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最爱自己[年代]》
1. 第 1 章
1980年榕城的9月,还是又闷又热。
梧桐巷的曾家正在吃早饭,稀饭配咸菜,还有一盘煎鸡蛋。
但煎鸡蛋,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的。
曾舒仪用砖块挡着门,好让风吹进家里,不然随便动动,就出一身汗。
她坐下吃饭时,她爸曾庆良在看榕城早报,连眼皮都没抬,“桌上的煎鸡蛋你别动,是给你大哥做的。他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去夜校补习,需要补充营养。”
曾舒仪“哦”了一声,筷子却夹起煎鸡蛋,两口吃完,再配着咸菜吃稀饭。
曾庆良一直在看报纸,没注意桌上情况,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吐槽,“现在的报纸,写的都是什么玩意?”
曾舒仪问,“写什么了?”
“写中央提出三结合就业方针,什么自愿组织起来就业,还有……”曾庆良眯起眼睛才看清楚,“还有自谋职业相结合,说什么鼓励和扶持个体经济发展,这不是操蛋说法?”
哼了一声,曾庆良撇嘴道,“再好能好得过铁饭碗?”
曾舒仪心想那可不一定,他们巷子里就有人搞个体经济,本来是最穷的一家,这几天她看着王家天天买鱼买肉,日子瞬间滋润起来。
不过这话,她不会和她爸说,说了要挨骂。
“现在这些报纸,也太不专业了,越来越糊弄人!”曾庆良感叹一句,再去看三女儿,“我警告你,不要和王家小子走太近,你要是敢去干什么个体经济,我打断你的腿!”
到这会,他才瞥到桌上的盘子空了,“你这死丫头,我不是告诉你,煎鸡蛋要给你大哥留着吗?”
曾庆良抬手要打,曾舒仪早有准备地往后躲开,嘿嘿地笑了下,眼睛弯弯的,“爸,大哥天天吃,少吃一天,也不会少考两分。你看我这两个月都瘦了,夜里也睡不好,也该补充点营养。”
“你不上学,不工作,要什么营养?”曾庆良脱下拖鞋,拿在手里。
曾舒仪赶忙道,“爸,我待会要去相亲呢,你要是打坏我,我就不去了哈!”
“你!”
曾庆良要气死了,丢下拖鞋,指着三女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混不吝的女儿!去去去,把家里换下来的衣服都洗了,别在我跟前碍眼!”
曾舒仪看了眼满满两桶的脏衣服,心里直摇头。
她家十口人,现在天又热,每天都会换下很多脏衣服。
她大嫂总是找各种借口不洗,全推到她和二姐身上,今天她偏偏不干了,谁让大嫂给她介绍一个那样的男人?
从曾舒仪高考落榜后,加上她二姐拖家带口回城,家里恨不得快点把她打发了。
她大嫂热切地把自家堂哥介绍给曾舒仪,说虽然是个鳏夫,还带着一个孩子,但工资很高,是五级钳工。她爸一听很有钱,立马答应下来。
曾舒仪却偷偷打听过,大嫂堂哥不是个好东西,会动手打女人。
所以她只打算走个过场。
不过有一点让曾舒仪很意外,大嫂堂哥长得非常帅,鼻梁高挺,眼睛大又亮,还是双眼皮。
看到照片时,曾舒仪都愣了下,倒不是犯花痴,而是想不明白,大嫂小眼睛塌鼻梁,怎么会有那么帅的堂哥?
曾舒仪不想给人当后妈,再帅都没用。
“你怎么还不去?”曾庆良不耐烦地催了句。
“爸,你让我去洗衣服,手一直泡水,怎么会好看?”曾舒仪举起她纤细的手指,“你不是说,我没考上大学,又没工作,只剩下年轻漂亮了。要是我把自己折腾丑了,万一那个五级钳工看不上我,怎么办?”
曾庆良再一次语噎。
家里住房紧张,家里人多,工作的却少,大儿子结婚后,儿子儿媳只交点生活费,一大家子开支还是靠曾庆良一个人的工资。
加上二女儿拖家带口回城,曾庆良对二女儿有愧,只好想着把三女儿快点嫁了。男方家里有钱,除了带个孩子,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嫁过去就能住楼房,多好的事!
“你少废话,你妈今天不在家,你不洗谁洗?”曾庆良马上要去上班,没工夫在这里闲扯淡。
说话间,门开了,曾舒仪大嫂上厕所回来。
曾舒仪笑眯眯地看过去,“大嫂,妈今天出门了,二姐两口子也去找同学。爸刚问衣服谁洗,前几天都是我洗,但今天我得相亲,辛苦下你可以吧?”
王娟刚站稳,就看到小姑子笑着把木桶提过来,公公也默认了小姑子的说法,“我……”
“大嫂你不洗也没事,我提去河里洗,不过衣服洗久了,这手泡成猪蹄,我是不好意思去相亲的。”曾舒仪说着叹口气。
王娟知道小姑子看不上她堂哥,但娘家那边说了,一定要把这桩婚事撮合成。
她堂哥因为打老婆问题,好多人不愿意嫁给他,前头老婆死了三年,到现在一直单着,全家上下都着急。
特别是她大伯和大伯母,私下里找到她,说只要婚事成了,会给她二十块钱谢媒礼。
二十块钱,相当于王娟大半月工资。
平常,王娟就看不上小姑子,又争又抢,明明只是个女儿,却事事要和她男人比。
也是不懂事,女儿都是要嫁人的,怎么比得过儿子?
“没事,我去洗就好,舒仪你在家好好休息。”王娟咬牙挤出笑容,洗十口人的衣服别提多累,现在日头还毒辣,她只洗这一天。
王娟走后,曾庆良也去上班了。
家里只剩下曾舒仪一个人,她舒舒服服地回屋躺着听收音机,至于她大哥回来问怎么没有煎鸡蛋,她只当没听到。
收音机里也在说个体经济的事,大量知青返城,工厂和单位无法分配那么多人的工作,建议大家可以做个体经济。
不过个体经济也有局限性,不能雇工,行业选择也有限制。
曾舒仪听得入了神,家里不肯让她复读,更不会花钱给她找工作。
就算进工厂,只能当个临时工。
临时工的工资低,还难转正。干个一年,曾舒仪都难经济独立。
手里没钱,就得一直看人脸色过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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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曾舒仪发愁地深吸一口气。
快中午时,王娟才洗完衣服回来。
“舒仪,你来帮忙晒下衣服,快来不及了。”王娟在院子里喊了一句,她面颊被晒得通红,胳膊又酸又胀。
曾舒仪在房间里应了一声好,人却没动,算着大嫂把衣服都晾晒完,才开门出去,“哎呀大嫂,你真能干,我只是找个鞋的时间,你全晾晒完了,我还想帮帮你来着。”
王娟:……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还有什么要我帮忙吗?”曾舒仪笑盈盈地看过去,她生得白,怎么晒都不会黑,和黄黑皮的王娟站在一起,对比实在鲜明。
王娟没好气地从曾舒仪身边走过,“没有了,我换件衣服,我们就出门。”
“好嘞,我都听你的。”曾舒仪乖巧点头。
等王娟出来时,看曾舒仪的衬衣皱巴巴的,建议换一件,“去年给你做的布拉吉裙子呢,怎么不穿那个?”
“不用,这样就挺好。要是再打扮,真要迟到了。”曾舒仪穿了件普通碎花衬衣,她又不期待这次相亲,没必要特意收拾。
王娟劝不动小姑子,只好作罢,“那快点走,别让人等着。”
她娘家人看过小姑子照片都很喜欢,要说他们这条巷子谁最漂亮,就属她小姑子了。明明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偏偏曾舒仪长得格外好看,人比人,气死人。
家里自行车被曾舒仪大哥骑走,姑嫂俩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国营饭店。
她们比约定的时间早十分钟,曾舒仪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舒仪,大嫂不会害你,你听大嫂的,待会对人多笑笑。”
王娟想着二十块媒人钱,语气温和不少,“我堂哥是比你大几岁,但男人年纪大更会疼人。等结了婚,他工资都给你,往后你想吃肉就买肉,更不用去上班,多好啊。”
曾舒仪看着窗外,幽幽地说了句,“大嫂,那你当初怎么不找个年纪大点的?你看我大哥,确实不太会疼人,每天顾着自己吃,也不说分你们娘俩吃煎鸡蛋。”
王娟被戳到痛处,她男人只顾着上班和读书,她一直想两个人看场电影,都没去过。
但她现在要忍着,憋着胸口的怒火,继续保持微笑,“你大哥要读书,等他考上大学,会有我享福的时候。”
“这倒是,我大哥是自私一点,但他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等着吧,等他考上大学,我也蹭蹭他的福气。”曾舒仪回头冲大嫂笑了下。
她大哥是第三次复读了,天知道能不能考上,要是一直考不上,她一定在心里鼓掌。
对上小姑子的笑容,王娟总感觉很讽刺,不等她再开口,听到熟悉的一声“小娟”,转头看到堂哥王杰,忙笑着起身,“哥你来了,快坐,这是我小姑子舒仪。舒仪,快问好。”
曾舒仪没动,因为她满头问号。
对面的男人长得肥头大耳,脸上还有暗疮,色眯眯的眼珠子一直盯着她,和照片里的帅哥完全不一样!
曾舒仪拿出照片,不给面子地问,“这是你?”
2. 第 2 章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王杰的小眼睛转啊转,半天没想到答复,求助地去看他堂妹。
“哎,让我看看。”王娟假假地看了眼照片,哎呦一声,“拿错了拿错了,这是……是我堂哥的同事。那天我回来得急,也就没细看,刚把照片拿回家里,咱爸就抢了过去。”
她把照片往前推点,“不过舒仪你看,我堂哥和他同事,长得也没差太多嘛,你说是不?”
“呵呵。”
曾舒仪要被逗笑了,照片里的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而王杰?
鼻子像被拍过的蒜,眼睛也就绿豆那么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养的猪偷穿主人衣服跑出来。
王娟知道小姑子不高兴了,桌下拍拍小姑子的腿,凑过去说了句,“爸很满意的。”
哦,拿爸来压人?
曾舒仪觉得她这个大嫂,和她大哥是绝配,两个人都是典型的利我主义。
其实自私点没错,但不能祸害到她头上啊。
曾舒仪懒得搭理大嫂,放下脸来,目光往窗外看去,思索着怎么让王家兄妹吃个哑巴亏。
王娟看曾舒仪不说话,以为曾舒仪是忍住了,忙笑着介绍,“哥,我这小姑子你也看到了,长得是一顶一的好。要我说,比电影里的演员还要好看。”
王杰用力点头,看向曾舒仪时,哈喇子快流下来。曾舒仪确实漂亮,皮肤白嫩不说,眼睛大大的,睫毛扑闪扑闪地让他心痒痒。
王娟给她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主动点。
“嘿嘿。”王杰冲着曾舒仪一个劲地笑,原本不紧张的,但曾舒仪太漂亮,他多少有点心虚。
这时服务员来上菜,他夹了几筷子,吃得嘴冒油光。
“那……那啥,舒仪妹子,我的情况,你大嫂肯定和你说了。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疼老婆,你放心,等结婚后,我肯定月月上交工资!”
王杰很激动,一开口,唾沫星子满天飞。他前妻死了三年,身边一直没个女人伺候,一直想再娶。太差的他看不上,稍微好点的又不肯嫁给他。一来二去拖到现在,他都快三十了。
王娟在一旁用力点头,眉飞色舞地介绍,“是啊舒仪,我堂哥一个月工资有小一百呢,家里住的还是楼房,有两室一厅。要说条件,是什么小年轻都比不了的,你现在年轻,目光没那么长远,真到过日子那天,才知道钱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是啊。”王杰配合道。
两人对视一眼,看曾舒仪还不说话,王娟有些急了,“舒仪,你看什么呢?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她也往窗外看去,有两个小摊贩在卖东西,有一个她还认识,是巷子里王家的小儿子,正在卖鱼丸,她撇嘴哼了句,“不正经的二流子,他爸想让他跟师傅出海当学徒,他倒好,干点投机倒把的事!”
王家人口多,王老爹身体还差,以前家里都靠王朝阳他妈工作养家。
后来王家几个孩子大了,陆陆续续工作成家,也没给家里改善条件,有点能力便搬出去。现在家里,只剩下王家老两口,和王朝阳这个没结婚的小儿子。
现在人,看不上做生意的人,特别是王娟和王杰这种有正式工作的。
曾舒仪和王朝阳当过同学,有段时间,两个人常一起上学放学。
有人说,王朝阳喜欢曾舒仪。
后来王朝阳被留级,两个人的学校不一样,这才分开走。
王朝阳长得还不错,清清爽爽的小伙子,以前比较白净,卖了一个月鱼丸,人黑了许多,却更精神了。
王娟见小姑子一直盯着王朝阳看,心里有点慌,拉了下小姑子胳膊,“舒仪别看了,吃菜。”
“是啊舒仪妹子,快吃菜!”王杰说话时,嘴里塞着饭,一张口,饭粒喷了好几颗在菜里。
曾舒仪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这顿饭,她是吃不下了。
走之前,曾舒仪有句话不吐不快,“王大哥,你说你最疼老婆,我怎么听说,你会打老婆呢?”
“咳咳!”
王杰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呛到满脸通红,“谁……谁他么乱说话?”
“我听好多人都这样说。”曾舒仪道。
亲爸只想着王杰有钱,其他的都不管。曾舒仪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大嫂提到王杰时,她就四处打听,拼拼凑凑出各种评价。
最终的总结,是王杰的大部分邻居都说王杰会打老婆。
“舒仪,你别听旁人瞎说。”王娟急着解释,“都是那些人捕风捉影乱说话,夫妻之间吵架拌嘴都正常,你看我和你大哥,不也会吵架吗?”
“那巷子里有人说我大哥打老婆吗?”曾舒仪冷冷地扫了眼她大嫂,起身就走。
她的眼神太冷,让王娟忍不住打个寒颤。
等王娟回过神时,曾舒仪已经走出国营饭店,她拔腿追了出去。
王娟拉住曾舒仪的手,不高兴地放下脸来,“舒仪,你还有没有家教?这样甩脸色走人,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吗?”
“我怕什么?是大嫂你应该害怕吧?”
曾舒仪知道大嫂不喜欢她,但没想到大嫂真会给她找个火坑跳,“我问你,照片是你拿回来的,你一眼没看,谁信呢?你是想着先骗我出来,再哄骗爸妈同意,好给我施加压力。”
顿了顿,曾舒仪冷笑道,“大嫂,你娘家许你什么好处,你才处心积虑地想把我嫁给一个会家暴的男人?”
“曾舒仪!你别好心没好报!”
王娟被戳穿小心思,面颊涨红,“我能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爸妈说家里住得挤,你又到年纪了,让我们都替你相看一下。要说条件,我堂哥的工作不比其他人介绍的更好?”
“那人呢?”曾舒仪问,“我听说,你堂哥老婆就是被他打死的。”
“胡说八道,明明是她自己想不开要去跳……”王娟猛地停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曾舒仪只是套话,没想到还真有古怪,“要去跳什么?跳河是吗?”
看大嫂说不出话来,曾舒仪打算好人先告状,“咱爸这个人,是重男轻女,也大男子主义。但他还不至于看女儿去送死,你好好想想,回家后怎么解释吧,反正我是要去告状的。”
不再逗留,曾舒仪转身就走。
这下王娟是真的心慌了。
“小娟,你小姑子就这么走了?”王杰付了钱出来,只看到曾舒仪远远的背影,不高兴地道,“我花钱点那么多菜,她一口不吃就走。怎么,她看上照片的男人,却看不上我?”
“不是的哥,我小姑子她……”
“她什么她?”到嘴的美人跑了,王杰一肚子怒火,“我看这个事都怪你,说什么拿假照片把人糊弄出来,等吃完饭你先走,到时候我把她手一牵,事情就能定下来。现在你看看,人都跑了,我去牵谁的手?”
他一眼看上曾舒仪,别说身边人,就是整个机械厂,都没有比曾舒仪更俊的姑娘。
王娟现在里外不是人,心里憋着火气,怕小姑子回家告状,又怕堂哥回娘家说她不好,她心里也不好受,“哥,这……这怎么能怪我呢?”
她也想不到小姑子那么不给面子,饭都没吃完,就甩手走人。
王杰哼了哼,还不肯放弃,“是我冲动了,你别怪我,你哥我就这个性格,一直都说话直。”
他往前走近点,“我爸妈不是许了你二十块钱好处么,你回去再劝劝你小姑子,要是这桩婚事能成,我自己再给你二十块,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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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
一共四十块,比王娟一个月工资还多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要问王娟最喜欢什么,是钱啊!
“那……那我试试?”
“嗯嗯,交给你了,你要是办成,我全家都感谢你。”王杰想到曾舒仪漂亮的小脸,不由笑了起来。
王娟看堂哥笑容猥琐,心想男人都好色,既然堂哥还有想法,她回去劝劝也可以。
不过今天请了半天假,饭也没吃上,王娟心思转了转,家里是公公说了算,反正离公公下班还很早,她捂着肚子道,“哥,这个点回家,应该没我的饭了。”
王杰瞬间会意,“是我不够周到,你再去点两个菜,打包回去,正好给玉玲也尝尝。”
曾玉玲是王娟的女儿,今年三岁,已经上幼儿园了。王娟疼女儿,不过还是有点遗憾,还想再生个儿子。
既然王杰这么说,王娟不客气地点了份白灼鱿鱼,还有一道荔枝肉。
王杰付钱时很肉痛,转念想到是为了抱得美人归,也就硬着头皮给钱。
曾家人多,挣钱的少,可能一个星期才吃一次荤腥。王娟一路提着油纸包,一直在咽口水。
快到巷口时,看到一群老头老太太坐在巷子口,本想炫耀下自己带回来的菜,结果他们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过来。
其中,嘴最碎的刘喜旺举着蒲扇怒斥王娟,“我说王娟,你是当大嫂的,你也住公婆家,他们都没说话,你怎么就容不下小姑子?”
有人开口,就有人附和,“是啊王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我看舒仪是太好说话了,她爸偏心眼,现在二丫头带着男人孩子返城,就想把舒仪随便打发了。”
“那也不至于把女儿说给杀人犯啊,曾庆良再偏心,他也干不出这个事。我看啊,是有人为了娘家给的好处挑唆!”
……
大家一人一句,说得王娟脑袋嗡嗡响。
大家都是梧桐巷里的邻居,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有个什么事,巷子口的这些老头老太太都要拿出来说个七八遍。
不传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停下。
王娟脑门绷紧,是曾舒仪,一定是这死丫头乱说话!
