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禁止修仙[星际]》 1、绑定系统 姜溯是被憋醒的。 潮湿的沙土紧紧箍住她的胸腔，限制住了呼吸范围。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困境逼得差点闭过气去，只能艰难地靠着伸出去的手把自己从沙堆里扒出去。 姜溯伏在沙地上不住咳嗽着，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看见了眼前广袤无垠的沙漠与漫天闪烁的繁星。 荒漠的风声穿过枯枝，将她满是沙土的长发卷起又散开，如同一面黑色的旗帜。 不远处有几人喧闹的声音，证明这并不是梦境。带着沙尘的夜风摩擦着她的面颊，带来冰冷又十分真切的微痛感。 她隐约记得自己上一秒刚检查完准考证和身份证，准备第二天的考试，下一秒就眼前一黑，再睁眼却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姜溯低头，果然在手里看见了没盖笔帽的笔。刚刚埋住自己的深坑边缘那堆新鲜而潮湿的沙土，仅剩的那点水汽带着寒意正在消退，一个圆卵型的金属仓被竖着埋在了沙坑之中。 圆舱的顶端是一个破口，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破口才让上方覆盖的沙子灌了进去，让她险些死于窒息。 远处的喧闹声越来越真切，带着接连不断的破空声。 姜溯用力按了按眉心，让自己再清醒一些，随即望向远处吵闹的方向。 随着她注意力不断集中，原本模糊的响声逐渐清晰。 “漏网的这个e级污染物…往那边跑了。” “没事，跑不脱。我这次申请了电浆重力子弹。”那人乐了一声，笑声猛地一停：“那儿怎么还有人？” “闪开！” 来不及细想，姜溯很快就看到了眼前一点点变黑的地面。 地面上的沙石像是被自下而上的物体浸润，变成了湿漉漉，粘稠的黑色，不断往卵型舱方向聚拢。 厚重如油一样的黑色攀上了卵型舱，像是将其吞了进去。但很快，那黑色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地聚拢，在卵型舱的舱顶凝聚出了一个人形。 “……”姜溯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不等她反应，伴随着接连的两声枪响，那个浓重的黑色人形忽的一滞，胸口上浮现出了惨白的脉络纹样，并快速蔓延到全身。 黑色人形从卵型舱上跌落下来，恰恰巧巧落在了姜溯的脚前。 借着星光，姜溯在这极近的距离下终于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黑色的粘稠液体，而是无数根攒聚在一起的细小的黑色蠕虫。 惨白色的纹路像是会呼吸一样，紧紧缩起，如同一张白色的巨网，裹住了不断往下滴落黑色蠕虫的人形。 它扭曲着不断变换着形状，试图从白网缝隙中逃脱。 急匆匆从远处跑来的两人都穿着贴身的黑色作战服，身上背有固定在腰部的便携式外骨骼，一身装备齐全，胸口甚至还挂着工牌，一副官方人员的模样。 工牌的格式有些特殊，是银底金属蚀刻而出的标识。一人身上挂着“zmwg0141-2-杨平”，另一个身上则挂着“zmwg0141-5-张危危”。 两人没有搭理姜溯的意思，除了那句“闪开”后，再没有一点额外的关怀，直接将手中银白色的长筒塞入黑色蠕虫人形之中，接连不断的扣下扳机。 蠕虫翻滚着，扭曲着，在姜溯的面前发出了痛苦的嘶喊，伴随着黑色液滴掉落，逐渐露出了上方密密麻麻的獠牙。 “嗬——” 黑色人形猛地从还未被完全束缚的白色网脉之中伸出手，抓住了姜溯的脚腕。 白色的巨网密密麻麻，很快将那个人形完全束缚住。 姜溯的视线落到依旧不断扭动的“e级污染物”身上，面无表情地将脚腕硬生生从那堆黑色蠕虫里拔了出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以及她这是穿越到哪里去了？ 温和的电子音在姜溯脑海中忽然响起，姜溯呼吸一停，心跳随着电子音的话语急促跳动。 【恭喜您成为修真系统第4444位宿主。】 【很遗憾地通知您，由于时空的不可抗力，您落入了未知落点。正在为您修改新手任务——】 【修真系统正在更新中，请稍后。】 【修真系统更新完成】 【正在载入】 修什么玩意？ 修真？ 姜溯视线再一次扫过宽广的沙漠与面前两人身上的外骨骼，感到了一股匪夷所思的违和感。 在这种地方修真？ 别人“电浆重力子弹”火力覆盖，她修真？ 姜溯试探性地在心中喊了几句“面板？” 下一秒，她瞳孔骤然缩紧，系统浅蓝色的面板直接打在了她的视网膜上，让整片沙漠都在蓝底白字上染上莫名的诡谲色彩。 系统的页面从简洁到简陋只有一线之隔，直接了当的分成了三个区域：个人面板，任务列表，商城。 【个人面板】 姓名：姜溯 年龄：18 职业：无 当前佩戴称号：仙尊首徒（为您增加100知名度，这或许不是好事）、星际黑户（连住处都没有，或许应该称呼您为流浪者） 天赋：无 武器：一只中性笔（还是考虑捡一块石头防身吧。） 当前污染值：0 当前修为：0 姜溯的视线停留在了她佩戴的称号上。 先不说那个星际黑户了…仙尊首徒是什么？ 仙尊是她师父？ 她迟疑地打开了系统的商城选项，却发现偌大的蓝色屏幕上空空荡荡，只敷衍地挂了一个商品。 【商品名称：一个小小的希望。】 就一个商品，连个武器都不卖的地方，也配叫商城？ 小卖部都起码有个三层柜台！ 系统浅蓝色的界面从善如流，下一秒界面刷新，商城选项变成了【小卖部】。 姜溯：…… 她沉默地打开了商品名称下的介绍。 【商品描述：或许它能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到她的世界，抓紧去高考。身为亚洲人，这是来自她们血脉里的使命！ 姜溯不抱任何希望地点中了唯一的商品查看价格。 【购买价格：知名度1000】 【您的余额不足】 行吧。 她眼前一黑。 系统自动往下翻着页面，打开了任务一栏。 【新手任务：逃离“舱”】 【完成条件：在5分钟内离开“舱”】 【任务完成条件：自主探寻】 【任务描述：苏醒之地，群魔窥伺】 【任务奖励：初级剑式-刺剑】 【任务失败惩罚：死亡（您不会真的想在新手任务里死去吧？）】 【当前完成度：10%】 【当前剩余时间：171秒】 【当前剩余时间：170秒】 蓝底白字不断跳动着。 【当前剩余时间：160秒】 看着只有三分钟不到的倒计时，姜溯的心脏越跳越响，几乎要蹦出胸腔。 逃离“舱”？ 按着“苏醒之地”的说法，姜溯第一直觉是自己面前那个被埋了的卵型舱。可是…她现在不是已经离开舱了吗？ 完成度达到了10%，说明行为是符合任务要求的。包括她从舱中的沙子里爬出来，以及这两个官方人员处理了“污染物”。那到底是哪里还没有达成完成条件？ 面前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工作人员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身上。 “你叫什么，怎么出现在污染区里？”胸牌上写着张危危的人微微抬起手中枪口，眼神戒备。 “污染区？”姜溯看着任务失败上的死亡惩罚，在不断跳动的倒计时里，冷静地盯着地面上已经安定下来的e级污染物，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张危危被这猝不及防的反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回答了半句后很快反应过来：“执巡队…别岔开话题，你是怎么进来的？污染区禁止通行！” 【当前剩余时间：155秒】 “执巡队”，“污染区”，“e级污染物”。 姜溯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称执巡队的工作内容： 处理污染区内的污染物。而污染物的等级从e起，edcba，如果不考虑a级上方可能的s或者双s，至少有五个等级… 除非是一直排到z，或者用其他的字母排序，比如只有24个的希腊字母。 至少有个好消息，她作为一个高考生，不至于在这里沦为一个文盲。 “迷路了。”姜溯随口敷衍了一下，目光从那两人微抬的枪口上一扫而过，在他们扳机处虚搭的食指上微微停顿：“你们确定它现在是安全状态吗？”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袭上她的脊椎，顺着椎骨一节节攀升，几乎和倒计时同步。 两人低头看了眼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e级污染物：“？” “只是普通的e级，”胸前挂着张危危名牌的人简单安抚：“对人体不会造成多少污染。” e级污染物身上的白色巨网越织越密，终于将整个黑色污染物尽数包裹。 看着那不断自我衍伸复制的白色网脉，姜溯的目光一顿，终于找到了刚刚一直萦绕不断的危机感来源。 这绝对不是什么电浆武器，她还清晰的记着竞赛老师对电浆的描述： 电浆（plasma），正式名字是等离子体，离子化气体状物质在电磁力下常具有集体性，于是才有“浆糊体”的戏称，在其运动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能量，温度高达百万度—— 简而言之，如果对方用的是他们刚刚声称的“电浆重力子弹”，不管是地上的污染物还是她，都应该被一瞬间炸成飞灰。 ……考虑到她还不熟悉污染物的具体信息，可能炸成飞灰的只有她自己。 “这是什么？”顶着已经只有130秒的倒计时，姜溯依旧冷静地发问。 “菌网收容索，专门针对这种离散液型的污染物。”张危危看着姜溯满是沙土的脸，冷淡的目光里有些探究意味：“你没见过？” “它是活的？”看着不断呼吸，层层叠叠，不断在黑色蠕虫人形上的网格，姜溯将视线从地上白色的球型物身上移开，盯着面前的两人。 “菌网也是污染物，当然是活的。”另一人笑了一声，对姜溯的紧张不以为意。 “你们用污染物收容污染物？”姜溯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脑海里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温和又带着隐约的笑意：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15%】 【系统温馨提示：您的逃生余额已不足2分钟，请珍惜生命。】 2、新手任务 “只有污染物才能吞噬污染物，自然也只有污染物才能收容控制污染物。” 胸前带着“zmwg0141-2-杨平”字样表示的人，约三十岁上下，有着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眼角皱纹里带着些笑意，语气温和到连他的队友都侧目：“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刚刚增加的5%完成度就是最大的问题。 她刚刚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通过观察e级污染物身上的菌网，得出了执巡队用污染物收容污染物这件事。 如果将节点设定成5%一次，她爬出“舱”里的沙坑是从0到5%。 这两位执巡队员用“菌网”控制这个黑色蠕虫人形——他们口中的“离散液型”污染物，则是从5%到10%。 如果获得信息也能增加完成度，那么剩下的85%到底是什么？ 姜溯看着只有118秒的倒计时，只觉得自己像是又进了考场，在最后两分钟内发现自己还没涂答题卡。不涂答题卡不一定会死…但系统任务不完成，她总觉得离死也不会太远。 倒计时急于星火，燃烧的是她的生命。 姜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没问题，我是第一次见，有些好奇。” “放心，它现在是无害状态。”杨平灰绿色的眼睛弯了弯，比边上的张危危显得友好许多：“菌网会在一定程度上阻隔污染物的接触性污染。”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20%】 完成度又提高了5%！ 姜溯瞳孔一震，追问：“什么是接触性污染？” “这个…除了常见的血液、消化道、上呼吸道外，还有皮肤接触、视线接触等等，都算是接触性传播。”杨平笑眼弯弯，温和地解释：“所以污染物出没的区域会被划分为污染区。” 另一个端着枪，目光始终冷淡的执巡队员张危危终于皱着眉打断了杨平的话，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白色的小金属盒对着姜溯：“请你配合，我需要检测你的污染值。”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队友会在这种地方，给眼前这个连污染值都不确定的陌生人开科普讲座。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25%】 “怎么检测！”来不及看剩余时间，姜溯极其主动。 张危危被她过于配合的态度堵得一愣，态度软化了一些：“用里边一次性针管扎一下血管，它会自动读取……呃。” 他的话在姜溯毫不犹豫将针扎入左手手腕静脉的时一滞。 当过学生的人都不会将针筒对向自己的右手…除了左撇子。 姜溯眼前全是系统浅蓝色页面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也没兴趣去分辨手背上的血管，照着最清晰的尺静脉扎了下去。 “…你可以扎手指，它只需要一滴血。”张危危沉默片刻后，低头从腰带里找出了一块凝胶人工皮，撕下后贴在了姜溯的手臂上。 白色的小方盒只几秒就报出了污染读数：12。 “应该是刚刚这个污染物接触了你的皮肤所造成的污染，没关系，只要没过一百，它都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步衰减。”杨平笑了一下。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30%】 【当前剩余时间：一分三十秒】 姜溯心脏越跳越快，带的她的精神此刻也进入了极度的紧张状态：“过一百会发生什么！” 她的语气之中不知不觉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眼神直直盯着张危危。 许是被这气势所慑，张危危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杨平笑了笑，极自然地上前一步替他解围：“污染值超过一百，就会被它初步传染，你也可以理解为初级寄生。官方名称是蚀心症。” “蚀心者在经过初级传染状态后，随时都会堕化为污染物。” 也就是说不管是地上的白色“菌网”，还是那个黑色蠕虫组成的人形，曾经都是人。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35%】 姜溯看着倒计时进入了一分钟，像是体贴她已经足够紧绷的精神，这次系统没有再出来给她再来一句“您的生命余额已不足一分钟”的宣告。 系统不提醒，但随时会收走她还没写完的答卷。 还有65%。 她到底还错过了什么信息？ 没盘问姜溯几句，反倒被迫开启普及污染知识模式，张危危此刻神色也有些不对：“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当前剩余时间：40秒】 姜溯下意识捏了捏右手手心里握着的黑色中性笔，声音生涩干哑：“好奇。” 这个回答很显然并不能说服张危危。 尽管刚刚检测过污染值，他眼里的戒备却在姜溯这个回答说出口后不减反增。 直接体现出的动作便是他端着银白色长筒枪的右手食指再次搭在了扳机边上。 杨平灰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反倒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背：“污染值在合理区间，不知道污染也很正常，安全区内那些人又有几个会真的了解？”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40%】 【当前剩余时间：30秒】 安全区就是5%的节点！ 杨平的话在碰到姜溯灼灼目光时微微一停，眨了眨眼，解释道：“污染是有距离的，就像e级，也就是你脚边上这个，它的污染距离就是100米。” 姜溯本能地低下头，看到了灰色的菌网。 …灰色？ 刚刚不还是白色吗？ 浅灰色的菌网颜色在几秒内逐渐变深，在三人面前猛地突起。 黑色的蠕虫堆像是粘稠的油膏，直接冲到几乎三米高的位置。 被染成浅灰色的菌网片片碎裂，落入了黑液之中，很快就被吞噬殆尽，只有猛地暴增的黑色蠕虫证明它曾经的存在。 张危危和杨平立刻举枪射/击。白色的菌网再一次蔓延在体型已经达到三米高的人形之上，白色的网络只是刚刚展开，很快就被染成灰色，再次被黑液吞没。 “不要用菌网！”姜溯几乎同时喊道，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已经三米高的黑液就在吞噬了白色网格后又往上蹿了一截。 系统的电子音虽迟但到，一次性给她加了10%的完成度。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50%】 黑液缓缓地弯下腰，不断扭动的蠕虫拧成团，不断滴落着，缓缓将螺旋生长的细密獠牙对着姜溯张开。 距离近到姜溯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螺旋状排布的其实并不算是獠牙，而是死灰色的蠕虫密密麻麻排成的尖齿。 张危危和杨平手忙脚乱地更换着子弹，对着她在喊些什么。 黑液的腰弯的极低，几乎要和她脸对脸。 已知：10%的完成度大概率是由“距离”这个信息和“发现异变”这个行为组成。 显然，眼前异变的e级污染物盯上了自己。 易得……得个屁！ 姜溯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飞跃出两米后，完成度从50%上升为51%。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还会有50%的完成度！ 这个狗系统把污染距离的一百米也算入完成条件了！！ 姜溯瞟了眼倒计时的两位数，脚下速度更快。倒计时匀速跳动着，每一下都像是扎在姜溯的心口上，原本只是如芒在背的隐约危机感此刻也不再掩饰，带着寒光缀在她的后颈处，随时都会落下。 国家二级运动员的百米计时是11.74秒，博尔特跑出的世界纪录是9.58秒，她有十五秒…现在是十三秒。 沙子松软并不吃劲，姜溯只能一脚深一脚浅，一边闪躲着身后对她格外执着的黑液，一边以生死时速往前冲去。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98%】 【当前剩余时间：3秒】 系统贴心地将倒计时变成红色，直接打在姜溯视网膜的中心。 四米！ 三米！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99%】 【当前剩余时间：2秒】 身后来自张危危的喊声也终于传进了姜溯耳中：“趴下！！” 一米！ 姜溯一低头，躲过身后袭来的风，直接顺着前冲的势道往地上一滚，从沙丘上滚到了沙丘下的垃圾堆之中。 不断旋转的视角里，透过钢筋林立的电子垃圾，她隐约看见杨平表情冷漠，银白色的长筒枪□□出一团极亮的白光。 一声轰响后，三米高的黑液几乎是立刻就被炸出了一个直径一米大小的孔洞。 【新手任务当前完成度：100%】 【当前剩余时间：1秒】 系统的合成电子音适时响起： 【恭喜您完成新手任务逃离“舱”，新手指引到此结束。】 【请您谨记：不要混淆现实与幻觉。】 【正在为您发放新手任务奖励：初级剑式-刺剑】 【您的个人面板-天赋一栏已更新】 姜溯的双手压在粗糙的沙粒上，艰难地撑起身子，刚要站起来就感到手下的沙地温度明显下降。 黑色的液体像是由下自上，缓缓往沙漠表面渗透而来，就如同她刚刚在舱那边所见到的情形一样。 