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难遇》 1、初遇 九月的荣城酷暑难耐，烈日普照大地，柏油路面几乎被炙热的阳光烘烤到融化，散发出难闻刺激的气味。 本该沉寂安静的中午，南岳中学的高二一班却因为一条小道消息而异常热闹。 教室后面陈年老旧的风扇呼呼地吹着热风，运作的声音夹杂着窗外止不住的蝉鸣声，惹得人心烦意乱。 几个男生在讲台附近推搡着打闹，你一下我一下的。 “哎你们听说了吗？明天咱们班要新转来一个人，据说是鑫茂中学的。”其中一个男生坐在桌子上，晃荡着腿吊儿郎当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高个男生满脸戏谑道：“嚯，刚来也不考试就空降咱们重点班，真是史无前例看来背景不简单啊。” 另一个长相斯文，看着白白净净，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生淡淡开口道：“别乱说。”说完眼神下意识往教室最后一排瞟了一眼。 高个男生撇了撇嘴，“说个乐子嘛，走吧，我们吃饭去。” 闻言几个男生都开始收拾东西，往食堂走去。 见几个男生终于走了，许清芊终于长吁一口气，浑身放松地靠着椅背转了个方向，“可算是离开了，每天就他们最吵，烦死了。” 原本埋头刷题的沈时璟抬眼就看到许清芊不爽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放下手里的笔去揉许清芊的脸颊，“好啦芊芊，一会尝尝我妈早上给我带的便当吧。” 许清芊双手撑在下巴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不怀好意道：“你的保安呢？” 沈时璟愣了愣，分析思考着，语速很慢道。 “什么保安？” 许清芊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忍不住逗弄道：“就那谁谁谁啊。” 沈时璟满脸懵，好看的眉毛紧皱在一起，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啊芊芊，你就告诉——”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一片阴影落下。 沈时璟抬眼看去，是江忆锦。 男生肩上随意地搭着校服外套，骨节分明的大手拽着耷拉下的衣服。身形修长挺拔。眉眼英俊，鼻梁高挺，锋利的下颌线，整张脸宛若被雕刻那般精致帅气。白色的半袖下，似乎能看见里面被掩藏着的蓬勃有力的肌肉。 此时那双漆黑如墨色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时璟。 江忆锦随手将拿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沈时璟和许清芊同时看去，江忆锦温润的声音响起。 “一杯红枣桂圆粥，一杯珍珠奶茶。”江忆锦将粥和奶茶分别推到两人面前后，也不再给人反应思考的机会，轻轻道，“走了。” 沈时璟下意识地朝着江忆锦的背影喊道：“路上注意安全。” 江忆锦没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下一秒抬起手摆了摆，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时璟刚一回头，就见许清芊正用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自己。 “这家伙就差戴个墨镜了。” 沈时璟这才想起来两人刚刚聊的话题，指尖轻轻点了点许清芊的光洁白皙的额头，“一天天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这病都好了快一个星期了，还天天给你带粥。每天都叮嘱你好好吃饭，多喝水，你们还每天一起回家。”许清芊指尖轻点着沈时璟面前的粥，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昭然揭示着送它来的人，明显是一下课就跑去买来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邻居。而且啊，肯定是我妈叮嘱他在学校多照顾我的。”沈时璟有些无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说，“况且，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许清芊耸了耸肩膀，拿起奶茶插上吸管，“还不是沾了你的光，不然你以为我哪来的奶茶。” 沈时璟瞪了许清芊一眼，那眼神像小猫挠人般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再说就把你从窗户丢出去。” 许清芊笑嘻嘻道：“好啦好啦，我不说了。我还是等着你这颗榆木脑袋哪天开窍吧。” 沈家和江家是世交，沈时璟和江忆锦同年出生，从小便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两人幼儿园时结交了许清芊。自那以后，便是三人行。三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在一个学校，只是高中时，一班二班都是重点班，随机打乱分配。恰好沈时璟和许清芊在一班，江忆锦在二班。 许清芊说完话就转回去收拾东西了，沈时璟的视线停留在习题册上，思绪却忍不住飘远。半响，沈时璟将笔搁在一旁，忍不住看向窗外。那群男生说话的声音很大，她刚刚刷题的时候就算再专注，还是有只言片语传到了她耳边。 转校生，大概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 放学铃声响起，周围人都在收拾东西，只有沈时璟还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刷题。 许清芊收拾好书包后，把桌角的水杯塞到书包侧边，随口问道：“时璟，你今天怎么不和江忆锦一起回家？” 沈时璟正在做一道物理大题，顾不上抬头。 “他今天有事，先走了。” “那我等等你，送你回去。” 沈时璟抬起头来，摇了摇头，“你先走吧，你一会还有课，就别让司机周转着送我了。我做完再走，一会自己坐公交回家就行了。” “那我也走了，你可别又像上次那样忘了时间，早点回家啊！”许清芊拎着书包认真叮嘱道。 沈时璟笑着点了点头，“嗯路上慢点。” 不一会，教室里的学生便走得差不多了，只剩沈时璟一人。 苍白刺眼的白炽灯灯光打在试卷上，沈时璟像不知疲倦的机器般专心致志地刷刷写着，眉头紧缩却又很快解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时璟终于写完，缓缓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下有些酸痛的脖颈，余光却猛然瞥见窗外开始下起了雨。 沈时璟停下正在收拾东西的动作，趴在窗边往外看去。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片涟漪。树叶被拍打的沙沙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场前所未有盛大的交响曲。沈时璟忍不住闭上眼，深呼吸，嗅着空气中湿润清新的泥土气息，整个人都放松极了。 休息了好一会，沈时璟才意识到已经不早了，连忙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走到楼下，沈时璟从书包里拿出雨伞。雨伞撑开的瞬间，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紧随而至的是一阵雷声。 震耳欲聋，响彻耳畔。沈时璟看着暗沉的天色，又看了看脚下的水洼，心紧了紧，连忙加急了步伐往学校大门走去。 沈时璟步伐很快地往公交站走去，边走边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却发现手机没电了。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倒霉，偏偏这时候没电了，希望家人不要担心她。 沈时璟正想着，却突然听见旁边的巷子里传来嘈杂模糊的人声和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擦过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沈时璟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下意识看向巷子深处，她大概能猜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雨点劈里啪啦落在眼前，裹挟着泥点溅在男生的发间、眼睛里、衣服上。 陆淮胳膊被钳制在身后，两个人将他按压在地上，动不了一点。陆淮脑袋被摁在地上，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缓缓从发梢滑落下来，鲜红的颜色却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衣服脏兮兮地贴在身上，浑身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为首的黄毛叼着一支烟，烟雾在雨幕中缭绕，缓缓上前一步蹲在陆淮身边，身后的小弟连忙跟上，把伞撑好，避免他们老大被雨淋到。 黄毛脸色极其不耐，突然伸手狠狠揪住陆淮的头发往后扯，“你他妈的以为转学就能躲掉？你跟你爹一样，蠢得不行。老子告诉你，你躲到哪，我们追到哪——” “咳、有种、你们就打死、我、不然你迟早会、后悔的、”陆淮吐出一口血水，嘴角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完全没有被打的屈辱，反而眼底满是狠戾。 黄毛愣了愣，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般，大笑了几声，紧接着又狠狠甩了陆淮几个巴掌，“老子就等着那一天，妈的，要不是你，思思怎么会跟我分手，给我狠狠揍他！” 其余几人正准备拳打脚踢的时候，突然一声清晰响亮的声音响彻在巷子里。 “住手！都给我离他远一点！！” 沈时璟一手举着不知道从哪拾捡来的棍子，一手晃着手机。为了气势足，特意没撑伞，就那么站在巷子口，逆着光大声喊道。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准备动手的那几个马仔动作停住了，有些迟疑地看向黄毛。 “老大，这怎么办？” 黄毛使劲拍拍离他最近的跟班，咬牙道：“还能怎么办，先跑。”说完黄毛和其余的人四散而逃。 黄毛离开的时候与沈时璟擦肩而过，狠狠剜了她一眼，“臭娘们，我记住你了。” 沈时璟毫不畏惧地晃了晃手机，示意警察快到了。 很快巷子里只剩沈时璟和陆淮，陆淮双臂撑起身子，缓缓站了起来。 沈时璟捡起被自己放在一旁的伞，手还在止不住的轻颤，踩着水洼朝陆淮走去。其实刚刚她怕得要死，手机没电根本没法报警，那么说也只是诓那些不良少年的。沈时璟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被她蒙混过去了。 陆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的脸颊上满是雨水，湿了的头发粘在一起，但仍遮不住那耀眼的外表。 漆黑清澈的眼眸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坚挺的鼻梁，红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些什么。陆淮感受到撑在自己头顶的伞，伞身正微微向自己这边倾斜着，雨水顺着伞面滚落。 沈时璟酝酿着，想了想，从衣服外套里掏出一块浅蓝色手帕递给陆淮，脸上扬起好看的笑容。 “你好，我叫沈时璟。” 虽然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沈时璟还是下意识告知了自己的全名。 陆淮神色淡淡，舔了舔唇角因干裂而洇出的血，伸手接过手帕，指尖轻轻摩挲着手帕上绣着的“璟”字。 “陆淮。” 2、转学生 陆淮说话的时候，伸手将半遮眉眼，已经被雨水打湿的黑发往后一撩，沈时璟这才看清楚眼前人的全貌。 少年脸上满是伤口，嘴角破裂，微微洇出血，脸上有淤青。黑色的头发粘腻在一起，眉如剑锋，墨色的眼眸，鼻梁高挺，薄削的嘴唇紧紧抿着。 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乱不堪，好几处都擦破了皮。身形高大瘦削，皮肤白皙，原本的伤口便愈发显眼。此时那双黑亮清澈的眼睛正不带任何情绪地紧紧盯着沈时璟。 沈时璟看得有些愣了，两人竟然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四目相对。 夜色降临，倾盆大雨，无数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身侧。可沈时璟却感觉聆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剩自己和眼前的少年。 突然有一声刺耳的喊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僵局。 “时璟！！！” 沈时璟下意识回头，是江忆锦。 江忆锦撑着一把黑伞，不顾地面上的泥水溅在干净的鞋面和裤腿上，身形匆匆，三步并两步赶到沈时璟面前，拉起沈时璟的胳膊。 语气里充满了焦急，从来不对沈时璟说重话的江忆锦破天荒地拔高了音量，甚至隐隐有一丝愠怒，“你去哪里了？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在家里等了好久，也没见你房间里的灯亮起。我跑去问沈阿姨，也说一直没等到你回来。我们真的很担心你！！” 沈时璟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双手合十，十分诚恳歉意道：“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我在教室写题忘了时间，出来后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那你怎么在这里？”江忆锦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拉着沈时璟上下检查，在看到人身上没有伤口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意有所指地问道。 刚才一找到沈时璟时，他就注意到了沈时璟身边的男生。男生浑身凌乱，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人，偏偏沈时璟明明撑着伞看上去却浑身湿着。 没人知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仿佛当头一锤砸下，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完全是凭着身体的本能狂奔到沈时璟面前。 自己今天就不该先走，有什么事情不能等等沈时璟。万一沈时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他绝对会恨死自己的。 “说来话长，我等会慢慢给你讲。”沈时璟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突然说，“等我一下。” 沈时璟又走到陆淮面前，把伞递给他，“这个给你。” 陆淮刚刚一直静静看着沈时璟和江忆锦说话，此时终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我不需要。” 沈时璟却没在意陆淮的拒绝，直接把伞柄塞到陆淮的手。并以极快的速度从书包里拿出校服外套和几张创可贴，不顾陆淮身上的脏乱，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又把创可贴递给陆淮。 明明陆淮身形高大，这一刻却愣愣得像个小孩一样。做完这一系列后，沈时璟不给陆淮任何反应的时间，迅速退回到江忆锦的身边，躲到黑伞下。 “我的外套刚刚放在书包里，没怎么被雨水淋到，一定要贴创可贴，这样回去妈妈看到就不会太担心了哦，下次千万不要再被欺负了。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沈时璟说完，就拉着江忆锦转身离开。 两人的脚步和交谈声依稀传到陆淮耳边，渐渐远去。 “你能不能别老逞能。” “才没有逞能呢，我今天超厉害的。奥对先给我借借你手机，赶紧给我妈报个平安。” ...... 陆淮依旧站在幽黑寂寥的巷子深处，面色十分平静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男生脱下外套披在女生的身上，迎着巷外的光走去。 直到看不见时，陆淮才回过神，垂眼看向手中颜色粉嫩，画满了卡通的伞和身上带有少女干净气息的衣服。 陆淮眼睛眨得很慢，看不清眼底的思绪，他以为今天又要被毒打一顿，却万万没想到沈时璟就像是从天而降那般，救他于水火之中。 陆淮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穿过狭窄的巷子和浓重的夜色，终于回到了低矮破旧的出租房前。陆淮从书包里拿出一把生锈的钥匙，准备开门。 屋内漆黑一片，扑面而来的孤寂。陆淮习以为常地开灯，放书包，换鞋。 屋内的陈列很简单，甚至不能用简单二字形容，只能说简陋。但胜在收拾得干干净净，非常整齐。一张睡觉的床，一张平时用来学习的书桌。做饭的地方就在离门不远处，整个家看过去一览无余。 陆淮从布满岁月痕迹的木柜处拉开抽屉，把药箱拿出来，十分熟练地给自己上药。 膝盖处的伤口可怖骇人，冰凉的药水浸渍在伤口处，激起密密麻麻的痛感，可陆淮就像感受不到一样，一声不吭地涂好了药。 涂完药，陆淮把药箱放回原处，准备给自己下一碗简单的西红柿卤蛋面。等水开的间隙，陆淮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慢慢回复着。 姑姑：小淮啊，手续已经办好了，你明天直接去学校就好。 陆淮：好的，实在麻烦姑姑了。 那边就好像是一直在等陆淮的消息一样，陆淮刚发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姑姑：一家人就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陆淮笑了笑，冰凉的指尖悬停在半空，犹豫了半响才在对话框敲了又敲，删删改改，最后却只敲了一句话。 陆淮：我一切都好，谢谢姑姑关心。 回完消息，陆淮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陆淮的视线缓缓看向窗外皎洁的月亮，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 陆淮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动作利索地把面煮好吃完。收拾完碗筷后，先是冲了个澡，把脏衣服丢到洗衣机里。 做完这一切后，陆淮从兜里拿出那块浅蓝色手帕，把沈时璟给他的校服外套也一并拿到卫生间。 昏暗的灯光下，陆淮指尖挑起手帕，那个“璟”字清清楚楚地显露在陆淮眼前。而放在一旁的校服外套上的校徽明晃晃地标志着它的主人是南岳中学的学生。 沈时璟，陆淮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半响，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也是真的不怕死，就那么冲上来，救的还是一个压根不认识，毫不相干的人。 至于妈妈？他早就没有了。 陆淮接好温水，将外套泡进去，轻轻揉搓着，直到洗掉上面所有脏了的痕迹。手帕也是如此，洗得干干净净，陆淮又冲了两遍。 洗好的衣服上，带着淡淡的肥皂清香。陆淮把衣服拿到阳台上晾好，夜色中，衣服随着夏夜的风来回摇曳着。 - 江忆锦把沈时璟的书包抢了过来，自己背上。 沈时璟侧头向江忆锦看去，江忆锦的侧脸很标致，细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在望向人的时候，总会让人止不住地想要逃跑闪躲。 伞朝沈时璟倾斜着，江忆锦还要揽着人，避免沈时璟被雨水淋到哪怕一滴。 在察觉到沈时璟的视线时也没回头，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路，脚下的步伐迈得很稳。但沈时璟迟迟没收回眼神，江忆锦终于停下了脚步。 “看什么呢？专注到路都不看了，上来。” 沈时璟愣了愣，迟疑着开口道：“什么？” 江忆锦不由得“啧”了声，把伞放到沈时璟手心里，像小时候那样蹲下身去，“我看你是淋雨把脑子淋坏了，不想鞋子湿掉就赶紧上来。” 沈时璟回过神来，很听话地轻轻趴到江忆锦的脊背上。下一秒，江忆锦就背着她稳稳地站了起来，“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好好好，我会抓紧的。” 在沈时璟一贯的印象中，江忆锦的是高挑瘦削的。但沈时璟此时才恍然意识到，江忆锦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少年的脊背结实宽厚，掌心温暖有力，带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水洼。但始终不变的是，江忆锦一直在她身边。 沈时璟莫名想起许清芊白天说的话，突然道：“江忆锦。” “嗯？”江忆锦的声音从绵长的雨帘中飘来，沈时璟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传来细微的震颤。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时璟问完这句话后，江忆锦却许久都没有开口。沈时璟的心随着江忆锦的沉默开始剧烈地跳动，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声是不是早已盖过了雨水的声音。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哥哥照顾妹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江忆锦的声音很轻松愉悦，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看不到沈时璟的表情，但能明显感受到背上的人原本紧绷的身体在一瞬间松懈了下来。 江忆锦没有丝毫意外，除了家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沈时璟了。即便他早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他也永远都会站在一步之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 他不想因为自己而带给沈时璟莫须有的压力，沈时璟只需要幸福快乐就好。只要她需要，他会在任何时刻走上前。一切的一切，哪怕沈时璟看不到也无所谓，他都心甘情愿。 3、同桌 沈时璟眉眼弯弯，似乎是被江忆锦逗乐了，语调都上扬了几分，“你明明只比我早几分钟出生。” “怎么，早几分钟就不是哥哥了？”江忆锦有些不满道，一只手出其不意地挠了挠沈时璟的痒痒肉。 沈时璟顿时被吓了一跳，她从小到大都怕痒，此时忍不住向江忆锦大声求饶道。 “啊你干嘛？哈哈哈哈别弄了，我哈哈哈、我错了、错了——” “那你说我是不是哥哥？” “是是是！啊、我哈哈哈、要拿不住伞了、雨！雨！要、要被淋到了！” 两个人在雨中闹了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沈时璟有些气喘吁吁的，她根本拿江忆锦无可奈何，但也不恼。 因为打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沈时璟休息好以后，盯着江忆锦头顶的发旋看了一会，突然隆重严肃道：“江忆锦。” “嗯？” “下辈子我来当姐姐吧，换我来照顾你。” 江忆锦闻言，脚下的步伐愣了一秒，随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独属于少年懒散低哑的声音淡淡传来。 “好啊。” - 翌日清晨，沈时璟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大概是因为前一晚的事情导致身体很疲惫，今天她怎么都醒不来，眼皮仿佛被胶水糊住了一般。 橙黄的暖阳从落地窗前的纱质窗帘缝隙中点点透过，依稀泼洒到卧室的角落里，形成淡淡的光晕在地上来回晃荡摇曳。 沈时璟与起床气做了好一会斗争，才悠悠从床上爬起来。沈时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往浴室走去，洗漱一番后去吃早饭，随后匆匆往学校赶去。 沈时璟到班级刚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见许清芊转过身来兴奋地跟她说道：“你知道吗？我们班今天要来一个转学生。” 沈时璟正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听见许清芊的话，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许清芊，“我昨天听到他们在讨论了。” “欸你说这转校生应该很厉害吧，能进咱们班的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人。”许清芊满脸兴奋，兴致勃勃道。 沈时璟没来由地突然有些紧张，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划过昨天傍晚暴雨时分救下的那个人。沈时璟指尖往回缩了缩，下意识点了点头，“大概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许清芊还想拉着沈时璟再八卦些什么，却突然被旁边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是贺佑嘉。 “你一天天的，怎么总是这么关心别人？” 许清芊速度很快地扭过头朝贺佑嘉看去，极其不爽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不耐道：“关你屁事。”说完还不忘翻了个白眼。 贺佑嘉是许清芊的同桌，两人坐在沈时璟的前面，平时就是一对欢喜冤家，总是拌嘴打闹，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沈时璟早已司空见惯，笑笑便没再管又互怼起来的两人。掏出卷子准备写，昨晚回去得晚，经历了那么多，实在是有点累，眼皮睁不开，洗过澡便早早休息了。趁现在来得早，赶紧补补昨晚剩的那点作业。 班上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到教室了，有抓紧时间狼吞虎咽吃下最后一口早餐的，也有像沈时璟一样争分夺秒地补前一晚的作业的，吵闹得很。 沈时璟正奋笔疾书着，突然眼前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曲起指节轻轻叩了叩沈时璟的桌角。沈时璟还没抬头都知道是谁，是唐允盛，班里的纪律委员，也是数学课代表。 唐允盛长相斯文白净，待人一向友好和善，说话温柔。从没见他对发过脾气，也没见对谁不耐烦过，是班里人缘特别好的那一挂。 沈时璟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对他印象很好，很有好感 眼下也是，沈时璟很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你可以先收其他人的吗？我马上就补完了。” 唐允盛怀里抱着已经收好的一摞作业，抬手扶了扶金丝边框的眼镜，淡淡一笑，“没事，不着急，我去办公室之前给我就好。” 沈时璟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里满是感谢，“好的好的，麻烦你了。” 沈时璟说完就赶紧低下头继续补作业，吵闹的教室里，谁都没注意到在教室靠窗的角落这边。沈时璟低下头后，唐允盛并没有立刻离开，透过镜框，遮掩住了那宛如毒蛇信子般的视线，黏糊糊静悄悄地停留在沈时璟身上两三秒后，才继续往后走去。 沈时璟很快就写完了最后一道题，扣好笔帽，赶紧起身去找唐允盛准备交作业。刚走到唐允盛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教室里突然开始喧闹。 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传到耳边，沈时璟愣了愣，顿时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干什么的，下意识向正在讨论的同学指的方向看去，却蓦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玻璃窗外的走廊上，班主任张莉正在跟一个男生说话。就在沈时璟看过去时，男生像是感应到了一样。漆黑淡漠的眼眸毫无波澜，此时正静静地望向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时璟心跳漏了半拍，是陆淮。可是陆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昨天不是... “你看到了没，看到没，就是那个！！” “啊啊啊我看到了，没想到人长得这么帅！” “就是听说家庭不太好...” 顺着同学的讨论，沈时璟才猛然间意识到，陆淮就是那个转学生。 “沈同学，作业给我吧。” 沈时璟正愣愣地想着，还是被唐允盛的声音拉回。沈时璟收回视线，赶忙把作业交给唐允盛，“谢谢你。” 交完作业回到座位后，沈时璟稳下思绪，强忍着剧烈的好奇，不将视线看向窗外。好在上课铃声很快响起，不再给沈时璟走神的机会。 铃声刚落下，班主任张莉抱着教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身校服的陆淮。 班级里的读书声静默了下来，视线齐刷刷落在讲台上的陆淮。 