他们住在巷子里,名声很重要,现在他们这样挤兑自己,往后让她怎么做人?
王娟急红了眼,“刘大爷,张婶子,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我……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容不下舒仪。我好心好意给她介绍对象,难不成还有错?”
说着她鼻头抽抽,曾舒仪这个死丫头肯定乱说她坏话,若是不解释清楚,这些老头老太太肯定传得很难听。
刘喜旺上下瞥了眼王娟,“你那是真心介绍对象吗?如果不是我们一直追问,人舒仪还在帮你遮掩。你堂哥干出害人的事,放以前就该抓去批斗,是现在日子好了才让他逃过一劫!”
“对啊,该批斗!”
“对女人动手,算什么男人?”
“我看他前妻,肯定是被他逼死的!”
……
老头老太太们又开始义愤填膺地指责。
王娟被劈头盖脸地骂,实在招架不住,心想这个事还得让曾舒仪出面解释,赶忙往家跑去。
曾家住在梧桐巷的巷口第一家,没两步路,王娟走到家门口。
这会家里人该上班的上班,有事的有事,只剩下家庭主妇林家珍,也就是王娟的婆婆。
王娟刚到客厅,就听到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是曾舒仪在说话。
“妈,呜呜……如果你们真想和大嫂一起逼死我,我……我不让你们为难,我自己找处没人的地方,吊死算了。”
王娟:……死丫头又在演!
3. 第 3 章
到巷口时,曾舒仪特意和巷口的老头老太太一阵周旋。
现在回了家,看到她妈,一开始只哭,不说话。
在她妈再三追问下,才把准备好的话说了,最后便是方才王娟听到的那句。
她妈林家珍是个喜欢说“忍一忍,总能过去的”没主见中年妇女,不往最严重说,她妈意识不到真的不能忍了。
曾舒仪这会是真伤心,就算她是不受宠的中间孩子,也不至于这样蹉跎她吧?
“妈,我大嫂待会回来,肯定要恶人先告状,说我没教养甩脸走人。”曾舒仪擦了眼泪,不能再哭了,伤眼睛,“你可是我亲妈,你真想看我跳火坑吗?”
林家珍摇头,“怎么会呢舒仪,我肯定想看你嫁个好人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大嫂说得那么好,总不能没一句真的?”
“就是没有真话!她心狠着呢,收了娘家好处,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曾舒仪刚说完,门就被推开,看到是她大嫂,半点不心虚,甚至声音拔高一些,“大嫂你来得正好,你和妈说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林家珍怕出丑,赶忙拉扯下女儿,“小点声,别被人听到。”
“妈,我都要被人逼死了,我还怕丢人吗?”曾舒仪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忍一忍,别人只会更得寸进尺。
就像她初中毕业时,大哥幽幽说一句“女孩子其实可以不用读那么多书”,她爸真不打算让她去上学。那会她妈也劝,让她要不算了,再读下去,也不一定有用。
曾舒仪不干。
她背着书包到她大哥工厂,找到大哥领导哭,一闹就是三天。虽然被她爸揍了一顿,但家里不得不供她上高中。
不争不抢,就会像曾舒仪二姐一样,被家里放弃去下乡,随便找个农村男人结婚,一辈子都搭进去。
“小娟……”林家珍知道女儿脾气,只能劝儿媳,她刚开口,儿媳妇就朝女儿冲了过去。
“我什么时候要逼死你了?你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王娟扑了过去,“你都和刘大爷他们乱说什么,快去给我解释清楚?”
她伸手去拽,不曾想,曾舒仪往后摔倒,头撞到了桌角。
当然,曾舒仪是故意的。
疼是真的疼,但不对自己狠,哪能达到效果?
额头很快起了个包,曾舒仪捂着额头就跑,“救命啊,我大嫂要打死我了!”
随着曾舒仪的一声吼叫,附近听到的邻居,纷纷凑到曾家门口问怎么回事。
曾舒仪跑进人群里,眼泪说掉就掉,“呜呜刘大爷,我大嫂说我乱说话,坏了她名声,要打死我。我是活不下去了,要不我拿根绳子,吊死在咱们巷子的梧桐树上好了。”
梧桐巷里有棵大梧桐树,据说上百年了,平常大家闲了,会坐在树下乘凉闲聊。
“那可不成!”刘喜旺瞬间瞪大眼睛。
其他人更是摇头,要是曾舒仪吊死在梧桐树那,谁还敢住巷子里?
虽说经过党和国家的教育,不该封建迷信,但真要吊死一个人,谁会不怕?
这些老头老太太,平日里除了带带孩子、做个饭,大多时候就在巷口或者梧桐树下东家长、西家短。
这会孩子们去上学,一个个没事做,全围在曾家门口。
他们看着曾舒仪长大,知道小姑娘要强,但这是有原因的,还不是曾庆良偏心眼,把曾舒仪逼成这样!
看王娟婆媳出来,刘喜旺第一个开口指责,“王娟,做人要有底线。我只在旧社会听说过当嫂子的卖小姑子,现在都八零年代了,你这么欺负人,别怪我们多管闲事去报警!”
“是啊王娟,你看舒仪的额头,肿成这样了,你怎么下得去手?”住曾家对门的许招娣看着王娟直摇头。
“不……不是我打的!”王娟快气炸了。
“不是你打,难不成舒仪自己打自己?”刘喜旺才不信,他就住曾家隔壁,平常没少听王娟骂人,“你少糊弄我们,谁去妇联一趟,把庄超媳妇喊来。”
庄家住刘家隔壁,施英华是妇联的副主任,平常巷子里有个什么纠纷,都是先喊施英华调解。
刘喜旺一开口,立马有小孩看热闹不嫌事大跑去妇联。
林家珍看事情越闹越大,心里慌张,“刘叔,真没啥事,家里两个孩子拌嘴而已。快让二娃子回来,不用请英华。”
若是让施英华来调解,岂不是巷子里人都知道?
他们这条巷子,住的大部分是棉纺厂职工,曾庆良父子都在棉纺厂上班,要是事情传到厂里去,老爷们的面子往哪放?
林家珍费劲口舌地劝,一个劲地给女儿使眼色,曾舒仪只当作没看到。
这些老头老太太更没有要散了的意思,林家珍慌得不知道怎么办,还是王娟把婆婆拉到一边,小声让婆婆去把公公喊回来。
曾家大事小事,都是曾庆良做主。
王娟自己心虚,说不过小姑子,也骂不过那么多人。待会施英华过来,她一个人不是对手,还是得让公公出面。
林家珍没主见,安抚不了女儿,又没其他办法,赶忙跑去厂里找人。
曾舒仪知道她妈去干嘛,这也是她想达到的目的,这会不回家了,坐在巷口,挨着两个婶子坐。
她也不说话,就委委屈屈地低着头,听其他人帮她骂大嫂。
大约一小时后,一声怒吼传来,是曾庆良跑着过来。
“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滚回家去!”曾庆良瞪着女儿,这会请假回来,得扣半天工资,他憋着一肚子火气,又去看边上的媳妇,“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她是你生的,你不会打,不会骂吗?”
林家珍说不上话来,唯唯诺诺地低下头。
曾舒仪没动,“爸,惹事的又不是我,你只骂我,却不骂大嫂,你怎么对她那么好?”
这话一出,有些老头看曾庆良的眼神不一样了。
曾庆良是觉得丢人了,就算女儿不满意相亲对象,也不该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现在好了,被刘喜旺这些人知道,用不了两天,整个厂里的人都知道。
“少他么废话,给我滚回去,有什么事不知道在家说吗?”曾庆良道。
“我想在家说啊,是大嫂非要动手!”曾舒仪还是没动,心想庄家婶子怎么还不来?
这时王娟闻讯而来,眼泪汪汪地道,“爸,我真是要憋屈死了。我好心好意给三妹介绍对象,她却把我想成大恶人,这……这让我怎么活?”
“你也给我闭嘴!”曾庆良憋了一肚子火,“屁股长脑袋的蠢货,向平怎么看上你个蠢玩意?”
王娟本来还想再哭一会,被公公凶了句,瞬间愣住。
这时二娃子带着施英华来了,她一到,刘喜旺立马跑过去,夸张地道,“庄超媳妇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曾家要打出人命了。我和你说啊,这个王娟心真坏,是这么一回事……”
他转述的同时,不忘给自己加点戏份。
偏偏刘喜旺年纪大,曾庆良想凶又不敢,只好掐准时机打断,“庄超媳妇,真没大事,就是两个孩子拌嘴吵架。不打扰你工作了,这点家事,我们自己可以处理。”
施英华半信半疑地看了眼曾庆良,又去看王娟她们,目光落在曾舒仪额头的大包,立马皱眉,“这叫没事吗?都打成这样了,当嫂子的怎么能这样对小姑子?”
她娘家嫂嫂也凶悍,想到自己小时候吃过嫂嫂的亏,下意识地站在曾舒仪这边,“我来都来了,去你家把事情说清楚。”
曾舒仪怯怯地说了句,“庄婶婶,谢谢你。”
看曾舒仪这样,施英华更可怜她了,拍拍曾舒仪的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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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有妇联在,没有人能逼你嫁人。咱们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谁也不能逼姑娘嫁人,更不能卖女儿!”
这话是故意说给曾家人听的,曾庆良脸上臊得慌。施英华却拉着曾舒仪的手,一块进了曾家。
至于其他人,施英华没让进来,“大家伙先散了,有我在呢。”
刘喜旺最爱凑热闹,“庄超媳妇,我们相信你,但我们好歹是长辈,让我们一块听听,别让人欺负舒仪。”
施英华想了想,没再多说什么。
曾庆良看那么多人挤在门口,心里憋着火,只想速战速决,“庄超媳妇,我家真没逼舒仪嫁人,只是让她去相亲,又没说一定要她嫁。”
“那我问你,照片和家暴的事,你知道吗?”施英华在妇联干半辈子,很多事都见过,见曾庆良摇头,心里松口气,还算曾庆良是个人。
她又去看王娟,见王娟眼神避开,心里清楚了,“你们是一家人,今天打,明天闹,日子哪能好过?”
曾庆良比施英华还要大好几岁,现在被施英华训,心里很不得劲,碍于门口那么多人,他只能憋着气说“是”。
王娟说不是她闹。
“那你给舒仪介绍那种男人,舒仪不高兴不是正常吗?”施英华也了解曾舒仪,小姑娘要强,去相亲发现被骗,肯定心里不舒服,“照片的事别说你不知道,这话说出来骗鬼吗?”
她直直地看着王娟,直到王娟低下头,“至于家暴的事,你知道还给舒仪介绍,那是你人品低劣。若是你不知道,也要怪你不了解清楚就给舒仪介绍。我说王娟,你也是女人,你怎么不能将心比心呢?”
王娟:“我……”
“行了,你别解释了。”施英华工作多年,调解出经验来,就曾家这样的,关起门来还是要继续过日子,不然谁有本事搬出去吗?
谁都没有。
施英华去看曾庆良夫妇,“今天这事,是王娟不对,本应该回家和舒仪道歉,却还动手,应该让王娟道歉赔礼。你们没意见吧?”
林家珍去看曾庆良,曾庆良“嗯”了一声,只想事情快点结束。
施英华再去看曾舒仪,“舒仪,你说呢?”
曾舒仪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压着心中得意,小声问了句,“只是道歉吗?”
“那你还想怎么样?”王娟没忍住,站起来指着曾舒仪。
曾舒仪受惊地往施英华身边靠了靠,“婶子你看到了,我大嫂又想打我。我的头好疼,你说我会不会死了啊?”
看到曾舒仪额头的大包,施英华眉头紧皱,瞪着王娟道,“你消停点吧!人舒仪还没说要什么,你就想发脾气,我看你平常就嚣张吧?”
“舒仪你别怕,婶子带你去医院检查,医药费让你嫂子出!”
“我还要赔偿。”曾舒仪适时加一句。
她嫂子是出了名的抠门和爱占小便宜,不借着这个事要点钱,那她白白被人算计一场,太憋屈。
付医药费,还得拿赔偿,王娟当场不干,“爸,你听听舒仪说的什么话,我都没碰到她,怎么能要我赔偿,说出去多难听?”她知道公公好面子。
曾庆良也觉得不好听,结果没等他开口,曾舒仪幽幽地说了句,“不给赔偿,我就去找大嫂领导,让她领导听听,她是怎么拿好处卖小姑子的。”
这话一出,曾庆良立马没法了,因为他知道三女儿干得出来,“小娟,要不你给她点钱。”
反正都是曾家人,钱从左口袋到右口袋,对曾庆良来说都一样。
王娟想到小姑子以前干过的事,后悔自己鬼迷心窍,为了二十块好处,招惹个惹事精。
她最近正在讨好领导,想升组长。如果曾舒仪去厂里闹,别说升组长,很可能要被骂。
再心疼钱,王娟也只能咬着牙问,“要多少?”
4. 第 4 章
要多少,肯定不能是曾舒仪开口。不然邻居们,会觉得曾舒仪闹过头。
曾舒仪去看施英华,这事施英华有经验。
施英华最痛恨欺压小姑子的人,知道曾庆良偏心,替曾舒仪多要一点,“十块吧,舒仪这个样子,最近不能做事,王娟你得拿出诚意来。”
“什么十块?”王娟两口子,一个月才给公婆交十块钱生活费,一下子要她十块钱,等于要她命,“施主任,会不会太多了?”
她原想着给个一块两块就算了,十块钱,她肯定不给。
“再多,也不会比你娘家许给你的好处多。”施英华撂下一句话,放下脸来。
说到这个,王娟更是有苦说不清,堂哥家是许诺了好处,但她还没拿到手。
看着门口挤的老头老太太,王娟放低音量,“主任,少点吧,十块钱太多了,我还得给这死丫……给舒仪出医药费呢。”
施英华去看曾舒仪,见曾舒仪低头没说话,知道曾舒仪的态度后,坚持要十块,“事情是你自己做的,不给也是你的事,往后巷子里的人怎么说你,都别到我这里哭。”
给了赔偿,又道歉,这个事就算结束,要是有人再说三道四,王娟还可以找施英华出面。但是不听她的调解,以后有什么事,她就不管了。
巷子里的住户都是普通人,施英华在巷子里很有威信,不然也不会派人请她。
门口的刘喜旺看热闹不嫌事大,呵呵道,“庄超媳妇说得对,你王娟舍不得钱,又那么嚣张,我看你本事那么大,搬出去算了。”
王娟快哭了。
曾庆良皱着眉道,“刘大爷,这是我家事!”他的忍耐到了极限,看儿媳妇没那么顺眼,“小娟,去拿钱。”
“爸,我……”
“拿钱!”曾庆良吼了一声,吓得王娟不敢多说什么,擦着眼泪回房间拿钱。
曾舒仪接过钱,再跟着施英华去医院检查,反正不是她花钱,医生说什么,她都配合。
到了傍晚,施英华送她回家时,家中其他人也回来了。
施英华去看曾庆良,“庆良啊,女儿也是人,别只看重儿子,说不定你以后得指望女儿呢。”
她是妇女主任,在她眼里,儿子女儿都一样。谁要是和她掰扯儿子才能光宗耀祖,她能和人吵半天。
等施英华走后,一大家子都看向曾舒仪。
曾家现在一共十口人,老大曾向平,五年前顶了他妈的工作,和王娟结婚后生下女儿曾玉玲,今年三岁了。
两口子都有工作,按理来说手头会宽裕,但王娟对自己和婆家扣,对娘家非常大方,所以宁愿挤在婆家拮据过日子,也不肯搬出去。
老二曾舒月和她妈一样,做人做事都很能忍,她和曾向平只差一岁,家里把工作给了大哥,她只能下乡去。
她长得漂亮,没少被当地知青骚扰,后来和村里的何东结婚,也生了个女儿。
半个月前携家带口返城,看样子打算在榕城定居下来,但一直没找到工作,夫妻俩在曾家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
老三就是曾舒仪,从小看着大哥欺负二姐,养成又争又抢的性格,这会见全家都望过来,半点不心虚,自然地去看她妈,“晚上吃啥?”
林家珍瞥了眼她男人,揉着围裙不敢说话。
老四曾向民很得宠,也是家里胆子最大,最任性的一个,笑着凑过来,“三姐,听说大嫂给你钱了,你还管家里吃啥,带我下馆子去呗?”
十几岁的小子特别皮厚,谁都不怕,一心只想着好吃好喝发大财。
“你想得美,那是我的钱!”曾舒仪另有用处呢!
话音刚落,王娟摔门回屋,不想多看曾舒仪一眼。
曾庆良不悦地看着女儿,“现在你高兴了,有什么事不能一家人坐下说?非要闹到所有人都知道,咱家丢了脸,你就满意吗?”
他最在意的,就是今天丢了面子,而不是儿媳和女儿吵架,更不是女儿的相亲对象如何如何。
面对亲爸的指责,曾舒仪早已习惯,平静地道,“爸,是我要闹吗?大嫂不存坏心,我能闹起来?”
“还有,她不动手,我更不会跑出去。”
“我本来打算等你回来,是大嫂不干啊,你说我让家里丢人,但你就不关心我有没有受欺负,心里委不委屈吗?”
连着几个问题,曾舒仪都是用很平淡的语气在问。
因为她知道,她爸不可能站在她角度思考,更不会在意她难不难受。
“你个死丫头,我和你说话,你还教育我起来?”曾庆良捡起拖鞋要打人。
结果曾舒仪站着不动,“爸,你要动我一下,你信不信,我让巷子里的人今晚继续看咱家热闹?”
“你你你……你气死我算了!”曾庆良拿曾舒仪没办法,转头去骂老婆,“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其他本事没有,和家人作对的本事一大堆!”
林家珍:“我……”她慢慢低下头去。
曾向民有些不耐烦,“妈,我饿了,咱们还能吃饭不?”
曾向平也从房间出来,说他吃完饭还得去夜校,说完特意看了眼曾舒仪。
大儿子读书是大事,曾庆良摆摆手,示意林家珍去端饭。
林家珍刚去厨房,曾舒月立马跟上帮忙。
曾家晚上吃地瓜饭,一盘丝瓜鸡蛋,还有一盘红烧冬瓜。
鸡蛋很快被曾向民挑走一半,曾舒仪手快,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又给外甥女夹。
王娟没出来吃饭,在屋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曾家人训斥曾舒仪,气冲冲地出来抱走女儿,带着从国营饭店打包回来的两个菜走了。
曾向平刚吃两口饭,不太高兴地追了出去,“你干嘛去?”