她的余光里看到原本在沙丘上已经被打出一个洞的黑液像是坍塌一样，迅速散在了沙子缝隙之中。 蠕虫一个拽着一个，以极快的速度，几乎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姜溯的面前。 或许是因为一米大的孔洞终究还是让它受了些伤，这次凝聚而出的黑液并没有高的离谱，只剩下不到两米的高度。 然而，当这样近乎一米□□的，由黑色蠕虫堆叠而成的人形对着姜溯张开那张满是死灰色蠕虫尸体的獠牙锯齿，减少的那一半高度并没有减少它的威胁性。 来不及了！ 姜溯眼睛飞快扫了一眼个人面板。 【个人面板】 姓名：姜溯 年龄：18 职业：无 当前佩戴称号：仙尊首徒（为您增加100知名度，这或许不是好事）、星际黑户（连住处都没有，或许应该称呼您为流浪者） 天赋：剑阁初级剑法（1/21） 武器：一只中性笔（还是考虑捡一块石头防身吧。） 当前污染值：12 当前修为：0 先不提那个1/21的疑似碎片攒成，至少她现在应该是会一个名叫“刺剑”的初级剑式。 姜溯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越贴越近的死灰色牙齿，在心中默念。 新手奖励总该让她从新手boss面前活下来吧！ 刺剑！ “好马无好鞍，兵器不称手。” 系统温和的电子音没有一丝波澜。 武器只有中性笔的姜溯：……草。 她去哪变一把剑啊！ 3、主线任务 姜溯捏了捏手里的没有笔盖的某光0.5黑色中性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高考第三规则：冷静，慌乱无用。 她的视线扫过不断逼近的黑色蠕虫人形： 不远处的两个执巡队队员举着银白色长筒枪，却迟迟没有射击—— 极有可能是因为此刻她和这个e级污染物距离太近，他们的武器会误伤自己。 刚刚从沙丘上一路奔逃，她的体力无法支撑第二次百米赛跑级别的速度。 距离无法拉开，他们无法射击。 她只能靠自己。 高考第四规则：从易到难，盲目必失。 蠕虫堆挤挤挨挨一滴滴落下，又蛄蛹着再次聚合。伴随着黑色人形不断的靠近，姜溯缓缓后退着，余光在这片垃圾场里掠过。 星夜里的沙漠带着一种近乎静谧的灰白色，星光照射在金属原件上反射出更微弱的冷光。电路板、碎裂的屏幕和一些不知名的白色方形物堆叠在一起。 其中甚至包括不少建筑类垃圾，蜂窝泡沫板和各种歪歪扭扭的板材毫无规划地堆在地上，到处都是林立的钢筋与碎开的混凝土砖。 姜溯的视线忽的一动，锁在了一处上。 剑者，长条形的冷兵器。 她抽出了一根钢筋。 长条，冷兵器，完美符合。谁说钢筋不是剑了？ 【检测到您已拾取新武器，正在为您更新个人面板】 黑色的蠕虫不断掉落在灰白色的沙漠上，姜溯与它的距离已经近到几乎能看见由蠕虫组成的声带。 蠕虫条形的身躯被来自同类的锯齿扯成了扁平的薄膜状，原本的黑色也因为厚度减少而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 透过螺旋排列的獠牙锯齿，姜溯看到那片半透明像鼓皮一样的薄膜在空气呼出下带着细微的振动。 “嗬——哈” 它似乎是在交流？ 这个念头在姜溯脑海里一闪而过，右手手臂屈伸，与手中钢筋形成一条直线，眼前只是一花，手臂便带着那截银灰色的钢筋以极快速度直刺入了黑色蠕虫人形的口中。 “噗”地一声后，钢筋扎破了那张半透明的声带薄膜后，依然去势未停。 “咔嚓——” 等到姜溯反应过来时，手上握着的钢筋已经将面前这个e级污染物彻底贯穿。 黑色的人形蠕动着，破裂的声带薄膜传出了更难听的嘶嗬声。 组成黑色人形的蠕虫像是融化一样慢慢滴落，原本不住滴落的黑色蠕虫也不再继续往上爬，而是虚弱地瘫在了地上。 姜溯右手握着粗糙的钢筋螺纹，表情一片空白。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系统带着她的右手手臂穿入蠕虫堆时的触感… 看起来柔软的蠕虫实际上异常坚硬，钢筋末端传导过来的震感让她手臂都开始发麻。但钢筋的去势极其凶猛，硬生生以钝口的末端扎入了蠕虫身躯内，精准地刺穿了声带，而后又不知道捣碎了什么硬物，从污染物的另一端穿出。 她甚至在刺剑收回后，还颇有余裕的甩了一个剑花，将钢筋上粘附的黑色液体甩到了地上。熟练地就像她如此练习过千百次一样。 姜溯上次动刀还是为了给住院的外婆杀鸡做鸡汤。就算看了教程，也没想过鸡这种生物头掉了都还能再飞半截，把好好的厨房硬是搞成了凶杀案现场。 e级污染物肯定是要比鸡更难杀的，但它就这样，被自己这个连杀鸡都不熟练的人一钢筋刺穿了。 姜溯的右手有些脱力微微发颤，钢筋上没甩落的黑色蠕虫顺着螺纹一点点滑落，散发出一股像是用开水褪鸡毛时散发出的，奇异的腥气。 她的左手摸上心口。 胸腔内的心脏缓慢而有力的跳动着，似乎对这一幕完全不以为意。 沙丘上的两人趟着沙子走了下来，张危危的视线在地上已经不再动弹的污染物和姜溯身上来回扫视，不用说话都能看出他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 端着银白色长筒枪的杨平灰绿色的眼眸里带着笑，但却还是有一点未完全压下去的漠然泛出：“身手不错，接受过基因改良？” 见姜溯摇头，他也没多少意外的神色，只是格外温和地让姜溯退远一些，银白色的枪口指向了地面上已经融化成一滩的黑色蠕虫。 这次姜溯看的分明，银白色枪口在杨平按下扳机的同时爆发出一团巴掌大的白色强光，接触到黑色蠕虫的同时，庞大的能量便将其瞬间升华。 白色强光烧穿了黑色蠕虫后，又在沙地上烧出了一个深坑。高温退散后，只留下了焦黑深坑中的玻璃状物体和几枚碎裂的紫色晶体。 姜溯站在不远处，借着星光和玻璃的折射看见了那几块碎裂的晶体，心中一滞。 形成玻璃的熔融态物质在冷却后会因为沙地各方面环境的影响出现各种孔洞，最终形成密密麻麻的空腔。 而那几块紫色的晶体却异于玻璃，它们光洁剔透，紫色色彩虽然淡了些，却更显通透，绝对不是刚刚强光能量团下烧出的玻璃。 最关键的是，那几枚碎裂晶体上…还有她用钢筋刺碎时留下的裂纹。 “还好出来的时候申请了两枚电浆子/弹。”杨平语气轻松，捡起了地上约三公分见方的紫色晶体：“居然碰上了能吞噬菌网的污染物…还凝结出蚀晶了，怪不得那么难逮。” 被先前系统的新手任务指引迫害的阴影还历历在目，姜溯本能想要问蚀晶又是什么，就见到杨平将灰绿色的眼睛对向自己，眼轮匝肌收缩，带出了眼角细小的皱纹。 “你也不是迷路吧。”他笑着继续说：“这种身手——你是偷偷摸进污染区的拾荒者吧？” 手里还握着根钢筋的姜溯：…… 她诚恳地点了点头：“啊对。” 杨平笑了起来，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同伴的腰眼：“要不要考虑来执巡队当临时工？” “平时只需要负责做一些前期调查汇报，虽然有些危险，但按你刚刚的身手，也不是什么问题。” 姜溯抿了抿唇，刚想拒绝，视线下意识就又瞥向了地面上已经被烧干净的，只留下一点黑色痕迹的深坑。 e级污染物在杨平口中的电浆子弹下只留下了几块紫色碎晶，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痕迹。 系统的新手指引任务虽然坑人，但的确让她用最短时间迅速理解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身处于随时都会冒出污染物的污染区——而刚刚这个让她险些中道崩殂的污染物，只是e级。 如果在污染区内待得过久，污染值超过了一百，就会沦为污染物。 到那时，电浆子/弹对准的人，就该是她姜溯了。 “不行。”张危危冷着脸接过了杨平手里的蚀晶，打断了他的话：“她身份存疑。” “存疑？杨平笑了一下，眼里却不见笑意，抬起手臂亲昵地搭在了他肩膀上：“哪里？” “哪里都是。拾荒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污染区在哪…” 张危危低头将蚀晶放入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收纳盒中，胸口的工牌在星光映照下闪烁了一下。 血滴飞溅到了姜溯的脸颊上，温热的血液在荒漠夜风的吹拂下很快变得冰凉。 姜溯这才意识到，刚刚的闪烁不是工牌的反光，而是匕首刃尖的反光。 姜溯：卧槽。 她下意识握住手中的钢筋往后退了半步，瞳孔急剧放大。 张危危似乎也才刚反应过来，低下头看见了从背后刺穿心脏的刃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他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杨平手中的匕首上，失去血色的嘴唇蠕动着刚想说些什么，胸腔里的匕首就毫不留情的绞了一绞。 血红色的气泡带着粘稠的血液从张危危口中涌出，自姜溯见到他以来一直冷淡克制的面容也难以克制的扭曲了起来。 这种贯穿伤并不会第一时间杀死一个人，但却会让人在伤势下大量失血，心脏越跳动撕裂得越大，最后血压掉平，血氧跳崖式跌落到让大脑连思考机会都没有的程度。 张危危艰难地举起了手上银白色的枪口，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抵着杨平的腿部按下扳机。 名为“菌网”的污染物特制子弹打穿了杨平的大腿，伤口处的血液只喷涌了几秒，就被从肌肉里翻出的肉芽拽住了裂口。 白色的菌网从伤口处蔓延，衍生成网脉，裹在了杨平的腿上。 而手里握着匕首的杨平只是低头瞥了一眼腿上的菌网，就若无其事地将匕首刃尖从张危危胸口处拔出。 他腿上伤口里的肉芽拽住了白色的网脉，将其撕碎又吞噬。 只有污染物才能吞噬污染物。 骤变之下，姜溯脑海里忽的闪过了不久前杨平说的话。 “你是…蚀心者……”像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反而将视线投向了姜溯。将自己的工牌扯了下来，狠狠丢向姜溯，眼里迸出最后一点光，：“快跑！” 姜溯下意识抬起左手接住了那枚写着“zmwg0141-5-张危危”的银色金属刻蚀工牌。 跑。 杨平是蚀心者，是污染物。 但姜溯又清晰地认知到另外一点——她跑的再快，也跑不过子/弹。 而让她彻底僵在当场的，是杨平的下一句话。 “她跑什么。”杨平灰绿色的眼眸弯起，声音带着笑：“你难道没发现我对她格外亲切吗？” 姜溯：？ 什么意思？她和杨平是一伙的？ 她怎么不知道！？ 张危危眼中最后一点光芒渐渐暗淡，却还是强撑着：“检测仪——” “那个啊……我早就做了手脚，检测谁都是一百以内。”杨平语气柔和，刚想继续说些什么，话却停了下来。看着已经咽气的队友像是叹息：“啊，死掉了。” 检测谁都不会超过一百？姜溯左手捏着那枚工牌，金属棱角深深嵌入手心。 她是……污染物？ 杨平将注意力移到姜溯身上，脸上露出更亲昵的笑容，看得姜溯背后直发毛：“师姐。” 姜溯只觉得自己在做语文试卷里的文言文字词翻译：分明这个词每一个字她都知道是什么，为什么组合起来就这么难以理解。 她抿着唇，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奉仙尊之命，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师姐多时了。”杨平将匕首在手上转了个花，把张危危的血液甩了个干净：“师姐放心，已经给您打点好执巡队了。” 【检测到关键词“仙尊”已触发】 【正在为您开启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已开启，请及时查看】 仙尊？ 姜溯忽的一滞。 她想起来了。 系统浅蓝色的面板打在姜溯的视网膜上。 【个人面板】 姓名：姜溯 年龄：18 职业：无 当前佩戴称号：仙尊首徒（为您增加100知名度，这或许不是好事）、星际黑户（连住处都没有，或许应该称呼您为流浪者） 天赋：剑阁初级剑法（1/21） 武器：一根已经淘汰的gb47625冷轧螺纹合金 当前污染值：12 当前修为：0 姜溯的目光再次停在了称号“仙尊首徒”上，以及系统括号里那半截“或许不是好事” 确实他妈的不是好事。 合着这东西是阵营吗？！ 她成了仙尊弟子，眼前的蚀心者杨平喊自己师姐。 姜溯心中越来越沉，将蚀心者和仙尊划上等号后，她不得不承认，三好学生，五好市民的她大概率变成了反派污染物阵营。 杨平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刚刚还并肩作战的队友，他难道会是什么好人不成？ 而现在他竟然在邀请自己进入一个官方的、负责打击清理污染物的阵营，又抱着什么目的？ 还有…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这个杨平就能说出“等候多时”了？ 一个个谜团涌上姜溯心头，这一次没有系统给的倒计时，她却觉得简直是在没有提供时间的考场内作答，生命随时都会戛然而止。 杨平将张危危的尸体踢进了黑色蠕虫烧出的坑中，随便搬了几块板材上去就算掩埋。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尘，灰绿色的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姜溯：“师姐，我们走吧，执巡一大队的驻地就在北边。” 姜溯木着脸，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应了杨平一声：“哦。” 【主线任务：拯救星际】 【完成条件；（1）杀死仙尊】 【当前污染物清理值：1/100,000,000】 【完成条件：（2）隐藏】 【任务描述：星沉月落，终见曦光】 【主线任务奖励：故乡】 【主线任务失败惩罚：死亡】 姜溯的第一反应是数到底几个零，数了好几遍才确定清理值的总数竟然是一个亿。e级污染物也只给她加了1的清理值。 等她看到条件一时，终于心口一堵。 刚刚推测出自己作为仙尊弟子大概属于反派阵营，结果条件一就让她杀死仙尊。 这算什么，她演她杀她队友？ 姜溯看向主线任务的奖励：故乡。 她的右手握了握手里的钢筋。钢筋粗粝冰冷的螺纹硌着手，没有中性笔温和又纤细的握感——刚刚太急，她都不知道把笔丢去了哪里。 不同于先前下意识忽略掉异界，以调侃的态度面对异常。姜溯迟之又迟的意识到一件事，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已经被系统用“故乡”二字指代了。 一手带大她的外婆在“故乡”的医院病房，她苦熬了几年准备的考试也在“故乡”的学校里。 这片沙漠里什么也没有。 哦，还是有的：蚀心者杨平，死掉的张危危，满地的电子垃圾，以及不知道会从哪冒出来的污染物。 姜溯又握了握钢筋，让掌心握住螺纹时带出的钝痛提醒自己： 她要活下来，她要回家！ 4、正式入职 第一大队的驻地在北边，这是一个很宽泛的说法。 姜溯本想问具体位置，可一想到眼前这个笑眯眯的杨平刚刚眼都不眨一下，直接把队友尸体踢下沙坑的场景，她就忍不住和对方保持距离。 无论是污染物，还是执巡队。 杨平都是实实在在地在她面前杀了一个人。 好在这个问题并未持续太久，姜溯只是趟着沙子跟着杨平走了半小时左右，就看到了一架十九米长，五米高的黑色飞艇安静地悬停在星夜之中。 杨平只是在左手腕带上轻轻叩击一下，黑色飞艇便徐徐下降，向姜溯展现了全部。 它和姜溯印象中的战机很像，区别是没有那两片凌厉的飞翼，而是光滑到和艇身几乎完全贴平的圆翼。 这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型的，烤焦的煎蛋。 几小时后，飞艇行驶出了荒漠区域，来到了与绿洲交壤的戈壁滩上。 引擎调转方向朝下，平缓停在了航站楼的停机坪上。 大概是看出姜溯并不想和自己过于靠近，杨平这一路上都没说什么，只是在落地后才语带笑意，灰绿色的眸子望向端正坐在飞艇客座上的姜溯：“师姐，怎么称呼？” 姜溯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并没有和杨平对视，语气不冷不热：“姜溯。” “好名字。”杨平点点头，清癯面庞笑了笑，话入正题：“师姐记得两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轻缓： “一，师姐从来没看到过另一人，更不认识什么张危危、李危危。” “二，师姐只是误入三号污染区的拾荒者，不管是谁来问，都是这个回答。” 飞艇上的空间并不大，除去驾驶位和副驾位，只有三排六个座椅。 狭小的空间让她几乎能闻到杨平手上的血腥气。 姜溯点了点头，不动声色。 三号污染区。 她暗暗记下了这个编号，将张危危临死前抛来的工牌往衣兜里掖了掖。 如果以后有时机…至少让那个张危危入土为安，也算报答他的好心。 杨平口中“打点好”并非虚言，她几乎是一路绿灯的进了航站楼后的中心区域——甚至没有人给她做什么易燃易爆类或者金属检测。 21世纪的地铁查的都比他们要严。 姜溯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带着微妙的心情跟着杨平走过了安检区，进入到一个足有三米高，可以并排行走十几人的宽敞通道之中。 银白色的通道内没有灯，光线却依旧柔和明亮。地面上铺设着不同颜色的导引条，墙壁与地面的切面浑然一地，一点缝隙也没有。 墙壁三分之二的位置，有一条黑色的窄带贯穿通道。窄带忽然响起温和的电子声：“欢迎您回来，杨平。” 姜溯的脚步一顿，看向在自己身前两步远的杨平。 杨平单手捋了捋灰色的短发，脚下步伐未停：“灵光，帮我登记队友失踪。” 电子音平静而温和：“您是指您的队友，张危危在三号污染区失踪了吗？” “是。” “已为您登记，仇城队长对您完成任务的过程提出质询，要求您前往他的办公室。”电子音刚一落下，地面上的导引条就忽的闪出了一条路线。 杨平却没急着走，而是继续道：“另外，有一个想应聘临时工的拾荒人员，帮我通知一下李自副队长。” “好的，已为您留言。”电子音波澜不惊：“请问您带来的这位小姐就是应聘人员吗？李副队长想见您。” 杨平点头，笑眯眯地转过身。 第二条导引路线亮起，一阵金属摩擦声也随之响起。 地面似乎在轻微摇动。 姜溯停在两步开外，长发蓬乱，在沙丘上滚出的满身沙尘盖在衣服上，只在飞艇上匆匆擦了下脸。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杨平眨了眨眼，眼角的肌肉运动带起一排细密的褶皱：“你看起来对这里很好奇。” 姜溯指了指地面：“在转。” 杨平笑了一下：“确实在转，这是对接舱，负责衔接外部与内部。” “这里会将我们旋转到对应区域，如果无权限人员闯入，也能第一时间控制。” “当然，”他轻描淡写：“也是为了尽可能分割人员，避免污染扩散。” 嗯…虽然杨平是蚀心者，虽然她是仙尊首徒，但怎么不算分割呢。 姜溯点头表示自己没什么疑问了。杨平却主动上前了一步，从衣兜里掏出了半张皱皱巴巴的纸，摊在金属墙壁上写下了一长串数字编码。 “成为临时工后，李队长应该会给你配备通讯装备。”他意有所指，灰绿色的眼睛笑眯眯：“可以联系我。” 姜溯接过纸条，只是略显冷淡地点了点头。 杨平低笑了一声，没说什么，沿着导引条的方向往仇城办公室走去。 她则在几个弯道后走上了另一个方向。 旋转的对接舱很快转到一个铁灰色的金属大门上，伴随着开门的摩擦声，温和的电子音适时响起：“本次导航已结束，如果您有需要，请再呼唤我。” 被杨平叫做灵光的智能悄无声息的隐遁，姜溯则踏进了门后的办公室之中。 办公室是一个将近二十平米的圆厅，墙壁和转接舱的材质并无太大区别，都是带着柔和光芒的银白色。 整体面积不算太大，十来平米左右。除了一张办公桌外，就是堆叠了一堆柔软毯子的大号沙发，好像随时会有人在这里躺着一样。 办公桌正对着门口，桌面上方悬挂着十二个透明的屏幕组，隐约能看见一些字体，却看不分明。 姜溯很快瞧见了那位李副队长。 李副队长一头黑色卷发，大约三四十出头的年纪。带着常年睡眠不足的青黑色眼圈，眼睛天生带着笑意，眯得像个老狐狸。 他的笑眼和杨平不同。 杨平的笑是靠肌肉推动眼睛弯起，神光冰冷淡漠。 李副队长的笑就很放松，如果要贴切的形容… 大概就是会张口喊“妈”的气质。 李副队长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是层层叠叠的透明屏幕，很快也瞧见了她。 