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明月》
1. 大皇兄
季夏,京城迎来了雨季。
绵绵的雨水笼罩整个京城,朱雀街,街口,一辆金顶马车停驻,车辕上水光粼粼。
一只白皙的手掀起车帘,车上的少女,面露焦急。
李姈与堂姐楚玉隐约好今日游湖,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她有些心急,因为他们早已说好,谁若是今日游湖迟到,今日便由谁请客。
今日游湖活动是最会铺张浪费的卫景煜安排的,卫景煜那家伙,吃个荔枝都要是从岭南运过来的,若是由她和楚玉隐请客,恐怕她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都得节衣缩食,想想那幅光景,李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春花,撑伞下车,咱们快去找堂姐,今日定不能迟到。”
主仆二人撑开油纸伞,小跑至丞相府巍峨的朱红大门前,高大的石狮在雨幕中显得格外狰狞,门前的护卫却不见踪影,这很不正常。
李姈当机立断扯下腰间的蝴蝶金丝玉佩,塞进春花手里:“春花守在这里,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如果我没有出来,你就去京兆府,就说十六公主在相府遇刺,请府尹大人速带衙役相救!”
春花的脸白如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公主,这可是天子脚下,丞相府邸,怎么会有贼人白日作恶,要不奴婢进去找楚小姐吧?”
李姈摇摇头,万一丞相府真的有坏人,春花进去后被坏人所害,她会内疚一辈子,将油纸伞塞到春花手中,她转身就冲进雨里,鹅黄色烟纱裙很快被打湿,黏在身上,勾勒出平平的轮廓。
偌大的相府,死寂得可怕。
“应该不会出事情,这可是大魏丞相的府邸。”李姈暗自嘀咕。
穿过一道月洞门,李姈脚步猛地顿住。
蒙蒙烟雨中,两个男人迎面走来。
为首那人,身量极高,一袭玄色蟒袍衬得身姿挺拔,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柄青蓝色油纸伞,伞沿微抬,下面是一张风流倜傥的脸,男人眼底藏着戾气,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落后半步的男人则长得像是土匪一样,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素白劲装,眼神凶悍如鹰隼,警惕地扫视四周。
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李姈戒备起来。
她瞪大眼睛数了数男人蟒服上的爪子,五爪蟒服?亲王?
京中的亲王她都见过,就藩的亲王中,近日只有李承乾因平定幽州兵变有功,奉命押解反贼赵显进京。
难道眼前之人是千古暴君,最帅的老祖宗李承乾?
史书里描述他嗜杀成性,穷奢极欲,视百姓如草芥,是把大魏搅得血雨腥风的昏君,暴君,若是没有他,大魏的国运最起码还能延长五百年。
“皇兄?”虽然心中不确定,李姈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软糯又带着一丝试探的声音,穿透雨幕,怯生生地响起。
李承乾脚步微顿,视线所及,是一个故作镇定的“如意菜”。
烟纱裙勾勒出尚未长开的身形,乌黑的发丝狼狈地黏在苍白的小脸上,惊慌得像是一只要被吃掉的兔子。
也是蠢的,下雨不知道打个伞,李承乾嫌恶地,极其明显地往后退了一步,怕沾染上如意菜身上的愚蠢。
“我是李姈,敢问是大皇兄吗?”见男人没有反驳自己,李姈勇敢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眉梢微微一挑,如幽潭般的眼神变得趣味:“楚贵妃的女儿?”
那老不死的生了一堆小不死的,他能记住名字的寥寥无己,很凑巧李姈二字属于寥寥无几。
他还记得五年前,他离京那天,这小不死的拦在宫门口,叉着腰笑他“被赶去穷地方”。
后来他让人把她扔进御花园的池塘,原以为她早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命真大,不愧是李家的血脉。
男人幽深的目光在李姈又白又细的脖颈上停留了一瞬。
雨越下越大,李姈被雨水打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皇兄,你为何从相府后院出来?”
李承乾没有回答,男人长腿一迈,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威压,将李姈笼罩,李姈被迫仰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瑶阶玉树,美如画中仙人,偏偏美人皮下藏着恶鬼。
李姈心跳如擂鼓,脸颊莫名发烫。
“长高了些。”李承乾的视线在她头顶,和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嘴角那抹恶劣的笑意更深了。
“可惜……”命太短,来不及长得更高了。
李姈敏锐地察觉到危险,浑身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呵。”李承乾将她这反应尽收眼底,三分不屑,七分玩味。
如意菜的情绪,倒是能一眼辨别。
男人手腕微微用力,伞锋一转,伞面上蓄积的雨水,泼了李姈一身。
“唔!”李姈被淋得睁不开眼,嘴里全是雨水的腥气,她狼狈地抹着脸,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愕然和控诉。
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像极了兖州山野中被射杀的野兔。
男人若无其事大步离开,跟在男人身后的黑脸趾高气扬地看了李姈一眼,小人得志般用极其尖锐地声音说道:“十六公主,我们主子回来了,你和妖妃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天空银光一闪,几声惊雷更衬得黑脸面目狰狞如恶鬼,他将手中的虎纹镶玉的宝剑抽出半截,刃如秋霜,泛着寒意。
“锵——”
李姈吓得浑身一缩,小脸惨白,脱口而出:“这是尚方宝剑吗?”
她脑子里全是高三模拟考做过的一篇文言文,文言文里面说李承乾在亲王时期,便持尚方宝剑斩除奸相,清君侧,史书上描述的斩奸相不会就发生在现在吧?
回给她的是黑脸气急败坏的声音:“殿下,她嘲讽咱们没有尚方宝剑。”
李承乾脚步一顿,眸子中的温度愈发冰冷。
李姈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直接就冤枉她吗?连铺垫都不铺垫了?
“不不不,我没有。”
情急之下,李姈克服心中的恐惧,连忙追了几步,勉强揪住男人冰冷的蟒袍袖口:“皇兄,你相信我,我刚刚只是好奇,这位大侠的佩剑是什么,绝无嘲讽之意。”
“皇兄,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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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是一家人,我和母妃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皇兄。”
“一家人?”李承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俯身,俊美的脸庞逼近,几乎要贴上李姈湿漉漉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带着压迫感,喷在她明亮的眼眸上,混合着雨水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他低沉的声音,字字刻薄:“思念孤?说说思念孤什么,是思念孤被贬兖州的落魄,还是思念五年前被扔进池塘的滋味?”
李姈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满意地看着她恐惧的样子,直起身,嫌恶地拂开袖口上的手,轻轻地,犹如拂去不起眼的尘埃。
“黑奎,把伞给她。”
劫后余生,李姈握着冰冷的油纸伞,后背冷汗涔涔,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子,还好,还在。不是尚方宝剑,那舅父一家应该还活着。
离史书记载的暴君登基还有一年时间,她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逆天改命。
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李姈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朝后院跑去。
“父亲,女儿是真心仰慕大皇子,女儿愿意嫁给他,哪怕是为妾为婢。”是楚玉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执拗。
李姈惊得差点摔倒。
谁?嫁给谁?
嫁给李承乾,是嫌命太长了吗?
楚玉隐衣冠不整,被两个婆子死死按住,发钗散落,失魂落魄,眼神却倔强地瞪着楚昭文。
堂兄楚玉辰,左肩不断地往外冒血,好几个小厮扶着他,肥胖的身形摇摇欲坠。
满院子的女眷、仆从,个个面无血色,惊魂不定,地上隐约可见一些可疑的暗红。
大魏朝的丞相楚昭文,薄唇紧闭,两侧的山羊胡被气得飞起来。
“你不知道大皇子是什么人吗?这么多年爹教你的你都白学了吗?若不是你拦着,今日他们怎会四肢健全地走出相府。”
他痛心疾首,声音嘶哑:“想想贵妃娘娘,想想十七皇子,想想他们的处境,你哪里有脸说要嫁给大皇子。”
楚昭文指着楚玉隐的手都在抖:“孽障,你知不知道李承乾是什么人,那是毫无人性的疯子,你嫁过去,有命进门,没命拜堂。”
“我不怕!”楚玉隐抬起头,虽然在哭,眼神依旧发亮:“五年前,大皇子曾将他的玉佩送给我,我与他已经私定终身,只要我一心对大皇子,大皇子定会将真心托付。”
“真心?他李承乾有那玩意儿吗?冥顽不灵,你若敢嫁给他,我便立刻将你从族谱除名。没了楚家大小姐的身份,他定不会多看你一眼。”楚昭文气得几乎背过气去。
“就因为我是楚家大小姐,他才不会娶我。”楚玉隐声音绝望。
“爹,阿姊,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我快疼死了,能不能先找大夫救救我。”
李姈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声音带着急切,“舅父,外面风大雨急,堂兄伤重,堂姐也浑身湿透。有什么事,咱们去厅堂里慢慢说可好?别让下人们看了主家的笑话。”
院子里乌泱泱的人闻声,一一回头,见到李姈,纷纷福身行礼:“参见十六公主。”
2. 王巧娘
楚昭文向来疼李姈,他生气发火,别人说没用,但是李姈宽慰两句还真的有用,他的怒火消逝大半,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十六公主,你怎么来了,老臣惭愧,让你看了这般笑话。”
他直起身,一头黑发被紫金冠高高竖起,洞察人心的双眼,直视周围跪倒在地的奴仆:“今日之事,若有人泄露丝毫,相府留你们不得。”
仆役们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李姈看着一片狼藉的后院,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管怎样,他们都要活下去。
相府正厅堂,气氛凝重。
刘婉是楚昭文的正妻,也是楚玉隐和楚玉辰的生母。
她紧紧地搂住楚玉隐,泪水一滴滴滑落:“那大皇子就是罗刹转世,你怎么就看上他了,你是喝了大皇子的迷药吗?非要背弃家族也要和他在一起,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你该怎么嫁人?”
“都是娘害了你们,娘就不该让他进来。”
有小厮来报,说大皇子就在相府门口,刘婉立马带人前去迎接,大皇子一路谈笑风生,温润有礼,甚至还对她拱手问安,可等他见到楚玉辰时,眼神变得冰冷渗人,长剑毫无征兆地出窍,对着楚玉辰就是一剑,甚至还将剑身旋转,差点剜下楚玉辰的一块肉来。
要不是楚玉辰的贴身护卫如意,舍身救主,她的儿恐怕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相府的护卫一层层将李承乾围住,偏偏楚玉隐闯了进来,死死攥住李承乾的衣袖,哭喊着让他挟持自己,还扬言非他不嫁。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李姈倒吸一口凉气。
“堂兄,你抢了大皇兄的地?”
怎么又是一件他们不占理的事情。
楚玉辰躺在屏风后,大夫刚刚为他包扎伤口,叮嘱他平躺,暂时不要活动。
他痛苦地抽气:“他都滚去兖州了,京郊的地自然成为无主荒地,户部尚书杨忠杨大人亲手划给我的。过了我的户,那就是我楚玉辰的地,公主你抢这个字用得不正确。”
“你说远在兖州,正常情况下一辈子都回不了京的亲王,怎么会惦记这点破地,他是不是依旧心怀不轨?”
李姈心中一紧,这一次楚玉辰还真的说对了,李承乾岂止有异心,将来天下都是他的,只是她现在不能明说让他们去讨好李承乾,不然她就是母妃和皇弟身边的叛徒。
“你把地还给大皇兄。”李姈斩钉截铁道。
“不可能。”楚玉辰一听到李姈说让他把地还给李承乾,也不痛苦地哀嚎了,直接开口拒绝。
“我怎么能把地还给他,还给他,我这一剑不就白挨了。表妹那可是两千顷土地,你知道这两千顷土地给楚家带来多少银子吗?”
“两千顷?”李姈眉头微皱:“父皇登基后实行得是均田制,京郊哪里来得那么多无主荒地?”
楚玉辰的声音稍微有些中气不足:“这我怎么知道,兴许是那些贫民种不起,荒了呗。”
李姈越听越不对劲,她绕过屏风走到楚玉辰面前,杏眼圆瞪:“你确定这荒地是百姓自动放弃的吗?不是你们强占的吗?”
“你这是干嘛?你快出去,男女大防懂不懂?我还没娶娘子,你别毁了我的名声。”
李姈的声音冷得像冰:“堂兄你不要转移话题,你知道自己犯得是什么罪吗?强占田地,轻则鞭笞,重则流放。”
楚玉辰眼神闪躲:“就算是强占,我也没有强占贫民的,是强占的李承乾的。”
“而且哪里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的同窗们都这样做,我也就跟着他们一起做,表妹你不要来吓唬我,法不责众的。”
李姈胸口发闷:“表兄,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们夺了地的百姓,靠什么活命?”
楚玉辰被问懵了,他嗫嚅道:“我没想过。”
他又强调:“大家都这么做。”
“好表妹,这事儿你知我知,千万别告诉姨母和你父皇,求你了。”
李姈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抢地的事情,舅父知道吗?”
楚玉辰声音如蚊蚋:“父亲应该是知道的,我名下的两千顷地是托府里面的刘管家找人打理的。”
李姈难以置信地回头,楚昭文缓步走到李姈身后,声音低沉:“这两千顷地,即便不落在辰儿名下,也会落入王公子、赵公子名下,辰儿的错不在“强占”,错在不够谨慎。”楚昭文试图轻描淡写。
李姈微怔,眼中闪过失望。
楚昭文语气怅然:“我会教训辰儿的,十六公主,你还小,不知世事复杂,这些事情你不要插手,你继续在皇宫当快乐无忧的小公主就好。”
李姈僵硬地扯出一抹笑:“舅父你别拿我当稚儿哄。”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件事情是楚家做错了,欺君罔上,强占民田,若让父皇知晓他最信任的丞相结党营私,欺压良善,舅父以为父皇会念及旧情吗?”
楚昭文脸上那儒雅的笑容终于僵了一下:“公主言重了,老夫得知此事,亦曾心急如焚,欲寻回百姓,归还失地。”
“奈何那些人家早已迁走,无处可寻。”
他语气中颇有一股无奈:“找不到,这地也不能荒着,户部把地登记在辰儿名下,只是权宜之计,只要找到那些百姓,我们楚家自会将地还给百姓。”
楚昭文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李姈摇着头,她觉得她的舅父好虚伪,她要找到这些百姓,将地还给他们。
出了丞相府,黑奎抬手,吹了一道嘹亮口哨,脆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汗血宝马踏破雨幕,停在他们面前。
李承乾与黑奎翻身上马,动作利落,马首高扬,发出阵阵嘶鸣,如旋风般疾驰而去,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
“王爷,咱们接下来去哪里,要进宫面圣吗?”黑奎策马紧追,声音一点点消散在风中。
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面圣?夺地之仇刚刚开了一个头,岂能进宮,老不死的只怕见到孤就要收兵权。”
“到时候束手束脚,不痛快。”
黑奎听得心惊,他小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主子这张嘴真的给他保护主子安危的工作增加了很多难度。
李承乾目光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他不过就任兖州五年,这京都真是翻了天,一堆见风使舵之徒,皆以为他李承乾会困死在苦寒的兖州,纷纷投诚十七和他背后的楚家,竟然还敢拿他的东西去讨好新主。
他的东西,即便他弃如敝履,哪怕烂在手里,也绝不容他人染指分毫,尤其是楚家人。
当初他为了京郊这块地,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楚玉辰这头肥豕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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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量,敢抢他的东西。
他更清楚如果没有老不死的推波助澜,朝中局势不会变化如此之快,他和楚贵妃倒是情真意挚,用尽一切手段为十七铺路。
大魏的江山历来都是嫡长子继承,老不死的成了例外,也想给十七特例吗?
呵,痴人说梦。
魏文帝李璋乃是一宫女所生之子,自出生后便在后宫受尽欺辱,一次机缘巧合与李承乾的母妃,京城双姝之一,高家大小姐高静桐相识相恋,借此与九大世家达成合作关系,后经历九子夺嫡。
失败后,被魏武帝李瑨流放北疆,此后同甘共苦十几年,高静桐始终不离不弃,而魏武帝则在即位后,痴迷道学,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在天下寻求炼丹术士,炼制长生不老药,时则北海术士王田献长生不老药,魏武帝食之暴毙,膝下无子,九大世家拥护李璋即位。
李璋即位后,封高静桐为徳淑皇后,连开三年选秀,天下美人尽被纳入后宫,自那时起,帝后离心,后他又强娶臣妻楚氏,逼死新科状元郎沈临,重用寒门楚家,是以楚氏妖妃之名传天下。
李璋在位三十二年,共生下十三子,四女,五年前徳淑皇后自缢未央宫,大皇子李承乾就藩,三年前李璋身体出现问题,立十七子李承泽为太子,就在众人以为储君之争落下帷幕之时,没人想到,李承乾竟又奉召入京。
两匹汗血宝马行至平康坊深处,一户三进三出的四合院。
黑奎下马轻扣门扉三声,两长一短,红木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
为首的女子身着烟粉色高腰襦裙,胸口处精心绣着一对交颈鸳鸯,两个玉团挤在一起,引人遐想。
见到李承乾,女人一双丹凤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主子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奴家还以为主子今日不会来了。”
女子的眼神紧紧地黏在李承乾身上,媚意横生。
“自从主子五年离京,奴家千盼万盼就是等着主子回来得那一天。”
李承乾目光往她身上一扫,手臂随意地搭上她的香肩,打趣道:“巧娘,五年不见,风韵犹存。”
男人语气随意,没有几分真心可言。
王巧娘心中一涩,脸上笑容却更盛,她自然环上男人劲瘦的腰身:“主子五年不见,第一句话就挖苦奴家。”
“我知兖州荒凉艰苦,每半旬便派人送信给你,从未见你有一封回信,一走五年,杳无音信,你可知奴家日也思人,夜也思人。”她整个身子都依偎在李承乾身上,语气娇嗔。
李承乾笑得风流倜傥,没有解释,步伐随意,仿佛只是把这里当成便利的落脚点。
王巧娘眼中闪过失落,却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情,她咽下所有的委屈,费尽心机才得以留在他身边,她自然深知这个男人视情爱如玩物,无心亦无情,她从不奢望独占,只希望他身边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李承乾拥着王巧娘走到正房,关上门。
屋内陈设雅致,矮桌上摆放香炉,滚烫的灰烬一点点熏烤着香炉。
李承乾随意地翻看着手中的账本,王巧娘侍奉在男人身后,纤纤玉指,力道适中地为他揉捏着紧绷的肩颈。
男人神色淡漠:“巧娘,绮春阁在你手中,打理得比许多男人更出色。日后,这里依旧由你掌管。”
3. 三个诸葛
王巧娘心中一喜,声音愈发柔媚:“能为主子分忧,是奴家的福分。想着是替主子经营这份产业,奴家自当呕心沥血,不敢懈怠。”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侧脸,李承乾握住她按摩的手腕,慢悠悠地将她拉到身前。
看着那双万种风情,欲拒还迎的眼睛,男人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另一双眼睛,水漾漾,满是惊恐又强装镇定的眼睛。
明明避他如蛇蝎,却还要假模假样地来讨好他。
李承乾没了兴趣,他眸色微暗:“说说吧,这五年绮春阁都有哪些变动?”
王巧娘心中微凉,眼眸中难掩失落,纵然外间皆传她是他的女人,可这么多年他竟从未碰过她,不过是拿她当搪塞外人的借口而已。
王巧娘的视线控制不住地下移,落到男人两腿之间隐秘的轮廓上。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大殿下是不是有某些难以启齿的隐疾,为了维持男人的尊严,才需要她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幌子,不然她这么一个大美人,他为何迟迟不和她坐实了名分。
可看着那两腿之间那贲张形状,也不像是没用的东西,她仅仅是看一眼,便控制不住地红了脸。
王巧娘声音依旧温柔:“是,主子自从您离京后......”
王巧娘将五年间各方势力如何觊觎绮春阁,她又如何周旋于权贵之间,如何借助李承乾留下的暗桩和人脉,一次次击退明枪暗箭,守住绮春阁的事情禀报给李承乾。
深闺静谧,女子低柔的声音中偶尔夹杂着香灰细碎的爆裂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巧娘抬眼看去,只见男人已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
那丰神如玉的侧颜在袅袅香烟中,给人一种虚幻的柔和,不真实,像是梦。
她悄无声息地从房间中退出。奉诏入京,他未入宫面圣,便来她这里看她,心中总归是有她的,这便够了。
春花在丞相府门口急得团团转,她双手合十,不断祷告着。
“玉皇大帝保佑公主。”
“西天佛祖也保佑公主。”
一炷香的尾声,李姈苍白着一张脸从丞相府出来。
春花连忙迎上去,声音关切:“公主,丞相府里没藏着歹人吧?方才奴婢好像瞧见大皇子从丞相府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李姈眼皮微微往下耷拉,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是大皇兄没错,丞相府里一切安好。”
春花点头,她探头往李姈身后望去:“那就好,楚小姐呢?不是一起去游湖吗?”
李姈的目光落在自己绣着蝴蝶的云头锦履上,声音低了几分:“不去了,我另有要事。先去知会周正己和卫景煜一声,随后咱们改道门头沟。”
“楚小姐不去,公主是要自己一个人请客吗?”
李姈嘴角微微抽搐,她怎么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又迟到又爽约,卫景煜那个狐狸不得讹死她。
说话间,李姈弯腰登上马车,金顶马车晃晃悠悠地朝永乐坊驶进。
“春花,你扶住我。”
马车上,李姈拔下头顶的簪子,站起来,跃跃欲试去够马车上金灿灿的车顶。
“公主你这是在干嘛?”春花不解道。
李姈踮起脚尝试用簪子去划车顶:“春花,你说这金顶马车的金子是真的吗?我想弄点下来。”待会请客用。
她说得认真,抠金子的动作也十分专注,
春花大惊失色,她连忙去拉李姈:“公主不行的,这是御赐之物,毁坏了可是大罪。”
周正己,卫国公之子,其父乃灭匈奴,平突厥的征东大将军,周靖。
卫景煜,临淮郡王卫仲嗣之子,其父之心不在朝堂,而在商贾经营,有小道消息说,卫家富可敌国。
他们两个都是李承泽,也就是李姈胞弟的伴读,按照皇帝的意思,李姈未来的驸马,要从他们两个中间挑一个。
是以,每次李姈说出宫玩,只要说是和他们一起玩,楚贵妃十次会同意八次。
不过李姈早就和他们两个说清楚,她对他们只有同窗情谊,绝无男女私情。
周正己和卫景煜闻言,脸上矫揉造作的讨好没了,像是卸下千斤重担,齐齐地松了口气。他们才不想当什么公主的破驸马,一辈子窝在公主府,给李姈端茶倒水一辈子。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应护国安邦,为生民立命,开万世太平。
三人把话摊开说透,倒是生出几分奇妙的默契,尤其是李姈和周正己每次崇文馆的课业考试,名次总在末等徘徊。
这次考试李姈的名字在榜尾,下次考试必是周正己去榜尾。
对此,两人都不太在意,受罚了,还能凑到一起互相调侃。
“公主殿下今日的策论被太傅骂狗屁不通,祝榜尾。”
“你的又好到哪里去,太傅说你字是用狗爪子写出来的,这次榜尾一定是你。”
当然卫景煜的情况,和他们两个相比好很多,但是也不太好,万年老二,次次都被沈砚舟压一头。
三人在学业上各有各的困境,惺惺相惜,情真意切。
李姈登上雕梁画栋的花船,周正己埋首案前,笔走游龙,抄作业抄得起飞:“老子最烦那什么四书五经了,满篇之乎者也,读得人脑袋发胀,难不成真遇上劫匪,还得先揖礼对他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通过讲大道理让他幡然醒悟,改过自新吗?”
卫景煜斜躺着,下颌线条清隽,他瞥了一眼周正己:“周兄是子曰,不是子日。”
周正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狸猫,抬头瞪他:“老子知道,老子写得就是子曰。”
卫景煜声音散漫:“明年咱们就要科考了,周兄上点心吧。”
他顶着漂亮的狐狸眼,话锋一转,气愤道:“我安排在沈府的暗探说,昨日沈砚舟又是寅时起来温书。”
周正己笔尖一顿:“他是要卷死你呀!卫兄,咱们别和他抢明年的状元了,当个榜眼得了,身体最重要。”
他庆幸道:“还好老子不参加文举,参加武举,不然我连个名次都混不上。”
他说着话,探头望了望,“都这时候了,公主和玉隐怎么还没来?”
卫景煜狐狸眼上挑,看着舱门浑身湿漉漉的人影:“人来了。”
卫景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祖宗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惨样,又掉进池塘了吗?”
他连忙吩咐下人去煮姜汤,自己拿起一旁的鹤氅一层层裹在李姈身上,差不多把她裹成一个球才停止:“你出来一趟要是染上风寒,楚贵妃得扒了我和周兄的皮。”
卫景煜一边动作,一边纳闷,竞争驸马的那两年,他真的是养成了给李姈当牛做马的习惯。
周正己手上抄作业的速度更快了:“怎么才来,记得请客,玉隐呢?没和你一起来”
李姈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脸上略带歉意:“玉隐堂姐家里有点事......对不住了,今日我也不能陪你们游湖了,我得去趟门头沟。”
“今日我来请客吧,我从金顶马车上扣了点金子下来。”
“门头沟?下着大雨你去那么偏的地方做什么?”
卫景煜狐狸眼一眯:“莫不是去私会情郎?”
李姈隐晦地说道:“门头沟那边有百姓的土地被人强占了,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把地还给他们。”
卫景煜脸上的戏谑褪去,语气中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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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分郑重:“公主,恕我直言,五年过去了,你找到他们的机会微乎其微。更何况,就算找到了,又能改变多少,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会因为你是十六公主就把土地还给百姓吗?”
李姈明亮的双眸写满不肯服输的倔强:“哪怕只有一分希望,我也要去试一试。”
周正己小心地收好抄完的作业,他一拍桌子,震得笔架乱晃:“说得好,正好我抄完作业了,出去活动活动比在船上犯困有意思,公主我陪你一起去。”
李姈低落的心情,因为周正己的话有些起色:“那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有人陪着她,她似乎更有勇气去做这件事情。
两人的目光“唰”地投向还坐着的卫景煜,卫景煜无奈地扶额:“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们过去,而是去了门头沟也没什么用,五年时间,沧海桑田,被抢夺土地的百姓,不一定搬到哪里去了。”
“要找到门头沟那片地之前的主人是谁,咱们应该去户部查鱼鳞册。”
李姈和周正己眼睛一亮,佩服地为卫景煜竖起大拇指:“卫兄超过沈砚舟,位列榜首,指日可待。”
卫景煜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玉簪束发,意气风发。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咱们不去户部,直接去户部尚书杨忠的府邸,威胁他把鱼鳞册交出来。”
“我父亲说过,户部都备着两本账,一本用来交差的明册,一本保命的暗册,咱们就逼着杨忠把暗册交出来。”
卫景煜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外面绵绵不绝的雨丝:“夜探尚书府可是技术活,得从长计议。今天咱们还是先游湖吧,明日下了学,咱们再去尚书府一探究竟。”
“接着奏乐。”
“接着舞。”
卫景煜侧身一推,把李姈推到主位上,丝竹声起,靡靡如流水,夜色将近,船舱内烛火初燃,人影绰绰。
蓬莱殿中,楚贵妃捏着兄长楚昭文送来的密信,指尖冰凉,李姈竟遇上了李承乾那个煞星。
当初德淑皇后因毒害她腹中的孩子,被陛下废黜,德淑皇后畏惧自杀,李承乾也因此去兖州就藩。
此子此次奉诏入京,还未面圣,便去楚家闹事,这是恨毒了他们楚家,她不怕死,可她怕李姈和李承泽出事情,他们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盼头。
楚贵妃坐立难安,自从五年前,女儿落水后性情大变,变得机敏果决,她已习惯了倚重这个女儿。食过晚饭后,她摆驾凤阳阁,连皇帝今夜宿在哪个温柔乡都没让兰慧去打听。
夜色融融,李姈数着宫道上的繁星,一步步走回凤阳阁。
凤阳阁中灯火通明,气氛很是凝重,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见到李姈如同见了救星,眼神发亮,却被楚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兰慧一个凌厉的眼神压得重新匍匐下去。
“母妃这是怎么了?”
楚贵妃一把拉住李姈的手,关切道:“姈娘,你舅父的信我看了,李承乾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李姈心头微暖,她扬了扬手中的伞:“没有,大皇兄他还给了我一把伞挡雨呢。”
楚贵妃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缩:“来人,快宣太医,给本宫仔细验验这伞,从里到外,一丝一毫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楚贵妃看着那把青蓝色的油纸伞,就好像看见了毒蛇,她扯过来,狠狠地将它扔到地上。
“不用不用。”李姈哭笑不得:“母妃,皇兄想要毒害我,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楚贵妃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心有余悸:“自从收到你舅父密信的那一刻,本宫便不得安宁,派了好几个人去打听你的消息。”
她拉着李姈去了内室,兰慧立刻关上房门,守在外面,眼神警惕。
4. 鱼鳞册
内室烛光摇曳,楚贵妃紧紧攥着李姈的手:“你不回来,本宫便一直担忧,姈娘,你听好,李承乾对我们绝无半分善意,从今往后,见了他,能绕道走就绕道走,能躲多远躲多远。”
李姈回握住楚贵妃冰凉的手:“母妃你安心,这些道理女儿都晓得。只是母妃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最后真的是皇弟登基还好,如果是李承乾登基,你,我,皇弟,楚家,又该如何自处?”
“不可能。”楚贵妃声音尖锐:“泽儿是陛下亲封的太子,登上皇位名正言顺,李承乾他凭什么,除非他敢谋反。”
杀意在楚贵妃眼底翻涌:“不行,姈娘咱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李姈心中苦笑,要是能斩草除根就好了,历史上最后胜利的是李承乾,不是她的皇弟,母妃和舅父斩草除根,并没有成功。
李姈沉默片刻,迟疑道:“母妃,你觉得皇弟适合当皇帝吗?”
李承泽年岁尚浅,心地纯善,重情重义,却也优柔寡断。
“放肆。”楚贵妃提高音量,声音带着惊怒,“你胡说什么,泽儿是太子,是天命所归。没有人比泽儿更适合当皇帝。”
她死死盯着李姈:“你会比你父皇看人的眼神还要准吗?”
李姈欲言又止,让李承泽放弃太子之位谈何容易,这不仅是他的位置,更是楚家和依附楚家的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难道他们注定要与李承乾为敌,走向史书上那条死路吗?
李姈不想认命,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如果他们改变了历史,未来会成什么样的?而他们有能力改变历史吗?
“母妃俗话说得好,多个友人,多条出路,我们也不要和大皇兄闹得太僵,万一以后是大皇兄登基,好让他留我们一命。”李姈试探性地说道。
楚贵妃眉头微皱,看着李姈天真的样子,心疼又气恼:“姈娘你还小,不太懂,我们与李承乾交好,他登基后未必会放过我们。高门大族间的世子之争尚且腥风血雨,不留余地,皇位之争,只能更残忍。”
她压低声音说:“我们与李承乾,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若是突然握手言和,他不会相信,陛下也不会放过我们。”
李姈心头剧震,和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古人相比,她的优势或许只有熟知历史,她在文明法治的现代社会活了十八年,总带着现代人的思维待人接物,用善意化解仇怨。
可这是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善良在这里没有用。
皇宫里面,每一个都有可能成为棋子,包括她的母妃,她的弟弟。
李承泽走到李承乾的对立面本身就不是他的选择。
楚贵妃眼神锐利:“姈娘你记好了,李承乾是我们永远的敌人,别再说什么让泽儿放弃皇位的糊涂话。”
“我们要想活下去,只能让你皇弟登基。”
李姈沉默不语,她如今十分厌烦李承乾,自他回京后,他们的好日子好像就到头了。
“娘娘,陛下去蓬莱殿了。”门外忽然传来兰慧的声音。
楚贵妃深深地看了李姈一眼:“本宫得回去了,母妃说得话,你一定要记住,见到他,一定要躲躲得远远的,他疯起来,什么都不会管,不会顾。”
她走到门口,又顿住,一向柔媚的声音中带着刻骨的恨意与隐忍:“两千顷地来路不明,辰儿被他捅了,咱们也就当吃了一个哑巴亏。等你皇弟登基那一日,咱们再将曾经受到的屈辱一一报复回来”
德淑皇后自缢后,李承乾曾手持弓箭,在御花园追杀她,宫人们吓得跪地求饶,她被迫跳入池塘才躲过一劫。
池塘的水冰冷刺骨,她时至今日还记得,他云淡风轻地举起箭瞄准她,眼神如同看死物一般。
从那以后她的身子也受了影响,不能生育。
“君子有大道......骄泰以失之。”
赵熙浑厚的声音充斥在崇文馆,他威严的目光扫视四周,下面的学子皆坐得板正,就连一向爱插科打诨的周正己都挺直了自己的腰板,目光如炬,双眼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
赵熙有些感动了,在他的坚持之下,周正己这颗顽石终于被圣贤之言洗涤了心灵。
他当之无愧的大儒,赵熙满意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长须,罕见得没有拖堂,让他们准时下了学。
一散学,周正己原形毕露:“累死小爷了。”
他露出两颗小虎牙,放荡不羁地将腿架在书案上:“公主快走快走,咱们快去找卫景煜集合。”
傍晚时分,霞光染红天际,参天梧桐的叶隙漏下洋洋洒洒的金辉。
李姈站起身,戴上帷帽:“皇弟你帮我给母妃说一声,我今日不同你们一起吃晚饭了,我和周正己他们出去玩。”
十四岁的李承泽生得唇红齿白,端坐如松,如山间美玉般温润,他向来不参与姐姐的“胡闹”,是崇文馆最严谨的学子,当上太子前,有不少人都暗地里嘲讽他两句,说他惺惺作态。当上太子后,风言风语自然也就消失了,不少人明里暗里巴结他,全被他不动神色的挡了回去。
李承泽是一位位文官接力培养出来的太子,他的身上有文官的理想主义与忧国忧民的情怀,是他们精心雕琢的“理想储君”。
他抬起头,目光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周正己你照顾好孤的皇姐。”
李姈璀璨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鬼,人小鬼大。”
李承泽眉头微皱,却还是任由李姈动作。
“今夜,皇姐给你带永庆坊的桃花酥。”
户部尚书杨忠的府邸坐落于安仁坊,府邸气派奢华,是一座四进四出的宅院,朱门高墙,富贵逼人。
暮色时分,三人成功地混进了每日给杨府送菜的马车中,狭小的空间摆满了新鲜的瓜果,周正己默默地吞咽口水。
等天彻底黑了,他们才窸窸窣窣从马车中爬出来。
三人早已换上夜行衣,周正己看了,满脸得意:“咱们颇像是话本里劫贫济富的大侠。”
卫景煜扫了他一眼:“声音小点,惊动了护卫被抓住就丢死人了。”
杨府的护卫两炷香一换班,丫鬟小厮往来穿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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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井然。
卫景煜显然提前踩过点,他带着他们很快摸到了杨忠的书房,书房灯火通明,门口左右各立了三名护卫。
“怎么办?”
卫景煜指尖一弹,手中无色无味的粉末随风吹散,三人紧紧地捂住口鼻,等卫景煜比了一个行动的手势后,他们一起动作,轻松地解决掉门口的护卫。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杨忠以为是送茶水的丫鬟,没有抬头,自顾自地埋首翻阅书籍。
他曾是上位丞相,也就是高相的门生,后来高皇后谋害皇嗣,高家受到牵连,株连九族,除了大皇子李承乾就藩,其余人死得死,流放得流放,而皇帝开始在朝廷中清除高氏一党,他及时弃暗投明,将曾经听从大皇子旨意兼并的两千顷土地送给新任丞相楚家才勉强保住自己的职位。
这五年,他过得小心翼翼,害怕李承乾从兖州回来,他还曾往兖州派过杀手。
“杨大人。”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
卫景煜故意将自己的声音变粗:“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门头沟。”
顷刻间,杨忠如临大敌,两千顷兼并的土地就在门头沟,为了成功兼并两千顷土地,他们各种狠毒的手段层出不穷,百姓流离失所,甚至还闹出了人命。
这是有人上门复仇来了?
“你们是何人?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是尚书府,是官家府邸,擅闯官家府邸,可是要诛九族的。”杨忠疾声厉色,希望能把这三名贼子吓退:“趁此刻没人发现,我劝你们趁早溜之大吉,本官也可不追究。”
周正己嗤笑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动作快如闪电,长剑带起一股凌厉的风,剑尖停在杨忠咽喉前一寸。
“杨大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觉得是喊人来得快,还是我的剑快?。”
少年人声音冰冷:“嗯?”
杨忠脸色苍白:“我不喊,三位少侠,当初门头沟的事情非我自愿,我也是奉了大皇子的命令,当年的事情,我也有难处。”
“只要你们能放过我,可以许给你们百金。”
杨忠身形微微颤抖:“咱们万事好商量。”
“既然万事好商量,还请杨大人把门头沟的鱼鳞册交给我们。”李姈开口说道,他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暴露的风险越大,所以她也没有兜圈子,直接向杨忠说明了他们来此地的目的。
杨忠眼珠乱转:“鱼鳞册在户部,不若三位少侠留一个地址,明日我去户部拿到鱼鳞册,便派人将鱼鳞册送到三位少侠手上。”
卫景煜狐狸眼弯起来,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杨大人,装糊涂就没意思了。我们若是不知道你这里有鱼鳞册,怎么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夜劫尚书府。”
周正己手腕微动,削铁如泥的剑刃直接在杨忠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把杨忠吓得魂风魄散。
“杨大人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将鱼鳞册交出来。”
杨忠眼神闪烁,权衡利弊,他不明白他们要鱼鳞册做什么,不敢冒然交出去,万一怎么都是死呢。
5. 魏文帝
卫景煜看穿他的心思:“杨大人,你只要将鱼鳞册交给我们,我们保证不会损害你的性命,而交出来的鱼鳞册,也并不会危及到你。”
卫景煜:“我们给你时间思考,我数到三,你是交出鱼鳞册,还是成为刀下亡魂,自己抉择。”
“三”
“二”
“一”
冰冷的尾音落下,杨忠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我交。”他哆嗦着转身去到身后的书格。
卫景煜提醒周正己:“小心他耍花招。”
杨忠将右边不起眼的白瓷瓶转了三圈,一声轻响,书格竟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侧缓缓滑动,书架之后竟然是一个狭小的密室,大约能容下一个人转身。
杨忠在密室里面翻找许久,终于找出一用羊皮纸包裹的册子,他看出卫景煜是他们中说话的,便将鱼鳞册交到卫景煜手中。
卫景煜看了一眼,确认是记载门头沟原始土地信息的鱼鳞册。
“东西是真的,三位少侠可以放我了吧。”杨忠话未说完,书房外传来激烈地打斗声。
卫景煜率先反应过来:“不好,杨府今夜还有第二波人,咱们快跑。”
三人翻窗而出,还未走远,身后便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李姈他们回头望去,只见灯火通明的书房,窗户歪歪扭扭地映出四五个人影,一人影手持长剑相逼,较矮的身影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墙上退无可退,一把长剑挑下他的头颅。
杨忠的鲜血溅在雕窗上,头颅滚落在地,双目圆睁,满是惊恐。
屋顶上,不知何时藏满了弓箭手,无数箭矢如同暴雨般射向院落里面的人。
“倒霉,倒霉,倒霉。”周正已连呼三声:“这杨忠是做了多少坏事,怎么有这么多人要杀他。”
刀光剑影,箭雨纷飞。
李姈被卫景煜和周正已护在中间,心脏砰砰直跳。
混乱中,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扇染血的雕窗。
窗棂被一只手慢悠悠地支起,那人站在窗边,目光戏谑地看向李姈三人逃跑的方向。
他身着一袭雪青色锦袍,袖口金色滚边,衣襟处祥云如意纹精致繁复,银色面具遮住半张脸,清冷出尘,双眼平静,仿佛在欣赏杨府的风景。
李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她昨日才见过的眼睛。
竹影摇曳,檐角铜铃发出细微的声响。
弓箭手攻势狠厉,每一支箭都瞄准院子里面人的心口。
周正己攥着李姈的腕骨:“公主你别怕,今日我们二人拼死也要送你出去。”
周正己足尖点地而起,剑花如涟漪般散开,挡下一轮轮攻击。
院中的滴答声不绝,李姈分不清那是池水声,还是鲜血落在青砖上的声响。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冲到了杨府侧门,五名黑衣人径直向他们飞来,堵死了去路。
“找死。”卫景煜扭转腰身,一脚踹到黑衣人胸口,骨头碎掉的声音,清晰可闻,剑光乍起,鲜血四溢。
周正己更是杀红了眼:“今天小爷就当提前进行武举了。”
“天子脚下就敢屠戮大魏户部尚书一家,王法何在。”
他抽出手腕处藏得短刀,短刀在手掌中翻转,抵着黑衣人的咽喉轻轻一滑,见血封喉。
卫景煜和周正武力高强,面对一轮轮的车轮战,已经被逼出看家本领。
攻击他们的黑衣人,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碰到硬茬,稍有不慎,便会被抓住破绽,殒命于此。
三人的夜行衣上布满血迹,李姈为了不拖累他们,拼命地跑。
终于,他们拼死冲出了杨府侧门,一头扎进黑漆漆的小巷,不知跑了多久,他们才停下脚步,巷口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
周正己扶着墙,带着一丝后怕道:“报官,我们快去报官。”
天理昭昭,尽管杨忠不配为官为人,但这也太残暴了,竟然直接入府杀人,男女老少一个都不放过。
卫景煜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安:“幕后主使会是谁?”