张莉把教案放在讲台上，一头利落的短发，精炼的淡妆，镜片后锋利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带着不怒自威，“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陆淮，来，先跟大家做下自我介绍吧。” “我叫陆淮。”男生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落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边。 沈时璟认真地看着男生，此时的陆淮和昨天简直天壤地别，丝毫不见昨天的狼狈难堪，去掉了满身脏兮兮和泥污，一身整洁干净的校服，愈发衬得身形挺拔修长。但男生眉骨上还带着昨晚因打斗而残留下的痕迹，显得五官轮廓深邃，夹杂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凶狠和冰冷。深黑色的头发很长，几乎快要遮住眉眼，但依旧能看到狭长的眼眸明亮漆黑，下颌线宛如刀锋般清晰明显，在晨光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淡淡柔和的金色光芒。 大家都在等着陆淮的下一句，但男生似乎只打算说这么一句。张莉也意识到了，清了清嗓子，“你就先坐在沈时璟的旁边吧。” 陆淮微微颔首，背着书包往下走去，一步一步走到沈时璟旁边。直到陆淮拉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嗞拉的声音，沈时璟才猛地回过神来，快速收回视线，低下头去继续看自己的书，余光却还是忍不住瞥了眼。陆淮像是没感受到一样，只是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很快早自习就下课了，距离第一节上课还有十分钟。 沈时璟正在思考怎么跟新同桌说第一句话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腕白皙清瘦，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青色的血管。沈时璟视线顺着看过去，陆淮递过一件校服外套，是沈时璟昨天给他的那件。衣服叠得很整齐，方方正正的，似乎已经被洗过了，沈时璟能感受到衣服上有着不属于她本人的淡淡肥皂的香味。 沈时璟其实昨天给陆淮就是直接送给他了，完全没想到会和陆淮再次见面，而且现在还成为了同桌。沈时璟接了过来，“奥奥好的。” “谢谢你。”陆淮看着沈时璟淡淡道，说出那句昨天没来得及说的感谢。 沈时璟动作停了几秒，似乎是没想到陆淮开口会说这句话，随即唇角弯了弯，柔柔道：“那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新同桌。” 陆淮定定地看着沈时璟，沈时璟的眼睛很澄澈很漂亮，干净纯粹得像闪耀得黑宝石，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打碎。 “好。” 前桌的许清芊和贺佑嘉也转过身来，同时看向他俩，贺佑嘉率先打招呼道：“我叫贺佑嘉。” 许清芊也很兴奋道：“我是许清芊。” 陆淮表情却很淡，甚至都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贺佑嘉不甚在意，他能感受到陆淮不是讨厌他们，也不是瞧不起他们，给他的感觉反倒是更像怕生的小孩。想到这，贺佑嘉忍不住笑了笑，像是感觉不到陆淮的冷淡，直接凑得更近，准备搭话。 “哟，还真是你。” 贺佑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声音打断。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同时吸引四个人的视线。 循声而去，只见一个身材微微发胖的男生站在桌子前面，额前的头发油腻地贴着，脸侧泛着青色的胡子附近还长着几颗痘痘，此时正满脸不屑地看着陆淮。 “我听我大哥说你转学到我们班了，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呢，结果真的是你。”男生的语气里充满轻蔑嘲讽。 原本和平愉悦的气氛瞬间被这一句话搅合得乱了套，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陆淮面色不改，悠悠地收拾着东西，丝毫没有要搭理面前人的意思。 “喂，你什么意思，怎么不说话？”眼见周围人都看了过来，可陆淮却一声不吭，仿佛把他当成空气般，男生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质问道。 陆淮这才抬眼看向男生，淡淡道：“你是谁？你老大又是谁？” 尽管男生却被陆淮冰冷的眼神盯得心里一紧，但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显然是触及到男生那可怜又微不足道的自尊心，情急之下直接抬脚踹了陆淮的桌腿。 陆淮眯了眯眼睛，舌尖轻轻舔过结着血痂的唇角。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有人比他先行一步。 “高宇，你有点过分了。” 沈时璟温润好听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仔细听去，那声音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陆淮愣了愣，下意识朝后看去。沈时璟那双清澈明媚的眼睛此刻没了往常的温柔，好看的眉毛紧蹙着，抿着嘴角，冷冷地瞪着男生。 旁边的许清芊和贺佑嘉也顿时反应过来。 “就是，高宇你这把新同学吓到可怎么办。”贺佑嘉淡笑道，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 “高宇你可别没事找事。”许清芊早就看不惯高宇了，说话不留任何余地。仗着自己家里有几个臭钱，平时老趾高气扬的，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现在居然还想欺负新同学。 眼见所有人好像都站在陆淮这个可怜虫这边，高宇脸色涨得通红，直接伸手指向了看起来最好欺负最柔弱的沈时璟，怒骂道：“你算老几？有什么能耐这么带头说我——” 威胁的话语刚说出口，还没完全说完，高宇就感觉指尖一痛。 是陆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陆淮就站起身来，往前跨了一步，死死捏住高宇那粗胖油腻的手指，无波无澜的眼眸终于掀起了某种蠢蠢欲动的情绪，那眼神夹杂着厌恶不耐烦，以及滔天的怒火，仿佛蛰伏的野兽终于出动，扑上前狠狠撕咬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猎物脆弱的咽喉。 高宇的脸涨成难看至极的猪肝色，面目狰狞，显得整个人更猥琐了。痛，实在是太痛了，高宇感觉自己的手指几乎快要断裂开来，痛到他甚至无法开口求饶。 “道歉。”陆淮的声音冷漠得就像坚不可摧密不透风筑起的高墙，阴冷的窒息感扑面而来，笼罩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4、撑腰 所有人都怔住了，场面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尴尬的境地。 就这样僵持着，陆淮就那么盯着高宇，光透过卷翘的睫毛落在眼睑下方，打出淡淡的光影，眼底却像蓄势待发即将喷薄的火山，好像下一秒就会爆发。 沈时璟最先反应过来，急着上前想要把陆淮来开，陆淮的身躯却像一堵坚硬厚实的墙，纹丝不动。 许清芊见有人已经先帮沈时璟说话了，她一向帮亲不帮理，况且高宇才是先挑衅的人。她丝毫没有劝阻的打断，就那么冷冷地瞪着高宇，视线灼热滚烫得可怕，似乎马上就会在高宇身上灼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般。 周围同学也不敢上前劝说，只是低声在旁边窃窃私语着，纷纷讨论着陆淮家里是什么背景，刚来第一天就敢这么刚。 高宇试图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但手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已经使他无法继续僵持。最终，他败下阵来，细若蚊蝇的声音从嘴边呻/吟着溢出。 “对...对不起、” 陆淮却不依不饶道：“大点声。” 高宇的疼痛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手指几乎快要断裂，黢黑的额头满是因焦急紧张和害怕而沁出汗津津的油光，终于不再顾忌着自尊心，几乎是吼出来的，“对不起！” 虽然陆淮面色平静，但力道却很大，丝毫没有收着力气，高宇感觉手指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耳边好像还能听到关节因被钳制而发出的咔咔声。 陆淮这才松开了手，高宇刚被放开，立马揉着红肿的手，怒瞪着陆淮。但陆淮看都没看他，收回视线，从书包里拿出纸轻轻擦着自己的手，仿佛昭示着刚刚因为碰了高宇而脏到他的手。 高宇明显再次被激怒，还想再上前，终于被旁边的同学拉住，唐允盛扶了扶眼镜，镜片后冰冷的视线一闪而过，“都是同学，彼此让一步。”说着就强硬地将高宇拉扯到一旁。 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沈时璟心脏却还在止不住地砰砰直跳，根本抑制不住，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掷了石子而激起阵阵涟漪，搅乱了湖中心的宁静，而投掷的人此时却毫无察觉，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平静地收拾着乱掉的桌面。 “我早看那个高宇不爽了，陆淮，以后我看谁敢欺负你，我们都罩着你。”许清芊愤愤道。 贺佑嘉也给了他一个眼神，和刚刚的不一样，这个眼神充满了某种肯定。 陆淮还未来得及作出回应，上课铃声响起，而许清芊也被贺佑嘉拉了回去。 任课老师走了进来，准备开始讲课。但一向认真的沈时璟此时却有点听不进去。 “同学们，翻开第九十六页，我们来看这道题。” 沈时璟思绪半响，突然拽过一旁的草稿本，随便翻开，埋头写着什么东西。 陆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板书，突然感觉胳膊传来细腻的触感，细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微回头，是沈时璟细嫩白皙的指尖在戳他，随之而来的还有沈时璟的草稿本。 沈时璟伸出另一只手在草稿本的某处点了点，示意陆淮看这里。 陆淮下意识皱起眉头，却还是轻轻拿过草稿本。 一行清秀整齐的字迹落入眼帘，沈时璟的字和她本人很像，温温柔柔，溅不起任何水花。 【刚刚谢谢你。】 陆淮的手骨节分明，隐隐可以透过白皙的皮肤看见被包裹着的青色血管，这双手很好看，握笔写出的字也是遒劲有力。 【不客气。】 沈时璟盯着草稿本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轻咬嘴唇，想了想，又提笔写下。 扯平了 【但是下回不用这样了。】 【？】 【他叫高宇，平时比较记仇，我担心他再来找你，你会受伤。】 陆淮刚刚拿到草稿本时都回复得很快，但看着沈时璟再传来的草稿本，这一串字眼每一个字拆开他都认得，偏偏放在一起时他感觉很陌生，几乎读不懂什么意思。 笔尖悬停在纸张上方，陆淮却不知道写什么，笔尖的墨水在草稿本上晕染了一个大黑团。 【扯平了。】 陆淮思考片刻，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放心，他不会来找我的。】 草稿本传过去以后，便再没传回来。 陆淮转着手里的笔，大脑却抑制不住地想。真的只是为了还这个人情吗？那一刻他几乎完全是身体的本能，根本无法控制，只一句话就已经让他走在暴怒的边缘。仿佛一把利刃直逼他的喉间，逼迫着他不得不做一样，但陆淮不想去细究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 中午午休的时候，刚一下课，沈时璟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淮就拿着书包起身离开了。沈时璟看着陆淮挺拔的背影，只能悻悻地转回身来，她本来是想问陆淮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的。 许清芊刚把书合上，弯腰在桌洞里摸索着，边找边说道：“欸陆淮去哪里了，跑这么快。” 沈时璟摇了摇头，“不知道。” 贺佑嘉有些无奈地从许清芊的桌子角落里揪出只露出一角被书压着的饭卡，“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粗心。” 许清芊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从贺佑嘉手里接过自己的饭卡，兴奋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饭卡，一会请你喝西瓜汁。” 虽然贺佑嘉脸上满是无奈，却怎么都掩不住眼底的一抹笑意，“我要两杯。” “嚯你怎么这么贪心，只有一杯，多了没有。”许清芊忍不住嘟嘴道，“走了时璟，我们吃饭去。” 沈时璟点点头，拿起校服外套，走之前却还是忍不住瞥了眼陆淮空落落的座位。 出了班门口，刚好碰到江忆锦，四个人结伴而行去食堂吃饭，免不了一顿打闹。许清芊一番添油加醋给江忆锦讲述早上发生的事情，逗得其余三人笑得不行。 江忆锦听说转校生是陆淮，也正是昨晚那个男生时，眼底浮现一抹讶异，但也只是一瞬，毕竟这世界上的巧合那么多，况且会维护沈时璟。所有人都当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都没有意识到，陆淮的到来在未来会打破某种不可言说的平衡。 吃完饭回到班级以后，沈时璟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座位上的陆淮。 窗户大开，夏日裹挟着热气的风从窗外吹进，连带着白色轻柔的窗帘微微飘起，随着风一起舞动。午后的艳阳透过窗外繁茂的树叶照进教室，透过罅隙的斑驳光影晕染开来。男生周身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轮廓，将那生人勿近的感觉中和开来。男生却浑然不觉，脊背挺拔，宛如冰川里一座屹然不动的冰山冷漠无情，仿佛在等待一艘莽撞的船只撞在其上，才能将这平静撞出一个缺口来，露出无尽的破绽。陆淮手上的笔停停写写，沈时璟仿佛能听到笔尖划过卷面时发出的沙沙声。 沈时璟看了很久，久到沈时璟感觉鼻尖的汗滴都被热气蒸发掉。直到身后传来嬉闹的声音，是许清芊和贺佑嘉回来了，贺佑嘉手里拿着一杯西瓜汁，是刚刚许清芊承诺请他的。 沈时璟才猛地回过神来，看向自己手中的西瓜汁，杯壁上满是水汽，正沿着杯壁一滴滴缓慢滑落，而因为她的发呆，冰沙几乎要被她掌心的温度给融化掉。 许清芊也看到门口怔愣的沈时璟，快步跑过来，搂住沈时璟，“干嘛不进去，在这迎接我啊？” 陆淮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朝这边看了过来。吓得沈时璟赶忙收回视线，指尖不禁捏紧了杯子，“你们怎么这么慢？” 许清芊瞪大了眼镜，“啊？我们平常不都是这样的吗，倒是你，这么着急跑回来干什么，还站在门口发呆，守门人啊你。” 猛然间，许清芊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循着沈时璟最开始的视线看过去，狐疑地开口道：“难道......” 沈时璟怕被陆淮听到，空着的手连忙去捂许清芊的嘴，还是身后的贺佑嘉开口，才避免了沈时璟接下来的尴尬。 “好了，快进去吧，难道你俩要一起守门，可别拖我下水。” 沈时璟不给许清芊反应的机会，连忙走进教室，说话都有些结巴，“就、就是，别站着了。” 留下许清芊和贺佑嘉大眼瞪小眼，许清芊忍不住皱眉，迟疑着开口，“她怎么这么奇怪？” 贺佑嘉笑了笑，揉了把许清芊毛茸茸的脑袋，散漫道：“我看奇怪的人是你。” 许清芊顿时像炸了毛的猫咪，把贺佑嘉的手拍掉，“干什么你！” 贺佑嘉缩回了手，看着手背上的通红，挑了挑眉，“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啊。” 那边打打闹闹，这边沈时璟快速跑回座位上后，用余光悄悄瞥了眼陆淮，见陆淮神色没什么异常，才缓缓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沈时璟又有了新的苦恼，她刚刚一时脑热买了这杯西瓜汁，完全没想过陆淮会不会拒绝。但不管怎样，她都很感谢陆淮早上替她说话。沈时璟因为紧张，指尖蜷缩着紧紧掐着掌心，隐隐约约传来的痛感时刻提醒着她，现在不是在做梦。 沈时璟给自己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却在转过身和陆淮对视上，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沈时璟大脑一片空白，原本组织好的语言卡在了嘴边。 尽管陆淮写题时很专注，但早就注意到身边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是有话想说。于是在沈时璟转向他时，他也看了过来，却看到沈时璟脸颊的绯红，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陆淮低沉磁性的声音很好听，像夏天咕嘟咕嘟冒泡的柚子汽水，透明中夹杂着小气泡的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的声音。 “这、这个给、给你、谢谢你。”沈时璟没料到陆淮会在她还没说话时就回了头，在慌忙中把西瓜汁推到陆淮面前，却一个没注意，不小心沾湿了陆淮的卷子。 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在卷面上，将黑色的字迹渲染开来。 两人都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对方。 5、流言 沈时璟顿时慌了神，赶紧把西瓜汁拿开，又从书包里拿出纸巾，着急地去擦卷子上的水渍，语气里满是焦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沈时璟对自己有些恼怒，平时明明做什么事情都是稳重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点都静不下心来，屡次做出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举动，跟以往的她判若两人。好不容易费劲擦完试卷，却还是留下一圈粉红色和乌黑的痕迹。沈时璟甚至不敢抬头看陆淮，生怕被他觉得很蠢，简直就是在添麻烦。 沈时璟惴惴不安地想着，却突然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被她的耳朵捕捉到。沈时璟愣愣地抬起头，却撞到陆淮的眼底。陆淮的瞳孔漆黑，浓稠如墨，却很坦荡，就像夜色中浩瀚的星空般，引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此时那双眼睛正盯着她，没有想象中的责备与不高兴，反而夹杂着一丝愉悦。 陆淮拿过沈时璟手中的试卷，又拿过那杯几乎要化掉的西瓜汁，低头抿了一口，“谢谢。” 很简单的动作，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沈时璟此时的尴尬和无助。 沈时璟盯着陆淮沾着西瓜汁的唇角，呆呆的，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哦。” 两人坐正以后，沈时璟又忍不住扭头看向窗户的方向，看到玻璃上陆淮的倒影，挺拔笔直，可真好看啊。 沈时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大概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蒸腾掉了，脸颊热滚滚的，连舌尖都是发麻颤抖的感觉。 午休时间已经过半，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从外面回来，在自己的座位上休息。 沈时璟却感觉到一丝异样，那就是空气中莫名有好几道存在感十分强烈的视线投向她这边。沈时璟停笔抬眼看去，对方的视线却又很快挪开，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声像蚊蝇般让人心烦不已。 沈时璟皱了皱眉，想压下心底那怪异的感觉，胡乱地从桌洞里拿出一本题集，准备开始刷题。不料那讨论的声音似乎不打算再控制，反而越来越大。 “你听高宇说了吗？” “不能吧......” 依稀听到这句话的沈时璟终于确定，他们议论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淮。 刚回到座位上的许清芊和贺佑嘉明显也听到了，齐刷刷看向陆淮。陆淮却像没感觉到似的，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沈时璟心底忽然燃起某种莫名的冲动，当即就要起身过去，步伐还没迈开，便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陆淮头都没抬，视线甚至还停留在书上未曾挪开，语气淡淡道：“干什么去？” 沈时璟眨了眨眼睛，小嘴微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除了沈时璟，其余三人都心知肚明她想干什么。 沈时璟求助地看了一眼许清芊，许清芊眼珠子转了转，余光瞟到旁边的贺佑嘉，贺佑嘉感受到以后，“看我干嘛？” 但贺佑嘉几乎是在接触到许清芊眼神的那一秒，他就知道了许清芊想干嘛。 许清芊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干脆直接拍了拍贺佑嘉的肩膀，“你去。” 贺佑嘉挑了挑眉，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陆淮闻言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阻止。 贺佑嘉就直直朝着讨论声最密集的地方走去，走近了，说话的声音却突然没了。贺佑嘉也没打算拐弯，直接弯下腰，懒散地笑着揽住离他最近的一个男生，笑得满脸灿烂，“说什么呢？这么兴奋。” 男生脸色突变，眼神飘忽地看向周围几人，支支吾吾，“没、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贺佑嘉的表情瞬间变了，语气也冷了下来，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皮笑肉不笑道：“那你们一直叽叽喳喳地看向我们那边干什么呢？” 别看贺佑嘉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但要是真生起气来，根本没人能拦住。 上回元旦晚会的时候，许清芊和其他几个女生一起筹划舞蹈节目。表演那天，几个女孩都化了美美的妆，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刚从舞台上走下来。许清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沈时璟和贺佑嘉，顿时兴奋地挥着手向他们跑去。 沈时璟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抱住许清芊，就见旁边的几个男生发出嗤笑声，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眼神毫不遮掩地直勾勾盯着许清芊，脸上满是调笑不屑的表情，语气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尊重，“裙子那么短，穿这么辣也不知道给谁看？”旁边其他几个男生也一脸猥琐发出不怀好意的爆笑声。 沈时璟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贺佑嘉一拳狠狠地挥在了那个高个子男生的肚子上。 沈时璟和赶忙跑过来的许清芊都愣住了，男生反应过来以后捂着被打的地方，瞪大了眼睛懵逼地问道：“你打我干什么？” 贺佑嘉神色冷冷，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刚刚动的那只手，“因为你嘴欠。” 男生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看着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顿时感觉没了面子，恼羞成怒道：“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打我？！” 贺佑嘉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嘴角却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举起手比划了个拳头的动作，淡淡道：“我就爱管这种事，以后我听见你说一次，就打你一次。” 男生咬紧后槽牙，愤愤转身欲走，却被贺佑嘉一把拉住。 “谁让你走了？” “干什么？” “和她道歉。”贺佑嘉懒懒道，语气里的认真却毋庸置疑。 男生愣了愣，随即梗着脖子逞强道：“我都没说了，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贺佑嘉睨了他一眼，“我再说一遍，和她道歉。” 男生本来还想再犟，结果却被贺佑嘉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戾气给吓到了，他本意也就是开开玩笑，也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谁知道贺佑嘉这么认真，只能走到许清芊面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细若蚊蝇的道歉，“对不起......” 许清芊还没搞清楚状况，愣愣道：“什么对不起？怎么了？” 男生却没管，赶忙转身走开了。许清芊满脸疑惑地看向贺佑嘉，“怎么了？他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啊？” 贺佑嘉闻言勾起唇角，漆黑清澈的瞳仁里倒映着许清芊纤细的身影，一字一句道：“今天很美，提前恭喜你表演成功。”说完，贺佑嘉也转身离开了。 许清芊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贺佑嘉离开的背影，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好半天才嘟囔出一句，“这个贺佑嘉，又在搞什么鬼呢？真是莫名其妙。”但沈时璟却清楚地看到她的脸颊和耳根变变成淡淡的粉红了。 “对了，那个男生刚刚怎么了？”许清芊反应过来以后，又忍不住好奇问沈时璟。 沈时璟笑了笑，搂住许清芊，“没什么，小芊你今天真的好美哦。” 许清芊的注意瞬间被吸引走了，“真的吗？我还有点担心这条裙子太艳呢。” “真的真的。”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既然贺佑嘉没告诉许清芊发生什么了，那么沈时璟也就不会再提这件事。 那之后，大家都知道贺佑嘉特别护短，别人说不得一句半点。但沈时璟却很清楚，那天就算是别的女生站在那，被那样不尊重的对待，贺佑嘉一样会出手。尽管这个年纪的男生血气方刚，但事情的对错并不会因人而异，贺佑嘉站人也站理。 现在也一样，尤其是经过早上的那件事过后，贺佑嘉已自动将陆淮划入朋友的行列里了。 另一个男生见贺佑嘉眉间隐隐浮现的怒气，犹豫着轻声开口道：“我们就是听说、陆淮他爸是、是坐过牢的抢劫犯......” 原本被贺佑嘉质问的男生脸上带上了一丝得意，那神情仿佛在说，他这样的人我说说怎么了。 贺佑嘉却神色不改，挑了挑眉，“谁跟你说的？” “高宇说的。” “就他那猪脑子，说什么你们就相信什么？”贺佑嘉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嗤笑。 男生因为贺佑嘉的这句话，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服气道：“高宇说他朋友之前和陆淮一个学校的，说陆淮就是因为这件事在班里影响太大才转到我们学校来的。” 贺佑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然后呢？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男生被贺佑嘉这么一问，原本理直气壮的话卡在喉间说不出来了。贺佑嘉更近一步，垂下眉眼，贴在男生的耳侧轻声道：“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就不要乱说。” 说完这句话以后，贺佑嘉站直身子，双手插兜，靠着男生的桌子，盯着后面看向这边的陆淮，大声道：“陆淮，晚上到我家吃饭去啊。” 陆淮的目光明显一怔，但即使没回应，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清楚地明白了贺佑嘉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把陆淮当作了朋友。只要谁再像刚刚那般说陆淮的任何流言蜚语，那就是站在他贺佑嘉的对立面。 贺佑嘉说完转身回到座位上，摊了摊手，“如何？” 许清芊鼓掌，故意拍得很大声，“哎呀，也不知道怎么一个大男生，嘴怎么那么碎。” 刚刚的男生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他要是此刻反驳，就是在变相地在承认那个男生是自己，只能沉默着，咽下这口气。但也只是自作自受。 眼见事情似乎结束了，周围围观着的人都纷纷散开，回到座位上开始干自己的事情。 “谢谢，但下次请别这样做了。”陆淮盯着贺佑嘉，死死地捏着笔，力气大到笔尖都快将手心戳出个洞来。 “为什么满不在乎？”贺佑嘉说。 陆淮皱了皱眉，带着一丝不理解的表情，“什么？” 贺佑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双臂抱在胸前。