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后傲娇大小姐疯批了》 1、联姻 七点的闹钟滴滴地响,是大清早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纪颂书从保姆间七十厘米的小床上醒来,一千度的近视让她不得不扶着床沿、摸索着墙壁进入浴室。 打开花洒,热水从每一寸莹白如玉的皮肤上流过。 浴室里潮湿黏腻的雾气升腾。镜面被水汽沾湿,朦胧中显出的身形窈窕有致。 十分钟后,水声停了。 纪颂书赤/裸着出来,把脸贴到镜子前。 透过雾气,镜中倒映出一双不同寻常的、海一般的蓝眼睛。 这样的眼睛并不是天生的。 她用手抹开雾气,昏黄的灯光下,一张油画般的脸庞舒展开。 黛青的眉,碧蓝的眼,樱红的唇,沾了水汽的乌黑长发散落在肩上,些许沾湿在脸颊,纪颂书侧过脸捻到耳后,羽毛耳环在耳垂上摇摇晃晃。 她的手在洗手台上摸摸索索,终于摸到隐形眼镜盒子,给自己戴上黑色美瞳。 这对不得不隐藏的眼睛是车祸的馈赠。 十一年前,一辆失控撞来的卡车,让她失去双亲,唯一的妹妹重伤住院,落下终生残疾。 作为血缘最近的亲属,姨妈收养了她们姐妹,同时接管纪家的所有产业。得益于此,姨妈一家一跃成为赫赫有名的富商,搬进别墅,豪车辆辆。 次年,因为股权变动,纪氏跟了姨父的姓,成了裴氏。 又过了几年,姨妈的女儿高考失利,然后,进了本地最好的大学。 为了方便通勤,姨妈给女儿买了离学校只有一条街的学区房。 纪颂书目前也住在这里,因为考上同一所大学后,姨妈让她“照顾照顾”爱玩的表姐。 所谓照顾,在表姐看来,就是像个佣人一样服侍她,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包揽所有家务。 纪颂书寄人篱下,也没有办法。她今天起这么早,就是表姐要求的。 今天是表姐和联姻对象见面的日子。 简单的梳洗结束了,纪颂书按习惯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仰头一饮而尽。 她在心里默数三个数,再面对镜子时,腮边已经冒出了点点红斑。 纪颂书满意地推门离开。 保姆间之外,是一间开阔到摆下一整架施坦威钢琴之余还可以打个羽毛球的客厅。 纪颂书环顾一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狼藉!内衣卡在沙发缝里,纸巾丢在茶几底下、甚至钢琴盖上都摆着空掉和半满的酒瓶子…… 几百万的钢琴可不是置物架,纪颂书一阵心疼,就去整理。 “谁准你碰我的琴了?”一声尖锐的吼叫。 纪颂书惊得一跳,触电般把手缩回来,转过身,望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穿着真丝睡裙的女人抱着手臂倚在卧室门边,面色不善,纹过的眉毛弯弯地印在她菱形的眼睛上方,嘴角牵扯着。 这就是纪颂书的表姐,裴纪月。 “早上好,姐姐。”纪颂书向她打招呼。 “谁是你姐姐,”裴纪月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你和你那个短命鬼妹妹不过是两个赖在我家的没父没母的孤儿,别蹬鼻子上脸了。” 纪颂书不语,握紧了手里的酒瓶,用冒火的眼睛瞪着她。 “额……”裴纪月撇撇嘴,似乎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找补道,“别瞪着我,谁让你不喊我起床的,我起床气呢……你赶紧把客厅收拾一下,然后去做早饭,我饿了。” 纪颂书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开始整理沙发。 裴纪月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又有些不痛快,促狭一笑,努了努嘴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微积分小测的日子。”纪颂书淡淡答。 裴纪月翻了个白眼,用力过猛,太靠上了,差点没把眼珠翻回来,气得她拔高了声音道: “我昨天明明都跟你说过了!我今天要去见联姻对象!你知道对方是谁吗!那可是商刻羽诶!” “哦。”纪颂书头也不回。 “话说,你不会不知道商刻羽是谁吧?” 纪颂书摇头。能看上裴纪月的人、要成为她嫂子的人,二者都让她没有半点兴趣。 “就知道你没见识。”裴纪月嗤笑一声,“她可是我们风原市首富家的‘长公主’、沈氏集团的继承人。整个风原市将近三分之一的产业都攥在她手里……学校里那几栋新的教学楼,就是她捐的。” “哦。” 看纪颂书无动于衷,裴纪月火了,又说: “这还只是她父辈的势力,她的母家更了不得,意大利的名门,墨丘利家族,你听过那些牌子吗?louiswuitton,cucci,brada……都是她们家旗下的。” “听说她在意大利长大,半年前刚回国继承沈氏……” 裴纪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纪颂书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一会儿,心想这个商刻羽有这样豪横的身世,大概也是一个裴纪月那样天上地下骄扬跋扈的大小姐。 只是有一点,让纪颂书有些好奇。 “她妈妈姓墨丘利,爸爸姓沈,为什么她姓商?” 裴纪月没有回答,因为刚刚那一通介绍是她从百度百科里背下来的,多的,也不知道了。 她走到餐桌边坐下,掀起眼皮斜了纪颂书一眼道: “嚯!对她好奇了,可惜了,你这种层次的人是接触不到她。毕竟,要和她结婚的不是你,是我。” 说完自顾自捂着嘴笑起来。 “恭喜你呀,姐姐,”纪颂书也笑了,“不用再因为和第八个女友分手而买醉了。” “你!”裴纪月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纪颂书指指自己,满脸的无辜。 “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纪颂书眨眨眼睛:“姐姐,你饿了吗?我去准备早饭。” 也不管裴纪月有没有回答,她转身就进了厨房,把骂声甩在身后。 今天的早饭是培根蛋包三明治,纪颂书拿了几片吐司出来。一面切,裴纪月的话又回进她脑子里。 商刻羽……给学校捐楼……兴许是个不错的人? 可她宁愿商刻羽是个糟糕透顶的人,不然要和她这个表姐结婚,也太可惜了。 想得出神,手一松,切吐司的刀砸在了手上,血珠一颗颗从伤处冒出来。 纪颂书忙把手指放进嘴里含着。她的血很重要,不能这样浪费。 血止住之后,她继续准备两人份的早餐。 吐司下锅,裹上蛋液,煎到金灿灿香喷喷,再往上摆培根、挤沙拉酱,新鲜的蛋包三明治就做好了。 纪颂书闻了闻香气,非常满意。 像往常一样,她抓起一小撮盐巴撒进裴纪月的那一份,又悄悄往自己的那份里多加了一片芝士片和午餐肉。 “你那份,是不是比我的厚一点?”裴纪月狐疑地盯着纪颂书端出来的三明治。 纪颂书不说话,只是坐得离裴纪月三个椅子远,两口把手里的三明治吞下去了。 裴纪月不耐地咂咂嘴,嚼嚼嚼之后丢到一旁,点评:“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差,也不知道你怎么吃下去的……” 纪颂书不置可否。 裴纪月盯着她腮边的红斑看了一会儿,忽然嘴角咧开一个笑,起身进了房间。 纪颂书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迎面丢了一个纸袋子。 往里一看,是一条薄纱的白裙子。 她诧异地抬头,就看到裴纪月弯下腰热情地注视着她,语气忽然变得亲切: “你怎么着也算是我妹妹,今天你也一起来见你未来的嫂子。” “我下午有事。”纪颂书果断拒绝。 裴家不会给她生活费,她必须趁着课余时间打工。 裴纪月像没听见似的,又重复一遍:“今天中午十一点,sinusamoris餐厅,穿我送你的衣服,不要迟到。” “我说了我没时——” 话说到一半,纪颂书忽然想起,她妹妹提起过,这家餐厅的舒芙蕾特别好吃,她可以借着机会打包些给妹妹。 “好吧,我会准时到的。” 裴纪月这才满意,再没给纪颂书一眼,直直出门了。 楼下,司机已经等候多时。 “小李子,美容院那边约好了吗?”裴纪月甩上车门。 "小姐,已经预约好了美容院的水光针和小气泡护理套餐,您到了就可以立刻开始。” “那刚好,妈妈好不容易弄到和商刻羽见面的机会,嘱咐我好几遍要把她拿下的。” “小姐,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把那个养女带上?” “这是相亲诶,当然要带个人衬托我啦,那个麻子再合适不过了。”裴纪月冷笑一声,拿高跟鞋的鞋尖踢了踢前座,“问这么多干什么,开你的车。” _ 一辆深蓝色的迈巴赫停在大厦门口,司机小唐紧张地立在车门边,一刻不敢分心。 她刚接任沈家大小姐、沈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兼总裁商刻羽的司机没几天,每日心惊胆战。 外界关于这位大小姐的传言不少,都说商刻羽杀伐果断,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接任没多久就吞并多家企业,大力扩展商业版图。 前任司机和她交接时一脸神秘地对她说:“离职的原因不方便透露,但我想,你也待不了多久。” 她知道这位大小姐在意大利那不勒斯长大,难道说,大小姐会要求属下跪着亲吻她的鞋面?! 吓得她把黑西装熨了又熨,还把头发盘成了职业杀/手的模样,好显得自己干练又专业。 大厦的玻璃门开了,一个女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来。 大波浪的黑色长发,混血的五官立体而浓烈,一袭酒红色的风衣,模特般的身材,光是站在那儿,就霸道地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合作愉快。”商刻羽向身边人伸出手。 分明是合作伙伴,那只手的气度却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小唐认出大小姐身边的老头是百利德生物的董事长,此刻正连声道谢,小心翼翼地回握住那只手,等人走后,不住地用手擦着秃头上的汗。 大小姐走近,小唐连忙打开车门。 “大小姐,您接下来的安排是去sinusamoris,和裴小姐见面。” “嗯,走吧,我不喜欢迟到。” 启程没多久,安静的车内响起了手机铃声。 小唐吓得精神一凛,汗流浃背,才发现是大小姐的电话。 一接通,一个嘈杂的声音在车内炸开: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商刻羽,我真是愧为你的发小,我看错你了啊!” “我刚开完会,现在没时间和你闲聊。”商刻羽的声音毫无起伏,“只给你五秒钟。” “行行行,您是一秒钟百万上下,哦不、千万上下的大忙人。” “五秒钟到了。”商刻羽拿远手机,作势要挂电话。 “别别别,别挂,我就想问你,你真答应了和裴家那个联姻啊?” “只是答应了和她见一面。” “外面可都在传你们两家要联姻。” “我授意的。”商刻羽淡淡道,“气球鼓起来,才好扎破。” “听不懂。”那头老实说。 “裴家手里有我想要的项目。” “这样啊,懂了懂了,我还想你怎么突然转性了。”发小的声音激昂,“况且,裴纪月这个人,我认识的,烂人一个,你完全不用考虑,高中到大学我一直跟她同校,高中那会儿她就声名远播了……” “停,”商刻羽打断,“如果你要从高中开始说起的话,那我现在没空听。” “好吧好吧,那我不说了。”对面似乎是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你不会真的看上她吧。” “亿分之一的几率吧,假如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我再考虑。” 那面啧啧称奇。 “话说,去意大利这么多年,你的理想型不会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吧,要乌黑的长发、海一样蓝的眼睛,还要穿漂亮的白裙子。” 商刻羽没回答,浓密的睫毛垂着,似乎陷入了回忆,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近似于落寞的情绪。 “意大利都没有这样的美人,这样的人大概只会出现在你梦里,可怜我们商大小姐要孤独终老咯。”那头叹息了一声。 “我本来就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总之,我是不可能和裴家联姻的。” 商刻羽强硬地把话题拉了回来。她又变回那副坚不可摧的模样了。 2、一见钟情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不过你真不打算谈恋爱吗?我可以牺牲一下,把我全世界最最最漂亮的闺蜜介绍给你。” 商刻羽望着窗外,淡淡说了一句:“不需要。” 话音刚落,车身猛然一震,停在路中央,强大的惯性让商刻羽往前方一扑,差点一头撞在座椅上。 她皱眉道:“怎么了?” 驾驶座的小唐顿时汗如雨下:“大、大小姐,车好像抛锚了,我马上下去检查。” 绕着车身检查一圈,她报告说是车胎爆了,现在就联系附近的厂商来修。 “不用那么麻烦,”商刻羽手一伸,推门下车,“这车我不要了。” 小唐瞪大了眼:“大小姐,只是爆胎了而已。” 商刻羽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任何会欺骗、背叛我的东西。”又问:“到sinusamoris还有多远?” “十公里左右。” “我会自己过去的。你把这辆车处理掉,然后转达我的助理,查清楚近期碰过这辆车的都有谁。” 小唐愣住了:“处理?怎么处理?” “听不明白么?”商刻羽有些不耐,“就是让这辆车永远消失在我眼前,具体的方法,随便你。” 小唐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大小姐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车随她处理?换个轮胎开走也无所谓?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前任司机会一脸神秘的离职了。 豪车在手,她已半只脚迈入财富自由!大小姐万岁! 她快要热泪盈眶,立即抬手敬礼,“大小姐,您之后想坐哪辆车?” “你从车库随便开一辆吧。”商刻羽随口道,“不过,我希望你继续留你之前的发型,比起盘发,还是马尾更适合你一点。” 小唐微微一怔。 商刻羽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没想到电话还没挂断,电话里发小说:“车都爆胎了,老天也不希望你去见那个花花小姐诶。” “我不喜欢失约。” “那你要怎么去啊?……等等,你不会打算调那个吧。” 商刻羽微微一笑:“恭喜你,猜对了。” 顿时间,高架上狂风大作,轰鸣声近,前后的车流被短暂地截断,一座黑色的庞然巨物盘旋着接近。 直升机的钢铁身躯遮挡住了太阳,小唐在巨大的阴影里仰头望着,看到机身上漆着的一个“商”字,不禁咽了口唾沫,回头看向自己的老板、沈氏集团的新掌权人。 商刻羽屹立着,长发被旋翼带来的狂风吹得向后飞扬,侧脸的线条线条清晰而凌厉,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同化不开的墨。 她接过递来的航空耳机,登上了直升机。 _ sinusamoris餐厅的包厢里,纪颂书靠在桌边手撑着下巴,眼皮耷拉着,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这栋大楼。 应该不是哥斯拉吧,纪颂书慢吞吞打了个哈欠。 她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又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实在难受。 裴纪月给她的那条裙子,是一条白色的吊带裙,很漂亮,但不是她的码数,胸口太紧,勉强才挤进去。 对着镜子看了一圈,大半个雪白的胸口露在外面,实在难为情,她就又套了一件高中校服外套。 百无聊赖,纪颂书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一点只差三分钟了,可裴纪月和那位传说中的商大小姐统统没有出现。 难道这是裴纪月耍她的新手段?过会儿对面不会出现一个体型好似石墩的人要和她相亲吧?! 正胡乱想着,一个侍者走到她身边,毕恭毕敬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小姐,商小姐路上有事耽误了,可能会晚一点到,请您稍等几分钟,这边先给您上一些甜点和茶水。” “请问可以多上几份熔岩舒芙蕾吗?账挂在裴纪月名下,一会儿我想打包带走。” “好的。” 纪颂书心里欢呼雀跃,立刻拿出手机给妹妹发消息。 打着字,上方忽然跳出一条短信。 「尊敬的纪颂书女士,您预约的202x日x月x日11:30体检,请准时到达……」 糟糕,忘记体检这回事了。 现在赶过去时间有些来不及,可舒芙蕾还没送上来,纪颂书正想催一催,抬起头,一杯花茶迎面浇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裴小姐。”打翻了茶水的侍者慌张地递来餐巾纸。 纪颂书被泼了一脸,脸上和外套上都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还有些溅到了眼睛里,和美瞳混在一起,刺得她眼睛火辣辣,直流泪。 “没关系的。”她捂着眼睛起身,“卫生间在哪里?我去处理一下。” “出门左转走到尽头。” “谢谢。” 外套湿了,黏在皮肤上让人难以忍受。纪颂书脱了外套,又把美瞳摘下来,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了,她身体前倾,一直往前凑到鼻尖都贴上镜面,才看清自己的脸。 脸上的红斑不知道什么已经退了,皮肤白而细腻,眼眸莹蓝。 美瞳出了问题,一时带不了,只能先回去一趟再去医院了。 凭着一千多度的近视,纪颂书艰难地摸索着道路,期间撞到了八个送餐的侍者,说了九声对不起,多的那一次是把柱子当成了人。 总算走回包厢,她提起舒芙蕾往外走。 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有两个侍者在一左一右地拉开餐厅大门。 沉重的花雕木大门缓缓开启,像是敲响了古老的钟,光照进来,四周的一切都变得久远而寂静。 静得无人言语,都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候着什么,而后她听见脚步声响起。 在她模糊的视野里,能隐约地看到一个人自白光中走来,向她走来。 近了,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挡在那人的必经之路上,急忙往旁边避让,以免撞到,可那人偏偏就往她的方向来,纪颂书侧过身,还是不小心和那人蹭到了一些。 贴身而过的时候,她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像是红酒,夹杂着酒的醇香和黑樱桃的清甜,让人陶醉。 忽然耳边一轻,她没在意,只是向外走。 商刻羽停下脚步,望着落在手心里的羽毛耳环,微微一愣,握紧了,目光追寻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白色的裙裾起伏,乌黑的长发在身后摇摆,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睛…… “商小姐,欢迎您光临本店。”餐厅经理迎了出来,殷勤地俯身鞠躬,“裴小姐已经在包厢里了,这边请。” 商刻羽没听到似的,只是问:“刚刚出去的那个女孩是谁?” “抱歉,我没看到那位客人的长相,能请您描述一下那位客人的衣着打扮吗?” “白裙子,梦幻般的蓝眼睛,戴着一副羽毛耳环……”商刻羽喃喃道,“如果你见过,就没法再忘记。” “抱歉,商小姐,我印象中没有见到这样的客人。” “那就去查监控。”商刻羽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张开手掌,展示手心里的羽毛耳环,“刚刚那位小姐的耳环落下了,该给她送回去,这是一家餐厅该有的素质。” 经理伸手去接,却迟迟没等到耳环落下,立刻明白:商小姐这是打算亲自去还了。 _ 济康医院里,纪颂书已经换掉了裙子,换上宽松的衬衫,做完了最后的体检项目。 她熟门熟路地拐了个弯,拐到住院部的大楼去了。 住院部顶层的vip病房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卧在病床上,倚在床头,正抱着一本《病隙碎笔》读,她的嘴唇毫无血色,手臂上插着针管。 “小夕,我来看你啦。”纪颂书提起手里的甜品包装袋。 纪朝夕抬起头,满脸惊喜:“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体检的。” “但是,沈医生不是说,你前段时间刚给急救病人献过血,不能再抽了吗?” “今天只是例行体检而已啦。”纪颂书笑着,又压低了声音,“小夕,你别告诉沈医生。” “好吧。”纪朝夕嘟嘟嘴,“可是姐姐,你要听医生的话。” “这话是我来说才对吧。”纪颂书拉起妹妹的手,“过一个礼拜就要做手术了,你准备好了吗?” 纪朝夕低下了头,轻声说:“姐姐,手术的成功只有30%,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说我不想做手术的话,你会答应我吗?” “我们一起离开裴家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留在那里的,这些年来,她们……” “别再说了!”纪颂书噌一下站起身,紧紧地凝视着妹妹,“我不可能放弃一丝让你站起来的机会的。” “姐姐……”纪朝夕的眼里涌出泪水。 她多希望自己不是一个连站都没法站起来的累赘。 “对不起,小夕,我不该凶你。”纪颂书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语气低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她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妹妹康复出院,再买一栋小房子,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医生说,病情再恶化下去,小夕就必须要截肢了。 望着姐姐落寞的神情,纪朝夕连忙擦干眼泪,她不希望和姐姐的会面充满了眼泪。 她望着纪颂书,忽然注意到了些不同:“姐姐,你的耳环呢?” “在我耳——”纪颂书往耳朵上一摸,忽然僵住了。 明明早上还在的,那是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她站起身,仓促道:“抱歉,小夕,耳环可能是掉在来的路上了,我去找找,先走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纪朝夕乖巧地点点头。 时间已接近黄昏,走出医院大门,橙红色的晚霞染尽了天空,纪颂书拍拍自己的脸,深呼吸了好几回,把情绪压下去。 她正想跟着导航原路返回找找耳环,没想到,一关掉手机的免打扰模式,屏幕瞬间被几十个电话挤占,全部来自裴纪月。 这是要来兴师问罪?纪颂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 “喂。” “你还知道接电话啊,你在哪?” “医院,什么事?” “我是来特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你小测通过了?”纪颂书随口损一句。 裴纪月哼哼了两声,随后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说:“商刻羽答应了联姻。” “你们不是本来就要结婚吗?”纪颂书不解。 “额……”裴纪月重重咳了一下,“总之,商刻羽和我父母明天下午四五点会来家里,商量我们的婚事,你记得来。” “知道了。” 电话挂断,裴纪月随手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平躺在美容院的床上,晃着脚,又从果盘里揪起一颗车厘子嚼嚼嚼。 “小姐,还需要去sinusamoris餐厅吗?”她的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商刻羽都同意婚约了,还去什么?”裴纪月慢悠悠打了个哈欠,上午的皮肤护理舒服得她一觉睡到了现在。 她拿起镜子,认真端详起自己的脸,忍不住赞叹道:“我真是魅力无边,隔空拿人。” 3、婚约 纪颂书找了一晚上的耳环都没找到,隔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心里还念念不忘,计划着下午去sinusamoris餐厅问问,又想起裴纪月那通电话,到时候可能会有乌泱泱一帮人过来谈婚事,更烦恼了。 裴纪月喊她去干什么?结婚的是裴纪月又不是她! 医院的短信来得悄无声息。 纪颂书好半天才注意到,扫一眼,大意是她的身体检查各项指标合格,血液质量达标,下午就可以去医院献血。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她在裴家最重要的价值。 她和裴纪月都是稀有的p血型。这种血型之稀少,放眼全国,记录在案的人数也不超过十个,连号称“熊猫血”的rh阴性血都是它的五十倍。 裴家养着她,或者说姨妈愿意养着她,百分之十是因为亲缘血脉,百分之九十是为了给裴纪月留一个移动血袋。 作为支付她妹妹医疗费用的交换,每隔5、6个月,她都需要去抽一次全血。 纪颂书今年十九岁,已经抽过好几次血,可她还是害怕那种针刺破皮肤扎透血管的感觉。 医院的墙白得让人找不到视线的焦点,坐在献血区的座位上,远远地能听到急救室外撕心裂肺的哭喊。 “有任何不适立刻说出来。”护士对纪颂书说。 纪颂书点点头,眼见着尖利的闪着冷光的针头要刺入手臂,她别开了眼。 一阵刺痛之后,时间似乎变慢了,纪颂书能感受到停滞的时间里自己在渐渐地枯萎,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好了。” 纪颂书回过神来,盯着护手手中那管红到发黑的血液,嘴唇嗫嚅着。 护士似乎看出她想问什么,解释说,原计划是抽400cc,但看她脸色不太好,最后只抽了300cc。 “谢谢。”纪颂书轻声道,起身离开。出门的时候,她看到玻璃里一个蜷缩着的倒影。 手机嗡嗡地振动,裴纪月发来消息:「商刻羽快到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纪颂书耷拉着眼皮瞧了好一会儿手机的字,才从字里读出意思来。 她不想去,她才不要去! 裴纪月要结婚关她什么事?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最近的可以免费休息的地方是市立图书馆,只有一公里,纪颂书决定走过去, 秋风瑟瑟,她裹紧了衣服,慢吞吞地向前走去,落叶在脚下碎得擦啦擦啦,影子在身后拖出长长的一道。 经过不知道第几个转角,图书馆前的思考者雕像终于能看到了,纪颂书雀跃之余,忽然一阵发昏,眼前一黑,不可控制地向前倒去。 没有预想中砸到水泥地上的疼痛,她落入了一个怀抱。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纪颂书脑袋上方响起。 纪颂书先是觉得这个声音有点好听,然后才慢吞吞想起来自己应该回答这个问题。 她想说自己没事,可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只能赖在陌生人的怀抱里,费力地抬起头来,轻声说一句“谢谢”。 那人看到她的脸,却微微地怔住了。 商刻羽没想到自己会在路边捡到自己的未婚妻。 ——好吧,暂时还不是未婚妻,在她和裴家谈好条件之前。 “我送你回家吧。” 纪颂书迷迷糊糊就点了头。 才开门下车的司机小唐,手尴尬地在空中晃了一晃。 刚才大小姐忽然喊她停车,她紧急踩了刹车,车一停稳,人就飞快冲下了车。 她还以为是自己车技太差把大小姐弄晕车了,心惊胆战下车一看,没想到看到大小姐一脸关切地抱着一个漂亮女孩。 “大小姐,要改道去医院吗?”她谨慎地问。 “不用,还是去裴家,这位就是裴小姐。” 商刻羽把闭着眼的纪颂书抱上车,小心地安置在后座,喊了几声“裴小姐”,没有反应。 “小唐,一般人忽然昏倒在大街上是为什么?” “可能是低血糖吧。” 商刻羽听罢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剥开糖衣,凑到纪颂书嘴边,“啊——” 纪颂书一动不动。黑暗中,她只觉得一只手指抚过她的嘴唇,而后一股甜味从舌尖弥散开来。 她渐渐在安稳的环境中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催促她醒来。 “醒一醒,到了。” 纪颂书睁开眼,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把一张艳丽且摄人心魄的脸看得极其清晰。 “你、你是谁啊?”纪颂书有点结巴。 “你不认识我?” 纪颂书摇头。 “那这地方你总认识吧。” 纪颂书望向窗外,一样式的住宅楼非常眼熟,这是裴纪月家楼下。 “抱歉,我今晚不打算回去,谢谢你把我送到这里。”纪颂书道,推门打算下车。 她的手腕被攥住了,商刻羽紧紧盯着她。 “你的意思是,今晚你不打算见我吗?” “见你,我为什么见你?”话刚出口,纪颂书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看着眼前人身上酒红色的大衣、右手食指中指上流光溢彩的两枚宝石戒指、脚下踩着的靴子,全都价格不菲。 “商小姐?”纪颂书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见对方点头,她心里一阵慌乱,又想起裴纪月说过的话,闷着嗓子含糊地喊了声“嫂子”。 商刻羽没听清,只是拉着纪颂书的手腕大步向前走,没给她一点拒绝的机会。 封闭的电梯不断上升。纪颂书盯着逐渐变大的电梯层数,心里愈发焦躁。 比起裴纪月这个表姐,她更不想面对姨妈和姨父。 她又看了眼商刻羽,这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仿佛正钻研着什么高深的理论。可她循着商刻羽的眼神看去,只看到反光如镜面的电梯门里自己呆呆的脸。 “你戴美瞳了?”商刻羽冷不丁问。 “嗯。”纪颂书下意识应了一声,心里祈祷商刻羽不要再和她说话,她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姨妈。 电梯门开了,裴纪月家的门近在咫尺,纪颂书花了一秒思考按上电梯门立刻下楼逃跑的可能性,最终还是跟着商刻羽出了电梯。 商刻羽站住不动,似乎在等她开门。纪颂书痛苦地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裴纪月家里。 一个妇人正喜形于色地握着女儿的手,“我们月月呀,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见一面就把人拿下了。” 她是裴纪月的母亲,纪颂书妈妈的妹妹,纪兰。 旁边坐着她的丈夫,裴晓明,张嘴就喷出唾沫:“那个初出茅庐的沈家丫头也算识相,知道我们裴家不是好惹的。” 话音刚落,门开了。 商刻羽站在门口,纪颂书躲在她身后,希望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 可裴纪月和姨妈姨父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带着毒刺,她不禁又往商刻羽身后挪了挪。 一片寂静中,商刻羽率先开口。 “伯母、伯父好,我刚好在路上碰到了裴小姐,就把人带回来了。”说着就像拔蘑菇一样把纪颂书从身后拉了出来。 这话如一道霹雳,姨妈姨父表姐全都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纪颂书自己也震惊了。她扯扯商刻羽的衣袖,小声说:“那个、你好像弄cuo……” “什么?”商刻羽转回头看她,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却写满了“你要是想跑可以试试看”的威胁意味。 纪颂书急忙把话咽回去。 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是错,要是被认为她是带着商刻羽回来耀武扬威的就不好了,不如找个借口先撤离战场。 “我去泡茶,你们先谈。” 腿刚迈出去,裴纪月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冲她吼道:“你个不要脸的,给我说清楚!” 纪颂书顿住脚,回头看她。 裴纪月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叉着腰更叫嚣起来:“你怎么敢用我的名——” 她忽然噤声了,因为商刻羽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那一眼如刚磨砺过的刀子一般,闪着寒光。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纪兰的目光一直在几人之间逡巡,见状,她一把把裴纪月扯到身边,语气严厉:“你先回房间去。” “凭什么!”对着母亲,裴纪月又有了气力,她几乎是尖叫着说出这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姨父怒吼着站起来,扬起巴掌,就要打她。 裴纪月冷笑了一声,扭身躲过,冲回屋去,“砰”一声甩上门。 姨父随即收敛了怒意,挤出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向商刻羽低头致意,“对不起商小姐,让你见笑了。” “原来你们裴家还有这么粗鄙的佣人。”商刻羽笑道。 她在沙发上坐下了。 “她不是……”纪颂书刚想解释,被商刻羽用眼神制止了。 “商小姐,你误会了,她不是佣人,是我的养女。”纪兰用温和的声音解释道。 纪颂书微微错愕,但很快明白了姨妈的意思,这是要将错就错了。 商刻羽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纪颂书来坐。 纪颂书没有动。 这时的形势是,姨妈和姨父站着道歉赔罪,商刻羽却气定神闲地坐着。她总不能一起坐下吧! 她看看商刻羽,又看看姨妈姨父,姨妈给她递过来一个眼神。 纪颂书领会了,开口解释道: “对不起,商小姐,我妹妹她脾气不太好,平时我们一直这么闹着玩的。” “你不用在意,我没有怪你。”商刻羽微笑,“这样的家庭能拥有你这样的女儿,是她们的幸运。但幸运不会次次眷顾裴家的,你说是吗,裴董事长?”她看向姨父。 “商小姐,我们裴氏好歹也是市赫赫有名的企业,我给你三分面子,但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人了!” “二位真是说笑了,一直低着头和我说话很累吧,二位,坐。”商刻羽笑道。 这话说的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姨妈姨父对视几眼,犹豫着坐下了。 “去泡几杯茶来吧。”商刻羽看向纪颂书。 纪颂书如获大赦,赶紧逃离现场。 支开了人,商刻羽不紧不慢地说:“我听说,裴家在争取细胞疗法的专利权?” 姨父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回话,姨妈连忙替他点头,“是的是的。” “不好意思了,你们怕是没有机会了。” 姨父嗤笑:“那个专利又不在你手上,你就在这放大话吧。” “你们没得到消息吗?我已经和百利德生物达成合作了,”商刻羽做出惊讶的样子,“二老实在得不到内部消息的话,看看新闻吧,已经报道了。” ——这是她二十分钟前刚放出的消息。 “你!”裴晓明气得牙关打颤,脸色铁青。 姨妈仍是笑着:“商小姐,我们今天谈话的主题应该是你和我女儿的婚事吧,这是不必谈的意思吗?” “伯母言重了,我可没说要取消婚约。”商刻羽说,“你也知道,我刚接手家里的企业,在这方面也是刚刚起步,虽然细胞疗法的专利我不能让步,但后续的临床落地中,裴家是所有合作商里最有竞争力的一个。” 姨妈姨父按捺不住露出喜色。 她们又谈了许久,纪颂书在厨房站得腿都麻了,提着茶壶出来,刚好听到关键词。 她听说过细胞疗法,这个技术可以彻底治好她妹妹的腿!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思索片刻,她端着茶走过去。 商刻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望过来的眼睛含着笑,像收藏家打量她最精致、最满意的藏品,“令千金实在优秀。” 纪颂书面不改色,给她倒茶,突然被抓住了手腕,手一抖,茶水抖出来几滴。 “我希望和裴小姐先培养一年的感情,如果磨合下来合适,我们就结婚。到时候我们都是一家人,细胞疗法的事就可以正式定下了。” “好好好。”姨妈姨父急忙答应,生怕商刻羽反悔。 但纪颂书有自己的打算,她慢慢地、有力地回握住商刻羽的手。 一开口,所有人都凝神望向她。 “一年太久了,我等不及,三个月吧。” 再过一年,她妹妹的病情不知道要恶化成什么样,她赌不起。 “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商刻羽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欣赏。 “你都这么夸我了,我当然要担得起。”纪颂书冷静地说,“不过,培养感情是个太虚无缥缈的概念,我想要一个更确切的目标,你来定吧。” 商刻羽对纪颂书好一阵打量,随后眉毛一挑,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道: “在三个月内,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让我向你告一次白。” “能做到的话,我们就结婚。” 商刻羽承认,眼前这个女孩的外貌让人很难不对她产生好感,她也确实没打算放开她,但她背后是裴家,一个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裴家,商刻羽从不让自己陷于被动。 告白是什么? 是大声宣告自己的沦陷,告诉对方,我为你献上忠诚,你可以随意地、像处置囚犯一般地支配、掠夺我。 谁会那么愚蠢? 商刻羽知道自己绝不会那么做。 她带上预见胜利的笑。 而后,她听到女孩清脆的、掷地有声的回应: “一言为定。” 4、订婚戒指 纪颂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事实上,无论商刻羽开出什么条件,她都会答应,为了妹妹,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定下了目标,接下来全力以赴去做就可以了。 她凝视着商刻羽的眼睛,想透过那一对墨色的眼睛,把这个人看穿、看透。 商刻羽似乎想再说什么,但一通工作上的电话让她不得不提前离开。 她们挥手告了别。 很快,房子里只剩下了纪颂书和姨妈姨父。 一时间,寂静如死。 纪颂书望着门口商刻羽离开的地方,心里盘旋着各种思绪,要怎么做?该从哪里开始?商刻羽喜欢什么?她其实一点都没有恋爱的经验…… 她站在那儿,没注意到姨妈和姨父两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她,风暴在其中酝酿。 “纪颂书,我们裴家养你到这么大,到底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么抢我女儿的东西?” 姨父率先发作,一掌拍在茶几上,茶杯弹起来,全泼翻了。 “我……”纪颂书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解释,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下去。 没必要,此前她已试过很多次,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 在不爱你的人耳中,解释就是撒谎、是狡辩,木已成舟,她只能尽力把商刻羽抢过来了。 “装什么哑巴?真是反了天了,你!”姨父抄起手边的杯子就往纪颂书身上摔。 纪颂书侧身一躲,茶杯擦着她的耳朵砸到地上,炸开碎片花。 “你还敢躲?是不是觉得自己傍上那个大小姐了,翅膀硬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晓明,你冷静点,先回车上去,我来和颂书说。”姨妈拦在姨父身前,拽住他的手臂往外扯,又使了些眼色。姨父哼了一声,摔门出去了。 姨妈叹了口气,拉起纪颂书的手,捏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宽慰地拍着:“颂书啊,你姨父就这个脾气,一直就这样,你别怪他。” 纪颂书低低应了一声。 “你今天去医院了对吧,医生那边都跟我说了。来,这是给你带的补品。” 纪颂书这才发现沙发边摆了一排的补品盒子,扫了一眼,都是些补气血的东西,燕窝、阿胶糕、枸杞…… 看到蜂蜜,她的眼神暗了暗,换上公式化的一副笑容,道:“谢谢姨妈。”说完便开始收拾地上茶杯碎片。 纪兰看着纪颂书蹲在地上的背影,在沙发上坐下了。 “颂书,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说你是我的女儿?” “那时候的情形,只能将错就错了。商小姐对月月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这婚事肯定黄了。” “如果这门婚事能成,我们就能拿到细胞疗法的合作机会,朝夕需要这个技术来治腿。” “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今天医生重新做了评估,朝夕的情况比预计的更糟,手术取消了。” 纪颂书感到心脏一阵紧缩。 “所以,商刻羽手里的细胞疗法是唯一的机会了。” “没错,所以,你必须拿下商刻羽,为了朝夕。” “我明白。”纪颂书郑重地点头。 纪兰又说:“在我心里,你和月月一样,都是我的女儿。我不能自私到把你的一生赔在这事上。这样好了,你只需要在这三个月里把商刻羽哄好了,不用真的和她结婚。” “这……”纪颂书一愣,“那到时候商刻羽不认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大人会安排好的。” 纪颂书不好再追问,收拾完客厅就把姨妈送出门。 人走完了,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纪颂书刚想喘口气洗把脸冷静冷静,“砰”一声,裴纪月像是准时刷新的小怪,推门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瞥见地上一排的补品,语调立刻变得阴阳怪气: “我真搞不懂,你到底给她们下了什么迷魂汤,商刻羽被你骗得团团转,我妈也对你这么好,明明我才是她的亲女儿。” 纪颂书不想和她说话,转身就往房间走,周旋过一番后,她现在脑袋又晕乎乎了,只想回床上躺一会儿。 “你听不见我说话是不是?”裴纪月三两步追上来,一把揪住纪颂书的衣领,把她拉到身前,手掌高高扬起。 一个巴掌就要落下,裴纪月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 纪颂书迷茫地望向那人:“你怎么回来了?” “我有东西忘记给你了。”商刻羽丢垃圾一样甩开裴纪月的手。 “你怎么进来的?”裴纪月大声质问。 商刻羽没听见似的,仔细检查着纪颂书的脸,“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是怎么进来的?”纪颂书轻声道。 “门没锁。”商刻羽说完,似乎是觉得在场的人太多了,眼神示意裴纪月赶紧走开。 “这是我家,凭什么听你的!”裴纪月高亢叫。 “在你家,你就可以动手打你妹妹了吗?” “我哪里打她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她了?巴掌有落到她脸上吗?” 话音刚落,清脆的一声巴掌声在客厅里回荡,裴纪月的脸歪到了一边。 纪颂书难以置信地看着商刻羽,呆了一会儿她问:“你手疼吗?” “有点疼,忘记摘戒指了。” “你!你们!我要告诉我爸妈!”裴纪月咬住嘴唇悲愤欲绝。 “尽管说吧,这样你就能再挨你爸妈一巴掌了,你该知道他们对我的态度。” 商刻羽厌恶地皱皱眉头。 “我真的很讨厌和酒鬼共处一室,你是不是喝得神志不清了?你前天晚上喝了一瓶龙舌兰、半瓶白兰地。而且,你身上至少混杂了三种不同人的香水味,臭死了。” 纪颂书震惊地望着商刻羽,“你怎么知道?” “闻出来的。” 纪颂书用力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我怎么闻不到?” 裴纪月气得牙痒痒,但不得不承认商刻羽说的是对的,便把愤怒的目光转移到纪颂书身上。 就看到纪颂书正把右手递给商刻羽,问:“我闻起来怎么样?” 商刻羽闻了闻,没回答,斜眼瞟向裴纪月,“你还不走?” 裴纪月捂着脸跑出了门,临走前不忘恶狠狠骂一句:“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纪颂书忽然觉得她有点像被打飞的灰太狼,没忍住笑出了声。商刻羽也跟着笑起来。 笑着笑着,两个人的视线接触到彼此。 “谢谢你,商小姐。” “不用这么生疏,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商刻羽,”纪颂书顿了顿,“你能先松开我的手吗?” “不可以。”商刻羽说,“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纪颂书不明所以,摊开两只手。 没想到,商刻羽摘下了她右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套到了她的左手中指上。 纪颂书虽然不知道鸽子蛋有多大,但她确信,这戒指上镶嵌的蓝宝石,绝对比鸽子蛋还大。尤其,大鸽子蛋周围还镶嵌着一圈钻石小鹌鹑蛋。 “这个给你,要是发生什么事,你可以凭这个来我家找我。我工作忙,电话和消息看得不一定及时,你直接给管家看这个,她会让你进来的。” 纪颂书受到了惊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商刻羽平静地说道,“况且,你也不要以为你有多特殊,这只是我的习惯。” 送人这么奢华的戒指是习惯? 纪颂书忍不住想象,难道商刻羽从前十只手指都戴满了戒指,见到漂亮女孩就送一个吗? 她望着自己中指上闪耀的宝石,忽然想起,似乎戒指戴在每个手指上都代表不同的含义。 “这算是……订婚戒指吗?”纪颂书一顿,抬头看向商刻羽。 那双漂亮的眼睛即使在藏在黑色的美瞳之后,依旧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商刻羽忽然失去了周身环绕着的从容,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说:“不,只是一个小礼物而已。” “那就不要戴在这个手指,会让人误会的。”纪颂书嘟囔着,把戒指换到了右手中指,“这个手指代表招财进宝,寓意好。” 商刻羽哭笑不得。 她想了想,安慰道:“家长偏心一个孩子是常有的事,你不用难过,你并没有哪里不如你妹妹。” “谢谢你,我明白的。”纪颂书歪歪脑袋,“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还没做什么,只是第一面,你就已经喜欢上我了的。” “那你一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吧。”商刻羽不客气地说道。 纪颂书努努嘴。 “还有,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在sinusamoris,我们见过,你当时把耳环落下了。” “原来耳环在你这里啊,太好了,谢谢你,能还给我吗?”纪颂书捧起双手。 商刻羽望着她清水般澄亮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今天忘记带了。”顿了顿,“明天你有时间吗?” 明天是周末,纪颂书点点头。 “整天都有时间吗?” 纪颂书眨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约会邀请吗?” “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我不介意。” “我会来当作约会来准备的。”纪颂书笑着回应。 “与我无关。” 商刻羽转身离开。 门缓缓关上,眼见着纪颂书的脸消失在合拢的门后,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羽毛耳环,羽毛搔在手心里,酥酥痒痒的,她不自觉勾出一个笑。 5、约会前夕 一墙之隔,纪颂书给门落了锁。 她刚松一口气,就感到一阵疲惫涌了上来。现在房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她终于可以忘掉一切、好好睡一觉了。 人是不能远离故乡的,她最怀念的故乡——被窝温柔地接纳了她。 这一觉睡得太香,仿佛新生的婴儿一般忘掉了一切,醒来已经到了八点,房子里黑漆漆的,裴纪月没回来,纪颂书感到一种独处的安定感。 肚子咕咕咕开始叫,她爬起来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当晚饭。 正拌着面,她忽然瞧见了中指上的戒指,蓝宝石在水雾中流光溢彩,她顿时如遭雷劈,筷子从手中滑落。 她明天好像要去约会来着?! 其实,她从来没谈过恋爱,对此一窍不通。 约会具体要做什么?要穿什么?要准备礼物吗?今晚只吃泡面可以吗?明天脸不会肿吧。纪颂书焦虑地咬起指甲,锅里的水快烧干了也没注意。 思前想后,还是求助有经验的人好了。她掏出手机,啪嗒啪嗒开始打字。 对面秒回:「什么什么什么!这种大事怎么才告诉我!!我们见面说!!!」 半个小时后,纪颂书走进一家名叫想入啡啡的咖啡馆。 这地方让她有些微妙的不适。 环顾一周,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刻小跑着过去,靠近了又放慢动作,蹑手蹑脚过去拍那人的肩膀,“青青!” 被唤作青青的人回过头,一点没受惊吓,反而张牙舞爪扮了个鬼脸。 “你怎么发现我的?”纪颂书委屈地问。 那人——叶青瑜挑挑眉:“因为我在你身上装了我家最新型的追踪器呀。” 说着她笑起来,腮边挤出一个梨涡。 纪颂书对这样的玩笑熟视无睹,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埋怨道:“你为什么非要约在我打工的咖啡店见面,来到这我就有点恶心。” “因为我想喝这里的拿铁了嘛!”叶青瑜笑嘻嘻,“念念,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开窍?” “以前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一个都不接受,我想把我的白富美发小介绍给你你都没兴趣,现在突然要跟人约会?是哪里来的野人拐走了我们念念,从实招来!” “没有啦……”纪颂书拖长了尾音,不知道怎么开口。 叶青瑜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她从来没跟她说过自己复杂的家庭背景,更没法解释眼下的情况。 叶青瑜盯着她为难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啦好啦,我们念念长大了,有心事了,不想说就算啦。对方人怎么样?不是个骗财骗色的大骗子吧。” “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之前见过一次,感觉她还挺热心的,但是性格有点难搞。” “照我说,念念,你压根不用担心,你长这么好看,身材又这么好,胸/大/腰/细/屁/股/翘的,这世界上还有你搞不定的女人吗?“叶青瑜抡起拳头,“她要是敢看不上你,我帮你揍她。” “但我从来没和人约会过,我不知道要约会具体要做些什么。”纪颂书哭丧着脸,把下巴埋进臂弯里,眼巴巴地瞅着叶青瑜。 “约会就是吃吃饭看看电影聊聊天睡睡觉啊,”叶青瑜拍拍她的脑袋,“放心啦,知道你应付不来,贴心的纪颂书全球后援会会长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说着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眯起眼睛,一脸神秘:“打开看看吧。” 纪颂书打开包装,里面是一只耳机。 “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的作弊耳机,里面内置了我家新研究出来的恋爱大模型deeplove,学习了千万个恋爱案例与经典爱情小说,目前还在内部测试阶段,我偷偷拿出来给你用一下。” “到时候你是觉得聊不下去,不知道说什么,就直接问它。” “还有,连击四下是自动报/警功能,要是遇到紧急事件,注意安全。对方如果带你去酒店,你千万别答应。” “谢谢你,青青。”纪颂书要热泪盈眶了,她真想给叶青瑜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于叶青瑜说的最后这点,她也赞同,她没打算真的和商刻羽发展出什么肉/体关系。 毕竟姨妈说了,不会真的让她和商刻羽结婚。况且,商刻羽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直接、那么迫不及待的人。 “对了,你想好明天穿什么衣服了吗?”叶青瑜问。 “就正常地穿呀,衬衫牛仔裤之类的。” “nonono,”叶青瑜摇摇手指,一脸严肃,“念念,你要明白,loveiswar,爱情是兵不血刃的战/争,约会就是最前线,不穿盔甲怎么行!” 说着她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子,纪颂书简直怀疑她背后藏了个百宝袋。 “这是由审美超群的我为你精心挑选的衣服,包斩女的。” 纪颂书往袋子里瞧了一眼,有些呆了,这是一条浅粉色的吊带针织裙,拿在手里窄窄一片,让她不禁怀疑自己能不能挤进去。 “这尺码太小了,我穿不上的。” 叶青瑜拍着胸脯打包票:“针织裙都是这样的,你回去试试看,就知道了。”说完又用手夸张地比了个s型的弧线,竖了个大拇指。 纪颂书信了,回家以后洗过澡就开始尝试。 针织的材质弹性极好,上了身,紧密贴合着身体玲珑的曲线,纪颂书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脸红。 “真的要这么穿吗,这真的合适吗……”她喃喃念道。 一个声音忽然回答:「您现在非常漂亮,但从成功率上分析,建议您把领口拉低一些,会对约会对象更有吸引力。」 纪颂书吓了一跳,紧张地四处张望,半天才发现是叶青瑜送她的那只耳机在出声。 她捏起耳机,好奇地打量着。 「请将我佩戴到耳朵上。」 纪颂书照做。 耳机里又复述了一遍拉低领口的意见。 纪颂书这才发现,胸口特意做了v字型的设计,如果向下拉,可以露出大片雪白且丰润的胸/口。 她赶紧把衣服往上拉拉好。 耳机里问:「请问您的恋爱需求是什么?」 “我想要让一个人主动向我表白。”纪颂书道。 「接收到指令,切换为攻略模式。」 「身体检测开始……检测结果为:年龄19岁,身高167cm,体重56.1kg,血压109/80mmhg,脉搏83次/分,三围——」 “停停停!!!”纪颂书紧急叫停,“给我留点隐私吧。” 「好的。三围口口-口口-口口……经诊断,身体条件优秀,最适合您的攻略方式是,是——」 「色/诱。」 “没有更文明一点的方式吗?”纪颂书挠挠后脑勺,“这个我做不来的。” 「是否切换为青少年模式?」 纪颂书:? 她好像被一个机器阴阳了。 “……是。”犹豫半天她还是接受了。 「已切换到青少年模式,本产品的每日使用时限将缩短到两个小时。温馨提示,请勿早恋。」 纪颂书:“……” “你还是切回成年人模式吧,然后屏蔽所有脖子以下的部分。” 「切换完成。」 「屏蔽完成。」 「请在您需要协助时向我提问,我会结合具体情况为您提供最优方案,祝您约会愉快。」 “明天就靠你了,加油!”纪颂书打了个哈欠,盖上被子打算睡觉。 可人生第一次的约会即将到来,她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被子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最后她翻出了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吐司猫与贝果兔》看了几集,才勉强培养出点睡意。 一夜浅眠。 窗帘外的光渐渐亮起来。九点的时候,商刻羽发来消息,说她快到了。 纪颂书被手机的振动吵醒,一看时间,急急忙忙把衣服换好,带上装备。 长发散落在肩膀,她撩起一边别在耳后,露出单只羽毛耳环,另一侧则严严实实用头发盖住了耳机。 临出门前,她最后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这身太过贴身的衣服她穿着还是有些不自在,但她相信青青不会害她。 看着镜子里的人,她突发奇想问道: “魔耳机、魔耳机,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deeplove答:「美丽是主观的,每个人对“最漂亮”的定义可能不同,但从各种定义来说,您都是美丽的。」 这话夸得纪颂书心花怒放,她的紧张消散了不少,她拍拍胸脯告诉自己: 没关系的,纪颂书,你不是真的要谈恋爱结婚,只是攻略任务目标而已,当作游戏就好了。 6、约会从什么开始 到了楼下,纪颂书环顾一圈,没见到上次送自己回家的那辆黑色轿车。 她的注意很快被另一个东西吸引走了。 当一辆烈焰般的火红色敞篷超跑威风凛凛地停在那儿,你真的很难不去关注它,尤其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黑风衣黑领带戴墨镜的御姐。 墨镜遮住了那人大半张脸,精致的鼻梁和翘起的嘴角有些眼熟。 是商刻羽吗?纪颂书想。 可再一瞧,那人的发型比起她印象中商刻羽的大波浪更卷了些,发尾还做了红色挑染,总不能是她连夜跑去做了造型……况且,车也不一样。 纪颂书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扭过头继续等。 这天阳光格外好,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让她觉得自己是一条正在变得蓬松的棉被,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渐渐的,她被晒得有些眩晕,赶紧躲到树荫里去。 纪颂书甩甩脑袋,凉意让她的神智清明起来,开始担心:商刻羽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怎么还没到? 包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纪颂书接起来,就听到对面的人不耐烦的声音: “你到底要让我欣赏你的背影多久?” “你已经到了吗?我没看到你呀。”纪颂书四下张望。 “你看到我了,还看了不止一眼。”商刻羽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立刻回头。” 纪颂书回过头,和那位被她排除的约会对象嫌疑人对视了。 她尴尬地笑起来,连忙小跑过去,站定了,在商刻羽审视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解释: “对不起,你今天看起来和之前很不一样,我没认出来。” 商刻羽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好感度下降预警!好感度下降预警!」 来自deeplove的警报在耳边响起,纪颂书暗暗赞叹,心说这么智能居然还能检测到好感度,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检测的。 她愣神之际,商刻羽把墨镜往下一拉,露出一双凌厉上挑的墨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裴小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还信誓旦旦要攻克我,今天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吗?” “你今天换了辆车,我没见过这辆车,所以不太确定,而且我也没看到你的司机……”纪颂书慢吞吞地解释。 商刻羽的脸色更沉了。 “我开这辆车来,是因为我觉得不需要司机,也不希望有其他人来打扰我们。” “裴小姐,我希望你明白,是你在讨好我,而不是我来迁就你。” 在商刻羽审视的目光里,纪颂书如芒在背,她感到自己缩得很小很小。 小心翼翼地,她瞟了一眼商刻羽的表情,弱弱地问:“对不起,我还能上车吗?”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白跑一趟。”商刻羽淡淡道。 纪颂书得了令,乖乖绕到副驾,伸手想开车门,却愣住了。 车身一片平整,她不知道车门把手在哪。 “这门怎么开呀?” 商刻羽探过身去帮她开门,刚一低头就看到纪颂书修长白净的手指搭在车门上,蓝宝石戒指熠熠生辉,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很快又抿紧了嘴唇。 纪颂书在副驾驶坐好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坐这么豪气的车。裴纪月也有一台价值八位数的车,但从不让她碰一下,只会在下雨天特意路过她,然后溅她一身泥水。 她把手心按在膝盖上,坐得笔直,而后缓缓把后背放倒在舒服的椅背里,又忍不住拿手摸摸真皮坐垫的质感。 这时候,她听到一个提示: 「好感度上升。」 纪颂书一阵茫然,她只是上了个车,怎么好感度就上升了? 难道商刻羽平时遇到的都是些“我不会接受你肮脏的钱”、“我不屑坐你的车,我要腿着去”的有骨气的人? 她有点好奇了,问: “有几个女孩子坐过你的副驾?” 商刻羽对她的问题有些诧异,微微挑眉道:“四个吧,月月、沙沙、琪琪,还有玛玛。” “这么多?”纪颂书惊道。 “琪琪有时候还会坐我腿上。” “啊?”纪颂书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实在没法想象商刻羽一边抱女孩子一边开车的画面,那可是违反交通规则的! “琪琪也会追着车跑。” 纪颂书瞳孔地震,颤声问:“是分手的时候吗?” “是生完孩子之后。” 纪颂书有点想跳车了。仔细一想,商刻羽家里也有涉及医疗产业,指不定已经悄悄研发出了那种技术…… 商刻羽观察着纪颂书千变万化的表情,心情大好,指节一下一下在方向盘上敲着。 等纪颂书脑补完一轮,她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是我养的狗。” “月月、沙沙、琪琪、玛玛,从哪里开始是狗?”纪颂书很严谨。 “从沙沙开始。”商刻羽一本正经,“至于月月,她是颗大傻瓜。” “你养的宠物好多啊。”纪颂书吃了一惊,心里隐隐有些羡慕,就看到商刻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她猛地反应过来,她现在是裴纪“月”。 她向商刻羽凑过去,“你就尽管嘲笑我吧。”然后龇牙咧嘴,凶凶地望着商刻羽。 商刻羽忽然顿了一顿,摸起墨镜戴回眼睛上,动作有些不自然,耳根浮起一抹飞红。 “我们走吧。” 纪颂书怔了一下,坐回来给自己系好安全带,问:“要去哪里?” 商刻羽目视前方,“先去给你换身衣服。” “我这衣服怎么了?不好看吗?” 纪颂书低下头,才发现问题。 领口在刚刚的动作里滑了下来,已经变成了相当大胆的状态,她在心里呜咽一声,赶紧把衣领往上提提。 商刻羽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她这是打翻了的烛台——不小心才烧起来的。 “你穿得还算能见人,但不适合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商刻羽说。 “今天要去哪里?”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小姐会挑的约会地点,还要换衣服,大概是高级餐厅、演奏会那样的上流场所吧。纪颂书想,说实话,她更想去游乐园那样带来纯粹快乐的地方。 她趴在车窗边,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商刻羽从后视镜里默默看了她一眼,眼神深沉。 很快到了地方。 车停在一家店铺前,店名是一串看不懂的外文,欧式奢华的装潢是纪颂书在商场里看到绝对会望而却步的那种类型。 没等她们下车,就有人从店内迎出来,堆着笑脸带着她们进了门。 纪颂书跟在商刻羽身后,不想露怯,默默挺直了脊背。 她们被带到了二楼的vip区域。 屋子中央一张红丝绒的沙发,四周是展示礼服的模特和衣架,柔和的灯光在丝绸的面料上流淌,各种色彩、各种样式的裙子闪着价格不菲的光。 角落里摆着一条黑白撞色裙,钢琴琴键般优雅而和谐,荷叶边的裙摆如荡开的涟漪,纪颂书一眼被惊艳了,一连往那个方向投了好几眼。 她们在沙发上坐下,很快茶水和点心也端了上来。纪颂书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早饭,捏起几个小蛋糕细细品味。 入口即是丝滑的口感,纪颂书有些怦然心动,真想打包一点给小夕,但眼下显然没办法这样做。 店长一阵风似地来了,笑脸比人先迎过来,对商刻羽说:“商小姐,新一季的衣服明天会送到您家里,您今天来要看什么吗?” “我是来给她换衣服的。” 纪颂书三两口把手里的东西吃完,站起身冲店长笑了笑。 “这位是?”店长问。 “我妹妹。”商刻羽说。 纪颂书诧异:“我怎么就成了你妹妹了?我很拿不出手吗?” “也不知道是谁,我换了身衣服、换了辆车就不认识我了。”商刻羽讥讽道。 纪颂书望着她,真诚地说:“那我过会儿换好衣服出来,你也可以假装不认识我。” 店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始终保持微笑。 商刻羽转头对店长说:“帮她拿几套运动服,休闲一点的。” 纪颂书怔了一下,运动服,她们到底要去哪里? 店长领着她挑衣服,商刻羽没跟着,只是拿出手机开始接电话。 纪颂书竖着耳朵悄悄听了一会儿,都是些“股份”、“并购”一类的词,听不大懂,只默默感慨,做大老板好厉害。 店长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地介绍着,纪颂书买衣服从没被人这么殷勤地服务过,有些不自在。 “我自己看就好了。” 趁着店长错开眼神,她想去翻衣服的吊牌,搜来搜去,却压根没找到那张标着价格的小纸片,匆忙寻找的手还被店长瞧见了,她顿时尴尬地想把自己埋起来。 店长只是微笑说:“商二小姐,商总是我们品牌的大股东,您喜欢的尽管拿就好。” “哦、哦,这样啊……”纪颂书讪讪地收回手,欲言又止,“那个,我真的不是她妹妹,我姓纪……哦不对,我姓裴,赔钱的那个裴。“ “好的,赔小姐。” 纪颂书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商刻羽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目光紧盯着手机屏幕,一点没注意她。 直到她故意咳嗽了几声,商刻羽才抬起脸,紧压的眉宇舒展开,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纪颂书,道: “这是谁啊?换了身衣服我都不认识了。” 纪颂书哼了一声:“现在我们扯平咯。” 她身上是一套深蓝色的运动服,从脖子到脚脖子包得严严实实,原先的那条针织裙拿在手里,简直像压缩毛巾一样小。 “顺眼多了。”商刻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纪颂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实在不懂,约会不是那样的东西吗?彼此喜欢的人穿着漂亮的衣服向对方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然后共度一段美妙的时光。 为什么她约会穿的是运动服? 她这高中校服一般的运动服,配上商刻羽一身漆黑的拉风风衣,真的像姐姐带着刚放学的妹妹了! 要她说,她还是喜欢那条黑白格调的裙子。 她的目光忍不住往裙子的方向飞去,却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条裙子不见了。 商刻羽正向店长耳语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向纪颂书抬了抬下巴:“就这套,走吧。” 她隔着运动服的袖子圈住纪颂书的手腕,纪颂书微微一怔,被她拉走了。 7、好感上升 坐上车,商刻羽扫一眼时间,“坐稳了,已经有些迟了。” 纪颂书刚系上安全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加速度死死压在座椅上,引擎声大得像音爆,道路尽头巨大的广告牌在不顾一切地向她撞过来。 「您当前的时速为100km/h……110km/h……120km/h……」 “啊啊啊啊啊——商刻羽你能不能开慢一点——” 纪颂书的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 商刻羽松了松油门,才勉强听清。 车速降了下来,纪颂书惊魂未定,她摸了摸脸,摸到挺挺的鼻子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在,她还以为自己的五官已经从脸上甩飞了。 “你有驾照吗?”商刻羽忽然问。 “有的。” “那好,要是嫌我开得太快的话,你来吧,刚好我有些紧急的事要处理。” 纪颂书搓了搓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上一次开车还是在科目三的考场上,距今为止已经整整一年了。 而且她偷偷拿手机查了一下,这是辆限量版的法拉利,要是撞坏了,她从秦朝开始996打工都不一定赔的起啊! “还是算了吧。”她笑得勉强。 可商刻羽不是在开玩笑,她是有了想法就会立刻去做的人。她把车靠边停下,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冲着纪颂书微笑。 纪颂书觉得那简直是魔鬼的微笑。 “我开车技术不太好的,还是不要了吧。”纪颂书哭丧着脸说。 尽管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她的屁股已经牢牢安在了驾驶座上。 因为商刻羽抢占了副驾驶座,甚至从前备箱里摸出了一台笔记本,戴上眼镜就开始工作,镜面上反射出滚动的表格与数字。 纪颂书把住方向盘,紧张地吞咽。 “真的要让我开你的车吗?要是磕了碰了……” “我不差这一辆车。”商刻羽的声音听起来风轻云淡。 “可我连要去哪都不知道。” “跟着导航走就好了。” 商刻羽拿手指点了点车载屏幕,纪颂书注意到她卸掉了美甲。 然后,纪颂书看到了导航的目的地,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万万没想到目的地居然是这里,更没想到商刻羽是会带约会对象来这里的人。 贝乐托邦乐园。 这是一座基于动画《吐司猫与贝果兔》的主题乐园。 这动画讲的是吐司猫和伙伴贝果兔环游碳水大陆找妈妈的故事。 纪颂书小时候最爱看这个动画片,每天六点准时守在电视前,啪嗒啪嗒按着遥控器调到少儿频道。 她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带她来这里过生日。 “你也看过《吐司猫与贝果兔》吗?”纪颂书充满期待地看向商刻羽。 商刻羽淡淡点头:“嗯。” “原来意大利的电视台也会放《吐司猫与贝果兔》呀,真有品位。”纪颂书竖起大拇指。 “我九岁之前都在国内生活。” 纪颂书愣了愣,“这样啊,那你喜欢谁?我最喜欢吐司猫了,它是一只善良勇敢又坚强的小猫,全世界最好的小猫咪,她的吐司是一块可以上天入地的飞毯,我小时候可想要了……至于贝果兔,她是一只邪恶胖兔子!” 商刻羽偏过头,好笑地盯着纪颂书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有些为难地抬了抬眉,“该出发了,不然到那里也玩不了多久了。” “哦哦。”纪颂书点点头,转过身看到方向盘,心情顿时低落了下去。 要怎么抵达她的乐园?她沉吟着,悄悄瞥了一眼商刻羽,她已经又沉浸于工作了,便捂着嘴问deeplove: “伟大的人工智能,你能帮我开吗?” 冷冰冰的女声:「我只是一只耳机,没有手脚。但我可以为您规划最佳行车路线与驾驶方案。」 “好好好。”纪颂书喜出望外,专心等候着耳机中的指令,同时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在油门上——右边的应该是油门吧,她想。 「请将方向盘向左旋转30度,并持续5秒,然后回正,保持10s,向右旋转5度,持续20秒……」 “哈?”纪颂书被这纳米级的指导震惊了,表情僵在脸上,“你还是闭嘴吧。” “你说什么?”商刻羽抬头问。 “没什么。”纪颂书尴尬地笑笑。 她鼓起勇气,慢吞吞地开,好在路宽车少,商刻羽也不催她,她渐渐也找到了手感。 最重要的是,她开的车很贵、非常贵、超级无敌贵,路过的车都会自动避让十米远,生怕蹭到一丁点儿,掉下一点漆。 远远地,能看到目的地了。 拱门上雕刻着贝乐托邦乐园几个大字,旁边是一只胖嘟嘟的粉兔子和橘猫贴在一起。入口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大多是大人牵着小孩。 “到了。”纪颂书道。 商刻羽仿佛没听到,依旧皱着眉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纪颂书没打扰她,静静地坐着,又等了将近十分钟,商刻羽才长舒一口气,合上电脑,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 纪颂书把手递过去,商刻羽下意识就把眼睛放到她手心里,说了声“谢谢”。 “你要是这么忙的话,不用今天出来也可以的。”纪颂书轻声说。 “不巧,我每天都这么忙。”商刻羽仰起头,“你车开得挺稳的,我们走吧。” 纪颂书跟着下了车,看到售票窗口,童年的记忆瞬间复苏了。 她兴致冲冲地说:“听说模仿动画里的咒语可以免费领摩天轮体验券,我们去试试看吧。” 商刻羽的表情微微一僵,就被拉到了购票窗口前。 队伍不长,前面都是父母牵着孩子的手,只有她们两个高个子姐姐在队伍里格格不入。 终于排到她们,工作人员问:“请问是要买票吗?” “我要表演咒语。”纪颂书举手,她看向商刻羽,“你要一起来吗?” 商刻羽摇摇头。 工作人员:“请开始你的表演。” 纪颂书后退两步站定,抬手起势,信念感极强地开始吟诵:“沉睡的面团听我号令,蓬松的魔法已集结于此,现出你的真身吧!”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响起。 纪颂书扭头,才发现周围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有个小孩子笑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她的脸唰一下红透了。 商刻羽向那个小孩的家长打了个手势,家长立刻把孩子从地上揪起来捂住嘴。 纪颂书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问:“我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吗?” 她仰着脸,面颊因难堪而蒙着一层薄粉,嘴唇嫣红,黑而密的睫毛一霎一霎,眼神湿漉漉的。 商刻羽怔怔地看着,张开嘴,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是有点幼稚。” “哦……”纪颂书闷了一声。 她转过身,就听到耳机里传来高速吟唱,像是卡带了: 「好感上升好感上升好感上升好感上升好感上升好感上升好感上升好感上升好感上升好感上升……」 纪颂书吓了一跳,捂住嘴巴轻声问:“deeplove你怎么了,你卡了吗?” 「数值正常读取中……」 “真的吗?”她不相信。 「好感度波动是根据对方的心率、瞳孔变化、呼吸频率等指标综合得出,误差在0.1‰。」 纪颂书咬咬嘴唇,悄悄瞥了商刻羽一眼,她的面容看上去冰封过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一碰到她的视线就火速移开,好像在嫌她丢人。 果然是检测错了吧,纪颂书想,“还是把好感度检测功能关了吧。” 她开始反思自己,商刻羽是不是喜欢更成熟的类型?她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知性一点?可市里明明有那么多游乐园,商刻羽却把约会地点定在这里,也不会太讨厌这部动画吧。 她越来越搞不懂了。 8、约会中 进了游乐园,纪颂书忍痛拒绝了和吐司猫玩偶合影的机会,隐忍地问商刻羽:“你想玩什么?” 商刻羽还没回答,头顶上方先传来一阵轰鸣。 一辆过山车飞驰而过,尖叫声此起彼伏,还有一只手机从天而降,纪颂书扭身一闪,躲过了。 “就从这个过山车开始吧。”商刻羽提议。 纪颂书如遭雷劈。 碳水奇遇过山车,整个贝乐托邦乐园第二知名的游乐设施,最高点56米,最高时速187公里。 纪颂书盯着那拧成莫比乌斯环的钢铁轨道,咽了口口水。 “不用担心,这座过山车十五年来事故率为0。”商刻羽介绍道。 十五年?这过山车有十五年了?纪颂书想起以前看过的乘客被倒吊在过山车上的新闻,不禁打了个寒颤。 「识别到关键词,倒吊人。」 「倒吊人是塔罗牌大阿卡那的第十三张牌,以此占卜您的爱情运势,牌面显示,您的恋爱之路可能会经历一些波折,适当的亲密行为可以破除障碍,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危机解除之后,您的感情会有极大的进展,从此一帆风顺,心想事成,与伴侣相伴余生。」 纪颂书无语,如果现在她心跳过速猝死在过山车上,也算是和商刻羽相伴余生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园里人流量不大,她们甚至不需要排队,就上了车。 商刻羽选了第一排,转头问纪颂书的意思,纪颂书先在心里打了一百遍退堂鼓,又编了八百个蹩脚的理由,最终在商刻羽的注视下,还是选择舍命相陪。 轨道“喀啦喀啦”地响,过山车不断上升,风迎面而来,纪颂书被安全带捆在座位上,距离天空越来越近。 浮空的轨道只有窄窄一条,车体比轨道宽得多,她坐在最右侧,身体完全悬浮在轨道之外。 低头一看,脚下悬空,是毫无缓冲的几十米高空,没有任何支撑。 她感到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腿麻得没有知觉,甚至有点喘不上气,求助地往旁边一看,商刻羽气定神闲,俯瞰着整座乐园,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商刻羽,怎么办,我有点害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车体开始720度地翻转、旋转,纪颂书顷刻间成了油锅里的蛋炒饭,不断被颠勺、腾空、翻炒,五脏六腑被摇得很匀,粒粒都粘上了蛋。 直到过山车停稳,她还惊魂未定,瞳孔无光,呆呆地坐在那儿,等待魂从后面追上来。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过山车,腿是软的,脚步是虚的,灵魂是出窍了的,似乎是商刻羽扶她下来的,也像是她自己飘下来的。 对着垃圾桶一阵撕心裂肺地干呕之后,纪颂书才勉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商刻羽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低声道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难受,你不想坐的话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勉强你的。” “我不想扫你的兴。”纪颂书竭力压制住喉咙里的恶心,湿润着眼睛看向商刻羽,“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感觉都没有呀?” “我受过专门训练,所以适应性会好一点。” “专门训练?你在夏威夷学过开飞机吗?”纪颂书吐槽。 “我是在那不勒斯学的。”商刻羽答。 纪颂书一阵语塞:“你能去帮我买瓶水吗?” 商刻羽向便利商店走去。路上,她接了个电话: “嗯……就按照之前谈好的来,一步都不能让……我这边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就能结束,之后我马上过来。” 她买了水,踱着步,余光看到不远处一间小屋,屏幕上轮番播放着过山车上抓拍的游客照片,正好播到她这一排。 她身边的女孩抿着嘴,瞪圆了眼睛,一脸慷慨就义视死如归的表情,把她逗乐了。 她问:“能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吗?” 纪颂书终于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扶着腰哭倒在长椅上,像是失去了灵魂。 “deeplove,第一次约会就干呕,你说这样我攻略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概率只是数字,请您不要灰心丧气。」 纪颂书幽幽地叹了口气,嘴里又返上一阵胃酸的滋味。 远远地,她看到商刻羽带着水走近了,她仿佛见到了救星,急急地把水夺过来,猛灌几大口才缓过神来,难耐地喘息着。 商刻羽看她这样,便提议:“还是难受的话,园区里有度假酒店,要不要去开间房休息一下?” 整句话落在纪颂书耳朵里,就剩下两个字、至关重要的两个字—— 开房!? 纪颂书如同遭了一道霹雳,呆愣在原地,手一松,矿泉水瓶砸到地下,水汩汩地流出来。 一时间,她脑袋里四处坍塌、一片混乱。 叶青瑜的话最先浮现在她脑海里:“对方如果带你去酒店,你千万别答应。” 然后是医院雪白的墙壁、妹妹苍白而憔悴的脸。 最后是deeplove的爱情占卜:「适当的亲密行为可以破除障碍,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危机解除之后……心想事成!」 沉吟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走吧,我们开房去。” 9、酒店 十分钟后,两个人并肩走在酒店的走廊里,纪颂书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商刻羽后面。 走廊里铺了地毯,走上去松软而悄无声息,纪颂书看上去平静,心里却是翻天覆地、喧闹无比。 她居然答应了和商刻羽开房! 而且,像要印证她的猜想一般,商刻羽开的是大床房! 还原一下刚才的情形。一开始商刻羽想开行政套房,但前台说她们酒店只有普通的房间。商刻羽转头就开了间大床房,理由很充分—— “你要休息,我不需要。难道你更想睡一米二的小床的吗?” 纪颂书心说一米二也不算小了,她房间里的床才七十厘米,快要两倍了。但面上还是乖乖点了点头,跟在商刻羽身后,充当她的小尾巴,仿佛毫无怨言似的。 实际上,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还在悄悄地、屏气观察着前面的人。 商刻羽的背影是挺拔而气质的,红与黑交织的长发在身后摇曳着,像是向下燃烧的墨色火焰。 纪颂书离她很近,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令人醉心。 她神志不太清明地想了一会儿,开始破罐子破摔:来都来了,要是真被按到床上了再说吧。 大不了、大不了就真的亲一下,初吻对象是商刻羽的话,也不算吃亏,毕竟长得很好看。 说不定,她嘴里的菌群还能延年益寿、让人暴富呢。 纪颂书一面胡思乱想得没边了,一面向前走,商刻羽停下了也没注意,一脑袋撞了上去。 商刻羽扭头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进了房间,就是平平无奇的酒店房间的模样,商务风的装修,白色的大床,黑色的大电视机,唯一的园区特色是床头摆着的、半人大的贝果兔玩偶。 商刻羽伸手在床垫上按了按,微微皱眉道:“勉强能睡。” 纪颂书发誓,她从商刻羽的脸上看到了一掠而过的嫌弃。 照这个嫌弃程度,应该是她想多了,纪颂书默默松了一口气。 假如商刻羽真的要她侍寝,大概会让她先做个全身美容,泡几遍玫瑰花瓣浴,再剥光了卷进被子里,抬到总套套房里去吧。 纪颂书把自己逗乐了,浑身都放松下来。 她一屁股在床垫上坐下,往下压了压,回弹几下,还算舒服,伸手去捞床头的玩偶,毛绒绒的,手感超好,她埋进玩偶肚子里吸了一大口,阳光的味道。 “你好胖呀。”她对玩偶说。 入住的时候,前台说床头的玩偶是可以带走的,但纪颂书想起自己那小小的房间,又觉得无处可放。 但她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呼喊着:把玩偶带走、把玩偶带走! 为了说服自己,她对着玩偶的脸端详了好一阵,终于挑出些不满意来,这只玩偶的耳朵后多缝了一条黑线。 “你躺一会儿吧,我去帮你找点晕车药。”商刻羽说。 “嗯嗯。” 纪颂书脱了鞋躺下,刚沾上床,一阵困倦就席卷而来。几乎是立刻,在商刻羽的目光里,她的意识朦胧了起来,面颊陷进枕头里,眼前也蒙起了一层水雾。 商刻羽盯着她失神的脸看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提醒道:“要睡的话,把美瞳摘了。” 她把纪颂书从床上扶起来,纪颂书简直是个没骨头的娃娃,软软地坐在那儿,耷拉着脑袋。商刻羽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 望着她的脸,一时间怔住了。 两排浓而密的睫毛,嘴唇红艳艳的,微张着,像个漂亮的陶瓷娃娃。 商刻羽帮她把美瞳摘下,望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眸,心下一动,喃喃地说道: “真像啊。” 纪颂书一下子清醒了。 来自deeplove的推断更加深了她的猜测。 「语句解读中……经分析,您的长相令对方联想到某个特定的人,可能是前女友、白光月等。」 这让纪颂书觉得有点恶心,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顿时变得波涛汹涌。 “你不会拿我当替身吧!” “替身?”商刻羽轻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她用目光牢牢地锁住纪颂书,注视着她,“我想要的人,根本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 “那你在说我像谁?”纪颂书还是气鼓鼓的。 “很想知道?”商刻羽挑眉。 “超级想知道!” “好吧。” “你的眼睛很像——”商刻羽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快点说呀。”纪颂书催促道。 “像我以前养的一只布偶猫。” 纪颂书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像猫?她哪里像猫?她脸上难道是黑一块白一块的吗? “这样更像了。” 纪颂书一把拍开下巴上的手,往床上一倒,拉过被子蒙在脸上,大声宣布:“我才不要做你的猫,我要睡觉了。” 商刻羽觉得好笑,还想逗她几句,但纪颂书很有原则地没吭声。 走近一看,她竟然已经抱着被子睡熟了,呼吸声均匀而平稳。 沾床就睡真是一种令人艳羡的天赋,商刻羽想。 一闭眼一睁眼,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纪颂书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房间里黑漆漆、静悄悄的。 她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乱蓬蓬,眼神迷蒙。她揉揉眼睛,挠挠头发,半天才清醒过来。 打开手机一看,已经五点半了,离闭园只剩不到一个小时。 怎么睡了这么久?!纪颂书一阵懊恼,她试着喊商刻羽的名字,无人回应。 果然,她自顾自睡了这么久,商刻羽已经走了……她把约会搞砸了! 纪颂书坐在黑暗中,意志沉沉。 这时候门口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灯光“啪”一下大亮,商刻羽走了进来,看到纪颂书就问:“睡够了?”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突然接触到亮光,纪颂书“啊”一声倒在床上,捂住双眼,“我要现原形了!” “什么原形?” “其实我是一只瞌睡虫。”纪颂书承认错误,“出来约会,结果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她抬起脸,巴巴地看向商刻羽:“你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 “难道你指望我守着你睡觉一下午吗?”商刻羽在床边坐下,一脸理所当然,“我当然是自己出去玩了。” “你玩了什么?” “谷物游龙、甜甜圈涡轮、麦片转转碗……能玩的我全都玩了一遍。” 纪颂书眨眨眼睛,揶揄道:“没想到你比我还喜欢这里啊。” 商刻羽不作声。 “我今天什么都没玩到。”纪颂书咬着嘴唇,有些委屈。可这又能怪谁呢?是她自己被子一蒙就睡着了。 忽然,她灵光一现,手脚并用地爬到商刻羽身边,提议道:“每个小时整点的时候都会有微笑贝果剧场的演出,我们去看吧,还能赶上最后一场。” “这个演出已经缩减到一天一场了,我刚看完最后一场。”商刻羽淡淡地补刀。 纪颂书被迎头痛击,欲哭无泪,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在床上打了两个滚,闭着眼睛没有距离感,滚过了头,一下撞在商刻羽后腰上。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 商刻羽一把把她拉起来:“好了,我们该走了,快闭园了。” 纪颂书觉得可惜:“下次我一定要把没玩到的补回来。下次我们再一起来吧,我还有张摩天轮体验券没用呢。” 商刻羽抿了抿嘴,没说话。 如果纪颂书足够熟悉她,会发现这是她心虚时的习惯性动作。 但纪颂书不知道,她只是拖着脚步走在商刻羽后面,看到夕阳下寂寥的游乐园,空空荡荡的广场,贝果兔玩偶里的工作人员摘下头套,露出一张大汗淋漓的脸,心里说不出的伤感。 这时候,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裤子。 “姐姐。”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纪颂书低头一看,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脸蛋,穿着粉色的蓬蓬裙,头上插着小皇冠发卡。 她示意商刻羽等一等,然后蹲下身,和小女孩平视,柔声问:“小朋友,怎么啦?” “我奶奶走丢了。”小女孩说着就仰头哇哇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我帮你找奶奶。”纪颂书手忙脚乱地拍着小女孩的背,“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 “我、我叫依依,拔岁了。” 纪颂书指指自己又指指身后的商刻羽,“那我和这个姐姐带你去找奶奶,好不好?” “不要那个姐姐,她好吓人。” 转头一看,商刻羽皱着鼻子,满脸嫌弃。 纪颂书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麻烦你稍微控制一下表情,对小孩子温柔一点。” “我讨厌小人。”商刻羽说,“我很奇怪,八岁的孩子有这么吵这么笨吗?” 纪颂书急忙伸手捂住依依的耳朵,“当着孩子的面,别这么说。还有,你别装中文不好,那叫小孩,不叫小人。” 10、哄? “我九岁的时候就能自己一个人出国了。”商刻羽面无表情。 她低头瞥了依依一眼,依依立刻止住了哭声。 “别吓唬小孩。”纪颂书挡在依依身前,对商刻羽的态度有些小小的生气。 “你有司机有保姆有保镖,想去哪里去就好啦,总有人给你托底,但你不能这么要求所有人,依依只是个奶奶带着的小孩子。” 商刻羽没说话,扬着一边眉毛打量纪颂书,又瞅了一眼躲在她身后的依依,转身离开。 纪颂书瞪大眼,一下慌了,她是不是语气太差了,把商刻羽气走了? “喂!你去哪里呀?”她向商刻羽的背影大喊。 商刻羽回头,奇怪地看她一眼:“当然去能找到这孩子奶奶的地方。” 纪颂书喜笑颜开,赶紧带着依依小碎步跟上去。 她们一齐到了游客中心,用广播播告了寻人启事,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干等着无聊,游客中心正巧有一家纪念品商店,纪颂书领着依依去了商店,商刻羽也跟了过去。 “依依,你是更喜欢吐司猫还是贝果兔?”纪颂书指着一排的周边挂件问。 “这两个是什么?”依依疑惑地抬头。 纪颂书一愣,才反应过来《吐司猫和贝果兔》动画已经停播很久了,早就退出了这些15后20后小孩子的童年。 她会到这里来,大概也只是因为这里是“小孩子的游乐园”吧。 她换了种说法:“这些小动物你喜欢哪一个?” 依依选了一只露着门牙的胡萝卜,纪颂书看着被剩下的满满一排吐司猫和贝果兔,心里堵得慌,总觉得自己的朋友们被抛下了。 于是,她各买了一个吐司猫和贝果兔的挂件,分别握在两个手心里,递到商刻羽眼睛底下,“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商刻羽说。 张开右手,是一只捧着吐司的小橘猫。 纪颂书把小猫挂件递给商刻羽,“这个给你,吐司喵喵神祝福你,幸福常在。”她把手握成拳抵在脸颊边做了个招财猫的手势,这是吐司猫的招牌动作。 商刻羽一时愣住了,直到纪颂书把挂件塞到她手里,她才回过身,伸手接过,挂件上还带着女孩手心的温度。她把挂件攥紧了。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吐司猫与贝果兔?” 纪颂书垂下眼:“喜欢就是喜欢呀,小时候喜欢的东西我会喜欢一辈子的。” 其实不是这样的。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电视机里找妈妈的小猫小兔胖乎乎、软乎乎,很可爱。 直到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妈妈。 那时候她年纪太小,还不理解什么是死亡,以为妈妈只是走丢了,像吐司猫的妈妈一样。 所以,她每天守着电视机,希望吐司猫能找到妈妈,那样,她的妈妈也会回来。 但在姨妈家里,她是没法看动画片的。 在利益至上的世界里,不赚钱的动画也是没法活下去的。 《吐司猫与贝果兔》停播了。 很久之后,十八岁的纪颂书打工给自己买了人生第一只手机,某个深夜她怀念起童年,才知道这个消息。 纪颂书低垂着眼,像是蒙在雨中雾中,商刻羽看着她轻颤的睫羽,感到一种浪潮般的悲伤。那种悲伤竟然感染到了她,让她对自己做下的决定动摇了。 她们都没有说话,依依低着头在捏胡萝卜挂件,兴许是在货架上挂了太久,萝卜突出的大眼睛竟一下松动,掉在了地下。 _ 没过多久,一个老奶奶拄着拐杖来了,她的脚步颤巍巍,把依依拉到身边,连声对纪颂书和商刻羽说谢谢,就要鞠躬。 商刻羽连忙扶起奶奶,又到前台说了一声,很快来了个经理模样的人,她嘱咐了那人几句,让人把奶孙俩护送到家,特别提醒要放慢脚步,注意奶奶的脚。 纪颂书诧异地看着商刻羽,“你好像很懂得照顾老人。” “我在意大利的时候,是和祖母一起生活的。” 