李姈白皙的脸颊上沾着点点血渍,一双杏眼水漾漾的:“我......”
她说:“我好像看见了大皇兄,但是他带着面具,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他。”
卫景煜心头巨震,此事的严重性非同小可,他低声道:“公主慎言,这种话没有确凿证据,一个字也不能乱说,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恐怕朝廷都将震荡。”
李姈也知道自己失言,慌忙摇头,:“兴许是我看错了,我和大皇兄都不熟悉,怎么能靠着一双眼睛就认定是他。”
鉴于周正己冲动,李姈身份敏感,最终由最冷静的卫景煜出面去京兆府报官。
李姈赶在宫门落锁的最后一刻,回到皇宫。
凤阳阁门口,太子李承泽带着贴身太监子安早已等候多时。少年如玉的脸上带着一丝期盼:“皇姐,我的桃花酥呢?”
李姈脸色苍白,觉得天旋地转:“抱歉,皇姐忘记给你买了。”
说罢,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李承泽看见了她怀抱中紧紧护住的沾血的鱼鳞册。
次日,户部尚书杨忠满门被灭的惨案,如同一道惊雷,搅乱了整个京都的安宁。
平定幽州兵变,押解反贼赵显归京的大皇子李承乾,也正式递上奏章,请求觐见天子。
天边浮现一抹鱼肚白,太极宫的鎏金铜灯被人点亮,巍峨的殿宇影影绰绰。
文武百官垂手肃立,在太监的唱喏声中,兖王李承乾步入大殿,御座之上,魏文帝李璋半眯着眼,巨大的威压落在李承乾身上。
殿内鸦雀无声,李承乾抬眸只看见明黄色龙袍的一角,再往上看,便撞进一双浑浊却锐利如雄狮的眼眸。
男人身姿挺拔,姿态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文帝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吾儿,平身。”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番,你平定叛乱有功,父皇甚是欣慰,待朕百年以后,太子御极,望你能忠心辅佐,保国安民。”
众臣闻言,神情各异,跪倒一片。
李承乾眉眼间难掩锐气:““父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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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康健,何出此不祥之言。”
太极宫高耸的穹顶下,雕琢的金龙藏在阴影里,赫赫生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兖王李承乾,镇守兖州五载,劳苦功高,后平幽州之乱,功勋卓著。朕心甚喜,特赐京中兖王府邸一座,留京参赞军机要务,另择良将,代掌兖州兵权......”
太监奸细的声音在空旷大殿内回荡。
“儿臣接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承乾双膝跪地,接过明黄色圣旨的刹那,忽地笑了。
“父皇。”李承乾的手指轻抚手中冰凉的卷轴,抬眸直视魏文帝:“儿臣想要去母后曾经住得宫殿看一看。”
李璋在銮驾簇拥下,走下六十六级金玉台阶,行至李承乾身旁,如寻常百姓家的父子一样,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去吧,你母妃一定想你了。”
圣驾远去,殿内的公卿大臣三三两两而立,纷纷议论着昨日户部尚书杨忠家的灭门惨案。
京兆府尹面对几位气势逼人的上官,额头不断沁出细汗:“下官晓得,会尽快破案的。”
“府中并无贵重之物丢失,怕是仇杀......”
“竟敢屠戮朝廷命官满门,实在胆大包天!”
“下官定当竭力侦破。”
官员们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听着京兆府尹对案情的分析,个个心有余悸,生怕下一个被灭门的倒霉鬼是自己。
德淑皇后自缢后,未央宫便成了禁地,再未有人住进来,成了宫人口中的冷宫。
朱漆色的宫门有些斑驳,李承乾看着生锈的铜兽,眼神泛冷,他嗤笑一声,推门进去。
太液池的水已经干枯,池底的淤泥甚至都发干发裂,黑奎跟在李承乾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要他说,当今陛下真是忘恩负义,他能御极天下,靠的不就是高家倾力扶持吗?结果等自己坐稳皇位后,便拿高家开刀。
就算高家真的有错,大皇子又何其无辜,不是他的孩子吗?陛下怎么就那么偏心,一点父子恩情都不留给大皇子,还借着赵显兵变的事情,收了大皇子的兵权,变相得把大皇子幽禁在京城,怪不得大皇子天天骂陛下老不死的,真是该骂又该死。
李承乾推开偏殿的门,穿堂风轻晃,积灰一层层落下,一股陈腐的潮气扑面而来。
“黑奎,这是孤幼时的寝殿。”
黑奎嘴巴蠕动许久,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是一个大老粗,殿下都那么伤心了,他竟然连个安慰的话都憋不出来。
“殿下要不奴才去给你看着门口,你再骂几句?”
李承乾扫了黑奎一眼,大步走到沾满灰尘的卧榻前,细看榻板上已经有了好几道裂痕,他浑不在意地躺下,解开绯色官袍,将官帽随手一扔:“孤睡一觉。”
李承乾望着悬挂着的帐幔,思绪渐渐飘远,黑奎靠在门口,抱着重剑戒备地看向四周。
散了学,李姈与几个姊妹一起在御花园放纸鸢。
十三公主李媞的纸鸢是京城大师做得凤凰纸鸢,金线织尾,栩栩如生,天下间仅此一个,引得几个姊妹排队抢着放。
好不容易轮到李姈,那凤凰纸鸢刚乘风而起,线竟断了!
6. 抓包
李媞嘴角一撇就要哭,李姈连忙哄道:“皇姐别哭,我立马为你去寻,一定能找回来的。”
春花和夏玉跟着李姈一路追,眼睁睁地看着那凤凰纸鸢落在未央宫百年的梧桐树上。
未央宫最粗的百年梧桐树卡着凤凰纸鸢,苍翠的绿叶死死地缠绕住凤凰的左翼,凤尾金线在风中哗哗作响。
“要不还是算了吧公主,那可是未央宫,圣上下令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
李姈想到李媞去楚贵妃面前哭诉数日的场面,顿时头皮发麻,咬了咬牙:“去拿一趟吧,未央宫荒废已久,无人踏足,咱们悄悄进去取了便回,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三人来到树下,仰望着高悬树冠的纸鸢,春花和夏玉纷纷表示自己不会爬树。
李姈没穿越过来之前,幼时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的,爬树摸鱼皆是常事。
她撩起宽大的袖口,踮脚试跳了几次,才勉强够到最低处的树干,女子的手紧紧抓住树干,双脚用力往上蹬,竟真叫她攀上去一尺有余,粗糙的树干掌心发红,李姈心中叫苦,却只能咬着牙,往上爬。
“公主小心。”
“公主要不下来吧,咱们去找十三公主求求情。”
偏殿内,李承乾被阵阵惊呼吵醒,眉宇间戾气横生,正想唤黑奎让他割掉她们的舌头,目光不耐烦地扫过雕花窗棂,看到一纤细的身影,心中的燥意竟然被抚下去三分。
那女子穿着烟柳色宫装,腰间碧绿丝绦系成如意节,裙摆一层层漾开,犹如梧桐树上的精灵,女子脊背绷紧,一只手紧紧地捏住树干,另一只手跃跃欲试去够上面的纸鸢。
李承乾眼中带着几分趣味,老不死的真是变态,年龄这么小的妃子也下得去手,纤纤细腰,他一掌便能握住,肤白如玉,可惜,跟了老不死的,能享受到什么乐趣。
李姈用力地往下拽树干,洁白的指尖堪堪摸到凤尾,小心翼翼地拽住,用力一扯,纸鸢滑到李姈怀中。
“拿到啦。”她惊喜地回头,一双瞳孔亮晶晶的,金色的鸢尾擦过她巴掌大的脸蛋。
落日的余晖照在女子的杏叶簪子上,她乌发半挽,眉目莹润生光,鲜活生动如林间幼鹿。
李承乾心口忽地泛起一丝异样的麻痒,爱美之人,人皆有之,他不介意做点什么事情,给死气沉沉的后宫添些乱子。
黑奎大步走到李承乾身边:“殿下,十六公主他们进来拿风筝。”
李承乾的目光落到黑奎的脸上,耳旁窸窸窣窣的话语变得有些清晰。
“公主拿到了!”
“公主小心点。”
男人又朝梧桐树望去,梧桐树上,拿着风筝跃跃欲试往下蹦的女人的确有些眼熟。
“十六公主?”
黑奎知道自家主子贵人多忘事,贴心提醒道:“殿下你忘记了,两日前咱们在相府见过十六公主。”
呵!
还真是她。
小不死的,怎么不再爬高点,摔下来,倒省心了。
“啊!”李姈瞥见未央宫门口晃过一抹刺眼的明黄,惊得脚下一滑直接掉了下来,还好有树杈阻拦,这才没有摔出事情。
“皇姐!!”李承泽目睹此景,失声惊叫。
李姈头发全散了,两个婢女帮她一点点把缠在树上的头发解出来。
她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少年,抚着胸口嗔道:“我差点被你吓死,还好我福大命大,有树干遮挡。”
她心有余悸地说道:“下次爬树得小心些。”
李承泽厉声责问春花和夏玉:“你们就是这么照看公主,让公主爬树涉险。”
春花和夏玉磕头如捣蒜:“奴婢错了,罪该万死,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李姈抬头看着这个身量比自己还高的少年站在身前维护自己,心头微暖,轻轻地拽了拽他宽大的金丝袖袍,笑道:“皇弟你别怪她们,是我自己要爬的,她们管不住我的。”
李承泽垂眸对上自家姐姐水光潋滟的双眸,不赞同道:“皇姐她们是你的奴婢,你该立威时是要立威的,不然她们真的会骑在你头上,哪有做主子的爬树取纸鸢,让奴婢们在下面看着的道理。”
他正色道:“皇姐你要知道,你比她们金贵百倍千倍。”
李姈笑着拍了李承泽手一下,没有应,她想说人人生来平等,没有谁比谁金贵的说法,但这个问题,她已经和少年争辩了无数遍,始终谁都没有说服过谁。
“你怎么来这里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吓了我一跳,我看见明黄色的身影,还以为是父皇。”
“孤有事情找皇姐,听十三皇姐说你来给她找纸鸢来了,孤便带着子安前来寻你。”
“什么事情?”
李承泽眉头蹙起:“孤在崇文馆听说表哥受伤了,皇姐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吗?”
李姈闻言不在意地摆摆手:“哎呀,不是什么大事情。”
“那户部尚书杨忠家的灭门惨案,皇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吗?”
刹那间,李姈的脸色白了。
李承泽进一步追问道:“皇姐能把这两件事情告诉孤吗?”
“那日,皇姐怀中的鱼鳞册在孤手中。”李承泽直视李姈。
他的语气透着一丝丝低落:“皇姐不愿意说,是不相信孤吗?”
“母妃舅父拿孤当稚儿,皇姐也拿孤当稚儿。”
李姈抬手安抚般揉了揉他的发顶:“他们也拿我当稚儿,可我们两个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儿了。”
李姈扫过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的下人,冷声道:“你们都下去。”
晚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温暖的光斑落在两人身上。
偏殿幽暗处,李承乾冷眼瞧着这温情一幕,嘴角挂起一抹讥诮,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姐弟,当真碍眼得很。
李姈先是简单地说来一下楚玉辰为什么受伤,然后将重点放在了杨府灭门惨案上,
“我说鱼鳞册怎么丢了。”
“原来是被你拿的,你知道吗?我醒了发现鱼鳞册不见了,差点气哭。”
“那可是我们用命换回来的鱼鳞册。”
李姈警惕道:“皇弟,你赶快把鱼鳞册给我,此刻鱼鳞册在你手中,犹如一把悬在头顶的闸刀,万一被人发现,可能会有人因此做文章,说是你杀了杨忠全家。”
“那日,唉,我其实觉得那个凶手......算了还是不说了。”
李承泽看着李姈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出声道:“皇姐你觉得大皇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李承乾吗?”李姈没有想到李承泽会突然问她关于李承乾的看法。
“李承乾就是个人渣,五年前抢夺土地害得百姓流离失所,五年后蔑视王法直接一刀捅了表哥。”
“在他心中众生皆为蝼蚁,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的人,心眼恐怕比粟米还小。”
“......手段残暴,泯灭人性,睚眦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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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以后看到他,你得躲远点,别让他伤害到你。”
李姈说得尽兴之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猛地回头,对上一双泛冷的眼睛。
李承乾绯色的官袍在微风中微微摇晃,宽肩窄腰,大概是刚刚起身的缘故,领口处几颗盘扣松散,露出一片冷白肌肤,上面蜿蜒着三道狰狞的刀疤。
男人依旧顶着那张蛊惑人心的脸,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昭告着男人不太好的心情。
看清来人,李姈浑身血液倒流,眼前一黑又一黑,她内心直呼哀哉,旧仇未解,又添新恨。
芭比Q。
暴君不会残暴到当场捅她和李承泽一人一刀泄愤吧?
她想逃,想拉着李承泽立刻逃离此地,偏偏双腿软得不听使唤,方才说坏话太陶醉,怎么连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瞧着李姈吓破胆子的样子,李承乾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孤今日发现皇妹竟然有两幅面孔。”
“在孤面前,同孤说和孤亲如一家人,日日夜夜盼着孤回来。”男人话锋陡然转厉:“背着孤,真是什么脏词都能安在孤身上,手段残暴?泯灭人性?人渣?”
李姈羞愧地低下脑袋,她恨不得缩成尘埃般大小,再不入他眼,这样就不会被李承乾注意了。
她话虽然说得难听了,但是她字字发自肺腑,绝没有污蔑他半句。
李姈在心中说道。
残阳如血,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又长又萧瑟。
李承乾语调微扬,眉宇间尽是漫不经心的嘲弄:“皇妹还是像五年前一样不知礼数。”
“这五年,楚贵妃便是这般教导你们姐弟?教你们背后嚼舌,妄议兄长?随孤去蓬莱殿,咱们一起去问问楚贵妃,别平添什么误会,影响咱们亲如一家人的情谊。”
男人眸光发冷,尤其到后面,李姈觉得他那语气都不像是去质问楚贵妃,反而是想去要揍她。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她做错了,她不想连累楚贵妃。
“皇兄。”她声音小小的:“抱歉。”
李承乾又瞥见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红着眼圈,活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可怜极了。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孤可受不住皇妹的道歉。”
李承乾步步紧逼,李姈踉跄着后退:“谁知道,皇妹道歉了,背后又该怎么骂孤。”
李承泽伸手将李姈扯到自己身后,少年人身形挺拔:“皇兄,背后议人是非,是我等之过。望皇兄大人大量,原谅我们。”
李承乾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相互依偎的姐弟:“太子殿下说得极是,孤也想原谅你们,只是孤的心眼比粟米还小,实在是人有余而心不足。”
他目光如毒蛇般缠上李姈:“皇妹,若是继续躲在太子身后,这件事情咱们恐怕没有办法私了。”
李姈偷摸地看了李承乾一眼:“你想怎么私了?”
李承乾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李姈一点点地从李承泽身后挪着步子出来,黑白分明的瞳孔望着他。
就这么点胆子还敢说他坏话,要是在兖州,早就被砍掉四肢扔进蛇窟了。
烦,在京城做什么事情都碍手碍脚。
李承乾朝李姈招招手,像是溜猫逗狗一样。
李姈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皇兄,我错了。”
李承乾的手自然地搭在李姈的肩膀,俯身逼近,四目相对,李姈长睫微颤,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梧桐树的清冽气息。
7. 发热
“皇妹你看未央宫是不是需要人打扫?”
李姈小鸡啄米般点头:“我立马找人过来打扫。”
“嗯?”尾音透露出几分危险。
李姈立马改口:“先皇后故居,我自当亲自打扫。”
李承乾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李姈惊恐地抱住自己的脑袋,给李承泽使了一个口型:“快走。”
李承泽倔强地站着:“皇姐,你莫要怕他。”
李姈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皇弟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咱们不对,自然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放心,我和大皇兄亲如一家人,大皇兄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先回去完成课业。”
“楚贵妃不会教育孩子,孤便大发善心地替她教育,好替皇妹改了背后嚼人舌根的坏毛病。”
暑气未消,李承乾斜倚在木榻上,未央宫内一片灰败,唯一一抹亮色是跪在廊下,疯狂擦拭青砖的李姈,她为方便干活,自己绾了个丸子头,显得脖颈纤细,灵动喜人,以及绿得过分。
“小绿。”
李姈听了三遍,才茫然抬头:“皇兄,你喊我吗?”
李承乾语气轻描淡写:“不叫你,难道叫黑奎?”
李姈扭头望去,忙挤出惊喜奉承之色:“原来这位大侠名唤黑奎,真是人如其名!”
“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李承乾墨色的瞳孔深邃。
李姈扶着一旁的栏杆不情愿地站起来,她意识到男人这是惩罚自己。
比起捅一刀,打扫未央宫的惩罚,她也能接受。
但她还是恐惧和李承乾挨得太近,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干嘛,万一她在他眼前,碍眼了,他直接捅她怎么办。
尤其是现在天色愈暗,她心中更是惶恐难安。
见李姈迟迟没有迈步子,男人瞳孔愈加寒冷:“过来李姈,别让孤过去拎你。”
李姈现在胳膊发酸,双腿发麻,累得她只想躺下。
“皇兄能明日再来打扫吗?天色已晚,我累了。”
“明日我保证打扫得干干净净。”
“嗯,说得也对,那孤亲自送你去蓬莱殿。”李承乾作势起身。
李姈吓得眼睛都大了:“不必,我好像一点都不累,还能继续打扫。”
说罢,又将袖子挽高一大截,暖黄的烛光更趁得她肤白如玉。
李姈将李承乾倚靠的木榻翻来覆去擦了两遍,趁他不备,缩在后面偷偷揉腰,都干了一个时辰了,牛马累了都知道休息,她也得找时间休息。
第三次偷懒,李姈偷看李承乾恰好对上男人轻佻的目光。
李承乾语气淡淡:“杨家灭门那天,你在场。”
男人用得肯定句。
李姈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我不在。”
李承乾轻蔑地笑了:“孤知道鱼鳞册在李承泽那里,你说孤要是传播出去怎么样?”
李姈心中苦闷,李承乾究竟偷听了多少。
“皇兄,你想要和我做交易吗?”她目光澄澈地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挑眉:“什么交易?”
李姈挺直脊背:“那日,杨府灭门那日,我也看到了皇兄。”
李承乾轻笑一声,面色如常:“皇妹怎么冤枉人,孤那日没有在杨府。”
李姈偏头看了李承乾一眼,瞬间心虚起来,难道那日真不是他。
“其实,告诉皇妹也无妨。”
“是孤屠了杨府满门。”他语气悠然,仿佛是在说什么平常之事。
刹那间,李姈擦地的动作不知道快了多少倍,好像有一把刀就悬着她的脖颈,她原本是想用这件事情要挟李承乾,怎么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怕。
半晌,李姈只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屠杨家满门。
李承乾笑了:“皇妹这件事情孤只告诉了你,若是有第三个人知道,那必然是皇妹泄密。”
男人语气森然:“对于背叛者,孤一向都是凌迟处死。”
李姈欲哭无泪,在李承乾没告诉她之前,她已经把李承乾是杨府灭门惨案凶手的怀疑,告诉给了卫景煜,周正已和李承泽。
万一,他们谁说出去了,也能怪她吗?
李姈顿了顿:“皇兄你不怕我去父皇那里揭发你吗?”
李承乾看着她,莹莹烛火在少女身后雀跃。
“去吧。”李承乾随意道。
李姈别开目光:“皇兄,这世间真不公平。”
权贵翻云覆雨,视人命如草芥。
李承乾缓步走至她身后,半蹲下来,带着几分玩味:“何处不公,你遭了何种冤屈?”
“我此刻正在遭遇不公。”李姈闷声说道。
李承乾伸出手,用力地捏了捏李姈的脸蛋,轻笑道:“这世间弱肉强食很公平。”
李姈疼得皱眉,好在男人只是捏了一下就松开了,她懒得和暴君掰扯,只是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二人的距离,以是自己对他的不认同。
李承乾回到木榻上,手指尖柔弱的触感挥之不去。
亥时五刻,李姈实在打扫不动了,黑奎怎么催她,她都不起来,靠在木柱上,沉沉地睡过去。
一场大雨将李姈淋醒的,醒来时,未央宫漆黑如墨,空无一人,李姈全身酸痛,心中憋着几分委屈。
大雨将她逼入走廊,想着德淑皇后是自缢在这里,李姈突然觉得后背发冷,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住一样。
“啊!”
“李承乾!!”
“去死!!!”
少女攥紧双手,气愤地喊道,就知道吓唬她,他们走不知道喊她吗?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
李姈打算冒雨回凤阳阁。
“李姈。”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李姈被吓得魂飞魄散,僵立原地,她知道这个鬼故事,半夜听到鬼喊你,是不能回头的,不然就会被鬼缠住。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察觉到身后的脚步。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脚步声在黑夜中尤为清晰。
“再喊把你的舌头割掉。”
李姈颤声问:“是皇兄吗?”
皇宫除了李承乾,谁会这般凶神恶煞地同她讲话。
是鬼可怕,还是李承乾可怕?她一时竟难分伯仲。
李承乾满是恶意:“是吃人的恶鬼。”
“十六公主好有胆量,方才是不是在诅咒孤去死?”
李姈后脖颈发凉,她不敢回答,紧紧地贴着身后的墙壁,好似这样便能获得安全感,她脑海中浮现八个大字“夜黑风高,杀人复仇”。
一只冰凉的手捏住李姈的脖颈,强迫她抬起头。
“你刚刚是不是咒孤去死。”
李姈在李承乾怀中瑟瑟发抖,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黑白分明的瞳孔,泪光莹莹。
她这样怕自己有些出乎李承乾的意料,这么胆小的软骨头,活该是楚妖妃和老不死的女儿。
要是养在他身边,刀山火海,人间炼狱都让她去闯一闯,也就不会动不动就哭了。
“皇兄。”李姈委屈道:“你能不能再原谅我一次。”
他垂眸看她,在凄冷宫殿中,不是恶鬼,但胜似恶鬼:“十六公主并不像是外人传言的那般纯良。”
“孤一而再地原谅你,而你竟然诅咒孤去死。”男人声音凉薄:“孤该如何平复心中的怒火。”
他看着她:“嗯?”
李姈啜泣道:“或许看不见我了,皇兄心中便没有怒火了。”
李姈小声试探道:“天色已晚,我该回宫休息了。”
男人眼皮都未抬:“今夜大雨,委屈十六公主暂且宿在未央宫。”
李姈的外衣被雨水淋湿了,里衣还是比较干爽的,她脱了外衣,躺在外间贵妃榻,闭上眼睛睡觉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皇兄,你不会趁我睡着过来捅我吧?”
她今日实在倒霉,说了两次暴君坏话,全被他听到了。
李承乾自然不会回答李姈这么愚蠢的问题,黑暗的房间又一次陷入寂静,偶尔会出现少女啜泣的声音。
李姈做了一整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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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梦里她给李承乾打扫宫殿,从豆蔻年华到白发苍苍,暴君睡醒捅她一剑,上朝捅她一剑,和大臣争吵捅她一剑......她日日夜夜吐血,苟延残喘地活着。
崇文馆。
意识到自己约莫染上了风寒,李姈心头竟先掠过一丝窃喜,可以逃课回凤阳阁躺着去了。
她原本想硬撑着上完这节课,再去找太傅告假,如此既能显露出自己拼尽全力,实在扛不住了,才舍得去告假,又能让太傅感动于她的坚持,从而准假时顺利些。
可听着听着,上面讲课的赵太傅竟然出现了重影。
李承泽和李姈并排坐着,他看着李姈苍白的脸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皇姐,你发热了。”
李姈强撑着,声音发虚:“定是昨夜淋雨的缘故,没事儿,我还能坚持,下了课再告假。”
她刚说完,眼前一黑,直接趴了下去,李承泽吓了一大跳,崇文馆一时间兵荒马乱。
“不好了,十六公主晕倒。”
“不好了,十六公主病重。”
“不好了,十六公主将不久于人世。”
乘上轿撵时,李姈大脑昏昏沉沉,李承泽带着她回到凤阳阁。
李姈烧得意识不清楚,嘴里嘟囔着:“皇兄求求你不要杀我。”
她梦见李承乾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直接把她的脖子扭断了,她口吐鲜血,死得那叫一个凄惨。
“皇姐,你别害怕,大皇兄不在。”李承泽一遍遍拍着她的背安抚。
他温柔的声音并不能安慰陷入噩梦的少女,少女整个人缩成一团,看得人心头刺痛。
李承泽眼中闪过心疼,他又一次痛恨自己如此弱小,明明他才是父皇亲封的太子,却连护着皇姐都做不到,他昨日为什么要怕李承乾,不应该是李承乾害怕他吗?
昨日他不应该单独将皇姐丢下,他应该陪皇姐一起面对。
楚贵妃闻讯赶来时,凤阳阁的宫人已跪了一地。
“皇儿,你回崇文馆,皇姐交给母妃照顾。”
楚贵妃用温水浸湿帕子,轻轻敷在李姈的额头上,帕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差不多傍晚时分,李姈才缓缓睁眼
李姈看见楚贵妃,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母妃。”
楚贵妃紧紧地抱住李姈,眼圈发红:“昨日发生的事情,本宫已经知晓,你也是傻的,就让他来找母妃又如何,你不过说他几句闲话,他找过来能把本宫如何?”
“昨日他若是带着你来找我,本宫定会讥讽他几句。”
李姈摇摇头,往楚贵妃怀里缩了缩:“母妃我不想牵连你。”
“而且昨日也的确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背后说大皇兄闲话,我也向他道歉了,这件事情就这样翻篇吧,谁也不要计较。”
楚贵妃挑眉:“天底下骂他李承乾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还能一个个揪出来不成,男子汉大丈夫,一点肚量都没有。”
她摩挲着李姈湿透的发顶:“姈娘,李承乾肆意妄为惯了,除了你父皇,几乎没有人可以压制他,往后务必离他远些。”
“你和泽儿的道路,母妃会为你们铺好,你们一直幸福安康,本宫做什么都可以。”
李姈心急地拉住楚贵妃的手:“可是母妃我害怕你们出事情。”
楚贵妃怔了一下,苦笑道:“成王败寇,输了母妃也认。若是我们不争,只有死路一条。”
“你也别太担心,泽儿身后有你父皇撑着,除非发生翻天覆地的事情,不然泽儿的太子之位不会轻易换人。”
李姈擦了擦泪,声音微不可闻:“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父皇最后让大皇兄登上了皇位。”
李姈失落地低下脑袋,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早知道她会穿越,她一定熟读大魏历史。
这一句话,楚贵妃没听清楚,她又扶着李姈躺下了,给她讲一些民间话本里面的志怪杂谈:“睡吧,睡一觉,发一些汗,你就好了。”
等李姈呼吸渐匀,楚贵妃眼神变冷,她对兰慧道:“把春花和夏玉叫过来。”
8. 探病
“昨日公主遭难,你二人在哪里?”楚贵妃声音不高,沉沉的目光落在春花和夏玉身上。
两名宫婢扑通跪地,额头贴着地砖,声音发颤:“娘娘息怒,是公主下令让奴婢们守在未央宫外,奴婢不敢不从。”
“呵,这种时候倒是格外听公主的话。”楚贵妃冷笑一声:“公主待你们向来仁慈宽厚,忠仆护主的道理你们竟半分不懂,仗着主子仁慈便越发无法无天,哪里还有半点奴婢的样子。”
“公主彻夜未归,你们二人心安理得回凤阳阁歇息?”
“是公主让奴婢回凤阳阁休息的。”她们为自己辩解道。
“为何不去蓬莱殿报信?”楚贵妃声音严厉。
春花和夏玉哀告求饶,泪水涟涟,楚贵妃厌烦地挥手:“堵上她们的嘴,拖下去,杖责三十,让凤阳阁所有宫女太监前来观刑。”
楚贵妃语气森冷:“日后若是再犯,直接打死送去乱葬岗。”
永庆坊的地下赌场,人声鼎沸,看台上的赌客红了眼,酒气和血气刺激得他们疯狂叫喊。
“杀了他!”
“古奴杀了他!”
嘶吼声一阵阵的,几乎要冲破屋顶。
这座地下赌场,专门赌命,无人知晓其幕后主人,也无人知道它始于何时,人们只知道当你走投无路便可以来到这里,以命博钱。
登台者,必签生死状。
上了那方寸擂台,便是不死不休。
赌场东侧,一排雅间专供权贵享用,此刻,常年沉寂的天字一号房,幽幽燃起了烛火。
李承乾慵懒地倚靠在千年雪狐貂的软榻上,随意地翻看着手中的账本上,摇曳的烛火,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男人眉目幽冷,犹如刀锋,不近人情。
下方擂台,两名壮汉殊死搏斗,一汉子穿着粗布短衣,一汉子只穿着犊鼻裈,脸上刺着漆黑的“古”字。
二人双目赤红,招式狠辣,招招直击命门。
古奴将对手死死地按在地上,铁拳如冰雹般砸向其天灵盖,赌客们拍手叫好,洒出大把大把的铜钱,铜钱落在地上,声音清脆。
被压制的汉子也不甘示弱,他双腿猛蹬,孔武有力的大腿如巨蟒般钳住古奴的腰身,一个凶悍的翻身,反压在古奴身上,
古奴口中鲜血狂喷,在熊熊烈火的映照下,泼洒在地面,诡异地反着刺目的血光。
“主子,古奴好像不行了。”王巧娘在一旁提醒道:“要不要叫停?”
古奴是李承乾近期看好的拳手,王巧娘以为李承乾对他有些别的心思,毕竟之前主子没有连续几次压同一个拳手。
李承乾目光淡漠地扫过擂台,如同在看两条撕咬的野狗:“没用的东西。”
话音未落,古奴一拳被人打歪了脸,眼珠爆裂,血一点点流下来。
押了古奴赢的人,发出懊恼的唏嘘声,王巧娘不忍地别过眼神去。
李承乾恶意地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不敢看了?”
王巧娘挤出一个笑,纤纤玉手,捏着梅子干,温柔地塞入李承乾嘴巴中:“只是觉得古奴有些可怜。”
李承乾轻笑出声,带着轻蔑:“逗人玩的玩意罢了,也值得可怜?”
古奴凄惨的死状在王巧娘心头勾起兔死狐悲的寒意,未经大脑,她直接脱口而出:“那奴家呢?我对于主子来说也是逗人玩的玩意吗?”
李承乾抬眸看向她,什么都没说,但眼中赤裸裸的皆是玩味。
王巧娘苦笑一声:“是奴家逾越了。”
“巧娘。”李承乾眸中一片深寒:“日后若无我召见,不可再来。”
王巧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维持住自己的脸色,不显得过于悲伤:“主子,求您再给奴家一次机会,奴家保证,绝不再犯。”
这几日能伴他左右的女人唯有她一个,竟让她得意忘形,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他闲来无事从人伢子手中买来的玩意。
擂台上,打死古奴的汉子喘息如牛,他跪在古奴的鲜血中,目光死寂。
地下赌场的人熟练地拖走尸体,新一轮的打手走上擂台。
李承乾漠然地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厌倦与恶劣:“巧娘你要不下去打一场,赢了日后跟在我身边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王巧娘如遭雷击,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面无血色,泪眼莹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木门从外面被人推开,黑奎高大的身影出现,他押着一个没了舌头,满脸泪痕的四岁稚童和一个抖如筛糠的老妇人走进房间。
他们无声地啜泣着,眼中满是恐惧。
李承乾抬眼,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啧,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稚童是杨忠的孙子,老妇人则是其乳母,当日杨家灭门,两人藏身灶膛才侥幸逃脱。杀完人,清点名册,发现少了两人,李承乾便命人暗中搜捕。未料,这老妇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还想带着稚童报官,直接羊入虎口被黑奎抓住。
老妇人涕泪横流,额头磕得地板砰砰作响:“求求您,放过小公子吧......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承乾声音冷酷:“你想要他活下去?”
老妇人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重重磕头,脑袋都磕破了,在毡毯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求求您,求求您……”
男人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的笑:“下去比一场,赢了他活。”
老妇人在杨府做乳母,身形尚算丰腴,只是连日惊恐让她憔悴不堪。
可与下面的汉子对打,她无异于以卵击石,完全不够格,只怕刚上场就会被人虐杀。
老妇人沉默片刻,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佝偻着背,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泪如雨下的小公子,决绝地朝擂台走去。
“呦,怎么上来一老妇人,老妇人你知道这是干嘛的吗?”
“这比赛有什么看头,老妇人一定会输。”
“仁兄此言差矣,万一老妇人有奇招能赢呢?”
“我就押老妇人,万一赢了岂不是赚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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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步履蹒跚地踏上擂台,用尽全身力气朝对手撞去,蚍蜉撼树,对手拧笑着,轻而易举地将她按倒,重拳落下。
赌客们热闹的喧嚣声淹没了头骨震碎的声音,
被人按在地上,脑浆都被打出来。
老妇人老妇人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压低的穹顶。
王巧娘背后已被冷汗浸,她依旧楚楚可怜地望着李承乾,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让自己继续留在他身边。
黑奎蒲扇般的大手按在稚童脑袋上:“主子,这个小孩儿怎么办?”
李承乾的目光掠过那惊惧的脸庞,淡淡开口:“扔下去吧。”
崇文馆最严厉,留课业最多的赵熙,赵太傅生病了,一连几日,那枯燥的四书课都停了。
李姈大病初愈,刚踏进崇文馆,周正己便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分享这个喜讯。
“赵太傅不来,真是轻松许多,没有那么多课业要写了。”周正己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公主你真是生病的不时候。”
李姈附和地点点头,崇文馆这么多夫子,她最害怕赵熙,他完全不看人下菜碟,不管你是皇亲贵胄还是权臣子弟,只有没有完成课业,一律戒尺伺候。
那戒尺又沉又硬,打在手心钻心地疼。
卫景煜将手中的画临摹完:“五公主他们要去探望赵太傅,我们去吗?”
周正己翘着二郎腿晃了晃:“去呗,她去,咱们不去,背后定会有人说咱们闲话。”
李姈补充道:“要是咱们不去,赵太傅病好了回来会阴阳咱们的,他本来就不待见咱三。”
她目光转向埋头书案的李承泽:“皇弟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李承泽放下笔,温声道:“皇姐,赵太傅病倒第一日,我便去探望过了。”
李姈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心底涌起一股“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又夹杂着些许微妙的酸涩,她皇弟什么时候这么会处理人情世故了。
崇文馆里的石板路被一整日的日头晒得暖烘烘的,李姈、周正己、卫景煜三人凑在一起,手里提着各自的礼品,结伴往太傅府邸走去。
巧得是,五公主一行人几乎与他们同时抵达。
太傅府门前,两拨人是谁也不让谁,都想着先进入太傅府,推推搡搡,挤作一团。
李姈风寒刚好,没有挤一会儿便觉气力不济,率先败下阵来。
她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让你们先去好了,先去后去有什么区别,只要咱们探望赵太傅的心是真的就好了。”
周正己在李姈耳边说道:“区别大了,好话都让他们说尽了,咱们仨进去说什么?”
然而五公主那边人多势众,李姈他们实在挤不过,只得认命地排在了探病队伍的最末尾,倒一倒二倒三。
赵太傅精神尚可,在正厅接见的他们,一众学子围坐一圈,从左到右依次对赵太傅病情表达痛惜及关切。
“太傅,您怎么就病了,定是为我们日夜操劳所致......”
9. 新酒宴
“太傅就是太负责任了,一视同仁,事事力求尽善尽美,此番病愈归来,学生定要为您分忧......”
“恩师,您要保重身体,师恩厚重,每想到恩师病卧在床,学生恨不能以身代之......”
“太傅您安心休养,您不在的这段时日,学生谨遵教诲,日日督促同窗温习,同窗们都很配合除了个别人,至于个别人是谁,等您病好了,学生再告诉您。”
“太傅生病后,吾每念及太傅对我的殷勤教诲,都泪流满面......”
前面每有一个人说完,李姈额头的汗水就要多一些,她慌忙地在心中修改自己待会要说出去的词,一番搜肠刮肚,等轮到她的时候,好词还是全被说完了。
“赵太傅......”
她和赵太傅面面相觑,厅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学生十分挂念您。您定要养好身子再回来,您不在我也会努力学习的......”她正说着,周正己偷摸踢了她一脚,给她使了一个眼神。
省着点说,留点词给我。
赵太傅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目光如炬:“十六公主这么多学生中,老夫最放心不下你了,每次四书课业考校,周正己若是垫底,你便是倒数第二,你若垫底,他便倒数第二。”
“但愿你方才所言,并非只为宽慰老夫,而是真的在发奋向学。”
李姈乖巧地点点头,情真意切地说道:“我会的太傅。”
末了,每个学子都从赵太傅这里领了一厚摞的书籍回去,沉甸甸的太傅的爱,
出了太傅府,两拨人互相瞪了一眼,分道扬镳地离开了。
“哼,走着瞧,看你们考第几?”
“哼,就考倒数第三,气死你们。”
兖王府,一行四人乔装打扮,悄无声息地穿过侧门。
兖王府坐落于安仁坊,自赐给李承乾后,便一直在翻新,此刻匠人正在一点点修缮游廊处的彩绘。
“这彩绘真是栩栩如生,大魏的匠人们真是手艺高超。”为首之人戴着蓝色幞头,口音古怪。
“黑奎,要花多少银子,才能请你们大魏的匠人过去,为我的府邸修缮一番?”
黑奎面容冷硬,低声道:“您还是少说几句话,您的口音实在奇怪,不像是大魏人。”
“说得越多暴露的越快,暴露了难道您指望大皇子去救您?”
一行人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书房。
透过雕窗看到一张无可挑剔的侧脸,那人手上把玩着一条通身碧绿的蛇,蛇嘶嘶地吐出蛇信子,令人不寒而栗。
书桌上押着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宣纸上写了四个字“兄友弟恭”。
蓝色幞头深呼吸一口气,发出几声夸张的笑声:“哈哈哈,大皇子,我的金兰之交,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李承乾懒懒地抬起头,对上那张毛发旺盛的脸,眉目间闪过几分不悦:“阿尔普,你知道金兰之交什么意思吗?”
他并不想和一个毛猴子成为金兰之交。
“你们突厥人,如今也懂得嚼文嚼字了?”
黑奎闻言,立马戒备起来,殿下这话太侮辱人,对面好歹是突厥的二皇子,被人这么侮辱能忍?
阿尔普一脸茫然:“嚼文嚼字是什么意思?我的老师没有教过我。”
李承乾啧了一声:“你冒险进京一定要见孤是为了什么?别告诉孤只是为了给我炫耀你的文化水平。”
阿尔普这句话听懂了:“你们大魏的文字实在是弯弯绕绕难以理解,我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商。”
他神神秘秘地关上门,压低声音:“大皇子你能不能搞一批兵器给我?”