因为站立的缘故，他在俯视着陆淮，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和无奈。刚刚男生的话对他肯定远没有表面上的那般镇定，但他觉得无所谓，许清芊和沈时璟也不会在乎。他们能好这么多年，交友原则其一就是，我只看你是谁，是怎样的人，从来不会从任何人的口中去妄自判断一个人。 贺佑嘉在听到那些话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就算不了解，仅仅从这些只言片语也能猜出陆淮为什么会这样。 紧接着，陆淮似乎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下一秒，贺佑嘉的声音轻轻响起，“陆淮，请别拒绝我们，好吗？” 许清芊和沈时璟愣愣地站在一旁，信息量过大，她俩一时反应不过来。 陆淮闻言，面色依旧平静，细长卷翘的眼睫却像折翼的残蝶般控制不住地轻颤，半响淡淡道：“我不喜欢欠人情，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们吃饭。” 贺佑嘉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笑，“行啊，那就这周末呗。” 陆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一切恢复正常，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时璟愣愣地拉开椅子坐下，她也在好奇，陆淮为什么不反击，那天晚上是因为寡不敌众，今天早上直到她牵扯进来后陆淮才出言反击。面对其他人的悄悄议论，这个人对一切似乎都是漠不关心，无所谓的样子。沈时璟的心口突然像是被蜇到了般，到底是什么才会把一个人变成这样呢。 6、找茬 进入学习状态后，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沈时璟还沉浸在物理题中，直到许清芊叫她才发现已经放学了。 “时璟，走啦。” “去哪？”沈时璟疑惑地问道。 “学校附近新开了家甜品店，我们去看看嘛。”许清芊干脆从座位上跑下来，一屁股坐在陆淮的位置上摇着沈时璟的胳膊。 沈时璟这才意识到，陆淮已经离开了。 沈时璟有些犹豫，“但是...” 许清芊直接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沈时璟的唇上，堵住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你都多久没跟我们一起了，走啦。” 贺佑嘉刚好收拾完东西，正站在桌子旁划拉着手机，一脚撑着地，另一只脚虚虚点着地面，单肩随意地背着书包，散漫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贺佑嘉向来对这种不感兴趣，但许清芊喜欢，他倒也乐意奉陪，不然又该闹他了。 恰好江忆锦也正拎着衣服走到了一班的门口，许清芊怒了努嘴，示意道：“喏，现在就差你了。” 沈时璟也不再犹豫，而是笑了笑，把题集合上，“那走吧。” - 陆淮放学后，把作业都一股脑塞进书包里，拉链都还没来得及拉好，就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在转来南岳中学前，陆淮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圈，找到这家新开的甜品店，恰好正在招兼职，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去了。尽管姑姑每个月都会给他打钱，也总是问他钱够不够花。但他还是觉得缺钱，他得早点为以后做打算。 想到这，陆淮的脚步顿了顿，抬起手停在视线上方，看着橙黄温暖的夕阳从指缝中透过，微微有些晃眼，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陆淮步伐迈得很大，走得很急，加上为了赶时间没吃任何东西，胃又开始隐隐作痛。陆淮使劲按了按腹侧，仿佛这样就能把痛感压下去。 陆淮伸手推开店门，柜台后的姐姐一眼就看到他，笑着打招呼，“你来得正好，那我就下班了。” 陆淮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就到更衣室去换衣服了，换完衣服出来准备营业。 大概是因为新开的缘故，店内活动很多，来的学生也很多，陆淮基本没有休息的空。 突然大门被打开，门口的玩偶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一群男生吵吵闹闹地走了进来，好巧不巧，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高宇。 高宇显然也注意到了柜台后一身工作服的陆淮，他正对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怀恨在心，却苦于没有办法给陆淮苦头吃吃，这下可算是被他找到机会了。 高宇酝酿着满肚子的坏水，往柜台处走去。陆淮却像不认识他似的，淡淡道：“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见陆淮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高宇就更是恨得牙痒痒。凭什么，一个左耳弱听的穷小子凭什么跟他一个学校一个班，从小没妈，爸又是那种货色，凭什么装出这样一副清高，了不起的样子，装给谁看呢？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这小子即便是挨打的时候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今天偏要撕碎陆淮这张伪装的面孔。 “两份盐焗鸡块，三份蓝莓慕斯，两份芒果布丁，再加五杯提拉米苏。” 陆淮抬手指了指里面的座位，“里面坐，请稍等。” 高宇和身后的几人浩浩荡荡往里走去，高宇眼底满是藏不住的狠毒，待会就让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很快，陆淮就端着满盘的甜点和饮品走了过来，轻轻放到了几人面前的桌子上，“请慢用——”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剧烈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啪——” 除了高宇之外，其余人都愣住了，显然是没料到这一下。 高宇刚刚抬手去拿杯子，却“不小心”带倒了别的杯子，滑落到地上，清脆响亮的破裂声，玻璃渣碎了一地。高宇故作慌张的样子，“实在抱歉，我不小心碰倒了。” 其他几人明显也是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连忙打着哈哈，想缓解下气氛。 “他一向粗心，但肯定不是故意的。” “对对对，杯子多少钱，我们一会双倍赔偿给你们店。” “没事。”陆淮说完就转身准备去拿抹布和扫帚来收拾一下。 高宇盯着陆淮的背影，眼底是压不住的兴奋，看我一会怎么整你，我看你还是不是这副淡定的样子，我要让你知道，你永远只能是那个被别人踩在脚下的陆淮。 陆淮很快就回来了，走到桌子旁，蹲下身去，先慢慢擦着洒到地上的液体。清理完黏黏乎乎的液体后，陆淮准备捡起比较大的一些玻璃渣时，手刚触碰到，却被高宇狠狠撞倒。紧接着，高宇的脚踩到了陆淮正在捡碎片的手背上。陆淮一条腿为了支撑身体，膝盖直接跪在了碎片上，手心也被碎片深深刺入，玻璃渣瞬间深深陷入皮肤深处，十指连心，钻心剜骨痛得陆淮闷哼一声。 高宇连忙蹲下身来，假意察看陆淮的手，“我只是想来帮你收拾，没想到会不小心撞到你，作为同班同学，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陆淮的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指尖直接被本就锋利的玻璃划出一道巨大的口，伤口处止不住的鲜红的血往外涌出。几乎能看到森白的骨头，甚至还有些许碎渣镶嵌在皮肉上，整只手因为疼痛而止不住地颤抖，此时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血，看着可怖骇人。 陆淮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血迹洇湿了裤子，晕染出深色的污渍，沿着玻璃渣淌到地上，像无数条密密麻麻扭曲爬行的小蛇。陆淮深呼了一口气，看都没看高宇，随后把最大的玻璃渣直接拔出。瞬间，血流淌得更加汹涌。陆淮面色惨败，连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晕过去。视线都渐渐变得模糊。此刻他破天荒地失去了情绪，没有像往常去反抗，甚至都没有对高宇的愤怒，却止不住地想。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这样，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他。到底想要他怎样，他还能怎么做。关于以后？陆淮恍惚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的人生永远都是这样，不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拼命，都无法挽救那些局面。 高宇嘴角浮现一抹得逞的笑意，弯腰凑到陆淮的耳边轻声道：“感受到我早上有多么疼了吗？我告诉你，我高宇受到什么，必定会十倍百倍地还给对方。” 说完后，高宇又站直身体，假惺惺地问：“呀，伤的好像有些重，需要带你去医院吗？” 周围人也顿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察看陆淮的伤。 混乱不堪中，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7、医院 沈时璟刚推门进来，正笑着跟许清芊说完上一句话，就看见不远靠窗处座位边的满地狼藉，蹲在地上，手上满是鲜血的陆淮，以及站在一旁的高宇。那一刻，已经顾不上周围的一切，怒喊了一声跑了过去。 陆淮听见喊声，思绪拉了回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尖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血。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杯子的价钱，请一会到柜台那里进行赔偿。” 沈时璟冲了过来，整张小脸几乎满是怒气，她早该想到的，高宇就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沈时璟作出一副保护的姿态，整个人挡在陆淮的身前，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拔高，甚至夹杂着一丝不可察的颤抖“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跟在沈时璟身后赶到的几人也愣住了，其中许清芊和江忆锦最为惊讶。因为他们所了解的沈时璟从小到大都是温和谦逊，待人有礼貌，从来没有这样的一面。 高宇也是没想到会有人插进来一脚，定睛一看，正是早上帮这个小子说话的沈时璟。心中怒火又涌上一层，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站在陆淮那一边。直接抬起手来想扇沈时璟，“他妈的，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子从早上就看你不爽了。” 沈时璟来不及退开，咬牙闭上眼睛，睫毛止不住地轻颤。就在她以为这一巴掌自己要吃定了，阴影笼罩下来的一瞬间，却被人伸手挡住了。 不高不低的一声嗤笑，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陆淮清冽却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总这么刁难一个女孩子，你害不害臊？” 高宇本来还很嚣张，被陆淮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激得跳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明显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也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时，气急败坏道：“你也配说我？你现在不也是躲在她身后？” 陆淮神色冷冷的，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眉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厌恶神色，“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你、你！”高宇自知理亏，再加上没对方人多，万一陆淮真的报警，他也吃不了兜着走。他狠狠瞪了一眼陆淮，恼羞成怒道：“我们走！” 身后一个高个子男生犹豫着开口，“高宇，我们还没赔偿杯子的钱...” 高宇的脸色更难看了，偏偏陆淮还抬手指着柜台的方向，“那边扫码，七十八元，慢走不送。” 高宇铁青着脸，走过去把钱付了，带着满身怒气离开了。 刚刚说话的高个子男生走在最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最后还是跑了回来，“同学，实在抱歉，不好意思，他平时就总这样喜怒无常的，今天是我们不对，请你别放在心上。”说着还要给陆淮点钱作补偿医药费，陆淮拒绝了半天也没推掉，只得收下。 直到人离开后，陆淮才缓缓转过身，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准备收拾满地的狼藉。沈时璟等人想要上前帮忙，陆淮本想拒绝，却拗不过众人，几人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收拾好了。 而店长也接到其他店员的电话，正在往店里赶，直接给陆淮发消息让他提前下班，先去医院看看。 陆淮沉默地看了眼手机，朝几人道谢后便准备离开。 沈时璟却一把拉住陆淮的衣角，语气里满是焦急，“我刚刚给我哥发消息了，他马上到，我们送你去医院吧。” 陆淮怔愣了几秒，似乎是没想到，随即皱了皱眉，轻轻拂掉沈时璟的手，“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我自己可以处理。” 站在一旁的许清芊也忍不住开口了，“就是啊，你的伤明明这么严重。”说着还用胳膊撞了撞一旁的贺佑嘉，示意他赶紧帮忙说话。 场面陷入胶着凝重的气氛，江忆锦眉头紧蹙，但没开口说话。贺佑嘉脸色也不太好，盯着陆淮的伤口说：“你的伤看起来挺严重的，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沈时璟重新拉住陆淮，澄澈明亮的眼睛里，夹杂着浓厚的不安，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 陆淮莫名觉得有点好笑，挑了挑眉，在眼前几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才认识第一天，就这样关心他，他实在不懂。陆淮干脆转过身，用未受伤的那条腿支撑着身体，他比沈时璟高一头，两人的距离很近，陆淮低头刚好能看清沈时璟的表情。 沈时璟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卷翘细长的睫毛像折翼的蝴蝶来回扑扇着翅膀一样，小巧的鼻尖上有些许因紧张而渗出微小的汗滴，齿间无意识地紧咬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眸看得陆淮心尖一颤。 陆淮微微俯身，和沈时璟平视，又往前了一步，凑到沈时璟耳边，不断呼出的热气喷洒到沈时璟耳根，激起密密麻麻细小的电流，从耳边蔓延到四肢百骸，不断涌到身体的深处。沈时璟下意识想闪避开，却被陆淮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去路。橘黄暗调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可陆淮说出的话却冷漠极了，仿佛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了沈时璟身上。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蠢。” 看着沈时璟由淡淡的绯红逐渐变成惨白的脸色，陆淮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还嫌不够刺人似的，继续道：“我们很熟吗？我们好像才刚认识没多久吧，你是不是有点越界了。还是说，哪怕不熟你也喜欢往上凑？我们不是早就扯平了，你不会以为我接受了你送来的西瓜汁，我们就是朋友了吧？” “我、我不是......我......”沈时璟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就像尖锐的刀锋凌虐在心尖上，陆淮一字一句都咬得很清楚，冰冷的字眼回荡在两人的心尖，陆淮在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渐渐松懈后，便准备抬脚越过沈时璟往门口走去。 陆淮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淡笑，沈时璟这样几乎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单纯到没有任何心思的人，有什么必要跟他这种在淤泥里跌爬滚打的烂人牵扯上关系，又有什么义务不计回报地去帮助他呢。 其他人因为距离远，根本听不到陆淮跟沈时璟说了什么，但是看到两个人的脸色瞬间都变得不太好，许清芊赶紧上前问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不去医院啊？明明伤口那么严重。” 沈时璟无措地摇了摇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陆淮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录音机一样持续回响在耳边，从头到尾不断敲击着她的天灵盖。她就那么愣愣地看着陆淮离去的背影，静谧诡异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手机铃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沈时璟动作缓慢机械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哥，划开接听键。 只听沈时穆低沉磁性，安全感满满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来，“我到门口了，你们出来吧。” 沈时璟这才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朝几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带他去医院。”说完就咬牙朝即将走出去的陆淮跑了过去。一把揪住陆淮的袖角，脸色还没缓过来，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你现在情况不太好，你得去医院。” + 8、医院 陆淮脚步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将沈时璟的手拂开，眼神看都没看沈时璟，直直往前走去，准备伸手推门。 沈时璟抬脚跟上陆淮的步伐，在走出门外后一把拉住陆淮，语气很强硬地将刚刚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得去医院。” 陆淮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转身看着沈时璟。黄昏时刻的微风轻轻吹过，带着头顶稀疏嫩绿的树叶一摇一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淮蓦地对上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沈时璟漆黑的瞳仁里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情绪，那是一种名为担心的情绪，这对于陆淮来说很陌生。他突然有些恍惚，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被担心的感觉了，这种感觉宛如一场飓风骤雨般不可控地将陆淮裹挟缠绕，无法逃脱。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所有人都避他之唯恐不及，只有她一次又一次地靠近。 半响，陆淮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捂住半张脸，嘴角勉强扬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时璟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只瞪着大眼睛，眼底满是倔强盯着他。 突然一声“滴——”打破了此刻的僵局，两人闻声看过去。 离他们不远处的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suv正停在马路边，车窗缓缓摇下。沈时穆英俊帅气的脸庞显露出来，男人一手扶着方向盘，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节有规律地轻点着，另一只手指尖夹着根烟，随意地搭在车窗边沿，“搁这演苦情剧呢？等你们半天了，赶紧上车。” 因为天气燥热的缘故，男人身上的白色衬衫最上面解了两颗扣子，半截锁骨若隐若现。衬衫袖子卷到了小臂，小臂结实的肌肉线条清晰明显，一股禁欲风扑面而来，浑身散发着慵懒却又不失上位者的气息。眉眼间和沈时璟有那么几分相似， 沈时璟抓住机会，再次一把拽住陆淮的衣袖，但顾忌着陆淮身上的伤口，只死死攥着，没有其他动作，“你不去医院，我们就在这里耗着。”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倔强。 陆淮只得跟着沈时璟上车，拉开车门，上车后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 还是沈时璟先打破沉默的，“哥，你什么时候到的？” 沈时穆在两人上车时，就已经把烟掐灭了，说话时嗓子还有些暗哑，如同车窗外吹进的风般淡淡道：“从你们俩刚刚在那拉拉扯扯的时候就到了。”说完也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轻轻吐了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陆淮。沈时穆刚从国外回来一年，现在正在自家公司学习，随时准备上任董事长。浑身上下充斥着上位者的气息，压迫感十足。 “叫什么名字？” 陆淮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卑不亢道：“陆淮。” “你跟着时璟叫我哥就行。” 陆淮沉默地盯着沈时穆的车座后背，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半响，陆淮那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哥。” 沈时璟和沈时穆都愣了下，沈时穆也就是随口说说，毕竟陆淮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乖乖给人当弟弟的类型。 自己妹妹什么性格，他沈时穆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都要掺和一脚，只是在确保沈时璟安全的状况下，他倒也乐于帮一把。 车内又陷入短暂的沉默，所幸这里距离医院没多远，很快就到了。 沈时穆把车缓缓停在医院门口，“你们先进去挂号，我去停车。” 沈时璟很担心陆淮的状态，火急火燎地拉着人往医院里走。边走边用余光扫视着陆淮，陆淮因失血过多，脸色十分惨白，面色却很平静，眼神直视前方，步履沉稳直直地往前走着。 医院里的人行色匆匆，人声嘈杂，白色干净的墙面宛如一个巨大且密不透风的牢笼将来往的人都困在其中，无处遁形。 沈时璟扭头对陆淮说：“你在这等我，我去挂号。”随后便强硬地把陆淮按在一旁的长椅上，才转身离去。 陆淮一言不发地盯着沈时璟离开的背影，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宛若一座死气沉沉的雕像般，直到沈时璟消失在人群中，陆淮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倏地松懈下来。 耳边传来剧烈的砰砰声，陆淮按了按胸口，才恍然间意识到，是他的心跳声。速度快到几乎按不住，仿佛要挣脱所有的枷锁跳出来，不依不饶地告诉所有人。 陆淮见过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以自己为首要，从来没有哪个蠢蛋会这么做，偏偏沈时璟就这么固执地闯入他的生活。 陆淮抬手揉了揉眉心，却不经意间划过眼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湿润。陆淮似乎也没料到，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深吸了口气，强压下鼻尖的酸涩，安静地等着沈时璟回来。 沈时璟有条不紊地办好了一切，远远就看见人群中的陆淮。 隔着这么多人，彼此竟然一眼就能看到对方的身影，沈时璟的脚步顿在原地。四目相对，视线胶着在空中，不知过了多久，陆淮才收回视线，垂眼看向自己的掌心，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想要逃跑想要回避。沈时璟也瞬间反应了过来，快步走回到陆淮身边。 沈时璟拿着单子，余光看见旁边走来的一个身影，是沈时穆。 沈时穆把外套搭在胳膊上，走到两人身边停下了脚步,眉心微蹙，却也没说话。沈时璟捏着手里的单子说：“哥，你扶着他点。” 沈时穆扶着陆淮走进科室后就出来，站在门外和沈时璟一起等着。 “那小子，你同学？” 沈时璟点点头，“刚转来的。” 沈时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沈时璟的脑袋，“你啊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这么容易信任别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沈时璟却突然道：“哥，你怎么不问问我？” 任谁看到自己的妹妹突然发消息说有紧急情况，尽管简短明了地解释了一下，但很难不想象她哥在看到她身边浑身是血迹的陆淮时是什么心情。 傍晚时分，医院走廊的光线昏暗，令人看不清，人群渐渐变少，陆淮在里面同医生交谈的声音依稀传出来，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沈时璟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时穆，等他开口。 沈时穆承认自己开车看到沈时璟和浑身带血的陆淮站在马路边拉拉扯扯的时候，心脏仿佛停滞了一瞬间。但沈时璟给他发消息时说自己没有任何事，且看起来生龙活虎，他便强压下心底的躁动与不安，在车上安静地等着，给足沈时璟空间。沈时璟说她可以处理好，他作为哥哥就静静等着。 沈时穆双手插兜，原本搭在胳膊上的外套几乎快要滑落下来，整个人懒散地靠在墙上，在沈时璟的目光下缓缓道：“想做什么就做呗，哥反正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意料之内的回答，沈时璟收回视线，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忽地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很小，但沈时穆感觉到了，忍不住勾起唇角，“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哥你突然这么肉麻，我怪不习惯的。”沈时璟打着哈哈，用开玩笑的语气试图掩盖自己胸腔中的酸涩。 沈时穆怎么会看不出来沈时璟在想什么，只是看了很久，半响抬手轻轻揉了揉沈时璟的发顶，声音低哑，“长大了，但答应哥，不论做什么都先保护好自己，这样的事别再有下次了。哥不是说你不对，助人为乐的事情很对，但肯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是不是？别再让哥担心了，干脆放着等哥来处理，好吗？” 沈时璟原本强压下去的酸涩再度翻涌上来，从胸腔涌进眼眶，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来话，“哥......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兄妹俩又聊了会，陆淮便出来了。 见人出来了，沈时穆敛起玩笑的表情，神色变得严肃认真，“怎么样？” “已经都处理包扎好了，医生说回去按时涂药，就不会留疤。”陆淮的手下意识地抚过伤口处包裹着的纱布，凹凸不平的触感，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般难以言喻。 沈时穆放心地点了点头，“走吧，送你回家。”说完也不给陆淮拒绝的机会，直接抬腿离开。 陆淮只好跟上，沈时璟忍不住问：“还疼不疼啊？” 陆淮闻言，脚步顿了一瞬，听到沈时璟这么问他莫名感觉有些好笑，偏偏沈时璟正认真地盯着他，一丝一毫都不放过，生怕他哪里不舒服。