纪颂书回想起自己的话,凑近她说了声“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商刻羽不解。 “我不该说依依是奶奶带大的小孩你是保镖环绕的大小姐。你也是很好、很有爱心的人。” “别这么说我,”商刻羽的神情有些异样,“天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纪颂书仰起头,夜色已经彻底侵染了天空,漆黑如阴影笼罩,挥之不去。 她们走到园区出口,正遇到方才那经理模样的人在往回走,看到她们,那人忽然调转了方向,向她们走来。 商刻羽别过眼睛,飞快地对纪颂书说:“你先回车上吧,我有点事要谈。” “哦,好的。”纪颂书点头,抬腿正打算走,那个员工已经靠近了,开口就问: “老板,拆除的具体方案什么时候下来?” 商刻羽没有说话。 纪颂书愣在原地。她听到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商刻羽身边,拉住她的袖子,“什么意思?这里要拆了吗?” 商刻羽凝视着女孩急切的脸,迟疑了一会儿,承认道:“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很快就要变成一家研究院了。” “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赚钱,没有价值,而我是个商人。” 纪颂书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还有,这里设施老旧,食物定价不合理,ip过时,和儿童乐园的定位不符,还存在安全隐患……” 商刻羽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她向来不喜欢解释自己的决定。 说多错多,她明明知道的。 “这样啊。”纪颂书脸上写满了失落,她竭力想隐藏,还是失败了,最后,她忍不住问: “可既然你觉得这里这么不好,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约会?” “我没说过这是约会。”商刻羽的声音冷淡而理性。 “我今天原定的日程就是来这里考察,预计花费两个小时,做拆除前的最后评估。” 纪颂书微微后退了几步,感到心脏一阵紧缩。 原来只是她自作多情……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说:“那可能是我误会了吧,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吐司猫与贝果兔,听我说了这么多很烦吧。” “现在也蛮晚了,我已经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纪颂书扭头离开。 “等一下。”商刻羽喊。 纪颂书一步不停,一头扎进看不清前路的夜里。 商刻羽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她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蝴蝶能动一动翅膀,带起一场风暴,好让早上的她放弃带女孩来这里的计划,这样女孩就不必面对这一切了。 是她太心急、太急切了。 她想见她,在满满当当的日程表里,相比会议室和公司,游乐园是个可以接受的选择,所以她带她来了这里——她不想把这样仓促的、将就的安排称作约会。 她没有想到女孩对这里有这么深的感情,也没想到女孩会当场得知自己要拆除这里的事实。 她抬起头,那个单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好在这里是郊外,位置很偏僻,只有一条通向城市的主路。所以,还赶得上。 商刻羽跳上车,匆匆追了上去。 _ 黑色的天深沉地压下来,空旷的公路上,纪颂书独自走着。 她的影子徘徊在身后身前,在路灯的照耀下不断伸长又缩短,波动起伏如她的心绪。 她已经摘掉了deeplove,这东西因为她睡着进入了待机状态,如今也没有用了。 这场不够格的约会宣告破灭了。 这个时候,她迫切地想找人倾诉。 打出去的电话很快通了,接着,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响起: “摩西摩西~这里是您的专属客服青青1号,请问世界上最最最漂亮可爱的纪颂书小朋友,约会还顺利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纪颂书鼻子一酸,积攒的委屈与难过全漫出来了,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她的声音哽咽:“青青,我把事情搞砸了……” “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和我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她根本就不想和我约会,都是我想多了,我真是个傻瓜……而且,贝乐托邦要拆掉了……” 叶青瑜义愤填膺: “贝乐托邦这个事交给我,我能搞定的……至于你那个对象,惹我们念念生气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不了把人踹了,我把我的白富美发小介绍给你,绝对比那个瞎了眼的好。” 最后一句话让纪颂书浑身一凛,这提醒了她一件事,把她从澎湃的情绪中迅速拽了一件事。 把人踹了?不行! 她没得选,她是必须和商刻羽谈恋爱的! 她怎么能忘掉这一点?她有什么资格向商刻羽发脾气?朝夕还躺在病床上,她怎么能这么任性,把妹妹的安危抛在脑后? 她怎么能就这么发脾气离开?难道商刻羽会来哄她吗?别幻想了!商刻羽一开始就明说了,是自己要讨好她,而不是她来迁就自己! 纪颂书用手拍拍自己的脸,迅速地重整旗鼓了。 11、摩天轮 “什么声音啊?她打你吗?”叶青瑜的声音无比焦急,恨不得从手机里钻出来。 “不是不是。”纪颂书急忙澄清,“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之后我们边喝咖啡边说。” 挂断电话,纪颂书的眼神坚定而毅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商刻羽没把这当作约会,那又怎样? 不是只有约会才可以让人爱上她。 她面对的是一个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对手。那么,她就要做世界上最高明的情感骗子。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今天这么惨淡收场,一个坏的开头能阻死后面所有的路。纪颂书在心里筹划着,她得回去找商刻羽,可,怎么做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 思索片刻,她决定打个电话说自己迷路了。 她抬起头四下张望,这路她确实不认识。人怎么会认识公路呢? 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这时候,一束光从身后照亮了纪颂书眼前的路。 有一辆车从她身后追了上来,正以缓慢速度跟着她。 纪颂书回过头,猝不及防被远光灯晃了眼睛,只依稀看到一颗异于常人的硕大的脑袋。那脑袋从车顶上冒出来,头顶上还有奇怪的凸起。 车灯切换成了近光灯,不耀眼了,纪颂书却不敢再回头看。 她一遍遍检索自己的记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怪物吗?还是外星人?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玄幻,纪颂书担心自己明天就要失踪在麦田的怪圈中央,不禁加快了脚步。 见她加速,那车也提了速,不紧不慢地追着她,始终和她保持几步的距离。 慌乱之中,纪颂书拿起手机,想拨给商刻羽,她的手在颤抖,一连按错了好几次。 电话立刻接通,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有奇怪的东西在追我,好像是个大头鬼,你能来帮帮我吗?” “你再说一遍!”商刻羽几乎是喊出这句话。 纪颂书惊觉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立正了惊异地转过身去。 商刻羽气愤地摘下吐司猫玩偶头套,她满头大汗,身上还套着厚重的四肢短短的玩偶服,几乎把整个驾驶座塞满了,不知道隔着厚厚的玩偶服她是怎么够到方向盘的。 商刻羽:“你就一次都认不出来我吗?!” 纪颂书一下愣住了,她有些无措,刚刚的凌云壮志在这样奇怪的商刻羽面前一块一块碎掉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 商刻羽的声音干巴巴的:“我怎么知道?” “那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是大头鬼来找你。” “对不起啦,我眼神不是很好。”纪颂书合上手掌道歉。 商刻羽的表情缓和了些,说:“我是来问你,你的摩天轮体验券还没用,你确定要浪费这最后一次机会吗?” “可是,这个时间已经闭园了吧。” “抬头。” 纪颂书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沉沉的夜空下,游乐园的灯火被点燃了,矗立在正中央的巨大摩天轮亮起粉紫色的光,静静地旋转着,像是瑰丽的星环,如梦似幻。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纪颂书笑起来。 “等一下。” 商刻羽打开车门下车。 “又要让我开车吗?”纪颂书这次很熟练,利落地窜上了驾驶座。 商刻羽僵住了。 她穿着玩偶服背对着纪颂书,用尽所有的耐心,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意思是,帮我拉下拉链,我自己脱不掉。” “哦,不好意思。”纪颂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帮商刻羽拉拉链。 商刻羽艰难地从玩偶服里钻出来,心想真是见了鬼了,居然想出这么个方法来折腾自己。 可转头看到纪颂书怯生生呆瓜一样的表情,两只眼睛瞪得葡萄一样圆,她又觉得没那么坏了。 回贝乐托邦的路上,纪颂书被巨大的玩偶服压在副驾,动弹不得。 她手里捏着摩天轮体验券,脑子活络起来,提议道: “说起来,体验券只有一张,商刻羽,要不要你也对着工作人员表演咒语呀,反正你都穿过玩偶服了。” 商刻羽不置可否。 到了地方,摩天轮的工作人员看到前后紧紧挨着的两人,立刻换上笑眯眯的表情,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 “二位有没有听说过,摩天轮的魔咒?” “在最高点接吻的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纪颂书说。 “不不不,那太老套了。”工作人员神神秘秘地说,“如果被命运牵引的两个人不在摩天轮顶端接吻的话,她们将会受到命运的惩罚。” “可惜了,”纪颂书指指身边的人,“这位还没有票呢。” “正巧了!今天是开业第5000天,你们是第500位幸运游客,可以免费领取一张摩天轮体验券!” 商刻羽自然地伸手接过体验券,炫耀地在纪颂书眼前晃了晃。 纪颂书勇猛无敌,直接挽住那只胳膊,在轿厢到达最低点的时候拉着商刻羽钻了进去。 锁上门,工作人员连带一切的声音都被隔在玻璃门外,轿厢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摩天轮缓缓地旋转,钢铁巨物狭小的一格里,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没有看彼此,似乎不太习惯在这样相处,像两只分享壳的蜗牛。 纪颂书垂着眼,她想说些什么,在心里打着腹稿。 倒是商刻羽先开的口:“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关于拆除贝乐托邦乐园的决定。” 纪颂书一愣,开始听报告。 “这座游乐园存在很大的隐患,定位不清晰,也没有盈利空间。设施陈旧老化,十五年的设备,我查了历年的检修记录,稳定性和安全性都不够,你下来之后吐成那样,还记得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吗?过山车上还掉了只手机下来。” “园内食品定价过高,味道也一般,一瓶矿泉水十块钱,烤肠十五。” “还有这个纪念品,”商刻羽拿出口袋里的吐司猫挂件,握在手心,“《吐司猫与贝果兔》这个ip已经过时了,这东西设计和工艺上都乏善可陈……” 纪颂书听不下去了,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激荡起来,她伸手去夺商刻羽手心里的吐司猫挂件,“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 商刻羽紧紧抓住不松手,纪颂书瞪着她,她避开了视线,轻声说:“没有不喜欢。” “而且,既然已经送给我了,那这东西的处置权在我,哪有你随意要回去的道理。” 纪颂书气鼓鼓,但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她不想和商刻羽吵架,就假装看风景。 两个人那么对坐着不说话。 这种时刻,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慢,纪颂书时不时溜过去几眼偷看商刻羽,在商刻羽回看之前又别开眼。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抓到彼此偷看自己的证据。 过了有十分钟,纪颂书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怎么还没有到地面?哪怕是时间难熬,这也太慢了。 她把双手按在玻璃上,贴着脸向下望,玻璃外的世界在下落,城市的灯火遥远得像是坠入人间的星火……原本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地面上一片漆黑,只在远处有光亮。 摩天轮似乎是,停住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深感大事不妙。 商刻羽打了个电话问地面的情况,得到的回复说是电缆断了,抢修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纪颂书忽然想起来,那个所谓的摩天轮魔咒: “如果被命运牵引的两个人不在摩天轮顶端接吻的话,她们将会受到命运的惩罚。” 她们现在被困在摩天轮上,上不去下不来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惩罚?如果不接吻,不会把她们关到八十岁吧……纪颂书跺了跺脚。 那是不是、就只能勉为其难亲一下了? 她捂住狂跳的心口,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商刻羽,却发现商刻羽也正看着她。 12、魔咒 “你相信那个魔咒吗?”纪颂书起了个头。 “当然不,”商刻羽回答得坚决,“没有人有资格惩罚我,命运也不行。” 接吻计划立刻宣告破产,纪颂书只好挠挠头说:“好巧啊,我也不信。” “我们被困在这里,只是因为这里的设施太旧,发生了故障,不用担心,等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商刻羽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令人信服的魔力,唯物主义又占领了纪颂书大脑的高地。 她点点头说:“这里的设施确实太旧了。” 商刻羽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纪颂书心领神会:“嗯,园区定价也过高。” 商刻羽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这几乎可以被称作是一个微笑。 然后,纪颂书话锋一转:“但我绝不会承认《吐司猫与贝果兔》有不好的!”这是底线。 商刻羽瞧着她,忽然笑出了声。 “这样吧,我把游乐园的经营权交给你,只要你能在半年内让利润增长50%,我就留下这里。” “啊?”纪颂书吃了一惊,“我不懂经商的,而且,这样我就变成你的下属了。” 她定定地看着商刻羽的脸,认真地说:“我是来和你谈恋爱的,不是来给你打工的。” 商刻羽似乎被她的直白撼动了,后退一步,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开出其他条件:“那就用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来和我交换吧。” 纪颂书仔细地回忆起自己那间小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遗憾地得出结论: “我没有足够价值的东西来和你交换。” “你有的,再好好想一想。”商刻羽循循善诱。 纪颂书陷入了思考,好半天,她只能想到一样东西,她那稀有血型的血,但商刻羽显然不是吸血鬼,不会对着她的脖子咬上一口。 于是,她摇了摇头。 “给你个提示,”商刻羽向她逼近一步,撩起她垂落的长发别到耳后,“商人是会把所有东西都用金钱衡量的生物,包括经验、感官,还有……情感。” 纪颂书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 恍然间,纪颂书意识到,她们靠得太近了,近到她可以在商刻羽漆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她的鼻尖浮动着商刻羽身上淡淡的红樱桃酒的香气。 商刻羽的手抚上了她的耳垂,捏了捏,纪颂书顿时感到一阵酥麻,刹那间,耳朵上一重,有羽毛轻轻拂过颈项。 下一秒,灯灭了,黑暗吻住了一切。 纪颂书慌乱地四下张望,手向前抓住商刻羽的手臂,鼻尖不经意蹭过一个柔软的地方。 “唔……” 纪颂书感到身前的人弹开了,黑暗中轿厢晃动了一下,传来重重的撞击声,而后商刻羽闷哼了一声。 纪颂书懵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你撞到了吗?” 商刻羽靠在轿厢的玻璃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上嘴唇,那里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这在她心中狠狠激荡着。 过了很久,纪颂书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 “可惜了。” “可惜什么?”纪颂书问。 “停电了,这里地方太偏,基础设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进的,电力供给不稳定,如果研究院建在这里,万一发生停电事故,那损失将不可估量。” 纪颂书看到了希望:“所以,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拆除这里的事吗?” “嗯,暂时不会拆。”商刻羽轻轻抚摸嘴唇,得出这个结论。 接着,她说:“这里也算个老牌游乐园,如果在ip上下一点功夫,或许能翻红一把。” 商刻羽的夜视能力很好,隔着朦胧的黑暗,她看到了纪颂书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 “谢谢你。”纪颂书郑重地说道。 商刻羽撇开眼:“我只是不喜欢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而已。” 问题解决了,电力却还没恢复,十分钟之后,纪颂书百无聊赖地趴在玻璃上看着窗外,开启一个话题: “你知道吗?这座摩天轮曾经是整个风原市的最高点,但现在,它被取代了。” 她拿手指在玻璃上戳了戳。 “那栋最高的楼,是光星大厦吧,我记得是你们沈家的产业。” 商刻羽的眼神变得锐利,她交叉着手臂,在纪颂书身后严肃地纠正道:“不,不是沈家的产业,是我的产业。” 纪颂书嗅到了秘密的气息,静静等待着,商刻羽却不再往下说了。 有其他东西有话要说。 寂静中,纪颂书的肚子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她尴尬地捂住脸。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挺正宗的意大利餐厅。”商刻羽说。 纪颂书立刻答应了。 似乎就要响应她们的约会一般,灯光大亮,摩天轮慢慢地运转起来。 果然魔咒什么的,都是骗人的,纪颂书轻松地想。 快到地面的时候,她的手机振了一下。 是她妹妹的主治医生发来的消息: 「朝夕想见你,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接你。」 纪颂书瞳孔一缩,顿时吃饭的心思都没了,急匆匆对商刻羽说:“抱歉,我晚上有点事,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是我听错了吗?”商刻羽有些不悦,“你五分钟前才答应我。” “真的抱歉,我有点急事,”纪颂书合掌道歉,“下次……明天我就可以,我们再出来玩吧。” “你把我当什么?我的时间表很满的。”商刻羽微微抬起下颌,“有时间的话,我会通知你的。” 下了摩天轮,她们肩并肩走到游乐园入口处。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靠近。纪颂书认出车牌号,跑到车边,向商刻羽最后招了招手,便钻进副驾驶。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样貌端正的女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鼻尖有一颗细小的痣。 “沈医生,你等很久了吗?”纪颂书问。 那人微微一笑:“你还是不习惯叫我惟一。” 纪颂书假装没听见,直切正题:“小夕她情况怎么样? 沈惟一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踩下油门。引擎的啸叫声中,她们离游乐园门口和门口的商刻羽越来越远。 一直没得到回答,纪颂书的心揪紧了:“小夕她……情况很严重吗?” “抱歉,我对你说谎了,朝夕她没事。”沈惟一声音幽幽的,“确实有人想见你,不是朝夕,是我。” 纪颂书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车内的空间如此狭小,四肢都无处安放,只能僵硬地缩在副驾驶。 “刚刚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沈惟一借后视镜观察着纪颂书的表情。 纪颂书抬手撩了撩头发,视线飘向窗外,声音有些不自然:“是新认识的一个朋友。” 13、时刻准备着 为了避免话题滑向不可控的方向,纪颂书主动说:“抱歉,沈医生,我上次去医院体检特意避开了你。” 沈惟一轻叹了口气:“要不是护士告诉我,我差点就要被你骗过去了。” “对不起。” “你身体状况我比你还要清楚,你这样会影响身体的。告诉我,你上一次来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纪颂书抿了下嘴唇。 “两个月前。” 沈惟一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必须把身体养好,你姨妈那边我来跟她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谢。”纪颂书轻声说。 “晚饭吃过了吗?” 纪颂书摇摇头。 “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要意大利餐厅。”纪颂书急忙说,她怕碰上商刻羽。到时候三个人面面相觑,她就该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了。 “哪有给病人吃意大利菜的,”沈惟一哭笑不得,“找家家常菜馆吧,你得吃点有营养的,好好补一补。” “可以打包带去医院吗?”纪颂书偏过头,无比真诚地说,“我想和小夕一起吃。” “当然可以。” 半个小时后,济康医院的vip病里。 病床上高高架着一只桌板,桌面上凹凸各异的拼图块堆积成一座小山,纪朝夕埋首其中,忙忙碌碌。 她的动作几乎没有停顿,扫一眼,拣出一块拼图,摆放到正确的位置,如此往复。 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她是会在数学试卷上写观察易得,然后丢出一个神乎其技又挑不出错误的等式完成论证的人。 时间仅仅过去半个小时,一千块的拼图挑战已经完成大半,梵高的《星月夜》只剩右上角一颗空缺的月亮。 随着最后一片拼图的按下,整幅画面完整了,室内似乎也明亮了,病房的门打开,纪颂书和沈惟一走进来。 “小夕!” 听到姐姐的声音,纪朝夕立刻扬起一张笑容灿烂的脸:“姐姐!” 纪颂书提起袋子晃了晃,“加餐时间!” 比起红烧肉和老鸭汤,纪朝夕更留意她的姐姐,她敏锐地注意到纪颂书今天有些不同,身上深蓝的运动服从未见她穿过,发型和脸都精心打扮过。于是,她说: “姐姐,你今天好像特别漂亮呀。” “有吗?”纪颂书有些不好意思,撩了撩长发,“因为今天见了特别重要的人。” “诶……?”纪朝夕拖长了尾音,偷偷向沈惟一眨眨眼睛,揶揄地说道,“姐姐你终于要开窍、谈恋爱了吗?” “我指的是你啦。”纪颂书拍拍妹妹的脑壳。 纪朝夕撇撇嘴,没再追问,但她知道绝不仅于此,她注意到她姐姐的鼻尖上有一点红,那是很小很淡的一点,很难注意到,甚至纪颂书本人都没发觉,纪朝夕却不会认错,那是另一个人晕开的口红! 看来姐姐和惟一姐姐度过了相当快乐的一天啊……她想。 很快桌面收拾出来,三个人围着病床上的长桌板吃饭。 纪朝夕埋头吃饭,试图用米饭堵住自己的好奇心。可吃着吃着,就开始出神,琢磨着,奇怪起来,姐姐一向对惟一姐不来电的啊,怎么忽然开窍了?今天发生了什么?她错过了什么? 同样的一顿饭,纪颂书却心不在焉。她在想,商刻羽说有时间会联系她。那具体是什么时间?她是不是不该这么被动,应该主动出击? 她的手机来了消息。纪颂书飞快地拿起来,想告诉商刻羽自己时刻准备着,可看一眼,她就把手机放下了。 裴纪月:「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带十斤砂糖橘,家里的吃完了。」 吃吃吃,吃成个大黄脸! 纪颂书抬起头,看向自己柔弱可爱的妹妹:“小夕,你想不想我今晚留在这里陪你一起睡?” “好啊!”纪朝夕的声音里带着难以一直得兴奋。 于是,这个晚上纪颂书没有离开,她支着上身靠在陪护病床上,姐妹俩聊到凌晨一点多才意犹未尽地睡下。 刚要闭上眼睛,她忽然发现,商刻羽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一份文件。 怕手机的光耀到朝夕,她蹑手蹑脚去了厕所。 点开文件,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两指把文件放到最大,才勉强看清。 她扫了一遍,这是一份ip打造初步企划,初步计划投资《吐司猫与贝果兔》的制作公司,制作动画续集,辅以营销打造ip,外加贝乐托邦重新修缮开业。 再躺回到床上时,纪颂书一点也睡不着了。望着窗帘缝里漏进来的月光,她感到心脏怦怦直跳。 城市的另一端,光星大厦四十五层。 电脑屏幕上是刚刚结束的长达三个小时的跨国会议,商刻羽站在落地窗边,俯瞰着整座城市,玻璃上映出她疲惫的神情。 她的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指尖摩挲着兔子挂件的长耳朵。 “滴”一声,有消息传来。 管家发来的消息:「大小姐,您要的东西已经到了。」 商刻羽转身出门。 电梯停在地下一层,她钻进车里,车前灯闪烁,引擎咆哮,跑车抓地如同猎豹,一路掠过无人的街道,停进别墅的车库。 商刻羽进了家门,金发的管家微微一鞠躬:“bentornata,signorina.” 商刻羽脱下风衣,管家伸手接过,说:“大小姐,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您要的东西摆放在您床头。” 商刻羽点点头上楼,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靠在楼梯上向下喊:“今晚不用给我准备助眠的香薰了,牛奶照常。” 走进房间里,商刻羽看到床头上的东西,不自觉嘴角带上笑意。 叠得整齐的丝绒被之上,摆着一只巨大的贝果兔玩偶,玩偶的耳朵后面,有一条加工失误的黑线。 洗过澡,商刻羽把玩偶拿起来,捏了捏,手感极好,仔细看着,还有点眼熟,有点像某个人。 她轻声骂了一句:“笨蛋。” 忽然她醒悟过来,自己一定是工作疯了,人怎么会像兔子呢?不过都是两只鼻子一只眼睛而已。 她把床头恒定36度的温牛奶一饮而尽,扑进被子里睡觉。 第二天清晨,纪颂书是被人叫醒的。 一睁眼,是沈惟一逆着光俯下身,白大褂口袋里还夹着笔。 “给你们带了早饭,趁热吃吧。” “一起吃吧。” “我还得回去工作呢。” 纪颂书向沈惟一挥手作别,转头就看到纪朝夕正一脸探究地盯着她。 “姐,我问你个问题,你千万千万和我说实话。” “嗯。” “你觉得惟一姐姐怎么样啊?” 纪颂书想了想:“沈医生她……人很好啊,帮了我们很多。” “不是啦,我说恋爱方面。”纪朝夕一脸恨铁不成钢。 纪颂书眨眨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小夕,你才十六岁,恋爱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纪朝夕叹了口气:“姐,喝点白粥吧。” “哦。”纪颂书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被烫得吐了吐舌头。 吃过早饭,纪颂书便离开了。她上午有课,要先回家拿东西。 一到家,难得见到裴纪月起了个大早,还盛装打扮,正对着落地镜左扭右扭地凹造型。 纪颂书瞅一眼,忽然觉得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黑白的撞色,荷叶边的裙摆,似乎是昨天商刻羽带她去买衣服时看见的那一件。 现在仔细一看,裙摆上还有薄纱和亮片,更漂亮了。 纪颂书竭力移开视线,还是没忍住瞟了一眼。 这一眼正被裴纪月抓包,她挑起眉毛轻蔑地“啧”了一声,那眼神,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现在知道回来了?第一次和那个商刻羽出去就夜不归宿,看不出来,你这么‘上进’呀。” 纪颂书回以淡淡的微笑:“对呀,刻羽她还蛮好哄的。” 裴纪月气急败坏,恶狠狠骂了几句难听的,纪颂书无视她直接向房间走去。 裴纪月在背后嚷嚷着“我的橘子呢”,发现纪颂书两手空空后,更不痛快了,怒而转回身,继续对着镜子摆弄自己。 裙子漂亮是漂亮,就是不太合她的尺码。 纪颂书刚进到房间里,就收到了商刻羽发来的消息。 「衣服还喜欢吗?」 她懵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商刻羽可能指的是那套运动服。 于是回复:「很喜欢。」 屏幕另一边,商刻羽微笑着放下手机。 助理走进办公室,报告道:“采购部部长沈刚因为挪用公款已经被除名了,法务部正在准备起诉资料。” “很好。”商刻羽点点头。 “还有,这是您要的新入职的员工名单。”助理递来一份名单。 商刻羽扫了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利普公司,这不是我那个大伯开的空壳公司吗?还想往我手下塞人,这个沈应龙,去掉,其他都通过。” “没事其他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助理走出办公室,商刻羽向后仰在扶手椅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还没等她,前台打来电话,说有一位自称是总裁发小的叶小姐来访。 商刻羽有些诧异,她这位发小可是最讨厌公司和上班了,怎么会跑到她这里来? 她让人上来了。 没一会儿,叶青瑜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她一掌拍在梨花木办公桌上,桌上的茶杯都跳一跳。 “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问你!”她大声说。 14、恋爱宝典 “什么事?”商刻羽问。 “贝乐托邦那块地在你手里是不是?” “嗯。”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帮我个忙,别拆那里。”叶青瑜恳求地看着商刻羽。 商刻羽心里有些纳闷,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让她别拆? “你来晚了。”她说,“我已经——” “什么!挖掘机已经去了吗?”叶青瑜大惊失色,急得开始原地踱步。 商刻羽哭笑不得:“你听我说完,我已经取消拆除计划了。” “那就好那就好。”叶青瑜松了口气。 “你来找我就为是想说这个吗?” “当然不止啦,我来和你聊聊天呐。” 叶青瑜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无骨似地瘫下去,化成一摊流动的史莱姆,嘴里抱怨着: “你这个大忙人,我们都好几年没见了,也不知道抽空和我来叙叙旧,约你总没空,还得我跑到你公司来,见利忘友啊你。” “快要到收网的时候了。”商刻羽淡淡道。 “是那个吗?” “嗯。” 叶青瑜立即坐直了身体:“你离开这里十四年了,你当初逃走时定下的目标,终于要完成了吗?” “快了。”商刻羽望向窗外,整座城市微缩成模型般的大小蜷缩在她脚下。 叶青瑜看到她那副胸有成竹自信到爆棚的表情,心里就放心了,人又顺着沙发垫子滑下去,开始八卦:“对了,听说你昨天和裴纪月出去了?” “是。” “怎么样,看清她的嘴脸了吧?”叶青瑜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 商刻羽眉头微蹙:“别这么说她。” “哈?”叶青瑜满脸震惊,“拜托,别告诉我你对她还挺满意的。” “……如果我说是呢?” 叶青瑜噌一下站起来,表情变得严肃:“我高中开始就和裴纪月同校,她不仅人品有问题,感情上也不清不楚的,整整七个前女友,其中有几个还是同时谈的。” “那又怎样?”商刻羽面不改色,“我会是最后一个。”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带她来见你。” “不、不用,我不想和霸凌过我闺蜜的人见面。”叶青瑜眼里冒火,咬牙切齿。 “我刚认识念念的时候,念念被她揪着头发往桌子上撞,眼镜都踩碎了,就因为她喜欢的人在做早操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念念。这么一个烂人,你跟我说,你对她很满意?” 商刻羽愕然,她想象了一下女孩的脸,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欺负同学的样子。 怕她不信,叶青瑜直接撩起袖子,把手肘内侧暗红色的一道疤给商刻羽看。 “这是我去拉架的时候,被她用圆规划伤的,现在还有印子。” 望着那伤痕,商刻羽唇边的微笑彻底消失了,她陷入了沉思。 _ 纪颂书坐在教室第三排,支着脑袋,左耳进右耳出地听老师讲课。 说是讲课也不太准确,这是节选修课,内容主要是听老师分享她那在美国的大house和国外留学的孩子。 纪颂书来得太晚,后排的座位已经满满当当塞满了人,只好坐在老师眼皮底下,悄悄地发呆,拿笔在本上胡乱地涂涂画画。 「你明天有时间吗?」商刻羽的头像弹出来。 她的头像是一只戴墨镜的阿拉斯加犬,看起来臭屁又可爱。 对于狗这种生物,纪颂书一向是秉持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态度。小时候,她被狗追着咬过一回,打狂犬疫苗的时候看见针头就哇哇哭,还被护士姐姐给骂了。 往事不堪回首,纪颂书叹了口气,翻出来自己的课程表。 明天满课,只能婉拒。 商刻羽:「把你的课程表发我一份。」 她一下愣住了。 她学的是物理,裴纪月学的是社会学,但凡看一眼课表,都能察觉出问题来。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去问裴纪月。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回应。 商刻羽:「不方便告诉我?」 纪颂书一面捂脸一面心里喊救命,然后继续保持沉默,假装掉线。 她捏着下巴想对策,要不托学院的朋友去查一查?或者,裴纪月的同学她也有认识的。 正思考着,她忽然灵光一现。 在开学之初,裴纪月发过一条抱怨课多的朋友圈,配图似乎就是课表。 她赶忙打开裴纪月的朋友圈,艰难地在一堆p到变形的自拍九宫格和咯噔文案中浏览,终于找到了课程表,存下,发给商刻羽。 纪颂书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机智,商刻羽的回复立刻就来了: 「你明天明明没课,不乐意和我出来?」 纪颂书:…… 她回复:「和朋友约好了。」 「那后天呢?」 按裴纪月的课表是没课的,但纪颂书下午有两节课。 她只能继续编:「也和朋友约好了。」 对面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对话框里冒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句: 「你朋友可真多,是那七个女朋友吗?」 纪颂书呼吸一滞,商刻羽从哪里知道的裴纪月有七个前女友?! 她简直想以头抢地了,赶紧找补:「不是不是,学校有活动。周五下午我有空,我可以翘课的。」 「那周五下午一点,我到学校接你。」 纪颂书松了口气,瘫在桌子上闭眼放空。 “穿蓝衣服的那个女生,你来说一下。”老师忽然点了人回答问题。 纪颂书趴着,心想哪个人这么倒霉,这个老师时常点人回答问题,但每个人只会被点到一次,她早在第一节课的第一个问题就不幸中选,此刻简直高枕无忧。 直到旁边的人好心推了她一把,纪颂书才意识到,这个倒霉蛋是她。 人倒霉起来还真是倒霉! 她匆忙翻开写满前任主人笔记的二手书,飞快扫过一眼。而后,把书合上,一字不差地把一长段概念复述了出来。 老师点头:“很好,这是第二次点到你了吧,下课之后你把名字报给助教,平时分给你打满。” 霎时间,全教室的目光集中到纪颂书身上。坐下的那一瞬间,她敏锐地感觉到有镜头在对着她。 下午,纪颂书去想入啡啡咖啡馆打工。 很快就有认识的人来找她。 柯妍是已经保研的大四学姐,学校论坛的管理员之一,和纪颂书在一次小组作业里认识的。 纪颂书来给她点单,柯妍一坐下就说:“颂书,论坛上拍你照片骚扰你的那个人,我查到了他的学号。” “你还是要多小心一点。以前不是没有例子,论坛上那个维权帖已经被封了,相关人员全部被约谈,这种事情学校只会往下压,对方根本不会受到什么处罚。” “我明白了,谢谢你,学姐。”纪颂书说,“要喝点什么?” “我还赶着回去做实验,有什么推荐的随便来一杯吧。” “那我请你喝我最拿手的抹茶拿铁。” 送走了学姐,纪颂书开始投入到紧张刺激又一无是处的工作中,点单、做咖啡,如此循环。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纪颂书抬头一看,一个人挂着眼袋,满脸的生无可恋,脚步幽幽地像个鬼一样飘进来。 “青青,你怎么了!?” “没事,在帮我发小干点事。”叶青瑜摆摆手。 “什么事把你弄成这样了?” “我在策划一件大事,我要整一个人。” “整谁呀?” “一个你也讨厌的家伙,”叶青瑜故作神秘,“等成功了我再告诉你,我们一起庆祝。” 叶青瑜伸出拳头,纪颂书和她碰了个拳,心里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你加油哦。”她说。 “加不了,我是电车。”叶青瑜吐吐舌头。 纪颂书:“那我帮你充个电,还是老样子吗?生椰拿铁,大杯标准糖标准冰。” “还是念念最懂我了。”叶青瑜捂住心口。忽然,她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上次约会最后怎么样了。” 纪颂书隐藏掉关键信息,大致讲了一遍那天的经历,最后总结:“她人还蛮好的,是我弄错了。” “宝大不中留啊。”叶青瑜扼腕叹息。 纪颂书把口袋里的deeplove还回去:“这个很好用,但我还是希望自己来和她谈恋爱,那样才是真实的我。” “当然可以呀,念念,真实的你就很讨人喜欢了。” 纪颂书被叶青瑜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手指绕着头发,说:“但说到谈恋爱,我还完完全全是个新手。” “谁不是从初恋过来的呢。”叶青瑜表示,“你没有经验,说明你成长空间很大!” 说着,她又开始从袋子里吨吨往外掏东西,这次是几本牛津字典厚的小说。 纪颂书好奇地望着封面上贴在一起的美艳女人,挨个念出了书名。 《重生之霸道总裁alpha爱上我》、《豪门契约:甜美omega带球跑》《x总的替身beta情人》…… “这些可都是永不过时的经典恋爱宝典,你拿去看看,肯定有用!”叶青瑜大手一挥。 “yes,madam.保证完成任务。”纪颂书立正敬礼。 两个人靠在一起笑作一团,然后纪颂书就被店长叫过去挨批了。 深夜,狭小的保姆间里,纪颂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打开床头的台灯,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她摸出镜片厚如啤酒瓶的眼镜戴上,翻开叶青瑜给她的恋爱宝典,认真地研读起来。 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信息素,信息素匹配度高的人对彼此有很强的吸引力…… 信息素饥渴症…… 被alpha咬后颈注入信息素的话,就会被标记…… 标记之后就会怀孕…… …… 纪颂书:? 她越看越迷茫,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原来这么多年她对谈恋爱毫没感觉,是因为她一直没分化吗? 原来谈了恋爱的人性格会改变是受了信息素的影响吗? 难怪她总在商刻羽身上闻到若有若无的香味。 纪颂书顿悟了! 她理解了一切! 15、哦不 一连好几个晚上,纪颂书都在理解并学习这些深奥的恋爱著作,她确信自己是精通而融会贯通的了,就算要她写一篇文献综述也能信手拈来。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 周五下午,为了伪装出刚下课的假象,纪颂书找了个教室自习。 她坐下之后,很快又进来了两个学生。整间教室都是空座位,其中一个却坐在了纪颂书身后的位置。 这让她感到微妙的不适,默默向前挪了几排。 过了几十分钟,她解决完作业,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收拾好东西下楼。 这天晴空万里,伸长了的屋檐切割阳光,在门口分出一道明暗分界线,外面是明亮的天地,纪颂书正要踏出去,差一步,她被一个人拦在了阴影里。 那是个矮个子的男的,纪颂书平视着可以看到他的头顶,很稀疏很贫瘠的一块地方。她认出这是故意坐在她身后的人。 “终于等到你了!”那人激动地开口。 “不好意思,你是?” “我们在食堂门口见过的。” 在食堂门口大概可以遇见全校所有需要吃饭的人,纪颂书心里吐槽,但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人把身体贴近了,叫人能看清他大象皮一般的脸,油脂和冒脓的痘痘填满了所有缝隙。 “我能买你穿着的袜子吗?一千一只,你脱给我,我现在就付钱。” 热切的目光黏过来,纪颂书心里警铃大作,根本不想回答,绕过他就要走。 那人却横跨一步挡住她的去路,眼神色眯眯的,“你不用害羞!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可以提价,一万一晚、哦不是,一万一只。” 说着他的手伸过来就要捏住纪颂书的肩膀,纪颂书吓得一激灵,急忙往后一闪,躲过了,拔腿就跑。 她跑出几百米,往回一看,那人没追上来,急忙去了校门口的保安室举报那变/态。 偏偏不巧,那一处的监控坏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从画面上来看,只能推断出她和那个男的对话几句后跑走,没有其他证据。 保安也说,因为她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没法把事情上报。 纪颂书颓然地站着,感到一种无力在侵蚀她。 她看着屏幕上的影像,监控识别出了那人的身份,邵饶,这个名字和柯妍学姐给她的学号对得上。 这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 「下次想看你穿白丝」 内容是一张图片,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纪颂书感到一阵恶心,立刻拉黑了这个号码。 这时候,阳光下一辆闪着银光的跑车驶来了。 降下车窗,是商刻羽那张有资格目空一切的艳丽的脸。 她没说什么,保安看到她就把校门口的拦车杆升了上去。 她的目光忽然停驻了。 从保安室的方格子窗户里,她看到了阴影里垂着手臂的纪颂书,对上了那可怜而潮湿的视线。 商刻羽微微仰起头,伸出食指向纪颂书勾了勾,示意她上车。 纪颂书向保安道过谢,走出保安室,一出来,被阳光烫了一下,有些瑟缩地冲到了商刻羽的车上。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什么话也没说。 “安全带。”商刻羽提醒道。 纪颂书这才如梦初醒,系好安全带,问:“你是校外人士,为什么能进学校?” 商刻羽觉得好笑:“我给你们学校捐了几栋楼,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进?” “哦,这样啊。”纪颂书应了一声,仍是闷闷不乐的。 “你怎么了?”商刻羽皱眉,“不高兴见到我?” 纪颂书摇摇头:“发生了一点事情。” 她想了想,还是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心里是没有底的,不知道商刻羽愿不愿意帮忙,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帮上忙。 商刻羽听完,没说话,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纪颂书茫然地接住,“干什么?” “通讯录f开头第二个,是你们学校的校长,第三个,是你们学校的书记。我记得你们学校是教育部直属高校吧,也可以找s开头第一个。” “你想报到哪一步?”商刻羽轻巧地问。 纪颂书愣住了,巴巴地说:“可是我没有证据。” “只要追查,证据自然会出现。” 纪颂书听懂了,她说:“谢谢。”半天,又补了句:“你对我真好。” “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脏东西。”商刻羽的声音冷淡。 纪颂书一愣,心底有个声音在抗议,她才不脏呢!干嘛说她是脏东西!真正脏的明明另有其人。 几天后,两个男学生被通报退学,一个是邵饶,另一个是先前一起类似事件的犯人,论坛上的发声者庆贺自己维权成功,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车驶出了学校,碾过减速带的时候颠了一下。 纪颂书把书包抱在怀里,问商刻羽:“今天我们要去考察什么地方?” 商刻羽噎了一下:“今天不谈工作。” “所以今天是真正的约会吗?”纪颂书把手交叉着按在膝盖上,歪过头看着她,满脸期待。 想到今天的计划,商刻羽沉默了,被那双清水般含着光的眼睛注视着,她有点说不出口,半天才道: “今天我休假,我们去散散心。”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湖滨公园。 碎金色的阳光在粼粼的湖面跳动,风卷起满地银杏叶,金黄一片。松涛、涟漪、风合奏在一起,如诗如音乐的秋天。 道路直直地转角,向前看去,仿佛道路的尽头便是海。 纪颂书走在商刻羽身边,肩膀依着肩膀,她总觉得商刻羽有话要说,可对方什么也没说。 等她们转过路口,又回到了人间,陆陆续续出现了各色招牌大字的小商贩,人群是热闹而涌动的。 这里似乎在办集市,琳琅满目的小饰品摊位,烤肠和炒冷面的香气直钻纪颂书的鼻腔。 她风一般刮过去,买了两根烤肠,递给商刻羽一根。 “你没吃过这么平民的东西吧。” 商刻羽直接借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还可以。” 再向前走,有一个射气球的摊位。摊主见到客人就笑得满脸褶子地迎上来,介绍说,只要连续射中10个气球,全场奖品任选。 纪颂书余光瞟到角落有一只贝果兔捏捏,定睛一看,居然是绝版的款式,捏一捏还会发出叽叽叫! “老板,那个挂件可以换吗?”她举手。 “这个啊,这个不行。” “多少钱都不行?”商刻羽又问了一遍。 “不是钱的问题……这样吧,我把这个设为特等奖,如果你们可以一枪不空打破我这里所有的气球,就能把它带走。” 一枪不空?这也太难了!纪颂书有点丧气了。 “就这样?”商刻羽的语气里尽是轻松。 纪颂书惊异地看向她,商刻羽已经拿起桌上那把枪,先是掂了掂,而后抬起枪口,几乎没有瞄准,“砰砰砰”连续几枪,一排气球应声爆裂。 这样的情况延续到了最后。 墙上还剩两个气球,纪颂书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她说:“只有一颗子弹了,老板。” 摊主:“抱歉了,但是只有这些了,我说是不能空枪,没说子弹管够。” “怎么这样!你不想给的话干嘛要提出这个挑战,耍我们吗?”纪颂书抗议。 商刻羽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自己可以搞定。 纪颂书不说话了,心里有些怀疑。望着那两个气球,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商刻羽忽然问:“你经常遇到今天那种情况吗?” 纪颂书一时没反应过来,思索片刻才意识到她指的是邵饶。 “偶尔吧,我们学校大部分都是正常人。但总有漏网之鱼,毕竟,考试只会筛选学渣,没法过滤人渣。”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可以和我说。” “相信我,我可以摆平任何事。” 同时,商刻羽偏移枪口,扣下扳机,子弹破风而出,打在木架上,弹道改变,两个气球串成一线,瞬间爆裂。 纪颂书不由地看呆了。 “好厉害啊,百发两百中!” 对她的夸奖,商刻羽只是微微昂了昂下巴,拿起桌上的贝果兔捏捏,自己先捏了一把,扁扁地递给她。 纪颂书向她竖了两个大拇指,对着捏捏爱不释手,捏一下,贝果兔“叽”一下。 商刻羽不自觉把声音放轻柔了:“你被传有七个前任,也是今天这种情况吗?” 纪颂书僵住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手上没泄力,贝果兔发出尖锐而长的一声“叽——”。 纪颂书很想顺着这台阶就下去了,但裴纪月和那七个前任的故事可是广为流传的校园传说。 只要商刻羽一查,绝对瞒不住。 对比之下,□□回头总好过隐瞒恋史。 于是,纪颂书硬着头皮说:“没有,就是我谈的。” 商刻羽的表情没有变化,或者说,她的表情僵硬得像一块古巴比伦石板,上面写满了对人生和宇宙的思考。 她知道的,远比纪颂书以为她知道的多。叶青瑜和她说了裴纪月“轰轰烈烈”的恋爱事迹。 “所以……” “你真的给前女友写了一封三万字小作文,并当着全校人面前朗读?” “啊?额、嗯……” “为了复合,报恋爱大师班被骗二十万?” “嗯……” “网恋三个月,奔现发现对方孩子和你一样大?” “en……” “脚踏两条船被当场抓包,辩解说自己有双重人格,所以不算出/轨?” “……” 救命!裴纪月都干了些什么事啊!纪颂书实在应不下去了,捂住脸道:“求求你别说了。” 商刻羽陷入诡异的沉默,这时候她的手机来了一条信息。 「主攻手老实芭蕉叶已就位,捕月行动正式开始。」 不远处,身着礼帽斗篷的叶青瑜严阵以待。 捕月行动是她亲自取名、亲自策划的行动方案,为的是让她眼神不太好的发小看清裴纪月的真面目。 她准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魔术表演。 裴纪月最怕尖嘴的动物,她就要在她身边变出一堆鸡,裴纪月一定会被吓破胆,被追得四处跑还嗷嗷尖叫。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丢脸,她必定忍不了,必定暴露出凶恶残暴的本性。 多么流畅、多么完美的计划!叶青瑜不禁感叹道。 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不算过分,裴纪月过去常常拿狗吓念念,这叫风水轮流转。 还没开始,她已经能预见裴纪月狼狈的模样了。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笑起来,惊得树上的鸽子一边拉一边咕咕四散。 纪颂书四处张望着,总觉得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半天没找到源头,她扭回头来直视商刻羽。 商刻羽的神情相当微妙,也不说话,两人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纪颂书有些后悔承认那些事了,或许商刻羽非常信任她,不会去求证这些? 她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纪颂书鼓起勇气,拉了拉商刻羽的袖子,商刻羽一看向她,她就用水润润、蒙着一层薄雾的眼睛回望。 小说里说了,卖萌是有用的,挤点眼泪效果更佳。 半晌,商刻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继续逛吧。” 纪颂书在心里给自己放了把烟花,她乘胜追击,举起手掌发誓说:“你放心,我一定改邪归正,不会再那样了,以后有且仅有你一个。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气呀?” 商刻羽看也不看她一眼,语气硬邦邦:“别拿你对付前女友那套对付我。” 16、挑衅 “哦……”纪颂书失落地垂下头去。 商刻羽没有等她,径自迈步向前走了,纪颂书小跑着跟上。 她们继续向前走,很快发现一处地方聚集了大片人群,似乎有什么演出。 凑到人群里,纪颂书才看清情形,几个戴着面具的人身边垒着银边箱子,最前方的人正从帽子里变出白鸽。 这是一场街头魔术演出。 “看看吗?”纪颂书凑到商刻羽耳边小声问。 商刻羽点头。 “接下来的表演,我们需要一位幸运观众。”魔术师大声宣布。 无数只手从人群中举起来。 在纪颂书身后有个踮着脚高举手的小孩,一时没保持住平衡,往前一栽,摔在纪颂书身上,她被猛地往前一推,就穿越层层人群到了魔术师面前。 她急急地回头张望,她和商刻羽已经隔了两三层的人了,怎么也挤不回去。 “这位戴蓝宝石戒指的小姐,请上台!” “我?”纪颂书指指自己。 魔术师裂开一个笑容:“没错,是你,美丽的小姐,请上台。” 纪颂书向商刻羽远远望了一眼,后者递了一个“去吧”的眼神过来,纪颂书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丢出精灵球的宝可梦。 于是,她慢吞吞、不情不愿地上台了。 魔术师笑着迎接了她,“接下来,我们要表演的魔术是——” “大变活人!” 商刻羽抱着手臂,闲闲地掀起眼皮,她倒想看看叶青瑜会弄出些什么名堂。 “小姐,请站到箱子里。” 纪颂书呆呆地站了进去,像个装在箱子里的精致洋娃娃。 魔术师把箱子的门关上,落了锁,又拉上帘子,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念了一段冗长的咒语。 帘子再拉开时,箱子里赫然无人。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商刻羽冷静地看着。 帘子又被拉上了。魔术师的手在空中翻飞如蝴蝶,接着是一段更加冗长的咒语。 商刻羽确信这个魔术师在反复念一段无意义的咒语。 水平也太糟糕了,简直叫人发睡……等等,不对!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击了她。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她大力地掰开人群,生生挤出一条道冲上台,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拉开了帘子。 帘后空空如也。 纪颂书连人带箱消失了! 她劈手夺下魔术师的面具,顿时,她脸上的颜色褪去了。 一张从未见过的脸,这人不是叶青瑜! 她揪住那人的领子,满脸怒意,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字从牙缝里迸出来:“你是谁?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台下观众一阵惊呼,很快就作鸟兽散。 “商刻羽!” 远处一个人高叫着向她跑来,定睛一看,那是披头散发、满头大汗的叶青瑜。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从哪里过来?”商刻羽急问。 叶青瑜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营业执照,刚刚被城管抓走了。” 她看着商刻羽,又看看商刻羽手里揪着的人,茫然地问,“这人谁啊,怎么在cos我,你为什么抓她的领子?” 商刻羽来不及向她解释现在的情形,就说:“你赶紧报/警,裴纪月被几个魔术师打扮的人带走了,这是蓄意绑/架!” “什么?”叶青瑜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有人比她更狠。 她再讨厌裴纪月,也不至于想绑/架她。她忙抽出手机打110,语无伦次地向电话里解释。 “你们把人带到哪里去了?谁指使你们的?有什么目的?”商刻羽一个劲地逼问眼前的人。 面对商刻羽的盘问,被揪住的神秘人一个字都不肯说,反倒一咬舌头,昏死过去了。 她忿忿地把人丢开,感到浑身的血液在往头上涌。 这样的挑衅!竟敢在她眼皮底子下动她身边的人!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这时候,叶青瑜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几个人搬着一个大箱子往外面走。” “哪个方向?” 叶青瑜指向南面。 “我先去追,你留下来等警/察。” 商刻羽立刻狂奔而去。 湖滨公园南面只有一座停车场。对方要把人运走,必然要借助载具。 对方搬着一人重的箱子,她毫无负重,算算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她奔到停车场,正看到一伙人把箱子搬上面包车的后备箱,扬长而去。 商刻羽跳上车,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速度指针瞬间偏转到最右,十二缸的跑车引擎瞬间提速,到达最大功率,车轮响动如抓地的猛虎,咆哮而出。 也顾不得了,前车刚刚出栏,道闸杆还未落下,她便顺势挤了出去,对着前车紧咬不放,穷追不舍,玻璃因为高速而振动,她的心始终动荡不安。 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从心底涌上来。她清晰地记得,魔术师指名纪颂书上台时,说的是—— “戴蓝宝石戒指的小姐。” 当时女孩并没有把手举起来,不是吗? 一瞬间,她的思路清晰了。 摇晃的车厢中,纪颂书把身体蜷缩着,头埋进膝盖里。她被结结实实拿粗麻绳绑了三圈。 她的脑子昏昏沉沉,后颈上挨了一记,还在隐隐作痛。 她的前方,戴面具的黑衣歹徒坐在那儿,说:“雇我的人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去碰。”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纪颂书费力地思考着,被她拿走了东西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个——裴纪月。 可,她真的有这么大胆吗?她恨她到要她去死吗? 忽然一阵颠簸,纪颂书头撞上了前座,她隐约听到“啪嗒”一声,像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她们似乎在穿越一条林荫道,车内的光线忽明忽暗。 纪颂书竭力睁开眼,目光探寻着,忽然,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她发现自己的手机正掉在歹徒脚边,黑了屏。 闭眼思索片刻,她鼓起勇气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小爱小爱最讨厌我了。” “我不会透露雇主的任何信息。”歹徒道。 没关系,纪颂书看见,手机的语音助手被唤起了。 还好她平日就把手机静音,此刻悄无声息。 “我们能不能谈一谈?”她继续说。 “你知不知道刚刚跟在我旁边那个人是谁?” “那是风原市首富家的女儿,是我老婆,你想要多少钱,她都可以给你。我们谈一谈吧,你看我现在逃也逃不掉,也没法报/警啊,能不能帮帮我?”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电话拨打中的界面。 歹徒却没耐心回答她的话了,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大块抹布堵住。 纪颂书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这时候,歹徒接了个电话,内容很简短,开的公放,纪颂书也听见了,是要撕票。 她瞪大眼,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算你不走运,让你老婆把钱烧给你吧。”留下这番话,歹徒就从车窗跳了出去。 没有人在驾驶座上,但车仍在前进。 纪颂书惊恐地看向挡风玻璃,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湖面,车正向湖里直冲而去! 商刻羽一路紧跟面包车,眼见着车向湖里滑去,速度越来越快,她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 她猛踩油门,漂移超车到面包车前方,甩开一段距离,再折返,直接用车头正对面包车,悍然加速! 两车相撞,巨大的冲击! 面包车停住了,半个车头陷进了跑车的前盖里,地面上轮胎的痕迹深而骇人。 商刻羽从安全气囊里抬起头来,一把把乱发捋到脑后,露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笑。 她的车都是从意大利空运回来的,做过防弹防撞级别的改装,能抵得下这样的撞击。 可是,面包车呢?面包车里的纪颂书呢? 她的心一阵紧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她跳下车,狂奔到面包车边,打开车门,害怕看到一团血污。 车头完全被压扁了。 车厢里,纪颂书蜷缩在一片玻璃渣里,抬起脸,是一双含泪的、充满了惊惧的眼。 商刻羽俯下身,轻轻地把女孩搂进怀里,一面帮她解开绳子,一面用哄婴儿的语气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刚把绳解开,纪颂书却猛地把她推开,下一秒,一根金属球棒从她们之间劈过。 商刻羽被激怒了,抬腿向袭击者踹去,那人跌倒在地,球棒当啷一声落地。 “站住,不许动!” 交错着红蓝光的警车来了,警/察赶到,拷住了那一帮人,场面被控制住了。 纪颂书缩在商刻羽怀里,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还在发着抖。 “有哪里受伤吗?”商刻羽紧张地问。 纪颂书摇摇头:“还好啦,其实那一下,我躲过去了。” “是我的疏忽,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纪颂书拉住她,几乎是哀求的语调:“我不想去医院。”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和人打过架的。” “赢了吗?”商刻羽问。 纪颂书一脸骄傲地宣布:“第一次输了,所以第二次赢了。” 大小姐不自觉笑了笑,看着眼前虚弱苍白的女孩,脑中忽然浮现起叶青瑜对眼前人的控诉。 霸凌同学? 只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那我先送你回家吧,你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找我。” 纪颂书下意识要拒绝,这个点裴纪月肯定在家,商刻羽送她回去,碰上了可不好,思虑再三,她说: “我有点害怕,我可不可以去你家?” 商刻羽没法拒绝。 “当然可以,”她轻抚着女孩的脸庞,为她抹去一滴腮边的泪,“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17、红酒 半个小时后,纪颂书捧着一杯热可可,披着商刻羽的外套,站在商刻羽家大门外。 在她的想象里,商刻羽这样每天把车当衣服换的人,住的地方必定如同宫殿一般豪华,又或者是占据一座山头的庄园,在里面迷路三天三夜也逃不出来。 没想到,商刻羽带着她来到的,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别墅区,她家外墙样式和别墅区其他的房子一模一样。 ……平平无奇?只是别墅? 纪颂书惊异于短短几天,她的认知已经被商刻羽带歪到了这种地步。 铁艺大门缓缓打开,到房门之前有一座花园,一簇一簇蓝紫色的绣球花堆在绿的青的草上,清香扑鼻。 越过花园,走上几级台阶,推开一扇红木的门,迎面是古典而欧式的一间大客厅,金边白木的家具,楼梯盘旋着通向二楼。 一位穿着女佣长裙的金发女人侍卫在门边,俯身鞠了一躬,“bentornataacasa,signorina.” 这一连串烫嘴的发音,像火星子跳到了舌头上,纪颂书半个字母都没听懂,茫然地望向商刻羽: “她在说什么?” “她说欢迎回来。”商刻羽耐心地解释,而后抿嘴看向那人,隐隐有些不悦,“卡洛塔,这是你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明白了,大小姐。”被唤作卡洛塔的金发女人把语言换成了中文,与她明显西方人的外貌不同,她的中文极其流利。 她向她们深深鞠了一躬。 随后她抬起头,纪颂书看到了一张高眉深目、精致如白玉雕塑的脸,深深的眼窝里镶着两只蓝黑色的眼睛,视线极其锐利。 她在观察自己,纪颂书感受到,那视线像刀片在脸上刮过,她不禁侧过脸避开。瞬间,那视线消失了,卡洛塔脸上唯有微笑,似乎一切都只是错觉。 “这是卡洛塔,我的管家。”商刻羽向纪颂书介绍。 出于礼貌,纪颂书也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卡洛塔,我叫纪颂shu……” 她捂住嘴,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改口说: “额,我是说,我姓裴,名纪月,字颂书,你可以叫我的大名裴纪月。” “现在国内流行取字吗?”商刻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在国外待了太久,有些不了解国内的流行趋势。 “我们家比较传统啦。”纪颂书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她用一种真诚的眼神望着商刻羽,睫毛密而翘,眼睛水亮亮的。 商刻羽微微一怔,就没追问,只是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裴小姐,洗澡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卡洛塔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纪颂书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到二楼的客房。 客房是一整间套房,单是浴室,就比纪颂书的房间还大,浴缸更是比她的床还大,足够开好几家正新鸡排。 “您需要花瓣、牛奶、浴盐以及小黄鸭吗?”卡洛塔问。 一排女佣手里提着各色的东西,纪颂书简直眼花缭乱了,便问:“商刻羽用的什么?” “大小姐一般不加东西,有时候会用红酒泡澡。” “用酒泡澡?”纪颂书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不会脱皮吗?” “用的是大小姐名下巴巴莱斯科酒庄最上等的私藏,稀释之后不会对皮肤产生危害。” “那我也来试试看吧。”纪颂书说。 水温温热热正舒服,纪颂书泡进去,整个人都舒展开来,懒洋洋的,困顿泛上来,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她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指都泡得皱皱巴巴像发红的苦瓜,她急忙从水里站起来。 刚站起来,一股气血直冲大脑,她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浴缸里。 她扶住边沿,慢慢爬了出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望了一眼,还好还好,没泡成小红人。 就是嘴里有些涩涩的,天哪,她不会喝到自己的洗澡水了吧!? 不敢再深想,她赶紧把这奇怪的想法从脑袋里丢出去。 擦干了身体,她忽然意识到没有可以换的衣服,摆在眼前的只有一身白色的丝绸睡裙。 纪颂书换好睡裙出了门,看到卡洛塔侍立在门口,便问: “商刻羽在哪里?” “大小姐在书房。” “有没有其他可以换的衣服?我总不能穿睡裙去找她。” “我想大小姐不会介意的。”卡洛塔微微一笑,“您的衣服已经在清洗烘干了,很快就可以换上。” 纪颂书想想也是,没必要再多找出一套衣服,就让卡洛塔直接带她去找商刻羽。 卡洛塔在前面带着路,忽然说:“裴小姐,你是大小姐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子。” “这样呀。”纪颂书觉得商刻羽有些可怜了,“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她还以为只有她这样没有像样房间的人,才会不敢把朋友带回家。 卡洛塔只是微笑。 到了书房前,卡洛塔叩了叩门,门里传出一声“进来”,她们推门而入,正听到商刻羽电话的最后一句话: “不会有下次了,你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她坐在一张樱桃木的大书桌后,挂了电话,抬起脸,看到纪颂书的打扮有些诧异。 “怎么穿这个?你可以去衣帽间里随便拿一件,新一季送来的衣服我都没穿过。” “不用了啦,我的衣服很快就干了。”纪颂书走到书桌前,把手撑住桌面,微微前倾,恳切地凝视着商刻羽:“我还没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 “对不起!害得你的车坏了。”纪颂书紧紧闭上眼,向前一鞠躬,一副商刻羽不接受道歉誓不起来的架势。 因为她的动作,领口空了一大片,露出白莹莹、圆润润的胸口,她自己还毫无知觉,也许知觉——商刻羽弄不清楚。 这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早在她们开始说话时,卡洛塔自觉退了出去,没有一点声音地带上门。 商刻羽礼节性地移开眼,认真道:“你不用对不起,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把你认成了我。” 纪颂书凑过去,端详商刻羽的脸。 “我们长得也不像吧。非要说的话,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 商刻羽失笑,很快又把嘴角压了下去,她牵起纪颂书的手,蓝宝石戒指闪着炫目的光彩。 “是因为那只戒指。她们收到的指令大概是处理掉戴着这只戒指的人,所以把你当成了我。” “为什么不直说目标是谁?”纪颂书疑惑。 “要是他们知道目标是谁,就不会接下这单了。” 商刻羽举了个例子:“我让你去对付一个没考上大学的艺术生,你敢吗?” 纪颂书点头,“这有什么难的?” “那我让你去刺杀/希/特/勒,你敢吗?” 纪颂书拨浪鼓般疯狂摇头,随后她注视着商刻羽的眼睛,郑重道:“别这么说你自己。” “我只是举个例子。” “那就好。”纪颂书舒了口气,又问,“你有很多仇人吗?” “有,”商刻羽微微颔首,“有一帮人,很希望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是谁?” “沈家的人。” 纪颂书愣住了:“为什么?” 18、诱哄 商刻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在你的认知里,我和沈家是什么关系?” “你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大boss。” 商刻羽露出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名义上是我继承了沈家,但实际上,那些东西不是他们给的,全都是我自己抢过来的。” “抢?” “我九岁就离家出走,去意大利找我祖母了。流着我一半血的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联系过我,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我也就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他留给我的,只有这个。”商刻羽撩起额角的发,那里有一块细小的疤。 纪颂书吃了一惊。 “回国这半年,我一直在收购股份,现在我名下有沈氏40%以上的股份,超过了沈家人手里的股份总和。他们没有选择,又放不下面子,只能对外宣布我是继承人。” 纪颂书吃了一惊,同时感到一种命运般的相似与不同。 小时候,她也曾经离家出走过,她联系了其他的亲戚,希望她们能代替姨妈收养她和妹妹,最终却被姨父捉了回去,拿皮带抽了一顿,带铆钉的皮带。 姨妈表面阻拦,关上门来却也骂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姨父动不动就打骂,姨妈想抽干她的血,表姐拿她当佣人使唤,怎么可能养得熟呢? 她想得出神,不自觉带上黯然神伤的神态,眉间蹙着,商刻羽瞧见了,心里微微一抽,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连家庭和血亲都可以抛弃、算计,简直像个冷血的怪物。” 纪颂书摇摇头,“不是这样的。血缘关系是生下来就没办法选择的东西。即使一个人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液,她也可能痛恨你、憎恶你,甚至想杀了你。” “能主动挣脱枷锁走出来,你是很了不起的人。” 商刻羽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震。 她听过的夸奖和奉承很多,却从来都是带着目的。纪颂书长着一张真诚漂亮的脸,说出来的话都像是蘸了白砂糖,纯粹而甜蜜,让人心有回甘。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据我所知,裴家父母很宠她们的宝贝女儿。”她紧紧地注视着纪颂书的眼睛。 纪颂书直视着商刻羽:“我有个朋友,和你的情况很像,但她不得不留在那儿,在谎言、利用与虚伪的爱中求生。” “她活下来了吗?” 纪颂书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回答:“她遇到了很好的朋友,然后复活了。” “恭喜她。”商刻羽轻声说,“我回到墨丘利家之后也重获新生了,她们给我最好的教育,15岁就送我进大学读书,让我接触家族的生意,这才是真正的家人。” 尽管商刻羽嘴上这么说着,纪颂书却从她脸上看到一种隐隐约约的失落。 “那你回来,是为了复仇吗?”纪颂书问。 “我的中文没那么好,这能算复仇吗?”商刻羽说,“我只是来拿回我应得的东西,再赐给他们应得的结局。” 纪颂书笑着点头:“你说得对。” 又想起什么,问:“说起来,你好像没有提到你妈妈。” 商刻羽忽然陷入了沉默,眼眸深沉如墨,周围的空气唰地冷了下来。 显然她不想谈这个话题,纪颂书自知说错了话,在嘴巴前比了个大大的叉,低下头去。 刚低下头,她忽然有些喘不上去气。 “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吗?”商刻羽问。 纪颂书甩了甩脑袋,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像浪花拍在她脑海里,潮涨潮落,很快有些神志不清了。 商刻羽拿手试了试纪颂书的额头,并不烫,但纪颂书的脸迅速地红了,酡红一片,像是冰激凌蛋糕上的一颗樱桃。 商刻羽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问:“你用什么洗的澡?” “红酒,和你一样。”纪颂书笑呵呵的,把手递过去给商刻羽闻。 商刻羽嗅了嗅,叹了口气,“你血液里酒精浓度都超过100mg了。” 她发消息让卡洛塔送了杯解酒的牛奶过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用红酒泡澡可以说是她的一个怪癖。 十八岁那年,她赢了人生第一场商业战争,对手是一个酿酒百年世家。她收下对方最核心的酒庄,在媒体上发表一通狂妄的属于胜利者的宣言。恼羞成怒的失败者买通了mafia来堵她。 那天她看完朋友的演出,从圣卡罗歌剧院回家的路上,一辆车迎面而来,即将交汇之际,窗口突然伸出黑洞洞的枪口,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子弹突破挡风玻璃,没入她的胸口。 距离心脏只差两公分。 她在icu躺了整整三天,第四天,袭击者和主谋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 宣告胜利之后,她砸碎了酒庄里所有三十年以上的佳酿,倒进浴缸,像个昏君一样纵情享受。 这是纯粹的胜利的洗礼,最完美的成人礼。 她转头看向纪颂书,女孩低着头,在沙发上默默地嘬牛奶,嫣红的嘴唇含着牛奶的吸管。 这个呆瓜,怎么学她? 一看就是酒都没喝过几口的乖宝宝,沾点酒,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 商刻羽贴着她坐下,用一种诱哄的语气说:“今晚,留下来吧。” 纪颂书的脑子一片混乱,一段话经过天旋地转,碎得不成样子,她好半天才理解什么意思。 “留下来?”她紧张地打了个嗝,又傻笑起来,脑子里不知道是哪本小说的剧情。 “商总,需要我给您暖/床吗?我刚分化成omega,很好抱的。” 仗着纪颂书醉了酒意识模糊,商刻羽伸手捏捏她的脸,叹了口气道:“醉成这样。” 纪颂书瞪着圆眼睛看她,鼓着脸,兜着嘴唇向上吹了口气,把自己的刘海吹得飘起来,看起来傻乎乎的。 商刻羽拍拍她的脸颊,柔声道:“去睡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纪颂书不听话,把身子贴过来,黏到商刻羽身上热情邀请道:“一起睡觉吧。” 商刻羽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纪颂书得寸进尺,把鼻子埋在她颈间嗅来嗅去:“你身上好香哦,你的信息素是什么?” “信息素?”商刻羽不解。 纪颂书换了种说法:“你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是我自己调的香水,红葡萄酒、黑樱桃,外加一点玫瑰。” “那我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你闻起来很甜,有点像蜂蜜。”商刻羽说完,就领着人回房间休息。 二楼有两间卧室,门对着门。商刻羽带着纪颂书到客房门前,就要送进去,纪颂书却忽然调转了脚步,径直往对门的房间走去。 商刻羽拉住她的手,“那边是我的房间。” “我知道呀,”纪颂书一脸天真,“不去你的房间怎么给你暖床嘛,最近天越来越冷了,你的床上需要一个暖乎乎的omega。” 商刻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女孩脸颊红扑扑,漂亮得不可方物,撩了撩长发,露出纤细白皙的一段脖颈,睡裙下的身体玲珑而柔软。 拉住纪颂书的手渐渐松开了。 19、好可爱 “我把我的床让给你吧。” 纪颂书腼腆地笑了一下,往房间里走去。 “裴小姐。”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客房的门打开,卡洛塔立在门口,她走到纪颂书面前,用无可指摘的礼仪为她引路,“裴小姐,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谁是裴小姐啊?”纪颂书嘴里嘟囔着,依旧望着商刻羽,眼神黏糊糊的。 商刻羽叹了口气:“怎么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牵着纪颂书进了客房,用眼神示意卡洛塔出去,然后让纪颂书在床上坐下,站在她身前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问: “还记得我是谁吗?” 纪颂书答得欢快,就是有点大舌头:“你是sang、sang!” “桑桑?”商刻羽有些意外,想再问什么,纪颂书已经身子一软,倒在被子上,失去意识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只是用视线细细地描摹着,纪颂书那张恬静而柔软的脸庞。 室内宁静得只有熟睡的人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 商刻羽的心底冒出来一个突兀又阴阳怪气的声音: “真不愧是有七个前女友的人。” 她慢慢回忆着那几个炸裂的事迹。 给前女友写三万字小作文,并当着全校人面前朗读…… 如果换作是她,分一次手就能让这个笨蛋写三万字小作文的话,她也会想逗逗她的。 为了复合,报恋爱大师班被骗二十万…… 看起来一点都没学到东西。 网恋被骗……这个或许她也可以试试看。 至于最离谱的那个,劈腿被抓说自己是双重人格…… 她想起女孩自我介绍时脱口而出的另一个名字,忽然有了个离奇的猜测,难不成双重人格是真的? 商刻羽甩甩脑袋,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便赶紧离开了。 兴许是床品的质量比起家里的好太多,纪颂书这一觉睡得很沉,像是沉入深深的海底。 到了晚饭的点,商刻羽来叫她吃晚餐,看她手脚并用地团着被子睡得正香,也不忍心吵醒她。 等她彻底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她迷蒙地睁开眼,发现什么都看不清,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花玻璃。 隐形眼镜有人帮她摘掉了,她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上。 隔着厚厚一层啤酒瓶底似的镜片,她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又把四肢极尽舒展,摊开成“大”字型。 醉酒时的回忆一股脑涌了进来。 她的面容顿时扭曲如《尖叫》。 天哪!她做了什么? 暖/床是什么?她是热水袋吗?她干嘛要提议去商刻羽的房间?有这么大的床不一个人独占,还要去和别人挤一张,疯了吗?! 不要在喝醉的时候自动扮演小说里的omega女主啊!!!她在心中朝自己大喊。 你再怎么分化也是beta吧,alpha也未尝不可。 等等,商刻羽说她是蜂蜜味的。 纪颂书懵懵地想,这是她的信息素吗?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真的已经分化了吗? 还有,半梦半醒之间,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咬她、舔她,湿漉漉的。 她心里忽然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难道商刻羽已经把她标记了吗? 不敢深想,她迅速地把这个想法移出脑子。 “咕——” 这么一声,是纪颂书的肚子在抗议了。 她在包里摸索了半天,都没摸到一点小零食。这个时间,商刻羽大概也睡了。 她余光瞧见床头贴了一张字条,摘下来一看,字迹笔锋利落,写的是: 「饿了就找卡洛塔,她会给你准备夜宵。」 半夜时分,纪颂书推门而出,门外一片漆黑。 她在墙上摸了半天,没摸到灯的开关,还差点碰倒了一个不知道几几年的花瓶,吓得她不敢乱碰,摸着黑扶着楼梯一步步下楼。 寂静的空间里,她沓沓的拖鞋声格外清晰,另外还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纪颂书停下脚步,那种声音又迅速地消失了,似乎是幻听。她一面捂着胸口给自己壮胆,一面试探着下脚,终于探索着来到地面。 她进到厨房。 月光从窗棂里泻进来,满地的清影,她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贴在自己的影子身后。 纪颂书吓得往后一跳,正压在灯开关上,啪一下大亮,卡洛塔恭敬地侍立在门口。 “裴小姐,需要我给你准备些宵夜吗?” 她摆摆手说:“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我随便找点吃的填填肚子就好了。” “您是大小姐的客人,为您服务是我的义务。” “那就来碗蛋炒饭吧。” 看着卡洛塔这么一张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面孔颠着铁锅做蛋炒饭,纪颂书有种微妙的错位感。 但架不住蛋香味从锅里四溢,她在空气中伸长了鼻子嗅闻,更觉得饥肠辘辘。 很快香喷喷的一碗蛋炒饭端了上来。 “辛苦你了,一起吃吧。”纪颂书握着勺子说。 卡洛塔摇了摇头,只是交握着手守在一旁。 纪颂书吃得津津有味,一面吃,一面浏览着手机里错过的消息。 一条新闻从上方弹出来,是报导今日一辆车辆失控冲入湖中。 纪颂书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吗!便点进去细看。 没想到第一次上新闻是因为这样的事,她的手不住地向下翻着,事故地点、经过都差不多。 可翻到最后,写的却是伤者沈某已送往医院,昏迷不醒。 沈某?纪颂书一愣,她不姓沈啊,可能是化名吧,还挺保护隐私权的。 纪颂书没往深处想,甚至在庆幸,新闻上写的不是纪某,不然她姓裴名纪月字颂书的拙劣谎话就要被戳穿了。 她用勺子刮干净碗壁上沾着的带着蛋的米饭,把干干净净一个碗递回给卡洛塔,顺便问了一嘴: “对了,我睡觉的时候,有没有人进过我房间?” “大小姐进去过一次,叫您吃饭。” “她待了多久?” “十一分钟零二十八秒。” 喊人吃饭这么久?纪颂书心一跳,难道梦里那种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真的是商刻羽在对她做什么?! 她脑子里正构思着可怕的猜想,忽然感到脚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正蹭着她。 思维一空,把头往桌下一看,纪颂书立刻大惊失色,弃饭逃跑,一路冲上楼,关上房门,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一气呵成。 她拍拍心口,还心有余悸。 她身边一个声音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狗……好大一只,比我腰还高。”纪颂书用被子蒙住头,可这样还能听到狗扑门的动静,扑咚、扑咚。 ……等下,她被子里怎么有人说话? 一扭头,纪颂书和被夺走了被子一脸无奈的商刻羽对视了。她身上是同款的丝绸睡裙。 商刻羽:“那是琪琪,我养的狗。” 纪颂书的脸一下通红。 “抱歉,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有点怕狗,不小心跑到你房间来了,你能帮我把它赶走吗?” 商刻羽下了床,纪颂书趁机占领全部的被子,把自己团巴团巴武装起来。 她从被子里探出两只眼睛,畏畏缩缩地观察着。 商刻羽起身到门口,把门打开,阿拉斯加亲昵地闻了闻主人,纪颂书这才看清这只狗的模样。 黑白相间的皮毛,白色的豆豆眉,左眼睁不开,大约是瞎的,上面一道斜劈的疤,剩下的右眼是蓝色的,炯炯有神。 下一秒,那狗转过头,和纪颂书对上了眼,像是受到了召唤,撒开腿,径直朝纪颂书的方向奔过来,一跃上床,趁着人没反应过来,拿舌头狂甩她的脸蛋。 纪颂书感到一阵窒息,她想尖叫,又怕张开嘴和狗舌/吻上。 商刻羽在一旁噙着嘴角偷笑:“琪琪很听话的,你叫她的名字,她会听的。” “琪琪,放、放开我……”纪颂书挣扎着。 阿拉斯加依旧狗行狗素。 “要叫全名。” “啊?”纪颂书慌乱中问,“全名是什么?” “阿列克谢耶维琪。” 纪颂书:“?” 她懵了两秒,琪琪变本加厉。 那湿湿热热的感觉,纪颂书确定了,她睡着的时候,这狗一定也来袭击过她。 “阿、阿列——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商刻羽……” “你不久前好像不是这么叫我的。你好好想想。” 纪颂书一边忍受着阿拉斯加的骚/扰,一边乱叫一气:“我不知道啦,商刻羽、刻羽、刻刻、羽羽,帮帮我!” 商刻羽无动于衷。 忽然,她灵光一现,喊了句:“桑桑!” 商刻羽龙颜大悦,向狗勾勾手指:“阿列克谢耶维琪,过来。” 阿拉斯加听话地从纪颂书身上撤退,绕着主人摇尾巴。商刻羽搔搔狗下巴,哄了几句就把它带出去了。 “好了,我已经把琪琪赶出去了。” 纪颂书不作声。 商刻羽掀开被子,就看到纪颂书曲着膝盖缩成一团,眼镜还歪在鼻梁上,湿漉漉雾霭霭的一双蓝眼睛。 她伸手帮她把眼睛扶正。 “噗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见到了什么幽默的场景,商刻羽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笑什么?”纪颂书不明所以。 “你近视多少度?” “一千。” 商刻羽看着纪颂书被啤酒瓶厚镜片缩小成的豆豆眼,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戴隐形眼镜了。 摘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戴上,豆豆眼。 摘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戴上,豆豆眼。 商刻羽实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我让你别笑了呀!”纪颂书一下拍在商刻羽的肩膀上。 “好好好,我不笑了。”商刻羽举起手,脸上还是毫不收敛的笑。 纪颂书愤愤地盯着商刻羽,向后一靠,忽然发现床头摆着一只贝果兔玩偶。 “这个好可爱呀。” “你喜欢的话,送你好了。刚好我也嫌碍事,本来就是没地方放才摆在这里的。”商刻羽说。 纪颂书笑得露出两排白牙,把玩偶搓扁揉圆,就在她把玩偶翻过来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耳朵后的黑线。 她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商刻羽: “这是当初在酒店我抱过的那一只,原来你带回来了呀?” 20、咬 “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接手这个ip,这是厂家寄送过来的周边样品。”商刻羽面不改色说道。 “但是,这只耳朵后面有条黑线,和酒店里那只一样。” “那就是工厂的机器有问题,所以一批次都有问题。”商刻羽语气笃定。 纪颂书挠挠脑袋,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吧,是我想多了,那我先走了。” 她起身到门口,刚推开门,一只殷勤的狗头伸到她腿边蹭呀蹭,吓得她“砰”一声把门甩上。 “它还在门外。”她委屈巴巴地控诉。 商刻羽摊开手,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纪颂书灵机一动,鼓起勇气问:“我能在你这里睡一晚吗?我睡沙发就好。” “你的酒还没醒吗?”商刻羽语气生硬地反问。 “可能是还没醒吧。”纪颂书沮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她明明可以让商刻羽把狗引开,自己出去,留宿这里简直是把别有所图写在了脸上。 她就要辩解:“那我还是——” “你睡床吧。”商刻羽忽然说。 “诶?”纪颂书懵了。 “刚好我也睡不着,我去看会儿报表。你早点休息吧。”商刻羽关了灯。 书房和床隔着一段距离,黑暗中亮光渗过来,纪颂书支着脑袋戴着眼镜,悄悄地观察着光下的商刻羽,看她凝神时垂下的黑发、时而轻抿的红唇,看光滑进她的锁骨深深的凹陷。 看着看着,意识就迷蒙起来。 她原本打算,等到商刻羽累了就把床让出来,没想到这人是铁打的,全身心扑到工作里去,她自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知道要撑不住了,提前拿着毯子去沙发上睡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商刻羽疲倦地扶了扶额头,打算浅眠一会儿。 她一看床上没人,正疑惑着,一扭头,却见到女孩缩在沙发上。 纪颂书睡相不太好,四仰八叉的,小腿晃在沙发外面。 商刻羽替她捡起地上的毯子盖回身上,一碰才发现她身上烫得吓人,脸颊如火,唇齿间迷迷糊糊地哼唧着。 商刻羽立即通知卡洛塔,后者拿来了体温计也联系了医生。 商刻羽把体温计放到纪颂书嘴边,烧得神志不清的人毫无张嘴的意思,任由体温计在她的脸颊上戳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啊——”商刻羽耐心地哄着她开口。 纪颂书没反应。 还不如阿列克谢耶维琪乖,商刻羽心想。 没办法,商刻羽只得撬开她的嘴,两指探进去捏住她的舌头,纪颂书呜咽地挣扎着,商刻羽也没有停手,把体温计压到舌下,再上下捏住她的嘴唇封唇。 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七。 医生很快来过,检查之后确认纪颂书是受寒受惊吓导致的发烧,开了退烧药,纪颂书吃了药就睡下了。 商刻羽守在床边,卡洛塔对她说:“大小姐,我来照顾裴小姐就好。” “不用。”商刻羽道,“帮我把今天下午的会议改到线上举行。” “是。” 这时候是下午两点,办公室里,叶青瑜百无聊赖地缩在老板椅上刷手机。 她妈妈叫她学习经商管理,硬是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打包来旁听多方联合会议。 但她对于继承家业一点兴趣也无,她的梦想一直坚定不移。 那就是成为一个躺着花钱的闲散富二代。 她既不是商刻羽那样的事业批,也不是纪颂书那样勤奋上进的乖宝宝。 她知道自己每天吃吃喝喝四处玩是败不光家业的,但要是让她继承,公司就有倒闭的风险了! 为了排解怨气,叶青瑜一连给纪颂书发了十几条消息吐槽这事。 过了十几分钟,都没见纪颂书的回信,便猜想她大概是在打工,没时间看消息。 “青瑜,会议快要开始了。”妈妈来喊她。 叶青瑜不情不愿地跟上,觉得身上的制服束手束脚,简直像个蜘蛛网。 