透明屏幕一个接着一个暗下。 他端着一杯热水笑眯眯地看了过来：“你想入职临时调查员吗？” 其实不想。 主要是打不过杨平。 姜溯止言又欲。 李自像个黑色的狐狸一样笑眯眯地捧着水杯，慢悠悠喝水：“鉴于上级发布的…嗯，某些规定，所以我必须要向你说明调查员职业的危险性。” “调查员职责可以概括为：深入各种可能出现污染物的区域，拿到情报交给清理人员。” “尽管我们说调查员并不需要直面污染物…”他眨了眨眼，放下水杯：“但总不能和已经失去意识的污染物说‘我只是前期调查员’吧。” 姜溯抿了抿唇，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衣兜里属于张危危的工牌。 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可靠的职业，但完成主线任务需要清理污染物… 眼下这个临时工的职业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要将工牌交上去吗？ 要告诉这个人…杨平是蚀心者吗？ 她缓缓松开握住工牌的手。 不行。她无法判断面前这个笑的像老狐狸的李自到底是哪个阵营。万一又是一个蚀心者？万一这个基地里都是蚀心者？ 到时候，杨平再来一句‘陛下何故谋反’？ 姜溯松开了手，染上她体温的金属名牌渐渐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李自不慌不忙：“不用担心，虽然危险高……但我们给的福利也多。” “包吃包住包战斗损耗，操作得当，想买些特殊用品也能报销。”他侃侃而谈，只当没看见姜溯在听到那句‘战斗损耗’时露出的古怪表情。 “不执行特殊任务时，我们按照周薪结算。当执行任务时，我们按照三倍计算日薪。” “周薪保底十四万，上不封顶。”他图穷匕现。 一周十四万，一个月将近六十万！ 姜溯脑海里闪过一个数字后连忙摇了摇头。不能堕落！只是区区六十万…她区不起来了。 如果是在21世纪，六十万足够让她的外婆在加强护理病房再躺一个月。 可是这里不是21世纪，不是她的故乡。 姜溯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将那一长串的零从脑海里抹去：“我了解了，入职需要审核吗？” 李自腾地站起，带得水杯险些晃倒，积极握住了她的手：“欢迎入职！” 总觉得像是生怕她跑了一样。 姜溯心里腹诽着，却听到脑海里响起了熟悉的系统音。 【检测到关键词“入职”已触发】 【新手礼包已发送，请及时拾取】 姜溯：？哪呢？？ 强压住在李自面前低头寻找新手礼包的冲动，继续看着不断浮现在视网膜上的字。 【正在为您更新阶段任务】 【当前任务已更新，请及时查看】 浅蓝色的面板很快刷出了一个崭新的任务。 【阶段任务：清理污染物（1/100）】 【任务描述：滴水成河，聚沙成塔。】 看着八个字的任务描述，姜溯心里盘算了一下。 字面意思很简单，将主线任务高达一个亿的，一看就让人绝望的进度拆成“滴水”，“散沙”慢慢积累。 e级污染物的死亡给她加了个1完成度，也就是说要拿到当前阶段奖励，得杀99个e级。 不知道更高等级怎么计算，就当刷题。 她将视线移向任务奖励的描述。 【任务奖励：修为提升1阶】 这就对了。 这个世界里除了古怪诡异的污染物，到处都透着一股科学唯物的刚硬气息，让她这个“仙尊首徒”颇有格格不入之感。 现在污染物=经验值的等式建立，她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行动目标。 姜溯反握住李自的手，眼神坚毅：“我什么时候能入职？” “啊……啊？” 李自笑眯眯的眼睛迟疑地睁大，没反应过来她过于热切的态度转变：“看完入职须知以后签个字，写一句‘我已知入职风险，自愿入职’，然后这里、这里、还有这……”他一份份摊开文件。 姜溯低头认真看去，保密条款虽然也写了一张纸，但真正值得注意的也只是那句：“违反者将移至军事法庭进行仲裁。” 责任条款并不算多，安全风险条款则详细描写了入职后面对污染物可能造成的影响。 “…入职期间，出现伤亡由执光星域【——】专项全职负责，伤亡赔偿条例见附表07。” “风险包括但不限于：精神损伤（不可逆），寄生，污染……” 密密麻麻的“不限于”列了几张纸，看得姜溯头皮发麻。 李自却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坐在办公椅上，手里转着一只签字笔：“我们每天几乎都要和污染物交战，这些风险并不是夸大其词。” 姜溯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正色：“我明白。” “那就签吧。” 他将手上的签字笔放到桌上，推到了姜溯面前。等她签完后，在抽屉里翻了翻，从最底下翻出公章，在每页签名边上都盖了一下。 “欢迎你入职，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队伍里的一员了。” 李自点了一下一式三份的文件，将它妥帖收好，和姜溯敬了个礼：“不过还需要你完成一个见习任务，算是入职考核。时间会再行通知，没意见吧？” “好的。”姜溯接过自己那份合同，跟着动作并不算标准地敬了个礼：“那我现在该喊你队长了吗？” “李自，副队，第二指挥，辅修一点紧急医疗。”李自笑眯眯地自我介绍，：“以后喊我李队就行，一大队队长名字是仇城。” 姜溯瞥见了他的工牌编号：zmwg0141-1-李自。 “除了基础武器，你有什么比较习惯的特殊装备吗？”他领着姜溯走进转接舱，很快拐入了一个房间。 他的左手在门前一抬，几重锁的大门滑开：“不用担心，武器耗费我们全包。” 跟着李自进入房间，姜溯眼前一亮。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几百平米的小型仓库。柜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的框篮，码放齐整。 “唔，你穿这件吧。”李自弯腰从柜子上取出两件黑色作战服，又拿出了一条军事腰带和几个一看就是固定在四肢上的便携束带：“不用担心，坏了就换。我们别的不多，这个管够。” 姜溯抱着手上越堆越多的装备，眼看着李自就要在她身上堆出一个小山。 李自瞥了一眼有些艰难的姜溯，很快又打开了一个盒子，取出了一个腕带和一个银白色的圆纽：“基础通讯设备，新版本需要自费，这个虽然旧了点，但也能用。这是空间机械钮，能折叠约四个立方的空间，放一些常用武器是足够的。” “对了，不建议储存食品。”他补充道：“没保鲜功能，会臭。”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里边把食物放到腐烂发臭过。 姜溯从装备小山下抽出手，接过了空间钮，总算卸下了重担。 “基础装备就这些了，你去选选你顺手的武器吧。”李自拍了拍手，点开虚拟屏幕开始记录。 不得不说，执巡大队实在是财大气粗。 姜溯捏着空间钮，走向冷兵器区域。 虽然她拿着钢筋硬杠了e级污染物，但考虑到日后的使用需求，还是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剑吧。 毕竟钢筋也没开刃。 “那边是冷兵器，放太久了，可能已经坏了。”李自一边填着记录表，一边好心提醒。 姜溯回头笑了下：“我先看看。” 李自的话并没有说错，冷兵器台面上的这几柄长剑几乎都被锈盖满，完全不像是还能够正常使用的样子。 系统的蓝色在其中一柄被锈满的铁疙瘩上跳了跳，四个简洁的字外带一个直接粗暴的箭头：新手礼包—— …执巡队的军需仓库被拿来当新手礼包，该说果然是这个恶趣味系统能干出来的事。 她抬手握住剑柄，铁疙瘩看起来锈死，实际上微微活动一下就能直接拉开。 剑刃出鞘，寒光如水。 姜溯目光凝在了雪白莹亮的剑刃之上的，繁复华丽的装饰纹样。 姜溯对纹样文字并不算熟悉，只能隐约辨认出纹样上边有一道弯如月牙的图案。 【检测到您已拾取新武器，正在为您更新个人面板】 武器：含光剑 半小时后。 李自以一副挑拣大白菜，不要白不要的态度硬是帮姜溯把四个立方的空间都堆满：“都是基础装备，不要客气。” “不用担心，装备太久不用就会报废，到时候打报废条子才叫麻烦。”他吐槽了一句，带着姜溯往分配的宿舍走：“还有什么疑问吗？” 姜溯问出了她现在最在意的事情：“我知道污染值过一百会变成污染物…我想知道，蚀心者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情要是说起来，还真难给你解释。”李自摸了摸下巴：“好在你现在也算是执巡大队的一员，我还是能够给你讲一些保密级比较低的事。” 蚀心者的称呼并不准确。 最早的时候，他们只是作为一种精神病人存在。 由于病症多数体现为：幻视、幻听等涉及感知觉，思维，情感等多方面的障碍，早期甚至被当做精神分裂症治疗。 “这种病症和精神分裂症并不相同，患病者有些依旧能够正常生活，有些人却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幻觉。” 他嘴角微翘，却不见笑意：“适应幻觉的人身体开始出现不可逆的变化，你应该见过，就像污染物一样。” “最开始面对这种异状，我们毫无所知，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根本不是精神分裂症，而是一种…” 他继续说道：“污染。” “所以我们将其命名为了蚀心症。”李自让灵光调出了一张图像，展示给姜溯看。 那是一张宇宙的截图。 星海闪烁，五彩纷呈。 然而令姜溯震惊的是，图像中心，也是星海的中心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圆形区域，没有一点星光。 “这是？” 李自让灵光收回屏幕，语气淡淡：“这里爆发了第一次的蚀心潮。” 蚀心潮，由蚀心者引爆自身而引起的大范围传染。 会将所有浅层，中层的蚀心症患者在一瞬间拉入重度传染，从蚀心者直接堕为污染物。 而新出现的污染物又会同时提升整个区域的污染值，如此反复叠加，直到污染如同潮水般向外蔓延开来。 正常人在这种高浓度的污染区内撑不过几天，污染值就会超过一百，成为新的蚀心者，然后成为污染物，然后再去污染其他生物。 “无法扼制，军队刚进入就同样被污染，成为了新的污染物。” 李自的眉间隐隐有些郁色：“到最后，他们不得不宣布，放弃无望的营救，向蚀心潮中心投下了空域弹。” 姜溯跟在李自身后，指尖发凉。 她并不知道空域弹是什么东西，只能隐约从面前的浮空屏幕上判断，它至少吞没了十几个星系。 “而在那之后，他们开始研究蚀心症，蚀心者——但很可惜，至今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蚀心症。” 李自继续说道：“蚀心症就像是一个孢子，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从此漫天都是危机。” “不过，不用担心。”他笑了笑：“一百来年前，我们研究出了针对蚀心者的检测装置，也反复迭代了污染值测算工具，甚至还研究出了专门针对浅中度蚀心症的疫苗。现在的战争虽然危险，但我们总会取得胜利。” “而作为调查员，尤其是临时调查员的你，除了完成调查任务以外，只需要记住三件事。 “第一，发现自己出现幻觉…我是指一切幻觉，第一时间申请疫苗进行隔离。” “第二，一旦发现队友出现幻觉，第一时间上报，绝对不能隐瞒。” “第三件事…蚀心者……”他说的有些艰难，眼睛里也有些难过的神色：“一旦成为了蚀心者，他就不再是你的队友，也不再是你的朋友。” “如果你无法控制他，申请增援的同时第一时间远离。” “记住，蚀心者……已经不再是人了。” 李自的目光毫无遮掩地望着姜溯的眼睛。 那道视线里承载了太多。 沉重，悲哀而绝望的情绪体现在生理反应上，是微抬的眉头，微皱起的眼睑，微抿的嘴唇。 姜溯被这样的视线望着，恍惚觉得腹腔里有只冰凉手穿过了横膈膜，直接攥住了她的心脏，紧紧捏着。 他知道杨平是蚀心者吗？ 他是蚀心者吗？ 他知道自己某种意义上，也是蚀心者吗？ 好久，她声音干涩：“我记住了。” “不用担心，你只是临时调查员，”李自安慰：“只需要进行一些简单的前期调查任务就行…你的宿舍到了。” 看着面前的宿舍区房门，他指了指：“灵光已经给你做好了工牌，拿工牌就能扫码进入房间了。” “以后也算是同事了。”李自拍了拍姜溯的肩膀：“你的通讯设备里有我的紧急联系方式，有事叫我。” “好好休息，见习任务的详情我会通知你。” 看着李自走远的背影，姜溯上前打开了门前的盒子。 银白色的金属片上蚀刻着：zmwg0141-6-姜溯。 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金属片，左手手腕上的腕带，信息终端，调查员标准配置里的通讯设备一亮。 一道二指宽的屏幕倏然亮起： 未读信息（1） 发件人—杨平 她明明还没将杨平加入联系人列表，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还在她衣兜里，和张危危的工牌放在一起。 姜溯心里一寒，点开了那条信息。 “晚安。” 5、阅后即焚 得益于杨平那封阅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问候短信，姜溯毫无睡意，一度思考起自己要不要先把这个蚀心者匿名举报出去。 执巡队…应该有匿名举报的路子吧？ 她打了个哈欠，困顿的视线扫完了有关于火石星的历史——打着一堆黑色条码，处处都写着“机密文件，权限不足，无法访问”的文档。 由于她的信息终端是军方配置，只能连上执巡一大队的军用网络，许多资料都因此或多或少涉密，只能从只言片语能窥见一丝星海浩瀚。 姜溯躺在床上，从关键词开始搜索词条，努力学习着这个世界的日常通识。 宿舍圆窗外的星光逐渐转变为炽烈白昼。这颗星球的时制是24小时37分，和她故乡的日长时间相差不大。 上午七时二十五分，信息终端弹出了一个红色的信息框，带着轻微的提示电流： 见习任务已发布，请及时查看并到岗。 发件人——李自 【附件：任务说明】 终于来了。 姜溯先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搓了下脸，让自己回到最清醒的状态，才点开了任务说明。 透明的屏幕被腕带投射出来，自适应了她的身高，正正好好落在姜溯眼前。 【当前见习任务】 任务描述： 连珠舰，舷号z-882，将于今日抵达星舰港二号泊场。 押运军用物资前往一号驻地。 见习任务内容： 于今日09:20分抵达星舰港，负责09:30——12:30时间段内，调查编号16019-古绛区内押运路线周边可疑物。 执行人：zmwg0141-6-姜溯 协作人：zmwg0141-2-屠妲 监理人：zmwg0141-1-李自 备注： 1、武器需求清单见附录二。 2、集合地点坐标（中心纬度24.98，中心经度109.9） 见习任务甚至贴心地给姜溯在备注的下方又加了一行小字： 下次不要在半夜查机密资料，有需求可以前往档案室自行调取。 记得戴墨镜——李自。 查了下抵达古绛区的时间和路线，她叹了口气，将披散的长发用一根长棍盘成了发髻——用来隐藏那根便携式闪光弹。 换下那身腐朽不堪的破烂衣服后，她此刻总算有了点人样。脚上踩的鞋子看起来也是为了适应火石星的沙漠气候，在小腿位置收口，棕鞋套翻过来包裹住了黑色靴口。 黑色作战服并不挑尺码，像第二层皮肤一样包裹着她。李自挑选的那些战术佩带也被她一一按照说明束在腰上，腿上和手臂之上。 她的右腰后方，本应该悬挂应急设备的地方，挂上了一柄带着锈迹的长剑。 姜溯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过于陌生。 不是因为这身装备，而是…一种更内化的东西。 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小点，或许是系统带来的变化。 她凑到镜子前，仔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果然在漆黑的瞳仁里看见了一抹藏的极深的深蓝色。 系统面板浮现在她眼前。 【个人面板】 姓名：姜溯 年龄：18 职业：临时调查员 当前佩戴称号：仙尊首徒（为您增加100知名度，这或许不是好事） 天赋：剑阁初级剑法（1/21） 武器：含光剑、调查员初级装备（医疗包、简易防弹服、应急辐射服、制式信息终端、便携反物质枪等） 当前污染值：7 当前修为：0 姜溯看了眼时间，她记得上一次查看个人面板是在五个小时前，那时候的总值是12。 推算下来，一百以内的污染值衰减规律应该就是每小时下降1点了。 将李自备注里的墨镜带上，她又看了眼镜子。镜中人的眼睛被墨镜覆盖，再看不出一丝深蓝色。 …… 中心纬度24.98，中心经度109.9。 编号：16019。 古绛区。 火石星的交通十分便利，从执巡一区到各个聚居区都有星轨，更有专用的高星轨道直接连通星舰港坐落的古绛区。 上午九时整，姜溯踏上古绛区地面。 一个一米六五左右的红发少女正背对着星轨列车的出口，自顾自滑着信息终端上的屏幕。 她红发将将齐耳长度，修理的十分整齐。左耳耳垂上挂着两枚绿色圆珠——姜溯刚补习过，知道那是时下民用最高等级的空间机械钮，能为用户提供将近十个立方。两枚就是二十个立方，空间足足是她现在用的五倍。 真正让姜溯确认她身份的，则是她右耳上挂着的银白色的军用空间机械钮。 不出意料，红发少女几乎是在她视线投来的第一时间就扭过了头，热情地朝她招着手：“这！” 转过脸来，姜溯看到她脸上同样带着一架墨镜，秀气小巧的脸被宽大的镜片挡住了大半。 她微微挑起墨镜，海蓝色的眼睛笑着望着姜溯：“我是屠妲，你的协作人。” 屠妲穿着和姜溯一般无二的作战服，只是在紧身的黑衣外又裹了一件墨绿色的作训服短外套，整个人显得干练清爽。 姜溯上前和她握手：“姜溯。” “我知道，你可是这几个月来唯一入职的临时工。”红发少女挑眉，将墨镜重新戴好，语气轻快：“任务内容都看过了吧？” 屠妲将古绛区的地图打开，让浮空屏幕对向姜溯。 一片灰白色的建筑群内道路横纵交叠，每个建筑上都标注着红色或绿色的备注，在立体地图下显得清晰无比。每个建筑上都标注着红色或绿色的备注。 “红色是你需要去检查的区域，绿色是上一班人检查过的区域。” 姜溯点了点头，接过了屠妲分享的地图文件，认真审视起标注着红色的任务区域。 任务流程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她只需要把标着红点的区域挨个走一遍，实地测量污染值后，就算完成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半则要看有没有污染值异常的区域，如果出现异常区域，则要第一时间上报，并进场拿到有关于污染物的相关情报。 调查员无需直面污染物，告知清理人员污染物的等级，类型和出现区域即可。 而作为临时调查员的见习任务，她只需要走完这几个区域，熟悉一下任务流程。 清理人员屠妲和她一组。 她收起地图，对上屠妲的黑色墨镜。 “当前时间09:30分，侦查任务开始。” 屠妲右手双指在墨镜前并拢，行了一个简易的军礼：“出发吧！” 姜溯的信息终端微微闪烁了一下，二指宽的屏幕上只有寥寥三句话。 第一句：污染物（24.94，109.9） 姜溯眼皮一跳。好在信息终端的屏幕对外是屏蔽的，并没有让屠妲发现异样。 第二句：请延后任务完成时间。 第三句：杨平。 信息仅仅停留了五秒，让姜溯有足够的时间将污染物坐标和另外十一个字看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溯再次调出地图，确认红点位置。 纬度上，一秒约30.8米。 杨平给的坐标，离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只有一百二十三米。 她顺着方向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正在高楼楼顶平台处运输建筑材料的无人吊塔。 屠妲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同样望向了那依然兢兢业业，旋转着吊臂工作的吊塔。 