李承乾逗弄着手中的蛇:“搞不到。”
阿尔普有些崩溃地揉了揉脑袋:“怎么会搞不到,大皇子你不是神通广大吗?连跟我们突厥的买卖都做得成。”
作为突厥二皇子,阿尔普知道李承乾在兖州时,为充盈私库、豢养私军,曾与突厥进行贸易,不过多是茶叶、瓷器、珠宝之类。
至于兵器还从未贸易过。
李承乾懒得解释:“要是没有其他事情,阿尔普你赶快滚回突厥。”
阿尔普万里迢迢而来,岂肯轻易放弃,他是希望促成这桩合作的:“我的金兰之交,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可以给你许多金银珠宝。”
“我知道大魏对铁矿和兵械管制极严。可你现在不是留在京城做大官,参与军机要务吗?悄悄弄一批兵器出来,对你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
阿尔普的马屁直接拍在了马脸上,李承乾眉头紧锁,什么参与军务策划,其实一点实权都没有给他,每日点卯,不过是去喝那碗闲茶,老不死的防他如贼,夺了他的兵权不说,还把他放在手底下看着,生怕李承泽登上皇位后,他起兵谋反。
看着眼前傻呵呵的突厥人,李承乾怒火不打一处来。
“好兄长,你帮帮我们。”阿尔普厚着脸皮求道。
“你们要兵器干嘛?”李承乾侧眸,阿尔普的态度实在有些古怪,为了兵器都开始管他叫兄长了,往日可是张口闭口叫他魏贼。
阿尔普叹了一口气,一脸苦闷:“汗父病重,欲立博鲁当可汗,曾经我们两个为了一个女人撕破了脸皮,若博鲁当上可汗,我恐怕脑袋和身子要分成两截。”
“我打算先下手为强,杀了博鲁。”
李承乾来了几分趣味:“你能杀死博鲁,博鲁可比你聪明。”
“我有了大魏的兵器便能杀死博鲁。”阿尔普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要是博鲁当上可汗,他是不会和你们贸易的,他厌恶大魏人,你也会失去很大一笔银子。”阿尔普满怀期待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沉默不语,走私兵器风险极大,若无重利,他绝不会铤而走险。
安静了瞬息,阿尔普道:“只要你肯弄兵器给我,我愿用突厥战马交换!”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李承乾的心坎,突厥的战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他的兖州将士能拥有突厥的战马,势必以一敌十。
他眉梢一挑,语气不容置疑:“一箱武器,两匹战马,千两白银。”
阿尔普惊得瞪大眼睛:“你这是火火燃烧。”
李承乾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不然没得商量。”
阿尔普脸色铁青,最终还是咬牙点了点头:“我要五十箱兵器。”
“成交。”
“另外。”李承乾站起来身,笑道:“教你一句成语,孤这不是火火燃烧,孤这叫趁火打劫。”
阿尔普钦佩地竖起大拇指:“大魏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他□□两声:“大魏的女人也别有风味。”
“等将来我当上可汗,咱们可以交易一下女人,”
阿尔普一行离去,书房重归寂静。
李承乾坐在千年红木椅上,看着兄友弟恭四个字,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黑奎哀愁地叹气:“殿下你怎么就答应了,这五十箱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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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咱们去哪里弄?”
铁矿与兵械铸造,向来由皇帝心腹牢牢把控,别说一箱兵器,就是一点铁屑,皇帝也绝不会让殿下沾手。
“五十箱兵器?殿下是不是打算给阿尔普假的?”黑奎阴谋论道。
李承乾瞥了黑奎一眼:“在你心中,你们殿下就是那样一个人吗?”
“博鲁上位后对我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给阿尔普兵器,亦是助我们一臂之力。”
李承乾修长的手指在书桌上一摞请柬中拨弄,片刻从中挑出来一个:“回贴给冯大人,三日后绮春阁的新酒宴,孤会准时赴约。”
右仆射冯奉世,年过六十,乃是当世大儒,亦是冯氏一族如今的掌舵人。
三日后。
甜腻的异香充斥在雅间,乐妓们拨弄琴弦,指尖流泻靡靡之音,缓歌缦舞,惬意非凡。
一眼望去,雅间内全是京城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是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存在。
此刻,他们齐聚在雅间,宽袍缓带,脸上笼罩着迷离堕落的之气,像是褪去人皮的牲畜。
侍者卑微地跪伏在地充当几案,背上放着香炉,五石散被暗火炙烤,袅袅青烟,钻进权贵们翕张的鼻翼。
五石散是如今京城最为盛行之物,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文人墨客,皆趋之若鹜。
主位上,右仆射冯奉世半倚软枕,往日朝堂上端庄持重的老臣,此刻坦胸漏乳,花白的头发凌乱,半分大儒的风范都没有。
中书令章邯居于冯奉世左侧,他脸上堆满谄笑,动作熟练地用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挑起一撮五石散:“冯大人,请。”
冯奉世浑浊的眼珠黏在五石散上,他微微颔首,用力一吸,眼白上翻,嘴唇微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啊......”
冯奉世枯朽的身体颤抖起来,一股热气自丹田游走四肢,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松弛苍老的皮肤下,泛起点点潮红,那双曾与人谈经论道的睿智双眸只余下迷乱。
侍从慌忙递上盛满冰镇酒液的琉璃盏,小口小口地喂到冯奉世口中,冯奉世觉得不过瘾,一把从侍从手中将酒抢过来,猛地灌下去,冰冷的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滑过他苍老的身体,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
“痛快,痛快,太痛快了。”尚书令司马炎嘶吼着,奋力扯开本就松垮的衣袍,他急促地喘息,眼神愈发涣散,汗珠一滴滴地落在他肥腻的胸膛。
司马炎挥舞着手臂,犹如看到了万民匍匐的盛景,高呼痛快。
角落里,一个面容稚嫩却眼窝深陷的勋贵子弟,蜷缩着身体,对着空气痴痴傻笑......
李承乾冷眼旁观着这令人作呕的群魔乱舞,在老迈昏聩的魏文帝治下,大魏王朝迟早要走向灭亡。
一堆蛀虫,毒虫。
他嫌恶的目光掠过场中,只见那冯奉世又开始闹新笑话。
冯奉世赤着双足,踉跄地在雅间踱步,头颅高扬,对着虚空念念有词。
好一个别开生面的新酒宴。
冯奉世端着盛满白色粉末的玉碟,脚步虚浮地晃到李承乾面前,双眼满是迷狂:“大皇子,兖州苦寒,怕是没尝过这等好物吧,来,试试......再配以新酒,简直快活赛神仙。”
话音未落,李承乾眸中寒光一闪,抬手。
只听“啪嚓”一声,玉碟被狠狠掀翻在地,里面的五石散撒了一地,瞬息间,七八个人围上来,跪在地上,双眼放光,一点点地舔舐着地上的白色粉末。
10. 九大世家
冯奉世的笑僵在脸上,他浑浊的眼睛稍微清醒一点:“大皇子,你这是何意?”。
李承乾缓缓站起身,玄色蟒袍纹丝不乱,与周围的混乱颓靡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睥睨着狼狈的冯奉世,笑容肆意而冰冷:“把这腌臜秽物拿得离孤远一点。”
黑奎无声地踏前半步,手按刀柄,凛冽的杀气弥漫。
冯奉世脸上青红交加,残留的药力让他的思绪在崩溃边缘挣扎:“大皇子,你莫要忘了,现如今是你需要我们的支持,而非我们求你。”
“哦?是吗?”李承乾眉梢一挑,嗤笑一声。
“那孤,告辞了。”
他说罢转身,动作作干脆利落,不见一丝留恋。
冯奉世脸色微变,瞳孔骤缩,很快挤出来一个笑:“也罢,大皇子金尊玉贵,看不上此等俗物,便算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神闪烁着算计:“大皇子吾等当年可都是效忠高相,举家族之力助李璋登上皇位,可李璋那小儿,欺人太甚,当年许诺吾等的田宅、部曲,一样都没有兑现,甚至还要变法革新,推翻咱们九大世家。”
“高家满门被屠,九族皆灭。”
他胸膛起伏,声音带着蛊惑和怨毒:“大皇子此仇焉能不报?”
“吾等愿意追随大皇子,雪此深仇。”
李承乾目光幽幽,静静地看着冯奉世表演:“孤的身边,不需要废物。”
“你!”冯奉世如遭重击,羞怒交加,他没有想到李承乾如此不留情面,一个被放逐兖州,形同幽禁的皇子,竟敢如此折辱于他,熊熊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冯奉世死死攥紧拳头,才勉强压下当场发作的冲动。他忍着怒气说道:“大皇子,你有兖州铁骑不假,但京都这龙潭虎穴,没有吾等替你筹谋布局,你寸步难行。”
他声音拔高:“吾等对高相,对大皇子的忠心日月可鉴,九大世家,同气连枝把持朝纲数百年,岂容那些寒门贱吏,动摇根基?”
“吾等,誓死追随大皇子,共谋大业,再造乾坤。”
李承乾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抹讥诮的冷笑始终未变。
呵,九大世家同气连枝?
那为何当年,出事的只有高家。
“想让孤用你们,那就先证明,你们不是废物。”
“百箱兵器。”李承乾说出自己的条件:“兵器到手之日,便是诸位大人与孤共谋大事之时。”
李姈内心挣扎了许久,她不知道该不该揭发李承乾,是他亲口承认屠戮了杨家满门,此等恶行就应当受到惩罚,恶有恶报,本是天理,他虽贵为皇子,上头尚有父皇坐镇,总不能真的无法无天。
然而,李姈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贸然揭发他,她害怕自己中了李承乾的圈套,中了他的算计,反被利用
更何况,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承乾是凶手,空口白牙,恐怕无人信她。
从太傅府归来,李姈提着一厚摞的书,心情怅然若失:“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
她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长叹一声:“春花,去太极宫。。”
李姈来的时候,魏文帝正与臣子议事。
大内总管福安躬身谄笑道:“公主,皇上怕是一时不得空,您看是否先回宫歇息?”
李姈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过来,她怕一旦转身,再难有今日这般决心。
对于她这个父皇,她是又敬佩又害怕,她总觉得他戴着一张无人能窥透的面具,没有人能猜透他究竟想得是什么?
李姈摇头:“不必了福公公,我在此等候便是,我不着急,我没有什么事情的。”
李姈这一等,就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太极宫的铜灯换了三轮,殿内的议政声终于暂歇。
朱漆宫门从里面被人推开,她黑白分明的杏眼刚刚亮起来,便撞进一双深渊般的眸子。
她惊得后退两步,声音发颤:“大皇兄。”
李承乾目光像是逗弄老鼠般玩味,沉沉地盯着她:“皇妹等了这许久,莫不是有什么大事要禀告父皇?”
李姈慌忙摇头,声音透着一股心虚:“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挂念父皇龙体,多日不见,想为父皇献上一份关心。”
“哦?”男人尾音上扬,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在李承乾审视的目光中,李姈被福安请进太极宫,她如芒在背,总感觉那道盯着自己的危险视线,并没有消失,让她浑身发紧。
御座之上,魏文帝端坐如山,锐利的目光落地李姈身上。
“何事?”
李姈咬紧自己的下嘴唇,片刻踌躇后道:“父皇......女儿只是思念父皇,特来请安。”
自从穿越过来以后,李姈总是很怵魏文帝,她能感觉到他不喜欢她,甚至有一丝厌恶她。
魏文帝眉峰微蹙,语气带着威严:“功课如何?”
“赵熙说你上次课业考试,名次在末位。”
李姈眼睛倏地瞪圆,可恶,可恶,赵太傅竟然是这种背后告状的小人,当真没有大儒风范。
“我......”李姈为自己辩解道:“不过四书稍差些罢了。”
“父皇若不信,可去问术法师傅,我术法课上,名次总在前头。”
魏文帝也并不是真正关心李姈的学习情况,他话锋一转:“卫景煜和周正己你更属意谁?”
李姈圆溜溜的眼睛,写满震惊,她没有想到,魏文帝会问她这种问题,这是要给她选驸马的前兆吗?
她不要啊,她不过二八年华,在现代社会,她还是一个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孩子。
在古代都要挑选夫君了吗?
“我......”李姈嗫嚅道,声音小得像蚊子:“我谁都不喜欢。”
魏文帝的目光骤然沉下来,像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李姈的肩头:“谁都不喜欢?”
他语音加重:“此二人乃人中龙凤,朕亲为你择定的驸马人选,多与他们相处,你未来的夫婿必在其中。待明年科举放榜,朕便为你赐婚。”
魏文帝的话像是一道敕令,不容置喙。
一股沉闷之气弥漫在李姈心头,她攥紧了拳,挣扎着开口:“父皇,女儿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感情之事,原就强求不得。”
“父皇都说了,他们两个是人中龙凤,何不让他们去建功立业,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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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有名无实的驸马,一辈子窝在公主府,这不是埋没人才么?。”
李姈话音落下,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魏文帝从前甚少正眼瞧这个十六女,此刻那蕴含绝对的目光,沉沉落在了李姈身上。
眼前的少女,睁着双清澈的杏眼,固执地又天真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可是他们两个对你说了什么?”魏文帝又道。
“不是的。”李姈急忙摇头,“全是女儿自己的想法,与他们无关。”
魏文帝面容平静,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想起了久远的事:“十六,如果你想让泽儿的太子之位稳固,你的驸马必须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他们一个富可敌国,一个是名将之后,这是朕为泽儿留下的底牌。”
他俯视着她,每一个字都砸在李姈心头:“朕以为这些道理你会懂。”
李姈怔愣在远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浑浑噩噩地回了凤阳阁,关于李承乾是凶手的指控,终究未能出口。
此事关系重大,她还是下次找到证据以后再告诉魏文帝。至于那本烫手的鱼鳞册,她先给舅父吧,让他按图索骥,归还百姓田地。
翌日清晨,李姈便守在午门等候楚昭文。
百官们鱼贯而出,紫袍朱衣,风骨卓越,走在白玉石阶上,自带无形的威压。
“楚相,依您看,圣上会遣何人镇压铜钹山匪?”兵部尚书低头向楚昭文问询,他眉头微皱,忧心忡忡。
圣意难揣,是招安还是镇压铜拔山匪,大臣们就争吵了半月有余,好不容易商量出一个答案,决定去镇压,结果派谁去又成了大问题。
楚昭文轻吁一口气:“铜钹山匪的确是个烫手山芋,棘手万分,然而一旦功成,必是大功一件。”
楚昭文还欲再说些什么,耳旁突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舅父。”
楚昭文扭头望去,只见十六公主李姈立于朱红宫墙下,白瓷般的小脸上心事重重。
他快步走过去,拱手行礼:“老臣参见十六公主。”
李姈忙拉着他往隐蔽的拐角走,声音压得极低:“舅父,我有东西给您。”
她从怀抱里掏出沾血的鱼鳞册。
楚昭文眼中闪过惊骇:“这是暗册从哪里来的,杨家的灭门惨案,公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姈面色凝重:“案发当晚,我就在杨府。”
“那你可有看清凶手是谁?”楚昭文脸色铁青,指节捏得发白。
杨家灭门已过十日,京兆府那边至今毫无头绪。他心中原有些猜测,却总觉得太过疯狂,不敢深想。
李姈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舅父,我把鱼鳞册拿给你,你按照鱼鳞册上的名单,把地还给百姓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楚昭文目光沉静,他郑重地接过鱼鳞册:“老臣定不负公主所托,一定会把土地还给百姓的。”
“十六公主身上,颇有你母妃当年的影子。”
“那就拜托舅父了。”李姈说完,转身便要走,身后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皇妹。”
11. [锁] [此章节已锁]
李姈脚步一顿,也不回头,两条腿倒是倒腾得更快了。
李承乾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惹不起,最起码躲得起。
黑影一闪,黑奎横剑拦住她:“十六公主,我们主子唤你呢。”
李姈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情。”
她斗不过李承乾,只想离他远远的。
李承乾闲庭信步走到李姈身后,一只手忽然搭上她的肩,李姈像只受惊的兔子,瑟缩了一下。
男人身上的檀香味混着淡淡的冷意,铺天盖地压过来,令人窒息。
“皇兄。”她老实道,模样乖顺。
李承乾低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怎么见到皇兄就要跑?不是和皇兄亲如一家人吗?”
他眼风扫过一旁的楚昭文,好似才看见一样:“原来楚相也在,刚刚真是失敬,忘记给楚相打招呼了。”
“楚相还不走吗?还杵着做什么?要听着我们兄妹说的体己话?”
李姈在李承乾肩膀的重压下,拼命给楚昭文使眼色,眼底急得快冒火,舅父你别走,救救我,不要让我单独和大皇兄在一起。
楚昭文会错了意,他以为李姈是让他赶快走,一时间心里面还有点感动。
李承乾歪歪头,语气轻佻:“皇妹眼睛若是不适,孤可帮你挖掉。”
李姈不认为李承乾在开玩笑,这个屠了杨家满门的疯子,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强调道,语气格外郑重:“皇兄,我的眼睛很舒适,不需要你动手帮我挖掉。”
李承乾笑了,轻蔑道:“昨日怎么没去父皇跟前揭发孤?胆量就这么小?”
李姈违心地说道:“我相信皇兄屠杨家满门一定有自己的道理,等我了解事情全部的真相,再去思考是不是要揭发皇兄。”
李承乾最喜欢她这幅阳奉阴违的样子,明明内心不满,却还要故作镇定地讨好他。
“哦?”
“能有什么道理,就是看他们不顺眼罢了。”
果然,他话音落下,怀里面的小兔子吓得抖了抖。
李承乾伸手去拉她,要往宫门外的马车走,李姈声音细弱:“皇兄,我真的有事情。”
“是吗?”男人语气一转,慢悠悠道,“那正好,孤也有事找楚贵妃聊聊。”
李姈立马抬头,对上男人似笑非笑,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皇兄,你要找我母妃做什么?”
李承乾:“自然是算账,孤和楚贵妃有旧恨,和她最宠爱的女儿有新仇。”
“孤要去问问楚贵妃,知不知道如何教育子女,养出的公主,既爱嚼人舌根,又敢咒兄长去死。”
“若是楚贵妃不擅教养。”他顿了顿,看着少女越来越白的脸色,笑意森然,“孤不介意替她管几日。”
李姈心头一紧,如坠冰窟。:“可是我为了给皇兄赔罪不是已经把未央宫打扫了一遍嘛,砖缝我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一码归一码。”李承乾不由分说,拉着她便走。
“皇兄,皇兄,我们出宫吧,我那件事情和陪伴皇兄比起来,一点都不重要。”
李姈急得眼眶霎时红了,泪珠在眼眶里面打转:“皇兄,宫门口这么多大臣看着呢,我若是有半分差池,到时候你就是头一个被怀疑的。”
男人拎起她来,塞进车厢“你在威胁孤?”
“孤怕这个?”男人语气有恃无恐。
李姈双眼通红,像只惊惶的兔子。
“我和皇兄亲如一家人,皇兄一定不会杀我的。”她希翼的目光看向李承乾,口吻带着几分讨好。
车帘落下,隔绝了马车外的视线,将李姈与她害怕的修罗一起关在狭小的车厢里。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李姈蜷缩在角落,身体绷得像根拉紧的弦,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车厢狭小,稍一抬眼就能对上李承乾审视的目光,她只能死死盯着自己脚上那双精致的云头锦履。
他要带她去何处?
应该不会杀她吧?
李姈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李承乾冷眼瞧着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逗弄小祸害的确有趣。
他今日原本打算吓唬吓唬她就走,谁料她见到他便跑,胆量如此小,既然这样,他作为兄长,便大发慈悲帮她锻炼一下胆量。
省得整日一副哭啼啼的样子,活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楚贵妃。
忒不吉利。
马车剧烈一晃,锐利的破空声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数枚箭矢狠狠地钉入车壁。
李姈惊骇地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箭矢,愣了片刻:“皇兄,有刺客。”
李承乾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有刺客了才想到皇兄?”
话音未落,他忽地抬手,一把将李姈狠狠摁倒在地,李姈猝不及防,脑袋重重磕在车厢的地板上,摔得她两眼发黑,箭尾就在她头顶震颤嗡鸣。
恐惧瞬间淹没李姈,她本能地挣扎想要稳住身体,就听到男人冷酷无情的声音:“趴下,别动,死了孤可不负责。”
一只只箭矢如骤雨般射向马车,李承乾一只手扒住车厢,另一手闪电般自腰间抽出软剑,兵器交击声震耳欲聋。
惜命的李姈尽力地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剧烈晃动的马车,导致李姈在车厢中滚来滚去,痛哼连连。
刺客肯定是冲着李承乾来的,她跳车逃跑存活的几率是不是比较大一些?
这样一想李姈就想往前爬,她咬牙往前一爬,忽然间,她的小腿传来一股压迫感,猛地一扯,将她整个人拽进怀里,一支箭矢从马车顶斜穿进车厢,就钉在她方才趴着的地方上,李姈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少女温软的身体撞入怀中,鼻尖是清冽的香味。
李承乾挥剑格挡射向车窗的箭矢,手肘外侧不期然地蹭到了更柔软的地方。
饱满又有弹性。
李姈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李承乾的动作罕见地出现了难以察觉的迟缓。
男人眼中寒光暴射,杀意与兴奋翻涌:“皇妹,孤已经救了你两次了。”
李姈心想,若不是他,她也不会遇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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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感谢孤?”
李姈七魄丢了六魄:“皇兄,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分心和我说话。”
这种情况下,分心是要命的。
她不敢再有小动作,双手死死抱住李承乾的腰身,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从未与异性这般亲密过。
李承乾:“你可要眼尖点,第三次孤可不会救你了。”
李姈红着脸死死地埋在他怀中,身体因恐惧而颤抖,生怕一个不小心,一命呜呼。
车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与惨嚎,显然刺客们没有射死他们,便开始欺近搏杀。
黑奎等侍卫拔刀护主,刀刀见血封喉。
拉车的骏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长鸣,哀嚎倒地,车厢猛地向一侧倾覆,千钧一发之际,李承乾抱着李姈破门而出,剑光一闪,长剑刺向刺客咽喉,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星星点点溅在李姈的白瓷如玉的侧脸。
像是冬日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皇妹,孤保护了你一会儿,已经仁至义尽。”
言外之意,他不会再保护她了。
出了马车,李姈才惊觉,马车竟已驶至京郊,四周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呜呼哀哉,京兆府尹都赶不过来救他们。
李承乾带她来京郊干嘛?
更多的黑衣人从林中涌出,一包包地围上来,李姈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仓惶躲藏。
李承乾真的不管她了。
她不敢抱怨,只能自己躲在侧翻的马车下,像只雏鸟一样瑟瑟发抖。
“求求了,不要看见我。”
“黑奎你们要加油。”
李姈从未如此真诚地祝福过李承乾,恐惧已经让她失声,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看着黑奎他们逐渐处于劣势,李姈觉得她今日没准会死在这里。
黑奎浴血奋战,嘶声吼道:“主子快走。”
李姈闻声,慌忙地从躲避的车厢旁爬起,见李承乾已向密林深处跑去,连忙追了过去,那可是暴君,今日这场刺杀,他一定不会有事情,跟着他,她存活的几率还要大一些。
前面是蜿蜒曲折、不见尽头的小路,后面是源源不断的杀手。
李姈是一刻都不敢停歇,哪怕把鞋跑丢了,也不敢回头,她咬牙坚持,光脚踩在碎石泥土上,只是埋头,跟着李承乾狂奔。
天公不作美,绿豆般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打得李姈脸颊生疼,脚下的路变得泥泞难走。
雨水逐渐模糊李姈的视线,李姈脚下一滑,不下心栽了下去,重重栽倒在地,再挣扎着爬起时,前方早已没了李承乾的身影。
“皇兄……”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风雨声。
恐惧攫住了心脏,李姈不敢停下脚步,她依旧往前跑,边哭边跑,跌跌撞撞,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在滂沱雨幕中,望见一座荒废的破庙。
破庙荒废已久,破烂的木门在风雨中摇晃,院内杂草丛生,供台上破碎的佛像,悲悯的面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背对着门口,沉默地仰望着那残破的佛像,与佛像无声对峙。
12. 铁矿
“皇兄……”一道带着哭腔,可怜巴巴的声音。
李承乾闻声回头,大雨如注,少女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站在破庙门口,发髻散乱,裙摆沾满泥浆,双眸怯生生地望着他,身后是连绵无尽的、被雨雾笼罩的层层山峦。
破庙里面有些木头没有被雨水淋湿,李承乾示意李姈抱过来生火取暖。她不敢违逆,将木头拢成一堆,又找了一个比较尖锐的木棍,笨拙地尝试钻木取火,几次都徒劳无功。
少女明亮的眼眸中写满挫败与委屈,李承乾冷眼瞧着,这才慢条斯理地取出火折子,轻易点燃了柴火。
“皇兄,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呀?”火光跳跃,映着李姈苍白的脸。
是不是你坏事情做多了,所以遭到报应了。
李承乾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为何不能是来杀你的?”
李姈呐呐道:“我平时与人为善,没人想杀我的,而且杀我也用不到这么大的阵仗。”
恐惧与不安让李姈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
“皇兄你说他们走了吗?”
“咱们今夜是要在破庙睡觉吗?”
“明天在回京报官?”
“我们不要怕,跟着皇兄福大命大,肯定没事情的。”
“聒噪。”李承乾不耐地吐出两个字。
李姈噤声片刻,又忍不住小声问:“皇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承乾眼神幽深如寒潭:“等。”
等什么?李姈满心好奇,但她能明显地察觉到男人的不耐已经到了极点,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雨水渐渐停息,就在这时,李姈倏地睁大了眼睛。
破庙外传来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确定他在这里面?”
“确定,确定,小的已经看了好几回。”
“他真的在,里面还有一个女人。”
“嘿,逃命都不忘带个暖床的。”一声不怀好意的声音。
“咱们的人呢?”
“咱们的人已经把破庙围住了,今天他是插翅难逃。”
李姈瞬间绷紧了神经,她小声说道:“皇兄,有人来了。”
李承乾却镇定自若地撑身站起,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破庙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
“堂兄?”
“公主?”
“你怎么在这里?”
李姈和来人同时出声。
李承乾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眼神淡漠如冰:“哦?原来是楚大公子。”
“怎么肩膀上的伤口好了,又能活蹦乱跳了?”李承乾这话简直是专门往人的心窝子上戳。
楚玉辰铁青着脸:“李承乾,你休要再张狂,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楚玉辰看向李姈:“公主你快过来,别和他站在一起,今日我就把李承乾杀死,如此一来,十七皇子的太子之位便稳如泰山,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见到来人是楚玉辰,李姈紧绷的心弦先是一松又是一紧,楚玉辰是不要命了吗?竟然敢刺杀李承乾,万一没成功。
这仇会结的更大!!!
但......万一能成功呢?
今天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人多势众,此地荒僻,只要除掉李承乾,母妃将来便是太后,她的弟弟会是一代明君,舅父他们也可以居庙堂,享受荣华富贵。
万一,改变历史只要用最朴素的方式就可以做到呢。
李承乾是暴君,杀了他,好像百利而无一害。
李承乾真的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杀死吗?
李姈心中天人交战,万一杀不死他,这头猛兽的反扑,谁承受得起?
最终,她一咬牙,抬腿就要向楚玉辰走去。
谁知,她只是刚刚有了个动作,便被男人按住肩膀,随即一股大力将她揽入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皇妹不是口口声声说与孤亲如一家人吗?怎么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李姈不敢看他:“皇兄,他们要杀的你.....”
言下之意,与我无关。
李承乾笑得风流倜傥,手臂却如铁箍:“一家人,不该同生共死么?”
李姈愧疚得不好意思说话,她仿佛被这吃人的时代同化了,竟要眼睁睁看着一人被另一人无故屠戮。
李承乾眼神深不见底,他弯腰,凑到李姈耳边,如情人低语:“孤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话音落下的刹那,四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紧绷之声,一如杨家灭门那日。
无数箭镞在昏暗的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李姈心头巨震,她终于明白了,他说等,等的就是这一刻,等楚玉辰自投罗网,等这瓮中捉鳖!
庙外传来厮杀声,片刻后,黑奎提着剑闯进来,身后跟着个戴帷帽的黑衣人。
黑奎手持利剑,笑得张狂:“主子,外面的人全都被解决掉了。”
局势陡转,楚玉辰吓得腿都软了,脸色惨白如纸,李姈亦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面。
李承乾松开李姈,似笑非笑:“过去吧。”
李姈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皇兄,堂兄他不懂事,我年纪也小,你能不能原谅我们两个。”
李承乾气极反笑:“李姈,你真是欠管教,跟在楚贵妃身边,别的没学会,她的自私、歹毒、忘恩负义......你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楚玉辰的脸煞白一片,双腿抖如筛糠,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大皇子......”
楚玉辰哪里经历过这种场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已经跪倒求饶。
李承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俯视蝼蚁:“楚大公子有什么遗言吗?”
楚玉辰犹如强如之末,强撑着嘶吼:“李承乾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李承乾笑道,眼神冰冷刺骨:“巧了,孤也没打算放过他,放过你们楚家。”
他缓缓踱步上前:“楚玉辰下辈子投胎去畜生道,你那脑子当人真是可惜了。”
最后一丝侥幸破灭,楚玉辰彻底崩溃:“大皇子,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也是受人蛊惑。”他眼神一亮,好似是想到什么报名的东西:“对了,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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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那两千顷良田,我过户,全都过户给您,用它们来买我的命。”
他跪在地下磕头,涕泪横流。
李承乾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兴趣缺缺,口吻中带着一丝勉为其难:“也罢,孤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黑奎身后那戴帷帽的黑衣人抬手掀开了帽帘,竟是新任的户部尚书刘政。
刘政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和印泥:“楚公子在上面签字画押就好。”
李姈浑身冰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李承乾的算计,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两千顷土地重新收回来。
楚玉辰抖得几乎握不住笔,颤颤巍巍地签字画押,刘政将册子收回来看了一眼,毕恭毕敬地对李承乾说道:“主子,办妥了。。”
男人面容冷峻地吐出一个字:“杀。”
李姈惊骇欲绝。
万箭齐发,楚玉辰带来的人纷纷中箭倒地,血花四溅,痛苦地倒在悲天悯人的佛像面前。
纵然有人拼死护卫,楚玉辰也撑不了多久。
“李承乾你言而无信。”
“你死了,定下十八层狱。”
“你会遭到报应的。”
李姈无法眼睁睁看着堂兄惨死,哭着求道:“大皇兄,堂兄不是把地给你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杀他。求求你放过他,我保证,我们以后一定不会再招惹你了。”
“再求情,和他一起死。”李承乾的手掌按在她头顶,力道带着威胁。
李姈哭道:“可是杀了堂兄,对你来说什么好处都没有,还会加重你和楚家的矛盾,父皇也会以此为借口追究。”
李承乾眼神锐利如鹰隼:“你以为孤不敢杀你?”
他俯身,在她耳边幽幽道:“楚大公子踏青遇匪,力战而亡。皇妹若是不听话,这故事里,也能添上你的名字。”
“皇妹你活着不会去告密吧,孤是不是杀了你才比较保险。”
电光火石间,李姈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抵在李承乾腰间,那是她贴身带了多年的保命家伙。“皇兄,放了楚玉辰。”她声音发颤,眼泪却倔强地不落。
她用求字,但手上的匕首却是真实地横在李承乾腰间。
李承乾心头怒火骤起,这只小祸害,口口声声说一家人,转头就为了别人对他举刀?枉他带她来锻炼胆量。
这般忘恩负义,留着何用。
男人眼中杀意尽显:“你觉得这破匕首能杀得了孤?”
他右手闪电般钳住她握刀的手,用力一捏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哐当。”匕首脱手掉落在地,在黑漆漆的破庙中尤为清晰。
李姈被一脚踹翻在地,胸口剧痛,咳出一口血。
男人眼神晦暗不明,如同在看一件死物:“杀了她。”
黑奎应声上前,李姈看着他逼近的身影,知道求饶也没有用,她嘶声喊道:“皇兄,你不能杀我。”
“我知道兖州地界,哪里有朝廷没发现的铁矿。”
火堆噼啪作响,李承乾回头,眼中是更深层次的探究,他缓步走到李姈面前,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你知道骗我的下场吗?”
13. 大孤山
李姈眼眶里蓄满的泪珠,一滴滴地滚落,砸在男人冰冷的手指上:“我知道,我不敢欺骗大皇兄。”
“说。”李承乾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冰一般。
李姈的泪落得更凶,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如果我告诉皇兄了,皇兄言而无信怎么办?”
她想起李承乾方才的狠戾,出尔反尔,实在是心有余悸,不敢再信任他。
李承乾冷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那你想如何?”
李姈强压恐惧,迎着他满是恶意的目光,提出条件:“皇兄带我们回丞相府,在丞相府门口,我会告诉皇兄哪里有铁矿。”
李承乾掀起眼皮,眉目间透着几分不耐烦,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直接在白皙的皮肤烙下刺目的红痕。
李姈痛苦地蹙眉,倔强地和男人对视:“皇兄,你若是杀死我们,你永远都找不到那座铁矿。”
史书记载,大孤山铁矿是在魏景帝时期发掘的,也就是李承乾的孙子发现的,大孤山铁矿的发掘,彻底扭转了大魏王朝衰颓的国运,铁矿的使用,铁具的普及极大地提高了魏景帝时期的生产力。
铁器的普及可是她高考历史复习的重点,此刻,李姈无比感激当年在题海里挣扎的自己,果然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就是知识。
谁说学习没有用,学习可太有用了。
李承乾嗤笑一声,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一座铁矿而已,于孤何用?”
他骤然松开钳制,冷冷下令:“黑奎,把这两只‘弱鸡’扔车上去。”
狭小的马车厢内,气氛低沉,黑奎抱着剑,黑着一张脸,如看管囚犯般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两人。
楚玉辰六神无主,死死抱住李姈的胳膊:“公主,李承乾那个小人......”
“噌——”
寒光一闪,黑奎的长剑已然横在楚玉辰满是肥肉的脖颈上,楚玉辰吓得立马改口:“大皇子那个伟人,真的能放过我们吗?”
他涕泪横流,“是我害了公主,是我拖累您啊,公主今日救命之恩,玉辰结草衔环,来日必报!”
黑奎鄙夷地看着他这副窝囊相,心中暗骂:娘唧唧的肥豚!倒是生得一身好皮肉。
李姈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勉强应道:“应该......能吧。”
两人眼中充满绝望的死寂,一时间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丞相府后门,三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下来。
李姈被拎到李承乾面前,男人垂眸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说吧,皇妹。”
“大孤山。”李姈脸色苍白,黑白分明的杏眼盛满惊惧。
她后背沁出一层层冷汗,保命的底牌已经说出去了,万一李承乾此刻违约,他们就大喊救命,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承乾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你是如何知晓的?”
面对那毫无温度的眼眸,李姈心头一颤:“大皇兄不需要管我是知道的,我反正没有骗大皇兄,你可以找专人去查探,在大孤山里面有一座铁矿,储量之丰,足供大魏百年之用”
李承乾俯身逼近,声音低沉而危险:“李姈,你最好所言非虚,若大孤山没有铁矿......”
他冰冷的手指划过李姈纤细的脖颈:“你的项上人头,孤一定会取下来的。”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李姈和楚玉辰直挺挺的身子直接瘫软下来,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公主,那铁矿不能给李承乾,给了他,咱们就是自掘坟墓。”楚玉辰惊魂未定,压低声音道。
李姈低着头,脑子里面乱成一团,此刻有两条路摆在她面前,其一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任由李承乾获得铁矿,将来顺利登上帝位,但是按照历史发展,他登基以后,势必会诛楚家满门。
其二是向父皇告发,彻底站到李承乾的对立面,承受他雷霆般的报复,九死一生,但此举好像有一线生机。
她是穿越者,她知道历史,将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但,万一失败怎么办,会不会死得更惨,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两条路如何抉择,李姈心乱如麻。
“不然呢?”李姈扶着墙根艰难站起,声音沙哑:“眼睁睁看着他杀了你我吗?”
她看向楚玉辰,目光带着恳切与警告::“堂兄,以后你莫要再招惹李承乾,你斗不过他的,别再给舅父惹祸了。”
楚玉辰微微撇嘴,心中满是不服与怨怼,又说他,怎么每个人都要说他,都要看不起他,他今天原本是要成功的,都怪李承乾那家伙太阴险,暗中布下埋伏,不然李承乾今日一定会死在他的设计中。
楚玉辰不受控制地设想了一下那副画面,觉得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
“堂兄。”李姈打断他的幻想,声音虚弱,“劳烦帮我寻辆马车回宫。”
楚玉辰这才注意到她血肉模糊的脚底,惊呼道:“公主你的脚,快叫大夫。”
当大夫小心翼翼夹出李姈脚底的碎石时,李姈的惨叫声几乎掀翻了丞相府的屋顶。
楚玉隐闻声赶来,心疼得直掉眼泪:“我听兄长说了,兄长他实在糊涂,竟敢行刺大皇子,幸好大皇子无恙。”
李姈疼得满头冷汗,闻言,没好气地看她一眼:“玉隐姐姐你是不是关心错人了,我和堂兄看着才是需要关心的对象吧!”
楚玉隐飞起两朵红云:“公主你没有喜欢的人,你不懂,喜欢一个人就是控制不住地担心他,这大概就是情难自禁吧?”
她抱怨道:“自从那日以后,父亲便禁了我的足,甚至在崇文馆都给我告了长假,唉,若是我能出门,我一定要去找大皇子,告诉他我没有变心,若是他愿意娶我,哪怕为妾我都愿意。”
看着她这副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模样,李姈深深觉得舅父禁足之举简直英明神武。
她没忍住,泼冷水道:“玉隐姐姐,当别人的小妾,不能用娶字。”
包扎完毕,楚玉隐扶着李姈走出房门。
楚昭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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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焦急地等在门外:“公主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李姈忍痛摇头:“舅父放心,只是脚受了一些小伤,静养数日便可以好了。”
楚昭文神色凝重地点头,随即压低声音:“那就好,泽儿方才告知老夫,公主将兖州大孤山可能藏有铁矿之事,告诉了李承乾。”
楚昭文紧盯着她,追问道:“公主,这铁矿消息从何而来?可有十足把握?”
“公主此事干系国本,吾等必须要禀告圣上,若让李承乾私占此矿,于太子殿下、于楚家、于天下苍生,皆是滔天大祸。”
李姈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楚玉辰这个大嘴巴,如此重要的,关系他们两个人性命的事,竟不与她商议就告诉舅父。
李姈有些迟疑道:“舅父此事是否言重了?大孤山铁矿是我是做梦梦到的,情急之下,便说给大皇兄,想要借此机会保下我和堂兄的性命。”
“梦兆?”楚昭文眼中精光一闪,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公主出生之时,便天降异象,当时云游仙人刘基恰好落地京城,直言公主天生凤命,此梦必是上天垂示。”
他语气斩钉截铁:“纵有万分之一可能,也要禀报给陛下。”
李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都能圆上,舅父真是神通广大,只是她怎么没听过天生凤命这个说辞,想来定是因为她帝女身份,本就贵不可言,已是凤命的缘故。
这云游仙人真是掌握了废话文学的精髓。
李姈无力地看着楚昭文匆匆入宫,她满腔怨气地瞪向一旁缩着脖子的楚玉辰:“堂兄,我真是被你害惨了。”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做,一切交给天意吧!
李姈在蓬莱殿陪楚贵妃用膳时,被福安请去了太极宫。
“公主殿下。”福安垂着眼,声音不高:“老奴斗胆提点一句,陛下今日圣心不豫。”
李姈心中一凛,连忙说上几句客套话:“谢谢福公公。”
她心知肚明缘由,觉得心中很苦,人生也很苦。
太极宫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楚昭文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高踞龙椅的魏文帝,周身散发着沉重的威压:“十六,楚相奏报,你梦知兖州大孤山藏有铁矿?”
李姈深吸一口气:“回父皇,确有此梦。铁矿干系重大,儿臣不敢贸然惊扰圣听,故先与舅父商议。”
魏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跪着的两人:“你同你舅父,倒是一家人。”
李姈心头一颤:“实在是因为父皇日理万机,儿臣不敢打扰。”
“不敢扰朕?”魏文帝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却敢告诉你大皇兄。”
李姈惊骇地抬起头,吓得身体一抖,她以为舅父只会说铁矿的事情,没有想到他会把李承乾威胁他们的事情也告诉魏文帝。
李姈红了眼眶,泪水涟涟:“父皇明鉴,今日若非情急之下以此保命,儿臣险些就再也见不到父皇母妃了,儿臣现在想来,仍是心惊胆战。”
14. 试探
魏文帝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帝王绝对的掌控力:“朕会遣专人查探大孤山是否存在铁矿。”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冷厉:“你大皇兄心中郁结甚深,若他日后再生出戕害手足之心,朕定不轻饶。”
李姈缓缓地抬头,偷偷望向那高踞御座的身影,金碧辉煌的太极宫,将他衬托得无比威严,明明孤身一人,却仿佛掌控着世间万物。
她垂下头,恭敬应道:“儿臣谨遵父皇圣意。”
静默半晌,她又抬眸:“儿臣还有一事启奏,杨家灭门惨案,儿臣曾听皇兄所言是他屠戮杨家满门,儿臣不知皇兄是否在故意逗弄儿臣,故一直未敢禀报。”
从这一刻起,她只能选择第二条道路。
魏文帝目光冰冷:“此事朕已知晓,尔等退下吧。”
回到凤阳阁,李姈立刻下令。
“即日起,本宫不再出宫游乐,只往返于凤阳阁与崇文馆之间。”
“凡入口之物,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必先以银针试毒。”
“彻查凤阳阁所有宫人,凡心思不纯者,即刻退回内务府。”
恐惧如同藤蔓紧紧地缠绕李姈的心脏,李承乾若是寻得铁矿后被父皇半路截胡,他会如何报复她?太极宫内的密谈,又能瞒他几时?
