他抬手抹去她挂在脸上的眼泪。 “太宰,不要再离开我了。”她哭红的眼睛看着他的脸,生怕他又消失不见似的。 太宰治动作停缓下来,没有回答她,梨离却没有了方才涂指甲油时的气焰十足,没有勇气拽着他的衣领逼他给自己一个答案,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消耗殆尽。 过了许久,太宰治才与她对视,眼底暗光涌动,声音沉静:“你会离开我吗?” “我什么时候离开过你,从来都是你——” “夏日祭,那时候你是要离开我,不是吗?” “……,……是。”梨离低头不敢去看他,“可是我后来不是回来了吗?” 闻言,太宰治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笑了,像是落拓的晚风,“那时候你真的走了就好了。” “……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离开,所以故意说了去夏日祭就不用回来了这样的话,那时候我是真的打算放你走。” “你这话说的,好像后来没打算放我走了一样。” 太宰治微笑,“的确不打算了。” “…………?我想走就能走好不好?” 太宰治继续微笑,“你不能。” “我能!” “你回黑手党的那天我就说了,如果下次再擅作主张离开的话,无论你去哪里,我不介意掀翻整座城市把你找出来。” “你有本事把你最后半句说出来。”梨离顶着一双哭红的兔子眼,揪着太宰治的衣领,气势汹汹。 太宰治眨眨眼,很无辜的语气:“然后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梨离一拳锤在太宰治的脑袋上:“你还真敢说,信不信我现在真的让你生不如死。” 太宰治弯起眼笑了,“啊呀,阿离好凶呢,以前的阿离明明说过不会让我受一点伤害,连对我稍微大声一点说话都没有过。那么怎样才是生不如死呢,好想体验一下呢。” 梨离顶着红红的兔子眼笑得不怀好意,“真的想吗?” “那当然——” 然而,太宰治笑眯眯的眼睛在下一秒霎时怔住。 他的目光由明转暗,僵硬片刻后,沉着脸目光往下挪,挪到……某个部位,梨离的手此时正放在那里。 而……确实渐渐有了反应。 太宰治抬眼看向梨离,眯了眯眼,声音低沉:“……阿离,你现在胆子不小了嘛。” “是哦,”梨离弯着眼笑,眼睛亮亮的,“太宰先生对我来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我曾经想过,只要太宰先生还在这个世界上,那么这个世界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即使不能拥有也没关系,甚至只要远远看着你就好。我想起前世过往的那一天,我根本没法想象……原来太宰先生已经属于我了啊,原来太宰先生比我想象中还要温柔。不过——也有了一点罪恶感。” 太宰治眯着眼,“罪恶感?” 她笑得眉眼弯弯,手上却稍微用力捏了捏,“亵渎神明,真是罪恶呢。” 明显感觉到手中的膨胀,太宰治眼神愈发变暗,梨离渐渐向他靠近,他没有拒绝她亲吻过来的倾势,梨离却在即将亲吻的那一刻忽然跳开。 她蹦得老远,一下子从他的怀里跑到门口,她拉开门夹在门缝中探着头对他笑嘻嘻地说:“太宰先生,今晚分开睡哦。至于——嘻嘻,太宰先生,我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哦。” 说完,她飞快关上门,往其他房间跑去。 身后有门打开的声音,梨离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跑,跑到自己搬进来和太宰治住之前的那个房间,密码她还记得,正蹭蹭蹭摁着密码。 飞速摁完了密码,身后太宰治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密码错误。 显示屏上如此字样。 梨离惊恐地瞪大眼睛。 这、这怎么会? 手快按错了? 梨离又快速按一遍密码,当屏幕再次提示“密码错误”的时候,太宰治已经笑吟吟走到了她的背后。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从背后环住她,手臂从她腰间穿过,伸向密码按键,他笑着,咬字间带着轻快的笑意:“新的密码是这个。” 他在屏幕上按下密码,紧接着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 “要进去吗?” 他这话说得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一样。 