伤口隐隐作痛，尤其是膝盖，刚刚医生将碎玻璃渣一点一点挑出来的时候，陆淮竭力抑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下嘴唇都被他咬得发白。就连医生都忍不住道：“小伙子怎么回事，再怎么不小心也不能伤这么严重啊。” 但陆淮只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很痛，但和他以往受的伤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眼下也是，看着沈时璟可以说的上炙热的视线，他同样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疼。” 不疼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陆淮的心底一个一直隐匿的开关仿佛也被打开了，从母亲离开后，没有人，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关切的语气问他疼不疼，沈时璟是第一个。 “我不信，那么严重的伤肯定很疼很疼，回去伤口千万别沾水，饮食要忌口，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沈时璟突然想起来，“奥我们现在是同桌了，我会提醒你的！” 沈时璟絮絮叨叨的话语不容拒绝地充斥在陆淮的耳畔，刚刚医生早已叮嘱过，按照他的性格，换做别人，他可能早就打断了。 明明该远离的，明明该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竟存着一点点私心。 再停留一点吧，再多说一点吧，再给予我一点吧，一点点就够了。 9、还人情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只有车载音响里在放着舒缓低沉的乐曲，沈时璟不知什么时候抱着柔软的抱枕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陆淮家前的巷子口了。 沈时穆看着没有灯光，黑漆漆的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准备熄火，“我送你进去。” 陆淮却先一步拉开了车门，“不用了，今天谢谢你们，改天请你们吃饭，我先走了。”说完就抱着书包，飞快地一头冲进了巷子里。 沈时璟刚睡醒，整个人还是懵懵的状态，行动思考都很缓慢，眨了眨眼睛，看着陆淮离去的背影愣愣地点了点头，却在指尖触碰到兜里坚硬结实的一叠东西时瞬间清醒了过来。 沈时璟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急急从兜里掏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终于看清楚了。 是三百块，纸币有些发皱，但理得很平整，不知道陆淮什么时候塞到她外套口袋里的。 沈时璟攥着这三百块，愣愣地看向沈时穆。 “怎么了？”沈时穆刚问完就看到了沈时璟手里的钱，“他给你的？” 沈时璟点点头，沈时穆见状也愣了愣。他能看出来陆淮的家境很一般，甚至不太好，但是会有自己的倔强和自尊心，看起来似乎是个固执的小男孩。 沈时穆长叹一声，“既然是给你的，就收下吧。” 沈时璟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她做这些并不是想要什么回报，也没有想给陆淮这么大的压力，她只是单纯地想帮陆淮...... 沈时璟晚上躺在床上，满脑子都在思考以后要怎么和陆淮相处，过了许久才渐渐进入梦乡。 - 第二天沈时璟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进教室，刚到座位上，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许清芊的一声惊呼吓了一跳。 “天呢，时璟你是昨晚熬夜通宵了吗？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啊。”许清芊用极其夸张的表情说道，一副天大的事情，顶着黑眼圈的人是她一样。 沈时璟白皙洁净面色尽是说不出的疲惫，漆黑澄澈的眼底带着一丝迷迷糊糊，眼窝处却有些浓重的黑眼圈，领子处也因为没睡醒而褶皱了一块，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好累好困”五个大字。 沈时璟没精打采地回答道：“昨晚有点失眠。” 许清芊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瞪大了眼睛，“你居然还会失眠，那当时是谁在我的床上倒头就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沈时璟也顿时想起来了，那时候许清芊的爸爸妈妈去外地出差，就把沈时璟，江忆锦和贺佑嘉都叫到家里。玩到一半许清芊觉得没什么意思，竟然提出要喝酒，奈何没人能拗得过她。 许清芊坐在沙发上，轻轻踢了踢地毯上盘腿坐着的贺佑嘉，丝毫不客气道：“你去买，快点，就现在。” 贺佑嘉只得站起来拍拍屁股，换好衣服去楼下买了几瓶度数没那么高的鸡尾酒和饮料回来。 许清芊翻着塑料袋，有些不满道：“干嘛买饮料，我们总不至于酒量差到这么低的度数还要兑饮料吧。” 没成想，一语成谶，沈时璟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酒量差到极点的人。 许清芊刚喝完一罐，正准备去拿第二罐，却被贺佑嘉一把拦下。 许清芊挑起好看的眉毛，瞪了一眼贺佑嘉，“你干嘛？” 贺佑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夺下许清芊手里的易拉罐，“还能干嘛，不许喝了。” 许清芊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沈时璟晃晃悠悠站起来，插到两人中间，三人瞬间都懵了。 沈时璟手里还拿着半瓶没喝完的青提味鸡尾酒，脸颊因喝酒而晕染上了一片酡红，从耳尖到脖颈，整个人都是红扑扑的，眼睛微微眯起，脑袋先是转向贺佑嘉的方向，嘴里振振有词道：“就是，你说你这种时候有什么用，偏偏总管不住她。” 紧接着又把脑袋转向了许清芊，语气“很凶”道：“还有你，不许笑了，能不能听话点，让你不要做就不要做。” 三个人愣了一瞬，紧接着发出爆笑声，许清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你这是喝醉了吗？” 贺佑嘉莫名其妙被说了也没恼，反而感到很新奇，忍俊不禁道：“这好像还是沈时璟第一次这么跟我说话呢，看来是憋了很久，酒后吐真言啊。” 江忆锦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沈时璟身边，微微弯腰盯着沈时璟的眼睛。沈时璟的眼睛水灵灵的，黑色明亮的瞳孔就像浩瀚星辰的黑色漩涡般吸引人，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嘴巴轻抿，“还有你，一天天的就知道耍帅，打完篮球出一身汗，就那么把水浇在脑袋上啊？” 江忆锦有点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以后一定不那样了。” 沈时璟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却又转向另外两个人，许清芊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状，“我会听话的！” 贺佑嘉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道：“我会想办法管好她的。” 沈时璟双手抱在胸前，就在其他人以为她还要干什么的时候，沈时璟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咚”地一声，倒在了地毯上，瞬间给其他三个人吓得不轻，都赶紧上前围住沈时璟察看情况，许清芊原本还带着醉意，这下直接给她吓得清醒了过来，语气十分慌张，“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晕倒了，摔到哪了啊？？” 几人一番手忙脚乱，最后才发现沈时璟只是睡着了。 江忆锦松了口气，“时璟醒来以后，我们得告诉她，以后如果我们不在她的身边，可千万不能碰酒。” 许清芊看着床上睡得死死的沈时璟，擦了擦满头的汗，“刚刚差点吓死我。” 这些还是沈时璟第二天醒来以后，许清芊告诉她的，沈时璟当时结结巴巴道：“不、不能吧...我怎么可能会说那样的话呢......” 许清芊摊了摊手，“贺佑嘉说你估计憋了很久，酒后吐真言。” 沈时璟当时憋红了脸，没再说话，但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喝酒了。 沈时璟和许清芊对视一眼，许清芊巧妙地捕捉到了沈时璟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她知道，沈时璟肯定也是想起来了这件事，顿时坏笑着说：“是不是？你睡眠明明就很好。” 沈时璟有些无奈，却无从反驳，因为许清芊说的是事实，但昨天晚上她就是失眠了，只是失眠的原因另有其人。 正这么想着，陆淮就走进教室了，沈时璟的余光很迅速地捕捉到了陆淮一瘸一拐的身影。相比于她的慌乱，陆淮明显很平静，却也没和她们打招呼。 陆淮单肩挎着书包，缓缓走到座位上，坐下以后开始拿出书和作业，动作慢条斯理，却很吸睛。 沈时璟愣愣地看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许清芊抢先了一步，她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的走思，明明她平时也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到了陆淮面前，反应总是慢半拍呢。 后来沈时璟才知道，大抵是因为心跳得太快，遏制了她所有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帅哥，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许清芊大大咧咧道。 陆淮握着笔的手一顿，听到伤口字眼才反应过来，是在跟他说话，淡淡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许清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昨天时璟带你去的医院，医生怎么说？” 沈时璟突然被提名，下意识避开陆淮看过来的目光。 陆淮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这周六有空吗？我请你们吃饭吧。” 许清芊用眼神示意沈时璟，毕竟是沈时璟帮忙帮的大头，自然要先征求沈时璟的同意。只见沈时璟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看来是去。 许清芊注意瞬间被转移，开始思考，“嗯我想想...我和时璟肯定都有时间...”说着用胳膊撞了撞一旁的贺佑嘉，“喂，你去不去？” 贺佑嘉原本正趴在桌子上补觉，被许清芊这么一推，瞬间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的双眼，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哈欠，迷迷糊糊道：“什么去不去？” “陆淮说要请吃饭，你去不去？” “你去我就去。” 许清芊“嘿嘿”一笑，“我们都去，反正时璟去，江忆锦肯定也去。不过你也不用请我们，我们还是aa就好。时璟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沈时璟赶紧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 10、吃饭 奇怪的是那之后，陆淮还是很冷淡，除了日常必要，其他时候都不会主动搭话。 但因为请吃饭的缘故，陆淮还是和每个人加了微信。 沈时璟周五晚上写完作业，把东西收拾起来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闪个不停。 沈时璟轻轻拿起手机，就那么靠在桌角边，点开锁屏，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接连不断的群聊消息。 群名字很简单——周六下午五点。简直是一目了然的程度。 许清芊：【明天去哪里？明天去哪里？明天去哪里？】 许清芊一连三问，开始在群里轰炸。 贺佑嘉：【看给你急的。】 后面还带了一个那种很可爱的动漫小狗叉腰皱眉的表情包。 沈时璟看到这个表情包都能想出来贺佑嘉现在是什么语气，要是他俩现在在一起又是什么景象，大概又会开始斗嘴了吧。 陆淮：【吃烤肉可以吗？】 沈时璟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比大脑快一步，先打字发了出去。 璟：【可以的。】 意识到这点的她忍不住先把手机放一旁，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依稀能感觉到眼周围的皮肤开始火燎火燎地发热，急促的心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剧烈，仿佛要挣脱某种桎锆跳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这么控制不住自己呢？ 沈时璟缓了好一阵才重新拿起手机来看，所幸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常。许清芊在她的那条消息下面跟着附和道，再加上其余人也没什么异议，明天就去烤肉店了。 群里重新安静下来，沈时璟忍不住往上划，点开陆淮的主页，认真端详着。 名字很简单，单一个字母l。 但陆淮的头像和本人截然不同的感觉，头像的主体是一只奶白色的小猫，微微张大嘴朝镜头咬去，背景是一片绿荫，但是很暗，看起来像是在傍晚时分拍的。 沈时璟把照片放大仔细看了看，猫的身形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感觉。又忍不住暗暗想道，是喜欢小猫吗？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问问。 另一边的陆淮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翘着一角，轻轻来回晃荡着，眸色深沉，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准备睡觉。 躺在柔软的床上，听着风扇嘎吱转动着，陆淮却丝毫没有睡意，干脆睁开眼睛，盯着屋顶数羊，数着数着，思绪又忍不住跑开。 他们看起来和他是截然不同两个世界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产生了交集。陆淮不禁有些迷茫，他很久没有和别人这么靠近了，。 陆淮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张明媚干净的脸庞，沈时璟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宛如玻璃水晶球般，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好看极了。只一眼，就会让人忍不住陷进去。 陆淮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将这些甩到脑后，重新捞过手机，将他看了很久的一家烤肉店地址发到群里。烤肉店就在学校附近，平时也很受学生们的欢迎，是常常爆满的一家店。 沈时璟：【明天见。】 陆淮的手下意识地隔着屏幕轻轻划过沈时璟发的那几个字，嗯明天见。 - 沈时璟第二天很认真地收拾了一番才出门，一袭点缀着奶黄色小花的白色连衣裙，白色花边长袜，搭配一双黑色皮鞋，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脚踝。黑色长发轻轻挽起，系着和衣服同色系的黄色蝴蝶结，温柔极了。 沈时璟没让司机送，自己坐公交去的。 从公交车下来，沈时璟走过繁茂的绿荫，脚下的柏油路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灼热，斑驳的光影稀稀落落地落在沈时璟的裙摆上，沈时璟忍不住抬手，仰头从指缝看去，余晖漏进来，有些刺眼，却莫名很舒服。 沈时璟回过神来，跟着手机导航继续往前走，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淮。 陆淮穿得很简单，白t恤黑裤子，脚上一双白色的球鞋。此时正懒懒地靠在马路边的树下，一只腿作为重心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腿随意地点在地上，身形修长挺拔，低头看着手机。额前的黑发软软的垂下来，与它的主人截然相反，温顺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有人在看他，陆淮抬头，看到了沈时璟。陆淮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淡，点头示意。待沈时璟走近，说道：“走吧。” 沈时璟盯着陆淮的侧脸愣愣道：“你是在等我吗？” 陆淮却没说话，而是突然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沈时璟，沈时璟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隔着衣服的布料，似乎能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沈时璟回过神来就见旁边擦肩而过一辆自行车。自行车速度很快，如果陆淮没及时拉过沈时璟，就很有可能受伤。 两人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沈时璟的手还抵在陆淮温暖的胸膛处，体温顺着两人相触的地方传了过来，激得沈时璟冰凉的指尖不由得蜷了蜷。 沈时璟抬头看去，刚好看到陆淮锋利□□的下颌和鼻梁，薄唇抿得很紧。沈时璟这才想起，赶紧松开手，往后站定。脸颊泛起阵阵红晕，嗫嚅道：“谢、谢谢......” 陆淮皱了皱眉，确定沈时璟没被伤到后，淡淡道：“下次小心。” 沈时璟点了点头，两人没再说话，一路无言走进店里。 刚走进店里，沈时璟就看到许清芊和贺佑嘉坐在靠近窗户边的位置上朝他们的方向挥手。 沈时璟弯了弯眉眼，加快了脚步走过去，“你们都到了啊。” 两人正在剪肉片，将大块剪成小片小片的，待会方便烤，两手都腾不开。许清芊朝着沈时璟走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可终于到了，我怕你这路痴找不到，让陆淮出去接应你呢。” 沈时璟想起自己刚刚在门口没来得及得到回答的那个问题，顿时有些脸热。 “你是在等我吗？” 沈时璟不禁有些懊恼，人家还什么都没说，自己怎么就把大招都放了。 陆淮则轻轻拉开沈时璟面前的椅子，“怎么不坐？” 沈时璟连忙摆手，“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 陆淮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沈时璟坐下以后看了四周一圈，随口问道：“江忆锦怎么还没到？” 许清芊正忙得不可开交，抽出空来答了句，“他有点事，一会到。”说完实在忍不住了，干脆停下手里的动作，瞪着贺佑嘉，“你是不是故意来跟我捣乱的？” 贺佑嘉也不干了，放下剪刀，比划了下，“从这里剪开才是最合适的。” 沈时璟不禁摇了摇头，这两人又开始了，真是一天不吵一次，她都会不习惯的程度。但她也不能干坐着，干脆戳了戳旁边正在给大家杯子里倒水的陆淮，“我们去那边蘸料区调下酱吧。” 陆淮点点头，跟着沈时璟起身离开了。 沈时璟调好自己的酱以后，一偏头就看到陆淮正端着碟子站在一旁看着她。沈时璟下意识避开陆淮的目光，去看陆淮手里拿着的碟子，顿时脱口而出，“你不喜欢吃香菜啊？” 11、挑食 陆淮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沈时璟会问这个，垂下眸子，细长卷翘的睫毛轻轻翕动着，仿佛折翼的蝴蝶般脆弱不堪，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道：“嗯我很挑食的。” 没想到沈时璟听了以后直接凑到陆淮旁边，满脸好奇道：“那你还不喜欢吃什么呀？” 陆淮望着沈时璟明亮的眼睛，“动物内脏不吃，羊肉和鱼不吃，菠菜青椒茄子不吃，葱姜蒜香菜不吃......”说完，陆淮心底莫名有些紧张，静静地等待着沈时璟说话。 沈时璟忍不住扑哧一笑，明眸皓齿，伸出白皙的指节轻轻戳了戳陆淮，“陆同学，你这不吃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陆淮心一紧，随即想到了什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嗓音干涩艰难道：“你也觉得很麻烦吧。” 沈时璟点点头，长叹了口气，“怪不得你这么瘦，营养能跟得上吗？” 陆淮愣了愣，没想到沈时璟的麻烦是指这个，一瞬间，满地狼藉，女人跪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喊声和崩溃的模样和沈时璟重叠在一起。 “陆淮，你怎么这么麻烦啊！？你到底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他站在旁边，无助地抱着兔子玩偶，嗓子像是糊住了般，怎么也发不出妈妈两个字的音节来。 ...... 陆淮从回忆中猛地惊醒，就见沈时璟满脸担心地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安，“你没事吧？怎么了？” 陆淮面色苍白，鼻尖沁出些许薄汗薄削的嘴唇没有丝毫血色，胸膛因剧烈地喘息而起伏，手臂上青筋根根分明。陆淮目光有些涣散，眼神迟迟才聚焦眼前的人。 “哦...我没事。” 沈时璟皱着眉，不依不饶，甚至踮起脚来量了下陆淮的额头，温度很正常，低声嘟囔道：“也没发烧啊。” 沈时璟的触碰却让陆淮顿时定在了原地，他抬手抚过沈时璟刚刚触碰过的地方，眸色深沉，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喃喃道：“嗯我没生病......” 陆淮的心此刻就像一颗熟透了的烂番茄，破损的外皮根本包不住内里酸涩难咽的汤汁，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它静静发霉坏掉。 沈时璟见陆淮状态不太好，便快速地调好剩下的蘸料，和陆淮一起回到位置上了。 江忆锦刚到，正打着哈欠，揉着脖颈缓解酸痛。 沈时璟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江忆锦眯起眸子，盯着沈时璟和陆淮的身影看了看，随即懒懒道：“昨晚通宵打游戏了，没睡醒。” 一旁的许清芊没忍住问道：“你们怎么都这么能熬，我十一点就困得不行了。” 贺佑嘉使劲揉了揉许清芊毛茸茸的脑袋，没好气道：“睡那么早，那我打电话为什么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许清芊羞恼，却没有反驳的理由，因为是她起不来，特地叫贺佑嘉当她的人形闹钟，只能绕开话题，“干嘛摸我头，你刚刚洗手了没啊？” 贺佑嘉都快被她气笑了，“好好好，我的大小姐。”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热闹得很。 沈时璟吃到一半忍不住偷偷瞥了眼旁边的陆淮，蒸腾朦胧的雾气，她看不清陆淮脸上的神色。纵使气氛再怎么活跃，陆淮还是沉默不语，只有在谁主动问他时，陆淮才开口说一两句回答。 沈时璟嘴里咬着半截筷子，正怔愣出神地看着陆淮的侧脸，却没料到陆淮像是察觉到般突然转过头来，沈时璟的视线来不及撤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相撞在空气中。 沈时璟张了张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想不出任何话解释自己此刻的行为，为什么吃饭吃得好好的，中途却停下来，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是想干什么。 陆淮静静地看着沈时璟，女孩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懵懂稚气，大眼睛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漆黑明亮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有人在认真地注视着他，而这个认知就像无数根毒刺般密密麻麻地戳向陆淮，他无处遁形，毒刺分泌的剧烈毒素将他完全包裹起来，像是被麻痹掉四肢一样，正在侵入五脏六腑。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几乎是同时扭开视线。陆淮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其他人正玩得开心，沈时璟低头看了眼时间，上厕所需要这么久吗？还是因为刚刚觉得尴尬在躲她？沈时璟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也出来了。 沈时璟先是去前台，准备结下帐，之前大家就提前商量过，各自把钱都发给了沈时璟，提前aa这顿饭钱，毕竟他们也没干什么，总不能让陆淮真请这顿饭。直接给陆淮，又怕他不收。 沈时璟都打开了付款码，却被告知他们这桌已经有人付过了，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孩子付的，就在刚刚不久前。 沈时璟愣了愣，是陆淮，她下意识开口问道：“那他现在去哪里了？” 前台仔细想了下，因为刚刚那个男生很帅，所以她印象很深刻，指着门口的方向，“他好像从这里出去了。” 沈时璟点点头，道过谢之后，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刚推开门，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人一猫，两抹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显眼，昏黄的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男孩身形修长，此时却蹲在地上，下巴压在曲起的膝盖上，眼睫低垂，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面前的小猫。 沈时璟鬼使神差般，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了陆淮和猫。 “咔擦！” 四周都很安静，所以这一道声音格外响亮，陆淮和猫都应声转过头来，看向沈时璟的方向。 糟了！忘记关声音了！！ 沈时璟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那便是：完蛋了！ 12、剖白 陆淮却朝她招了招手，沈时璟慢慢往陆淮的方向走去。待沈时璟靠近，微微弯腰俯身，陆淮的手还落在小猫柔软的毛发上，轻柔地抚摸着，抬眸笑着看向沈时璟，“你也觉得它很可爱吧？” 从认识陆淮以来，沈时璟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笑，是一种全身心的放松，眉眼间神采奕奕，就像面前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俩，没有任何忧虑的小猫一样，眼神纯粹干净，卸下所有的防备，仿佛让人一眼便能看穿所有。 沈时璟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陆淮以为她刚刚是在拍小猫，窘迫使她忙不迭地点头，却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只小猫正是陆淮微信头像里的那只。她忍不住也蹲下身来，轻轻摸去，“你很喜欢猫吗？” 陆淮手里的动作却一点没停，只轻轻给小猫梳理着毛，“其实是不喜欢的。” “那怎么还？”沈时璟有些不解地问道。 陆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沈时璟，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时璟没想到陆淮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对上陆淮的眼睛。沈时璟心底不禁闪过一丝悸动，她觉得陆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总是在诉说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沈时璟又好像能读懂那么一点点，比如现在，陆淮的眼睛好像一片蓝色渺茫的汪洋，那里盛满了无尽的悲伤与难过。 陆淮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等待着沈时璟回答。 “陆淮，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沈时璟盯着陆淮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 陆淮闻言愣了愣，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所有人都恨不得跟我划清界限，唯有你，沈时璟，一遍又一遍地靠近我。 那么，当我剖开曾经过往一切的不堪，你是否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沈时璟迟疑着点了点头，就听陆淮低哑干涩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家庭和谐幸福，父母亲很相爱。后来我父亲生意投资失败，公司的钱款也被背叛的朋友卷走，我家破产了。