“你还会关心我们母女啊?”王娟心里难受极了,“我要被你们曾家人欺负死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甩开曾向平的手,女儿在她怀里哇哇大哭,头也不回地回娘家去。
曾向平一个头两个大,又快到上夜校的时间,回来冲曾舒仪发火,“你大嫂出于好心才帮你介绍对象,你不满意就算了,干嘛要闹成这样?都是一家人,你斤斤计较,对你有什么好处?”
曾舒仪一边吃饭,一边道,“那大嫂以后把你女儿嫁给会家暴老婆的老男人,你别吭声。”
“曾舒仪,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曾向平摔了筷子。
曾舒仪还在吃,不吃饱,夜里肚子饿了,家里可没零嘴吃,“我提醒你一句啊,是你老婆的错,别想让我受气服软。自己的老婆自己哄,要是看我不顺眼,就搬出去呗,正好爸妈觉得家里挤。”
曾向平和王娟是双职工,之前有机会申请一室的职工宿舍,但两个人没申请。
嘴上说孩子太小,需要人照顾,其实是知道,搬出去的开销更大,洗衣做饭还得自己来。王娟算得精,宁愿在婆家挤着住,也不想搬出去单住。
论嘴皮子,全家就曾舒仪最厉害。
曾向平说不过妹妹,咬着牙说了句,“曾舒仪,你也是大姑娘了,多和舒月学学,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
曾舒仪看了眼一直默默吃饭的二姐,她回来好一会儿,都没听二姐和二姐夫说一句话,她才不要像二姐一样。
吃得差不多,她放下筷子,“女人该有什么样?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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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顺眼,事事都以你为先是吗?不过大哥,家里是第三次供你复读了,你要再考不上大学,巷子里的人要说钱丢水坑还能听个响,你呢?”
没考上大学,是曾向平心里的一根刺,不懂为啥,明明他成绩中上徘徊,第一年是自愿报高了。但第二年离录取线差了二十几分,得知成绩时,他差点晕过去。
看大哥黑着脸,曾舒仪起身道,“不如大哥你把工作让给我,你安心读书,说不定明年真能金榜题名,你看怎么样?”
占着工作,又想考大学,什么好处都想抓着,曾舒仪冲她大哥甜甜一笑,不要太讽刺。
“做梦吧你!”曾向平气都气饱了,回屋拿了书包就走。
林家珍追了出去,“向平,这个地瓜你拿着路上吃。”
“不吃了,我气都气饱了。妈,不是我说你,你们再这样宠三妹,迟早有一天宠出问题来。”曾向平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于接王娟?
呵呵。
他没那个闲工夫,正好耳根清静几天。
林家珍看着大儿子走了,回去时,二女儿已经在收拾碗筷,叹着气找到三女儿,
曾家一共三间房,曾庆良夫妇一间,曾向平结婚后住一间,还一间隔开给曾舒仪和曾向民住。
因为多了曾舒月一家,不得不在客厅又摆上木板,给曾向民和何东睡。
这会房间里没其他人,林家珍坐到三女儿边上,语重心长地道,“舒仪啊,你爸说不管你了。”
“那替我谢谢他。”
“你……”林家珍无奈地看着女儿,满脸愁容,“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办啊?不结婚,又没有工作,你总要给自己谋划个出路啊?”
姑娘家大了,总要嫁人,就算她愿意养女儿一辈子,家里其他人能同意吗?
林家珍愁得头都大了。
曾舒仪说她有规划。
“什么规划?”林家珍问。
“我的事,你别管了,还是多管管我弟弟,他一天天地往外跑,别又去派出所捞人。”曾舒仪脱了鞋躺下,不想和她妈多说。
林家珍却不放心,“你别乱搞啊,你爸说了,报纸上都是乱写的。政策不可能说变就变,你要是敢去投机倒把,你爸真会动手揍你。”
“你听妈一句劝,咱家没本事给你找好工作,趁着你还年轻漂亮,给自己找个好点的对象。咱们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能像你二姐,随便找个人嫁了……”
耳边的絮絮叨叨太烦人,曾舒仪干脆捂住耳朵。
过了好一会儿,等曾舒月进来,林家珍听家务活都干完了,才起身道,“劝劝你妹妹,别让她以后后悔。”
门被关上后,曾舒月坐在自己床上,好半天才开口,“舒仪,其实……”
“二姐,如果你要劝我的话,你先想想,你为什么一定要带胜男回榕城,而不是在乡下务农。你嘴上不说,我心里清楚,胜男胜男,你不是也心有不甘吗?”胜男是曾舒月女儿的名字,曾舒仪第一次听到时,就懂她二姐的意思。
屋内静了下来。
曾舒月把刚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这个时候,找工作可不好找。”
她回城半个月,能找的工厂都找了,还托人找关系,结果连个临时工都没找到。厂里的人说,返城知青太多,工厂解决不了那么多工作岗位,很多单位早就招满了。
再这样下去,她带来的那些钱,要坐吃山空了。
曾舒仪坐起来,长眉微挑,笑盈盈地道,“二姐,我知道你想在榕城扎根,但有钱才能立足。你想挣钱吗?”
5. 第 5 章
“我当然想挣钱。”曾舒月携家带口返城,就是想带女儿在榕城扎根,不想女儿在农村长大,以后平庸无为。
但是怎么挣钱呢?
他们夫妇,连工作都找不到。
“二姐,你看你工作也找了一段时间,你觉得还能找到吗?”曾舒仪问。
曾舒月叹气道,“我打算,让你姐夫先回去。妈虽然没说啥,但大哥明里暗里提了几次,说我们来了后,家中生活质量低了很多。还是得挣钱,这会回村里,还能赶上秋收,帮人割稻子干活,多少挣碗饭吃。”
总比一家子都在榕城吃老本的好。
“我大哥还好意思说这话,家里就他花最多钱,你们的生活费,也是跟着他们夫妇俩交。总不能他们一人五块,让你们一人十块吧?”
曾舒仪想骂真不要脸,但还是忍住了,把话题拉回重点,“二姐,现在工作是真不好找。好不容易多出一个岗位,等咱们知道时,人家早已内定,根本轮不到我们。你知道巷子里的王朝阳吗?”
“知……知道。”
“我今天相亲时,看到他在卖鱼丸,一顿饭的功夫,全卖完了。”
说到挣钱,曾舒仪眼睛亮晶晶的,“以前王家可是巷子里最穷的,最近一个月,王家隔三差五买鱼买肉,王婶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曾舒月听明白了,赶忙摇头,“不成的,爸说了,我们要是敢干个体经济,会打死我们。而且买卖哪里是说做就做,要是亏了怎么办?”
“做生意嘛,总是有挣有亏,这是正常。”曾舒仪道。
“不行不行,我就那么点钱,不能亏了。”曾舒月连连摆手,反而劝曾舒仪别干,“舒仪,你别犯傻。投机倒把的事不能干,咱爸说得对,政策不可能说变就变,可能马上又改回去。你老老实实听爸妈的,要么找个工作,要么找个好对象。”
得了,曾舒仪白浪费口水。
这时外甥女开门进来,曾舒仪和小孩儿笑了笑,躺下不准备多说了。
她二姐这个人,还是太软弱,和二姐合伙,这条路走不通。
要不是她自己没本钱,也不至于这样愁。
挣钱多好啊,从恢复高考后,越来越多挣钱的门路。
有了钱,才能给自己买雪花膏,吃鱼吃肉,一个人住一间房。
没有钱,就像曾舒仪现在这样,吃饭做事都要看人脸色,更没有自己的隐私。
曾舒仪想过好日子,做有钱人。
既然劝不了二姐,她再寻其他出路。
家里没有电视机,关了灯便睡觉,曾舒仪习惯了早睡早起,很快进入梦乡。
另一边的王家,却是一家子坐在客厅里。
王娟抱着熟睡的女儿,泪眼汪汪,“爸妈,他们曾家太过分了,我好心替他们办事,最后还落了个刻薄小姑子名声。医药费加赔偿,去了我十五块啊!”
“啥玩意?”王志刚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你小姑子要那么多钱,你公婆都没说什么?”
“就是我公公让给的!”王娟越说越气,那可是十五块钱,够她交一个半月生活费了。
“这个曾庆良,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王志刚道,“相亲不成就不成,还讹钱起来,明天我去找他,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田小花看看爱人,又看看女儿,“小娟,你大伯那,知道不能成了吗?”
当初女儿可是信誓旦旦说能成,现在闹成这样,别想了,曾舒仪肯定不会再点头。
王娟不敢去大伯家,摇了摇头,“我直接回来了。”她吃了大伯不少东西,今天还打包两份菜,结果让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堂哥打女人。
她现在最怕大伯家遇到巷子的人,那大伯母一定不会放过她。
“志刚,明天你和大哥说一声,小娟已经尽力了,是曾舒仪没眼光。”田小花说着打个哈切,“还有你小娟,再吵再闹,你现在都是曾家的人。你公婆怎么看你不重要,你得让向平站在你这边,他们曾家不是最看重向平么,有向平帮你,我不信你小姑子斗得过你。”
说来说去,还是女儿手段不够厉害,“妈跟你说过的,日子再怎么过,都要把男人得心笼络住。等向平来接你时,别耍脾气,老老实实和他回家去。你二弟已经和女方说好彩礼,你得帮着出一半。”
王娟结婚前,就一直上交工资,婚后更不必说,每个月还得给十块钱孝敬。
现在她弟弟要结婚,她这个当大姐的,自然应该出钱出力,她没觉得有什么。
让王娟最气的,还是不识抬举的曾舒仪。
还有大伯家不好交代。
她大伯母,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愁了一晚,想着曾向平肯定会早早来接自己,心里虽然憋着气,但她妈说得对,还是得回曾家。
不然她不在家,她婆婆有什么好的都给其他人吃,她岂不是亏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左等右等,王娟都没等到曾向平接她。下班回来时,想着曾向平该来了,一直到天黑,也没等到曾向平。
这下王娟更气了。
她二弟王卫国抓了把瓜子站在门口,往远处看了看,还是没看到他姐夫,回来时一副看戏口吻,“姐,都这个点了,姐夫肯定不会来,他不想和你过了?”
“你说什么呢?”王娟往门外看了眼,有些失望,“你姐夫不是那样的人,说不定今天有事,明天肯定会来。”
嘴上这么说,心里犯嘀咕,怪曾向平不早点来接。明天曾向平来了,她肯定要骂两句。
王娟回屋里,问她爸,找她公公没。
“哼,你公公那个人,就是无赖。我和他讲半天大道理,他却说小辈的事,他不好插手。他不好管,怎么让你给钱赔偿?”
王志刚撇嘴骂人,“还有向平,他怎么还不来接你?他想不想过日子了?”
王娟心里也急,她只是想发发脾气,让曾家人害怕,没想离婚。
怎么回事,曾向平真不想和她过了吗?
此时此刻的曾家,林家珍在劝曾向平接王娟。
曾向平刚吃饱,回屋拿了书包,“她要闹脾气,就让她在娘家待几天。我白天上班,晚上去夜校,哪里有时间哄她?过几天吧,等周末再说。”
说完他骑上自行车,出发去夜校。
曾向平不想去接王娟,还有一个原因,他怕巷子里的邻居看到王娟,就想到王娟和妹妹的事。
过个几天,巷子里的人不记得这个事,再把人接回来,也就不会谈论这个事了。
曾向平骑着自行车,出了巷子后,差点撞到一个人,“谁啊?不长眼睛吗?”
抬头看到是三妹,曾向平皱着眉,“我说舒仪,你长本事了啊,晚饭不回来吃,天黑了才回家,你干嘛去了?”
曾舒仪没好气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曾舒仪转身进了巷子,进门前,先趴在窗户上看她爸不在客厅,才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
不过还是撞上她弟弟。
“爸妈,我三姐回来了!爸,你刚刚不是说要打断我三姐的腿,快来啊!”曾向民笑呵呵地大喊。
曾庆良立马冲出房间,“你干嘛去了?饭不回来吃,你想干嘛?是不是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爸,我和妈说过了,去找我同学。路上发现没钱坐车,才一路走回来。”曾舒仪说起谎话来,脸都不红,赶忙给她妈使了个眼色。
林家珍怕爱人真打女儿,赶忙道,“是啊,舒仪说过的,是我刚才忘了。”其实没有,但她习惯为每个孩子打掩护。
“这事都能忘?”曾庆良凶道,“你这脑子啊,不用拿去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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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去看女儿,“和什么同学,男的女的?”
“女的,肯定是女生,就是来过咱家的小黄,她家里不是给她找了工作么,我想着问问她,有没有门路。”曾舒仪笑呵呵地,“爸妈,你们早点休息,我也回屋了。”
转身进了房间,曾舒仪才松口气,她是去找门路了,不过是找做生意门路。
不过曾向民真找打,出去洗脸时,看弟弟蹲在院子里刷牙,她抬脚踹了过去。
“三姐!你干嘛!”
“以后你嘴再那么多,我揍到你哭都哭不出来!”曾舒仪握紧拳头,弟弟比她小三岁,从小都被她揍。
曾向民撇着嘴,“你就会欺负我,有本事你揍我大哥大嫂去?”
“少管我的事,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小小年纪被抓到派出所,还和一些二流子混!”曾舒仪洗完脸,用水冲冲脚,她困了。
“他们是我朋友,才不是二流子。你别看不起人,总有一天我会挣大钱,到时候让你给我端洗脚水!”曾向民很有志气地道。
曾舒仪笑了,“要我给你洗脚可不便宜,你小子有本事先挣到钱再说。”
她哼了一声,并不把弟弟的话放心上。她弟弟被家里宠着长大,没吃过什么苦,想法又天真,被人坑进派出所,还死活不肯供出对方,说大不了被关几天,朋友的义气不能丢。
回屋时,二姐已经哄着外甥女睡下,曾舒仪刚关灯,听她二姐喊了句。
“舒仪。”
“嗯?”
“我知道你没去找同学,我下午看到你了,你和王朝阳在一起,你是想和他干吗?还是……还是你在和他搞对象?”
房间里只有窗台前有光亮,曾舒仪没想到会被二姐撞见,她实话实说,“我没和王朝阳搞对象,我也没想和他干,你没看报纸上写么,个体经济不允许雇工,只能家庭制。”
“那你找他干嘛?”
“和他了解下情况呗,顺便问问,营业执照怎么办。”曾舒仪翻了个身,面对墙躺着,“二姐,你别问了。我是铁了心要挣钱,不然我连生活费都给不起,就要听从爸的安排,真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知道你不信我能干起来,但好的坏的,总得让我试试,你说是吧?”
曾舒月陷入纠结中,傍晚想和家里说,但又忍了下来,“舒仪,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咱们家里啊,就你会关心我。所以我才和你说这些,二姐,你信我一次,我会干起来的。而且我也没啥好亏的,只有大嫂赔偿给我的十块钱,真要是亏了,我听你的话乖乖去相亲,可以吧?”曾舒仪道。
曾舒月拿不定主意啊,觉得她爸说得对,又不想打击妹妹。
想不出什么好,什么不好,曾舒月只能点点头,“行吧,那你记住,一定要遵纪守法,不然你被抓到派出所去,爸不可能像捞向民一样捞你的。”
她们姐妹都知道,爸很偏心。
“嗯嗯,我知道的。”曾舒仪让二姐放心,“回头我挣了钱,我给胜男买新衣服,给你也买,就不给大哥大嫂买,气死他们!”
想到这一天,曾舒仪忍不住哈哈笑了,翻了个身,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曾舒仪去厨房拿了个地瓜要出门。
“舒仪,你去哪啊?”林家珍系着围裙,追到厨房门口。
“去看看工作。”曾舒仪还是用昨天的理由。
“那也吃完早饭再去,妈今天做了豆芽煎饼,你不是爱吃这个吗?”林家珍道。
曾舒仪咽下口水,“你帮我留一块,等我回来吃。我和小黄约好时间,去迟了不好。”
她是真约了人,但不是小黄。
曾舒仪匆匆地跑出巷子,又拐过一条街,看到推着三轮车的王朝阳,笑着跑过去,“王朝阳,我来了!”
6. 第 6 章
曾舒仪帮着王朝阳把三轮车推到十字路口,听王朝阳手中两块铁皮互相碰撞,打出“叮当叮当”响声,就有人过来问鱼丸怎么卖。
“大的五分钱一个,小的五分钱三个,葱花蒜头酱不要钱,您看看要几个?”
王朝阳叫卖特别熟练,听到顾客要一毛钱小鱼丸,笑着说声好嘞,利落地把鱼丸丢进锅里。
王朝阳用的是煤炉,把煤炉下边口子拉大一点,火就烧更旺。
等鱼丸煮熟的时间,王朝阳又开始叫卖,“肉片鱼丸,正宗的福鼎肉片和榕城鱼丸,好吃又便宜,还不要票!”
最后一句是关键,现在去国营饭店吃饭还要票,但在他这里不用。
不要票,价格还比国营饭店便宜一点,客人才不管是不是投机倒把,反正他们买了就走。
若是看到有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跑就是了,抓也是抓卖鱼丸的。
曾舒仪帮着王朝阳卖了一早上,过了九点半,便没什么客人。
王朝阳骑着三轮车,到一个偏僻没人的地方,给曾舒仪煮了碗鱼丸,就把煤炉给灭了。
曾舒仪不解,“你不是有证吗?怎么还要躲?”
“有证是有证,但现在做生意的人太少,人家知道你有证,还是会来查你。有的是古板老古董,有的是想索要好处,你以为那些人是真心为……嗯嗯办事?”
王朝阳往头上指一指,呵呵一声,“都是为了给自己拿好处,没一个好东西。你快吃,鱼丸冷了就不好吃。”
鱼丸弹牙,里边的馅料鲜中带甜,汤是用鱼骨头和猪骨头熬出来的高汤,撒上一把小葱花和胡椒粉,入口是鲜味,随后是胡椒带来的微辣,好吃得很。
曾舒仪吃完鱼丸,夸道,“你生意好是有道理的。”
昨儿曾舒仪找到王朝阳,想问问个体经济的事,不过她去的不凑巧,赶上王朝阳最忙的时候,两人便约着今天见面。
“我妈在渔村长大,她做鱼丸的手艺,巷子里没人比得上。”王朝阳偏头去看曾舒仪,阳光透过树梢,星星点点地落在曾舒仪脸上,很是好看,“你说你也想做生意,你想过做什么生意吗?”