一路上,妈妈嘱咐着各种事项,末了还补充说,“你多学学你发小,商刻羽,人家都已经继承公司做大做强了,你看看你呀!唉……” 叶青瑜吐吐舌头,心想:虽然商刻羽能力强,但她眼光差啊,挑对象挑到裴纪月身上,不像她,只跟好看的人做朋友,可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属实新时代唐僧肉。她自封青角大王。 等下见到商刻羽,她决心要和她约个晚饭,就和妈妈说是要请教公司管理的问题,这样就能躲掉晚上的参观学习。 没想到进了门,才知道,商刻羽有急事,只能线上连线开会。 很快,一堆中年穿着西装的男男女女走了进来,各自落座。 叶青瑜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大人国的小人,还没有人鞋跟高,听她们板着脸谈什么融资、产权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被妈妈扭头瞪了一眼。 谈判到一半,各自都不肯让步,局势僵持不下。 叶青瑜望着屏幕上的商刻羽,总觉得她也心不在焉的,视线一直向右瞟,似乎在那里有什么。 “咚咚咚”几声门响。 接着传来开门声。 商刻羽抬头看向门口,阿拉斯加正从门把手上缩回爪子,嘴里叼着退烧贴和退烧药。 “好狗狗。”她搔搔狗下巴。 会议上两方争论不休,商刻羽索性提议中场休息一会儿。 她扶起纪颂书打算喂药,没想到纪颂书突然来了精神,睁开眼,眼睛里闪着奇妙的光彩,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其实我不是发烧了。” 商刻羽挑眉。 “我是发/情/了,你标记我就好了。” 商刻羽露出疑惑的神情,标记是什么?国内最近的潮流用语吗?还有那个发/情,她似乎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纪颂书一脸认真地解释:“标记就是、就是你咬我一下。” 这话让商刻羽沉默了,半晌,她捧起纪颂书的手,在她食指指尖轻轻咬了一下。 “这样可以了吗?” “不、不是这里。”纪颂书费力地坐起身,拨开长发,露出白皙的后颈,“要咬腺体。” “腺体?是甲状腺吗?” “腺体、就是腺体呀!”纪颂书急得直往商刻羽怀里拱,把后颈伸到她嘴边让她咬。 20-30 第21章 我们这样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天哪!她睡/了商刻羽?!◎ “你别乱动,好好吃药。”商刻羽收紧手臂把人困在怀里,强迫地给她塞了药。 尝到苦味,纪颂书皱着脸,就想吐出来,商刻羽不让,她拉住商刻羽的衣领,就要吻上去,想把药渡给商刻羽。 商刻羽仓促地抬头一躲,被一口咬在下巴,留下一圈鲜明的牙印。 因此回到会议镜头前时,她不得不拿一只手抵在下巴,做出沉思的样子。 闯了祸的纪颂书也安分了,因为商刻羽满怀恶意地指使阿拉斯加躺在她身边,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大狗又扑上来舔她。 叶青瑜看着画面里一脸深沉的商刻羽,觉得这姿势不错,很有霸总风范,也开始模仿她的姿势,撑着下巴,假装思考,实则在考虑今晚吃什么。 “别吊儿郎当的,给我坐直点!”她妈拿手肘捅捅她。 同一个动作,怎么商刻羽做就是大佬沉思,她做就是吊儿郎当?叶青瑜忿忿地想。 几顿饭的时间过去,会议终于结束,叶青瑜长舒一口气。 各个阿姨叔叔陆续出门,叶青瑜借着向商刻羽学习的借口留了下来,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商刻羽正打算关掉摄像头,手离了下巴,叶青瑜眼尖得很,立刻注意到了她下巴上的痕迹,可惜画质不太清晰,分辨不清是什么咬的。 “你下巴怎么了?”叶青瑜问。 “家里的猫发/情了,挠人。”商刻羽答。 “看起来咬得不轻,赶快送去做绝/育吧。”叶青瑜捏着下巴点评。 绝/育? 商刻羽有点想笑,强压下嘴角忍住了。 叶青瑜挠挠头发,觉得商刻羽的态度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等下,我记得你不是养狗的吗?新养了猫吗,猫猫和你家大狗处的来吗?” 商刻羽看看床上睡得慵懒的阿列克谢耶维琪,又看看面如死灰僵硬如板的纪颂书,沉痛地摇了摇头。 她挥了挥手,阿拉斯加自觉出门觅食,纪颂书终于被赦免,浑身都松弛下来,瘫在那儿,像是被太阳晒化了。 “像你这种二孩家庭,猫狗和谐还蛮重要的……”叶青瑜语重心长。 纪颂书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凑过来,瞥见屏幕上的叶青瑜,她很小声地喊了一声“青青”。 商刻羽手一抖,忽然雷厉风行地退出会议,徒留下叶青瑜面对黑屏一脸懵。 屏幕后,商刻羽看着纪颂书,严肃地说:“不可以亲亲。” “啊?不可以吗?”纪颂书睁大眼,“可是我很喜欢青青呀。” 商刻羽的脸微妙地变了颜色,她没好气地说:“你跟你的前女友们都是这么撒娇的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呀,我没谈过恋爱。”纪颂书委屈。 “怎么,脑子烧糊涂了,连自己的风流史都忘了? “什么风流史,我哪里有时间谈恋爱啊,我一直在努力打工赚钱还债。” 商刻羽听得云里雾里,还债,什么债?裴家欠了债,她怎么不知道? “什么债?和我说说。”她按住纪颂书的肩膀。 纪颂书的声音低低的:“我妹妹生了很严重的病,治病要很多很多的钱,我拿不出来,只能四处去借。” 商刻羽有些疑惑,回想起去裴家那一天,那个嚣张跋扈的“妹妹”,怎么看都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样子。 ……难道是脑子有病?那易怒也情有可原了。 “我还不了那么多钱,可妹妹的病一直在恶化,我没有办法,谁都不可能借给我了,但小夕她才那么小……还好,我的血型很稀有,有人愿意出大价钱买。” 商刻羽皱眉:“你父母不管吗?” “我八岁的时候,她们就车祸去世了。” 商刻羽一惊,神情迅速变得凝重:“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呀,我是念念。” “念念?” “对呀,我小名叫纪念。你不记得了吗?” 商刻羽一怔:“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纪颂书一脸受伤,似乎商刻羽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女。 “你肯定也把我们的约定忘了吧。” “当然没有。”商刻羽说,“如果我向你告白,我们就结婚。” “不是!”纪颂书叫了一声,“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七,我留在你身边,帮你治好你的信息素饥渴症,你就给我钱帮我妹妹治病。” 商刻羽彻底被弄糊涂了,她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也有病?” 她用手试了试纪颂书的额头,“是不是烧糊涂了?我可不想和傻子结婚。” “才不是呢,我给你看转账记录。” 纪颂书嘀嘀咕咕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通翻翻找找,商刻羽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她能拿出东西来。 手指划着划着停下了,纪颂书震惊地盯着屏幕上的银行卡余额254.1,呆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怎么没有钱了,我的钱呢?” 商刻羽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现在确信了,眼前的女孩只是烧到神志不清了,才扯出了这么一通卖血救妹的悲情故事。 她把纪颂书按回床上,把贝果兔玩偶塞到她怀里,像对待一个婴儿一样。 “睡吧,睡醒了,你就有爱你的父母、健康的妹妹,和鼓鼓的钱包了。” 纪颂书认真地看着她:“真的吗?” “真的,不骗你。”商刻羽俯身给她盖被子。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纪颂书忽然勾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向下一压。 “你也很累了,陪我一起睡觉吧。” 商刻羽落进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一时间连呼吸也忘记了。 _ 济康医院,病房里。 纪朝夕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床边,能看清尘埃在空气中浮游。 沈惟一坐在床边,拿一把水果刀削苹果,动作稳而有力,连成一整串的果皮落进垃圾桶里。 她把苹果递给纪朝夕。纪朝夕没有接,而是问: “惟一姐姐,你调来做我的主治医生快一年了吧。” “还差半个月满一年。” “你喜欢我姐,不止一年了吧。” 沈惟一面不改色地承认了,又抬抬手里的苹果。 纪朝夕接过来,清脆地啃了一大口,说:“我希望我的嫂子漂亮有钱又有能力,这样才配得上我姐姐。” 沈惟一微笑:“当然。” _ 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候,纪颂书醒来了。 高烧的热度已经退却。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身下的床垫支撑着她,贴着皮肤的床品丝丝滑滑的,她像是睡在天堂的帷幔里。 就是有点胸闷。 她揉了揉眼睛,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衣衫不整的,睡裙的肩带挂在一边,一颗脑袋亲昵地依偎在她胸口。 她惊骇地向后躲,那人也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露出线条美好的侧脸,睫毛长长地翘着,但最让人瞩目的,是下巴上的一圈牙印。 纪颂书傻眼了,愣愣地看着商刻羽的睡颜,揪了把自己的脸,好痛,这不是梦。 不是梦就更恐怖了,为什么自己会和商刻羽睡在一张床上?而且商刻羽还埋在她胸口?为什么? 同时,她的腰也一阵阵发酸。 她努力搜索自己的记忆,可她的脑子就像被老鼠偷咬掉一口的奶酪,满是洞,一点想不起来。 她捂住脸。难道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她们俩已经……了? 纪颂书越想越惊恐,逃也似的从床上爬起来。 她冲出房门,差点撞到了端着餐盘的卡洛塔,到了楼梯口,忽然想起来没拿手机,又一溜烟回去,抓起手机,一面跑,一面看遗漏的消息。 然后,她看到了一条短信。 「【风原银行】您的账户XXXX于XX月XX日14:32收入500000.00元,余额500254.10元。」 多少???? 纪颂书瞪大眼睛,目眦尽裂,用目光把小数位又数了一遍,六位数,五十万?! 这是什么?诈/骗吗?不对,诈/骗应该是她花钱吧,给她贷/款了?还是她中彩票了? 她的思绪乱糟糟,去翻转账人,商刻羽三个字映入眼帘。 她的心里顿时翻起惊涛骇浪。 商刻羽为什么突然给她打钱,钱多得没处花吗?看她可怜?还是说…… 是不小心滚上床之后,给她的补偿? 联想到方才醒来时的场景,纪颂书快要把自己说服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脚下没注意,突然踩空了一级,整个人失足跌了下去。 听见声响,正在厨房埋头吃饭的阿列克谢耶维琪机敏地动动耳朵,飞身冲了出来,一个猛扑,垫到坠落的人身下。 纪颂书只觉得摔到了一块毛茸茸的垫子上,呛了一嘴狗毛,她一面往外吐毛一面爬了起来。 一看清楚身下的大狗,她立即被按了加速键,闪开一连十米远,远远地给发了张好狗卡: “名字很长的琪琪,谢谢你,你是只好狗。” 阿拉斯加兴奋地“嗷呜”两声。 卡洛塔提着医药箱急匆匆从楼梯上下来:“裴小姐,您没事吧。” 纪颂书摇摇头,连忙问:“我的衣服洗好了吧,在哪里?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 “你要去哪里?”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纪颂书仰起头,商刻羽站在阶梯尽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额……我就是想去洗个澡。”纪颂书结结巴巴地说。 “洗澡要换好衣服出门去洗,你可真有兴致。” 商刻羽一步步走下楼梯,向她而来,纪颂书不知怎么的,双腿钉死在了原地。 “我发烧的时候,你是不是……”纪颂书声如蚊呐,她感到脸上在灼烧。 “是。”商刻羽利落地承认了,她亲自照顾的人,她可不愿深藏功与名。至于窝在纪颂书怀里睡了一觉,这是她应得的奖励。 纪颂书震惊了,她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你是不是和我上/床了。没想到商刻羽承认得这样痛快。不愧是意大利回来的人!如此开放! 她鼓起勇气说:“我们这样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商刻羽在她面前站定,挑了挑眉。 “我问我?你难道忘了吗,是你主动的。”她指指自己下巴上的牙印,“你咬的。” “我咬的?”纪颂书瞪着眼睛,商刻羽那态度,仿佛是她胡搅蛮缠,把人霸/王/硬/上/弓一样。 她争辩道:“明明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吧,我的腰酸得很!” “那是因为你把半个身体挂在沙发外面睡了一夜。”商刻羽无奈。 纪颂书眨眨眼,有些迷惑了。刚才商刻羽的的确确承认她们上/床了,如果不是商刻羽对她做了什么的话,难道,是她对商刻羽做了什么…… 天哪!她睡了商刻羽?! 第22章 意乱神迷 ◎饥/渴/症!◎ 商刻羽似乎是觉得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很可笑,扬了扬嘴角,补充道:“不仅如此,你还说我有病。” “啊?什么病?” “饥/渴/症。” 三个字犹如五雷轰顶,纪颂书简直要尖叫了,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啊!自己怎么敢这么和商刻羽说话!? 她立即向人鞠了三个九十度、总计二百七十度的躬,连声说:“对不起!” 低下头,愧疚和心虚淹没了思维,她心里一阵悲怆,罪行一条条罗列,主动跑到别人家里来,惹出一堆事,把人给睡了,还说人有毛病…… 这下真的完蛋了! 纪颂书欲哭无泪,对她的道歉,商刻羽长久地没有说话。 纪颂书飞起一眼偷看商刻羽的表情,冷冷的,和平日里差不多,好像不是特别生气的模样,便小心翼翼、试探地问:“真的对不起,能原谅我吗?” “当然不。”商刻羽即答。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我。” “真的对不起,我发烧了说的都是胡话、做的都是胡事,我是胡人……”纪颂书紧张地揉搓手指,觉得在商刻羽严肃的目光里,自己正缩得越来越小。 “那就做点能让我原谅你的事吧。”商刻羽忽然语气一转。 “什么事?”纪颂书急忙问。 “自己想。” 纪颂书思考了一会儿,真诚地发问:“要我给你磕头下跪吗?” 商刻羽:“……” 纪颂书:“这在古代是很常见的认错方式。” 商刻羽翻了个白眼,转头问卡洛塔:“有什么地方缺人吗?” “厨房的女佣刚走了一个,正需要人手。” 商刻羽点点头,拿手指比了比纪颂书:“你来顶上吧。” 在纪颂书反应过来之前,卡洛塔已经闪电般掏出了一套女佣制服,从头上的发带,到及脚踝的长裙和黑色小皮鞋,一应俱全。 纪颂书愣愣地接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商刻羽凑近她,“这位新上任的小女佣,请你听好了。” “今晚有客人要来,她打电话来说,想吃鸡蛋炒洋葱、牛肉炒洋葱、秋葵炒洋葱、辣椒炒洋葱、……洋葱炒洋葱。” “怎么全是洋葱?”纪颂书疑惑地扬起脸。 十分钟后,厨房间里传来不住的吸鼻子声。 纪颂书穿着女佣长裙,手里提着刀,泪流满面,面前的洋葱组成一个长方阵。 商刻羽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监工,欣赏她辣得流泪,拿手背擦擦眼睛,然后被辣得泪更多的可怜模样。 纪颂书转头,幽怨地瞧商刻羽一眼,被一句“不许偷懒”堵了回来,又收回眼,乖乖地继续切。 忽然,她感到身后有人贴了上来,手不由自主停下了。 商刻羽的声音凑得极近,就在耳后:“衣服上的带子散了,我帮你系,你切你的。” 纪颂书也想继续,可身后站着个人,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到她颈项上,她不禁打了个颤,刀一偏,落到了手背上。 她倒吸一口气,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冒出来。 “怎么了?” 商刻羽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系的完美蝴蝶结,立刻捧起纪颂书的手查看。 这双手白皙修长,指甲盖透着粉色,修剪得利落齐整,手背上一道冒红的血痕,显得突兀而美中不足。 “对不起,我分心了。”纪颂书轻声道歉。 “别切了。”商刻羽兴致全无,把纪颂书从厨房拉出来,按到沙发上。 医药箱放在茶几上,商刻羽刚把碘伏拿出来,身形忽然顿了一顿,她站起身,扭头向不远处叫道:“卡洛塔,过来帮裴小姐处理一下。” 卡洛塔端着纪颂书的手包扎的时候,商刻羽就在旁边紧紧地盯着。 她问:“这伤会不会影响你弹钢琴?” “钢琴?”纪颂书诧异。 她小时候确实学过钢琴,但那是她父母去世之前的事了。 “上次去你家见你父母的时候,客厅里摆着一架施坦威。” “应该不影响吧。”纪颂书答。 “演奏给我听吧。”商刻羽说,“要是能打动我的话,我就原谅你。” 纪颂书的眼睛亮了。 她被姨妈收养后就再没碰过钢琴,只能艳羡地看着裴纪月一路接触各种名师学到钢琴十级,又因为热情消退而厌弃,客厅里的琴沦为一件她无法触碰的摆设。 商刻羽开口的话,她就有理由去碰一碰琴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多少。 “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商刻羽说。 纪颂书声音坚定:“我可以的,但你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练一练。” 商刻羽微笑着: “那正好,我有个朋友正在全球巡演,她是个小提琴演奏家,一个月后在风原大剧院有演出,但她的钢伴出了点意外,你来给她伴奏,可以吗?” 纪颂书吃了一惊,风原大剧院是全市最大的场地,可以容纳上万人,只有最顶尖的演奏家才能进到那里演出。 她断了弹琴十几年,一捡起来,就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演出。 一想到台下黑压压一片,成千上万双眼睛正盯着她,无数双耳朵检索着她手下每一个音符,她忍不住哆嗦了下。 “做不到吗?”商刻羽淡淡地问。 纪颂书深吸一口气,说:“当然可以。” 她相信音乐是有魔法的,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商刻羽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场合比较庄重,到时候穿我送你的那条裙子,好吗?” 这下纪颂书真的迷茫了。 “你什么时候送过我裙子?”她问。 _ 一个小时后,纪颂书气势冲冲冲回了家。 进了门,裴纪月正躺在沙发上刷视频,外放的视频中AI女声尖锐,她“咯咯咯”地笑着,头发一直垂到地下。 纪颂书重重地关上门,“砰”一声,吓得裴纪月从沙发上跳起来,发现是她,立即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你还知道回来啊,三天两头夜不归宿的,在外面玩得很~开~心~哦~” 纪颂书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冷静而清晰地说: “前几天,你是不是收到了一条送货上门的裙子?” “是,又怎样?” “你有没有觉得那条裙子不太合身?” 裴纪月不说话了,冷眼瞅着纪颂书。 “那是商刻羽送给我的,麻烦你还给我。” “我怎么知道是给你的?”裴纪月皱着鼻子,理直气壮,“那条裙子送来的时候,对方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要给裴纪月裴小姐,裴、纪、月三个字,你不认识吗?还是说,你真把你自己当成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颂书深吸一口气,“但现在商刻羽想看我穿那条裙子。” 同时,她在心里忖度,裴纪月说得也有一点点道理,她也不是很想要一条别人穿过的裙子,便退了一步,道: “我不是想让你把裙子还给我,只是希望,到时候你可以把裙子借我穿一天。” 纪颂书已经做好了被裴纪月冷嘲热讽的准备。 没想到,裴纪月端着下巴想了一想,爽快地答应了。 “可以啊。” 纪颂书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表姐一般震惊地望着她,裴纪月从来没有这么好说话过,让人怀疑她肚子又在捣鼓什么坏水。 “——不过,你得为我做一件事。” 果然,纪颂书顿时松了口气:“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你慢慢想,只要不违/法,不侵害我的人身安全,我都可以做。” “还有,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琴。”纪颂书趁机说。 “随便你。”裴纪月说完便离开了。 纪颂书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揣摩着裴纪月会让她做的事。按以往的经验来说,无非是些故意折腾人的事,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她强压下心里的怀疑和不安,投入到钢琴中去。 接下来的几天,裴纪月回家都异常的晚,趁着家里无人的时分,纪颂书久违地坐在钢琴前,指尖触及琴键,感到一阵海潮似的怀念涌上心头。 上一次坐在钢琴前的时候,她还只有八岁,腿都踩不到地面,只能在琴凳前晃悠。 一晃眼,十一年过去了。 当她再次把手指搭在琴键上,她惊异地发现,每一个琴键、每一个音符,似乎都还记得她。 如诗如水的音乐中,她想起小时候,想起她的家,那座漂亮的带院子的大房子,院子里有她亲手种的草莓,不太成功,只结出来小而毛刺刺的绿色果实。 那时候,她的每一只小熊和小兔玩偶都有名字,都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夜晚,月光浸润了房间,白窗帘在风中翻飞,她和妹妹和小熊小猫小兔一起坐在床上,听妈妈讲永不会枯竭的童话故事。 “你弹够了没有?” 冷冰冰的声音把纪颂书拉回现实。 今夜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她扭头一看,时钟悄无声息地指向了凌晨两点,裴纪月回来了,正在玄关弯腰抬脚脱高跟鞋,没站稳,一连跳了好几下,还不忘点评一句: “你这弹的,什么东西,要去参加幼儿园比赛也不够格的。” 纪颂书讪讪地缩回手。虽然不想承认,但裴纪月是考过了钢琴十级的。 “这个琵音我总是弹得不顺,能麻烦你教教我吗?” 面对纪颂书的请教,裴纪月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优越感,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高高地抬起下巴,笑道:“我只演示一次。” 她手指灵活,在琴键上窜过,音符一闪即逝。 “学会了吗?”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纪颂书点点头:“记住了。”她把手按上琴键,循着记忆试着弹奏了一遍,“是这样吗?” 裴纪月脸色一白,没有回答,而是把纪颂书从琴凳上挤开,坐下弹奏了一整段飞速旋转的旋律,然后急切地问*:“那这个呢?” 她演示的是一种极高阶的技巧,当初换了三个老师、练了几个月才勉强掌握。这绝对够打纪颂书的脸了,她兴奋地想着,不住地催促着。 纪颂书细细地回忆着刚才的动作,也跟着弹了一遍,有些不确定地抬头问:“是这样吗?” 裴纪月握紧了拳头。 她看着纪颂书那张风轻云淡的漂亮的脸,恨得牙痒痒,当初就不该下手那么轻,把她的手弄断、脸刮花就好了。 “这么点东西,还需要我教,懒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自己练吧。” 裴纪月丢下这句话,就回自己房间里,关门时,“砰”地一声,像是要爆炸了。 纪颂书没把这段插曲当回事。裴纪月的情绪像是个过于智能的垃圾桶,都不用踩一脚,靠近就开盖。 她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该睡觉了,明天还有早八。 可是,她的脚步拖拖延延的。 其实最近,因为一些原因,她有些害怕睡觉…… 磨蹭了好半天,她洗过澡,躺上自己小小的、翻身都有些困难的床上。耳边似乎还有琴音环绕,她忍不住地抬起手,对着空气按下琴键。 那么弹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有些傻,把手收回来枕在脸颊下,告诫自己: “睡吧、快点睡吧,今晚不会再梦到那些了!” 朦胧中,她的意识模糊了,像被抛到了高空,落在云端。 一个人在轻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感到一只手托住了她,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从身后环绕上来,柔软的身体在背后贴住她。 另一个人的呼吸亲热地喷洒在耳廓。她颤抖,她软化,她觉得自己化作一滩水,浸湿了床单,滴下来、濡湿了,一切都乱了套。 朦胧与天旋地转中,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乌黑浓墨般的眼眸,往日抑不住的神采,如今同样是意乱神迷。 第23章 醋坛子翻了 ◎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的身体是柔软的,所有凹陷的地方都盛满了水,像一汪清泉,落了雨,漫起来、溢出去,四处都害了水。 忽而地面撼动起来,山崩地裂。 纪颂书感到身体猛地一坠,一睁眼,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手机在振动。 都是梦、都是梦,她轻声念着,竭力把记忆从脑子里抹去,拍拍发烫的脸颊,拿起手机看了看。 很不巧,是梦里的另一个主角。 商刻羽:「明天有空吗?」 头像上那只戴墨镜的狗视线锐利得很,透过墨镜和屏幕两层,贼兮兮地盯着纪颂书,像是看透了她的梦、她心里的想法。 纪颂书捂住脸,心虚泛滥了。她先把自己收拾好,才慢慢开始考虑回复的事。 她不想见商刻羽,不敢见商刻羽!一见到她,就想起梦里的事,这让她怎么面对她! 明天有没有空?明天见不见?为什么躲着我? 一连串的问题纪颂书回答不上来,难道要告诉对方我每天晚上都梦到和你酱酱酿酿,所以不好意思见你吗?纪颂书呜咽一声,就开始变着花样搪塞回去。 有课、朋友找、脸肿了、被床黏住了…… 各种理由用遍了,一连拒绝了好几天,商刻羽的语气越来越冷淡,从一开始的「今天有空吗?」演变成一个直白的「?」。 纪颂书察觉着这样的变化,还是怕商刻羽生气,就每天从裴纪月的朋友圈偷几张风景照生活照发过去,当作分享日常,佐证自己确实忙碌至极抽不开空。 商刻羽一概不回,纪颂书持之以恒。 这天,商刻羽终于被她的诚心打动了,或者是,被烦到了,大发慈悲回了一条: 「本人呢?你不出镜,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拿别人照片糊弄我。」 被说中了的纪颂书尴尬地挠挠头,跑到厕所里对着镜子,比了个耶。 也没过脑子,顺手原图就发出去,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撤回,丢进美颜软件里捯饬一番,再重发。 办公室里,商刻羽手很快地存到了原图,看着照片上女孩呆呆的表情,唇角闪过一丝笑容。 这个笑容被她面前正在汇报工作的卡洛塔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说: “大小姐,我调查了一下裴纪月小姐最近的行程。” “她并非事务缠身,而是每天前往一家咖啡厅,待六个小时以上。” 商刻羽收敛笑容,把手机搁到桌上,语气严厉。 “卡洛塔,我不记得我有让你监视她。” “抱歉,大小姐,是我自作主张了。”卡洛塔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完了后半句: “但是,那是一家以恋爱感为卖点的女仆咖啡厅。” 一瞬间,办公室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过了将近一分钟,商刻羽才说:“她去哪里,做什么事,关我什么事?她又不是我的谁。” 她神色淡然,仿佛谈论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卡洛塔静静地看着自家大小姐,心下了然,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汇报完所有东西离开时,特意放慢了脚步,好久才退到门口。 关上门的前一刻,商刻羽冷不丁说了一句:“把我明天下午的日程空出两个小时。” “是。”卡洛塔微笑。 第二天是个不太晴朗的日子。 雨点啪嗒啪嗒打在窗户上,窗外树枝撼动着,一派山雨欲来的气象。 纪颂书在摇晃的公交车上低头刷着手机。 她点开裴纪月的朋友圈,看到最新一条,微微吃了一惊。 裴纪月:「老婆酱,可爱捏~」 配图是一张合照,裴纪月和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可爱女孩脸贴着脸比心,动作异常亲昵。 纪颂书恍然大悟,难怪裴纪月最近总是早出晚归,原来是走出了前任的阴影,找到第八任女朋友了。 也不知道这次会被骗什么,钱还是感情? “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下一站,济康医院。” 广播播报结束,纪颂书收起手机,准备下车。 她每周去医院看望妹妹,日子不固定,这天没什么特殊,只是沈医生刚好休假。 纪颂书进门的时候,纪朝夕正捧着一本《博弈论》在读。 听见开门声,纪朝夕抬起头,表情迅速变得欣喜,像是点燃的烟火。 “姐姐,你来啦!” 纪颂书注意到妹妹床边摆了厚厚一摞书,问:“这些书是哪里来的?” “这些都是惟一姐姐帮我借的。”纪朝夕笑容灿烂,“她还说,下个月可以让我出院几天。姐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明湾公园看桂花吧。” “好呀,学生证还可以半价。” 纪颂书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想摸摸妹妹瘦小的脸蛋,却被一把捉住了手。 “姐姐,你的手怎么了?”纪朝夕惊呼。 她捧起姐姐的手,这双手骨节分明而手指白皙,大部分指尖上都包着创口贴,兔子图案的。 纪颂书抿了抿嘴:“我最近开始练琴了。” “真的吗?”纪朝夕兴奋地叫道,“姐姐,我记得你以前弹钢琴可厉害了,但凡参加的比赛全是冠军,所有人都说你是天才呢。”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一个含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姐妹俩转头一看,沈惟一站在门口,不同于以往的白大褂,今天她打扮得相当休闲,浅棕色长风衣,牛仔裤衬得她腿又细又长,手里提着果篮。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 “惟一姐姐,你今天好漂亮!”纪朝夕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 “今天我休假,想了想,还是想来看看你们。” 你们。 纪颂书注意到了这个“们”,沈惟一怎么会知道她今天来看小夕? 她敏锐地看向妹妹。 纪朝夕一歪头,躲过姐姐的死亡凝视,没话找话道:“哦对了,惟一姐姐,你帮我借的书我已经全都看完了,能帮我还回去吗?” “可以啊,下次想看什么?” “啊,那个我想看点心理学的书,《普通心理学》一类的……” “彭聃龄的版本,还是津巴多的版本?” “都可以吧,哪个比较适合刚入门的人?” “我觉得……” 她们聊得你一句我一句,一点不给纪颂书插话的机会,她就在一旁睁着眼睛看着,俩耳朵听着。 她心里其实也没想怪妹妹,小夕平时呆在医院,接触最多的就是主治医生沈惟一,属意她也是难免。 她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放在正侃侃而谈的沈惟一身上。 平心而论,沈惟一是个很适合谈恋爱结婚的对象,温柔、体贴,外形靓、学历高,工作也体面。 只不过,她个人不是很有谈恋爱的想法。而且,和妹妹的主治医生谈恋爱,是大忌。 忽然,她的口袋里振了振,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裴纪月的消息: 「现在到江阳路216号来。」 纪颂书回:「那是什么地方?」 裴纪月:「你来了就知道了。」 纪颂书:「我现在在医院。」 裴纪月:「赶紧过来,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件事。」 纪颂书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妹妹:“抱歉,小夕,我临时有点事,可能得走了。” 纪朝夕以为她是生气了,脸色一下子变得灰暗,局促地说:“啊,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故意撮合你和沈医生了……你别生我气嘛。” 纪颂书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没有生气,我是真的临时有点事,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吧。” “颂书,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沈惟一主动提出。 纪颂书想了想,地铁到江阳路要一个多小时,开车只要十几分钟,就没推辞。 外面天气很差,风雨交加,狂风撼动大树,望出去黑影幢幢,无数豆大的雨点骤然砸在玻璃上,发出爆裂声。 车里的气氛是凝重而沉闷的。 一路上,纪颂书坐在副驾驶,心神不宁,不知道是和沈惟一独处,还是裴纪月忽然喊她过去导致的,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车前玻璃望出去,一片雨天雨地。红灯的光穿透雨雾,弥散成满目的红,车慢慢停了下来。 “你小时候学过钢琴?”沈惟一主动挑起话题。 “嗯,小时候有点基础,最近开始捡起来练习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听一曲?” “还在练习中啦,”纪颂书攥紧了手,“没到能给人展示的地步。” “我也学过一些乐理,或许能帮你提点建议。” “真的不麻烦你了。”纪颂书加重了语气。 沈惟一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说:“是因为要弹给某个人听,所以我不能听吗?” 纪颂书一怔,“不是。” “那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好吗?我会一直等你的。” 纪颂书心里一颤,直觉她说的并不是弹琴,轻轻“嗯”了一声,此后便陷入了沉默。 幸好,裴纪月的一通电话拯救了她。 “你还没到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还有些吵闹,似乎有几个人同时在她身边讲话,纪颂书头一次感谢这样的吵闹。 “你叫我过去什么事?” “我今天要和香香宝出去约会,但是她们店里不让请假,你来替她上一天班。” “香香宝是谁?” “是~我~超~可~爱~的~女~朋~友~哦~” 电话里裴纪月的声音十分荡漾,纪颂书听得耳根发麻,心里想着,原来是照片里那个女仆,那帮她上一天班,不就是……要当一天女仆?纪颂书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沈惟一看到她的表情问。 “没什么。”纪颂书摇摇头,在心里使劲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又不是没穿过女佣装,而且,打一天工而已,不让熟人看到就好了。 尽管做了许多心理建设,但,店里的景象还是令她震惊了。 四处是粉红色的帷幕和爱心的装饰,穿着可爱的女仆服务生们四处走动,有的正对着蛋包饭施展香喷喷美味味的魔法。 纪颂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从桌上流着的蛋包饭,到服务生身上的裙子。 这和商刻羽家的女佣装很不同,那天她穿的是英式的长度达小腿的长裙,这家店的制服却是露肤度极高的款式,裙摆堪堪盖住大腿根,走两步就让人觉得凉飕飕的,甚至还恶趣味地,在胸口开了个爱心型的洞。 好消息是,这家店只服务女性顾客。 坏消息是,虽然她极力劝阻,沈惟一还是跟着她一起进来了。 “你是来替香香班的么?”一个店长模样的人走过来。 纪颂书能感到沈惟一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背后,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吧。” 纪颂书领到了一套和外面员工一样的制服。换衣服的时候,她万分纠结,有一瞬间她在考虑把衣服翻过来穿,爱心型的洞开在背后比开在胸口好接受多了。 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又把衣领往上提了提才出来,接着,店长向她介绍了一大串诡异而的流程,比如说要向蛋包饭发射变好吃的魔法,要称呼顾客“主人”,说话要以“喵呜~”结尾,按照拍拍立得。 培训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她走出来,环顾一圈,没看到沈惟一,暗自松了口气。 还没轻松太久,店长从身后推了推她,揶揄地说:“那位客人等你很久了。” 纪颂书向店长指的方向看去,沈惟一坐在角落,正静静地看着她微笑。 她的气质温和如水,温润中却藏着纪颂书避无可避的锋芒。 纪颂书慢吞吞地走近,沈惟一不着痕迹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点了点头:“很好看,这是你新找的兼职吗?” “额……我就是帮朋友代一天班啦。” “如果你需要兼职,我可以帮你介绍,薪水应该会比这里高。” “不用啦。”纪颂书只希望沈惟一赶紧离开,看到她这副样子的人越少越好。 “好吧,既然你这么不欢迎我,那我还是走吧。在我走之前,和我拍张拍立得,可以吗?” 纪颂书靠在沈惟一身边,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店长刚才培训的那些技巧早从耳边光滑地流走了,她四肢僵硬地跟沈惟一合了张照。 没等拍立得显现出来,她就把相纸塞到沈惟一怀里,做出送客的手势。 沈惟一走到门口,又扭回头,望着纪颂书说:“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纪颂书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碟,听到声音抬起头。 这一抬头,却如同见了鬼一般,喉咙里短促地叫了一声,迅速扭身躲到了后厨,手里的托盘碟子叮铃当啷一阵晃荡,差点砸在地下。 沈惟一愣了一秒,慢慢地扭回身离开。 可就在她转回头之际,她闻到了一种醇而引人醉的香味。 而后,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凌厉上挑的墨色眼眸,带着目空一切的神情,自雨幕中走来并没有让她变得潮湿狼狈,反而染上了三分出尘、七分凌冽。 商刻羽偏过头,上下扫了沈惟一一眼,眼神变得深邃。 两个人都没说话,眉目间的交锋电光石火。 风暴中,一张相片幽幽地飘落在地上,影像显现出来了。 在沈惟一拾起照片之前,商刻羽一脚踩下去。 鞋印精准地落在照片里沈惟一笑着的脸和搭着纪颂书肩的手上,纪颂书依旧是干净而清晰的。 后厨的帘子撩起,纪颂书匆匆躲进去,和厨师尴尬地对视两眼,厨师递给她一份蛋包饭,她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是来取餐。 听见外面的交谈声,她心有余悸地大喘气,商刻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到她了吗?没有吧,应该没有吧,别吧!纪颂书在心里哀鸣着。 前厅里,一个女仆勇敢地冲锋到商刻羽身边。 “主人,请问你需要什么?” 听到主人这个称呼,商刻羽的眉心跳了跳。她问:“刚刚那个人,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那个是今天刚来的新人,还比较怕生喵呜~让我来服侍主人您吧。” 商刻羽紧紧盯着后厨的方向,说:“不,我就要她。” 女仆战战兢兢看了她一眼,似乎认出了她,转身和店长说了什么。 纪颂书在后厨,正研究着如何找到后门逃走。 店长跑步过来和她说:“你在这里啊,外面有客人指名要你。” 纪颂书猛烈地摇头,“我不能去。” “拜托你了,那是位大顾客,整条街的店铺都是她的,怠慢了她,我们店都开不下去了。” 在店长哀求的神色里,纪颂书动摇了,她随手抓起一个口罩戴上,走了出去,视死如归。 “你为什么戴口罩?”商刻羽掀起眼睛瞧着走近的人。 纪颂书故意粗着嗓子说:“我脸上有一块很丑的胎记。” “我不介意。”商刻羽冷冷的语气像是命令,“摘掉。” 纪颂书没办法了,只能破罐子破摔: “其实我有传染病。” 商刻羽神色不变,浓密的睫毛下两只漆黑幽深的眼珠盯着纪颂书,良久,她说:“离我远点。” 纪颂书松一口气,扭过身,步伐飞快,心里正庆幸着自己躲过了一劫。 下一秒,一阵不祥的嗡嗡声响起,纪颂书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她拼命捂住口袋,也无济于事,阻碍不了声音的传播。 这是她手机的振动声。商刻羽给她打了个电话。 商刻羽在她背后冷笑一声。 “有传染病?” “对不起。”纪颂书立刻滑跪道歉。她摘掉口罩,低下头,语气诚挚。 商刻羽大力地捏住她的下巴,利用身高差,强迫她抬起头,直视自己。纪颂书不禁踮起了脚。 “我很好奇,我的未婚妻,为什么不答应我的约会,却在这里穿成这样,服务别的女人?” 纪颂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同时内心疯狂地祈祷着,发生点什么事让她逃过一劫吧!这样的场面她实在没法应付! 事实证明,当你以为情况已经足够坏的时候,现实会告诉你,还不止,还能更坏。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纪颂书此生难忘的事。这件事,在纪颂书人生最不愿回忆排行榜上可以排到第三。 女仆装胸口的一颗扣子因为受不住压力,崩开了,弹飞了,准确无误地崩到了商刻羽额头上。 那一刻,纪颂书觉得自己崩溃了,全世界的火山都要喷发了。商刻羽深吸了几口气,那是喷发前的浓雾,商刻羽站起身,那是滔天的火焰和熔岩。商刻羽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那是……等等? 纪颂书茫然地接过商刻羽的外套。 商刻羽只说了两个字:“披上。” 接着,她叫来店长,递过去一张空白支票,“填一个你满意的数字吧,这家店我买下来。” 在那压迫感极强、如有实质的视线下,店长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道是财神来了还是死神来了。 做到店长这个位置,自然是拎得清的,也不敢狮子大开口,小心珍重地接过支票,填好了数字。 商刻羽扫一眼,点了点头,又扬起下巴指指纪颂书。 “人,我带走了。” “好的好的,您慢走。”店长捏着那张支票,惴惴不安,手心里浸湿了汗。 “具体的合同事项,您和我谈就好。”卡洛塔适时从门外走进来,对店长说道。 商刻羽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她握住纪颂书的手腕,以一种令人无法反抗的气势把人拉走。 纪颂书披着商刻羽的外套,踉踉跄跄地跟着商刻羽身后。她感到施加在手腕上的力气像是要把她捏碎,商刻羽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第24章 情趣 ◎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街道尽头是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司机小唐立在车边,打开车门,纪颂书被商刻羽拽着跌进车里。 这辆车的后座空间极大,甚至有面对着的两排,纪颂书迅速地调整姿势坐好,和商刻羽面对面,驾驶座的隔断板缓缓升起。 商刻羽面无表情,她真正生气的时候,脸色像是平静的水面,什么情绪都没法在她脸上留下。 这更映出纪颂书的心虚,她把两只大拇指包在掌心里忸怩着,垂下头,弱弱地说:“对不起。” “你真以为我认不出你吗?” “全天下闻起来像个被狗熊偷走的蜂蜜罐子的,也就只有你了。” “什么狗熊?什么蜂蜜罐?”纪颂书迷茫地抬起眼,接触到一双冰冷的漆黑眼眸,不禁瑟缩了一下。 商刻羽更逼近她。 “是我让你体验当女佣切洋葱觉醒了你什么了不得的癖好吗?让你一周一天不落地来这里,还亲自上阵服务顾客。” “我就是……想体验一下生活……”纪颂书支支吾吾,这个理由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体验生活?你有时间天天来女仆咖啡厅体验生活,没时间和我出来?” “那个……额……距离产生美。” “你在说我丑?”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纪颂书急忙摆手澄清。 “你知道吗”商刻羽语气不悦,“你现在身上一股廉价的香水脂粉味,还有那个人的味道。” “那个人?” 商刻羽没解释,只是问:“为什么和那家伙走得那么近?” “你到底在说谁?”纪颂书不明白。 商刻羽咬牙切齿:“沈、惟、一。” “你认识她?” “你不认识她?”商刻羽嘴角浮起一个嘲弄的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谁。” 纪颂书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沈医生姓沈,沈氏集团的沈。她们之间或许有些她不清楚的矛盾。 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地铁站公交站都有好几个姓沈,她以为世界没有那么小,没想到她的运气这样好! 看商刻羽的表情,她知道有些事不该说。 “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纪颂书强撑着回答,“普通朋友。” “你和你的普、通、朋、友认识多久了?” 纪颂书算了算,沈惟一接手朝夕的治疗有一年了,但为了自己的安危和商刻羽的血压,她回答:“半年多一点。” “差不多是我回国之前。”商刻羽点点头,而后贴近纪颂书的脸。 纪颂书有些紧张,不住地往后缩,后背抵上座椅,无处可躲,商刻羽冷着脸,气息带着侵略感,呼吸都打到她脸上。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只要和沈家的继承人结婚,哪怕对象不是我,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啊?纪颂书大脑空了一瞬。 这话算是对了一半,但另一半简直错得离谱。她不知道商刻羽怎么联想到这一层的,下意识就要否认,可对方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我从来不做别人的备选。” “回去告诉你父母,既然想攀关系,就别朝三暮四的,我随时可以取消婚约。” 这话里明晃晃带着威胁。 纪颂书愕然,而后恢复了镇定,微微说了些谎:“你真的误会了,我和沈惟一是在体检的时候认识的,她是我的医生。” “别太天真了。”商刻羽嗤笑一声,“风原市这么大,沈氏自己旗下也有医院,沈惟一为什么偏偏去你们裴家的医院工作,还刚好成为你的医生?” 纪颂书怔住了。 “你觉得,她图什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纪颂书迅速地反省自己。不行、不能再被商刻羽的思路带着走了。她的脑子里冒出来一种笨而生硬的转折方式。 纪颂书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她是不善于做这种事的。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于撒娇的语气,凑近商刻羽说:“可是我不喜欢她呀,”她笑着说谎,“我喜欢你。” 商刻羽到嘴边的话滚了回去,她吞咽了下,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招对我没用,我可不是你那几个前女友。” 七个前女友的事怎么还没有过去?纪颂书有些丧气,在心里暗暗踩了一脚裴纪月,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歪着脑袋,紧紧地盯着商刻羽,换了一种攻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刚在那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你的未婚妻诶。” 商刻羽不作声。 “你在吃醋,是不是” “不是。” “你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大错特错。” “不要不敢承认嘛。”纪颂书一面用手臂拱拱商刻羽,一面试图从商刻羽脸上看出一点说谎和伪装的痕迹。 可是,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始终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读不出情绪,只有冷淡和浓艳的漂亮。 “我会和沈惟一保持距离的,以后也不会再来女仆咖啡厅,我保证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我会对你负责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纪颂书抱住商刻羽的手臂,有意无意地贴上去。 这是最后的撒手锏了。 她热切而期待地望着商刻羽,然而,她等来的是一句冷冰冰的回应。 “不要用你迟钝的感官擅自认定我在生气。” 商刻羽从她臂弯里抽回手,斜睨着她。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是我的谁吗?” “你刚刚说我是你的未婚妻……” “我的中文不是很好,未婚妻的意思其实是说,”商刻羽顿了顿,“我不会和你结婚。” 纪颂书僵在那里,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这么笨,被退婚的话,朝夕要怎么办? 她的眼睛眨着眨着,长长的睫毛上就挂满了泪珠,颤抖地落下来。 “对不起,你把我关起来吧,关在你家里,这样我就只看得到你了,我会把你当作主人一样对待的……” “拜托,别不要我……” 纪颂书垂着头,正轻声呢喃着,忽然感到两只手臂揽过肩膀,商刻羽轻轻地揽住了她。 抬起眼,那张红酒一般浓烈艳丽的脸越凑越近,她一时忘记了争辩,也忘记了喘息,仿佛时间停止了,只是怔怔地看着。 眼前人的视线低低的,似乎在盯着她的嘴唇。 她心里又燃起一丛升腾的希望,叫她急切地闭上双眼,渴望一点亲昵,或者一个吻。 等了很久,这个吻迟迟没有落下。 纪颂书失落地睁开眼,商刻羽眼里浓重得像一团墨,化不开。 半晌,商刻羽只是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给她一个似是而非的拥抱。 “腺体,在这里对吧。” 纪颂书后颈一痛。 呜咽一声,她感到尖利的牙齿刺进了皮肤,自己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血液澎湃地在激荡,一时间,她被一股扑天盖地的浪潮淹没了。 这是“标记”吗? 商刻羽什么意思? 不打算和她结婚,却咬她、“标记”她? 纪颂书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神情恍惚、意识朦胧,半天才在模糊的思想中得出一个结论,原来商刻羽有这样锋利的虎牙。 “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商刻羽的声音很不真切,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纪颂书彻底迷糊了,商刻羽到底是讨厌她,还是喜欢她?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咬她?可喜欢她,为什么又不承认,还说要解除婚约?不打算和她结婚?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不——” “下车吧,你家到了。” 商刻羽又回到了那副疏离的态度,目视前方、目空一切,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都是纪颂书的幻想。 冷风席卷着落叶扫过,漫天大雨已经停了,只剩下地上一个个倒映着灰暗天空的水潭。 纪颂书被请下了车,站在萧瑟的街头,车门在她眼前甩上。 她追了两步,目送着商刻羽的车远去,影子消失在街角。 秋风送来一阵寒意,她裹紧了外套,闻见外套上商刻羽的味道,又陷入那纷乱繁杂理还乱的思绪里,魂不守舍地进了住宅楼,走上电梯,好半天没动静,才发现忘了按楼层。 终于回到家,她停在玄关,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又转过身,观察自己的后颈。 明晃晃的一个牙印。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像是有只猫在玩毛线团。 忽然一个想法疾速猛冲到她思想里。 标记……商刻羽标记了她…… 那她会不会怀孕!? 纪颂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一通电话就远渡重洋打给了叶青瑜。 “青青,怎么办啊,我可能怀孕了。” “什么!!!!!!” 远在巴厘岛度假的叶青瑜尖叫响彻房间,她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来,“念念,你说清楚,发生什么了!” “她标记了我,在我后颈上咬了一口……”纪颂书支支吾吾解释了一段。 “啊啊啊!”叶青瑜发出土拨鼠尖叫,“别把你们的情趣告诉我啊,我不想当你们play的一环!” 纪颂书懵了一下:“什么意思?” 听完叶青瑜的解释,纪颂书既尴尬又丢人,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但又忍不住想,既然这样,那商刻羽为什么要“标记”她? 是要报复她咬她下巴吗? 又或者,她是从ABO世界穿越来的? 纪颂书甩头把离谱的想法丢掉。 她想不明白,她总是琢磨不明白商刻羽在想什么。可直接问,商刻羽又不告诉她答案。 思前想后,决定放弃思考。 她简单把自己收拾了一下,那条祸源的女仆裙洗好了,又缝了个扣子上去,叫了闪送送回店里去了。 万事完毕,纪颂书窝在被子里,迷迷蒙蒙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似乎没睡过一般,她还是不自觉摸上后颈,那个牙印依旧清晰深刻。 房间里静悄悄的,月光从窗口漫进来,把地面淹没成海。 纪颂书睡不着,她轻手轻脚走出房间,确认了裴纪月还没回来,便走到钢琴边,翻出一篇新的谱子。 从前裴纪月一失恋就喜欢夜半练琴,从《分手快乐》谈到《爱情买卖》,一边谈一边放声歌唱,“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把楼上下的邻居赶跑了,所以她不用担心扰民的问题。 把心思扑到琴谱上,琴声潺潺,在不平静的心上四溅。要使自己静下心来,纪颂书又开始做移调练习。 一旦沉浸进去,连指尖的疼痛和时*间的流逝都察觉不到了,不知不觉,窗外的天光亮了。 开门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早上六七点,裴纪月回到了家,头发凌乱,五官乱七八糟,看起来像一张揉皱了又展开的纸。 “你怎么了?”纪颂书问。 “我被甩了,你满意了吧。”裴纪月一开口就是火药味。 纪颂书震惊,这才官宣一天,怎么就被甩了?冰箱里的酸奶保质期都比这长。一天,甚至刷新裴纪月最短恋爱时长了。 “香香宝今天有其他还没约会,原来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客人,因为我出的价钱高,所以出来和我约会。” 裴纪月脱了外套在沙发上坐下,颓然地说道,“我跟她根本就没开始,” “可她喊我月月宝,会喂我吃东西,握着我的手说想我,她还给我拍拍立得,穿我送的衣服,记得我们的专属手势和暗号……” 她如泣如诉,纪颂书支着脑袋听了一会儿,总觉得缺了什么。 思虑片刻,她把手按在钢琴上,为裴纪月配上一曲悲伤的、婉转断肠的bgm。 “香香宝,我的香香宝,她这么可爱,又这么善良,她肯定是喜欢我的,但迫于店里的压力,不得不和其他客人约会!” “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的东西都要被人抢走?” 纪颂书心想怎么会是都,从小到大裴纪月要的东西,姨妈都会二话不说买给她,比如这架琴,很少会有家长愿意给初学者买最顶级最名贵的琴。 突然,裴纪月把脸转向纪颂书,从悲伤转成了愤怒。 “你在干什么?” “给你弹bgm。”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碰我的琴了?” “我之前问过你了,你说随便我。”纪颂书解释说。 “不行,你不许碰我的琴。”裴纪月迅速变了卦,“绝对是因为你碰了我的琴,抢走了我的气运,我才会被香香宝甩了的。” “我要把香香宝约出来,你明天再去店里帮她替一天班。” “我不去。”纪颂书斩钉截铁地回绝,“我今天去,碰到了商刻羽。” “什么?”裴纪月怒目圆睁,“难道那个出价比我高把香香宝抢走的人是商刻羽?” “当然不是!”纪颂书无语。 “但她看到我在那儿,特别生气,甚至扬言要解除婚约,这对裴家的影响,你应该明白吧。所以我不能再去,钢琴也是她希望我弹的。我希望你能至少配合我一下。” 裴纪月冷冷道:“解除婚约最好啊,难道你还想抢我的名字一辈子吗?” 纪颂书迷惑了一瞬,难道姨妈没有告诉裴纪月自己只是顶替她一阵子,并不会跟商刻羽结婚吗? 这一愣神,被裴纪月解读成了挑衅,她顿时暴跳如雷。 “商刻羽商刻羽商刻羽,你满嘴都是商刻羽。你跟她什么关系?你抢我的名字抢我的身份才能和她勾搭上,还敢拿她的名头来压我?” “我就要把你的婚约搅黄,让你没人要,然后让我爸妈把你跟你那个短命鬼妹妹赶出去!” “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你爸妈也是活该死得早!你们一家团聚去吧!” 啪一声,一个巴掌抽在裴纪月脸上。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的家人。”纪颂书喘息着说,她的胸腔剧烈起伏,手心因为力度微微发胀。 这一掌下去,两个人都愣住了。 纪颂书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打下去了,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自从高中那两次之后,她就没再和裴纪月打过架,从前一胜一负的战争让她们的关系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勉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你对我指手画脚,我对你阳奉阴违,有来有回。 如今,这种平衡被打破了,裴纪月脸上逐渐显出一个手指印。 这一记似乎把她所有伪装的皮囊都打碎了,她陡然暴怒起来,头发乱蓬蓬而目光狞恶,像一只张牙舞爪、饿了三天三夜的狮子,就向纪颂书扑过来。 纪颂书想向后躲闪,可她忘了身后就是沉重而不可撼动的三角钢琴,后背猛地撞上琴角和琴键,房间里爆发出一阵混乱暴躁的杂音。 纪颂书一下子摔在琴上,疼痛密密麻麻地攀附在脊柱上,她勉强地撑着琴凳想站起来,裴纪月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地下扯。 头皮上是撕裂的疼,纪颂书倒在地下,裴纪月抢占时机骑在她身上,居高临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就开始扒拉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纪颂书挣扎着大喊。 “当然是让商刻羽见识你的真面目,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脖子后面有个印子!跟哪个女的出去鬼混了吧!” 裴纪月一面钳制住纪颂书,一面拿出手机,就想拍她这样衣衫凌乱的模样。 看到黑漆漆的镜头,纪颂书心里一阵紧缩,浑身都在抗拒,下意识奋力把手一甩,裴纪月的手机被击飞了出去,砸到墙上,又弹到地下。 “我的手机!”裴纪月尖叫,又很快变得狰狞,“不巧,我刚刚拨了商刻羽的电话。应该已经通了吧。” 她大声向墙边的手机喊着:“喂,商刻羽,我告诉你,你看上的人就是个拣货,她一面和你约会,一面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她最喜欢抢别人的女朋友了,她连她妹妹的医生都不放过。” 听到沈惟一出现在裴纪月口中,纪颂书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纷杂狂乱的思想在她闹脑中流窜,不行、不行,不能再让裴纪月这么乱说下去了,这么下去,一切都会完蛋的。 她迫切地想呼救起来,但裴纪月眼睛一红,直接用手臂闷住她的口鼻,用力捂住。 她喘不上气,窒息充塞大脑,血色从嘴唇褪去,胡乱蹬着的腿不再动弹,面色迅速灰败下去。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之际,突然,门口传来清晰的开锁声。 裴纪月身体一僵,机械地把目光向门口转去,纪颂书趁机大口喘息,把空气吞进肺里去,她眼前一片模糊,含着泪,余光也向门口望去。 第25章 又被欺负了 ◎但很会撒娇,且靠山很硬◎ 门缓缓打开。 门后空无一人。 是风吗?还是门坏了?纪颂书脑中一片混乱,门开的那一瞬间,她竟然诞生了一种隐秘的期望,期待商刻羽会像上一次一样,救星般出现,从裴纪月的手下救下她。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需要别人拯救的人?纪颂书一怔,咬紧牙关,把裴纪月从自己身上掀翻。 房间里一片混乱,充斥着□□击打声,地上垂着被扯断的发丝和衣服碎片,混战的两个人上下欺压着、缠斗着,无暇在意其他东西。 所以门外的家伙自顾自进来了。 这回是裴纪月被按倒在了地上,纪颂书的手正要招呼上去,就看到裴纪月变了脸色,眼睛瞪着,像是活见了鬼。 纪颂书诧异地回头,从她低低的视角能看到一团高大的毛毛涌了进来。 那是一只瞎了眼的阿拉斯加,阿列克谢耶维琪! 大狗闪电般蹿过来,龇牙咧嘴就往裴纪月身上咬,纪颂书敏捷地从裴纪月身上跳开,把场地让给骁勇善战、斗意昂然的大狗。 裴纪月仰面躺在地上,尖叫一声,咒骂着、狼狈地把狗推开,迅速地跳起身,大狗穷追不舍,她就被撵得满房间逃窜。 纪颂书在旁边放声大笑,笑得弯了腰,笑得拿手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大狗也为了讨她欢心似的,撒腿奔得更快,加速追上裴纪月,亮出獠牙,一口咬上她的手臂,裴纪月痛苦地嚎叫一声,眼瞅着打开的门,慌不择路,径直逃出门去了。 纪颂书看着这一切,倚在餐桌上,悠闲地给自己泡了一杯柠檬水。 她刚才检查过了,裴纪月的电话根本没有打出去,商刻羽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等大狗扭回头,无辜地看着她,她才慢悠悠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 “琪琪,你打过狂犬疫苗吗?” 大狗点点头,凑过来蹭她的小腿。纪颂书那么怕狗的一个人,居然有一瞬间,想要摸摸这只狗狗的脑袋。 但她的身体抢先一步反应过来,一下弹射到十米开外。 她决定奖励一下这只见义勇为的好狗狗。 “乖狗狗、乖宝、阿列克谢耶维琪,全世界最好的狗狗,你待在原地不要动哦,等我给你切块肉来。” 纪颂书走进厨房,拿出一块生肉,切好了,去网上搜了搜,说是阿拉斯加不好吃生肉,又把肉过水煮熟了。 肉味飘出厨房,阿拉斯加仅剩的那只蓝眼睛亮了,但在它撒腿奔过来之前,纪颂书紧急地打了个禁止的手势,随后蹲下身,像滑冰壶一样把盘子滑了过去。 盘子精准地在阿拉斯加面前停下。 一间空旷的客厅,阿拉斯加在那头,纪颂书在这头。 她谨慎地保持了十步的距离,远远地看着埋头苦吃的狗,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说完又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只有白雪公主和超能力者才听得懂动物讲话,她在干什么? 可,阿列克谢耶维琪是商刻羽养的狗,有点特异功能也正常,比如一脉相承的狗鼻子之类的。 纪颂书想着,摸出手机,拍了一张大狗饕餮图发给商刻羽,告诉她你的狗跑到我这里来了。 刚发出去没两分钟,门外传来声响。 纪颂书吓了一跳,以为商刻羽真的有特异功能,行动如闪电。 下一秒,进来的乌泱泱一帮人让她愣住了。 为首的是裴纪月,她抱着手臂趾高气昂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大帮人,黑制服黑帽子,手里擒着网兜和叉子。 这是打狗队和物业。 裴纪月用一只手指指着阿拉斯加,高声叫道:“这只流浪狗冲进我家里,还咬我,你们能快点帮我把它弄死。” 她身后的人迅速扇形分开,穷凶极恶地扑上来,拿叉子卡住阿拉斯加的脖子,把它压在地上,阿拉斯加大声吠着,一面死命挣扎,一地的狗毛。 “你们别碰它!”纪颂书冲上去,拦在狗前,“它不是流浪狗,我是它的主人。” “你有狗的证书吗?” “有,但我没带在身上。” 裴纪月转了转眼珠,立刻有了坏主意。她指着纪颂书道: “这个人私闯民宅,突然闯进我家,还带那么大只狗袭击我,物业,帮我把她赶出去。” 队伍里有几个保安眼熟得很,纪颂书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都会向她们打招呼。 此刻她们犹豫着没有动。 “我是这里的业主,你们是听业主的,还是听别人的?”裴纪月威胁道。 半天没有人响应。 她气急败坏,从厨房抄了把扫把出来,“我要投诉你们这个物业!你们不赶,我就自己赶!” 纪颂书和琪琪一人一狗被扫地出门。 一同出来的还有纪颂书的行李,裴纪月真的打算彻底赶走她,把保姆间里的东西一股脑全丢出来。 纪颂书看到自己的衣服和玩偶们被揉皱了丢在地下,只能咬着下唇,忍耐都收拾起来,没有行李箱,只能把所有东西装在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里。 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竟没有多少东西,一个垃圾袋似的塑料袋,全都装下了。 住宅楼外的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浮着潮湿的泥土的气味,暴雨要来了。 单薄的睡衣不避风,纪颂书提着行李袋子,带着满身伤痕,搓了搓手臂,不知该往哪里去。 第一个出现在她脑中的是叶青瑜,但很不巧,青青出国度假了,她总不能跑去主人不在的房子里借住。 那么选择只剩下一个。 她在地图上搜索着平价青旅,在找到合适的租房之前,只能在青旅呆一段时间。 在她埋首搜寻时,阿拉斯加忽然蹭了蹭她的裤管,纪颂书低头和大狗对视一眼,大狗低低脑袋,示意她跟着自己。 雨丝斜斜地飘着,纪颂书翻起兜帽戴上,塑料袋在身侧发出窣窣擦擦的摩擦声。 她走了很远,鞋的边沿全是泥,腿也开始发软,快要走到城外了,大狗还没有停下。 又过了不久,一座熟悉的别墅出现在眼前,门口花香馥郁,大团大团的花朵在雨中娇艳欲滴,撑起了一点明媚的角落。 狗狗知道被人欺负了就要回家,纪颂书却无处可去。 她怔怔地站在商刻羽家大门外,仰头望着二楼的一方窗户,那是她曾经短暂住过的房间,透着暖黄色的灯光,在雨色中显得朦胧而遥远。 那里如今又住着谁?商刻羽今天有客人吗? 纪颂书感到雨点凉凉地落在身上,瑟缩了一下,琪琪平安送到家了,她转身打算离开。 阿拉斯加眼看她要走,仰起头发出一声狼一般的长啸,纪颂书吓了一跳,又不敢去捂它的嘴,跺着脚急吼吼道:“你别叫这么大声,会吵到邻居的。” 大狗歪头,拿一只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忽然往地上的水坑里一躺,忘情翻滚起来。 泥水点子四处飞溅,溅了纪颂书一身。她生气地抹掉脸上的泥水,向阿拉斯加喊道:“坏狗,你干什么!” “裴小姐。”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纪颂书望向声音的方向,卡洛塔撑着一柄黑伞站在门口,铁门正在缓缓打开。 “裴小姐,进来换身衣服吧。” 纪颂书摇摇头:“商刻羽有客人吧,我就不打扰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和商刻羽解释,难道要告诉她,你的假未婚妻被真未婚妻赶出家了吗? 所以,还是不要见的好。 卡洛塔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道:“大小姐出差去了,不在家。” “主人都不在家,我进去不太好吧。” “裴小姐,”卡洛塔扶起纪颂书的手,郑重地说道,“您带着这枚戒指,就是这座房子的主人。” 纪颂书看了一眼中指上熠熠闪光的蓝宝石,“这枚戒指这么重要吗?” “您手上这枚戒指上的蓝宝石,是大小姐十八岁的成人礼的礼物,5.03克拉的克什米尔无烧蓝宝石,拍卖行成交价125万5千瑞士法郎。” 纪颂书在心里悄悄换算成了人民币,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天哪!她竟然把一栋楼戴在手上,还好除了见商刻羽,她平日里不常戴,不然就是个移动的靶子,感谢良好的治安! “而且,如果大小姐知道进来了,也绝对会留下您的。” 纪颂书被说服了,一半是因为卡洛塔的话,还有一半是雨越下越大了,湿衣服混着泥水贴着皮肤,难受得堪比同时被八十只狗拿湿漉漉的舌头舔。 她跟着卡洛塔往房子里走,进门前不忘瞪阿拉斯加一眼,好邪恶的狗!扰民的坏狗! “整个别墅区的房子大小姐全都买下了,不用担心。”卡洛塔贴心地解释道,“隔壁就是阿列克谢耶维琪的房子。” “它一条狗单独住?”纪颂书瞳孔地震。 阿拉斯加骄傲地抖抖身上的水,摇着尾巴,扭头进了隔壁的小别墅,它扬着头,踩在自己专用的小地毯上,皇帝一样前进,自有佣人从打开的大门里涌出来,为它擦干水,为它梳理。 纪颂书目瞪口呆。 很快,她和阿拉斯加享受到了同等待遇。 她盘好头发,舒服地泡进宽敞浴室的大浴缸里,水面上漂着玫瑰花瓣和红嘴巴黑豆眼的小黄鸭。 温热的水流让她彻底放松下来,无骨似地倚靠在浴缸里,慢慢吞吞地想着: 阿列克谢耶维琪是商刻羽的狗,她又算是商刻羽的什么呢? 她捏了下小黄鸭,“叽”一声,水面上留下一串气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纪颂书听到门外卡洛塔有些焦急的声音,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是不是在浴室里昏迷或受伤,她才意识到自己泡了太久,抬起手,指尖的皮肤都变得皱巴巴。 换好睡衣,她回到客卧。一进房间,她就注意到,这间房间比起她上次住的时候,有了很多不同。 比如,门口多了个画着月亮的门牌,相对应的,主卧的门牌上是个音符。 再者,客房的衣帽间原先是空空荡荡的,现在却挂了许多可可爱爱的衣服,甚至有她之前穿过的女佣长裙,还有那身她在女仆咖啡厅崩了扣子的女仆装…… 她明明已经还给店里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纪颂书瘫在床上,散漫地想了一想。 难道说,商刻羽其实闷骚得很,表面上威风凛凛无敌高冷,背地里却是个二次元想尝试萌妹风?但是不好意思摆在自己房间里就丢到客卧了? 她仰面望着又高又远的天花板,伸出手,思维发散着。 从这间房间联想到自己在裴纪月家住的保姆间,说实在的,她一点也不怀念那里,被赶出来就被赶出来吧,天下总有容她的地方,只是,她有些担心裴纪月的状态。 当然,她不是担心裴纪月的心理健康和精神状态,她怕的是,裴纪月一激动,化身筛子,找上商刻羽,把事情都抖落出来。 那家伙任性惯了,完全不在意父母的话和家里的生意,真有可能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来,怎么办呀…… 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裴小姐,我可以进来吗?”卡洛塔的声音。 纪颂书急忙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衣领,“请进。” 门开了,卡洛塔走在前面,身后一个鬼鬼祟祟的狗头也钻了进来。 阿列克谢耶维琪变回了干净的狗,摇摇尾巴,在纪颂书面前优雅地来回踱步,像在展示自己干净蓬松的毛毛。 卡洛塔说:“大小姐刚刚给您打电话,但都被您挂断了,所以让我来看看。” “诶,她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我没看到呀。” 纪颂书在床上爬来爬去,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枕头找手机,找了好一会儿,总算找着了,居然阴险地藏在床头柜和床的缝隙里。 打开一看,商刻羽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来,通通被挂断了。 有什么紧要的事,值得商刻羽打十个电话来问? 难道是裴纪月已经把事情捅到商刻羽那里去了?纪颂书心惊肉跳。 面对卡洛塔递过来的手机,上面是已接通的商刻羽的电话,她心虚地接过来,声音强装镇定。 “喂……” “你自己解释吧。” 解释什么?这样冷冰冰的语气更证实了纪颂书心里的猜想,她攥紧了床单,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拉斯加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凑过来蹭蹭她的腿。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些,有了主意。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故意用一种怯生生、示弱的口吻问:“我现在在你家里,你要把我赶出去吗?” “……” “下次再连挂我十个电话,就真的把你赶出去。” “只是这个吗?”纪颂书试探地问。 “怎么,你希望我封锁全城找你吗?” 语气里有开玩笑的意味,那就是没什么大事,纪颂书松了口气,晃着脚尖回答: “我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呀,手机掉到床底下了,我没看到,是手机自己挂断的。” “……”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朦胧的叹息。 “听卡洛塔说,你过来的时候头发衣服都很乱,还淋雨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琪琪跑到我家了,我把她送回来。”纪颂书闷闷地说。 “琪琪不会平白无故跑去你家的。” “让我猜一猜……”隔着电话,商刻羽的声音显得模糊不清,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魔力,“你那个骄扬跋扈的妹妹又欺负你了?” 纪颂书心里一跳,被猜中了。她闭气凝神,等着商刻羽下一句话。 “你觉得意大利怎么样?”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意大利去了?纪颂书摸不着头脑,说:“挺好的,怎么了?” “卡洛塔会帮你妹妹订一张去意大利的单程机票。” “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保证,她不会再出现在你视线里。” 第26章 她是商刻羽的什么? ◎恋人、家人,还是炮/友?◎ 对面那轻松又笃定的语气,纪颂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事情到了商刻羽那里,似乎都轻而易举。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解决她困顿至今的大问题。她知道商刻羽能办到。一个不会食言的人是极其可怕的。 她开始考虑商刻羽的方案。 送裴纪月出国,做法可行,但不能交给商刻羽的人来办,这样商刻羽就会知道裴纪月护照上的名字,一切都完了。 到时候,她可能会和裴纪月一起被送去意大利,然后被丢进海里喂鲨鱼,被嚼一嚼又吐出来,东一块西一块。 她清了清嗓子,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这是我的家务事,我会自己处理的。” “好。”商刻羽说,“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这一个月,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帮我看房子。” “为什么是一个月?”纪颂书疑惑,“你要出差一个月? “对。” “我一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你有整整一个月都在出差?”纪颂书哼哼几声,“你耍赖!” “风原市距离水临市车程三小时,你也可以选择来找我。” “不行,我要上课的。”纪颂书果断拒绝,又想了想,“我可以每天给你发消息吗?”网恋有时候也别有风味的。 “随便你。”商刻羽淡淡地说。 “你会回我吗?” “不一定,看我心情。” “那祝你天天开心。” 电话那头,商刻羽短促地发出一声气音,像是在笑,随后说:“你有什么要求,告诉卡洛塔就好,她会帮你安排的。”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纪颂书把手机递回给卡洛塔,迅速从方才那种轻松闲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脸上的表情是忧心忡忡的。 聊天结束,该考虑最重要的问题了,裴纪月要怎么解决? 她一面想,一面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 卡洛塔看她烦恼的样子,善解人意地说:“裴小姐,如果您有什么生活或者感情上的问题,可以和我说,我会为您提供专业的解答。“ “我有EPA认证注册心理学家证、RNutr注册营养师证、国际礼仪培训师认证、药剂师……” “停停停,”纪颂书坐起身来打断,“超人,我有问题想问你。” “请问。” “商刻羽……她为什么这么厉害?她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好像天生就会一样。” 卡洛塔微笑:“大小姐也是人类,经过懵懂的孩童时期,您无需自怨自艾。” “你认识商刻羽多久了?” “我已经服侍大小姐十五年了,自从大小姐来到意大利,就是我在照料。” “能不能多告诉一些商刻羽从前的事?”纪颂书说,“我想多了解她一点。” “可以,但您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请成为大小姐的家人。” 纪颂书愣了一下。不是恋人、不是爱人,而是家人。 卡洛塔的声音诚恳而坚定:“从您出现我就在观察了,我认为,您是可以成为大小姐家人的人。” 纪颂书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太喜欢答应做不到的承诺。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横下心说:“嗯,我答应你。” 卡洛塔开始讲述过去的故事,时间的齿轮回转到十五年前。 那不勒斯是古老而狂热的,维苏威是它跳动的心脏,庞贝是它腐朽的骨骼,那不勒斯湾是它流血的伤口。 墨丘利庄园坐落在一个能同时眺望到三者的山头,凌驾在这座城市万物之上。 从高空看,这座占地三千亩的庄园像是一座巨大的棋盘,庄严而规整。 女佣卡洛塔维丝卡尔,彼时只有十四岁,正在西角的花园里修剪花枝。 她是一个月前新到这里当差的。她因为孤儿院拆除而流落街头,好心的伯爵给了她一份糊口的工作。 但自进入庄园工作以来,她一次也没有见过这位恩人。除去严苛的层级关系,还有老伯爵需要静养的关系。 维勒尔伯爵年事已高,仍是整个墨丘利家族的掌权人、话事人。 她牢牢攥着权力的权杖,一刻也不放松,这让她看起来比真实年纪看起来更年轻些。 实际上,她已到了当祖母的年纪,膝下两个女儿,一个从政、一个从商,都是鼎有名的人物。 卡洛塔怀着见到社会名流的期待进入庄园工作,然后,第一天就挨了责罚。 她在清扫西塔楼时意外打开了一间尘封的房间。 那是一间布置奢华的卧室,帷幔雕花床、金丝地毯,墙上悬挂着奥古斯特雷诺阿的少女油画。 她光顾着惊叹,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女佣长抓了个正着,罚去打扫了好几天的厕所。 后来她在佣人的闲聊中得知,那间卧室属于老伯爵的幺女,曾经的三小姐。 三小姐?自从进入庄园以来,卡洛塔从未听说过家族还有什么三小姐。 神秘的往事令她着迷,她迫切地想了解更多,可向所有人问起,得到的回复都是摇头、闭嘴,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直到几周后,庄园里有传言,一位小姐要回来了。 卡洛塔立刻振奋了精神,自己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三小姐了! 不知道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曾经远远地见到过二小姐,是一个高挑又成熟的大美人,举手投足都优雅非常,三小姐大约也是这样吧。 几天后,当她和其他佣人一字排开,迎接新回来的小姐,她心中还在勾画着一个公主般的形象。 可人一登场,她却傻眼了,所有的幻想化成了泡沫。 跟在管家身边的,居然是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还没有人腰高,白皙柔软的一张小脸,毛茸茸的黑发有些凌乱,眼神是倔强而不屈的,简直像只野猫。 ——后来卡洛塔才知道,这位九岁的小小姐孤身一人远渡重洋,靠着手势和磕磕巴巴的意大利语,来到这里,然后在那不勒斯街头被吉普赛人抢走了所有行李,包括儿童手机、护照,还有行李箱里的贝果兔玩偶。 女孩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卡洛塔也悄悄好奇地打量着她,心里有些纳闷。 这个比她还矮的小女孩是三小姐?那她是什么时候出生的?算了算,卡洛塔大为震撼。 不愧是伯爵大人,六七十岁还能生!她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一排低着头不敢直视的女佣里,只有一个人昂着头,瞪大了眼睛,像擎着两个闪光的灯泡。 黑发黑眼的女孩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人,径直走到她身前,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向她打招呼: “很高兴见到你,你的蓝眼睛很漂亮。”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仓促的出逃让她只来得及学会这几句意大利语。 卡洛塔受宠若惊,激动地回了一大串感谢和自我介绍,语速飞快,显然女孩并没有听懂,但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等卡洛塔把话讲完,她转头对管家指了指卡洛塔,说:“Iwanther.” 就这样,卡洛塔成了新小姐的贴身女佣。 当她还在为自己的升职沾沾自喜的时候,一盆冷水迎头浇了下来。 一次,她看到几个女佣凑在一起,言语间涉及到小小姐,十分的不尊重,甚至称呼小小姐是“杂种”。 她气愤地走过去要求她们道歉,那群人却哄笑一声散了,并不理睬她。 她不明白她们的态度为什么如此恶劣。 最后,是一个很照顾她的园丁告诉了她真相,据说,是在庭院里剪花时意外偷听到的: “当初,伯爵给三小姐定下了婚约,联姻对象是西西里的一个富商,可婚前,三小姐突然和一个男人私奔去了国外,从此再没回来。” “现在这个回来的小小姐,是三小姐和那个男人生的女儿。” 卡洛塔吃惊地捂住了脸,但更让她的还在后面。 “伯爵不是很喜欢这个流着一半亚洲人血液的小小姐,还打算让她继承她母亲的婚约,成年以后嫁给那个富商。” 让一个九岁的小孩嫁给她比她大几十岁的母亲的婚约对象?! 卡洛塔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下。她不可置信地又求证一遍,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彻底懵圈了。 夜晚,她到小小姐房间里服侍她就寝的时候,脸上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商刻羽轻易地看出了她的异样。 “你怎么了?” 那时候的卡洛塔还不太会撒谎,一被抓到,就乖乖地、把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商刻羽听完沉默了,跳到床沿上坐了好一会儿,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喃喃着:“原来是这样。” 卡洛塔从她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落寞,立刻义愤填膺,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小姐,如果不想嫁给那个糟老头子的话,我可以帮你逃走!” 商刻羽摇摇头:“我不想再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稚嫩白皙的小脸上满是疲倦,像一只羽翼未丰、飞了很久找不到停歇之处的雏鸟。 过了很久,她再度抬起头,眼里闪着坚毅的光。 “我会在这里生存下来,不仅仅作为一个联姻的工具。” “能不能告诉我,更多关于墨丘利家族的事?” 墨丘利家族的家训是Fattinonparole,意为行动胜于言语,从此商刻羽把这句话作为人生信条。 她将渴望与真实的想法深埋心里,而投入到。 她利用一切时间学习意大利语、学习拉丁语、学习礼仪、学习小提琴,学一切她可以学的东西。她要用一张一半是亚洲人的脸融入这个绵延了几百年的罗曼人的家族。 然后,她找到了她母亲的二姐、她的二姑妈嘉达墨丘利,向她发起了一场赌约,承诺自己会展现出远超联姻的价值。 接着,她凭着嘉达对她一点兴趣,在维勒尔伯爵、她的祖母面前得到了协商的余地。 作为证明她价值的第一道试炼,十五岁那年,她参加了TSA入学测试。 “她考得怎么样?” 纪颂书迫不及待地问。卡洛塔口中商刻*羽的过去给了她极大的震撼,这和商刻羽本人所述说的,完全不一样! “大小姐进了牛津大学彭布罗克学院,攻读经济学和管理学的学位。”卡洛塔道。 “哇,好厉害!我也想出去留学。”纪颂书撑着下巴,心驰神往,“能再说一些她大学时候的事吗?” “大小姐把我送去了管家学院,所以大学时期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大小姐每年都能拿到全额奖学金,从大二开始,大小姐就跟着嘉达小姐,接触家族生意了。” “如今,大小姐已经接管了家族大部分产业了。” “哇——”纪颂书由衷地赞叹。 “但我认为,大小姐还是缺少一个真正爱她、关心她的家人。” “我相信您就是那个人。” 卡洛塔目光灼灼地盯着纪颂书,直视着她的眼睛。 纪颂书微微垂下眼,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做这个命定的人。 但…… 她有些心烦意乱,随便找了个理由支走卡洛塔,仰面躺在床上,心中思绪万千。 商刻羽的经历给了她一点启发,对于裴纪月,她有计划了。 临出门前,她对卡洛塔说:“明天下午麻烦帮我安排个司机,送我去学校。” _ 第二天,别墅门口。 司机小唐兢兢业业地发动汽车引擎,她好不容易在大小姐面前混了个脸熟,没想到自己现在被少夫人给继承了。 她不住地通过后视镜偷看着后座的人,不像大小姐那样气场凌厉,少夫人肤白貌美,看起来像个好相处的人。 就是行为有点奇怪。 出发前,少夫人指名要坐最贵的车。 车刚开出别墅区,少夫人又突然说:“麻烦定位到西城别墅区,我要回一趟裴家。” 小唐点点表示知道了。 车拐过一个弯,能看到裴家所在的别墅区了。 纪颂书望着那栋有着灰蓝色尖角屋顶的房子,心里浮起一阵酸楚。 这里是姨妈姨父住的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她的家。 她和父母、妹妹,还有一只胖胖的大橘猫住在这里,院子的地长着她种的小草莓,小胖猫天天带外头的流浪猫回来践踏她的草莓苗,最后颗粒无收。 莓果早已枯死,橘猫也不知所踪,房子易主,新的主人来到,她成了这栋房子里唯一的外人。 车停在了铁门外,张妈看到她立刻进去通报了。隔了一会儿,铁门缓缓打开。 车停稳了,纪颂书坐在后座没有动,她礼貌地向驾驶座说:“麻烦下车帮我开一下车门。” “当然当然,分内之事。”小唐急忙下车,绕到后座开门。 纪颂书下了车,踏过花影树影,穿过池塘上的红木桥,踏上门前的台阶。 推开门,纪兰姨妈正从楼梯缓缓走下。 看到那扫过来的带着审视的眼神,纪颂书知道,自己来晚了,裴纪月已经告过状了。 姨妈开口就问:“商刻羽送你来的?” 纪颂书不卑不亢地迎上她的目光:“不,我一个人来的,我现在住在她家。” “你和她进展得怎么样?” 纪颂书心一狠,就说:“她完全被我耍得团团转,我要什么给什么。” 姨妈满意地笑起来,走到沙发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纪颂书来她身边坐下,一副亲切的口吻:“今天怎么有时间回家看我?” 纪颂书做出为难的样子:“姨妈,我今天来是有一个请求。” 姨妈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语气肯定而了然:“月月那里我已经说过她了,她一向是被惯坏了的,你别在意,她不会再闹脾气了,你从小就听话,多包容包容她,她就这个小孩性子,到底是你姐姐。” 纪颂书没说什么,只是用那只带着蓝宝石戒指的手,很不经意地撩了撩后发,露出后颈上的牙印。 “但是,我希望姐姐能离开一段时间。商刻羽知道她的存在,也知道她对我的方式。” 姨妈紧盯着纪颂书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半晌,才说: “好,我会让她出国一段时间。” 得到满意的答复,纪颂书再也不想和姨妈周旋,随口找了个借口离开。 坐上车,小唐都没有反应过来,“少夫人,你这么快啊?” “你叫我什么?”纪颂书没听清。 “额、裴小姐。”小唐赶紧改口,然后发动汽车,前往风原大学。 纪颂书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慵懒地向后靠,整个人陷进舒适的坐垫里。她望着不断远去缩小的房子和越来越广阔的天空,享受着胜利的喜悦,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只是稍微借用了一下商刻羽的权势,姨妈的态度就转变成这样。 那是不是,没有必要让姨妈做中间商赚差价,她可以真正地和商刻羽在一起呢? 不过,就是不知道商刻羽本人同不同意。 纪颂书捏着下巴思索,把情况又盘了一遍:她不小心和商刻羽睡了,商刻羽没有找人把她打一顿丢海里,反而给她打了五十万,允许她住她的房子,坐她的车。 深思熟虑之后,纪颂书得出结论: 难道说,商刻羽对她的服务很满意? 她头一次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天赋,一种自豪油然而生。 即使够不上恋人,当个各取所需的炮/友也不是不行。即使以色侍人,能侍到小夕康复也值得了。哪天要是商刻羽腻了她,她就立刻拿着分手费带妹妹离开,跑得远远的。她可以拿着这笔钱和妹妹出去留学,看看世界,再买一栋有院子的小房子,定居在世外桃源、世界尽头。 想越想越美,纪颂书忍不住笑了,小唐好奇地伸过头问:“裴小姐,你怎么了?” “啊、我想起一点高兴的事。” “哦对了,你把我送到学校前面那个路口就好,这车太显眼了,开到学校门口被人看到了不好。” “裴小姐,晚上什么来接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不用了,我今天就回家住了,你帮我和卡洛塔说一声,谢谢,也谢谢你啦,送我到这里辛苦了。” 纪颂书下了车,心情好得想大赦天下,连续两个路口碰上红灯都哼着歌,听老师讲电磁场与电磁波都听得津津有味。这个老师的作业很固定,又偷摸着在课上写完了课后习题。 晚上迫不及待回到家,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砰”的一声巨响。 纪颂书不用猜都知道是裴纪月在发脾气,她打开门,装出一副好好吃惊的模样。 “你还在呀?” 裴纪月从行李箱和成堆的衣服里抬起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在收拾东西吗?”纪颂书给自己倒了杯水,悠闲地倚着桌子,“别忘了把那条黄裙子留下。” “傍上商刻羽之后,你过得很好啊。”裴纪月咬牙切齿。 “是呀。”纪颂书抬起手,展示中指上硕大的蓝宝石闪着光彩。 “认识这个吗?” “5.03克拉,日内瓦佳士得拍卖行目前为止拍卖价前十的宝石,超级蓝宝石。” 纪颂书扬扬眉毛,“商刻羽送我的。” 裴纪月咬紧后牙,从喉咙里发出“嘁”了一声。她猛地起身,拖起行李箱就走,气势汹汹的。 纪颂书用胜利者驱逐败者的目光送她离开,临到门口,裴纪月忽然扭回了头,神色忸怩。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纪颂书并不是很想听。 裴纪月抿紧了嘴唇,半天才不甘地开口:“香香宝如果来这里找我,你一定要告诉我。”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纪颂书无语地点了点头。 裴纪月转头离开。 纪颂书松了一口气,听着裴纪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进入电梯,消失了。 她慢悠悠走向阳台,很快,看到了月下拖着行李箱离开的裴纪月,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她用手捏住那个小小的身形,随手一丢,丢得远远的。 