红发少女眉心一拧：“怎么回事，军事押运路线全程保密，工程也全部叫停了才对。” “先去那边看看。”姜溯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墨镜，平静地修改了任务流程路线。 调查员用的污染值检测装置被她拿在手里，二人沿着行人通道往一百二十米外的高楼走去。 无人吊塔在高楼顶端孜孜不倦的旋转着吊臂，将那一捆建筑材料从左运到右，又从右运到左。 高楼里的光学镜片公司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因故放假一日的条子贴在前台处。 六架悬浮梯安安静静地停在一楼。 随着高度不断上升，离无人吊塔越来越近，姜溯手里握着污染值检测装置的数值，从10以内的正常值随着距离接近逐渐上升，很快便突破了20的警报临界值。 刺耳的鸣叫声响起，带着屠妲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起来：“这么低的概率，还真被你撞上了。” 这话没法接。 因为那只污染物大概率和杨平脱不开干系，间接和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悬浮梯上升的速度很快，污染值上升的速度更快，屏幕上的数值上升到50以后便不再动弹。 不是因为只有五十，而是因为便携式检测环境污染值的装置只能检测到五十。 按着任务流程发出了污染物警戒通知后，地图上标记着队友的点位以极快的速度围拢向这栋高楼。 姜溯将调查员制式装备里的便携反物质枪握在了手中。 说是便携，实际上也有1米长，4kg重。光学瞄准镜，两脚架一个不落，和她印象里的步/枪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射程更远，精度更高，操作更简易，击发的反物质子弹威力更强罢了，都是一样的笨重。 屠妲只瞟了眼她握枪的姿势就发现了端倪：“你会开枪吗？” 姜溯沉默片刻。 七个小时前，她还在家准备高考的准考证，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拎着枪上场的一天。 “没关系，很简单的。”屠妲指了指便携反物质枪：“先拨这个，这是保险——枪口不要对着队友和自己。” 她将姜溯手里的枪微调了一下：“污染物在瞄准镜中心的时候再击发，如果实在没把握就开启自动模式，它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击发合适。” 那还真是便携极了。 姜溯决定收回她对反物质枪笨重的看法。 这不叫笨重，叫质朴。 悬浮梯很快到了楼顶平台，明黄色的无人吊塔旋转着，带着那捆可怜的建筑材料在风中不断位移。 “别紧张，”屠妲的状态比姜溯要轻松许多，手里也只拎着一把姜溯看不懂型号的枪/械：“这里不是污染区，不会出现高等级污染物。” 她并不是在担心污染物，有清理人员屠妲随行，再不济她手上也有枪有剑。 姜溯深吸了口气…她是因为杨平而烦躁。 遇见污染物——合理。叫支援——合理。队友前来支援——合理。 一旦前提变成了人为安排的污染物，在这合理的链条之后就会缀上一个完全不符合预期的结果。 她烦躁的是：杨平把负责巡逻的执巡队员调开，究竟要干些什么？ 无人吊塔晃荡了两下，吊臂对着姜溯、屠妲二人旋转过来。 6、飞艇失踪 无人吊塔无风自摇，带着明黄色的吊臂也甩了过来。 钩挂着建材的吊钩像是被重物狠狠地坠了一下，打成捆的建材便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轰响。 姜溯的墨镜上迅速地展开了一层荧光的屏幕，她这才明白屠妲说的“自动模式”是什么： 由智能总控灵光直接切入，判断目标类型。 灵光的声音温和平静：“检测到当前区域内存在污染物，判定等级中。” “等级已判定为e级，污染途径未知，形态未知，正在调集相关人员。” “请距离最近的见习任务小组执行人姜溯，协作人屠妲前往阻拦污染物冲入押运路线。” “任务等级：a级。” 姜溯扶了一下墨镜，手掌刚一接触到枪柄，下意识就以最舒服的姿态将便携式反物质枪的枪托抵在了右侧肩膀上。 她墨镜里的屏幕在浮现“未锁定目标”后接连切换了十几次，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模糊的彩色屏幕上。 彩色屏幕左上角写着【污染值成像系统】，屏幕中心一片灰紫，只有吊塔位置上带着淡淡的红色光芒，越往吊臂上，红光越盛。 等视线看到那不停旋转的明黄色吊臂上时，一坨黏糊糊的橙红色物体赫然出现在了成像系统里。 姜溯微抬墨镜，脱离了污染值成像，她的视线区域内并无踪迹，只能看见一个疯了一样不停旋转的吊钩。 “屏息！”屠妲语速极快，举枪便射。 “砰！” 姜溯同时屏息，为了以防万一还将脸埋到了手臂之中。饶是如此，她也能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细小物体在枪响的同时从空中飘落到她的后颈处，带来簌簌痒意后滑落到了地上。 彩色的污染值成像系统里很快出现了大团如瀑布般散落的红色丝线，像是一团团彩带落在了那坨黏糊糊的橙红色上。 又是污染物子弹！ 姜溯压下心中的惊诧，凝神看着墨镜里的屏幕显示。 红色的“丝带”缠绕着那一坨形状不明的污染物。在现实中，就成了一条条红色蚯蚓一样的细条包裹着一块虚空。 “啧。”屠妲呸了一下落到嘴边的红发，海蓝色的眼睛透过墨镜紧紧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被红色细条包裹住的区域：“失策，这次只申请了赤缠。” 赤缠，e级离散线型污染物，猎食方式为成团绞杀，污染途径为上呼吸道传染。 “小心些，我怀疑它是光学污染。”屠妲再次举起手中的枪，却把包裹着赤缠的污染物用子弹换成了普通弹头：“这种没有实体的污染物真是——” “太烦了！” “砰！” 姜溯没有回应屠妲的抱怨，目光始终盯着污染值成像系统里的那坨粘稠橙红色。她没屠妲那么自信，只保持着举枪姿势，将瞄准镜的中心对准那片色彩。 随着屠妲放枪，她的屏幕内出现了一道快速移动的踪迹，突入了那坨亮色中间，又以令人匪夷所思的姿态直接穿透，打在了两百米外的另一座楼上，击碎了对面的墙砖与招牌，带起了一连串的火星。 始终盯着那坨色彩的姜溯瞳孔一缩，她看得分明：那亮色在子/弹射来的时候，忽的凝结出了更明亮的金黄色的一团，完全避开了屠妲的攻击。原本缠绕在橙红色上的红色赤缠丝线却并没有因此而落下，就好像……趴在一层空壳上。 屠妲接连不断，弹壳倾泻如雨。偏偏每颗子弹都穿透了空壳，直直射向吊塔背后的高楼。两百米外的建筑被接连不断的射击打断了一整层的承重柱，带着烟尘坍塌。 火石星上午十时十三分。 古绛区e级污染物出现地点的五公里外，星舰港爆出剧烈轰鸣。 屠妲几乎是立刻就将视线投向升起烟尘的南方。 姜溯却仿佛没受任何影响，冷静地将瞄准镜的中心对准空壳区域。 她留足了变量与时间，按下扳机。明亮的金黄色忽的上升，准备再次散开。 “砰！” 来不及适应“便携”反物质枪带来的巨大后坐力，姜溯只见污染值成像区域内的橙红色彩猛地一漾，整体的边缘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灵光迅速操控着墨镜显示的屏幕，将被一团红色赤缠包裹住的真实影像调出。 那坨橙红色污染物的真面目是一片约两平米的光区，不断折射析散投来的光芒，显得身形模糊难以辨识，核心处被炸出了一个无光的黑洞，不断逸散着细小的，如同玻璃一样的碎片。 它极惊愕地从红色的赤缠下望了姜溯一眼。 屠妲转过头，看到眼前的一幕后吹了声口哨：“这不是会开枪吗！干得漂亮！” ……她是真的没准备射击核心。 姜溯无言以对。 对不起了，我未知名姓的同阵营队友——姜溯再次按下了扳机。这次子弹飞到了污染物的脚下。 它像是不堪受辱，从吊臂的钩子上跳了下来。还未落地，就被屠妲一连串的压枪打的稀碎，折射光线的璀璨碎片坠地崩飞出更多的碎末，被赤缠牢牢裹住。 污染物恹恹的瘫在了地面上，向姜溯投来了极幽怨的一瞥。 姜溯回以冷酷无情的一枪。 这次距离近，就算没瞄准，杀伤半径也能把它覆盖住。 【任务进度+1】 【阶段任务：清理污染物（2/100）】 丝毫没有庆祝的时间，屠妲直接调出了信息终端，在姜溯看不清内容的屏幕上十指翻飞：“击杀e级污染物，见习任务算完成了。” “星舰港遇袭，我得赶过去。”她合拢屏幕，语速极快：“押运疫苗的飞艇失踪了！” “疫苗？”姜溯想起不久前杨平发送过来的讯息，心下一沉。在这个世界里，除了针对身体病症的疫苗外，真正用“疫苗”两字就能指代的只有蚀心症疫苗。 针对浅层中层的蚀心症疫苗基于一位对蚀心症过敏的实验体为基础研制，目前都尚未实现量产，比用克价计算的贵金属还要昂贵。 难怪这次押运如此严防死守。 难怪杨平盯上了。 姜溯问：“是污染物吗？” “不知道！”屠妲摇来了一架小型飞艇，踩上飞艇驾驶席，拧动引擎：“星舰港周边没有污染区，恐怕是蚀心者。” “抱歉了，没时间送你回驻地——现在任务紧急，你自己能回去吗！” 姜溯刚点了下头，就看到屠妲踩着单人飞艇向着南方直冲过去，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尾迹云。 正在她低头思忖杨平都干了些什么的时候，左手手腕上的信息终端弹出了一条二指宽的屏幕，信息栏里只有两个字。 【抬头】 姜溯霍然仰头，看到就在吊塔之上的高空之中，有一片区域陷入了诡异的停滞。 押运飞艇都带有特殊涂装，开启隐形模式后极难被发现。本是为了保护军需物资的设计，此刻却成了杨平最好的保护伞。 杨平穿着一身星舰港保洁人员的制服坐在副驾驶席位上，手上慢条斯理地玩着一把银白色的匕首，金属面折射出的光芒照的整个驾驶舱内明灭不定。 “别慌啊，有什么好怕的——别乱动。”匕首掷出，带着破空声直扎入地面上已经没有动静的人身上：“不用按你那个破警报了，信号线都被我切了。” 坐在驾驶席上的押运人员嘴里衔着一枚不断扭动的肉芽，满头大汗地控制着这架飞艇在古绛区上空悬停。 杨平笑眯眯地对着信息终端，声音和缓轻柔：“中午好啊，师姐。” 姜溯头皮都快炸了。 她和屠妲，一个是临时调查员，一个是正式清理员。两个人蹲在平台上对着无人吊塔上的污染物打了大半天，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头顶上有这么一架飞艇！ 更别说这就是押运路线上那艘已经失踪的飞艇！ 杨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爆/炸声是刚刚才响起—— “师姐，上来说？” 姜溯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飞艇上垂下的吊索。 等她上到押运飞艇时，入眼的便是一具扎着匕首的尸体。 尸体穿着和她类似的黑色作战服，只在作战服外穿了一套褐色的工作人员服饰，头盔，防弹衣，手套一应俱全，就倒在舱门一米远的位置上。 姜溯看见了那把熟悉的匕首。 上一次见到是在张危危身上。 杨平微微抬手，一条肉粉色的蠕虫从他的袖口里钻出，快速地缠绕上了尸体背后的匕首柄部。 拔。 血汩汩冒出。 姜溯的眼角微微一抽。 蠕虫带着匕首回到了杨平手上，上下翻飞如同一只银白色的蝴蝶：“师姐，不是说拖延一点时间嘛，怎么这么快就杀了？” 他轻叹着，面上却不见遗憾，灰绿色的眼睛带着非人的寒意：“光学污染途径的污染物很难找的啊。” 姜溯镇定地开口：“你也没有说要拖延多久。” “拖延到那些执巡队的傻子都赶过来吧…”杨平的保洁制服下不知什么东西鼓动着，一条条在灰色衣服下隆起蠕动：“这样定时炸/弹引爆的时候才能让他们拼命往回跑。” “刚刚我们还在战斗的时候它就爆炸了。”姜溯指出了一点：“从这点看，我已经为你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 “你只能问为什么执巡队的人没有按照你的计划赶过来。” 驾驶席上的人口中的肉芽不断扭动着，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溯，双眼瞪的几乎要爆出血丝。 杨平点头，眼睛里带出一点冰冷的笑意：“说得对，得问问执巡队怎么行动的这么慢……对了，师姐，你会开飞艇吗？” 姜溯下意识摇头。 “那就我来吧。” 肉芽忽的缩小，在驾驶员绝望的目光中滑入了口腔。 下一秒，红白相间的血花爆开。 穿着褐色工作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几下，脖颈上开出了红色的，海葵一样的花。 “我突然发现好像没地方放尸体了。”杨平叹了口气：“真麻烦。” 他衣服下滑出一条又一条，带着黏滑液体的肉芽。两具尸体被肉芽拖着一点点裹了起来，在诡异古怪的咀嚼声里消失不见。 吃掉了！ 姜溯握着反物质枪的手不易察觉地一抖。 除了满地的血迹与爬行过的s弯痕迹，整架飞艇里再找不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杨平收回了肉芽，打了一个饱嗝。 原本清瘦的面庞上伸出一条条透明的蠕虫，重组着他的五官。 他变成了被他吃掉的驾驶员模样。 7、投石问路 杨平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很快平定下来，只黑褐色的眼睛里隐约还能见到一点不属于这个身体的灰绿色。 “真难吃。” 姜溯站在飞艇中部，视线匆匆掠过已经空荡的驾驶席。 她没有对口味发表任何评价，尽可能让自己忽视杨平的非人表现：“所以，你在干什么？” “嗯…劫持飞艇？”杨平熟练地接管了飞艇的飞行系统，单手握着方向杆，有些莫名其妙：“我表现的很不明显吗？” 姜溯表情镇定，背后却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你劫持飞艇是为了为了疫苗？” “疫苗？”杨平不以为意，“不全是。” “师姐第一次任务，可能不清楚执巡队的情况。”他淡淡道，“护送一批疫苗而已，虽然疫苗难得，但不会让执巡队派出几千人撒到古绛区。” “每三小时换班一次，每五百米两个实弹岗，下水道都要筛一回。” 姜溯问：“那为什么我和屠妲还会遇到污染物？” “因为上一班执行人和协作人也是蚀心者。” 杨平没有看姜溯，黑褐色的眼珠盯着飞艇驾驶屏幕上的实时显示：“我们都是临时得到的消息，仓促之下也就找到这一只光学途径的e级。” “如果他们押运的只是疫苗，在师姐你发现污染物的时候，防卫炮就已经隔着几公里开炮。不出五分钟，十几艘巡逻艇就会把这栋楼包围的结结实实。” “师姐不是问我，为什么执巡队来的这么慢吗，”他转了过来，“因为他们在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重要到哪怕一只e级污染物就在押运路线周边，他们也不敢分出一点精力来应对，甚至要让师姐这个见习人员跟着屠妲这个军校实习生来处理。” 姜溯明白了。 如果没有杨平口中“更重要的任务”，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见习任务，靠着那个e级污染物踩稳进入执巡队的第一步。 投石问路，她是用来测试执巡队反应的石子。 杨平注视着姜溯：“师姐有什么感想？” “我在想，很显然…”姜溯表情平静，不见波澜，“你测试出来了，但你没有办法解决。” 杨平的表情僵了一下。 “不然你就不会和我坐在这里聊天。”姜溯看了眼杨平。 “师姐说话真是不留情面，那你觉得，”杨平撇了撇嘴，“现在怎么办。” 姜溯：“……你问我？” “对不起，忘了师姐刚来。”给了姜溯一个软钉子后，杨平转了过去，脸上却没有多少抱歉的表情。属于驾驶员那张宽厚的脸上带出了一抹奇怪的笑。 姜溯看了眼时间。 上午十时三十分。 见杨平实在不像是要把她中途放下来的样子，姜溯开口：“还有事？” 没事她要回去交见习任务了。 “别急啊。”杨平漫不经心地回复她，“虽然找不到那条秘密转运的路线，但也能给执巡队找点乐子。” “我们也准备了些小礼物。”他没有回头，手指了指货舱后方，“师姐帮个忙，把东西放进冷藏间。” 姜溯拎着枪往飞艇后方货舱走去，看到了杨平说的“礼物”。 货舱由三个区块组成，前部为存放小件货物的区域，规规整整排列着两排货架，舱壁上配置了防火的灭火瓶。 沿着狭窄的通道往后，中型货物区域被放平，一个模块化的冷藏间组件被固定在货舱尾部，左右都和货舱本身的结构紧密嵌合。严实的大门缝隙里隐约带着寒气，门上则挂着一个显示2度的实时温度屏幕。 “礼物”被杨平随意地甩在了冷藏间的门口，白色的盒子上贴着一长串的编码。 盒子并不大，却意外地沉重。 姜溯旋开冷藏间的门，看到的却是一片空荡，原本应该放在里边的疫苗早已不知所踪。 她在杨平的注视下弯下了腰，手将要触及“礼物”外壳的时候顿了一下。 那串编码下边写着一排小字。 【蚀心症疫苗】 【储藏要求：2-4度冷藏，避光储存】 飞艇内部恒温恒湿，远远高于它的储存要求。 这是一箱假疫苗。 姜溯面无表情地当着杨平的面拿出了黑色手套给自己戴上，在那道颇有些遗憾的视线里，将沉重的疫苗储存箱搬进了冷藏间。 她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系统关于“仙尊首徒”的评价是多么精准。 这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她被杨平默认为蚀心者阵营，却并没有被真正接纳为队友——所以他才会反复的，以一种近乎调侃戏弄的方式来试探这位仙尊弟子的能力。 甚至是明目张胆地给她挖坑。 这也难怪，没谁会喜欢空降上司，还是什么都不懂的那种。 姜溯从军用的空间机械钮中取出了饮用水，当着杨平的面开始擦冷藏间门转轮上的指纹。 杨平的视线更遗憾了。 姜溯嘴角抽了抽，将视线移向飞艇内的监控。 “剪了。”杨平懒洋洋地敲了下屏幕，将姜溯的注意力拽了回来，“师姐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姜溯声音冷淡，开始擦拭地面上的鞋印。 杨平托着腮，驾驶员宽厚的面庞上是他惯有的笑眯眯的表情：“怎么把那箱疫苗带回去，师姐既然是仙尊首徒，一定能有办法吧。” 这关她什么事！ 头一次见到这么清新脱俗，毫不掩饰的道德绑架，姜溯不得不再次确认对方不是开玩笑：“你让我把疫苗带回去？” 杨平点头。 “办不到。”姜溯说，“第一，我没办法解释我为什么在被劫持的飞艇上。” “第二，我没办法解释被你吃了的驾驶员。” 杨平：“但我们可以伪装。比如……你发现了这艘飞艇——然后你走进来，看到了疫苗，然后上交了。” 姜溯面无表情：“第三，我没办法解释污染物去哪了。” 不提污染值异常，这架飞艇里到处都是蜿蜒的血迹和s型爬行痕迹，一看就是被污染物光临过。她拖了半天地，都不敢保证地面上再没有第二枚自己的鞋印。 早知道就不上来了，要是被人发现自己来过这艘飞艇，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姜溯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却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如果她无法解释自己上来的痕迹，那么杨平作为一个在执巡队内的蚀心者，一个典型的二五仔，他肯定也想到自己会留下的痕迹。 他怎么解释？还是说……他压根就没打算解释？ 姜溯眉心微蹙，如果以此为前提，那么杨平刚刚的行为就很明朗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解释留下的痕迹，让她来想办法解决，只是戏弄她。 他所做的都是在“仙尊弟子”这个身份下的试探，不会为此破坏自己身为执巡队内临时调查员的身份。 姜溯若有所思。 她放下手里的清洁工具，踩过地面血迹径直走到了杨平身边。 “嗯？师姐这是有办法了吗？”杨平坐在驾驶席上，仰头看了姜溯一眼。 姜溯沉默片刻，提起了另一件事：“刚刚星舰港那边的爆/炸是你做的？” 杨平一下子没了兴趣，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飞艇的方向杆：“是。” “你一直在我和屠妲头顶，怎么操控——定时的？”她语速不快，像是带着些好奇的征求意见。 