曾舒仪说还没想好。
她没有厨艺,做吃食肯定不行。
王朝阳坐在三轮车座椅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现在的小生意,总体有四大类,食品类、日用杂货、服务和修理类、流动商贩。你想想,你可以干什么?”
见曾舒仪在思考,王朝阳又道,“□□的时候,不仅要贴你的照片,还要写清楚是什么行业。对了,办一张证下来,并不便宜,得三十块钱。当初为了凑这个钱,我东拼西凑,给我哥和姐都跪下了,最后承诺连本带利地还,才同意借给我。”
曾舒仪身上,统共十块钱。
“而且□□需要时间,快的话大半个月,慢的话两个月都有可能。”
王朝阳身子弯下来,“舒仪,真干起来并不简单,你还是女人,很多人会欺负你的。”
“那我也要干,没钱的日子,更让人看不起!”曾舒仪道。
“你也不一定要自己干,找个人一起呗?”王朝阳脸颊微红。
报纸写得很清楚,不许雇工,更不许合伙,只能从个人到家庭。
曾舒仪尴尬地打哈哈,“找人一起合伙,万一被举报,我爸真会打死我。今天谢谢你啊,回头我挣到钱再请你吃饭。”她起身和王朝阳说再见,趁着她现在没事做,多跑一些地方,多去看看。
王朝阳“诶”了一声,看着曾舒仪的背影撇撇嘴,他现在有钱了呀。
曾舒仪和王朝阳分开后,去了榕城最热闹的几个地方,一整天跑下来,腿都快走断了,人却特别有精神。
因为她有了方向,也就有了盼头。
回家时,刚好到吃饭的点。
曾家晚上吃线面,林家珍放了点小虾米,还有空心菜。味道不算特别好,但加了小虾米的汤底,细细品尝,也能吃出一些鲜味。
曾庆良还在生曾舒仪的气,看到曾舒仪也不说话,反而让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曾舒仪去洗碗时,她妈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盘子。
“豆芽煎饼,你回来那么迟,都软了,凑合吃吧。”林家珍说着往窗外看了眼,小声道,“快点吃,别让你弟弟知道,不然他又要闹。”
早上女儿说留一块,她便记着,吃晚饭时不敢拿出来,只能这会给女儿吃。家里孩子多,总是会比较,她这个当妈的不容易。
曾舒仪愣了下,马上笑了起来,“谢谢妈。”三两口吃完豆芽煎饼,虽然不如刚出锅时香,但她吃得高兴。
“你乖乖的,少让妈操心就好。”林家珍拍拍女儿的背,“你跑出去一天,都干嘛呢?”
“我去看小黄的工作,她说可以帮帮我,我就和她多待一会。”曾舒仪还是拿小黄当借口。
“真的啊?”林家珍惊喜道,“她在什么单位?也能让你进去吗?什么时候?”
“妈,淡定,八字没一撇呢。”曾舒仪也往窗外看了眼,“这事你别和其他人说,万一不成,我又要被人笑话。你放心吧,我是你女儿,我不会做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能说她要做生意,至少挣到钱之前不行。等她手里有钱,也就不怕了。
林家珍点头说好,帮着把厨房收拾好,天也黑了。
两个人到客厅时,看到曾舒月在客厅铺床,曾舒仪立马回房间,看到躺下的曾向民,揪着耳朵问怎么回事。
“疼疼疼!三姐你快松手!”
曾向民捂着耳朵坐起来,“二姐夫都走了,这床本来就是我的。睡了大半个月木板,我哪哪都不得劲,我和二姐说想回屋睡,她都没意见,你干嘛那么大火气?”
“这话你也好意思提!”曾舒仪又捶了两拳,“二姐是女的,还带了胜男,你让她们睡客厅,你怎么好意思?”
她推着弟弟出去,“你好歹是个男的,有点男子气概行不行?”
“我……我……”
曾舒仪从不让着弟弟,小时候长辈会说弟弟更小,她是当姐姐的,吃的要让,被打也要让……
凭啥?
她弟弟又不是多懂事可爱的小孩,她才不让任性的捣蛋鬼!
“二姐,你带着胜男进屋,别听曾向民的。”曾舒仪拉着姐姐进屋,一只脚踩在门框上,“曾向民,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真想睡床,晚上和大哥睡去。本来你就和大哥住一间,后来大哥结婚,你才被赶出来。今天大嫂不在,随便你住。”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睡就睡,我怕谁?”曾向民瞪了眼他三姐,抱着被褥去大哥屋里。
曾向平去夜校,这会不在家。曾向民连脚丫子都没洗,脱了鞋就躺下。
隔壁的曾舒仪哼了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二姐,“这里也是你的家,你干嘛让着向民?要是你自己就算了,胜男那么小,夜里不睡好,怎么长高长大?”
曾舒月:“我……”
“行了,你不用说了。你和妈一样,说的都是一些让人生气的窝囊话,劝你硬气点,都是在浪费我口水!”曾舒仪关了灯,“睡觉!”
她今天跑一天了,困得很。只是刚闭上眼睛,一只软软的小手拍了拍她。
“三姨,我想和你睡。”何胜男光着脚丫,小短腿蹬了蹬,试了几次,都没爬上床,“三姨,抱……”
曾舒仪一把捞起外甥女,替她拍拍脚底,“和我睡可以,但是不许尿床,夜里想尿尿,记得喊我,不然我让你和你四舅睡,一整晚都要闻他臭脚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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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啦三姨。”何胜男往三姨怀里靠过去,三姨身上软软的、香香的,她喜欢和三姨睡觉。
她们这屋睡得香甜,半夜听到隔壁叫了一声,曾舒仪知道是大哥回来,翻了个身,拍拍外甥女,继续睡。
而曾向民同样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哎呀大哥,你别推我,大嫂又不在,我陪你睡几天。”
“你……你脚都没洗!”曾向平捏着鼻子,“而且这是我房间,你怎么可以没经过我同意,就来睡觉?”
“什么你的我的?这个家任何东西都是爸妈的,以前我都睡这个屋,我现在也要睡这里。你要是不乐意闻我脚丫子味,你去睡几天客厅,正好咱们换换。”
曾向民被折腾得清醒一点,冲他大哥嘿嘿笑下,“我三姐说得对,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你享了,我们其他人苦哈哈吧?”
曾向平在屋里待不下去,去拍他爸妈的门。
曾庆良听说后,不以为意,隔着门道,“向平啊,你弟弟想睡几天床,你们一起睡呗。别吵了,明天还得上班。”
刚说完,他就打起呼噜,两个都是他儿子,他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半夜起来。
但曾向平实在受不了曾向民的臭脚丫味,纠结半天,还是在客厅睡木板床。
木板床硬得硌人,院子里有个什么动静,客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曾向平翻来覆去,失眠到天亮。
而曾向民是一夜无梦到天亮,起来时还闻了闻自己的拖鞋,“不臭啊,大哥真是矫情!”
他到院子里洗漱,看到大哥眼底黑青,哈哈笑了起来,“大哥,你现在知道木板床不好睡了吧?你心疼下弟弟我,和大嫂搬出去呗,你们又不是没条件。你们搬走,我自己睡一屋多好。”
没睡着的曾向平看谁都不顺眼,咬着牙道,“你做梦!”
今天他就去接王娟回来!
“诶大哥,你怎么这样?”曾向民心里不服气,哼哼地去找爸妈告状。
曾庆良不想大儿子搬走,一家子住在一起,他才有话语权,听小儿子叽叽喳喳一直吵,吼了句,“闭嘴吧你,大早上吵吵吵,我耳朵都要聋了。”
曾向民撇撇嘴,不敢和他爸硬刚,转而去看他三姐,寻求支援,“三姐,你不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曾舒仪在帮忙摆碗筷,“有道理的话多着呢,爸妈让你好好读书,你听吗?”
“三姐,你干嘛说到我头上?”曾向平气鼓鼓的,拿起筷子想吃饭,又被她三姐拍了下。
“没规矩,妈都没上桌,不许吃。”曾舒仪转头去看大哥,坏坏地笑了下,“大哥,我觉得向民说得有道理。你们搬出去,能自己当家做主,多好啊。”
说完她又摇头,“不过住家里,有人做饭洗衣,伙食费随便意思一下,好处太多了,要我也不搬走。”
曾向平刚刚也拿起筷子,听妹妹骂弟弟没规矩,才注意到他妈还没上桌。
“三妹,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你要天天挤兑我?”曾向平憋了一肚子气,狠狠地瞪着曾舒仪。
曾舒仪挑下眉头,看她妈来了后,才开始盛稀饭,“那就多了,你心里都清楚,别占着好处又想道德绑架我。等我哪天心里痛快了,我就不说你。”
“行了!”曾庆良皱眉道,“真不懂我上辈子造什么孽,生了你们几个祖宗,也不怕被人笑话!”
一家之主发火了,曾向平只能把话咽回去,但他更打定主意不能搬走。
等他考上大学,顾不上妻女,家里还能帮忙照顾,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又不蠢。
早上稀饭配咸菜,曾舒仪吃了两大碗,等上班的人都走后,她也出门去。
经过昨天一天的考察,她想好先做什么生意,这会去进货。
7. 第 7 章
第一天做生意,曾舒仪充满动力的同时,又很紧张。
她先到电影院门口,打听今天有什么场次,再去买一箱冰棍,用王朝阳送的泡沫箱装着,到电影院门口叫卖。
“绿豆冰棍,三分钱一根,五分钱两根。大哥,要不要来两根?”
“天那么热,看完电影,正好尝尝呗?”
“卖冰棍喽!”
电影院门口,除了曾舒仪,还有其他小摊贩,有卖汽水的,还有卖茯苓膏等。
但他们,都没有曾舒仪叫卖得大声。
曾舒仪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看到电影散场出来人,立马抱着泡沫箱跑过去
一箱冰棍三十根,出来一场人,好的时候能卖二十根,差的话也能卖十根。电影院今天一共放五场电影,曾舒仪傍晚回家时,一共卖了两箱。
泡沫箱不能带回家,她偷偷藏在王朝阳家院子里。
到家时,她妈正在炒菜,喊了句她回来了,回屋关门数钱。
冰棍本钱是一根两分钱,一共卖了六十根,曾舒仪的利润有四毛八。
看着桌上的零钱,曾舒仪心里乐开了花。
她突然觉得,做生意也没那么难了。
王朝阳说的办·证,她现在没钱办,也等不了那么久。曾舒仪不信所有小摊位都有证,她想着自己就一个泡沫箱,真看到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大不了就跑。
“一天大约五毛钱,一个月十五块,诶,怎么还是不多钱?”曾舒仪算了下,又没那么高兴了。
卖冰棍时看着一根根卖出去,只顾着乐呵,想着可以挣许多钱,现在算起来,离让她经济独立还差好多。
一开始,曾舒仪想着自己本钱少,做不了吃食,又没有修理手艺,当货郎要本钱,想着卖点小东西最好。
经过电影院门口时,看到有人在卖小吃,觉得自己也能干,才决定卖冰棍。
“不行,得想办法多卖一些才好!”曾舒仪自言自语说了句,客厅里传来她大嫂的说话声。
“妈,我回来了,饭怎么还没做好?我和向平都饿了。”王娟看眼饭桌,对着后院喊了一声。
曾舒月端着一碗炒南瓜出来,“大嫂你回来了啊,马上能吃了,你先去洗手。”
“嗯嗯。”王娟上下瞥了曾舒月一眼,带着女儿洗完手,先把包放回屋里去。
结果刚进屋,便闻到一股臭脚丫子味道,拽着曾向平问怎么回事,“我不在家两天,你都不洗脚吗?”
“不是我,是向民昨晚睡的咱屋。”曾向平打了个哈切,昨晚没睡好,他今天不去夜校,打算吃过晚饭就睡觉。
“向民?他怎么会睡咱们屋?”王娟接受不了,闻闻枕套,又嗅嗅被单,拿来剪刀拆了被单,气冲冲地丢在客厅的椅子上,“向民,谁让你睡我屋的?”
曾向民不以为意,“你又不在家,我和大哥挤一挤怎么了?”
“再说了,凭啥让我一直睡客厅,我也是曾家儿子,你没嫁过来之前,我一直和大哥睡一屋。我觉得公平起见,也该你们夫妇轮流睡客厅。”
“曾向民,你还讲不讲道理?”王娟气得跺脚,转身去寻求帮助,“向平,你是当大哥的,你不说说他吗?”
“行了,你回来住着,向民就不会再睡咱们屋。”曾向平不耐烦道,“被单换干净的就好,吵吵什么?”
王娟更气了,“是我要吵吗?”
这时曾舒月出来,只是她刚想开口,被曾舒仪拉进屋里。
“大嫂的被单让她自己洗,你别去当老好人,听到没有?”曾舒仪不用想,都知道她二姐要说什么。
“可是舒仪,大嫂一直吵怎么办?”曾舒月觉得这事和她有关系,如果她不回来,弟弟不用睡客厅,也就没这个事。
“不会的,大哥不会让大嫂再走的。你对他们好,他们不见得想着你。还是得让向民治治他们,有向民出面,爸不会偏袒大哥两口子。”曾舒仪哼了哼,听客厅里不吵了,才推门出去。
王娟眼红红的,看到曾舒仪姐妹,想都没想就吩咐,“舒月,你在家没事,明天帮我把……”
“大嫂,明天是周末,你也没事吧?”曾舒仪笑眯眯地开口,“二姐和我约了出门看工作,你的床单你自己洗,毕竟你也没给二姐保姆费,是吧?”
“曾舒仪,关你什么事,我和你说话了吗?”王娟心里不爽,公婆帮着小叔子,只好找其他人出气,结果她话都没说完,曾舒仪这个死丫头又逼逼赖赖起来。
曾舒仪拉着二姐坐下吃饭,“当然关我的事,我看你欺负人不舒服。你要是不服气,我们可以再到巷口掰扯一下,或者……”
她特意顿了下,“或者你回娘家去呗,你不是说,你娘家人多好多好,正好你回去了,向民能继续住你屋。”
“你!”
“吵什么吵!”曾庆良用力拍了桌子,“一天天的,都不嫌丢人是吧?”
曾庆良抬手往曾舒仪那拍去,但被曾舒仪躲开了,他再去看儿媳妇,“小娟你也是的,你不在家,让向民住一下怎么了?这个家是棉纺厂分给我的,还没轮到你们来当家做主!”
大儿子小儿子都是儿子,曾庆良盼着大儿子能考上大学,让他在巷子里扬眉吐气。
但小儿子也是他心里的宝,见不得儿媳妇这样说小儿子。
王娟快气炸了,但她想到再回娘家,曾向民真会住她屋里,咬着牙坐下来吃饭。
林家珍看儿媳妇拿着碗,主动给她夹菜示好,却被王娟给甩开筷子。
菜掉在桌上,林家珍尴尬得手停在半空。
这次轮到曾舒仪“啪”地拍桌子,“我说王娟,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给谁摔筷子呢?”
“我干什么了?我又干什么了?”王娟吼了一声,放下碗,哭着跑回房间去,“你们曾家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欺负我!”
曾玉玲被吓得哇哇大哭,林家珍赶忙抱着孙女哄。
曾向平只是看了眼房间门,屁股都没动一下,坐着继续吃饭。
以前曾舒仪不会直接怼王娟,毕竟是她大嫂,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多少会留点面子。
人嘛,自私点很正常,谁都想让自己过好一点,所以曾舒仪会更忍让王娟。
经过相亲这个事,她明白王娟不仅自私,心还坏。人都坏透了,她曾舒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她拿捏着王娟的把柄,随便吵,随便闹,她不怕真打起来。
最好啊,把她大哥大嫂气走了,她心里才舒坦。
屋内的传来断断续续哭声,曾庆良听得烦躁,开始教训女儿,“舒仪,你大嫂也是咱们家人,你不能对她客气点吗?”
“以前我对她够客气,也不见得她对我好啊。”曾舒仪吃得差不多,放下碗筷,“爸,我不是个好脾气。但大嫂不惹我,我也不会招惹她。要么她忍到我出嫁,要么让她夹着尾巴做人,这是她欠我的。”
说完,她端着碗筷去后厨。
不一会儿,她二姐来了。
“舒仪,我明天真和你出门吗?”曾舒月心中惴惴的,她不习惯撒谎。
“你想和我去也行,不和我去就自己随便逛逛。”曾舒仪洗完碗,拉着二姐回屋,给二姐看今天自己挣到的钱,“虽然不多,但这是第一天。”
曾舒月不可思议地看着妹妹,“你……你真的挣到钱了?”
“对啊,我和你说啊,挣钱其实不难,只要你愿意放下面子……”曾舒仪和姐姐说着今天的事,心里盘算着明天怎么多卖冰棍。
到了第二天吃早饭时,曾舒仪又碰到王娟,不过王娟没和曾舒仪闹,而是阴阳怪气地道,“舒仪啊,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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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学生了,总不能一直吃家里用家里,我们都交生活费,你是不是也该交生活费?”
“这是自然。”曾舒仪觉得这钱应该给,原想着多挣一点钱再交,但为了不被大嫂抓到话柄,回屋拿了五块钱。
林家珍:“舒仪,这钱……”
“妈,你不能偏心眼啊,我们和舒月都有交。”王娟想了一晚上,只想到这一个办法对付曾舒仪。
她知道曾舒仪只有十块钱,最多撑两个月。过了两个月,要是曾舒仪拿不出钱交生活费,看她怎么治曾舒仪!
林家珍说不出话来,毕竟儿媳妇说得对,二女儿都交生活费,三女儿也毕业两个多月了,按理来说,都该交钱。
但她清楚三女儿没钱,忍不住开始担心,“可是小娟,舒仪她还没工作。”
王娟脸臭臭的,“没工作可以找,别人能吃苦干苦力,我相信舒仪也可以。毕竟她那么有道德,一定不会在家白吃白喝,舒仪你说是吧?”
“那是当然,大嫂还真是了解我。”曾舒仪冲着王娟挑衅道,“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能养活我自己。若是我哪天交不上生活费,绝不吃家里一口饭。”
“好,这可是你说的!”王娟要的就是这句话。
“当然。”曾舒仪吃饱后,拉着二姐出门去。
林家珍很是担心,看着孩子们都走了,和曾庆良叹气道,“你说舒仪怎么那么犟?现在工作不好找,舒月都找不到,她怎么找啊?庆良,我让你去找厂里领导问问,你找了吗?”