第27章 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已经睡过了◎ 清晨,纪颂书从一百八十平的大床、哦不、大房间里醒来。 裴纪月搬走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她幸福地入住了常年空闲的次卧。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伸在被子外的小腿上,暖融融的。 她轻巧地跳下床,哗啦啦吐掉刷牙水,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白蓬蓬的云在蓝天中闲适地飘着,哼着歌给阳台上的花浇了浇水,又把床上的抱枕一个个抱出来,一字排开,拉了把躺椅来,陪它们一起在阳台上晒太阳,大家都变得蓬蓬卷卷的。 换作是以前,她绝对不敢想,自己能过上这样轻松而闲适的生活。 她、余额六位数、几百平的大房子,这几个词居然能连在一起! 迎着早晨的清风,纪颂书一阵心潮澎湃,一通长途电话打给了远在巴厘岛度假的叶青瑜。 “青青青青青青青!” 电话那头,叶青瑜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怎么啦,念念?” “要不要来我家玩!” 纪颂书兴奋地叫出这句话。 这还是头一回,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请朋友来家里做客,不用在别人问起时编各种理由搪塞,不用面对别人失望的眼神。 在自己专属的天地里,她是绝对自由的,可以在冰箱里塞满零食,在沙发上乱丢衣服、和朋友一起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打游戏打到天亮,没有人会支使她、更没有人会指责她…… 叶青瑜也兴致盎然:“可以呀!什么时候?” “每天都可以!我现在一个人住超——大的房子!” “我今晚就来,等我!”叶青瑜立即订了回国的机票,跳下床把乱丢泳衣墨镜塞进行李箱里。 茶几上那个形态诡异、造型清凉的东西,也被她塞进了箱子最上层。 这是她送给纪颂书的“小惊喜”。 下午,纪颂书跑去小区附近的超市尽情地扫购了一番,所有见过的、没见过、包装上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零食、水果,也不看价格,通通丢进购物车里,结账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一下,在心里默默合拢手掌祈祷。 感谢慷慨的金主大人!伟大的商刻羽! 怀着满腔的期待与守望,纪颂书开始眼巴巴地等叶青瑜落地。 闲不住似地,她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时间,总怀疑表针被粘在钟面上,拖拖拉拉。 终于,门铃响了! 她跳起来去开门,拉响准备好的礼炮,彩带飘了两个人一头,挂在彼此脸上。纪颂书和叶青瑜相视一眼,都笑了。 分明是头一次来纪颂书家,叶青瑜却一点不生疏。立刻把行李箱摊开在地下,翻出一个礼物袋来。 “锵锵锵锵!给你带的礼物!” 纪颂书竖着念出包装袋上的字。 “小心小意?” “是小小心意啦。” 然后,叶青瑜故作神秘地说:“你先别看,把手伸进去摸摸看,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纪颂书将信将疑,把手探进袋子里,指尖探及一个坚硬的东西,摸一摸,表面还有些粗糙。 联想到叶青瑜去的地方,纪颂书心里很快有了答案。 “这是个椰子吧。”她笃定道。 “恭喜你,猜对了一半!” 大笑着,叶青瑜从袋子里掏出了答案,看到那东西,纪颂书顿时震惊而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猜对了一半,这完全是两码事吧! 那是一件用椰子壳做的泳衣。 叶青瑜神采飞扬:“我看到这个就想到了你,一定很合适,要不要试试看?” “哈哈。”纪颂书干巴巴地笑着,“我绝对不会穿的。” 叶青瑜也没在意,嘻嘻哈哈把袋子塞给纪颂书,大剌剌去沙发上躺下了。 一整个晚上,两个人盘对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把电脑连上100寸大电视,一人一个手柄,打双人冒险游戏。 吵着、闹着、嚷着,时间和烦恼被装在外卖袋里丢了出去。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凌晨。 叶青瑜搁下手柄,打了个哈欠,揉揉因长时间盯着屏幕而酸胀的眼睛,问:“今晚我睡哪?” 纪颂书想了想说:“和我挤挤吧。”起身去橱柜里翻了床新被子出来。 两米多的大床睡两个人一点也不挤,道过晚安后,纪颂书迷迷糊糊要闭上眼,忽然想起来,今天还什么都没有给商刻羽发。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会给商刻羽发消息,从早安晚安早八坏到食堂推出了西瓜炒土豆的魔鬼料理。 她努力想营造出陪伴感和恋爱感,但收效甚微。 对于她纷纷杂杂的消息,商刻羽会回,但往往隔得很久、很远,内容也很简短,有时候甚至是“已阅”两个字,像皇帝批阅奏折一样。 怎么自己一天不找她,商刻羽一点反应也没有呀?纪颂书闷闷地想着,心里怅然若失。 犹豫半晌,她拿起手机自拍一张,给商刻羽发过去。 纪颂书:自拍.jpg 纪颂书:「晚安。」 几百公里外,酒店套房里,商刻羽捏了捏鼻梁,摸起手机,点开消息。 照片上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调高亮度,才看清一张笑得傻里傻气、看起来很好捏的脸。她不自觉地跟着照片里的人扬了下嘴角。 正要保存,忽然,她眼尖地注意到,女孩身后有一抹黑漆漆的影子,隐约像是一个人的脑袋。 床上为什么会有其他人?! ……难不成是“双重人格”又出来了,背着她和前女友打得火热? 心头掠过一抹阴影,商刻羽沉下脸,两指把图片放大了。 直盯得眼睛一阵酸涩,她才依稀从那黑影中看出一点玩偶熊的模样,心中的郁结散开,肩膀也松弛下来。 屏幕上,新消息弹出来。 商刻羽:「晚安要语音版的。」 要求真多,纪颂书在心里嘀咕着。怕吵醒了叶青瑜,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很小声很小声地用气音说了句“晚安”。 “这么甜蜜呀。”叶青瑜酸溜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纪颂书吓了一跳,手松开屏幕,语音自动发出去了,她连忙点开听了一遍,确信没有把叶青瑜的声音录进去,才松一口气。 “没有啦。” “还没有,大半夜蒙在被子里说晚安吼~”叶青瑜追问,“说,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纪颂书眨眨眼,眼睛在黑暗中晶莹而陶醉,她带着些羞涩说:“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骂我哦。” “放心,我骂你干什么。” “已经睡过了。” 这话如一道霹雳,叶青瑜倒吸一口冷气,她抓住纪颂书的肩膀,猛烈地摇晃:“什么时候?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才告诉我!她没强迫你吧?你是愿意的吧?” 纪颂书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 “还好还好。”叶青瑜长舒一口气,转而调笑揶揄道,“体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要她怎么说?纪颂书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便催促道:“已经一点了,赶紧睡觉吧你。” “都怪你,告诉我这么劲爆的消息,我现在怎么睡得着嘛。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们来聊聊天吧。” 叶青瑜抱怨着,嘀嘀咕咕讲了一堆话。 “……我前段时间回一高看了一眼,居然建了新的体育馆,校服还换成了西式的小礼服,漂亮死了,我们当初怎么就穿得土巴巴的,一点打扮都不让,外卖还得从学校后门那大铁门吊进来…… “果然,我们一毕业,学校就变好了。” 提到高中,纪颂书感到一阵怀念。那段时间,明明才过去两年,却已经遥远地像是上个世纪了。 那时候的她,和现在绝对是天差地别。 高一那年,她留着厚厚的齐刘海,戴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性格内向又腼腆,还因为胸/大被人嘲笑过。体育课的时候,时常会有同学起哄地站在终点看她。 要是商刻羽那时候碰到她,大概会对她视而不见吧。 ……怎么想到商刻羽了,纪颂书一怔,赶紧把思路回正。 在她不起眼的高中时代,对她最温柔最好的人,就是叶青瑜。 她和青青第一次相遇,是在放学后的教室。 那天的夕阳异常浓烈,橙得发红,教室里空旷无人,她因为值日留得很晚,裴纪月在教室门口堵住了她,不由分说,扯着她的头发就往桌角上撞,眼镜掉在地下,被裴纪月一脚踩碎。 那时候她不知道,裴纪月是因为暗恋对象在做早操的时候看了她几眼,所以拿她出气。 她茫然地抱住头,忍受着雨点般落下的击打,声音发颤地问表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得不到任何回答,只有一连串肮脏的咒骂,声音那样响,在铺满夕阳余晖的走廊里激烈地回荡。 叶青瑜并不是她们班的人,因为忘拿作业折返回来教学楼,刚好听到这天大的动静,寻声过来,还没看清情形,就挥舞着手臂冲上来,狠狠拽住裴纪月的胳膊,把人丢开,护在蜷缩着的她身前。 叶青瑜拍了照片留证,扬言要闹到校长那去,把裴纪月开除,裴纪月才悻悻而去。 很俗套的见义勇为的故事,可是,当时的叶青瑜在眼里,像光一样。 生平第一次,有人愿意拯救她。 第二天傍晚,戴着用胶布绑好的眼镜的纪颂书在教室门口碰上了大摇大摆的叶青瑜,她说,为了防止她被报复,她要送她回家。 那时候的纪颂书还是个死脑筋。 她不想让叶青瑜知道自己和裴纪月表姐妹关系,又觉得这样的保护没有意义,经济独立前她永远逃不开裴家的掌控,便狠下心编造理由拒绝,还狠狠推开了叶青瑜。 没想到,叶青瑜强硬地把她拉上了自家的车。 坐在轿车后座的纪颂书惴惴不安,手不敢四处碰,乖乖地搁在大腿上,只有这一块是自己熟悉的。 而叶青瑜紧紧地注视着她,冷不丁地开口说:“你杀/死了一个人。” 这样严厉的控诉让纪颂书吓了一大跳,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目光震惊而恐惧。 叶青瑜郑重地告诉她: “人不是只有一种命运的。如果你认定自己做不到,就不反抗,比起命运,你先杀死了你自己。” 这句话在纪颂书的心里扎了根。她问自己,你甘于这样吗?你有没有听到无数个死去的懦弱的自己的痛苦与哀嚎?你有没有听到妹妹无助彷徨的哭泣?你想要一辈子笼罩在裴纪月的阴影下吗?你想要一辈子困在这里吗?妈妈把你生下来就是要你体会这样的人生吗? 叶青瑜把她带到了自己家,告诉她,自己是柔道十段,家里有一间专门的训练室。 然后问,你想不想学? 纪颂书咬咬牙说,不是想,是我一定要学会。 那之后,叶青瑜每天放学带她去训练室,亲自教她柔道,一次又一次地摔倒、站起来,她们的友谊在那样的搏击与抗/战中建立了。 几个月后,裴纪月又一次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找她麻烦,这一回,纪颂书没有退让。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架,大获全胜。 那也是她与裴纪月第一次关系转折的契机。不然,靠裴纪月的挑拨和耳边风,她想她甚至不会有上大学的机会。 至今,她依然非常感激叶青瑜,成长至今,她找不到比青青更好的人了。 纪颂书怀念地说:“你那时候跟我说‘人不是只有一种命运的’,这句话我记了很多年。” 叶青瑜抓抓脑袋,有点羞涩:“其实这句话的原创不是我,是我发小跟我说的。” “我发小小时候家里出了事,要出国去,她走那天,我追到机场问她为什么非要走,她就是这么回答我的。” 她歪着脑袋,回忆起那天,小小的商刻羽独自一人站在登机口,站在人群的洪流与喧嚣中,小小的行李箱装着她所有的“过去”,偌大的城市皆是被她切割舍弃掉的回忆。 她将要奔赴她的未来,来送机的只有叶青瑜一个人。 时至今日,叶青瑜仍能隔着时光的迷雾与重重阻碍,听到商刻羽那清晰而掷地有声的声音: “人不是只有一种命运的。如果认定自己做不到,就不反抗,那么,真正杀死我自己的人,不是命运,是我自己。” “你等着吧,我会回来的,我要成为那些试图碾碎我的人的命运。” 纪颂书听到叶青瑜的话,有些震惊,没想到青青的发小是这样厉害的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觉悟,她讷讷地说:“要是有机会的话,真想见见她。”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叶青瑜说。 第28章 想你 ◎我要坏掉了◎ “啊?”纪颂书一懵,“可,现在是凌晨一点啊。” “过了十二点,就是今天了。” “啊!”叶青瑜突然又一拍脑袋。 “我忘了,她现在不在风原。那下次吧,下次我们一起吃个饭,我介绍你们认识。你把你对象也带来,让我见一见,我来帮你把把关。” “嗯,好。”纪颂书说,“不过她还蛮忙的,不知道喊不喊的来。” 这一等,又是好几天。 接下来的日子,纪颂书过得相当潇洒,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有课了就去学校上课,每天和叶青瑜吃吃饭、逛逛街,然后再练一宿的琴。 然而,好景不长。 姨妈一通电话过来,纪颂书快乐的生活结束了。 裴纪月虽然出国了,但她并没有办理休学,课业还需要正常完成。 纪颂书拿到了一张和自己课表互补甚至重合的课表。 于是她忙得脚不沾地,偏偏裴纪月的专业和她的风马牛不相及,她对于社会学那些复杂的名词一窍不通,只能硬啃书本。 不过,从前裴纪月起不来床,就经常付费让她代课,现在她整个冒名顶替,竟完全没人发现异常,甚至还有同班同学兴致勃勃来和她搭话。 同时,咖啡店的兼职她也没落下,只是稍微减少了频率。过惯了手里紧巴巴的日子,虽然手里有钱,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总仍让她有些焦虑和不安。 有一天,她回到家,累得倒在沙发上,强撑着意识给商刻羽发消息,累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发出去一长串语音,第二天醒来一听,她的表情碎裂了。 “我想你了……你不要我了吗?(吸鼻子)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你再不回来的话,临时标记就要失效了……我感觉我好像要坏掉了。” 怎么还在ABO剧本里啊!纪颂书咋舌。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她消息发晚了,商刻羽竟然惊天地泣鬼神地开始主动给她发消息了,她们之间甚至有了一颗小火花。 虽然内容大多是把她当做备忘录。 「9:00,参加大楼剪彩仪式。」 「13:30,合作伙伴峰会。」 「16:30,市场部会议。」 诸如此类的,弄得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毕竟她既不是商刻羽的合作伙伴,也不是市场部职员,非要说的话,她是秘书科备忘录属纪颂书种的。 偶尔,其中还穿插了一些陷阱,比如这一条: 「17:30,兆康医院。」 纪颂书以前刷到过类似的对话。「宝宝我去医院的路上看到一只会翻跟头的狗!」「快拍给我看看」「你都不关心我为什么去医院!」 这时候就是要表达出自己对对方的关心才对。 于是,纪颂书回:「怎么去医院了,你生病了吗?」 「没有。」商刻羽回。 纪颂书摸不着头脑,去医院不是生病还是什么?把医院买下来么? ……是商刻羽的话还真有可能。 毕竟商刻羽是那种,有钱到即使站在大厦楼顶上撒钞票连撒三百天,也撼动不了她余额首位数的人。 真羡慕啊,纪颂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_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件事正在迫近。 距离风原大剧院的演出,只剩下两个多礼拜。商刻羽的小提琴家朋友即将落地国内。 她的演奏会一票难求,演出地点也是全市最大最隆重的场地。 纪颂书一个初出茅庐的演奏者,重拾钢琴不过几个星期,就要登上全市最大的舞台,在成千上万的观众的目光中完成演出,实在是太艰巨的任务,稍有不慎,不仅毁了别人的演出,还会被拎到网上去骂。 这天,纪颂书打算给自己彩排一次。 为此,她跑去翻了裴纪月的衣柜,想提前试穿商刻羽要求的那条黑白撞色裙。 可,出乎她意料的,她只找到了一堆碎布。裙子被剪成一条一条,拿起来一抖,幽幽地落下一张纸条来,上面写着: 「凸=_=凸——裴纪月」 字迹之潦草,大约是裴纪月得到要出国的消息之后,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写的。 真是的,人都不在了,还要给她添麻烦! 纪颂书气愤地跺了跺脚,只能凭着记忆去网上搜同款。 左搜右搜,上看下看,没有一条是相近的。既然已经答应了商刻羽穿那条裙子,她就不想食言。信任是稀少而珍贵的东西。 这事始终困扰着纪颂书,去医院看望小夕的时候,她想起这事,不禁哀怨地叹了一声气。 沈惟一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很快注意到了,温柔地问:“怎么了?有苦恼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我没事。”纪颂书微笑。 “你的烦恼都写在脸上了,说出来会好受一点,说不定我真的能帮你解决呢。” 纪颂书不抱希望地向她描述了那条裙子的模样,沈惟一想了一会儿,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是这条吗?” 纪颂书眼睛倏然放光,不住地上下点头:“是的是的,你见过吗?” “我有一条。” “能借我一天吗?不是我的码也没关系。” 沈惟一深深地注视着她,直视她的眼睛,用坚定而恳切的声音说: “是你的尺码。” “因为,这是我原本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我看到它,就觉得很适合你,你肯定会喜欢的。” 纪颂书被那样炽热的目光接触着,一时间言语全哽在喉咙口。 “离我生日还有点时间呢。”她舔了舔嘴唇,声音干涩,“而且,这个太贵重了。我把钱付给你,就当我买下来吧。” 沈惟一委婉地说:“价格可能有点超出你的接受范——” “我付得起。”纪颂书抢白道。 “我不需要你给我钱,陪我吃顿饭,可以吗?”沈惟一放柔了态度,几乎像是恳求,“只是一顿饭而已,我们聊聊小夕的病情。” 那样的神态让人无法拒绝,纪颂书迟疑了一瞬,她嗫嚅着,考虑到小夕还在沈惟一手下治着病,太决绝她的话说不出口,还是答应了。 “那明天下午,我来学校接你。” 第二天是周五,纪颂书和叶青瑜有共同的一节选修课。 打过下课铃,学生鱼贯而出。 喧闹散去,纪颂书推了推趴在桌上睡觉的叶青瑜,等教室里人都走完了,她们才慢吞吞从教室里出来。 叶青瑜揉揉眼睛,嘟囔着:“我好饿啊,午饭去吃火锅吗?堕落街开了一家新的旋转火锅,听说锅底也会转,菜不仅能公转还能自转,太离谱了。” “抱歉啊青青,今天我约了人。” “嚯!”叶青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眉飞色舞地说,“我知道了,是你那个神秘的约会对象对吧。” “不是啦,只是一个朋友,普通朋友。” “嗯嗯,朋友朋友、普通朋友,在结婚之前都是朋友,女朋友也是朋友,我懂得。”叶青瑜笑得贱兮兮。 纪颂书正要解释,忽然听到附近人群一阵惊动,转头看去,一辆车缓缓向她驶来。 车窗降下来,沈惟一笑得温和:“颂书,等很久了吗?”她对叶青瑜也点点头,“颂书和我说过你,叶青瑜,你好。” 叶青瑜顿时瞪大了眼睛,视线在沈惟一脸上逡巡,暗地里拿胳膊肘捅捅纪颂书,语气里满是揶揄:“看起来不赖嘛,你眼光真不错。” “真的不是啦,你认错人了。”纪颂书对叶青瑜眨眨眼睛,暗示她别说了。 叶青瑜也挤挤眼回应她,示意她放心。 她觉得自己完美get到了纪颂书的意思。 “诶呀!”叶青瑜大喝一声,眼睛瞪得像铜铃,“我忽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随后向纪颂书wink了两下就跑没影了,只留下纪颂书在风中凌乱。 “你的朋友真有意思。”沈惟一说。 纪颂书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开门上车。 这天的天气其实不错,阳光普照,气温适宜,但天气预报说傍晚会下雨,所以天上的每一片云,都像一种阴影般不祥的预兆,每一阵风,都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纪颂书坐在副驾驶,心中莫名有一种不安。 有一瞬间,她在想,自己这么和沈惟一出来吃饭,商刻羽要是知道肯定会不高兴的。 不过,商刻羽此刻还在几千公里之外的水临市出差呢,不会知道的。纪颂书努力说服自己,竭力想撇去心头那抹阴影。 另一边,叶青瑜一鼓作气,一直跑到街口才停下脚步,转回头,早已看不到纪颂书的人影。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有了个鬼主意,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还没接起来,叶青瑜忽然想起,她那忙死个人的发小正在其他市出差。她差点又忘了这事,谁让这人忙疯了,在或不在都不主动喊她出来玩。 正要挂,电话接通了。 通都通了,叶青瑜顺口问:“喂,商刻羽,你什么时候回风原啊?” “我已经下飞机了。” “这么快,”叶青瑜吃了一惊,“不是说要一个月吗?这才一个礼拜多。” “因为有些人希望我早点回来。”商刻羽的尾音带着笑意。 “没想到你都读到我的心声了。”叶青瑜笑嘻嘻。 “你回来了正好,跟我捉/奸去,额,不对,是我闺蜜和她对象吃饭,你陪我去阴暗地偷窥一下。” “我为什么要陪你做这种事?” “诶!你都好久没跟我出去吃饭了!”叶青瑜不满道,“一句话,你来不来?” “*地址给我。” 第29章 三个人的场合 ◎喜欢的话,我就都买下来◎ 车平稳地行驶在大学路上,树荫与阳光交错着落在挡风玻璃,纪颂书坐在副驾,身体向外倾,倚靠在车窗上,盯着来往的每一辆车发呆。 一辆SUV过去,车牌居然是黑A,不知道怎么从最北边开到风原的,又一辆过去,哇,初音痛车诶…… 忽然,她余光瞥见后视镜里,一辆白色的跑车正跟在她们之后。 下意识地,她觉得有些奇怪,这样底盘低又车身扁扁的跑车,一脚油门可以瞬间加速到几百码,为什么甘心慢吞吞跟在她们后面?分明两边都是可以超车的空道。 而且,几个转弯之前,它似乎就在那儿了,几次变道,这车始终不远不近地追着她们。 忍不住又瞟几眼,纪颂书总觉得这车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蹙着眉思索着。 心头短暂闪过几个片段,似乎是商刻羽家的车库里……不对不对,她迅速否决这个可能性。商刻羽在外地呢,怎么会在这里,还开车跟踪她们,她才不会那么闲! 老想着商刻羽干什么,纪颂书大力地拍拍自己的脸,可思绪很快又飘远了。 “颂书,你想吃什么?”沈惟一试图拉回副驾驶座上人的注意力。 没有回应。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纪颂书才如梦惊醒,扭过头来茫然地“啊”了一声,问:“你叫我吗?” “我刚刚问你,”沈惟一耐心地说,“你午饭想吃什么?” “看你啦,我不挑食的,都可以。”纪颂书随口道。 “意大利菜?” “嗯嗯。” “你好像心不在焉的。”沈惟一直率地说,“这么不想和我单独吃饭么?” “没有啦,我只是昨晚没睡好。”纪颂书收回视线,坐正了身子。 “讨厌我讨厌到一想到要和我出来就睡不着吗?” “啊?”纪颂书一怔,被她的说辞吓到了,“我没有讨厌你。” “那,有一点点喜欢吗?” “当然有,作为朋友。”纪颂书坦白地说,她已疲于应付这样反复的试探,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在小夕痊愈前,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那正在开车跟踪她们的这个人又算什么呢? 沈惟一用锐利的眼光扫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跑车,轻笑出声,趁着绿灯的最后一秒,陡然变换车道,接着,把车调转了方向,甩开后车,向来时的方向返回。 “去哪里?不去吃饭了吗?”纪颂书不解。 “去帮朝夕办出院,接上她,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吧。” _ 半个小时后,叶青瑜强拉着不情不愿的商刻羽走进了一家主打意大利美食的餐厅。 她俩戴着宽檐的大草帽和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身上是黑色冲锋衣,活像两个过不了安检的可疑分子,尤其动作还鬼鬼祟祟的。 “没想到她们反侦察意识这么强,突然变道,害我们跟丢了,还好还好,吾乃欧皇,又给我碰上了……” 叶青瑜走在前面嘀嘀咕咕,商刻羽不是很想搭理她。 “为什么我们非得打扮成这样?”商刻羽嫌弃地拉下墨镜,露出一双写着无语和鄙夷的眼睛。 “隐蔽、隐蔽!”叶青瑜大为慌张,急忙扯住她的袖子,用嘶嘶的气声警戒。 “两位要点些什么?”一个服务生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叶青瑜吓得原地窜起来。 商刻羽无奈,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在旁边半包围形式的座位包厢里坐下。 “两位要吃点什么?” “一份玛格丽特披萨。”商刻羽道。 “抱歉,小姐,我们这里没有玛格丽特披萨。” 叶青瑜回过神来:“我要夏威夷披萨,麻烦多加点菠萝。” 听见菠萝两个字,商在意大利待了十几年刻羽皱了皱鼻子,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像是听到了榴莲饺子、草莓馅肉夹馍一般。 等东西端上来,她的表情更像见了鬼。 “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夏威夷披萨啊。”叶青瑜拿起一块,递到商刻羽鼻子底下,“披萨和菠萝简直是绝配!你尝尝看。” 商刻羽捏住鼻子,连连后退:“我绝对不会吃的。” “怎么,你商刻羽就是饿死,也不会吃这里一块菠萝披萨?”叶青瑜把披萨塞进自己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就等着真香吧!” 叶青瑜一边吃,一面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指指远处的一个卡座,对商刻羽说:“那个就是我闺蜜,超好看的,你悄悄地转过去看一眼,不要声张。” 像是根本不懂掩饰一般,商刻羽扭头就向她指的方向看去,直勾勾的,半天都没转回来。 纪颂书坐在椅子上,高举起装着橙汁的杯子,三只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恭喜小夕出院!” “恭喜朝夕出院!” “恭喜我出院!” 沈惟一坐在桌子的左侧,身边是叠放的轮椅,纪颂书和纪朝夕坐在另一侧。 这家餐厅是纪朝夕提议来的。 在医院里,她吃惯了没有调味料、配比严格的膳食纤维营养餐,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吃点有味道的东西。 此刻吃到想念已久的咸蛋黄嫩鸡披萨,简直潸然泪下,大口大口吃着,忙得说不上话。 纪颂书看着妹妹,眼里满是温柔。沈惟一则是紧紧盯着纪颂书,沉吟着开启话题。 “颂书,你钢琴练得怎么样了?” “还好吧。” “你有找老师指导吗?” “没有。” “那,你听说过王羽然吗?” 纪颂书点点头,这个名字份量不轻,这可是前几届的肖赛冠军,国际认可的钢琴大师。 “你想不想成为她的徒弟?”沈惟一支着下巴,微笑着问。 纪颂书搓了搓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不想?当然想! 能得到国际大师的指导,任何一个弹琴的人都会心动,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万金难买,但她不想欠沈惟一这么大一个人情。纪颂书咬着唇,有些犹豫。 纪朝夕从披萨里抬起头,眼神在姐姐和沈惟一和另一个灼灼望过来的目光之间流转。 思索片刻,她说:“姐姐,我想要看到你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样子。” 这是决定性的一句话,纪颂书被妹妹亮晶晶的眼眸触动了,她抿了抿唇,说:“好呀,之后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让大师认可我。” “绝对可以。”沈惟一微笑。 送餐的服务生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点的东西上齐了,焗蜗牛、奶油蘑菇浓汤、提拉米苏,在暖色的顶光下显得可口诱人。 纪颂书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兴奋地分享给叶青瑜,正要放下手机,又忽然记起了什么,把同样的照片转发给了商刻羽,配字「和朋友出来吃饭啦,第一次吃蜗牛」。 “叮咚——” “叮咚——” 先后两声消息提示音。 叶青瑜抓起手机,看到是纪颂书的消息,顿时瞳孔惊颤,小心翼翼向纪颂书所在的方向,生怕自己的跟踪被人抓包。 颤着手点开,发现是照例的美食分享,松了口气,开始手速飞快地回复。 一旁的商刻羽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她向叶青瑜说的方向看去,有一株巨大的盆栽,遮挡了部分视线,只能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面容清秀端正,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是挺好看的,”商刻羽道,“不过,看起来年纪好小,只有十六七岁。” “美女都是这样的,看不出真实年纪。”叶青瑜说。 女孩对面的人起身,出现了一张熟悉的令人生厌的脸。 商刻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惟一。 这家伙居然一边接近她的未婚妻撬她墙角,一边还和其他女孩子约会? 她皱起鼻子,露出一副比看到菠萝披萨更鄙夷的表情。 她拿起手机看方才的消息。正巧,一条新的信息进来,盖住了纪颂书的消息。商刻羽垂眼扫过,露出一个冷峻的笑。 “你干嘛笑得阴恻恻的,很像个反派诶。”叶青瑜吐槽。 “我先失陪了,”商刻羽起身,“今晚,我得去看一场好戏。” 另一张餐桌上,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沈惟一加完饮料回来,飞了一眼屏幕,眼底掠过一抹烦躁,很快把手机按灭。 “抱歉,我晚上有点事,吃完就送你们回去吧。” “没关系,你忙的话,我带朝夕回家就好了。”纪颂书说。 最终沈惟一还是坚持把两人送回了家,才奔向那个她一点也不想去的地方。 _ 纪颂书推着轮椅上的妹妹进电梯,望着楼层数不断增加,她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带妹妹回自己住的地方。 如果早知道是今天,就把房间收拾一下了,那天和青青打游戏没吃完的零食还摆在桌边。 进了门,纪朝夕环顾四周,捂住嘴吃惊地叫了一声:“姐姐,裴家改性了?让你住这么大的房子。” “裴纪月之前也住在这里,不过她现在出国去了,就便宜我咯。”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纪颂书一溜烟跑进房间,拿出一条大黄鸭睡裙。 “噔噔噔噔,小夕,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可爱吧!” 纪朝夕眨眨眼,有些无奈:“姐姐,我已经十六岁了。” “可是,这和我的是同款……”纪颂书小声嘀咕。 不过她很快重整旗鼓,翻开手机相册,递到纪朝夕眼前。 “为了庆祝你出院,我给你挑了几个礼物,你看看,喜欢哪个?都喜欢的话,我就都买下来。” 纪颂书张开手臂,大声宣布。 “不用考虑钱的问题,你姐姐我最近暴富了。” “暴富?”纪朝夕犹疑地抬了抬眼。 ……怎么解释理由?碰上有钱又大方的金主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带坏小孩子。 纪颂书保持微笑,说:“其实,我中彩票了。” 纪朝夕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眼见着糊弄过去了,纪颂书赶紧转移话题,凑过去给妹妹介绍起自己选的礼物。 两颗脑袋挨在一起,一起对着屏幕上的照片指指点点。 “这个是智能手表,可以实时监控心率和睡眠质量的,对你之后康复有帮助……” “这个是乐高模型,你之前和我说想要的……” “或者,你要是想要首饰的话,这个手链很可爱,最近金价一直在涨,可以趁着时间早买一点……” “还有,这个是——” 声音一下顿住了,手指僵在屏幕上,纪颂书感到头脑发热,面颊火烧起来。 屏幕上是张商刻羽的照片。 第30章 宣示主权 ◎她是我的◎ 黑暗中的一团光源把她浓艳的五官照得柔和而充满了故事感,清晰到可以看清肌肤细腻的纹理,像是蒙上一层幻纱,氛围朦胧而旖旎,让人情不自禁随着她的沉思而沉思,说是电影画面也不为过。 这是那天,纪颂书睡在商刻羽的床上,偷看她工作时偷拍的。 “这也是给我的礼物吗?”纪朝夕疑惑地问。 那一双探究的眼睛盯得纪颂书欲言又止她飞快地把照片滑走,嗫嚅着,结结巴巴地辩解:“这、这张不是……” 纪朝夕却伸手把照片拖了回来,仔细分辨着照片上的人,眼里闪过一抹情绪,随后惊喜地叫起来:“姐姐,你也喜欢克里斯蒂娜吗?” “啊?”纪颂书呆了,“什么克里斯蒂娜?” 纪朝夕神采飞扬:“克里斯蒂娜贝鲁奇呀,就是《爱梦之城》里那个女主角奥拉,拿过奥斯卡的那个,我喜欢她好久了,她的每部电影我都看过!” 纪颂书一怔,大脑飞速转动。 “哦对,这是我之前存的明星照片,觉得特别好看,打算拿来当头像的。” "拿她做头像的人超级多,姐姐你存的这张特别好看,而且好别致,这是她哪部电影里的剧照啊?我好像没看到过,看着还像是素颜。” 纪朝夕兴奋地望着姐姐,眼神里藏着浓烈的好奇。 “网上随便找的,我也不太清楚。”纪颂书随口道。 “啊,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克里斯蒂娜呢。”纪朝夕噘起嘴。 “说实话,姐姐,我还指望你给我找个像克里斯蒂娜这么好看又厉害的嫂子呢。” “你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纪颂书拿指节叩叩妹妹的脑门,“怎么整天就知道催我谈恋爱,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催婚。” “我很担心你,”纪朝夕固执地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这个包袱,失去获得幸福的机会。” “你从来都不是包袱。”纪颂书按住妹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郑重地说,“如果我让你有这样的想法,那是我的问题。” “但是——” “没有但是。” “是沈惟一和你说了什么吗?”纪颂书紧紧盯着妹妹的眼睛。 “没有没有。”纪朝夕连连摆手。 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已经是姐姐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家人了,而她注定只会带来麻烦。姐姐一个人走过那么长的路,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够让她的姐姐稍作依靠。 这一夜,两个人都失眠了。 一个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同时努力调节呼吸,假装熟睡。 另一个辗转反侧,听着身旁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纪颂书陷在解不开的思绪里。 她是不是一个不称职的姐姐?她能为小夕做什么? 思来想去,她督促自己要发愤图强。 怎么发愤图强?半夜正是冲业绩的好时候,她打开聊天软件给商刻羽发消息。 纪颂书:「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一句,又觉得太平淡,太没有冲击力,便去网上搜集了点情侣对话小技巧,一一试来。 先是一波文艺风的攻击:「桑桑,今夜我不关心人类,只关心你。」 商刻羽的回复来得很快: 「你说我不是人?」 额……第一击,略显失败。 纪颂书坚持不懈,改走土味风:「我们去吃全家桶吧,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商刻羽:「全家桶是什么东西?」 纪颂书:「是鸡的全家。」 商刻羽:「……」 第二击,效果拔群,拿下六个点。 纪颂书不死心,使用大招:「你知道有三个人喜欢你吗?」 商刻羽:「?」 纪颂书:「我呀我呀和我呀OvO。」 这次直接没回复了。纪颂书灰心地把脸蒙进被子里,果然半夜容易冲动,还是睡觉吧。 另一边,商刻羽却盯着最后一行字发起了愣。 从那一行字里,商刻羽仿佛看到了女孩呆愣愣的漂亮脸蛋。她哭笑不得,手撑着脸颊,笑意划过嘴角。 “大小姐,地方到了。”司机小唐不适时地提醒道。 商刻羽收敛了表情,放下手机,看起来一副冷若冰霜、活人死人都勿近的模样。 车在缓缓减速,窗外看去,蓝黑色的夜空下,阴绿的树林掩映间,一座气派的老宅显露出来。 这是沈家位于郊外的老宅。一路上,畅通无阻,没人敢拦她。 今夜,这里将要举办一场家族会议。没有人邀请她,但她比任何人都更早收到消息,并决定了要像主角一般姗姗来迟、隆重登场。 富丽堂皇的会议厅里,沈家直系和旁系的亲属纷纷到场,围绕着一张巨大的橡木会议桌坐下。 苍老的、年轻、白凄凄的面孔彼此相对着,有的面色凝重,双手交叠搁在桌上,有的心怀鬼胎,眼睛滴溜溜在人脸上移转,还有坐在轮椅上忿忿拍着萎缩的大腿疾呼的。 其中,沈惟一是最心不在焉的一个。 比起坐在这里看一群装成人的东西虚与委蛇,她更想拿着银亮的刀割开人的皮肤、做一台手术,或者和她的女孩吃一顿饭。 她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今天的议题事关重大,必须全员到场。 因为高速公路的突然改道,他们不得不考虑搬迁位于风城山上的祖坟。 “不能让他们改道吗?”坐在首位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两道浓眉下眼神狠厉,这是沈惟一的父亲,沈德华。 在商刻羽的父亲离奇失踪之后,他曾短暂接任过董事长一职。如今也算是家族的主心骨。 “不行,我已经问过了,没办法。” “东西和好处没给够吧。”一个坐在轮椅上、手臂还缠着绷带的人说话了,没说几个字就连声咳嗽起来。 “问过了,上面有人施压,必须要从那儿走。”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居然想出来刨人祖坟这一招!”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位置可是当初找风水大师算过的,东南方,利财利德,四象俱全之局,福泽深厚,荫蔽后人。” “这么一搬,岂不是要断了家族的脉啊!” “到底是谁?”“到底要迁不迁坟?” 无数的疑问和喧闹汇在一起,充斥了整间会议室。 “安静!”沈德华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要吵架滚回家吵去!” 这么一吼,场面平息下来。 他清清嗓子,说:“我们今天谈这个事——” 话没说完,会议厅的大门被重重地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门口,商刻羽迎着无数双瞪视的眼睛,进门。 一时间,寂静如死,靴子的鞋跟落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来干什么?”沈德华皱紧眉头,“这是沈家的事,和你一个外人无关。” “外人?”商刻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你当初来找我,说‘大伯求你了,把股份让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态度。” 沈德华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来找过你!” 商刻羽只是斜眼瞧着他,从气势上,他就矮了她一头。 席间的氛围异常诡异,人们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商刻羽微微侧目,把眼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横扫过去。 一个、一个、又一个,然后,停留在那个坐轮椅的人身上。 那人一哆嗦,不禁握紧了扶手,手心全是冷汗。 “二叔,好久不见,怎么有兴致坐上轮椅了?”商刻羽似笑非笑。 轮椅上的人僵硬不敢动。 “车爆胎,然后出了车祸是吧。” 商刻羽偏过头轻笑,眼光在四面搜寻了一番,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三叔呢?” 轮椅上的人哽咽着,战栗着,似乎费了好大劲才克服心中的恐惧,“他……他……他在医院。” “啊,是我记性不好。” “我想起来了,三叔前阵子开车,不小心锁着车冲到湖里去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起不来,是吧?” 她一连串的问话,无人敢回答。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沈家是靠什么起家的么?我不过是来讨回来了。” “你不要乱说!长辈都在,哪有你这个晚辈顶嘴的份!”拄拐杖的老人疾言厉色。他是在场的人中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 商刻羽瞥了他一眼,声音平静: “试问,沈兆康在哪里?” 沈兆康是她父亲的名字。 “他在哪里你最清楚!”老人用力地敲着拐杖,“你这个不孝女!” 商刻羽大笑起来。 笑声荡过每个人面前,仿佛给了每个人一个巴掌。偌大的空间里,鸦雀无声。 她在老人面前站定。 “放心,我不会彻底剥夺您的权力,法人的位子还是留给您。你的好儿子们把你留在这个位子上,我怎么好辜负他们的‘孝心’呢?” “做好准备吧。” 接着,她沿着会议桌绕行,所有人低下头,生怕她停在自己身边。 她的最后一个目标很明确。 不紧不慢地停在沈惟一身后,商刻羽把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微微俯身。 “还有你,沈惟一。” “不要去碰不属于你的东西。” 沈惟一扬起脸,脸上是镇定的微笑。她们对在讨论什么都心知肚明。 “你怎么知道,她是属于你的呢?” “她是为我而生的。” “一派胡言。”沈惟一反驳,“我认识她的时间可比你久,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得多。” “真的吗?”商刻羽嗤笑了一声,“可是,我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她了。” 30-40 第31章 订婚 ◎她要她染上她的气味◎ 沈惟一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商刻羽从喉咙里嗤笑一声,她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睥睨地环视一圈,没有人敢反驳,没有人有异议。 “Arrivederci.” 她绅士地做了个退场动作,用一句意大利语的告别做结,然后扬长而去。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一时间,每个人面面相觑,心虚和恐惧写在脸上。 好半天,才有人拍案而起,七嘴八舌的,吵作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作为最后一个被点名的人,沈惟一不以为意,只是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着。 什么家族、什么传承、什么长幼有序,她通通不在意。 这帮人当初也是这样讨论出她成为下一代继承人的,但她对此一点兴趣也无。 钱,无非是一堆数字,冷冰冰的数字。她冷漠地扫过这一圈的人,一群被金钱腐蚀的人,多么可怜!他们没有体会过心脏的温度,一颗搏动着跳跃着鲜活的赤红色心脏,握在手心里,是多么的有力而强劲! 从她第一次在解剖课上剖开颤抖的兔子的胸腔,她就决定了此生的志向,她无法遗忘那种感觉。 然后,她遇见了纪颂书。 她听说女孩是稀有的P型血,看到女孩那张漂亮的可口的脸,她感到一种生理性上的吸引与冲动,她想咬她一口,在脸上、脖颈上、大腿上,所以她一点一点地接近她,进入裴家的医院、成为她妹妹的主治医生…… 每次看到她脸上那种无奈又带点厌恶与烦恼的表情,都让她感到神经战栗,无比兴奋。她喜欢这种围猎的感觉。 而此刻,吵闹而又无意义的会议让她倍感无聊。 她的视线慢悠悠地在每一张狰狞的、怒火中烧的脸上扫过。 无趣、无趣、无趣、太无趣了! 在众人的吼叫声与怒骂声中,她一语不发,径直起身出门,给备注是“捏捏”的女孩发消息。 _ 司机小唐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已经进化为熟练打工人,学会了察言观色。 从大小姐的步伐、态度来看,她这次是大获全胜。可从细微神态来看,眉心微跳、嘴唇紧闭,大小姐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商刻羽向后倚靠在座椅上,把车窗打开到最大,任由狂风扑到自己脸上。 她天生嗅觉过分灵敏,任何的气味在她大脑皮层中都会被千倍万倍地放大。 方才沈惟一身上,有一股生姜味香水的味道。 对于某些人来说,生姜味是辛香而清新的。但对商刻羽来说,这是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味道、她的过敏源。 走到沈惟一身边时,她就开始浑身不适。再多待一秒,她就要起疹子了。 直到她坐上车,那股惹人厌的味道还没散去。狂吹一阵风,她才勉强恢复过来。 下意识地,她想要见纪颂书,女孩身上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定而平静。 商刻羽打开和纪颂书的聊天框,这才看到纪颂书下午发来的消息。 一张拍了食物的图片,点开、放大,焗蜗牛、奶油蘑菇浓汤、提拉米苏…… 还有一只意外入镜的手。 那只手的指甲修剪得很短,但极其规整,一般只有有职业要求的人会有这样的指甲。 医生。 沈惟一。 商刻羽推断出这个结论,又觉得可笑。 她的未婚妻和沈惟一在一起吃饭,还拍照片给她看? 怎么可能。 商刻羽笑着摇摇头,下一秒,她的笑容忽然顿住了。 她没来由地想起另一件事。 有一次,纪颂书发来的照片里,床上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商刻羽交叠着手,眼神变得晦暗深沉。 沈惟一的那抹笑又浮现在她脑中,那句话一遍遍回荡在她耳中。 “你怎么知道,她是属于你的呢?” _ 纪颂书捧着手机,陷入了两难。 沈惟一:「王羽然老师的时间已经空出来了,明天中午和她见一面吗?」 商刻羽:「明天中午十二点,VentoRosso餐馆。」 一边是千载难逢和顶级钢琴大师见面的机会,另一边,商刻羽好不容易结束出差、从外地回来,她好久没和她见面了。 纪颂书犹豫了一会儿,问沈惟一和大师的见面能不能推迟,得到的回复是不行,大师的行程繁忙,时间太繁忙。 她咬咬牙,转头问商刻羽自己能不能晚到一会儿,明天有课。 慈悲的金主大人宽恕了她,言语中辨不出喜怒。 然而,意外总是比计划先到。 当天,大师本人迟到了,琴房里,她只能和沈惟一尴尬地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个小时后,大师姗姗来迟,却一副不知道自己迟到的态度,听完弹奏后非常满意,兴致勃勃拉着纪颂书讲了许多自己在欧洲求学和巡演时的故事。 最终,纪颂书抵达商刻羽要求的VentoRosso餐馆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她进门的时候,情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包厢里不只有商刻羽,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商刻羽面前,正在用严肃的态度和专业的名词汇报东西。 她一进门,汇报人立刻停止了声音,转头看向她,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 纪颂书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她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创业公司科技大拿,最近频频在各大媒体上露脸。 恍然间,纪颂书以为自己走错了,面对业界精英的凝视,她有些局促不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愣在了原地。 商刻羽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漠:“出去。” 纪颂书乖巧地点点头,就要退出门去,自己迟到了这么久,商刻羽都开始谈生意了,被赶出去也是正常的。 “……说的不是你。” 纪颂书茫然地抬起头,穿着西装的人向门外走去,路过她时微笑着点了点头。纪颂书本能地也回以微笑,扭回头看商刻羽,正碰上那冷冰冰的视线,一刹那,她感到身上淌过一道电流,赶紧垂下眼睫,避开商刻羽的视线,她心虚。 “你迟到了整整三个小时。” “对不起,路上堵车了。”纪颂书低声说,祈祷着商刻羽不要看穿她的借口。 “过来。” 淡淡的语调像是命令,纪颂书听话地照做。 可她刚一靠近,商刻羽就蹙起眉。在纪颂书身上那股甜丝丝的香气中,商刻羽闻到了一种细微但刺鼻的味道。 昨天她在沈家老宅,沈惟一身上闻到的香水味,Prada的Gingembre。 现在,她在她的未婚妻身上闻到了同一种味道。 “离我远点。” 被平白无故瞪了一眼,纪颂书茫然地后退,她不明白商刻羽忽冷忽热的态度,只是对那样的眼神有些受伤,一路默默退到门外。 “你身上有说谎的味道。”商刻羽说。 “这你都能闻出来?”纪颂书瞪圆了眼睛,抬起手嗅嗅自己的手腕,“说谎是什么味道?螺蛳粉吗?” 这时候,她的肚子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 “你没吃午饭?” “嗯。” 商刻羽按了按桌上的铃,很快有侍者进来,商刻羽低声吩咐几句。 接着,几个人抬着一张新的桌子往门里走,纪颂书连忙让到一边。 起先,两人抬着桌子进去的时候,纪颂书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四个人、六个人,八个人……抬着桌子的人像是蜈蚣的腿一般,越来越多。 终于看清了桌子的全貌。那是一张长到坐在两头说话要靠喊的长桌。 商刻羽点点桌子,对纪颂书说:“你坐那头。” 坐在桌子那头,看另一边的商刻羽只有小小一点,纪颂书捏着银质的餐具,面颊绷着,一抽一抽,她好想笑,忍得很艰难。 “这是家正宗的意大利餐厅。”商刻羽说,“正宗的披萨绝对不会在上面放菠萝。”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纪颂书手做喇叭状大声呼喊。 很快,侍者拿来了两只对讲机。 对讲机里传来的商刻羽的声音带着微弱的电流,有些沙哑。 “下周一我有几天空闲的时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你要带我出去玩吗?”纪颂书欢欣雀跃。 “这只是对规则的一种尊崇。”商刻羽微微昂首,“我出差了一个礼拜,你指责我耍赖,那么,为了不破坏规则,也作为平衡和补偿,接下来我们会日夜相处同样的时间。” 她抬眼:“有异议吗?” “没有。”纪颂书摇摇头,“我想去看海。” “可以。” 纪颂书没想到,这就是这顿饭最后一句话。 之后,商刻羽再没起过话题,纪颂书饿得可以吞下一头大象,把盘子里的东西狼吞虎咽吃完才发现商刻羽似乎有点不悦。 还没等她细问,商刻羽就开始赶客。 从进门到离开,商刻羽一点都没碰到她,仿佛她什么瘟疫病毒一般,纪颂书有些沮丧。 商刻羽目送纪颂书走出包厢。袖子下,她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她的手攥紧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裴纪月”身上有沈惟一的香水味。 “裴纪月”发来的照片里有沈惟一的手。 “裴纪月”半夜发来的床/照里,床上有其他人。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她很难不往那方面想——她的未婚妻是个如传闻一般,水性杨花、游戏人间的女人。 甚至,未婚妻这个名号,在她心里动摇了。 降一级,降为准未婚妻。 她可以接受“裴纪月”从前有过丰富的恋爱经历,但不能接受她在有了她的同时,还背着自己和别的女人那么亲近,顶着一张天真漂亮的脸装乖。 闷闷地想了半晌,商刻羽点开和纪颂书的聊天框,打算说些刻薄残忍的话。 纪颂书的头像是一只粉色的胖乎乎的兔子,*是贝果兔。她泄愤似的戳了两下,页面上跳出一行字。 「你拍了拍对方的龙袍并跪下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商刻羽陷入沉默。 _ 卡洛塔端着厨师做好的晚餐,向着地下室走去。 别墅的地下室是一间特制的调香室。因为贮藏了很多珍稀植物与香料,常年保持在18摄氏度。 下午大小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调香室,一直到深夜。于是卡洛塔擅作主张找厨房做了晚餐送进去。 屋子里,三面都是到顶的大木柜,柜子里摆满各种香料,淡淡的幽香浮在空气中。中间是一张摆满原料和试管的实验桌。商刻羽穿着实验室用的白大褂,手持烧杯和试管。她的嗅觉可以分辨出剂量上的微弱区别因此格外严谨。 卡洛塔端着餐盘在一旁静静等候,等商刻羽放下试管才出声提醒:“大小姐,已经十二点了,吃点夜宵吧。” “你放那儿吧,我一会吃。” “好的。一个小时后,我来把东西收走。”卡洛塔这么说,是希望大小姐真的会按时吃东西。 她退到门口,就要合上门的时候,商刻羽忽然叫住她。 “卡洛塔,你觉得两个人有多亲密才会染上彼此的气味?” “人类的亲密距离在零到四十五厘米,长期处于亲密距离内并持续进行肢体接触,会导致沾染彼此的气味,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伴侣之间。” 察觉到商刻羽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卡洛塔补充道: “但这是一般情况。如果是以大小姐您的嗅觉为基准,即使只是擦肩而过,也会沾染上气味。就像这份晚餐,您甚至能从中闻出厨师长的行踪。” 听完这番话,商刻羽微微抬了抬下颌,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示意卡洛塔出去。 关门声响起,商刻羽默然静立,调香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很久,她走到那份晚餐前,闻了闻,厨师用的罗勒应该是花园里摘的,还带着新鲜的露水的味道。 她微微一笑,开始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心里轻飘飘地想: 只是沾染上了一些味道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指甲形态相似的人有很多,不一定是沈惟一,床上的一团黑影模糊不清,也不一定是人,大概率是玩具熊。 她不自觉摇了摇头,自己太过多疑。恋爱不应该是这么谈的。书上说,信任是恋爱关系中最重要的基石,要多给伴侣一些信任。 至今为止,她都努力这样去做,甚至没有授意去调查“裴纪月”。今天只是……有些失态。 很快有了食欲,把一餐解决完,商刻羽又回来实验台前,这次的心情是轻松而愉悦的。 闭上眼,她回忆着那个下午,那个她被纪颂书拉进怀里安睡的下午。 她闻到女孩柔软的身体上散发出的令人安心的气味。 很快这种味道被复现在了香水瓶中,外加一点点商刻羽的个人偏好。她希望自己的味道永久地留在纪颂书身上,比那恼人的生姜味好多了。 一切完毕,商刻羽开始考虑把东西送给纪颂书的时机。 很快,她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_ 中午十二点,正是午休时间。 叶青瑜熟练地靠脸进了沈氏集团总部。 自从上次来商刻羽公司逮人成功,她三番五次来刷脸,已经混成了这里的熟面孔,前台看到她会直接给她转接总裁办,调度专用电梯送她去商刻羽的办公室。 她进门的时候,商刻羽正在摆弄桌上的一堆照片。 “你在干什么?”叶青瑜好奇地问。 “在决定订婚派对的邀请名单。” “订婚派对?你要订婚了?什么时候决定的?” “十二个小时前。”商刻羽说。 其实筹划订婚这事应该交给卡洛塔去办,但这是她的订婚仪式,第一次把未婚妻当众介绍给所有人,她想要亲自操办。 订婚戒指,她已经选好了。 地点,她也已经选定了。司仪、厨师、服务生……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千多人,是一个能容纳那么多人的地方,同时,也兼顾了未婚妻本人“想要看海”的愿望。 “时间定在下周,你来么?”商刻羽问。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见到裴纪月,也不想看你把自己推进火坑里。”叶青瑜吐吐舌头,“但我们什么关系,你订婚我怎么可能不来!我会勉为其难给你送上祝福的掌声的,可能她真的悔过了吧。” “计划是一周的时间,你可以吗?” “一周?你要带所有人去度蜜月吗?”叶青瑜吐槽,“食宿你全包吗?” “差不多。当然。” “每个受邀人都可以带一个同伴,你可以多带几个,把你那几个好朋友带来。但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在安排房间。” 叶青瑜走到桌边,探头探脑,在满桌的照片里看到了两张眼熟的面孔。 她拿起纪颂书的照片,有些奇怪商刻羽居然认识纪颂书,便问:“她也在邀请名单上?” 商刻羽点头,她的订婚仪式未婚妻本人不来怎么行? “那刚好,你可以少准备一间房间了。” “为什么?” 叶青瑜顺手拿起桌上沈惟一的照片,和纪颂书的贴到一起,“因为她们俩是一对啊。” 一对? 她的未婚妻和沈惟一是一对? 商刻羽眉头紧皱,笃定道:“你弄错了。” “我怎么可能会搞错,当事人亲口告诉我的,她们正在谈恋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叶青瑜保证得信誓旦旦,全然没注意到商刻羽越来越沉的脸色。 暴风雨在商刻羽眼中酝酿,手握紧了扶手,她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你、再、说、一、遍。” 叶青瑜也是耐心:“我说,她们正在谈恋爱啊,睡一间房就够了。” 一瞬间,商刻羽感到自己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第32章 恶趣味 ◎把衣服脱了◎ 风擦过树叶沙沙地响,有几分萧瑟的意味。 厚厚的教材摊开在桌上,纪颂书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听着老师讲凝聚态物理,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目光中有些惆怅。 老师的声音遥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界,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愁绪。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她抿了抿嘴唇,第一百零八次点开和商刻羽的对话框。 「今天天气真好,学校里的山茶花都开了。」 「图片.jpg」 「在教学楼外面遇到学校里超有名的流浪猫了!」 「图片.jpg」 「你上次说要带我出去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界面上一连串的都是她发的消息,每一个消息旁边,都是红色的感叹号。 起先,她以为是自己网不好,但经过多时间多地点,以及控制变量法尝试之后,她发现—— 商刻羽把她拉黑了。 不仅仅是社交软件,连电话也打不通。她完全没法联系上商刻羽。 而在拉黑前,来自商刻羽的最后一句话是: 「对方拍了拍你的龙袍并跪下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颂书尴尬地捂住脸,这是之前闹着玩改的,忘记改回来了。 商刻羽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了吧? 她赶紧把拍一拍内容设置成了“对方拍了拍你,亲密值+2”。 改完她又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商刻羽怎么可能那么无聊?拉黑她的根本原因肯定不是这个,她们上次见面商刻羽的态度就很奇怪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纪颂书咬着指甲,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难不成是裴纪月在遥远的阿美利卡伸出了黑手? 她心里一阵晃荡,咬咬唇,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得去当面问清楚。 一旦确定了方案,她就一秒都坐不住了,终于挨到了下课,铃声一响,她就从后门飞速溜走。 地图上显示一片红,堵车严重,没法打车,商刻羽家在郊区,也没通地铁。她当机立断,扫辆共享单车就开始狂骑,一路上坡下坡,靠着两条腿和叮铃铃的单车,超越了好几辆限速25km/h的电动车。 甚至心一横,骑上了跨江大桥。在狭窄到只允许一车通行的非机动车道上,身后一连串的摩托车、外卖骑手滴滴滴的喇叭声中,她甚至感觉不到肺的存在了,两条腿死命地蹬。 半个小时后,她扶着商刻羽家的雕花大铁门,差点栽下去,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呼吸都在喷火,倚靠着才勉强站住。 花园里有园丁在修剪花枝,她赶紧扒住铁门的栏杆,大声呼喊:“你好,请问,商刻羽在家吗?” “大小姐不在家。”园丁回答。 “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小姐最近都没有回来。” “什么?”纪颂书一口气没上来,狂咳好几下,艰难地问,“那卡洛塔在吗?” “她和大小姐一起出去的。” “那……”纪颂书脑袋一卡壳,“阿列克谢耶维琪在不在?” 园丁摇摇头,说大狗一个小时前被大小姐派人接走了。 居然连阿列克谢耶维琪都不在家。纪颂书心里漫起绝望。 看她一脸生无可恋要咳血的虚弱模样,园丁连忙打开大门,问:“裴小姐,你要进来休息一会儿吗?” “谢谢,能给我口水喝吗?我还想坐一会儿。” 一沾上沙发,纪颂书彻底瘫软了,肺里起的火被茶水浇灭了一点,仍烧得旺旺的,好半天,呼吸才顺畅过来。 她全年的运动量都在这里了。纪颂书捂着脸想,商刻羽到底跑哪里去了?难道又出差了?还是搬家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开始振动,有电话进来。 她兴奋地接起来,还以为是商刻羽终于大发慈悲,想起自己这个留守儿童、哦不、留守妇女。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又紧迫。是小夕的声音。 “姐姐,家里有一帮黑衣人闯进来,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纪颂书的心几乎停跳,她很快镇静下来,安抚好妹妹,告诫她躲好别出来,自己跳起来往家赶。端着茶水出来的女佣没来得及叫住她,她的影子迅速消失在门外。 早高峰已经过去,纪颂书火速打了辆车往家里赶。 司机看她从知名富人别墅区跑出来,还要求开得越快越好,以为是哪家逃婚偷跑出来的大小姐,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小姑娘,有我在,你一定不会被追上的,年轻人就是要追求自由啊。” “啊?”纪颂书一懵,“没人在追我。” 司机阿姨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感慨了一句“这就是青春啊”,就开始在车上外放小说。 在电子音念到霸总为了找带球跑的女主封锁全城的时候,她们下了高架。 也许是运气好,一路畅行,都是绿灯,甚至路上一辆车都没有。纪颂书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对劲。 突然,后视镜上反光一闪,她看到车后成排的轿车正在逼近。 司机提醒她:“小姑娘,后面这些车在跟着我们,要不要我加速甩掉它们?” “嗯,好,师傅麻烦你了。”纪颂书答。 同时,她反复思索着,谁会要这么追她?和闯进她家里的人是同一方势力吗? 难道是沈家的人?要拿她来威胁商刻羽?那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商刻羽现在根本理都不理她。……完全就是把她丢掉了。纪颂书抠着手指,失落地想着。 忽然,车猛地一震,纪颂书还没反应过来,头就撞上前座的椅背。 揉着额头,她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她们被车队包围了。挡住去路的,是一辆横着拦截在出租车前的黑色车辆,车门正缓缓打开。 纪颂书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紧张地握紧了手机,飞快地对司机说了声抱歉,连累你了。 ——车上下来的人是卡洛塔。 她走到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窗。 纪颂书把车窗降下来,听到她微笑着说:“裴小姐,原来您在这里。” 这话说的,好像她们是路上碰巧遇见,而不是一个拦在一个车前、堵死所有路一般。 “找我什么事?”纪颂书问。 “大小姐要见你。” 纪颂书松一口气,“刚好,我也想见她,但能不能稍微晚一点再去?有人闯进了我家里,我得先回去。” 卡洛塔微笑:“那是我们的人在替您收拾行李。” “好吧。” 纪颂书向出租车司机结账并再次道歉,司机阿姨还沉浸在自己脑补的豪门逃婚大戏里,眼含泪光、神情悲恸地望着她:“对不起啊,小姑娘,没能帮你逃走,你要加油啊,千万不要屈服,不要嫁给不喜欢的人。” 纪颂书哭笑不得:“好的,谢谢你阿姨,我会给你打五星好评的。” _ 坐上商刻羽派来接她的车,纪颂书先是远程安抚一番妹妹,说是朋友在野鸡平台找的人上门帮忙收拾行李,然后才问卡洛塔:“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还需要带行李?” “抱歉,无可奉告。” 纪颂书左眼皮一跳:“不会要把我送去非洲挖矿吧。” “请不要胡乱揣测大小姐的意思。另外,大小姐的矿产在澳洲,不在非洲。” 还真有矿啊……纪颂书撅撅嘴,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一路上的风景全是陌生的,她从没来过这里,心里愈发不安……唯一的好消息是,坐汽车是到不了澳大利亚的。 她悄悄想看地图上的定位,被卡洛塔用手按了下去。 “抱歉,失礼了。”卡洛塔飞快地给了纪颂书一个眼神。 在纪颂书明白其中的含义之前,她被戴上了眼罩。 视线被剥夺,五感和皮肤上的触感变得格外敏感,纪颂书被人搀扶着下了车。 随后,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有轻微的呼吸声在自己身侧,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后颈。 直觉告诉她,那是商刻羽。 她任由那只手牵着自己,向前走,踏上台阶,一步一步,不知道通向何方。 起先,她能听到亢奋的人声起落,而后,声音消失了,她们似乎进了室内。电梯叮的一声响,她又被牵着走到了一个露天的地方,风呼呼扑在她脸上。就这么七转八转,她最终进了一间房间,被安置在一张沙发上。 脚下的地板似乎在轻轻摇晃。 商刻羽的气味消失了。她听到脚步声离她远去,然后是关门声。 好了,现在房间里应该只有她和商刻羽两个人了。 纪颂书搓搓手,想摘下眼罩和商刻羽好好谈一谈,却被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打断。 “把衣服脱了。”商刻羽说。 第33章 我浪吗? ◎你不是月亮,你是潮汐◎ 纪颂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把什么脱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商刻羽没什么耐心。 纪颂书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她感到自己站在灼热的灯光下,皮肤都发着烫。 “你想要做什么?” 商刻羽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这么不乖么?” “好吧。”纪颂书咬咬牙,竭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 本来嘛,商刻羽拿她当炮/友,让她脱衣服也是正常的、合理的、符合发展规律的。而且,商刻羽听起来心情很差,这时候不要和她唱反调比较好。 深吸一口气,纪颂书用颤抖的手解开衣扣,一颗、一颗,轻轻一推,外套滑到地下。 她今天穿的是针织外套,外加一条长裙。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脱裙子。 “这样可以了吗?” “全部脱掉。” 纪颂书强忍着难堪,一点点把裙子撩起来,翻过头顶,丢在脚边。然后轮到贴身的衣物,一件一件、脱干抹净。 比浑身赤裸更让人害羞的,是亲手把自己剥光,像一件礼物一样呈上。 “躺下。” 纪颂书摸索着坐回沙发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这近乎于召/她/侍/寝的状况,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比如把腿分开之类的。 她能感觉到沙发棉麻的表面蹭着自己的皮肤,痒痒的,有些难耐,冷意和羞耻感让她止不住地颤抖着,通身染上粉。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触碰她。空气中只有她紧张的呼吸声,和一种沙沙声,像是铅笔尖摩擦纸面。 “你在干什么?”纪颂书咽了口口水。 “别动。” 商刻羽草草几笔,在纸上勾勒出女孩的轮廓。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纪颂书听到椅子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感到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前。 商刻羽俯视着不着寸缕的女孩,又看了眼她脚边堆成一团的衣服,心里藤蔓的尖刺在生长、缠紧。 这身衣服也被沈惟一碰过吗? 沈惟一也会一件一件把它们脱掉吗? 面对沈惟一的时候,女孩也是这么一副柔和顺从的样子吗? 她感到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胸腔中翻腾,几乎要吞噬她。 半晌,她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女孩肩上,为她扣上扣子。 指尖不经意蹭过胸口的软肉,女孩颤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小的嘤咛。 像个小动物。商刻羽想着,动作轻柔地替她摘下眼罩。 一时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纪颂书眼睫轻颤,含着泪光抬起眼。被这样楚楚可怜地望着,商刻羽只有了一瞬间的动摇,很快恢复漠然的神色,转身回到书桌前。 纪颂书只看到异样的表情在商刻羽脸上稍纵即逝,没分辨出那是什么。 她凝望着商刻羽,脱掉外衣之后,她身上是一件修身的衬衫,扣子扣到最顶端,露出修长的脖颈。手腕上方,袖扣的宝石盈盈闪着光,显得庄重而严肃,一点不像刚刚命令她把衣服脱光的人。 把视线从商刻羽身上收回来,纪颂书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向四周环顾。 巨大的实木书柜、复古风的水晶吊灯、花纹繁杂的地毯,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书房,她确信她从没来过这里。 这又是商刻羽的哪栋豪宅? 纪颂书局促地蹭了蹭脚边的衣服,“我可以穿回我的衣服吗?” “不可以。”商刻羽头也不抬地说。 真是恶趣味,纪颂书心里默默吐槽。 “这里是哪里?” “你很快就知道了。” “你到底找我来干什么?让我脱了衣服又什么都不做?” “看。” 怎么说话都打哑谜?纪颂书不满地鼓鼓脸颊,直接站起身,走到书桌前。 书桌上摊着一张画,画上的女孩端坐在沙发上。 纪颂书打量了一会儿,确信这是照着刚刚的她画的,神态动作都没有出入,只有一点不同,画上的人不是赤身裸体,而是穿着一条白裙子。 ……既然要画她穿衣服的样子,干嘛要让她脱衣服???纪颂书完全搞不懂。 但她还是由衷地赞叹:“没想到你画画也这么厉害,画得好像我,还能无中生衣。” “不、不像。”商刻羽喃喃地说道。 “哪里不像?”纪颂书觉得奇怪,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像在照镜子一般。 难道商刻羽是在骂她穿上衣服和脱了衣服两个模样? 纪颂书注视着商刻羽的眼睛,想从中寻求一个答案,却突然被拽着手腕压倒在书桌上。 商刻羽俯下身,用手指捏住纪颂书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她的影子落在那张仰起的脸上。嘴里低低地念着:“裴纪月,你不是月亮,你是潮汐。” “因为我浪吗?”纪颂书插嘴。 商刻羽眯起眼,不耐地打量着她,纪颂书立刻噤声。 “你长了一张太具有欺骗性的脸。” “让人联想不到你花心、满口谎言、朝三暮四,还脚踏两条船。” 纪颂书觉得委屈:“为什么突然骂我?” 商刻羽听不到似的,只是紧紧盯着她,眼中墨色翻腾。 “要是你只是墙上的一幅画就好了。” 丢下这句话,她从纪颂书身上退开,向门口走去。 这一番话简直云里雾里,纪颂书急忙喊住门口的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商刻羽扭回头,目光凝注在她脸上,好半天,才语气生硬地说: “你的女朋友可不止你一个女朋友,你最好自己想清楚。” 言下之意是,想明白的话,就赶紧和沈惟一分手,我可以勉为其难原谅你。 说完这番话,商刻羽就出了门。 一片寂静中,纪颂书愣愣地坐着,她看着画上的自己,鼻尖还萦绕着商刻羽身上令人微醺的香气,头脑中一片混乱。 商刻羽在说什么?她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她女朋友有其他的女朋友?她女朋友不就是商刻羽吗?如果她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的话。 一锤脑袋,纪颂书忽然恍然大悟。 商刻羽的意思是不是说,除了她,自己还有很多结婚备选人。她不努力的话,商刻羽就要换掉她。 她觉得想通了,立刻急匆匆追上去。 一出门,她被四周的景色震慑住了。 迎面是一片无际无涯的蔚蓝色,海浪起伏泛白,咸咸的海风拂面,长空一望无际,海鸥翱翔、鸣叫。 原来脚下的地板微微摇晃,因为她们在一艘游轮上! 她跑到栏杆边向下张望,甲板上来来往往许多衣着华丽、盛装打扮的人,正彼此交谈、欢笑着。 她们所在的是最顶层的甲板,没有人来分享这私密的空间,只有独处的两个人。 商刻羽倚在栏杆前,靠在她身侧,天空、大海倒映在她深沉的眼眸中,海风扬起长发,露出清晰漂亮的侧脸,线条那么美好。纪颂书怔怔地望着,一时间把要说的话全都忘了。 “你到底还要盯着我看多久?” “啊,对不起。”纪颂书一下回过神来,连忙问:“这是哪里?” “利维坦号。”商刻羽淡淡道。 “你买的游轮?” “租的。” “我还以为你那么有钱会直接买呢。”纪颂书直率地说。 “有人提供最顶级的服务,我为什么不直接享受,还要自己花时间精力去打造?” “也有道理。” “那利维坦号的目的地是哪里?” “FinisTerrae.”商刻羽的声音消融在风里,像是吟唱。 “什么?”纪颂书没听清。 “世界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 “我的私人岛屿,名字叫作FinisTerrae,翻译成中文是世界尽头。” “你还有私人小岛,好厉害……”纪颂书倒吸一口气,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要去多久?我还要上课的。” “出勤的事你不用担心。”商刻羽淡淡地说,依旧目视前方。 “今晚有个舞会,你准备一下。” “舞会?”纪颂书坦诚地说,“我不会跳舞,我跳不好会不会给你丢脸啊?”她在铺垫,她想让商刻羽教她。 没想到,商刻羽挑起一边眉毛,哼了一声:“谁说我要和你跳舞了?” “船上有将近五十个人,我随便邀请个人跳舞都可以。你要是不会跳的话,在旁边吃小蛋糕就可以了。” “商刻羽!” 纪颂书有点受不了今天商刻羽这阴阳怪气的态度,先是一声不吭把她拉黑,又把她当街抓过来,莫名其妙让她脱/衣服,把她骂一顿,现在讲话还那么冲! 偏偏她又知道商刻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只好软声软气地说:“可我想和你跳舞嘛。” “你教教我嘛,我会努力不踩你的脚的。就算踩了你的脚,我也会说对不起的。”她举起手来发誓。 商刻羽转过来盯着她,紧抿着唇,似乎是在考虑。 “只给你三次说对不起的机会。” 纪颂书欢欣雀跃。 商刻羽打了个响指。卡洛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推着留声机放起悠扬的音乐。 纪颂书把手臂张开了,搭在商刻羽肩上,摆出一副电影里看到的架势,依葫芦画瓢地学。 左一脚,右一脚,华尔兹被引导方的舞步其实很简单。基本上,她只要跟着商刻羽的步伐走就好。 但,客观条件不是很允许。 海风不断从风衣底下灌进来,纪颂书冷得一激灵,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随着动作,风衣的布料不住地摩擦着她的胸口,宛如酷刑。 “专心一点,好好练。”商刻羽严肃地说。 纪颂书悲愤交加,天知道她有多艰难,她也想专心,也想好好练呀,但风衣的材质到底是不亲肤的,磨得她胸口又疼又痒。 可是,这样的理由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纪颂书只能用含着水光望着商刻羽。 商刻羽显然会错意了,在被踩了第七脚之后,她放开了纪颂书,对卡洛塔说:“带裴小姐去她的房间里休息。” 纪颂书也不推辞,正好回去换衣服。 纪颂书分到的是一间巨豪华的房间,只比别墅里的次卧小一点,分隔成卧室会客厅和阳台三大部分,阳台上配备有沙发、泳池和躺椅。 床头整齐地叠着一套真丝睡衣,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只山茶,花瓶旁摆着一瓶精致的小玩意,玻璃瓶,纪颂书拿起来闻了闻,是香水,很好闻。 一把拉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礼服,丝绸的面料流光溢彩,饶是她一个对名牌不太懂的人都知道价格不菲。 随便拿起一件,正巧是她的码,穿上极其合身,简直像是量身定制。 欣赏完一圈海景房,纪颂书拉上窗帘,换掉衣服,把商刻羽的大衣小心翼翼地叠好,想托卡洛塔送回去,卡洛塔却说:“这件衣服是您的了。” “好吧。” 可能商刻羽不想要她穿过的衣服吧,纪颂书闷闷地想。 她扑进柔软舒适的大床,翻滚几圈,有些恍惚。 上午她还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分子原子质子,现在却在游轮上享受豪华海景房,这床垫真舒服呀…… 意识模糊之际,她忽然肩膀一耸,想起来一件事。 商刻羽说替她搞定出勤的问题,裴纪月的是没问题了,她怎么办?她这个在商刻羽眼里查无此人的纪颂书怎么办? 她赶紧爬起来联系叶青瑜,让她帮她课上签个到,尽量避免请假扣平时分。 可好半天,叶青瑜都没有回她的消息,只好换一个人拜托。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叶青瑜正在她楼下的房间里,因为晕船而吐得七荤八素。 第34章 掉马? ◎一对醋王,谁比谁更酸◎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拉得紧紧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只有一阵痛苦的呻/吟低低地弥散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嘎吱”一声打开,光线射进来,照亮了床上的人。 她形容枯槁、憔悴得皮贴骨,向着光源费力地伸出手。 “爱卿,你救驾来迟啊,快扶朕起来……”叶青瑜声音喑哑,颤巍巍地抬起手。 “要帮你叫医生吗?”看到这副阵仗,商刻羽问。 “不用,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参加舞会,”叶青瑜挣扎着,苍白的脸上悲愤交加,“我特地为了穿上那条裙子减的肥,怎么能不去参加舞会!” “半夜吃烤鸡,也算减肥吗?” “只吃水煮青菜太饿了啊,怎么了,怎么了!”叶青瑜神志不清地嚷着,“我是皇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她一阵反胃,又抱着垃圾桶干呕起来。 商刻羽哭笑不得,从一板晕船药里抠出一颗,丢进玻璃杯泡开,又加了点蜂蜜,递给她。 吃过药,叶青瑜打算再睡一觉,商刻羽便离开了,临走前向随船医生嘱咐,等人睡醒,过来检查下情况。 药效还没起,没什么困意,叶青瑜摸出手机。黑暗中,屏幕的光照得她的脸白亮亮。 看到纪颂书的消息,她回: 「念念,我也没法给你签到,我现在快难受得要死。」 纪颂书:「发生什么事了?」 叶青瑜:「我被流放到一个生不如死的地方了,好像24小时被绑在大摆锤上乱转。」 叶青瑜:「我要是突然不回消息了,就是睡着了,不用帮我打120。」 窗帘滑开一角,一片迎着阳光熠熠闪烁的蓝色在叶青瑜视网膜上炸开,混合着船舷轻微的晃动,她感到一片眩晕,迅速地昏睡过去。 纪颂书也在看着这同一片大海。 但她的状态是松弛、自在的,穿着吊带裙,端着气泡水,吹着北纬三十度的海风,闲适地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 关于叶青瑜的情况,纪颂书没多想,只当她是度假路上飞机颠簸。 放下手机,她开始琢磨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还有六个小时,舞会就要开始了,而她还没有决定好穿什么。 荷叶边抹胸鱼尾裙、银光闪闪的重工开叉裙、缎面荡领吊带裙……面对着一衣柜的华丽礼服,她有些选择困难。对着全身镜挨个比划,似乎都好看、都合身。 纠结之中,她就想找商刻羽帮她参谋参谋。可在商刻羽房门前敲了好半天都没人应,书房里也不见人影,电话还在被拉黑着。她只好开始四处探索。 利维坦号复杂得像是一座海上迷宫,每扇门后都是不可思议的场景。纪颂书闷头闷脑闯了半天,看到了网球场、弓道馆、大剧院、SPA馆,甚至还有直升机停机坪。 最后,她又绕回了自己房间。 正遇到一个带着高高厨师帽的人站在门口,看到纪颂书,她敲门的手放了下去,“裴小姐,大小姐让我来找您。” “她找我什么事?”纪颂书语调上扬,没想到她刚刚兜圈子兜半天都找不到的人,现在自己找上门了。 “大小姐吩咐了,晚上舞会的甜点菜单由您指定。”厨师长说。 哈?纪颂书努努嘴,有些意外,商刻羽这是真打算让她在舞会上负责吃小蛋糕? 但她还是跟着甜品师去了,点了一份完全合自己口味的单。 很快,菜单上的图片变成了白瓷碟子里精致的糕点,陈列在金色的甜品台上。一列列摆放着甜品的长桌,一座座如冰山般悬浮的水晶吊灯。光在各色水晶与玻璃中折射、闪耀,穿着长裙的侍者一字排开…… 舞会定在黄昏时分,当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太平洋,交响乐将响彻整个*宴会厅。 作为舞会绝对的主角,商刻羽还没有露面,卡洛塔作为代表在门厅前接待客人,她的礼仪永远挑不出错处。 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个个衣着华丽,踩着红色地毯入场,言语谈吐都不俗,纪颂书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都是商界政界名流。 宴会厅里渐渐充满人的交谈声、酒杯碰撞声,觥筹交错。 关于商业的话题,纪颂书融不进去,也不想去融,她始终感到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似乎是误入了不属于她的世界,因此满心满意只盼着商刻羽出现,然后和她跳跳舞说说话。 为了打发时间,她提着裙摆,绕着长桌巡回吃东西。自己点的东西,最合自己胃口。 为了防止弄脏身上的漂亮裙子,她只能用纸巾包着蛋糕,小口小口地吃。 她身上穿着的,是一条明黄色的一字肩长裙,乍一看像是童话里的贝儿公主,更衬得她面若桃杏。 对于这样的装扮,低调是不可能的,陆陆续续有人来向纪颂书打招呼。 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是裴纪月之后,对方的神情就变了,成了一种研究、好奇的混合体。 然后,言语间出现恭维,开始擅自认定她是商刻羽的女朋友、未婚妻。 纪颂书不肯定,却也不否认。实际上,她心里也没底。 自己对于商刻羽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这样的思考只持续了很短的几个瞬间,她的信条是,与其自己埋头苦思,不如直接去问本人。 经过一系列社交对话,她还得到了一些信息。 明天晚上,这艘游轮上将会进行一场拍卖会,这也是本次出海的主要目的。 在众多拍品中,最负有盛名的是一颗来自南非的蓝钻,‘荣光之冕’,据说它曾被镶嵌在荣光女皇伊丽莎白一世的王冠上,几经失落,近期才被发现。 纪颂书对宝石不太了解,它们的价格是一后面九个零还是十个零对她来说没有区别,统统买不起。 但她能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和一波人相谈甚欢,就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像植物大战僵尸里举着旗的僵尸大军一样。 还是无尽模式。 眼见着端着酒杯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纪颂书赶紧找了个理由开溜。 顺手拿了一杯服务生托盘里的橙汁,她躲到角落里的窗帘旁边,高高长长的圆顶窗户外,黑色的海在上下涌动。 天光渐渐熄灭,舞会厅的灯光显得愈发明亮,玻璃上的反光映出纪颂书的面庞,以及另外两个面孔。 一个长着细长的眼睛,一个有着突出的下巴。 纪颂书心头一震。 是两位熟人,过去常常跟在裴纪月身边的两个女孩子。 纪颂书不仅认得她们,还知道她们这副模样的成因。 ——裴纪月一直对整容很感兴趣,但又怕整坏了留下后遗症,就忽悠两个跟班替她试试水。 这两位,一个是开眼角的失败品,一个是垫下巴的失败品。 这两位能获得上船的机会也正常,她们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企业,不然裴纪月不会同意她们当她的跟班。 理解归理解,纪颂书不想在这里见到她们。那意味着,她身份上的掩饰岌岌可危。 她打算避开,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 “纪颂书,你怎么在这里?” 纪颂书不咸不淡地扫她们一眼,语气理所当然:“因为我上了船啊。” “废话!”长眼睛翻了个白眼,尽管不是很明显,“我是问你,你怎么有资格上这艘船的?” “有人带我上来的。” “嚯!”突下巴不屑地一笑,“月月带你上来的吧,也就是她人好,对你一个佣人都掏心掏肝的,没想到某个没良心的,还倒打一耙。” 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她伸长脖子凑近纪颂书,用一种极不礼貌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阴阳怪气地叫道:“没想到你还偷东西啊。” “你这身衣服,从月月衣柜里偷的吧。你一个乡巴佬,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 纪颂书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她们。她懒得辩解,向她们自证清白就是浪费时间。 长眼睛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外面的传言?” “什么传言?”纪颂书问。 “据说,商刻羽会重金拍下‘荣光之冕’,把这枚价值连城的钻石作为订婚礼物送给她的未婚妻,就是我们月月。” “你觉得到时候,还有你的位置吗?” 后一句纪颂书根本没听到,在听到订婚礼物四个字的时候,她的脑袋已经宕机了。 商刻羽要和她订婚吗?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那昨天是什么?婚前验身吗?不不不,这太传统了…… 纪颂书想得出神,红晕悄悄爬上面颊,有些面红耳赤。 见她不回话,二人组还以为她是被这话吓破了胆,拔高了声音继续说: “我们已经帮你想好了去路,到时候,我帮你求求情,让月月大发慈悲,带你一起嫁过去,继续端茶送水当佣人伺候她们两个呀?” 纪颂书费了好大劲才没笑出声来。 她也不急着反驳。眼前这俩家伙甚至不知道裴纪月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阿美利卡。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卡洛塔忽然出现,她对纪颂书恭敬一鞠躬:“裴小姐,大小姐在找您。” 纪颂书吓了一跳,对面的人更是诧异。 “裴小姐?”凸下巴皱眉。 纪颂书迅速调整好心情,某种意义上来说,卡洛塔就是商刻羽的眼睛、耳朵,她得赶紧堵住眼前两个人的嘴。 她狡黠一笑:“对呀,二位还不认识我吧,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裴纪月’,传言中商刻羽的那个未婚妻,‘裴纪月’。” 突下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长眼睛反应更快,当即破口大骂:“头一回知道世上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偷别人东西还抢别人名——” “二位,”卡洛塔严厉地打断,“裴小姐是我们大小姐的贵客,如果你们继续出言不逊,那我不得不请你们下船了。” “哈?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佣人?这就是佣人help佣人吗?”两人完全不当一回事,笑得前仰后合,下巴都歪了。 纪颂书微微一笑。 她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抄起一个纸杯蛋糕,向前一步,抹在两人裙摆上。 两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和咒骂。 “诶呀,不小心手滑了。”纪颂书无辜地说,回头看向卡洛塔:“我想,她们可能得缺席舞会了。” 卡洛塔心领神会。 她召来两个保安,“带二位小姐回房间换衣服,重新梳妆,要保证最好的状态,耽误一会儿时间也没关系。” 看起来,舞会结束前,她们俩是出不来了。 解除掉两个定时炸弹,纪颂书感到头脑都轻飘飘的,示意卡洛塔快带自己去找商刻羽。 她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步伐敏捷而轻快,没有深思,没有追究,也没有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人正潜藏在人群中,疑惑地注视着她。 宴会厅里无数喧闹的人声、无数繁杂的色彩交杂,纪颂书越过它们,走向最中央的那个人。 商刻羽摇晃着手中的玻璃酒杯,站在长桌边。她穿着一条银色的长裙,像是一颗遗世独立的寒星,仿佛全世界的光都落在她身上,不、全世界的光都来自于她。 带着方才胜利的余晖,纪颂书昂首阔步到她面前,优雅地向她递出手:“商小姐,你愿意和我共舞一曲吗?” 商刻羽微微颔首,说:“不愿意。” 纪颂书的气焰一下子小下去一半,她委屈地瞪着商刻羽:“为什么呀?” 商刻羽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原因很简单,她没有在纪颂书身上闻到自己送的香水味,这让她很不满。 但她回答:“我不喜欢跳舞。” 纪颂书也很抓狂,都教她跳舞了,却不乐意和她跳舞?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要和我跳舞,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有个人要介绍给你。”商刻羽说,“但她迟到了,还没有来。” “哦。” 纪颂书站在商刻羽旁边,眼巴巴地等着。 接下来,有人很没眼力见地凑了过来,邀请商刻羽跳舞,纪颂书下意识就要替要商刻羽拒绝。 她不喜欢跳舞,不会和你跳的。纪颂书几乎脱口而出。 可,没想到的是,商刻羽直接答应了,也不向纪颂书有任何解释,好像她就是一大团穿黄色礼服还会吃小蛋糕的空气。 眼看着商刻羽和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拥住彼此的身体,旋转着进入舞池,纪颂书咬着嘴唇,气鼓鼓站在舞池边上的一块阴影里,两只眼睛灼灼地望着。 一束光不偏不倚照在舞池中央,把商刻羽深刻的五官映得更加瑰丽,她那么专注地、深情地注视着她的舞伴,简直就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俩一样! 纪颂书哼了一声。 “没想到这样美丽的女士也会找不到舞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纪颂书转头,一个高挑穿着红裙的女人向她走来。 “这位小姐,有兴趣和我共舞一曲吗?” 