后来我父亲沾染上了赌/博和酗酒的恶习，只要一回家就会对我和母亲拳打脚踢。” “母亲身上满是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总是看着家里以前的相册哭，总是哭着哭着就会看向我，我那时候还看不懂，只知道父亲变成了一个只会欺负我和母亲的可怕怪物。” “母亲被他打到脑震荡和小腿骨折，而我......”说到这，陆淮顿了顿，语气无比苦涩艰难，“在一次反抗中，变成了左耳弱听的小怪物。” “家里的车子被他卖了，母亲存的钱被他偷去，戒指、耳环、所有曾经代表真心的承诺都被他拿去卖掉。”陆淮嘲讽地笑了笑，“什么山盟海誓，全是假的。” “直到后来家里实在没钱了，他跟人去抢/劫，坐牢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家里给我和母亲。可能是青春期作祟，我顶嘴、逃课打架、偷东西、不服任何管教，也不听任何人的话。我太过于顽劣，惹人讨厌憎恶，不值得任何留恋，母亲终于离开了这个家。”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淮脸上没有一丝难过，嘴角反而扬起一抹松懈解脱的笑。 “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后来他出来了，我在姑姑的帮助下搬出了那个曾经被称之为家的地方，自己一个人租房住。出事以后，所有亲戚都和我们断绝了关系，甚至看笑话的。只有姑姑还常来探望我们。” “故事讲完了，沈时璟，你觉得怎么样？”陆淮重新看向沈时璟，眼底晦暗不明。 沈时璟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动，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膝盖上。陆淮其实能猜到，任何人只要知道以后，都会讨厌害怕他的，不会想和他有任何牵扯，没有例外的，也不会有例外。 陆淮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沈时璟身上，“账我已经结过了，祝你们吃得开心。星期一的时候，我会去找老师申请换座位的。谢谢你们这几天对我的照顾，我真的很感谢。”陆淮喉结滚了滚，那句“别讨厌我好吗？”到底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回去吧，夜里风大。”说完，陆淮就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陆淮还没迈开步子，手腕就被人拉住了，温热细腻的触感。 陆淮转头看去，只一眼就僵在原地。 沈时璟蹲坐在地上，身上披着他的外套，一手还抱着膝盖，另一只手伸出来倔强地拉着他的手腕。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水汽，眼圈周围红红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鼻尖也红红的，几乎下一秒就会掉下眼泪，声音哽咽道：“陆淮，你累不累啊？” 陆淮的胸膛里有一座枯败荒芜的钟，许久未有人踏足敲响，此时却因为沈时璟的到来而嗡鸣作响，久久不曾停歇，震颤的余韵似乎下一秒就会将陆淮击倒在地上。陆淮根本无法形容这一刻是什么心情，过去所有的不堪和委屈似乎都因为沈时璟的这一句话而打开了闸门，如汹涌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陆淮缓缓蹲下身来，伸手揩掉沈时璟眼角洇出的泪水，泪水的咸涩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肉，直抵心脏最深处。陆淮轻轻道：“为什么会哭呢？” 沈时璟看着眼前少年瘦削却始终挺拔的身姿，鼻腔的酸涩更控制不住了，“你是不是故意变坏，就是为了让阿姨离开。” 终究还是没忍住，硕大的泪珠往下滚，砸在陆淮腕侧的疤痕，那是父亲喝醉时用烟头按出来的。陆淮有些恍惚，明明眼泪是冰凉的，为何他会感到灼热滚烫呢。 陆淮是个小拖油瓶，父亲进去后，姑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开始给许芸介绍说媒，好几次都快成了，可一旦知道他的存在，都会不了了之。 一次母亲和姑姑在书房的谈话被他不小心听到，陆淮才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两人都以为他在睡觉，但他因为口渴出来找水喝，路过书房的时候，陆淮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以后别给我介绍了吧...我和小淮两个人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许芸犹豫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 “那你呢？” 许芸似乎是愣了愣，声音迟迟才传来，“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小淮又乖又听话，没有什么需要我操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姑姑打断了，“我是说你，你真的开心吗？” 过了许久，陆淮才听到母亲低声道：“我现在只希望小淮好好的，其他真的别无所求了。” “你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一个母亲！你不能因为......” 后面的对话陆淮没再听了，他抱着兔子玩偶轻轻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那些话语。他早就忘记了自己一开始从房间出来是想要干什么，只有因嗓子干涩而带来的不适感在时刻提醒着他。 突然，陆淮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紧接着有脚步声靠近他的房间来，陆淮赶紧闭上了眼睛，母亲推开了他的房门，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到陆淮的床边。 陆淮闭着眼睛，因为装睡，呼吸有些急促，睫毛也轻轻颤动着。但他能感受到许芸一直在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声，紧接着，一道温润的触感落在他额头。 陆淮轻轻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仁在夜色中炯炯有神，显得格外得明亮，“妈妈，你爱小淮吗？” 许芸被陆淮问得一愣，反应过来以后，坐在床边，抬手捋了捋陆淮额前的黑发，很温柔地笑着说：“妈妈当然爱你呀，全天下的人，妈妈最爱的就是我们小淮了。” 陆淮小小的身子爬起来，整个人窝进许芸的怀里，闷闷道：“小淮也最爱妈妈了。” 许芸说他又乖又听话，那他就变坏。执拗的少年只能选择这种愚蠢笨拙办法让妈妈离开，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 许芸又开始天天掉眼泪，她不明白，陆淮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么温馨和睦的家会变成现在这样支离破碎，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待她。 终于在陆淮上初中时，许芸撑不住了。 陆淮猩红双眼怒吼着，“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小孩，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 许芸没有像再往常那样苦口婆心说些什么，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陆淮，那双好看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疲惫和泪水。许芸抿了抿嘴，“好。” 许芸离开的那天，陆淮不在家。许芸收拾好东西后，最后看了眼她曾经最温馨的港湾。许芸走到书房，看到上面摆着的相框，轻轻擦掉上面的落灰，最后只带走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海洋馆里拍的，蓝色的光晕里，五彩斑斓的鱼群，陆淮被许芸抱在怀里，满脸兴奋地指着玻璃后的白鲸，笑得很开心，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许芸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陆淮回来的时候，家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摆着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陆淮弯下腰换鞋，玄关处贴着一张便利贴。 “鞋子我分类放好了，小淮想穿哪双看着标签找就好了。” 陆淮把肩膀上的书包扔到沙发上，一点一点看过许芸留下的唯一痕迹。 “衣柜从左到右我按照季节放的，天冷以后小淮要记得加衣服。” “粉色毛巾擦脸，牙刷一月一换。” ...... 陆淮走回餐桌边，桌子上都是他爱吃的。陆淮拿起碗，只一个劲地往嘴里扒拉米饭，大概是最后一次吃许芸亲手做的饭了吧，好好吃啊...... 硕大的眼泪砸到碗里、桌子上，陆淮用衣服袖子使劲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眼角的泪水。 小淮最最最爱妈妈了，所以不想再让妈妈不开心了，小淮想让妈妈永远都是幸福的。 13、承诺 许芸离开后，他渐渐变回曾经的样子，只是很少会笑，对一切都无比淡漠，却还是会打架。 姑姑偶尔会跟他讲许芸的生活，许芸现在很幸福，有一个视她为珍宝的爱人，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和一条小狗。 陆淮曾经偷偷去过许芸家，一家人在楼下推着车散步，而他宛如局外人躲在一棵树的后面窥探着不属于他的幸福。直到天气突然变阴，开始下起雨来，一家人匆匆避雨，陆淮才淋着雨转身离开。 许芸会定期给他打钱，也许偶尔也会想要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只是大概不会再爱他了，也不会再有人珍重地捧着他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说：“妈妈最爱小淮了。” 还好许芸现在很幸福，不然他一定会为自己曾经的固执愚蠢而感到后悔愧疚的。 “那你呢？”沈时璟氤氲了一层薄薄雾气的双眼，就那么看着陆淮。 陆淮被看得心里一颤，干脆闭上眼睛，不愿再去回忆，他的人生太苦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无言。 “就像现在，如果我不喜欢猫，我就不用为不能带它回家而有任何情绪的产生。我已经在试着忽略很多事情了，我现在真的挺好的。”陆淮过了许久才缓缓道。 沈时璟突然做了个大胆的举动，往近挪了一步，拉起陆淮的手，在掌心轻轻划着。 陆淮就那样任由沈时璟动作，沈时璟垂眸专注地在他手心里画着什么，细嫩白皙的手比他的手小很多，似乎他握住手，就能完完全全将沈时璟的手包住。指尖划过掌心的瞬间，仿佛轻柔的羽毛拂过般，又像小猫伸出软软的爪子，不那么锋利的爪尖和娇嫩的肉垫，不轻不重地挠着，只让人痒痒的。 是一个璟字。 沈时璟郑重其事道：“从小爸爸妈妈就说我很幸运，现在我把我的好运分你一半，所以不要再难过了。面包会有的，朋友会有的，爱也会有的，所有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所有我能帮的，我通通都会帮你，这是我的承诺。” 夜色薄凉，寂静无声，只从草丛里传出来依稀的虫鸣声，和沈时璟清晰却带着颤抖的声音。沈时璟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心脏就像某种不知名的鼓点一样，抑制不住地剧烈跳动。 沈时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冲动突然，她只知道陆淮看起来太可怜了。多年后沈时璟才明白，那不是怜悯，是心疼。 心疼你的眼睛为何总是充满难以言喻的悲伤，心疼你的过去为何总是充满狼狈不堪，心疼你的一切不被别人知晓的苦涩艰难。 陆淮却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得很开心，眉眼间都带着兴奋的神色，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让人挪不开视线。 陆淮轻轻拉起沈时璟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缓缓贴合。两个人都静静地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那份体温和触感，陆淮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希望沈时璟好运常伴，年年无虞，事事得偿所愿，这是我的愿望。” 没有任何歧义，彼此之间送给对方的就是最真挚诚心的祝福。年少的真诚永远是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带任何目的性的靠近。 沈时璟眨了眨眼睛，又伸出小拇指作出拉钩的样子，“那说好了，我们永远都要比昨天更幸福。” 陆淮勾了勾唇角，下一秒，伸出手和沈时璟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谁骗谁是小狗。” 沈时璟认真地点点头，下意识跟着重复道：“嗯谁骗谁是小狗。” 沈时璟和陆淮回去的时候，其余的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江忆锦正被贺佑嘉拉着不知道说些什么，许清芊则看了一眼沈时璟后，欲言又止，似乎是把话又憋了回去。 总体而言，这顿饭吃得很愉快，结束的时候，还是沈时璟的哥哥沈时穆开车来把大家送回去的。 最后一个送的是许清芊，沈时璟在车下送许清芊的时候，许清芊犹犹豫豫，往车里看了一眼，沈时穆正在低头看手机，并没有看她们俩个。 许清芊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靠近沈时璟，低声开口道：“我刚刚看到了。” 沈时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许清芊说的应该是看到她和陆淮，沈时璟笑了笑，“怎么了？” 许清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再开玩笑，而是皱着眉头，面色稍显凝重，“虽然他应该是个好人，但跟我们毕竟认识不久，你又太容易轻易相信别人，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千万别被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沈时璟又怎么会不懂呢，但她愿意相信，一个人的眼睛是无法骗人的。 “嗯谢谢你呀，芊芊。我知道的，我会注意的。” 许清芊又再三叮嘱了一番，才转身回家。 而沈时璟上车后，听着车载音响里的轻缓低沉的音乐陷入了思考。沈时穆抽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时璟，只见车窗开得很大，凉风席席卷入车里，沈时璟趴靠在车窗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 突然间，沈时璟回过头来，柔软的发丝被风拂起，漆黑的眼瞳倒映着灯火辉煌，看不清神色。 “哥，我想养一只猫。” 14、收养 沈时穆皱了皱眉，一时没理解，“什么？” 微凉的晚风迎面拂来，吹得眼睛有些干涩难耐，沈时璟下意识地快速眨了眨眼睛，声音却缓缓重复道：“我想收养一只流浪猫。” 沈时穆打着方向盘，缓缓把车停在路边，停稳后熄火。他本来想抽烟，但看到沈时璟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松松散散把没点燃的烟夹在修长漂亮的指间。整个人懒散极了，语气却带上了一丝认真，“时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沈时璟从后视镜对视上沈时穆的眼神，沈时穆的眼睛总是很深邃迷人，被他盯着的时候旁人根本无法猜透他下一秒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只能静静等待着那张薄唇吐露出想说的字句。 但此刻，沈时璟似乎能猜到她哥打算说什么。 “时璟，这和你以往给予的帮助是两种概念。这不仅仅是简单地收养，而是爱与责任。如果你选择带它回家，你就要全身心地对它付出，爱它，呵护它，为它构建起一个百分百温暖安全的避风港。你真的想好了吗，你是否具备这种爱的能力？你能否不计回报地为它付出呢？” 一连好几个问题，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犀利，直直抛向沈时璟。 沈时璟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沈时穆以为沈时璟被自己刚刚说的话吓到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准备重新发动车子，就听见沈时璟低缓坚定地说道：“我想好了，我认为我具备这种爱的能力，我可以不计回报地为它付出。” 这下反倒是沈时穆愣了愣，但沈时璟眼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只是看着他，明明脸上还带着不确定和害怕被拒绝的神色，话语间却充满了笃定。 “哥，我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你知道的。” 沈时穆顿了一秒，笑着摇摇头。他其实早该知道的，沈时璟做的决定，只要下定决心并且提出来，就没有任何人和事情能够拦得住她。 在沈时璟的指引下，两人重新回到刚刚的烤肉店附近，准备寻找那只流浪小猫。 时间已经很晚了，大部分的店面都已经打烊关门，只有街边的少数店还亮着灯在经营。零星的灯光下，路面只有来往的车辆呼啸而过，其余时间都很安静。 沈时穆先去停车，沈时璟打开车门，匆匆从车上跳下来，往那会她和陆淮聊天的地方走去。路灯昏黄，道路两旁是高大的灌木丛，沈时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找起。 沈时穆停好车后也匆匆赶来，看沈时璟那手足无措，丝毫没有头绪的样子，差点被气笑，“你连它在哪都不知道，还想带它回家，人家愿意跟你回家吗？” 沈时璟愣了愣，是啊，她都没想到这个问题，但还是不服气地嘟了嘟嘴，“不试试怎么知道？”说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蹲下身开始在灌木丛中寻找那只猫的身影。 “好好好。”沈时穆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把衬衫袖子撸到小臂，蹲下身来。白天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被风吹得有些乱，哪还有什么公司高层的形象，认命地开始和沈时璟一起找。 不知找了多久，两人腰酸背痛，脚都已经有些麻木，却还是没找到，连半点踪迹都没有。 沈时璟不禁放下因为长时间举着手机而有些酸痛的胳膊，蹲在原地，懊恼得很。她刚刚就应该多问两句的，陆淮肯定知道它经常在哪里出现。 沈时穆也注意到了沈时璟的动作，起身往沈时璟身边走来，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沈时璟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是不是看起来很笨啊？总是这样莽撞。” 沈时穆笑了笑，“你超勇敢的。” 沈时璟还是很沮丧，正当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喵——” 下一秒，一抹白色小巧的影子就跳了出来，是那只猫！小猫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她面前，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类。 沈时璟顿时惊喜地喊出声：“哥，就是它！” 沈时穆也猜到了，他没说话，只是静静打量着这只猫。 小猫身上很干净，不胖不瘦，就算是流浪猫，应该也是一只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小猫。 沈时璟慢慢凑近，生怕因为自己的莽撞而把小猫吓跑。她轻轻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猫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 沈时璟被看得莫名有些紧张，又继续道：“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的......” 还没等沈时璟说完，小猫转身就跑了。沈时璟有些失神地看着小猫的背影，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她不知道小猫能不能听懂她说的，但她也不能强硬地带走。 沈时穆站在一旁目睹着，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既然不愿意，我们就走吧。” 两人正准备离开时，小猫却又跑回来了。只是这回嘴里叼了东西。 两个人愣愣地看着，小猫走到两人面前，缓缓把嘴里叼着的幼猫放到身前，用爪子推了推。 是它的孩子，甚至不到巴掌大小，看起来很羸弱的样子，柔软短小的四肢似乎连自身的重量都无法撑起。 沈时璟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将幼猫轻轻抱到怀里，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这是要把它托付给我们吗？” 白猫深黑的眼睛宛如玻璃球般漂亮深邃，耳朵轻轻抖了抖，静静看着沈时璟怀中的小猫，随即转身跑开了，这回是真的离开了。 沈时璟看着怀中的小猫，不禁低声喃喃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辜负你妈妈的信任的。” 15、大扫除 沈时璟把猫带回家，悉心照顾。她给这只猫取名“年年”。 因为陆淮说“年年无虞”。 她希望这只小猫也能岁岁平安，年年无虞。 如她对沈时穆承诺的那般，她真的有在好好照顾这抹脆弱的小生命。年年这段时间被喂养得很好，长大了不少，通体白色的毛发光滑柔顺，看起来也没有刚带回来那样弱不禁风。吃东西时，毛茸茸的耳朵会随着身体的幅度上下轻轻晃动着。 沈时璟静静看着身前的小猫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食物，思绪不禁飘得有些悠远。她一直都没想好怎么开口和陆淮说这件事情，自己兀自跑去，说到底，她根本无法解释自己一时冲动作出的这个选择。 自上次她和陆淮那般坦诚聊过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步。虽然她没跟任何人提起半个字，但每每周围有人讨论到陆淮，说他冷漠，不近人情时，她都会忍不住开口替他说话。 和陆淮的交集越来越多了，而陆淮似乎也褪去了最开始锋芒高冷的外表，露出了内里柔软的内表，会开始主动和她们说话，会主动找她讨论题目，中午大家去食堂她叫陆淮时，陆淮也会应下声来一同前去。她总觉得，陆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想到这，沈时璟莫名开心了不少。太好了，他们都在走向更好的明天。 - 这周五是学校两月一次的大扫除，放学铃声一向，大家就开始各自的任务。理科重点班的女生比较少，但每个班级的任务都很多，所以大部分男生都被分配到去打扫操场和走廊。只留几个男生和其余女生打扫教室。 沈时璟和许清芊去洗抹布了，准备回来擦玻璃，卫生标准要求里里外外的灰都得擦干净。但她们的教室在四楼，窗台也比较窄，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很危险。因此每回基本没几个人想擦玻璃，来来回回也就是沈时璟、许清芊和几个女生。 两人边走边聊着，许清芊一把把袖子撸起，满脸烦躁吐槽道：“咱们下周就要开运动会了，本来女生就少，偏偏项目还多，每次都跟不上。” 沈时璟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办法，估计到时候又要随便抓人凑数了。” 许清芊把盆放到池子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也掩盖不住声音里的烦躁，“还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赶鸭子上架呢，我告诉你，你可不许逞强啊。” 沈时璟哭笑不得，手里的动作没停，“你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勉强过自己。” 两人谁都没想到，无心说的话却一语成谶。聊了没两句，就准备开始干活了。 陆淮和贺佑嘉去完厕所把拖把洗干净，回来就看见沈时璟小心翼翼坐在窗台上，正探出半个身子在窗外一点一点擦着玻璃，许清芊在下面护住沈时璟的腿，以防万一。 陆淮忍不住皱了皱眉，想都没想就把拖把放在靠门的地方，直接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对着许清芊说：“这里我来吧。” 许清芊看了看窗外的沈时璟，又看了看陆淮，最终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那我去找贺佑嘉了，你可扶着她点，看好了，千万别摔下去了。” 沈时璟正在专心致志地擦着玻璃，外面阳光刺眼，玻璃因为反光，根本看不清玻璃里面的情形。因此沈时璟丝毫没注意到外面的人早已变了，她正小心费力地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竭力用手中的抹布擦去那些灰尘。因为实在耗费体力，沈时璟额前的刘海被汗水微微打湿，白皙滑嫩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小巧可爱的鼻尖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陆淮挪动着身体，靠得更近了些，宽大厚实的掌心虚虚拢在沈时璟的小腿周围。陆淮的皮肤很白，骨节修长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异于常人的有力，虚虚握着时，手背的皮肤白皙，青筋和血管根根分明，清晰可见，沿着健硕有力的小臂若隐若现。 陆淮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额前柔软的黑发被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拂动。漆黑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时璟，认真又专注，没有任何额外的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 等到沈时璟终于把那一块顽固的污渍擦掉时，收回身回来准备清洗下手里的抹布，却猝不及防和陆淮澄澈好看的双眸对上，顿时愣住了，连本来想做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手指无措地扒着窗沿，只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 沈时璟视线控制不住地乱瞟，就是不敢再去看陆淮的眼睛。余光却捕捉到了陆淮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沈时璟仿佛瞬间被定住了般，呼吸仿佛都停滞下来，似乎陆淮掌心滚烫的温度顺着空气蔓延到她的小腿，缓缓钻入五脏六腑，搅得她心尖都在发颤。 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下一秒，一片阴影缓缓落下，覆盖在她身前。陆淮踩上下面摆着的凳子，比坐在窗台上的沈时璟还要高出半截。一瞬间，陆淮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一样，缓缓弯腰俯下身，轻轻拿走沈时璟手里的抹布，伴随而来的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却宛若一记炸雷落在沈时璟发红发颤的耳边。 “怎么总是在做危险的事情呢。” 两个人的身体挨得很近，咫尺的距离让沈时璟本就酡红的面色更深一层，顿时感觉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陆淮的呼吸似乎都泼洒在她的耳畔和脖颈处，激起阵阵密密麻麻的战栗。 沈时璟的嗓子似乎都糊住了，连发出声音都无力，只愣愣地看着陆淮的动作。 陆淮拿过抹布，准备擦拭，却发现沈时璟还呆坐着一动不动。忍不住挑了挑眉，有些好笑道：“我来吧，你在下面帮我看着。” 沈时璟愣愣地抬起头，卷翘细长的睫毛上下轻颤着，仿佛在诉说着她呼之欲出的情绪，她狠狠深呼吸了一口，甚至抬手按了按胸口，却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悸动。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不然为什么她的心跳会这么快呢。 沈时璟慢吞吞地走下去，就见陆淮动作很利索，三下两下就坐了上去，拿着清洗过的抹布开始擦拭着。 沈时璟赶紧扶住陆淮，防止人掉下去。两个人的动作和刚刚完全换了过来，此时沈时璟小心翼翼地双手悬在陆淮小腿两侧。陆淮腿部的肌肉有着独属于少年的发达健硕，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沈时璟却莫名感到很紧张，掌心到小腿几乎是贴着的距离，不属于她的气息和体温仿佛下一秒就会顺着柔软细腻的布料传递到她的掌心。 