李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与李承乾为敌,已成定局,前路凶险,步步惊心。
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
凤阳阁戒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兖王府。
李承乾正漫不经心地逗弄着掌心那条吐着信子的青蛇,蛇信子猩红。
听到消息,他指尖微顿,冷笑一声道:“不过威胁威胁她,就吓成这副模样。”
“呵......”他低笑,语气里满是嘲弄:“孤的皇妹真是不禁逗。”
绮春阁,雅间,丝竹雅乐不绝于耳。
“大皇子,你尝尝我这次的新酒,取得是溶洞暗河之水,用得是百年老仓里红缨子高粱。”冯奉世捧着一盏酒,躬身送到李承乾面前。
李承乾睨了他一眼,先嗅了嗅,确认无异才端起酒杯,看着他放浪形骸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冯大人真是老当益壮。”
冯奉世明显是刚刚吸食过五石散,双眼放着亢奋的精光,听出话中嘲讽,却仍维持着谄媚笑意:“大皇子,你真会说笑,老臣老了,如今全靠那宝物撑着了,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跟着大皇子,替高相报仇雪恨。”
李承乾嘴角弧度未变,语气却淡了:“外祖父若是知道冯大人这般思念他,想必也日日夜夜盼着和冯大人相见。”
黑奎双目一凛,下意识握住腰间佩剑,大皇子这张嘴,真是尖酸刻薄。
冯奉世果不其然变了脸色,黄毛小儿,气煞他!!
“冯大人今日找孤,总不会表达自己想与外祖父团聚的决心吧?”男人轻笑道。
冯奉世忍着怒气说道:“自然是有好东西献给大皇子。”
“哦?好东西?兵器。”男人声音轻蔑,他不认为这个没用的老东西,能这么快凑齐五十箱兵器。
他若能这么快凑齐,只能证明,冯奉世想谋反,并为此筹划许久。
冯奉世脸上露出一个讪笑:“大皇子何必为难老辰,那可是五十箱兵器,吾等就是偷也不敢偷得过于明显。”
他给身后人递了个眼色,十四只金丝楠木箱,鱼贯而入,箱子大得能藏下个人。
李承乾眸光幽暗:“里面是何物?”
冯奉世得意地拍了拍手,瞬间吸引满场目光。
箱子依次被人打开,里面竟全是女子,环肥燕瘦,或娇俏或温婉,各有风姿。
女子们肤如凝脂,身着薄如蝉翼的鲛绡,美目流转间皆是风情。
“奴家拜见诸位老爷。”声音婉转,语调上扬。
“大皇子在兖州夜御数女的名号早就传到京都来,今日老臣特意寻了这批美人,个个都是清白良家女,年纪尚轻,还未经过人事。”冯奉世笑得满脸堆起褶子,李承乾此人,阴晴不定,毫无信用可言,他必须加大筹码,才能让自己信任他。
五石散,他不吸,可以。
美人,他总不能也拒绝。
李承乾懒懒地掀开眼皮扫了一眼,语气漫不经心:“这般庸脂俗粉,也配站在孤身边?”
冯奉世的笑僵硬在嘴角:“大皇子觉得是庸脂俗粉?这可是个顶个的美人,您看底下诸位大人眼睛都黏在她们身上,挪不开呢。”
李承乾修长地手指摩挲着白玉酒杯,漫声道:“哦?既如此,便赏给他们吧。”
在座众人顿时激动起来,大皇子看不上,觉得她们是庸脂俗粉,他们却稀罕,女人先用着,等年老色衰再寻新鲜的便是,何必苛求?
他们当官,不就图个权柄在握,美人在怀。
冯奉世笑得有些忐忑,传说中的风流成性的大皇子,怎么会一个都不要,难不成他并不是真心要合作。
“大皇子真一个都不要,便是逢场作戏也好,让吾等也见识见识大皇子的雄风。”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华佗山高僧说了,多采幼女阴元,可长命百岁。”
黑奎有点想拔剑了,他眉头紧紧地皱起来,这老东西,真是恶心至极。
冯奉世扬了扬下巴,中央的女子们便依次走向各席,伺候宾客。
唯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例外。
她生着一双大眼睛,眼里盛满惶恐,像误入猎场的幼兔,圆溜溜的眼眶蓄着泪,恳求的目光望向主位的李承乾,仿佛他是唯一的救世主。
她听干娘说了,今日赴宴者皆是翻云覆雨的权贵,既然都是当玩物,她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把,她不想再当人下人。
她颤抖着,黑白分明的双眸藏着算计,头顶佩戴的珠翠,发出火彩。
李承乾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眸望向她:“就她吧。”
被李承乾接二连三地拒绝,冯奉世脸色不郁,从来都是别人讨好他,他几次三番地讨好,李承乾竟然不领情。
恰好有一不长眼的女子立在中央,冯奉世刚欲发作,就听到李承乾的声音,冯大人福如心至地悟出来一个道理。
果然机会还是要自己争取,瞅瞅那女子长得也没有多倾国倾城,也就那双眼睛还算出彩,不过在原地多站了会儿,给大皇子使了一个眼色,大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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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便心软留下了她。
女子眼中闪过狂喜,快步走到李承乾身侧,盈盈一拜:“奴家如月,拜见公子。”
李承乾眉梢微挑,对上她狡黠的眼眸:“镜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好名字。”
如月扶风弱柳般坐到他身旁:“公子怎知奴家原是采莲女,奴家幼时起,父母尚有田地耕种,家里面过得还算是富足,再后来田地被人收走,父母便去富商家中做工,可以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后来母亲生下一子,便将奴家卖给船夫当童养媳。”
“船夫让奴家跟随他采莲,替他打扫家中,船夫嗜酒,每次喝醉,便对奴家拳脚相向,还觉得买亏了奴家,要等奴家再大两年,他才能同我行夫妻之事。”
“奴家不堪受辱,便逃了出来,来京城遇到了干娘。”如月哽咽道,她抬起手抚去自己眼角的泪:“瞧奴家,怎么与公子说这些话,定是觉得公子投缘,一时间情难自禁。”
她小鸟依人地望向李承乾,那种全身心依靠的感觉,没有哪个人抵抗住。
李承乾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慢慢饮着杯中的酒。
黑奎的眉毛皱得更深了,这种女人也配留在主子身边?
不过,她的眼睛倒是蛮像十六公主那个小祸害的。
后面如月不再诉苦,她眼巴巴地望着男人,嘴巴里挑一些逗趣的话说。
李承乾如同逗鸟一样,懒懒应付。
宴会接近尾声,如月的心愈发焦急,这位公子让她伺候饮酒,没有丝毫的过分之举,难不成,他对她真的没有兴趣。
如月不甘心,她望向李承乾俊美非凡的侧脸,她想跟他回去,她不想去陪年老体衰的老东西。
如月大着胆,摸向男人的手,她见男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如同一条水蛇,缠上男人的胳膊,甚至还将男人的手放在自己饱满的白玉团上。
李承乾视线扫过来,目光所及是女人谄媚讨好的模样:“公子,奴家学过房中秘术,可以一举得男。”
李承乾抬手拍了拍女人的脸,眼神戏谑:“知道孤是谁吗?”
如月摇摇头:“奴家不需要知道公子是谁,奴家只想跟公子回去。”
李承乾冷酷无情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他的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什么脏东西,也配脏了孤的手。”
“想要一举得男?”男人笑得残酷。
他将一厚摞银票洒出去:“今日,同她恩爱一次,便可从拿走一张银票。”
一张百两银票,可保普通百姓十年口粮。
一时间,宴会上的侍从蠢蠢欲动,双眼放光。
黑奎,将如月提到正中央,不知道谁是第一个,也不知道谁是最后一个。
如月水漾漾的双眸只剩下恐惧,她浑身僵硬,身上更是没有一块好肉,
在座的宾客,被迫着欣赏一遍遍活春宫,有些胆子小的,甚至直接尿了,早就听闻大皇子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连女子都不放过。
他们与虎谋皮,真的可以得偿所愿吗?
李承乾笑着看向面色苍白的冯奉世:“冯大人,孤讨厌别人的试探,今日之事,还望您记得。”
15. 剿匪
铜拔山剿匪的主帅公布时,满朝皆惊,是一个从没人想过的名字,竟然是大皇子李承乾。
一时间,京城暗潮涌动,要说陛下不属意大皇子,夺了他的兵权,把他圈禁在京城就好了。怎么又给了大皇子实权,让他去剿匪。
难不成,陛下还有些别的心思。
李承乾出京剿匪那日,李姈随楚贵妃在城门相送。
狂风骤起,天上的黑云愈加浓密,空旷的官道,马蹄声沉重而有力。
旌旗猎猎,上面绣的狼头图腾在风里张牙舞爪,铁骑开道,护卫军持长刀画戟,不怒自威。
百姓们无不震惊于王师的气派。
李姈透过人群的缝隙,想要偷看一眼李承乾,腰间突然被一股蛮力狠狠撞了一下,她错愕回头,正对上五公主李娆洋洋得意的笑容。
李姈心中暗骂她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算计她,就一定要看着她出丑吗?
李姈闭上眼睛等待着摔在地上的疼痛到来,她牙都要咬碎了,千防万防,小人难防。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双冰冷宽大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腰。她闭着眼都能听见周围倒抽冷气的声响。
李姈心头涌上不祥预感,谁扶住她,最出人意料,谁扶住她最让人怀疑?
李承乾!!!
李姈深呼吸一口气,她抬头先看见一把泛着银光的偃月长刀。
“皇......皇兄。”李姈呐呐地喊道。
李承乾慵懒的目光锁住她,俯身贴近耳畔,声音冰冷:“皇妹,你算计孤的事情,待孤归来,再与你清算。”
男人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李姈耳旁炸开,他知道了,怎么办?他知道太极宫发生的事情了。
他剿匪归来之日,莫非就是她的死期?
李姈瞬间不嘻嘻了,得知他出京的喜悦瞬间被恐惧吞噬,李承乾看着少女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满意地翻身上马。
看着刚刚还欢欣鼓舞的女儿,突然低沉下来,楚贵妃压低声音问道:“李承乾同你说什么了?”
李姈声音发闷:“大皇兄说他回来要同我算账。”
楚贵妃看了她一眼:“算什么账,你又招惹他了?”
李姈点点头:“我......我......”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能完全怪她吗?
“我告诉大皇兄哪里有铁矿,但我同时也把这件事情告诉给父皇了,大皇兄找到的铁矿被迫交到了父皇手中。”
楚贵妃神色一凛:“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要不咱们提前下手,派杀手过去刺杀他。”
李姈震惊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至于吧,母妃。”
她可是穿越女,会这么脆皮吗?因为出卖铁矿,被暴君杀死?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承乾离京时的狠话带来的恐惧渐渐淡了,李姈又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模样。
八月十六,亲耕礼,魏文帝带着皇后及几位宫妃前往皇庄,李姈也在伴驾名单中。
明黄色的銮驾停在皇庄,魏文帝身着藏青耕服,腰间悬挂着耒耜玉佩,立在田地间,威严的目光望向远处。
青牛拉着紫檀木犁耕地,它身上缠着三色彩绸,象征着五谷丰登。
亲耕礼结束后,十三公主李媞提议出去玩,一众兄弟姐妹纷纷附和,亲耕礼这一日,帝妃们向来不约束他们,只图个与民同乐。
李姈想着自己这朝不保夕的日子,更觉得要活在当下,她自然也跟着去了,不然等李承乾回来,她又不敢随意出宫了。
一行人浩浩汤汤,也没有多带护卫,就这样去到永庆坊玩乐。
李姈带着春花在永庆坊的集市上闲逛,没多时便与众人走散。不过她们也不着急,毕竟永庆坊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千百遍,而且这还是白天,永庆坊的治安很好的,不会发生当街抢劫的事情,就是要防着窃贼。
两人像姐妹般挑发簪、试胭脂。
“小姐,我们去成衣店看看吧,我想买一身衣裙。”春花带着几分扭捏说道,马上她就要及笄了,亲人们都不在身边,没有人给她准备及笄礼,她便想着自己给自己准备,庆祝自己成为一个大姑娘了。
李姈点点头,她待宫人素来宽厚,没有很严格的尊卑之分,况且春花的要求也不过分。
春花很早之前就在这家成衣店看上一套衣服,为此她甚至攒了三个月的银钱。
“掌柜的,我要试一试这套宝蓝色的衣裙。”
李姈无聊地等着春花试衣服,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哀嚎声。
“大人饶命啊!”
“我们实在是饿极了,才不得已偷吃的......”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李姈抬眼望去,只见一对衣衫褴褛的老人被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围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天下哪有白吃的东西。”为首的大胡子厉声喝道,“吃了我的东西,不给钱,就得付出代价。”
“来人,给我打,留口气就行。”
李姈对上老妇人祈求的目光。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救救我们吧......”
李姈动了恻隐之心,这事,她并非无力相助。
李姈迈步走出成衣店:“店家,他们欠了你多少钱,我替他们赔你,不过白吃了你一顿吃食,犯不上把人打得只留一口气。”
大胡子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面容妖冶、肤白胜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可是真是好心,我告诉你,他们两个可是惯犯了,一直偷吃我家的东西,今日我实在忍不住了,才带人追他们。”
李姈知道多说无益,直接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他手里:“这些够了吗?还望高抬贵手。”
大胡子掂了掂银子,挥挥手带着人走了。
衣衫褴褛的老夫妇对着李姈千恩万谢:“姑娘是我们夫妇两人的救命恩人。”
“敢问恩人姓谁名谁,家住何方,来日我们定登门拜访。”
李姈摆摆手:“不用了,我姓李,咱们将来有缘再见。”
老翁拉住李姈的手:“这怎么可以,我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遭遇灾年,颗粒无收,暂时吃不上东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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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一定要给我们两个一个机会报答你,不然我们两个寝食难安,将来我们死了,佛祖也不会宽恕我们。”
李姈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觉得说得有些夸张了:“真的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朋友还在成衣店试衣服呢,她出来发现我不在,该着急了。”
老夫妇却十分执拗,说着什么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说着什么家里面虽然贫穷,但是有一些从山间采集回来得野人参,卖也卖不出去,可以送给她,报答她。
李姈再三推辞,被他们这般感谢,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该让李承乾也体会一下助人为乐,让他学着把心眼放宽一点,别那么小气,当心气死自己。
“哎呦。”热情邀请李姈的老妇人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痛苦地捂住腹部,哀嚎起来。
老翁浑浊的眼中满是焦急,他连忙搀扶住她:“老婆子你又犯老毛病了。”
“撑住,咱们回家,回家躺躺就好了......”
李姈看着老妇人额角的冷汗,心中不忍:“婆婆这是怎么了?看着很难受,要不要赶紧找个大夫瞧瞧?”
老翁连连摇头,声音沙哑:“老毛病了,都是饿出来的毛病,不打紧,不用看大夫,缓缓就好了。”
老翁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愧疚:“恩人今日实在惭愧,还得厚着脸皮再求您一事,能否搭把手,帮我把老婆子扶回家去,她这会儿疼得走不了路了。”
暮色渐沉,两位老人瘦弱的身影在风中无助又凄凉。
李姈纠结片刻后,应下:“老人家不必客气,我送你们回去。”
她快步走进成衣店,对店里的伙计叮嘱道:“小哥儿,麻烦你一件事情,等那位顾客量完尺寸,选好布料后,让她在此处等我。”
伙计看着她要搀扶那陌生的老妇人,面露忧色:“小娘子心善,只是您独自送他们回去,怕是不太稳妥吧?”
李姈看了眼两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无妨,老人家说住处离此不远,我送他们到家便回,应无大碍。”
路上,老翁不停地絮叨着感激:“多亏遇上了恩人您这样善良的人,不然我们这两个没用的老骨头,今日怕是要被那狠心的店家活活打死在街头。”
李姈摆摆手示意不必言谢,问道:“老人家,你们的儿女呢?你们吃不饱饭,他们都不管你们吗?”
提到儿女,一直闭目忍痛的老妇人睁开眼,两行泪水无声地滚落。
老翁亦是重重叹了口气:“老大当年被官府强拉壮丁,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连尸骨都不知埋在何处,老二好不容易给他娶上媳妇,生了孙子,结果没两年,一场肺痨就把他带走了。”他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我那苦命的老三才五岁啊,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那杀千刀的人伢子拐了去,这些年,我们跑断了腿,问遍了人,一点音信都没有,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李姈听得心头阵阵发紧,眼前这对老人的遭遇,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残酷。
更可悲的是这不仅仅是他们一家的悲剧,更是这大魏无数挣扎求存的百姓缩影。
16. 铜拔山
李姈喉头哽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老妇人却艰难地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反过来安慰她:“没事,都过去了,熬着熬着,也就熬过来了。”
老翁扶着老伴儿,佝偻着背,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恩人您说这人啊,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活着比死还难受,可就是拼了命地想活下去。”
低哑的声音在李姈心中沉重地回响,她沉默着,只是搀扶老妇人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老人的家,比李姈想象的更加破败,低矮的茅草屋,屋顶茅草稀薄,墙壁布满裂缝,夏天睡着还可以,冬天李姈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撑过去的。
李姈与老翁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呻吟不止的老妇人扶到木板床上。
老翁松了口气,转身去灶台边,摸索出一个碎了一角的茶杯给李姈倒了杯水。
不一会儿,他又从墙角的破瓦罐里,取出一个小包裹,黑黢黢的手,将它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根野山参的根须。
他手指微微颤抖:“这是我们老两口在山里一点点挖来的,收药材的看不上,不值什么钱,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实在无以为报,这个您千万收下。”
李姈坚决推辞老翁递来的野山参:“您二位留着还能换些银钱,真不必给我。况且给了我,我也无福消受。”
她嘴唇发干,一路走来有些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没用早膳的原因,一阵眩晕袭来,李姈眼前发花,她不会要犯低血糖了吧?
李姈连忙撑住桌子稳住身形,不让自己摔倒。
一片模糊中,她隐隐看到老翁咧开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怎么了恩人?”
老翁的面孔连同整个茅草屋都在她眼中旋转扭曲,彻底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李姈恍惚看见床上那病弱的老妇人竟站了起来。
再次睁眼,李姈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狭窄、颠簸的车厢内,马车像是专门给大户人家运菜的马车,一股潮味儿和腐烂的菜味。
车厢里还有四五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女,泪水充斥在她们的眼睛中。
李姈吓得连忙闭上眼睛,再睁眼,眼前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车厢壁板。
这不是梦!
她真的被那对老夫妇拐卖了!
恐惧沿着脊椎向上蔓延,李姈的手控制不住得发抖,发软。
或许是因为认定她们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人伢子并未过多防备,只是粗暴地将她们的手脚捆绑在一起。
车厢里压抑着低低的啜泣声,听得李姈鼻尖发酸,也想跟着落泪。但她深知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必须迅速冷静下来,才能给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为了压制眼底的湿意,李姈死死咬住下唇,咬得唇色发白。
从车厢里尚能保持清醒的几人中,李姈得到了一点消息,她们都是今日被拐的,手法如出一辙,利用一对看似凄苦无助的老夫妇,将她们诱骗至所谓的家中再下手。
意识到是专业团伙作案,李姈的心直往下沉,逃出去的希望似乎更加渺茫。
李姈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得自救,不能坐以待毙。”
她的话瞬间吸引了所有惊惧的目光。
“我们能怎么办?手和脚都被束缚住。”
“就是不被束缚住,我们也打不过那几个人伢子。”
“他们过会儿就会进来给我们喂迷药了。”
“呜呜,我们怎么那么倒霉。”说话的人是城西钱员外家的千金,钱月华,她是今早辰时被迷晕绑来的。
她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动静,人伢子提着一桶浑浊的水进来,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竟是李姈清晨见过的那个大胡子。
“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李姈圆睁的杏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今日绑来的“货”里,大胡子最中意李姈,这姑娘长得实在勾人,只可惜身段稍显单薄。
“自己乖乖喝了,少受点皮肉之苦。”大胡子沉声命令,目光在少女们身上贪婪流连。
他的手更是不得闲,不安分地摸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少女,被他触碰的女孩惊恐地瑟缩着,拼命想将自己蜷缩得更小。
有一个瘦瘦弱弱穿着翠绿色百褶裙的少女,和李姈一样都是刚醒过来,她吓得六神无主,拼命摇着头:“不要,求求你放过我,我是太府少卿吴正恩之女,你要是敢卖我,我父亲一定会杀了你的。”
“她会把你们都杀光。”
大汉狞笑两声:“哦?怎么杀光我们,老子告诉你到了我们手中就算你是皇帝的女儿都没用。”
看着大汉朝她走进,她双眼惊恐,大喊道:“你放过我,放过我。”
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在迷药的影响下,她竟然站了起来,猛地推了一把大胡子,大胡子纹丝未动,她反而跌坐在车厢中,大胡子眼中凶光一闪,抬脚狠狠踩在她的小腿骨。
少女发出凄厉的惨叫,疼得蜷缩起来,冷汗涔涔。
“想逃,找死。”大汉声音狠厉:“老子费劲把你们弄来容易吗?告诉你们,这马车早就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了,你们现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老子劝你们听话,不然......”
他狞笑着,揪起少女的头发,狠狠将她脑袋往坚硬的车厢壁上撞去,砰砰的声响吓得车厢内的少女们止不住得颤抖。
少女的脑袋被磕得血肉模糊,她气息微薄,只剩一口气吊着。
“赵忠,行了得了,你真把她打死了,我们得赔多少钱。”
马车帘被人掀开,驾车的人露出半张脸来,是李姈帮助的老翁。
赵忠嫌恶地停下动作,将手涮进桶里面,洗去手中的血污。
车厢内一片死寂,少女们都被这血腥暴行吓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惨着血水和迷药的水就这样被递到她们面前。
没有人敢反抗,她们颤抖着身子,老老实实地喝下去,生怕下一个遭人伢子毒手的人会成了自己。
赵忠得意一笑,拍了拍钱月兰吓得惨白的脸蛋:“这才对嘛,乖乖听话,兴许将来还能给你们找个好人家。”
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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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姈昏昏沉沉,早已分不清哪天是哪天了。
有次她半梦半醒间,模模糊糊听到外面大声的咒骂:“宫里丢了公主......京畿戒严,做完这趟买卖,咱得换个地界避风头了。”
“宫里的公主也能丢,是被拐了,还是遇害了。”
“要是咱们能拐走公主,一定能买一个大价钱。”
“嘿嘿,卖之前,咱们两个不得先享受享受。”
“能知道公主是什么滋味,这辈子死了也值得。”
车厢里面的少女,越来越少,李姈心急如焚,想要自救,可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知熬过了多少昏沉时日,马车停了,她和最后三个少女被粗暴地搀下车。
“老实点,你们谁要是不听话,老子立马打死你们。”赵忠声音狠厉。
李姈瘦弱的身躯一颤,把头埋得更低。
赵忠咧开嘴,笑得残忍:“这次的买主可是铜拔山的大当家,被他买走是造化,跟着他吃香喝辣,强过跟着老子风餐露宿,都给我机灵点。”
四个少女僵着身子挪动脚步,啜泣声此起彼伏。
一踏进山寨,污言秽语和淫邪的目光缠了上来,满身酒气的土匪,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们,就像是在打量牲口一样。
“哟呵,大当家的新货到了?”
“啧啧啧,长得真好看。”
“今天晚上老子一定要抢一个好位置。”
“不知道这批货物能玩几天,上一批真是太不禁玩了,两三天全都死光了。”
李姈抬头望去,撞入一双双浑浊的眼眸,里面不满了赤裸裸的欲望与兽性。
泪水瞬间盈满她澄澈的眸子,李姈感到绝望,她还能活着逃出去吗?她还能回到母后身边吗?
山寨的火把明灭跳跃,映照着土匪们狰狞的脸,他们光着膀子,大碗喝酒,赵忠被迎为座上宾,,与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粗壮汉子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此人乃是铜拔山大当家,谢宝庆。
“贤弟,这批货色上乘,老哥全要了,五百两,你拿走。”谢宝庆大手一挥,四条人命,轻飘飘地定了价。
“谢兄,小弟看着朝廷的大军列阵山寨前,这是打算将你们围困死。”
谢宝庆仰头灌下一碗酒,笑声震天:“一个乳臭未干的皇子,封了大路就想活生生困死我们,痴人说梦。这铜拔山,我们祖祖辈辈盘踞了几百年,说我们谢家是铜拔山的土皇帝都不为过。大路封了,还有小路,贤弟你不就走那条没封的小路上来的?”
他得意地拍着桌子:“打仗打仗,除了兵器武力,还得看士气,长期耗下去,败的只能是朝廷军队”
他们说话间,李姈等人被推搡着跪在大厅中央,四周土匪们的目光如同黏腻的毒蛇,在她们身上游走。
谢宝庆端着酒碗,大步到钱月华面前,半蹲下身子,粗糙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发出猥琐的笑:“这小娘们真标志。”
话音未落,钱月华身上的薄纱被粗暴地扯开,雪白的肌肤灼得人眼痛。
17. 谢宝珠
“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钱月华惊恐地挣扎,哭求:“求求你放过我,我爹有钱,那五百两,我爹可以给你们十倍,百倍。”
谢宝庆充耳不闻,只在她脸上拍了两下:“雄狮堂的兄弟们,赏你们了。”
人群如饿狼般扑上,钱月华的身影瞬间被淹没,只余布帛撕裂的刺啦声和野兽般的哄笑。
钱月华撕心裂肺地喊道:“畜生,你们一群畜生,我就是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你们。”
“爹......爹......爹救救我......”
她的哭喊,很快淹没在不堪入耳的下流话里。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粉色薄纱的少女猛地站起,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旁边的木桌,抓起上面的长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爹,娘,女儿没有辱没门楣。阿奴对得起你们的教诲,今生先走一步。”
她拔刀自刎,寒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匪贼,姑奶奶在阎王殿等着你们。”
血腥味弥漫开来,李姈已经被吓得哭不出声音来,她拼命地往后缩着,又见一个少女被谢宝庆拎起来,一枚肮脏的铜钱粗暴地塞进她口中,哭嚎声堵住喉咙中,她绝望地求饶。
“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我家里面愿意出赎金的......”
泪水模糊了李姈的视线,她哆嗦着身子向后挪:“别碰我,我是九天仙子下凡渡劫,你们若敢亵渎仙体,待我重返天庭,必诅咒尔等千生万世,永堕畜生道,不得超生。”
她不敢暴露公主身份,这群无法无天的悍匪仇视朝廷,若知道她是皇帝的女儿,她只会死得更惨。
谢宝庆闻言一怔,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狂笑:“兄弟们,听见没,咱这辈子还能尝尝仙女的滋味,是不是赚大发了。”
他明显不信李姈的话:“再说了,仙子死在我们手里,我们不是在帮助仙子渡劫吗?仙子去到天上不应该感谢我们吗?”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猥琐淫邪的附和。
看着那只沾着酒渍油污的大手朝自己伸来,李姈脑中灵光乍现,几乎是嘶喊出声:“你认不认识谢宝庆?”
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记得李承乾手下有一名将,名为谢宝庆,匪寇出身,平五胡之乱,封狼居胥,名留《史记》。
她想赌一把,看这匪寇认不认识谢宝庆,好给她机会,忽悠两句,以佐证自己的身份。
谢宝庆动作骤然僵住,他如狼般凶狠的目光,将李姈上下打量一番:“谢宝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姈原本灰暗的眼睛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他认识,他知道谢宝庆,不然他不会问谢宝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强压下狂跳的心脏,陡然拔高音量,虚张声势道:“本仙子此番下界,正是为了谢宝庆之子,他天生心疾缠身,药石无医,活不过二十岁,唯有本仙子出手,方能根治。待他痊愈,本仙子功德圆满,仙力尽复。届时,尔等凡夫俗子所求,荣华富贵,长生不老,本仙子皆可满足。”
她藏在薄纱下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心中疯狂祈祷:史记你可千万不要是野史,谢宝庆一定要有一个患有心疾的儿子。
喧嚣的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赵忠脸色一变,急忙上前:“谢兄,此女的话,恐怕不可信,这一路我绑她来,她可从未提过什么仙子身份。”
李姈的理智在绝境中反而清晰了一丝,她昂起头,目光清冷,看赵忠如看待蝼蚁般:“无知凡夫,岂知天机不可泄露,之所以不和你说,是因为本仙子,要借着你的手,来到铜拔山。”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你强掳仙身,业障缠身,不怕报应轮回,祸及子孙吗?”
赵忠气得脸色铁青,这妖女竟然敢诅咒他的子孙,他想要上前教训一下李姈,被谢宝庆横臂拦住。
“贤弟稍安。”谢宝庆目光沉沉地落在李姈身上,竟破天荒地抱了抱拳,语气带着一丝试探的恭敬:“仙子,在下便是谢宝庆。”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李姈头顶,眼前穷凶极恶的匪寇,怎么会是那位功勋卓著、名垂青史的大将谢宝庆。
荒谬,简直荒谬。
“嗯。”李姈竭尽全力维持自己表面的平静,。
胜利者书写的史书,根本不会让你看到肮脏的过往。
她微微抬起下颌,绝色容颜在摇曳的烛火下,还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既然如此带本仙子,去看看你的儿子吧。”
“在见他之前,先把她们都放了,不是本仙说你们,给子孙后代积点德吧!”
一盏孤灯摇曳,房间里的光影忽明忽暗。
“滚,又带来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过来。”清冷孤傲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如玉珠落地。
清冽中带着少年人的独特质感,听得李姈都愣了愣,她突然明白了夹子音的魅力,仅仅通过声音,就能调动人的情绪。
谢宝庆不像之前那般凶神恶煞,脸上反而多了几分讨好:“宝珠,这次爹带来的可不是什么脏东西,是天上的仙人,你说话稍微尊重点。”
少年人的声音犹如天籁:“你那脑子是在泥水泡了三天三夜,又打了个死结吗?这种鬼话你也信。”
谢宝珠的心疾看过不少名医,个个都束手无策。后来谢宝庆又带了些江湖术士来给他治病,那些人大多是骗子,治病的法子离谱得让人发笑。
比如,他现在的名字,都是听了个江湖术士的话改的,说改成和父亲类似的名字,能借父亲的命。
谢宝庆脸上堆着笑:“这位真的是仙人,她精准地说出了你的情况,还说你......”
后面的话,谢宝庆说不出口,活不过二十岁,他的宝珠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如果仙人说得是真的,那他的宝珠,大概还有一年的活头。
是他作孽太多,所以报应到宝珠身上了吗?
谢宝珠声音冷厉:“装神弄鬼而已,保不齐是从哪里打听了铜拔山的事,想来骗些好处。”
屋子里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众人的呼吸一紧。
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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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姈第一次懂得何为“惊心动魄”的美,那种雌雄莫辨的美丽,没有过于阴柔,也没有过于阳刚,夹在两者中间刚刚好。
少年立在灯影里,肤白如玉,眉眼间带着股清冷的傲气,洁如玉竹,贵若兰芝。
等后面相处久了,李姈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黑芝麻汤圆,看起来再高洁又如何,其实内里已经黑透了。
谢宝珠的眼神自带疏离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姈:“仙人?仙人要是这玩意,我吃大黄的屎。”
大黄,山寨里面的老狗,已经在山寨待了十年了。
李姈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写满了认真地欺骗,她语气笃定:“别人不行,不代表本仙子不行。我下凡历劫,本就是为你而来。”
谢宝珠眉头微蹙,冷嗤一声,用你看我像是白痴的眼神看向李姈:“让你试一试也无妨,若是你治不好,该当如何?”
李姈脖子一扬,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悉听尊便。”
她态度淡然,瞧着竟有几分十拿九稳的笃定。
谢宝珠忽然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喷在李姈耳边,声音带着股阴狠:“你知道上一个说能治好我的江湖术士,怎么样了吗?”
“如......如何呢?”
“被老头剁成了肉酱,喂给大黄了。”谢宝珠声音中淬着冰碴子。
李姈恐惧地瞪大眼睛,又很快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强撑道:“他如何与本仙有和关系,本仙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你,就看你愿不愿治疗了。”
谢宝珠直起身,声音清冷得不染世俗:“父亲,既然如此,就让她为我治疗吧,我看看,这位仙人究竟有何本事。”
李姈毫不怯场,扬声道:“本仙人的本事大着呢。”
她故意神神叨叨地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天地阴阳相互制衡,于人而言亦是如此。人体中有阴阳二气,二气注入心肺,失调则病发。若要根治,需疏郁补灵,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见效。”
先拖四十九天再说。李姈就不信,四十九天之后,李承乾还拿不下这铜拔山。
谢宝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如同天山雪莲般冰冷,他并没有因为李姈的话而有所心绪波动,类似的话,他听过太多次,没有一次是真的。
谢宝庆闻言连连点头:“仙人说得是,那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姈大手一挥:“为我寻一间静室,焚香一个时辰。之后,我带大公子引天地灵气入体。”
谢宝珠没再说话,转身就要往里走,却被李姈拉住了手腕。
“宝珠?”她脱口而出,见少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赶紧改口,“谢公子,你先别急,咱们......再聊聊?”
谢宝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像淬了毒:“如果你不想现在就去喂狗,就立马松开我。”
李姈干笑两声,应付自如:“这不还没到四十九天吗?你别这么排斥我啊,万一我真能把你治好呢。”
谢宝珠掀起眼皮,目光凉凉地扫过她:“你若是真有那么大神通,会被绑进铜拔山?”
18. 六擒谢宝庆
谢宝珠的视线落在李姈身上的薄纱上,一层薄纱若隐若现,堪堪遮住,女子身上重要的部位。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穿着,还能面不改色的诓骗他的父亲,谢宝珠倒是有些高看她几眼。
最起码胆量比那些江湖骗子强太多。
李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我真是上天派来救你的仙人,只是下凡途中仙力尽失,又遭人暗算,才会落到这般境地,但只要我治好你,便能重新位列仙班。”
谎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得李姈都有点相信自己真是仙人了。
她面不改色:“你要相信我,才能治好病,不然你这病好不了。”
这次,谢宝珠终究没再反抗。李姈趁机拿起他的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手腕,认真观察着他的指甲,指甲盖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唇色有些偏紫,难道是心脏供血不足?
看她又是端详神色,又是搭脉试探,一套传统大夫的路数走得有模有样,谢宝珠刚要启唇讥讽几句,猝不及防被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腰。
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发丝勾在他的衣襟上,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香味。
李姈根本不会诊脉,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法子听他的心跳。
谢宝珠身体骤然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这女人胆大包天。
周围土匪的议论声时不时飘过来,搅得人心烦。李姈听得不真切,头也没抬,对一旁的谢宝庆道:“让他们都安静,耽误了本仙子的事,就是耽误谢公子的性命”
谢宝庆哪敢怠慢,戾喝一声:“都给老子闭嘴,再敢聒噪,割了你们的舌头喂狗!”
喧嚣平息间,李姈又贴在谢宝珠神胸口,数了片刻,心里暗暗咂舌,谢宝珠的心跳约莫四十五次,这频率慢得吓人,难不成是房室传导阻滞?
凭古代的医疗条件,恐怕都无力回天。
她的脸色时而凝重,时而舒展,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她的神色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时辰后,谢宝珠跟着李姈走进焚香净室,香灰在角落积了薄薄一层。
李姈要来烛台,指尖掐了个虚浮的诀,看似按什么玄妙方位摆放,实则随手一搁。她推开窗户,看着挂在天空的一轮明月,对谢宝珠说道:“今日我教你如何吸纳月辉,日后每半月,我陪你一起打坐修炼,调和体内阴阳失衡。”
谢宝珠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好啊,全听仙子吩咐。”
他语气敷衍,李姈也不戳破,只当没看见他眼底的嘲弄。
二人盘膝而坐,像模像样地借天地之力,李姈拼命憋着才没让嘴角翘起来。
仪式结束后,谢宝庆连忙过来:“宝珠,怎么样,你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
谢宝珠声音戏谑:“没有什么变化,父亲,你这次找的仙子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李姈扫了他们一眼:“我都说了,这不可能一次就能治疗好的,需要四十九天,你们爷俩能不能有点耐心。”
李姈语气沉重:“我在最后强调一次,若想治好病,你们首先要信任我。”
“我可以拿我的性命担保,四十九天后,谢公子性命无忧。”
李姈寻来纸笔,写了串东西递给谢宝庆,让他派人去寻。
”远志、合欢皮、三年陈米、羊脂玉、薄荷叶、猪心......”李姈念得头头是道:“这些都要备齐,日后谢公子用的东西,都得经我过目,用仙法净化污浊之气。”
她转头看向谢宝珠,一本正经:“你且记着,少食油盐,多吃猪心,每日散步一炷香,还要把我写的秘籍日夜诵读。”
谢宝珠接过那所谓的秘籍,只扫了一眼就差点两眼发黑,纸上字迹粗糙,内容更是直白得让人面红耳赤。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李姈就这么在铜拔山勉强稳住了脚跟,钱月华和另一个女子,也在她的坚持下被放了出去。日子一天天过,她没有哪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总怕哪句话露了破绽,落得被喂狗的下场。不过还好,可能是上天眷顾,谢宝珠这十五天竟没发病,喝了她配的薄荷水,胸闷之症也确实缓解了些。
直到第十六天,李姈手持羊脂玉,围着谢宝珠念念有词鸣送《莫生气》咒语时,他突然伸手握住了那枚温凉的玉佩。
李姈心头一紧,立刻虚张声势:“大胆!你竟敢碰本仙子的法器,是不想活命了吗?”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李姈,你别在装模作样了,我知道你根本救不了我,你的薄荷水,食物,也只能暂且缓解我的症状,治标不治本,根本治不好我。”
李姈的手心沁出冷汗,声音却依旧强硬:“你竟然怀疑我,谢宝珠你真的不想痊愈了吗?”
“你忘记我告诉过你什么了吗?本仙子的方法,信则灵,不信则失败,你就这么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谢宝珠声音孤傲:“我知道你为何装仙子骗人,不过是为了活命,四十九天后我若没好转,我不怪你,但父亲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他顿了顿,声音不见半点怒气:“还是你天真地以为四十九天的时候,朝廷的军队可以打进来,他们之所以不敢强攻,是因为铜拔山易守难攻,真要硬拼,他们得付出血的代价。”
月光落在他脸上,他幽兰的眸子闪着寒光:“李姈配合你装神弄鬼,不太好玩。”
“你要不要和我做一件好玩的事情?”
他倾身靠近,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不畏惧死亡,我甚至期盼那一天的到来,但在死亡之前,我想把正常人的经历都体验一遍。”
“李姈我们成亲吧,等我死后,我会拜托父亲,将你平安送出铜拔山。”
“什么?”李姈瞳孔骤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宝珠语调漫不经心:“我说,我们成亲,我不想和你扮演跳大神的游戏了,很无聊,你和我成亲,让我体验一下喜欢一个女子是什么感觉。”
他目光冰冷:“不然,无需父亲同意,我此刻便拔剑杀了你。”
恐慌从李姈眼底蔓延开来,李姈张了张嘴:“可是......喜欢一个人,不应该这样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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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珠逼问道:“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李姈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对着谢宝珠说了一句:“夫君。”
谢宝珠戏谑的眼睛落地李姈身上:“娘子,我会好好喜欢你的。”
知道李姈和谢宝珠互生情愫,谢宝庆开心得不得了,孩子他娘,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我把宝珠养得很好,他都有喜欢的人了。
他想给李姈和谢宝珠大操大办婚礼,被李姈以谢宝珠身体有恙拒绝了,为此山寨中,有不少人说她闲话,说她无名无分地跟着谢宝珠,谢宝珠根本看不上她,都是她倒贴的。
对此李姈不可置否,懒得去辩驳,她更发愁,如何应付谢宝珠,他就像是一条黏腻的毒蛇,时时刻刻盯着她,控制着她,像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
为了不让谢宝珠占到便宜,她真实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不过,流言蜚语并没有在铜拔山存在太长时间,因为朝廷的军队已经按捺不住了,接二连三地对铜拔山发动进攻,接二连三地对铜拔山发动进攻,势头却时强时弱,像在打一场无关痛痒的骚扰战。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李承乾已经六擒谢宝庆,又六次把他放了回来。
谢宝庆第六次被放回山寨时,聚义堂里挤满了人,开展李承乾批斗大会,李姈以铜拔山少主夫人的身份,出席这次会议。
众人义愤填膺咒骂:“李承乾狗贼。”
李姈跟着骂道:“李承乾狗贼。”
众人骂道:“李承乾畜生不如。”
李姈骂得更响:“李承乾畜生不如。”
自从来到铜拔山,她难得说几句真心话,李姈觉得骂得实在是痛快。
她明明都偷偷送信出去,为什么李承乾还不来救她。
也对,他们之间的交情也不值得李承乾救她。
“大哥,李承乾这是何意,是不是故意羞辱你。”
“那小贼欺人太甚,大哥只要你一声令下,小弟我定下山取了那狗贼性命。”
谢宝庆身上添了不少新伤,目光威严:“连我都拿他没办法,你去了又能如何”
“这一次是我们低估了李承乾,输了就要认,恐怕铜拔山保不住了。”
“大哥休要说这丧气话,哪怕是保不住了,兄弟们也誓与铜拔山共存亡,铜拔山是我们的家,我们世代住在这里。”
“誓与铜拔山共存亡。”喊声震得屋顶都在颤。
谢宝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李姈身上。
他朝她招了招手:“孩子,你本不是铜拔山的人,若想走,我不拦你。”
李姈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又是一道送命题。
谢宝庆会真心放她走?触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时,她立刻开口,声音掷地有声:“您说的什么糊涂话,我既嫁与宝珠,生是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鬼。铜拔山在,我在,铜拔山亡,我亡。”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认同,这少主夫人,是真的把自己当山寨一份子了。
19. 招安
腰间一紧,谢宝珠搂住李姈的手猛地用力,将她死死禁锢在怀里。
李姈吃痛,抬头望向他:“夫君?”