纪颂书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很会跳舞。” “没关系,被您这样的女士踩是我的荣幸,我不介意——” 话语完全顿住,女人的目光和一个阴冷冷的视线接触了,那视线鞭了她一下。 宴会的主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黑洞洞的眼珠里满是威慑,使人有种被野兽凝视的本能的恐惧。 “那可以啊。”纪颂书想了想,还是决定答应。可眼前的人忽然变了卦,结结巴巴说自己有事,转身就走,背影仓惶而狼狈,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奇怪地回过头,确信自己身后并没有什么,只有一个和别人跳舞跳得正投入、裙摆散开成花,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商刻羽。 她不满地嘟囔被淹没在探戈舞曲中。猩红色的幕布后,一只交响乐团正在演奏,琴弦震颤,鼓瑟和鸣。 纪颂书认出她们正在演奏的曲目是《PorUnaCabeza》,阿根廷探戈无冕之王卡洛斯加德尔的曲子。 这首曲子她很熟悉,几乎是倒背如流。 交响乐团一般而言不会配备钢琴,因此,宴会厅里的三角钢琴是闲置的。 锁定了目标,纪颂书大踏步过去,掀起琴盖。她把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等待一个进入的时机。 纪颂书决定“兴风作浪”。 钢琴声如银剑切入乐曲。 她是不受指挥家管辖的,一股野蛮的力量,从诞生开始就轻而易举地主导了音乐的走向。 琴声加快、不断加快,像是直接鼓动人的心脏,让人的血液澎湃、奔流,动作沉醉、激烈。 没人能拒绝她这穿透性的琴声,就像没人能阻挡一颗近距离射入心脏的子弹。 她迫使指挥家跟从她的节奏,迫使其他乐器顺从她,迫使全场的舞者随踩着她的节奏旋转。 此刻,她像是一位残酷的暴君,舞池是刑场,钢琴是她镶满权力的权杖,琴声直抵每一个人的脖颈。 舞池里的人声低落了、消失了,只剩下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多人乱了舞步,只能黯然退场。 商刻羽在舞池中央,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旋转、踢腿,揽住舞伴。 可过快的节奏让商刻羽的舞伴错了频率,绊了脚,商刻羽扶了她一下,她抱歉地看了商刻羽一眼,后退一步,退出了舞池。 指挥家停下了指挥棒,演奏者放下琴弓,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舞蹈,这已经不再是一场舞会,而是纪颂书的独奏会。 她是一个搅局者,但没人会对琴声里的天才提出质疑,连宴会的主人目光里都流转着惊艳。 当纪颂书按下最后一个音节,全场掌声雷动。所有掌声渐渐平息,只有一个声音依旧恒定。 一个棕发的女人鼓着掌从人群中走出,一副外国人面孔,她的眼睛是一种介乎于蓝与青之间的颜色。 “Amazing!” 女人一把握住纪颂书还在发颤的手,猛烈地上下摇晃,一面摇,一面叽里呱啦用英语说了一大串,最后才意识纪颂书可能没听明白,一脸懊悔地感慨语言和国界简直是音乐的阻碍。 纪颂书哭笑不得:“你说慢一点,我可以听懂。”她有段时间沉迷英剧,对这种不卷舌头的口音倒也熟悉。 “这位是艾德琳F奥斯乌德。”商刻羽介绍。 “你好,我是裴纪月。”纪颂书看着商刻羽,只看着商刻羽,“你刚刚要给我介绍的,就是她吗?” “对。”商刻羽点头,“艾德琳是享誉世界的小提琴演奏家,之后就是要帮她在演奏会上伴奏,我相信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说完这句话,她便离开了。纪颂书视线紧紧追随着她,就想跟过去,却被艾德琳拉住了。 “你琴弹得真好!没想到在世界的这个角落,还藏着你这样的人!音乐真是一种奇迹……” 纪颂书礼貌性地回复:“能得到你这么优秀的演奏家的赞赏,是我的荣幸。” 艾德琳的热情和健谈超乎了纪颂书的想象。她缠着她,从小提琴在意大利的诞生,谈到南美洲探戈舞曲的兴盛。纪颂书被持续不断的英语听力折磨得失去了力气。 眼见着商刻羽和一个又一个的人相谈甚欢、举杯共饮,她闷闷不乐地附和着艾德琳。 这人似乎读不懂空气,谈起音乐和小提琴就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偏偏纪颂书是只在琴键上才会沉浸入迷的类型,于是聊得满心都是疲惫。 终于,舞会临近结束的时候,艾德琳有事要离场,纪颂书如蒙大赦,提起裙摆就溜,快得差点掉下一只水晶鞋。 “和我跳一支舞。”她冲到商刻羽面前,固执地说出这个一开始就定下的愿望。 商刻羽长久地把目光凝注在她脸上,用视线描摹她脸上柔和、美好的线条,却一言不发。 答应,还是,拒绝? 纪颂书更努力地注视着商刻羽,甚至踮起脚让自己和她平视。 半晌,商刻羽败下阵来:“好吧。” 纪颂书笑弯了眼睛,商刻羽慢悠悠地问:“你知道你下午练舞的时候踩了我多少脚吗?” “三脚。”纪颂书自信答。 商刻羽摇摇头:“是七脚。”然后郑重地说: “裴纪月小姐,这是你在舞会上的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舞,请不要再踩我的脚了。” 当然了,纪颂书想这么回答,可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声音突兀地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你怎么会是裴纪月?” 这个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传进商刻羽和纪颂书的耳朵里。 纪颂书浑身一凛,视线越过商刻羽的肩膀,向声音的源头望去。 看到说话的人,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因为船上的网络延迟,商刻羽的手机终于收到了几分钟前的消息。 叶青瑜:「我已满血复活!马上到达舞会现场!」 第35章 好drama ◎能不能别这么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 纪颂书僵在原地,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即使让她穿越回几个小时以前,告诉自己,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她也绝不会相信,只觉得异想天开。 然而,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站在那儿的,是裴纪月临走前还念念不忘的女仆女友,香香。 此刻,她穿着价格不菲的礼服,身姿傲然,神态中透着一股疏离,同那个和裴纪月脸贴脸的可爱女仆完全判若两人。 “裴纪月是我刚分手的前女友,我可以确定我的前女友不长你这样。” 香香、全名是褚宇香,一面说着,一面直直地看着纪颂书。 “请问,你是谁?” 一时间,纪颂书脸上血色尽褪。 下意识地,她瞟了一眼商刻羽,后者面无表情,无情无绪的脸上读不出任何东西。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原本看着别处,陡然朝纪颂书的方向瞥来,她心虚地别开眼。 怎么办? 慌乱中,她的大脑飞速转动,仅有的几个选项摆在眼前,和香香撇清关系?打死不承认?还是反咬一口? 都不行,都不是好办法…… 在她做出决定之前,另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加入这场混战。 叶青瑜一袭鲜绿色长裙出现在宴会厅门口,容光焕发,双手叉腰,摆了个骄傲至极的出场pose。 “本小姐,堂堂登场!”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应该配上人们夸张的惊呼与尖叫,声音要掀翻全场,才符合她的身份。 即使差一点,也该是万众瞩目,全场视线的焦点。 然而,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尖叫,甚至注意到她。舞会散场,宴会厅里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气氛严肃僵持,像是一场审判庭。 她走过去,一连看到好几张熟悉的脸,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越听越迷糊,越听越离谱。 不是,她家念念怎么就变成裴纪月了?什么东西?她耳朵坏了吗?晕船还会影响耳朵吗? 她震惊地看向纪颂书,疯狂向她挥手。纪颂书余光看到一块闪亮的绿,不自觉把目光移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很有默契地,两个人彼此用目光示意。 纪颂书:(>_=) 叶青瑜:⊙_⊙ 纪颂书:●﹏● 叶青瑜:O_o 纪颂书:π~π 叶青瑜::-O 两个人挤眉弄眼交流了好一番,没得进展,反倒被褚宇香怀疑:“你脸抽筋了?” “没有。”纪颂书急忙说。 看来只能亲自下场带节奏了,她清清嗓子,对褚宇香说: “我就是我,就是裴纪月,不需要什么证明。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和你谈恋爱的裴纪月是谁,我想你可能是遇到了一些情感上的欺骗,建议你寻求法律援助,或者,不用那么麻烦,我给你一个联系方式,你可以直接联系裴家的律师,告诉她们有人在借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我很乐意为你提供帮助。” “我做证,这个人就是裴纪月。”水军一号叶青瑜冲进人群,大声说,“我跟她多少年的敌人了,她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虽然搞不懂状况,但她知道这时候要给自己人撑腰。 褚宇香没有露出怯色,镇定地质问她:“我非常确信,裴纪月不长你这样,要我拿出她本人身份证上的照片吗?” 救命!裴纪月这个恋爱脑,怎么把身份证都给人家了!纪颂书心里抓狂。 她这边还在思考对策,叶青瑜反应更快,话顺着嘴皮子就说了出去,相当直截了当: “她和身份证上长得不一样,是因为她去整容了。”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纪颂书和叶青瑜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对不起,念念,我只能想出这个理由了。 ——没事,只要能糊弄过去,说什么都行。 “整容?” 商刻羽的语调里带着些许疑惑,她偏过头,定定地看着纪颂书。 “额……嗯。”纪颂书硬着头皮承认,又飞快地找补一句,“因为我想以最漂亮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嘛。” 商刻羽挑起一边眉,沉思地盯着纪颂书,似乎在端详她脸上每一个五官,目光中带着审视与专注,这让纪颂书有些紧张。 商刻羽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她没那么好糊弄吧?纪颂书扣紧了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等待着她的,是商刻羽扬起的手。 纪颂书下意识缩缩脖子,后退一步,但还是被捉住了。 商刻羽的两只手分别捏住她的两面脸颊,毫不留情地向两边扯去。 “嗷——痛!”纪颂书拍开那两只手,捂住脸颊眼泪汪汪,带着控诉望向商刻羽。 商刻羽只是淡淡地说:“医生技术不错。” 纪颂书揉揉脸,入戏地说:“别乱捏,会歪的,打针很痛的。” “喂喂喂,我还在这呢,能不能别这么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叶青瑜抗议。 针对此情此景,褚宇香嘴唇翕动,最终没说什么。这个鬼扯的理由惊到了她,让她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这时候,纪颂书向她递了一个眼神。她读懂了眼神里的意思,我们俩私下谈。她想了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污染自己的智商,便随便扯了几句离场了。 目送褚宇香离开,纪颂书长长舒出一口气。这天发生了太多的东西,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虽然天有不测风云,但今天的风云也太多了,这是宏观版的测不准原理么……她不禁腹诽着。 忽然,一阵疲倦涌上来,她踉跄了一下,商刻羽扶住她的肩膀。 “回去休息吧。” 纪颂书抬头望着她,固执地说:“你还没和我跳舞。” “回去休息。”商刻羽命令。 “那好吧……晚安。”纪颂书软软地说。 “嗯。” “唉,早知道什么也没赶上,我还不如多睡一会儿!”看纪颂书走远了,叶青瑜也赶紧找了个理由撤。 出了宴会厅,叶青瑜向左右探探脑袋,果然看到了躲在花瓶后面的纪颂书。 两个人对视一眼,向彼此打了个暗号,鬼鬼祟祟跑到漆黑的甲板上讲话。 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她们之间有太多的话要说。 “念念,什么情况?你怎么变成裴纪月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不好笑的笑话!” “这个说来话长啦。” 纪颂书简短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从她和裴纪月的关系、她妹妹的病,到和商刻羽阴差阳错地相遇、定下婚约。 叶青瑜听完,震惊地张大嘴,拿手托住下巴才没掉到地上去。 “这故事也太drama了,亏我还一直想撮合你们两个,没想到你们早就背着我搞到一起去了!” “对不起。”纪颂书弱声说。 叶青瑜摆摆手:“我又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谁还没有几个秘密呢。我不也没跟你说我发小就是商刻羽嘛,就当我们扯平了。” “你能帮我在商刻羽面前隐瞒身份吗?” “当然可以。”叶青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抱歉,让你夹在我们之间为难。”纪颂书低低地说。 “没什么为难的,我肯定站你这边。”叶青瑜大大咧咧地说,“商刻羽那家伙的性格我了解的,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你这么隐姓埋名地跟她谈,我还担心你被她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呢。” 她撑着下巴倚在栏杆上,看月光下银色闪烁的海面波澜起伏,慢慢地说: “本来呢,我还担心她在国外那么多年,把眼睛看坏了,怎么看上裴纪月那家伙,知道是你啊,我就放心了。” “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商刻羽坦白?” “不知道,”纪颂书摇摇头,“我现在没有把握。” 叶青瑜对她的犹豫感到不解:“为什么没有把握?她挺喜欢你的,我好几次说裴纪月不好,让她再考虑考虑,她还跟我呛。” “真的吗?”纪颂书垂着眼,语气里藏着不敢相信和失落,“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还把我拉黑了,也不联系我,今天早上突然派人把我连人带行李打包到船上来,还让我脱——” 差点说漏嘴了,纪颂书急忙捂住嘴。 “脱什么?”叶青瑜追问。 “没什么。”纪颂书胡诌,“她让我脱稿演讲十五分钟,主题是地球变暖和煮泡面不放调料包的关系。” “嘶——”叶青瑜倒吸一口冷气,“真坏呀。” 叹口气,她又说:“不过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上船的,毕竟这是你们俩的订婚派——”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 商刻羽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地传来。 两个人吓了一跳,像被猫逮住的老鼠,手里还抓着啃到一半的奶酪。 叶青瑜急忙把自己搭在纪颂书的肩膀上的手抽回来,抽太快了,砸在栏杆上,清脆地“铛”一声,她吃痛地抽着凉气。纪颂书极力克制住自己向旁边瞟的眼神,往远离叶青瑜的方向缓慢挪动。 总而言之,一个赛一个的心虚。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商刻羽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怀疑地流转,最后停在叶青瑜脸上,“你不是说你最讨厌裴纪月了吗?” “对啊,”叶青瑜理直气壮,“所以我约她出来决斗,谁输了就从这里跳下去,有上天为证,大海为誓,今天就在这里决一死战,你没看到我眼里腾腾的杀气吗?” 商刻羽:“没有。” “不过你看起来挺疼的。” 叶青瑜捂着肿起来的手指流下宽面条泪。 “其实吧,”纪颂书赶紧打圆场,“我和青……叶青瑜之间有些误会,所以出来单独聊一聊,误会解开之后,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呢。” 叶青瑜朝商刻羽抬抬下巴:“所以你过来找我什么事?” “吃夜宵。”商刻羽说,“你晕船吐了一天,也没吃东西,我让厨师准备了只烤鸭。” “谢啦,你不说我还没感觉,你这么一说,真的饿死我了!”叶青瑜转头看向纪颂书,一脸的穷凶恶饿,两眼放光,“一起吃吗?” 纪颂书摇摇头,她在舞会上吃小蛋糕吃饱了……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目送两个人离开后,她知道还有件很重要的事,不得不去做。 纪颂书从侍者那里打听到,褚宇香的房间位于七层的尽头。那是个vip套房,足以证明褚宇香的背景不简单。 她在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门没锁,进来吧。” 没有开灯,这间房间是沉闷而寂静的,只有月光在地上静静地流淌,一直流到纪颂书脚下。褚宇香站在窗边,穿着一条丝绸睡袍,朦胧如幻影。 纪颂书把手在墙上摸索,想把灯打开,褚宇香制止了她。 “两个隐藏身份的人,还是不要站在灯下谈话吧。” “你不是裴纪月。” “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仆。”纪颂书笃定地说。 “角色扮演是我的个人爱好。”褚宇香笑着说,“我只能是我自己?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你为什么要甩了裴纪月?她那么喜欢你,满心满眼都是你,你却辜负了她。”纪颂书问。 她当然不是想替裴纪月讨回公道,只是想找个自己能主导的话题,好让自己站在制高点,再试探一下褚宇香这个人的本性。 “怎么,你是来替她兴师问罪么?”褚宇香挑起眉,“我可是听说,你们关系很差。你想知道她是怎么对着我骂你的么?” “不用。” “她技/术太差了。” “什么?”纪颂书没反应来。 “你不是问我和她分手的原因么?”褚宇香摊开手,“这就是我的答案。” “本来我还想再玩久一点的,因为她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蠢货,蠢得很新奇、很别出心裁。我喜欢这种把蠢货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我能感觉到,你和我是同类。”褚宇香紧紧盯着纪颂书,直视她的眼睛。 “你居然扮成裴纪月去骗商刻羽,把她当成傻瓜一样耍,而且靠着那样拙劣的谎言支撑至今,了不起、了不起。” 不、不是,自己才不是那样玩弄别人感情的人,纪颂书在心里强烈地否认着,她也不想骗商刻羽的,是商刻羽先认错人的,再说,她也不能确定商刻羽现在的感情,喜欢她?还是其他的什么? 什么时候向商刻羽坦白?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考虑这个问题了,依旧没有答案。 至少、至少等她确定商刻羽的心意,再说吧。她不能拿妹妹的身体当赌注。 “帮我保密。”纪颂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理性而无起伏的口吻说,“就像你装女仆捉弄裴纪月一样,我也想知道,这场用谎言编制的游戏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 这种极端自我、乐趣至上的人不会被利益打动,但往往会对同类显露出一丝友好。所以纪颂书决定顺着她的意思说。 “可以啊,我替你保守秘密。”褚宇香撑着下巴,“我很好奇你能骗她多久,不要让我失望哦。” 虽然得到了她的承诺,可纪颂书心里依旧没有底。承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它的约束力只在人自身的道德,褚宇香这样的态度,可能上一秒还答应她,下一秒就翻脸变卦。 她不敢想象商刻羽知道一切后的反应。 怀着这样一份忧思,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没有注意到转角处另一个人正在走来。 商刻羽推开房间的门。作为目前游轮的主人,她拥有任何一扇门的钥匙,以及质问任何一个人的权利。 她抱着手臂倚在门框边,沉沉地盯着褚宇香,漆黑的眼睛里笼罩着无边的黑夜。 “我有事要问你,如实回答我。”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36章 深夜 ◎她的嘴唇天下第一软◎ 浓云盖住银月,底下海浪翻腾,恰似一颗不平静的心,纪颂书洗过澡,换了毛茸茸的睡衣,站在阳台上吹冷风。 头脑中隐隐作痛,今天那么短的时间里,被塞进了太多事,她慢慢捋着思绪。 正要把思维的毛线团理好,房门被人敲响了。 纪颂书微微一愣,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谁会那么晚来找她? 她走过去,慢吞吞把门打开。 艾德琳站在门外,化着全妆、穿着一袭金色曳尾裙,整个人明艳夺目、光彩照人,像个发光体。 纪颂书愣了一下,切换到英语:“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来练习合奏吧。” 纪颂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住手腕向外走,她身上还穿着兔子睡衣。 两个影子一前一后穿过走廊、大厅,不停出现在接连不断的窗户中,又一闪而过。 最终,她们来到一间金碧辉煌的剧院,中央摆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琴边倚靠着一只琴盒。 艾德琳打开琴盒,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小提琴,爱惜地抚了抚琴声,用一种隆重而庄重的口吻介绍纪颂书: “这是我的琴,Veritas,真理。” 只看一眼琴身上金*棕色的光漆,就知道它被主人保养得极好。 “你好,Veritas,”纪颂书向小提琴微微点头,也摸了摸中央那架三角钢琴,“这个不是我的琴,我也第一次见到她。” 艾德琳哈哈大笑,她把琴弓搭在琴上,手腕翻转,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跃出。 饶是对小提琴一窍不通的纪颂书,也感受到了这把琴的不同凡响。 “这把琴来自意大利,瓜奈利家族最杰出的作品。”艾德琳骄傲地介绍,“多亏了商刻羽,我才能拥有这么完美的琴。” “我本来想找商刻羽来给我伴奏的,不过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商刻羽还会弹钢琴?”纪颂书新奇地问。 “对啊,她妈妈是个钢琴家,她的水平肯定也差不到哪去。”艾德琳理所当然地说。 纪颂书一怔,“商刻羽她……居然和你提过她妈妈的事吗?” 她清楚地记得,当她问起商刻羽妈妈的事,商刻羽那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一语不发,像是藏着什么隐痛。 这么重要的事,商刻羽却告诉了眼前这个人?纪颂书咬了咬唇。 “对呀,她什么都会和我说的。”艾德琳把长发向后一甩,“你听说过‘致莉莉斯’吗?” “那是什么?” “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艾德琳挑眉,“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商刻羽吧。” 说完,她开始肆意地拿眼睛上下打量纪颂书。 “真是奇怪,你明明是她的女朋友,这都不知道吗?” 她脸上的疑惑那么真实,眼光那么无礼,简直像是一根刺,让纪颂书不由自主变得尖锐起来。 纪颂书梗了梗脖子,问:“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大学同学啊,整整四年,我们都住在一起,是我先跟她表白的。”艾德琳微微一笑,“我还是她通信录里永远的第一位。” 纪颂书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耳朵,她不想听这些。 “为什么要跟我强调这些事?你是来找我练习合奏的,不是吗?” “在合奏之前,我们总该先彼此了解。” 彼此了解,那扯到商刻羽干什么?她又不是傻子!这是来炫耀来了。 纪颂书不接话,掀起眼皮有些烦烦地瞪着艾德琳,问:“你有听说过钟牙子期的故事么?” “那是什么?”艾德琳一个英国人自然不懂。 “这故事说的是一对音乐上的知音,能从琴声中听出心中所想,听出共鸣。一个去世了,另一个悲痛欲绝,砸了琴,终生不再弹。” 纪颂书紧紧地盯着艾德琳。 “商刻羽不愿意帮你伴奏,这说明你们没有一点点音乐上、性格上、人生上,乃至三观上的共鸣。” “又或者说,你的音乐没法传达出这些。” 纪颂书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冷冰冰的,内容近乎狂妄,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向一个国际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挑衅有多不明智,只感觉一股气继续在心口,不发泄出来心里堵得慌,就像个烟囱似的突突吐黑烟。 对于一个演奏家而言,被质疑音乐是最大的侮辱。 艾德琳F奥斯乌德,少年天才,9岁在国际大赛中崭露头角,13岁和唱片公司签约开启全球巡演,这辈子被人质疑过人品和品位,但还没人敢质疑她的小提琴水平。 “好啊,”艾德琳被挑起了斗志,“那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水平吧。” 她高举起琴弓,这是她演奏前的习惯,像是骑士在决斗前举起她的利剑。 两个人瞪视着彼此,像要用眼神把对方刺伤。 下一瞬,纪颂书落下五指,狠狠地砸在琴键上,琴音疾风骤雨般倾泻,恰如窗外风雨大作,雷霆轰响。 钢琴的乐音那样富有攻击性,一路压着小提琴,艾德琳像被子弹正中心脏,肾上腺素疯狂地分泌,随着澎湃的血液流窜全身,点燃了她整个人。 她的眼里爆发出奇异的光彩,兴奋、无与伦比的兴奋在她身上涌动,她的手臂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正如诞生于她手下的每一个琴音,精准、激昂、浑身的刺,让人无法忽略,避之不及。 激烈的琴音碰撞、激荡,撞在水晶的吊灯、杯壁上,在风雨飘摇中叮铃作响,雷电带来刹那的白,两个人脸上皆是一种高烧般的狂热。她们不像在合奏,而像在捏住彼此的心脏令其搏动。 一曲终了,纪颂书手指发麻,艾德琳大汗淋漓。 音乐戛然而止后显得格外寂静,没有人说话,沉默中是两个急促的喘息声。 纪颂书盖上琴盖,脱力地伏在上面,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艾德琳。 艾德琳把食指抵在额角,向她敬礼致意:“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丢下这句话,她大步出门,迎着狂啸的海风,淋着倾天的暴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像是被真理亲吻了脸颊。 她在甲板上旋转着,满身是雨水,或许还混合着激动的泪水,只觉得酣畅淋漓。 举起手机,电话打给商刻羽,艾德琳大声呼喊着:“你未婚妻真棒!” 商刻羽:? 商刻羽:?? 商刻羽:??? 艾德琳大笑着问:“接下来我还要去十六个国家巡演,能不能带她一起去?” “你想都别想。” “别把她绑在身边嘛,她值得被很多人看到。”艾德琳大声说,“而且,我相信她真的爱你,你完全没必要找我来试探她。我骗她说我们在一起过,可惜你没看到她的眼神,快要把我吃了。” “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商刻羽好奇。 “最高明的谎言,是把实话拼接在一起,却诱导人得出错误的结论。” “我跟她说,我们都住在一起四年,我对你表过白,我还是你通信录里永远的第一位。” 每一点都是真的。 她们是合租室友,所以住在一起。 她却和商刻羽表白过,但商刻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甚至反问她需要理由吗。 至于通讯录里的第一位……她的名字以Ad开头,她相信她在所有人的通讯录里都是第一位。 “我做得还不错吧。”艾德琳邀功道。 “嗯,辛苦你了。”商刻羽的语气平平,像是她一贯冷淡的口吻,但如果仔细分辨,还是能察觉出其中隐藏着的一丝疲惫。 对音乐敏锐至极的艾德琳捕捉到了: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商刻羽低声说,“只是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 _ 与此同时,漆黑的、长到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里,纪颂书浑浑噩噩地走着。 她几乎想不起自己房间的位置。见到弯就转,见到门槛就跨,全凭本能行走。 最终,她停在商刻羽房间门前。 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的谈笑声。 纪颂书能认出商刻羽的声音,也能听懂英语,但她说英语的语速太快了。长长的一串单词里,纪颂书只听懂了一个。 那是个人名。 “艾德琳”。 纪颂书敲门的手顿住,落了下去,她垂着头,听着里面相谈甚欢,觉得眼前这扇门把自己和商刻羽隔得好远好远,简直像在两个世界。 思前想后,她还是不想就这样放弃,鼓起勇气去拉门。 一拉,门竟然直接开了。 门没锁,简直像是在故意等着她一样。但此时此刻,纪颂书头脑一片空白,没来得及思考背后的含义,就正面迎上商刻羽的视线。 商刻羽挂了电话,站在沙发边,她穿着一身墨色的丝绸睡裙,周身像是有光在流动。然而,头顶的灯光让她的表情罩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她静静地盯着纪颂书的眼睛,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在那样的凝视里,纪颂书有些紧张,几乎要呼吸不过来,轻咬了下嘴唇,她鼓起勇气问: “‘致莉莉斯’是什么?” 商刻羽一怔,“无可奉告。” “艾德琳,她是你前女友吗?” 看着纪颂书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商刻羽心里浮起一种没来由的愉悦,像是见到从家里逃走的小猫在外面受了欺负,只能可怜兮兮地跑回来,拼命蹭着她的手心讨好她。 于是,她故意骗她:“对,艾德琳是我的初恋。” 纪颂书垂着头,局促地“哦”了一声,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了,她又问:“这是你的订婚派对吗?” “嗯。” “你是特意请她来的吗?” “是。” 一连串都是肯定的回答,拼在一起,就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纪颂书扭头就走。 商刻羽叫住她:“你没有什么其他要问了的吗?”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纪颂书的脚步没有停顿,影子消失在门后。 商刻羽望着砰然一声关上的门,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说过的话了。 这是遇见纪颂书以来,她第二次感到一种近似于后悔的情感,过去的她从不知道这种情感为何物。 商刻羽,你是不是变得软弱了?她问自己。 …… 关上门,纪颂书背靠在门上,身子一软,慢慢滑坐到地下,心头一阵酸涩。 她做错了什么?商刻羽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拉黑她、让她给她的初恋伴奏、还让她来参加她和她初恋的订婚派对,让她看着她对她求婚…… 这是羞辱吗? 她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走,浑身脱了力,思维断了触,迷迷糊糊就到了叶青瑜的房门前。 凌晨两点,叶青瑜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湿发粘在脸上、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的纪颂书。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拉进门里,安置在沙发上,给她裹上毯子,给她擦头发。 “念念,你怎么了?淋雨了吗?” 纪颂书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怔怔地问:“你知不知道商刻羽的初恋?” “初恋?没有吧。”叶青瑜想了想,“不过,我知道她以前见过一个蓝眼睛的女孩子,一直念念不忘。” “那就是了,艾德琳是她初恋,这是她的订婚派对,她要跟艾德琳求婚。”纪颂书抱着腿蜷缩起来,喃喃地说,“她根本就拿我当替身而已。” “你别这么想啊!”叶青瑜急得团团转,她才刚当上爱情保安,怎么没几个小时就失业了,“真不知道那个艾德琳怎么冒出来的,你用管她的话,反正商刻羽肯定是喜欢你的呀。” “是商刻羽亲口说的。” “她中毒了,”叶青瑜破罐破摔式地安慰人,“刚刚我跟她吃夜宵的时候,她吃了没煮熟的菌子,现在正毒发说胡话呢。” “真的,你相信我,商刻羽这个人我知道的,她还没桌子高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我可以向天发誓,我还认识她家五个祖宗呢。” “五个祖宗?”纪颂书反应了一会儿。 ……姓商的五个祖宗? 反应过来,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见她笑了,叶青瑜松了口气,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念念,你相信我,商刻羽她绝对、绝对喜欢你。” “真的吗?”纪颂书眨眨眼,大眼睛里写满怀疑。 “你要是不信,试试她就好了。”叶青瑜把嘴凑到纪颂书耳边,小声说,“你听说我,你只要……” 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纪颂书揉了揉脸,小声问:“真的要这么做吗?” 叶青瑜用力一点头,“真的!” “她真的不会推开我吗?” “绝对不会。”叶青瑜一本正经地扯,“我们念念的嘴唇天下第一软。” 第37章 ⊙_⊙ ◎把唇贴上她的◎ 昨夜是个平安夜,今天早上,纪颂书“死了”。 自助餐厅里,她呆坐在位子上,人成了灰色的石雕,张着嘴,一抹魂飘在嘴巴外面。 “醒醒、醒醒。”叶青瑜推推她,手里是刚叉回来的一大盘奶黄包。 纪颂书这才慢吞吞回过神来,她昨夜留宿在叶青瑜房间里,后者提出了极具建设性的意见之后就倒头大睡,徒留她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如何强/吻商刻羽。 最后入睡纯属巧合,她被睡姿不是很好的叶青瑜肘击了两次,成功昏迷。 看着面前的早餐,纪颂书没什么食欲,她用筷子把油条戳进豆浆里,觉得自己就像这油条一样,一点点软掉了、烂掉了。 “上吧,念念兽,就决定是你了!”叶青瑜拍拍纪颂书的肩膀,给她鼓劲。 “不行,青青,我有点紧张。”纪颂书说,“我还是回去再刷个牙吧。” “姐姐,你今天早上刷了五次牙了,你是铁齿铜牙纪晓书吗?”叶青瑜恨铁不成钢,“不就是冲过去亲商刻羽一下吗,有那么难吗?” 纪颂书咬咬唇,她真想说,就是很难啊。 言语是巧言令色的东西,她可以对着商刻羽说千百万次“我喜欢你”,“我想你”,却没法勇敢到冲过去对着商刻羽啪叽一声吻上去,商刻羽又不是什么布娃娃。 说起来,这还是她的初吻呢……总要慎重些。 她俩这面做着思想工作,另一面,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来餐厅吃早餐的商刻羽的身影。 “啊,早餐应该是直接送到她房间了。”叶青瑜恍然大悟。 总不能直接闯入商刻羽的房间,两个人商议过后,决定在船上所有商刻羽可能出现的地点四处蹲守,打游击战。 体育馆、剧院、SPA馆……每个她们都去了。 在体育馆等累了,又看着一对对的人玩得尽兴,她们索性拿了副球拍,开始隔网打起羽毛球。 在剧院门口站麻了,就进去看了场歌舞剧,没想到是法语原版,半个字也听不懂,听得两个人类脑袋抵着脑袋呼呼大睡。 在SPA馆门口又觉得来都来了,不能白来,顺便就做了个泰式按摩。没想到帷幕后险象环生、惨状异常,两个人一会被摆弄得像张椅子,一会儿像辆摩托车被开来开去,不断发出被殴打的惨叫。 就这么玩了、哦不、蹲守了一天,连商刻羽的影子也没见到。 但她们还有最后的机会,今夜的拍卖会,作为整次出航的重头戏,商刻羽必然会出席。 纪颂书还记得之前听到的流言,商刻羽会拍下‘荣光之冕’向心爱的人求婚。 所以,得在拍卖会之前试探她的心意。 很巧,纪颂书刚这么一想,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临近傍晚,商刻羽和艾德琳并肩漫步在撒满夕阳的甲板上,两个人不偏不倚从纪颂书面前走过,用英语交谈着什么,商刻羽时不时侧过脸微笑。 好像在说落日好看。纪颂书抠紧了手心,她知道的,月色真美是表白的话,落日真美可能就是一种变体。她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看她脸上一阵掩藏不住的落寞,叶青瑜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她担保道:“你放心,商刻羽是个连吻都没接过的超级纯情派,你只要轻轻在她脸颊上啵一下,她肯定方寸大乱。” “真的吗?” “真的!” 叶青瑜仗义地说:“你尽管去找商刻羽,抓住时机,我来把多余的人清走。” 超级僚机叶青瑜,启动! 只见她突然冲出去,挡在商刻羽和艾德琳身前,大叫一声:“诶呀,我摔倒了。”随后像见了红布的斗牛冲向艾德琳,抱着艾德琳的腰就把人顶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艾德琳尖叫着远去。 商刻羽错愕地看着这变故,开始思考食用过量晕船药导致精神失常的可能性。 趁这时机,纪颂书在她面前站定,郑重地说:“我有事想跟你说。” 商刻羽把目光调回到眼前的女孩上,静静地注视着她。 夕阳给女孩的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甚至没有抬头看自己,低垂着眼,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是蝴蝶停歇在眼眸之上。 过了很久,商刻羽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什么事?” 纪颂书演练般地掂了掂脚,盯着商刻羽张合的嘴唇,紧张地深吸一口气。 “那个、你介不介意我……”亲你一下,这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觉得太直白,纪颂书换了种说法,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接过吻?” “有。”商刻羽速答。 纪颂书怔了一下,强调说:“不是和小猫小狗那种亲亲,是和人嘴对嘴的接吻。” “有。” 纪颂书一时呆在原地。怎么和青青说得不一样?而且,回答得这么肯定,商刻羽是不是有不少经验?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艾德琳消失的方向,又飞快地、躲闪地移开眼,脑子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 商刻羽会和搂着艾德琳的腰和她接吻吗? 会因为身高差而微微托起她的下巴吗? 她们会上/床吗? 纪颂书恍然间觉得自己失掉了全部力气。 那样的画面不断充斥在脑海里,让她没法组织语言,她语无伦次地对着商刻羽说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商刻羽愣愣地看着女孩转身离开,有些不明白,摩天轮上那次,不是她主动亲的她吗,怎么现在像是不记得一样? _ 败退到一个无光的角落,纪颂书抱着膝盖蹲在地下,一边试图扮演蘑菇,一边用目光在地上画圈圈。 叶青瑜在她旁边不停地来回踱步。 “不应该啊,怎么可能呢?你确定她说的是‘是’吗?是不是听错了?她说的可能是‘啥’。” “我确定。”纪颂书闷闷地说。 蹲久了,她的腿开始发麻,她站起来抖抖大腿,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定定地说: “我知道我应该不在意商刻羽的答案,就算她和别人接吻过又怎样,我要吻她,要打败她,靠我的吻征服她……但在那个时刻,我就是做不到。” “人之常情。”叶青瑜沉痛道。 纪颂书咬咬牙:“青青,我想再试一次。” “这一次,不管她说什么,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要吻她。” 说完,她转身走出屋檐遮蔽的阴影。 夕阳下,商刻羽伫立在甲板上,身影被斜照过来的余晖染上橙色。她看到商刻羽抬起眼,目光越过艾德琳的肩膀看向她,那目光暖融融的,仿佛远远地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幻觉吧。纪颂书嗫嚅着,商刻羽怎么会这么看着她。 她走过去,拦在商刻羽身前,不客气地对艾德琳说:“让一下。” 然后站在商刻羽眼前,凝视着她,向她伸出手去。 指尖刚刚触及眼前人的皮肤,商刻羽捉住了她的手。 “无论你有什么事,等拍卖会之后再说,好吗?” 纪颂书没法拒绝,因为商刻羽紧紧攥着她的手,食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无名指,一副她不答应就不放开的意思。 眼睁睁看着商刻羽离开,纪颂书愣愣地站在原地,叶青瑜从身后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一会儿看我的。” _ 巨大的拍卖厅中,灯光依次熄灭,猩红色的帷幕拉开,穿着一袭旗袍的拍卖师走上台说开场词。 拍卖会开场,纪颂书却无心听讲,她和叶青瑜坐在后排,正在昏暗的坐席中寻找商刻羽的身影。 “你有没有想要的?”叶青瑜碰碰纪颂书的肩膀,她才意识到已经开始介绍藏品。 “我买不起。”纪颂书诚实地说。 “我买下来送你啊。而且,我悄悄跟你说,这些其实都是商刻羽的私人藏品。前面都只是抛出来的砖,为了铺垫最后的‘荣光之冕’。” 叶青瑜挑挑眉毛。 “你既然觉得她会用这颗蓝钻跟艾德琳求婚,那我们把东西拍下来,她就没有东西去求婚了。” “啊?”纪颂书吃了一惊,“肯定很贵吧。” “没关系,”叶青瑜一脸无所谓,“商刻羽本来就让我来当她的托,帮忙抬价,我妈给了我一大笔资金。” 她勾勾手指,比了个九,“这个数。” “九十万?”纪颂书猜。 叶青瑜摇摇头。 “九百万?” 叶青瑜还是摇头,“九是位数。” 纪颂书倒吸一口气。 叶青瑜把竞拍牌塞给她,“你来拍,随便叫价,你姐妹我有的是钱。”她拍着胸脯保证,“我叶青瑜,除了名字里不带钱,哪里都是钱。” 银质的竞拍牌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纪颂书看着叶青瑜脸上自得的表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同时,她心底冒出来一个声音,叫嚣着:搞砸商刻羽的求婚!搞砸商刻羽的求婚!你不会想看到她向艾德琳求婚的! 这很恶劣,纪颂书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接下来,是本场最后一件拍品,万众期待的世纪蓝钻,‘荣光之冕’,11.16克拉,起拍价,一千万!” 最后的压轴珍品登场,虽刻意压制,坐席中仍响起一阵惊呼。远远的,就能看到珠宝上闪耀的火彩。 那枚蓝钻已经被镶嵌在了指环上,完全是钻戒的模样。 “两千万。”商刻羽率先出价,直接把起拍价翻了一倍。 纪颂书这才注意到,商刻羽坐在最前排正中央,身边是盛装打扮的艾德琳。 越发印证了心中的猜想,不知名的火焰从她心底窜起来。 她举起牌,聚气一吼: “两千零一万!” 虽然很生气,但毕竟喊的是真金白银,还是有点心疼。 坐席中隐隐传出一点笑声。叶青瑜悄悄戳戳纪颂书的手臂,“念念,每次加价至少要十万。” 台上的拍卖师也提醒道:“女士,我们——” “两千零二万。”商刻羽出声打断,压过一切嘲笑的声音,全场寂静。 寂静过后,氛围热烈起来了,纷纷有人跟价,两千零三、两千零四、一路叫到两千十几万,全是凑一凑热闹的,被商刻羽很不耐烦地直接截断。 “三千万。” 仍有零散的几个人在试图竞拍。 “三千一百万!” “三千五百万。” “三千六百万!” “四千万。” 连续有人叫价,都被商刻羽毫不犹豫地盖过,每次都是一个极大的跳高。她漠然的语气里尽是志在必得。 大家都都听懂了。当价格超过五千万,没有人再试图跟价。 “五千万一次。” “五千万两次。” “五千万三——”拍卖师已经举起了槌。 “五千零十万!”纪颂书举牌。 商刻羽微微挑眉,看向后排那张认真的小圆脸。 “八千万。”她举牌。 “八千零十万!”纪颂书坚持。 “九千万。” 场上只剩下了纪颂书在和商刻羽叫板。 四周有人窃窃私语,谈论着抬价人的身份,在座的或多或少都对商刻羽的目的心中有数,方才的抬价也不过是给人捧场,可这位,看起来是真要死磕到底,一点情面不给。 纪颂书全然不顾,也来不及上网搜搜拍卖叫价的技巧,一路紧咬着不放。 每次报价前她都询问地看向叶青瑜。叶青瑜豪迈地点头,示意她随便加,姐不差钱。 纪颂书也豁出去了。 “一个亿!” 全场哗然。 “一亿两千万。”商刻羽淡然的声音。 这面纪颂书和商刻羽叫价对垒如火如荼,叶青瑜忽然感到裤兜里的手机一震。 “那个、念啊,有个不幸的消息。” “一亿五千万!”纪颂书叫完价扭回头,“怎么了?” 叶青瑜:“我的卡被锁了。” 纪颂书:⊙_⊙ 叶青瑜:⊙_⊙ 两个人面面相觑,纪颂书先反应过来,安慰说:“没关系,商刻羽还会继续加价的,我们放弃就好了。” 可偏偏,商刻羽像是知道了她们这边的状况,再没有举过牌,怡然自得地坐在那儿。 “你不拍了?”艾德琳奇怪地问,手还按在琴盒上,“后台的乐队都准备好了。” 商刻羽摇摇头,微笑不语。 “一亿五千万一次!” “一亿五千万两次!” “一亿五千万三次!成交!让我们恭喜这位小姐!” 拍卖师落槌,全场掌声雷动,纪颂书心如死灰。 她年纪轻轻,十九岁就背上了九位数的债务。 叶青瑜沉痛地拍拍她的脸,尽力宽慰道:“没事的,我们出不起,找商刻羽通融一下就行,大不了交个5%的罚款。” “通融?” 拍卖会散场后的大厅里,商刻羽挑起一边眉,重复了一遍她刚才听到的话。 她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当然不行,拍卖场是规则至上的世界,任何破坏规则的行为都不被允许。” “反悔?想都别想。” 她摊开手掌,伸到纪颂书眼睛底下,“这位小姐,你现在欠我一亿五千万,打算怎么还?” 艾德琳站在旁边,看着纪颂书一脸下一秒就要掉眼泪的表情,也觉得商刻羽的态度有些过分,小声说:“没必要吧……” 商刻羽听不见似的,戏谑地望着纪颂书,心情颇好,逗弄小猫那样,拿食指挠了挠她下巴上的软肉。 “我……”纪颂书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要不我帮她先垫——”艾德琳话说到一半,眼前了不得的画面让她屏住呼吸。 在艾德琳震惊的目光中、商刻羽得意洋洋的目光中,纪颂书深吸一口气,前进一步,一把揪住商刻羽的衣领,把她拽得低下头来,踮起脚,把唇贴上她的。 第38章 Kiss ◎谈恋爱是你这么谈的吗?◎ 这个吻很仓促,纪颂书也没有任何接吻的经验,一味地撞上去,两个人挺直的鼻子撞在一起。纪颂书只亲到了商刻羽的嘴角,但商刻羽下意识张了嘴,纪颂书舔了舔她的嘴唇,苦丝丝,还有些辛辣,下意识地,她含住吮了吮。 如果她对酒有鉴赏,那么她会意识到,这是龙舌兰的味道。 但此刻她只感觉头脑飘忽忽的,本能地后退一步,不敢看商刻羽,想要离开。 但商刻羽没给她这个机会。 商刻羽揪住纪颂书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身边,直勾勾地盯着她,“亲了我就想跑?” 纪颂书张了张嘴,到底理亏,半天只憋出一句“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 多么苍白的借口!艾德琳鼻孔翕动,在一旁瞧着,两只眼睛好奇地两面转着,一脸吃瓜的表情。 兴致正高呢,忽然被一只不知道哪里伸过来的胳膊锁住了喉咙。 叶青瑜鬼魅般闪现在她身后,“没眼力见的,别打扰人家亲热,跟我走,我有话问你。” 叶青瑜说的中文,艾德琳半个字都没听懂,但不妨碍她第二次被人掳走。叶青瑜把她拽到一个角落,叫她蹲好,双手背在身后,像拷问犯人一样问她:“你都知道些什么?商刻羽要跟你求婚,是不是真的?” 看到对方迷茫的眼神,叶青瑜又用翻译软件把话过了一遍。 “what!?”艾德琳大惊失色。 以下是翻译过来的艾德琳的辩白书: “我和商刻羽无关!我们没有任何一点超越友情的关系,ok?我只是出于好心帮了她一个小忙。她让我装作她的前女友,来试探她未婚妻对她的感情。结果很不错,商刻羽很满意。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拍下蓝钻就向裴纪月求婚。拍卖师的另一个身份是婚庆公司的司仪,拍卖会后台就是交响乐队,我手边就是琴。原本戒指当场交接,商刻羽就要求婚,我就要开始演奏的。结果呢?你们使劲叫价,商刻羽也临时变卦,后面还要发生什么?你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难得我自降身价要给她拉《梦中的婚礼》,现在我只想拉一曲梦中的葬礼!Damn!” “哦!”听完后,叶青瑜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_ 水晶吊灯的光影倒映在光可鉴人的拼花地板上,纪颂书盯着自己的鞋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大厅里来往的人都消失了,周围只剩下她和商刻羽两个人,霎时间寂静如死,她抽了抽鼻子。 商刻羽的反应像是上门讨债,非讨个说法不成。 “你讨厌这个吻吗?”纪颂书小心翼翼地问。 “不讨厌,但也不喜欢。”商刻羽冷冷地说。 盯着女孩的发旋,她心里想的是: 我不讨厌这个吻,因为你主动亲了我。但也不喜欢,因为它太仓促,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吻。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被打动了,想把所有的事一笔勾销,不要去在意女孩丰富的情史、藕断丝连的前任。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她曾有很多个心软的一瞬间,她很擅长克服它们。 “这就是你还债的方法吗?” “用一个吻来还,还是说,想用一个吻蛊惑我,和我结婚,把它变成共同债务。” “还有这种办法啊。”纪颂书恍然大悟,眼睛蓦然亮起来,“我是可以啦,不知道你接不接受?” 商刻羽讨厌她这种随意的态度,好像是谁都可以,不是她也可以。 “当然不能接受。”她漠然地说。 纪颂书失落地“哦”了一声,垂下头去,没一会儿又满怀期望地抬起头,问:“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该问你自己!”商刻羽一阵恼怒,这勾起了她心底最想忽略的事。 先是一个正在谈没分手的沈惟一,现在又跳出来一个几天前刚分手的褚宇香。她到底是小三还是小四还是马戏团里的猴子! 她甩开纪颂书的手,后退几步,和她保持距离。 纪颂书一时没站稳,昏昏沉沉,就要向前扑去。 商刻羽下意识上前扶住她,在她手腕处嗅了嗅,皱眉问:“你喝酒了?” “没有啊。” “你分明是醉了。” “我没醉,我根本没喝酒。”纪颂书坚持。 “四十五度的龙舌兰,摄入量不大,大概只有——” 商刻羽分析不下去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不久前喝过龙舌兰,而眼前这个微醺的女孩刚刚吻了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什么气都没法对一个接吻就会醺醉的人发作。 她揽住纪颂书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我带你回去休息。” _ 房间里漆黑一片,还保持着主人离开前的模样,被子团成一团,桌上是发带和充电器。 商刻羽把人安置在床上,开了一盏床头灯,然后走到门口,没有出去,而是反锁了门。 纪颂书还在吵着闹着说自己没喝酒没*醉你不能判我酒醉。 商刻羽把食指抵在她嘴唇上,“安静。” 纪颂书安分了,她微醺的大脑有点搞不明白,刚刚还在大厅里被难堪地质问,现在怎么跑到她房间里来了? 刚刚谈到哪里了?哦,是她问商刻羽她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商刻羽说这要问她自己。 于是,有些安静暧昧的氛围里,纪颂书很突兀地说了一句: “我们可能算是炮/友。” 商刻羽:“……” 商刻羽:“?” 她用手背试试纪颂书的额头,“说什么胡话?” 纪颂书抓住她的手,不信邪地问:“我真的想知道答案,我搞不懂你,你能不能明确地告诉我一个答案,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商刻羽注视着她,很久没有说话,纪颂书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如果你非要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我们之间是——” 商刻羽抿抿唇,吐出几个字。 “主/仆关系。” 纪颂书瞪大眼:“什么东西啊?” “你忘了么?之前在那家女仆咖啡厅,我把你买下来了。” “那怎么能算数嘛!”纪颂书抗议。 “那你把钱还给我,”商刻羽摊开手掌,“一百万,外加刚刚的一亿五千万。” 纪颂书倒头就睡。 “Zzz……”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真睡着了?商刻羽怀疑地把脸凑过去,端详着,女孩睫毛投下的阴影在微微颤动。 闭着眼睛的纪颂书大气不敢出。她感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像两个太阳在炙烤她。 忽然,一个想法钻进了她的脑中。这想法一生根,就拔除不掉了,迅速地生长、壮大,她跃跃欲试。 同时,她也忍不住斥责自己:纪颂书啊纪颂书,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可如果商刻羽对她一点点的欲/望都没有的话,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拍卖会是比较正式的场合,因此她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条浅蓝色的薄纱裙子,灯光下纱面迷迷蒙蒙,颇有种氛围感。纪颂书很满意,然后开始凹造型。 不经意地把脑袋枕在手臂上,手臂伸长,大腿微抬,两条腿组成“4”字型。看似随意,实则每个角度都经过精细的计算。据说小说女主都是这么睡的。 纪颂书闭着眼,开始等待。一般而言,电视剧演到这种时刻,另一位主角就要心动了,然后趁着暧昧的氛围,发生一些夜黑风高干/柴/烈/火的事。 好半天,无事发生。 动作保持得太久,纪颂书四肢僵硬。她不禁怀疑,商刻羽是不是已经走了,她没听到。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有一只手靠近了她。 满怀期待,她不自觉打了个颤。然后,被子被一直提到了下巴的高度。 纪颂书:? 纪颂书:好热。 但她名义上是睡着了,不能反应过度。于是她假装翻身,把被子往下蹭了蹭。 没想到商刻羽这时候意外的耐心,不厌其烦地给她提被子,这次更高了,盖到了人中的位置。 纪颂书又翻身。 商刻羽又提被子。 纪颂书又又翻身。 商刻羽又又提被子。 纪颂书放弃了,因为商刻羽把被子一直盖到了她眼睛的高度。 再这么下去,得把她整张脸都盖住了,跟手术室出来盖白布的病人一样,不吉利。 ……可能商刻羽也不想看见她吧,那么多余。她郁郁地想。 很快,她感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消失了,房间里的灯熄灭,随后是脚步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开门声、关门声。没有声音了。 商刻羽走了。纪颂书翻了个身,有些失落地想着,她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很小声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她慢慢地回忆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商刻羽对她态度忽冷忽热,哦不、忽冷忽冷的。 因为被裴纪月赶出家门,所以去了商刻羽家,商刻羽虽然在出差但隔着电话也愿意帮她解决问题,她开始和商刻羽网恋……到这里都很正常。 异常是从商刻羽出差回来之后开始的,见面却不靠近她,避她如瘟疫,拉黑她、忽然带她到船上,还突然冒出来一个初恋,来给她下马威,她现在算是什么? 不对不对、伴奏的事很早就已经敲定了,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商刻羽就已经在考虑抛弃她了。 不对不对、更早以前,商刻羽说她的眼睛“真像啊”的时候,就已经在拿她当替身了,纪颂书忽然笑了出来,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哪怕青青再怎么向她保证,商刻羽喜欢她,她都感受不到。 但她没有办法。 小夕的病迫在眉睫,沈医生说最新的检查结果显示情况还在恶化,现在她还背上了一亿五千万的债务…… 脸上湿湿热热的,她胡乱地把不知道哪里来的眼泪全蹭在被子上,洇湿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好在房间里没开灯,也没有其他人,没有人能看到。渐渐地,细细的抽泣声淡了,被子里蒙着的,是微弱的呼吸声。 商刻羽一直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听着那声音渐渐变得平稳,她才敢靠近。 垂下眼,凝视良久,她看到女孩脸上未干的泪痕,微张的嘴唇,露出一点小猫般的粉色舌尖。 她俯下身,拨开额发,在女孩眉间轻轻印下一个吻。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 而后是幽幽的一声叹息。 过了很久,夜已深,明月高悬,她才从房间里狼狈离开。 _ 天边泛起鱼肚白,过了一会儿,太阳升起来了。海上的日出盛像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天与海在接一个橙红色的吻,漫天的云霞缠绵悱恻。 纪颂书无福欣赏,一直到日上三竿,她才醒来,迷迷蒙蒙伸了个懒腰,感到腰酸背痛腿抽筋,仿佛半夜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醒来后,却发现了一些异常。嘴唇有点痛,似乎肿了,脖子上也有红点。 肯定是海上的大蚊子!纪颂书笃定地想,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耳边有什么声音,“嗡嗡嗡”的。 “咚咚咚”三声门响。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艾德琳。 纪颂书正心烦,一点好脸色也摆不出,“有何贵干?” 她说的中文,艾德琳没听明白,但也不在意,自顾自就开始说。 “有件事,我得跟你澄清一下,我和商刻羽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没有。” “其实我不是她前女友,我跟她就没谈过。” “啊?”纪颂书懵了。 “她只是想找我试探你一下。” “为什么要试探我?”纪颂书不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艾德琳说,“ok,解释完了,所以你今晚可以来和我练习合奏吗?昨晚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你都没有出现。” “啊,对不起,昨晚我有点事,来不了,忘了告诉你了。”纪颂书真诚地道歉。 “还有,你能不能让你那个绿色的朋友不要再偷袭我了?” 绿色的朋友?纪颂书眨眨眼,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立刻向艾德琳严肃地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没想到一早就能把昨夜的困扰解决,一簇火在纪颂书胸中重燃。一切的委屈、一切的落寞、一切的失意,都烟消云散了! 她心情大好,立刻飞奔出门找商刻羽。 望着那匆忙跑走的背影,艾德琳幽幽地叹了口气,恋爱中的人啊…… 她早上就来找人解释的最主要原因,其实不是怕和合奏伙伴闹僵关系,也不是怕再被叶青瑜偷袭,而是昨晚商刻羽突然地给她发了消息,让她不必再演自己的前女友,赶紧和裴纪月本人解释清楚,越快越好,最好一早就去,但不要打扰她睡觉。 唉,恋爱中的人呐…… 纪颂书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差点撞到一个人,一看,居然是端着一盘樱桃的卡洛塔,果然上天在眷顾她! 从卡洛塔口中问到商刻羽的位置,她一刻也等不及了,就飞奔过去。 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她兴高采烈地叫着:“桑桑,我——” “我在工作。”商刻羽头也不抬。 “稍微和我说几句话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纪颂书一步一步挪到商刻羽办公桌前,眼尖地发现桌上有一碟樱桃。这樱桃很奇特,每一颗都是完整的,梗却多磨难,有的折了,有的打了个结。 注意到纪颂书的视线正好奇地盯着桌上的樱桃,商刻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语气硬邦邦的:“未经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书房。” 话里的疏离让纪颂书怔住了,她以为艾德琳的坦白是商刻羽求和的信号,没想到来找商刻羽,依旧碰了壁,她还是这副态度。 “不要对我这么凶呀。”纪颂书小声说。她是和卡洛塔确认过商刻羽不忙且愿意见她才直接推门进来的。 商刻羽紧抿着唇,盯着纪颂书嘴唇上的肿胀和脖颈上的一抹粉红,脸上有一种忍耐的神色,很快移开眼。 “出去。” 纪颂书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 见她不动,商刻羽脸色一沉,似乎不想和她共处一个空间里,索性自己出去了。 砰然一声门响,纪颂书迅速从头脑发热的状态中冷却下来,浑身的血液从脸上褪去。 她不明白,商刻羽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又不肯理她了?总不能是因为她左脚先迈进门吧! 吃午餐的时候,她闷闷不乐地和叶青瑜提起了这件事。 “她对我态度更差了,完全不想和我共处一室。” “啊?怎么回事?”叶青瑜也觉得莫名其妙,主动提议:“我帮你去问问吧。” “谢谢你,青青,不过尽量旁敲侧击一点。” “我办事,你放心。” _ 叶青瑜闯进书房的时候,商刻羽又在研究那碟樱桃。 “你在干什么?” 商刻羽默默收回视线,“没什么。” 叶青瑜给自己找了个沙发,大咧咧坐下,直入正题:“你干嘛要冷暴力裴纪月啊?” “我没有。” “行吧,那你为什么热暴力裴纪月?” “……我没有采取暴力。” “但你对她的态度很不对劲。”叶青瑜指出,“我在你面前说她坏话,你那么维护她,她本人在你眼前,你又不理不睬的,为什么啊?谈恋爱是你这么谈的吗?” “她找你告我的状了?”商刻羽敏锐地察觉到,“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没有、就是她来找我借驱蚊水,顺口聊了两句。” “驱蚊水?” “对啊,裴纪月昨晚被蚊子咬了,脖子上嘴上好几个包。” 商刻羽的脸色微妙地变了。 “你干嘛这副表情?”叶青瑜奇怪道,接着,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瞳孔地震。 “等下,你不会就是那蚊子吧!” 商刻羽瞥她一眼。 “额、我是说,她身上那些红印子不会是你亲的吧。” 第39章 Kissagain ◎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亲她一下怎么了?◎ 时间回到昨夜。 商刻羽走到房门口,正打算离开,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 转头一看,纪颂书正用手撑着床坐起来,扬着脸,一对黑濛濛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商刻羽。 她用手指点点唇角,歪着头说: “被我抓到咯,你刚刚偷偷亲我。” 商刻羽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松开了门把,抱着手臂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问:“什么时候醒的?” “我没醒呀。”纪颂书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商刻羽立刻明白了,这是喝醉之后的“梦游”。她见识过女孩喝醉酒的模样,呆呆的、笨笨的,但意外地大胆、肆意妄为,还会把自己套进奇奇怪怪的设定,讲些乱七八糟但自有一套逻辑的话。 你没法反驳她,她总是有道理的。但你可以欺负她,像吹散一颗胖乎乎、毛绒绒的蒲公英那样。 商刻羽走过去,拈起灼灼望着她的女孩的下巴。 “认得出我是谁吗?” 纪颂书迷迷糊糊拿眼睛瞪她,似乎在辨认她是谁。过了好半天,她骄傲地宣布自己的大发现: “你是我的主人。” 主人?商刻羽眨眨眼,看来刚刚自己那番“主/仆关系”的话确实是被听进去了。 她很快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有些诱哄地问纪颂书:“念念,你知道主人现在想什么吗?” 纪颂书摇摇头。 “猜猜看。” “猜错了有惩罚吗?” “没有。” “那、我猜是这个。” 那张漂亮的脸忽然凑近了,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和一点点舌尖的试探。商刻羽怔怔地站在那儿,脑袋里嗡一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女孩在吻她。 动作很笨拙,技巧很生涩,但没关系。 商刻羽伸手按住纪颂书的后脑,加深这个吻。两个人都不善于此道,纯粹是依靠本能索/取着彼此,唇齿间皆是湿意,眼眸间尽是春色,时间昏昏绵绵地流连过去。 “感觉怎么样?”分开之后,商刻羽喘息着问。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我要给主人打负一百分。” “为什么?” “因为还想再来一次。” 纪颂书仰起脸,双臂勾住商刻羽的脖颈,用力向后一仰,两个人一齐坠入柔软的床铺,滚作一团,肌肤相接,体温相融。 她咧嘴笑着,商刻羽不由分说又把唇印上去,分分合合,共享着、沉醉着彼此的呼吸。 接吻的间隙里,纪颂书舒服地眯起眼,舔了舔嘴唇说:“你接吻接得好烂哦。” “嗯?”商刻羽不悦地哼了哼。 于是,有个人被亲得眼睛都睁不开。 随着吻的深入,纪颂书感到呼吸和吞咽都有些困难。她咬咬商刻羽的下唇,示意她放开自己。商刻羽从不听话,反而被激起一种反叛的心理,变本加厉地搂紧怀里的女孩,咬住她的唇,拿齿贝研磨。 尖利的虎牙刺破唇面,留下一小道猩红的伤口,吻里沾染上血腥气。纪颂书吃痛地吸一口冷气,偏偏某个人不住地舔舐着她嘴唇上的伤口,疼痛化作深入骨髓的战栗,她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弄疼我了……” “那又怎样?” 商刻羽把脸埋在纪颂书颈侧,近乎任性地蹭了蹭。 女孩抱起来像个大号的毛绒玩具,刚晒过太阳,棉花量也刚刚好,蓬松棉软。哪里都是软乎乎的,想让人把身体都嵌进去。 “别抱这么紧,主人,我要喘不过气啦!” 商刻羽无动于衷。 “我喘不过气来你就要失去新买回家的女仆了,一亿五千万呢,很贵的,别把我弄坏了。” 商刻羽假装没听见,抱得更紧。 直到纪颂书实在受不了这水蛇缠身似的拥抱,近乎挣扎地推搡商刻羽的肩膀,她才恋恋不舍把人放开。 松开的一瞬间,她立刻恢复了冷静,站起身,理理衣领,挽挽衣袖,丝毫不见方才的失态。 然后,她像个家长一样,拍拍纪颂书的脑袋说了一声“晚安”,转身离开。 一步也没走开去。 因为纪颂书牵住了她的手,手指插进指缝,紧紧地扣住。 “我们做吧。”纪颂书小声说。 “……再说一遍。” “我们做吧。”纪颂书认真地重复。 商刻羽转过身,用力掐住纪颂书的脸颊肉,让后者的嘴像吃了薯片的小鸭子一样嘟起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那就别说我欺负你。”商刻羽哑声说。 她知道醉鬼的话没有效力,笨蛋的承诺并不可信,她明明知道的,但此时此刻,她身体中恶劣的那一部分在蠢蠢欲动。 这个女孩毁掉了你为她筹划已久的求婚,仗着自己漂亮又无辜的脸蛋率性风流,让你蒙羞,你只是向她索取一点点报酬,让她履行一些她应尽的义务,这过分吗? 当然不。 商刻羽深吸一口气,俯下身,从颈侧开始,一点点舔舐,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她恶劣地想在纪颂书身上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望着那个粉红色的印记,她相当满意,却忽然听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 抬起头,就看到令人沉默的一幕。 纪颂书仰着脸,坐在那儿,眼睛已经紧紧闭上了,嘴里还在小声地打着呼。 “Zzz……Zzz……” 哈?这人先撩的她,却自顾自睡过去了,仿佛她就是个没有结尾的睡前故事。 商刻羽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可奈何,走的时候放缓脚步,轻轻带上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 时间回到现在。 听完了商刻羽的讲述,叶青瑜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不就是亲了一下吗!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她。” 商刻羽含糊地嗯了一声。 “既然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亲她一下怎么了?” “难道你觉得这样是趁人之危?拜托,你不是在意大利长大的吗?风流一点可以吗?” 商刻羽心虚地别了别眼,她只和叶青瑜说到了接吻的那一步,后面的事实在难以启齿。 只听了删减版的叶青瑜自然没法理解她生气的真正原因。 于是,商刻羽只是说:“我不习惯做任何关系里的下位者。” 她喜欢她,所以想看她为了得到自己的垂怜而努力的样子,而不是自己越陷越深、逐渐失去掌控,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底线,那样一点都不像商刻羽。 叶青瑜微微后仰,扯了扯嘴角,说话毫不客气:“你这家伙脑子坏掉了吧。” “说这么好听,什么上位者下位者的,难道未来你们在一起,你要当一辈子1,不让她扣?” 商刻羽:“……” 商刻羽:“你说话文雅一点。” “我这叫话糙理不糙。”叶青瑜跷起二郎腿。 “你们两个,给我直接原地结婚,然后送进洞房,早点过上没羞没臊的甜蜜婚后生活,不好吗?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别在这给我演讲,什么上位者下位者,你又不是要发动/战/争,谈恋爱讲究的是平等好吗?你哪里不高兴就直接跟她说,你长了嘴,她长了耳朵,这不刚刚好,天作之合!” “有什么事情,是讲清楚,然后床上滚一圈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滚两圈。” 商刻羽扶额:“你说的那是《动物世界》。” “动物世界怎么了,人不是动物吗?” “动物不知礼义廉耻、不讲伦理道德,人可不行。” “什么意思?”叶青瑜茫然地问。 商刻羽侧过脸,神色阴沉。 “沈惟一,还没分手,褚宇香,分手了但还藕断丝连。” “她到底还要和多少个人纠缠不清?我算是什么?” 叶青瑜发誓,她从没见过商刻羽这副表情。 但下一秒,她愣住了。因为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额、沈惟一这事好像是误会,她造成的。 原来自己才是万恶之源……叶青瑜尴尬地挠了挠脸。 看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商刻羽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其实吧,”叶青瑜心虚地说,“沈惟一那个事,是个误会,是我搞错了,她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褚宇香呢?”商刻羽冷冷地说,“她深夜跑去褚宇香房间,没开灯,凌晨我去她房间看过,她一夜未归。你觉得,她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额……”叶青瑜冷汗直冒。 “非要我说出来吗?” “额额……” 叶青瑜沉默了。那晚纪颂书误以为艾德琳是商刻羽的初恋,心情不好,是在她房间里睡的。 她几乎要抓狂了,搜肠刮肚找不出话来解释,像只荡来荡去找不到香蕉的猴子。 但她没法解释,就像她没法去抢游客的香蕉,因为谣言传播的路径上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她这个无良的中间商。 怎么说?说她和裴纪月解开误会之后飞速成为挚友,感情好到可以睡一张床吗?眼前这个人已经醋到草木皆兵了,她真怕商刻羽觉得自己也要挖她墙脚。 叶青瑜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转身想去给纪颂书报个信。商刻羽叫住她,最后告诫:“接吻的事,替我保密。” 叶青瑜比了个ok。 于是,五分钟后,房间里,她是这么和纪颂书解释的:“商刻羽生你气,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觉得你太花心了,她说她看到你半夜去找褚宇香,还彻夜不归,怀疑你跟她深更半夜旧情复燃干柴烈火。” “还是一个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她昨晚偷——” 关键时刻,叶青瑜急忙刹住嘴,好险,差点违背三分钟前答应的誓言了。 “偷什么?”纪颂书执着地问。 叶青瑜咬咬牙,急中生智: “不是偷啦,是痛,商刻羽她痛经,嗯、对,痛经,所以心情不好,见谁都没有好脸色。” 叶青瑜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这样啊。”纪颂书若有所思。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望着日光下深沉翻涌的大海,久久没有言语。 沉思良久,她忽然出声道: “青青,我是不是该尽快找个机会告诉商刻羽真相?裴纪月的事就像个定时炸弹。” 叶青瑜强烈赞同,猛烈点头:“我觉得是该告诉她了,这么演下去,我真怕我哪天说漏嘴了。” “但是得先让她消消气,再谈这件事,不然她可能再也不想理我了。”纪颂书支着下巴,惆怅地说,“谁要原谅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连真名也不告诉你的人呢?” “裴小姐,大小姐有请。” 一个声音在耳边突兀地响起。 纪颂书吓得从原地弹开,扭过头,一脸淡定的卡洛塔站在那儿。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声响,她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纪颂书转头和叶青瑜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如临大敌。 “你什么时候来的?”纪颂书紧张地问。叶青瑜在后面攥紧了拳头,开始思考点穴把人点失忆的可能性。 “三秒前。” “你听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听到。”卡洛塔淡定地说,脸上是一成不变的职业微笑。她越这样冷静平常,纪颂书心里越没底,一颗心不断地下沉。 她暗示地说:“之前我答应你的事,还作数。” 她指的是卡洛塔希望她成为商刻羽家人的请求。 闻言,卡洛塔含笑地点点头,让人弄不懂她的意思。 _ 一杯加了蜂蜜的红糖水被摆到商刻羽的桌上。 商刻羽头也不抬,盯着电脑屏幕,推了推眼镜,眼睛飞快地扫视,把一份文件一目十行地读完,在脑中过滤一遍,下了决断。 纪颂书呆站了一会儿,完全没被注意到。趁着商刻羽把视线从屏幕移开的当口,她出声提醒道: “我来了。” 商刻羽抬起头,打量纪颂书一番,似乎才发现她在这里。 纪颂书把红糖水推过去:“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太舒服,喝了这个会好受一些。” 商刻羽抱起手臂,这是一种拒绝的姿态,她的语气并不友善: “终于来为自己造成的后果悔过了吗?” 纪颂书一愣,她造成的后果?痛经为什么和她有关? ……等等,纪颂书忽然想起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那天太粗暴了,把商刻羽弄伤了? “对不起……”纪颂书支吾着,红晕浮在耳根,“我下次会改的。” “还有下次?” 商刻羽微恼,她是不是太纵容裴纪月了,出/轨这种事,还能有下次? 拉开抽屉,她抽出一份文件,摔到纪颂书眼前。 “把这个签了。” 纪颂书拿起来扫一眼,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这是一份偿还欠款的合同。 鉴于乙方欠甲方人民币一亿五千万,双方协商以劳务形式抵偿债务。乙方需作为甲方的贴身女仆工作一百零一年。 …… 合同生效期间,未经甲方允许,乙方不能不能拒绝甲方的任何要求。 …… 纪颂书一路看下去,越看越不能接受,这完全是一份限制人身自由的卖身契! “这些要求太过分了,我不能签。” “一亿五千万,想赖账?” “没有。” “那你就没有拒绝的权力。”商刻羽的声音不容置疑。 签字笔被推了过来。 一提到欠的钱,纪颂书的气势就低落下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只能努力安慰自己,一亿五千万平摊到一百零年,年薪可是有整整一百五十万呢!纪颂书,还没毕业就拿到了年薪百万的offer,你真厉害! 但,合同里的条款实在太……了,完全不能违背商刻羽的意思,那不就成了商刻羽的奴/隶了吗?她有点没法接受。 万一商刻羽不让她穿衣服呢?万一商刻羽让她戴着猫尾巴在地上撅着屁股爬呢?万一商刻羽要把她送给其他人呢?或者更过分的,不让她上学呢? 她越想越心惊胆战,几乎不敢看纸上那残酷的字,仓促抬起眼,就接触到商刻羽冷漠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 被盯得后背发凉,纪颂书喉咙里一阵阵的干涩,匆忙错开视线,余光瞟到摆在一旁的蜂蜜红糖水,忽然有了主意。 她装作口渴,端起蜂蜜红糖水饮了一口,然后拿起签字笔,作势要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在纸页上悬了一会儿,她扬起脸,像魔术师展示道具一样,停住,又确认一遍:“我真的要签咯。” 她长久地凝视着商刻羽,久到商刻羽感到了一丝异样。 在她诧异的目光里,一片红疹从纪颂书脸上冒出来。 “你怎么了?”商刻羽有些吃惊。 纪颂书眨眨眼,摆出一副无辜的小表情。 “不知道呀,我好像是、对签合同过敏了。” 第40章 我超好惹的 ◎我还没有到法定婚龄◎ 游轮的医务室里,纪颂书坐在医生办公桌边的凳子上,乖乖用手按住膝盖,听商刻羽和医生讨论她的过敏情况。 她想说自己没关系,自从她发现自己蜂蜜过敏以来,就没吃过抗过敏药,过几个小时,红疹自然会消下去。 可商刻羽很严肃地在和医生讨论。虽然脸上冷冰冰的没有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她态度上的关切。毕竟,刚刚商刻羽强硬地拉她来见医生,连签到一半的合同也不管了,还答应给她半天时间考虑。 纪颂书心里微微有些动容。 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家长领到医院的小孩,坐在那儿,什么都不用想,妈妈就会帮你安排好所有事。 合同书静静地躺在她的包里,冷静下来想想,那样霸道、任性的条款,多半是没有法律效益的。或许商刻羽只是在逗自己玩?像是请艾德琳假扮前女友一样。 医生给纪颂书开了一盒氯雷他定,一种抗过敏药。商刻羽问医生多要了几盒,递给纪颂书的时候说:“多备着点,怎么连自己对什么过敏都不知道?” “谢谢你。”纪颂书仰着脸,笑得甜甜地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我才不想要一个脸上长红疹的女仆,让别人以为我的品位有多差。” “你这么在意自己的脸,就要好好保护它,毕竟打的针很痛。” 想起来裴纪月“整容”的人设,纪颂书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再替裴纪月背黑锅了,裴纪月一共八个前女友,要是挨个登场指认她,那真是没完没了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对商刻羽说:“如果我签了合同,你能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别这么贪心,”商刻羽俯下身,拍拍纪颂书的脸,“一亿五千万买你,还不够吗?” 纪颂书恳求地望着她,“不是很过分的要求,我想要一次豁免权。” “豁免权?” “一次你不对我生气的机会。” “一次够你用吗?”商刻羽讥讽道,“又惹了什么祸?还有多少个前女友要排队上门?” “不是。”纪颂书盯着地面,不敢直视她,“今晚十点,能在船头甲板见面吗?我有些事想告诉你。” “十点我要开会。现在不能说吗?” 纪颂书摇摇头:“是很重要的事。” “你瞒了我什么?”商刻羽眼神锐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纪颂书举起四只手指发誓,“我要是存心骗你,我就肿成大猪头。” “好吧。” 最终见面时间定在了十一点。走出医务室,和商刻羽道了别,纪颂书揣着一塑料袋的抗过敏药,往叶青瑜的房间走去。 叩叩几声门响。 叶青瑜打开门,“谁呀……念念,你脸怎么了?” “有点过敏了。”纪颂书进门直奔主题,“我打算对商刻羽坦白了,就今晚。” “那太好了!”叶青瑜搓搓手,眼冒金光,“我什么时候可以吃到你们的喜酒?” 纪颂书错愕:“这太快了吧,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她会不会接受呢。” “她还能不接受?” 想起商刻羽那副醋到发酸的样子,叶青瑜就忍不住想笑。 “她给了我一份合同。”纪颂书从包里拿出合同书递给叶青瑜。 叶青瑜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顿时心下了然。 商刻羽算盘打得是真响,虽然没能求成婚,但这合约里要求了比未婚妻更多的权利,字里行间,满满只有四个字。 “她是我的”。 叶青瑜一连啧啧啧好几声,告诉纪颂书:“这种不平等条约不用签,她就是一时气急了才搞出这种怪东西来,等过几天我的卡解锁了,我就把钱划给她。” “你要是想哄她,跟她坦白完之后就直接跟她单膝下跪,向她求婚,那颗蓝钻,叫什么来着……” “荣光之冕。”纪颂书插嘴。 “对,‘荣光之冕’,照理说,那蓝钻已经归我们了,你直接拿那戒指求婚,我保准她会答应。” 叶青瑜在心里为悄悄自己点赞,虽然商刻羽拿蓝钻求婚的计划失败了,但让纪颂书拿一样的流程来求,效果也是一样的。 既然是她搅黄了一场求婚,那她就再给两位新人策划一场呗。 为此,她特地没告诉纪颂书原本商刻羽要向她求婚的事,怕这样就失去了惊喜感。所以她们现在还有机会获得一个完美的求婚仪式。 “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纪颂书有些纠结,“我和她才认识一个多月呢。我本来*想的是坦白了先和她谈我妹妹的事,恋爱和结婚可以慢慢再说的。” “一步到位多好。”叶青瑜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而且,恋爱这种事,可以结了婚之后慢慢谈嘛。” 纪颂书瞪大了眼,似乎想要反驳,但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叶青瑜也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商刻羽我真是为了你的幸福鞠躬尽瘁了,婚礼我要做主桌、哦不、我要做花童。 “可是——” 纪颂书还想说什么,被叶青瑜直接打断。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去帮你拿蓝钻,你准备准备求婚吧。”说完她转身就走。 “我还没有到法定婚龄!” 在叶青瑜夺门而出之前,纪颂书大声喊道。 她今年十九岁,还有一年才能结婚。 叶青瑜噎了一下,迅速说:“没关系,你们可以先去意大利登记,那边婚龄低,明年你到了二十岁,你们再在国内领证,这样就能办两场婚礼,我吃两顿喜酒,你们穿四条婚纱,perfect!” 看得出来,青青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纪颂书抿抿嘴,艰难地说:“那我努力试试看吧。” 回到自己房间,她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回。 镜子里,脸上冒着红疹的女孩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语气和动作都笨拙。 时不时卡壳,时不时结巴,还总弄得满脸通红。 一连几次,纪颂书就有些泄气了,往床上一坐,捂着脸,就开始怀疑。 商刻羽真的会同意吗?她真的喜欢自己吗?她忽然又不确定了。青青那样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以相信吗?之前她说商刻羽是初吻也被商刻羽否认了……等一下,艾德琳说她只是被商刻羽请来假扮她前女友的,那接吻的事,是不是也是商刻羽随口说出来骗她的? 脑袋里盘旋着太多太多的事,她害怕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害怕被严厉地拒绝,害怕商刻羽知道真相后会认为她是个骗子,害怕自己的一时冲动毁了小夕的未来…… 她们的感情足够深厚到揭开底下的弥天大谎吗?她有做好准备向商刻羽求婚吗?她有准备好结婚吗?喜欢商刻羽吗?商刻羽喜欢她吗?她了解商刻羽吗?商刻羽了解她吗?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纪颂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从包里翻出氯雷他定,囫囵地吞了颗药片,不管怎样,不能满脸红疹地去找商刻羽。 这时候,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艾德琳的消息,提醒她来练习合奏。 匆匆忙忙跑到音乐厅的时候,艾德琳正在保养她的琴,态度像对待家养的娇气小猫一样。 她抬起脸向纪颂书扬扬眉毛,算是打了招呼。 解开误解之后,她们俩的关系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甚至有些友好。 纪颂书开口就问:“你之前是不是和商刻羽表白过?” “我是表白过,但商刻羽立刻就拒绝了,你别误会!”艾德琳尖叫着解释。 “我不是要跟你算账,我就想问问,你当初是怎么表白的,我参考一下。” “好吧。”艾德琳放下琴,“那时候她在牛津,我也在当地跟着一个小提琴大师学习,范伦汀娜罗德尼你知道吧,就是被誉为当代最华丽的小提琴演奏——” “能不能说重点?”纪颂书打断。 “Well,”艾德琳耸耸肩,“毕业典礼上,她们学院邀请我来演奏,我临时改了曲目,拉了一曲《爱的礼赞》,然后拿话筒表白。” “当众表白啊。”纪颂书吃惊。 “嗯哼。” “你真厉害!” “那当然,”艾德琳把手按在胸前,自信一扬长发,“每个人都有荣幸听到我的小提琴。” “然后呢?”纪颂书比较好奇表白的结果。 “然后……底下的人都在起哄,商刻羽把我叫走,私下里狠狠地拒绝了我。当天晚上,我们合租的房子里她所有东西都不见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她连夜回意大利了。”她吐吐舌头,“这人有时候真够残忍的。不喜欢的人,一点希望也不给。” 她把好奇的眼神对准纪颂书,“怎么,你打算和商刻羽表白?” 纪颂书摸摸鼻子,“差不多吧,我可能要和她求婚了。” 艾德琳睁大眼:“Amazing!我看好你,我的出场费一分钟六位数,如果你需要我在你求婚现场帮忙的话,费用我帮我免了。” “谢谢。” 谈话结束,合奏练习开始。 经过之前的磨合,纪颂书已经对演奏曲目十分熟悉,只靠肌肉记忆也能演奏。同时,她还注意着尽力降低钢琴的存在感,钢伴的作用在于衬托,到时候台下的听众都是奔着艾德琳的小提琴来的,绝不能抢了主演的风头。 艾德琳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衰弱下去的钢琴声没有什么异议。 但渐渐地,钢琴音变得吃力而缓慢,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落下了节奏,错了拍,混乱不堪。 艾德琳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向纪颂书:“你是怎么了?这种水平,可不能和我一起登台演出。” “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艾德琳仔细把琴放回琴盒里,过来查看纪颂书的情况,视线接触她脸的一刹那,震惊地瞠目结舌。 “OHMYGOD!” “我怎么了,很糟糕吗?”纪颂书紧张地问。她感到脸上又痛又痒,摸上去还烫烫的。 艾德琳欲言又止:“我描述不出来,你最好照镜子自己看吧。” 纪颂书打开前置摄像头,镜头里的那张脸肿得像个猪头。难怪她刚才弹着弹着,视野都变小了,原来是被肿起来的眼皮和脸挡住了! “我要是存心骗你,我就肿成大猪头。” 自己发过的毒誓又浮上心头,纪颂书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立flag了呜呜呜。 看这样子,是过敏了,还是超级严重的那种,可她没喝蜂蜜呀?况且,她蜂蜜过敏也没有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等下,她刚刚吃了一片氯雷他定。 纪颂书惊恐地捂住脸。 天哪!她不会对抗过敏药过敏吧! 肿成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商刻羽啊……她看了看时间,练琴练得太投入,超时了,现在距离商刻羽约定的时间只剩五分钟。 没办法,她只能发消息说自己临时出了点状况,没法赴约。 “你要不要去看医生?”艾德琳好心提议。 “不了,如果不是吃了药,或许我的脸还不会肿。” “那你还能弹琴吗?” 纪颂书看了看自己的手,鲜葱似的手指依旧长而纤细,不禁叹了口气,看起来肿得只有脸呜呜呜。 “可以的。” “那我们继续练吧。《AiraufderG-Saite》怎么样?可以平心静气,或许可以消肿。” “可以呀。” 琴声和缓如潺潺流水穿行林间,窗外却是电闪雷鸣,天空一亮一亮,纪颂书一刻不想停下演奏。 因为一旦放松注意力,她就会看到琴盖倒影里看到自己发肿的脸。这个发胀的大葡萄脸是谁?绝不是她! 随着一道闪电劈下,音乐厅的门砰然一声打开。 商刻羽闯了进来,脸色阴沉,头发湿漉漉的,大衣衣角还在往下滴着水。 “裴纪月。”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人,完全是怒气冲冲的。 “解释。” 纪颂书赶紧别过脸,不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解释什么?” “约我在船头甲板见面,自己却在这里和别人弹琴?” 商刻羽丝毫没有耐心。 在欧洲的合作方因为时差迟到,她干等了将近一小时,最后开会开到十点五十才结束,下了会她立刻往约定的地点赶,没想到被人放了鸽子,迎接她的只有狂风骤雨。 约好的时间、地点她分毫不差,换来的就是站船头吹了半小时的冷风,还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了满身。 转头就听到那琴瑟和鸣的合奏,如此合拍、如此畅快,旁若无人地弹奏!她咬了咬牙。 “我给你发消息了的。”纪颂书小声辩解。 消息?商刻羽面色微缓。 她拿起手机一看,很好,确实发了消息,但约的十一点见面,十点五十五发消息说来不了? 她冷笑一声,这么质问。 纪颂书嗫嚅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会突然脸肿呀。商刻羽冷峻的目光逼视着她,让她感到如芒在背,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大声说:“对不起!我错了!” “为什么背对着我?” “……我觉得我的背影比较好看。” “转过来。” “我不。” 商刻羽看向艾德琳,后者拉了下琴,用琴声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个一般路过的小提琴天才。 背后传来脚步声和水滴落在地的声音,纪颂书浑身僵硬地坐在琴凳上,商刻羽在靠近,声音响起,就在她脑袋上方。 “转过来。” 纪颂书不动。 一只苍白湿透的手搭上纪颂书的肩膀,顺着脖颈捏住她的下巴,要把她的脸扳过来。 纪颂书冷得一缩脖子,下意识闪身,躲开那只手。 不想被看到自己这副又肿又难看的样子,又走投无路,她一弯腰,钻到三角钢琴底下去了。 商刻羽怔怔地看着一连串动作,这个鸽了她、害她淋了一场雨的坏女孩像个打了地洞的兔子一样钻走了,从她手底下。 从上往钢琴底下看,能看到裙摆拖曳在地板上,越收越远,要溜走了。 