沈时璟看着看着，视线又情不自禁游移到少年的脸庞，发梢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瘦削清晰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身后是葱郁高大的树荫，刺眼的光线从罅隙中漏下，风吹过树梢，斑驳的光影摇晃着投射到陆淮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沈时璟眼睛眨得很慢，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看得很认真很专注，就像倒带的录像机一样，一点点将此时的画面刻入脑海深处。 陆淮胳膊长，动作也很利索，很快就擦得干干净净。 许清芊在下面抱着双臂站着，看着干干净净的玻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道这就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 贺佑嘉抱着拖把站在一旁，看着一旁正在给陆淮递纸巾和水的沈时璟，没忍住跟着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怅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许清芊奇怪地睨了他一眼，满脸嫌弃道：“想到什么？” 贺佑嘉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打听。” 许清芊：“……神经病。” +++++++++ 额q 16、挑衅 众人打扫完回到座位上，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教室最前面突然出现一阵躁动。 沈时璟闻声望去，好奇道：“怎么了？” 许清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解释道：“应该是下周运动会的事情，刚刚快打扫完的时候，我去厕所倒水，路过就听见他们在讨论了。”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向陆淮，兴致勃勃问，“你有擅长的项目吗？要不要报名？” 陆淮愣住了，原本只是听听，根本就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向自己，更没想到沈时璟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三个人一同齐刷刷看着他。 陆淮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沈时璟。而沈时璟也很好奇，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底还带着些许期待。 陆淮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有些暗哑，不由控制道：“报名。” 沈时璟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些，眨巴着眼睛问道：“那你要报什么项目阿？” 陆淮其实一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他跟人交流少，通常都是独自一人，更别提参加什么运动会了。以前每逢运动会的时候，偶尔有人会来问他，往往都被他委婉拒绝了。久而久之，就算项目再怎么缺人，也不会有人想起他来了。刚刚许清芊问他的时候，他差点脱口而出拒绝的话语，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时璟看向他时，他生生止住了话头，嘴比脑子快一步，说出了报名两个字。 但陆淮还没想好报名什么，听到沈时璟这么问，随口道：“跑步吧。” 沈时璟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那我们到时候给你加油！” 陆淮刚好把最后一本书收进书包里，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好。” 贺佑嘉靠在一旁的桌子旁，没个正形，笑嘻嘻道：“可不许跟我报同一个项目，不然我拿不了第一怎么办？” 许清芊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好好，就你最强了。” 贺佑嘉走了过来，拎起许清芊的书包，伸手弹了下许清芊的脑袋，有些好笑道：“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你说得这么违心呢。” 许清芊捂着被弹到地方，龇牙咧嘴道：“不许动手动脚的，不然小心我揍你。” 几人打打闹闹间，谁都没想到，沈时璟的这份加油最后竟然说给了自己。 - 五个人翻着运动会的名单册，直到看到女子三千米和男子五千米后面的名字时面面相觑，许清芊看看沈时璟又看看陆淮，沉默了半天，才皱着眉头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还有这么高超的技能呢？” 沈时璟盯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再三确认，不是重名，确确实实就是她。沈时璟再抬眸的时候，眼底满是茫然，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我是有多重人格吗？还是我什么时候梦游了阿？？” 江忆锦坐在椅子上，双腿随意地摆着，手搁在椅背上，撑着下巴，懒懒道：“是打算突破自我吗？” 沈时璟一遍遍确认后，感觉天都要塌了，她从小就体育不好，运动会再缺人也只会报一些简单的项目来填补空缺。眼下直接来了个三千米，关键是她压根就没报名，怎么可能呢？ 陆淮的脸色也很阴沉，他记得自己明明报的100米和接力，怎么变成了五千米。 “我们班的集体荣誉到时候可就靠你们来实现了。”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转过头去，是高宇。 高宇用粗壮黢黑的手指拨了拨额前油腻的刘海，嘴角咧着丑陋得意的笑容，眼底噙着一抹得逞的神色。 陆淮一瞬间就明白了，眯了眯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危险，“是你动了手脚？” 沈时璟和其他人也顿时反应过来了，许清芊满脸难以置信，顿时就炸了，不留情面，直接夹枪带炮道：“你怎么敢做的？谁给你的勇气，你凭什么替别人做决定？？！” 江忆锦的手指有规律地在桌子上轻点着，语气却森寒到令人毛骨悚然，“同学，你这好像有点不太厚道吧。” 贺佑嘉眉头紧锁着，他以前还没这么感觉，这下是真的被这人恶心无耻到了，良好的教养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高宇面对众人的质问，丝毫不在意，嘴角的笑意更大了，先是看着沈时璟，拖着极其油腻的腔调，“你不是最爱打抱不平了吗？小小三千米对你来说应该不在话下吧。”接着又伸出一根手指无比轻蔑地指着陆淮，扬了扬眉毛，张狂道：“你不是最爱英雄救美了吗？多好的机会呢，那就陪着一起啊。” 许清芊当即就怒了，正准备扑上前去理论时却被沈时璟轻轻拉住了。沈时璟将许清芊拉到身后，缓缓对上高宇找茬的视线。许清芊有些不理解地看着沈时璟，但还是默默退到沈时璟旁边，但手紧握成拳状，只要高宇敢动一下，她会毫不犹豫地挥舞上去。其他人也慢慢靠近沈时璟，避免高宇下一步会作出什么不寻常的发疯举动来把人给伤害到。 沈时璟白皙的脸上没什么过激的表情，早已褪去了刚刚的茫然无助，甚至没有一丝被人捉弄动手脚的愤怒，墨黑澄澈的眼睛里满是平静，宛如一望无际的海面，无论投掷多么大的石子，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只有好看秀气的眉毛微蹙，暗示着她的心情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 气氛焦灼对峙着，双方都在等对方的下一步举动，陷入了某种诡异时，沈时璟却突然勾唇笑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时璟没有丝毫畏惧地迎着高宇恶心粘腻的目光，轻轻歪了歪脑袋，嘴角的笑意更甚了，漫不经心道：“你是觉得我会像你一样胆小吗？” 高宇原本洋洋得意的表情瞬间被怔愣取代，因为他并没有看到沈时璟脸上表露出来他最开始设想的表情，忍不住追问道：“什么意思？” 沈时璟摊了摊手，无所谓道：“我应该没有说错吧，你这只阴沟里无耻丑陋的小老鼠。” 闻言，高宇原本丑陋的脸庞更加扭曲，沈时璟居然敢骂他，居然敢如此毫不避讳地直言道，顿时就忍不住想要上手。 沈时璟笑了笑，她知道高宇会因为她的话恼羞成怒，因为被戳中了要害。但她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仍然继续道。 “我想想，嗯......你大概是觉得，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会找你这个滥用职权的体育委员求情，然后拜托你把我们的名字撤掉，重新寻找合适的人选吗？你以为我会害怕哭泣吗？你以为我会认输投降吗？你以为我会逃避放弃吗？？” 沈时璟语气里充满了怜悯和不屑，她第一次这般觉得一个人简直是坏到了骨子里，从内到外都烂透了，皮和骨肉都是腐败不堪的，语气里满是厌恶，“你一直针对陆淮，现在又将矛头对准我，无非就是你那不值一提的可怜自尊心在作祟。” “只有你这种像个只会躲在暗处里的可怜爬虫一样，使着这些永远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恳求着得到别人的目光和垂怜。得不到干脆就毁掉，妄想着别人跟你一样，胆小懦弱。再不行，直接将别人也拖下水，最好能被你踩在脚下，只能苦苦哀求你，是不是呢？” 高宇原本准备挥出的巴掌堪堪停在空中，脸色一阵惨白，他自己也清楚。可是凭什么陆淮这种家伙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万般努力也无法取得的东西。高宇眼底闪过一丝恶毒和阴险，“呵呵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抨击我。说够了吗？没说够继续说啊！怎么？你们也就这点能耐了吗？还有什么，放马过来行吗？” 沈时璟都快被气笑了，都到这份上了，这人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呢，搞得好像是他们做错了一样。 说不生气是假的，任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会觉得很离谱，很莫名其妙。明明什么都没干，偏偏会有人这么死缠烂打。 但这种事情就算闹大了也没用，整件事情看上去就很荒谬，况且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明这件事就是高宇做的，说出去也未必会有人相信，哪怕传到老师耳边也只会觉得这种是小打小闹，甚至会觉得他们在挑拨同学关系，破坏班级荣誉。 如果在名单统计好之前发现的话，还可以挽救一下，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两个项目都是班里压根没人想报名的。高宇是不是觉得只要这样，他们就会轻言放弃，各种愁眉苦脸，甚至向他低头，这不就是高宇最开始的目的吗？呵，那他还真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想到这，沈时璟眼底闪过一抹鲜少的挑衅，抬起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晃晃地比了一个倒立的大拇指，语气里也充满了势在必得。 “那你可真是完完全全想错了，我一定会跑，而且我不仅要跑，还一定会赢。” 17、收拾 高宇面色惨白，却仍旧强撑着，恶狠狠道：“那我就等着，看看你们到底能取得什么样的好成绩！”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速度之快差点把一旁的桌子掀倒。 许清芊在一旁抱着双臂，朝着高宇离开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声，转身过来时表情虽然缓和了下来，眉头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语气里满是担心，“时璟，你没事吧？” “放心吧，你们还不了解我吗？”沈时璟笑着摇了摇头，安抚性轻拍着许清芊的肩膀，又用眼神示意性地告诉江忆锦自己没事。沈时璟随即转头看向陆淮，眼睛亮亮的，“所以，你要和我一起接受挑战吗？” 陆淮勾了勾嘴角，慢慢走上前，伸出拳头，“乐意至极。” 沈时璟也伸出手来，和陆淮碰了碰拳，眉眼弯弯，“那还请多多指教。” 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时，江忆锦却突然停下脚步，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走吧，我突然想起我忘拿了个东西。”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沈时璟愣了愣，江忆锦以前会这么粗心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清芊拉了一把，“想什么呢？快走啦我们。” 沈时璟动作慢半拍地点了点头，重新迈开步伐，“来啦。” 江忆锦神色慵懒，单肩挎着书包，不紧不慢悠悠穿过走廊。在视线扫到一个矮胖笨拙的身影时，轻轻勾了勾唇角，随即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黄昏时的走廊有些昏暗，橙黄的夕阳从窗户尽数泼洒，与冰冷惨白的地面交织在一起，染上些许暖意。 厕所里传来两个男生交谈的声音，其中一个正是高宇。 “宇哥，你这么做真的没事吗？”一个男生声音很低，语气里夹杂着些许焦急和不安。 “哼，少废话，他们能把我怎么办？还不是得乖乖招办，我就等着看他们到底能嘴硬到什么时候。”高宇满脸不耐烦的表情，拉下裤子拉链，摸出一根烟借着旁边男生的火点上了。 旁边的男生勉强笑了笑，招呼道：“宇哥，那我就先走了。” 高宇随意地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男生抹了抹脑门子渗出的些许汗，赶紧提起裤子迅速离开了。 墙边的地上随意地扔着两个书包，书包上斜斜搭着件校服外套。江忆锦缓缓走上前，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余光却瞥见旁边的拐角处露出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江忆锦踱步过去，就看见双手抱臂靠在墙边，半阖着眼养神的陆淮。 陆淮似是有所预感，睁开双眼，直接和面前手插着兜，微微半躬身，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江忆锦四目相对。 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却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淮眯了眯狭长的眸子，眸底闪过一丝不言而喻，“现在？” 江忆锦挑挑眉，活动着手腕，薄唇轻抿，缓缓吐出一个字，“走。” 两人十分默契地走向厕所，身上散发着让人远远看着就心生畏惧的阴郁。走到门口，刚好和刚刚匆忙离开的男生打了个照面。 男生一看见两人，生生顿住了脚步，他不确定他刚刚和高宇的对话有没有被陆淮和江忆锦听到，陆淮他不知道，但是倘若惹到江忆锦可是没好果子吃。全年级谁不知道沈时璟是被江忆锦护着的人，就算没有江忆锦护着，沈家也可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高宇不怕，他们这些家里没有什么势力的小喽啰可怕得很。 高宇当初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就十分犹豫，毕竟这等于变相地跟陆淮等人发起直接的挑衅。偏偏高宇还嫌不够，还要再加一个沈时璟。他们一听到沈时璟的名字，就纷纷放弃了。高宇却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样，一不做二不休。他们这些人可叫苦不迭，没有能力，也根本拦不住，却也不想惹祸上身，毕竟双方他们谁都惹不起，只能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这场闹剧的发生。 男生嘴角忙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双手合十，求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跟我都没什么关系。”见两人还是没什么表情，又赶忙竖起三根手指在耳边，“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参与！不然我就天打五雷轰！！” 江忆锦慢慢走到男生的身前，贴着男生的耳侧，冷冷道：“出去之后，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江忆锦直起身后，墨黑的眸子盯着男生，男生愣了愣，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哈腰道：“知道的，我知道该怎么说，绝对守口如瓶，一百个保证。” 江忆锦嫌恶地踢了男生一脚，“滚吧。” 男生忙不迭跑开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开始往厕所里走。 高宇正叼着烟哼着小曲，裤链都没来得及拉上，视线就一片黑暗，嘴间的烟头直接掉落进宽大的衣领里，抖落的烟灰纷纷落下来，飞扬到地上，湮灭在地面坑坑洼洼的水渍里，未熄灭的烟头接触到皮肤表面，烫得高宇嗷嗷叫道：“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陆淮用高宇扔在书包上的衣服外套将人笼罩得死死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他和江忆锦谁都不想看见高宇那肥头大耳的丑陋模样，干脆蒙得死死的。 外套的袖子被陆淮绕到脖子后面打了个死结，什么都看不见的高宇根本摸不到解不开，只能下意识乱糟糟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嘴里怒吼着，“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快点放开我，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陆淮直接蹲下身，一个横扫将人扫在脏兮兮充斥着各种污水垢迹的地上。随后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扭曲爬动着的高宇。 高宇这才感到恐惧，再也顾不上虚张声势，双手在地上摸索着寻找支撑点，撑起上半身后，打着哆嗦往后退去，声音颤抖，“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江忆锦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甚至都有点不想动手了，眼前这个身上沾满了脏污，白色的校服半袖上有着意味不明的黄色斑渍，裤子拉链还半褪着。不动手又咽不下这口气，江忆锦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语气却毋庸置疑，“你胆子不小阿，居然敢在运动会的报名名单里动手脚？” 高宇颤抖的身体停顿了一瞬，却在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后又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什么是我？你在说什么？？！” “啧，都什么时候了，还装什么呢。”江忆锦踢了踢高宇脏兮兮的裤子。 高宇咽了咽口水，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反正从始至终他都没承认过是自己做的，江忆锦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这件事跟他有关系。况且这是在学校，他就不信，江忆锦敢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高宇忘了，江忆锦既然敢到这里来堵他，自然而然也不会惧怕任何后果，反正他都会承担。 “然后呢？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旁的陆淮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把原本蒙在高宇头上衣服扯下来，一把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使劲往后拽着。高宇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陆淮的方向，嘴里大声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淮挑了挑眉，勾起唇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浮上眼底，“你不是很喜欢听别人求饶的声音吗？今天也让你尝尝是什么滋味。”说时迟那时快，陆淮从兜里飞速抽出一根笔，直直戳向高宇的眼睛。 高宇万分惊恐，反应过来以后开始剧烈地挣扎，手脚不停地在地上划拉着，却被死死控制着，根本动不了一点，喉咙像是被封住了一样，求饶的话都无法说出口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笔尖向下戳来。 就在高宇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笔尖堪堪停在了距离他眼球一毫米的地方，随即陆淮松了手，高宇这才无法控制地躺倒在地上，浑身痊挛颤抖着。 他们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毕竟也不可能真的揍高宇一顿或者怎么样，最多吓唬一下，不然这口气也没法轻易咽下去，总得出口气。 陆淮站起身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江忆锦下意识看向高宇的裤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高宇的裤子上蔓延出一滩很深的水痕，显而易见那是什么，随着味道的弥漫，果不其然，高宇被吓尿了。 “原来只有这么点胆量阿，也不知道当时是谁给你的勇气。”江忆锦有些失笑道，“我劝你以后还是管好自己，少来招惹我们，我们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任你拿捏的，只要你敢来找事，我们也有千百种让你不好受的办法。” 陆淮拿着湿巾一点点擦着手，甚至连半点眼神都懒得分给这个恶心肮脏的小人。 两人也不想再有任何多余的瓜葛，随即转身并肩离开了，任由躺在地上的高宇自生自灭，丝毫没注意到高宇那咬着牙，阴恻恻的神情。 18、练习 两人一路相顾无言，江忆锦走到校门口停下脚步，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才说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陆淮也停了下来，脚尖无意识地轻轻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在江忆锦看不到的地方，拎着书包的手有些无措地蜷了蜷，紧接着摇头低声道：“谢谢，不用了。” 被拒绝了，江忆锦也没觉得有多尴尬，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实打实来说的话，他和陆淮确实也没熟悉到这份上。但不寻常的是，换做别人拒绝，他早就转身离开了。而眼下他不仅没离开，而且看着陆淮那张过于平静的脸庞时，他内心竟生出了无端的烦躁。 “我讨厌被人拒绝。”江忆锦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来。 不出所料，下一秒陆淮就露出了那种错愕困惑的神情，江忆锦喉结上下滚了滚，却仍镇定地看着陆淮。 陆淮其实也有些紧张，和沈时璟等人的相处中，他总是属于被动的一方，她们想做什么，便会说出来招呼他一起。他现在有点不明白，江忆锦想做什么。 陆淮不知道的是，江忆锦其实在这方面和他很像，外表看起来具有一定的攻击性，第一眼看起来像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没那么平易近人，说话交流的时候也是一副高冷无所谓的样子。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时会觉得无所谓，倘若涉及到家人朋友和自己想要守护的人的时候，便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最前方。说白了，就是护短。也只会在他们面前露出最纯粹最真实的自己，就像是满身锐利尖刺的刺猬，却心甘情愿露出自己最柔软的肚皮任由抚摸，只因为是信任的人。 都是不擅长与人交往的闷油瓶，只会用自己认知里的方式对别人好。 两个刚刚在高宇面前动作狠厉，话语丝毫不留情的人，此刻面对彼此却带着说不出的紧张。 陆淮有些犹豫，他看不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在想什么，又是否像沈时璟她们那样，愿意和他做朋友。 江忆锦有些烦躁，他不知道平时不在一个班级，该怎么像时璟她们一样跟面前的这个人熟悉起来。 两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燥热的空气中都闷出些许尴尬来。 陆淮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沈时璟笑意盈盈的脸庞，“陆淮，你其实可以勇敢一点阿，不要胆怯，也许结果比你设想的要好很多呢。” 不知道是被这句轻柔的话蛊惑了，还是自己内心的冲动驱使着。陆淮突然试探着抬手指了个方向，低声问道：“我家在那个方向，如果顺路的话......” 江忆锦拿手机的动作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陆淮看着推着自行车的江忆锦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你带我，还是我带你？” 江忆锦脸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早已忘了自己给司机发消息让他先回去了，只能推出之前停在学校车棚里的自行车。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我带你。”说着就跨上了自行车，一条腿支在地上撑着，等陆淮上车。 陆淮犹豫了下，还是上车了。感受到陆淮坐稳了之后，江忆锦就开始蹬了。 所幸江忆锦当时买这自行车就是为了带沈时璟的，所以后车座也不小，只是高中离家远，就配了司机，只那么偶尔几次才会再骑，没想到这下用上了。 虽然还是高中生，但两个人正处在青春期，身材都发育过盛，身高腿长，同骑一辆车的场面一度有些诡异。就这么尴尬了半响，江忆锦有些闷闷的声音随着傍晚袭袭的凉风传来，“还没认真介绍过，我叫江忆锦。江南的江，记忆的忆，锦绣的锦。时璟没少跟我们说你帮了她很多事。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的，都可以来隔壁班找我。” 陆淮愣了愣，反应过来赶紧道：“我叫陆淮，陆地的陆，淮南的淮。” 江忆锦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别的话，忍不住失笑，那天吃饭时就该知道的，这人真是比他想的还要呆。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没再交流，四周便也安静下来，只有车子呼啸着穿过大街小巷时刮过耳边的风声。陆淮看着眼前不停变化的景色，轻轻阖上眼感受着耳边细微的声音。 陆淮知道，不管是抛却其他人对他的偏见愿意来了解他，还是一遍遍地主动朝他伸出手，他们的靠近和维护，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沈时璟。 陆淮有些恍惚地想，沈时璟的出现就像一望无际的荒芜干涸沙漠中，突然出现一湾寂静澄澈的水潭，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后来陆淮才明白，有的人，光是遇见就已经万分幸运了。 倘若因为贪心眷恋而去渴求妄想得到认知之外的爱，便是万劫不复，毫无退路。 - 许清芊揪着书包的带子在最前面，整个人却是倒着走路，贺佑嘉时刻注意着许清芊脚下的路，生怕眼前的人摔倒。 “时璟你......”许清芊看着一路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沈时璟，忍不住开口道。 沉浸在思索里的沈时璟猝不及防地被唤回现实，愣愣地抬头，黑漉漉的眼睛里满是茫然，红润柔软的唇半张着，“怎么了？” 许清芊大步走回到沈时璟的身边，用手指使劲戳了戳沈时璟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就这么放过他啦？” 沈时璟眨了眨眼睛，“谁阿？” “就那个高宇阿，他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针对你和陆淮。” 沈时璟摇了摇头，语气也十分淡然，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种厚颜无耻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那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可怜的自尊心了。