然而从身后环住的怀抱根本不带任何挣脱的余地,他的气息温热,连贴在耳边说的这么几个字都带着几分令人面红耳赤的热气。 梨离稳住自己心跳如雷,“你为什么要改密码?” 他轻轻笑着,“因为阿离是傻瓜啊。” “…………????” 前世他也老是这样说。 行吧,前世她的确是傻瓜,看不懂他的笑,看不懂他的沉默,也看不懂他的孤独,他什么都不说,而她什么都看不懂,所以总是在自以为站在对方角度上做着不合适的决定。 这一世她好歹是教育完备、智商正常的吧? 他脑袋抵在她的肩颈上,柔软的头发蹭着有些痒,“总觉得,哪一天你慌忙跑开却打不开门的样子很可爱——就像现在这样,果然很可爱。” “………………” 沉默一秒,梨离猛然转身狠狠捏住他那张笑嘻嘻的脸,“太宰治我今天你晚上一定不放过你!!!” 面对着她气势汹汹,脸都要皱成一团。 太宰治笑得温温柔柔,“嗯。” “太宰先生,你这时候应该对我凶一点,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话的。” “我以前对你很凶吗?” “嗯,动不动就骂我傻瓜,还说我很吵。” “主要是……现在有一件事困扰着我。”他眉眼垮下来,可怜兮兮,接着将她更紧地抱进怀里,而后梨离清晰地感受到了某处的灼热抵着她,而他本人的声音贴在耳边,低沉温柔钻入耳朵,灼热的气息令人脸红心跳,“阿离会一直陪着我吧?” 第84章 Planet “梨酱我有一点冷……” 早上还没完全睡清醒的时候, 伴随着太宰治一声撒娇似的呓语,他整个人温热的体温从身后靠过来贴着她。 腰间的胳膊也搭上来将她环进怀里。 梨离睁开眼睛,回头, 窗帘遮住的稀薄晨光里,太宰治闭着眼睛睡得安稳。 “冷吗?” 她看了看他裸露在外面的肩膀,微微坐起来,扯起被角给他盖好,很无奈地说:“太宰先生好歹盖好被子睡觉吧, 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看你才是傻瓜。” 随着腰间的手将她揽下来跌在他的胸膛上,太宰治也睁开眼睛, 哪有一丝困倦的模样, 分分明明的笑意, “阿离现在也学会对我说教了呢。” “也不看看我都是跟谁学的。” “嗯,不过以前教的道理都不适合现在了,我需要教一些新的东西。” “……啊?”梨离眨眨眼, “太宰先生, 改日再教行不行, 我现在很困。” “是吗。” “是啊!!!”梨离狠狠捏住他的脸,而那张在她手里疯狂搓圆捏扁的脸依然带着欠揍的温柔微笑,她狠狠瞪着他:“昨晚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他依然笑得温温柔柔, 揽着她的腰, “有吗。” “有!!总之——我要继续睡觉了。” 她将腰上的手扯下来, 翻个身又躺回自己的位置, 闭上眼睛准备继续温存还没消失的睡意。 昨晚真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了, 也许想起曾经以后有太多的意难平,她也没拦着太宰治的毫无克制, 就这么……总之,不行了,想睡觉。 奇异的是,这回太宰治居然没有闹。 她转过身之后真的安安稳稳的睡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一睁眼,太宰治笑得漂亮的眉眼正在近在咫尺的上方,他鼻尖贴着她鼻尖。 她醒来的一瞬,他眨着眼笑起来,“早上好啊 。” “……”梨离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困的样子?” “是呢,见到你之后一直精神很好,或许因为梨酱就是我的阳光吧,我只要吸收光就能好好生长了。” “……” 梨离瞥了一眼他正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他的手指正在剥着她的睡衣肩带,从肩膀上滑落,整条睡裙脱下来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太宰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他笑得温温柔柔,清亮的眼睛注视着她,他一手撑在她的枕侧,温柔的面孔近在咫尺,“再做一次。” “……”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随后略到耳边,温热的气息洒在细嫩的皮肤上令人战栗。 而他自喉间发出的声音温柔低沉,宛如蛊惑,“阿离,再做一次。” 这下好了。 更累了。 当梨离酸软无力躺在太宰治怀里,只能以眼神瞪他的时候,太宰治双手将她圈在怀中,笑得像个吃到糖的小孩子,“果然还是每天醒来都能看到梨酱最好了。” 