商刻羽顺势在琴凳上坐了下去,一只脚踩住那逃窜的裙摆,另一只脚踩住延音踏板,这是用来延长音符、增强音响效果的。 “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也会弹钢琴。” 钢琴底下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知道的,艾德琳和我说了。”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商刻羽把手搭在琴键上,泄愤似的,狂乱地弹了一曲极其豪放、狂野的《野蜂飞舞》。 这绝对不是蜜蜂!纪颂书欲哭无泪。 琴声在她脑袋上方炸开,一时间,她只听到“轰!”的一声,像是有三百架轰炸机在她头顶上绕着她飞,一面飞,还一面往下丢炸弹。 她捂着耳朵想逃,但裙摆被商刻羽踩住了,根本逃不掉。 于是,在轰炸一般弹奏了三十秒后,商刻羽达到了她的目的。 一颗圆乎乎的脑袋从琴底下钻出来,纪颂书把下巴搁在商刻羽大腿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用两只睁不太开、只有平时一般大的眼睛和一张肿肿的脸蛋。 “你——” 商刻羽一时说不出话,眨眨眼睛,爆发出一阵笑声。 那笑声配合上纪颂书无辜的发肿的脸,艾德琳也忍不住了,捧着肚子笑得弯下腰去。 怎么都笑她! 笑声中心的人慢吞吞从钢琴底下爬出来,气愤地在商刻羽大腿上锤了一下。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你没肿过吗?” 笑声更大了。 “这种程度,确实没有。” 她气得直跺脚,“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纪颂书很生气。 纪颂书肿肿地走开了。 音乐厅的大门被她砰一声甩上。笑够了,商刻羽揉了揉脸,随手往空气里一招,叫道:“卡洛塔。” 卡洛塔闪现在她身后,“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让医生去看看她,查清楚她所有过敏原,开药仔细一点。” _ 一个小时后,商刻羽看着检查单上密密麻麻一串过敏原,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蜂蜜、芒果、花生、芝麻…… 她是瓷娃娃吗?居然能对这么多东西过敏,花粉也过敏,看来婚礼得注意一下花材了。 她正思索着,门被人打开了,艾德琳倚在门边。 “你未婚妻脸消肿了,不过好像还在生气,你不去看看她?” “不去。”商刻羽头也不抬,“我的生活可不是绕着她转的。” “你们今晚本来要谈一谈是吗?”艾德琳问。 “是。” “想知道她原本要和你说什么吗?”艾德琳卖了个关子。 笔尖一顿,商刻羽抬起头:“你知道?” “你就告诉我,你想不想知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来替她传话的,明天早上九点,二层甲板,这次她会赴约的。” 商刻羽点点头,应下了。 “青青,我本来脸就痛,她还嘲笑我!笑得超级大声!” 另一边,纪颂书敷着冰袋在和叶青瑜抱怨,越想越气。 “我不要和她求婚了!哪有人前一天还在被嘲笑,后一天就向嘲笑她的人求婚的。这样以后我生气,她就以为我超好惹的了。” 叶青瑜一面吐槽,一面从背后拿出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可是我已经把钻戒拿过来了。” 一打开,蓝钻上的光彩闪得纪颂书捂住眼睛。 从指缝里偷看一眼,她屏住了呼吸,好漂亮的钻石,蓝得澄澈透亮,昏暗环境下也掩不住的光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能雕刻出来。 她不禁赞叹道:“好神奇!” 叶青瑜把戒指塞给纪颂书,说:“我已经帮你约好商刻羽了,明天上午九点,船头甲板。” “你不想求婚也没关系,你们两个好好聊一聊,我想你们之间有很多误会,早些解开吧。” “念念,你要幸福。” 纪颂书认真地看着叶青瑜,这个学生时代至今她最好的朋友,这个鼓励了她无数次、全天下最希望她快乐的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40-50 第41章 合约关系 ◎其中有多少私心?她说不清。◎ 第二天早上,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因为提前清过场,甲板上空无一人,阳光肆意照射,目之所及,海、天空、地面都闪闪发亮,偶尔有海鸥振翅而过,叫声盘旋。 纪颂书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海风扬起她的长发,无色美瞳下湛蓝的眼眸清亮,像盛满了海水。 身上是一条深蓝的裙子,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奶白色外套。她把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手心微微出汗,那个装着蓝钻戒指的丝绒盒子随着衣角晃动,不断蹭着她的手心,叫人心痒难耐。 阳光晒得人目眩神迷,她看了眼手机,已经是九点十分,商刻羽还没有出现。 兴许是为了报复她昨天的临时爽约?所以商刻羽也要姗姗来迟。 这个理由相当合理,纪颂书说服自己,开始放空,以度过这漫长的等待。 她用手掌撑住脑袋,倚在玻璃栏杆上,漫无目的地望着眼前蓝色的海洋,那起伏的波涛和泛白的海潮让她很好奇,水底下是什么,在深海的近万米中,究竟藏着怎样的世界? 但她不会想亲自去探索的,因为她不会游泳,甚至有些怕水。 小时候,有一次,裴纪月把她推到了泳池里,好久都没有人救她,裴纪月和她的朋友们站在泳池边欣赏、记录她在水里挣扎扑腾、呛到无法呼救的样子。 那是一米六的泳池,但十二岁的纪颂书因为营养不良,只有一米四出头,她的脚沾不到地,对溺水的恐惧从那天起一直漫延到今日。 好在,如果只是在游轮上高高地往下看,并不是很害怕。 她这么回忆了一会儿过去,有些想不下去了,思绪又回到眼前的事上来。一会儿和商刻羽的谈话,要怎么办? 坦白?坦白会顺利吗?求婚?求婚会成功吗?单膝下跪是跪左腿还是右腿?她要伸左手还是右手? 众多纷乱的想法之中,她忽然意识到一件极重要、但被她忽略的事。 这戒指,商刻羽能戴的上吗? 要是一会儿,她单膝跪下了,也捧起商刻羽的手了,结果戒指卡在商刻羽手指上,或者太宽大,戒指直接从指根滑下来,那她干脆把另一条腿也跪下,给商刻羽磕两个头好了。 琢磨来琢磨去,不如亲身试验。 她记起来,商刻羽的手指应该和她差不多粗细,于是,她打开戒指盒,取出指圈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套去。 过程比预想的顺利。 戒指一下就套进了手指底端,形状贴合、尺寸刚刚好,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纪颂书勾勾唇角,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妙不可言。 正当她庆幸之后,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商刻羽来了!纪颂书急忙去摘无名指上的戒指,然而,不幸的是,这戒指的尺寸太过刚好,紧紧卡住她的指根,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改用拔的,没有半点进展,反把手磨红了。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没办法,纪颂书只能咬咬牙,先把戒指转个圈,攥起拳头藏在手心里。 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她转过头,热烈欢迎:“桑桑!你终于来——” 来人蓝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她,是卡洛塔。 “裴小姐,大小姐临时有些事,一时走不开,请您稍等一会儿。”卡洛塔说 “好的,”纪颂书点点头,“麻烦你和她说一声,我会继续在这里等她,无论刮风、无论下雨,直到她来为止。” “我会代为转达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问您。” “什么?” “您有没有见到‘荣光之冕’?” “啊?”纪颂书有些错愕。 “这颗钻石存放在游轮地下二层的保险柜里,有多道红外线和铁门防护,看守程度堪比银行金库。但我刚才检查的时候,戒指不见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监控也被人为破坏,这是涉及价值上亿的珠宝失窃案件,如果有线索,请及时通知我。” 纪颂书心一颤,急忙把手藏到身后,钻石的棱角硌着手心,让她心里一阵发凉,还有些后怕。 原来这蓝钻是青青偷出来的吗!?现在在她手里,会不会报/警抓她啊?哦,现在在公海,应该没人管吧……希望如此。 “谁这么厉害能突破这么夸张的安保啊,我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我会告诉你的。”纪颂书说着,不经意间提起,“商刻羽知道这件事了吗?” “大小姐已经知道了。” “真希望赶紧找到,这可是我花了一亿五千万拍的。”纪颂书叹了口气说。 卡洛塔似乎没有起疑心,很快转身离开。 眼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转角,纪颂书急忙继续埋头苦拔手上的戒指,咬着牙,额头汗都出来了,还是没有一点效果。 看来得找点工具辅助,纪颂书思考道,但她又怕商刻羽忽然过来,她又放她鸽子,只能一面拔,一面给叶青瑜发消息,让她火速带只护手霜来解救她。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二层甲板之上,商刻羽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滑稽的表演。 某个笨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就在上面看着她?商刻羽陷入沉思。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船头来回踱步,时不时蹲下身,又反复站起,急得团团转,埋怨的声音随着风飘到她耳边来。 言语相当残忍,纪颂书威胁自己的手指再不听话就把你折下来。 商刻羽失笑,起身下楼。 甲板上又一次响起脚步声。 注意到来人,纪颂书火速把蹭得一片红的手背到身后,没话找话说:“今天天气真好呀。” “是挺好的,就是太阳有点大,都出汗了。”商刻羽伸出手,抹掉纪颂书鼻尖的汗珠,又用纸巾擦了擦手。 纪颂书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神经紧绷,智商出走,都快忘记呼吸了,什么坦白、求婚全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她现在只希望自己不要因为盗/窃/入/狱。 商刻羽只是微笑,扶住纪颂书的肩膀把她转过身去,“我想你不会想错过这个的。” 什么东西? 纪颂书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漫延到天际的平静的海面。 “什么也没有呀。” “向海底下看。” 纪颂书探了探头,忽然瞧见了商刻羽说的东西。 那是一片巨大的白色阴影,正在缓慢地移动着。 商刻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们现在位于太平洋中央,距离赤道不到1000公里,这里是世界上鲸类活动最频繁的地方之一。” “如果我们足够幸运,就能看到鲸鱼跃出水面。” 话音落下的同时,巨大的身躯跃出水面,溅起十几米高的水雾。如此接近,如此清晰,她们甚至能看到鲸鱼腹部白色的纹路和脊背上密密麻麻的藤壶。 那远古而来的呼唤让世界都安静了。纪颂书的身体无法动弹,满心震颤地望着那神秘的巨大生物,觉得自己完全被俘获了。 “好漂亮啊……” 商刻羽替她抹掉溅到脸上的水珠,“有听说过鲸的传说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不是。” “鱼之大,一锅炖不下?” “也不是。” 商刻羽卖了个关子,等纪颂书急急地拿蓝眼睛盯她,她才慢吞吞地说:“传说,蓝钻是鲸鱼死后的心脏。” 蓝钻。 这两个字让纪颂书心里一紧,她强装镇定,勉强微笑一下:“干嘛突然说这个呀?” “别装了,东西在你那里吧。” “什么东西在我这里?”纪颂书嘴硬得很,“你的心吗?” 商刻羽好笑地看着她:“当然——如果我是鲸鱼的话。” “你在说什么呀,东西真的不在我这里……算了,你怎么知道的?” 商刻羽挑眉,“直觉。” “直觉?那你刚才说的那个传说,是在诈我吗?” “不,传说是真的。它的完整版是一首拉丁语诗歌。” 商刻羽用近乎吟唱般的声音念道:“当生的最后一抹光辉从鲸的眼中消失,庞大的身躯陷落深海,骸骨成为宫殿,血液化作洋流,眼眸升起灯塔,心脏凝成钻石。它的一生就此了结,返还一个祈祷的机会。” “祈祷?” “可以向大海祈祷,大海会回应蓝钻所承载的愿望。” “你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吗?”纪颂书问。 “什么?” “我们来许愿吧。”她认真地望着商刻羽,亿万光彩的蓝钻不如她眼底的一抹幽蓝。 神话般的生物在海面上高高跃起,浪与天相融之时,纪颂书闭上眼。 她很贪心,她的愿望很多。 她希望小夕可以康复,希望青青可以天天开心,还有……她悄悄瞄了眼身边的人,那张侧脸明艳而完美。她闭上眼,握紧拳头。 希望商刻羽的愿望全都实现。 不知怎的,一睁开眼,纪颂书脑袋里回响起熟悉的音乐,绵长悠扬,让她有种冲动。 她向前一步,踩上栏杆,回头对商刻羽说:“要不要试试那个?Youjump,Ijump!” “你如果傻到从这里跳下去,我绝对不会跟着下去的。”商刻羽毫不留情地说。 “这只是台词而已,陪我演一演嘛。” 眼见着两个人凑近争论起来,一阵尖叫声从角落传来。墙边鬼鬼祟祟藏着两个人,正在一上一下地偷看。 “求婚了吗?求婚了吗?”叶青瑜探头探脑。在她身边,是一台正在播放《我心永恒》的音响。 “Idontknow,#%@…*#%¥.”艾德琳回答。 叶青瑜不耐烦地揉揉耳朵,“你这家伙,都三天了你还没学会中文吗?” “@##……&@!¥¥@!%&.” “跟你商量点事,说点我能听懂的,行不行?” 两个人鸡同鸭讲地拌着嘴,全然没注意到,在墙壁的另一边,还有两个人也在偷偷摸摸躲藏着。 这是两个许久没登场、被纪颂书遗忘了的角色,长眼睛与突下巴。因为不太好的睡眠习惯,她们的脸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进化成了吊梢眼和歪下巴。 “搞定了吗?”一个问。 “搞定了,必出问题。”另一个答。 “纪颂书,你要倒霉咯。”二人一齐说。 然后是一阵非常标准且模板化的阴暗反派笑声。 不远处的纪颂书丝毫不知道这边两拨人的热闹,还在和商刻羽大眼瞪大眼。 半晌,商刻羽败下阵来。她扶着纪颂书站上,看她张开双臂,迎接海风,长发在风中飘扬。 这一刹那,纪颂书感到自己浑身力量充盈,似乎什么都可以做到,什么都可以说出口。 “商刻羽,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她大喊。 “什么事?”商刻羽拨开拂到她脸上的纪颂书的头发。 “其实我不是裴——” 很久很久以后,商刻羽依旧忘不了这一刻,每当回忆起这一刻,她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恐惧与无力,她太疏忽大意了。 玻璃的爆裂声、栏杆松动声,冲出来的人的尖叫声,女孩像是游鱼一样从她手中溜去,倒向深蓝的大海。 警报声警报响彻船舱,盖不住商刻羽愤怒的吼声。 “立刻转向!救生船!救生衣!下去救人!快!快!快!” 她疯了一般,套上救生衣,都来不及拉紧扣带,径直从船头一跃而下。 有多高?十米?二十多米?她不清楚,落水的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找到她。 世界骤然沉寂,深海之下,女孩小小的身体漂浮在鲸鱼庞大的身躯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长发海藻般散开,像一只透明到快要消失的水母。 她奋力向她游去,顾不得憋气,一连串的气泡咕噜噜地上浮。终于指尖触及,她一把把她拥进怀里,吻上那冰冷的嘴唇,把嘴里的氧气尽数渡给她。 _ 朦胧中,纪颂书感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接着,她听到很多声音,此起彼落,最终又归于沉寂。 她醒过来的时候,没有人在床边守着。迷迷糊糊瞪了一会儿天花板,她花了好久反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她掉进了海里,然后,有个人跳下来救了她,抱住了她。她愣愣地环抱住手臂,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紧紧缠绕的、令人无比安心的体温。 医务室的房门打开,一个人冲进来。 “念念,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吓死我了。”叶青瑜又哭又叫,虽然说着开心的话,她脸上却看不出一点高兴。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商刻羽呢,她在哪里? 纪颂书焦急地摇着叶青瑜的手:“商刻羽怎么样了,我记得她跳下来救我了。” “她……”叶青瑜抿抿唇,欲言又止,“她——她——” “她到底怎么了,你快点告诉我!” 叶青瑜闭上眼,开始回忆当时混乱的情形。 商刻羽找到昏迷的纪颂书之后,竭力把她带出水面。两个人漂浮着,很快被救生艇救上船。 做了很久的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纪颂书才把肺里呛的水吐出来,有了一点生命迹象。 等医生诊断纪颂书没事,只是脱力休眠之后,商刻羽才长舒一口气。 她甩甩头,又扶了扶额,冷静地对医生说:“麻烦帮我也检查一下,我觉得我的眼睛出了点问题。” 检查的结果并不乐观。 叶青瑜深吸一口气,坦白说:“商刻羽的眼睛出了点问题,会暂时失明一段时间,之后能不能完全康复,也说不准。她必须立刻转移治疗。” 纪颂书呼吸一滞,猛地扑过去抓住叶青瑜的肩膀摇撼,“你快点带我过去!让我看她一眼” 停机坪上狂风大作,直升机舱门打开,正在待命。 商刻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眼睛上包着纱布,在卡洛塔的牵引下走向直升机。 纪颂书匆匆赶到,她的神志被这样的画面击碎了。她知道的商刻羽不是这样的,她从来没看过她这样脆弱的时候,仿佛她也只是血肉组成的个普通人。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 在直升机旋翼带来的狂风中,纪颂书不顾一切地向商刻羽奔过去,长发甩在脑后。 “我陪你一起去。”她握住商刻羽的手大声说,努力以自己的声音盖过风的呼啸。 她明白失明的恐慌感。幼年那场车祸,她在黑暗中徘徊了很久才勉强恢复视力,落下一千度近视的后遗症,她不希望商刻羽也经历这些。 卡洛塔在一旁解释道:“裴小姐,考虑到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大小姐会前往岛上休养,利维坦号已经开始返航,你如果想回家的话最好留在船上。” “没关系,学校那边我请过假了可以上网课,我陪她一起去。” 纪颂书执着地说,卡洛塔也不再坚持。 直升机后排只有两个座位,卡洛塔没有上来,纪颂书向她保证自己会照顾好商刻羽。 商刻羽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路上,纪颂书无心看窗外高空的风景,只是沉默地盯着商刻羽,想从缠绕的纱布下看到她那双漆黑的、黑夜般的眼睛。 她很想和商刻羽说些什么,但直升机上噪音太大,她们都戴着航空耳机,她有些用不来这东西,也不希望和商刻羽说的话被其他人听到。 于是,她握住商刻羽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又怕商刻羽不相信,她把脸埋在商刻羽手心里,让她轻抚自己的脸,希望她明白,是这个人在这样郑重地向你承诺。 商刻羽什么也没说。沉默并不适合她,纪颂书感到一阵要命的心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升机降落、停稳,四周安静下来,纪颂书没有扶着商刻羽下去,而是示意驾驶员下去,让她们独处。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翻开,签上名,往后翻阅几页,又检查了一遍,而后郑重地递给商刻羽。 “合同我签好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法好转的话,我会把我的一辈子赔给你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她舔了舔嘴唇,又补上一句,“上面有个地方你漏了签字。” 纪颂书把笔递给商刻羽,牵着商刻羽的手把笔尖移到乙方的位置。 商刻羽微微有些疑惑,她确信自己没有遗漏合同上任何自己应该签名的位置,但握住她的那只手温暖而柔软,她只迟疑了一瞬,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嘶——我的天哪。” 返航的邮轮上,叶青瑜按着纪颂书发来的指示,前往文印室。 看到打印机上的打印记录,她倒吸一口冷气,她想自己还是低估*了纪颂书,她只是看着呆,其实比谁都大胆。 她是个独断的小疯子。 “合同是一式两份。”纪颂书的声音冷静,她把属于商刻羽的那份递给她,而后翻开自己手里明显更厚的一叠文件。 工作偿还欠款的条约后划了一条斜线,写着此处无补充条款。这是防止后续又往上加条款的手段。 再往下一行,文件的乙方落款是“裴纪月”。 这意味着,这份合同对纪颂书没有任何约束力。她想要的当然不是一份近乎于卖身契的合同。她掠过那些内容,往后翻去。 后面藏了另一份协议,落款处的乙方签着商刻羽的名字,甲方是空白的,纪颂书没有签。 如果商刻羽真的因为她而失明,她会担起她的责任来。所以她让她签了这一份协议。 未来的某个时刻,她或许会在这里签下名字,她真正的名字,或许不会。 其中有多少私心?她说不清。 这是一份结婚协议书。 第42章 两个人的世界 ◎那就不要离开我身边◎ 下了直升机,气温轰地升高,像是迎面吃了一记大火球。纪颂书不停拿手作扇子,给自己和商刻羽扇风。 这完全不像秋末的气温,打开地图,才发现自己的定位已经到了赤道附近,甚至是南半球。 根据地图显示,这里距离最近的大陆一千公里,最近的国家是斐济。她不敢想,如果有人被困在这里,要怎么逃出去。 但能被困在这里,大概也是一种享受。放眼望去,棕榈树、白沙滩、宫殿一般的别墅群,成片的热带树林,一派度假的景象。 “走吧,我的仆人。”商刻羽出声。 “你叫我什么?”纪颂书瞪大眼。 “我的仆人。”商刻羽说得理所当然。 “你说你要照顾我的,有合同为证。既然卡洛塔没跟过来,那么就由你来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等一切事宜。” “而且,考虑到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你是我的贴身女仆,要负责更多的事。所有我因为身体状况无法完成的事,你都需要服侍我。” 纪颂书搓搓脸,细细咀嚼这几个字眼。 “所有我因为身体状况无法完成的事”?那不是连换衣服、上厕所都要她帮忙? 这有点太超过了吧。她碰碰自己的脸,不烫,还好还好。 “嗷呜——” 远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嚎叫。 定睛一看,一只蓝眼睛的阿拉斯加正向她们撒腿狂奔而来。 阿列克谢耶维琪是很有礼貌的大狗,它先是绕着她们打转,猛摇尾巴,等热烈的欢迎仪式结束,就带她们穿过树林小径,走进别墅。 这是一座缺失了边界感的别墅,四面通透,整面整面的落地玻璃窗映出外面葱绿掩映的树林。 佣人排成两列,夹道欢迎,纪颂书不太适应这样的仪式,方才大狗的欢迎更适合她。 好在商刻羽很快挥挥手让她们散了,在解散之前,她是这么介绍纪颂书的: “这是我的贴身管家,任何需要我决断的事,首先找她过问。” 纪颂书倍感荣幸,清清嗓子,回忆着看过的小说电影,很快起了范:“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去泡杯茶。” “Yes,mylady.” 纪颂书走进厨房,揪住一个女佣问了问,对方说自己只负责狗狗的运动护理,不清楚茶叶的事。纪颂书只好蒙头自己找,翻箱倒柜好一会儿,没找到茶叶,只找到一块茶饼,包装上的字歪七扭八,像是爬行的蚯蚓,看不懂,翻译软件一扫,识别出来是‘扭曲的黑暗前行者在水中’……不如不翻。 稀里糊涂地泡好了,就给商刻羽送过去。 商刻羽端起来,放到鼻子下闻了一闻,眉头紧皱:“你泡得这是什么?” “不知道。” 商刻羽:“……” 商刻羽:“你说你不知道?” “包装上的字我看不懂。” “……这是海带汤。”商刻羽无奈地叹口气,“对茶的要求,我只说一次,你记住了。” “大吉岭的二号红茶,97℃的水泡开,用4.7寸的银勺加三分之二勺奶,搅拌的时候,勺子在6点和十二点钟方向之间来回,不要转圈搅拌,不要让勺子碰到杯壁。” ……好复杂。 好在纪颂书记性不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记住了,但记是记住了,她泡不出来。 “我刚刚找遍了厨房,这里没有你要的茶。” 商刻羽完全不为所动。 “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而不是我。” “好吧。”纪颂书噘噘嘴,没有的东西,她要怎么凭空变出来?现在去种也来不及呀?这岛上看上去既没有超市也没法网购的样子。 纪颂书纠结了一会儿,决心找个外援求救。 “裴小姐,有什么事吗?”电话接通,卡洛塔的声音如春风般温暖,纪颂书快要流下宽面眼泪,终于见到了救星! “卡洛塔,你什么时候到岛上来?” 卡洛塔的回答令她失望:“我必须留在船上负责返航事宜,所以没法过来。” “裴小姐,这段时间大小姐就全权交给您了。” “好吧。”纪颂书干巴巴地说,“商刻羽要大吉岭红茶,岛上没有怎么办?” “您可以联系xxxxxxxx这个号码,这是岛屿管家,向她阐述您的要求,最快二十分钟内就会直升机运过来,建议你提前备好一些生活必需品与日常用品。” “二十分钟?我怕商刻羽在这期间渴死了。” “您现在就可以去停机坪等候,大小姐出发前,我已经提前通知岛屿管家备好必需品,现在是十点五十七,预计三分钟内就会抵达。” 职业管家竟恐怖如斯,纪颂书自觉道行还浅,认真道了谢就飞奔到停机坪,果然领到了一大堆物资。 一面回忆商刻羽那一长串要求,纪颂书开始艰难泡茶,因为没法精准控制97℃的水温,她就往烧开的水上吹了三口气,假设一口气降低一度。 厨房里好一阵动静,纪颂书满头大汗。终于,成品出世。 擦擦额头上的汗,掩不住满脸的骄傲,纪颂书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脸色煞白,差点没喷出来,又苦又涩又腻,真不知道商刻羽为什么喜欢喝这个。 但这确实是完全照着商刻羽的要求做的。或许是某个人味觉天赋异禀吧。 她端着茶出去,大声说了声“我泡好了”,等商刻羽朝她的方向转来,她把茶杯塞到她手里,然后期待地瞅着后者。 自己这么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当然要看商刻羽一口气喝完,才不枉费她的一番心思。 商刻羽端起茶来,嗅了一嗅,眉头散开,“这次勉强合格。” 纪颂书欢呼雀跃,眼巴巴地瞅着商刻羽,希望她喝完能多夸自己几句。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商刻羽把茶杯放在地下,拍拍手,叫了声“阿列克谢耶维琪”。 阿拉斯加兴冲冲地跑来,一个急刹,嘴筒子伸进茶杯里去,舌头一舔一舔,风卷残云把茶水卷入口中。 纪颂书目瞪口呆。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她没法接受,自己泡了这么久、还亲自上口尝的茶居然是给狗喝的! 甚至在商刻羽把茶放到地下的时候,因为看不到,手抖了些,还泼开来不少,全洒在地毯上。 收拾地毯的任务还得她来做! 纪颂书一边蹲着擦地毯,一边问:“狗不是不能吃茶叶和牛奶吗?” “它体质特殊,不给喝就闹。” 好不容易把狗喝奶茶事件的第一现场收拾干净,纪颂书在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热,商刻羽又指挥她:“把沙发后面柜子第一格里的东西拿给我。” 拉开抽屉,纪颂书看到的是一只银铃铛,她好奇地晃了晃,然后递给商刻羽,不解地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当我摇响这个铃铛,你就必须在三秒内出现在我身边,为我服务。” “三秒钟?”纪颂书托住自己的下巴,“我不会瞬移啊。” “那就不要离开我身边。” 商刻羽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纪颂书心里一跳,她是打算照顾商刻羽,但也不能对她要求这么高呀。 寸步不离、随时待命? 那要是商刻羽翻个身半夜从床上滚下来,要她三秒出现,她岂不是得睡在商刻羽床脚随时守着她? 接下来的小半天里,纪颂书一直忙前忙后地跟在商刻身边,给她撑伞、陪她散步、准备下午茶…… 而且,就像牛马要取花名、犯人要取编号一样,商刻羽开始喊她的小名。 “念念,茶冷了。” “念念,伞撑低了。” “念念,糖放多了。” “念念,刮风了。” 前几个纪颂书还能理解,但,刮风关她什么事!?她又不能操控天气! “念念……” “念念……” “念念……” 被念到烦了,纪颂书捂住耳朵。 中途因为上厕所,她稍微离开了一会儿,商刻羽就开始疯狂摇铃,纪颂书提起裙子就跑,憋得满脸通红,不住地夹紧大腿。可还是迟到了几秒,被很不客气地数落了一番,说什么你既然跟过来了就别想逃跑,这态度好像真的拿她当作佣人一样。 不、她见过商刻羽对待其他佣人的态度,都不至于这样,都是温和、并不严厉,一点不上下级分明的,独独对她,刻薄得很。稍微离岗一会儿,就被恶狠狠叫回来,在言语上咬一口。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到海里磕到脑袋,导致记忆混乱了,其实商刻羽一点都不喜欢她,私下里看她很不爽,要趁这时候狠狠奴役她来泄愤! 中午,商刻羽要睡午觉,她给人当了会儿人形风扇,看床上的人呼吸平稳,大约是睡熟了,她趁机溜出去透透气。 一旦独处,委屈就涌上来,她给叶青瑜打了通电话。 “青青,我在荒岛上给人当星期五,商刻羽她欺负我!”纪颂书哭诉。 …… 迷迷糊糊间,商刻羽的意识翻腾着,她感到身边熟悉的气息消失了。 视觉被剥夺,听觉、嗅觉构成了她对外界的一切认知。 她听不到身边的动静,如果她的小女仆在床边守着她的话,至少会发出一点小小的呼吸声。 但没有。 如果她的小女仆在房间里远远地望着她的话,那么她会闻到那种熟悉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那种味道让她安心,构成了记忆中最早对安全感的定义,来源于第一个紧紧抱住她的人。当周身环绕着那种香气,她才能安睡。 但没有。 什么也没有。 那么,她的世界变得空荡荡了,渴望开始肆意滋生。 刚打算摇铃,房门声响起。 “念念?”商刻羽下意识喊。 不、不是,气味不一样。 进来的是来询问晚餐的女佣长。 “大小姐,请问您需要——” “不用。”商刻羽随便几句打发人走了。自己扶着墙摸索着出门,刚过一个转角,就听到纪颂书愤愤不平的声音。 “我说我会照顾她,结果她把我当拉磨的驴一样使唤,要我24小时随时待命!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给我!我又不是铁人!” “不说了,商滨逊一会儿该醒了,又要使唤我干活了。” “你叫我什么?” 吐槽对象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纪颂书吓了一大跳,手机啪嗒一声掉到地下。 她仔细看着商刻羽的脸,思考她怎么找到自己的,要不是她的眼睛还蒙着纱布,她都怀疑她已经康复了。 “我不是在说你啦,你听错了。”纪颂书辩解。 “我伤到的是眼睛,不是脑子。”商刻羽冷冷地说,“你好像对我很不满。” “我没有对你不满,我的大小姐。能为大小姐效劳是我莫大的荣幸。” “别假惺惺的,你电话里怎么说我的,我都听到了。” 纪颂书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那能不能稍微减少一下我的工作量?我没法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都绕着你转。” “那好。”商刻羽拍了拍手,“阿列克谢耶维琪,过来。” 敏捷的阿拉斯加狂奔而来,蹭蹭主人的裤脚坐下。 它身上已经穿戴好了全套导盲设备,嘴里叼着牵引绳,仰头把绳子递到商刻羽手里。 商刻羽蹲下来,摸摸阿拉斯加的毛脑袋,搔着它的下巴,夸它“乖狗狗”“好狗狗”。 看着这一幕,纪颂书微妙地有些不平衡。 她也辛苦了一天,一点赞扬都没得到,全是打压和命令。商刻羽怎么不夸夸她? “你的工作,全部交给阿列克谢耶维琪来做。”商刻羽宣布。 “那我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你做。”商刻羽冷漠地转身,在阿列克谢耶维琪的牵引下离开。 接下来,纪颂书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别墅里的其他佣人她不太熟悉,大家也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她搭不上话,偶尔还会语言不通。她也不清楚自己目前的定位。她是作为商刻羽的贴身女仆前来的,临时被解雇了,成了个无事可做的游荡者。 唯一能争取的盟友也放弃了她。 狗果然还是和主人比较亲,一人一狗统一战线,就当她是个隐形人。 有时候,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阿列克谢耶维琪直接就领着商刻羽过来,往她所在的地方坐,要不是她闪得快,商刻羽就要一屁股坐她大腿上了。 还有吃晚饭的时候,厨师做的一人一狗份营养餐,没有她的份。她只能悄悄坐在商刻羽身边,眼疾手快地拿筷子偷她的菜,刚放回自己碟子里,还没来得及尝,就被阿列克谢耶维琪一低头叼走了。 她从来不知道狗也吃茼蒿的! 两人一狗像wifi信号一样排列在桌边,食物层层传递,全进了狗狗的肚子里。 一顿下来,纪颂书一点也没吃饱,她总不能去抢狗盘子里的东西! 于是,她只能自己跑到厨房翻翻找找,找到两包小饼干,包装袋上的字看不懂,但闻起来很香,大概是个很高级的进口牌子。 纪颂书咽了咽口水,很馋地拆开包装,哗啦啦往嘴里倒,就看到阿列克谢耶维琪拉着商刻羽往她这狂奔。 被纱布蒙着眼的人哪里能跑步,她赶紧丢下饼干,扶住踉跄的商刻羽,把脸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还是我比狗狗聪明、比狗狗有用吧。”语气酸溜溜的。 商刻羽不经意地勾起唇角,说:“你别抢它的零食吃。” “我没有!”纪颂书委屈道。 一转头,就看到阿拉斯加埋头在饼干袋里嚼嚼嚼。 “好吧,我的错。”她光速认错,戳戳商刻羽的胳膊,“你是不是故意不理我的?” “你不想服侍我,我满足你的要求,怎么,还是不满意?” “我不是不想,只是希望能稍微减少一点工作量。普通的带路陪伴这种事,你可以交给狗狗。剩下那些,狗不能帮你做的,我都可以帮你做。” “比如?”商刻羽问。 “比如……比如……我可以帮你做夜宵!”纪颂书得意洋洋,“你刚刚没吃饱吧,我可以给你做点东西吃,你总不能让阿列克谢耶维琪帮你炒两个菜吧。” “我八点之后不会吃任何东西。而且,那是厨师的工作,我不希望我的贴身女仆一身油烟味。” 商刻羽转过身,“阿列克谢耶维琪,我们走。” 狗狗听话地停止进食,咬着开口把饼干袋封好,然后把饼干袋叼到纪颂书跟前,示意她把东西放回橱柜里,便领着商刻羽离开了。 纪颂书气得直跺脚。 她在这个家的地位怎么这么低,连狗狗都能指挥她! 实在气不过,把饼干塞回橱柜,她立刻跟上去。 阿列克谢耶维琪领着商刻羽左拐右拐,进了一黑色房门,纪颂书神神秘秘往里面看去,各种钢铁的器材林立。 居然是一间健身房。 眼睛受伤了还要健身?纪颂书有点被商刻羽的自律吓到了,她悄悄溜进健身房,躲在椭圆机后面偷看。 动起来的时候,商刻羽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恰到好处,不过分粗壮,也不瘦弱,线条优美,藏着一种流畅的力量感。纪颂书直勾勾地看着,咽了下口水。 她不禁捏捏自己的手臂,只摸到了一手的软肉,不禁长叹一声。 看商刻羽做得那样轻松,她也忍不住跑过去,用商刻羽刚练过的器材试了一试。 用力一推,纹丝不动。 用力用力一推,纹丝纹丝不动。 不该呀,是不是发力的方式不对,或者卡住了? 纪颂书朝调节重量的地方看去,正琢磨着,忽然被一只毛茸茸的狗腿踩了一脚。 阿列克谢耶维琪咬着调节杆插进最上面一块哑铃片里,给她调成了最轻一档,然后鄙夷地瞅她一眼。纪颂书拍拍狗头。 这次再推,终于有了动静。 几次推拉下来,她感到手臂一阵酸痛,一捏,手臂上硬邦邦的,似乎已经多出了一些肌肉! 这么立竿见影吗? 她受了激励,吭哧吭哧苦练,没注意商刻羽那边的动静消失了。 “我要洗澡。”商刻羽淡淡地说。 纪颂书没意识到她在和自己说话。 “我要洗澡。”商刻羽提高声音又说一遍。 “那你洗呀。”纪颂书已经沉浸在自己练成健壮猛女的幻想中了。 商刻羽:“……” 商刻羽:“你不说你比狗有用吗?” 纪颂书猛地反应过来:“等下,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要我帮你洗澡?” “不然呢?” “其他人呢,额,比如随便一个女佣什么的、或者阿列克谢耶维琪……”纪颂书有些语无伦次。 “你再说一遍。” “……我帮你洗。” 第43章 那就脱了吧 ◎我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不是吗?◎ 别墅的浴室是足够宽敞,纪颂书却觉得自己无处可藏。 商刻羽站在那儿,张开手臂,像个将要沐浴的皇帝,等人为她宽衣解带。 纪颂书的脸发起烧了。 她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这没什么这没什么这没什么,只是服侍商刻羽洗个澡而已,女王会在意服侍她洗澡的小侍女吗? 随着一件件衣衫褪去,纪颂书面红耳赤。指尖触到带着另一个人体温的衣服,触到细腻的肌肤,似乎有电流从身体里窜过。 每脱一件,她都要平复好一阵心情。她真怕自己,于是,她不停地告诫自己: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心如止水!纪颂书,心如止水!啊!马甲线!……不愧是混血,皮肤好白啊……住脑啊纪颂书!你ooc了!你是正直勇敢智慧小女仆!不能被美色迷惑!区区人类的完美□□! 她狠狠擦着脸颊,好像那些红晕能被擦掉似的。 帮商刻羽脱完最后一件之后,纪颂书实在受不了,她发誓,再多待一秒,她的脑袋就要爆炸了。 于是,她飞快地逃了出去,甩上门,隔着玻璃门冲里面大喊:“那个、我觉得还是你自己洗吧。” 怕挨骂,纪颂书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只隐隐约约有一些水声。 她躲在门外,心有余悸。 她还没有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看过另一个女人的身体呢! 大脑自作主张,忍不住地回味起来,画面又浮现在她眼前,她捂住脸,发出烧水壶的尖叫。听起来,水已经烧开到了一千度。 她不停地用手扇风,脸的温度好不容易降下来点。 突然,浴室里传来咚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是不是商刻羽摔倒了?纪颂书心猛地一跳,想也没想就冲进去,紧张地问: “桑桑,你没事吧。” 她的目光焦灼地搜寻着,松了口气。 商刻羽安然地浸在浴缸里,长发披散在肩头,纱布下的半张脸弧度美好,她薄唇轻抿,不动声色地勾起一个笑。 因为不清楚她的方位,所以手伸出水面随意地招了招。 “念念,过来,帮我捏肩膀。” 纯粹的、命令的语气,不带一丝旖旎。 纪颂书心里一瞬间生起商刻羽故意骗她的想法,很快又消散了。人家本来就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可能早就习惯了被别人服侍吧,怎么会搞出故意摔倒引他进来的事呢?纪颂书,你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又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呢?商刻羽都看过你的身体了,你也看一看她的,这正好扯平了。 尽管大脑这样安抚,但身体本能的反应不是思考可以控制的。 纪颂书清晰地听到商刻羽动作带起的水声,还有自己紧张凌乱的呼吸声,还有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一面慢吞吞向商刻羽靠近,一面害怕商刻羽会听到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那个、要不要听点音乐舒缓心情?”她提议说。 “放吧。” 纪颂书手忙脚乱放了首舒缓钢琴曲,帮商刻羽捏肩膀。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很多不该看的东西。她努力别开眼,只专注在自己用劲的手上。 但是,她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些了。 她忘了选单曲循环,一曲结束,自动跳转到了列表里的下一个。 她的手机大声地放起了……百合广播剧。 纪颂书正努力摒除心里的杂念,卖力给商刻羽捏着肩,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里缓缓传出一个女人的喘息声。 “啊!”她尖叫一声,扑过去把声音关掉,可惜已经晚了,她的手被用力地握住,力度大得她手腕骨发疼。 商刻羽听到了。 “那是谁的声音?”她的声音低沉,蕴藏着怒气。 “不是谁的声音,你听错了。”纪颂书狡辩道,立刻感到手腕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似乎要嵌进自己的骨肉里。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解释。” “那个、那个……”纪颂书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总不能说这是她搜集的其他女人谈恋爱的录音吧。 突然,一阵天翻地覆,她跌进了浴缸里、商刻羽的怀里。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她被困在温热的水与潮湿的怀抱之间,无法挣脱。 商刻羽凑近她,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鼻尖在颈侧狂乱地嗅了嗅,“撒谎的味道。” “好吧,”纪颂书缩了缩脖子,“是我下的百合广播剧。” “百合广播剧是什么?” “就是两个女人谈恋爱、酱酱酿酿,然后结婚的故事,用配音的形式表达出来。” 坐在商刻羽怀里讲这些,纪颂书感到一阵不自在,她扭了扭腰,“好了,都怪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那就脱了吧。” “啊?”纪颂书严重怀疑这人在耍流氓。 商刻羽像能读到她心似的,说:“我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不是吗?” 纪颂书仔细想想也是。她看得到,商刻羽看不到,两个人在一个浴缸里泡澡,怎么都不是她吃亏。 浴缸足够大,纪颂书缩在这头,商刻羽在另一头,即使两人平躺都碰不到彼此。 纪颂书头一回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连光明正大地看都做不到,只敢时不时偷瞄一眼。 可就那么一眼,她注意到商刻羽胸口的位置有个花形状的纹身。为了看清,她不自觉往商刻羽的方向靠了靠。 “你胸口的纹身是什么?” “是朵扶桑花。原先是一个伤疤,去不掉,就改成纹身了。” “伤疤?怎么受伤的?” “中弹,暗/鲨。” 纪颂书震惊:“我们是法治社会,你报/警了吗?” “是在意大利受的伤,凶手已经被处决了。” “很痛吧。” “还好,在ICU躺的那几天都打了麻药,没感觉,恢复的时候——” 她的声音顿住了,目光下移,纪颂书到底没忍住,把手滑过去抚了抚那胸口的伤疤。 “诶,好软。” “你是故意的么?”商刻羽眉心跳了两下,女孩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胆。 纪颂书触电般缩回手,欲盖弥彰地说:“我什么也没做。” “请你保持作为贴身女仆的素养。” “我也不纯是你的女佣吧,我们不是还有另一层关系嘛。”纪颂书暗戳戳地说。 “对啊,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 “喂!”纪颂书不服,“难道债主会为了欠她钱的人跳海吗?” “会啊,”商刻羽拍拍纪颂书的脸,“你可是我的一亿五千万。” 纪颂书气呼呼,敢情她努力了这么久,和商刻羽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还多背了一屁股债,签了个名义上的卖身契。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撒手锏,想起那份商刻羽签了字的结婚协议书,她神气地笑了笑。 饶商刻羽怎么折腾她,只要她签字,她们就是法律意义上无法分割的伴侣。商刻羽再不想承认也没办法。 她越想越痛快,兴致大起,扬起手就拿水泼商刻羽。看商刻羽淋了一脸水,她哈哈大笑,肆意的笑声在浴室里回荡。 商刻羽抹抹脸上的水,纱布湿了,一会儿本就要找医生换,现在索性摘掉。 纪颂书和那双无声的黑色眼睛对视了,顿时心虚起来,仿佛商刻羽正凝视着她,不存在的视线有如实质,叫她赤/身/裸/体的,无比羞耻。 “医生说了,要注意保护眼睛,你还是闭上——” 话没说完,纪颂书被泼了一脸水,愣在原的,笑容转移到了商刻羽脸上。 战/争一触即发,两个人在浴缸里彼此泼水,缠斗起来。 浴缸里的水涨涨落落,漫到地面上。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才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_ 兴许是这一天在冷水里泡了太久,隔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商刻羽发烧了。 起先纪颂书没往这方面想,吃晚餐的时候,她负责给商刻羽夹菜、剥虾,勤勤恳恳给人饭碗上堆了一座小山,商刻羽一口不吃,说没食欲。 她还以为是商刻羽嫌弃菜经过她的筷子、她的手不干净,想要小发雷霆一下,直到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下,她才发觉异样。 商刻羽身体滚烫,呼吸急促。 她还以为商刻羽这样的人是百毒不侵、金刚不坏的。没想到这人纯粹是天生的面不改色,体温升高脸都不带红的。 一测体温,三十九度八。 她赶紧喊来医生。医生诊断说,商刻羽本就在海水里泡了很久,寒气入体,热带气候潮湿,这几天又不注意防护,才导致的高烧不退。要她时时刻刻注意病人的情况, 纪颂书看着床上面色发红,喘息艰难的人,心里一阵绞紧。都是她的错,才让商刻羽那么难受,她真是天底下最笨、最差劲的女仆了。 纪颂书满心都是懊悔,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现在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半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时间流过去很久,外头的天渐渐暗下来。纪颂书预估着时间,打算去拿个新的退烧贴,可商刻羽紧紧攥着她的手,不知道一个生病的人为什么力气那样大,纪颂书挣也挣不开。 好在很有灵性的大狗出现救场,咬着她需要的东西进来了。 阿列克谢耶维琪拿头顶的毛蹭了蹭主人的手,对着纪颂书哀哀地嗷呜几声。 纪颂书听不懂狗话,只能咬着唇安慰几句,说着说着眼眶潮湿起来。 对于和病人相处,她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她的妹妹在医院里住了那么久,至今面临截肢的风险;她妈妈也是躺在病床上离开的,那时候她的眼睛还没恢复,蒙着纱布,对于妈妈的最后一点记忆就是手心里逐渐冰凉下去的温度。 她把脸埋在商刻羽的手心里,柔柔地蹭了蹭,低低地说道:“快点好起来吧,我还欠你一亿五千万呢,你要是不快点好起来,我就不还给你了,合同也不履行了。” “我是超级大骗子,我不仅欠你的钱,还瞒了你好多事情。你要是不好起来,我就一辈子不告诉你我的秘密。” “Madre……”商刻羽的嘴唇忽然动了动。 纪颂书急忙把耳朵贴到她耳边,竭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渴了想要水么,还是太热、太冷? “Madre……” 这是个纪颂书不认识的单词,她搜了搜,是意大利语里的妈妈。 纪颂书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哄她、安慰她,她的妈妈离开她很久了。她只能循着模糊的记忆,一下一下抚着商刻羽的手背,看商刻羽像个婴儿似地蜷缩起来。 看人似乎是平静下来了,她俯身想替她掖一下被角,却突然被掀翻在床上,火热的躯体压上来。 商刻羽翻身骑在她身上,用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她,用发热的手臂禁锢她。 纪颂书想挣扎,商刻羽就收紧手臂,箍得更紧。 “念念……” 灼热的体温从相贴的肌肤传过来,纪颂书感同身受,似乎也染上了高烧,甚至烧得有些模糊,眼前朦胧,像隔着一层缭乱的雾气。 隐约中,她看到商刻羽向她低下头来。 要……接吻吗?她闭上眼,隐秘地期待着,浑身颤栗。 柔软的触感没有落在唇上。 胸口传来一阵刺激。 纪颂书唇间溢出一阵嘤咛,迅速地,她把脸闷进枕头,才勉强压住难/耐的喘息和眼角的湿润。 阿列克谢耶维琪走进来,看到床上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主人和主人的玩具,默默地抬爪关灯,离开的时候很贴心地带上了门。 月影之下,它对着天幕发出悠长的一声嚎叫,叫得天地目眩神迷,繁星直往下坠。 第44章 (▼皿▼#) ◎简直恶劣至极!◎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鸟鸣欢愉,树影轻盈。 商刻羽许久没有睡过如此舒适的觉,像是沙漠干渴的旅行者寻到水源、离家漂泊的游子回归故乡,浑身舒畅。 她坐起身,听到枕边另一个低低的呼吸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向声音的方向。指尖触到纪颂书嘟在枕头上的脸颊肉,戳了戳,又向上移动,掌心扫过湿湿的睫毛。 怎么哭了?是担心她的病情吗?这么想着,商刻羽心里微妙地荡了一下,又钻回被窝里,搂着人睡回笼觉。 时间慢慢吞吞过去半个小时,纪颂书悠悠地醒来。她感受到自己肩膀上压了只*温温热热的手臂,懒得把它搬开,扭扭身子,揉揉眼睛,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摸索了半天,没摸到,才回想起昨晚的经过,那样混乱的情形,手机可能掉到床底下去了。 没办法,得起来了。纪颂书爬起身,扭头看了眼商刻羽,面容恬静,睡得真香……睡得真香! 做了那种事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睡得这么香?纪颂书没好气地哼哼一声,挪开商刻羽抱着她腰的手臂。 她把半个身体探出床外,胡乱摸索,终于在飞得老远的拖鞋里找到了手机。 打开一看,卡洛塔昨晚给她发了消息,说大小姐失眠很严重,睡前必须喝恒温36度的牛奶。 纪颂书被气笑了。 确实是要喝奶,也是恒温36度。 只不过,是不是牛的就不一定了。 她愤愤地拉了拉睡衣的衣襟,把袒/露的胸口遮好。丝质的睡衣冰冰凉凉,擦过胸口一阵刺激,她瑟缩地弯下腰。 都被咬肿了。 她越想越气,往身后一看,确认商刻羽体征正常、高烧已退之后,她狠狠地肘了她一下。 商刻羽吃痛地醒来。 “你做什么?” 纪颂书赶她下床:“身为大小姐,怎么可以赖床?现在已经十点了,太阳晒屁股了,快点起床。” “你怎么在我床上?”商刻羽问。 纪颂书:…… 纪颂书:(▼皿▼#) _ 早饭是在一种极其沉默的氛围中度过的。具体表现为,纪颂书把盘子里的吐司当作商刻羽,不停地切切切,切得盘子叮铃喀啦响,而商刻羽怡然自得,喝着卡布奇诺,吃着牛角包,甚至还奇怪地问纪颂书:“你今天怎么了?” “你!”纪颂书气得一摔叉子,眼前这个家伙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简直恶劣至极!她还等着她的道歉呢! “我?”商刻羽似乎真的很疑惑,“我怎么了?” “你、你、你知道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不知道。” “你——”话全噎在喉咙里,纪颂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算了,不和发烧的人计较。纪颂书勉为其难安抚好自己,一屁股坐下,瓮声瓮气地说:“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 “怎么,你已经厌倦了这座岛、厌倦了我,想走?” 纪颂书随口哼哼两句,不是很想和咬了她还忘了的坏人说话。 “还是说,整天陪我吃营养餐太清淡了吗?” “确实清淡。”纪颂书忍不住附和。 “你可以找厨师开小灶,但不许在我在场的时候吃,并且不能留下任何气味。” “真的?”纪颂书眼睛亮了。她知道每天都会空运过来很多食材,法国的鹅肝、意大利的白松露,还有澳洲大龙虾,那火红的壳、肥美的大钳子……她咽了咽口水。 “嗯,随便你吃。” “好耶!”纪颂书欢呼。 她打算原谅商刻羽了。昨晚的事又怎样,反正没做到最后一步,商刻羽想吃就让她吃一次吧,她也吃到她想吃的东西了。 _ 下午睡过午觉,气温正好,阳光也正好,树叶油绿绿的像涂了蜡,再远一些,白沙滩反射着光,海与天,一片怡人的蔚蓝色。 纪颂书站在窗边看得心动,还在心里组织语言,就听到商刻羽说:“带我去海边晒会儿太阳吧。” “好呀好呀。”纪颂书欢呼一声,把商刻羽先安置在沙发上,“你等我一下,我要去换身泳衣。” 一路连跳带蹦地跑上楼,她自信满满打开行李箱,自信地想,当时是商刻羽的人去她家帮她收拾的东西,提前知道要上岛,她们应该会在打包行李的时候带上泳衣吧。 还真有,不过形态有点诡异。 纪颂书干巴巴地抿抿嘴,把那件泳衣拎起来,一阵咚咚咚的碰撞声。 好巧不巧,是叶青瑜从巴厘岛给她带回来那件椰子壳泳衣。 这东西真的是人能穿的吗?纪颂书陷入深深的疑惑。 但去海边晒太阳的愿望战胜了一切,况且,商刻羽又看不到,哪怕她裸奔都无所谓,知道她们在晒太阳,岛上的其他佣人也不会过来打扰。那完全是她自由的小天地。 她利落地把长发扎成高马尾,低下头,让泳衣的吊带绕过白皙的脖颈,手指翻花一般打了个蝴蝶结。 挽着商刻羽出门前,商刻羽提醒她:“这里纬度很低,不做任何防护的话容易晒伤。” 纪颂书想起自己军训时晒成猴子屁股的脸,非常赞同。又跑上楼给商刻羽拿了外套和草帽,给自己拿了瓶防晒霜。 细软的白沙滩上,一张巨大的黄色遮阳伞,伞下两张躺椅面朝大海,近距离看,海有种果冻般的质感。 抹完手臂上的防晒,纪颂书反手去抹后背,实在有些艰难,就喊旁边咬着吸管喝椰子的商刻羽帮忙。 “你确定要让一个看不到的人帮你?”商刻羽质疑。 “对呀,这就是盲人推拿的原理。”纪颂书把防晒霜塞到商刻羽手心。 商刻羽嘴角抽了抽。 “谢谢你啦。” 纪颂书双手合十,做出一副诚恳请求的表情来,而后才想起来商刻羽看不到,索性直接躺倒,懒洋洋地求她。 她安然地躺在那儿,等待商刻羽的服务,然后一个带着防晒霜的巴掌拍在了她屁股上。 “这是我的屁股!”她尖叫。 商刻羽没好气地说:"我又看不到,怎么知道哪是哪儿?" 纪颂书叭叭嘴,还是躺平任涂。体温偏高的手掌带着粘/腻的液体抚过背脊,引起她一阵颤栗,她不禁屏住呼吸。 涂好之后,纪颂书翻过身,商刻羽的手没来得及收回来,一下磕在她胸前的椰子壳上。 商刻羽疑惑地一愣,又拿指节敲了敲,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你吃不到的东西。” “什么?” 纪颂书撇撇嘴,不是很想解释。她把商刻羽的手摆回商刻羽的大腿上,凑过去偷喝一口她的椰子,然后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说:“我去踩踩水。” “别跑太远。”商刻羽拿出来一个东西,“戴上这个,别又被水冲走了。” 这是一条链子,展开大约有七八米长,很像带小孩来海边的家长会用的装备,用来拴住自家小孩。但这一款,做了成/人/化处理,像是加长版的手铐,两端各有一把锁。 纪颂书把一端铐在自己手上,另一头铐在商刻羽手上,两把钥匙都交给了商刻羽。 她向商刻羽挥挥手,大喊一声“我去玩啦!”就转头奔向大海。 闪着莹莹蓝光的大海是极具吸引力的,她张开手臂,撒腿狂奔过去。 细密的沙子经过阳光的炙烤,踩上去有些烫脚。纪颂书虽然不会游泳,还怕水,不久前还掉进海里去过,但在海边踩踩水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不过,水一没过膝盖,她的大腿就开始打颤。 海浪一潮一潮涌来,恐慌也一阵一阵袭来,眼看着海面上风浪起,她迅速退回到岸边,前后不过几分钟。 “我回来啦,可以把手环解开啦。”她推推商刻羽的手臂。 商刻羽一动不动,“钥匙在我左边的口袋里,自己拿。” 纪颂书把手探进去,搜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 “你确定在这个口袋里吗?” “我确定。” “里面没有东西呀。” “怎么会?”商刻羽做出疑惑的表情,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绝对是放在这里的。” “真的没有,你衣服口袋是不是漏的呀。”纪颂书嘟囔,“还有其他备用钥匙吗?” 商刻羽摇摇头,纪颂书打了个电话找人,却被告知开锁工匠明天才能来。 这意味着,因为她的一时兴起,今天一整天,她们都会被锁在一起。 这完全是个噩耗,对纪颂书而言。 仅仅对纪颂书而言。 商刻羽依旧是从容不迫的。 因为在纪颂书奔向大海之后,是她把钥匙随手一丢,故意扔开的。甚至为了防止纪颂书眼神太好找到钥匙,钥匙被隐蔽地保存在她的助手那里。 ——钥匙抛开的一瞬间,草丛一动,阿列克谢耶维琪蹿出来,一口衔住钥匙,向主人投去坚毅的一眼,瞬间跑得没影了。 今天剩下的时间里,纪颂书“不得不”与商刻羽形影不离。夜幕降临,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她们也“不得不”同床共枕。 商刻羽躺上床,拍拍身边的枕头。 “上来。” “没事,我不困。”纪颂书说,然后她张大嘴,打了个超长的哈欠。 虽然早上她被食物收买,原谅了商刻羽,但不代表允许商刻羽一直这么做。 吃一堑长一智。她起码要等到商刻羽睡死之后再去床上睡觉。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她打算把枕头搬到床尾来,和商刻羽错开一头睡。这样,商刻羽总不能再无意识抱着她啃了吧。 她就这么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打着哈欠玩着手机。 过去十分钟。 她问:“商刻羽,你睡着了吗?” “没有。” 过去二十分钟。 她问:“商刻羽,你睡着了吗?” “没有。” 过去三十分钟。 她问:“商刻羽,你睡着了吗?” “没有。” 过去六十分钟。 纪颂书:“Zzzz……” 商刻羽:“我还是没睡着。” 纪颂书:“Zz……什么?” 纪颂书揉着睡眼,语气慵懒,她差点坐在地上睡着了。 “困的话就到床上来睡。” “不了。”纪颂书搓搓手臂,在地上换了个姿势坐着。 “你一点都不困吗?”她问商刻羽。 “不困。” 纪颂书忽然想起来,没给商刻羽喝睡前的牛奶,但有这根链子绑着她们,她只好带着商刻羽一起下楼去厨房热牛奶,这么一走,商刻羽培养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微弱睡意也散掉了。 眼见着商刻羽把牛奶一饮而尽,纪颂书期待地看着她:“你现在有困意了吗?” 商刻羽还是摇摇头。 “你平时睡觉也这么艰难吗?” “嗯。” “那真是辛苦你了。” “或许我听着音乐会容易入睡一点。”商刻羽突然说。 “什么样的音乐?我放给你听。” “有一首曲子,不过网上没有音源。”商刻羽顿了顿,“你能演奏给我听吗?” “有谱子吗?” “在我房间上了锁的柜子里,密码是110214,打开之后有个保险柜,保险柜的密码是110214倒过来。” 纪颂书不解,什么乐谱要保存得这么严密?贝多芬还是莫扎特还是巴赫的遗稿? 照着指示,她取出保险柜里的东西。 这是一份手写乐谱,音符之余,密密麻麻都是字,字体隽秀,但因狂乱的排版显得极其凌乱,细细读来,并不是中文。 她看向商刻羽,“这是你写的吗?” “不是。” “那是艾德琳写的吗?”纪颂书警惕起来。 “不,但确实是是一个认识的人交给我的。”说这话的时候,商刻羽脸上不知为何流露出些许哀伤。 纪颂书默然片刻,“最上面的字母是什么意思?” “是这首曲子的名字,‘致莉莉斯’。” “原来‘致莉莉斯’是首曲子。”纪颂书喃喃道,快速扫了一遍曲谱,询问地看向商刻羽,“你确定你要听节奏这么快的音乐睡觉吗?” 非要类比的话,这是首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般悲怆的曲子,绝不是一首能致人入睡的安眠曲,且难度非常大,涉及到很多复杂的技巧。她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视奏的话,勉强可以。 “你能演奏吗?”商刻羽问。 “试试看吧,让我多练习几遍。” 纪颂书端坐在钢琴前,商刻羽坐在她背后的沙发上。 头顶的灯光照得她微微出汗,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紧张,因为她隐隐约约感受到这曲子背后深重的意义。 深吸一口气,她按下琴键。 “刚刚那个地方,错了。” “停,弹错了。” “这个地方不该这么弹。” 她一开始演奏,商刻羽就化身严苛钢琴老师,不停地指出她的错误,细抠到每一个音符的变化,甚至看不见摸着黑也要艰难地走到她身边来,给她示范几个小节。 被一连纠了十几分钟的错,而她连完整的一遍都没有弹完过。 纪颂书咬咬唇,一首难度那么高的曲子,让她第一次见就弹得完美必然不可能呀,商刻羽的语气和批判让她有些受伤。 她抬眸望着商刻羽说:“你会弹的话,给我整体演示一遍吧。” “我不会弹的。” “为什么?” 商刻羽垂下脸,声音低低的:“没有为什么。” “我让你失望了吗?” 商刻羽表情一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严厉。她先是把手搭在纪颂书肩膀上,然后摸索着向上,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肉,安抚道:“可能我有点严格了,当我没说过那些话,你自己多练习几遍吧,我相信你可以的。” “好吧。”纪颂书偷偷望了商刻羽一眼,此刻的商刻羽对她来说是陌生的。 她永远是充满了锋芒的,但以前的刺,是张扬的、自信的、胜利的,现在却像是一种保护机制,她看起来像个蜷缩起来的刺猬。 一种莫名的迫切的心情攫住了她,敦促她开始练习。 几遍下来,可以说的上是熟练了,完整不出错地弹下来没问题。 “桑桑,我可以了。” 没有回应。 她转回头,商刻羽已经缩在沙发里睡着了,脑袋歪到一边。 熟睡时,她锐利明艳的五官也变得柔和,漂亮得像一座博物馆里的白玉石雕塑。 不知怎的,纪颂书拿手背蹭了蹭熟睡的人的脸。 这个人最近总爱捏她的脸,把她脸都扯大了,她也要捏一捏她的才是。可真伤上了手,怕把人碰醒,她只是拿手背蹭了蹭。 原来商刻羽的脸也是软的。纪颂书脑子一空,只冒出这个想法。 如梦初醒般,她匆忙后退,相连两人的手链一阵“哗啦啦”响,她匆忙摁住,仔细瞧着商刻羽。 还好还好,没吵醒她。 纪颂书想把人抱到床上去,但她瘦弱且软乎乎的手臂不太允许;想去找条毯子给人盖上,手链的限制让她没法走远。 商刻羽好不容易睡着,她总不能又把她叫醒吧。 可让她这么睡着沙发上,受一夜的凉,第二天又该生病了。 纪颂书捏着下巴思索,分辨了好一会儿,忽然发觉这沙发十分宽敞,还能容纳下一个人的空位。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钻进商刻羽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裹着她。 灯自觉地熄灭,她握住商刻羽的手,贴着自己的脸,轻轻摩擦,明天她和商刻羽之间的这条链子就能解开了。 同时,明天也是医生来给商刻羽拆纱布、商刻羽重见光明的日子。 真希望一切顺利,商刻羽的眼睛能顺利恢复,她也能和商刻羽一起离开这里,回学校继续上课。 陷入熟睡前,纪颂书这么想着。 然而,事与愿违,第二天的情形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在各种方面。 /:. 第45章 坏消息与更坏的消息 ◎隐藏的好消息◎ 纪颂书紧张地攥紧了手心,指甲陷进肉里。 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面前医生为商刻羽拆下蒙在眼前的纱布,一圈又一圈。 “怎么样,能看到这是几吗?”医生比了一根手指在商刻羽眼前。 “一。”商刻羽如实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纪颂书长舒一口气。在商刻羽身边坐下,很开心地去拉她的手,虽然她们之间的锁/链已经解开,但她对商刻羽的距离感却消失了不少。 “你已经可以看到了,是吗?”医生问。 商刻羽抿抿唇,一阵令纪颂书不安的沉默。 半晌,她摇摇头,脸上浮起痛苦的神色:“不,我是猜的。” “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话像迎头一击,纪颂书感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 她机械般扭过头,看向商刻羽,她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明艳漂亮,那双漆黑的眼眸也和过去如出一辙,为什么会看不到了呢? 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她急躁迫切地追问医生,拉商刻羽去岛上的医疗设施做各种检查。 CT显示一切正常,眼部超声也照不出任何问题,现代医学的全部理论都告诉她,商刻羽一切正常、非常健康。 那她为什么还是看不到?难道是心理问题?纪颂书焦虑地直咬手指头。 最终,医生诊断说,可能是脑中的淤血压迫到了视神经,这种情况,可能明天就会好,可能永远也好不了。 听罢,商刻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在纪颂书听来是认命与妥协的叹息。 纪颂书把脸埋进手心,手不住地颤抖着,心里骤然崩溃。她是不是太坏了,才会被这样惩罚?她是不是一个瘟神?她妹妹腿疾不愈,现在商刻羽也因为她视力损伤。 但她还是强忍着悲恸,握住商刻羽的手,郑重地说:“不用担心,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还记得在船上的时候我们对着鲸鱼许愿吗?我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就想,我要把我的愿望让给你,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你会康复,你会像以前一样,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商刻羽的神色有些动容,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这时候,一个女佣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抱着一大摞文件,文件之高,几乎看不到她的脸。 “大小姐,您的助理已经把文件都送来了。” “什么文件?”纪颂书迷茫地问。 “公司的文件,这几天我都在休养,很多东西都积压着,现在我必须去工作了。” 说着,商刻羽就要她带她去书房。 “可是医生说你需要静养!”纪颂书不同意。 商刻羽摇摇头,“你知道集团有多少个项目因为我个人原因而停滞,多少人在等待我的决策,又有多少公司多少人在对我手里掉下去的肉虎视眈眈吗?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的伤病,让这一切都停摆。” “我……”纪颂书嗫嚅着,说不出话。 商刻羽说的话,她没法反驳,也没有立场反驳,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商刻羽的眼睛是因为她坏的。 “好吧。”她吸了吸鼻子。 商刻羽凝视着她,叹了口气:“如果我的眼睛一直不好,你不用自责,跳下去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至于故意破坏玻璃的那两个人,船一靠岸,就会送她们去公/安/局。” “你只是心太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尽管纪颂书知道她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商刻羽正在注视自己,那双漆黑色的眼眸像是要一直看到她的心里。 她别开眼,小声说:“可你看不到,也没法工作呀。” “你可以暂代我的秘书,把东西念给我听。” “把公司机密告诉我没关系吗?”纪颂书问。 “把商业机密说给野人听,这危险吗?” 纪颂书虚虚锤了一下商刻羽的肩膀:“什么野人,不许拐着弯骂我。” “是你先说自己是星期五,我是商滨逊的。” “快点把这段忘了!”纪颂书不满地哼哼,“还有,能给我开实习证明吗?” “当然可以。” _ 书房里,新上任的总裁秘书纪颂书穿着修身的职业套装,恭敬地立在书桌旁。 她推了推鼻梁上刚从商刻羽桌上顺来的眼镜。 “商总,这是要您过目的报告。” 商刻羽把手交叉着撑在脸前,以免被她的小秘书看到她翘起的嘴角。 “汇报吧。”她淡淡道。 纪颂书打开第一份文件。 《关于公司饮用水从娃啥啥更换为工夫海泉的申请》 纪颂书:? 纪颂书:这什么玩意? 是不是看错了,怎么这种事都要来过问大老板?难怪商刻羽平时那么忙。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把文件内容通读一遍,询问商刻羽的建议。 商刻羽反问她:“你觉得呢?” 纪颂书想了想,说:“这两种水我喝起来都差不多,非要说的话,工夫海泉甜一点,娃啥啥是学校实验室比较多见。反正都比我们学校的去顶山泉好,之前检测出来细菌超标……对不起,跑题了。” “申请人是谁?”商刻羽问。 “采购部部长,蔡构。” 商刻羽沉思着说:“采购部有很大的油水空间,曾经有一位姓沈的采购部长通过拿回扣、虚报报销的方式,获利五十多万。” 纪颂书倒吸一口冷气,“那要把申请打回去吗?” “不,通过。蔡构是我亲自挖来的人,我不会看走眼的。这是在收拾上一任留下的烂摊子。” “哦哦。” 纪颂书打开下一份文件。 拟邀请演员明橙作为品牌大使,底下的资料里密密麻麻是明橙的背调资料。 纪颂书对娱乐圈略有了解,明橙是个最近在电影圈崭露头角的演员,她看过几部她的电影,演技很不错,脸也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她妹妹就是明橙的铁粉一枚。 得到商刻羽的通过后,纪颂书顺口问:“能帮我要个签名吗?我还挺喜欢她的。” “你自己去拍摄现场要。” 这是要给自己见面的机会!纪颂书几乎想扑上去抱住商刻羽了。 下一份文件。 业务线整改方案。 再下一份。 营销方案确认。 …… 一连这么工作了好几个小时,纪颂书渐渐地有些注意力分散且疲惫了,但看一眼商刻羽,神色如常,一点疲惫的迹象都没有。 她暗暗感慨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工作狂不愧是工作狂。 同时,她也发现自己完全对经营公司一窍不通。起先,她感到有些挫败,但很快意识到,只有傻子才会去和企业家比经商,沉浮商场多年的商业嗅觉,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习得的。 看商刻羽说得头头是道,她悄悄伸出触角学了一些,感到自己有些长进,也从心底里高兴。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商刻羽工作的样子,从前她只知道当公司大Boss很忙,商刻羽很忙。现在看来,她觉得工作中的商刻羽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她未来踏入社会、进入工作,也会成为这样厉害的人吗?她有点想象不出来,她还没有想好将来要做什么,继续学物理吗?弹钢琴吗?还是找一份与专业毫不相干的职业,成为写字楼里的白领? 每一种似乎都有可能,但每一种似乎都离她很遥远。未来仍是迷迷蒙蒙罩在雾里的一片未知。 期待吗?心中又有一种恐惧。 “怎么不继续了?”商刻羽的声音把人拉回现实。 纪颂书回过神来,“啊,对不起。”赶紧拿起下一份文件。 一打开,她愣住了,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祈祷方才看到的都是幻觉。然而并不是,横看竖看都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她忍不住地看向商刻羽,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不知道怎么告诉她这个消息,这个彻彻底底的噩耗。 她不信邪地去网上搜相关新闻,这么大的事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 入门的字眼触目惊心。 沈氏破产。 首富易主。 前任董事长入狱。 “怎么不念了?”不知情的商刻羽还在追问。 纪颂书脊背上一阵阵发凉,不知道怎么向商刻羽解释,在她受伤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一手夺取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做商刻羽的秘书,为什么要让她来告诉商刻羽这个消息? 斟酌半晌,她问:“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没有好消息吗?”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好消息的话——” “额,你可以白手起家了。” 商刻羽不解地挑挑眉。 “沈氏集团申请破产保护,前任董事长入狱。”纪颂书低低地说,“对不起。” 她紧张地观察着商刻羽的表情。 那张脸上,没有惊慌,没有痛苦,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神色,反而有一种了然,让纪颂书有些错愕。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商刻羽问,“这和你有关系吗?沈氏是你弄破产的吗?” “我只是抱歉给你带来了坏消息。” “世界上那么多坏消息,你都要为它们道歉吗?”商刻羽顿了顿,“而且,你为什么认定这是坏消息?” “都破产了还不是坏消息吗?”纪颂书不明白。 商刻羽手撑着下巴,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有一种令人信服的从容,纪颂书看着都觉得心情平和了起来,仿佛她们在讨论的不是整个风原市首富家族的破产,而是一盘棋盘上的大富翁游戏。 “破产的是沈氏,冠以沈家之名的沈氏,不是我。” 纪颂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且,你知道入狱的前任董事长是谁吗?” “是谁?” “沈德华。” “那是谁?” 是沈惟一的父亲,她名义上的大伯。 但商刻羽没有说。她怕吓到她涉世未深的小秘书。 于是,她话锋一转,问纪颂书:“你觉得沈氏这名字怎么样?” “你要听实话吗?”纪颂书问。 “当然。” “有点土。” “我也觉得。”商刻羽赞同,“所以我打算换个名字,成立一个新的企业。” “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给集团换个名字吗?” “差不多吧。”商刻羽选择了隐瞒,她知道有些事不该告诉眼前的女孩。 “你觉得‘尚越’怎么样?” “还可以。”纪颂书想也没想地回答,可看到商刻羽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商刻羽和裴纪月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拼出来的名字。 不行不行不行,怎么能让裴纪月来冠名集团! “你再考虑考虑吧,这个寓意不好。”她说。 “哪里不好?” 纪颂书信口胡诌:“尚阅的谐音是赏月,赏月就代表太阳落下去了,暗无天日,这寓意不好。” “你只是个小秘书,决定权在我,我说这个就这个。”商刻羽依旧固执己见。 纪颂书急了,“不行,我觉得不行,你不要把我的名字加进公司名字里。” “什么你的名字?” “尚月里的‘月’,不是裴纪月的‘月’吗?” 商刻羽慢悠悠地说:“你想多了,是阅读的阅。” 纪颂书一下臊红了脸,尴尬地直搓手。 “不过你说服了我,”商刻羽松口,“寓意不好,我会重新考虑的。”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放松下来:“秘书纪念念小姐,你的老板现在渴了,泡杯茶进来。” “哦,好。” 目送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商刻羽勾唇一笑,手一伸,准确无误地拿起桌上的一份份文件,翻开,在末尾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第46章 指尖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纪颂书陪着商刻羽连续工作了七八个小时,一刻也没有停,傍晚吃晚饭的时候,脑袋就有些停摆了。 吃过饭,她打算睡一觉,但闹钟“叮叮叮叮”地响起来。 看到留给自己的提示,她才想起来,晚上有节网课,要从六点半上到九点多。 纪颂书原本想回自己的房间上课,但商刻羽执意让她留在办公室里。 于是,书房分成两个区域。 商刻羽在靠近窗户的书桌开会,据她所说,开会都是语音交流,不需要秘书的帮助也可以独立完成。 纪颂书则在摆满书架的沙发区,捧着个笔记本电脑上网课。 她听得不是很认真,因为这是裴纪月的专业课之一,政/治经济学。纪颂书从高二选课开始就再没学过政/治,从不知道政/治和经济这两个词还能组合在一起,她还以为这样阴间的课程有‘物理化学’一门就足够了。 书房里的沙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坐上去格外舒服,和躺在床上一样,纪颂书陷在沙发里,眯起眼睛。 老师讲课的声音变得格外遥远。 “在商品经济中,通过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所体现的人与人之间的物的关系……” “商品与商品之间的物的关系就成为支配商品生产者命运的关系,成为物对人的统/治关系……” 听着听着,纪颂书眼里浮起一层水雾,脑袋歪到一边,陷入昏睡。 商刻羽时不时把目光向她的方向望来,没一会儿,就看到她抱着手臂睡得正熟,嘴唇微张,露出两颗小兔般的牙,手里的笔记本不断地滑落、滑落,差一点点就要脱手。 “抱歉,我先失陪一会儿。”商刻羽暂时脱离会议,起身走到纪颂书身边,给她盖上毛毯,接过她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屏幕上老师敲敲黑板,正说着:“今天我们有几个同学在线上。” “这个问题,找个线上的同学回答一下。” “裴纪月、裴纪月在不在?” 回头望一眼睡得正酣的人,商刻羽哭笑不得,按下开麦键,“老师,我在。” …… 夜半,纪颂书迷迷糊糊醒过来,看一眼时间,已经十点了,商刻羽还在开会,自己的课早就结束,线上只剩自己一个人。 她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去厨房倒了杯牛奶递给商刻羽,意思是时候不早了,早点睡觉吧。 商刻羽点点头,看女孩困得迷迷蒙蒙就让她先回去睡。 “我要是先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回房间?”纪颂书拉了个小板凳在她身边坐下,拿了本《热力学与统计物理学》就开始写作业。 等商刻羽开完会,她也把作业解决得差不多,哈欠连天的,猛地站起来,差点因为脑供血不足栽下去。 还是商刻羽手疾眼快拽住她,才没让鼻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最后回房间的方式成了这样: 阿列克谢耶维琪用牵引绳带着纪颂书,纪颂书用手拉着商刻羽,两人一狗排排走,像一列车头矮矮的小火车。 睡前,纪颂书照例给商刻羽弹琴。 为了方便入睡,她找人把钢琴搬进来商刻羽房间里。她私下里也悄悄练了好几十遍,已经养成了肌肉记忆,闭着眼睛困得迷迷糊糊也能完美地弹奏出来。 然后扑到床上,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原先纪颂书的那间房间,她根本没有回*去了过。 她本就是习惯了床上抱着玩偶睡觉,现在玩偶换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接受良好。 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和商刻羽睡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上。 _ 第二天早晨,还没清醒,就听见狂风和雨点敲打玻璃,睁眼一看,窗外大雨瓢泼,床上雨水横流,天气预报说今天都是大暴雨,看看只能待在房子里了。 纪颂书领着商刻羽去洗漱,帮她把牙膏挤好,牙刷塞进嘴里。盥洗台足够宽敞,两个人并排站,整齐划一地哗啦啦漱口、吐水。 下午,商刻羽的正牌助理顶着狂风暴雨来了。纪颂书愣了愣,还以为自己今天也要兼职秘书,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开了。 不过她也不介意,她本就不太了解企业里的事,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毕竟,她不能同时担任商刻羽的导盲犬、女佣、床伴和秘书。 雨淅淅沥沥仍在下,她躲在花园的连廊里开小灶,一边啃着小羊排,一面看雨珠珠帘般落下。 就在这时候,她收到了一条同学的消息。 「昨天帮你回答问题的那个人是谁啊?」 纪颂书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回答问题?」 「就昨晚上政/治经济学课,老师点你回答问题,那不是你吧,你什么时候这么牛了,这种鬼问题都答得上来。」 老师叫她回答问题了?什么时候的事? 纪颂书一皱眉,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好在因为学校的教学改革,所有课程都有录屏。她连了学校的□□,登上网站,点开那节课的回放。 隔着满教室嘈杂的环境与电流的嘶嘶声,替她回答问题的那个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条理清晰、论证充分。 纪颂书瞬间认了出来。 是商刻羽。 先是被商刻羽那流利且复杂的答案震撼了,然后她才慢慢发现一些疑点。 老师点了她回答问题,商刻羽忙着开会,她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商刻羽看不到,是怎么从书桌边走过来替她回答问题的?从老师提问到她回答,几乎没有时间差。 难道说,商刻羽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却故意不告诉她? 纪颂书捏着下巴沉思,这么想来,有好几次,她都觉得商刻羽正在看着自己。 或许那都不是错觉。 满心都是疑问,三两口解决掉小羊排,收拾好空碟子,她想去书房问个清楚,听到里面开会的交谈声一直没有断,她只好先绕回自己的房间。 这间房间,她几乎没在夜晚回来过,扫一眼,布置都十分陌生。 余光里,她突然发现床头上摆着一瓶香水。 香水瓶的形状和气味,都有些眼熟。似乎在船上给她安排的那间房间里,床头也摆着这么一瓶香水。 纪颂书忽然有了主意。 一个试探商刻羽的主意。 _ 半个小时后,商刻羽的助理退出书房。 临走前,她问:“商总,需要帮您把裴小姐叫过来吗?” 商刻羽微微颔首。 纪颂书进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下一秒,门再度打开。 “锵→锵→锵→锵↘!” 纪颂书兴高采烈地问:“桑桑,你有没有感觉我现在有什么不同?” 她走到商刻羽跟前,扬着头提着裙摆转了一圈。 商刻羽灵敏的鼻子不可能会错过这么明显的信息。 “你用了香水?”商刻羽问,语气里藏着惊喜。 毕竟,这是她亲手调的香水,被她几次三番摆在显眼的地方,某个笨蛋终于意识到了。 “好闻吗?” “嗯,很适合你。” “我也觉得,”纪颂书沾沾自喜,“我刚找到的香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就摆在我床头,但我一闻就知道,特别适合我。” 商刻羽拧了拧眉毛,没说什么。 纪颂书似乎真的特别喜欢这身味道,一连好几次,她都带着这身味道到商刻羽眼前晃悠,若有若无地凑近她,甚至趴在她肩膀上,笑嘻嘻地问她:“你有没有记住我的味道呀?” 商刻羽:“当然。” 得到满意的答复,纪颂书莞尔一笑。计划的第一步,完成。 傍晚,她的行动正式开始。 按照商刻羽的嗅觉灵敏程度,哪怕看不到,也能根据气味找到她的位置。 所以,她把香水喷在贝果兔玩偶上,然后站在贝果兔后方五米,以保证声音来源的方向也是正确的。 要确认商刻羽是不是真的能看到,看她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她就好。 “念念?” 突然出现的一声吓了纪颂书一跳,手一抖,整瓶香水砸在地下,客厅里顿时香味弥漫。 商刻羽皱皱眉头:“有什么东西碎了吗?” “啊,我不小心把碗打碎了。”纪颂书看着地上那堆玻璃碴,蹲下身去,忽然抽了口气,“嘶——” “怎么了?” “我把手划破了。”纪颂书把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地说。 她冷静地观察着商刻羽脸上的表情。 “医药箱里有碘伏,先消毒,碎片就留在那儿,会有人来收拾的。”商刻羽说,“到我这边来。” 纪颂书不说话,只一昧地吸鼻子,装出一副疼得掉眼泪的声音。 “到我这来。”商刻羽又重复了一遍。 纪颂书不理,反而后退几步,自顾自假哭着。 于是,商刻羽下意识就往哭声的方向走。商刻羽和纪颂书的位置并不远,不过七八米,中间竖着一只柱子,香水打碎时溅了不少在柱子上,那里香水的气味最为浓厚。 眼看着商刻羽站定在柱子前,开始和柱子讲话,纪颂书忍不住了,出声提醒:“我在这里。” 商刻羽越走越近,纪颂书就那么蹲在商刻羽前进的路径上,观察着她,而商刻羽的眼睛连一点下瞟的迹象也没有。 纪颂书心里推测着,假如商刻羽看得到,她不可能能克制住视线的本能反应。而且,她离那堆玻璃碴只有一步之遥。 再往前一步,玻璃就会扎进商刻羽的鞋里,在满地的玻璃碎片里,她不可能保持住平衡,她会摔倒、会受伤,会在自己的纵许下被割得遍体鳞伤。 纪颂书觉得没必要再测试下去了。 她起身拦住商刻羽,“我在这里,你别往前走了。” “手还疼吗?”商刻羽只是问她。 “不疼了。”纪颂书满心都是愧疚。 “你打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香水,”纪颂书低低地回答,“我把香水打碎了。” “不,不是香水。” “啊?”纪颂书一懵。 “是我送的香水。” 纪颂书错愕:“原来是你送的呀,每间房间摆一瓶,我还以为是统一批发的。” 商刻羽不悦地哼了一声。 纪颂书放软语气给她道歉:“是不小心打碎的,对不起嘛。我很喜欢那个味道,你能再送我一瓶吗,我保证我天天用,去哪都用,睡前我都喷两下。” 商刻羽语气生硬:“只有那一瓶。” “是孤品吗?” “是我亲手调的。” 纪颂书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伟大的商刻羽大人,能拜托您再为我这个笨手笨脚的女佣调一瓶吗?” “不行。”商刻羽冷漠,“我看不到,没法调香。” “那你教我,我来调,我也调一款香送你,好不好?” 纪颂书几乎是贴在她身上,鼻息轻轻地洒在她耳侧,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吹耳边风,商刻羽的表情微微缓和。 “跟我到地下室来。” _ 纪颂书从不知道别墅地下竟有这样神秘的一块空间。 从书房一扇隐蔽的小门下去,经过漫长而深的楼梯,推开一扇金边大门,一间巨大的房间展现在她眼前。 四面都是高到屋顶的木柜,中央一张大的白色实验桌,桌面上设备齐全,烧杯、电子秤、试香纸,漏斗……简直像个小型的实验室。 纪颂书洗净了手,在香料柜前严阵以待。 商刻羽闲适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指挥她从柜子里取香料。 “用料是佛手柑、豆蔻、天竺葵、尤加利……” “等等等等,你慢点说呀!” 纪颂书在柜子里一堆的香料里埋头苦找,脑子跟不上耳朵,手又跟不上脑子,早就被绕得晕晕的,半天连豆蔻在哪都没看到,商刻羽早念到四五味香材之后去了。 “好吧。”商刻羽无奈地咋舌。 “第一样,佛手柑。” “找到了。” “第二样,豆蔻。” “嗯……找到啦。” “天竺葵。” 这回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纪颂书找了半天,抬头看向商刻羽:“没找到天竺葵,但柜子第三层有两个没贴标签的瓶子。” “可能标签掉了,你闻一闻吧,天竺葵的味道你能闻出来吗?” “这我还是可以的。” 眼前两个瓶子,一个粉色一个黄色,纪颂书随手一指,先取了粉色的那个。 拧开一闻,却闻到一股迷乱的香味,难以描述,让人有种微醺的醉感,她感到自己的心猛地一震,砰砰狂跳起来,随后一阵眩晕涌上来。 她赶忙扶住木柜,心惊肉跳,这东西绝对不是天竺葵,这是什么,不会有毒吧! 心里慌得没边,她祈祷着问商刻羽:“有个粉色的瓶子,里面是什么?” “那个你不要碰。”商刻羽声音严肃,叫纪颂书的心直往下落。 “——那个是枫丹百合,有cui/情效果的。” 沉默。 纪颂书的沉默震耳欲聋。 “怎么,你打开那个瓶子了吗?”商刻羽奇怪地问。 “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纪颂书匆忙掩饰,心虚得很,她拼命告诉自己,cui/情药都是小说里杜撰的,现实世界里怎么可能真有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嘛! 可她感到有人在她心脏上点了把火,身体越来越热,手心不住地出汗。 “我有点困了,我回房间里睡会儿午睡、一会儿我再来调。”结结巴巴说完,纪颂书落荒而逃,门都忘了带上。 商刻羽好笑地看着那背影,脚步声逐渐远去,她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脚步声一路跑过客厅,冲上楼梯,纪颂书匆忙间也没注意方向,冲进第一间敞开门的卧室里,锁上门。也没注意这是商刻羽的房间。 窗外风雨交加,她慢吞吞走到床边,打开窗,交杂着雨点的怒风砸到她脸上,这让她勉强恢复一点神志,理智开始运转。 她懊悔着,自己怎么就这么逃跑了,把商刻羽一个人留在地下室里。 但、但……她要是继续留在那里,她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怎么和小说里说的不一样,不是说好只会手指头痒的吗? 为什么她感到有异样的是另一个地方? 她感到自己两腿打颤,再也站不住了,就扑到床上,拿被子罩住自己。可越是这样,热/度越是来势汹汹。 风雨声渐起,窗户仍大大地敞开着,斜风携粗雨,地板上满是被雨淋湿的深色痕迹,一点点漫延到床下。 咚、咚、咚。 三下沉沉的敲门声,纪颂书从床上惊跳起来,她紧紧地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念念,你在里面吗?” 商刻羽的声音。 “我不在!”纪颂书神志迷乱地大喊。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意识愈发溃散,她讨厌这种湿漉漉的感觉,像是淋了太久雨,高烧不退,从内里就开始融化,化成一滩水。 “不在、我真的不在……”她喃喃地念道,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精神濒临一个极限,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忍耐,软着腰下床,鞋也没穿,踮着脚尖踩到门口,打开。 “桑桑。” “嗯?” 商刻羽看着眼前面色绯红的女孩,她脸红得滴出血来,眼里盛满水雾,像是一朵桃花雨雾,湿涟涟地裹住她,把她也弄得神志昏乱而意识模糊了。 纪颂书用最后的意志反锁上门。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被别人看到,商刻羽的话,可以。 她拉着商刻羽到床上坐下。 “桑桑,和我玩一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我给你一样东西,你不能看它,也不能听它,我要你用触觉摸摸它,然后告诉我,它是什么,我不欺负你,猜错了没有惩罚。” “嗯,好。” 纪颂书过载的大脑无法理解自己正在做什么,尤其无法面对商刻羽那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尽管潜意识告诉她商刻羽看不到,她仍是没法面对。 “你闭上眼。”她倔强地说。 “好。” 商刻羽顺从地闭上眼。 好半天没有动静,在她忍不住睁眼偷看之前,她感到纪颂书牵着她的手摸上一样东西。 圆滚滚的,顶端凹陷,有梗。 “这是苹果。” “嗯,你答对了。”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纪颂书牵着商刻羽的手摸上第二样东西。 小小的,圆的,但有些扎手,有粗粗的刺。 “这是荔枝。” 过了好久,纪颂书才慢吞吞地说:“嗯,也猜对了。” 商刻羽有些搞不懂,这是在做什么?盲人大冲关吗? “还有最后一题,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纪颂书的声音有些含糊。 商刻羽只觉得指尖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湿.湿.热.热的。 “猜不出来的话,可以多摸一摸。”纪颂书的声音里带着chuan息。 第47章 色令智昏 ◎她吻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卧室的窗户开了一夜,第二天是一个大晴天,肆意的阳光晒进来,成了一份明亮的负担,纪颂书只觉得眼皮上热热的,一片光亮,不得不睁开眼。 懒洋洋的,她下意识就想钻进商刻羽怀里躲掉些光线。 扑了个空。 纪颂书茫然地抬起头,她的身侧空无一人,连床单都十分整洁,没有一点褶皱,不像有睡过人的样子。 