与其说再多、做再多也只是白费口舌，还不如用实力说话。他不就是想看我们认输求饶的样子吗，那我们就赢给他看。不仅赢，还要赢得漂亮，这便是最好的回击方式。” 闻言，许清芊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认识的沈时璟。”但说完，许清芊又皱了皱眉，有些担心道，“但时璟，你的身体能行吗？” 沈时璟眉眼弯弯，丝毫不在意道：“放心吧，你知道的，我说可以的事情就一定可以。”说着还抬起自己的胳膊给许清芊看，“而且我现在也没以前那么虚弱了，你就准备为我加油吧。” 许清芊始终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但心底的那抹担心还是没完全褪去，“好，我们肯定会站在终点等你的。” 沈时璟和许清芊、贺佑嘉道别后，回到家，沈时穆今天公司加班，还没回来。 沈时璟和往常一样，洗手吃饭，在饭桌上和沈父沈母聊着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各种有趣的、没趣的都聊了个遍，甚至还提起自己报名了运动会的项目，却唯独没提起是被人针对这件事情。 她从来都是这样，报喜不报忧。沈时璟也不想让父母因这件事而担心，甚至介入处理。说到底，沈时璟其实也是个很倔强的人，从高宇发起挑衅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一定会用实力狠狠反击的。 吃过饭后，沈时璟跟沈父沈母在客厅坐了一会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刷刷题，然后复习下今天课上学的内容。 全部做完的时候，沈时璟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有些酸软的身体，长长吁出一口气。定了定思绪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她感觉心头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炽热滚烫，烫得她有些心神不宁。 沈时璟收拾好东西以后，换了身运动服，拿着手机和耳机走出房间，跟沈父沈母打了个招呼后便出来了。 她打算每天晚上练练，话都说出去了，她肯定也会说到做到。 夏天的傍晚有些发凉，街道也颇为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嫩叶时发出的扑簌声。淡黄的路灯打下来，拉得影子愈发的细长。沈时璟戴好耳机，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开始慢慢跑起来。 沈时璟的歌单里很简单，基本都是一些慢节奏的抒情歌曲，悠悠扬扬，缠绵漫长的调子从耳机里流出，一点点流进耳际、心底。 【你不在的时间有多难挨】 【再也回不来的美好记忆已经快把我掩埋】 【眼泪已汇成了海】 【想在你身边】 ...... 等沈时璟再回过神时，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异样的熟悉。沈时璟下意识慢下脚步来，直到彻底看清后建筑后，忍不住失笑掩面。 她怎么还真跑到陆淮家附近来了。 沈时璟干脆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按亮屏幕。 白色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沈时璟白皙漂亮的脸庞，也照亮了她眼底的一丝紧张。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她敲敲打打，再三犹豫却还是没能发给陆淮的消息。 【你待会有空吗？】 沈时璟攥着手机，走到一旁的树下，斟酌着字句，却又猛地把屏幕熄掉。 太唐突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冲动过。可与其说是冲动，倒不如说是内心最深处的驱使。 就在沈时璟低头看着黑屏的手机发呆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晃了晃。沈时璟被吓了一跳，登时回过神来，瞬间和早就站在一旁的陆淮对上了视线。 耳机里播放着的音乐刚好到那一句。 【我们拉过钩的永远不许变】 陆淮把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以后，洗完澡后仍觉得屋子里闷得很，便打算出来走走。提着垃圾刚走出门没几步，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大树下低头站着的沈时璟。沈时璟一身纯白色，黑软细长的头发高高挽起，随着微风轻轻浮动着。衣服上摆有些长，将那瘦小的身影笼罩着，膝盖却被吹得有些发红。 脸上还泛着剧烈运动过后的红晕，鼻尖上覆盖着薄薄细密的小汗珠。但陆淮愈发靠近时，沈时璟却仍未发现他，而是继续出神地盯着手里已经黑屏的手机。 陆淮看着眼前兀自发愣的女孩，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19、摔倒 沈时璟顿时结巴起来，语气里满是不自在，“啊、啊我、就是、就是想多练练、你、你怎么在这里？” 陆淮不禁有些好笑，“我家就在这里，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沈时璟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连忙点点头，“哦、那还、还真是挺巧的。” 陆淮这下是彻底被逗乐了，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那双一向淡漠如霜雪的眼眸里也染上了浓浓的笑意。所幸陆淮也没在意细究，只轻轻问道：“练得怎么样？” 闻言，沈时璟顿时有些丧气，竖起一根手指，“遇到了一点点困难。”但很快又给自己打气道，“也就一点点，我再练练一定可以的！” 陆淮跟着点了点头，很认真道：“嗯我相信你。” 不知道是夏天太过燥热，还是陆淮的视线太过专注，沈时璟放在身侧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她感觉周身的温度都上升了不少，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似乎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沈时璟愣愣地点点头，“哦、哦、” 陆淮眉眼柔和，宛如沉沉暗夜里的皎月般温柔安静，声音磁性低沉，“不用担心，我到时候会陪你一起的。” 这时的沈时璟还没明白，这句承诺意味着什么，她似是没理解陆淮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澄澈漂亮的眼底满是不解，“什么一起？” 陆淮勾了勾唇角，却没解释，缓缓道：“我陪你一起练吧。” “你待会没有事情忙吗？”话虽然这么说，但沈时璟眼底仍然闪烁着一丝期待。 “没有。”陆淮摇了摇头，“随叫随到。” 夜色寂静，两人开始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匀速慢跑着，陆淮时不时轻轻出声提醒着沈时璟，“放匀呼吸，保持脚步。” 沈时璟按照陆淮说的，一点点调整着，慢慢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明明很累，沈时璟却感觉此时此刻很舒服，很放松，仿佛全身都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所有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感受着微风拂过。 渐渐掌握节奏后，沈时璟的思绪也忍不住开始放空，余光下意识扫向身边的陆淮。 少年上身黑色无肩背心，将宽肩窄腰勾勒得淋漓尽致。没有衣物的遮挡，大小臂膀上下摆动时，肌肉线条紧绷。白皙的皮肤下，匍匐着脉络分明的青筋，清晰可见，甚至微微鼓起来。高挺的鼻梁，侧脸如刀削般锋利，整张脸宛如画室里的雕塑般完美，却因为路灯投下的灯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柔和了身上的冰冷气息，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人畜无害的天使。 大概是有些入迷，沈时璟原本只是用余光偷偷看着，不知不觉中，视线竟偏离了脚下。 “啊——” 一个没注意脚下，沈时璟朝前栽倒，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陆淮急忙伸手去拉，也没能拉住，反而被一起带倒在地上。 沈时璟双手和胳膊撑在地上，膝盖狠狠摔在水泥路上，狼狈到了极点，整个人痛到几乎说不出话来。陆淮也没好到哪去，手掌在倒下前一刻撑住了地面，但总归强点，其它只是身上沾了不少灰尘。 陆淮赶紧把沈时璟扶起来，沈时璟跌跌撞撞站起来，所幸没伤到骨头和关节，只是一些皮外伤，但伤口不停地在往外冒血，仍是有些可怖骇人。 擦破皮的伤口不少，小臂外侧和掌心，两个膝盖统统都挂了彩，血肉模糊，尘土和小石颗粒黏附在上面。伤口虽然不深，却是钻心剜骨的疼痛般。沈时璟小巧白皙的脸颊因忍耐而憋得通红，眼角发红，眼眶里满是因为疼痛而激发出的生理性泪水，似乎下一秒就会像断线的珍珠般不断落下，细长卷翘的睫毛也控制不住地来回颤抖着。明明痛到了极点，沈时璟依旧紧咬着牙关，红润的嘴唇也被咬得发白，脸上满是倔强。 陆淮让沈时璟扶着自己的肩膀，蹲下身察看着沈时璟的伤势，语气里满是担心，“试试活动下脚腕，看看还能走吗。” 沈时璟轻轻抬了抬脚腕，眨了眨眼睛，安慰道：“我没事的，只是一些皮外伤，看起来有点严重。我缓一会就好了，小时候也没少摔跤呢——” 沈时璟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僵在嘴边，她有些僵硬地低下头去看。陆淮正轻轻吹着伤口，神情温柔，满是小心翼翼。伤口的火辣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凉舒服的感觉。 她呆楞着，嘴半张着，大脑宛如宕机般无法思考转动，只能愣愣地看着陆淮的动作。 半响，陆淮重新站起来，换了个方向蹲下身来，示意沈时璟上来，“我背你回去。” 沈时璟反应过来，连忙摆摆手，“没事的，我可以——” “我说我送你。”陆淮此时却很难得地对沈时璟强势起来，语气不容拒绝道。 沈时璟悬在半空拒绝的双手只得悻悻地收回来，轻轻趴到陆淮的脊背上，“如果累的话随时把我放下来就好。” 陆淮闻言皱了皱眉，把沈时璟牢牢地背好，“这么轻怎么会累。” 沈时璟这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有满颊的通红诉说着她现在的心情，只能呆呆地吐出一个“哦。” 少年的脊背厚实挺拔，富有安全感，步伐很稳。强有力的心跳声似乎穿过重重阻碍传到耳边，沈时璟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陆淮的心跳声，竟如此剧烈。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像散发味道的人一样让人心安。 沈时璟看向不远处在静谧夜色中，缓缓流淌的河流，黑暗中，墨黑的水面被风吹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倒映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月光却似乎被揉碎在水里般，模糊得看不清轮廓。 原本一直沉默的沈时璟突然开口道：“陆淮，你觉得我能赢吗？” 无论是在高宇面前无懈可击的沈时璟，还是在朋友面前安慰别人的沈时璟，她一定会拼尽全力说到做到。但一个从小不擅长运动的人，要拿下长跑前三名，难度可想而知。 沈时璟问这个问题，不是后知后觉的害怕退缩，只是她也想知道，到底有没有相信她可以做到。 好朋友们太过于了解她，更多的是担心。 所以她也想问问陆淮，是怎么想的。 陆淮顿了一瞬，就在沈时璟以为他也要说什么“尽力就好。”“就算赢不了也没什么，坚持就是胜利。”诸如此类的漂亮客套话。 陆淮的喉间溢出一声轻笑，随即低声道：“沈时璟，如果你不能赢的话，那大概没有人能赢了。” 温凉低沉的声音，没有半分的玩笑，也没有一丝犹豫，十分笃定的语气。 沈时璟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朝陆淮靠得更近了些，“陆淮，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20、坦白 沈时璟下意识的动作将两人之间原本就咫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陆淮偏过头来，却猝不及防地撞进沈时璟清澈的眼底。 一瞬间，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紊乱，逐渐纠缠在一起。带着体温的温热呼吸喷洒在对方的面颊上，若即若离的触感，仿佛再近一点，两人的鼻尖都会触碰到彼此。 沈时璟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地上下轻轻颤动着，正专注地看着陆淮的侧脸。她没料到陆淮会突然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时璟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无法抑制地狂跳。她紧紧盯着陆淮墨黑深沉的眼眸，以前每每她看向陆淮，对上视线的时候，明明平静无波，她却总觉得陆淮的眼睛会说话，千言万语也无法说尽其中的思绪晕染在其中，令人无法参透。 可此时却又有些不同，陆淮的眼底不再是平静的，宛如汹涌的海面，掀起阵阵狂澜，看得沈时璟忍不住心颤。 世界仿佛就此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的声音都销声匿迹，四周的景物似乎也瞬间褪去色差，眼中只剩下对方的身影。 陆淮反应得很快，神色很快变得淡定起来，但微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陆淮轻咳了一声，嗓音低沉干燥，“没有为什么，因为是你，所以相信。” 明明是沈时璟最开始提出的问题，此时怔愣发呆的却还是她，心底像被注入暖流，心口有些发烫。说不清为什么，但她下意识地逃避了这种没由来的情绪。沈时璟张了张嘴，把心底蔓延上来的酸涩强压了下去，笑着开玩笑道：“万一我哪天变成大坏蛋了怎么办呢？” 陆淮听着沈时璟这不着调、毫无逻辑的话语，也忍不住笑了，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那我为虎作伥，誓死守护。” 一句话逗得沈时璟终于憋不住笑，肩膀都跟着颤抖起来，声音里满是愉悦，“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 陆淮有些好笑道：“这么什么？” 沈时璟却憋了股坏劲，像是要吊着胃口一样，“不告诉你，你猜猜看，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我不猜了。”陆淮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沈时璟原本还等着陆淮追问，她可以逗弄一下，谁能想到这人却偏偏不按照套路出牌，顿时撅嘴问道：“为什么？” “如果你变成大坏蛋，你逃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天涯海角，你都跑不掉，这样行吗？” 陆淮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笑意的这么一句话落在沈时璟耳边酥酥麻麻的，顿时激起一片细密的小电流。没捉弄到人，反被捉弄到，沈时璟气鼓鼓的面颊和耳根染上一阵绯红，语言上仍是不甘示弱，“哼我才没那么蠢呢，我一定会跑到一个你根本找不到的地方，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陆淮失笑道：“好好好。” 沈时璟却像是被触发到关键字一样，原本圈着陆淮脖颈的手抬起，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陆淮的肩膀，不满地嘟囔道：“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你之前为什么说我蠢？” 陆淮愣了愣，一下没反应过来沈时璟说的是哪个“之前”。半响，陆淮才想起，是那次他在店里兼职干活的时候，被高宇找茬，沈时璟一定要带他去医院处理伤口，他口不择言说出口的话。 陆淮有些沉默，沈时璟大概也意识到了，“好啦，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你背我回去的份上，我也原谅你了。” 陆淮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舒展开眉头，语气也与刚刚不同，每一个字说出口的瞬间都让人觉得酸涩艰辛，“对不起。” 沈时璟愣住了，陆淮却继续道：“我那时觉得，我们不应该再有什么牵扯，高宇是冲着我来的，难免会牵连到你。就像这次运动会的长跑，也是因为我，才会有这么多事情的。” 空气久违地寂静下来，沈时璟垂下脑袋，像柔软的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陆淮的耳边，轻声道：“我原谅你了，以后别再推开我们了好吗？” 陆淮怔愣片刻，又听到沈时璟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不要有任何愧疚的心情，我们不是已经是好朋友了吗，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你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陆淮的睫毛止不住地轻扇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刚好盖住眼底幽暗不明的情绪，半响颤抖着声线道：“好。” 沈时璟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指尖没意识地轻轻画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得寸进尺道：“也不要老说谢谢，那么客气干什么。” 沈时璟说一句，陆淮就点头应一句好。 大概是陆淮的脊背太过让人有安全感，又或许是夏夜的风太过舒爽，沈时璟竟然有了点困意，头脑迷糊起来，思绪也开始发散，晕晕乎乎道：“陆淮，除了许清芊他们，我从来没觉得朋友是永久性的。你呢，你又能陪在我身边多久呢？” 这次陆淮却迟迟都没有回答，直到沈时璟轻轻阖眼，呼吸渐渐变得轻缓匀称，恍惚间隐约听见一声叹息落在耳边。 “只要你愿意，无论多久，我都在。” 21、Timing and place 沈时璟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刚好走到街边，沈时璟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这是哪里啊？” 陆淮走到前面不远处的椅子上，才把人轻轻放下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沈时璟有些懵，还没完全醒过来，只愣愣地点点头，“好，我在这等你回来。” 陆淮转身走进便利店，细细看着，然后从货架上拿了两瓶矿泉水，一包棉签和碘伏。走到前面结账时，售货员拿起东西扫码的时候，陆淮想了想，又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点糖果，“再拿点这个。” 售货员没什么表情，已经很晚了，给陆淮结完账就打算关店下班了。 陆淮拿着东西走出来，就看见不远处椅子上乖乖坐着等他的沈时璟。沈时璟也没有玩手机，就很安静地等着，脚触碰不到地面，腿轻轻地来回晃着。双手搭在腿上，静静地等着陆淮出来。看见陆淮的第一眼，便弯了弯眉眼。 陆淮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沈时璟眨了眨眼睛，“你去干嘛了？” 陆淮单膝跪下，但膝盖并没有完全碰到地上，身子蹲下来，仰头看着沈时璟，“给你擦药，痛的话就吃点糖。” 沈时璟去翻旁边的塑料袋，果真翻到了两袋糖果，是那种软糖，沈时璟心软软的，低声嘟囔道：“我没有那么怕痛的。” 陆淮笑着应声道：“我知道的，你最坚强了。” 紧接着，陆淮拧开矿泉水的瓶子，先轻轻拉过沈时璟的手腕，细细的冲干净。他经常处理伤口，所以对这些事得心应手，熟练得很。沈时璟的手掌心破了一大块皮，上面黏附着细碎的小石子和已经干涸的血迹，此时被干净的水流轻轻冲干净。 微微凉的水划过皮肤，带来舒服的感觉的同时，也抚平了沈时璟心底涌出来的那丝烦躁，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但很莫名的是，她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让时间就此停下来。 很莫名其妙的思绪，但她找不到根源。找不到根源，也就无法彻底拔除，就像荒草，只能任由其在心底肆意生长，盘桓成结。 沈时璟咬了咬唇角，想要暂时把这些奇怪的思绪抛到脑后。眼前的少年正专注小心地处理着她的伤口，动作轻缓温柔，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的疼痛。 沈时璟盯着陆淮额前垂下的黑发，终于忍不住问道：“陆淮，你为什么处理伤口会这么熟练呢？” 闻言，陆淮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他不得不承认，沈时璟真的很细心，细到每一次他都预料不到。 他铸造了一座密不透风、坚不可摧的城堡。所有的脆弱心绪和无法说出口的统统都被他埋藏在其中，不曾被人窥探到。数年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攻破。偏偏沈时璟没有用任何武器，她以最柔软的方式，只是站在大门前，一遍又一遍地敲响，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陆淮没有抬眼，他怕眼底的情绪会禁不住倾泄出来，“以前总有小磕碰，总自己处理伤口，就比较熟练了。” 陆淮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手上的伤口刚好处理完了，开始处理膝盖的伤口。 沈时璟愣愣地看着陆淮的动作，熟练到让人心疼，从清洗伤口到上药，每一步都又快又好，她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有胸口酸胀，心脏像是被针细细密密地扎过一样，泛起点点的酸涩。 沈时璟张了张嘴，突然道：“那我以后保护你，陆淮，我不会让任何人或者事情伤害到你的。” “陆淮，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陆淮这下彻底没忍住，终于抬起头来，对上沈时璟的眼神时，他有些恍惚。 他想，他大概就像一尾鱼，无所依无所靠，徘徊多时，直到有一日，彻底陷在一片名为沈时璟的澄澈湖底了。 无论多么遥远的未来，陆淮永远都记得这一刻。 街道车水马龙，路灯柔黄，世界寂静，眼前只有沈时璟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认真，一句一句道，告诉他，会一直保护他。 陆淮鼻子涌上一股酸涩，他突然有点想哭，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人关心被人在意了。 好半天，他才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好。” 沈时璟满意地笑了笑，“那说好了。” 陆淮点点头，“不会变的。” - 沈时璟的伤口好得很快，其实只是一些皮外伤，看上去吓人罢了，所幸没有伤到筋骨，否则比赛还真不一定能参加。 几乎每天晚上，沈时璟都会和陆淮一起练习，跑步的技巧也掌握得七七八八。 运动会的安排表一出来，许清芊就急吼吼地要了一份来，还专门打印出来，让大家坐在一起研究。 许清芊拿着笔，边思考边勾画着，“我们先看时璟和陆淮的长跑，看这里，第一天上午就是长跑了，男子5000米，然后是女子3000米。我们先去帮陆淮喊加油，然后再来给时璟喊。注意啊，这里我们一定要喊得大声，喊得很有气势，把咱班的到时候都叫去喊。一定要让高宇那家伙看看到底是谁不行。奥对，江忆锦，让你们班也给我们时璟和陆淮喊一喊，别光坐着看。” 其余几人都被许清芊逗笑了，贺佑嘉更是没忍住，曲起食指，敲了敲许清芊的脑袋，有些好笑道：“你当二班的人是傻子吗？谁会帮竞争对手喊加油。” 许清芊捂住被敲的地方，嘟了嘟嘴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江忆锦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不行呢？” 江忆锦也绷不住了，笑着道：“我努力。” 许清芊拿着笔继续勾画，“下午的时候，有贺佑嘉的跳高和江忆锦的100米。第二天上午还有我的100米接力。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哎江忆锦和贺佑嘉，你们俩我一直放心得很，意思意思得了。当然啊，不论是谁比赛，其余我们都会在旁边喊加油的，毕竟比赛可以输，但气势可不能输。” 其余几人被许清芊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不行，几人笑得肩膀都止不住地颤抖。 许清芊拍了拍沈时璟和陆淮面前的桌子，“尤其你们俩，重点人员，有没有听我说话，不许笑了。” 沈时璟一边笑一边说：“没笑你，只是你太可爱了。” 许清芊鼓起面颊，“说什么呢。” 沈时璟终于收住了笑，但面色因为憋笑还是染上了淡淡的粉红，随即用手指了指其余几人，“不信你问他们为什么笑。” 许清芊立即转过身，视线一一扫过去，大家都很配合地点了点头，但不约而同的是面上都带着笑意。 许清芊问不出来，也只能哼哼着，“到时候都要按照我说的做。” 沈时璟笑了笑，“放心吧，我们肯定会一切顺利的！” 一旁站着的贺佑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们这也算小半个组合了吧，要不要起个什么名字呢？” 许清芊也跟着思考起来，“好中二啊，况且江忆锦还是二班的。” 江忆锦坐不住了，忍不住道：“你刚刚还让我帮一班加油呢，怎么现在又不把我算在内了？”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毕竟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我这不是怕别人说你背叛组织嘛。”许清芊摆摆手，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又浮夸地咳了声，“那我们叫什么呢？” 这个问题把几人都难住了，一时想不出来。 贺佑嘉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突然道：“强人五怎么样？” 只见周围人听到以后，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贺佑嘉，贺佑嘉悻悻地挠了挠头，“怎么了，听上去多强呢。” 许清芊满脸暴躁地拍了把贺佑嘉，“不许添乱！” 两人差点又闹起来的时候，沈时璟突然道：“要不叫timingandplace吧。” 周围的声音安静下来，沈时璟继续解释道：“天时地利，而我们就是......” 最先反应过来的陆淮接了上来，“人和。” 沈时璟弯了弯眉眼，比了个手势，开心道：“没错，一切都会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许清芊也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同意，比强人五好听多了。” 江忆锦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没意见。 贺佑嘉摊手道：“反正英文听着更上一个档次了，我也同意。” 沈时璟伸出手，“那我宣布，timingandplace正式成立！” 其余几人把手也搭上来，随即重重地挥下去，“加油！” 22、第一名 清晨初升的朝阳暖洋洋地烘烤着大地，耀眼的阳光散落在操场的每一处，连长满杂草的角落都没放过。 每个班级站好队在操场边缘等待开幕式入场，整个操场充斥着广播音乐的声音，似乎已经将现场的氛围一点一点燃烧躁动起来。 沈时璟的心莫名跟着紧张了起来，她有些不安地轻轻咬了咬嘴唇。却没想到这个微小但很充分暴露她心情的动作被陆淮捕捉到了。 陆淮轻轻拍了拍沈时璟的肩膀，微微低头，在沈时璟的耳侧安抚道：“别紧张，就像我们平时练习一样，很快就结束了。” 沈时璟转过头，对上陆淮平静却令人充满安全感的眼睛。她总觉得，一个人的眼睛是最充满力量最有魅力的。而陆淮的眼睛却像被覆盖着的火山，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喷发。 沈时璟慢慢眨了眨眼睛，定定道：“嗯很快就结束了。” 从高宇在名单上做下手脚，试图让她和陆淮低头的那一刻开始，这就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运动会了，而是一场拼尽全力的博弈。 而结束这两个字也就意味着尘埃落定，一切都将归于未卜的结局。 他们和高宇都认为结局只会有一种，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种。 高宇认定他们做不到，或放弃或求饶，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嘴硬。 其实他们可以完全不用理会，让高宇看起来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但高宇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们这回怎么能如高宇的意，干脆直接撕破脸，不再顾忌同学之间是否需要留情面。 