“我问了,厂里优先安排了一批职工子女,让舒月再等一等。”曾庆良落不下面子一直纠缠,领导让等,他就真的不再追问。
“都等那么久了,舒月哪里能等得了?”林家珍拧着围裙,“今天小娟的话,不仅说给舒仪听,也是在赶舒月走。我苦命的女儿啊,怎么……怎么处处都不得好?”
说着,她开始抹眼泪。
曾庆良不乐意看女人哭,“行了,哭什么哭,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要相信党、相信政策,难道国家会看着那么多返城知青都饿死吗?”
在家待着没趣,他带着棋盘,去梧桐树下找人下象棋。
而另一边,曾舒仪进货后,带着二姐去电影院门口。
昨天她算过钱,光是在电影院门口叫卖,一天最多卖五六十根冰棍,但等电影放映的空隙,她可以去附近的百货商城门口卖。
“舒仪,我……我张不了口叫卖。”曾舒月为难地看着妹妹。
“没事,不用你卖,我来就行。”曾舒仪没想她二姐能干这个。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做生意这个事,曾舒仪不会带着她二姐,“待会我去百货商城,你就可以回家了。记住别帮大嫂洗衣服,她自己有手有脚,知道你没脾气,就会使唤你。如果我知道是你洗的,回家我把她衣服丢臭水沟去,记住没?”
曾舒月说记住了,顿了顿,她冲妹妹笑了下,“舒仪,别人家都是姐姐护着妹妹,到我们这反过来了。谢谢你啊舒仪。”
只要大嫂开口,她都不好意思拒绝,干了一天两天后,大嫂理所应当地把所有家务推给她。日子久了,她也会累,但她性格软弱,说不出不干的话。
“小时候我调皮,爸让我饿肚子时,你没少偷偷拿吃的给我。咱们是亲姐妹,帮你出出气还是可以的。行了,我不和你多聊,电影散场了。”
曾舒仪抱着泡沫箱,朝人群跑过去,“冰棍,绿豆冰棍,姐姐来一根吧?”
“哎呀,你这小姑娘真会说话,我都多大年纪了,你应该喊我阿姨。”
“啊,我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只比我大几岁,你看着真年轻,好让人羡慕!”
“哈哈,没有啦,我都没特意保养。冰棍怎么卖?给我来两根。”
“好嘞,这就给你拿!”
8. 第 8 章
曾舒仪长得好,嘴又甜,她敢于开口叫卖,比起其他小摊贩要卖得更快。
留下最后一根冰棍,她拿给二姐吃,“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家去吧。我再去进一箱冰棍,到百货大楼门口卖。”
曾舒月看妹妹额头冒着细汉,抬手替她擦了擦,“舒仪,我感觉你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我说不上具体的,看你在卖冰棍时,感觉更鲜活。”曾舒月道。
“那我也这么觉得,以前想着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我还会忍让,我现在才不受气,我要又争又抢,让自己当有钱人!”曾舒仪和二姐道别后,进了一箱冰棍到百货大楼门口叫卖。
不过百货大楼里,很快来了个经理,说不许他们在门口卖东西。
“就算是门口,也是我们百货大楼的地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商贩都是无证经营。再不走,信不信我去举报你们?”经理指着曾舒仪这些人,眼神凶悍。
曾舒仪觉得真走了更露馅,据理力争,“我们在路上卖,连百货大楼台阶都没上,你是不是太霸道了?”
“我说小姑娘,你是真不怕死啊?”经理瞪着曾舒仪,“你有本事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去打电话,我还不信了,你个黄毛丫头是正经经营!”
“我……我光明正大做生意,哪里不正经?”曾舒仪气得涨红脸,她还想和经理理论一下,就被一个小姑娘拽着胳膊走。
小姑娘看着十二三岁,又瘦又黑,“姐姐,你是第一次来吧?你别和他吵,黄□□真会举报的!”
黄□□,是他们给刚刚赶人经理取的外号。
曾舒仪跟着小姑娘拐到百货大楼的侧门,这里人少了许多,远不如正门。
曾舒仪:“黄□□?”
“就是刚刚赶人的经理,我们给他取的外号,你不觉得他嘴巴很大,长得像□□吗?”小姑娘笑呵呵的,“对了,我叫白多多,今年十三岁,我在这里卖茯苓膏半年了,这附近没有我不知道的!”
曾舒仪想了想,“确实挺像的,那他总来赶人,你怎么卖茯苓膏?”
“还是得去百货大楼外卖,不过得眼观八路,耳听四方,看到不对劲就跑。对了,你是不是昨天去电影院门口卖冰棍?”白多多突然想到一个事。
曾舒仪说是。
“我妈昨天一回家,就和我们说,电影院门口来了个小姑娘,长得特别漂亮,叫卖起来一点都不害羞。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姐姐,你长得真漂亮。”白多多很能说。
曾舒仪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为了表示感谢,拿冰棍给白多多吃。
白多多也给她吃茯苓膏,香香甜甜的茯苓膏,口感弹牙,很是好吃。
跟着白多多卖了会冰棍,算着电影院散场的时间,曾舒仪赶忙跑回电影院门口叫卖。
就这样,她认识了白多多母女,卖冰棍的时候,还会帮白多多她妈叫卖。
连着卖了十几天冰棍,转眼间到了九月下旬,天没那么热一点,曾舒仪的冰棍没那么好卖了。
这天她和白多多坐在电影院门口,等电影散场期间,曾舒仪感叹,“茯苓膏一年四季都可以卖,但冰棍最多卖到国庆假期结束。多多,你说还有什么小生意,是我能做的?”
“舒仪姐你能说会道,还有文化,其实很多小生意都可以做,差的是一张证,能让你光明正大,不用怕被举报。”白多多家只办了一张证,但她家几兄妹都在卖茯苓膏,她爸说他们是未成年,就算被抓,最多教育一下,大不了被关几天。
曾舒仪也想有个合法经营的证,但卖了那么多天冰棍,她一共挣十二块钱六毛五分,加上之前剩下的五块钱,也不够办·证的钱。
“不说了,电影散场了。”曾舒仪抱着泡沫箱跑向人群,“冰棍,有绿豆冰棍、桃子味冰棍,两根只要五分钱!”
“给我来一根吧。”
“我要两根。”
……
看完电影,大家都渴了饿了,有的买汽水,也有买冰棍和茯苓膏。
曾舒仪给人拿冰棍时,发现有个人一直看着自己,等她收完钱看过去,才认出是王杰。
王杰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圆脸大眼睛,脸颊红扑扑的,看着挺可爱。
“给我来两根。”王杰一眼就认出曾舒仪,让他非常意外,没想到曾舒仪会在电影院门口卖冰棍。
“卖完了。”曾舒仪放下脸道。
王杰朝泡沫箱看去,曾舒仪“啪”地盖上盖子。
“舒仪妹子,你不是还有剩下吗?”王杰看到曾舒仪白里透红的小脸,想到梦牵梦绕的几个晚上,又动了动心思。
“这是我留给家里人吃的。”曾舒仪不想搭理王杰,转身去找白多多。
白多多的茯苓膏卖得差不多,好奇问了句,“舒仪姐,刚刚那人谁啊?”
“一个会打老婆的坏男人,不是好东西。”曾舒仪哼了一声,看王杰和人走了,心想那姑娘知不知道王杰底细?
“那还真不是好东西。”白多多睫毛眨了眨,不知道想到什么,握紧拳头,“舒仪姐,这种男人真该死!”
她愤愤说完,准备回家去,今天她妈没来卖,所以她来电影院门口。
“是啊。”曾舒仪还剩十根冰棍没卖完,等白多多走后,又去叫卖,只是王杰比她想的更难缠,转个身后,又看到阴魂不散的王杰。
王杰冲曾舒仪嘿嘿笑了下,“舒仪妹子,我们聊一聊可以吗?”
“不行,我没空。”
“别这样,我是真心想和你聊聊。”王杰后来找过王娟,王娟把曾舒仪骂了一顿后,让他别想曾舒仪了。
但曾舒仪是他相亲过的人里最漂亮的,心里一直念念不忘,他自以为配得上曾舒仪,甚至在想是不是王娟办事不利,才没撮合成。
曾舒仪黑着脸,“我说这位大哥,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没空就是没空,我们很熟吗?你来骚扰我,刚刚和你看电影的姑娘知道吗?”
“我……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远房表妹,因为很想看一次电影,我才带她来。”
王杰对曾舒仪还心存幻想,自然不会说实话,“舒仪妹子,你何必那么辛苦?投机倒把地卖冰棍,风吹日晒不说,名声还坏了。”
“我靠自己辛苦挣钱,怎么坏名声了?”曾舒仪越说越气。
王杰急忙道,“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行为,本来就不应该做。而且我是心疼你,你看你脸都被晒红了,你不想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吗?”
他放缓语气,“我在我们车间,算是年轻有为的技术工,厂里领导找过我,说等我们车间副主任退休,就会把我提上去。舒仪妹子,你想想,有几个男人能有我的本事?”
王杰不信有女人能经得住钱的诱惑,“你在这里卖冰棍能挣多少钱?一根冰棍三分钱,还得提心吊胆怕被人抓,你何必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吃这个苦?”
这点他也想不通,王娟和他说过曾家的情况,一大家子拖油瓶,都靠曾庆良一个人工资养着,日子过得苦哈哈。听说一周才买一次肉,每个人分不到两块,这日子他想到都受不了。
“王杰,跟你是好日子吗?你的那点名声,邻居们都知道。你现在是看我年轻漂亮,起了色心,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曾舒仪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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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笑了,“我宁愿自己挣钱辛苦点,也不会嫁给你个癞蛤蟆,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什么样,丑人多作怪,说的就是你!”
“诶,你怎么还骂人起来?”王杰最讨厌别人说他长相,看曾舒仪要走,拽住曾舒仪手腕。
当然了,曾舒仪不是个好惹的,一脚踹在王杰大腿上,听“砰”的一声,王杰没站稳摔在地上。
“以后别让我看到你,不然我拿着喇叭去你工厂,让所有人看看你是什么人?”曾舒仪不解气地又踹了两脚,哼哼地抱着泡沫箱走了。
什么人啊?
想到王杰,曾舒仪更讨厌她大嫂了。
不过她这会没空骂人,冰棒有些化了,得赶紧卖出去。
“冰棍,绿豆冰棍,好吃又解暑!”曾舒仪从电影院往百货商城走,等卖完十根冰棍后,又去进货。
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能耽误她挣钱,早点存够钱,才能早点办下个体经营证,就不用担惊受怕被抓。
等曾舒仪再回到电影院门口时,正好赶上电影散场,她想抓紧时间把冰棍卖了,结果才卖几根,白多多不懂从哪跑出来,拽着曾舒仪就跑。
“快跑舒仪姐,我们被人举报了!”白多多拉着曾舒仪,熟练地穿进电影院附近的巷子。
不多时,远处传来哨子声。
曾舒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卖了十几天冰棍,曾舒仪还是第一次遇到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谁举报?
她还在想这个问题时,不知不觉跟着白多多拐了两个巷子。
“舒仪姐,快进去。”白多多跑到一间荒废的庙里,等两个人都进来后,再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带着曾舒仪往庙的后院去。
穿过寺庙后院,她们到了小河边,沿着堤坝走了一段,白多多先跳进一家人的院子里,再对曾舒仪招手,“没事,这是我家。”
曾舒仪松了口气,跟着跳下去。
“多多,你怎么知道被举报了?”曾舒仪心里一阵后怕,这几天的顺利,让她有时候忘记自己是无证经营。
如果不是白多多提醒,她还真不一定能跑掉,毕竟她不如白多多有经验,知道往哪里跑能躲开追查。
白多多推门进家里,一边和曾舒仪道,“我们家几口人都在卖茯苓膏,大家分散在不同街道,早就形成默契,只要看到有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立马通知其他人。而且,我们会时不时盯着投机倒把办公室,今天是我姐看到一个胖胖的男人,一瘸一拐进了投机倒把办公室,没过多久,红袖章的人就出来了。”
“我想着你没什么经验,赶忙来通知你一声,还好我跑得快,不然你很可能跑不掉。”
说着,白多多给曾舒仪倒水,听到屋里传来咳嗽声,又道,“你在这里坐会,我去看看我妈。”
在白多多进屋后,曾舒仪想到白多多的描述,胖胖的男人,又一瘸一拐。
好家伙。
她知道是谁了!
过了会,白多多从屋里出来,“舒仪姐,我们先出去探探,确认附近没有红袖章,你再去卖冰棍。”
冰棍不像茯苓膏可以放久一点,两个小时不卖完,会开始融化。
曾舒仪想到被举报的事,心里给王杰狠狠记上一笔,等卖完冰棍后,没再去进货。
“舒仪姐,你真知道举报的人是谁吗?”白多多也被人举报过,还被红袖章抓到过两次,有次红袖章为了让她供出其他人,饿了她两天一夜,差点去见阎王,所以她最痛恨那些举报的人,“你是不是要去找他算账,我跟你一起去!”
“是,我会让他知道惹错了人!”曾舒仪咬着牙道,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9. 第 9 章
之前为了打听王杰是什么样的人,曾舒仪特意到王杰住的筒子楼附近,认识了个老太太。
“待会让我说,你看着就好。”曾舒仪看到不远处的几个老太太,交代完白多多,两个人再走过去。
经过老太太们跟前时,她特意停了一下,“哎呀,是马奶奶,好巧啊,又遇到了?”
“你……你是……哦,我想起来了。”马淑芬眯着眼睛,她曾拉着曾舒仪大说特说王家坏话,兴奋地起身,跟着曾舒仪一块往前走,“你今天怎么往这边走?”
“来看我这个朋友。”曾舒仪往白多多那看了眼,白多多笑盈盈地喊了句“马奶奶”。
马淑芬看白多多乖巧,又回头看了眼,再小声问,“舒仪,上回你说要和王杰相亲的表姐吹了后,王家又给王杰介绍新对象了呢。”
没等曾舒仪开口问,马淑芬先愤愤道,“王杰只有工作不错,人品是真不行,也不知道那姑娘看上他啥了?”
“啊,又是哪个姑娘瞎了眼?”曾舒仪作出惊讶模样。
马淑芬家住王家楼下,王杰儿子非常调皮,常常蹦来蹦去,马淑芬上门去说,王家人说小孩子不懂事,再争论就吵起来,反而蹦跶更厉害。
她和王家积怨已久,现在有人一起说王家坏话,她当即邀请曾舒仪两个回家说,“我给你们倒杯茶再说。”
白多多看看马奶奶,又看看舒仪姐,见舒仪姐眼睛亮亮地看着马奶奶,她也就跟着喝茶。
抿了口,还是加了糖的糖水,好喝!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王杰他妈藏不住事,一天到晚炫耀她儿子多厉害。”
马淑芬哼了一声,“就她那个儿子,我们筒子楼的人都知道,真他么不是个东西!十天前,王家突然来了几个人,热闹得很,我特意打听下,是来给王杰相看的。”
“是什么样人家?”曾舒仪问。
“王家不肯说这个,怕有人传不好的话给女方,后来还是我套王杰儿子的话,才知道是摘帽子回来的一个老师家庭,他们刚回榕城,所以不清楚王杰是个什么样的人。”马淑芬道。
“那您知道,那家人叫啥吗?”曾舒仪要打听的是这个。
马淑芬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姑娘的爸以前是个知识分子,后来被下放到农场。现在她爸在一中当高中老师,说是教数学。我要是知道是哪个,我一定跑去说一声,相当于救那姑娘一命了。”
曾舒仪赞同地点点头,“这确实。”
话音刚落,楼上又传来蹦蹦跳跳的声音,马淑芬当即拿扫把跑到院子里,“有妈生,没妈教的玩意。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东西!”
骂了几句后,发现王家今天没人出来和她骂,想来是大人都不在家,她哼了声回屋去,“王杰这王八儿子,以后长大了更不得了,小小年纪就会偷我们筒子楼的东西!”
“这样啊!”曾舒仪说太过分了。
马淑芬,“谁说不是,今天拿一个鸡蛋,明天拿两颗青菜,大家都拿他没办法,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东西报警,到时候我们还要被人说小气。”
曾舒仪说是,“不过他能偷小东西,肯定经不住其他诱惑。现在不让他知道怕,以后住得都不安心。要是我啊,就让他知道厉害,让他去少管所尝尝滋味。”
她点到为止,不好说更直接,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和马奶奶说了再见。不过今天不早了,她打算明天再去一中蹲守。
曾舒仪在路口和白多多道别。
“舒仪姐,明天你也带上我,有什么事要我帮忙,随便吩咐,我最讨厌爱举报的人!”白多多道。
“行,明天我们在一中门口见。”曾舒仪道。
这边曾舒仪和白多多分开后,筒子楼的马淑芬越想,越觉得曾舒仪说得有道理。
她烦死了王杰儿子,人上了年纪本就睡不好,结果这小子早上蹦,晚上也蹦,弄得她都精神萎靡了。
马淑芬想了想,上楼去敲门。
天色不早,曾舒仪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摆菜了。
她和家里说,去帮小黄做事,有了正当理由,家里就不管她早出晚归怎么回事。
“舒仪,我们车间新来了个学徒,人长得还不错,你把后天时间空出来,我带你去见见。”曾庆良做事从不商量,而是直接下吩咐。
“后天我没空,爸,不用给我找这些,等我工作稳定了再说。”曾舒仪夹了一筷子豆芽,出门一天,她饿得很。
曾庆良说已经说好了,“你看不上也要去,再说了,人家现在是临时工,但家里叔叔是主任,用不了多久能转正。你别看不上人,掂量掂量自己有什么本事?”
曾舒仪本来不排斥相亲,但她现在知道,只有自己更优秀,才能遇到同等匹配的人。
她有自知之明,以她现在的条件,有钱、家庭又好的男人怎么会看上她?
就算男人喜欢她的长相,但公公婆婆会喜欢只有漂亮的儿媳妇吗?
“爸,我就是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所以不劳烦你了。答应的事也可以推了,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干过?”曾舒仪坚持道。
曾庆良火了,“你个死丫头,我是你爸,你存心想看我丢脸是吧?”
曾舒仪默默吃饭,不说话了。
林家珍打圆场道,“舒仪,见见呗,不成再说?”