见杨平点头后才慢吞吞地继续说：“我合理推测一下，你在这艘货艇上也装了定时的炸/弹吧。” “有什么能比得过执巡队刚进入货艇拿到疫苗，货艇就直接炸了的惊喜？说不定他们还会为了抢出疫苗而付出一些代价……你是这么想的吧？” 姜溯盯着杨平此刻褐色的眼睛，在他的反应里看到了答案：“你让我想办法，是想看看我会不会蠢到接手？” 面无表情的驾驶员脸上拧出了一个浮夸的微笑：“师姐真是聪明，我的确是想试探一下师姐。请原谅——” “虽然您是仙尊弟子，但您总得让我们看看您的能力。”驾驶员粗哑的声音被杨平压得轻柔。 “那我算通过你的试探了吗？”姜溯不置可否，“你们的炸/弹放在哪了？驾驶席下边？我们怎么脱离？” “普通的单质化学炸/药而已，只不过离燃料仓近了些。” 杨平笑眯眯地解释，一只手按在了紧急通讯按键上，正要和空管取得联系：“师姐不用急，舱门口就有应急防护盾……师姐？” 他看着直接扭头走到舱门处摘下两枚应急防护盾的姜溯，有些迟疑：“？” 很好。 姜溯勾起嘴角。 她将两枚巴掌大的，只有一个按键的应急防护盾握在手里，毫不犹豫地打开其中一枚。 杨平茫然地看着她拔出了身后的含光剑，将另外一枚防护盾扔出货艇舷窗。 “你疯了？！” 技能，刺剑！ 系统内的剑阁初级剑法（1/21）瞬息亮起，透亮如水的寒光带着她的手臂，以雷霆万钧之势扎入了面前的货艇甲板，直刺货艇的电路总控。 线缆被剑刃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分开，带起一连串的火花。 在杨平惊愕的目光中，火花一路炸到了燃料仓。 她被巨大的推力从舱门口直接推飞了出去，带着应急防护盾坠落。 冲到舱门处的杨平脸上被一群蠕虫包裹住，露出了她熟悉的灰绿色眼睛，随即被火光吞噬。 姜溯比了一个中指：“——！” 忍你很久了！ 挽住长发的便携式闪光弹和姜溯一同坠落，散开的长发如同一面黑色的，被烈火烧焦的旗帜在风中呼啸。她伸手抓住了细棍一样的闪光弹，狠狠甩到了已经爆出炽烈焰光的货艇上。 应急防护盾在落地的一瞬间形成缓冲软垫，将她平稳地送到地面上。 现在，她不需要解释污染物去哪了，也不需要解释驾驶员去哪了，更不需要解释飞艇上为什么有她的痕迹——飞艇带着杨平，带着那些假疫苗和乱七八糟的线索一起炸了！ 姜溯仰头看着空中爆裂的货艇，露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她舒心的打开信息终端，让灵光导航到最近的星轨站台。 天空上的火球燃烧着坠落。 街道因为军事行动而清场，连下水道都干干净净。 道路两侧的高层建筑带着各式各样的屏幕，此刻都在禁令下熄屏。 一条细小的肉芽砸在了高层建筑的天台围栏上。 8、她赌赢了 火星落地，便只剩下了冒着焦烟的金属碎片，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物品燃烧后留下的乌黑痕迹。 姜溯再没有将视线分给空中的大烟花，顺着信息终端的导航，在步行三分钟后抵达了古绛区的星轨站台。古绛区有二十八个星轨站台，都设置在各个道路交汇的核心区域，从对应区域的星轨站台出发，五分钟内即可抵达目标地点。 她站在星轨站台外仰头看了眼牌子：古绛区-尾宿站。 和屠妲汇合的站台…她记得是毕宿站。 姜溯忍不住握了握拳。 杨平劫持着破货艇带着她从古绛区的最西边飞到了最东边。 尾宿站此刻并不算大的站台内站满了人，却安静得只有金属摩擦声和人的呼吸声。见到有人进站，所有人下意识的都将目光投向了站台入口。 刚踏进站台一步，姜溯就看到一群齐刷刷望过来的墨镜。 这些人佩戴着墨镜，穿着和她一般无二的黑色作战服，手里或是提着一人高的枪炮，或是拎着正在组装的外骨骼配件，胸口上也都带着一个一指长两指宽的银色蚀刻金属名牌。 他们的视线在姜溯胸口上的名牌处一扫而过，很快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一个像是领头的人朝着姜溯走了过来。 胸牌：zmwg0141-1-仇城 姜溯恍然大悟。 这是昨天进队时把杨平叫过去质询张危危失踪事件的仇城，职位是执巡一大队的队长。 “临时调查员？”他锐利的目光在姜溯名牌上移了一下，很快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脸上的胡茬里簌簌往下掉着沙土，“见习任务完成了？” 姜溯说：“队长好，协作人让我先回驻地。” “回去后找李自审核任务流程，他会告诉你完没完成。”仇城不置可否，视线停在了姜溯的腰带上，“你来的时候看到什么异常了吗？” 他指了指姜溯腰上那个便携式污染检测装置：“数值过高。” 姜溯低头，看到仇城指着的仪器。 刚刚和屠妲在楼顶天台上和e级污染物对战，她顺手就把卡扣卡在了自己的战术腰带上，此刻那个巴掌大的仪器上显示着高达19的污染值——离报警只有1个单位。 …是杨平。 姜溯控制着心跳，不让它过于紧张，尽可能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和协作人屠妲遇到了一个e级污染物，来星轨的路上看到天上有个货艇炸了。” 她尽可能扮演着一个一无所知的临时调查员。 “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仇城点点头，让姜溯登上了他们身后的星轨列车。 列车里的座椅为了装载更多人而被拆卸，此刻只有一个空壳的车厢。姜溯也不嫌弃，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列车的时速一路飙升，肉眼可见的湍流出现在了列车舷窗外。古绛区色彩斑斓的高楼一瞬间被抹成了一条窄而细的彩线掠过。 大概是为了运输那几十个执巡大队的队员，星轨列车的速度还停留在最高档位，并没有回到日常使用的中位。 姜溯仅花费了来程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又一次见到了执巡一大队驻地那个熟悉的白色卵壳状大楼。 …… 转接舱将她送到了熟悉的铁灰色金属大门处。 李自的办公桌上此刻除了各式各样的药剂瓶，就是一叠叠的文件，唯一算得上是个装饰的也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偶，一副忙到连喘息空间都没有的模样。 他比昨天见到的时候更憔悴了些，眼下的青黑更重，原本笑眯眯的眼角此刻也一副疲惫地耷拉下来。他一口喝干了一瓶提神药剂，以一种身体上精神焕发，灵魂上即将猝死的状态对上姜溯。 “回来了。” 他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感情，声音有些嘶哑：“屠妲已经提交了一半任务报告，你补上任务说明以后，这个见习任务就算通过了。” 姜溯点头，刚要转身走人，就听到李自的破锣嗓子又挤出了话来：“武器消耗单也一起提交，给你重新补充咳咳咳……” 他咳了几声，又灌了一瓶深褐色的药剂：“抱歉，现在疫苗失窃了，整个执巡队都很忙，这些事情只能你自己做了。” 想起天上的杨平，姜溯忍不住有些心虚，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 又不是她偷的疫苗！ 她还帮忙摧毁了假疫苗！ 姜溯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临到要出门的时候，她想起了屠妲的那枚污染物子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李队长，我能申请污染物子弹吗？” 都是污染物，应该能加任务的清理值吧？ “污染物子弹？”李自的声音更嘶哑了，索性直接切成了电子音：“现在的污染物子弹以‘菌网’和‘赤缠’为主。” 菌网——拘束-白色线型污染物，主体为b级污染物“灵芝”。 赤缠——拘束-红色线型污染物，主体为a级污染物“颤蚓”。 “不过，这两种污染物子弹都需要你成为正式调查员，拿到蟾宫的污染物处理资格证书，才能进行申请。”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姜溯问：“蟾宫？” 李自不以为意：“蟾宫是官方工程名字，全称是污染物无害化处理工程重点实验室-zmwg014蟾宫，我们一般直接叫污染物处理工厂。” 这个名字倒是更清晰一些了，也更符合那句： 只有污染物才能吞噬污染物。 想起货艇上杨平毫不犹豫吃下两个人尸体的情状，姜溯就忍不住觉得胃中一片翻涌。 李自见她捂着腹部，会错了意：“你饿了？” 他从办公桌边上的柜子里取出了几盒速食食品，语气略带怜悯：“这几盒你先将就着吃吧，食堂……嗯，不是很好吃。” 姜溯没拒绝他的好意，接过后追问：“李队，我什么时候能成为正式调查员？” 李自一愣，没预料到她会这样问：“你想转正？” 她想刷小怪。 姜溯露出诚恳而坚毅的目光。 “从临时工转正，有点难。”李自摸了摸下巴：“需要完成至少两到三个任务才能提出申请，还要看任务完成情况再进行审核。” “大部分临时工都会因为转正后需要面对更多污染物危机而放弃，你确定吗？” 她要的就是污染物。 姜溯再次点头。 “那我……不行，你的协作人屠妲现在忙着疫苗失窃事件，没办法和你一起同行。”李自有些为难，又想了好一阵子后才叹气：“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安排的。我们也很缺调查员。” 他的语气像是在叹息：我们的调查员死的太多了，所以请放心，不管你水平怎么样，我们都会要。 姜溯默了默，再次道谢，在李自疲倦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那几盒速食食品看起来更像是粉末压出来的饼干。借着转接舱柔和的白色灯光，姜溯下意识开始查看速食食品的包装盒，在底面上看到了食品配料表。 “白糖，面粉，豆芽粉……蟑，蟑螂粉？？” 姜溯的手一抖，原本坚毅的心此刻也生出了一丝裂缝。 哪怕有李自的预警在先，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叫出了驻地的智能灵光：“我要去食堂。” 食堂再难吃，总比蟑螂粉强！ 她！宁死不吃蟑螂！！！ 这是人生最后的底线！ 十分钟后，她觉得底线还可以再低一点，蟑螂粉也不是不行。 执巡大队的食堂设立在大楼西北处的壬区，空旷的用餐区域里只有一个扎着马尾辫，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小姑娘。 姜溯瞟了眼她的作业内容，欣慰地发现自己竟然都看得懂。 基础学科再怎么发展，都要遵循人本身的成长规律，不可能让一个才六七岁的小孩儿硬学时间虫洞。 小姑娘卡在一道一边放水一边注水的水坝应用题上，余光看到了披着长发的姜溯后，立刻抬起了头：“？” 她眼里的疑惑目光过于真实，让姜溯都下意识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食堂。 “梨子，作业写完了吗？”一道温柔的女声从食堂窗口后边传来。 被喊做梨子的小姑娘合上了作业本，假装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写完了！” 姓名：林礼 班级：一 年级：一 是个一年级的小孩子。 姜溯收回视线，往食堂窗口处走去。食堂和她故乡的区别不算太大，除了几个流水线窗口，只有一个人工窗口。刚刚说话的女声便是来自这个人工窗口。 那道温柔的女声再次响起：“是新来的队员啊，那今天可得好好招待了。”她推开门探出了头，黑色长发被白色帽子固定住，脸上的笑容和煦，狡黠地眨了眨眼：“给你做我的拿手菜！” 姜溯也不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来到这里几天，姜溯已经习惯先看胸牌了。虽然不清楚具体的编码规则，但目前看到的胸牌编码都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zmwg0141，第二部分是从1到6，第三部分则是对应姓名。 排序为1的是李自和仇城，排序为2的是杨平。还有排序为5的……被放在空间机械钮里的，张危危的名牌，以及排序为6的她自己的名牌。 大概是一种等级区分？姜溯不以为意，和厨师聊了几句。 人工窗口的掌厨姓林，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女孩是她的独女，名叫林礼。 林掌厨非常自信地端出了她的拿手菜。 该怎么形容，姜溯盯着眼前这盘紫色的泥膏状事物，始终无法把“食物”这两个字对应上去。这种色彩应该出现在毒蘑菇，毒蜘蛛，毒蛇身上，总之，不应该出现在食物上。尤其是配上那股像是香灰一样的燎人味道，更不像是人能吃的东西了。 她忽然觉得，其实李自给的速食食品也不是不能吃。什么蟑螂粉，明明是白糖面粉做的小饼干，挺好的，真的。 姜溯在小女孩林礼同情且悲悯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舀了一口。 直冲天灵盖的恶毒气味顿时占据了姜溯的口腔，等她反应过来时，那坨紫色泥膏已经被她的身体直接吐了出去。然而恐怖的并不是这直接的刺激，那股恶毒气味像是有黏性一样，紧紧粘在了她的上颚后方，让她几乎每呼吸一次，都是那股腥臭交加的气味。 姜溯以极快的速度从空间机械钮里取出饮用水漱口，希望能摆脱掉那股子阴魂不散的腥气。 当无色无味的纯净水滑过她口腔的时候，她意识到，她犯了一个错。 她就不应该踏入食堂。 为什么漱口的水都会被染上腥气啊！！！ 没被穿越打击到，也没被污染物打击到，反倒被执巡大队的食堂创飞的姜溯几乎要枯萎了。 林礼戳了戳掉色的姜溯，怜悯地递过了一管蜂蜜：“吃点这个压一压吧。” “谢谢……”姜溯将蜂蜜糊在了上颚上，甜腻的花香虽然因为甜度过高令她稍有不适，却比紫色泥膏带来的震撼灵魂的恐怖要好上太多。 见姜溯缓了过来，林掌厨有些愧疚：“啊，果然还是盐放太多了吗？” 不，绝对不是盐的问题。 姜溯站了起来，将目光投向了机械流水线窗口，见到如出一辙的各色泥膏状食物，一瞬间心如死灰。 她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看向林掌厨：“有菜吗？我是指，未加工的那种。” 小姑娘林礼的眼睛一亮，比林掌厨更先回答：“有有有！姐姐你会做菜吗！！！” 姜溯怜爱地摸摸小姑娘的脑壳。 她原本不会，但现在，她会。 还能比那些糊糊更难吃吗？ 姜溯在林掌厨带领下走进了食堂厨房。看着一堆过于高科技的分子料理机，她沉默片刻，诚恳发问：“有锅吗？上边是金属，下边烧火的那种。” 林掌厨思考了片刻，打开了自己的空间机械钮，拿出了一个水杯大小的应急炉：“好像只有这个是烧火的。” 姜溯也不嫌弃，找了个金属餐盘往应急炉上一架后，接过了林掌厨递来的鸡蛋和不知是什么种类的长粒米饭。 鸡蛋，米饭，一点点盐。 一盘连葱花都没有的蛋炒饭。 在林礼闪亮到几乎放光的眼神里，姜溯将第一口让给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小姑娘咬着筷子，眼里满是惊喜的星星：“好好吃！！！” 姜溯更怜爱她了。 太惨了。 林掌厨也好奇地吃了一口：“！” “好吃！”她立刻握住了姜溯的手：“可以教我吗！” “嗯？好香啊。”一道熟悉的，带着些笑意的轻柔声音忽然插入几人对话：“林夫人这是学到了什么好东西？” 姜溯心脏猛地一揪，猛地站起，险些带翻了应急炉上的餐盘。小姑娘急急忙忙用手护住，被烫的嘶哈直叫。林掌厨抬头，声音温和：“是杨平啊，今天你可是有口福了！” 他他妈的可太有口福了！ 吃了两个尸体，整个货艇都爆炸了，他居然还活着！ 姜溯忽的意识到一件事。 爆炸结束后，她根本没有听到任务进度的通知声！ 杨平灰绿色的眼睛笑眯眯：“是吗，我在食堂门口就闻到这香气，看来还是来对了。”他冲着姜溯笑了笑，眼睛里不见笑意：“好巧，又见面了。不如一起吃？” 姜溯心脏越坠越沉，跟着杨平走到了食堂边缘。 “师姐脾气也太坏了，都快把我炸碎了。”杨平轻声抱怨了一下：“维持人形可是需要很多能量的……为了好好出现在这里，我可是不得不又吃了好几个人。” “太难吃了。” 姜溯坐在食堂冰冷的长椅上，金属桌面映照出了她现在的表情。很奇异，她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看起来反而平静极了。 她的心跳平缓，呼吸均匀：“这不是没死吗。” 得杀了杨平。 她想。 不仅是因为她需要污染物给她提供的清理值和任务进度。 更是因为他、不，它并不是人。 李自说得对，蚀心者……已经不再是人了。 “蚀心者哪有那么容易死，你不是很强吗。”她声音平静，毫无波澜，像是日常闲谈。 杨平弯了弯眼睛，手里的勺子搅拌着金黄色的米粒：“毕竟我是道子级嘛，区区一个爆炸，还不足以让我伤筋动骨。” 道子级。 她今天执行任务前看到过这个等级。 污染物的危险等级分为十个，从低到高依次是e,d,c,b,a。高于a级的，则用专有名词定义。 道子级，灵君级，灵仙级，神尊级，天尊级。 危险等级呈指数级增长。 得杀了它。 她想。 姜溯点了点头，轻描淡写：“你可以再大点声，看看灵光会不会从监控里看见你的口型，直接读出你的唇语内容。” “另外，有件事要告诉你。”她声音平淡：“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仇城队长。” 杨平撇了撇嘴，像是想骂几句，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它排斥仇城。 这是好消息。 第一步。 姜溯说：“他收走了张危危的名牌。” 杨平瞳孔紧缩成线，噌地站起。用餐盘盛着的蛋炒饭被他直接撞翻到桌子下方：“你说什么！” 姜溯微微抬眼，对向它此刻失控到有些非人的灰绿色眼睛：“你忘了？张危危。” 张危危临死前丢过来的名牌。 杨平笑不出来了，此刻脸上满是阴翳：“师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落地的时候，名牌掉出来了，正好被他看见。”姜溯眼都不眨，靠着在多次模拟考中练出来的篡改能力现场编着瞎话。 她不是盲目的赌。 一，张危危临死前知道它是蚀心者后，用最后一点力气都要丢出名牌让她带走——这证明名牌上至少有能够保存证据的方式，可能是录音，也可能是录像。 也有可能他只是想让自己给他立个衣冠冢，但可能性太低。 二，杨平带着她进入执巡一大队驻地后，仇城因为张危危失踪案件而让他前往质询——这证明仇城至少在明面上不是和它一伙的人。 也有可能他们背着她在办公室暗通款曲，但考虑到如果连执巡大队队长都是蚀心者，她实在也没有什么掩饰必要，杨平更不需要和她强调什么从未见过张危危。 三，如果名牌没有任何证据，如果仇城也是蚀心者——杨平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态。 她赌赢了。 第二步。 姜溯抬眸，直视着杨平，拿回了对话的主动权：“现在他们因为你说的‘秘密任务’和疫苗失窃事件都出了外勤。” “你确定还要留在这边和我探讨伙食问题吗？” 9、非我族类 灰绿色的眼眸如同极冻之地的寒冰，直刺姜溯的心脏，冻得她几乎浑身血液都要凝结。 姜溯不闪不避，仅仅是望着他。她的长发有些凌乱，用一根从食堂薅的金属筷子随手盘了起来，几根碎发落在脸侧，衬得她脸色近乎苍白。眉心的金色小痣没有夺走一分色彩，反倒让姜溯的眼睛看起来更漆黑深邃。 对视持续了将近半分钟。 杨平左手压在金属餐桌上，脸上非人类所能及的细微颤动缓和下来，尾音带着愉悦的笑意：“师姐，别开玩笑了。” “如果你真的交出了名牌，那我们都面临暴露风险。”他又坐了下来，眼睛弯弯：“名牌里的芯片不仅记录了我…同样也记录了你。” 他微微俯下身子，鼻尖几乎贴到姜溯脸上，声音压得极低：“‘你难道没发现我对她格外亲切吗。’我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对吧？” “师姐，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是…” 杨平无声的说出了三个字：蚀、心、者。 “你好像有些误解。”姜溯低下头，将巴掌大小的便携式污染值检测装置从腰间的多功能腰带上解开。 