梨离只好有气无力地瞪他:“太宰治,我饿了。” “嗯,阿离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 “想吃苹果糖吗?” “……太宰先生。” 他眨着眼笑,“怎么了?”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这个嘛,阿离猜猜看?” 梨离刚张开口,还没说什么,太宰治已经弯着眼笑道:“算啦,阿离是傻瓜,猜不到的。” “……………………”梨离有气无力地瞪着他,“太宰治,我真的想揍你了。” “阿离怎么舍得。” “你看我舍不舍得。” “阿离是不是不爱我了?” “少来这套!” “明明以前的阿离眼里只有我,还说什么会永远保护我,不会让我受伤害,而且还说——” “算旧账是吧?你以前还说不会放弃我呢。” 太宰治眨眨眼,很无辜的语气,“我没有放弃你。” “你还说,你……我,我……虽然我的确任务很失败,导致黑手党的利益……但是,……你不再信任我我都能理解,我真的能理解,但是……你说后悔救了我……” “没有。”他低头吻了吻她有些潮湿的眼,“从来没有。” “……” 对视了一秒,梨离别过脸赌气的不去看他。 他伸手拂过她额角碎发,轻轻笑着:“是四年前调查川崎高志的时候,虽然川崎高志的一切动机都指向盘剥黑手党的利益,可这其中总是有什么与你息息相关,这样微薄的联系很难察觉,那时候还不知道你是藤原仁太的女儿,只能凭空假设你的身上有什么有利可图的秘密,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排除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最后……时光溯回,我找到了这里。” 梨离震惊:“那时候你就已经想起来了?” “倒没有,只是猜测现在的你是用死亡换取时间重生而来。四年前你的出现太过可疑,无论是信息还户籍,整个日本都找不到匹配的资料,我对你始终保持怀疑,后来……你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举动,我开始怀疑你是从未来过来的,时光溯回的作用是死亡的时候回到时间的过去,如果你真的是从未来过来,那么恰好印证了你的确是时光溯回的拥有者,一切都说得清。唯一让我不愿多想的是,你宁愿用死亡换取重来,……当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想起来。” “……” “森先生离开黑手党的时候,将完整的时光溯回档案给了我,我一直没有去看,不是逃避,也不是不愿意,而是……在你匕首刺向我又掉入海底的那一瞬间,我已经知道了全部,所以没必要再去看了。在四年后再次见到你之前,我每天都在回想我们过去的每一个细节,直到所有记忆串联完整,我也终于见到了你……所幸,”他轻轻笑了起来,仿佛黑夜里稀稀落落的月光,温柔清冷,“所幸你还是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 本来很感动。 忽然想打人。 梨离一条腿搭上他的腿狠狠压着他,“太宰治,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再说我是傻瓜我真的会揍你!” “傻瓜有什么不好?” “哪里好了!” “当傻瓜很快乐的。” “那你为什么你先傻一个?” “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那样,阿离会被人骗走的。” “你还知道担心我被人骗走啊?我看你满不在乎的样子,就差把我亲自送走了。”梨离忍不住白他一眼。 “不会,我说过不会放弃你。那时候说出那样的话,只是……我曾对你说过,有的人笑是因为开心,而有的人笑是因为不想被人窥探到他脆弱的心,那种人,害怕幸福,害怕拥有,但是,更害怕失去。阿离,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因此选择了放弃,那时候想的是,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我的,只要你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他的眼眸沉静如一面雾气散去的湖水,温温柔柔,只是简单的注视都让人心跳无法安稳。 沉默了许久。 梨离恍然瞪大眼睛,“……是你!!!” 太宰治微笑着,“是我。” “啊!!!!!!!你……你吃我好多面包!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等会儿陪你去买。” “这是重点吗!” “嗯。” “这不是!!