就是要让高宇气急败坏，让他看到他们可以做到，就是要打他的脸，让高宇彻彻底底地明白，这些肮脏龌龊的手段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只是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伴随着昂扬激烈的音乐开场，升旗仪式和护旗手也准备就绪。所有人起立注视着鲜红艳丽的国旗缓缓升起，庄重严肃。 各班级挨个列阵方队走进场地，班级最前方是举牌手在带领着队伍，掌控班级与班级间的距离。走完一圈之后，快步走到操场中心的位置站好等待。 各级领导陆续演讲，正式拉开了运动会的帷幕。 开幕式结束以后，各班级找到自己的位置，拿着小板凳纷纷入座。 接下来就是各种各样的比赛开始了。 陆淮的项目和沈时璟的项目刚好一前一后，时间紧挨着。 太阳逐渐攀升，比赛也渐渐步入白热化阶段。时间转瞬即逝，几乎是跳跃着就到了陆淮的项目。 沈时璟正在拿着号码牌帮陆淮别在胸前和身后，四位数的号码牌2001，沈时璟手里拿着别针，小心翼翼地往衣服上别去，避免戳扎到皮肤。 许清芊和其他人站在陆淮面前，虽然心里很紧张，但面色不显。他们很清楚，此时自己仅需要站在陆淮身边共战线就好了，不必要添加莫须有的情绪给陆淮，以最轻松的姿态站在赛道的起点就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陆淮朝众人很轻松地笑了笑，那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仿佛瞬间就卸去了大家心底的所有担心。 许清芊犹豫着，还是走近一步，郑重道：“加油。” 贺佑嘉和江忆锦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满是赞同。 陆淮嘴角的笑意更大了，随机将视线移到沈时璟身上，沈时璟刚弄好号码牌，正抿着嘴看向陆淮。 彼此之间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仿佛心灵相通般，从对方的眼神中汲取到了一抹安抚。 陆淮转身向检录处走去，身后印着2001的号码牌被风吹起边角。少年脊背挺直，步伐稳健，不会因外界任何声音而受到影响，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班级里原本正低头悄悄玩手机的几个男生见状，关掉游戏界面站了起来，往班级最前沿走去。班里几乎所有学生都过去了，包括之前被高宇威胁过的也不例外，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坐在座位上没动。 沈时璟和许清芊他们刚刚站在班级的最末端，此时她看着座位上脸色铁青的高宇，笑了笑，径直往前走去，路过高宇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微微弯腰，以高宇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像你这样的渣宰，最后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 说完也没再给高宇反应的机会，继续往前走去。 其余几人反应过来以后，也纷纷跟上了沈时璟的脚步，他们没对高宇说什么，只是眼神里无一例外地透露出鄙夷。 高宇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心，此刻却被沈时璟等人撕碎踩在地上，仿佛被狠狠打了个耳光一样难堪。 高宇细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狠毒，就算这件事不成又如何，他还有千百种方法整治他们，毕竟他最清楚了解陆淮在意什么。 隔着人群，沈时璟却一眼就看到了赛道起点的陆淮，陆淮正在做着热身准备，拉伸腿部肌肉。其实通过这些天的练习，她知道陆淮的水平，她的直觉告诉她，陆淮将会是这场比赛的第一。 “砰——” 一声令下，所有运动员都开始纷纷往前跑去。 总共15个人，陆淮排在第三的位置。每个人都咬得很死，跟前一个人的距离微乎其微，仿佛只要一卸力，就会被超越。 很快，陆淮就跑到了班级正对着的地方，视线下意识看向周围，却怔愣了一瞬，不只是因为看到了沈时璟他们，他根本没有想到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也会来为他加油，哪怕是没有说过话的同学，此时也正大声地呐喊着。 那一声声竭尽全力的“加油”随着风吹到陆淮的耳畔，仿佛变成了振翅欲飞的白鸽，盘旋萦绕着。 陆淮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流淌着的血液开始沸腾，好像被浇筑了某种鲜活的气息。 五千米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操场一圈是四百米，体力的消耗和精神的煎熬绝不亚于一场马拉松。 一圈、两圈、……七圈、八圈、 所有人的速度都渐渐慢了下来，甚至开始套圈，已经有人停止了跑，干脆放弃，直接走起来了。 陆淮依旧紧紧跟在两个男生后面，咬得很死，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那两个男生似乎也有所感应，但他们加快步伐，陆淮也会加快，他们放慢脚步，陆淮也会放慢，紧随其后，拉不开一点差距。 比赛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来到最后一圈了，气氛开始焦灼，几乎全校的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场上的前三个人，心情随之而变得紧张起来。 前两个人是分别是之前的五千米的第一和第二，尽管如此，大家都仍在推测着今年是不是还会是同样的结果。 “今年一班怎么有这么厉害的，还从来都没见过。”隔壁班一个男生跟旁边的人说着。 “据说是有人故意把他的名字报上去的，也不是自愿的。”另一个男生低声解释道。 男生忍不住唏嘘道：“我看也不像被迫的。” 别的班级各种窃窃私语和议论的声音，也没刻意压着音量，直接传到一班这边。有嘲讽，有等着看笑话的，也有实打实佩服的，但显然，质疑的声音更大。 沈时璟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旁边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实力摆在这，有本事你上啊！没本事就闭嘴。” 周围的声音一下小了下去，原本落井下石的人立马乖乖闭上了嘴。 一班的气势也被这一句带了起来，纷纷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喊加油的更大声了，几乎是响彻整个操场，震耳欲聋。每个人的脸都憋得通红，声嘶力竭，嗓子快哑了也没停下来。 场上的陆淮似乎也感受到了一样，开始加快脚下的步伐，一点点加速。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就剩最后半圈了，陆淮真的能超过吗？ 一步、两步、 陆淮一个跨步超过了第二名！与第一名之间的距离也拉得更近了，几乎是紧贴着的距离。 第一名也感受到了压迫，咬着牙开始加速，双方都在和彼此较着劲。 终点近在咫尺，下一秒，两个人几乎是同步冲过了终点线。 陆淮大喘着气，踉跄着脚步，几乎是快要倒下的状态，早已等在一旁的沈时璟等人连忙跑来搀扶着陆淮。 几人小心翼翼地扶着陆淮，拍打着陆淮的脊背顺气，沈时璟用一早准备好的毛巾轻轻擦去陆淮额角渗出的大滴汗珠。 一班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欢呼声，几人抬头看去。 结果出来了，旁边的大荧幕上滚动着成绩。 陆淮是第一名，比第二名快了0.03秒，成功拿下这场比赛的冠军！ 明明很累，但陆淮嘴角扬起一抹笑，他做到了，透过重重人群，他看到了站在最后的高宇。 他知道高宇在看着他，那阴测测的目光宛如毒蛇的信子般紧紧纠缠着他。 陆淮挑了挑眉，神情十分挑衅，眉眼间满是张扬肆意。 还没结束，马上轮到沈时璟的比赛了，沈时璟安顿好以后，在许清芊和江忆锦的帮助下别好号码牌，江忆锦拿出一副早就准备好的护腕给沈时璟戴好，“实在不行也别逞强。” 沈时璟笑了笑，“放心吧，我有把握的。” 江忆锦叹了口气，却仍是点点头，“去吧。” 沈时璟却眨了眨眼睛，朝陆淮走去，陆淮也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沈时璟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陆淮的号码牌，“借我一点好运。” 陆淮也勾起唇角，伸出自己的手搭在沈时璟的手背上，“不止一点，全都给你。” 一瞬间，陆淮强健有力的心跳隔着单薄的号码牌传递到了沈时璟的掌心，手背是陆淮灼热的体温。 沈时璟莫名感觉心跳有些快，却并未细想，“我一定会赢的。”说完便转身朝检录处走去。 很明显，她和陆淮在面对彼此的事情时都紧张极了，而自己的比赛却很放松。 一旁的江忆锦静静地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逐渐蔓延上淡淡的苦涩。 陆淮短暂休息了一下，便站起身来，朝某个方向走去。 许清芊有点着急地问道：“你刚跑完，干什么去？” 陆淮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用还没稳下来的气息道：“陪跑。” 许清芊愣了愣，随机反应过来怒吼道：“疯了吗？你明明刚跑完五千，现在去陪跑三千？？” 回应她的却只有陆淮渐行渐远却愈发坚定的背影。 23、绝胜 沈时璟直到站在跑道上的时候，内心没什么大的波澜，听着其他运动员的讨论声，也只是静静地做着热身，等待着比赛开始。 从小到大的那么多次比赛，沈时璟从来不会去猜测自己的名次，她总觉得只要做了，那其他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结果总不会脱轨。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沈时璟的心底在隐隐期待着结果，无论好坏，至少她尽全力了。 “各就各位！预备！“ 沈时璟做好姿势，眼睛始终直视着前方。 “砰——” 所有人都向前跑去，沈时璟做着深呼吸，告诉自己，和平时练习的速度一样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时璟始终按照着自己的节奏跑着。由于体力保存良好，从最开始的落后渐渐跑到了队伍靠前的位置。 沈时璟估摸着剩下的距离，正准备稍微提一下速度，冲刺一把。不料，旁边突然有个身影冲上来，狠狠撞了她一下，随后继续向前跑去。 沈时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跑道上。整个人朝前扑去， 不远处的许清芊等人也看见了，距离的缘故，他们很清楚地看到那个女生就是故意的。要不是现在人多，而且还是比赛，许清芊真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冲上前去揪住那个女生算账。就算这样，许清芊也想冲过去看看沈时璟怎么样了。 江忆锦素来淡定冷静的神色也出现了一丝裂痕，墨色的眼底满是慌乱。 贺佑嘉有些头疼，先是一把拉住许清芊，许清芊顿时就急了，想要甩开，“你干什么拉着我，你看不见时璟刚刚摔倒了吗？” 贺佑嘉仍然使劲拉着许清芊，皱眉道：“陆淮在那，沈时璟不会有事情的。你现在过去，反而会扰乱秩序，不仅被老师赶出跑道，还会影响到其他正在比赛的运动员的。” 闻言，江忆锦也冷静了下来，但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扣着，昭然若揭着他现在的心情。 许清芊虽然停了下来，但眼睛红红的，死死咬着下嘴唇，视线一刻都不曾离开操场上的沈时璟。 陆淮在操场中心，他本来是担心后半段沈时璟体力不足以支撑的时候，能以最快的速度过来陪跑。 他其实可以立马打手势，示意裁判，然后迅速带沈时璟去医务室。 但陆淮知道，那不会是沈时璟想要的结局。 陆淮只能站在跑道边缘，俯下身，大声喊着沈时璟的名字。 沈时璟有些恍惚，大概也是因为体力消失殆尽，她感觉世界在眼前仿佛被放慢了，眼前模糊不清，她看不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受到周围很吵，依稀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喊自己的名字。 沈时璟跪在地上，摸索着想要站起来。朝着声音的来源抬眼看去，双眼涣散。沈时璟努力眨了眨眼睛，瞳孔终于聚焦上。下一秒就看见陆淮近在咫尺的脸，神色焦急，嘴巴张张合合在说着什么。 沈时璟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却摇摇晃晃，找不到平衡。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场上瞬间安静下来，都在看着沈时璟，等待着看她会怎么做。 沈时璟脸色有些白，但思绪飘回来了些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沈时璟用虎牙尖使劲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嘴唇瞬间肿胀，沁出血来，腥味弥漫在口腔中，剧烈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不少。 沈时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轻轻扭动着脚踝，感觉到没什么大碍，但膝盖传来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淮见沈时璟重新站起来，到底还是忍不住伸出手，颤抖着声音，“还能跑吗？” 沈时璟舔了舔肿胀的嘴唇，看了眼前面，已经落下半圈的距离了。随机回过头朝陆淮淡淡地笑了，表情很冷，眼底的神色异常的冷静，那是势在必得的神情。 下一秒，沈时璟抬腿朝前冲去。 陆淮愣了一瞬，紧接着也跟了上去，在旁边紧紧跟着。 全场寂静片刻，随机全场爆发出震撼天地的欢呼和叫喊。 有老师手比作喇叭状，大声喊着无关人员不要逗留，不要陪跑，却全部湮灭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听不到任何。 沈时璟膝盖因为刚刚的摔倒而有好几块黑青，上下还有几处擦伤。但她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叫喊声、疼痛感、以及疲惫统统都无所察觉。只有风声擦着耳畔划过，脑海里只清楚地印刻着一个念头。 我必须要赢。 这个信念就像一只翱翔的雄鹰般，幻视在沈时璟的眼前，带领着支撑着她全力奔跑。 还剩两圈，沈时璟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来越快。 她知道陆淮在自己身边，陆淮还会时不时地出声提醒着她呼吸的节奏，以及一些语言的安抚。 班级里的同学甚至跑出原本的班级范围，在她所到之处，大声地喊着加油。 广播里的播报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时璟，你就是最厉害的！无论怎样，我们永远支持你！” 是许清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主席台，跟播报员各种商量过后，拿着话筒大声喊道，声音里还夹杂着微不可察的哭腔和颤抖。 许清芊眼睛死死盯着赛道上那个瘦小却异常坚定的身影，她知道沈时璟听到了，她也知道沈时璟会做到的。 就算这一路来再多曲折，别人给她使再多的绊子，也无法阻挡她。 还剩最后半圈，陆淮停下了脚步，最后的胜利应该独属于她自己。 沈时璟重新跑回了第二名的位置，离她咫尺距离的第一正是刚刚故意绊她的女生。 沈时璟勾了勾唇角，再次加速，径直绕过女生朝前冲去。 女生很明显已经没力气了，眼见沈时璟超过了她，却也没有力气反超，只能眼睁睁看着。 沈时璟离终点线只差一步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朝着一个方向，眉眼飞扬，嘴角挑起一个轻蔑的笑，胸前的手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 她知道，高宇在那个方向，正在看着她。 那个女生大概率也是被高宇所胁迫，这笔帐她懒得算，也不屑于算。 她只知道，高宇输了。 有人知道大概的吹着口哨尖叫，不知道大概的却也因为被燃到而忍不住叫喊。 沈时璟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拿下了第一的名次。 仅剩的体力支撑着她跑过终点后，沈时璟再没力气了，几乎都要站不住了。下一秒，身体发软，直直朝下栽去，却被早已等在一旁的陆淮一把抱起，往医务室走去。 沈时璟眉眼弯弯，因为太阳有些晃眼，她看不清陆淮脸上的神色，眯了眯眼睛，却仍是扬起大大的笑容，“我真的做到了。” 陆淮闻言，脚步顿了顿，抱着沈时璟的手臂更紧了些许，“嗯，我看到了。” 沈时璟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眼睛亮亮的，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声音里充斥着心满意足，“我们完完全全地打败高宇了。” 陆淮轻轻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到沈时璟的眼前，擦着沈时璟的眼皮轻轻阖上双眼，“待会再想，现在先好好休息。” 沈时璟真就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哦好。” 陆淮步伐很稳，抱着沈时璟到了医务室。沈时璟大概是太累了，拼尽全力后，再没有什么力气，此时已经安然睡着了。 医生看见两个人的姿势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指引着陆淮把沈时璟放到一边的床上，察看着沈时璟的伤势，皱了皱眉，“怎么摔这么严重？” 陆淮刚想解释，却猛地忍不住开始剧烈的咳嗽。陆淮不想吵醒沈时璟，便用手捂住嘴巴，却不想在掌心咳出一口血。整个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嘴角也挂着鲜红。 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给医生差点吓坏了，赶紧上前察看。 所幸陆淮没什么大碍，只是剧烈运动导致喉咙充血，毛细血管破裂。最近几天不要剧烈运动，饮食清淡，多喝水。 医生拍拍陆淮的肩膀，扶着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先是递给他一杯水，又开始找药，准备处理沈时璟身上的伤口。边准备边轻声絮絮叨叨，“你们这些学生啊，就是什么都不注意，要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啊。” 陆淮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女孩，什么都没说，只咳嗽了声，医生大概也意识到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拿着药，准备给沈时璟涂抹的时候，陆淮站了起来，走过去，到医生的旁边，淡淡道：“我来吧。” 医生也乐得清闲，干脆把东西都递给陆淮，转身从医务室出去了。 陆淮接过纱布和碘伏，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轻轻察看着沈时璟腿上的伤势。上次的伤口还没完全好起来，新的伤口又重新叠加在上面。 陆淮眉头始终紧蹙着，动作却有条不紊，但倘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他的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陆淮的动作很轻，将药水一点点涂抹在伤口处。 陆淮双目猩红，眼底闪过一抹痛苦和心疼，手下的动作未曾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看着沈时璟，轻声道：“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最坚强的。” 24、参观 沈时璟醒来时，就看见一众人围在床边，她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愣了三秒，才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许清芊就在床头旁边等着，一看就沈时璟醒来，就赶紧立马起身上前察看。 沈时璟看着许清芊通红的眼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轻笑了，“怎么了呢？” 话刚说出口，许清芊眼底再次蒙上淡淡的一层薄雾，抱住沈时璟的脖颈，脸贴着发顶，“你还说，刚刚你吓死我们了，知不知道？” 沈时璟抬手回抱住许清芊，半张脸掩在许清芊的臂弯中，安抚道：“我这不是没事嘛，就只是摔了一跤。” 旁边其余三人面色却依旧严肃，江忆锦靠在窗边，视线未曾离开沈时璟，手轻轻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道：“那个女生是故意的吧？我们当时就在不远处，她明明可以绕开你，却直接狠狠撞了上去。” 陆淮接着道：“我就在旁边，确实不像是不小心的。” 沈时璟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但有时候在楼道打水的时候碰到过她。我能感受到她是故意的，但我和她也没什么交集，而且就运动会的这么一个比赛，也不至于为了名次这么做，多半是高宇又做了什么。” 许清芊皱了皱眉，忍不住道：“那我们去找她，必须要个说法。” 沈时璟按住许清芊欲动的手，摇了摇头，“算了，反正比赛我们也赢了。” 许清芊叹了口气，抬手想戳沈时璟的脑袋，顿了顿还是放了下来，“你呀，什么时候才能......” 沈时璟握住许清芊停在半空中的手指，笑着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何必再去牵扯并不相关的人进来。” 许清芊撇了撇嘴，“好好好，都听你的。” 贺佑嘉抱臂靠在一旁的墙上，“那就这么结束了？” 沈时璟点点头，轻轻勾起唇角，“我和陆淮不仅没有认输，还都双双拿到了比赛的第一。猜猜会是谁的自尊心重重受挫呢？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说着，沈时璟眯了眯眼睛，“当然，如果他还敢再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们，我们也绝不会有任何的退让。” 沈时璟平时很少会用这般带着点张狂的语气说出这种话语来，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眉眼弯弯，温声细语，关照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眼睛亮晶晶的，但这种夹杂着攻击性的神态是鲜少见的，整个人都带着张扬肆意。就好像沈时璟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向来被压抑着，这一瞬间释放了出来。 许清芊比划着拳头，哼哼道：“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脸再来找我们茬。” 很漂亮绝杀的回击，高宇自那很长以后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常常在几人身后用那黏糊恶心的视线盯着，目光里满是带着算计的毒辣。彼时的他们也不曾知道，还有更大的陷害在等着他们。 运动会结束以后，大家又回归到学习状态中，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重点班级和后面的平行班级还不太一样，是会进行滚动制度的。 理科重点班有两个，一班和二班，两个班级各有三十五个人，也就是说，要在每次的考试中考到年级前七十名，否则就会滚动出去，到平行班级。而平行班级的人名次在前七十，便会直接进入到缺少人的其中一个重点班。 晚自习下课以后，贺佑嘉伸了个懒腰，懒散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啊？” 正在写卷子的许清芊听到了，掰着手指算了算，“大概还有两个月吧。” 贺佑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怎么还要学习那么久啊。” “马上就考试了，你能不能打起来点精神。”许清芊拿手里的笔身戳了戳贺佑嘉的胳膊。 贺佑嘉满脸被学习折磨的疲惫，“反正不管怎么学，都无法撼动我们璟姐的年级第一。” 突然被猝不及防cue到的沈时璟从题海中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你努努力，说不定这次就能超过我了。” 贺佑嘉仰天长叹一声，“太可怕了，居然没有一门弱势学科。”说着，突然一顿，看向沈时璟旁边的陆淮，“陆淮你努努力。” 陆淮愣了愣，随即摇头道：“我化学不好。” 贺佑嘉愣了一秒后，突然抬手指向沈时璟说道：“年级第一可就在你旁边，你可得抓住机会。” 陆淮下意识扭头向沈时璟看去，刚好对上沈时璟澄澈明亮的眼睛。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了两三秒后，陆淮笑了笑，“那还请年级第一，多多指教了。” 金黄的光线透过葱绿叶子的罅隙从玻璃窗外投进来，斑驳的光影覆盖在陆淮的发顶，下颌线，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陆淮一手指尖转着的笔还未停下来，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桌面，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回过头来，眼底和嘴角都带着笑意看向她。 沈时璟感觉心跳都漏了半拍，她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最后慢慢点点头，“好。” 贺佑嘉随口的一句话，两人还都当真了，每天呆在一起的时间变得更多了起来。甚至会在周末也约着一起学习。 沈时璟背着书包站在陆淮身后，等待着他开门。 陆淮开门的动作顿了顿，停在门把手上的手放了下来，突然道：“这里只有我自己住，偶尔姑姑会来看我，所以房间很小。” 沈时璟双手抓着书包的带子，上前一步，从陆淮身后探出半个身子，“那赶紧带我参观一下啦。” 陆淮偏头，刚好望进沈时璟漂亮明媚的眼底，那眼底没有一丝嫌弃不满的意思，像湿漉漉的小猫眼睛，充满了信任真诚，仿佛将陆淮坚硬的心也浸润得湿润透彻。 他知道沈时璟家庭富裕殷实，但沈时璟从来不会带任何有色眼镜去看别人。 沈时璟进屋后，陆淮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双粉红色小兔拖鞋站在她面前，面色有些涨红，向来淡定镇静的他此时语气都有些结巴，“这、这是我新买的、是干净的，你直接穿就好。” 沈时璟愣了愣，从陆淮手中接过那双可爱漂亮的拖鞋，不得不说，是她喜欢的类型，和她水杯上的图案是一样的。陆淮细心到这种程度是她没想到的。更没想到，陆淮会专门为她准备一双拖鞋，其实大可以用一次性拖鞋的。 沈时璟换好鞋以后，在原地踩了踩，随即扬起笑脸，“很漂亮也很舒服，我超级喜欢。” 正在倒水的陆淮愣了愣，耳畔染上一抹淡淡的绯红色，忍不住轻轻咳两声来掩饰，淡淡道：“喜欢就好。” 沈时璟的视线很快被陆淮身前的一抹绿色吸引到了，于是快步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拨弄着那抹绿色，“这是？” 陆淮顺着沈时璟的视线也一同看去，眉眼柔和，“是铃兰，但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开花。” “为什么想养花？” 陆淮把玻璃杯轻轻放到沈时璟面前，随后回到自己刚刚的位置上，轻轻抿了口水才缓缓开口，“这样家里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沈时璟的手指轻轻抚过嫩绿的叶片，嘟囔道：“好奇怪，你的内里怎么和外表完全不一样，外表那么强硬冰冷，内里却那么柔软。” 陆淮愣了愣，“什么意思？” 沈时璟重新抬头看向陆淮，“就是字面意思呀，最开始我以为你会是那种很冷漠的人。其实你也会为流浪的小猫弯腰，也会为好吃的美食赞不绝口，也会养一株植物来给家里添一抹鲜活。而且我猜不止这些吧，应该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 “陆淮，你这么好看的人，就该多笑笑。” 沈时璟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认真到陆淮下意识便想要躲闪逃避，眼前仿佛有理智和情感两个小人在交缠打架。 理智告诉他，沈时璟是很好的人，因为很好，所以大概对谁都会这么认真。情感又告诉他，这么好的人，他可不可以再靠近一点呢，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他想，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明媚的沈时璟，她真的太好了，足以吸引世间一切的美好。 陆淮放下水杯，绕过桌子，走到沈时璟的面前，却并未停下来，反而继续一点一点靠近。 沈时璟愣住了，看着越来越近的陆淮，鼻息间满是陆淮身上好闻的肥皂味。沈时璟一时之间有些慌乱，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了。手指无措地紧抓着衣角，脚步忍不住后退，直到背靠在坚硬冰冷的墙面，退无可退时，才轻颤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 相比之下，陆淮则显得很淡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得紧张。 似乎空气中隐约能听到咚咚有力的心跳声，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更剧烈些。 陆淮靠得更近了些，才俯身在沈时璟的耳边，低声耳语道：“沈时璟，你是对谁都这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