她的小指轻垫了一下，检测装置无声地放在了金属餐桌之上。 姜溯的拇指停留在检测装置的按键上方，当着杨平的面缓缓地按了下去。 污染值检测装置的指针上下跳动了一下，停在离红线三格外的位置：17。 “你敢把它贴到你身上吗？”姜溯幽黑的眼睛深处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深蓝色。 【个人面板】 姓名：姜溯 年龄：18 职业：临时调查员 当前佩戴称号：仙尊首徒（为您增加100知名度，这或许不是好事） 天赋：剑阁初级剑法（1/21） 武器：含光剑、调查员初级装备（医疗包、简易防弹服、应急辐射服、制式信息终端、便携反物质枪等） 当前污染值：17 当前修为：0 姜溯的污染值甚至达不到触发检测警报的20档。 她的声音很轻，又重复了一遍：“你敢吗？” 杨平的表情一下变得极为难看，眼睛里的灰绿色彩像是脓液，将他的脸色都染成了青绿色。 他当然不可能碰。 ——这可不是他改装过的污染值检测装置，而是连e级都能检测出来的，正常的检测仪。 以杨平道子级的污染物等级，恐怕只要碰这个检测装置一下，检测仪就会恨不得原地炸出信号弹来预警吧。姜溯收回了污染值检测装置。 杨平坐在姜溯对面，脚下是被他打翻，撒了一地的蛋炒饭，带着食物特有的暖香气，他本人却冷硬的像一块冰。 他和面前这位“仙尊弟子”截然不同，对方虽然是蚀心者阵营，可污染值却并没有达到异变水平。 也就是说，只要仇城有一丝一毫的质疑，要求他踩上驻地内精度更高的污染值检测装置，他立刻就会暴露。 而姜溯不会。 他们根本不是同样的存在。 杨平脸上又一次掉落下了透明的肉芽，在黑色的作战服内来回鼓动。 灰绿色的眼睛此刻近乎墨绿，幽暗无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少女。 “我还有一个办法。”他嘶哑的说，话里带着粘稠的恶意：“我可以吞掉这个基地里的所有人——这样，我的身份就不会暴露，你的也不会。” 第三步。 狗急也会跳墙，污染物被逼急了，总会提出一些超出常人想法的东西。 姜溯微微敛眸，并不意外他此刻提出的“创意”。 “除去几个必要岗位上的留守人员，执巡大队几乎全员都在外执行任务。” 空荡宽敞的餐厅里，姜溯说：“你不是也说了么，他们明面上是押运疫苗，实际上是在执行更为紧要的任务——也就是说，你要在吞下执巡大队驻地全员的同时，也得把散落在古绛区各地的执巡队队员一起吞了。” “否则，他们一定能够传出消息……到那时候，你面对的不再是执巡一大队，而是整个星球上的全部武装力量。” 姜溯步步紧逼：“我刚来执巡队一天，只知道这个星球上有三个执巡队驻地。” “你能吃下几个？” 又是一片死寂。 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林礼抱着一个圆墩墩的清洁机器人，从食堂窗口跑了过来，把清洁机器人放到地上，让它将地胶上的蛋炒饭残骸收拢起来。 她的鼻尖动了动，嗅着蛋炒饭的暖香味，满心都是遗憾：“好可惜……” “不可惜，一会我教你，你也能做。”姜溯将林礼拉到了身边，防备杨平被她逼的太急选择当场掀桌。 林礼眼睛一亮，狠狠点头，一副见到救星的模样：“姐姐，谢谢你！我会让爸爸给你加奖金的！”她拽了拽姜溯的手，踮着脚凑到姜溯耳边，“姐姐，你要不要考虑来食堂工作！” “安全！清闲！工资高！”她眼巴巴地看着姜溯，满脸都是不想被那些腥臭糊糊继续荼毒的期待。 姜溯冰冷微潮的手心覆在了林礼头上，将小姑娘往食堂窗口处方向推了推，声音紧绷：“我会考虑的，你先去做你的作业。” 林礼的表情垮了下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杨平与姜溯坐着的餐桌。 杨平从小姑娘走过来开始，就一言不发，脸上那些诡异的凸起也在眨眼间平复，挂着众人熟悉的微笑表情。 这大概算是好事，起码证明杨平并没有疯到什么都不顾，它至少明面上，还是要以自己这个“仙尊弟子”身份为先的。姜溯低头，舀起一勺蛋炒饭，微凉的饭粒带着咸香，粒粒分明，晶莹柔软又带着些软弹性。牙齿切开饭粒后，淀粉被唾液酶分解为麦芽糖，轻微的甜味与暖香一起烘热了她的口腔。 她一勺一勺舀着饭粒，认真咀嚼，面色平淡。 杨平的微笑从小姑娘离开后就变得复杂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仙尊弟子，只觉得荒诞。 他印象里，这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轻视对方。在货艇上时，他也毫不收敛自己的恶意，肆意捉弄着姜溯。当然，他得承认，他确实没想过姜溯会直接炸了货艇。 现在看来，货艇上那些平静的对话，恐怕都是她的伪装…果然是仙尊弟子，心思缜密，也够狠。 不能留，不能杀，他似乎只有出逃这一条路可走了。 杨平不知何时变成墨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平静吃饭的姜溯，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 她说的对。 他确实没时间再坐在这里和她聊天了。只要仇城从古绛区赶回来，他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姜溯盯着金属餐盘里的金色米饭，纤长的睫毛敛住了眼中微动的光。她在看餐盘上的反光。 等那模糊的形象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整个人松垮下来的时候，她的心中才算安定了一半。 杨平捋了捋发丝，语气放松了许多：“好吧，你说得对，我的确该走了。” 他的眼睛从墨绿色变回了灰绿色，将摄人的威胁收归已身，迈开长腿，毫不犹豫地往食堂外走去。 第三步，让杨平自己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自行离开。 她成功了。 姜溯舀起米饭的手停了一下，叫住了他：“等一下。” 杨平微微偏头，疑惑地看着她。 她问：“你是怎么给我发信息的？我的信息终端并没有添加你，但还是会收到你的信息。”这个信息不会被查出来吧？ 杨平耸了耸肩，脸上终于笑了一下：“简单的后门漏洞而已。我可没说这里的蚀心者只有我一个人啊，师姐。” 姜溯没有在意他临到最后的嘴硬，只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吃起没剩多少的蛋炒饭。 米粒已经凉透，吃不出任何香甜气味，只有如嚼蜡的干硬。 到处都是蚀心者，而她的身份又微妙地卡在双方之间。 要谨慎。 再谨慎一点。 她一定要活下来。 姜溯将米粒嚼碎，从碎末中试图寻找一点故乡的风味。 她一定要回家。 杨平缓步走出食堂，步伐越迈越大，几乎跑了起来。 看着它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末端的转接舱处，姜溯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第四步。 姜溯放下了餐盘，点击开了左手的信息终端，呼叫起执巡大队驻地的智能灵光。 “灵光。” “您好，姜溯女士。”灵光和煦的声音从信息终端出传出：“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姜溯说：“我要举报。” 灵光并没有疑惑，而是用温和的声音询问：“请问您想举报什么？” “我怀疑杨平要无令起飞。” “正在为您记录。”灵光声音没有任何波动，“我注意到，您和杨平在餐厅有过约五分钟的交谈，从监控上看，你们的聊天似乎并不算和谐。” 姜溯十分镇定：“是，他看起来非常神经质，一直在说要走。” “好的，感谢您，我会关注杨平的行为。”灵光在姜溯的信息终端上微微闪烁了一下。 …… 机库内润滑油脂的气味交织着着金属碰撞敲击的声音，堵得机库内人们各个都带着耳罩口罩。 维修的人踩着悬浮的圆盘上上下下，每个人手上不是焊枪就是喷枪，个个都忙的恨不得长出六条胳膊。 快一点，再快一点！ 杨平低着头，几乎是跑进了机库，双手一拽栏杆，就要登上飞艇舷梯。 他必须赶在仇城回来前离开！ 灵光温和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您好，杨平先生。检测到您并没有外出申请，也没有提交飞行申请，请问是有什么原因吗？” ！ 他之前外出，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看来姜溯说的没错…他真的被盯上了。不然灵光这个初级智能不会自作主张！ 杨平灰绿色的眼眸一瞬转成墨绿色。 没时间了！如果仇城把他堵在了驻地内，他就算能拖到两败俱伤，也必然会被执巡队的人以死为代价困在这里不得脱身。 要是引爆，将这个驻地彻底碾为齑粉——！ 不知何处压下来的威压，无声地扼住了他的命脉。 杨平的脑海一冰，本能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身上黑色的作战服被无数条蠕虫肉芽撑裂开来，蛇一样长的触须直接将正在旁边一架飞艇上维修的工作人员扯了过去。 他彻底放弃了人类的形象，化成了一头近五米高的，一团蠕动的肉芽。 无辜被扯下来的维修人员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便被一片血红污染，彻底失去了意识。 “警报！警报！” “蚀心者入侵！蚀心者入侵！” “重复，蚀心者入侵！” 灵光的声音一瞬严肃，整个基地同时响起了它的警示声。 “重复！蚀心者入侵！” “请各作战单位前往停机坪拦截！” 巨大的，蠕动的肉芽将维修人员吞噬后，立刻从触须上浮现出了一张属于维修人员的脸，用瞳孔扫开了飞艇的舱门。 触须像是一滩浑浊的泥浆，迅速滑入了舱门之中。 引擎启动，黑色的制式飞艇如离弦之箭，在停机坪仓库大门关闭之前，急射而出。 食堂，警报声惊得林掌厨和小姑娘林礼都忍不住抬头望向广播。 姜溯坐在金属座椅上，平静地站起身，将餐盘端到了回收带上。冰冷的金属上似乎残留着一点余温，很快又凉了下去。食堂用餐大厅里明亮的白色灯光照射在反光的金属上，让她隐约窥见了一个陌生人。 那个人眉眼冷硬，眼底是杀意。 第四步，她成功了。 杨平的蚀心者身份暴露了。 还剩最后一步。 她要杀了它。 10、洗清嫌疑 没几分钟，两个荷枪实弹的执巡队内勤卫兵出现在了食堂门口，语气克制却谈不上多友好地对姜溯说：“姜溯？请你配合，和我们走一趟。” “好。”姜溯放下餐盘，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广播里说的蚀心者是杨平吗？” “……请你配合。”两个卫兵并没有对此作何解释，只是将手中的枪杆子又提了提。 姜溯也不意外，很是配合地走出了食堂，在两名卫兵的包夹上走上了转接舱。 银白色的通道不断地旋转方位，时不时上升又下降。 啧，不知道要被关到哪去。姜溯忍不住腹诽了一句，抬头看了眼卫兵的表情。 就在她的视线落到其中一个卫兵的脸上时，对方的唇角微微上挑，左眼轻微地眨了一下。 姜溯：……草！ 她无言地闭上了眼，不愿再看。 仇城队长，这个执巡队才是最大的污染区吧！到底还剩多少活人啊！ …… 古绛区，某处地下人防工事。 “别和我扯责任…线那边是你们的，到了这里就是我们承担责任。”仇城抬手虚压，语气烦躁，“保密书我也签了，你至少要告诉我到底是几级押运物。” “对不起，这是绝密。”站在他对面的人裹着一身黑色的生物机甲，语气丝毫不见改变。 仇城气笑了：“连它的等级都是绝密，你是不是还要说它的存在也是绝密？我也不能知道？” “是的。”那人点头，机械应道。 事务秘密程度等级一般共分三类，从严密程度依次排为秘密，机密，绝密。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运输一箱蚀心症疫苗，等级不过是秘密级别，因此并没有多加以防备。 不料等星舰落地，除了一箱疫苗和其他军用物资抵达外，还有一个根本不在名单上，由专员运输的绝密押运物。 应对押运普通物资的任务不得不立刻升级，连仇城这种一线指挥都得第一时间赶过来交接。 事出仓促，虽然防备住了蚀心者的渗透，让绝密押运物到底是成功交接给了执巡一大队，但原本的押运疫苗任务却彻彻底底失败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蚀心者，发觉了他们军力分布的异常，直接将押运队炸了，还抢走了运输疫苗的货艇。 仇城却也没有心力分配人手去调查失踪的疫苗货艇，此刻几乎全员都围在这片区域周边，以三人一组的方式严密守卫巡逻。 如果连存在本身都是绝密级，那么只能说明这件押运物品的等级是凌驾于绝密之上的核心级。 他们执巡队建立一百多年，连听都没听说过。 仇城按了按太阳穴，调出了火石星的地图：“我知道了。你要去蟾宫？” 穿着黑色生物机甲的人摇了摇头：“不，接下来的事情由我负责。” “你负责个屁！”仇城又骂了一句，话题又被这人绕了回去：“你在我们这边出事算谁的责任！” 对面冷淡道：“仇队长，这是命令。” “我知道这是命令，但这是边境！”仇城恨不得掐着对面这个不知道是机械还是人的脖颈，让他好好清醒一点：“这里光污染区就有十几个，全是出现过a级污染物的区域，你只有一个人！” “这是命令。”他再次重复，黑色生物机甲上流光闪烁：“你们已经暴露了秘密，我不会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 他妈的，说不通。 仇城按了按太阳穴，他能理解面前这人的谨慎。但当被防备的敌人是自己的时候，总会让人无可奈何。 “这是亲卫队，所有人都能当着你的面做蚀心症检测。”仇城不想再和眼前这个犟种说车轱辘话了，“我不管这是几级押运物，我只在乎它别在我的地盘上出事。” “知道路线的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他丝毫不动摇，斩钉截铁，“你们已经失误了。” 仇城又想骂人了。 “仇城队长，您有一条紧急通讯需要立刻查看。”灵光的电子音插入了几人的对话。 虚拟屏幕立刻从仇城的信息终端处投射而出，在他面前展开了一道32寸的屏幕，播放出由灵光剪辑下来的实时监控录像。 仇城原本想直接关掉屏幕的手在看到画面内容的时候一停，锐利视线很快注意到了画面中心的人物。 杨平，执巡一大队第二分队队长。入伍七年，军衔少校。 清理e级污染物312次，d级污染物179次，c级53次，b级47次，a级26次，道子级2次。 二等功四次，一等功两次。 因为第二分队几乎全员阵亡，张危危也离奇失踪，他昨天还为此对其提出质询。 又因为没有发现疑点，只能选择将其暂时停职一个月。 录像里，杨平不顾系统阻拦，强行登上舷梯。又在舱门被机械锁死后，毫不犹豫地拉过了边上没反应过来的维修员，直接吞入了触须之中。 触须。 仇城的眼睛眯起，下颌不自觉的绷紧，微微咬牙。 是蚀心者，能保留个人意识，它的污染等级绝对不会低。 如果杨平是蚀心者，那么第二分队阵亡和张危危失踪的原因就很清晰了。 甚至，因为他是第二分队队长，完全能够从其他人那里套来部分押运物资的情报——那架失踪的疫苗飞艇很有可能也是他的手笔。 妈的，昨天就该把他关起来。仇城深呼吸了下，继续往下看去。 视频里的杨平以污染物的形态进入了飞艇，直接冲出了机库，很快消失在灵光监控的边缘区域。再往后的视频片段便是灵光调取卫星画面下的监控。 杨平开着飞艇直冲三号污染区，撞上了火石星地表的裂隙，飞艇炸成火花之前，有一帧黑色闪过。 灵光将那帧画面放大，一团蠕动的肉芽在火光掩映下遁入了裂隙之中。 仇城点头，沙哑道：“对杨平发布最高通缉令，具体让李自去写。” 灵光安静地合拢了屏幕。 思虑再三，仇城再次抬头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黑色生物机甲：“好，我们不参与。但你完成任务后必须通知我。” 黑色生物机甲微不可见地颔首，在仇城让开路后，径直往人防工事地下通道的尽头走去。 什么破脾气。 仇城气得又按了按太阳穴，咬着牙打开了李自的实时通讯：“杨平隐藏在执巡队七年，连我的质询都逃过去了，怎么今天突然发难？” 屏幕里的李自只有半张侧脸出镜，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和其他人的对话显得背景音极为嘈杂。 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只匆匆抬头瞥了仇城一眼，语速像是进了三倍速一样：“不知道，正在查，举报人员是杨平昨天带进来的临时调查员姜溯。” 那还真是够巧的。先前没细想，现在想想，这临时调查员也够可疑。 仇城磨了磨后槽牙：“她今天执行见习任务的区域是哪里？” “中心纬度24.98，中心经度109.9。编号：16019，古绛区西部。协作人屠妲。”李自看都不看，直接报出了数值。 “西部？”仇城本能地回忆起了他见到姜溯的位置。 “我在尾宿站见到了她。” 那可是古绛区的最东边。 仇城说：“先关起来，不要让她接触任何人。” “已经关了，她挺配合。”李自的黑色卷毛都耷拉了下来，“杨平过往任务表发给你了，目前人手都在你那边，我没法调动。” “嗯。” 仇城沿着出口方向往人防工事外部走去，眼前的光线逐渐明朗：“还有，押运任务完成。” “啊？蚀心症疫苗还下落不明…”李自的话音一顿，像是明白过来。“好的，我知道了。” …… 临时牢房有个听上去很体面的名字：高级监察室。 房间不大，也就五平米，四四方方。尽头有一扇小窗用于透光，然而只有走近才能发现它并不是通往外界的窗，仅是一个模仿自然光源的灯具。 房间内除了占地一平米的洗漱卫生间外，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椅子，连床都没有。桌子上放着一套纸笔和一个软壳杯子。 姜溯的信息终端被那个疑似蚀心者的卫兵收走了，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被拟态成窗景的灯具发呆。 这样的灯具虽然有效舒缓了密闭空间内的压抑感，但同样会让人对时间产生错乱感。 好在她有别的方式判断时间：污染值会以每小时一个单位的速度下降。 信息终端和空间钮虽然被收走了，但她还有系统。 【当前污染值：13】 【当前修为：0】 距离她和杨平的食堂会面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砰！” 高级监察室的门被人打开，李自带着两个人坐在了姜溯的对面，尽管一副要详谈的架势，李自手上却还在敲击着屏幕，眼前快速过着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百忙之中，他总算分给了姜溯一点眼神，示意那两个跟着他进来的人将心理生物记录装置给姜溯戴上：“我的时间比较紧张，接下来的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叫姜溯吗？” 姜溯：“是。” “第二个问题，你是女性吗？” 姜溯：“是。” 连续几个简单的问题后，测谎仪如实记录下了姜溯的平均心率和皮电脑电活性。 李自将问题从她刚刚在食堂吃了什么上直切正题：“你认识杨平吗？” 姜溯语气不变：“认识。”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吧。”姜溯坦率且真诚，笑了一下：“毕竟，我是人，他是蚀心者。” 李自再次低头，看到仪器上一切都在合理范围内的波动时不由得露出了见鬼的表情，好在这表情很快就被他收了起来，继续询问：“你和他在食堂交谈了什么？” “嗯……关于食材的口味问题。”比如他嫌人不好吃。 “我注意到监控里你把便携式污染检测装置放到了餐桌上，为什么？” 姜溯诚恳：“当时他一直在嘀咕想要离开的事情，我怀疑他有些不对劲，就拿出污染值检测装置，想试试看能不能检测。” “然后？” 姜溯：“他不敢碰。” 全是实话。 李自将视线从测谎仪上显示的各项数据上收回，抬手解着姜溯身上的各类贴片：“感谢你的及时举报。” “不客气。”姜溯客套：“除了我还有人要这样配合工作吗？” 李自解着贴片，点了下头：“要确认一下他接触过的人员里有没有蚀心者。” “还需要对你进行污染值检测，手伸一下。” 