重点是你居然假装成陌生人接近我!” “啊呀,谁知道阿离真的完全认不出我呢。我也很伤心呢,说什么永远不会忘记太宰先生,结果只是换个衣服戴个假发就认不出来了,当时我也失落了很久很久。” “……” 梨离终于忍不住了,一拳锤在他脑袋,“太宰先生,当时我年纪小,你说什么我都信了,但你觉得我现在还会这样吗?” “唔,现在的阿离不好糊弄了呢,果然小孩子还是从小待在我身边比较好。” “……?我拒绝。” “阿离不想在我身边了吗?” “在你身边会变得跟你一样。” “不会呢,阿离一直待在我身边也依然是个傻瓜,一点都没有变聪明。” “但是会变成跟你一样的胆小鬼。” “……阿离似乎对我的不满非常非常多。” “何止是多啊!!!太宰治,你以为几句话就哄好了??”梨离翻身压住他,狠狠捏着他那张曾经冷淡得让她非常苦恼的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今后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家庭地位到底有多低!” “嗯,有多低呢?”他轻轻笑着,环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怀里。 “……” 沉默半晌,“太宰先生,能不能先把你不安分的手放下来再说话?” “好哦,阿离说什么我都要听呢。” “那你还得寸进尺!给我住手!” “好。” “………………” 当夜幕终于降临。 灯笼柔和的灯光映着夜晚,属于夏日的微热晚风里,飘荡着苹果糖和章鱼烧的香气,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梨离一手捏着苹果糖,另一只手被牵在太宰治手中。 身侧人潮来往,他身形高大,许许多多灯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眉眼染上几分温暖柔和,恍然一瞬间会觉得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个温暖的人。 忽然,一个狐狸面具兜头盖下来。 鼻子眼睛都不对劲,梨离被这忽然乱扣的面具遮住了视线。 她连忙弄了半天才露出眼睛,看清眼前的一瞬对上太宰治不知何时转过来与她四目相对的鸢眸,柔和的灯笼光线里,他笑得温温柔柔,“阿离总是这样直白地盯着我,会让我不知如何回应呢。” 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狐狸面具,“所以你就把我脑袋盖住?” “不是哦,只是看到别人手里牵着的小孩子都戴着这个,总觉得我的阿离不能没有。” “我不是小孩子好不好。” “好。” “……” 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带她去夏日祭那天,他走在她的前面,她小心翼翼偷偷望着他的背影,那是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连一瞬都不想放过。 忽然,也是这样一个狐狸面具胡乱扣下来,遮住了她的眼。 那时候他以为,只要看不见那双明亮的眼睛,就不会被光所迷惑,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逃得过。 哪怕最后以死亡作为终结,希望对方将自己遗忘的那一刻,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心底某个角落里回响着呼喊,即使坠入深渊,还是不可遏止地渴望。 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留在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就好了。 “太宰,那个时间异能的卷宗,是不是故意给我看的?” 人潮流动里,他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她在人海里走丢一般,听到她的提问,他眨着眼随口反问着:“你说的是哪个?” “你,跳楼之前,曾让我处理过一桩关于时间异能的任务,有详细的时间异能报告,我在里面看到了时光溯回,当时只是匆匆扫过一眼。直到你跳楼之后,我去了你的办公室,打开保险柜却看到了我丢失的戒指,那时候才隐隐有些联系起来……太宰先生,那个关于时间异能的卷宗,是故意交给我处理的吧?” 夏日祭的欢声笑语里,灯笼的光线柔和,他眨了眨眼。 