一股子起床气无处发泄,她哼哼几声,把脸埋进枕头里,商刻羽不在又何妨,睡觉睡觉睡觉! 眼皮又要黏上,腰上忽然传来湿湿的触感。 纪颂书迷迷糊糊伸手一摸,摸到一片湿痕,吓得她一下跳起来,睡意消散,两眼瞪得像铜铃。 什么情况?!自她三岁后床上就不该出现这东西了呀!她不可置信地搓搓脸,颤抖地伸出手,掀起被子。 床单泅湿了一块,是什么液体留下的。 这一下成了记忆的开关,开闸放水似的,昨晚的记忆轰隆隆涌进了纪颂书脑袋里。!!! 她居然、居然……主动让商刻羽口口自己…… 纪颂书花了足足五分钟消化这个惨痛又旖旎的事实,期间,她试图催眠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毕竟,她做这种梦也不是第一次了。 又或者说,是气候的原因,热带,太躁动,才让她脑袋犯浑。 花了好半天,她勉强冷静下来,视线慌忙地搜寻着,她的共犯呢? 浴室里,没有。 衣柜里,没有。 床底下,没有。 门外,没有。 楼梯间,也没有。 刚好,她现在有点不想见到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总之,先把罪/证处理掉。 纪颂书卷起床单,火速冲下楼,把床单丢进洗衣机里,按下开关。 洗衣机“轰轰轰”地开始工作,她松一口气,一面守着洗衣机,一面拿起手机,打开搜索框,输入关键词: 女孩子第一次两三秒正常吗 查出来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她愤愤不平地叉掉了,不忘清空自己的搜索记录和浏览记录。 她搓搓自己发红发烫的脸,咬着牙,昨晚简直不堪回首! 商刻羽这个人,绝对是坏到骨子里了! …… …… 漆黑的、充斥着暴风雨声的房间里,纪颂书躺在床上,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商刻羽只是摸了几下,她就很不争气地流下眼泪,声音呜.咽,挣扎着把她的手甩开。 商刻羽像是故意地问她:“不玩了吗?我还没猜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呢?” 她红着脸答:“不用猜了,这是……嗯……额……西红柿。” 商刻羽轻笑:“你的西红柿水还真多。” 纪颂书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你别说了……” …… …… “裴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一个诧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纪颂书还沉浸在回忆里,顿时回过神来,脸上是一种被抓个正着的尴尬,匆匆忙忙把手机藏到背后,转过头,来人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佣,她赶紧解释道: “额,我不小心把果汁泼到床单上了,所以来洗一下床单。” “真丝材质不能机洗的。” “啊???”纪颂书表情苦兮兮,赶紧按下洗衣机的暂停键,“对不起。” “裴小姐,洗床单的事交给我来做就好,大小姐喊您去吃早饭。” _ 十分钟后,纪颂书磨磨蹭蹭走到餐边桌,拉开椅子坐下。 商刻羽面前是搭配好的营养餐,为了兼顾病人清淡的饮食要求,她也不好在旁边大吃大喝,就拜托厨师给她准备广式早茶。 考虑到是一人份,厨师也很贴心地把早茶准备成分量少而种类丰富的形式。 纪颂书刚夹起一块红米肠,商刻羽头也不抬地问她:“还知道起来?” “嗯。”她咬住红米肠,心虚地嚼嚼嚼,虽然她不喜欢韭黄,但在红米肠里意外的可以接受。 赶紧咽下去,她小心翼翼瞟商刻羽几眼,问:“我早上起来,看你不在床上,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在客房睡了一夜。”商刻羽的声音冷冷的。 客房?纪颂书有些诧异,诧异地舀一勺艇仔粥来尝一尝,然后问: “你为什么睡在客房?” “因为有个人霸占了我的床。”商刻羽没好气地说。 她还记着,昨晚某个家伙有多“恶劣”。 刚结束开胃菜,她刚打算做一些深入一点的行为,某个家伙两眼一闭,倒头就睡,呼吸平稳,一脸安详。徒留她一个人,思前想后,下定决心继续,毕竟,人可以无数次陷入睡眠,即使睡着了,也还能再醒。 没想到,某个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恶意”,大腿还夹着她的脑袋呢,就想翻身,差点没把她脖子拧断,甚至翻身之后又火速翻回来,顺便踹了她一脚,正中肩膀。 商刻羽深深怀疑某人在装睡,可观察好一会儿,都开始讲哼哼唧唧讲梦话了,满嘴都是美食。 听着叉烧包东坡肉豆米火锅,商刻羽兴致全无,只得作罢。 经此一役,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用完就丢掉的工具,不、准确来说,还没开始用,是刚开封就被丢回箱子里的工具。 实在气不过,又不能对睡着了还报菜名的人怎么样,越想越不高兴,她也不习惯睡在湿掉的床单上,索性跑去客房。 简直不堪回首。 纪颂书夹起一只虾饺皇,试探着问:“只是霸占你的床吗,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 “真的?”纪颂书语气里满是欣喜。 “假的。” 商刻羽毫不留情戳破她的幻想。 “我记得,你说要和我玩个游戏。” “然后呢?”纪颂书紧迫地问,不忘吞掉虾饺皇。 “然后?”商刻羽漫不经心地说,“三局两胜,我猜中了前两个,所以我赢了。” “这样啊。”纪颂书松一口气,看起来商刻羽没有看穿她拙劣的把戏,又或者是忘了、不想挑破这事,这是最好的结果。 她也真是昏了头,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来。 赶紧喝口粥压压惊。 商刻羽接下去说:“我赢了,所以你得完全听我的指示一整天。” 纪颂书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什么时候有这种规定的?!” “现在。”商刻羽说,“你得服侍我一整天。” “我现在不就是每天都在服侍你吗?” “你现在完全是踩在我头上了。”商刻羽无奈,“我要求你履行合同上的条例,以‘主人’称呼我。” “合同上还有这条?!”纪颂书瞪大眼,连蒸凤爪都不香了。 “当然有。第三页第七十二条。” 不信邪,纪颂书翻出手机里的合同照片,在密密麻麻的条款中一通寻找。 还真能找到!页数和条数都对上了。 她感到不可置信,咬着牙问:“那种羞耻的称呼,谁叫得出口啊!” “真的吗?”商刻羽挑眉。 “对呀,主人这种称呼。”她清清嗓子,“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 一开口,她惊诧地发现,这称呼似乎自然而然就从她嘴里流出来了,仿佛她叫过好多回一般。 开玩笑!她什么时候喊过商刻羽主人,奴/隶制早就废除了,她是新时代青年好不好! “我不要!”她抵死不从。 “按照合同,乙方若违约,违约金一倍。裴三亿小姐,请还钱。” 纪颂书咽下嘴里的肠粉,振振有词: “一亿五千万和三亿对我没差别,两百岁的时候我会还清给你的。” “那好。”商刻羽“冷酷”一笑,扬起手,“来人,把她的早茶撤走,上豆汁。”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纪颂书赶紧护食,可怜巴巴道歉,“我错了,主人原谅我!” “吃完饭去把你的制服换上。” “遵命QAQ” 吃过早餐,商刻羽去洗澡,纪颂书领到了自己的制服,主体是一条女仆长裙,这还行,她也不是没穿过,但裙子下面还藏着另两样小道具。 一对猫耳朵和一条猫尾巴。 商刻羽哪里来的这种东西!这是什么时候送到岛上来的?纪颂书瞳孔地震。 要是知道小龙虾的隔壁运送的是这东西,她开小灶都没那么开心了。 但是都答应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始试穿衣服。 说实话,猫耳朵发箍有些不贴她的头型,戴着难受,仔细一瞧,居然是可拆卸的款式,可以像发卡一样把两只耳朵别到脑袋上。 ……真贴心。纪颂书巴巴地想。 尾巴也相当考究,系在腰上,从裙底下伸出去,把后腰的裙子都顶得蓬蓬的,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 她的第一样工作,是给商刻羽搭配今天的服装,送到浴室里去。 为了发泄心里的不满,她很恶毒地给商刻羽搭配了大红配大绿的衣服。 没曾想过,有些人天生就是衣架子。东北大花袄的配色穿在商刻羽身上,一点看不出老土,反倒像是巴黎时装周上设计师最满意的作品,大胆的撞色穿搭让她整个人更加夺目,有那样立体而浓墨重彩的五官压着,怎么浮夸的装扮都不为过。 可恶,这个人完全是个衣架子。 纪颂书一边帮商刻羽系腰带,一面悄悄比了下商刻羽腿的位置,都快到她的腰了,这模特一样的身材,穿什么都好看。 她气急了,就撩起裙摆,飞快地转身,试图用腰上的尾巴抽商刻羽。 “别玩了。” “哦。”纪颂书不甘地放下裙子。 商刻羽抿抿唇,问:“刚刚是什么东西?” “猫尾巴啊,你准备的‘好’东西。”纪颂书无语,却看到商刻羽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没准备过这种东西,岛上物资的运输是你在负责。” “我要这种东西来干什么?我才没有奇怪的癖好。” 纪颂书急忙撇清关系,捏着下巴开始沉思,岛上说话有分量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不是商刻羽不是她,还能有谁?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再也不可能,也是真相。 不会是阿列克谢耶维琪吧。 一只狗要猫耳朵和猫尾巴,真奇怪,但是阿列克谢耶维琪的话,也正常。 狗狗cos猫猫,总好过人cos猫猫。 纪颂书兴高采烈摘掉猫耳,招招手把阿拉斯加叫过来,给它扣上猫耳,看它甩甩头,不高兴地“嗷嗷”几声,似乎是夹脑袋,又赶紧摘下来。 她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把东西放下,注意到眼前站着的人,忽然灵机一动。 “商刻羽,你站着别动。” 纪颂书踮起脚,把猫耳朵发箍戴到商刻羽脑袋上。 正合适,合适得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让她看起来像只高贵优雅的波斯猫。 忍不住嘴角的笑,纪颂书摸出手机,“咔嚓”就是一张照片。 “删掉。”商刻羽迅速说。 “你——说——什——么——”纪颂书装傻。 “把照片删掉。” “什——么——照——片——” “别装傻。”商刻羽挑眉,“我还没追究你昨晚用我的手做了什么。” “什、什么?”纪颂书一下结巴起来,“你别瞎说,什么也没有,嗯,我们什么也没做。” “做坏事不承认可不好,西红柿小姐。” “不许提那个!!!!”纪颂书直接炸毛,像被踩了尾巴。 “念念,你把我当傻子吗?” “还是说,你希望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纪颂书垂下眼,小声嘟囔着:“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发生了,双方都会很尴尬,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我又不好意思主动提起,你不说,我就一直陪你演嘛。”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西红柿小姐。”商刻羽冷不丁又说。 “别再提西红柿了!”纪颂书臊红了脸,“我是西红柿,你就是臭鸡蛋!” “为什么是臭鸡蛋?” “表面是白的,内里是黄的,其实心是黑的,形容你最贴切!” “我心黑?”商刻羽拧起眉头,“你好好想想,昨晚是谁主动的,还有,你想让我吃什么?” 纪颂书怒目圆睁。 吃什么?她想让商刻羽吃什么?给商刻羽准备菜谱,那是厨师和营养师的活,不是她的。她现在只想让商刻羽吃瘪! ……等等。 纪颂书一阵结巴。 “想起来了?” 纪颂书满脸通红,“我要剥夺你的说话权,臭鸡蛋女士。” 她说到做到,直接上手捂住眼前人的嘴,商刻羽意外地顺从。 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了。 商刻羽保持沉默,纪颂书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急促地喘息,胸腔里莫名其妙开始擂鼓。 她的手紧紧捂住商刻羽的嘴,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商刻羽,她们凑得那样近,几乎会被彼此的呼吸灼伤。 她感到商刻羽的嘴唇正贴在自己手心,柔软、湿润、带着体温,痒痒的,像是羽毛轻轻搔过,让人心潮澎湃起来。 商刻羽那双漆黑的眼睛灼灼地望着她,那视线如有实质,纪颂书不自觉后退一步。 退什么?她问自己,又张惶地迎上前。 当两人彼此对视,一语不发,空气滞重而黏稠,这代表双方都已做好准备,这时候只有一件事好做了。 接/吻。 不知道是谁先凑近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嘴唇先贴上去,多年后她们回忆起这个早晨,也只会称之为肆无忌惮。 纪颂书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抽走了,只剩下唇齿间缠.绵.湿.热的触感。她是脱水的鱼,又是海绵里的水,霎时间,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大字。 色令智昏。 她惊慌地眨着眼。 商刻羽吻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商刻羽莞尔。当初拿樱桃练习不是白费功夫的,不过,这种事她是不会说的。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未解之谜吧。 纪颂书并不这样认为,她目光明亮,迅速从一开始的沉醉与慌乱中脱离出来,有些微妙的不爽,于是,她推着商刻羽的肩膀分开彼此,在商刻羽询问的目光中把她按倒在沙发上,俯身骑在她大腿上。 接吻这种事,其实很好学的,只要你有一个足够耐心的陪练。 “你是不是在我的肠粉里加酒了?”纪颂书嘟囔着,捧着商刻羽的脸吻上去。 一时间,不知道天地、时间、宇宙为何物。 吻得正入佳境,突然,一个不识相的电话打进来。 好半天才接通。 “念念!我寄的东西你收到了吗!”叶青瑜声音无比兴奋。 “原来是你送的!”纪颂书随手拨弄商刻羽脑袋上的猫耳。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快给我分享一下使用体验?” “挺好的,”她咬咬唇,“具体的之后再和你说,我现在忙着做西红柿炒鸡蛋呢。” 什么西红柿炒鸡蛋?叶青瑜挠挠脑袋,对着挂断的电话陷入沉思,岛上是不是信号不好…… 也不知道念念喜不喜欢她送过去的酷炫大镰刀,那可是最适合野人在岛上开荒的款。 …… 碍事的人都已经退出了现场,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交颈相拥的人。 接吻是一件绝不能被别人打扰的事。商刻羽很贴心地为她的舒适着想,伸手探进她裙底,扯掉缀在她腰上的尾巴,她也嫌商刻羽身上的红绿搭配外套辣眼睛,好心帮她脱掉。 渐渐地,动作就变了味。 “要不要继续昨晚没做完的事?” “嗯。” …… “大小姐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一个女佣匆匆忙忙冲进来,看到客厅里的景象尖叫一声,赶紧捂住眼。 纪颂书狼狈地放下裙子,盖住自己的腿,把外套丢给商刻羽,商刻羽披上外套,冷漠地摘掉脑袋上的猫耳和身后的猫尾巴。 纪颂书真佩服她这种时候还能如此冷静、如此慢条斯理。 “什么事?”商刻羽问。 “DonnaGiada到了。” 商刻羽变了脸色,神色凝重。 “怎么了?DonnaGiada是谁?”纪颂书不解地问。 “我姑姑。” 纪颂书:“哦,你姑姑……啊,你姑姑!!!” 她呜咽一声,痛苦地捂住脸,这么猝不及防,这就要见家长了?她刚和人家小孩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白日宣yin还被当场撞破,怎么有脸见人家家长! “没事,我来应付。” 商刻羽给了纪颂书一个安抚的眼神,起身离开。纪颂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七上八下,但紧接着,她意识到不对。 商刻羽怎么自己就走过去了,都不需要人扶? 等等,她眼睛好了!? 什么时候好的?刚刚接吻的时候吗?还是更早之前? 难道说,昨天晚上,她的眼睛就已经好了,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看到?那她之前拙劣的掩饰,不全都是…… 纪颂书尖叫一声,脑袋彻底宕机了。 第48章 我要你 ◎我会永远喜欢你◎ 纪颂书感到自己没法冷静下来。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猛拍脸颊,把脸拍得水淋淋*、红彤彤。 然后告诉自己: 镇定、镇定,纪颂书,你和商刻羽已经是西红柿炒蛋蛋炒西红柿的关系了,这都是小事、小事。 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 她正跟人侄女厮混呢,家长来了。 不会怪我带坏她们家小孩吧,还是像电视剧里那样甩出一千万让我离开商刻羽? 纪颂书脑内天花乱坠地想着,又慢慢地想起,她是知道这个二姑姑的。 在卡洛塔向她讲述的往事中,这个二姑姑同意了商刻羽提出的赌约,愿意培养她,在她身上赌一份远超于联姻的价值。 这么说来,她对于商刻羽而言,或许更接近“母亲”的角色。 听起来不像是很古板的人,可以攻略。 得给姑姑留个下好印象,纪颂书急忙起身,对着镜子梳梳头发、理理裙摆。 确信万无一失,她才从卫生间出来 兴许是所有的女佣都被调去服务大驾光临的姑姑了,客厅里空无一人。纪颂书孤零零站在那儿。 客厅里有一只古董摆钟,黄铜的时针迟缓地走,“滴滴答答”地走,声音格外大,纪颂书捂住耳朵,满心的忐忑。 也不知道商刻羽那边怎么样了。商刻羽会向姑姑介绍她吗?又是以什么身份呢?她有些紧张地期待着。 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与不安的环境中,任何动静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因此,那“砰”的一声,无比震撼,似乎玻璃都为之一振。 随即是飞鸟逃窜的扑翅声。 纪颂书惊恐地瞪大眼。这似乎是枪声,她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怎么回事?难道有歹徒登陆上岛了?这里毕竟不是国内,是一座孤岛,地图上都不显示的太平洋正中央的孤岛,纯纯的法/外/之/地,指不定有海盗呢。 纪颂书心一慌,拔腿就往商刻羽离开的方向跑去。 _ 树林间是一座巨大的射击场,圆形的靶子立在几十米开外,弹孔全部集中在十环附近。 护目镜后商刻羽眼神凌冽,她微微抬眼,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垂下。 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正用望远镜瞧着靶上的结果。 “有一枪是9.8环。” “Emily,你退步了。” 她操着一口那不勒斯口音的意大利语。放下望远镜,露出的是一张典型的意大利美人脸,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风霜,反而显出一种历经沉淀后的威严。 GiadaMercurio,嘉达墨丘利,商刻羽母亲的二姐,商刻羽的二姑姑。 “抱歉,ZiaGiada.”商刻羽说。 “听说你伤到眼睛了,怎么回事?” “一点意外,已经完全恢复了。” “意外?”嘉达姑妈冷冷地说道,不怒自威。 “你身上的气质变得仁慈了,那就是‘意外’找上你的原因。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意外,Emily,离开那不勒斯太久,你松懈了。” “我明白。”商刻羽点头。 “继续练,不要忘掉我教给你的东西。” “是。” 商刻羽举起枪口,射击,正中靶心。 纪颂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像是第一天认识商刻羽一般,惊异地打量她。 她的眼睛果然已经恢复了,甚至还能射/击毫无失误,没有一枪偏离靶心。 换做是自己,大概连靶子在哪里也看不到,纪颂书惊叹着,顺手从果盘里叉了块西瓜吃。这果盘是她担心避难没东西吃顺势带上的。 刚把西瓜咽下去,她才注意到商刻羽身边还站了个人,那人也注意到她,冷淡的目光扫过来,让她霎时间如同置身冰冷刺骨的海水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Percheceunacamerieracosimaleducata” (怎么有这么不懂礼仪的佣人?) 纪颂书懵了,一大串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但看那人嫌恶的表情,她隐约知道自己挨骂了,赶紧求助地看向商刻羽。 商刻羽瞟了纪颂书一眼,看得出她精心整理过,但慌乱奔来的路上头发散了、衣服也乱了,穿的女佣长裙,手里却抱着果盘,大眼睛好奇地瞪着,神态像个逃难的游客。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商刻羽说:“ZiaGiada,她不是女仆。” 为了能让在场唯一不懂意大利语的人能理解,她特地改用了英语。 嘉达姑妈依旧操着那口那不勒斯口音的意大利语:“不是女仆?那她这身打扮是什么?别告诉我你们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 商刻羽哑口无言。 纪颂书小心翼翼挪到商刻羽身边,戳戳她,“这位是你姑姑吧,你姑姑在说什么?我是不是出场的不太对?” 商刻羽欲言又止:“……没什么。” 忽然,嘉达姑妈向纪颂书勾了勾手指,“Alice,过来。” 纪颂书看看她,又看看商刻羽,“Alice是在叫我吗?” “对,我姑姑她喜欢随便给人取名字,她叫你Alice,你就是Alice了。和她说话的时候对她尊重一点,她很看重礼仪。” “我需要跪下吻她的手吗?”纪颂书紧张地问。 “如果她要求的话,我会帮你回绝的。” “真有可能啊……”纪颂书痛苦地皱了皱脸,转过头时,她已经调整好表情,带着满脸笑容迎上前。 刚站定,她脑袋一空。 糟糕,忘了问商刻羽该怎么称呼她姑妈了,于是,她只能暂时学着商刻羽的叫法:“ZiaGiada,Iam——” “Chitihapermessodichiamarmicosì” (谁允许你这么称呼我了?) “Tihoforsedatoilpermessodiparlare”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嘉达姑妈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让纪颂书如坠冰窖,脊背上直冒冷气,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当一个人明白你听不懂她的话,却依旧故意说你听不懂的语言,那意味着,她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你连和她平等对话的机会也没有。 商刻羽走上前,拦在纪颂书和嘉达姑妈之间。 “ZiaGiada,她——” “Emily,你的女佣甚至都不会说意大利语?”嘉达姑妈根本不给商刻羽把话说完的机会,甚至对后者的态度也冷了三分,眯起眼,不悦地审视着她。 “看来你确实不打算回来了。” “就是你不回来,至少也该联系一下米安达,她很想你,整天吵着要见你。” 说完,嘉达姑妈转身就走,步履生风,风衣衣角翻飞。 商刻羽愣在原地。 全程没听懂一句话的纪颂书茫然地扯了扯商刻羽的袖子,“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不是你的问题。”商刻羽沉默,“是我的。” _ 接下来的小半天里,因为有课要上,纪颂书一直没有机会和嘉达姑妈缓和关系。 晚餐时分,她也只能躲在房间里端个小餐盘吃独食,中途几次想要和嘉达姑妈谈一谈,也被商刻羽用眼神阻止,示意她晚上来找自己。 商刻羽和嘉达一直在书房里,谈论着什么事。 直到晚上十点,纪颂书听到商刻羽的房间有进门声,赶紧发消息问商刻羽方不方便,一得到肯定的答复,立刻开门钻进去。 “桑桑,我要怎么和你姑——” 她的声音顿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商刻羽立在床边,湿湿的黑发垂在肩头,水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滑落,睡袍也滑落肩头…… 呆呆地看了好一阵儿,纪颂书才猛然回过神,尴尬地捂住眼,背过身去。如果知道商刻羽正在换衣服,她会晚一点进来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大声说。 商刻羽依旧面不改色,披上睡衣走过去,从身后揽住纪颂书,把她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 “你来找我说什么?” “你换好了吗?” “换好了。” 纪颂书这才转过身来,掏出笔和小本本,“能不能多告诉我一点关于你姑姑的事情,我想和她打好关系。” “你想从哪里开始了解?” “她对我印象怎么样?” 商刻羽摇摇头:“不太好。” 纪颂书:QAQ “怎么个不好法?”纪颂书问。 “她觉得你不懂礼貌、缺乏基本的听说读写能力、长得好看但没大没小……” 纪颂书抠着手,有点难堪。”而且笨手笨脚的,脾气也不是很好,理直气壮但其实吻技差得要死……” “等下!”纪颂书察觉异样,“后面几个是你自己加的吧!” “被你发现了。” 商刻羽睁着眼,半点愧疚也没有。 “哼!你在这儿点我,我还没怪你装瞎骗我呢!”纪颂书指着商刻羽的鼻尖,“老实交代,你的眼睛什么时候恢复的?” “我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在射击场的时候,你看到了吧。” “别岔开话题。” “我枪法怎么样?” “蛮酷的。”纪颂书下意识回答,“不对,老实交代,为什么装瞎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把商刻羽按到床上坐下,按住她的肩膀,用炯炯的眼神凝视着她。 商刻羽面不改色,“我没有骗你,我是今天才恢复的,就在我们接吻之后。” “真的?”纪颂书不太相信,“怎么和童话故事一样,我亲你一下,你眼睛就好了,这么神奇这么不可思议?编这种谎话,小心半夜变成青蛙。” “世上总有些事用科学没法解释。” “就像你为什么这么厚脸皮。”纪颂书一屁股在床上坐下,踢掉拖鞋,盘腿坐好。 “你怎么还会用枪?” “ZiaGiada过去是十米气手.枪运动员,入选过国家队,为了继承家业退役了。刚好我算是她带着教养的,她就教了我这个。” “她为什么叫你Emily?” “我去找她那天,不巧她养的鹦鹉死了。” “这和Emily有什么关系?” “那只鹦鹉叫Emily。” “噗哈哈哈哈哈——”纪颂书没忍住,爆发出大笑。 看她笑得这么放肆,商刻羽冷不丁补一刀:“她养的小香猪叫Alice。” 纪颂书笑不出来了,笑容转移到了商刻羽脸上。 纪颂书狠狠拍了她的肩膀,转移话题:“对了,米安达是谁啊?” “你听懂我们的对话了?” “我问了下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快点回答我!” "米安达是ZiaGiada的女儿,是我表妹,比我小七岁,天性比较自由,从小就对画画感兴趣,对经商没兴趣,嚷着要去米兰上美术学院。” “你们关系很好?” “为了和米安达打好关系,我和她上了同一个大师课程,一起学了一段时间画画,不小心用力过猛,她好像有点崇拜我。” 纪颂书:“请不要凡尔赛。” 商刻羽却没听到这句话,她像是沉浸在回忆中,幽幽地叹了口气。 “ZiaGiada很宠米安达。就因为米安达的一句话,她会飞过来找我。” 纪颂书仔细观察着商刻羽的表情,犹豫地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矛盾?” 商刻羽小幅点点头,“她希望我不要回国,留在意大利继续做她的助手,帮她打理家业。她觉得我没必要亲自回来报复沈家,如果我想,她可以帮我,随手的事。” “她的原话是这样的:‘捏死一只蚂蚁并不会对你有任何帮助,Emily.’” “但我觉得继续留在意大利没有必要,米安达毕竟是她的亲女儿,我需要有自己的事业。” "而且,我回来的目的不止于此。" “Emily,你还有什么目的?” 商刻羽看向说话的女孩。 纪颂书望着她的脸显得天真而漂亮,一如她记忆中的一样。 商刻羽垂下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察觉到她不想说,纪颂书自觉转移话题。 “还好你回国了,不然我就没法认识你了。” 商刻羽眯起眼,掐掐她的脸颊。 “干嘛!”纪颂书怪叫。 “掐一下。” “我是问你为什么掐我脸!” “我想掐就掐,需要理由吗?你的脸长来就是给我掐的!”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啊!现在不流行霸道总裁了!你把我的脸都掐大了!” “明明是你天天找厨师开小灶,自己吃胖了。” “我那是正当行使吃饭权!” 纪颂书揉着脸,不满地嘟囔:“我决定不把我刚刚得出的结论告诉你了。” “什么结论?”商刻羽被引起了好奇。 “我觉得,可能不是米兰达在想你,想你的另有其人。” “什么意思?” “你姑姑很关心你。” “从哪里看出来的?” “因为真正的寄人篱下不是你这样的,你甚至不会有机会去学画画。”纪颂书认真地说,“即使有个亲女儿,你姑妈也很关心你。” “你眼睛受伤了,这消息也没有宣扬出去,她能这么快到这,肯定是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你们家族的生意肯定也很忙吧,她能抽时间跑到这个地图上都没有的小岛上来,这已经很能说明一切了。” 商刻羽家的人好像嘴都很硬。纪颂书心里嘀咕。 “你别把这些话告诉我姑姑。” “放心,语言不通,我都没法和她沟通。” “你得学会和她沟通。” 纪颂书:“请赐教。” 商刻羽抱起手臂,一脸严肃,纪颂书从她身上看出了点教授的风范。 “ZiaGiada很注重礼仪,你最好在她面前保持良好的仪态。尤其,不要像之前刚刚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最标准的微笑好像要露出八颗牙齿,八颗要怎么做啊,这样吗?”纪颂书噘起嘴微笑。 看着她typeC口一样的嘴,上下各露四颗牙齿,商刻羽无奈地扶了扶额。 “……是上排八颗。” “好吧。”纪颂书咧开嘴,“这样吗?” ≧▽≦ 商刻羽好笑地看着她:“最好不要在她面前笑,她不喜欢别人嬉皮笑脸,尤其不喜欢看到人类的牙齿。” 纪颂书:⊙_⊙ “还有,她不喜欢迁就别人,她掌握很多门语言,英语、法语、西班牙语都听得懂。但除非正式场合,她不会和你说外语。” “如果你想和她交流,得稍微学一点意大利语,甚至是那不勒斯方言。” “意大利语难吗?”纪颂书问。 商刻羽摇了摇头,向她保证:“不难,阿列克谢耶维琪也会。” “什么?”纪颂书不信,“我知道它是只很厉害的狗,但狗怎么可能会说意大利语?你跟它用意大利语沟通?” “它能和意大利狗沟通。” 纪颂书:“……” 纪颂书:“一会儿教我的应该是你不是它吧。” “如果你希望它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要你。”纪颂书直截了当地说。 商刻羽强压住翘起的唇角,开始认真讲解:“你的目标是速通,就不浪费时间从语法讲起了,直接背句子吧。” 纪颂书乖巧地点点头。 “先从最重要的学起,跟着我念。” “Tiameròpersempre.” (我会永远喜欢你。) 纪颂书努力操控舌头,复述了一遍。刚说完,就看到商刻羽嘴角翘了翘。 “我念得很好笑吗?” “不,你念得很标准。” “那你为什么嘲笑我?” “不是嘲笑。”商刻羽一本正经地说。 纪颂书的怀疑更深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告诉你。” “哪有你这样教的。你不会骗我说了什么‘我是超级大笨蛋’一类的话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纪颂书气得去捏商刻羽的鼻子,“你给我认真点教!” “好吧。”商刻羽摊开手。 “意大利语其实和西班牙语比较像,你学过西班牙语吗?” “上过一节课,但因为老师是个点名狂魔,每节课都要开小火车点人起来展示发音,我就退课了。”纪颂书如实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好吧,那我们从最基础的学起……” …… 半个小时后,纪颂书痛不欲生,觉得自己还是尽早放弃的好。 实在学不下去了,兴许是先天生理构造的原因,她没法发出大舌音。 不断练习,就是不断在商刻羽面前发出卡痰的声音,脸都丢尽了。 商刻羽也看不下去了,命令道:“张嘴。” 纪颂书不明所以地张开嘴。 两只手指探进她口腔中,捏住舌尖,强迫它贴到上颚。 “保持住,然后放松舌尖,向外吹去。” 她教得相当认真,但此时此刻,纪颂书完全没法思考,完全没法听到商刻羽的声音。被人玩弄着舌尖,含着别人的手指,她合不上嘴,只能呜呜咽咽地发着声音,涎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渐渐地,商刻羽也不教了。 房间里,只剩下纪颂书狼狈的喘息声,她含着泪,眼角微红,商刻羽深深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突然响起敲门声。 嘉达姑妈的声音:“Emily,你还醒着吗?” 两个人同时精神一凛,面面相觑,纪颂书灵机一动,掀起被子钻进去。 下一秒,门打开了。 嘉达姑妈看着动作诡异、抱着一大团被子的商刻羽,微微皱眉:“你怎么了?我刚刚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商刻羽摇头,默默移动身体,挡住被子鼓起的大包。 第49章 日落交心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幼稚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嘉达姑妈往床上一坐,目光忽然凝住不动了,怔怔地望着一个方向。 商刻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被那架被纪颂书搬进房间的钢琴。 “你现在还在弹琴吗?” “没在弹了,摆着看而已。”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嘉达收回视线,变换了个坐姿,身体更向商刻羽倾了倾,目光敏锐地射向她身后。 “你在床上藏了什么?” 躲在被子里正用翻译软件偷听的纪颂书顿时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觉得自己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被子、床单,或者任何能在床上合理出现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只是被子皱了。”商刻羽冷静地解释。 “不要试图欺骗我。” 嘉达姑妈冷冷地说,直接伸手向被子探去。 刚一掀开,就看到一个粉色的兔子玩偶,同她四目相对。 嘉达拧起眉,表情古怪。 被子下举着贝果兔玩偶的纪颂书大气不敢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被抓包,她想不出任何消除尴尬和不被商刻羽姑姑讨厌的方法。 室内沉默片刻,空气滞重。 “你刚来那不勒斯的时候,身边也有这么一个玩偶。”嘉达姑妈忽然说。 “您还记得。”商刻羽有些惊讶。 嘉达没有回答,依旧是那副漠然的表情,语气严厉:“Emily,别把你的被子弄成这样,你不是九岁小孩了。” “是。” 商刻羽慢慢地被子展平,同时给纪颂书打了个手势,纪颂书秒懂,同步地在被子里移动,小心翼翼把自己摆放成平躺的姿势。 还好被子足够蓬松,她的背也不是很厚,屁股也没有翘得过分,看上去真像被子下什么也没有。 嘉达姑妈终于打消疑惑,回到正题,她谈起自己进来的真正原因。 “我收到了一份米兰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面的名字是米安达。” 商刻羽笑着说:“真是个好消息,经济与管理学院?” “是设计学院。”嘉达姑姑面色紧绷,“而且,录取年份是上一年。” 商刻羽一怔。 “米安达背着我们偷偷申请的,已经入学一年了。” 商刻羽诧异:“她不是已经同意学商科,只要求先Gap一年吗?ins上她最近发的照片背景,我记得是在南极。” “她是个天生的谎言家。”嘉达紧蹙着眉,“她十四岁就敢翘课、孤身一人跑去阿根廷跑去南极。现在才把照片放出来,伪造四处旅游的假象来欺骗我们。” “我问她,申请大学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一点不告诉我。她说,有你这个厉害的姐姐,不需要她来继承家业,她要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还说,等她学成归来,她保证帮你设计出风靡全球的广告和产品。” 商刻羽沉吟着摇了摇头:“我不赞成这种想法。” “我也不赞成。”嘉达眉目紧锁,“没有她辅佐你,你一个人要想打理好那么大的企业,就必须毁掉自己的个人生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机器。” “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商刻羽有些错愕:“所以……您原来打算让我来继承家业吗?” “米安达太自由、太散漫,我实在不放心把责任交给她,她宁愿当南极的一块浮冰,也不愿成为皇冠上的明珠。” 嘉达望着地面,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她调转回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个她一手培养长大的孩子,眼底闪着名为骄傲的光彩。 “难道你以为,我培养你这么久,就为了让你永远做一个副手吗?” “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还真被某个小笨蛋说对了,商刻羽说不上来的百感交集,唇边失笑,悄悄把手伸到身后的被子里,想戳戳纪颂书的脸。 然而纪颂书鬼鬼祟祟蒙在被子里,隐蔽声息,她一阵盲戳,差点戳到人眼睛里,气得纪颂书嗷呜一口叼住那根手指。 商刻羽吃痛地吸一口气。 “怎么了?”嘉达姑妈问。 商刻羽摇头,强撑着说:“没事。”又问:“米安达的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任她去吧。她更听你的话,你要多多教导她。” “是。” 本以为话题就要结束,嘉达姑妈忽然问:“米安达之前带回家的同学,黛芙妮,你有印象吗?” “有。” “她对你也很有印象。” “她母亲是参议院的议长。等你把这边的事交接好,回意大利之后,我安排你们见一面,你知道该和她谈什么。” 被子里,闷得满头大汗的纪颂书听到这话,一下子炸锅了。 “不可以!商刻羽不能回意大利!” 炸开一声高亢的抗议,纪颂书掀被而起! 嘉达姑妈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人。 “这个不知礼数的女佣为什么在你床上?”她警示地看向商刻羽。 “Perchéèlamiapromessasposa.” 纪颂书茫然地瞅着商刻羽,小声问:“你刚说了什么?” 商刻羽没回答,只是对着嘉达姑妈又用意大利语重复了一遍。 “她是我的未婚妻。” 这话一出,顿时,纪颂书感到嘉达姑妈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了,变得更加尖锐,带着审判,带着估量。 她不喜欢这样的视线,仿佛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正在陈列架上被人围观,无数只手摸上来。 但这毕竟是商刻羽的姑妈,纪颂书竭力忍耐着。 打量半晌,嘉达抬了抬下巴,对商刻羽说:“她看上去还没有米安达大、哦不,她看上去甚至没成年,我想她的大脑还没有经过思想的捶打,还不足以谈论婚姻。” 她转向纪颂书,“至于Emily回意大利的事,我已经决定好了,你没有资格质疑我的决定,Alice,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向她告别。” 这句话,她是用英语说的。 这是迄今为止,纪颂书从这位长辈那里得到的唯一一句话,却是这样冒犯且蔑视的内容,她有点恼火,立刻,她转头询问商刻羽:“你真的打算回意大利吗?” 商刻羽迟疑着,摇了摇头。 有了底气,纪颂书甩过头,凝视着嘉达姑妈的眼睛,认真道:“我想,您最好征求一下商刻羽本人的意见。” “这里没有Alice说话的余地。” 姑姑这样冷酷的态度,商刻羽有些坐不住了,但在她提醒姑姑之前,纪颂书抢先一步,猛然站起身。 她的忍耐到了极限。她瞪视着眼前的人。 “我的名字不是Alice,请不要再称呼我为Alice。” 嘉达甚至懒得掀起眼皮,斜睨着她:“只有两类人能让我记住她们的名字,能为我带来价值的人,和我愿意赋予她们价值的人,你不属于任何之一。” “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你这个聒噪的发声体。” 聒噪的发声体!? 这话剧烈地挑动了纪颂书的神经,她瞪视着嘉达,眼睛里燃起火焰,一字一顿地说: “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意大利的报纸上看到我的名字!” 纪颂书气愤地起身,冲到门口,刚打开门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奔到钢琴边坐下,用让手指发麻的力度狠狠砸下琴键。 她以三倍速飞快地弹了一遍《致莉莉斯》,对商刻羽说了声“晚安”,就夺门而出。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房间里陷入彻底的寂静,嘉达一动不动地坐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沉思而哀伤…… 半晌,她看向商刻羽,眉目间都是问询的意味,“这首曲子是……” “是。” “原来你出走意大利是为了这个。”嘉达严肃地说,“不要沉湎于过去,Emily,也不要在人身上找鬼魂的相似性。” “不,我没有在她身上寻找她,您还记得我和您提过的……吗?念念她,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请不要用那样的态度对待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向她道歉。” 嘉达姑妈有片刻的沉默,忽略了后半句,问:“已经确定是她了吗?” “是。”商刻羽郑重地点头。 “……” “那就教好她,不要令家族蒙羞。” “是。” “……” 门外,一个人正努力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刚刚夺门而出的纪颂书并其实没有离开,气消之后,她又火速折回来,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对话,但毕竟隔着一层结实的门板,翻译软件时灵时不灵,她只偷听到了一半。 找人?商刻羽在找什么人? 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致莉莉斯》这首曲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纪颂书思索着。连嘉达姑妈都知道这首曲子,看来这曲子的作者也是她认识的人,那么范围就缩得很小了,再加上会弹钢琴这一条,剩下的可能性屈指可数。 难不成是—— 商刻羽的妈妈? 一瞬间,她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醍醐灌顶。 一股意气冲上来,她踌躇满志,打算一会儿去向商刻羽求证自己的猜想,正组织语言打着腹稿。 忽然,门打开了,她躲闪不及,被一门拍在脸上,鼻梁上一阵痛楚。 断了吗?好像是,好像也没有,怎么热热的……纪颂书一阵手忙脚乱。 但也因为她在门后,嘉达没有注意到她,径直离开了。 门再次打开,商刻羽看到一个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站在门口的纪颂书。 “怎么了?” “流鼻血了。”纪颂书哼哼唧唧地解释。 _ 一夜飞逝,第二天一早,嘉达姑妈就因为生意原因要离开。 原本商刻羽不打算让纪颂书去送行的。怕她又遭姑姑的骂,两个人对起来,她很难权衡。 但早晨醒来的时候,某个人八爪鱼一样缠着她,她起床时不可避免把人吵醒了。 一睁开眼,纪颂书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不能让商刻羽回意大利,那她就前功尽弃了! 她无所不用其极,一刻不离地紧紧拽住商刻羽的手,生怕她趁她不注意就上了飞机。 商刻羽再三保证不会回去,她还是不信,瞪着两只大眼睛紧紧抓着她,如果视线能变成网的话,商刻羽已经变成五花大绑的螃蟹了。 于是,半小时后,纪颂书也站在送别的队伍里。 嘉达本想直接略过她,但这个不懂事的女孩抢先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笑得张扬,“再见啦,ZiaGiada。” 嘉达刚想发作,就瞥见她背后的商刻羽一脸藏不住的笑意。 商刻羽注意到姑姑的视线,立刻抿住嘴角,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点点头致意。 嘉达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刻薄话。 “期待在意大利的报纸上看到你。”她用英语对纪颂书说。 眼见着飞机离开,纪颂书朝天上只有一丁点大的飞机影子最后挥了挥手,回身拉住商刻羽的手臂,“我饿了,吃早饭去吧。” 商刻羽没动,只是问她:“要不要我买下《24小时太阳报》,给你投个头版头条,好让ZiaGiada尽早看到你的名字?” “不用啦,我会自己努力的,赶紧吃早饭去,再饿一会儿我要胃痛啦!” “走吧。” 因为商刻羽已经康复,纪颂书开始肆无忌惮百无禁忌。今天她的早餐是撒满胡椒的胡辣汤。 一面吃着,她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商刻羽《致莉莉斯》的来源。 商刻羽只是说:“今晚日落的时候,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 “为什么要等到那时候?” “你不觉得在餐桌上,你还在喝胡辣汤的时候说这件事,非常不合适吗?” “好吧。” _ 这晚的晚霞异常美丽,玫瑰色都揉碎了铺满天空,赤红的日轮半隐在海浪下,纪颂书赤着脚坐在沙滩上,感受潮涨潮落,静候海水一次次浸没她的脚踝。 她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因为商刻羽的康复,这将会是她们在岛上的最后一天。 真奇怪,明明马上就要回归日常生活了,她该高兴才是,但心头却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惆怅,如眼前西沉的日落一般,一点点落下去、落下去,被海水吞噬,变得漆黑一团。 在这样的孤寂中,她一点也没察觉到商刻羽的到来。 商刻羽剥了一个小橘子,递到她眼前。 纪颂书扭头看看商刻羽,微笑了一下,捏着橘子,往前方一伸,挡住太阳,做一个简单的日全食,然后,嗷呜一口把橘子吞了。 商刻羽又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橘子,剥好递*给她:“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可能并不让人愉快,也不是HappyEnding,你愿意听吗?” “我愿意。”纪颂书静静地凝视着她,“你明明知道的。” 天海一色间,商刻羽慢慢地开始讲述。 “这个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我的祖母是一个严厉而古板的人,我母亲是她最小的一个女儿,她出生和成长的那段时间,正是家族的商业版图极速扩张的时期,家里的大人都在忙于各种各样的会议,出入各种庄重的场合,也就疏忽了对我母亲的管教,她从小向往自由、个性反叛。” “她爱上了钢琴。” “十六岁,她不顾祖母的阻拦,要跟从当时的一位钢琴大师学习,她得到了大师的认可,甚至开始在国际上崭露头角。但,因为一次比赛,她错过了祖母为她安排的课程和会议。等她回来,祖母大发雷霆,当时情况很混乱,她们起了争执,情绪都不好,然后,发生了意外,她的手受伤了,从此再没办法弹奏钢琴。” “于是,她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母亲,两个人针锋相对,彼此争斗。她故意扰乱会议、破坏商业谈判,以至于最后被软禁在房间里,祖母决定与她永生不见,送她去联姻。” “对方是西西里岛的一个富商,她甚至从未见过那个人,于是,新婚前夜,她逃跑了。” “她跟着一个男人辗转来到了国内,为了拿到永久居住的身份,她和他结了婚。” “她决心背弃她的过去、她的家族、她的姓氏,所以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 “商斓。” “她婚后并不幸福,婚姻是苦难的温床,苦难是创作的来源。她写下了这首《致莉莉斯》,给她的女儿。” “那为什么叫致莉莉斯?不应该叫致刻羽吗?”纪颂书疑惑。 “因为莉莉斯是我母亲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纪颂书更糊涂了,“那不就是你吗?” “不、不是的。” “她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叫莉莉斯。” “但我不是莉莉斯。” “她想要的莉莉斯,和她一样拥有美丽的眼睛,超凡的钢琴天赋,要成为全世界最闪耀最无与伦比的钢琴演奏家。” “那并不是我,我不符合她对女儿的所有想象。她看不到我,只是始终追逐着、爱着莉莉斯,一个她幻想中的孩子。” 纪颂书挽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可是你的眼睛很漂亮,琴也弹得很好,我好喜欢你。” “不,还不够,”商刻羽有些痛苦地摇着头,“我甚至没法演奏完整曲《致莉莉斯》。” 纪颂书不解,乐谱上又不长刺,怎么会没法弹奏完曲子呢?给她示范的时候,商刻羽明明弹奏得流畅又优美。 “为什么?”她疑惑地问。 商刻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让她把手递给她。 纪颂书不明所以地伸出手,商刻羽用自己的手贴住她的手,两人掌心相对,五指相贴。 “你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我的手并不适合弹钢琴。”商刻羽说。 “你的手指很长呀,食指和中指都比我长。” “不,你仔细看你的手,五指比较平均,尤其是小拇指,几乎快和无名指持平。你弹琴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可以很轻松地开到十度,但我不行。” “《致莉莉斯》弹奏要求演奏者必须精准且完美地做到横跨十度的演奏。这是先天的缺陷,没有办法用任何技巧弥补。” “我的母亲希望她的音乐被全世界听到,我却连奏响它都办不到。” 纪颂书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哀哀地看着商刻羽。 太阳一寸一寸掉下去了,黑夜一步一步包围过来,她感受到商刻羽身上那种刻入灵魂的、让人感同身受的悲伤。 “我想见见你母亲。”她说。 商刻羽摇摇头,把脸埋进手心里,“见不到了,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纪颂书心一颤,商刻羽的妈妈已经去世了吗?她闭上眼,为这个素未相识的女人哀悼,然后轻轻搂住商刻羽,凑过去蹭蹭她的脸颊。 “那能让我看看她的照片吗?” 商刻羽点头。 然后,她捧起了纪颂书的手,那只手上戴着两枚戒指,一枚是可恶的一亿五千万,还有一枚是一开始商刻羽送她的蓝宝石戒指。 商刻羽用一种神乎其技的技巧打开了蓝宝石戒指,里面藏着一张很小很小、泛了黄的照片,纪颂书从来没发现过。 “这是我的母亲。” 纪颂书眯着眼,努力看清照片上的人,当那人的模样显露在她眼中,她忽然感到神经一悚,一切、一切都串起来了。 商刻羽的母亲和商刻羽长得几乎如出一辙,但最特别的是,她有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 难怪,商刻羽喜欢她的眼睛,难怪商刻羽会说她的眼睛“真像她”! 难怪姑妈让商刻羽不要在活人身上找寻鬼魂的相似性! “天哪,你把我当你妈妈!?”纪颂书惊恐地瞪大眼睛,“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不行的!真的不行!” 商刻羽:“……” 商刻羽:“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幼稚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没有呀。”纪颂书扁扁嘴。 “你身上简直没有一点母亲的特质。” “有的呀。”纪颂书争辩道,她想让商刻羽稍微开心一点,所以故意说,“我有广阔的胸怀。” 商刻羽失笑,对她感到无可奈何。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在沙滩上,共享世界尽头的落日,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几乎能听见那匆匆来到而缓缓离去的脚步声,越过棕榈树、踩过沙滩,走向海水深处。 纪颂书想,她或许永远会记得这个傍晚,被她欺骗、被她隐瞒的人掀开自己最隐秘的伤口给她看,让她感到赤/裸而无所遁形。 当最后一丝光线隐没在海平面下,黑夜完全吞噬天际,纪颂书在心里悄悄做了个决定。 她想在拜托艾德琳在演奏会上加一首曲目,《致莉莉斯》。 就当作一种哀悼,一种送别。在那之后,她要继续她未完成的坦白。 在岛上的这段时间,就像一场梦一样,像是从尘世偷来的一段时间。梦醒了,她也该回到现实了。她不可能瞒商刻羽一辈子。 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海潮一阵一阵涌来,银色的月亮自海底升起,柔柔的光辉笼罩彼此依偎的两个人。 望着同样的景色,商刻羽也在沉思着。她的思绪比纪颂书藏得更深。 她隐瞒了一些东西。 其实,不仅仅是那双蓝色的眼睛,纪颂书的脸,她也是记得的。 在她的记忆里,有那么一个人,在她最迷惘最困苦的时刻抱住了她。 过去,那张脸一直是模糊的。她的脑海里只是有着这么一个模糊的影子,如镜花水月,朦胧地浮在水面上,但见到纪颂书之后,那张脸骤然清晰了。 就是她。 绝对是她。 她见过这个女孩,尽管那一段记忆很模糊,但她无比确信、万分确信,她曾在很重要的时刻见过她。 那是足以改变她人生走向的时刻,那是命运笼罩她的时刻,那是此生唯有一次的时刻。 她站在那儿,给了她一个拥抱,还有几滴眼泪。 时至今日,她都无法忘却。 所以她回来了,为了找寻自己的事业,为了找寻曾被自己舍弃的母亲,为了找寻……她。 现在,她找到了。 商刻羽看着月光下自己和纪颂书依偎着的影子,觉得幸福那么轻而易举,觉得一切唾手可得。 可突然,她想起一件事。她意识到有些不对。 ……如果女孩现在的脸是“整容”来的,那为什么她会在很久之前见过她? 难道说,她认错人了?商刻羽蹙紧了眉。 她轻声问身边的女孩:“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眼熟?” 没有回答。 “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是没有回答。 := 转头一看,纪颂书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她把女孩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 月光下,她细细地盯着女孩的脸,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她的脸和她的身世了。 第50章 献给我爱的人 ◎我的名字是纪颂书◎ 纪颂书穿着黑色的礼服,站在红色帷幕后,仰望着金碧辉煌的穹顶,紧张地深呼吸。她的心从没跳得这样快过。 “你还好吗?”一旁的艾德琳问她。她穿着那条夺目的金色亮片裙子,整个人像个闪亮的发光体。 这是她的演奏会,她看起来游刃有余。作为十几岁就全球巡演的天才少女,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 但纪颂书不是,她完全没有类似的经验。连高中的国/旗下讲话,她都百般推脱,遑论这样上万人盯着、庄重严肃的场合。 艾德琳安慰她:“第一次上这样的舞台,难免紧张,习惯就好了。要不要吃口苹果?能帮你平静下来。” “谢谢。” 纪颂书咔嚓咔嚓把一整个苹果啃完了,一点味道没尝出来,只感到一阵饱腹感。 看着她那风卷残云的速度,艾德琳没好意思说,其实咬一口就行。 纪颂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紧张里了,她捏着裙角,拼命告诉自己,“反正没人是来看你的,你不用有压力。没事的,没事的。” “说什么呢?”艾德琳把她拉到舞台边,指着第一排说,“商刻羽她来了,就在那儿,你看。” 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商刻羽穿着一件剪裁精细得体的大衣,袖口露出雪白的衬衫。身姿挺拔,坐姿端正,她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你很难把眼神从她身上挪开。 下意识地,纪颂书开始担心自己在演奏时忍不住看她,但又想起,作为钢伴,她是侧对着观众的,随即松一口气。 “她猜她是来看谁的?”艾德琳揶揄,“我以前送她票,她从~来~都~不~来~的~” “不行,你这么说,我更紧张了。”纪颂书吞着口水,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说是这样说,紧张也是这样紧张,但事实上,演出当中,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台下的人。 她全程心无旁骛地演奏,或者说,是根本没法思考,全靠肌肉记忆复现音乐,稳稳地托着艾德琳的琴声。 前半场结束,掌声雷动,而这掌声中,或许有小小的一份是给她的,这让她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后台,艾德琳拍拍她的肩膀,兴奋地问: “怎么样?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有那么多人为你而来,聆听你的音乐、你的艺术、你生命的全部意义,这种感觉是不是感觉特别特别棒?” “音乐就是彻底的奇迹!” “嗯!”纪颂书用力地点点头,“我喜欢这种感觉,比我想的要轻松、容易很多。” 艾德琳很满意这个回答,哼着歌走远去喝能量饮料,纪颂书忽然又叫住她,斟酌地问:“你真的愿意让我演奏《致莉莉斯》吗?” “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我真的不介意。”艾德琳摊开手,“这首曲子放在最后的返场,我的演奏时间又没有少,而且,这真的是一首非常值得让所有人听到的曲子。也不知道商刻羽从哪里搞到的。” “……啊?”纪颂书微微一愣。 等她反应过来,她低下头去,用手捂住脸,忍不住地想发笑,艾德琳也不是那么无所不知,原来这是只有她们两个知道的事。 她感到非常、非常的开心。 _ 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很快结束。 后半场依旧进行得很顺利,在结束之际,艾德琳向观众们宣布: “Ladiesandgentlemen,我们的钢琴小姐有话要说。” 话筒被递到眼前,纪颂书紧张地手都无处安放。 她不敢朝台下看,更不敢朝商刻羽看,只低着头凝视着黑白分明的琴键,仿佛那就是商刻羽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 真奇怪,从前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对商刻羽说喜欢你,可以毫无顾忌地骗她,此刻终于要卸下重担、坦白内心的真实想法,却感到胆怯。 她深呼吸一口。 “感谢大家今天能坐在这里,聆听艾德琳和我的演奏,这是对于一个演奏者来说最幸福的时刻。” “在场的各位可能不认识我,我不过是一个默默无名的钢琴演奏者,甚至在几个月前,我连钢琴都碰不到,现在能坐在为大家演奏,这一切简直像一场美梦,如此幸福,如此不可思议。” “在这样的时刻,我想带给大家一首最终的曲子,它是一位天才的绝响,也是一场盛大的落幕。” “《致莉莉斯》,献给我爱的人。” “以及,我的名字是纪颂书。” 场下并没有预想中的抗议或者嘘声,漫天盖地的掌声席卷而来。 纪颂书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这一番话,在场的观众只以为她在介绍曲目、在自我介绍,艾德琳因为中文比较差,也只迷迷糊糊知道她是在表白。 这是一段仅属于她和商刻羽的坦白,这是一场仅属于商刻羽的演奏。 她把十二分的专注、十二分的情感、十二分的意志、十二分的激情全部投入进去,她几乎怀疑演奏完之后,此生都不会再有力气、再有情感去弹奏其他的曲子。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团火,跳动、跳动,将音符、将自己燃烧殆尽。 在一切终结之前,如雷的掌声将她吞没。 耀目的光影中,她睁开眼,胸腔剧烈地鼓动着,呼吸急促地喘息着,满头的汗水,混着发热的泪水淌下来。 艾德琳也在她身边鼓掌,看她久久不曾动弹,赶紧去扶她起身,帮她擦擦汗。 纪颂书似乎才回过神来,狠狠一吸鼻子,向观众深深地一鞠躬,泪眼朦胧而模糊,目光迫切地向观众席里找商刻羽。 没找到。 第一排中央的位子是空的。 ……怎么会?商刻羽不在吗?她急急地朝后排巡视,心一下一下晃着,像是在井底。 难道商刻羽已经走了吗?难道她没听到吗?难道这一切都是白费吗? 不、不。 她慌乱地想着,快要失掉力气,快要倒下去。 好在,她终于瞧见了商刻羽的脸,那张脸是笑着的,隐藏在黑暗的后排。 她松了口气,浑身都轻松起来。 眼眶一热,泪水滑落脸颊,她不住地拿手背去擦。她揉揉眼睛,竭力想把商刻羽的脸看清,可眼泪停不下来似的,越流越多。 太好了,再也不需要依靠谎言了,再也不用隐瞒、不用欺骗了,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用自己名字、用自己手、用自己的身份去拥抱商刻羽。 这是最盛大、最完美的结局! 后台摆满了祝贺演出顺利的花篮,有一束特别大特别浓烈的鸢尾马蹄莲,是来自叶青瑜的。 她原本也想来现场,但可惜没抢到票,为此特意找了黄牛收高价票,结果在门口惨遭拦截,说票是假的,此时正和黄牛在派/出/所撕得天昏地暗。 纪颂书还没换衣服,漂漂亮亮但红着鼻子地坐在化妆台前,一面等商刻羽,一面和叶青瑜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去吃庆功宴。 这时候,一个助理匆匆进到后台,捧着一大束红玫瑰。 “裴小姐,抱歉,大小姐因为一点事,中途离场了。现在正在赶回来路上,请您稍作等待,大小姐立刻就到。大小姐已经预约了两位在SinusAmoris的午餐。” 手机从手掌间滑落,纪颂书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揪着助理问:“你是说,商刻羽不在台下?” 助理点点头。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演出结束吗?” “下半场刚开始,大小姐就离场了。” “那、那……”纪颂书讷讷地、失神地说,“我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到?” “您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达大小姐。” “不用了。” 纪颂书脑子里“嗡”的一声,无力地滑坐在椅子上。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怎么会是白费功夫!偏偏最该听到的那个人什么也没有听到! ……不对呀。 她明明看到商刻羽坐在后排的,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电光石火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噌”一下站起来。 难怪她看到的“商刻羽”突然换了位置,那根本不是商刻羽! 那是、那是…… 她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 她把花塞到艾德琳手里,“帮我保管一会儿,谢谢”,然后狂奔出去,在散场的人流中穿梭,太焦急、太慌乱,不小心撞到了一位逆行的观众,对方拉起她,兴奋地说小姐姐你刚刚的演奏好厉害能给我签名吗? 纪颂书微笑着感谢,随手糊弄一坨字迹,然后紧张地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蓝眼睛、穿着黑大衣的中年女人?”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蓝眼睛、穿着黑大衣的女人?”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 “请问……” 她四处找人询问,连门口的保安都抓住问了一圈,没有回音,那个人影就那么消失在了人海里,再无踪迹。 回到后台的时候,她还是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 商刻羽已经到了,面带微笑,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贝果兔玩偶在等她。 “恭喜演出顺利。”商刻羽把玩偶塞到她怀里。 “谢谢。”纪颂书下意识接过来,把脸埋进玩偶肚子里蹭了蹭,还是魂不守舍、双目无神的。 一时无话。 一旁的艾德琳眼睛骨碌碌地转,趁机说:“刚好商刻羽你也在场,我有个问题要问,”她转向纪颂书,“你愿不愿意——” “不许问。”商刻羽直接打断她。 艾德琳不满地:“我在和她说话,不是和你。你是她的经纪人吗,还是她的老板?” 纪颂书终于注意到她们的对话,茫然地把目光转过来,看向艾德琳:“你刚刚想问什么?”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巡演?后面几站是新加坡、法国、荷兰……” “我还得上学,可能没法去了,”纪颂书抱歉地笑笑,“祝你之后的演出顺利。” 艾德琳惋惜地叹了口气,撇撇嘴,给商刻羽一个“你赢了”的眼神。 纪颂书拉了张椅子坐下,有气无力地抱着贝果兔玩偶,陷在沉思里。 商刻羽注意到她的异常,帮她把凌乱垂下来的长发别到耳后,拍拍她的脸,问:“怎么跟失了魂一样?” “我……我……” 纪颂书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那个长得很像商刻羽的身影是真实存在的吗?是不是她太希望商刻羽在台下了而出现的幻觉? “到底怎么了?” 在那温和的注视下,她鼓起勇气,说:“我好像看到你妈妈了。” 商刻羽的脸骤然变得阴沉,口吻决绝:“不可能,你看错了。” “她和你长得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你在下面,我觉得我没有看错。” “念念,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商刻羽的语气严肃。 “我没有开玩笑。” 商刻羽抿了抿唇,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像是罩在看不见的玻璃罩里,密不透风,阴沉而可怖。 纪颂书后悔了,她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或许她不该开口的,但晚了,现在已经无法把说出口的话撤回去了。 商刻羽拉住她的手腕。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她们在艾德琳茫然的眼神和诧异的喊叫中离开。 纪颂书一路被拽着走到停车场,“你要带我去哪里?” 商刻羽不说话,她的表情相当可怕。把纪颂书关进副驾驶,她一言不发地启动车辆。 一路上,商刻羽都在猛踩油门,几乎是擦着超速的线在行驶。 纪颂书被惯性紧紧压在车座上,心扑通扑通狂跳着。 她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偷看商刻羽的表情,却发现她正恶狠狠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像是要把挡风玻璃和柏油马路给生吞活剥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见一个人。” “见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开了很久很久,将近两个小时。期间,纪颂书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牌,她们已经离开了风原市的范围,进入了水临市。 这是商刻羽之前出差的城市。带她去那里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们抵达了目的地。 一下车,白色的建筑上四个红色的大字映入眼帘。 兆康医院。 “你带我来医院干什么?”纪颂书不解。 商刻羽不回答,只是领着她进门。 一进来,纪颂书就感到一阵极强的违和感,满目都是摄像头,似乎在监视着她。 监控里的她四处张望着,对上一眼就迅速地撇开头,显得心神不宁。 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出奇,这医院似乎隔音特别好。纪颂书向侧面一瞧,墙上还挂着一副作息时间表。 六点四十五,服早药。 八点,正念治疗。 九点半,各项检查及治疗。 …… 晚上八点,晚药…… 纪颂书惊异地发现,这是一座精神病院! 她看到过很多关于精神病院的资料,本能地对这个地方、对这里住着的无法控制行为的群体感到害怕。 商刻羽带她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因为她说自己看到了本该去世的人,商刻羽就觉得她精神出问题了? 她赶紧去牵商刻羽的手,紧急地说:“我没病,真的,在剧场可能只是我眼花了,看错了,我没病,你相信我。” “手怎么这么冷?”商刻羽搓搓她的手。 “我没来过这种地方,有点害怕,你不是要把我关进来吧。” “当然不是。” 她们走到前台,前台似乎认识商刻羽,立刻恭敬地站起身来,微微鞠躬,“商总。” “我找病人001号。” “好的,病人001号在五楼,会有专人为您带路。” “不用,我认识路。” 商刻羽牵着纪颂书走进电梯。纪颂书注意到,电梯最高只能到达四层。 出了电梯门,商刻羽又带着她拐到一座楼梯。走上楼,就到了五楼。 整个五楼都没有窗户,压抑、沉闷,连一盆植物都没有,四处都是惨白的墙、白凄凄的灯,透露出一种诡异非常的气氛,纪颂书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注意到商刻羽的手也和她的一样,变得冰凉了。 整个五楼只有一间病房。病房的门牌上写着:0001号沈兆康 刹那间,纪颂书明白了什么,她的呼吸紧迫起来,心脏擂鼓似的狂跳,快要把鼓膜震聋。 病房里。 一堵玻璃墙隔离了里外两个世界,玻璃墙外,商刻羽和纪颂书静静地伫立着,墙里,是一张手术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男人,他的四肢被皮带束缚。 纪颂书只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情形,一般而言,有暴力倾向的病人才会被这样对待,看那人暴起的青筋、直瞪着天花板的眼睛,绝对是这种类型,纪颂书往后缩了缩,害怕手术台上的男人突然暴起变成丧尸,撞碎玻璃墙开始吃人。 “这人是?”纪颂书问,并非不知此人的身份,她想试探商刻羽的态度。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商刻羽的声音淡淡的。 商刻羽敲敲玻璃,很快有医生护士进来调整仪器,手术台高度调整,那男人被迫坐了起来。 一看到商刻羽,他双目迅速充血,目眦欲裂,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纪颂书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躲在商刻羽身后,问她:“你带我来见一个疯子干什么?” “你不是说看到我母亲还活着吗?我带你来见世界上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她接过医生递来的对讲机,“0001号,我问你,商斓还活着吗?” 被捆在手术台上的人面目狰狞,狂笑着:“事到如今你还来问我这个问题?该说的我在法庭上都说过了!真是可怜,一个没有妈妈的小女孩,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颂书小声问:“他是你父……你母亲的丈夫吗?” “别用那个词。”商刻羽冷眼看着那人癫狂的模样,“不过是一个劣等基因的提供者,居然敢以我的父亲自居。” 商刻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他杀了我的母亲,却被沈家以精神疾病为由保了下来,不用受任何刑罚,当庭释放。” “真恶心。”纪颂书说。 “所以我送他来了精神病该来的地方。” 商刻羽捏捏纪颂书的手,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这个畜牲和我的母亲结婚,就是看中了她的家世,那时候的沈家是一个负债百万的家庭。” “可他没想到的是,我母亲直接和家族断绝了关系,他一分钱都拿不到。” “所以他恼羞成怒,打了我的母亲,一直逼迫我母亲向家族要钱,要不到,或者要到的钱不够花,就付诸暴力,害得我母亲第一个孩子流产,流产后没有一个月又怀上了我,生下我之后得了产后抑郁,一直对那个死掉的孩子耿耿于怀。” “那是她的莉莉斯。” 被锁住的男人似乎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癫狂地、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 “什么莉莉斯,我见过那个所谓的莉莉斯,那就是一摊红色的烂肉,血肉模糊,闻起来又腥又臭……” 商刻羽瞪红了眼,向前扑去,玻璃猛地一震。 “沈兆康,你下地狱去吧!” “哦不,在下地狱之前,你还会在这里度过很多很多年,不要觉得死是解脱,我不会让你死的,无论你怎样腐烂发臭,你会让你活到一百岁,我要你百倍、千倍地偿还她受过的痛苦。” 她面颊因为恨而扭曲,犹如恶鬼一般。可悲的是,在这个时刻,隔玻璃对望的两个人竟显出血脉上的一种传承与相似。 或许沈家的基因里真的藏着疯狂。 纪颂书被商刻羽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这是她不认识的商刻羽。 她胆战心惊,在这样的空间中感到窒息,感到心悸,感到恐惧,所有负面的情绪堆积在她身上。 她不该问的,她不该掀起商刻羽的伤疤,她宁愿不知道这么痛苦的过去。 这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商刻羽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纪颂书,“你在害怕。” “……对不起,我胆子比较小。”纪颂书强撑着回答。 “抱歉,吓到你了,但我希望你偶尔也能稍微了解一些……”商刻羽温柔地捧起她的脸,“真实的我。” 纪颂书头皮发麻。 “不要怕,我不会那么对你。” 商刻羽用食指轻轻抚摸着纪颂书的嘴唇,“你不像他那样以谎言与欺骗为生,你永远不会骗我的,对吗?” 她的眼神那样温柔、那样沉醉,让纪颂书没法说出拒绝的话。就像在婚礼上牧师问你是否愿意与你身边的人结为伴侣,永远爱她守护她忠诚于她,不离不弃,直至生命的尽头。 你能说不愿意吗? 纪颂书沉默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纪颂书睫毛上,她睁不开眼,眼眶酸涩。 “好孩子。” 纪颂书从这个吻里得到了一些勇气。 但她的恐惧不会停止。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怕的其实不是商刻羽的疯狂、不是玻璃墙里那个疯子,而是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商刻羽口中的往事在重演。 她不觉得玻璃里那个男人可怜,他是罪有应得,他值得一切惩罚。 但她又好到哪里去?一切的开始,她接近商刻羽,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商刻羽手里的技术,为了治好她妹妹。 比起纯粹爱财、贪慕虚荣,为了救人是一个友善的理由,是一种善良的欺骗。 但无论带着怎样的前缀怎样的理由,这都是“欺骗”,都是“利用”。 她可以从自己的角度为自己想出无数开脱的理由,但如果她稍微为商刻羽想一想,不承认她的母亲、没有丝毫良知的父亲,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看起来喜欢她的人,却仍是带着目的前来,连真正的名字都不愿意施舍给她。 “善意”是欺骗者给自己脱罪的理由,不会给被欺骗者减少一丝一毫的痛苦。 纪颂书惊恐地发现,自己没法回头了。 商刻羽认识的,并不是真正的她。只是一个伪装出来的,包裹着别人身份名字的怪物。 她们的感情,是真实的吗? 她听到商刻羽森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欺骗我的人、背叛我的人,我不会让他好受的。” “你知道怎么让一个人感到痛苦吗?” 纪颂书心惊地摇摇头。 “从他最重视的东西下手。” 几乎是立刻,纪颂书脑中浮现出了她妹妹的身影。 “把他碾在脚下,让他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一点一点被人毁掉,这是精神上的凌迟。” 纪颂书克制住喉咙里的尖叫,她几乎喘不上气,艰涩地问:“那如果,她想要中途悔改呢?” “中途悔改?”商刻羽轻笑,“欺骗者都是无可救药的,能有什么原因?” “因为感情,因为爱。” “不,只可能是因为恐惧,因为利益。” 商刻羽用视线细细地描摹着纪颂书的唇角,红嫣嫣的,有点想亲。 “你有东西瞒着我?” “没有,当然没有。”纪颂书猛烈地摇头。 商刻羽捧住纪颂书的脸,无比亲昵地说:“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关起来。” 纪颂书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故作轻松地说:“然后把我锁在床上,不给我穿衣服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商刻羽捏捏她的脸,“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心有余悸,或是劫后余生,纪颂书一直缠着商刻羽接吻,闹得她都没法好好开车。 商刻羽察觉到她的恐惧,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告诉这个活在象牙塔里的女孩那么多,便耐着性子一直哄她。 最后索性把车停到没人的路边,十万火急赶来的司机在路边等了好一阵,才上车启程。 吃晚餐的时候,纪颂书狼吞虎咽,商刻羽心情颇好,开玩笑一般地说,“你这样表现得我好像我在岛上不给你饭吃一样。*”纪颂书没有笑,只是一味地往嘴里塞东西,把两颊塞得满满的,像只小仓鼠。 饭后,她把纪颂书送回家,临分别前,纪颂书踮起脚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走了,像是落荒而逃,跑得太急,还趔趄了一下。 过了很久,商刻羽都没有离开,她仰头望着楼上亮着灯的那扇窗,拿手蹭了蹭脸颊上纪颂书亲过的地方,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这笑像是刻在她脸上一般,即使回到公司处理白天积压的工作,嘴角都没有压下去过。 这没什么好高兴的,但人这种生物有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微笑。 商刻羽这么告诉自己。 电梯不断上升,抵达四十五层,办公室门口助理已等候多时,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件。 商刻羽接过来,扫一眼,然后,她的笑容消失了。 看着学生档案上“纪颂书”三个大字和蓝底照片上那张笑得明媚的脸,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50-60 第51章 yesoryes? ◎or◎ 距离演出已过去好几天,距离从精神病院离开也过去好几天,可那天的记忆不仅没有暗淡,反而愈发清晰,像是要深深烙印在纪颂书脑海中。 夜晚她辗转反侧,思绪喧闹得停不下来,早晨又比闹钟醒得还早,一旦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心里沉甸甸,坠得慌,这让她迅速地消瘦下去。 叶青瑜察觉到不对劲,非常认真地摇着她的肩膀说,念念你一点也不胖,不要乱吃减肥药啊,你最近都没喊我出去吃夜宵了! 她哭笑不得。 她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路被她走成了一个死局,但总该有突破口的。 她联系了风原大剧院,以物品丢失为由调取了监控。在录像中,她确认了那个和商刻羽无比相似的女人的存在。 哪怕无法确认血缘,但极其相似的两张脸蛋,商刻羽的母亲还活着的可能性非常高。 如果告诉商刻羽,以她的资源和能力大概很快就能找到商斓,但纪颂书不敢轻举妄动。照她知道的过往而言,商斓会认商刻羽的概率非常非常低,这样只会让商刻羽徒增失望而已,也毁掉了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商斓平静的生活。 所以,她想要不借助商刻羽的力量,自己接触商斓,试图软化她一些,尽可能地去挽回那一丁点或许存在过的亲情。 有这样一层关系,当她坦白时,商刻羽或许会不那么恨她。 涉及商刻羽的隐私,这件事也不方便告诉叶青瑜,还好她手里有些钱,便私下委托了人去调查商斓的下落。 有了目标有了行动,她的心态变得平和了,她想自己面对商刻羽时也能不再胆怯。 但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商刻羽都没有主动联系她。问卡洛塔,卡洛塔只说是大小姐最近很忙。 想想也是,公司重组,把沈家完全踢出局,她一定很辛苦。 纪颂书每天捧着手机小心翼翼地给商刻羽发消息,分享生活里的各种事,比如学校里的梅花开了,教学楼底下又多了几只流浪猫,撸猫结果被猫猫抓伤了要去打疫苗一类的。 商刻羽的回复也都不咸不淡,除了已读透露不出任何信息。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她就这么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 说平静,但也没有特别平静。 演奏会之后,她在网上忽然有了一些名气,有照片流传出来。某天在学校,她被一个自称是星探的人拦在半路,问她有没有兴趣往娱乐圈发展。 没兴趣,当然没兴趣。 她演的戏也就勉强骗骗商刻羽,还随时可能露馅。 归根结底,她不喜欢扮演别人,也想尽早结束这样的扮演。 …… 时间又庸庸碌碌过去好几天,这是没见到商刻羽的第七天。 在小岛上那段时日,回忆起来如梦一样,她真的曾经和商刻羽同床共枕、那样亲密吗? 只有在早晨醒来的时候,纪颂书会确切地感受到那段时间的存在,因为她的床没有商刻羽的舒服。 而且,贝果兔玩偶也没有一个大活人抱起来那么柔软那么舒服。 白天,依旧是千篇一律的上课、作业。没课的时候,就去拜访王羽然老师学琴,或者去“想入啡啡”打工。 这天刚好轮到她排班,在咖啡店柜台擦杯子的时候,柯妍学姐找到她,说学校新设立了一个奖学金,专门给物理系的,赞助的宇书集团特别大方,奖金是本科生3万,研究生5万,名额不多,和其他奖学金可以兼得。 这个“宇书集团”纪颂书没听说过,念起来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是个最近很火的科技公司。 她没深思,她的成绩一直在前3%,对申请奖学金来说够用了,递到眼前的钱不拿白不拿。 唯一的问题是要答辩。对于比较大的场合、公共发言的场合,她一向不太擅长,也因为这个错过之前的国奖。 但现在,她不再是之前那个纪颂书了,经过演奏会的磨练,她觉得自己可以战胜这小小的胆怯。 毕竟,底下的教授和同学没有买票,不会嚷嚷着退钱。 这个奖学金的申请流程极快,三天后就是报名及材料提交的截止期限。 好笑的是,直到四天后,班长才在班级群里发申请通知。 彼时纪颂书已经在准备答辩。她扫了眼答辩名单,名单上有三个她班级的人,自己、班长和班长的室友。 她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答辩当天,她在会场碰到了班长,后者穿着一身黑西装,投过来的眼神不愉而带了点鄙夷,纪颂书低头看看自己,白色的贝果兔周边T恤加米色外套,默默地把拉链拉到最顶上,思考自己是不是该打扮得隆重一些。 没关系,她在学业和竞赛上的成绩已经够隆重了。 每位候选人的答辩时长是五分钟,外加三分钟的评委提问时间,这意味着,不幸抽中最后一位的纪颂书至少要等一个小时。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她默默观察着每一位竞争者的表现。 在提问时间,每个人都会拿到一个量身定制的问题,极其犀利。 比如说,一位手握多篇论文一作的同学,就被毫不留情地质问: 为什么你大二就能拿SCI一区的一作,延毕三年的研究生只能是你的二作? 答辩人哑口无言,灰溜溜地下台。 还有一位履历精彩、社会实践经历满满当当的候选人,被这样质问: “据我所知,这家研究所并不接受本科学生的实习,请问,你的过人之处是什么?你是如何拿到这个本该不可能的机会的?” 问话的是坐在评委最中央的女人,她梳着利落的短发,衬衫扣到最顶上一颗,据说是宇书的总裁。 纪颂书从侧面飞速地扫两眼,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好像是在商刻羽的会议上,这个人和自己擦肩而过。 纪颂书忽然心虚了一瞬,但转念一想,总裁这样日理万机的人,每天见过的客户、合作伙伴不计其数,大概不会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 放平心态,她来这里的目的那么纯粹,为了三万块的奖学金。 不知不觉,排在她前面的答辩人也在鞠躬谢幕了,该她上场了。 没有怯场、没有卡顿,纪颂书流畅、顺利地讲完了PPT上的内容,时间也掐得刚刚好,铃声响起时,画面正停在最后一页的恳请批评指正上。 纪颂书自认成绩和经历没有任何水分,竞赛是自己熬到三更半夜刷题拿的成绩,社会实践走的全是学院立项的项目,志愿者小时数更是在医院、图书馆、景点里工作了几十个小时拿到的。 因此,她敢于正面迎视那位总裁犀利的目光,平静地等候着她的提问。 宇书总裁合上她的资料,嘴角挂着微笑:“纪同学非常优秀啊,各项履历都挑不出毛病,我就不问你学业上的问题了。” 啊?纪颂书怔了怔,那还有什么好问? “我对你的经历很好奇,能不能请你说说,对于造假和冒名顶替的看法?” 造假?冒名顶替?这个问题是纪颂书始料未及的。 她脑袋一抽,回答:“这是一种最高判三年的刑/事罪名。” 总裁哈哈大笑,场内笑声四起,四处弥漫着欢乐的氛围。 纪颂书在心底默默挥手与三万块告别。悲痛欲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答辩会场的。 三天后,她不抱希望地去查奖学金公示名单,柯妍学姐果不其然顺利入选。 她发消息去道贺。 柯妍回:「也恭喜你,优秀的学妹。」 纪颂书一愣:「恭喜我什么?」 柯妍:「你是不是没把名单翻到底?」 纪颂书迅速切回去公示名单,径直拉到底,纪颂书三个字赫然在列! 她居然中了!!!纪颂书顿时欢呼雀跃,作范进状,当即决定请柯妍学姐和叶青瑜吃海底捞。 几个小时后,叶青瑜一面七上八下地涮着毛肚,一面嘀嘀咕咕和她说小道消息。 “据说,宇书公司的董事长是个大佬校友,会亲自来学校颁发奖学金。” 纪颂书用筷子戳了个虾滑,不甚在意地想了想,董事长这个头衔,听起来就是追求狼性不苟言笑的精英家、或者大腹便便头发不太多的中年人。 一语成谶。 _ 转眼就到了奖学金颁发典礼,这天的天气很不错,晴空万里,又万里无云,颁奖在室内举行。 提前知道要和校友合照的纪颂书特地打扮得严肃了些,白衬衫黑裙子,以免被挂上丢人。 一进会议厅,就看到红色的横幅高高挂着。 兴许是时间太赶,赶工出来的横幅和背景板上都打错了字。 学校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草台班子了…… 以往的颁奖典礼都在室外,晴天在室外,下雨也在室外,底下的人套着蓝色塑料袋雨衣坐在红色塑料凳上,台上发言的人光着脑袋淋雨,一边发言一边抹脸上的水,越发言头发越少。 纪颂书叹了口气,去工作人员那边签到,接待她的却是一个无比熟识的人。 卡洛塔。 商刻羽的管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纪颂书的大脑打结了,但很快,她明白了、顿悟了,惊恐地后退一步,仰头望向那“打错了字”的横幅。 YUSHU。 羽书集团。 没有打错,一个字都没有打错,是她一直以来理解错了。 所谓的“宇书”集团,其实是羽书集团。 商刻羽的“羽”。 这根本就是商刻羽给自己公司新取的名字! 不行、不行,她不能用纪颂书这个名字出现在商刻羽面前,绝对不行!至少不能在这样的场合。 几乎没有犹豫,纪颂书扭头就走,她直接找到柯妍学姐,随便胡诌了个理由,说是生理期来了,身体不舒服,让她帮自己代领奖。 好心的学姐一口答应。 纪颂书感激地对她连胜道谢,然后自己逃跑了。 字面意思上的逃跑。 一不注意,就撞到门口走进来的人身上,一抬头,好巧不巧,是商刻羽。 她今天穿着相当正式,衬衫风衣,鼻梁上一副黑边眼镜,风度翩翩,气质斐然,一副成功人士、步履生风的派头。 再一看,她身后跟着的学院领导脸都绿了。 纪颂书尴尬地站在那儿,简直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连忙鞠躬道歉。 商刻羽看起来温和有礼,似乎根本不认识她,始终和她保持着得体距离,“这位小同学是来领奖的吗?” 小同学?同学就同学,还加个小! 纪颂书心里吐槽,面上急忙撇清关系: “不是不是不是,我是学校摄影队的,来这里帮忙拍照,但忘记拿相机了,现在就回去拿,不耽误各位领导了。” 借机就飞窜出去,一连跑出五百米,耗尽了她半个月的运动量。 正弯着腰喘气,就收到商刻羽的消息:「摄影队?」 纪颂书:「对呀。」 商刻羽:「多帮我拍几张,发给我,公司宣传部需要。」 纪颂书:“……” 商刻羽:「有稿费。」 商刻羽:「算商用。」 看来不回去不行了。纪颂书立刻决定。 但她又没有相机,火速找叶青瑜救急,叶青瑜说她只有拍立得在身上,可以么? 给学院领导和公司老董拍拍立得,未免有点太潮了。 好在她人缘还算不错。最后真从一个摄影队的成员那里借到了设备。 回到会场时,典礼已经开始了。 作为唯一的编外人员,她在颁奖会场里鬼鬼祟祟地四处游走。她的拍照技术烂得可以,倾斜的画幅、莫名其妙的构图、对焦还精准地对在了话筒上…… 好在模特出彩,她专心致志只给商刻羽一个人拍照,效果都还可以。 颁奖流程是机械而重复的,院长致辞、校友致辞,然后挨个报出获奖者的姓名,排队上台。 念到她名字的时候,她精神一凛,随即看到靠谱的柯妍学姐替自己上台,礼貌地向商刻羽鞠躬,和她共同扶着一张奖学金证书,姿势定格,露出微笑。 这么一套流程中,纪颂书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透过相机镜头观察着商刻羽,她脸上是公式化的微笑,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咔嚓”一声,纪颂书记录下这个画面。 这是少有的“纪颂书”这个名字和商刻羽同框的画面。 她感到心口微微发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回去整理照片时,她发现每一张照片里,商刻羽都是正正好好面对镜头,眼睛直勾勾地盯出来,几乎和画面外的纪颂书对视了。 忽然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在纪颂书脑袋里冒出来。 如果商刻羽出道做爱豆的话,业务能力肯定很好,当她的站姐肯定幸福极了,长得又好看又会抓镜头还会媚粉。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完全没法想象商刻羽在舞台上唱跳的画面。 挑选过后,她把照片发给商刻羽。动作很快,隔天,照片就出现了公司的宣传网页上。 刚好是商刻羽给“纪颂书”颁奖的那一张,纪颂书发现的时候怔了一下。 一时间,各种思绪情感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想: 如果站在那里的真的是她就好了。 如果她们的相遇不是那么阴差阳错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答应姨妈假扮裴纪月的请求就好了。 如果她早些鼓起勇气向商刻羽坦白就好了。 如果她能和商刻羽普通地相识,普通地谈恋爱,普通地结婚就好了。 如果她父母健在、妹妹身体健康…… 如果…… 如果…… 可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忽然间,一种没来由的冲动涌上心头。此时此刻,她特别想见商刻羽,可以碰到她、拥抱她的那种见到。 立刻付诸实践,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去约商刻羽。 纪颂书:「我拍的照片怎么样?」 商刻羽:「不错。」 纪颂书:「那就和我出去吃饭,yesoryes?」 商刻羽:「or」 纪颂书:「?」 商刻羽:「在工作。」 纪颂书:「那你怎么回消息这么快?」 办公室里,商刻羽抿抿嘴,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把手机按灭倒扣在桌上,随手拿起一份财务报表开始看。 不同于往常清晰的思路与逻辑,眼前满目的数字漂浮不定,商刻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无果,还是把报表放下了。捏捏眉心,她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密封好的文件袋。 一圈圈把线绕开,打开封口,取出里面厚厚的一沓照片。 