姜溯看着眼熟的采血式污染值检测装置，配合地伸出了左手。 李自的目光在她手腕尺静脉上的针孔上一扫而过，将采血针在她手指上轻按。 姜溯这才想起，第一次见杨平时，张危危也说过要对她进行污染值检测。 那时候她忙着完成系统催命一样的新手任务，直接把采血针往手腕上捅了下去——不过，李自既然没有问，想来问题不大。 “污染值12。”李自的态度和缓了一些，甚至给姜溯倒了一杯水。他背后的两个卫兵也微不可见的放松了许多，那个疑似蚀心者的卫兵甚至又悄悄地冲着姜溯眨了眨左眼。 姜溯刚喝下一口水，就听到了李自的又一个问题。 “仇队长让我问你，你是怎么从和屠妲汇合的古绛区东部毕宿站，到西部尾宿星轨站的？” 姜溯润喉的水卡在了喉咙上。 她努力镇定下来，装作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啊？尾宿站？” 他不问，她不说。他一问，她惊讶。 “我第一次去古绛区，对路线不太熟悉，原来是尾宿站吗？我还以为走回汇合点了。”她露出抱歉地微笑：“当时屠妲离开后，我就在附近转了转。” 他再问，她装傻。迷路了，真尴尬。 李自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做调查员，对路线的熟悉度直接关乎到你们的生死。” “虽然你入职的时候，我说调查员并不需要直面污染物。”他将姜溯的信息终端还了回去，与之一起推过去的还有银白色的空间钮，“但是，在清理人员抵达前，调查员只有自己。” “执巡大队现在幸存的在役正式调查员一共21位。” “上半年，我们一共招收了十二位临时调查员。成为正式调查员的人数为零。” 姜溯一悚。 李自走到高级监察室的门口，转身深深看了姜溯一眼：“你想成为正式调查员，先活下来吧。” 怪不得他一见到自己就跟见到宝一样，连身份都不查一下直接招成了临时调查员。收炮灰，确实不需要查什么背景。 李自不久前推脱临时调查员需要完成两到三个任务才能转正…… 也就是说，他们招收的那十二个临时调查员，甚至没活过这所谓的“两到三个任务”。 因为她只是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临时调查员。既然很快就会死亡，自然也没必要给她配备“蟾宫”产出的污染物子弹。 姜溯深吸了一口气：“等一下！” “？”李自只是偏了偏头表示疑惑。 “我现在算是洗脱嫌疑了吗？”姜溯从椅子上站起，一米七二的身高让她几乎能平视李自。 李自随意地点了下头，手上已经开始拉起屏幕处理事务：“嗯，污染值正常，测谎通过，没什么嫌疑。” 她问：“我想问，杨平现在是什么状态？” “全球通缉，三个执巡大队都会参与。毕竟他吃了太多人了。不杀不足以息民愤。”李自转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并不赞同，“他最低也是a级的污染物，你对他毫无威胁，他却能轻而易举杀死你。” “不过……” 姜溯盯着李自，等着他的不过。 李自摸了摸下巴，再次打量了下姜溯：“可以视你参与程度计算任务评级。要是你做的贡献足够大，直接转正也不是不行。” 他的十指翻飞，按下发送。 姜溯的信息终端很快弹出一条新的任务。 【当前任务】 任务描述： 最高通缉令 杨平（详情见附录） 任务内容： 追缉蚀心者杨平。 执行人：zmwg0141-6-姜溯 协作人：zmwg0141-2-屠妲 监理人：zmwg0141-1-李自 李自看着姜溯接下了任务，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带着两个卫兵离开了高级监察室：“我先去开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也去会议室吧。” 姜溯盯着任务内容，终于松了口气。这口气长出到一半，便又一次哽住了。 一个熟悉的，两指宽的即时通讯屏幕自顾自从她的信息终端上展开，和之前两次一样，只是让她看清了内容后，就像被擦除一样消失。 【？】 姜溯试探性的在信息终端给那个不存在于联系人列表的杨平回复：“你被全球通缉了。” 很快，回复再次出现。 【真是荣幸。】 姜溯没法回了。总不能回它一句，客气了。毕竟它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有一点点自己的功劳在里边。 【如果有异常，还请师姐帮忙~】 【晚安。】 不对劲……很不对劲。 姜溯有些焦虑地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她说不上来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微妙的诡异。 11、错误地址 火石星地表裂隙千里之下，漆黑幽邃，只有异种苔藓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这连机械都罕至的深处。星点光芒下，隐约能见到一条粗壮半透明的触须缓慢地攀行。 石壁上的碎石簌簌下落，坠入雾一样的黑暗中，连声响都未传出。肉芽组成的一团勉强能看出人形，形状巨大，看起来如同一座蛄蛹着无数长须的海葵山。 海葵半透明的长须彼此交磨着，在苔藓微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发出细微的碎语声。 “真是荣幸啊……”十几条触须缠绕着，嘶哑古怪的音调从触须上一张又一张的脸上传出。 方形憨厚的脸，鹅蛋形秀气的脸，圆形稚拙的脸，每张脸上的眼睛都微微弯起，大大小小的嘴中同时说着一样的话。 女人、男人，老人，小孩的声音在地下空旷的裂隙里不断回荡着。 “我被骗了对吗？”小孩稚嫩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其他人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也响了起来，都在发笑：“是啊，是啊！” 触须上的鹅蛋脸微启红唇，眉眼弯弯：“怎么她一说交了名牌，你就信了呢？” “要是她真的交了名牌，你怎么可能突破驻地的四重空防——你应该在飞出机库的一瞬间就被空防炮击落了！”老人咳嗽着，有气无力，一副指指点点的态度。 “哼，我要吃了她……”男人暴躁的声音只说了一半，就被强行消了音。 女人、男人，老人，小孩的声音同时不甘心地呢喃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吃了她！” 巨大的，山一样的海葵顶部，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猛然张开：“都住口。” 纷杂吵嚷的抱怨声一霎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杨平一个人的声音：“我不能吃了仙尊弟子，但不代表，我不可以杀她。” “她是这么弱小——” 他古怪地笑了一声，随即笑声里加入了一个人，又加入了一个人。 地下的裂隙里，传来了海啸一样的笑声。 山一样的海葵在苔藓的微光下迅速崩解，巨大的人形分化成了十几个身高体型各异的人。 杨平坐在触须交缠出的座位上，对着眼前十几个人颔首。十几个人从裂隙不同的方向离开，在近乎垂直的石壁上攀行着。 “该去给我们的好队友送些温暖了。”他自言自语着，右手上的触须灵活地打开了信息终端。 一条信息很快编辑好，顺着他早先准备好的基站发出。 【早~】 对面像是一宿没睡，立刻就发来了回复：“现在在哪？” 杨平咧嘴笑了一下，脸上的褶子上挤出了几条透明的蠕虫。他操控着过于活跃的细小触须，在信息终端上的屏幕上快速的打着字。 【谢谢师姐关心~】 【执巡队目前推进到哪里了？】 久久没有等到姜溯的回复，杨平也不气馁，又发了几个坐标过去，一副全然信赖的模样： 【还得劳烦师姐来接应一下我。】 这次，对面很快回复了：“好。” 空荡的地下又是一阵笑声，只这次不再像先前那样呼啸而过，而是带着一点嘲弄，慢慢笑开。 …… 一宿都没怎么合眼的姜溯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会议室的后方，借着前方人的遮挡悄悄点开了自己的信息终端。 杨平没有再发来新的信息了。 左右两旁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没办法，她是现在唯一的一位临时调查员。在驻地内值守的21位调查员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管她做什么，这群人都会一副“哦，看哪，这个倒霉蛋要死了”的表情盯着她。 大概是调查员的通病吧。 好在信息终端的屏幕会自动屏蔽他人视线，对方再怎么瞥，也看不见她发去的具体内容。 为了避免这群人通过看手势推测出打字的内容，她甚至不敢回复杨平太具体的消息。 所以……在她甚至没说什么的情况下，杨平这样殷切地把地址交出来，真的很诡异。 姜溯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会议上。 会议室呈阶梯状，坐在最前方的是负责内勤、后勤、守备等各个方向的副队长，一头黑色卷毛的李自也坐在第一排，忙碌地敲击着屏幕。 第二排及其往后则是第一大队的各个分队队长，从右往左的第三个位置，标着“第二分队”的分队队长位置和副队长位置都是空的，第一分队和第三分队时不时会在空着的位置上交换彼此惆怅的视线。 再往后，便是按照横列竖排，将各个分队内的重要成员规规整整排好，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十几个小屏幕，脸上都挂着相同的表情。 有人皱着眉头，不断翻看着杨平历往的任务记录；有人则想的深了些，推测着杨平这些年造成的损失，极厌恶地盯着屏幕上的证件照；有人却没怎么当回事，十指翻飞着，一副聊得火热的模样。 仇城抬脚踹了下会议桌：“第二大队那边提出单兵计划，让人驾驶机甲进入污染区剿灭。第三大队提出的是诱饵计划，要用他们那台驻波生成器引出杨平——照老子看，都不行！” “第一大队，实质管理着最多的污染区！第二、第三大队他们那群坐办公室的八百年不见得进一次污染区，老子天天都得下污染区！他们懂个屁！” “至于怎么杀杨平，我就一句话——炸他妈的！” 仇城的胡茬长了些，显得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漆黑，眼睛却带着灼灼怒火：“把污染区翻过来覆过去，炸它个十几二十遍，我就不信它还能活着！” “仇队长。”李自百忙之中举起了手：“按照监控中杨平展现的强度，他已经凝结出了蚀晶，至少是a级污染物往上。” 他脸上没什么笑意，习惯性的眯着眼：“按照你说的，把所有污染区按照炸死a级污染物的当量炸一遍，先不提会不会造成连锁反应导致星球破碎，就算不会，我们也没有这么多的储量。” 李自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连珠舰刚刚给我们运来了一批空地弹头。” “我知道！”仇城按了按太阳穴，锐利的目光扫过李自和第二排的分队长们：“你们各个都至少在第一大队干了五年以上，都是污染区出生入死的，都有经验，我不管你们是三角形区域推导，还是圆心定位——我要位置！” 姜溯眼睁睁看着她身边的21个正式调查员同时埋下了头，在各自的屏幕上开始敲敲打打，计算了起来。一时间，会议室一片寂静，只有呼吸声和指尖在空中敲击屏幕的声音。 “卫星图像显示杨平最后遁入了14543号峡谷，这里深度极深，很有可能有其他的出入口。”有人举手，“如果以此为圆心推测，目前距离杨平遁逃6个小时，至少是方圆一千二百公里。” “也就是3号污染区到7号污染区。” 姜溯食指一动，打开了地图，调出了三号污染区到七号污染区的位置，果然见到一条极深极长的峡谷贯穿了四个区域——杨平给出的位置也恰恰好好落在峡谷的周边上。 而伴随着一个又一个举起的手，坐标从污染区逐渐细化，很快便缩小到了最有可能出现的六个坐标点区域，将杨平的坐标也囊括在了其中。 再缩小区域就容易遗漏了。 仇城一拍桌子，点了第一分队和第三分队：“你们两队留下，免得老子被偷家，其他人三分钟内上机装弹出发！” 坐在后排的21个调查员很显然松了口气，这样的军事行动很显然没有什么他们参与的范围，纷纷结伴往会议室外走去。 路过依旧盯着屏幕的姜溯时，又一次将“唉，又是一个快死的倒霉蛋”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会议室的大屏幕伴随着几个小队陆续装弹起飞，被分割成了不同的小块区域。被仇城命令留守的第一分队和第三分队也从李自那里拿到各自分工，前往驻地各个区域值守。 姜溯紧紧盯着会议室前方的十几个屏幕。 杨平给的坐标与执巡大队推测出的位置完全吻合，按道理来讲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她觉得不对。 没有理由，本能告诉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执巡队外出的分队乘坐着各自的飞艇，半小时后陆陆续续抵达了各自预定的坐标区域。 飞艇上传回了实地检测的污染数值，都远远高于安全线的20，直接飙升到了一百出头，这是出现c级以上污染物的铁证。 当然，污染区内的污染值基本都在20以上。 令姜溯觉得吊诡的是，六个区域里全部都存在着c级以上的污染物——却没有一个地方有确切证据证明存在a级以上，她特指杨平的存在。 姜溯终于意识到了她一直以来的不安感究竟是因为什么。 杨平身为执巡第一大队，第二分队的队长，入伍七年，大大小小的污染物处理几百次——它怎么可能不熟悉执巡队的任务流程！ 它早就知道执巡队会在什么地方搜寻它！ 地址也是假的！ 姜溯腾地站起，踩着会议桌就往第一排的李自方向跑去：“错了！” 12、杨平踪迹 会议室的区域屏幕上，正逐个弹出‘已抵达预定地点’的弹窗，前边一两排的几人此刻也都在忙着和各自负责的人员对接着，听到姜溯的这一声大喊后，纷纷抬头看了她一眼。 从她所在的最后一排，到李自所在的第一排之间的距离约为十二米。 姜溯踩着会议室的桌子，直接从桌面奔到了走廊，抓住李自正在回复信息的左手。 “错了！” 姜溯的思维有些混乱，一部分在反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的错误，这群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只是个高中生，发现不了很正常，为什么这群人没有发现？ 另一部分却又抛弃了这种无谓的追究，而是快速思考起了杨平的位置。如果杨平不在那条峡谷里，他会在哪？ 李自抬起头，顶着一对青到有些发紫的黑眼圈：“怎么了？” “他既然在执巡队七年，不可能不知道你们的做事习惯。你们要去哪搜寻，他肯定也知道！” 姜溯说话速度很快，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说出，然后再问出那句压在她心头上的疑问： 为什么你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李自摇了摇头：“他知道我们会去哪搜寻，也知道我们会怎么搜寻，但他没有判断能力。”他抬手，在右方的一个小屏幕上点了点，让姜溯也能看见屏幕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地图。 “他抢走的飞艇是亟待维修的飞艇，维修进库时已经放空了油，只留存了少部分用于维持机械状态。”李自点了点地图上第一大队驻地所在的位置，又点了点14543号峡谷，也就是杨平最后消失的位置，“飞艇的油量不支持他继续飞行，他的飞艇是坠毁状态。”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定下的活动范围，其实都是根据他作为污染物本身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达到的最远距离来进行测算。”李自将划定的六个区域放开，让姜溯看清那一长条的‘疑似出没区域’。 “而且你似乎并不理解污染物的定义……”李自笑眯眯地看着姜溯：“蚀心者不是人，污染物同样也不是人——他们没有身为人时候的判断力。” “把剧毒的化学原料当成饮品，咀嚼着各种重金属却还以为自己在吃什么美食，就算在火场里也会认为自己在摇篮里安眠。杨平在监控视频里已经展现出了污染物的状态，他已经没有判断能力了。” “但是杨平在驻地工作了七年，你们没有发现他任何异常！他完全有判断能力，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姜溯语气越急，心里反而沉了下去。 污染物不具备判断能力？ 绝不可能。 如果不具备判断能力，她遇到的那只光学途径污染物怎么会躲开屠妲的子弹，又怎么会那么人性化的投来幽怨的目光？ 如果杨平不具备判断能力，被炸掉的押运队是什么，被他抢劫的飞艇又是什么，被吃掉的那些人又算什么！ 其他人的视线移开，继续忙碌自己的事，只有李自轻声给她科普：“我先前和你说过，蚀心症分为三个阶段，初级，中级，和重级，蚀心症疫苗能够有效缓解初级和中级患者的症状。” “当蚀心症发展到重级后，随时都有可能会彻底崩溃成为怪物，也就是你见到的污染物。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姜溯明白了。 他们认为，杨平在监控中的表现，是重症蚀心者成为污染物的状态。 而作为一个污染物，它是没法反侦察的。 然而姜溯只稍一回想，就想起她最早看见杨平异常的时候。 在货艇上，杨平毫不掩饰地用肉芽直接爆了驾驶员的头，又改变了自己的形貌，甚至还吃下了两个人的尸体——但那时候，他依然有着清晰的逻辑和判断力。 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逻辑判断力毫无区别！ 问题是，这没法当成证据说出来！ 她收到的那些短讯同样能证明杨平此刻思维清楚，甚至还有心情给她虚假地址——但他妈的这也不能当证据拿出来！ “你们怎么确定污染物不会有思维能力？”姜溯垂死挣扎。 “蟾……啊。”李自只吐出了半个字就立刻收住，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你现在的权限能够知道的东西。” “但总有例外，不可能所有的都按照你们过往的经验进行。”姜溯指向大屏幕上的污染区实时状态，“你也看见了，那几个炸开花的区域没有一处显示出现了a级及其以上的污染物。” “杨平根本就不在那里！” 李自睁开眼，将视线从正前方的屏幕上移开，直视着姜溯：“你认为他在哪里？” “在……”姜溯一时语塞。 刚刚一想到杨平不在峡谷边上的污染区时，她就急匆匆找李自汇报，确实还没有想过杨平会在哪里。 李自神情平静：“我们很忙，姜溯。” “如果你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达到参与任务，推进任务进度，好让我批准你转正的申请，我只能说抱歉。” 说完，他又低下头开始敲击着键盘，手指翻动如飞，时不时将挤在角落里的，姜溯看不见内容的屏幕拉出来，点击着颜色不同的区域。 姜溯停在了原地，她没有办法说服李自。 原本寄希望于让执巡队直接火力洗地好炸了杨平这个蚀心者，现在执巡队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靠谱。 她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有些焦躁的大脑重新冷静下来。 烦躁对方为何不能信任自己是完全无用的。追究对方到底是从哪得出“污染物没有判断能力”、“重症蚀心者没有判断能力”这两条见鬼的东西也是无用的。 她能做的有且只有一件事——找到杨平！ 姜溯顶着几位大队副队长，和留守的两个分队队长的目光，直接坐在了第三排。抬了抬手便从手腕上的信息终端里调出了整个火石星的地图。 这些人不确定杨平的等级，但她却亲耳听到杨平说过，他是道子级的污染物。 姜溯不清楚道子级究竟是什么样的概念。 