然而梨离的表情异常认真,于是他叹了口气,浅淡笑着说道:“阿离变聪明了呢。” “我才想说呢,你就这么放心我?万一我真的没有联想到,看过就忘了,或者我只是猜测一下,毕竟我一直都是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着,不能确定随便一眼看到的异能就是自己的,不敢去赌。” 身侧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浅淡的暖色落在太宰治身上,他在温柔的光里弯眼一笑,“本来也没指望你懂,你从小就是个傻瓜。” “太宰治!你再说我傻我真的要打你了!” 这么说着,梨离已经踮起脚准备揍他了。 他顺势抱住她的腰,她踮起脚后因此整个人前倾落进他的怀里,抬眼一瞬对上他沉静柔和的鸢眸,“或许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胆小鬼。” “……你承认了啊?” 他温柔微笑着,背后柔和的灯光落下来,他的眉间,发梢,唇角,仿佛都染上了温柔。 “我很少去期待什么,无法达到预期的失落会比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更无法弥合,我任由自己放置在寂寞的境地,无论你选择什么,都是我愿意接受的结局,而是否再次选择我,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的自由。” “可是我的选择只有一个,哪怕只是不确定的猜测,我也一定会去赌,因为我无法忍受没有太宰先生的世界。” 灯光映着她漆黑的眼瞳,眼底微弱的光亮坚定固执。 她眨眨眼笑起来,伸手去捏他的脸,看着他的脸在自己手中搓圆捏扁,笑得很开心,“那么太宰先生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 晚风温柔拂过他的眉眼,鸢色的眼瞳里是浅淡的笑,一如初次相遇时,是救她于深渊的神明,“我想过。” 梨离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不确定地再次求证,“……可是太宰先生总是在推开我。” 他眉眼一弯,“阿离的确是傻瓜呢。” “………………” 忽然,他身后的夜空绽开烟花,绚烂,璀璨,耀眼,无法忽略,一朵落下,另一朵相继而起,宛如浩瀚明亮的星河连成一片。 微弱的星光终归还是亮成整夜繁星,映满黑夜,再也无法挪开眼。 第85章 一个奇怪的番外 “首领, 梨小姐至今已经半个月没有联系上了,是否需要追查到梨小姐的下落?” 窗外是漫天坠落的大雨,宛如一场盛大悲剧的落幕, 又或者是遮掩住罪恶的开端。 总之,这样的雨天没有梨离在。 从她十二岁来到黑手党那天起,总有一双眼睛追随着他,无论他身在何处,那样的目光总是在见到他的瞬间照亮。 “梨小姐掌握了大量黑手党的机密, 如果被敌对组织利用, 或者刻意叛逃,这对黑手党来说是巨大的损害。” 狂风卷着雨点斜斜飘落, 从黑手党这座最高的大楼看下去, 整座城市都在雨中飘摇。 半晌, 太宰治才用轻轻一句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是啊……说的没错。” 由于太宰治的态度太过不确定,部下有些摸不准,迟疑道:“那首领的意思, 我们是否需要追查梨小姐的下落?” 太宰治望着窗外漫天飘摇的暴雨, 转过身时背对着巨大的灰暗帷幕, 横滨万千高楼在他的身后,他仿佛站在孤独的王座上,手中再也无法拥有一点温暖。 “不必了, 随便她去哪里吧。” 部下离开以后, 偌大的办公室再次陷入无声的寂静。 太宰治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窗外飘摇的大雨, 整座横滨像是被笼罩在灰蒙之中, 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椅子靠背上, 闭着眼睛,意识逐渐昏沉。 墙壁上的挂钟有条不紊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在何时忽然停止。 太宰治是在一阵踢踏而来的脚步声中吵醒的。 那脚步声气势十足, 可以感觉到对方现在非常生气,但是会对他露出这种情绪的人几乎不存在了,尽管他总是有本事轻而易举就惹恼别人。 随后,他还没睁开眼睛,脸颊上一痛。 睁开眼,自己的脸正被对方狠狠捏着,而对方看起来……非常生气,“太宰治!今天你不是说好了去接橙花放学吗!” 熟悉的脸。 异常熟悉。 