男人眼中漾着一层朦胧的笑意,深不见底,让她猜不透,也看不明:“无事,娘子。”
李姈心中暗骂他有病,无事把她搂那么紧?
铜拔山的古树飘下第一片枯叶,日子久到李姈都有一种恍惚感,她究竟还能不能从铜拔山逃出去,还不能不能做回十六公主。
谢宝珠常握着她的手教她练字,她原本的字平平无奇,中规中矩,谢宝珠带她练字后,她的笔锋好似多了些锋芒。
“娘子,铜拔山要败了。”谢宝珠声音淡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李姈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尽力稳住声音:“那朝廷会放过我们吗?”
谢宝珠低头端详她的侧脸,目光带着几分玩味:“娘子是希望铜拔山胜利还是失败?”
李姈脱口而出:“自然是希望铜拔山胜。”
在铜拔山的这些时日,李姈已经练就说谎话不眨眼的本事了。
耳旁传来一声轻笑,谢宝珠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我们能不能活,不好说。但十六公主李姈,一定能活下去。”
刹那间,李姈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望向谢宝珠,强装镇定:“夫君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是十六公主?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谢宝珠派人调查过李姈,想着把她双亲寻来,让他们在铜拔山团聚,没有想到竟然有了意外收获。
对于这个收获,谢宝珠也很诧异,从他知道消息的那一天起,他便派人盯紧了李姈,李姈一封封与外界,与朝廷联络的信全都没有出去,全都落地了他手中。
他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月亮,唇角微勾:“十六公主,多日相处,你该知道,我从不说妄语。”
李姈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索性不再掩饰:“是啊,我是十六公主,倒霉的十六公主,但是谢宝珠,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山寨不利的事情,我也不想来你们铜拔山的,我是倒霉地被人贩子卖到这里来的。”
谢宝珠看着她狡辩的样子,心中骂了一句“小骗子”,若不是她与外界联络的信件全被他拦下,恐怕此刻的铜拔山,已经被李承乾捅成筛子。
他没戳破,只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娘子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李姈一怔:“我......记得。”
“你想体验一下喜欢一个女子是什么感觉”
谢宝珠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那什么时候娘子能与我行了那周公之礼,什么时候与我孕育子嗣?”
李姈的心猛地一跳,心虚道:“体验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到那一步的。”
“谢宝珠,你有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你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应该强迫她的。”
一阵沉默,李姈看着谢宝珠深邃的眼睛:“谢宝珠,铜拔山失败已成必然,之前朝廷想过招安你们,若是你们投降,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她知道自己未必能说服他,如今的铜拔山的土匪如同困兽,谁也不知道被逼急了的困兽,会做出什么行为。
谢宝珠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娘子,这句话约莫是真心话。”
他话锋一转,冰冷的眼神里带着戏谑“只是招安以后能尚公主吗?”
李姈的脸色更白了。
见到李姈的反应,谢宝珠自嘲地笑了笑:“看来,公主的确不喜欢我。”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戏文里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娘子若肯让我体验一把,这阴冷的阴曹地府,我便不拖娘子一起下去了。”
谢宝珠冰冷的手指轻抚李姈的脖颈,李姈瑟缩了一下,对上男人阴鸷的目光,她偏过头:“谢宝珠你答应过保我性命,你不能言而无信。”
“你说只要我让你体验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就会放过我的。”
谢宝珠轻笑道:“是啊,娘子我体会到了,所以我舍不得留你在这痛苦的人间,你陪我一起死吧,来世我定会好好喜欢娘子。”
两人离得极近,在外人看来是含情脉脉互诉衷肠,可实际的刀光剑影只有两人知道。
失望从李姈的双眸中流露出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以为你不会是这样的人,谢宝珠,你非要强迫我吗?”
她字字清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若与你行了周公之礼,往后别人会如何看我?当朝公主成了匪寇的妻子,那些流言蜚语就足以将我淹死,人人都会唾弃我。”
谢宝珠的手缓缓往下移,禁锢住李姈的腰,语气偏执:“李姈虽然我们还没有正式成亲,但你已然是我的妻子,如果我舍不得带你一起死,你活着就要为我守寡。”
李姈看着他执拗的眼睛,明白自己今日又要做一次选择,是陪他一起死,还是同他做了真夫妻。
她笑得妖冶,美得让人心惊,像是山林中的精灵:“你又逼我。”
贞洁,比起活下去,这又算得了什么?
在谢宝珠微怔的目光中,李姈主动拿起他那只冰冷的手:“如果你真的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谢宝珠你要记住,我恨你。”
薄纱滑落,肌肤细腻。
谢宝珠眼中的流光一闪而过,几乎是本能地扣住她的腰,力道大得仿佛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柔进骨血之中。
美人如画,被一把按在书案上,冰冷的寒意,透过陈年古木,一点点传递到李姈的身体中。
她安慰自己,她好歹是穿越过来的,别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中,不值得为了这么点事情要死要活。
书房的门还敞着,这对于寻常良家女子已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可李姈毫不在意,她伸手环住谢宝珠的脖颈,声音带着极大的恨意:“谢宝珠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你活不过二十岁。”
少女眼中没有屈辱,反而燃起了那股不服输的火苗,这恰恰是谢宝珠最痴迷的模样。
他爱她身上那股勃勃的生机,那股向上生长、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生命力。
这些,都是他早已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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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
“嫁不出去又如何,以后我就豢养男宠,养一院子的男宠,若干年后,我根本就不会记得你是谁。”
男人的吻带着掠夺的意味落下,他想要堵住李姈的嘴巴,把那些他不想听的话,全都堵到李姈的喉咙中。
李姈头顶的天空渐渐变得模糊,就在意识快要沉沦的瞬间,她眼中骤然亮起一道光。
模糊的视野边缘,她看到了李承乾。
豆大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李姈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朝廷的军队已经打赢了?
可若是打赢了,为何他身边只跟着黑奎一人?
李承乾姿态慵懒地站在不远处,一点都不像闯入敌营的将领,反倒像在自家花园里闲庭信步,他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李姈猛地推了谢宝珠一把,哭喊道:“皇兄。”
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变了调。
“皇兄,救救我!!”
李承乾闻声,倏然转头望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待看清书房的情形,男人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
她衣不蔽体地看向他,那张与他血脉相连的脸,泪水纵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少女的颈间,臂上全是刺目的红痕。
李承乾的脚步,钉死在原地。
黑奎好奇地望去,手中的佩剑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
十六公主那个小祸害怎么到了这里。
“锵——”
长剑出鞘而起,携裹着雷霆之威,破空而来,直刺谢宝珠的后心,势如破竹,不死不休。
谢宝珠的护卫反应极快,抽刀便护在主子身前,寒光乍起间,双方已缠斗在一起,刀锋相击,血珠掉落在青砖上,混杂着忍痛的闷哼声。
李姈呆呆地从书案上坐起身,身上的薄衫凌乱不堪,泪水早糊了一整脸:“皇兄......皇兄......”
那种见到亲人的委屈,所有强撑的坚硬碎裂,只剩下汹涌而来的委屈,好像是能给她撑腰的人终于来了。
谢宝庆闻讯匆匆赶来,刚踏入书房便见谢宝珠腰间插着一柄长剑,鲜血流了一地。
他脸色骤变,急忙喝止:“这是做什么?”
“大皇子,你们不是来招安的吗?怎的和我儿子打起来了?”
李姈还在一旁哭,起初是撕心裂肺的号啕,后来哭不出泪水来了,就开始抽噎,李姈一边哭,还不忘记寻找李承乾的身影,她看着他,才哭得安心。
李承乾挑眉,立在不远处冷眼瞧着她,这小兔子这么能哭。
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如核桃,白皙的脸蛋皱在一起,可怜巴巴的样子,丑死了。
谢宝庆赔着笑:“大皇子,这是怎么了,这是我儿子和儿媳,小两口正恩爱呢,难不成碍着您的眼了”
李姈闻言,瞬间紧张起来,她和李承乾有仇,李承乾离京之前,她还坑了他一把,要是李承乾不管她,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念头刚起,眼泪啪嗒啪嗒地又落下来。
20. 惩罚
瞧着李姈这副没骨气的模样,李承乾简直要气笑了,半分李家人的血性都无,想当年祖宗们马背上打下江山,流血不流泪,后世子孙,无论男女,哪个不是铮铮铁骨,怎就养出这么个只会哭的软蛋?
也不对,这软蛋对着他的时候倒很有几分气性,甚至敢举刀相胁。
李承乾轻嗤一声,目光扫向谢宝庆:“这天还没黑,谢当家倒是做起春秋大梦了,还想让孤的皇妹当你的儿媳妇。”
此言一出,满堂死寂。
除了谢宝珠,所有人脸色骤变,少夫人怎么会是李承乾口中的皇妹?赵忠那厮竟有通天的本事连公主都敢拐?
土匪们你看我我看你,眼底尽是惊骇,要是之前,他们绑了公主必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如今局势天翻地覆,绑了公主无异于在他们头顶悬挂一把闸刀。
也不知道公主肚子里面有没有少主的孩子,若是有了少主的孩子,此事必然可以轻松化解。
想到此,又看到少主那血流不止的凄惨模样,土匪们心情很是沉重。
谢宝庆脸上挤出僵硬的谄笑:“大皇子真会说笑,儿媳妇还不快谢过大皇子,得殿下金口玉言,成为殿下的干妹妹,这是天大的殊荣,以后咱们谢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李姈带着哭腔颤声道:“皇兄,救救我,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谢宝珠舔去嘴角血迹,扶着桌沿缓缓站起,失血让他面色苍白,却更添几分颓靡妖异:“娘子此话差矣,虽然你我未三书六聘,却也在我谢家祠堂叩拜过祖宗天地。”
李姈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是你逼我的,做不得数。”
一道黑色披风扔到李姈头上,她手忙脚乱地将披风系好。
李承乾的声音冷硬如铁:“危机时刻手无缚鸡之力,回京后滚去练武场上课。”
他垂眸扫过她颈间刺目的红痕,像是一朵娇艳的花蕊,被野狗啃噬过一样。
心头翻涌的暴戾,李承乾硬生生压了下去,语气依旧带着事不关己的疏离:“李姈,你又欠了孤一条命。”
他没问那些不该发生的事究竟有没有发生。
对于他来说,若是李姈在此失贞,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没有什么比把楚贵妃的女儿嫁给匪寇之子,更能侮辱她了。
李姈强忍着不适站起来,她慢慢地挪到李承乾身后,动作轻得没有丝毫声响,生怕吵到他,黑奎低道一声“冒犯”,伸手扶稳她,李姈朝黑奎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心情放松下来。
她没有想到李承乾是愿意管她的,那她之前给李承乾递了那些书信,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用。
难不成那些书信根本没有到李承乾手中?
李姈不敢回头,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阴冷的视线盯着她,犹如被毒蛇盯住一样,让人胆寒,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又朝李承乾靠近两步,男人身上的檀木香给了她莫大安全感,匪众们自发地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徒留下,铜拔山的二当家抱头崩溃:“这算什么事情,宝珠你知道她的身份吗?绑了朝廷的公主,咱们还怎么和谈?还能和谈成功吗?”
聚义堂内,李承乾端坐主位,李姈紧紧挨着他,像山林里的幼兽依附着猛兽求庇护。她本就生得美,此刻白皙小脸儿上,一双明眸盛满惊惶,更显楚楚可怜。
聚义堂的氛围很是尴尬。
“大皇子还愿与我们和谈吗?”谢宝庆赔着笑问道,活了半辈子,他最懂为了活下去,脸面算不得什么。
其实他心里还有几分佩服这位皇朝公主,能想尽法子撑到朝廷来人,比那些动辄自戕的娇弱女子,多了股子韧劲儿。
李承乾姿态懒散,忽然将问题抛给身旁的李姈:“皇妹,你觉得该不该和谈?”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李姈身上,李姈惊诧地抬起头,她没有想过李承乾会问她这个问题。
少女声音起初细弱:“皇兄......太傅说做错坏事是需要受到惩罚。”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底气也越来越足:“我与另外三位女子一同被拐到这匪窝,他们手段残忍,根本不把我们的性命当回事,我敢说,我们绝不是第一批,更不会是最后一批被他们残害的女子”
“他们占据铜拔山多年,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我想在父皇治下的大魏盛世,岂容此等恶行猖獗?岂能让坏人安享富贵,好人惨死无人问?”
少女声音清澈,带着天真的质问,如同一把重锤,敲击在铜拔山的土匪心上。
土匪们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谨小慎微、曲意逢迎的少夫人,聚义堂内,气氛诡异得像要结冰。
忽然一声凉薄轻笑响起,李姈抬眸对上谢宝珠凄凉的目光。
男人眼神写满悲伤,嘴却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小公主。”
李姈略带几分别扭,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认真:“谢公子下辈子还请当一个好人。”
李承乾长臂搭在她椅背,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质扶手,李姈歪头看向男人英俊的侧脸,眼神祈求,似乎是想要从他这里获得认同。
“是吧,皇兄?”
李承乾一怔,缓缓地笑出声:“谢宝庆,朝廷招安过你多少次,你都不应。这一次,朝廷不会再招安了。”
话毕,杀意尽显,不少土匪已紧紧攥住了趁手的兵器,若和谈不成,便是拼了命,也得把这两位天潢贵胄留在这里。
谢宝庆端起酒碗抿了口酒,慢悠悠道:“大皇子,你不想招安我们究竟是因为朝廷不允许,还是因为十六公主?”
“若大皇子招安我们,我儿和十六公主之间的荒唐事,并不会有人提起。”
他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流转,这两人瞧着有些别扭,又有些说不出的和谐。、世人皆传,李承乾与楚贵妃势同水火,他怎么瞧着不是这么一回事情,对于这位楚贵妃生的皇妹,他大有冲冠一怒的迹象。
李承乾嗤笑一声:“她也配让孤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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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姈闻言,心中有些许不舒服,但是也不敢说什么,低着头躲避谢宝珠的视线。
“谢大当家......”李承乾似笑非笑:“下辈子,也做个好人。”
说着攥住李姈手腕将她提起,一把长刀倏然横亘面前,男人脸上没有丝毫惧意:“谢当家真以为我是单枪匹马过来和谈的吗?”
谢宝庆自然也不相信李承乾会单枪匹马过来和谈,他端着酒碗走过去,呵斥道:“老五收刀,咱们如今全指着大皇子救命,岂可无礼。”
他转向李承乾,语气沉重:“大皇子,我谢家世代盘踞铜拔山,囤积了不少好物,若是大皇子愿意高抬贵手救我们一命,我等愿尽数献上。”
李承乾漠然:“这点东西孤还看不上。”
谢宝庆脸色一僵:“我知殿下瞧不上,但殿下......需要我。”
李承乾扫了一眼眼神过去,这谢宝庆哪里有自信说这种话。
谢宝庆自顾自说道:“十六公主说自己是天上的仙人下凡历劫,说未来我会是殿下麾下猛将,随您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我原先是不信的,但她还精准预测我儿心疾,这件事情在我们山寨都讳莫如深,不知道十六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大皇子,十六公主让你杀我,恐怕别有用心。”
李姈手腕一痛,她抬头望去,对上李承乾审视的目光,她急辩道:“我胡诌的皇兄,被绑时听了些闲话。”
李承乾锐利的视线打量李姈,从铁矿,再到铜拔山,她身上的确藏着秘密,这秘密会成为楚贵妃打败他的关键吗?
谢宝庆猛然跪地,扬声恳求道:“大皇子,不知道这能否换我铜拔山,上下五千六百四十一条人命。”
李承乾深邃的目光落在李姈那张写满心虚与无辜的脸上,久久未动。
土匪们齐刷刷地跪下去:“从今往后,我等性命便是殿下所赐,唯殿下马首是瞻。”
谢宝庆是个人精,以李承乾的胸襟谋略,将来登基的未必是那养在深宫的小太子,或许跟着李承乾,他们谢家会别有一番造化,真如李姈所说他成为名垂青史的大将军,他们谢家彻底洗白成为名门望族,比世世代代窝在铜拔山占山为王要好上许多。
出了铜拔山,李姈好奇地张望李承乾带过来的人马,一张大手毫不留情地按住她动来动去的脑袋:“看什么呢?”
李姈老实地说道:“皇兄,你带来的人呢?”
李承乾笑道:“区区一个匪窝,还不值得我带人过来。”
李姈闻言,一阵后怕。
李承乾是疯子!!!
疯子救了她!!!!
剿匪大获全胜,李承乾率三军回京那日,特意带李姈去了处农庄。
还没走近,农庄里阵阵痛呼声已传入李姈的耳朵:“我们错了,放过我们,饶我们一命。”
“谢宝庆你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李姈心头一抖,还是推门进去。
21. 没有用的软骨头
农庄内,即便那些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李姈还是一眼认出了赵忠,以及那对骗了她的老夫妇,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一些陌生狼狈的面孔,想来他们应该是之前在京都流窜的那群人伢子。
她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抓住身旁人的衣袖:“皇兄,我们报官吧,把他们送进大牢,让他们受律法的惩罚。”
头顶传来男人淡淡的轻笑,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残酷:“皇妹,今日孤给你一个机会,亲自手刃仇敌。”
赵忠与那对老夫妇也认出了李姈,他们拐卖过无数少女,属她容貌最盛,小小年纪已具天人之姿,让人过目不忘。
他们知道她非普通人家的孩子,却没有想到她的身份竟然这样大有来头。
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今天,曾被他们轻易拿捏的“货物”,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仪态凛然,而他们如丧家之犬,抖如筛糠,恐惧围绕着他们,那赵忠竟是直接吓尿了,瘫软在地连连磕头。
“姑奶奶,小的们有眼无珠绑错了人,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们一条狗命啊!”
“求求您,大发慈悲,小的们以后一定吃斋念佛,为您祈福。”
李姈愣在原地,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李承乾那意思,是叫她去杀人?
她怎么可能做到。
她惶惶抬头望向身旁的男人,眼中带着恳求:“皇兄,我......我不想杀他们,把他们送到官府就可以了。拐卖那么多人,他们肯定也难逃死刑,没有必要让我动手杀他们。”
她低声下气的哀求只换来男人的一声冷笑:“报官?哪有亲手了断来得痛快。”
“别像李承泽那样懦弱。”
人牙子们见状,更加疯狂地朝李姈磕头,把自己额头磕破了也毫不停歇,他们看准了李姈是唯一心软的那个,哀嚎哭求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姑奶奶求求你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家里面还有六十多岁的老母要养,要不是为了她,我何至于铤而走险。”
“求您给我个机会,让我给老母养老送终,老母死那日,我必然自裁谢罪。”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我们,我以后一定日行一善。”
李姈接过李承乾递来的匕首,只觉得那短刃重如千钧,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怎敢杀人?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男人一把揽住腰际。
“躲什么?不会?”他声音压低,贴在她耳边如毒蛇吐信:“当初不是挺敢杀我的吗?”
腰间的大手让李姈极度不适应,李承乾对于男女大防似乎很不重视,他是她的皇兄,怎么可以随便搂她腰。
少女仓皇地抬起头:“我没有。”
男人目光如寒冰,掷地有声:“巧舌如簧。”
他对一旁的黑奎,侧首下令:“黑奎,教教小公主如何杀人。”
黑奎领命,剑光一闪,一剑直接划过一名人牙子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双目圆睁,双手徒劳地捂住脖颈,鲜血穿过他的手指缝,大片大片地流出来,最终笔挺挺地倒在地上。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李姈胃里一阵翻涌,几乎作呕。
她眼中蔓延上泪水,声音发颤:“皇兄,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求求你不要逼我。”
男人嫌弃地瞥了一眼她哭得皱巴巴的脸,伸手捏了捏她因恐惧而鼓起的脸颊,带着几分兴趣盎然笑道:“杀他们还是永远留在铜拔山?”
“孤不想救一个连仇人都没有勇气手刃的软骨头。”
刹那间,李姈小脸惨白一片,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眼里的哀求几乎都要溢出来。
说罢,男人松开了她,居高临下睨着她,眼中趣味没有丝毫的衰退,大有李姈今日不杀掉这些人伢子,他就不会放过她的意思。
少女握着匕首,就像是误入狼窝的兔子,在群狼环伺中,茫然无助。
谢宝庆不忍心看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出声劝道:“大皇子,公主金枝玉叶,何曾做过这种事,不如让在下代劳......”
李姈投去感激的一瞥,却被李承乾冷声打断:“谢当家还请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孤教育自己的皇妹,与你有和关系?”
他抬手拍了拍李姈蓬起来的发顶,语气轻松:“孤数三声,若是你还不敢动手,十六公主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李姈睁大眼睛,豆大的泪滴滚落,楚楚可怜的样子,愈发惹人怜爱,偏偏李承乾无动于衷,他兴致盎然地看着瞧着,如同看一出有趣的戏。
随着男人的倒数声,李姈浑身发冷,她可怜巴巴地望向周围人,没有一个人与她对视。
李姈凄凄惨惨地朝他们走过去,那年过古稀的老妇人,望着她,求饶道:“女郎心善,女郎饶我一条命吧,我知道我对不起女郎,可是老婆子我苦了一生了。”
“我若是不帮着他坑骗女郎,他能打死我......”
李姈心乱如麻,老妇人的说辞并没有打她,若人人都为自己做的恶事寻找借口,那是不是人人都可以肆意妄为。
这老妇或许有苦衷,可怜之人又可恨地成了加害者,可这并不是放过她的理由,做错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但她的代价如何,不应该由她评判,应该交给律法,交给官府去评判。
李姈迟迟地下不了手,李承乾看着她这幅软弱的样子,眼中寒意更甚,深宫之中,也能养出这种小白兔?
怪不得只有她被拐,活该!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心中翻涌,软骨头真是对谁都心软,偏偏对他这个皇兄倒敢亮爪子,果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二......”
李姈举刀又放下,她沉重地迈着步子走到老翁面前。
老翁双目通红,涕泪横流:“姑奶奶,您放过我,放过我,我也不想拐卖人口的,朝廷收了我们的地,主家克扣我们的粮食,还克扣我们的银钱,我们根本活不下去,只能另谋生路,我们本是老实庄稼人啊!”
“是朝廷,是那些官老爷把我逼上绝路,老汉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李姈摇摇头,声音小却清晰:“你们每一个人都有理由。”
“一。”
李姈高高地举起匕首,就要朝老汉的肩膀刺去。
锐利的刀锋滑过老汉的粗布烂裳,直接撞在骨头上,发出一声闷响。李姈手腕一软,匕首“哐当”落地,在一片死寂的院落中格外刺耳。
她失神落魄地看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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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委屈:“皇兄......我做不到......”
一只冰冷的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仰起脸,明明是让她杀人,她却哭得比待宰的人牙子还要惨。
李承乾不满地“啧”了一声:“皇妹,你在找死吗?”
李姈对上他那毒蛇般的目光,心脏骤缩,颤声急道:“皇兄,我知道兖州有大量滩涂盐碱地,我有办法改良盐碱地,帮助兖州粮食产量提升一倍。”
她无法原谅这些人,却也无法亲手染血,只能哀哀乞求:“皇兄,我真不敢杀他们......杀了他们我会一直做噩梦的......他们错了,交给官府就好了。”
“我愿意把改良盐碱地的方法交给皇兄......只求您别逼我动手......”李姈此刻心中只有一一个想法,感谢地理!!!感谢高中地理!!!
李承乾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却锐利如刀,几乎要穿透李姈瘦弱的身躯:“李姈,你究竟是不是十六公主李姈?”
李姈用力点头:“如假包换,只是我常做些怪梦,梦里的事有时会和现实对应。”
“就比如现在这个场景,我也曾梦到过。”
她这话可信度很高,在场之人都或多或有过这样的经历,觉得某个场景,曾经在梦里出现过。
即便如此,李姈声音依旧发虚:“皇兄,你说我是不是能做梦预测未来。”
对上少女赤忱清澈的瞳孔,李承乾恶劣地笑了:“孤最厌恶怪力乱神之说。”
“连仇人都不敢杀,李姈,你活该被拐”
“你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说罢,李承乾转身欲走,李姈彻底慌了,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微凉的蟒袍衣袖,哭得声嘶力竭:“皇兄,我错了,我错了。”
“我杀他们,我这就杀他们。”
人都是自私的,在面对自己的生命与他人的生命时,往往都会选择自己的生命。
李姈没有想到李承乾竟然对于盐碱地的改良方法不敢兴趣,要是盐碱地改良成功,可是大功一件,她之前都不敢说。
谢宝庆在一旁看得心惊,对李承乾的狠戾有了新的认知,为何非要逼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女沾血,杀了人,她自己也差不多毁了,要不疯掉,要不在变态的路上继续变态。
原以为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看来,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残忍戏弄。
李姈颤颤巍巍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她蹲在地上,泪滴一下下地打在匕首上,小小的一团,可怜得让人不忍直视。
起身时,她甚至下意识拍了拍匕首上的泥土,然后缓缓举刀,对准老翁。
李承乾就立在她身后,巨大的压迫感如影随形,仿佛她若再犹豫,那把刀就会转向她自己。
少女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抬手朝老翁刺了过去,然而在感受到那软肉阻隔的瞬间,她双手再次脱力。
就在这时,一双毫无温度的打手覆上她发软颤抖的手,不容置疑地包裹住她血色褪尽的手,带着一股残酷的决绝,狠狠向前刺去,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颊。
李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见一道冰冷而不屑的嗤笑,好像是在骂她。
“没用的软骨头。”
22. 被抛下
李姈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只有几缕微薄的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屋子里面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怔怔地从床上坐起,指尖紧紧揪住锦被,眼神茫然。
空气中飘着一股檀木冷冽的气味,床幔上暗纹压抑沉闷。
李姈心头猛地一慌,这里是何处?李承乾呢?今日分明是朝廷大军回京的日子,她怎么还留在这屋子里?
李承乾绝不会为了她耽搁回京的行程,一个不祥的念头在李姈的脑海中渐渐清晰。
少女仓皇地从床上起身,去寻床边的雀头履,白皙的脚腕在裙摆下一闪而过。
她一边胡乱整理着褶皱的衣衫,一边跌跌撞撞往屋外跑,鬓边的珠花歪歪扭扭。
屋外同样静得出奇,只有三五个奴仆低着头,无声地打扫着庭院,李姈一眼认出,这是李承乾在滦县的临时住处。
她几步上前,随手揪住一个奴仆的衣袖,眼神闪过慌乱:“大皇兄呢?大皇子殿下在哪?”
那奴仆被她抓得一慌,老实回话,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回公主,大皇子率领三军正午就回京了,如今已走了五六个时辰了。
“正午......五六个时辰......”李姈的小脸瞬间煞白,她往后踉跄半步,声音里满是震惊:“大皇兄真的没带我一起走。”
萧瑟的夜风,卷着庭院里的落叶。
李姈打了个寒颤,眼神恳切地看向奴仆:“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滦县县令?我有要事相托,劳烦你通传一声。”
她心里清楚,李承乾本就没有带她走的义务,李承乾视她的母妃,她的弟弟,她的家族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愿意救她,已经是出乎意料,李承乾不带着她回京,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她只能靠自己回京了。
那奴仆知道李姈身份尊贵,不敢耽搁,马上将李姈的话传到了县令府。
不多时,滦县县令宋崇便匆匆赶来,一身青色便服,沾着泥土,他对着李姈躬身叩见:“臣宋崇,叩见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可算是让小人见到您了。”宋崇刚站稳,脸上就堆起褶子:“小人上辈子定是做尽了善事,这辈子才能得见公主天颜啊!”
李姈有些不适应他这般殷勤姿态,勉强应答:“宋大人过誉了,大人是守护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该是我有幸得见大人才是。”
她绞尽脑汁说了句客套话,觉得自己这一路也算是有所成长,平时她哪里会说这些客套话。
宋崇为官多年,早已是个人精,哪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客气,也知道她寻自己是为了什么。
说来也奇怪,这大皇子怎么就把十六公主扔在这里了?
果真,皇家兄妹之间毫无真情可言。
他故意问道:“不知公主唤臣前来,是有何吩咐?”
李姈也不绕弯子,坦诚说道:“我前些日子被奸人所掳,落难滦县境内的铜拔山,想请宋大人安排些护卫,送我回京,事后必有重谢。”
宋崇闻言,脸上露出难色,苦着脸叹了口气:“公主,不是老臣不愿帮您,实在是此去京城山高路远,近来灾民流窜,匪盗更是横行无忌,一路凶险万分。”
“您金枝玉叶,若是老臣没能平安将您送回京城,别说乌纱帽,怕是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啊!”
李姈好看的眉头拧了起来,追问:“那宋大人的意思是?”
宋崇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不如这样,老臣立刻向朝廷奏禀,说公主暂在滦县安歇,等朝廷派专人来接您,这样既安全,也合规矩,您看如何?”
宋崇的提议,李姈不是没想过,可一想到要等,她就急得心慌,她已经失踪四个多月了,母妃定然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夜里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再过些日子便是母妃的寿辰,她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城,怎么能耐着性子等朝廷的人,况且,有护卫跟着,能有多危险?
她压下心头的急切:“宋大人的提议固然周全,可母妃的寿辰在即,我想赶在寿辰前回京为她贺寿。若是我没能在寿辰前回去,母妃这寿辰怕是也过不安生。”
李姈顿了顿,声音放软:“大皇兄他们刚走没多久,若是宋大人此刻派人送我,我们日夜兼程,定然能很快追上大军。只要跟上皇兄的队伍,便没了危险。等我回京后,定会向父皇和母妃禀明大人的功劳,大人这可是救驾有功,届时大人高升,岂不是指日可待?”
被拐卖一回,李姈心知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此刻便也学着旁人的样子,给宋崇画了个实实在在的大饼。
魏文帝时期,中央对地方的管辖本就日渐松弛,接连几场天灾下来,百姓更是怨声载道,私下里都在议论“天子失德,天罚降世”。
宋崇在滦县当这个县令,日子本就不好过,一听高升二字,眼神顿时亮了几分。
只是话虽如此,李姈心里却没底,万一追上李承乾后,他还是不愿意带她回京,那该怎么办?
靠宋崇的护卫,她应该也能顺利回京吧。
宋崇纠结片刻后,咬了咬牙说道:“好,就依公主所言,老臣这就遣人护送公主回京。”
成功被李姈画的大饼吸引的宋崇,行动很是迅速,不多时,八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快步走了过来,个个腰佩长刀。
宋崇甚至还贴心地安排了一个鬓发微白的嬷嬷,让其在路上贴身伺候李姈的起居。
“在下,陈一。”为首的壮汉率先躬身,声音洪亮。
“在下,陈二。”
“......”
八人齐声说道:“我等奉命护送公主回京,定保公主周全。”
陈嬷嬷也上前福了福身:“往后几日便由老奴伺候公主。”
一行十人,当晚便启程赶路。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棉垫,李姈没心思歇着,只是望着窗外未知的路途,眼里满是担忧。
两日后,马车行至一片荒郊。
李姈坐在马车中,听陈嬷嬷绘声绘色地讲她人生的起起落落,从被卖掉的丫鬟,到嫁小吏,再到小吏病逝后的悲惨遭遇。
李姈听得心头发酸,突然外面传来哭泣声,她没有想到陈一他们也是感性的人,被陈嬷嬷的故事感动哭了,果真是铁汉柔情。
可......哭声很不对劲,是凄惨的女声中夹杂着孩童的啼哭。
她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一瘦弱的妇人带着一孩童跪在他们马车前,连连磕头。
“求善人发发慈悲,施舍我们孤儿寡母一点食物吧!”妇人声音嘶哑。
她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身上衣衫破烂,跪在一旁的孩子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小脸蛋又黑又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马车。
“奴家本是西川人,未料今年西川雨水格外多,一场山洪下来,直接淹了奴家从小长大的村子......”那妇人说着说着痛哭起来:“可怜我的夫君被洪水冲走了......留下我们母子俩在这世上受苦,跟着同乡一路逃荒北上,日日夜夜食不果腹。”
“奴家早就活够了,好几次都想跟着夫君去了,可这孩子还小啊。”她低下头,声音哽咽:“他已经三天没沾过一粒米了,求善人赏点吃的吧,不用多,够他垫垫肚子就好。”
李姈听得心头一揪,忍不住抬手去摸身边的包袱,包袱里面装着宋崇为她们准备的馕,用上等的精面制作,香味扑鼻。
可就在她指尖刚碰到包袱时,陈嬷嬷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李姈诧异地抬头,只见陈嬷嬷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警示:“公主心善,不知如今这世道人心险恶。”
说着,她掀起车帘,用手指了一个方向,李姈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瞧见,那里乌泱泱挤满了人,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
有的蜷缩在地上,有的则眼神空洞地站着,一片死寂,风里似乎都飘着一股饥饿的气息。
李姈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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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对上那么多绝望死寂的目光,她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忽然惭愧至极,她是受尽他们供奉的公主,平日里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这些百姓,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强烈的惭愧涌上心头,让她抬不起头。
“公主,这些都是从各地逃荒来的人。”陈嬷嬷的声音依旧温和:“他们中有些人,怕是已经四五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对他们来说,食物是救命的东西。”
“今日若是公主给了这对母子食物,其他难民见了,定会以为公主这里有存粮。到时候他们蜂拥而上,争抢起来,别说食物保不住,连公主的安危都难料,穷途末路之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李姈的喉头动了动,声音有些发紧:“可......陈嬷嬷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吗?那孩子才那么小......”
“车厢里还有多少食物?我们能分出去多少?”她深吸一口气。面对这群可怜的难民,李姈实在下不去狠心,她从未想过父皇治下的大魏竟是这般民不聊生,百姓的温饱竟然都成了问题。
百姓吃不饱饭,朝廷如何会安定。
陈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车厢里的食物,连我们自己赶路都要省着用,哪里够分给这么多难民?人各有命,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命。”
陈嬷嬷动作强硬地按住李姈的手,她眼中透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公主还请您三思,虽说他们都是难民,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陈一他们不一定能护得住公主的安危,陈一他们也有家人,我们并不想死在此处。”
陈嬷嬷彻底将话挑明。
车厢里面迟迟没有下命令,陈一长鞭一挥直接赶人:“快滚,冲撞了贵人,你们十条命都赔不起。”
妇人抱着小孩闪躲不及,被一鞭子抽在后背,发出痛苦的呻吟,却依旧哭喊:“恩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求您,施舍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李姈望着车外依旧在磕头的妇人,心头像堵了块石头,她终究还是松开了包袱带,放下车帘。
一道车帘,好似可以遮挡住外面的哭求声,让她暂时蒙骗自己。
车轮碾压路面,身后的哭声渐行渐远,她眼底藏着泪,却也意识到,若是她今日给妇人一点食物,恐怕他们都不能活着从难民堆里面走出去。
痛苦与自责一点点淹没李姈,李姈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妇人的眼泪,孩童的眼神,还有乌泱泱的难民,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想她或许已经被这封建社会同化,或许她本身就是这般卑劣的人。
马车一路疾驰,车辕两侧的陈一等人紧握着腰间长刀,不敢再耽搁丝毫,生怕身后的难民反应过来,争抢食物。
车厢里,李姈指尖还残留着触碰到包袱时的余温,她声音发哑:“陈嬷嬷,先前宋县令说过,这一路上难民极多......后面,我们是不是还会遇见他们?”
陈嬷嬷语气平平,好似刚才的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老奴不知,陈一他们本就怕撞见难民,特意绕了小路走,没成想小路上也藏着这么多人。”
“朝廷没有发赈灾粮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难民?”李姈的声音带着苦涩。
陈嬷嬷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发了,怎么没发?可那赈灾粮从京城运到地方,要经过多少官员的手,层层克扣下来,到难民手里,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她语气沉重:“更何况,朝廷发的那点粮,比起这遍地的难民,本就是杯水车薪。”
后面的路程,李姈沉默了很多,一路上,她看见了许多只存在在历史上的景象,衣衫褴褛的父母提着哭嚎的孩子走向人伢子,路边的树皮被剥得干干净净,路上时不时出现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就这样日夜兼程,直到第十五天傍晚,李姈他们看到了朝廷军队的身影。
陈一勒住马缰,声音带着几分松快:“公主,前面就是大皇子的军营!我们赶上了!”
23. 要挟
三军在溪水河畔,驻扎休息。
李姈被陈嬷嬷小心搀扶着下了马车,烟霞色的裙摆扫过发黄的野草,她们沿着军营的小路往主帐走,穿着甲胄的士兵见了她,既不阻拦,也不盘问,仿佛她的到来本就在预料之中。
这份畅通无阻,反倒让李姈心头发慌,她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什么陷阱一样,李承乾,好似是在专门等待她过来。
主帐外,朔风卷着寒意,呼啸着吹起帐篷的一角,李姈站在帐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鼓足勇气,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主帐内,灯火通明,案上摊着奏折与舆图。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端坐于桌案后,玄色蟒袍上金线绣着吉祥如意纹,通身气势凌厉逼人,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狂妄。
他听见帐帘响动,头也未抬,声音散漫:“皇妹倒是比孤想象中,来得更快些。”
先前在马车上酝酿了一路的质问,此刻全堵在喉头。李姈攥紧了袖角,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想平安回京,眼前这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压下心头的委屈,屈膝向李承乾福了个礼,声音尽量放得轻快:“皇兄!可算让我追上你了!”
少女声音鲜亮,像暖阳,冲淡了帐内的沉郁。
李承乾却没接她的话,唇角勾着抹讥诮:“十六公主,此刻不会心口不一,正在心里面骂孤吧?”
李姈的头下意识地低了下去,耳尖连带着脸颊都烧了起来,她的确经常说李承乾坏话。
如今当着面被戳穿,又还要求他帮忙,她实在是一个虚伪的人,没有成为坦荡荡的君子,愧对读过的那些圣贤书,愧对太傅教导。
她暗自打定主意,若这次李承乾肯帮她,她往后定管住嘴,日日为他祈福。
“大皇兄,我没有骂你。”她声音放软,带着几分恳切:“先前铜拔山之事,皇兄救我于危难,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骂皇兄?”
李承乾戏谑的目光落在她妖冶动人的脸上:“哦?那你不怪孤收到你的求救信,却没有及时去救你?也不怪孤把你独自留在滦县,带着大军先行了?”
字字扎心,莫过于此。
李姈薄唇微抿,依旧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救我本就不是皇兄的义务,皇兄愿意出手帮我,我心里已经万分感激了。”
这话是真心的,经历过被拐卖的绝望,又见过沿途难民的苦难,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撒娇耍赖的小公主了。
李承乾啧了一声,眉峰微挑,语气骤冷:“只是万分感激吗?”
他抬了抬下巴,目光带着压迫:“十六公主难道没有一些表示?”
李姈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皇兄这是何意?”
李承乾没说话,像唤小狗似的,朝她勾了勾手指。
李姈咬了咬唇,乖乖地走了过去,俯身靠近案前,她身上带着山野草木的淡香,飘在李承乾鼻尖,一点都不像是赶路之人。
寻常赶路之人,身上哪怕不是汗酸味,也绝对没有香味。
下一瞬,男人突然抬手,狠狠捏住了她的脸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肉拧下来。
李姈痛得低呼出声:“啊。”
她眉头瞬间皱成一团,手伸过去想掰他的手指:“大皇兄!你快松开,很痛。”
李承乾的手指却没松,反而加了几分力道,话语冷厉:“十六公主的脸皮比孤想象中还要厚。”
少女眼眶里,疼得噙满了泪水,他松开手,指腹光滑的触感若有如无。
倒是比青蛇摸着舒服多了。
“如果孤没有记错的话,在孤离京前,十六公主帮助父皇巧取豪夺了孤辛辛苦苦寻觅的铁矿。”
提起这件事情,李姈的心中就发虚,声音也弱了下去:“我......我也不想告诉父皇的,但那种情况下,我不告诉父皇,我只有死路一条,皇兄你可以去查的,你去查就知道了,我也是被迫的,赶鸭子上架的。”
李姈暗自心慌,这件事情,李承乾是怎么知道的,当时大殿上只有她,舅父,和父皇三人在场,难不成,他们三人之中有叛徒?舅父已经投诚李承乾?