她选择调取档案，或许档案里会记录一些突破点。 【您的权限不足】 姜溯来不及骂，就听到前一排的李自叹了口气，随即她的屏幕上就显示出了一行小字：“该保密文档暂时开放——看完补一个申请条子过来。” “李自。” 她打开了道子级仅有的两条记录，在参与人员的名单里看见了杨平的名字。他参与的两次战役，一次是在五年前，一次是在两年前。 有关于道子级的介绍简单的只有几句话。 代号“丹女”，初评定为b级，后更改为道子级，污染途径为机械。重创宣城区星舰港，三百八十三位执巡队队员牺牲，造成居民死亡六十五人。造成经济损失…… 代号“青鸾”，初评定为a级，后梗概为道子级，污染途径未知，一百三十五位执巡队队员牺牲，古田区七十二名居民死亡。造成经济损失…… 除了描述了下道子级基本上都是要靠人命去堆才能消灭以外，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 怪不得仇城只留了两个分队，其他几个都被带了出去…他有想过可能是道子级，准备靠人数去堆？ 姜溯合上了道子级的档案，回忆着自己和杨平相处时说过的每一句话—— 如果他是毫无意识的污染物，那么交给队友们炸就完了。但很显然，他有理智，有意识，所以才会被自己忽悠到。 而只要一个人是有逻辑有理智的，他的行为就可以被预测……再想想。 【维持人形可是需要很多能量的……为了好好出现在这里，我可是不得不又吃了好几个人。】 杨平当时和她挨的很近，她听见了这句话。 维持人形——他本身已经不是人形，所以才需要维持。能量——从杨平话里能看出，对他来说最便捷的办法就是吃人。 那么……他会去哪？ 姜溯停留在地图上的手慢慢滑动着，将那颗立体的，满是各种凹坑峡谷山岭的地形图调回了正常模式，看到了在14543号峡谷外，三号到七号污染区对面的区域。 古绛区。这里她去过一次，当时这里正为了执行押运任务而限制了通行，半个区陷入了静默状态。 如果杨平想留下，古绛区的聚居区就是他的食粮。如果他想离开，古绛区离星舰港又近在咫尺——再没有比这更合适他猎食的地方了。 姜溯将视线再次投向档案里的丹女和青鸾，如果放任，杨平会吃掉多少人？五十？一百？还是更多？ 她又一次跑向了李自：“他在古绛区！” 李自比几分钟前看起来更疲惫了些，脸上也没什么笑意：“理由？” “你们的推算没有问题，他能活动的区域就那几个。”姜溯把地图放大，在李自困惑的目光中意识到屏幕还处于隐私保护状态，连忙解开了屏幕锁，让他看见古绛区的位置。 “录像里显示了，他会选择吞噬维修人员用对方的虹膜来通过飞艇验证。”姜溯将小屏幕里的截图打开，努力说服，“在这里能看到他的触须上有很多张脸——他并不是只吃了一个维修人员，在你们没注意的地方，他早就吃了一堆人了！” “而他在此之前并没有表现出异常。这足够说明杨平是具有清晰的行为能力的存在！” 姜溯急切地把古绛区的地图打开，手指点上离三号污染区近在咫尺的区域：“这里离三号污染区这么近，他有可能从这里遁入古绛区，到那时候，他就更可以毫无顾忌的吃人了！” “……我们真的很忙。”李自叹了口气，将过大的地图缩小，“你说的也只是你的猜测。” 他再一次直视姜溯：“姜溯女士，你只是临时调查员。我不可能随便一个人说在哪里都会相信。” 姜溯咬着牙：“那你们就什么都不做吗？我敢和你赌他就在古绛区，赌注就是古绛区居民的命，你敢下注吗！” 这话说得张狂，姜溯也丝毫不压制音量。第一排的其他几位副队长同时望了过来。 其中一个比李自更胖一些，年纪大了五六岁的短发中年男性出声打圆场：“我们的作战计划已经定下来了，除去几千名驻守其他污染区的常驻清理人员，仇队又带走了七个分队，只留了两百人守备基地，实在没人……嗐，这都不是一码事。” “不是一码事？”姜溯双手压在李自面前的桌子上，偏头看向说话的那人：“你要拿古绛区居民的命和我赌，杨平不在古绛区？” 他闭嘴了。 李自又叹了口气：“你冷静一点。” “古绛区有常备警卫力量……”又有一人开口了。 “防得住杨平吗？”姜溯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刺向另一位说话的人。 他也闭嘴了。 一时间，第一排坐着的几人里竟然没有人再接姜溯的话，会议室一片安静。 “姜溯。”李自抬起头，脸上没有笑意，盯着她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你的协作人是屠妲，方绪宁，余厚。” “你没有许可证，不能使用污染物子弹及制备武器。我只能给你批12枚电浆子弹。” 李自的手同时敲击着屏幕：“具体内容我会写在你的任务上。现在你有三分钟时间赶到机库，乘坐j1-014-031号前往古绛区。” 他收回了视线：“在紧急战备状态解除后，我会重新对你进行质询。” 姜溯冲出了会议室。 是她把杨平从执巡一大队的笼子里放出，她得担这份责任。 驻地的智能灵光指引着姜溯往机库去，在转接舱快速上升旋转的时候，另一个方向的通道里同样跑进来了一个人。 屠妲嘴里叼着墨镜，一只手提着大枪，一只手拎着一个黑色的方盒。见到姜溯后，立刻将手里黑色的方盒塞给了她：“电浆子弹。” 顿了顿，屠妲补充道：“十二枚。” “谢谢。” “你知道电浆子弹是什么吗？” “知道。” 屠妲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忍不住发问：“你确定杨平会在古绛区吗？” “不确定。”姜溯回答的极快。 “但是，万一它在呢？”她看着上升的楼层数，在心里默数着三分钟还有多久，“他们承担不起这个万一。” 13、蚀心幻境 机库。 名为方绪宁和余厚的两人也从其他方向的转接舱里匆匆跑了过来，四人只是一个照面，就找到了李自匀出来的飞艇j1-014-031号。 没说一句话，所有人直接跳入机舱。 个子稍矮，脸型偏方，鼻头略钝的余厚坐入驾驶席，“啪啪啪”压下三四排的开关，一时间飞艇内部灯光大亮，固定飞艇的牵引绳也迅速断开。 带着引擎启动的摇晃，他沉稳又短促地发问：“目标定位？” 姜溯抓住了座椅扶手，先喊了一句“古绛区！”，不等她报出具体坐标，余厚就熟练地在驾驶位上调出了实时导航，操控着飞艇的尾翼旋转，从机库低空飞出，跃入航道中。 “预计时间三十二分钟，设定自动航行。”余厚将驾驶位转了过来，面向机舱内的几人。 机舱不大，满打满算只能坐6到8人，姜溯一人坐在最靠舱门的位置，屠妲和方绪宁面对面坐着，时不时交换一下眼神。 很快，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姜溯。 屠妲提醒：“该讲讲任务了。” “我们这次最好的行动结果是无功而返。”姜溯轻轻吸了一口气，“至于其他结果，大家心里都比我更熟悉。” “你认为杨平是什么级别？”带着金丝细框眼镜的方绪宁轻按了下镜框，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些许安抚。 姜溯看了眼第一次见面的方绪宁，直截了当：“道子级。” 屠妲和余厚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只有方绪宁脸色还算镇定：“你认为杨平是道子级的理由是什么？” “……没有理由。”姜溯的嘴角抽了抽，把视线从方绪宁身上移开，低下头不断地数着那十二枚电浆子弹，“你们的经验比我丰富，应该更清楚怎么给他分级。” 屠妲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以为人手这么紧张的时候，为什么还能把我们调出来和你去古绛区？” “我们三个都是执光军校来执巡队实习的学生。”屠妲指了指自己：“我，机甲系的。” “我是战地医疗。”略显秀气的少年推了下眼镜，胸口的名牌上写着zmwg0141-3-方绪宁。 “机械。”余厚的话更少，左手抬起来指了指自己的银色金属蚀刻名牌zmwg0141-5-余厚。 “我们的级别不够参与仇队那种几个大队联合的大任务，所以才空闲下来，负责轮班守备。”屠妲揉了揉自己的满头红发，难掩焦躁：“所以！如果我们真的遇到的是道子级，就我们几个军校实习生，根本撑不住！” 姜溯沉默了片刻。她确实没想过，这些人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竟然也都是学生。也是，刚刚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副队长唧唧呱呱说了一堆驻地没有人手的话，估计李自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 她转而望向话最少的余厚：“从驻地到古绛区要半个小时左右，从三至七号污染区到古绛区要多久？” 余厚低下头，将导航重新设置的功夫里，屠妲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这路我走过，快的话两个小时，慢的话四到六个小时都可能。” 姜溯冷静道：“所以，你们并不需要在道子级面前撑过多久。” “我们只需要确认杨平在古绛区，然后活着把这个情报交给仇队他们——我相信，他们会用最快速度赶过来的。” 屠妲顶着被揉成鸟窝一样的红发，海蓝色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姜溯：“也就是说，我们都被你拉来当了一个临时的调查员？” 真正的临时调查员姜溯点了点头。 方绪宁的肩膀微微放松，说话的速度又慢了些：“这听起来倒还是有几分可行性。” 飞艇不断地压缩空气发出爆响，涡流被轻薄锐利的机翼切割后又提供了升力，让整艘漆黑如圆盘一样的飞艇轻巧地滑过高空。 30分钟后，古绛区。 姜溯眼睛错也不错，始终盯着地面上的建筑群：“我不知道你们学校怎么教的，也不知道执巡队怎么告诉你们的——但是不要把杨平当成没有判断能力的东西。如果他出现在古绛区，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他具有行为能力和认知能力。” 方绪宁欲言又止，她只当做没看见。 屠妲还想再问几句，就被姜溯直接打断：“余厚！降低高度！” “我看见杨平了！” 这个看见实在应该打个引号。她只是看见了一条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挤满了逃亡的人群，在尖叫声外还有鞭炮一样密集的枪声。 “通知仇队！！”屠妲摘下了防紫外线的墨镜，海蓝色的眼睛眯着，同样瞧见了地面上蚂蚁一样四散奔逃的人群。 原先交流任务时的焦躁此刻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影子，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把墨镜一扔，两步冲到舱门处拧开了安全钮，顶着空气压强打开了舱门。 狂风涌来的瞬间，姜溯只瞧见一个红发的身影从舱门口处跃出。 随后是方绪宁。 跃出去的两人在瞬间就被某种液态的金属覆盖住了全身，从空间钮里放出了…以地面为参考坐标系，那是一个高三米左右的……机甲？ 姜溯瞳孔下意识放大，将两具机甲在视野里不断放大。她的信息终端很快传来了小队的消息，不多，就两个字。 【掩护！】 “你开枪。”余厚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人太多，会误伤。” 姜溯二话不说，把便携式反物质枪的二脚架往飞艇地上一架，整个人就顺势趴到了地上。靠着舱门也行，但容易被刮飞出去——她这次可没有防护盾，也没有屠妲她们的机甲护体。姜溯调整好瞄准镜，将对焦点移向了地面上的混乱之中。 街道上蠕动着的肉芽四散挂在建筑的外饰面上。 古绛区常备军每一枚子弹射出，打在肉芽上的同时，被击飞的碎末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长成为新的肉芽。 而只要被击飞的碎末落在人的身上，细小的碎末就会立刻钻入对方体内，在喉咙处爆出一团又一团的血花。 常备军很快也发现了这个无解的难题，只能硬着头皮隔离人群，将那群疑似被肉芽寄生的人群推到了火线外。 在两架陌生机甲冲入战场后，火线外的人群以近乎一模一样的姿态回过了头，和散落各地的肉芽一起望向了那两具机甲。 一时间，屠妲竟然不知道是先感慨原来污染物真的还有思维能力，还是先感慨这个情形一看就不是a级污染物能搞得出来的。 她磨了磨后槽牙，从银粉色机甲的外挂装置上取下了大号等离子炮。 方绪宁则站在了屠妲的右侧方，一边防备着四散的肉芽，一边防备着地面上明显不对劲的人群。 人群如同一群向日葵，只是看了一眼屠妲和方绪宁两人，很快又齐刷刷地转过了头，脖颈以几乎九十度的姿态，后脑勺贴着背脊，双眼空洞地盯着高空中的黑色飞艇。 准确点说，盯着飞艇舱门处的姜溯。 透过反物质枪的瞄准镜，姜溯看到他们脸上像抽筋一样，一个一个笑了起来。他们的瞳孔都毫无生机地扩散着，眼眶周围溢出细小的，属于杨平的触须。 所有人都在传递着同一句话，却像是杨平的自言自语：“被找到了——” 无穷尽的回音里，无数个杨平异口同声：“吃了她！” “不，怎么能吃了她呢。”缥缈的声音从一个角落里响起，带着一条肉芽慢慢抬起头，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话，肉芽在街道上一条一条接续到一起，当着古绛区守备军与两个空降兵的面，头咬着尾，尾抱着头，很快捻出了几米长的，半透明的带着各种蛰针的触须。 触须互相交缠着，拱起几乎十几米高，一对圆球从触须的顶部翻了出来。 灰绿色的眼珠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看向了高空中的姜溯。 姜溯很难形容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指尖都凉的有些僵硬，心跳声几乎就在耳膜边上鼓动着，每跳跃一下，都让她的头颅几乎要炸裂开来。 但不是不能忍。 她的手指屈伸了几下，再次放在了扳机的位置。 按下。 电浆子弹爆发出剧烈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天空上画出一道尖锐的白线，直接击打在了那对灰绿色眼珠的……旁边的建筑物上。 她还没开过几枪，枪法主打一个随机刷新。 建筑物几乎是立刻就被电浆子弹轰走了半壁江山，烟尘在巨响声后缓缓升起。 姜溯看到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被烟尘覆盖前，向着她缓慢地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笑。 虽然杨平现在是一堆触须的形态，也没有脸这种东西，但姜溯能确认——那就是一个笑。 她的心跳声更快了，一下又一下，如鼓槌重击耳膜。 细小的碎末被分割出了更细小的状态，呈现一大团的浓稠雾气，裹着烟尘，在街道上极快的蔓延开来。 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原本向日葵一样高抬着下巴，非要盯着飞艇的人就被血色的雾气裹了进去。距离那群“人”近在咫尺的，手持各类武器的常备军也没有逃脱雾气，被雾气亲密地拥了进去，枪声与炮声戛然而止，只有残存的硝烟味道逸散而出。 守备军防线后，仓惶逃离的人群一个又一个被血色雾气笼罩住，雾气伸出一只只手，抓在了逃亡的人群脸上，顺着他们原本惊惶的神情钻入他们口鼻，将其缓缓拖入了血雾之中。雾气里影影绰绰的建筑物扭曲到了极致，只剩下张牙舞爪的暗红色深影。 两架机甲矗立在血雾之中，如同两座孤岛。 “道子级的污染域！”屠妲嘶喊道，“它他妈的开污染域了！” 姜溯却听不到她的这句话了。 鼓槌像是捶破了什么东西，在姜溯的脑海里发出了“啵”的一声轻响。她的眼前先是发黑，而后一群金色的碎点在视野里游荡。 白色的雾气从地面上蒸腾而起，她听见了杨平的声音。 “师姐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 杨平头顶着宝珠冠，腰系组佩，身穿黑色长衣，层层叠叠的纱衣罩在黑衣上，将他身上寡淡的颜色照的流光溢彩，全然一副仙人姿态。他当着姜溯的面，双手自然又轻巧地抱于胸腹之间，行了一礼。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势在必得的野心与杀意。 姜溯一瞬间以为自己又他妈穿越了，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驾驶飞艇的余厚。 原本个头稍矮的，坐在驾驶位上不断和仇城通报讯息的余厚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出现在他位置上的是一滩滴落着粘稠黄色液体的泡沫。 地面上的人群也不再是人群，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三条腿，四个翅膀，甚至长着蛇尾的妖物。 而屠妲和方绪宁的位置上，则被一只长满红色疣状物的庞然大物和一只浑身黑瘤的六足虫取代。 杨平就站在这一群妖魔鬼怪的对面，看起来竟然是场上唯一一个正常人。 长满红色疣状物的四足怪物，和满身黑瘤的六足虫子一起，不断朝着杨平发起攻击。而这些攻击却像是完全没有瞄准，总是擦着杨平的衣角，最终落在了地上。 杨平从身后拽出了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小孩子穿着精致整齐，只是像是在灰土里打了好几个滚，整个人都脏兮兮的，被杨平牵出来还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杨平指着两头怪物的方向，灰绿色的眼睛带着虚假的笑意：“去，告诉我们的大师姐……你看见了什么？” 小孩儿的尖叫声穿破云霄，直炸的姜溯头晕眼花：“污染物！！！” 姜溯愣住了。 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为她两个被误认为污染物的队友辩解，而是——在所有人都变成污染物的情况下，为什么这个小孩还是人类状态？ 她现在在某种幻觉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是幻觉也会筛选人吗？小孩免票？ 这个疑惑在下一刻得到了回答。 姜溯看见红色疣状物将利爪朝着那个小孩挥下。 好极了。她想。 屠妲并没有变成污染物，在她眼里，这小孩和杨平一样——所以她才会无差别攻击。 推导下去，就会得到另一个结论。 姜溯握着手里的枪，她觉得她其实应该是害怕的，至少也该哆嗦几下。 但她没有。 她鼓噪的心跳在此刻却缓了下来。 在这个幻觉里，免票入场的是她。 在完成系统新手任务的时候，她曾经听到了一句很是古怪的话: 【请您谨记，不要混淆幻觉与现实。】 原来如此……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纷纷串联，姜溯一瞬间终于明白了蚀心者的幻觉究竟是什么。 在人类眼里，蚀心者是随时都会因为幻觉堕化成污染物的存在。而在蚀心者眼里，正常人类反而才是异类，是长相突破想象的妖魔鬼怪。 而结合杨平身上的衣服，基本能确定，这个幻境基于修仙规则确立，有着【仙尊首徒】称号的她自然会被污染物当成一个阵营。 他们在幻觉里生存着，遵循着幻境里的规则。 因为她是仙尊首徒，是幻境里的“大师姐”。 在小孩眼里，自己和杨平应该是唯二还有人样的存在。 姜溯的思考并没有阻止她手上的动作。 第二枚电浆子弹带着耀眼白光，穿透白雾，打在了杨平黑色大袖上，将他半片衣服燎的粉碎。 子弹在他身后发出轰响，爆出大团白光。 杨平有些为难地抬起自己的左胳膊，看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叹了口气：“师姐，你也太记仇了吧。” “只是在飞艇上捉弄了你一下而已，至于吗？” 姜溯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青白的指尖又一次坚定地按下了扳机，因为多次射击电浆子弹而有些过热的枪口再一次爆发出了一团璀璨的白光：“不是记仇，是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