王娟哼了哼,阴阳怪气道,“爸妈,你们别操心了,人家舒仪眼光高着呢。要好看,还得工作人品都好,你们安心等着,舒仪肯定会给你们带个金龟婿回来。”
“大嫂说得对。”
曾舒仪笑眯眯地看过去,“我是眼光高,看不上你给我挑的癞蛤蟆。爸妈,你们是不知道王杰长什么样,又胖又丑,脸上还有暗疮,鼻子比蒜头还大,眼睛色眯眯盯着人,恶心死了。大嫂,你觉得你堂哥那么好,会不会是……”
曾舒仪停住了。
“你……你乱说什么?”王娟气红了脸。
“我没说什么呀,我都承认你说得对了,你还要生气吗?那你也太小肚鸡肠了。”曾舒仪摇头叹气,“爸说我们是一家人,要客客气气,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她吃饱了,起身道,“不过你放心,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这些。”
看曾舒仪回了房间,王娟要气炸了,“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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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听舒仪说的什么话?”
“我问你,你堂哥真的又胖又丑?”曾庆良道。
“爸,您不是说男人长相不重要吗?”王娟为自己解释。
曾庆良确实觉得长相不重要,但被人用假照片戏耍,心里总是不舒服,“你自己做事不妥当,舒仪说你两句,你该受着。”
“我……我凭啥啊?”王娟刚说完,曾向平不高兴地看过来,“你能不能安分点,每天吵来吵去,还让不让我读书?”
有曾向平开口,王娟瞬间瘪了气,心里委屈得很。
她倒要看看,曾舒仪能找到什么男人,这个不要,那个不行,到时候挑成老姑娘!
不行,曾舒仪嫁不了,岂不是还要在家里待着?
最好是嫁个孬种男人,婚后事事都不顺!
王娟在心里诅咒曾舒仪,但曾舒仪并不关心她大嫂想什么,她每天跑来跑去,吃过饭就困了,洗漱完躺下就睡着。
次日一早,曾舒仪吃过早饭去挤公交,到一中门口蹲了半个小时,才看到一个和昨天王杰身边姑娘很像的男人,找人打听后,才知道对方姓张。
她没时间兜圈子,中午又过来蹲张老师放学,看到人后,立马让白多多过去。
“你是张老师吧,你是不是有个女儿,正在和机械厂的王杰相亲?”白多多问。
张文敬推了推眼镜,“小姑娘,我们不认识吧?”
“我们是不认识,但我有个姐姐和王杰相亲过,我是过来提醒你,王杰前妻是被他打死的。他们筒子楼的人都知道王杰会打女人,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问。”
听小姑娘说得有鼻子有眼,张文敬眉头紧皱,“可……可介绍人不是这样说的。”
白多多:“介绍人拿了王家好处,肯定往好的说,怎么可能说真话?张老师,我看你文质彬彬,应该不至于卖女儿。我今天是来给你提个醒,嫁女儿要擦亮眼,不能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张文敬被下放十年,他是读书人,本就不适应农场生活,被折磨了十年,性子越发怯弱,但女儿是他命根子,听到自己被介绍人骗了,当即去请假。
等他再去筒子楼时,“正巧”碰到马淑芬,听马淑芬绘声绘色说王家天天传来打骂声,他气冲冲地跑去找介绍人。
曾舒仪一路跟着张文敬,听到张文敬把介绍人骂了一遍,知道这门婚事不能成了,为张文敬女儿松口气。
随后她又写了封举报信,让白多多送到机械厂的保安室,她是没有实质证据,但能恶心王杰。
她这人一直都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但谁要招惹她,那她一定没完。
做完这一切,曾舒仪乐呵呵地往家去,不管是找张文敬,还是送举报信,曾舒仪都没有出面,就算查,王杰也查不到她头上。
要不是她自己无证经营,那天在电影院门口,她肯定要报警,告王杰骚扰她!
回家时,曾舒仪去国营饭店买了一斤卤猪头肉,辛苦那么多天,她想犒劳下自己。
结果刚进家门,发现家中气压很低,连平常话最多的弟弟,看她一眼后,又小心翼翼把头缩回报纸后。
10. 第 10 章
“怎么了?”曾舒仪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用唇形问了句,结果她弟弟拔腿就跑,也很意外地没有喊叫,“怎么回事,跑什么跑啊?”
客厅里,还剩下翘着二郎腿的王娟,还有默默扫地的曾舒月。
还没等曾舒仪弄清怎么了,她爸“砰”地踢开房间门,冲出来时,被她妈用力拽着一条胳膊。
“你给我跪下!”曾庆良怒吼道。
曾舒仪:“我……我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我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是吧?曾舒仪,你好大的本事,竟然敢欺骗家里,去干一点不三不四的事!”曾庆良指着女儿,如果不是被爱人拖着,这会已经上手打人了。
没等曾舒仪辩解,王娟呵呵笑了下,“我就说嘛,现在工作不好找,舒仪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一开始听到舒仪去投机倒把时,我还不信呢。”
今早她去上班,遇到专门等着她的堂哥,堂哥问她,知不知道曾舒仪在投机倒把卖冰棍,当时她就懵了,再三确认是真的,脸上立马换上笑容。
若不是请假要扣工资,王娟当时就想跑回来告状,她熬了一个白天,简直度日如年。
刚下班,她一路狂奔回来,立马把这个事和公婆说了。
“你给我闭嘴!”曾舒仪朝她大嫂瞪过去,瞬间吓懵王娟。
她再去看她爸,说实话,心里有点怵,但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自食其力,不偷不抢,有错吗?
“爸,我……”
“你别喊我爸,我没你这种不听话的女儿!”曾庆良得知女儿去卖冰棍,差点气晕过去,“前些日子你怎么闹腾,我都没打你,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怪我只给你大哥交夜校学费。这事我不觉得有什么错,女儿迟早要嫁人,我供儿子读书天经地义。但你心里有气,我忍着你,可是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呢?”
“小声点!”林家珍用力拽着爱人的胳膊,急得眼眶都红了,“求你了,小声点啊!”
这个事不能被别人听去,不然女儿的名声全毁了。
曾庆良正在气头上,管不了那么多,“她都不怕丢人,你怕什么?你看看她这个样子,有个知道错的样子吗?”
曾庆良指着曾舒仪,“你给我跪下!”
曾舒仪说不,“我没错,为什么要跪下?做生意是靠自己本事吃饭,怎么就丢人了?我是偷别人的,抢别人的,还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爸妈,报纸都写了新政策,既然国家都鼓励干个体经济,你们干嘛那么封建古板?人又不是只有进厂上班,或者结婚生孩子这两条路?”
“你还给我犟!”曾庆良甩开爱人,巴掌猛地挥向曾舒仪。
虽然曾舒仪往后退了一大步,还是被刮到脸颊。
曾庆良拽下女儿鬓角的几根头发。
林家珍扑过来抱住曾庆良,“庆良,她还是孩子,你好好和她说啊!”
“你听听她说的什么?都到这会,还不承认自己做错了!”曾庆良还想动手,曾舒仪却还是挺直腰板看着他,让他愣住好一会儿,最后皱紧眉头道,“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投机倒把的?”
王娟忍不住开口,“爸,舒仪不仅投机倒把吧,我听人说办个体经营证要好多钱,她肯定是无证经营。这要是被抓到,说不定要坐牢,或者被下放呢!”
林家珍听到坐牢,吓得浑身发抖,“舒仪,你……你不会真的……”
“妈,你别听我大嫂挑拨,现在不是以前,别人都是摘帽子回城,哪里还有人被下放?”
曾舒仪道,“至于证件,等我挣够钱就会去办。”
“你还要干?”曾庆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是的爸,我找不到好工作,更不想听你们安排结婚生子,所以我想挣钱。你再怎么阻拦也没用,我就是要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曾舒仪目光坚定,即使面对全家的不理解,她也不会改变主意。
曾庆良举起茶壶摔了过去,“噼啪”碎了一地,茶水和碎片四溅开,“你要是敢做生意,就别认我这个爸,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他指着大门,脖颈暴起青筋,是真的要赶人走。
全家屏住呼吸,曾舒月过来轻轻拉住妹妹的手,小声劝道,“舒仪,要不……算了吧?”
“二姐?我为什么要算了?”
曾舒仪抬手擦了快要落下的眼泪,“我想靠自己努力过好日子,有错吗?”
曾舒月答不上来对还是错。
曾庆良却道,“你要过你说的好日子,就给我滚蛋,吃我的住我的,你以为你真的翅膀硬了吗?”
他过去踹开大门,“曾舒仪,你真要有骨气,就别住我的房子干这种丢人的事!”
曾家吵架,动静大得惊人,围墙后,刘喜旺爷孙探出头,大门外也围了几个人,都想知道曾家在吵什么。
他们听到曾庆良说的,心想是不是曾舒仪和男人搞破鞋?
不然怎么说丢人的事?
曾舒仪扫了眼屋子,确实,这房子是棉纺厂分给她爸的。
曾舒仪转头走了。
她拉开门,头都没回。
“舒仪!”林家珍跑出来时,巷子口已经没有女儿的身影,她大声喊道,“舒仪,你去哪里了?”
巷子里的其他人跟过来,问怎么了。
“庆良媳妇,我听你男人说舒仪丢人了,她干啥了?”刘喜旺第一个开口,“小姑娘可要教育好,舒仪那么漂亮,不能让她走了歪路。”
许招娣也道,“是啊家珍,你们家舒仪到底干什么了,让你男人那么生气?”
林家珍心里担心女儿,哭着答不上来。
还是施英华跑出来,“嫂子,你家这是怎么了?”
“舒……舒仪她……”林家珍说不出口。
这时曾庆良出来,拉着林家珍往家去,一遍黑着脸和其他人道,“我家的事不用你们多管闲事,以后我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一听这话,大家更好奇了。
“你们说,舒仪会不会未婚先孕了?”刘喜旺八卦地看着其他人。
施英华板着脸,“我说刘叔,你嘴上积点德吧。人家舒仪好好的一个姑娘,只不过和家里吵架而已,你都不懂什么事,就这样说她,万一不是未婚先孕,你让人小姑娘以后怎么做人?”
刘喜旺讪讪的:“我又没说是,我是在询问啊。你干嘛那么厉害,大家伙也是在关心舒仪。”
“真关心还是假关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施英华不再搭理刘喜旺等人,而是去曾家了解情况,得知曾舒仪是因为卖冰棍和家里吵架,她稍微松口气,“孩子有错可以教育,不好动不动赶人走。你们看现在天黑了,舒仪一个小姑娘,她能去哪?”
曾庆良到这会,也有点后悔赶女儿走,但他放不下面子,嘀咕道,“她姑姑也在榕城,肯定去她姑姑家。”
“有地方去就好,你们回头好好和舒仪说,不然出事了,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说完,施英华又去看王娟,“咱们做人得将心比心,你也是有女儿的,以后你还有其他孩子,容不下你女儿,你心里怎么想?王娟呐,做人要有良知,不然会有报应的。”
王娟没想到施英华会数落自己,她愣了会,回神时施英华已经走了,气鼓鼓地回房间,和曾向平抱怨,“你说施英华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我是为了避免舒仪犯更大错误,难不成还做错了?”
曾向平正在做题,刚才他们吵架,他就没出去管,现在也不想听王娟说这些,“你去厨房看看,怎么还不开饭,我饿了。”
他吃完饭,还要去夜校,什么事都不能耽误自己读书。这次,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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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考上大学。
“你!你怎么不关心我一下?”王娟很委屈。
“你要我怎么关心?”曾向平不耐烦地放下笔,“你难道不知道,我最重要的事是读书吗?”
“好好好,知道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王娟去了厨房,发现饭已经糊了,菜更没炒。
听到婆婆在房间和公公哭,只好去喊曾舒月下点面条,先让她男人吃饱好读书。
曾家人以为曾舒仪一定去了姑姑家,因为两家不算太远,走半个小时就能到。
林家珍本来想去小姑子家看看,但被曾庆良拉住,让她明天再去,说要晾一下曾舒仪,才会让曾舒仪知道错。
事实上,曾舒仪一开始是打算去姑姑家。
她带着一肚子火气离开家,走到半路肚子饿了,才发现自己一直提着卤猪头肉。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曾舒仪一边吃猪头肉,才一边流泪。
但她很快忍住眼泪,“哭又没用,不许哭!”
她才不会低头妥协,既然迈出第一步,绝对不会退缩!
吃完猪头肉,曾舒仪看天快黑了,步子快了许多。
只是曾舒仪今天运气不太好,姑姑家怎么敲门都没人,还是隔壁邻居出来道,“你找你姑姑啊,他们家今天去乡下了,不在家里。”
这下怎么办?
曾舒仪看着月亮高升,在姑姑家门口踌躇许久,没有介绍信,招待所不会开房间。
要不然,在姑姑家院子里将就一晚上?
曾舒仪突然庆幸现在不冷,在她翻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她。
“舒仪姐,你……你在干嘛?”白多多看着爬上墙头的曾舒仪,不解地仰头望着。
曾舒仪尴尬地笑了下,她说没啥,“这是我姑姑家。”
“可是这户人家好像不在家,可能临时出去了。我家在边上,你要不要先去我家坐坐?”白多多热情地邀请曾舒仪,“没关系的,我爸和我哥他们都不在家,只有我和我妈。”
刚说完,她发现曾舒仪脸颊有细长的抓痕,看曾舒仪哭过,敏感地捕捉到曾舒仪的状态,“舒仪姐,你是不是和家里吵架?”
被看出来就没必要隐瞒了,曾舒仪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说起来,你家怎么就不怕被人说道,一家子都卖茯苓膏?”
“因为缺钱,缺到一天两顿都吃不饱,就不会在意面子问题。”白多多在前面带路,“我爸上班时,手指被机器压了,再也干不了技术工,工资减半后,我妈又生病。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会我饿得偷邻居的垃圾吃。”
“舒仪姐,你今晚和我住吧,等你姑姑回来再说。”白多多推开家里的门,昏黄的电灯下,她妈正在缝补衣服,“妈,舒仪姐来了,她今晚和我睡。”
朱夏薇得知怎么回事后,劝了句,“舒仪啊,找个机会和家里好好谈谈。你爸妈现在不理解,但他们也是怕你被人说闲话,日子久了,他们会明白的。”
她又让白多多去煮面,“舒仪应该没吃饭,给她下两个鸡蛋。”
“阿姨,我吃过了。”曾舒仪吃了卤猪头肉。
“吃过也再吃一点,你是客人,不能……咳咳……不能让你饿着肚子睡觉。”朱夏薇眯着眼睛穿针,曾舒仪主动帮忙。
简简单单的鸡蛋面,曾舒仪吃得心里暖暖的,看到朱夏薇,她不由想起她妈。
这一晚,曾舒仪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去了姑姑家,看姑姑还没回来,只好先去干活。
一早上,曾舒仪都有点不在状态,直到快中午,恍惚中听到一声“舒仪”,回头确认是她妈时,唇角不由自主地抿紧。
林家珍跑得满头大汗,紧紧拉住女儿的手,她眼睛布满红血丝,浑身都在颤抖,“走,跟妈回家。你爸不能赶你走,那也是我的家。其他事我能忍,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11. 第 11 章
“妈!”曾舒仪另一只手还抱着泡沫箱,被她妈拽得踉跄。
看到紧接着跑来的二姐,便知道怎么回事。
“不要说话,跟我回家!”林家珍少有的强硬,她一晚上没睡着,跑到小姑子家,结果女儿不在。想到女儿一晚上没地方去,她当时慌得快疯了。
曾舒仪被她妈吓到,没再说话,默默跟着回家。
到家时,其他人都去上班,只剩下曾向民。
林家珍让二女儿看着三女儿,她则是去厨房煮面条,很快端着面条出来,“吃饭,吃完再说。”
曾舒仪没见过那么强势的妈妈,刚喊一句“妈”,就看到她妈嘴唇发颤地让她吃饭。
“好好好,我先吃。”曾舒仪也饿了,早早出门卖冰棍,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
一碗面条下肚,曾舒仪还没开口,就听她妈问她去哪了昨晚。
“我本来想去姑姑家,但姑姑邻居说姑姑去乡下,后来遇到一起卖东西的朋友,在她家过了一晚上。”曾舒仪如实道。
林家珍皱紧眉头,“男的女的?”
“女的,一个小姑娘,是真的,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她,我真没骗人。”曾舒仪看她妈质疑的眼神,再三发誓。
林家珍这才松口气,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曾舒月在一旁小声道,“天没亮,妈就去姑姑家找你。得知姑姑一家不在,她怕你出事,一路跑着回来,你看妈的裤腿都摔破了。舒仪,我知道你想努力,但你也心疼心疼妈,她……她那么能忍的一个人,为了你的事,昨晚和爸吵了一晚。”
曾舒仪垂下头,看到她妈膝盖被磨破,再张口时,语气带了哽咽,“妈,我……我帮你看看。”
“不用。”林家珍把手放在膝盖上,“我问你,你是铁了心干投机倒把吗?”
曾舒仪愣了下,随后点头道,“我等不到工作分配,自己去找工作得花钱、找关系,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不可能给我找到工作的。”
“至于嫁人,我自己没有本事,嫁给什么人,都要伸手和丈夫要钱,妈,你懂的啊,这种日子真的不好过。”
林家珍这几年的日子,就是这样看人脸色。
以前她也有工作,自己有工资,有时候想吃个零嘴就去买。后来把工作让给大儿子,她成了家庭主妇,曾庆良倒是月月上交工资,但她怎么花钱,曾庆良都要一一过问。
家庭主妇的个中心酸,林家珍自己也懂。
曾舒仪替她妈卷起裤腿,接过二姐拿来的红药水,“我知道,做生意的名声不好听。但是日子苦哈哈的就好吗?”
“从小我在家不得宠,爷爷奶奶看重大哥,后来有了弟弟,我爸眼里只有这两个儿子了。妈,我不偷不抢,只是想让自己过好日子,现在政策允许,不是以前那个年代了,你……你相信我好吗?”
女儿们的不容易,林家珍都看在眼里,“可是舒仪,你知道你去做生意,巷子里的人会怎么说吗?”
“那就让他们说呗,等我有钱了,他们自然会羡慕。你看王朝阳,他家现在日子差别多大?”曾舒仪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爸不可能拿钱给我复读,我也不想随便嫁个碌碌无为的男人。妈,我想为自己拼一次,你支持我吧,好吗?”
“你……你怎么那么犟!”林家珍看女儿哭,她也哭,紧紧抱住了女儿,“你干嘛就不听我的呢?”
曾舒仪不说话了。
母女三人只剩叹气。
曾向民适时插一句嘴,“我支持三姐,倒买倒卖哪里丢人了?我看啊,是以前的政策不对,并不是我和三姐的思想有问题。资本主义怎么了,靠自己本事挣钱多光荣,难不成宁愿饿死,也不做生意吗?”
“哎呦喂,你快给我闭嘴!”林家珍瞪了眼小儿子,“这种话被人听到,咱家都得完蛋!”