李承乾端起案上的茶盏,指尖摩挲着白瓷盏壁:“知道外面都怎么形容孤的吗?”
李姈偷偷抬眼瞥了瞥他黑沉的脸色,声音发虚:“说皇兄,天资聪颖,乐善好施,乐于助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承乾身上的气息骤然变了,一条通体泛着幽绿的青蛇从他宽大的袖口,慢悠悠爬出来,像是出来游玩一样,慢悠悠地顺着案几蜿蜒,在昏黄的烛灯下,泛着冷光。
李姈吓得浑身发软,双腿几乎站不住,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青蛇朝自己爬了过来,她欲后退闪躲,猝不及防被男人按住手腕,砰得一下按在桌案上。
手背狠狠砸在坚硬的桌案上,白皙的手瞬间磕红了。
“皇兄......”少女的声音小小的,有种害怕把男人激怒的惶恐。
李承乾睨着她浑身发抖的胆怯模样,轻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
青蛇像是得到命令一样,沿着李姈的手臂,一路向上爬,冰凉的蛇身贴着她的小臂缓缓向上,李姈整条胳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甚至感觉这胳膊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青蛇爬到她肩膀的地方便停止了动作,慑人的蛇头,挨着她的耳垂,丝丝吐信,一股凉气蔓延至李姈的全身。
“皇兄......”她又唤了一声,企图唤醒他一点手足之情。。
李承乾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李姈身上:“皇妹,孤再给你一次机会。”
李姈不敢再撒谎,声音带着哭腔,老老实实地说:“说皇兄为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名号能令小儿啼哭......”
顿了顿,她急忙补充:“不过在我心中皇兄不是这样的,外面的传言定是别人不了解皇兄,所以误传的。”
说完以后,李姈的脸火辣辣的,她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这样睁眼说瞎话。
一道凉薄的笑声自李姈耳畔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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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蛇好像已经盘在她耳边,嗅来嗅去,似乎是在寻找哪里可以下口。
“皇妹,外面的传言是真的。”李承乾的声音冷得像冰:“孤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说,孤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你?”
他倾身靠近,气息带着压迫:“更何况,皇妹似乎对孤颇有怨言,如果你是孤,你会帮助这样一个几次三番坑害你的人吗?”
李姈张了张嘴,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用力咬着下唇,不想哭,泪却一滴滴掉下来。
小声的啜泣着,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像个被抛弃的兔子。
泪水慢慢的连成串,砸在李承乾写好的奏折上,留下一串水渍。
瘦削的少女,哭得肩膀微微颤抖,红着眼眶像是兔子一般惹人怜爱,换作旁人,怕是早已生出保护欲。
李承乾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不耐:“孤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东西,再哭就把你的舌头割掉。”
这话他说过不止一次,李姈丝毫不敢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没准暴君真的看上了她的舌头,或者说暴君有收集人舌头的癖好。
她慌乱地制止了哭声,声音略微还带着点哭腔:“皇兄要怎样才能帮助我?”
李承乾听着她的哭声也烦,老李家的皇陵莫不是出了问题?怎么会有这样只知道哭、没脑子还容易被人哄骗的软骨头,成了皇室血脉。
她要是风风火火地拿剑进来,和他兵刃相交,他还高看她一眼。
求人有什么用?
他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抬眼:“去帮孤从丞相府偷样东西来。”
李姈的眼睛瞬间瞪圆,声音都发颤:“偷东西......我不会啊......”
“那你就死在这里。”李承乾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李姈委屈地看向他,声音带着恳求:“我可以给皇兄金银财宝,只要皇兄可以带着我一起回京。”
“你觉得孤是缺钱的人?”李承乾嗤笑一声。
实际上,他此刻兖州军饷已经捉襟见肘。
李姈攥紧了裙摆,心里的骨气与求生欲反复拉扯,李姈觉得自己应该有骨气地转身就走,可回京的路凶险重重,不跟着李承乾,她还有陈一他们,恐怕都将死在归京路上。
“偷什么?”她终是低了声。
李承乾玩味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嘲讽:“皇妹不会又要做背信弃义之事吧?表面答应孤,转头就爽约。”
这次李姈用力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再背信弃义,我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但是皇兄你要先告诉我偷什么?”
“偷一本书。”李承乾的手朝她伸过来,指尖带着凉意,看样子好像是要摸她的脑袋,李姈僵持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躲。
下一瞬,男人的手落在她肩膀的青蛇上,青蛇兴奋地吐信,李姈半边肩膀都麻了。
青蛇顺着他的手爬回他的胳膊,紧紧地缠在他胳膊上面。
“偷什么书?”李姈的声音还有些发僵。
24. 过来
李承乾的鹰眸扫过帐外,狂风吹得账帘簌簌作响,语气像是结了冰,压迫感顺着声音漫过来:“《天工开物》。”
李姈愣了愣,她虽不知李承乾要这本书做什么,但《天工开物》只是记载工艺的书,偷它应当不会对丞相府造成太大影响。
齿尖抵着下唇,她咬了咬牙:“我偷。”
李承乾指腹捏着一粒褐色药丸,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吃下它,咱们的合作才算成。”
李姈瞳孔微缩,掌心慢慢沁出汗来,戒备地盯着他手中的药丸:“这是什么?”
“牵机引。”李承乾声音透露着强势:“孤身边的死士都吃这种药,每半月得吃一粒解药压着。等你把书偷回来,孤自然会彻底为你解毒。”
“皇......皇兄,就算不吃药,我也肯定为你偷书的。”李姈急得往前凑了半步,声音中带着慌乱,她不想吃下这不明不白的药,她不喜欢性命捏在别人手里面的感觉。
李承乾抬眼扫她,目光凉得如冰雪:“你在我这里,半分信誉都没有。”
二人目光相撞,一强势,一目露祈求,最终还是少女颤颤巍巍地拿起药,塞进嘴巴里面,药丸入口微苦,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沉,很快就消失在嘴巴中。
她本就是乐天派,从不为没发生的事发愁。反正药已经吃了,只要把《天工开物》偷回来,解药总能拿到,这么一想,她松了一口气,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天真:“皇兄,今晚我安歇在哪里?”
李承乾斜睨着她,似笑非笑:“孤只是答应了救你,可并没有答应安顿好你。”
李姈鼻尖还泛着红,的声音里带着点没散的哭腔,又往他面前凑了凑:“我睡马车就行,可皇兄能不能给陈一他们找个帐篷?外面太冷了,这些天他们一直睡在野外。”
“十六公主倒真是心善。”李承乾抬眸,眼神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既然这么心疼他们,不如把你的马车让出来给他们睡?”
李姈指尖绞着裙摆,惭愧得头都低了些,她其实也提过,陈一他们都坚定地拒绝了。
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李承乾低笑一声,笑意没有达到眼底,他声音发冷:“滚。”
帐外地狂风卷起漫天沙尘,陈一他们围着帐篷等消息。
见李姈掀帘出来,几人忙迎上去,脸上满是关切。
“十六公主怎么样了?咱们能跟着大皇子一起回京了吗?”
李姈水漾漾的眸子扫过几人冻得发红的脸,轻轻点了点头,可想到他们今晚住在哪里,又皱起眉:“只是皇兄说没有多余的地方安排我们休息,你们晚上要睡在哪里?”
众人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他们不以为意道:“害呀,多大点事情,我们还是老样子睡在马车外就行,公主和陈嬷嬷睡在马车里面,别冻着你们两个。”
他们摆了摆手,语气轻松。
“真是对不住。”李姈声音里满是歉意,眼眶又有点红:“让你们护送我,一路颠沛流离,连个好觉都睡不成。”
陈一几人原是宋崇的家奴,打小就被训着护主、卖命,关键时刻连命都得给主子填进去。可他们护过这么多主子,从没有一个像李姈这样,她善良,天真,待他们温和,有敬重。
被李姈尊重的那一刻,陈一他们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也长出了血肉,不再是只知道盲目完成任务的机器。
陈一依旧冷着脸,声音却比平时温和了些:“公主,不用抱歉,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后半夜,天气急剧恶化,雷声滚滚,豆大的雨滴砸在马车上。
噼里啪啦的雨声,把李姈吵醒了。
她扶着马车的车窗框,缓缓坐起来,指尖触摸到冰凉的木框,窗外一道银光劈过,更衬得夜色狰狞。
纤长的手指掀开车帘一角,陈一靠在车辕上,抱着一把长剑,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
他们夜里会轮流守夜,此刻是陈一守夜,除了陈一其他人也并没睡着,突如起来的大雨,让他们彻夜难眠,他们此刻正靠在车边擦着兵器,雨水已经淋湿他们全身。
“陈一,今晚雨下得太大了,你们今晚要怎么休息。”
李姈的声音,透过雨幕传到陈一的耳朵中,陈一侧目,她眼中的担忧情真意切。
“无事,不过一日不睡,不打紧。公主快睡吧,别着凉了。”陈一压低声音,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很凶悍。
李姈望着外头电闪雷鸣的天,心里发紧:“不行,你们这样被雨淋一夜,第二天会发热的。”
古代的医疗水平,发热可能都会成为夺走他人性命的一场疾病。
剿匪的将士们,除了正常巡逻的人,其他人都在正常休息,李承乾那里肯定有多余的地方,只是不愿借罢了。
“我去找皇兄吧!”李姈咬了咬牙,语气坚定:“咱们不要没苦硬吃,你们今晚睡不好,明日哪还有力气赶路?”
陈一劝说无用,眼睁睁地看着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跳下来,执拗地往主帐的地方跑去。
他只好朝陈二递了个眼色,陈二立刻收了兵器,跟了上去,不近不远地跟着她,在雨幕中保护她。
雨水砸得眼睛生疼,李姈攥紧油纸伞,油纸伞的伞骨七扭八歪,帐篷外的将士想要伸手拦她,忽然想起李承乾的命令,便又将她放了进去。
帐内灯火还亮着,李承乾尚未就寝,身上只披了件玄色寝衣,领口松松垮垮,横七竖八的疤痕,依稀可见。
李姈猛地顿住脚,眼神都看直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皇兄,我......还有事情求你。”
少女的眼睛上下乱飘,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一米八,双开门冰箱,肌肉线条藏在寝衣下,不愧是最帅的老祖宗。
乾贵人,虽然恶毒,但实在美丽。
“半夜闯入孤的帐篷,皇妹是要非礼孤吗?”李承乾幽深的目光落在李姈身上,眼底带着戏谑。
李姈立在原地,身上的衣裙早被雨水打湿,水一滴滴掉落在地上,双眼瞪得圆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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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语气格外郑重:“皇兄,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是亲兄妹,哪能说这种话?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可别乱开这种玩笑!”
“不要口出狂言呐。”
她倒不觉得李承乾对自己有意思,他分明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置而后快,但万一他对其他公主起了心思怎么办?
要是日后这暴君为了新鲜,对其他姊妹动了歪心思,那岂不是......
李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能接受她的姊妹们,成了暴君的玩物。
这种□□的歪风,得从根上掐灭。
瞧着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模样,李承乾就知道她没在想好事,这颗空空的脑袋,整天就琢磨些没用的,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在谋算上,也不至于蠢得让人捏着鼻子走。
“夜深人静,你孤身闯孤的帐子,现在倒反过来教训孤?”男人指尖敲了敲案几,脸上挂着恶意的笑。
李姈正色道:“我有要紧的事情拜托皇兄。”
李姈放软了语气,带着点关心:“这么晚了,皇兄怎么还不睡?身子要紧啊。”
“说吧,什么事?”李承乾眼皮都没抬,语气冷淡:“孤不会白白帮你,你想让孤帮助你,先让孤看看你的筹码。”
夜深露重,雨声交杂着风声,少女身上的衣裙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更衬得身段玲珑,再配上那张妖冶动人的脸,任谁看了都要心动几分。
李承乾觉得厌烦:“李姈,你真该庆幸,今日闯的是孤的帐子,换了旁人,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李姈不解其意,双眼中露出迷茫,语气依旧诚恳:“皇兄,能不能给陈一他们安排个地方歇脚?外面雨这么大,他们在雨里淋一晚上,肯定要生病的。”
听她为几个奴才来烦自己,李承乾的不耐又多了几分,他声音讽刺:“十六公主倒是心善,连奴才的死活都记挂着。”
“我也不是心善......”李姈脸微微发红,有些讪讪:“就是他们没必要在暴雨里硬扛,真冻出病来,反倒麻烦。”
少女像只兔子一样,抱着自己仅有的胡萝卜,和他谈判:“如果皇兄可以帮助他们,我可以再答应皇兄一件事情,只要不伤害楚家和皇弟的利益,做什么都成。”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能让孤图的?”李承乾嗤笑一声,目光直白地扫过她,那眼神带着男人看女人的审视。
他声音戏谑,“皇妹这身段是不是还没张开?”
李姈的脸噌的一下红了,连耳尖都烧了起来:“皇兄......我......你......你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关心她的身体有没有张开。
“回京后,找个太医看看脑子。”李承乾直接给了她一个蔑视的眼神,语气嫌恶:“别总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听到这话,李姈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奏折,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过来。”
25. 算账
这两个字像块石头砸在心头,李姈如临大敌,竟然下意识想跑,可自己来此的目的没有达成,她跑了也没有用,还得再回来。
她就过去又怎么样,她都答应帮李承乾偷东西了,李承乾还能临时起意,杀掉她吗?
李姈圆润娇媚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满是犹豫。
“怎么?还得让孤亲自过去请你?”李承乾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恶意。
有求于人,李姈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这件事对皇兄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啊,只要皇兄说句话,就能换我一个承诺,多值啊”
“你的承诺,于孤有何用?”李承乾睨着她,语气轻蔑。
“可是也不至于一点作用都没有吧......”李姈的声音更小了,带着点委屈,像只被训了的小兽。
忽然想起什么,李姈缩了缩脖子问道:“皇兄那条青蛇你放在哪里了?”
她有些怕蛇,从小就怕,看见蛇腿软得不行。
男人低笑一声,眼神朝她脚下扫了扫,李姈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倒吸一口凉气粉装玉琢的小脸大惊失色。
那条青蛇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她的裙角,鳞片泛着幽绿的光,若不是李承乾那一个眼神,恐怕下一秒,她就要踩上去了。
那害怕就差直接写在李姈脸上了,她眉毛往下一耷拉,圆溜溜的杏眼写满委屈,白净的脸上透着粉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既可怜又有点憨乎乎。
啧,这蠢样,还不如平时。
“也不是不能帮你。”男人收回目光,语气带着点模棱两可的暧昧:“只是今夜恐怕要辛苦皇妹了。”
李姈彻底被他吓住了,她支支吾吾半天:“皇兄.....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怎么一会儿嫌弃她,一会儿和她说些意味不明的话。
李姈抬眸,眼中藏着三分怯意,三分茫然。
没等她想明白,李承乾忽然伸手,带着凉意的手掌攥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一扯,她踉跄着朝李承乾扑了过来。
“磨磨唧唧,老李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子孙。”这话是赤裸裸的嫌弃了。
李姈站不稳,手掌心直接按在男人的胸膛上,肌肤贴着肌肤,掌下是蓬勃有力的心跳。
少女的耳垂又红了,她慌乱地撑着他的胸膛想站起来,呵气如兰,温润的气息打在男人胸膛。
李承乾忽然意识到一点,李姈除了是老东西的血脉外,还是一个女子。
男女三岁不同席,他不能像是对待行伍里面的士兵一样,瞧她不顺眼,便亲自动手教训她。
男女大防,哪怕是亲兄妹,他这样做,也对她的名声无益。
不过,这又如何,楚贵妃的女儿,名声越烂,他越开心。
李姈手忙脚乱起来,她低头看见裙摆上的青蛇还没有下去,双脚发软,一慌神,直接跌在了男人腿上。
巴掌大的小脸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腿间,鼻息间的热气喷了出去。
李承乾的太阳穴猛地跳了跳,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李姈的脸更是红得看不得,她双手连忙撑着他的腿,可李承乾的寝衣是上好的云丝,布料光滑,那撑在腿上的手,竟然直接大滑,滑了下去,李姈的手犹如抓了一把火,烫得掌心难受。
李承乾的脸彻底黑了,他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后颈,稍一用力,便将她提了起来。
男人语气冷得如冰,恨不得直接将李姈扔出去,他看李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已死之人:“皇妹,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勾引人都勾引到孤身上来了。”
男人语气不屑:“你认为孤会看上你?”
“天下女子,环肥燕瘦,娇媚可人,孤见过太多了。”
他视线下移:“你不过如此。”
“我没有勾引你,皇兄,你误会了,我只是没有站稳。”
她小声为自己辩解:“如果不是你扯我一把,我根本不会站不稳。”
“你还拿青蛇吓我。”男人的恶劣李姈全都知道,不过是因为有求于他,她才选择忍耐。
李承乾讽刺道:“自己没个本事,全都怪在别人身上。”
“幸好那史官不在,不然参上你我一笔,孤岂不是要和你一起臭名昭著。”
他抬手拍了拍李姈的脸,笑得风流又正气:“皇妹美则美矣,但望下次不要再使这些歪手段,孤不是□□之人。”
李姈鼻尖,手上的触感,始终挥之不去,有些怪异,她耷拉着眼神,不敢和李承乾对视。
少女一本正经道:“皇兄,我也不是□□之人。”
为了证明自己真不是□□之人,李姈补充道:“父皇已经开始为我选驸马了呢!”
李承乾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中的不屑都快溢出来,这么小的人都开始挑驸马了?
他那老不死的父皇,真是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利用到极致。
李承乾睨着她:“年纪不大,都开始想找驸马了,皇妹这是如同狸猫般发春了?”
李姈一双杏眼怔得圆溜溜的,她觉得李承乾说话也太难听了。
“皇兄,你怎么......”说话如此粗俗。
后面得罪人的话,她没有说出口,男人反而来了兴致,捏着她的脸,逼问道:“孤怎么了”
少女白皙的脸上,瞬间有了一道红印。
“皇兄,你怎么看问题如此透彻。”少女及时认怂改口。
头顶传来男人的闷笑声:“真是软骨头。”
公主驸马的事情,李承乾也略有耳闻,此刻的他,如果关心妹妹的长辈一样:“卫家的小子和周家的小子你看上谁了?”
“卫家家族庞大,规矩森严,你嫁进去,活得过三天,孤定为你送上一份大礼。”
“周家倒是还行,就是周靖那老头子,喜好美酒美人,还爱赌钱,迟早有一天会把家底输光,到时候,周家第一个发卖你。”
男人语气发狠,李姈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卫家和周家的事情,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姈老实回答道:“皇兄,我的驸马都不在他们两个中选,他们不是我喜欢的人。”
李承乾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怪不得对自己的皇兄动手动脚,原来是没有看上他们两个。”
李姈偷看男人一眼:“皇兄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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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误,你一定要揪着不放吗?”
李承乾对于自己这张脸还是很自信的,他们李家就没有丑的人,从小到大,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计其数。
“连孤都看不上,那你直接去尼姑庵吧!”
两人的话题突然变得这么交心私密,李姈有些不太舒服,她和李承乾说这种话题,就像是八国联军问慈禧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李承乾眼中来了趣味:“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李姈愣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摇摇头。
她红着脸试图转移话题“皇兄,你就答应安顿陈一他们吧?我也不想麻烦你,可今晚雨实在太大了”
“啧啧啧。”男人脸上温柔的笑意消失殆尽:“皇妹还是老样子,吃里扒外,心疼外人,先前为了楚玉辰,敢拿剑指着孤。现在为了几个奴才,又来求孤,你倒真是重情重义。”
“我没有心疼外人。”李姈轻轻摇了摇头,诚实道:“只是跟皇兄比起来,我跟他们更亲近些......”
李承乾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这笑容越来越阴森,男人冷冰冰地吐出去一个字:“哦。”
“皇兄,你叫我过来是要干什么?”李姈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的气氛变得危险。
李承乾脸上温柔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自然是找皇妹算账。”
“李姈,你不会以为你坑了我一把,还举刀威胁我的事情,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过去吧?”男人这次连皇妹都不喊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压迫感扑面而来:“要是孤是你,早躲得远远的,绝不会主动凑到孤面前来送死。”
李姈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皇兄,你.....还要和我算账吗?我会帮你偷《天工开物》的,之前的事情不能一笔勾销吗?”
“一码归一码。”李承乾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偷书是偷书,之前的账,得另算。”
李姈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也太记仇了,暴君这么睚眦必报的性格,怪不得史学家们都骂他。
男人暴戾的目光落到李姈身上,像是山林中凶狠的饿狼,盯住弱小的兔子,只待关键时机,一击毙命。
一股寒意,顺着李姈的脊背,一点点往上蔓延。
她试探地问到:“那皇兄,想和我怎么算账?”
少女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与怯意:“反正我也没有真正伤害到皇兄,这件事情,皇兄能不能轻轻放过?”
男人冷笑一声:“为什么要轻轻放过,你我本就是外人,外人惹了你,你会放过他吗?”
“那......”李姈积极地转动着自己的脑子:“那要不皇兄威胁我一次,我日后争取再多做几个梦,看能不能再梦到新的铁矿,一旦可以梦到,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皇兄。”
“绝不告诉父皇。”少女明亮的眸沾着泪滴,可爱又可怜。
“李姈,少用那些糊弄傻子的话来蒙孤。”李承乾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孤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
男人忽然笑了,好像是想到什么绝佳的报复方式:“要不这样,让孤捅你一刀,之前的账,就算一笔勾销,怎么样?”
26. 魔术
“不可以的,皇兄,.....我怕疼.....我从来没挨过刀子啊!”李姈猛地抬起头,明媚的双眸中满是恐惧,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而且皇兄,你现在捅我一刀,我还怎么去给你偷书?”
李姈是真不敢,古代的医疗水平她清楚,挨一刀要是感染了,那可是要人命的,她还想长命百岁,不想稀里糊涂死在暴君手里面。
李承乾缓缓站起身,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李姈身上,他一步步逼近,周身气场强大,压迫的李姈几乎喘不过气:“这不正好?被孤捅一刀,楚昭文那老东西自会对你放下戒心,你偷东西也能方便些。”
“不行的!真的不行!”李姈吓得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踉跄着往后退:“我笨得很,挨了刀连路都走不稳,哪还会偷东西?万一被发现了,书没偷到,反而坏了皇兄的事。”
“呜呜......皇兄你别捅我,这件事情一定有别的解决办法......”
“我错了......皇兄......”
看着她这副软骨头的模样,李承乾只觉得费解,不过是挨一刀,又不是要她的命,至于这样吗?
真是个怂货、软蛋,枉为皇室血脉。
她被他逼得退到帐角,退无可退,铺天盖地的绝望几乎要淹没李姈,少女双腿发软,几乎就要站不直。
眼见着男人手持长刀就要朝自己刺过来,李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扑上前,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皇兄,别捅我,我怕疼,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眼泪混着鼻涕一起往下流,蹭得李承乾那身千金难求的玄色寝衣上满是污渍。
李承乾真的起了杀人的心思,干脆让青蛇咬死这软骨头算了,省得日后丢尽李家的脸面。真是被楚贵妃养废了的小公主,挨一刀又如何?又不是真要她的命。
可转念一想,她好歹是颗有用的棋子,暂时还动不得,想到这里,李承乾便劝说自己再忍一忍。
再让她哭下去,耳朵都要被吵聋了。
“李姈,今日这一刀,算你欠孤的。”男人的声音冷得没一丝温度:“日后你还得再答应孤一件事,否则下次,这刀孤定钉在你心口上。”
李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手里面紧紧地抱着李承乾的大腿,水漾漾的眸子中只剩下男人的倒影,没有外面那些女人的万种风情,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娇憨与天真。
李姈连忙点头,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可以的皇兄,只要你不捅我就好,我是真的怕疼。但是这件事情,不可以伤害母妃和皇弟,以及舅舅一家人。”
李承乾居高临下睨着她:“成交。”
男人语气里面透露着嫌恶:“先把帐篷收拾干净。”
李姈双腿发麻,她支撑着地面站起来,追问道:“陈一他们呢?”
李承乾嗤笑地看了她一眼,哭成这些都不忘记那么几个奴才,真是善良的让人厌恶。
要是有朝一日,十六公主众叛亲离,没了旁人可护,她还会如此温润善良吗?
他忽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皇妹所求,孤自当应允。”他嘴上应着,眼底的笑意却没达半分。
没了看奏折的心思,再想到身上沾了鼻涕眼泪的千金难购的寝衣,李承乾只觉得一阵厌烦,他直接抬手将寝衣扯了下去,绣着金丝吉祥纹的玄色寝衣,就这样被随意地丢在地下,露出男人蓬勃魁梧的胸膛,旧疤痕在灯光下,依稀可见。
李姈慌得抬手挡住眼睛,指缝都扣得紧紧地,生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李承乾看着她这幅傻愣愣的样子,也懒得多说,转身便走到床榻边躺下,背对着她。
灯火通明的帐篷中,只剩下李姈忙碌的身影,一个辛勤的小影子,忙忙碌碌,一会儿擦干净案上的水渍,一会儿捡起地上的寝衣。
她动作很轻,生怕把暴君给吵醒,再对自己起了杀意。
“再吵到孤睡觉,砍了你的手。”床榻上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李姈的动作瞬间放得更轻,砚台、笔墨都被她小心翼翼地归位,连呼吸都轻轻的。
没一会儿,一道小小的哈欠声忍不住溢出来,李姈慌忙捂住嘴,紧张地看向床榻方向,幸好暴君没有任何动静。
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困意像潮水般涌上来。
外面的狂风暴雨依旧没有停歇,李承乾的帐篷又大又暖,她想找个小角落凑合一晚,等天亮雨停了再回马车。
李姈蹑手蹑脚走到帐篷门口,李承乾的帐篷内铺着毛绒绒的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比马车里舒服多了。
暴君还挺会享受的。
困意彻底压不住,李姈蜷缩在地毯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床榻上的男人忽然睁开眼,锐利的眸子里没一丝温度。他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少女,眼底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真是没脑子。”
第二天一早,李姈是被送饭的士兵吵醒的。
她呆呆地坐在帐篷门口,看着李承乾桌案上摆满美味佳肴,酱色的烤羊腿、油亮的红烧鱼......李姈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头发乱糟糟的,像顶了团毛躁的绒球,倒是一双眼睛囧囧有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承乾桌子上的美味。
李承乾手中白玉酒杯里盛着西疆的葡萄美酒,醇香甘甜的酒味,一点点飘荡在李姈鼻尖,她鼻头耸动,又咽了咽口水。
“皇兄。”她没忍住,小声唤道。
李承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软骨头竟然说话了,他还以为她会一直忍着,又低看她三分。
“皇兄,你这些......吃不完吧。”李姈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手指勾着衣角,样子扭捏:“要不我帮皇兄吃点?不然浪费了怪可惜的。”
这些天风餐露宿,她一直啃宋崇准备的馕,馕是顶饱,可吃多了实在没胃口。如今见了这么多好吃的,她的馋虫早就被勾出来了。
反正他不吃完也是浪费,她愿意帮他解决一些。
减少粮食浪费,李姈有责!!
男人视线看过来的时候,李姈的心跳突然加速,耳垂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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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白吃皇兄的东西,我可以给皇兄表演个节目逗皇兄开心。”
李承乾笑了,语气带着戏谑:“哦?彩衣娱亲?”
“也,也算是吧!”李姈连忙点头,孙夫子刚刚讲过彩衣娱亲这个成语的典故用途,李姈觉得用在这里不太合适,但是她和暴君争论这个干嘛?
“我就是想换口吃的,皇兄。”
“那你要表演什么?”李承乾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李姈眼睛一亮,语气真挚:“皇兄,你信不信我能凭空把东西变没?”
李承乾打量了她一眼,浑身上下,只差将我要骗你了,你快相信我,写在脸上了。
他冷笑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让她继续。
李姈转头看向一旁的护卫,笑得乖巧:“这位大哥,能不能借我一枚铜钱?”
李承乾看着她这副亲近外人的模样,眉头微微皱了皱。
护卫连忙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公主折煞小人,小人哪里担当得起一句大哥,小人身上恰好装着几枚铜钱,公主若是不嫌弃肮脏,小人愿意双手为公主奉上。”
护卫从腰间摸出铜钱,双手递给李姈,李姈接过铜钱连声道谢:“谢谢大哥!”
她先将铜钱举到李承乾面前,晃了晃:“皇兄,我现在手里面是不是有一枚铜钱,铜钱是朝护卫大哥借的。”
李承乾懒懒地应了一声,看起来没有什么兴趣。
李姈却不在意,嘴角翘得更高:“皇兄,你相不相信,我可以让这枚铜钱凭空消失。”
李承乾没有回复,不过李姈的动作已经吸引了帐篷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左手捏住铜钱,白皙修长的手指中夹着一枚生锈的铜钱,右边掌心空空如也,朝向众人展示了一番后,她将左手的铜钱塞进右手里,紧紧攥住:“各位瞧好了,此刻,我已经将铜钱牢牢地攥在我的右手中。”
少女机灵古怪的样子,像是山间精灵,生动活泼。
她左手挡在右手前面,反复地转圈,嘴里面念念有词:“古他那。”
“大家可以跟我一起念咒语哦!”她语气俏皮,带着点小怂恿。
可帐内的人都怵着李承乾,他不发话,没有人敢应声配合李姈,李姈也不气馁,又念了四五遍,才停下来,神秘兮兮地说:“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
少女白嫩的手指一根根张开,所有人的目的都落在她的右手上,空空的,那枚铜钱真的不见了
“真没了!”不知道是谁先低呼一声。
帐内瞬间响起小声的议论。
“十六公主真乃神女,竟然可以凭空将铜钱变消失。”
“十六公主太厉害了。”
李承乾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议论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姈眼睛眉梢地得意,压都压不住,她伸开双臂,左手慢慢放到自己身前,行了一个谢幕礼。
“谢谢大家,我的表演到此结束。”
她笑得像是小太阳一样,跑到李承乾面前:“皇兄,你满意我这么魔术吗?”
27. 回京
满堂喝彩已经给出了答案,李承乾只淡淡“嗯”了一声。
“我可以吃东西了吗?”李姈迈着雀跃的步伐走到桌案前,她脚步微顿,眼神恳切地望向李承乾:“皇兄,我能先去梳洗一下吗?只要漱齿一下就可以了,很快。”
李承乾也懒得跟她计较这些小事,抬手吩咐人去取杨柳枝和牙粉。
李姈不好意思在帐内洗漱,拿着东西便走到帐外,蹲在角落,仔仔细细地用杨柳枝蘸着牙粉清洁牙齿。
杨柳枝一直都泡在水里,用的时候,将一边的咬软,小小的杨柳枝变成了一个小牙刷。
李承乾往帐外瞥了一眼,冷笑一声,楚贵妃真是把女儿养得娇气又无用。还是他的青蛇好,通人心意,又带剧毒,遇事能上,从不会哭哭啼啼求饶。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帐篷外继续了好几个水滩,李姈洗漱完,对着水洼理了理头发。
将头顶的毛躁绒球,梳成了一个低马尾,原本的妖冶被压下去三分,反倒多了几分温婉可人。
等她再回到帐内时,里面的士兵已经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她和李承乾两人,帐篷里面,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李姈端起碗筷,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小口小口地往嘴里扒饭,吃得又快又安静。
像只怕被主人收回食物的兔子,眼底藏着几分警惕,生怕男人下一瞬就反悔,不让她再吃。
空气中飘来雨过天晴的草木香,还有股泥土的湿润气息,清清爽爽。
李承乾动作微顿,他不明白自己的感官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敏锐起来,这是他从前只有在战场遇袭才会有的应激反应。
男人皱了皱眉,将这股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
李姈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专注吃饭到连抬头看他李承乾的功夫都没有。
帐篷外偶尔的交谈声,反倒衬得帐内愈发安静,一点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李承乾忽然想到,他上次和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还是母妃自缢的前一天,那天母妃坐在他对面,眼眶红肿。
她哭着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说“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说她后悔了,后悔爱上一个人了,后悔入了这深宫牢笼。
......
吃完饭,李姈放下碗筷,抬起圆乎乎的脑袋,眼神格外认真,甚至还弯腰朝李承乾道谢:“谢谢皇兄,我吃饱了。”
暴君,也歇息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
李承乾眼底翻涌着晦涩的情绪,声音淡淡:“李姈,你能把那枚铜钱变回来吗?”
李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笑得虚假:“我不能的皇兄,我能力不行,只能将东西暂时变没有,变不回来的。”
她语气带着点试探的狡黠:“皇兄,你真不相信我是天上的神女吗?我能预测未来的,你要是趁早给我解了毒,说不定我保佑你来世顺风顺水。”
男人原本沉冷的视线,骤然变得像在看个傻子:“李姈......”
他没多说,只抬手扣住她的胳膊,掌心微凉,带着像毒蛇吐信般的阴冷,顺着她宽松的袖口,一点点往里探。
李姈的脸“唰”地红透了,她挣扎半天,手腕被李承乾攥得死死的,怎么挣都挣不脱。
微凉的触感顺着男人的动作,一点点往上爬,李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声音发颤:“皇兄,你要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李承乾目光沉沉,一言不发,指尖继续在她袖中摸索,直到在李姈宽大的袖口中找到一个东西。
少女的身子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李承乾慢悠悠地将那东西从她袖中掏出来,一个眼熟的物件,突兀地出现在李姈眼前。
一枚生锈的铜钱,赫然躺在男人掌心,正是先前李姈变魔术消失的那枚。
看着那个铜钱,李姈脸上装神弄鬼,戏弄人的笑,忽然变得谄媚起来。
她笑道,声音软得打了十八个弯:“皇兄......”
原来李姈的魔术,就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将铜钱扔到袖口中。
李承乾目光凉凉:“李姈,孤最恨装神弄鬼的人。你下次再敢玩这些把戏,孤就直接把你送去尼姑庵,吃斋念佛,让你真当个神女。”
李姈被吓得一哆嗦,呆呆地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三军再次启程。李姈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刚掀帘进去,就被陈嬷嬷拉着上下打量。陈嬷嬷活了大半辈子,看人极准。
旁人或许看不出,可她分明能察觉到,大皇子看十六公主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善意,只有冰冷的算计。
“公主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陈嬷嬷悬着的一颗心落到嗓子里。
李姈冲她笑了笑,将自己从桌案上打包回来得糕点和肉食分给陈嬷嬷和陈一他们:“我给你们打包了食物,今日咱们终于不用啃馕啦。”
陈嬷嬷捏着那块还带着温度的糕点,喉头微微发涩,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会因为别人一小点的善意,而感动得不得了。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叮嘱:“公主,日后你还是离大皇子远些好,那人心思太深,咱们惹不起。”
李姈惊讶地睁大嘴巴,看向陈嬷嬷:“陈嬷嬷,我跟你想的一样,等回京了,我绝对不主动凑到他面前去。”
少女的声音里满是天真,不见丝毫忧虑。陈嬷嬷看着她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终究是没有勇气再开第二次口。
陈一驾着马车,紧紧跟在大军后面,中午休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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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速之客却找上了门。
男人一头墨发垂在身后,脸色苍白,眉眼精致得雌雄莫辨,像是病弱美人一样。
他薄唇微启:“娘子。”
来人正是谢宝珠,听到这个如噩梦般熟悉的称呼,李姈浑身一颤。
在铜拔山的四个多月,是她此生都想抹去的噩梦,她再也不想见到谢宝珠。
“这里没有你的娘子,只有大魏的十六公主。”李姈的声音冷如寒冰。
谢宝珠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受伤,语气柔弱:“娘子,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我听说你们路上吃不饱穿不暖,特意带了些衣衫和食物过来。”
话落,跟在谢宝珠身后的两个随从,欲将手里面的包裹递过来。
李姈拧着眉头看着她带过来的东西,理智上她是想要的,路上确实缺物资,但感性上,她一点都不想要,她不想再和谢宝珠牵扯上任何关系。
在铜拔山的四个多,李姈觉得就是自己此生的噩梦。
她忽略谢宝珠的话,语气生硬:“谢谢你,但是我们并不需要,还是请回吧。”
谢宝珠像是没听见她的拒绝,自顾自地往下说:“李姈,你别为了跟我置气,就委屈自己吃苦,这不值得。”
他语气中带上几分悲伤:“大夫说,我活不久了,我只是想在最后这点日子里,对你好一些,仅此而已。”
李姈挑眉,学着李承乾似笑非笑的样子:“谢少主真是会装模作样。我记得不久前在山寨里,谢少主可是恨不得拉着我一起死,怎么?才过了这么几天,就转性了?”
谢宝珠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咳得肩膀都在抖:“之前的我是有点偏激了,但是李姈,我现在对你是真心的。”
“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不会接受。”李姈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被拐的人,永远都不会爱上买家。你要是真的想对我好,就少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能彻底忘了过去那段日子。”
谢宝珠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他看着李姈冷硬的脸:“有需要的事情,可以找我。”
谢宝珠脚步仓皇地离开了。
自那以后,谢宝珠每天都会来一趟,有时只是站在马车外,跟她说几句话,有时什么也不说,把东西放在车门口就走,李姈一边应付着他的纠缠,一边还要每半个月去找李承乾要一次解药,日子过得紧绷绷的。
五十天的时光悄然而逝去,在日复一日的期待中,京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京城外十里处有个驿站,楚贵妃一早就带着人守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大军来的方向,连片刻都不敢移开。
大军浩浩汤汤,漫起滚滚尘烟,万马齐喑,如雷声般的声音,由远及近。
楚贵妃在兰慧的搀扶下,远远地望去,眼睛通红一片。
28. 献策
清软的声音从马车虎皮缝制的车帘缝里传出来。
细细密密的话语中,带着少女的认真与执拗。
“皇兄,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不觉得我的方法是可靠的吗?”
李姈隔着桌案往前凑了凑,明亮的眸子中好似藏着星河:“渭水自北向南,流经过兖州,我们完全可以改道,引渭水溉兖,溶解土壤中的盐分,然后再把渭水排走。”
少女双眸明亮,眼神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兴起时甚至直接在桌案上比划起来。
李承乾垂眸看她,发现这软骨头也不是永远都是那么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有时竟然也会这么胆子大,离他这样近。
他没说话,只是稍微挑战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微微俯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李姈耳侧,还带着一股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李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浑身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后知后觉自己离暴君太近了,暴君要是再对她起了杀心,简直轻而易举地就能捏断她的脖子。
少女圆溜溜的眸子转来转去,偷偷打量男人的脸色,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得赶快把自己的脖子从暴君手下拯救出来,不让暴君一击致命。
“李姈。”李承乾的声音冷得像冰,他黑色深沉的眸子落在鬼马精灵的少女身上:“你这双眼睛,真像楚氏。”
男人的指腹无意识收紧,当初楚氏害了母后,也是这般无辜,这般楚楚可怜,看得他恨不得当场剜下那双惺惺作态的眼睛。
李姈身子轻轻一颤,她不并不认为李承乾这话是夸赞,她往后稍了稍,试图将话题再拉回来:“皇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你不觉得我说得很有用吗?若是可以改良兖州的盐碱地,我们就可以种出一大批粮食,就可以让更多的人吃上饭了。我不是在信口雌黄,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很高。”
这可是某一年的高考大题,她在某五三上做了三遍,答案背得滚瓜烂熟。
李承乾低笑一声,声音发凉:“你有这般妙计,怎么不告诉李承泽?怎么不跟你母妃楚氏说?”
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住,李承乾目光阴沉,如刀锋般锋利的双眼好似已经看破李姈的虚伪,李姈的计谋,他也听了,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单就渭河改道一事,魏文帝就不会同意,渭河关乎大魏龙脉。
老不死的除非吃丹药把脑子吃坏了,否则一定不会同意渭河改道。
而且引来的水一定会溶解土壤中的盐分吗?
实践过吗?
对于李姈的献策,李承乾只有四个字的评价“信口雌黄”。
兔子给狼拜年,直接在胡萝卜里面下毒了。
男人饶有兴致地抬手捏了捏李姈的脸,手指的力道不断加重,眼中的狠厉也更甚。
李姈痛得皱眉,声音带着讨好的亏欠:“因为,我觉得皇兄说得很对,每次口头谢谢皇兄,好像都很虚伪,我想将改良盐碱地的方法告诉皇兄,如果皇兄将盐碱地改良成功,会是大功一件,对天下的百姓也有很多好处。”
最后一句话,少女特意加重语气,说得格外认真:“而且,我相信皇兄有魄力做成功这件事情。”
空气又安静了两三秒,男人眼中的嘲讽更甚:“那你就不怕,孤成功了,太子之位就该是孤的了?”