就在半个月前,这张脸在夏日祭上离开,烟花坠落谢幕的时候,她选择了与黑手党完全相反的方向,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他也决定放她走,如果那确实是她想要的。 ……可是。 “结果,你居然在这里睡觉,橙花都自己回来了!橙花还这么小,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样的梨离是陌生的。 梨离没有察觉到太宰治的不对劲,她现在正在气头上。 再加上,他向来喜欢装疯卖傻。 他顶多是觉得太宰治是被她忽然吵醒还有一点懵,或者正在思考着怎么把她糊弄过去。 她转过身,对刚刚回家放下书包的橙花说:“橙花刚刚不是说有作业不会吗,现在可以问爸爸哦,妈妈要继续做午饭了。” 声音很温柔,比刚刚对他温柔多了。 然而这样的温柔也是陌生的。 在过去的认知里,梨离在他的面前连稍微大声一点说话都很少,她的语气显而易见,却也是夹在胆怯紧张里,很少会有这样大方自然的时候。 随着门合上的声音,梨离消失在视野。 他与被留下的橙花大眼对小眼。 长得很像他,皮肤很白,像是万年不见光一般,眼睛倒是像梨离,清润明亮得像一夜星星。 她此时站在他面前,小小的个子,也不说话,就那么一双眼睛看着他。 太宰治轻笑了起来,率先开口,“不是有作业不会吗?” “爸爸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小橙花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很平静。 倒是比她妈妈聪明。 他依然是柔和的语气,“哪里不一样?” “以往这种时候,爸爸都会让我出去。” “然后呢?” “然后我就会去写作业,爸爸说过,这是不适合有小孩子在场的时间。” 太宰治:“……” 短暂的沉默过后,太宰治站了起来,橙花抬头想说什么,太宰治伸手摁了摁她的脑袋,“那么你现在去乖乖写作业哦。” “……” 橙花:果然,爸爸妈妈的日常是改变不了的,虽然今天的爸爸有一点奇怪。 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总觉得有一点疏离在外,忽然闯进了一个温暖的世界,有一些无所适从,还有一些……她不太看得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太宰治走下楼梯,是食物的香味,真实的人间。 梨离正收拾着餐桌,抬头正好看见太宰治下来,眼睛在此时笑了起来。 是熟悉的。 即使她穿着风格不一样的家居服,整个人都温柔许多,不像记忆里那般,总是怯生生的,连别人的欺骗利用都看不透。 可她在看到她的一瞬,眼睛里亮起来的笑意,还是熟悉的。 察觉到太宰治复杂而平静的目光,梨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面前来。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太宰治,你脑子没坏吧?” “……” “阿离。” “啊?” 他眉眼平静,声音里压着几不可见的笑意,“没有坏。” 梨离无语,继续说道:“下次不能再忘记去接橙花放学了,我们橙花这么漂亮,她班上好几个孩子对她不怀好意,整天拿各种糖和零食哄她开心,橙花都要长蛀牙了。” “嗯。” “还有,你下次研究出来的黑暗料理,不要再去祸害中原先生了好不好,他今天又把咱们花园里的井盖子踢坏了。这都不算什么大事,重要的是橙花的小鸭子也放在花园,一起遭了殃,我还没告诉她呢,我怕她伤心,趁机买八十个回来。” “嗯。” “……嗯你个大头鬼!你怎么就知道嗯!我的意思是说,不要给橙花那么多零用钱啦!” 太宰治眉眼展开浅淡的笑意,“因为阿离说得很好呢。” “……啊?太宰治,你今天真的脑子坏掉了吧。” “我也觉得呢。” “…………” 忽然。 气氛有些不对劲。 “太宰先生,我觉得你需要治疗。” 梨离凑到他面前,呼吸近在咫尺,她眨着眼笑,狡黠而温柔。 他有些茫然,不太清楚此时的梨离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什么样的治疗?” 这么说着,她伸手拉过他的衣领,将他身体拽低一些。 就在他有些茫然捉摸不透之际,嘴唇上温柔的亲吻贴了上来,……,前所未有的触觉,陌生,连带着心跳几乎静止的一瞬悸动,就好像寂静无人的黑夜里忽然传来的汽笛声,将他从冰冷拉回人间。 真是一个荒诞的梦。 ……原来阿离也可以这样笑,原来他和阿离也可以快乐的生活下去,原来一切并不是如他想象那般悲观,原来他也可以拥有一个没有孤独的结局。 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