曾向民撇撇嘴,往椅子后面靠去的同时,翘起二郎腿,“妈,你是知道我三姐的,她比谁都犟。我劝你出钱给三姐办个证,不然无证经营,迟早被抓紧去。”
说这话,他也有私心。他因为在学校倒买倒卖被开除,后来家里看得紧,不许他再和那些朋友来往。如果他妈支持三姐做生意,也就没理由关着他了。
其实林家珍早有想法,只是想再看看女儿的态度。
“罢了,我是拧不过你。”林家珍回房间拿了三十块钱,“你拿去办个证,但你要和我保证,证办下来之前,不能去投机倒把,听到没有?”
曾舒仪看着眼前的钱,不可思议道,“妈,你真给我?”
“我不给你钱,你肯定去搞非法经营。舒仪,妈胆小,怕你们出事得很。上次向民被退学,我几天几夜不会睡,你就听妈的,好吗?”林家珍恳求道。
曾舒仪自然愿意听话,“可是爸那里,能同意吗?”
林家珍性格软糯,平常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曾庆良说了算,现在那么大的事,曾舒仪觉得她妈做不了主。
林家珍却道,“我的孩子,都得好好活着。你爸不同意也没用,钱我已经给你了,有本事他打死我。”
嘴上这么说,林家珍心里是怂的,但不这样,她真怕女儿会被抓去劳改。她让女儿快点去□□,免得夜长梦多。
曾舒仪也是这么想,只是做什么生意呢?
带着钱和证件出门没多久,曾舒仪听到弟弟的喊声,以为是家里有什么事,结果是弟弟要跟着一块去。
“三姐,你带着我一起呗?”曾向民狗腿地跟着,“你看看我胳膊,有力得很!你一个姑娘做生意,肯定有人欺负你,如果有我在就不一样,我打架可厉害了!”
看姐姐不说话,干脆搂住姐姐胳膊撒娇,“哎呀三姐,你就带着我一起呗,求求你了,我的好三姐!”
曾舒仪:“昨天爸要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帮我说一句话?”
“昨天是我不对,今天爸下班回来,我一定挡在你前面!可以吗?”曾向民知道他爸性格,等回来后,一定会大发雷霆。
曾舒仪看了眼弟弟,十六岁的半大小子,现在没书读,又没个正经事干,长此以往下去,再和以前那些二流子混,迟早要出事。
而且有句话弟弟说得对,让她一个人去走街串巷卖东西,现在想起来,心里有点怕的。
她故意拖长尾音,“那看你表现。”
“好嘞好嘞,你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曾向民乐开了花。“三姐,你要做什么生意?吃食?还是修理?”
想到能做生意,曾向民雀跃得很,黏糊糊地跟着他姐边上。
曾舒仪想了想,她没有做吃食的手艺,也没人会教她。
那天白多多夸她能说会道,她现在可以□□,不用怕被抓,本钱便可以追加。曾舒仪已经有了想法,她挑起长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曾舒仪姐弟去办个体经营证,曾家那,林家珍的心还在怦怦跳。
快到傍晚时,曾庆良下班回来,随意地问了句,“怎么样,舒仪那丫头回来没?”
林家珍在切菜,“回来了。”
“算她识相,她要是再和我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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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她的腿!”曾庆良洗了把手,手上沾了机油,一直洗不掉,“她现在不想做生意了吧?”
林家珍切菜的手顿了下,深吸一口气,“我给她拿钱,让她去办个体经营证了。至于做生意的本钱,她自己出。”
“什么?”
曾庆良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林家珍再说一遍。
林家珍放下菜刀,“舒仪也是我女儿,既然你劝不动她,我只能顺着她。庆良,再丢人也比女儿跑丢了的好,他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看着舒仪无家可归。”
她的眼泪说掉就掉,看得曾庆良更懵逼,他还没开始骂人,怎么就哭了?
“你……林家珍你……你真是好样的!”曾庆良指着爱人,手在发抖,“你知不知道惯子如害子,你这样做,会让多少人看我们家笑话?”
“我不怕被看笑话,我要我的孩子都好好的!”林家珍擦了眼泪,“反正钱我已经给了舒仪,你反对没用了。还有,你要想赶舒仪离开,我就和你拼命。”
曾庆良再次愣住。
他们夫妻二十几年,一直都是曾庆良说什么是什么,这是林家珍第一次反抗曾庆良。
曾庆良半天想不到骂人的话,最后只说了几个好,转身去了房间。
客厅里,王娟夫妇把公婆对话听了个清楚,王娟皱紧眉头,“妈怎么能这样?竟然拿钱给舒仪去办·证,这不是浪费钱么,她怎么不把钱给你补充营养呢?”
曾向平对此也不太满意,“妈老糊涂了,投机倒把怎么比得过上班?”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丢人。
正好回家的曾舒仪,听到这话,直接推门进屋,“爸妈给大哥开小灶那么多,大哥却还没考上大学,我看这才是浪费钱。大哥大嫂,我现在心情还算可以,不和你们争吵,但你们非要掰扯下谁花了家里多少钱,我不介意坐下来和你们聊聊?”
王娟现在看到曾舒仪,就有点气短,“你……你大哥是儿子,你怎么比得了?而且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给你办·证是真的浪费钱,你要是能靠做生意挣大钱,我跪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曾舒仪大声说了句“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别眼红我挣了钱,没你的好处!”
“呵呵,我还就不信你有那个本事!向平,你说是吧?”
曾向平点点头,“舒仪,做事别冲动,还没交钱的话,把钱退了,你没那个命的。”他才是家中长子,光宗耀祖的靠他。
“钱已经交了,你们夫妇就等着看吧。”曾舒仪转身去厨房,看到忙碌的妈妈,清了清嗓子,才细声道,“妈,我已经申请了,最快也要等一周。”
“嗯。”
林家珍头都没抬,“洗手端菜,这次如果不行,以后不要再闹腾,咱家经不起这样闹。”
曾舒仪说了个“好”,帮着把菜端出去。
吃饭时,曾庆良没出来。
还是林家珍把饭端进屋里,曾庆良才动筷子。
这一天过后,曾家的气氛很是尴尬,曾庆良只和老大两口子说话。
曾舒仪倒是比较自然,曾舒月和曾向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谁都不敢大声喘气。
月底时,曾舒仪去问了一次,对方说还没办好,让她国庆后再来。
答应妈妈不无证经营,曾舒仪只好去各个市场调研,摸清楚各种小商品价格和销售情况。
国庆假期后,曾舒仪立马去了管理局,等她拿到个体经营证,走在阳光下时,感觉空气都是甜的。
12. 第 12 章
有了个体经营证,曾舒仪可以大胆地放开手脚去干。之前卖冰棍,也是想着万一遇到红袖章,随时可以丢了冰棍,反正本钱不高。
她用之前的钱,租了辆自行车,一个月三块钱,剩下的钱全拿去进货。
有针线纽扣这些小东西,也有铅笔作业本,都是些日用品。不过肥皂那些要票的东西,曾舒仪暂且弄不来。
第一天出门时,曾向民屁颠屁颠跟着。
曾舒仪让他推自行车,自己一路叫卖,“针线纽扣,水果糖和铅笔都有!”
他们经过小河边,河里一群妇人在洗衣服,几个小孩听到有人卖水果糖,闹着要吃。
水果糖是一颗一颗卖,一分钱一颗,大部分人都不舍得买给小孩吃。
不过曾舒仪叫得响亮,就有两个小孩撒泼打滚让家里买,家长没办法,拿了两分钱过来。
“你们也真是的,叫那么大声干嘛?现在投机倒把胆子也太大了,不怕被抓吗?”大婶要了两颗水果糖。
曾舒仪拿出自己的个体经营证,“阿姨您看,我们是合法合规,有证件的经营。除了水果糖,我这里还有针线纽扣,全都不要票。”
“不看不看,我又不识字,哪里知道是不是合法。”但听说不要票,大婶立马来了兴趣,“你这里的纽扣还挺齐全,还有鞋垫呢,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进来的?也是不要票吗?”
若是知道渠道,她直接去买,肯定更便宜。
纽扣是成衣厂的残次品,鞋垫则是布厂淘汰的碎布,她拿回家让家里人做的。
这些东西,她不可能从国营商店进货,不然卖得比国营商店更贵,谁还会从她这里买东西?
曾舒仪筐里的东西,只有水果糖从国营商店进的货,剩下的,全是自己从各种厂子收来的。
这还是多亏她妈和邻居婶子常去买便宜货,她才知道有这些渠道。
当然了,曾舒仪不会和眼前婶子说实话,她笑盈盈道,“婶子,您就看这鞋垫好不好,一双鞋垫费不少功夫,布料针线都是钱,但只卖一毛钱一双,合算得很。”
“我不要鞋垫,这玩意我们自己会做。”说话的婶子见没套出话,没意思地走了。
两小孩吃着水果糖,嘴里甜滋滋的,赶忙去和其他小伙伴炫耀。
其他小孩看了也想吃,有人只是巴巴地望着曾舒仪的自行车,也有人被揍,曾舒仪忙着卖货,让弟弟继续推着自行车走。
“小姑娘!”
身后突然有人喊。
曾舒仪转身看到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枚鸡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小姑娘,我能不能用鸡蛋,换你的水果糖?”
农贸市场的鸡蛋,在八分到一毛一枚,曾舒仪要挣钱,说可以换四颗水果糖。
“能不能多给一颗,鸡蛋比水果糖贵好多嘞。”老太太和曾舒仪讲价。
曾向民立马说不行,“水果糖也不便宜的。”
但曾舒仪笑着说可以,“看在您是第一个拿鸡蛋来换的,我多给您一颗。”
等老太太走后,曾舒仪看着木框里的鸡蛋,心里立马有了其他想法。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他们没有个体经营证,家里又有工作的,不敢去做买卖。而且很多小东西,特意去卖一次不方便,但是可以从她这里以物换物。
有了这个想法,后面再卖货时,曾舒仪都会加一句,“不给钱买也行,您家里若是有鸡蛋或者麦芽糖,都可以拿来和我换。”
到了傍晚,又能加上两句,“罐头白糖也行,收鞋垫的,六分钱一双,不过得质量好。”
一天下来,曾舒仪算了下,今天没有挣钱,就挣了两个水果罐头、五枚鸡蛋、一两白砂糖和一块半的肥皂。
姐弟俩往家去时,晚霞红透半边天,曾舒仪心情颇好。
“三姐,我们今天都没挣钱,你怎么还很高兴?”曾向民不理解,光看着三姐和人换东西,却见不到钱。
在他看来,有钞票在手里,才是真的挣钱。
“我们今天挣得多了。”曾舒仪道,“不是所有人,手里都有余钱买东西。但是家家户户,都会有些多出来的小东西。你看那一块半肥皂和白砂糖,你去供销社买,都要用票,我们却不用票换来。等我们拿去卖的时候,别人听到不要票,又和供销社一个价格,你说会不会好卖?”
“我们以物换物,挣的是个差价。如果我们一直只有那几样小东西,你觉得生意能做好吗?”
今天卖东西时,客人问的好多东西,曾舒仪都没有。她那会就意识到,要想把小百货的生意做好,就得让她的小商品种类变多。
曾向民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姐说没亏,那就当没亏吧。
姐弟俩快到巷子口,瞧见刘大爷几个在说话,曾向民还有点不自在,眼神躲闪地避开,怕被人笑话。
曾舒仪则是大大方方地过去打招呼,“刘大爷,吃饱了吗?以后需要什么小商品,可以随时来找我,咱们都是邻居,我给你们便宜点。”
刘喜旺起身去看自行车后座上的竹篓,“哟,舒仪你这竹篓里的东西,还真不少。不过舒仪,投机倒把不是犯法吗,你怎么那么大胆?”
“诶刘大爷,我可是合法经营,我有证的。你们不用担心和我买东西会被抓,你们看,这是我的证。”曾舒仪拿出个体经营证给其他人看。
她得让人知道,自己是合法经营,免得哪个邻居眼红去举报,到时候麻烦得很。而且邻居们也是潜在客户,她现在只想挣很多钱。
这时王娟下班回来,看到巷口的曾舒仪,小声吐槽一句,“真是不怕丢人。”
她脸颊滚烫,怕被人拉着说闲话,她赶忙往家跑。
回到家里,王娟立马和公婆吐槽,“舒仪也不怕丢人,别人投机倒把都夹着尾巴做人,就她大咧咧站在巷子口,还让刘大爷他们照顾她生意。爸,你是不是该说说她,不然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放?”
曾庆良也觉得丢人,但他管不了女儿,干脆不接这话。
林家珍则是默默擦桌子,也没接话。
王娟得了个没趣,气鼓鼓回房间。
等曾舒仪姐弟回家时,曾庆良还是没和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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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仪说话,而是叫住小儿子,“我和冯木匠说好了,让你去给他当两年学徒,两年后他会教你木工。”
“我不去!我要和我三姐做生意!”曾向民急了。
“做什么生意?这事你妈也同意了,你要是不去,我揍死你!”曾庆良说话时瞥了眼三女儿,“正经学一门手艺才是真的,别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靠那点破玩意能发财?异想天开!”
曾向民求助地去看三姐,“三姐,你帮我说句话,我不想学木工。”
曾舒仪爱莫能助,她知道爸看重儿子,她可以“胡来”,但两个儿子不行。
不然也不会二姐回城那么久,家里对二姐一点安排都没有,她爸反而给弟弟找到木匠当学徒。
而且曾舒仪做生意本就让她爸不喜欢,再带着弟弟一起反抗,那她爸真会揍她。
“这是你的事,我管不了。”曾舒仪去厨房,帮忙把碗筷端出来。
曾向民在和他爸据理力争,在曾舒仪到客厅时,看到她爸打了曾向民一耳光。
“啪。”
清脆又响亮。
“反了你了,真当我这个一家之主是摆设吗?你不去也得去,家里有一个人被笑话就够了,你要是敢跟着去投机倒把,我打断你的腿!”曾庆良刚说完,对门的许招娣推门时喊了句“舒仪”。
“舒仪,你是不是有白砂糖卖?”许招娣进屋时,才发现曾家氛围不对,抬起来的脚尴尬得不知道要不要落下。
曾舒仪有眼色地拉着许婶子去院子里,把今天换来的白砂糖卖给许婶子。
“你家怎么了,你弟弟又惹事了?”许招娣八卦地问一句。
“没有呢,我爸给向民找了个师父,是好事。”曾舒仪敷衍道。
许招娣:……她才不信呢。
出了曾家大门,她贴着墙站了好一会儿,却没再听到动静,心里直道可惜。不过买到不要票的白砂糖,她今天已经挣到了,心想还好来得快。
只是她怕被人知道,左右看了看,把纸包藏在袖子里才回家去。谁知道曾舒仪说的合法经营,是真的假的?
曾向民不是曾舒仪,他不如曾舒仪狠,在曾庆良两口子轮番劝说下,还是答应去冯木匠那适应一段时间。
等吃过饭后,曾向民特意找过来,“三姐,我就去冯木匠那混几天,等冯木匠烦了我,我就回来跟你做生意。”
“得了吧,爸一开口,你跟老鼠见到猫头鹰一样,就差尿裤子了。好好学你的木工,我没指望你。”曾舒仪洗了把脸,当没看到弟弟可怜兮兮的表情,自己回了房间。
等曾舒仪刚坐下,又有两拨人找曾舒仪买白砂糖,得知白砂糖没了,很后悔来迟了。
曾舒仪知道白砂糖紧俏,没想到那么多人都想要,她的心思转了转,又想到一门生意可以做。
第二天一早,曾舒仪骑着自行车去找白多多,白家会做麦芽糖,她家茯苓膏里的甜味就来自麦芽糖。
“多多!”曾舒仪敲响白家大门,看到来开门的白多多,兴奋地道,“你爸妈在家不,我来和你们商量个事!”
13. 第 13 章
一大早的,白家人也刚吃饱。
白多多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她是家里最小的。也是朱夏薇两口子意外怀上,后来吃药都没打掉,就取名白多多。
白多多带着曾舒仪进门,同时她哥哥们出门去,进屋时,客厅里她姐在收拾饭桌。
她爸白长松准备去上班,曾舒仪得知后,便长话短说。
“我办了个小杂货的个体经营证,发现糖特别好卖。现在供销社买糖要糖票,我听多多说过,你们家会做麦芽糖,就想来问问,可不可以供混给我卖。”曾舒仪道。
白多多下意识说了行,转头再去看她爸,“爸,你说呢?”
白长松皱眉道,“做麦芽糖很简单,我家也会做红糖、蔗糖,是祖上留下来的手艺。难的是粮食问题,现在的粮食都要票,我家那么多人,每个月的定量都不够吃,还得省出来做茯苓膏。”
顿了顿,他道,“如果你能解决粮食问题,你想要多少糖,我都可以给你做。”
说完,白长松急着去上班。
白多多在一旁道,“做麦芽糖要小麦和糯米,我家每次只做一点点,让茯苓膏有个甜味,拿不出多余的粮食来做。而且麦芽糖不难做,你多问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可能都知道,你在家就能做。”
曾舒仪还真不知道麦芽糖还要糯米,听白家人这么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原来不是大家不做麦芽糖吃,是原材料上的问题。
但白家的茯苓膏也是米做的,白家定量就是那些,白家又从哪里弄那么多米呢?
曾舒仪心思这么一转,大概知道白家的米从哪里来了,她和白多多熟悉,但白家其他人不见得信任她,自然不会涉险告诉她怎么去黑市买米。
离开白家后,曾舒仪骑车去找她弟弟曾向民。
有些事,曾向民比她清楚多了,
曾向民第一天来当学徒,看到他姐,眼睛刷地亮了,“三姐!你来接我走的吗?”
“你觉得呢?”曾舒仪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带着弟弟到树荫下,递了个肉包子过去,“怎么样?”
“就那样呗,当学徒的都是被骂,师父骂我们,师兄骂新来的,我是最底层,谁都可以骂我。”
曾向民大口吃肉包子,好吃得快哭了,嘴角吃得油乎乎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哑巴,吃不了亏。真好吃三姐,还是跟你去卖货好,自由自在,还能有个盼头。”
曾舒仪笑了,“三姐和你打听个事呗。”
她附耳小声问,“怎么样,知道吗?”