李姈眨了眨眼睛,纯良的双眸望向李承乾,语气天真得有些理所当然:“单凭这一件事,就能撼动皇弟的太子之位吗?那父皇岂不是不用让臣子建功立业了?不然他们每次立功,不都成了对父皇帝位的威胁?”
李承乾被她这话气笑了,果然是楚氏教出来的女儿,这话里话外,已经把他当成了李承泽的臣子了?
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他与李承泽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男人薄唇轻启,声音冰冷:“滚。”
李姈:“???”
她愣了一瞬,再抬眼时,李承乾眼中杀意尽显,李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是做错什么了?她不是在向暴君献上良计吗?怎么又惹得暴君生气了?
这暴君莫不是犯了什么癔症,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暴君手下的谋士赚得钱,李姈真是一点都不嫉妒,摊上这么一位阴晴不变的主子,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应得的。
“皇兄......我真的没有骗你,这个方法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但是真的能成功。”李姈还想为自己的提议再争取一下:“什么事情都重在尝试,若是能把兖州的盐碱地改良成功,皇兄青史留名不成问题。”
“孤数到三,你若是还不滚,孤便刺你一刀。”未料,男人根本不搭李姈的话茬,自顾自地倒数着。
马车的速度没有一点降低,依旧正常地行驶着,李姈顾不得再和李承乾交代自己的良计,错过它会是暴君最大的损失。
“停车。”李承乾数到二的时候,李姈连忙扭头往外面望过去:“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驾车的人仿佛是没有听到李姈的话一样,继续驾驶车辆。
她清澈的眼眸,一点点变得湿润:“皇兄,你先让车停下来,车停下来我就滚。”
“我没有那么本事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
少女盛满泪水的眼眸中,清清楚楚映着他的影子,李承乾不悦地看着她眸子中支零破碎的自己,心头莫名烦躁,他从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女子,什么事情都能哭,大事小事儿都能先哭上一鼻子。
“跳下去死不了。”李承乾不耐烦地掀了掀车帘:“停车。”
马车刚停稳,李姈就连滚带爬地下去,裙摆蹭上了马车上的尘土,她正弯腰整理裙摆,忽然听到一道熟悉温柔的声音。
“姈娘,你是想母妃死吗?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这么多天,你知不知道母妃夜里天天以泪洗面。”温柔声音里的哭腔,怎么压抑都压抑不住。
李姈的心像是有一根根银针扎了进来一样,她整理衣裙的动作瞬间僵住,铺天盖地的委屈涌上来,直接戳破了她方才强撑的坚强。
她迟缓地转过身,眼泪先一步掉下来,待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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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来人憔悴的面孔,声音发涩:“母妃。”
楚贵妃踩着裙摆快步上前,兰慧扶都没有扶住,李姈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牢牢地被楚贵妃抱在怀中。
“怎么好端端就不见了,明明你是和李媞他们一起出去的,是不是她们要害你,看不得母妃得陛下喜爱,便想要伤害你。”
她抬起手,高扬的巴掌,看着势头狠,落在李姈后背时却轻得像羽毛,带着绵软的爱,一点点落在李姈身上:“你知不知道母妃要担心死你了......看你还乱不乱跑.......”
“等进宫了,谁害你,你不要憋着藏着,老老实实告诉你父皇。”
“真是胆大包天,连手足之情都不管不顾。”
楚贵妃能收到李姈归来的消息,还是因为李姈半路暗自找陈四送了一封信回京城,在心里面李姈言简意赅,只是说李承乾救了自己,她正在回京的路上望母妃不要担心。
关于李姈失踪的真相,楚贵妃连魏文帝都猜忌到了,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李姈就是点背,被拐卖了,她一直以为这背后有人指使,绝不是那么简单。
李姈哎呦一声,也哭,一边哭一边安慰楚贵妃:“母妃我错了,你别哭呀,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也不是姐妹们要害我,我就是一时心软被人骗了,经过这件事情,我算是知道人心都多么邪恶了。”
“唉呀......母妃你别打我了,这么多人看着,很丢人的......”李姈躲了躲楚贵妃的动作,羞涩道。
“你还知道丢人。”楚贵妃的声音也软了,不过依旧是哭腔,她语气胡总透露出几分埋怨:“明明是那么多人一起出去玩,怎么就你出事情了,你这回是平安回来了,你若是没有平安回来,你想过母妃日后该怎么办吗?”
“姈娘你不要那么天真,你不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巧合了吗?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拐卖你一个。”
“你平安归来,这件事情并不会结束,咱们一定要将背后害你的人找出来,让你父皇严惩她。”
李承乾听着马车外面愚蠢的声音,眼里的恶意压也压不住“走。”
马蹄声再次响起,尘烟弥漫,随行的军队队像是蛰伏的巨龙,井然有序地前进。
楚贵妃差点被李承乾的马车撞到,幸好李姈将她扶稳了,否者她一定会摔倒在地上。
楚贵妃瞪了为首的马车一眼,拉着李姈去到自己的马车上,不满直接写在脸上。
“我看你这次被拐卖,没准就是他安排的。”她声音阴冷,颇有贵妃的气势。
李姈小声说道:“应该不是皇兄,就是我倒霉母妃。”
她咽了一口气:“都过去了,是不是母妃?我不会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铜拔山吧?”
楚贵妃闻言,心脏是直接一揪揪得疼:“姈娘,受苦了。”
李姈紧紧握住楚贵妃的手,提议道:“母妃这次是皇兄救了我,我们要不请皇兄吃饭,趁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
29. 玄武门
如果历史不可逆转,最后还是李承乾登基,李姈希望楚贵妃可以缓和与李承乾的关系。
楚贵妃冷笑一声:“姈娘,本宫和李承乾永远都不会有和睦相处的那一天,他救了你,咱们改日派人送份厚礼过去就是,不必多做牵扯。”
李姈眨了眨眼,满是疑惑,她实在是不知道母妃和李承乾之间,到底藏着什么深仇大恨。
问母妃,母妃不肯说。问宫里的人,个个都讳莫如深。
楚贵妃鸾舆的和李承乾的马车截然不同,金根为基,朱轮滚过街道只发出细微的声响,烟粉色云丝帷盖坠着珍珠串,一阵风吹过,暗香浮动,四角高高翘起,悬挂着云凤纹样的金铃,车体是上好的紫檀木,车壁四周雕刻着鸾凤和鸣,连缝隙都添了金粉。
里面的配饰更是奢华,西域进贡的绒毯,人踩上去软绵绵的,就像是真的踩在动物的毛上,沉木软榻更是价值千金......
李姈躺在软榻上,一直紧绷的心总算放心下来,可胸口还是像憋着口气,怎么都不舒坦。
紫金香兽,吐出缕缕安神香,李姈意识昏沉间,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母妃,我回来的路上见到许多难民。”
楚贵妃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追问道:“怎么了?他们伤害你了?该死的难民,他们在哪里?本宫立刻禀报陛下,围剿他们。”
李姈并没有回答她,她好似已经睡着,眉头微皱。
马车晃晃悠悠,李姈睡得并不安稳,浅眠一下,她便坐了起来,掀开车帘看着繁华昌盛的京都,忽然觉得过去的四个月,像是一场异梦,把她从大魏繁华的景象中惊醒。
马车行至宫门口停下。
沉重的朱红宫门下,两个少年并肩立着,腰悬白玉佩,身姿挺拔,像初春的青松,清冽的秋风吹在他们身上,长衫下摆微微扬起,正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撒在他们身上。
公子如玉,只是身形却比以往单薄了些,就连一向不爱学习的周正己眼底都有了淡淡的清影。
“母妃,我想去下去和他们说句话。”李姈说着,就想掀帘下车。
楚贵妃看着宫门口那两道身影,眼底露出几分满意,李姈走丢的这些日子,这两人几乎是拼了命地找,连觉都没怎么睡。她当初甚至想过,若是姈娘真的回不来,便为她与这二人配一段冥婚,也不算辜负他们二人对李姈的深情。
她温柔的滑过李姈发间的珠钗,语气温柔:“姈娘,跟母妃说句实话,周正己和卫景煜,你心里到底更属意谁?不久后,你父皇应该要为你赐婚了,到时候母妃也好帮你说道几句。”
李姈嘴唇紧抿,头埋得低了些,语气依旧坚定:“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嫁给他们两个的。”
楚贵妃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底满是怅然:“母妃知道你不喜欢这种被安排的婚事。可姈娘,你得明白情爱向来靠不住,嫁人不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你要嫁给能让自己荣宠一辈子的人,嫁给他们,你们好歹有几分少年情谊在。等日后所谓的心动淡了,最起码他们会敬你、护你,守着你主母的体面,不会做那宠妾灭妻的糊涂事。”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将李姈的心砸出来一块裂缝。
如果说之前她的生活是乌托邦,那么此刻,真实的古代,吃人的封建正一点点显露在她面前。她声音倔强:“母妃,我不想一辈子困在深宅大院里,等着丈夫偶尔的垂怜。女子的人生,定有别的活法?”
楚贵妃看着她,温柔地笑了:“别的活法?你想干嘛?当摄政长公主。”
李姈的眼睛陡然睁大,楚贵妃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从来没有这块想法,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李姈根本不是这块料,她这个女儿,胆子小小的,总把人想得很美好,在吃人的朝廷,根本混不下去。
没有铁血手段,她怎么镇压朝廷中的豺狼。
“我......我也不一定要去从政,我可以做别的事情,从商,搞发明......”
反正她看别的穿越小说中女主都这样做,她这样做一定也可以。
楚贵妃指尖沾惹了安神香的香味:“你啊,脑子里面的想法永远都千奇百怪,母妃支持你做这些,母妃在一日,就护你一日安稳。”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可母妃也得替你把往后的路铺得平平整整的。”
“若是有朝一日母妃不在了,母妃想要找到新的人可以护着你,为你撑起一片天空,他们两个人家族颇有盛名,但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不过他二人绝非庸才,你父皇让你从他们两个中择婿,也颇有深意。”
话落,她推了推李姈的胳膊:“下去和他们说会儿话吧,母妃在车上等你。”
宫门前的周正己,几乎是在李姈掀开车帘的瞬间,一个箭步直接冲了过去,动作快得像是一阵风。
双臂下意识张开,像是想把人紧紧抱进怀里,却又在最后一刻,活生生地停了下来,恭敬地朝李姈行了一个礼:“参加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姈看着他泛红的眼尾,鼻头先酸了:“周正己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怎么你眼底的黑眼眶同卫景煜一样了。”
周正己眼底的湿意越积越厚:“是偷偷学了点,你不在我总是倒数第一,太丢人了。”
李姈走丢地这几个月,周正己才明白李姈对于他的重要性。
他不再是黄牙小儿,少年时期的他,其实挺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的,李姈在时,他轮着和李姈当倒一倒二,还能互相调侃,颇有几分特立独行的味道。
李姈走后,他每次考较都考倒数第一,别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不过还好,你平安回来了,倒数第一终于可以换人了。”周正已发自真心地说道。
李姈白了他一眼:“我算是知道咱们的友谊是什么样的了,假朋友。”
卫景煜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两遍,看着她和周正己打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的语气中藏着后怕:“公主你这一次平安归来,真是福大命大。”
多少被拐卖的人能全首全尾地回来,在李姈走后的第二个月,他们找李姈已经找得有些绝望,周正已和他旷了太多节课,直接被赵夫子堵在家里面叫上家中的长辈轮流双打。
他们说找李姈的事情,自然有大人操心,不需要他和周正已操心。
那是第二次卫景煜痛恨自己的无力,于是他和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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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只好白天上课,晚上偷偷调查找李姈。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插曲,就是那沈砚舟,以为他是带着周正已开小灶,彻底卷疯了,连觉都不睡了,日日夜夜苦学,终于在某一日,晕倒在学府门口。
卫景煜声音哽咽:“我们找了你很久。”
三个少年人的眼眶都红了,周正己抬起的手指发颤,他像是要触碰李姈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李姈。
别到时候,他梦醒了,还得醒来继续找李姈。
那样的苦日子,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声音带着哭腔:“公主再找不到我,我可能都快活不下去了。”
李姈有点感动:“周兄的恩情,我会牢牢记在心上的。”
周正已忽然暴躁如雷:“你个没良心的,究竟是怎么走丢的,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为了找你每天都睡一两个时辰,我瞅着你倒是圆圆胖胖,一点都没瘦下去,你看看我们两个受了多少。”
“胡子拉碴的,之前喜欢我的女子们,都恨不得离我八丈远。”
李姈瞪了周正己一眼,想扯个轻松的笑,把被拐的事情轻松带过,然而她的眼泪却率先砸在衣服上,她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我被一对老夫妇骗了......”
李姈将自己如何被拐,如何在铜拔山艰难求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不想死,就得想尽办法活下去。”
周正己和卫景煜的眼中闪过心疼。
“那小子也跟着回来了?”
“癞蛤蟆也要吃天鹅肉,你等着我们帮你教训他。”
李姈连忙阻止:“哎哎哎,我不是这样意思,我总感觉谢宝珠阴沉沉的,咱们别在和他产生交集就好,不用教训他。”
李姈不让,卫景煜和周正己便会十分有分寸感地不去做。
三人挤在宫门前的暖阳里,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
“回来就好。”
也分不清楚是谁的低喃。
马车上的楚贵妃,掀着车帘的手指顿了顿,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姈娘选不出来,其实也情有可原,这两人模样家世皆不分上下,没准她就是谁都喜欢。
看着他们三个如此相处愉快,其实她也有点不舍得拆散他们。
若是能让姈娘把这两人都留在身边,享那齐人之福,倒也挺好的。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楚贵妃狠狠掐灭了,不行不行,太大逆不道了。
只怕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要是泽儿登基呢?
下一秒楚贵妃狠狠唾弃自己,荒唐,怎么能动这种想法,这要是传出去,姈娘岂不是要被万人唾骂?连带着泽儿在朝堂上的声望,也要受牵连。
李承乾驾马进宫时,从玄武门经过,皮革缰绳抽在马背上,马蹄翻腾,带起滚滚烟尘。他冷眼瞥了一眼宫门口的三道身影,眼底满是讥诮。
进入玄武门,便不能再驾马,黄门太监毕恭毕敬地为李承乾牵马,外面的交谈声陆陆续续传到他耳朵中。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他这皇妹卸磨杀驴实在是快,今日回到京城,便对他视若无睹。
倒是对这些外人,掏心掏肺得很。
30. 误会
“听说了吗?大皇子在外剿匪时候,竟因思念陛下深切,落泪把奏折都浸透了。”
“可不是嘛,陛下见了那泪痕水渍,当晚便宣大皇子入宫了。”
“听说那日两人夜谈许久,父子关系竟是比平时还要缓和。”
“唉,没有想到大皇子竟然是这般性情中人,深夜思念陛下会思念到哭泣。”
“......”
李承乾回京后,某些传言便甚嚣之上,黑奎很是开心看到这些传言,他们大皇子殿下终于不再是只有负面消息的坏人了,也有了自己的正面形象,因为思念父亲而落泪的心软孝子。
谣言刚出来的时候李承乾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将谣言镇压下去。
他思念老不死的?
他的确盼着老不死的早点死。
要不是李姈那软蛋动不动就哭,他的奏折怎么会沾上泪痕。
崇文馆的僻静处,李姈与沈砚舟正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鬼鬼祟祟的,几片落叶掉在他们头上。
沈砚舟眉峰微蹙,清冷的眉目间透着几分无奈:“公主,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正常交流,没有必要这样躲躲藏藏,要是这样被人发现,才是真的有理说不出,百口莫辩。”
李姈明媚的眼眸闪了闪,心虚道:“我也不想的,可要是让卫景煜知道我跟你来往,他能在我耳边念叨好几天,烦都要烦死了。”
“母妃让我把这两件衣裳给你,你回去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适,你自己找人改吧,就别让我母妃动手给你改了。”说着,她将手中那只棕色布包袱递过去。
沈砚舟抬手接过,指尖触到柔弱的布料,声音依旧平和:“其实不必对我这般周全,义父过世后,贵妃娘娘已对我多有照拂,还请公主转告娘娘,义父生前从未怨过她,她不必将那份愧疚都弥补在我身上。”
李姈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认真点头:“我真的和母妃说过了,不过,她可能压根没听进去。你就收下吧,如今沈家就靠你一人撑着,你若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同窗们难免在背地里取笑你。”
“而且我母妃曾经可是名动全京城的绣娘,她做得衣裳你竟然都不想要,眼光也太高了吧。”
“我为什么每次都能在姊妹中漂漂亮亮,母妃的衣裳发挥了很大的功劳。”
“他们若要取笑,便任他们取笑去。”沈砚舟气质如玉:“我管不住旁人的嘴,却能守得住自己的心,不被外物扰了心神。”
李姈望着他,眼底满是钦佩:“学霸不愧是学霸,这份心性和毅力,真是旁人比不了的。”
沈砚舟脸色依旧很平静,口味平淡:“公主谬赞了,往后公主若有课业上的困惑,尽可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
学霸这个词,沈砚舟已经从李姈口中听过很多遍了,第一次听,他曾虚心向李姈请教过学霸是什么意思,李姈说是:“爱学习的爸爸。”
他看着少女狡黠的眸子,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不过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大抵是形容自己这般勤学好读的人。
闻言,李姈连忙摆手,她讪讪地摇了摇头:“啊?不用啦,其实我是不愿意学习,我是能学会的,我就是不愿意学,学习的苦我已经吃的够够的了,我就算把那四书五经学会又如何,终究不能去参加科考,学了也白学。”
沈砚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和里带着几分疏离,少女头上狼狈地顶着纤细的针木叶,狼狈中透着几分鲜活,明眸皓齿,眉目间挂着一丝忧愁。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此刻是不可以,但未来谁又知道呢?或许有朝一日女子也能如同男子一眼走上朝堂,参政议政。”
李姈眼中骤然亮起一丝光,原来历史上那位首倡女子科举的人,在十七八岁的年纪,便萌发了让女子参加科考的心思。
可惜,等他不惑之年官拜丞相,她也将近四十岁了,她那个时候还怎么参加科考,参加科考岂不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沈砚舟的女子科考改制并没有成功,只持续了三年,便被反对者推翻了,甚至作为大魏改革的倡导者,沈砚舟的下场也很凄惨。
想到这里,李姈心头泛起一阵唏嘘,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她面对这股洪流真的可以改变吗?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凑上前八卦道:“对了,卫景煜跟我说,我失踪那几日,你趁他四处寻我的功夫,竟彻夜苦读不歇,最后累得晕倒在学堂?”
沈砚舟迎上她明亮的眸子,沉默片刻,良久点点了头:“是的,这次科考我一定要拿下状元。”
李姈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又软声宽慰:“其实你不必这么拼,我跟卫景煜相识多年,知道他明年应该能得个榜眼,科举虽重要,可身子才是根本,别太熬着自己。”
“你要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呀。”
我期待你改革的那一日,沈小夫子。
沈砚舟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再说下去,丁字班要散学了,他朝李姈拱了拱手:“谢谢公主关心,我先告辞。”
李姈回到凤阳阁时,楚贵妃正命人抬进来一箱子宝物。
见她回来,楚贵妃连忙招手:“姈娘快来,这都是本宫压箱底的东西,你挑几个,母后派人送过去给李承乾吧,就当答谢礼,也不枉费他假模假样地救了你一命。”
李承乾再坏,也实实在在地救了她,李姈觉得要是让别人把谢礼给他送过去,他不仅不会收下,没准还会心中在嫉恨她们一笔。
李姈将视线挪到宝箱上,上面最夺目的要数一套点翠嵌珍珠宝石面冠,这玩意李承乾应该也不需要,除非他将来送给他的正妃。
李姈在箱中翻找半晌,勉强挑出几样适合男子的物件,白玉如意,紫毫笔,珐琅花卉手炉。
“母妃把这些东西送给皇兄吧,我亲自去送。”
楚贵妃一听,当即皱起眉:“母妃不放心你亲自去,谁知道他会不会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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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放心啦!”李姈拉起她的手,软声劝道:“这可是京城地界,皇兄便是再无法无天,还能对我怎么样,再说了,终究是他救了我,我若是连送礼,都不亲自过去,实在是有失礼数。”
楚贵妃连叹三声气,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应允,李姈出发前,她更是不停地叮嘱,就好像李姈在闯什么龙潭虎穴。
她这般紧张兮兮,弄得李姈也紧张兮兮起来。
“姈娘,你要记住,咱们送了礼给他,你便不再欠他什么了,以后见到他,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
李姈点点头:“知道了母妃。”
兖王府。
李姈带着秋霜,冬雾交了拜帖,没片刻功夫,府里管事的便毕恭毕敬将她迎了进去。
兖王府大门“吱呀”一声合上,李姈心头莫名萦绕起一股不安,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其实每次见李承乾,她都打心底里发怵,因为李承乾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她根本不知道李承乾会做什么。
他虽然从未对她温柔,大多时候都是横眉冷对,但是他也对她起过杀机,而且不止一次。
不过......这次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吧,李承乾不是还指望她去偷《天工开物》吗?
只是她想不通,李承乾费尽心机绕这么一大圈,偷这本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李姈走进王府厅堂,厅堂极轩敞开阔,立柱用得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雕饰复杂,巧夺天空,厅堂上方,是一块黑金巨匾,压迫感十足。
正中央是一把螭龙纹太师椅,上面铺着明黄色蟒纹锦褥,李承乾端坐其上,居高临下,气势逼人。
李姈定了定神,轻声唤道:“皇兄。”
男人眼皮懒怠地掀了掀,嘲讽地看着李姈:“皇妹是有进展了吗?”
李姈心猛地一紧,指尖攥紧了裙摆,她生怕李承乾当着秋霜,冬雾的面,把二人那桩偷《天工开物》的交易捅出来。
她清楚,这两个丫鬟表面上是伺候自己,背地里实则听命于母妃,对此李姈一点也不介意,她知道楚贵妃在自己身边安排人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她这次来兖王府,才带上她们两个。
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李姈强装镇定:“把带来的礼物放下,你们下去吧。”
秋霜、冬雾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到底也没有敢多问,主子始终是主子,尤其是他们这种一仆二主的奴婢,最得动脑子想办法周全两位主子。
公主想让她们出去,他们在不远处候着便是,如此一来两个主子的命令都没有违背。
她们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李姈松了口气,才敢回复李承乾的问题。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皇兄,我才刚回京,您总不能让我立刻就去丞相府偷东西吧?这事儿得讲天时地利人和,等时机合适了,我自然会去,您别催我。”
31. 请客
“催?”李承乾嗤笑一声,眼底的冷意更甚:“李姈,你最好尽快。孤给你一个月期限,若是拿不到书,孤不会再给你解药。”
“你知道吃不上解药是什么后果吗?浑身发痒难捱,那是一种从骨头里蔓延出来的痒意,你会控制不住去抓,直到将自己抓得体无完肤,扣下来一块块肉。”
“你要是这样死了,倒也是一件趣闻。”男人声音里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李姈被他描述的场景吓住,眼眶渐渐变得湿润:“我知道了。”
她坚强地忍住累,也觉得自己动不动就当着暴君的面哭太丢人了,她不能表现得这么怕他。
李承乾皱眉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心中不悦,不过是吓唬了一句,竟然窝囊成了这副模样,老李家埋在陵墓里的祖宗,知道她这样,怕是都要被她气得活过来。
他挑眉睨着她:“不忠心的奴仆也只有你这样的软骨头才会留在身边,趁早找个理由打死得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断人生死,却听得李姈心惊,她小声辩驳道:“皇兄,你怎么能这样说,这可是两条人命。”
“而且听命于母后,就是听命于我。”
李承乾闻言,笑得很是张狂:“李姈你是不是傻,皇室之间哪里有什么真情,若是有朝一日,你同你皇弟的利益产生冲突,你觉得你母妃会帮谁?”
李姈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皇弟对我很好。”
她天真的话语逗得李承乾发笑,李姈被他笑得很是心虚,声音带着一点怒气说道:“皇兄,你不要挑拨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同母妃,同承泽,我们永远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李承乾锐利深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是要戳破她的强装。
他如同恶魔一样循循善诱:“李姈,你心里面真的是你这样想的吗?”
“是。”李姈坚定地回答道:“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东西。”
李承乾收了嘴角的笑意:“孤等着你的后悔的那一天。”
男人嫌弃地看向李姈身后的三样东西:“就用三件宝物打发孤,我们十六公主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李姈试图和李承乾讲道理:“皇兄,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救我,只要我帮你偷东西就好了吗?怎么现在又嫌弃给你的东西少了?”
话落,她还不忘给楚贵妃卖个好,带着点小委屈补充:“要不是母妃说让我送礼物,感谢皇兄,我根本不会送礼给皇兄的。”
不是李姈抠门,一是她真没钱,二是已经说话的事情怎么还能朝令夕改,他这次又要书又要钱,下次会不会给过分,甚至如果她把书偷回来以后,李承乾又反悔怎么办?
她难道就要因为那个药被李承乾一直拿捏吗?
李姈对于李承乾的人品没有半分信任可言。
“真是忘恩负义。”李承乾讽刺道。
李姈强调道:“皇兄,我们说好的事情,你怎么能变,一码是一码,我们是做了交易的。”
李承乾目光凉凉:“十六公主真是巧言令色,如果孤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孤救你并没有收取任何报酬,偷书是孤带你回京城的报酬。”
李姈心里面冤枉得不行,眉头拧成了个八字:“皇兄,你不要因为我怕你,就一点道理都不讲,这两件事情明明是一件事情。”
“一件事情?”李承乾反问道:“你的性命就这么不值当,孤在铜拔山救白就你饿了,那也行,下次你在遇到危险,孤只要等你死了,把你的身体运回来就可以了。”
李承乾唇角勾起,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皇妹变脸也是快,有求于人时,皇兄这个皇兄那个,无求于人时,说孤不讲道理。”
李姈被堵得哑口无言,但是在她的认知里面,这两件事情就是一件事情,是李承乾救了自己这件事情,李承乾非要把这件事情拆成一段段的,她觉得他说得不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万一他下次真的不会救她怎么办?
不对,她下次才不会再遇害了,她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人。
李承乾将她眼底的慌乱尽收眼底,轻蔑地笑了,李姈就是一张任人拿捏的白纸,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又在心里面骂孤?”李承乾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几分狠厉。
李姈脸上的表情立马由阴转晴,连忙挤出个僵硬的笑,否认道:“我没有,我绝对没有。”
她生怕惹恼了男人,试图转移话题:“皇兄......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报了您的救命之恩啊?”
李承乾轻笑出声:“你倒会想美事,救命之恩是那么容易说报完,就报完的吗?”
他的目光落在李姈身上,少女今日穿的深红色宫装,她好像很喜欢穿这些艳色的衣服,衬得她鲜活又热烈。
偏偏是楚贵妃的女儿。
倒也活不长久,鲜活不过是她短暂生命的提前绽放。
李姈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当是要她多做些事:“皇兄说得也对,等我替皇兄偷完书,就去护国寺给您点一盏长明灯,日日夜夜供奉着,也算报答您的恩情了。”
“长明灯?”李承乾脸上是明晃晃的厌恶:“李姈,孤记得早就跟你说过,最讨厌这些故弄玄虚的玩意儿。”
男人直起身,大步朝李姈走了过来。
李姈吓得往后缩了半步,脸上满是慌乱:“皇兄......您......您要干什么?您要是不满意,我再换个报恩的法子就是了,你别打我。”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可怜兮兮的。
虽然李姈没有见到李承乾打人,可是他杀人都眼不眨,打人不就是顺手的事情。
少女害怕得瑟缩了一下脖子,男人高大的身影彻底笼罩在她身上,像只猛兽捏住了幼兽的命脉,吓得幼兽只敢僵在原地呜咽,连挣扎都不敢有更大的动作。
“李姈,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李承乾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罢了,今日有喜事,也不难为你随孤去绮春阁用顿膳吧。”
李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两个可没有一起吃饭的交情。
她睁大眼睛:“皇兄,我只是过来送礼物的,不是来吃饭的,而且绮春阁吃一顿饭太贵了,我没有钱。”
最后一句话,少女说得理直气壮。
“没钱就赊账。”李承乾挑眉,语气里的嘲讽更浓:“怎么,连请救命恩人吃顿饭都不愿意?”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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姈彻底笑不出来了,心里又急又悔,恨不得现在就冲去丞相府把《天工开物》偷来,好把救命之恩还干净,早日和暴君互不相欠。
她才不要因为救命之恩,被李承乾威胁一辈子。
虽满心不情愿,李姈还是只能跟着李承乾往绮春阁去。
路上,她还在不死心地劝:“皇兄,我其实是用过膳以后才出来的,皇兄我们可以少点一点菜,不要浪费。”
李承乾听得心烦,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这副抠抠搜搜的样子实在丢人,没有钱吃饭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她非要嚷得人尽皆知。
“李姈你连自己的小金库都没有吗?”
李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有自己的小金库,但是我的小金库没有多少银钱的皇兄。既然是请皇兄吃饭,我那份我完全可以不吃。”
两人刚走到绮春阁门口,里头的王巧娘便得了信,对着铜镜补了妆,换上最好的衣裳,满心欢喜想去迎李承乾,又想到他说自己没有命令不得再出现在他面前,又硬生生停下脚步,躲在那根需五人合抱的红木柱子后,指尖狠狠地掐进掌心。
她目光阴毒地看着李承乾身边叽叽喳喳的少女。
主子向来喜静,此女如此聒噪就该被挖掉舌头。
李承乾腿长,步子迈得大,李姈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少女嘴里面还念叨着:“皇兄......咱们真的不要浪费粮食。”
“闭嘴。”李承乾终于忍无可忍,冷声道。
他们进了雅间,店小二连忙端着茶过来伺候:“二位贵客吃些什么?”
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将水牌交到李承乾手中。
李姈凑过去看了一眼,待看清上面的价目,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疼,她那点可怜的小金库,今日怕是要被掏空了。
李承乾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水牌上,不过一眼,便让店小二退了下去。
店小二躬身应着退了出去,偌大的雅间里只剩李姈和李承乾,还是怪尴尬的。
李坐在李承乾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桌角,满脸愁苦。
“皇兄为什么还不点菜,是么有想吃的吗?皇兄想不想换一家酒楼?”
李承乾抬眸扫了她一眼,然后没有搭理她。
李姈继续说道:“是绮春阁的菜不合胃口吗?说实话,我觉得这儿名声大于实力,也没多好。”
“哦?”李承乾似笑非笑:“皇妹倒是说说,哪儿不满意了?”
见有机会把李承乾忽悠走,李姈说得更起劲了:“绮春阁味道的确还可以,但是性价比不高菜量少得可怜,价格却贵得吓人。”
“我前几日在永庆坊发现家小食肆,味道比这儿好还便宜,皇兄要不要换个口味?”
“舌头尝不出好坏,便去换条舌头。”男人语气冷了下来。
李姈这话简直就是当着绮春阁幕后老板的面吐槽他的酒楼不好,偏偏她还没有察觉到危险。
“孤倒觉得,绮春阁的菜色与景致,皆是京中一流。”
“那......”李姈被噎得哑口无言:“那为什么皇兄还不点菜?”
李承乾瞧着她皱着眉,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眼中的趣味更甚:“还有人没有来。”
32. 恶魔
这话让李姈心头又是一震,还有其他人和暴君一起吃饭?
是谁啊?
那么倒霉。
她捂着自己的钱袋子,肉疼得直皱眉:“那......他的饭钱,也得我掏?”
李承乾抬眼扫了她一下:“随你。”
男人眼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安静些,品品这雅间的丝竹声,别总揪着银钱打转,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
知道争不过他,李姈只能按捺下心疼,她水漾漾的眸子时不时望向门口,像是被猫爪挠心似地好奇,那个让暴君等待的人是谁。
不过半个时辰,已眼巴巴地朝门口望了不下二十次
能让李承乾等的人,难不成是他的心上人,这么一想,空气中好像都是八卦的味道。
李承乾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突然开口道:“那个人你也认识。”
李姈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我的熟人?是......是女子吗?”
她熟悉的女子没有几个,不管来得是谁都足以让她崩溃。
李承乾不再说话,仿佛方才那句只是随口逗她,随意说了一句,他望着雅间雕花的窗棂,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玩味的笑。
看得李姈心里发毛。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外终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步子雀跃,可见来人的心情不错。
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李姈望过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她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哆哆嗦嗦吐出两个字:“堂姐......”
楚玉隐也愣在门口,她没料到会在这撞见她:“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李姈大脑一片混乱,楚玉隐怎么会跟李承乾扯上关系?还一起吃饭?他们啥时候好到这份上了?
她讷讷道:“皇兄让我请他吃饭。”
“你怎么会来这里?”李姈的眸子写满了不理解。
楚玉隐白皙的脸上逐渐浮上来两抹红霞,她步子轻快地走到李承乾身边,语气里满是陷入爱情的甜蜜:“我和你第一次约会吃饭,你怎么还把公主叫上了。”
李姈心里咯噔一下,尽管她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听到楚玉隐这样说还是两眼发黑。
早知道会撞见这出,她今天说什么也不来。
楚玉隐带着几分羞涩看向李姈:“公主我终于和大皇子在一起了,你会祝福我们吗?等堂姐成为你的皇嫂,会对你更好的。”
她顺势挽住了李承乾的胳膊,整个人往他身上靠。
李姈实在是说不出祝福的话,李承乾根本就不是真心和楚玉隐在一起的,堂姐为什么看不出来?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又追问道,得先摸清他们处到哪一步了,看看还有没有拆散的可能性。
但愿堂姐能近快清醒过来。
“太皇子回京那日。”楚玉隐羞涩地低头。
“什么?”李姈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们......”
那天那么忙乱,李承乾竟然还有功夫去联系堂姐,他们两个之前就有联系吗?满肚子的疑问堵在喉咙口,当着李承乾的面,李姈又不敢多问。
她只好忍下所有的疑问,死死得抿紧嘴唇。
李承乾将水牌放到楚玉隐手中,语气难得温和:“点一些你爱吃的,为了庆祝我们两个在一起,公主说她请客。”
“你点就好,你点什么我都喜欢。”楚玉隐仰头看他,眼里满是痴迷。
男人搂住她的腰,动作亲昵,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衣料。
李姈坐在他们两个对面,恨不得自戳双眼,不匹配,真的不匹配。
她那冷傲理智的堂姐,怎么突然成了恋爱脑?
李承乾这暴君,指不定要把楚玉隐坑成什么样。
她越想心越沉,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提过李承乾有位楚姓侧妃,难不成他们最后根本没成?
还是李承乾觉得楚玉隐不配,故意把她从史书里抹了?
想到后来李承乾屠了楚家满门,李姈心口更凉,这般血海深仇,堂姐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李姈愣神的时候,李承乾连水牌都没翻,熟稔地报出一串菜名:动物八珍,鹿筋??肉,百鸟朝凤,雪霞羹......
她端起茶杯的手都抖了抖,真是全点贵的。
楚玉隐压根没把一旁的李姈当回事,端起李承乾的茶杯,小口吹凉了才喂到他嘴边。
李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堂姐,她印象里的堂姐素来冷傲自持,连笑都少,眼前这个黏人又娇憨的模样,哪里还是楚玉隐?
李承乾俯身,在楚玉隐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她发出一阵娇笑声,楚玉隐转头看向李姈,眼底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得意:“公主你还小,还不懂,还没有开窍,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李姈闻言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一片,如果喜欢一个人是让她变得不再像自己,她宁愿永远都不会喜欢一个人。
李姈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格外大:“表姐,我觉得你还是要注意一点,要是被人看见了,你的清白就没有了,舅父没准还会让你浸猪笼。”
话一出口,李姈自己都愣了,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竟然会说出浸猪笼的话,罪过罪过。
楚玉隐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在挑战封建礼教对女子的规束,在古代除了青楼女子几乎见不到女子在公共场合与男人搂搂抱抱,缠在一起。
李姈此刻就害怕那突然推门进来的店小二,认出楚玉隐,到处乱传她的闲话。
楚玉隐微微笑道,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她趁机转头逼问李承乾:“如果我们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你会娶我吗?”
李承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挑起一缕她的头发轻嗅:“你该问你父亲愿不愿意让你嫁给我。”
李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夭寿啦,夭寿啦,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么油腻的一幕,她还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
楚玉隐笑得更加羞涩:“只要你愿意娶我,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嫁给你。”
“堂姐。”李姈实在忍不住,小声提醒:“皇兄好像没有十分肯定地说要娶你。”
话音刚落,李承乾凉凉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嘴角的笑意愈发残忍。
“你身边的人好像都不祝福我们。”男人阴阳怪气道。
楚玉隐怨恨地瞪了李姈一眼:“这是我的事情,和别人都没有关系。”
李姈心口像堵了团棉花,闷闷的,她多想把楚玉隐从李承乾怀里拽出来,让她看清楚这暴君的真面目。
店小二进来送饭,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这顿饭,李姈吃得味同嚼蜡,她只是盲目地往嘴巴里面塞一些东西,也不敢抬头,生怕再看见什么更辣眼睛的画面。
她琢磨不透李承乾的心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和楚玉隐在一起。
李承乾眼角地余光,见她盯着面前的动物八珍,小口小口地吃,连眼睛都不敢抬,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用完膳,楚玉隐先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李承乾,语气里满是不舍:“真不想回去,可是若是我再不回去,父亲该起疑了。大皇子,你快娶我吧,这样我想什么时候见你,就什么时候见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一直喜欢了很多年。”
这些腻得能挤出蜜的话,让李姈生理不适。
黑奎奉命将楚玉隐送回去,雅间再次剩下李姈和李承乾。
李姈连忙扯出个僵硬的笑:“皇兄,要是没别的事,我也该回宫了。”
她想追上去问一问楚玉隐。
李承乾抬眼,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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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厚厚的一摞册子推到李姈面前:“皇妹,这是为了救你所产生的花销。”
李姈指尖刚碰到册子就觉得沉得慌,若有千金重,她颤颤巍巍翻开第一页,只看了一眼,便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皇兄,这不合理啊!军队损耗怎么也算在我头上?朝廷不给你们拨款吗?”
“因为你耽误了孤的行程。”李承乾说得理直气壮:“这笔账自然该算在你身上。”
李姈心里清楚,真要跟他对账,他肯定早编好了一堆理由。罢了,花钱免灾吧,说不定这样就能两不相欠了。
李姈点点头,叹气道:“行......皇兄这钱我得晚些给你,我手头没这么多。”
“一个月。”李承乾吐出两个字,语气没得商量。
李姈像是失去梦想的咸鱼,耷拉着肩膀:“我尽力。”
“对了皇兄,既然我要给你这么多钱,那今天送你的三件礼物,我还是带回宫吧。”
男人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格外讽刺:“这不是你的谢礼吗?怎么谢礼还要收回去,李姈你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李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李承乾的意思是东西她要给,钱也要给,书也得偷吗?
这男人太过分,既要又要还要。
“我的东西,我肯定是原因给皇兄的,只是这礼物是母妃的,皇兄也要吗?”
李承乾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语气危险:“你好像很清楚怎么激怒我。”
李姈软下声音,立马装乖:“我没有想要激怒皇兄,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少女圆圆的杏眼里面写满了无辜。
李承乾喉间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既然是楚贵妃的东西,我自然不可能还给她。”
李姈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写满了对李承乾的控诉:“皇兄你......”
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暴君怎么这个样子,还贪她们的东西,他不是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吗?他不是说自己不缺钱吗?
李承乾目光冰冷:“回去记得替孤谢谢楚贵妃的谢礼,顺便帮我转告她一句,以后行事一定要处处小心,别被孤抓到把柄。”
李姈对李承乾的厚颜无耻有了新的认知,可眼前之人偏偏又对她有救命之恩。
“我知道了。”她含糊其辞道。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李姈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口,她又不甘心地回头:“皇兄,的确钱财是身外之物,没有了还可以再赚回来,但是人的感情不是。”
“堂姐是真心喜欢你的。”李姈咬着唇:“皇兄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堂姐,可以和她断绝来往吗?”
李姈甚至都没有问李承乾的目的,反正是不好的目的,只要他们两个能分手就好了。
李承乾眼中的笑意结冰:“怎么还想要插手孤的婚姻大事?”
李姈声音时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想插手皇兄的婚姻大事,我只是想要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人。”
李承乾的声音时前所未有的冷酷:“你想要守护的人?”
他讽刺道:“李姈,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你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守护他们,不然说出去做不到,岂不是贻笑大方。”
“真心又如何,喜欢又如何,孤从不在意。”李承乾语气更冷:“你确定你堂姐愿意跟我断?不过年少时玩乐的话,她竟然一直放在心中,孤朝她招招手,她就迫不及待贴上来,愚蠢至极。”
“如果我心情好的话,或许可以答应你同楚玉隐断个干净,只是你确定她能接受?”
这番话把楚玉隐贬得一文不值,李姈听得又气又急,整个人的脸都气红了。
她暗自在心中骂道:“玩弄感情的恶魔。”
以后不用别人提醒,她也会绕着李承乾走,走得越远越好。
33. 探望
楚玉隐近来心头总笼着一层郁气,她偷偷派人递了信给李承乾,但男人的回应很是冷淡,次次都以事务繁忙为由,将见面的日子一推再推。
不过,如果她知道,她费心写下的信,李承乾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所有回复全出自黑奎之手,恐怕心里面得呕一股气。
秋意渐浓,天气愈发阴晴不定,刘婉凝受了一股凉风,缠绵病榻多日,病情始终不见好转,楚玉隐在与李姈的来信中提及此事。
次日,李姈便带着太医登门探望。
小辈之间的来往,楚昭文向来不插手,更何况此次李姈是以晚辈身份到访,他更不会特意出面接见。
或许是做贼心虚,李姈在信中向楚玉隐千叮咛,万嘱咐,不用把这件事情告诉楚昭文,她只带太医来诊脉,治疗完后便即刻离开,不必过多惊扰。
楚玉隐与楚玉辰早早候在相府门口,将李姈迎了进来,三人自幼一同长大,哪怕李姈的壳子里面换了一个人,他们依旧算是比较亲近。
甚至楚玉隐和楚玉辰都更喜欢这个换了芯子的十六公主,换了芯子的十六公主不再嚣张跋扈,性格善良可爱。
楚玉辰上下打量了李姈一番,笑着打趣:“公主瞧着瘦了些,怎么这秋天来了,穿得衣裙越来越厚,你这脸蛋倒是越发瘦削了。”
李姈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我竟然又瘦了?”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瘦,女子一生的追求。
楚玉隐在一旁笑着点头附和:“确实瘦了不少。”
二人引着李姈,往刘婉凝居住的听澜院走去。
刘婉凝坐在厅堂内,手中攥着一方丝帕,捂住口鼻,咳嗽声接连不断,房间里面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仿佛主人已经成为了离不开汤药的药罐子。
见李姈到来,刘婉凝撑着身子起身行礼:“公主临府,公主亲临寒府,本该亲自出门相迎,只是近日身子实在不济,大夫再三嘱咐切莫吹风,这才派了玉隐和玉辰去迎接公主。”
她声音带着病气:“还望公主莫怪”
李姈连忙上前两步扶住她:“舅母快别多礼,我怎敢劳烦舅母相迎。今日我只是以晚辈的身份来探望,特意请了太医院的张太医,为舅母瞧瞧身子。”
李姈语气恳切:“张太医可是太医院的名医,有他诊治,舅母定能早日康复。”
李姈轻轻握住刘婉凝的手,柔声道:“母妃也惦记着舅母,让我代为问好,还说等舅母身子大安,便邀您入宫小聚,一同赏菊谈心。”
刘婉凝闻言,眉目间闪过几缕哀伤:“我这也是老毛病了,每到这个时间都犯,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劳烦贵妃娘娘与公主挂心,希望我这不争气的身体赶快好起来,早日进宫陪伴凤驾。”
寒暄几句,张太医便隔着屏风,悬挂着金丝线为刘婉凝诊脉。
屋内药味浓重,楚玉隐便陪着李姈走到院中的廊下透气,清凉的秋风吹过,李姈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烟紫色石榴裙,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东南方向跑,她心中暗自盘算着,该找个什么借口,才能偷偷溜去楚昭文的书房。
楚玉隐望着廊下平静的池水,声音里带着愁绪:“公主你知道最近大皇子都在忙什么吗?”
李姈敏锐地捕捉到大皇子这三个字,顿时警觉起来,她瞪大眼睛,戒备地左右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稍稍放下心来:“我不知道,你也别总惦记着他了,他身边从不缺人关心。”
楚玉隐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怎么能不惦记他,你们身边都有人关心,可大皇子母族被屠,陛下还不疼爱他,我若是不关心他,这世上还有谁会真心待他?”
李姈听着这话,脸上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她真的很想看看,自家堂姐的恋爱脑是怎么长的:“堂姐有所不知,大皇兄那风流性子,身边想关心他的女人数都数不清。我最近可是听说大皇兄又得了一个新宠,在绮春阁豪掷千金,只为买美人一笑。”
李姈故意放慢语速,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楚玉隐的神色,观察她的反应。
楚玉隐如遭雷击,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一样:“不可能,公主你是不是在骗我,我才刚与大皇子定下情意,他怎会转头就喜欢上别人?”
她抬起头,一双眸子水汽氤氲:“你是不是不想我与大皇子在一起,才故意编出这些话骗我?”
李姈抿紧嘴唇,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单纯无辜地看着楚玉隐。她心中委屈,这真的不是她瞎编,是那日散学后聊起八卦,周正己告诉他们的。
她定了定神,语气沉重地劝道:“堂姐,你若不信,尽可派人出去打听打听,便知我有没有骗你。大皇兄真的不是你的良配,趁现在还能抽身,早些断了念想吧。”
楚玉隐激烈地摇着头,眼神执拗:“我不相信,我要亲自见到大皇子,亲口听他说。一段感情,我要明明白白地开始,也要明明白白地结束。”
李姈叹了口气:“舅父将你禁足在府中,你不清楚外头的事也情有可原。可大皇兄纳了新宠这事,早已闹得满皇城人尽皆知,为博美人一笑,他在绮春阁一掷千金,什么冰运岭南的水果过来讨美人欢心。”
“如今满城百姓提起大皇子,谁不道一句风流?”李姈强调道,心里暗自思忖,但愿这次堂姐真的能看清楚大皇兄的真面目,斩断最后一丝念想。
楚玉隐像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固执地摇头:“我不相信,我一定要亲自见到大皇子,他有了新宠,那我又算是什么,凭什么他想抛弃我,就抛弃我。”
她攥紧了衣角,目露祈求:“公主,求你帮我约大皇子见一面吧。我近来好几次派人去寻他,他都不肯抽出时间来见我。”
李姈圆溜溜的眸子盯着楚玉隐,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堂姐,他摆明了不愿意见你,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这不就证明他不喜欢你吗?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克制住不见面,爱人之前,得先学会好好爱自己啊,这世上的好男子多如过江之鲫,大皇兄不珍惜你,你何必将自己困死在他身上,换一个便是,犯不着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楚玉隐的胳膊,语气颇有几分古灵精怪:“依我说,咱们不妨多找几棵歪脖子树试一试,等你见过了别处的风景,定会发现大皇兄一定是里面质量最差的一棵。”
楚玉隐的眼底早已蒙上一层水雾:“公主,你没有喜欢过人,你根本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一种谁也说不清楚的感觉,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优秀的男人,可是怎么办,我控制不住对他的心跳,他的一喜一怒,都能轻易牵动我的情绪。这份心意,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不是,定是你接触的男子太少,才会这般钻牛角尖。”李姈斩钉截铁地反驳:“堂姐等你失恋后,我在花船摆几桌为你庆祝,到时候找一大堆俊俏公子陪你说笑,保准你把大皇兄忘得一干二净。”
李姈后半句话,吓得楚玉隐脸色都白了一大截,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急声道:“公主慎言。这种话可不能在外头乱说,传出去会坏了名声的。”
楚玉隐依旧不死心:“我是真的想要见他,公主你帮我约他一次。”
李姈眉头紧紧蹙起:“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就算是约大皇兄,大皇兄也不会同意来见我的,我与他之间,真没什么交情可言。”
楚玉隐明显是不信她这套说辞:“怎么可能没有交情,上次我和大皇子吃饭,公主不是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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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吗?还请大皇子吃饭。”
李姈发现自己真是有苦说不出:“我.....我不是自愿的......是为了报答大皇兄的救命之恩。”
作为欠李承乾一大笔银钱的人,李姈如今见到李承乾都绕路走,生怕他看到她,催她还钱,更别提主动上门约见了。
“救命之恩难道不是交情吗?”楚玉隐眼神里满是不解:“大皇子为什么不救别人,为什么偏偏要救你?如果救命之恩不能算是交情,那什么是交情?”
李姈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的笑得体又难看:“我尽力吧。”
她不会帮楚玉隐约见李承乾的,她巴不得他们两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断掉,从今天起,她将日日夜夜为李承乾的新宠祈祷,祈祷她可以把握住李承乾的心,让他再也没心思招惹别的女子。
到时候李承乾和那个女子情深意重,她一向高傲的堂姐,还怎么好意思为当妾室。
池塘里面一个红黄相间的鲤鱼突然跳了出来,在空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弧度,又跌进水中,溅起的水花平静地消失在水面上。
李姈惊喜地说道:“堂姐你看到没?这鲤鱼真漂亮,瞧着体型健壮,这大鲤鱼,肉质肯定很紧实。”
楚玉隐兴致不高,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看到了。”
“公主你一定要帮我把大皇子约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找谁帮忙了。”楚玉隐歪头时,李姈才发现她眼里噙满泪花。
李姈看着她眼底的泪光:“你就这么喜欢他吗,哪怕他是个薄情寡义、流连花丛的烂人?”
楚玉隐何尝不知李姈的苦心,神色愈发悲伤:“对我就是喜欢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她,公主同为女子,我求求你理解我一次,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不想成为父亲拉拢人的筹码。”
李姈语重心长地劝道:“堂姐连我都不能理解你,舅父舅母更不可能理解你。”
“或者换一个说法,我都不能理解的事情,堂姐足以证明你和大皇兄之间的事情有多么不靠谱。”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堂姐你刚刚说,大皇兄母族被屠,那堂姐知道,是谁导致的大皇兄母族被屠吗?”
楚玉隐的眼睛陡然睁大,当年的往事她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只是......那些传言会是真的吗?
楚玉隐的声音发虚:“是高相自己叛国,私联外敌,祸及九族,是高皇后自己谋逆皇嗣罪不容诛......”
李姈点点头:“是的,外面都这样说,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我们这些小辈无从知晓。但有一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当年奉旨抄斩高家的,正是你的父亲,我的舅父。”
“你与大皇兄之间,隔着这样一层血海深仇,你真觉得他会真心待你吗?你就不怕他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借机报复楚家。”李姈的声音理智而冷静。
楚玉隐怔怔地站着,眼神空洞。
李姈错开目光,放缓了语气:“舅父那般疼爱你,未必真会将你当作政治联姻的筹码,你说你喜欢大皇兄,舅父也只是把你禁足在楚家府中,并未真正为难你,以你的性子,真想出门,找个狗洞钻出去也并非难事。”
“楚家和男人,孰轻孰重,堂姐心中应该自有判断。”
彼时的李姈还不知道,自己这番随口说出的话,日后险些害了楚玉隐。
楚玉隐依旧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李姈的话听进去。
李姈深呼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心虚:“我看这时间,舅父应该下值了吧?怎么都现在了舅父还没有回来?”
楚玉隐的声音有一股强撑着的坚强:“父亲同母亲说今日去友人家小聚,今日晌午应该不会回府用膳了。”
34. 虚伪
二人静静地吹了会儿风,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李姈把身上的石榴裙裹了又裹,紫色的石榴裙衬得她更加妖娆。
没一会儿,她突然捂住肚子,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堂姐,我肚子疼,去如厕一下,你不用管我了。”
楚玉隐还想唤丫鬟跟着李姈,看她脚步飞快的样子,想着唤了也跟不上她,于是便作罢。
李姈驾轻就熟地从小路上穿过,她一路上刻意避着人,一路走来还真的没有遇上人。
她心中暗道天助我也,但里面也发怵,她把《天工开物》偷出来,对于楚家和皇弟究竟有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应该没有吧!
想到自己身体里面的毒药,李姈眉目上染上三分忧愁,这本书她非偷不可了。
楚昭文的书房紧挨着听澜院,李姈蹲在刻着“云根”的巨石后,观察着书房的情况,书房应该是没有人的,只有六个护卫。
朝廷大员的书房,向来藏有机密,有人把守并不意外,只是......
那可是六个护卫,她能成功溜进去吗?
六个护卫交替巡逻,看似没有破绽。
李姈看着他们不怒自威的样子,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她该怎么进去!!
蹲得腿都麻了,李姈都没有想到进去的方法,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让她等到了。
护卫三班一轮,每次换班的时候,都有护卫长在书房门口训话。
书房地域宽阔,一目了然,李姈偷偷绕到书房后面,悄悄支起书房的窗户,学着那鲤鱼打挺,动作轻巧地翻了进去。
翻进来的那一刻,李姈差点喜极而泣,她根本想不到自己可以做到。
她成功了,她竟然成功了!!
虽然还没有将书偷成功,但是李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取得胜利。
她拍了拍裙子上不知道存不存的尘土,也不敢站起身来,正午的书房很亮,李姈害怕门外的护卫发现书房里面有人。
温暖的日光洋洋洒洒地透过窗柩照进来,勾勒出紫檀书架气势磅礴的轮廓,李姈看了一样,一排排紫檀书架,上面只怕放着上万本藏书,她的舅父真是爱书如命,收藏书都能收藏这么多,她偷一本出去,想来他应该也发现不了。
李姈猫着腰,脚步放得很轻,巧妙地避开屋子里面地摆设,生怕动了什么东西,让楚昭文看出不对劲。
她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在书架上搜寻《天工开物》,楚昭文的书肯定不会胡乱摆放,为了便于自己寻找,肯定有自己的规律,为了节约时间,她不能盲目寻找,她得发现藏书的规律。
李姈先是把一个紫檀书架的书观察完毕,发现这个书架的书放得和地理天文有关,至于排序好像是按照第一个字的笔画排序。
李姈嘴角微翘,转身之时,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碰到了一个东西,李姈的肩膀直接擦过去,她反应过来时,一本深蓝色的线装书,已经被她蹭掉,少女手忙脚乱地想要将书截停在半空中。
一下,两下都没有抓住,然而她也不敢有太大地动作,害怕再将更多地书蹭掉。
厚重的线装书“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李姈吓得呼吸暂停,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书架上,四肢直接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她是十六公主,就是被抓住,舅父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大不了她就和盘托出,看看天下名医,能不能破解牵机饮的毒。
这玩意虽然李承乾说得那么玄,但是万一他再吹牛呢?
只是她害怕自己这次再背信弃义,会彻底惹怒暴君,落得一不得好死的下场,李承乾不仅让她似,还要折磨她。
万幸,李姈屏气凝神半天,也不见有人推门进来查看。
她遂放下心来,慢慢弯腰将线装书拾起来,按照笔画顺序,将它放置好。
少女白皙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胸膛,小口地深呼吸一口气,眼里的慌乱勉强地压了下去。
李姈更加小心翼翼了,她圆溜溜的眼睛在书架上流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类似工技杂书的书架,还不待李姈仔细查看,门竟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丞相大人何出此言?”
“文檐你向来聪慧,想必不用我多说。”
刹那间,李姈觉得天都塌了,舅父怎么会突然回来,不是去朋友家小聚了吗?
她明亮的眼睛四处乱飘,恨不得可以原地消失,脚步声愈发清晰,甚至还朝李姈的方向走了过来。
隔着一层层书架,少女清清楚楚地看见,晃动的绯色官袍。
几乎是下意识,李姈直接钻到身后的书案下面,书案宽大,下面大概可以藏匿两到三个人,四周铺着厚重的桌椅帔,下面有股尘土味,差点呛得李姈咳嗽出来。
她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喉咙,才将那一声咳嗽声压下去,桌椅帔下垂的流苏在李姈眼前晃动,她将自己团成一团,模模糊糊地看着那脚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停留在书案面前。
被发现了!
李姈一脸沮丧,她正打算手脚并用地从里面爬出去,忽然那停在书案前的双脚调转了方向。
“文檐请坐。”
“还请丞相先坐。”
李姈双手捂住地撑在地面上,她松了一口气,紧张感依旧紧紧地缠绕在她身上,全身血液的流速甚至都变慢了。
李姈蜷缩成一团,时间变得分外漫长,而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大。
“朝廷又拨下六百万两白银救济江南难民。”
“这次难民数量之广,灾害只严重见所未见。”
李姈紧张得根本分不清楚,哪道是楚昭文的声音,她屏息静气,生怕再发出一点声响。,舅父他们这是在商量怎么救济江南难民吗?
李姈想到自己逃亡过程中的所见所闻,心中产生一股强烈的悲怆,希望舅父他们可以尽快把赈灾款交到难民手中。
她还记得小时候看电视,有不少贪官就在赈灾款上做文章,自己把里面的油水贪得七八成,能真正落地难民手中的少得可怜。
舅父向来清正廉洁,若是这件事情交给舅父去做,赈灾物资,一定会平稳地交到灾民手中。
“陛下将赈灾一事交给丞相去办,可见陛下对丞相大人的信任。”
楚昭文声音沉重:“赈灾银一事关系重大,朝廷只是拨款,后续购粮的事情,还得交给文檐负责。”
他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这事情若是办好了便是大功一件,若是办不好,便会成为大皇子党抨击我们的借口,文檐你务必要事事小心。”
“丞相放下,小的定三思而后行。”
“这赈灾粮文檐想好去购买哪里的了吗?”
那名被亲昵称呼为文檐的官员,沉思片刻后说道:“朝廷赈灾的消息一出,只怕手中有余粮的世家豪绅会坐地起价,购粮难。”
“小的斗胆请问丞相,国库中可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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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
楚昭文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近几年,连年灾年,国库中囤积的粮食只怕所剩无几,所以这次朝廷才只拨了赈灾银。”
文檐眉头微皱,深邃的眼中,爆发出幽暗的光:“那......购粮问题只怕是一件烫手山芋,还请丞相为我指一条明路。”
李姈听得有几分感动,她舅父就是这般顶顶好的人,忧国忧民,对得起寒门丞相这个美誉。
楚昭文发出一声沉稳的笑:“我视文檐为知己,自会为文檐指一条明路,之前辰儿偶得一荒田,荒田连年丰收,如今丞相府的粮仓中已经堆满粮食。”
文檐试探道:“丞相真乃我救命恩人,如此便可以免去文檐许多烦恼,如此一来,我只要在丞相处购粮便可以。”
楚昭文的声音透露出几分为难:“我自然是愿意出售粮食,只是若是这粮食从我手中售出,免不得有几分假公济私之嫌。”
文檐立马为他解忧道:“此事好办,我为丞相寻几个人代为售卖粮食,到时丞相只需要做这幕后人便好,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做。”
楚昭文沉思片刻,看似十分为难:“如此一来,倒也可行。”
“只是这价格?”
“自然是按照市面上的嫁给购入。”文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按照如今市面上粮食的价格购入。”
他甚至还贴心提议道:“丞相不如再往粮食里面掺一些碎石泥土,小的购粮多年,有不少粮食都采取这种做法。”
李姈在下面听得眼睛都睁大了,她是不是听错了,一股怒火在少女心头翻涌,舅父他们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拿着朝廷的钱假公济私就算了,竟然还想要往粮食里面掺东西,这粮食可以灾民救命的东西,掺了泥沙他们还能怎么喝?
楚昭文闻言,笑得儒雅:“文檐真是好计划,如此一来高价粮食得到稀释,也勉强能够灾民食用。”
文檐脸上挂着谦卑的笑:“恕小人直言,这朝廷报出去的赈灾银,京城官员要抽三四成,地方官员也要抽三四成,一成成地被抽下去,能到难民手中的所剩无几,这种粮食里面缠在泥沙的事情,小的做了许多次。”
“一开始小的觉得自己这样做禽兽不如,可后来小的意识到,只有这样那些官员才瞧不上赈灾粮,这赈灾粮才可以送到难民手中。”
“丞相大人只是想要售出手中的赈灾粮,比之前的那些大人强上许多。”
楚昭文听着他的吹捧,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可他又细究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文檐,你统计过灾民的数量吗?”楚昭文又问。
文檐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不计其数,何以统计。”
楚昭文目光狠毒:“若是赈灾粮不能安抚那些难民,他们一步步入京,你觉得这差事,咱们是办好了吗?”
文檐闻言心惊胆战:“自然是办不好。”
楚昭文道:“我接下赈灾的重任,自当尽心尽力,可纵观之前负责赈灾的官员,始终百密一疏,进京的灾民数量庞大,惹得陛下震怒。”
“文檐,我想办好这件事情,若是这史上最大的荒年问题,能被你我二人妥善解决,名留青史,加官进爵,绝不是空话。”
文檐沉思片刻道:“可是......我们该如何阻止难民进京。”
楚昭文声音阴毒:“文檐你去雇佣一批江湖人士,沿途埋伏,若是有难民进行杀无赦。”
35. 惊险
杀无赦三个字听到李姈胆战心惊,若不是时机不合适,她真的想要直接质问楚昭文,这就是舅父的本来面目吗?
为什么要这样苛待灾民,舅父已经是人上人的生活了,为什么还要贪污受贿。
文檐也被楚昭文的话惊了一下,他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有拿稳,茶水直接倒在他身上,滚烫的热水直接溅到李姈脸上。
李姈死死地咬住嘴巴,才没有发出声音,白嫩的皮肤被烫得发红。
文檐尽管在尽力维持自己的神色,可惊骇还是从他的眼睛中流露出来:“丞相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妥当?”
“有何不妥?”楚昭文讽刺道:“文檐,有些人就该成为你我成功路上的垫脚石。难民而已,他们死了于朝廷来说百利而无一弊。”
“可......”文檐的声音有些纠结:“可是万一这样,民怨激愤怎么办?”
楚昭文斩钉截铁道:“那就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而已,能把朝廷如何?”
文檐隐约有点被楚昭文说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这样做又有何错。
二人密谈结束,楚昭文唤人进来打扫书房,他亲自送文檐离府。
李姈瞅着落在自己面前的茶叶,微微动手将它推了推,桌椅帔并不能完全遮挡住书案的下面,若是那小厮低下腰来,是很容易发现李姈的。
没有人主人看着了,小厮的打扫很是随意,他例行公事般地拿着长彗扫了扫,只是将表面上明显的污渍擦掉了。
小厮手中的长彗一下下从李姈眼前略过,李姈的心也随着他上蹿下跳,甚至某个瞬间,她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小厮发现自己。
“真是可惜了上好的茶叶。”小厮嘀咕一声,打扫完,关上书房的门走出去。
李姈赶快爬出来,她蹲的双脚发麻,哪怕是这样,她也不敢耽搁,瘸着腿站起来,就要往书架上走。
还没有走两步,“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又被打开了。
李姈这次连慌都没有慌,直接驾轻就熟地蹲在桌案下面。
这个人脚步声也很轻,不同于楚昭文他们的稳重,此人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姈只看见一粉色衣裙的一角,长长的衣裙,带着熟悉的香气。
那人在书架上翻翻找找,李姈几乎确定,她也是进来偷书的,不过这个女人的行为倒是激发了李姈对于楚昭文书房的好奇。
他的书房究竟藏着多少好东西,怎么引得一轮又一轮的人来偷。
李姈也不好意出去,害怕吓到对方,从而暴露自己,她只能再次蜷缩在书案下面,不过姿势倒是比上一次放肆许多,不完全是在角落里面蹲着,有时候蹲累了甚至还盘腿而坐。
“真是奇怪,怎么找不到。”
这声音李姈听着也有些熟悉。
渐渐的,外面翻找的声音有些小了。
“好奇怪,还能放在哪里?”声音甚至有些暴躁了。
李姈几乎可以确定外面的女子是谁了,她觉得他们两个找得好像是同一件东西,或许可以合作一下。
李姈的头刚刚探出书案,书房的门第四次被人打开了。
粉色衣裙惊慌地窜进书案下面,两人面面相觑,楚玉隐惊讶地张大嘴巴,李姈害怕她发出声音,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
楚玉隐指了指李姈,又指了指外面,李姈点了点头,对她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见她点头同意,才缓缓松开她的嘴巴。
楚昭文脚步从容,他这次倒是没有往书架的方向走,反而是端坐在梨花木书桌前,提笔练起字,甚至还心情不错得哼唱起家乡的小调。
桌梨花木书桌的木纹是天然形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香,书桌的右上角,一木头雕刻的景观,蜿蜿蜒蜒,层层流水,别有一番风味。
时间好似都凝固了一样动不动不动,有了楚玉隐,李姈更不怕被发现了。
她伸手指了指外面,嘴巴无声地问道:“他什么时候走,能想个办法把他支开吗?”
不知道是不是楚昭文听到了李姈的心声,他放下笔,静谧的书房中再次响起脚步声,李姈透过桌椅帔的缝隙偷看,发现楚昭文的书房竟然也是密室。
合着,朝廷官员的书房里面,密室是标配呗。
楚昭文拿开身后的一副山水图,转动后面的机关,密室的门缓缓打开,再然后发生了什么,李姈他们便偷窥不了了。
“公主你要偷的东西,和我要偷的东西是不是都放在密室里面。”楚玉隐问道。
李姈点点头:“张太医还在为舅母治疗吗?”
楚玉隐:“我过来的时候,还在为母亲治疗,此刻我不确认。”
李姈闻言,只好继续在心里面祈祷楚昭文赶快离开书房,她有种预感《天工开物》应该就放在楚昭文的密室里面。
等他离开后,她得加快速度偷书离开,若是张太医治疗完发现她不在,一切都完犊子了。
突然,外面传来阵阵惊呼。
“走水了,走水了......”
李姈只觉得,今日实在是幸运,好像诸多巧合,都在帮助她偷书,难不成她偷书是天意。
楚玉隐闻言,慌张得想要往外爬,被李姈拉住:“你跑什么?走水得又不是书房,书房安全就可以了。”
楚昭文从密室里面出来后,匆匆地玩走火的地方跑。
李姈拉着楚玉隐从书案下面爬出来,他们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默契地朝密室走过去。
李姈问道:“堂姐,你进书房偷的书是不是《天工开物》,是李承乾让你偷的吗?”
“不是。”楚玉隐如实说道:“我是之前听大皇子念叨过,他平时就喜欢钻研一些工艺技能,他很痴迷这本书。”
“他最近不愿意见我,我便想要将他最喜欢的东西搞到手,让他会不会来见我。”
李姈眉梢一挑:“堂姐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也是来偷《天工开物》的,你说《天工开物》对于大皇兄究竟有什么用?他怎么不仅仅鼓动我来偷,还鼓动你来偷?”
“我不是被鼓动的,我是主动的。”楚玉隐强调道:“我也不知道对于大皇子有什么用,但应该不是拿来做坏事的,这里面的东西若是真能被研发出来应用,或许大魏朝的实力会更加强盛。”
李姈觉得不对劲,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先偷到再说。
“《天工开物》。”李姈又念叨了一遍书的名字,心中更加好奇,李承乾为什么要偷这本书。
楚玉隐打开机关,密室缓缓出现在她们面前,李姈心中忍不住惊骇,楚昭文的密室竟然是金碧辉煌的,是一整座用金子铸造的密室。
楚玉隐显然也是第一次见楚昭文的密室,她嘴巴震惊得都合不上。
李姈:“堂姐,你们家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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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富有的。”
楚玉隐:“谢谢,我也是才知道。”
李姈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子,她甚至有点想要扣点带回去,这样她欠李承乾的钱的也还上了。
只是靠偷盗还钱,她与楚昭文何意,想到这里没一块金子都是民脂民膏,李姈只觉得恐惧。
她不是恐惧屋子,她是恐惧楚昭文这一个人。
表面上的谦谦君子,为国为民,实际上竟然是这副模样,母妃知道自己的亲哥哥的为人吗?
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然后默认了楚昭文的行为,甚至还为楚昭文传递消息,求情。
想到这里,李姈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密室中间的位置,《天工开物》差不多是被装订在密室上,李姈和楚玉隐想找不到都难。
“公主?”楚玉隐询问李姈的意见。
李姈二话没说,之间冲上前去抢《天工开物》,她偷不到《天工开物》,李承乾可是会要她的性命。
楚玉隐反应过来后,也追上她,试图扯住她的衣袖,阻拦她的行为。
“堂姐,《天工开物》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大皇兄用毒药威胁我,我若是拿不到,他会直接堵死我。”
“你失去的可是爱情,但是我失去的是一整条命。”李姈试图同亲情,换回恋爱脑晚期的楚玉隐。
楚玉隐声泪涕下:“失去爱情,我也会死得。”
“李姈你就让我再为他做最后一件事情吧,若是拿着《天工开物》他都还要和新欢在一起,我也认了。”
两人你撤我的袖子,我拉你的裙子,最后还是李姈手快,先拿到《天工开物》,楚玉隐拉住她的手,根本都不让她走。
“公主这东西算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偷盗的,你不能全都拿走。”
李姈不想再把时间耗在书房中,她道:“堂姐等出去,咱们再决定《天工开物》归谁,咱们再多耽搁会儿,舅父回来了怎么办?这样咱们谁都拿到到它了。”
楚玉隐勉为其难地跟李姈出去,她圆圆的凤眼紧紧地盯着李姈手中的《天工开物》,她记得李姈会戏法,万一她隔空变物,把书变没怎么办?
李姈依旧是走老路从窗户翻出来,楚玉隐不遑多让,也连忙跟着她翻出去,两人鬼鬼祟祟躲过护卫来到丞相府的假山。
假山幽暗,些许光亮投了过来,少女呼吸间,都是彼此身上清淡的花香。
楚玉隐祈求道:“李姈你把一半的《天工开物》留在我这里,然后你拿着另外一半去交差,告诉大皇子,想要得到另外一半就需要来见我。”
李姈想了想也同意了。
于是,她们又和好如此,一起去听澜院。
“记住,这一段时间,你我二人一起在丞相府闲逛,没有去过书房。”李姈叮嘱道。
李姈他们回去时,正赶上张太医对刘婉凝第二轮治疗,第二轮治疗需要亲子割肉入药。
李姈眼瞅着自家白白胖胖的堂哥,露出白皙的手腕,一脸痛苦拿着匕首,打算割肉喂母。
吓到李姈连忙出声制止:“张太医你们这是在干嘛?”
张太医在太医院从事多年,面对少女的质问,他也没有表现得诚惶诚恐,而是声音沉稳地说道:“禀公主,小的正在为楚夫人治病,有古籍记载,亲子入药可有效缓解几年头痛发热之状。”
36. 一家人
李姈眉头微皱,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张太医:“张太医你是认真和我说的吗?这是哪本古籍记载,你竟然会相信那本古籍。”
“你可是咱们太医院的名医,能不能不要搞这一套,割肉喂母的事情,根本没有一句,只是心口胡诌一样。”
张太医被李姈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他语气生硬:“公主亲子入药的事情,《难经》里面便有记载。你可以回去查阅。”
李姈点头:“我相信你说的,你博览医书无数,所言内容自然不会骗我,只是张太医医书上得来的就一定是真的吗?如果医书的描述和现实的生活起了冲突,你会相信现实还是相信医书?”
张太医一张脸气得通红:“公主你真是大逆不道,竟然敢干怀疑圣人书籍,若是假的,根本就不会记载在《难经》中。”
李姈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服不了张太医:“这件事情,我和你日后再辩论,但是现在我不同意你让堂兄割肉喂母。”
张太医语气倔强:“公主你不要胡闹了,治病救人的时间十分关键,错过就不会再说,你且看老夫怎么把楚夫人治愈。”
李姈扯了扯楚玉隐的袖子,示意她帮自己说话:“堂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堂兄割肉吗?”
这个离谱的治疗方式,但凡一个上个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说不出这种话,怎么确定那个病痊愈是因为食用了亲子肉?
有准确的数据吗?数据是否完整?是否可靠?
她怎么记得现代医学上说,吃人肉还有可能患有更大的免疫系统疾病。
楚玉隐心疼地看向在病床上咳嗽不止的刘婉凝,双眼通红:“张太医,只需要弟弟的肉就够了,你要不要割我的肉。”
李姈差点两眼一黑直接昏过去,她看向要哭不哭的楚玉辰:“堂兄,你真的打算割手吗?那可是从自己身上活生生割一块肉下去。”
楚玉辰声音里面带着哭腔:“公主,我真的很怕疼,但是为了治疗母亲,割点肉也没关系。”
李姈:“???”
张太医颇有底气地看向李姈:“公主还请你不要耽误,第二轮的最佳治疗时间。”
李姈仿佛气成了一个河豚,她看看楚玉辰,又看看楚玉隐,愈发觉得一口气闷在心中。
实在是离谱,这么不靠谱的治疗方式都有人信任,李姈回去都不想带着张太医了。
“我不行,我不同意。”少女尖锐的声音戳破了听澜院的安静,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不认同的眼神看着李姈。
张太医目光冰冷:“敢问公主为什么不同意,是不希望楚夫人早日痊愈吗?”
李姈说到底也被皇室熏陶了五年,她严肃起来,气势还是挺吓人的。
“张太医,你以什么资格,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她目光灼灼:“按照身份,我为君,你为臣,臣逆君上大逆不道。”
“你用这样离谱的方式,本宫实在是有资格怀疑你太医院的官职是怎么来的。”李姈语气坚定:“今日你可以换其他方式为舅母治疗,唯独割肉这一条我不同意。”
楚玉隐只觉得眼前的李姈十分陌生,她带着哭腔质问道:“敢问公主为什么不同意,是不愿意看见母亲早日康复吗?还是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我母亲的命同公主而言并不重要?”
李姈诧异地睁大眼睛:“堂姐你便是这样想我的吗?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忧心自己母亲的身体状况,可是这种治疗方法真的不可以,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肯定还有别的治疗方法让舅母康复的。”
“这整日在屋子里面憋着也不是一回儿事,可以让舅母多出去走走,运动运动,没准也能康复。”
李姈身后传来张太医的冷哼声:“伤寒风吹多了,反而还会加重。”
李姈一个白眼过去:“张太医我知道你在太医院位高权重,很多娘娘都有私事找你帮忙,但你的医术的确该精进了。”
刘婉凝咳嗽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中越来越强烈。
楚玉隐心疼地看向病床上的刘婉凝:“母妃......”
两行泪从楚玉隐眼睛掉落,她声音带着几分坚定:“公主更感谢你带张太医来给我们母亲治病,只是这终究是我们楚家的家世,公主你没有资格替我们做决定。”
楚玉辰也附和道:“是啊,公主,你不要管那么多,父亲说了,你就一直当快乐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就好了,其他的事自有长辈们替我们摆平。”
他们都带着一丝怒气看向李姈,好像她才是破坏一切的局外人,李姈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都会为了张太医说话。
良久李姈叹了口气,像是骄傲的小孔雀终于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行叭。”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失落,身后传来楚玉辰痛彻心扉的声音,李姈耳朵抖了抖,心中积攒的闷气几乎都要到达顶峰,从李承乾回京后,她好像才开始接触真正的古代社会。
这个封建的社会,一点都不像是电视剧里面描述得那么美好,这里吃人的方式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
李姈真的不打算带着张太医回去了,让他自己走回去吧。
谁知,她刚刚走到听澜院的门口,一队人马,迅速将听澜院围起来。
护卫长马林抱拳来到李姈面前:“公主息怒,丞相府丢了东西,丞相大人命令吾等封府。”
李姈假惊讶道:“丢东西了?丢得什么东西?需不需要我帮忙找。”
马林说道:“不敢劳烦公主,只是要委屈公主先在听澜院,等找到书以后再行离开。”
“丢的是什么?”
“具体丢的什么,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相爷大发雷霆,发了好大一通火。”
李姈心虚,佯装生气:“我就是要走你能把我怎么办?丞相府真是好大的威风都能限制本宫的自由,等本宫回京以后,告诉母妃你们一个个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马林面露难色:“还请公主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马林强硬的态度,更让李姈觉得《天工开物》并不仅仅是一本工艺杂书那么简单,他肯定有更为重要的作用,李承乾和楚昭文都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李姈想了想,也没有再继续为难马林,转身再次回到听澜院的正厅,房间里有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李姈看到立在一旁的楚玉隐,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楚玉隐看了她一眼,别扭地将袖口从她手中扯出来:“怎么了?”
李姈附在楚玉隐耳旁说道:“丞相府丢东西了,现在戒严,根本不让人离开。”
楚玉隐诧异地看向李姈:“是丢了书吗?”
李姈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堂姐,好不好奇这本书究竟有什么吗?竟然让李承乾和舅父都那么在意?”
她说:“你把你那半本拿出来,咱们一起琢磨一下?”
对上她古灵精怪的眼神,楚玉隐鬼使神差地掏出了自己怀里面的半本。
“咱们去你房间研究吧!”
饶是她们二人将这《天工开物》翻来覆去,粗略地看了两三遍,都没有丝毫的头绪。
“这里面是不是根本没有秘密,是不是你想多了?”楚玉隐问道。
“应该不是我想多了吧,这书里面肯定有秘密,只是我们两个不知道而已。”李姈微微眯眼,上下打量着《天工开物》。
“那怎么办?”楚玉隐说道:“我要见李承乾,我肯定会把这半页书给他的。”
李姈抬眸看了她一样:“堂姐,咱就是说这面非见不可吗?”
楚玉隐如实道:“见不到他的时候,我吃不好睡不好,整天都在想他在干嘛,我太想见他一面了。”
李姈点点头,提议道:“要不咱们找人把这书复印一遍不?”
楚玉隐防备道:“行,我们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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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复印各自那半本,谁知道你会不会诓骗我。”
李姈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堂姐,我骗你什么,我又不是大皇兄。”
李姈妥善地将自己手里面的半本《天工开物》妥善地放到胸前,这样就不怕人搜了,不过应该没人敢搜她吧!
张太医诊治完以后,李姈再一次尝试带着张太医出门,马林依旧守在门口,李姈不过是右脚刚刚踏出拱门,马林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公主,没有丞相的命令,您还走不了,小的手中的剑可不长眼,识不出权贵阶层。”
李姈脸上挂笑:“我就是要出去,你能奈我何?”
马林目光凶狠,举剑一步步逼向李姈,张太医吓得脸色都变了,李姈毫不怯懦地抬头,直视马林那双血腥的眼睛。
她嘴角微微带笑:“马林,你敢伤我分毫吗?”
“废物,快住手,那是公主,岂是你这废物可以威胁的。”
楚昭文气喘吁吁,一路疾驰而来,他关切地目光落在李姈身上:“公主您没事情吧?都怪臣没有交代清楚,让他们把公主也留在相府了。”
李姈想到楚昭文在书房所言,只觉得此人恶心至极,善于伪装,不过不就是伪装吗?谁不会装。
李姈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我自然是可以理解舅父的,家中丢了宝物,自然想要严查,将宝物找回来,就是不知道父皇能不能理解舅父了,不过一一品大员,竟然也敢将公主强留在府上,甚至还举剑威胁,皇威何在?”
楚昭文疼惜的目光落地李姈身上:“这废物刚刚这样对你了,你告诉舅父,舅父定为你主持公道。”
“你小时候和舅父最亲了,怎么长大了反而还说这种话吓唬舅父。”
李姈嘴角的笑容透着几分虚伪:“哈哈,舅父知道是在吓唬舅父就好,我这不是想和舅父开个玩笑嘛,不过舅父,今日的情况,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我想如果发生第二次,哪怕我隐瞒,父皇都会知道。”
楚昭文笑容温和:“是这狗奴才将我的意思传达错误了,我知道他忠心耿耿,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般一个不知变迁的糊涂货,舅父定会重罚他。”
男人赔笑道:“就是给老臣一百个担子,老臣也不敢将公主留在府上。”
李姈冷哼一声,这件事情也就算是就此掀过。
李姈看到他鬓角的白发,还有脸上细浅的皱纹,忽然有些心软回忆起楚昭文几分好来。
他对她的确很好。
对她这样好的一人,竟然会对难民那般为难,蔑视。
李姈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两个人扯在一起。
“舅父我一直拿你当一家人,所以才不会和你计较这件事情。”
楚昭文连忙点头:“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公主你要相信,舅父做得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咱们过得更好,让你母妃越来越顺心,让泽儿的太子之位日益稳固,让我们姈娘永远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李姈笑得有些僵硬:“舅父知道就好,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时候一个人错做事情会牵连整个家族。”
楚昭文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真是长大了,都知道操心这些事情了,不过你放心,舅父永远不会让那一天发生,舅父会永远地护住你们。”
李姈看着他,忽然想到一句话,天若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沉闷:“我知道了舅父,那我现在能离开了吗?”
楚昭文笑吟吟地看着她:“这就离开了,不再舅父家用顿晚膳吗?舅父让他们给你做,你最爱的莲子羹。”
李姈摇摇头:“还是不了,出来时说好陪母妃用膳了。”
楚昭文也不再挽留李姈,他将李姈送到门口,转身时脸色却变了。
他眼神凶狠:“那人招了吗?只看见楚玉隐进书房了?他难道没有看见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