“知道,这哪里不知道?我就是因为去黑市倒买倒卖被退学,这里头的事可多了。三姐,你要买粮食啊,你带我去呗,我还认识几个兄弟在黑市干活。”曾向民跃跃欲试,想跟着三姐走。
曾舒仪说不行,“我要带你跑了,爸真会打死我。你就自己默默反抗吧,这个是三姐承你一个人情,等三姐挣钱了,给你买……”低头看到弟弟的凉鞋破破烂烂,拍了拍弟弟胳膊,“给你买新鞋!”
“呜呜,我不要新鞋,我想和你做生意。”曾向民一点都不想当学徒,看他三姐走了,哼哼地回厂房。
“你干嘛去了?我告诉你,第一天就偷懒不行啊,你要是不想干,可以和师父说,免费拖累我们!”一个胖胖的师兄,没好气地说曾向民。
曾向民心里本就不爽,愤慨地瞪着对方,“那你去告状,算我求你了,快点去!你要不去,就是王八孙子,八婆一样的男人,难怪二十六岁还娶不到媳妇!”
他巴不得冯木匠赶他走,两年学徒没有工钱,得白白帮冯木匠打工。
主要是,他志不在此。
被曾向民怼的男人当下急了,冲过来要打架,但被其他人给拉住。
曾向民这的事不算什么,曾舒仪骑着自行车去黑市,按照弟弟说的去买粮食,对方听说她是曾向民的姐姐,立马跟着喊了姐。
“向民是我兄弟,他的姐就是我的姐。平常我们卖别人,都要比供销社更贵,但卖给你一样价格。”小伙叫赵福,黑黑胖胖,和曾向民是初中同学。同样被退学后,跟着家里大哥来干卖粮的活。
“那不成,你也要挣钱。”曾舒仪听弟弟说过,赵福他们进货的价格就比粮站更贵,不然农民凭啥冒风险把粮食卖给他们?
“我也是买去挣钱的,以后说不定长时间需要供粮,总不能让你一直亏本。”曾舒仪笑盈盈的,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让赵福黝黑的脸颊有些泛红。
赵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行,我不给你那么便宜,但肯定比别人买更低。”一开始,他以为是曾向民家缺粮食吃,想着几斤粮食,给兄弟让两毛钱也可以。
既然曾家是做生意,他可以安安心心挣钱。
供销社的糯米一毛八一斤,赵福卖给曾舒仪两毛一斤,曾舒仪要了十斤糯米,十斤小麦。
回家后,把小麦和大米交给她二姐,听弟弟说到黑市,她才想到二姐回城时,有带麦芽糖回来。
“舒仪,你这是……”曾舒月不解地看着妹妹。
“二姐,你不是会做麦芽糖吗?”曾舒仪道,“我的小杂货里,糖是最好卖的,我今天跑了一早上,才买来这些米。你来做麦芽糖,等我卖了钱,我给你算工钱。”
正好她二姐现在没工作,而且她们是家人,一起做生意合法合规。
曾舒月,“可是你哪里来的粮食?”
“当然是买来的,不然还能是哪里来的?”曾舒仪笑着道,“你放心,规定写了不许雇工,但你和我是姐妹,我给你的是分红,算不上雇工。”
“对了,这个事你不要和大嫂说,等她去上班了再做,可以吧?”
曾舒月说可以是可以,“我帮你做就是,我反正在家没事做,不用给我工钱。”
她尽力了,但就是找不到工作,每天在家心里慌得很,有点事做,反而更安心。
“钱肯定要给的,不能让你白忙活,我得去卖货了。”口袋里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只剩下一块多钱,再不去卖货,曾舒仪连下个月生活费都交不上。
把竹筐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曾舒仪骑上自行车,一路叫卖,“卖针线纽扣,鞋底喽!”
她现在还和人换粮食,有粮票、肥皂票都行,拿来就能换相对应的东西。
一辆自行车行走在榕城的大街小巷,往后的几天里,曾舒仪越来越熟悉街道情况。
入秋后的榕城很是舒爽,天带着凉丝丝的小风,二姐说再有两天,就能熬糖,曾舒仪算了下手里的钱,又去买了几斤粮食,加上这段日子换来的一起给二姐继续做麦芽糖。
她自个儿,继续骑着自行车去卖货。
这天她刚出门没多久,就被突然跑出来的王杰拦住。
一个急刹车,曾舒仪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你有病啊?”
一段日子没见,王杰憔悴不少,他张开手挡住去路,“是不是你?”
“你在说什么?”曾舒仪停下自行车,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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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车上取下木棍,这是她用来防身的。
做生意嘛,她又是年轻小姑娘,万一遇到一些二流子,她得有自保的本事。
“你别装傻,是不是你找人去的张家?”王杰双目猩红,狠狠地瞪着曾舒仪。
张家上门骂人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后来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打听到是有个小姑娘去找张文敬说他坏话。
王杰一只手按在自行车的车把上。
“无凭无据,你不要乱说话。”曾舒仪才不会承认,“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才让别人讨厌你,至于张家李家,我都不认识,怎么去说你坏话?”
她嘲讽地勾起唇角,“王杰,你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才会被人拿到把柄吧?”
“你放屁,我前期根本不是我打死的,你是不是记恨我去……”王杰突然顿住。
“你去干嘛了?”曾舒仪挑起一边眉头,她这次不怕了,上回卖冰棍无证经营,所以不敢报警。这一次,她是合法经营,闹到警察局也不怕。
王杰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恢复理智,“我没干嘛,但张家的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不然今天你走不了!”
“而且这个谣言,还传到我的工作单位,曾舒仪,做人要有道德,你这样做,会遭报应的!”
王杰这段时间,只相亲了两个人,得知是他相亲过的人去找张文敬,他立马想到曾舒仪。
因为他刚举报过曾舒仪投机倒把,直觉告诉他是曾舒仪。
曾舒仪放下脸来,“王杰,说话要讲究真凭实据的。你说是我传的谣言,证据呢?而且是不是谣言,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你刚刚的话外之音,该不会上次我被举报的事,是你干的?”
“我……”王杰这才注意到曾舒仪嘴皮子很溜,他来找曾舒仪之前,已经去找了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这会已经在路上了。
这一次,他等着看曾舒仪被抓紧去,“曾舒仪,你会后悔的!”
“你再不放开,我也会让你后悔!”曾舒仪道。
王杰当然不会放了曾舒仪,虽然只是谣言,但厂里领导已经找他讲话,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他处理好人际关系,有这种谣言在,升组长的事没他的份。
他费尽心思才得到的机会,马上要成功了,现在全毁在曾舒仪手上。
蛇蝎妇人!王杰在心里道。
看王杰不肯撒手,曾舒仪大喊起来,“抓流氓啊,有人耍流氓!”
大中午的,路上行人很少,但曾舒仪这一嗓子喊开,王杰立马慌张地说他不是流氓。
但他抓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想去捂曾舒仪的嘴,看在别人眼里,和耍流氓没差别了。
“你别喊!你还知不知道羞耻?”王杰吼道。
“是谁不知道羞耻?你在大街上拦小姑娘,你才不要脸吧!”曾舒仪大声道,“快来人啊,这个人耍……”
曾舒仪还没说完,右边的巷子里突然跑出一个男人,一脚踹飞了王杰。
要知道,王杰一身肥肉,少说一八十斤,却被男人踹飞两三米,曾舒仪都看呆了。
定睛一看,曾舒仪还觉得男人有点眼熟,浓眉、高鼻梁、轮廓英俊,留着有点扎人的短寸。
地上的王杰半天爬不起来,扶着腰骂人,“谁啊?那么不长眼睛,是她投机倒把,不是我耍流氓!”
看王杰还不老实,曾舒仪都想下车去踹两脚,不过她认出眼前帮忙的男人是谁,是王杰之前相亲用的照片里的男人。
本人真帅啊。
14. 第 14 章
“姑娘,你没事吧?”男人没看王杰,而是先询问曾舒仪。
曾舒仪手里还握着木棍,“谢谢你同志,我没事。”
“没事就好。”男人话音刚落,就被王杰认出来。
“陈澈?你他么眼睛瞎了吗?”王杰挨了陈澈一脚,疼得腰抽筋,“是我啊!”
他们是车间同事,王杰还是前辈,现在认出陈澈,火气更大,“快过来扶我一把!”
陈澈这才认出地上的人是王杰,方才想着救人,没看清就冲过来,现在看到地上的人,陈澈眉头紧皱。
王杰这个人是车间里的滑头,在领导面前低三下四,但对年轻后辈又是另一个态度。现在他打了王杰,王杰心里肯定会记恨上。
曾舒仪没想到二人认识,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认识,王杰也弄不到陈澈相片。
“那个……”曾舒仪不懂陈澈态度,正犹豫怎么说时,投机倒把办公室的红袖章来了。
王杰看到红袖章,激动地指着曾舒仪,“同志,就是她搞投机倒把,还大张旗鼓地搞资本主义,你们快抓她!”
红袖章们一听,立马围住曾舒仪。
曾舒仪很淡定,她现在是有个体经营证的。
“你好大的胆子。”红袖章里的队长看着曾舒仪,让人把曾舒仪带回去审问。
“等等,你们看看这是啥?”曾舒仪拿出她的个体经营证,“你们是专门抓投机倒把的,肯定认识个体经营证,上面有我照片,还盖了公章。同志,我是合法经营,并不是非法投机倒把。”
队长再三确认了曾舒仪的证件,眉头不由皱起,转身去看王杰,“你是觉得我们很闲吗?”
原本还以为能抓个业绩,结果人家有证经营,现在还围了好多人过来,他们不可能拉着人回去要好处。白跑了一趟,只能把气撒在王杰身上,“一次就算了,第二次又乱举报!”
王杰懵了,“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有证?”
“怎么不可能了?”曾舒仪停好自行车,把自己的个体经营证打开给王杰看,“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合法经营。你却处处找麻烦,还在大街上调戏我,大家伙说说,这种流氓该怎么处理?”
“抓他!”
“他还耍流氓啊?啧啧,果然相由心生,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人小姑娘做生意不容易,你盯着人不放,是不是因为她拒绝你?”
……
大家伙对着王杰指指点点,也有说曾舒仪怎么好意思做生意,不过这种话,曾舒仪只当没听到,她让人去报警。
王杰听到曾舒仪要报警,立马换了一个态度,“我说舒仪妹子,咱们还是亲戚呢,没必要闹成这样?你也不想看你大嫂不好做人吧?”
“哎呦,那我可太想看我大嫂不高兴了。”曾舒仪乐呵道,“王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下次你要闲得没事做就去舔公厕,别来大街上污染空气,看到你都晦气!”
她让红袖章也留下来,帮忙看着王杰,再去和陈澈道谢,“今天的事多谢你啊,我叫曾舒仪,今年刚高中毕业。”
“我……我叫陈澈。”
陈澈只比曾舒仪大两岁,他也很年轻,不敢直视小姑娘的眼睛。
虽然曾舒仪不用人帮忙,但陈澈踹王杰那一脚,让曾舒仪对他印象还不错,“好,我记住你名字啦。回头有需要我的,可以找我帮忙。”
话音刚落,警察来了,曾舒仪立马和警察说王杰半路拦下自己,“我说了我是合法经营,他还是拦着我的自行车。警察同志,我好害怕,要不是有这位同志冲出来帮我,我都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你少污蔑我!”王杰替自己辩解,“警察同志,我之前看她在电影院门口耐冰棍,那会她是没有证的。我并不知道她现在有证,这都是误会。”
“真的是误会吗?”曾舒仪不承认自己去卖过冰棍,拿贼拿赃,她在卖冰棍时可没被抓到过,只说上次见面看到王杰带着人相亲,还回头来纠缠她,“想来是我踢了他一脚,现在来报复我。警察同志,你们能不能帮帮我,我一个人出来做生意,本就是被逼无奈,现在还被这种癞蛤蟆盯上,我……我害怕。”
她本就长得漂亮,现在掉两滴眼泪,大家伙看得更心疼了。
曾舒仪把自己和王杰相亲,后来王杰又纠缠自己的事都说了,他们一块去警察局,曾舒仪一口咬定王杰要欺负自己,不肯和解。
但王杰又没作出实质性侵犯,警察再三询问事情经过,最后让王杰赔曾舒仪二十块钱,再拘留三天。
曾舒仪见好就收,拿了钱就去找到马淑芬,“马奶奶,和您说个好消息,王杰被抓了!”
“真的啊?”马淑芬特别高兴,“怎么回事?”
曾舒仪没说和自己有关,“说是耍流氓,要被拘留。你快和你邻居们都说说,让大家也听个乐子。”
有马奶奶出面,这个事自然而然能传到附近的人都知道。
马淑芬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喂,这真是报应。我和你说,前段时间王杰儿子就因为偷东西被抓,不过王杰给人赔了很多钱,警察看又是个小孩,就让王家好好教育。当时我真是气死人,没想到还有今天!”
她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这个事我肯定和大家伙说。王杰也是赶到好时候,若是早个几年,他要被批斗下放!”
曾舒仪说可惜了。
“谁说不是。”马淑芬看到曾舒仪后座得竹筐,得知曾舒仪做起小杂货生意,凑更近地去看了看,“舒仪,你的竹筐里有不少东西嘞。正好我家针线没了,你给我来两卷。”
她心情好,愿意照顾下曾舒仪的生意,并不是真的缺针线。
“好嘞,我给您便宜点。”曾舒仪把针线拿出来,马淑芬又帮她招呼筒子楼的邻居过来看看,顺便说王杰的八卦。
筒子楼里大部分都是机械厂员工,听到王杰被拘留,一个个都来了劲。
也有早就看王杰不顺眼的,立马跑去厂里告状,车间要定组长,之前王杰和主任走得近,现在有了这个事,王杰别说升组长,级别也要降低。
马淑芬把曾舒仪当知心忘年交,热情地帮忙招揽生意,“你们以后有想买的,都可以找这孩子,她办事实诚。这些东西比去国营商店,合算多了!”
针线纽扣不算稀奇,得知曾舒仪过几天有糖卖,立马有人提出拿粮食换,“姑娘,你到时候一定要来,我家孩子多,就贪一口甜的。”
“我家也是,姑娘你来了大喊一声,我肯定买!”
……
榕城人爱吃甜,做肉做海鲜,都爱放点糖。大家对于糖的需求,快能比得上盐这类调味品。
曾舒仪心里算了算能卖多少糖,感觉只要她能供应得上,就不愁卖。
和大家伙说好后,曾舒仪另外抓了两卷线给马淑芬当感谢,要不是有马淑芬帮忙吆喝,大家不见得那么信任她。
“哎呀不用不用,我又没帮你做什么。”马淑芬不好意思收曾舒仪的线。
“应该的,要不是您啊,我今天卖不了那么多货。您看看,我这竹筐都空了一半。”曾舒仪今天的利润,至少有一块五,算很不错的收入了,“您要是不收下,我都不好意思再来。”
马淑芬看曾舒仪实在,她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这姑娘,做人真不错。那你等等,我孙子刚给我带了一些柑橘回来,我去给你拿。你别走哈,不然我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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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舒仪笑着说不走,没多久,马淑芬就拿着五个黄橙橙的柑橘,放到曾舒仪的竹筐里。
“柑橘是乡下自己种的,酸酸甜甜的,你带回去尝个鲜。”马淑芬越看曾舒仪越喜欢,“过几天你再来,我让你尝尝柚子。天色不早,你快点回家去,不然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她和曾舒仪挥挥手,看曾舒仪走远后,才哼着歌往家去做饭。她今天买了瘦肉,准备做荔枝肉,因为孙子晚上要来吃饭。
随着筒子楼里一家家地飘出饭菜香,马淑芬也做好饭菜,“老头,你去门口看看,咱大孙子怎么还没来?”
陈爱国捶捶膝盖,不乐意动,“都这个时间了,肯定快到了。”
“让你做点事,怎么那么费劲呢?”马淑芬撇嘴解下围裙,看到推门进来的孙子,立马笑容满面,“我刚还和你爷爷说你要到了,快去洗手吃饭,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荔枝肉。”
她拉着孙子去洗手,坐下后,给孙子夹了满满一碗肉。
荔枝肉酸酸甜甜,一口下去,很是开胃,陈澈在吃饭时,马淑芬就笑盈盈地看着,“怎么样,最近工作还好吧?”
“嗯,都不错。”陈澈看奶奶又给他夹菜,赶忙说够了,“你们也吃,别光顾着看我吃。”
“好好好,我们也吃。”马淑芬一边吃饭,一边和孙子聊最近的事,等聊到楼上王杰被拘留,马淑芬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我今天是真高兴啊,这都是报应!”
想到曾舒仪,马淑芬突然动了动心思,“小澈,你搞对象没?”
“咳咳。”陈澈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呛到,红着脸摇头。
马淑芬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最近认识一个小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嘴巴甜,人也实在。今天就是她来和我说,王杰被拘留的事,小姑娘人可好了,过些日子,你再来奶奶家呗?”
来说王杰被拘留的事,陈澈想到了中午遇到的小姑娘,难道是一个人?
应该不是吧,世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陈澈拒绝道,“奶奶,我现在没时间谈对象,师父说我正是学技术的关键时候,缓一缓吧。”
“哎呀,学技术和搞对象又不冲突,你是没看到人姑娘长什么样,等你看到了,你巴不得快点和人结婚了。”马淑芬急了,但孙子就是不肯点头,恨不得拉着孙子去和曾舒仪相亲。
这边陈家在吃饭,曾家那里刚吃完。
曾舒仪回家前,特意买了几双纯棉袜子,妈妈、二姐、向民都有。
“妈,你快试试,可舒服了。”曾舒仪拉着她妈坐下,“马上十一月,天越来越冷,你以前的袜子都破了。”
林家珍心疼钱,“你干嘛浪费这个钱?拿去退了吧,我不用。”
“给你买的,你就穿,我今天挣钱了呢!”曾舒仪替她妈脱了鞋,至于她爸故意发出的咳嗽声,只当没听到。
曾庆良:……还真不给他买?
王娟看得眼红,酸酸地道,“舒仪有本事了啊,不过你这样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不给我和你大哥买就算了,怎么爸也没有?”
“我只换了这点布票,买不了更多。”曾舒仪说着笑起来,“大嫂,你不是看不上我做生意,觉得丢人吗?怎么,现在你也想要我买的东西?”
“你!我才不想要!”王娟愤愤坐下。一双破袜子,她自己买得起。
“这可是你说的哦,本来我还想着下次给大家都买,既然你那么替我着想,我先谢谢你。”
曾舒仪乐呵呵说完,看她爸板着脸,故意道,“爸,你最近是不是没看报纸?我听人说,好像要有个新政策,叫计划生育来着。如果是真的,我大哥大嫂就不能给你生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