一张张看过去,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人。 六岁,在钢琴比赛上拿下金奖,被誉为神童。 七岁,抱着一只大胖猫站在贝乐托邦乐园和家长一起庆祝生日。 八岁,全家车祸的新闻报道。 九岁,纪氏更名易主,小小的女孩懵懂地站在姨妈姨父身边,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拍照的瞬间被表姐撞了一下,整个人模糊成一团看不清的影子。 十一岁,站在台下艳羡地望着台上的钢琴,成为表姐钢琴“天才”新闻里的一个垫脚石。 十三岁,上初中,因为没有家长来参加家长会被老师赶出教室。 十五岁,长得瘦瘦小小,比同龄人都矮一截,却在医院献血,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昏倒在医院门口,被紧急送到急诊室,把刚抽出去的血统统输回去。 十六岁,上高一,梳着厚厚的齐刘海戴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看起来像个书呆子,却被同学故意报名运动会一万米,跑在最后一名,昏倒在第二十一圈。 十七岁,高二学校旅行,和叶青瑜在秦淮河上的合影,发型装扮与上一张截然不同,面庞清爽秀丽,眼睛里闪着青春与明媚的光。 十八岁,裸分699分考上风原大学。 …… 商刻羽把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恍然间觉得自己参与了纪颂书的一生。 如果她当时在那儿,她会把小小的、可怜的女孩抱回来自己养,不会让她被坏表姐、被同学欺负,要教会她如何反抗、如何自立,她应当从小就是闪耀的,如同黎明前的启明星,而非被乌云蒙蔽、被月亮遮掩的暗淡的星辰。 她还是回来的太晚了。 看了这份资料,商刻羽只感到满心的哀切。 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应该是她,她们的关系不该沦为如今的局面。 ——照片里那个腼腆稚弱的小女孩一点一点地长大了,变得阳光,变得漂亮,变成自己故事里的主角,然后走到她面前,拥抱她、亲吻她、欺骗她。 商刻羽知道自己应该生气,应该怒不可遏,然后展开恶劣且盛大的报复,对方的下场应当像在精神病院的沈兆康,在监狱的沈德华、被子弹贯穿大脑的杀手那样惨烈,这才是她,贯彻从小到大所受教育的她,凶狠而不留一丝余地。 自私、利己,这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劣根性。 背叛与欺骗永远不是一次性的,今天纪颂书会因为妹妹同意纪兰的请求假扮裴纪月,明天就可能因为同样的理由答应从她手里窃取商业机密。 妹妹总是比自己重要的,不是吗?商刻羽冷哼一声,说不出自己的情绪到底是仇恨还是厌恶,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但她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她回忆过去自己生气的态度,模仿、重复,竭力阻止自己靠近她,被欺骗真心的人该有个生气的样子。 二十分钟过去,该回消息了,商刻羽拿起手机。 扫一眼,商刻羽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个笑容。 纪颂书:「怎么不回我啦?」 纪颂书:「胖兔子流眼泪.jpg」 纪颂书:「胖兔子吃自己.jpg」 纪颂书:「胖兔子生胖气.jpg」 纪颂书:「胖兔子要闹了.jpg」 纪颂书:「胖兔子吱哇乱叫.gif」 纪颂书:「胖兔子拳击.gif」 纪颂书:「胖兔子无影腿.gif」 …… 一连串表情包刷了屏,刚刚竖起来的铜墙铁壁轰然倒塌,商刻羽盯着那消息,简直哭笑不得,顺手存下那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回: 「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纪颂书:「想和你一起吃,饭菜更香。」 商刻羽:「不行。」 纪颂书:「胖兔子饿死变成死兔子.jpg」 商刻羽忍俊不禁。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她瞬间收起笑意,冷淡地掀起眼,看向门口。 “进来。” 卡洛塔进门,询问道:“大小姐,后天是纪小姐的生日,要不要——” “当然不。”商刻羽决绝地说。 卡洛塔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强硬而拒人千里之外的、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大小姐,发出疑问: “真的吗?” “当、然、不!”商刻羽一字一顿地,眉毛都要竖起来,“你可以出去了。” 第52章 我们回家 ◎我要告诉你两个秘密◎ 纪颂书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寿星。 她原本和朋友们约了下午一起去生日聚餐,餐厅、蛋糕都定好了,结果突然收到通知,她之前报名的社会实践要提前,而且实践内容也变了,要采访校友。 这下,所有的安排都被打乱,纪颂书只能紧急把聚餐时间调到晚上,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如此仓促的原因是,成功的大佬校友们都是日理万机、分分钟百万上下的,时间很难空出来,只能由你来配合她的时间,哪怕你已经订好了聚餐,哪怕你是寿星。 纪颂书匆忙地把各种采访设备扫进包里,甩上门就狂摁电梯按键。 点开采访通知的瞬间,电梯恰好来了,一跨进去,手机信号迅速消失,通知内容一直停留在空白界面,怎么都加载不出来,纪颂书无奈,她还不知道采访对象是谁呢。 等她踏出电梯,文字终于慢吞吞地出现,纪颂书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 她要采访的对象是——商刻羽。 不是,商刻羽一个在意大利长大、在英国上学的人,算是哪门子的校友?风大什么时候有国际分校了吗?她怎么不知道? 她一阵头脑风暴,最后才看到通知末尾灰色斜线字体的一段解释: 商刻羽女士为学校捐献了大量资金与设备以支持学校基础设施建设与发展,因此授予其学校挚友的头衔,简称校友。 ……还挚友,怎么和代言title似的,再多捐点,是不是就要荣升风大品牌大使、全球代言人了? 纪颂书虽然心里吐槽,但社会实践还是得做,这点学分可是毕业必修的,机会又难得,错过这次,下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指不定是大五(她们专业是四年制的)。 唯一的问题是,她要怎样顶着这张脸和纪颂书这个名字去采访商刻羽? 她的神经绷紧了,绞尽脑汁地思索。很快,草草有了一个想法,但有点扯,还有点糊弄。 要是被拆穿了,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个自由的生日?纪颂书忍不住往最糟糕的结局想象。 想了想,她又上楼捯饬了一会儿,半天才下来。 走到太阳底下,耀目的阳光照在身上,她遮了遮眼睛,快步走到小区附近的地铁站。 下去,正巧一班地铁停稳打开门。在熙熙攘攘拥挤的地铁上,她忽然惊异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庆幸的。 虽然原本的生日派对推迟了,虽然要在商刻羽面前又一次掩饰、又一次说谎,但至少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能在生日这天见见商刻羽。 只是可惜,得不到她的祝福,也没法请她吃蛋糕了。 _ “大小姐,您定的三层贝果兔蛋糕正在配送中,预计十分钟后到。纪小姐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办公室里,卡洛塔向商刻羽汇报道。 商刻羽点点头,“让念念上来吧。” 趁着纪颂书上楼的间隙,她拉开抽屉,从抽屉里固定住的镜子里打量自己,理理衣领,把碎发通通别到耳后,又补了点口红,抿抿唇抹匀。 做完这一切,她挺了挺背脊,严阵以待。 纪颂书有好多天没见到她的同时,她也有好多天没见到纪颂书了。 门打开的那一刻,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头也不抬地先声叫道:“请进,纪同学。” 门后弹出来纪颂书有些单薄的身形。她今天明显打扮过,长裙下居然不是运动鞋而是一双藕粉色的小皮鞋,扎头发的发带也换成了带蝴蝶结的款式。 对着商刻羽,她张开手臂,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Surprise!” “想不到是我吧。哼哼,颂书是我的朋友,她有事来不了,我来帮她采访你,你不介意吧?” “介意。” 商刻羽黑着脸回答。 她没想到,已经做到这种程度,纪颂书竟然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顿时五脏六腑都烦躁地搅动着。 只要纪颂书应一声,对“纪颂书”这个名字应一声,她都可以算作她承认了、坦白了、道歉了,她就可以顺势原谅她。然后蛋糕推进来,礼物送进来,她特意推掉会议,空出了一整个下午。贝乐托邦的修缮升级也已经告一段落,虽然还没开放,但如果她想,她们可以去畅玩一个下午,再去餐厅吃一顿食材来自天南海北的大餐。 一切计划都在纪颂书欲盖弥彰的一句掩饰里被取消了,商刻羽对此相当介意。 “啊?你介意呀。”纪颂书耷拉着眉毛,可怜巴巴地走到办公桌前。 “桑桑,拜托你啦,颂书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没有这个采访的话,她可能会毕不了业的。” “比我还好吗?” 纪颂书愣了一下,随即说:“不如你好,她一点都不如你好,你是又体谅人又宽宏大量的超级大好人,拜托啦。” 商刻羽挑起一边眉毛打量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纪颂书在背地里汗流浃背,才终于松口:“要采访些什么?” “从校园到职场的跨越,对当代大学生的启迪。” 商刻羽向她勾勾手指,站起身,带着她走出门到会议室。 一路上,好几个员工好奇地对她们转过头来,纪颂书对她们笑了笑,笑得脸有点僵硬,赶紧跟紧商刻羽的脚步。 她们在会议桌面对面坐下。 纪颂书把录音笔打开放到一旁,摊开笔记本,走形式地自我介绍了一下,介绍自己是纪颂书——她辩解说录音要送到学校审核,所以做戏要做全套,采访过程中都要假设她是纪颂书。 假设?商刻羽盯着她,嘴角浮起冷笑,想知道她到底能演到什么时候。 采访的问题都很常规,是纪颂书在来的路上临时搜集的,一面问,她一面在笔记本上记录。 对于她的问题,商刻羽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只在半程过后、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打断了一会儿。 卡洛塔问:「大小姐,蛋糕已经准备好了,需要现在送进来吗?」 她瞥一眼正在低头整理材料的纪颂书,后者垂着眼,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似乎正思考着什么,嘴唇抿成一条线,时不时用牙齿轻咬。 她回:「不用送了,随便找个理由把蛋糕给员工们分掉吧。」 回完消息,她一语不发,也不提醒纪颂书继续,只是坐在椅子里,用目光紧紧盯着她。 纪颂书浑然不觉,理好了思路抬起头,发现商刻羽正好凶好凶地看着自己,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还以为自己偷偷在笔记本上画商刻羽的Q版小人被发现了。她赶紧把笔记本翻过一页,郑重地写上记录两个字,再点两下冒号。 “采访可以继续了吗?” “嗯。” “那好,下一个问题是,针对即将迈入职场的大学生……” …… 整个采访总共花了八十五分钟,最后是商刻羽伸手按掉了录音笔。 “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呢。”纪颂书茫然地问。 “我的耐心已经用尽了。”商刻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视着眼前的女孩,里面满是叫人猜不透的情绪,“接下来,聊点不能录的吧。” 纪颂书放下笔、合上笔记本,认真地看着她:“要聊什么?” 商刻羽起身,绕着会议桌走到纪颂书身后,把手按住她的椅背,强迫性地把她转向自己,双手撑在扶手上,微微俯身,完全笼罩住整个空间,圈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聊一聊我的真心话。” “什么?”纪颂书紧张地问,内心隐隐有些希冀,鼻尖似有似无地萦绕着商刻羽身上的香气,手心在微微发汗,她觉得自己快要没法思考了。 对了,她来这里就在期待这个。 快些吧,快些吧。 她紧紧盯着商刻羽的嘴唇,她想听那个答案。 商刻羽顿了顿,说: “我真的好讨厌你。” “啊?”纪颂书无意识地惊呼一声,一时间,她愣在椅子里,脸上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眨了眨大眼睛。 “我真的好讨厌你。”嫌不够似的,商刻羽又重复一遍。 “我做错什么了吗?”纪颂书急急地追问。 “非要说的话……”商刻羽顿了顿,在纪颂书焦灼的目光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哪里都做错了。” 那声音带着刺,纪颂书轻微地颤抖了下。于是,商刻羽得以细细地审视着纪颂书表情的微妙变化,从震惊到失落,又从失落到焦急,最后又转化为一种渴求,这让她心中莫名有些畅快。 纪颂书缩在扶手椅里,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小,像颗蘑菇。 她小心翼翼地问:“是我采访问的问题哪里冒犯到你了吗?” “还是说,我今天哪里违反了公司的规则制度?” “或者,是我刚刚和你的员工打招呼影响到她们的工作效率了?” “还是……” “对不起……” 商刻羽一直不回话,纪颂书也不再问了,整间会议室里都是她一个人焦急的询问声,好吵好吵,吵得她的心鼓鼓地跳,又胀胀地疼。 商刻羽一言不发地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冷淡,整个人像是一块封存在北冰洋海底的千年寒冰,不停散发着冷气。 沉而滞重的气氛中,她下了逐客令。 “今天的采访就到此为止吧。卡洛塔,送客!” 眼睁睁看着纪颂书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她感到心里奔涌着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承认她不是在沟通,纯粹在发泄,她真的被纪颂书这副拒不承认、誓要隐瞒到底的态度惹生气了。 _ 穿过满是员工的工位区,纪颂书闷头向电梯走去,一点甜品的香气飘过来,她扭过头,发现坐在那儿的人们人手端着一块蛋糕。 而在这一层的正中央,摆着一只被挖空了的三层蛋糕。 还没来得及多看,她就被卡洛塔请到了电梯里。 电梯下降到一层,走出大门,穿过马路,她忍不住地回头,仰望光星大厦四十五层的那间小小的窗口。 这是她迄今为止最糟糕的一个生日。 商刻羽的“真心话”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把她从怅惘与痛苦中叫出来的是闹钟。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半,赶紧打车前往生日聚餐的餐厅,她的朋友们肯定都在等着了。 她不喜欢迟到,特意向司机嘱咐快一些,司机拍着胸脯保证,又以多年的驾龄做担保,一路开得神龙摆尾、火花带闪电,终于赶在约定时间抵达,分秒不差。 向司机道过谢,纪颂书跳下车一路狂奔,进了餐厅,赶紧抓过一个服务生问路。 终于,包厢的门近在咫尺,她几乎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作为寿星的自己姗姗来迟,真是不好意思。 她总共邀请了五个好朋友来聚餐,原本只想定个小包厢,好心的店长给她们升到了最大最顶级的包厢。因此眼前这扇包厢大门,极其沉重且豪华。 纪颂书用力一推,门开了,门后的景象让她一时愣在原地。 一片寂静,宽敞如会议厅的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_ 因为路上堵车。叶青瑜是六点踩点到的。 她跑进门,弯着腰直喘气,抹掉满头的汗,就看到纪颂书一个人撑着下巴,坐在空空荡荡的大方桌边,房间里那样冷清、那样萧索,她像是被落寞包围了。 “其他人呢?”叶青瑜奇怪地问。 “你看群消息。” 叶青瑜拿起手机一看,因为聚餐临时改到晚上,除她以外的人都时间冲突来不了了。 “啊这……”她欲言又止,坐到纪颂书身边,安慰地拍拍后者的肩膀,略微一动脑筋,拿出手机打算呼叫外援。 “你在给谁打电话?”纪颂书问。 “你女朋友。”叶青瑜回答,“你过生日,她肯定得来,不能说是你生日,我们随便编个理由,比如你十九岁半诞辰之类的。” “不用打了。”纪颂书垂下眼,声音低低的,“商刻羽她不会来的。” 叶青瑜察觉到不对劲,问:“发生什么事了?” 纪颂书绕着手指,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她说她讨厌我。” “她又在说胡话了,”叶青瑜笃定地说,忍不住翻了个完美的白眼,“我真怕她哪天舔嘴唇给自己给毒死了。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一谈恋爱就抽风。” “你别骂她。”纪颂书小声说。 闻言,叶青瑜重重地叹了口气,感觉好多话哽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正巧服务员送进来蛋糕,为了缓解气氛,她只能装作高兴的样子大喊道:“诶诶诶,念念你看,蛋糕来了,快点吹蜡烛许愿吧。” 这是一只特别定制的蛋糕,最顶上各种可爱的小兔小熊小猫小熊猫小浣熊凑在一起读一本摊开的童话书。 原本的设计是,每一个来参加生日聚会的朋友代表一只小动物,大家分别领走自己的代表物。 如今房间里空空荡荡,关上灯,蛋糕上晃动的烛火只能照亮两个人的面庞。 纪颂书望着那跳动的火光,目光扫过黑暗的角落、空空如也的座位,最终落在叶青瑜那张关切的脸上,惨淡地微笑了一下。 这本该是无比幸福的时刻。她会感谢站在这里的人,她们都在她艰难而步履维艰的人生路上不留余力地帮助过她。 如今却只有青青一个人陪着她。 要是商刻羽也在就好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纪颂书赶紧按下这个想法。商刻羽不可能知道她的生日,她甚至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更何况,她说她讨厌她,谁会去参加讨厌的人的生日呢? 在这样深深的失落中,纪颂书闭上眼,许下和去年、前年、每一年都一模一样的愿望。 希望小夕的腿能康复。 吹一口气,火焰被吹斜,颤动了下,又迅速地复燃,笔直地向上燃烧。 怎么回事?自己的肺活量有这么小吗?好歹也过了一千的吧。纪颂书和蜡烛大眼瞪小火,不信邪地又要吹。 叶青瑜赶紧说:“一口气没吹灭,那代表你是个好孩子,上天奖励你再许一个愿望。来来来,念念,再许一个吧,不要为了别人,许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愿望。” 纪颂书点点头,握紧了手,再度闭上眼。 希望、希望…… 希望和商刻羽重新相遇。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愿望,被纪颂书当作奢求一般许下,却没曾想过,它会在未来应验,并纠缠她的整个人生。 此时的纪颂书尚不知晓命运的走向,许完愿,她在叶青瑜一个人的欢呼声中吹灭了蜡烛。 八寸的一只蛋糕,两个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吃掉一半,充满了奶油与红草莓的蛋糕切口像一道巨大的丑陋的伤疤,鲜血淋漓。 叶青瑜问纪颂书还想吃什么,可以随便点,纪颂书却垂下眼睫想了想,只要了瓶红酒。 一拿到酒,她利落地拔掉瓶塞,直接往嘴里灌。 叶青瑜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拽住纪颂书的胳膊,夺过她手里的酒瓶。 “喝这么多做什么!”她惊呼。 可小半瓶红酒下肚,纪颂书看着还算正常,实际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醉鬼更是无所顾忌,伸手就去抢叶青瑜手里的酒瓶,怕起争执误伤,叶青瑜不得已松开手。 到底还是没能拦住纪颂书。她咕噜噜把酒全往肚子里灌,也不管喝不喝得下,多余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衣襟。 一个小时后,纪颂书彻底醉得站也站不起来了,她瘫软在座位上,面颊是湿润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叶青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甚至不知道是纪颂书喝下去的酒多,还是她流出来的泪多。 她从没见过纪颂书这副潦倒失意的模样。 满心怒火,也顾不得纪颂书清醒时的告诫,她一通电话打给商刻羽,开口就骂。 半个小时后,商刻羽出现在包厢门口,一进门就看到喝得烂醉的纪颂书,赶紧扶住,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同时,她责备地望了叶青瑜一眼,“她喝不了酒,为什么灌她?” “不要骂青青,是我自己喝的。”纪颂书忽然出声,咬字模糊,商刻羽凑近她的嘴唇才勉强听清。 “那你为什么喝这么多?” “没有很多,只有一小口。” 商刻羽顺着她的话说:“为什么要喝一小口?” “因为我不开心。”纪颂书闷闷地说。 商刻羽心里模模糊糊知道答案,但还是明知故问:“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不高兴。”醉鬼忽然改口,“我好高兴,我特别高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有什么好不高兴?我收到了好多礼物,有手链,有耳机,有玩偶……” “还有、还有……”纪颂书忽然支吾起来。 商刻羽捏捏她的脸,哄她开口:“还有什么?” “还有你的心里话。” “你说你讨厌我……” 商刻羽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牵着手要把人带走。 叶青瑜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商刻羽,严肃地看着她。她是暴脾气,她实在忍不了了,阴阳怪气地对着商刻羽喊道: “商大小姐!我说您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忽冷忽热变脸发脾气很有意思吗?冷暴力PUA很有意思吗?你要谈就好好谈!别把人当猴子耍!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商刻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但……我有我的原因。” 叶青瑜重重地“呵”了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你的原因?我才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反正你也不乐意说,那就是没有。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念念她刚刚哭了整整一个小时!你知不知道今天对她有多重要?今天是她生——” “我知道。”商刻羽打断她,只是默默地搂紧了纪颂书,把她一把抱起,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我明白了,我会把问题解决的。”她对着叶青瑜点点头,就抱着纪颂书扬长而去。 叶青瑜留在原地,愤愤地踢了脚柱子,深深叹了口气,感到满心的无奈与惆怅,她的两个好朋友谈恋爱,怎么会闹成这样子? 希望自己的一番话真的能起点作用吧。问题到底是要当事人才能解决的。 _ 夜晚的道路畅通无阻,副驾驶的人睡得东倒西歪,全靠安全带勒着才不至于滑下去。商刻羽把人安置好,才坐回驾驶座,发动引擎。 “桑桑?”纪颂书迷迷糊糊地叫。 “我在。”商刻羽答。 纪颂书忽然不说话了,闭着眼假寐。商刻羽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 隔了一会儿,她又叫:“桑桑?” “我在。” 又不说话。 难道只是在说梦话吗?商刻羽疑惑,趁着红灯,把副驾驶放平,让纪颂书睡得舒服些。 开过路口没多久,纪颂书又又又叫:“桑桑?” 商刻羽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应了。 “我在。” 结果就听到纪颂书傻乎乎的笑声:“嘿嘿,你好像小爱同学啊。” 商刻羽噎住。 “说真的,我好喜欢这种我叫你就在的感觉哦。” “嗯。” “我要告诉你两个秘密。” “什么?” “桑桑,我喜欢你。” 商刻羽微微一笑:“这个我知道了,第二个呢?” “你讨厌我。”纪颂书很委屈地说。 商刻羽感到心里像吊了一桶水,纪颂书每说一点,就晃出来一点,现在她的心完全空了。 如果不是她正在开车,她绝对要好好捏捏她的脸。 纪颂书躺在座椅上,睁着迷迷蒙蒙的眼睛朝窗外看,只能看到深蓝色无星的夜空。 “桑桑,我们要去哪里?你要和我一起去银河系旅行吗?” “哪也不去,我们回家。” 第53章 O3O ◎姐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车平稳地行驶过十字路口,拐进转角,别墅区的安保一看到车牌号就自动放行。十分钟后,车停进了别墅的车库。 纪颂书已经迷迷糊糊在车上睡了一觉,酒还没有醒,正张着嘴打哈欠。 商刻羽打开门,想把纪颂书抱下车,纪颂书醉醺醺的,力气却大得离奇,一把把她推开,嘴里嚷嚷着:“我是鱼!我有腿!我可以自己走。” 哈?商刻羽拧着眉,看她一脸的自信和豪情壮志,结果没走两步,腿一软,像棵水草向前倒去。商刻羽赶紧拦住她的腰。 “桑桑,你怎么倒立啊?我们已经在太空里了吗?”纪颂书挂在她手臂上,保持头朝下的姿势说道。 商刻羽太阳穴跳了跳,俯身把还在闹腾和胡言乱语的家伙扶起来。好不容易把人驯服,纪颂书柔若无骨地在商刻羽怀里靠着,像张沾了水的纸片黏在她身上,被扶着踉踉跄跄走几步。 一进门,她就迎面倒在了沙发上,脸深深埋进抱枕里,口齿含糊地喊了句:“晚安金星木星火星水星土星,宇航员念念号准备进入休眠。” 商刻羽叹了口气,把在沙发上咕涌的人捞起来坐好,“要睡回床上去睡,先去洗澡,一身酒气的。” “你就不该叫念念,你分明是笨笨。”她点点纪颂书的额头,“纪笨笨。” “哇,你骂我,不可以骂寿星。”纪颂书表情浮夸,把眉毛拧成八字。 商刻羽好笑地看着她,拿手背蹭蹭她肉嘟嘟的脸:“纪笨笨小朋友,生日快乐。” 纪颂书满意地哼哼两句,又说:“还不够,这里还有人没祝我生日快乐。” 商刻羽挑挑眉,把卡洛塔和佣人们都叫过来,挨个给纪颂书送生日祝福,她在一边扮演财神,说一声发一个红包。 所有人轮完一圈,纪颂书踢了踢小腿,固执地说:“还差一个祝福。” “还有谁?”商刻羽疑惑。 “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阿拉斯加,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琪艾斯塔罗夫斯基娃女士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这一串头衔是什么东西,商刻羽抚了抚额,忍不住从齿缝间泄出几声笑,拍拍手,把正在花园里自己溜自己的阿拉斯加叫过来。 大狗撒腿狂奔而来,很配合地嗷嗷叫唤几声,蹭蹭纪颂书的小腿,又把前爪搭在纪颂书膝头上,水灵灵的独眼望着她。 纪颂书笑得开怀,兴致来了,也对着阿拉斯加嗷嗷叫几声,然后星星眼地看向商刻羽,“我的蛋糕呢?” 商刻羽语塞。 下午订的大蛋糕已经被她送给员工分掉了,现在深夜也很难再订,醉鬼大约也吃不下多少,还容易反胃,最后,她就只让甜点师做了个四寸的草莓小蛋糕。 小蛋糕插不下太多蜡烛,索性就只在上面插一根。 关掉灯,房间里漆黑一片,倏然燃起一小撮火光,火光一闪一闪,像是燃烧的蝴蝶扇着火焰的翅膀飞翔。 火光把商刻羽的脸映得发红,她温柔地注视着纪颂书,说:“这是我帮你过的第一个生日,向我许愿吧,你的愿望我会为你实现。” “真的吗?”纪颂书期待地看着她,跳动的烛火映在眼眸中。 “真的。” 纪颂书虔诚地闭上眼,双手握拳。 “想要我妹妹康复。”纪颂书坦白地说,“你手里那个细胞疗法的专利可以帮她。” 她还没睁开眼,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眼角。 “你的愿望我收下了。” “细胞疗法目前还在试验阶段,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能正式投入临床。到时候,我会让你妹妹优先接受治疗的。” “谢谢你。”纪颂书惊喜地睁开眼。 “许愿不用说谢谢。”商刻羽接过卡洛塔递来的蛋糕刀,把蛋糕一切为四,装到碟子里推到纪颂书面前,“吃蛋糕吧。” 纪颂书一动不动,张开嘴“啊——”,一副等着人喂的样子。 商刻羽从来没喂人吃过东西,阿列克谢耶维琪是只独立的狗,从没有这么粘人。 可纪颂书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用灼热的眼神凝视着她,好半天,她败下阵来,拿起叉子,把蛋糕送进纪颂书嘴里。 纪颂书含了一口蛋糕,嘴里含糊不清地讲着:“@…&@!%¥@!%&” 商刻羽疑惑地皱皱眉:“先咽下去再说话。” 纪颂书鼓着腮帮子嚼嚼嚼,舌头抿出来把嘴唇上的奶油舔掉,露出满足的一个笑,商刻羽要再给她喂一口,她却伸手推开了,认真地摇摇头,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那当然。”商刻羽挑挑眉,她的私人甜点师可不是外面随便什么人都能比的,五十万美金的年薪也不是白开的。 “这么好吃的蛋糕,我想打包给小夕也尝尝。” 商刻羽沉默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盯着那嫣红而柔软的嘴唇,心里微微颤动。 半晌,她说:“现在很晚了,不要打扰你妹妹休息。等她病好了,我送她一个甜品店,到时候想吃什么都可以。” 她是认真的,她从不轻易许下承诺。 只要纪颂书肯向她坦白,纪朝夕的病她会负责到底,多养一个人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她可以送纪颂书和纪朝夕去最好的学校、接受最顶级的教育,她们的前方是一片鲜花的坦途;至于纪颂书的表姐姨妈和姨父,不用她们烦心,她会帮她们摆平。 如果纪颂书还是不愿意向她坦白,宁愿相信那个自私伪善的姨妈也不愿意相信她,那么她也可以狠下心来。 她知道自己有比裴家、沈家更大的能力与权势,哪怕纪颂书对她全是利用,她也有足够的利用价值来把她牢牢绑在身边。 折断一只小鸟的翅膀并不难,打造一座牢笼也是。 如果只有在世界尽头的小岛上,她才能如此毫无保留地爱她,那就让她永远困在那座小岛上吧。 她会把所有本该簇拥在她身边的鲜花撕成碎片,再把花瓣洒在她们的婚床上…… 看商刻羽想得出神,纪颂书眼疾手快把蛋糕抹到她脸上,“嘿嘿”地傻笑。 商刻羽调转目光望着纪颂书,无声地挑了挑眉,似乎在质问。 纪颂书猖狂地望着她直乐,说她脸上抹着蛋糕好像大花猫。 商刻羽轻笑一声,搂住纪颂书,泄愤似地把脸埋进她颈间的长发里,蛋糕也全抹到她头发上。 “你干什么?”纪颂书叫道。 商刻羽不回答,只是歪着头在她颈间磨蹭,去嗅她的气味、去感受她。 她闻到比蛋糕更诱.人的香气,闻到皮肤下澎湃的血液裹挟着酒精在血管里流窜,感受到那种生命力、那种致命的吸引力,令人眩晕而不知身之所在。 她想自己也要沉醉了。 尖尖的虎牙刺破肌肤的那一刻,纪颂书吃痛地吸一口气,下意识想推开趴在她身上的人,但那人紧紧地缠绕着她,像是寄生在她身上,像是要把她干干净净地吃掉。 而后这种啃.咬成了安抚,成了舔.舐,那样柔和,带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痒意,纪颂书打起颤来。 安静到水声清晰可辨的室内,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惊醒了商刻羽。 她猛地从纪颂书身上跳开,别开眼,接起电话。 “你跟人道歉了么?你们和好了吗?”叶青瑜的声音。 商刻羽看了眼失神地坐在那儿、不时拿手摸摸颈侧伤口的纪颂书,仓促地说了一声“嗯”就把电话挂断。 这通电话像是一盆从头淋到脚的冷水,商刻羽迅速冷静下来。 眼前这个女孩喝醉了,不是吗?她欺骗了你,不是吗?她还没告诉你她的名字,你还没原谅她,不是吗?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嘉达姑妈说得对,你确实变得仁慈了,商刻羽,你向感情低头了,对不对? 纪颂书用迷迷濛濛的眼睛望着不断后退的商刻羽,有些疑问、有些渴求地问:“不继续吗?” 商刻羽不自在地梗了梗脖子。 “我不和醉鬼做.爱,洗澡去,然后睡觉。” _ 经过一整夜的安眠,酒精在血液中被代谢完全,宿醉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后遗症,纪颂书沉沉地睡在柔软的床垫上,包裹在丝滑的床品里。 一直到七点半,她被生物钟叫醒,迷迷糊糊去浴室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抹了把脸,恍然想起今天没有早八,又倒回床上继续睡。 卡洛塔推门进来:“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纪颂书翻个身,无知无觉地“嗯”了一声。 ……等等。 卡洛塔怎么在她家里? 商刻羽把她住的房子也买下来了? 纪颂书从床上跳起来,紧张地四面张望,这是商刻羽的房间、商刻羽的床。 她怎么会在这里,昨晚不是在开生日派对吗?好像是喝醉了,然后、然后呢? 断片了。 不会是自己醉了不认路,走到商刻羽家里鸠占鹊巢来了吧!纪颂书痛苦地抱住脑袋。 她抬起眼,眼巴巴瞅着卡洛塔,合拢手掌:“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是大小姐带您回来的。”卡洛塔依旧微笑,重复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纪颂书点点头,火速去冲了个澡,从衣帽间里随便拿一件自己能穿的披上。 衣帽间里满满当当,最新季的衣服会直接送来,她知道商刻羽完全不会发现少了件衣服,所以特地留了张纸条,当作彩蛋。 「衣服我偷走了——怪盗RR」 换好衣服,她走出房间,对门挂着一个门牌,纪颂书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牌子上还是个月亮的标志,现在换成了一只正在读书的小猪。 莫名其妙地,纪颂书打了个喷嚏,好像有人在骂她。 下楼之后找了一圈,商刻羽不在家,大概已经去公司了。客厅正中央摆着一棵圣诞树,底下堆满了礼物,高矮长短,各种都有。 “离圣诞节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怎么已经有圣诞礼物了。” 卡洛塔微笑着解释:“昨天是阿列克谢耶维琪的生日,这些是送给它的礼物。” 阿列克谢耶维琪居然和自己一天生日。纪颂书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微妙。 卡洛塔继续说:“大小姐说,您随意可以处理这些礼物。” 纪颂书觉得莫名其妙:“既然是送给阿列克谢耶维琪的,那让它自己拆呀,我才不要抢别人的礼物。” 卡洛塔有些为难地说:“它是只狗,狗是不会拆礼物的。” 阿列克谢耶维琪也跑到纪颂书身边摇尾巴,这时候它看起来活像只纯粹的狗,不会关灯也不会说意大利语的那种。 “好吧。” 吃过早饭,纪颂书盘腿坐在圣诞树下的地毯上,一个一个把礼物拉到身前,解开缎带拆开包装。阿拉斯加枕在她的大腿上,拿一只暗蓝色的眼睛盯着看。 纪颂书从前只在国外的电影里看到过这种场景,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天。 拆开第一只盒子,是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牌子是个意大利语。 “怎么有人给狗送巧克力?”她纳闷。 卡洛塔解释说:“虽然名义上是给狗狗的礼物,主要是借着名义给大小姐送东西。” “哇!怎么有人给商刻羽送巧克力!”纪颂书反应更大了,说出来的话蘸了醋,有点酸溜溜。 她愤愤不平地继续拆礼物,拿起一个两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沉得出奇,打开一看,居然是本红皮的《ElectromaicWaveTheory(电磁波理论)》! 纪颂书目瞪口呆,这刚好是她下个学期专业课的课本,已经绝版,她在网上找了半天电子版没有找到,本来打算高价收二手的…… 不对,谁会给商刻羽送这东西?难道她是商刻羽地下女友的事已经曝光了?哦,她一直是地上女友,这真是送礼物送到电子上了。纪颂书默默点赞。 剩下的礼物拆开,还有地球人笔记本电脑、四折叠手机、小疆无人机、itPad、Kindle、手表、蓝牙耳机、Switch2、健身环、PS5、空气炸锅、购物代金券…… “这么多礼物,我真的都能拿走吗?”纪颂书受宠若惊。 “大小姐说,都随您处置。” 「谢谢你O3O」纪颂书给商刻羽发消息。 _ 大包小包把东西带走之后,纪颂书上午去学校上课,下午的安排是去医院看小夕。 从商刻羽那边拿到的礼物里,按摩仪一类的,很适合给病人,她全都拿去送小夕,把纪朝夕的病房堆得满满当当。 纪朝夕坐在床上,看姐姐进出一趟又一趟,搬来好几个大盒子,忍不住问:“姐姐,你去哪里进货了吗?” “额,刚好超市抽奖,我手气好。” “……真的吗?”纪朝夕欲言又止。 忽然,她注意到了什么,神色一变,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姐姐,你昨天生日是和谁一起过的?” “和朋友,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叶青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纪朝夕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纪颂书脖颈上的咬痕,她闻到纪颂书身上不属于她的气味。 “姐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纪颂书吓一大跳,赶紧澄清,“我和青青是很纯洁的朋友关系!你别误会!” “我不是说她,我是说,其他人,比如说,一个虎牙很锋利的人。” 纪颂书一怔,顿时有点坐立难安,手不住地撩头发,“很明显吗?” 纪朝夕歪过头,认真打量着她姐姐,“姐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看上去变得快乐了。”纪朝夕微笑,“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正思考着怎样向妹妹介绍商刻羽,纪颂书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小夕曾经把商刻羽的照片错认成一个她很喜欢的明星。 于是,她忍不住微笑地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之后有机会的话,我把她带来给你看看,你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好呀,什么时候?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见嫂子了。” 纪颂书微妙地陷入沉默。什么时候带商刻羽来见小夕?要等她找到商斓,再对商刻羽坦白之后吧,顺利的话一个月,不顺利的话或许没有机会了。 她长久地没有回答,纪朝夕正要追问,手机的振动打断了她。 纪颂书如释重负地接起电话,是她点的水果送到了。 她一面接电话,一面往门外走。坐电梯下到一楼,从医院的外卖柜拿好东西,又等了一班电梯上去。 电梯门合上的前一刻,她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黑色长风衣,大波浪的卷发,墨黑色的眼睛。 商刻羽。 她迅速地去按关门键,但来不及了,电梯门再度打开,商刻羽走了进来,和她并肩站着。 霎时间,纪颂书大脑一片空白,她机械地转过头去看商刻羽,笑得勉强:“好巧呀,我来医院体检,你怎么也在这里?” “来看我妹妹。”商刻羽说。 “哦哦哦。”纪颂书不住地点头,随后就闭上嘴,没什么话好聊。 直到电梯门打开,她才突然意识到,商刻羽没按电梯,她和她去的是同一个楼层。 顶层是vip病房,住在这一层的人屈指可数。商刻羽的妹妹也住在这里吗? 刚出门,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往和小夕病房相反的方向溜,继续和商刻羽待在一起,她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就在她快要成功逃脱的时候,护士叫住她:“纪朝夕的家属,麻烦过来签个字。” 她慢慢转过头,和商刻羽好奇而又戏谑的视线碰个正着。 “纪朝夕?”商刻羽问。 “是我妹妹,准确来说,是……”纪颂书的大脑飞速转动,“是我妈妈的姐姐的奶奶的女儿的女儿的妹妹的女儿。” 这么一串血缘关系,基本可以相互抵消成我妈妈的女儿,也算是没有说谎。纪颂书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在商刻羽的视线下,纪颂书火速在签名处糊了一团字,一团歪七扭八的又像“纪颂书”又像“裴纪月”的字。 “你的字好丑。”商刻羽不留情面地吐槽。 “这是丑书,草书的一种分支。”纪颂书大言不惭地说。 商刻羽无奈地抽抽嘴角,“来都来了,带我去见见你妹妹吧。” “啊?”纪颂书大惊失色。 “怎么,我见不得人?” “不是不是,只是……”纪颂书实在想不出理由了,只能认命地给商刻羽带路。 她听到身后商刻羽的鞋跟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那简直是她的催命符。 小夕什么也不知道,她怕贸然带商刻羽去见小夕,小夕会说漏嘴。 到时候她就彻底完!蛋!了!可能明天她就会被关到小夕隔壁的病房,哦,不对,商刻羽说了,对付一个人就要从她最在意的人下手,她怕自己连累小夕,她可怜的妹妹呀,从小就一直在吃苦…… 纪颂书:π~π 纪颂书:不行,我还能再挣扎一下! 于是,她带着商刻羽七拐八拐,拐到一间不知名的病房前,利落地打开门。 “小夕,我带了一个朋友来见你!” 病房里是个面色不善的老奶奶,见到两个陌生人闯进来,脸色瞬间变黑,操着一口方言破口大骂。 两个人被迎面一阵骂,灰溜溜地走出病房。 “是这间病房啊,”纪颂书装出疑惑的表情,反复看了几遍病房号,忽然大叫一声,“啊我记错了,我妹妹已经转院了,刚刚是结清她之前的住院费,哈哈,抱歉啊,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敢看商刻羽的表情,腿脚很快地溜走。一直溜到安全通道的楼梯里,她在里面躲了大半个小时,估摸着商刻羽已经走了,才放心地出来,往纪朝夕的病房走去。 “不是说要走了?”熟悉的声音幽幽地出现在身后。 纪颂书浑身僵硬,头皮发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额、嗯……” “我想我并不是什么瘟疫,对吧?” 这次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她只能带着商刻羽往小夕的病房走,期待着半途中商刻羽忽然改变主意,或者有善解人意的陨石愿意砸向地球。 站在门前,她和商刻羽对视一眼,又深吸一口气,才转动门把。 可门一打开,看到房间里的场景,纪颂书倒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把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怎么了?”商刻羽疑惑。 “今天还有其他人在场,我们之后再来吧。”纪颂书强颜欢笑。 “谁在里面?” “你不认识的人,不熟的话可能也比较尴尬,还是改天再来吧。” 她推着商刻羽往外走,就在这时候,门从病房里打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沈惟一站在门口,和商刻羽迎面碰上。 纪颂书夹在两个人中间,绝望地闭上眼睛。 沈惟一皱眉:“是你。” 商刻羽直接无视了她,一只手揽住纪颂书的肩膀,就带着她进门去。 该怎么描述当前病房里的人员构成呢?一个一无所知的病人,两个新仇叠旧恨的情敌,和一个绝望的笨蛋。 纪颂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先向小夕介绍商刻羽,还是先调解商刻羽和沈惟一的矛盾。她的为难全写在脸上。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她脸上显现出一份不同寻常的兴奋,面颊都红润了起来,她兴奋地看着商刻羽叫道: “克里斯蒂娜!” 商刻羽一脸疑惑,纪颂书小声向她解释道:“你长得有点像我妹妹喜欢的明星。” “姐姐,你居然认识克里斯蒂娜!” 沈惟一似乎还嫌误会不够大似的,有些阴阳怪气地说:“这位大明星演技了得,为了认识颂书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纪朝夕听错了,眼睛一亮,感激地看向纪颂书:“谢谢姐姐,特地为了我去认识克里斯蒂娜,我好开心。” 纪颂书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这要让她怎么说?小夕其实你认错人了这不是克里斯蒂娜是你姐姐我的对象……还是闭嘴吧。 /:. 全场最激动的就是纪朝夕,如果不是腿有伤,她几乎要从床上蹦起来,她脸上发着光,期待地看向沈惟一,“医生姐姐,我可以出院一个下午吗?我想和克里斯蒂娜一起吃饭。” 沈惟一点了头,她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纪颂书。 任谁被妹妹水润润的眼睛盯着都没法招架,纪颂书只好拿肩膀碰碰商刻羽,压低声音问:“*能不能帮我个忙,扮演一下克里斯蒂娜,陪我妹妹玩一会儿?就一小会儿,然后就告诉她真相。” 任谁被女友的眼睛水润润的眼睛盯着都没法招架,商刻羽幽幽地叹了口气,又警告地看了沈惟一一眼,答应了。 纪家姐妹俩欢呼雀跃。 第54章 命中注定 ◎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 SinusAmoris餐馆坐落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CBD里,纪颂书暗暗庆幸商刻羽曾带过来过一次,她才能不露怯,在妹妹面前表现的从容不迫像个成熟的大人。 餐馆的服务相当周到,考虑到纪朝夕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在门口提前铺设了坡道,有专人引导。 商刻羽包场了,因此整间餐馆只有她们一桌客人,一旁有位小提琴手正在演奏。 悠扬的乐曲声中,纪朝夕欢欣雀跃地开口:“克里斯蒂娜小姐,你本人比电影里更好看!” “谢谢。”商刻羽说。 “能帮我签个名吗?”纪朝夕摸摸身上的口袋,只找到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病历单,展开了,翻到背面空白处推过去。 “抱歉,白纸不可以签。”商刻羽冷静地解释。 “这样啊,对不起……但我身上没有别的纸了。”纪朝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纪颂书赶紧去翻自己的包,一阵翻找,掏出一张超市的购物小票,“将就一下吧。” 商刻羽用意大利斜体工整地签上克里斯蒂娜,签到姓的时候笔尖微微一顿。 纪颂书心领神会,提示道:“贝鲁奇小姐,谢谢你愿意抽时间来见我妹妹。” 纪朝夕接过签名,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嘴角要咧到耳根。 “我悄悄打探一下,听说《穿Violet的恶魔3》会找你出演,这是真的吗?” “这个不方便透露,宣传前签了保密协议。” “好吧。那、克里斯蒂娜小姐,你为什么在国内?有计划出演国内的电影吗?” “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 纪颂书在一旁拿小银勺搅拌咖啡里的方糖,听妹妹叽叽喳喳这么多话,忍不住地低头偷笑,从睫毛底下悄悄偷看商刻羽,她镇定自若,举手投足优雅而倨傲,仿佛她真的是个全球爆红的大明星。 这家伙演技比自己好多了,纪颂书暗暗赞叹。 “克里斯蒂娜姐姐,你是怎么和我姐姐认识的呀?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纪朝夕问。 纪颂书噎了一下,抢先回答说:“之前她在我们学校有宣传活动,我负责对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知道我有个妹妹很喜欢她,她主动提出要来看望。” “这样啊……”纪朝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克里斯蒂娜姐姐可真是个大好人呀。” 说话间,纪朝夕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抱怨着:“怎么还没有上菜,我有点饿了,” 商刻羽正打算挥手召来侍者,纪朝夕已经对纪颂书说:“姐姐你能去催一下吗?” “嗯,好。” 纪颂书起身离开。离了她,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沉寂,商刻羽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装不下去了,索性摊牌: “其实我不是什么克里斯蒂娜贝鲁奇,或许我和她长得有些相像,以至于让你认错,让你有这样的误解我很抱歉。” “但如果你想见她或者让她出演你想看的电影,我可以帮忙牵线搭桥。我在好莱坞有一些认识的人。” “不用了,”纪朝夕抬起脸,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克里斯蒂娜,这个名字是我编的。” “商姐姐,很高兴见到你。” 商刻羽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认识我。” “对呀。”纪朝夕狡黠地笑着,她笑起来和纪颂书很像,但带着一种恶作剧的稚气,“商姐姐,我注意到你很久了。” “在意大利餐厅跟踪我和姐姐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 她贴近,压低声音:“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超——喜欢我姐吧。” 商刻羽面色沉静,不置可否。 “我认可你追我姐了。” “追?”商刻羽微微挑眉,“我已经打算和她结婚了。” “结婚!?”纪朝夕猛然拔高了声音,像是谁往她面前丢了颗手榴弹,她的态度一下变得激烈。 “对啊,结婚。”商刻羽不疾不徐地说,“我计划在意大利和国内各办一场婚礼,我已经带她见过我的家长了。” “不行不行不行!”纪朝夕剧烈地抗议,“你比我姐姐大了好几岁,我姐姐大学都还没毕业,你们认识才……你们认识多久了?” “再过十天就满两个月了。” “哈!那就是五十几天,刨去每天吃饭睡觉的时间,你们真正相处的时间连三十天都没有,你们连彼此是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你和我姐姐甚至不如我刚满月的时候和她熟,这样你就要和她结婚,你不觉得太荒谬了吗?” “不觉得。” “只有癌症和病变能在两个月内完全改变一个人,你们的感情是那样的东西吗?” 商刻羽依旧云淡风轻:“你有没有听过命中注定?” “那是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东西!随意编造所谓的命运,其实不过是编剧的大手一挥、导演的灵机一动。”纪朝夕言辞激烈。 “我不相信命运,难道你要和姐姐结婚和我双腿残疾都是命运的安排吗?别拿命运那种虚假的东西来压我。” “你现在就要和我姐姐结婚?我不同意!” 商刻羽赞许地看了看她,为那段关于命运的论断,但她一点没有被动摇。 “我做下的决定不会改变。” “呵!”纪朝夕轻蔑一笑。 “你们有钱人总是觉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你有钱,就所有人都要贴上来,都要绕着你转,尤其像你这样的富二代,总是喜欢玩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像我姐姐这样漂亮又好骗的,又喜新厌旧,玩腻了就换掉,又会有各种婚前协议、各种操作,哪天要分开,我姐姐一分钱都拿不到,白白消耗了她的青春。” “你的假设毫无道理,我不会和她离婚的。” 纪朝夕几乎要尖叫了。 “别说的好像你们已经结婚了一样了!还没结呢,谁允许你做那种美梦了!”纪朝夕皱皱鼻子,“我姐答应你的求婚了?” “没有。” 纪朝夕翻了翻眼睛,“那你说这么多——” “是我还没有求婚。” “你就这么笃定我姐姐会答应?不要太自信了!虽然你长得是好看,我姐也喜欢好看的,但你狂妄、自大,除了好看根本一无是处!” 她其实看得出,眼前这个人对她姐姐不像只是玩玩,方才她说话时双手指尖轻触形成塔尖状,这是极端自信与权威的表现。她的肢体放松且从容,这意味着,她没有从自己身上感到一点威胁。 这让纪朝夕有种微妙的不爽。她有直觉,眼前这个人会抢走她的姐姐。妹妹的直觉都是很准的。 脚步声近,纪颂书回来了,说菜马上就来。 纪朝夕和商刻羽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的事,依旧伪装得相处融洽,对话友善。 纪颂书完全不知道她们俩之间的暗潮涌动。一道道佳肴端上桌,她忙着夹筷子。 纪朝夕忽然说:“克里斯蒂娜,我特别喜欢你在《银翼刺杀》里演的Belinda,你还记得那个名场面吗?” “哪个?”商刻羽不动声色。 纪朝夕咧嘴一笑:“就是跪在审判庭上认错,说自己是最狂妄无知的蠢货,然后被一剑斩了脑袋那段,你能复现一遍吗?” “还有这种电视剧?”纪颂书诧异地看向妹妹,“你还小,少看点血腥暴力的。” “姐姐,你年纪也不大,少了解点涉.黄的。”纪朝夕回嘴。 “啊?” “你要是打算结婚,一定要告诉我。” “当然啊,”纪颂书满头问号,“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纪朝夕瞥了商刻羽一眼,说:“我最近看了部电影,主角十九岁就和超级富豪结婚,结果被骗得净身出户。” “电影都会把情节夸张化,我当然没有那么天真,关于婚姻大事,我会慎重的。” “你要是打算结婚,一定要告诉我。”纪朝夕又重复一遍。 纪颂书把手盖在妹妹的手上,安抚地拍了拍,“肯定会的,到时候我会把结婚对象带给你看看,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换,好不好?” “嗯嗯。”纪朝夕微笑,得意地看向商刻羽。 纪颂书敏锐地察觉不对劲,视线不停在纪朝夕和商刻羽之间移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谈了什么?” “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不信。”纪颂书定定地看向妹妹,断定:“你已经知道她不是克里斯蒂娜了。” 纪朝夕只好承认。 商刻羽出声:“我和小夕谈了谈她的——” “只有我姐姐能叫我小夕!”纪朝夕高叫着打断。 “好吧,小多。” 纪朝夕:“?” 她气得吹鼻子瞪眼。 纪颂书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商刻羽有时候和她姑妈还挺像的,在给人乱取名字这方面。 她出声制止:“好了好了,别逗我妹妹了。” “好吧,我和——”商刻羽看向纪朝夕,“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纪朝夕冷不丁地回答:“姑奶奶。” 纪颂书轻轻拍了下妹妹的手臂,对商刻羽说:“你管她叫朝夕就好了。” 纪朝夕微笑:“对,叫我朝夕就好了,惟一姐姐也是这么叫我的,你们是一样的。” 商刻羽眯起眼,“我和沈惟一是一样的?” 纪朝夕笑眯眯。 纪颂书觉得自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哀求地看向商刻羽,有些语无伦次:“别管那么多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哦,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谈了什么?” 商刻羽说:“我和朝夕谈了谈她的病情。我想她可以转到条件更好的医院,我可以拿到入院名额,但住院人必须是我的家属。”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得——” “等一下。”纪朝夕打断,“我没有打算答应转院,我很信赖惟一姐姐,由她来做我的主治医师就很好,”她看向纪颂书,“姐姐,你跟惟一姐姐比我熟,你们经常在一起,你也知道她医术很厉害吧。” 纪颂书坐在那儿,捂住额头,冷汗直流。她真的不想再在商刻羽面前反复提到沈惟一了,那俩人的关系实在是势同水火,偏偏小夕什么也不知道,维护自己的医生也正常。 这一年来小夕情况的稳定,多亏了沈惟一。诚然,有一个知根知底的医生带着比临时转院重新适应各种环境好得多。 情理上是这样,但商刻羽越来越沉的脸色让她感到如芒在背。原本想问商刻羽细胞疗法的话也咽回肚子里。 这么大、这么空旷的场地,她却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她站起身,“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 确认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纪朝夕和商刻羽立刻撕破了表面的平和。 纪朝夕怒目圆睁:“你刚刚说什么你的家属才能转院,是想用我做筹码来逼迫我姐姐和你结婚吗?” “当然不。”商刻羽淡淡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姐姐是个独立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她很重视你,很在乎你,请你不要利用她的感情来强迫她。” “我强迫她?分明是你想强迫她吧!” 商刻羽笑了笑:“你现在在做的事,和你以为我要做的事,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吗?” 纪朝夕冷哼:“完全没有相似之处,这当然是两回事。” “真的吗?”商刻羽放下筷子,直视着她,“你觉得我在用你威胁你姐姐和我结婚,那你不也是在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姐姐身上吗?我还没求婚,她也还没有给我答复,你就已经擅自替她拒绝了我,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答应?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和我结婚?” “把决定权交给她自己,好吗?” 纪朝夕瞪视着她,一语不发。 “还有,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姐姐一开始靠近我,就是为了治好你的病。某种意义上,你才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媒人。” 这句话简直会心一击,纪朝夕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动摇,她的胸口剧烈起伏。 “你这个诡辩家、卑鄙无耻的商人。”她咬牙切齿,“你果然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商刻羽皱皱眉:“什么传闻?” “我知道网上是怎么写我的,她们说我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杰出青年,如果你指的是这些的话,我欣然接受。” 纪朝夕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对于自己是个怎样冷血无情的人。” “我姐姐可斗不过一个可以把人随随便便送进监狱的人。” 商刻羽唇角的笑消隐,她知道纪朝夕对她如此抵触的原因了。 她郑重地告诫她:“我不管沈惟一和你说了什么,你姐姐只能和我结婚,我保证我能给她提供最优渥的生活条件和最快乐的成长环境,你也能得到最顶级的治疗,你会好转、康复、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如果你想,我允许你和我们住在一起,你可以和你姐姐一直待在一起。” 纪朝夕忽然一笑,“你说这么多,前提都是我姐姐喜欢你、愿意和你结婚,但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 “不可能。”商刻羽不喜欢这种假设。 纪朝夕挑眉:“你自己也说了,我姐姐是为了我才接近你,据我所知,她至今都没有把真名告诉你吧。这样也算是喜欢吗?” 商刻羽沉下脸。 纪朝夕笑得更肆意了,她大声说:“承认吧,我姐姐最爱的永远只有我。” “打个赌吧。”商刻羽沉声道,“只要你姐姐亲口告诉我她的名字,你就不再反对我们结婚。” “好啊,但你口说无凭,我要确凿的证据,录音或者视频,或者我姐姐亲口和我说。而且,你不能作弊,不能透露任何你已经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信息,否则我都不承认你这个嫂子。” “好,一言为定。”商刻羽扬起下巴,“小夕,准备好在我们的婚礼上做花童吧。” “别那么叫我!”纪朝夕尖叫道,“只有我姐姐才能叫我小夕!” 纪颂书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两个人在友善地对着彼此微笑。 她偷偷在卫生间里给小夕和商刻羽都发了消息,讲了几个注意事项,让她们俩和平相处,看起来卓有成效。 这次见面在融洽的氛围里结束,商刻羽开车送纪朝夕回医院,然后想带纪颂书一起离开,纪颂书却说想留下陪妹妹,于是,商刻羽也决定留下来。 看她赖着不走,纪朝夕简直想把她从房间里抠出来丢到窗外去。 纪朝夕一直没找到和姐姐独处的机会,气急败坏,等到入夜,她说自己一个人晚上睡在病房里又孤独又寂寞,希望姐姐留下来陪她。 纪颂书欣然答应。 没想到商刻羽也说要留宿。 纪朝夕(面无表情):“看护床只有一张。” 商刻羽(微笑):“我和念念也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了。” 气得纪朝夕在被子里攥紧了拳头,开始在病床上大声朗读《资本论》。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然后飞快地加上自己的断言,“资本家也是。” “资本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着上绞刑架的危险。” 一面读,一面在心里画圈圈诅咒商刻羽。 纪颂书很为妹妹的好学感慨,拿胳膊肘戳戳商刻羽,“嘿嘿,我妹妹是不是超可爱?” 商刻羽欲言又止。 纪颂书:“不可爱吗?OvO” “……是挺可爱的。”商刻羽艰难地说。 看她这副勉强的样子,纪颂书再次把问细胞疗法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半夜,她们相拥在一张陪护床上,纪颂书把脸埋在商刻羽颈侧和她耳语,嘀嘀咕咕地说:“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也要挤在病房里。” 商刻羽不回答,只是咬了咬她的耳垂。 纪颂书吓了一跳,用气音说:“你干什么?我妹妹在这睡觉呢。她还是个小孩子!” “她可不觉得自己是。” 听到陪护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纪朝夕猫头鹰似的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姐姐,你睡着了吗?” 被亲得喘不上气的纪颂书哪里能回答。 半天没等到答案,纪朝夕只当是自己的幻听,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刚闭上眼,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慢悠悠地回答:“她已经睡着了。” 纪朝夕吓一跳,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半天才想起来这是那个自封为她嫂子的人的声音,想踩她几句又怕打扰姐姐睡觉,只能酸溜溜地揪着被子生闷气,在心里踩小人。 _ 第二天,纪颂书醒来的时候,商刻羽已经走了,只在床头留下了早饭,还有一张字条: 「下午见。」 下午见?她没约她啊?纪颂书迷茫了一瞬,肚子“咕——”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和妹妹一起吃了商刻羽留下来的早餐。 纪朝夕尝了一口,兴奋地叫道:“这个好好吃,姐姐你在哪里买的?” “这个是商刻羽买的,你喜欢的话我问问她。” 纪朝夕:→_→ 纪朝夕:“现在不好吃了。” 纪颂书:OAO 吃过早饭,纪颂书又在医院待了一个上午,下午一点,她去学校上课。 创业启程,虽然名字高大上,但这是节水到不能再水的课。创新创业类是必修的通识学分,因此教室里坐着从大一到大四的学生。 这天她格外倒霉。突然下暴雨,又走错了教学楼,最终赶到教室时,只剩下了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 上课前五分钟,纪颂书低着头在写作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同学的惊呼。 她诧异地想,这节课的老师不是个秃顶的老头么,干嘛这么大惊小怪,难道他今天突然长出头发了? 抬起头,确实是一头飘逸的秀发,但长发后的那张脸…… 纪颂书惊恐地瞪大眼睛,一瞬间,她思考逃走的可能性,但很不幸,她坐在第一排正中央,这意味着,她起码都击飞左手或右手边的五个人才能逃离这里。 在她真的那么做之前,“老师”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她,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各位同学们好,我是羽书集团的董事长兼CEO,商刻羽。” “张教授因为身体不适,提前退休,本课程改为讲座形式。我有幸作为校友代表,为同学们开展创业主题讲座,三次讲座均到场就可以拿到这门课程的满分。” “现在开始签到。”商刻羽拿起学生名单。 “戴淑静。” “到。” “尚曼云。” “到。” “纪颂书。” 没有回答。 商刻羽重复一遍:“纪颂书。” 纪颂书就坐在第一排,在商刻羽的目光中她紧紧低着头,不敢也不能回答。 第55章 婚姻关系 ◎半只脚迈进婚姻◎ 商刻羽念了好几遍“纪颂书”这个名字,始终没有人应答。 “看来是没到,记一次缺勤。”她低头画了个叉。 然后,她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因为讲座总共只有三次,很遗憾,我得为这位同学的成绩扣掉二十分。” 纪颂书如遭雷劈,讲座一共三次,一次缺勤扣二十分,那她不是挂科挂定了! 她上大学至今还没挂过科呢,挂一次科,保研和所有的评奖评优都泡汤了啊啊啊啊可恶的商刻羽! 纪颂书在桌下捏紧了拳头,燃烧着怒火的目光向商刻羽投去,没想过,抬起头就看到商刻羽正对着她微笑。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纪颂书勉强地回一个微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商刻羽收回目光,开始宣讲。纪颂书依旧忿忿不平地看着她,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关注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 转身时带起的飘扬的衣角,俯身时鬓角垂下的长发,纤细而骨节突出、有些性.感的手腕,搭在讲台上、白皙而修长的手指……纪颂书咽了口口水。 这个人不久之前还什么都看不到、事事依赖她呢。 想到这里,纪颂书感到心里微微膨胀,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塞满了胸腔。 就那么托着脸颊出神地盯了两秒,她早忘了要生气什么,只是心生感慨:商刻羽真适合当教授啊……不行不行,那样她们不就成师生了,不行不行,还好商刻羽只是个来开讲座的校友…… 商刻羽把手撑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朝气且闪着光彩的脸庞,以及某个笑眯眯但眼神迷离的家伙。 “大家都是风原大学优秀的学生,欢迎大家向我投递简历,三次讲座之后,我会从中挑选至少三名同学提供实习岗位。” 注意到商刻羽的目光扫过来,纪颂书赶紧坐直,抿嘴端正了一下,但商刻羽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似的,目光轻轻地掠过去了,没有丝毫停留。 “这次讲座的主题是,从创新到价值:重构企业竞争力管理逻辑……” 商刻羽的声音平稳而流畅,她身上永远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仿佛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确且值得推崇的,让你很难反驳她,尤其是她嘴里那一串让人云里雾里的专业术语。 纪颂书忍不住发了一小会儿呆,再凝神听时,已经一点听不懂了。 满头雾水,她往四面看去,惊异地发现她看到的每一张脸都是全神贯注的,还频频点头。 难道大家都听懂了吗? 纪颂书有些挫败,她对这些经商管理不大懂。她在自己的专业里从没碰过壁,但在人文社科和经济管理领域完全是一窍不通,要是那些理论都像线性代数和麦克斯韦方程组一样简单就好了。 带了答疑环节,台下简直像是沸腾了,无数只手踊跃举起,和纪颂书以往参加过的死气沉沉、大家巴不得早点结束去吃饭的讲座完全不一样。 问题五花八门。 “商总,您看好哪个行业的新兴市场,有没有推荐买进的股票……” “商总,请问您对近来人工智能的崛起有何看法,它们是否会取代劳动力……” “商总,您对目前应届生的就业状况有什么想法……” “商总……” 问题接连不断,相当一部分和讲座的主题都没有关系,且极其尖锐,但商刻羽回复得滴水不漏,对于一些压根没法回答的问题,她巧妙地规避陷阱,打的一手好太极。 商刻羽在台上有条不紊地回答问题,纪颂书撑着下巴在台下慢慢地听着,但事实上,只要商刻羽站在那儿,她就有点听不进去。思维忍不住发散。 说起来,商刻羽为什么要来风大开讲座?她工作不是很忙吗?她又是个半道冒出来的校友,难道她是真的心系祖国花朵,关爱后辈,来给学妹学弟们做贡献的么? ……是不是因为自己?她忍不住想。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纪颂书甩甩头,想把多余的情感从脑海中甩开。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动作幅度又太大,看起来是那么显眼。 商刻羽的声音顿了顿。 “第一排中间的那位同学看起来有话要说。” 一阵脚步声,而后一只纤长有力的手出现在纪颂书的眼前,淡粉色的指甲修剪得整齐,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 嘈杂的环境里,那两声细微的“哒哒”声变得无限大,充斥纪颂书的大脑。 她“蹭”一下站起来,面对商刻羽,目光有些闪躲,睫毛飞快地扇着。 商刻羽微微一笑,语气中尽是前辈对后背的态度,“这位同学,你对我刚才讲的内容有什么异议吗?” 商刻羽刚刚讲了啥?纪颂书两眼一黑,完全不知道。 她摇摇头,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答道:“我没有异议,商总您说得非常好,我受益匪浅。” 商刻羽含笑地打量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谢谢这位同学的夸奖,请坐。” 纪颂书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坐下。 生怕商刻羽又点到她,剩下的时间里她都坐得无比端正,脊梁挺拔像把剑,目光炯炯有神,像是X射线要把PPT洞穿。 终于熬到讲座结束,她打算找个没人的小角落堵住商刻羽,向她问清楚:你混进我们学校到底有什么目的? 然而讲座一结束,立刻有一堆学生冲上讲台,重重围住商刻羽,叽叽喳喳一片地问问题。 人群之中,商刻羽始终面带微笑,温和地解答问题。 怎么这么有耐心?怎么对她不是这样的?老说她是笨蛋,果然企业家都是成功且善于掩饰的骗子。真骗子纪颂书不禁腹诽。 她撑着下巴,一面等商刻羽周围围着的学生散开,一面去学校论坛搜商刻羽的名字。 根本不用搜,关于商刻羽的帖子正高高飘在十大上。 「大佬来开讲座了」 「创业启程惊现首富大佬」 「扒一扒优秀校友」 纪颂书随手点开一个帖子,底下的评论的发表时间全是刚刚。 「这么好的校友摩多摩多,我需要实习,请给我实习!!!」 「妈呀,大佬这颜值,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又有钱又好看脑子又聪明……」 「幻想时间到!假如大佬随便给我一百万嘿嘿嘿嘿嘿嘿」 「我和大佬平均财产资产100亿」 底下一溜的赞美,多得像是有好评返现一样。 好吧,她承认商刻羽是好看了点、厉害了点、又有钱了点,但这也只有三点好呀。 纪颂书心想,你们都只看到了她的表面,不知道她私底下是个多恶劣的人。还会吃人口口,可怕得很! 她绞尽脑汁想写点刻薄的回复,最后还是诚实地写道: 「讲得什么东西,光顾着看脸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点击发送。 发出去的下一秒,纪颂书猛然清醒过来,自己这发的什么玩意,刚想删除,手机被两只手指捻住抽走了。 商刻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答疑环节,正站在她面前,垂着睫毛,目光深邃。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纪颂书仰望着她,立刻伸手去捞,“把手机还我!” 商刻羽无情地念出纪颂书屏幕上的字:“光顾着看脸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纪颂书顿时头皮发麻。 “发表人是……ReadRead?”商刻羽诧异。 ReadRead,念念。 趁着商刻羽还没想明白,纪颂书赶紧找补说:“我正要帮你举报这条评论呢!什么人呀,怎么自己不听还怪你。” 在商刻羽眼皮底子下,她就去点评价右上角的举报按钮。 屏幕上跳出来一个提示:不能举报自己的评论。 “哈哈,好像不能举报。”纪颂书眼疾手快把手机插进口袋里,尴尬地快发芽了。 这时候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只有三三两两个学生远远地站着,不住地朝她们的方向瞟。 纪颂书随手拿出一本书,假装在问问题,指着书上的拉普拉斯方程问商刻羽:“你为什么来风大开讲座呀?” “你想要听到什么答案?”商刻羽挑眉。 “我想听实话。” “因为你们校长邀请我来开个讲座,正巧我最近没那么忙,就来挑点值得培养的学生。你们学校是全市唯一一所985,明年我打算给风大设一个专属校招通道。” “这样啊……” “你听起来好像很失望,”商刻羽轻笑一声,“你想要我回答什么?” “没什么呀,我哪里管得到你。”纪颂书嘀咕着,把书塞回书包,开始整理东西。 商刻羽抬起手臂,向远处向她打招呼的学生作出回应,一面幽幽地说:“那是谁在讲座的时候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怎么看着你了?” 商刻羽不说话了。 “我到底怎么看你了,你说呀!”纪颂书横着眉,下意识伸手去拉商刻羽的手。 商刻羽把手一缩,背到身后,一点不给她碰,“这里是教学场合,请这位同学注意分寸。” 哈!注意分寸!纪颂书脸都气歪了,这个人昨天还故意在她妹妹面前亲她,今天就翻脸不认人,叫她“注意分寸”。 她还想说什么,商刻羽看了眼时间,转身离开了。 “你别跑!”纪颂书甩上书包追过去,气喘吁吁跟上商刻羽,“你去哪儿?” 商刻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回公司,我只是抽空来你们学校开个讲座。” “这样啊。”纪颂书尴尬地挠挠脑袋,和商刻羽并肩走了一会儿。 窗外的阳光落在肩上,暖融融的,还能听到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 商刻羽忽然问她:“我讲得什么样?你听懂了吗?” 纪颂书眨眨眼,停下脚步慢慢落在商刻羽后面。 “一点也不好。”她故意说。 在商刻羽回应之前,她飞快地跑走了。 _ 下一节课依旧是无聊的水课。 纪颂书的心情却格外的舒畅,进门的时候哼着歌,随便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子坐下。 上课铃响,在老师催眠的讲课声中,她忍不住打开了学校论坛,搜索关于商刻羽的一切。 她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奇怪。 看到别人天花乱坠地夸商刻羽,她心里颇有不平之气,但看到有人真情实感骂商刻羽,她简直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扒开看看那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往下翻着,渐渐有人发现了盲点。 「商总是哪届的校友?怎么往年毕业生名单里没查到。」 「商总哪个专业的?」 再往下翻,有人深究这点,言辞更加激烈。 「这个商刻羽算是哪门子的校友,我们风大也不是哪里来的野猫野狗校友都可以碰瓷的,谁知道她的钱哪里来的?」 这样说也太过分了!纪颂书默默切了五个小号举报这人。 切回*帖子界面,再一刷,那评论已经没了,新的回帖里有人放出了关于之前羽书集团给物理系设立奖学金的事,风评很快逆转。 同学们神通广大,甚至有人扒出七年前商刻羽曾到风大交流过一个学年。 看着照片上商刻羽比现在稚嫩得多、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纪颂书有些恍惚。 要是她再年长几岁,是不是可能和商刻羽在校园里擦肩而过? 比如说,她不小心撞到了商学姐,两个人捡书时不小心指尖相触,感到一阵电流窜过全身……咳咳,最近小说看多了,纪颂书急忙止住想象。 经过几轮的讨论,同学们大多对商刻羽持正面的评价,然而,突然有一个人冒出来唱反调。 那人顶着一张老土到像中年人的蓝天白云头像,id也是和头像相呼应的英文单词,Sky。 Sky:「只有我一个人多了段记忆吗?这个商刻羽不是沈家大小姐么?富二代靠家里扶持上位也能算优秀校友吗?」 纪颂书用牙齿研磨着下嘴唇,商刻羽被这样误解让她心头一梗。 想也不想,她点开和这人的私聊。 ReadRead:「同学,据我所知,商刻羽和沈家往来并不多,只是纯粹的商业竞争关系,请不要传播不实信息。」 Sky:「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你跟她很熟?」 纪颂书语塞,她还真和商刻羽很熟,熟透了的那种熟。 她不仅了解商刻羽的性格、经历、爱好和身世秘密,还对她各种习惯了如指掌。 商刻羽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生气的时候会有怎样的表情、开心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接吻有怎样的偏好、睡觉有什么习惯,这些她全都一清二楚! 但她没法对别人说起,否则明天的头版头条就该是知名企业家包养清纯女大了。 于是,她只好和对面说:「商总是我偶像!」 没说几句,就到了陌生人交流条数的上限,纪颂书不得已和对方交换了wx。 深思熟虑之后,她给的是小号。 俗话说,狡兔三窟,狡人五号。她这个小号,好友列表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叶青瑜之类的,没有同学、同事、辅导员。 当然,也没有商刻羽。 用贝果兔做头像的大号,完全是对外的人设,朋友圈都是些阳光积极的内容。 这个小号则更多的是和朋友间的吐槽与牢骚,完全没有藏着自己的本性。给对方看这个号,显得自己攻击性更强一点。 反正吵完就会删好友的。 很快,有人来加她了。 对方的头像统一的是蓝天白云,点开朋友圈,却是别有洞天。 里面满满当当,从头像到朋友圈背景都是贝果兔,最新一条甚至是一款她都没见过的贝果兔周边玩偶。 再往下翻,她惊讶地发现: 除了对商刻羽的态度,这人的喜好竟然和自己完全一致,简直是世界上第二个自己。 她的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感到和这位天空同学一见如故。 她一点也没意识到,Sky其实并不是一个英文单词,而是姓名首字母的缩写。 _ 办公室里,司机小唐胆战惊心地拿着手机打字,她觉得这天相当虚幻,自己和大小姐绝对有一个吃错药了。 就在刚十分钟前,大小姐交给她一只手机,上面登录了一个论坛账号,要求她用这个账号回帖,抹黑自己,然后等一个叫ReadRead的人回复。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但她是勤劳朴实的打工人,只能照做。 顺利和ReadRead取得联系并加上wx,小唐功成身退,交还手机。 商刻羽看到加上的人,不禁莞尔。纪颂书骗了她这么久,她现在不过是礼尚往来。 然而,点开消息一看,对方不是那个熟悉的贝果兔头像,而是一只锤爆地球、竖着中指的尖叫鸡。 她微微一愣,点开那人的朋友圈。 ReadRead:「孤岛求生记录9:好美的日落,好美的沙滩,这是最后一天了,未来我会怀念这段时光吗?」看时间,这是纪颂书在岛上发的。 ReadRead:「孤岛求生记录8:纪大厨最新力作:西红柿炒鸡蛋!」 ReadRead:「孤岛求生记录7:这辈子再也不想用香水了……」底下叶青瑜回复:「发生什么事了?」没有得到回复。 ReadRead:「孤岛求生记录6:今天吃到了巨好吃的龙虾,嘿嘿。」 …… ReadRead:「孤岛求生记录2:今日步数23117,商滨逊真会使唤人。」 …… 在孤岛求生记录之前,有一条奇怪的朋友圈吸引了商刻羽的注意。 「半只脚迈进婚姻的坟墓。」 配图露出一份合同的一角,商刻羽把图片放大了,依稀看到几个字。 婚姻关系。 这绝对不是她当初让纪颂书签的那份一亿五千万的合同。 这是什么? 第56章 你有很多秘密 ◎如果你看透我了,就不会喜欢我了◎ 第二天的讲座,纪颂书是打着哈欠走进教室的。 昨晚她和Sky同学就商刻羽是否依靠沈家的势力一事展开了激烈的探讨,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成功说服对方,并与其结下了深厚友谊。 从贝果兔开始,她们一路畅聊,从动画聊到钢琴,天空同学竟然也学过钢琴,甚至造诣不浅,鉴赏水平极佳。 她们聊得如此契合,以至于一直聊到半夜两点钟,再聊下去怕是要听到窗外的鸟叫,便赶紧互道晚安,蒙上被子睡觉。 一睁眼又是上课,商刻羽的讲座在这天下午也有一场。 一踏进教室的门,纪颂书就感觉到与昨天截然不同的氛围。 阶梯教室里满满当当塞满了人,连最后排的墙边都站满了人,阵仗堪比明星来学校路演时的情形。 好几十排的阶梯教室,乍一看,居然没找到空座位。 ——总不能坐商刻羽腿上吧,纪颂书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一阵恶寒。 她顺着过道往上走,目光四处游走,搜寻着座位。 忽然,一个声音从角落飘出来。 “念念,这边这边这边。” 循声望去,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正向她疯狂招手。 纪颂书也向女孩招招手。 那是她的朋友,隔壁生物系的司夏,两人的友谊起源于一次无意义的争辩,二十一世纪究竟是物理的世纪还是生物的世纪。 “这是我特地给你占的座。”司夏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呀念念,前天你生日放了你鸽子,学生会那边临时要我去表彰大会上救急……” “没关系啦,你不要见到我一次就给我道一次歉,你的礼物我很喜欢。”纪颂书笑着晃了晃手腕上的智能手环。 这时候,有个东西从背后戳了戳纪颂书的背,吓得她一激灵。 转过头,接触到一对阴阴的眼睛和微微抽动的嘴角。 是班长,那位和纪颂书一起竞争了奖学金的班长。 纪颂书刚想问她有什么事,就看到她手里拿着黑笔,笔尖是戳出来的。 刚才她是用这东西戳她背的??? 纪颂书急忙让司夏帮忙看看自己的衣服背后,果不其然,被划了一道圆珠笔迹。 “你把我衣服弄脏了!”纪颂书皱眉道。 “黑衣服上划一笔又看不出来,至于么?” 班长向上翻了翻眼睛,“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吵了。” 纪颂书气得咬咬唇,讲座还没开始,整间教室都是吵吵嚷嚷的,怎么偏偏就嫌她吵? 分明是针对她! “喂!麻烦你听清楚,这里——”她话还没说话,突然全场寂静,只剩她的声音分外响亮。 转头一看,商刻羽正走到讲台边,打开电脑。 纪颂书发作到一半,也只能作罢,甩了班长一个冰冷的眼刀,回过身去。 阶梯教室越后排位置越高,纪颂书几乎坐在了最后十排,从她的角度,只能俯视商刻羽。 这样的视角是新奇的,商刻羽只有小小一个,用手指都能捏住,还能在掌间搓揉。 她悄悄用手比划着,司夏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之前羽书的那个奖学金,你选上了,你班长没进,我听说她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有意见就有意见,”纪颂书耸耸肩,“反正钱进了我的账户。” “但,我觉得你还是小心点。” 纪颂书用手向她比了个ok。 然后,纪颂书支着下巴听了一会商刻羽的讲座,这次坐得太后排,连PPT都看不大清。 她努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从包里摸出物理课本。 作业写完的时候,讲座也临近结束,纪颂书百无聊赖地等着商刻羽宣布结束,的目光四处游荡着,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给Sky发消息:「你有来听讲座吗,要不要见一面?」 眼巴巴等着,一直没有回复。 直到商刻羽结束讲座,全场掌声响起,对方才慢吞吞地回:「来了,我今天穿的蓝衣服。」 蓝衣服?纪颂书抬头一望,一片乌泱泱的脑袋里,黑的灰的白的,就是没有蓝色。 商刻羽倒是穿了蓝衣服,那是一件克莱因蓝的外套,深邃得像是宇宙、银河的一角,看一眼似乎就会被吸进去。 那抹蓝浮动着,越来越大。 纪颂书浑身一震,惊觉是商刻羽向她走过来了,目光直直地投向她。 教室里还有这么多人!商刻羽难道打算就这么过来找她吗?随便说什么都会被听到,这个人疯了吗?她可不希望明天自己挂在学校论坛的首页上! 她胡乱把桌面上的书扫进书包里,打算逃跑。只要她速度够快,就可以在商刻羽抵达之前逃走。 “念念,你怎么了?”看她这样反常,司夏奇怪地问。 “啊、有吗?”纪颂书仓惶地回话,“没、没什么呀。”一面胡乱把书包拉上,拉链卡住了,就死命用力。 她自顾不暇,已经能听到因为商刻羽靠近而带起的人群抽气声了! 一阵阴影投下来,盖住了她的影子。 商刻羽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原来你在这里。” 纪颂书脑子里“嗡”的一声,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神是怯生生的。 不知道哪里响起“滴滴滴”的声响,急促、响个不停。 司夏凑过来看纪颂书手腕上的手环,小声提醒:“念念,你心率爆炸了。” 确实爆炸了,纪颂书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正面迎上商刻羽的眼神……并没有迎上,商刻羽的目光错开,径直看向她身后的人。 商刻羽把手里厚厚一沓资料递给班长,说:“对于一个本科生来说,你做的报告很不错,但还有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我标注在上面了。” 班长一脸的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起身向商刻羽鞠了个躬,又恭维了几句,带着藏不住的笑容起身离开。 临走前,不忘炫耀地向纪颂书看了眼。 简直莫名其妙,纪颂书瞪着眼,不就是和商刻羽说话吗?有什么好炫,谁还没说过啊。我还和商刻羽亲过嘴呢,你亲过吗?哼! 商刻羽的视线慢悠悠落到纪颂书脸上。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周末来找我。” “哦,好。”纪颂书怔怔地,下意识回答。 她还没来得及追问详情,商刻羽转身离开,留给她一个背影。 司夏诧异地看向纪颂书:“念念,你和商总很熟吗?” “算是认识吧。”纪颂书舔舔嘴唇,有些心虚,“她是青青的发小,所以我见过几面。” 司夏脸上的诧异更深了。 “等下,她是叶青瑜的发小,那怎么叶青瑜还在上大学,她都成知名校友、杰出企业家了” “额……”纪颂书噎了一下,“她上大学比较早。或许,厉害的人连时间流速都和我们不一样吧。” 司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一会儿还有实验课,匆匆和纪颂书告别了。 纪颂书看了眼课表,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作业也清空了,背上书包,快乐地打工去。 做了五个小时咖啡,她的快乐迅速地消失。换过班,她疲惫地走出“想入啡啡”咖啡馆,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 街上的路灯已经亮起,但间隔太远,照得道路斑驳,纪颂书穿梭在黑暗与明亮之间,听见自行车骑过带起的风声,感到拂在身上的萧瑟的秋意。 她调转了回家的方向,扫了辆共享单车,运气很差,链条不顺,一路咔咔咔地骑远了。 商刻羽让她周末去找她,今天是周五,周五是周末的前哨。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商刻羽家的大铁门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 没等她按响门铃,园丁看到她,直接开了门。 卡洛塔在门口欢迎她,她开口就问商刻羽回来了吗? 答案如她预料的一样,没有,商刻羽在公司。 但她还是进门了,坐在柔软的不知道是在哪个国家进口的沙发上。 她发现这间屋子完全地换了一套家具,一切都成了温暖的米色与橙色,让人心中流淌着暖意。 挂着灯带的铃铛的圣诞树依旧矗立在那儿,快要入冬了。 纪颂书忽然饿得慌,厨师给她做了碗茄汁肥牛面,香得阿列克谢耶维琪都跑过来绕着桌子转圈圈。 她很残忍地当着阿拉斯加的面吸溜着吃完,把汤也喝尽了,一看时间,八点四十,大门依旧没有动静,她忍不住问:“商刻羽什么时候回来?” 卡洛塔答:“最近七天大小姐到家的平均时间是23:59。” “这么晚啊,那她还说最近不忙。”纪颂书嘀嘀咕咕,“我再等等她好了。”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招呼阿列克谢耶维琪过来,阿列克谢耶维琪扭过头,就拿屁股冲她。 难道是她不给它吃面,它生气了吗?纪颂书眼巴巴瞅着一扭一扭的狗屁股,就看到阿拉斯加抬起身子,从柜子里叼出一只手柄,而后扫着尾巴向她跑来。 手柄一按,电视打开,是一款模拟养猫咪游戏。 纪颂书在阿列克谢耶维琪的指导下玩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这不会是阿拉斯加养的电子宠物猫吧…… 陪着狗狗玩了好一阵游戏,时钟的时针刚过十,纪颂书觉得自己不能再干等下去了,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她走进一楼楼梯后的琴房,开始练琴。 她委托的人那边还没有找到商斓的下落,她能做的,也只剩下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致莉莉斯》。 最近她找王羽然大师学习了很多新的技巧,对此很有帮助。 钢琴这东西,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所有人都能知道。重复的练习带来肌肉记忆,这是唯一的捷径。 _ 商刻羽把车在车库停好,拿起副驾驶上装满资料的包,往屋里走去。 刚进门,阿拉斯加一个滑铲,猛冲到她脚边,咬着她的裤脚把她往里拽。 如此反常,她疑惑地看向卡洛塔,卡洛塔做了个“请您跟着它去看看”的手势。 商刻羽随手把手里的东西和外套递给卡洛塔,跟着阿拉斯加的指引,向楼梯下的琴房走去。 这间琴房在装修时做了最顶级的隔音处理,因此直到打开门,她才听到里面磅礴而澎湃的琴声。 这琴声一下把她包裹,叫她想起一段往事。 她小时候,母亲曾带她去看一位钢琴大师的演奏会。大师的演奏中蕴含着那样震慑人心的感染力,那样浪潮般席卷而来的情感与诉说,让人深刻地意识到,在这条道路上,天赋是最不可跨越的鸿沟。 最终谢幕时,母亲带着她匆匆离场,她不解地看向母亲,只看到母亲眼里饱含泪水。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台上那位大师是母亲曾经的老师。 母亲曾经也有机会站上那个舞台,曾经也能演奏出那样扣人心弦的音乐。 这个“曾经”已经彻底远去了。 商刻羽低垂着眼,哀切地望着自己的手,视线渐渐地模糊了。她蹲下身,摸了摸阿拉斯加的脑袋,把脸埋进她背上松软的毛,好一阵才站起身。 琴凳上的背影随着音乐律动,商刻羽静静地注视着。等到一曲终了,作为唯一的听众,她热烈地鼓掌。 然而琴声并没有停歇,又一次进入起始的篇章,迅速吞没她的掌声。 这曲子俨然一条衔尾蛇,头连着尾,尾连着头,循此以往,声声不息。 商刻羽察觉到不对劲,快步走过去。 绕到纪颂书正面,只见她两眼紧闭,鼻息均匀,赫然是睡着了,唯独手始终没有停下,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弹着。 商刻羽不禁失笑,她轻柔地拉过纪颂书的手臂,仔细地把它们从琴键上移开。这么不顾一切地练下去,会发炎劳损的。 琴声停止的一瞬间,纪颂书身子一软,倒在商刻羽怀里,商刻羽轻轻揉着她的肩膀。 她睡得很沉很沉。 _ 纪颂书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黑沉沉的,一丝光也没有。她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没翻动。 她这才发现,沉的不是夜色,而是扣在她腰上的手臂。 纪颂书偶尔会觉得,商刻羽是个在早晨随机刷新的抱枕。 刷新不出来,她就再睡一觉。 刷出来了,她就抱着蹭一蹭,然后再睡一觉。 商刻羽虽然本人入睡困难,但纪颂书抱着她,总会睡得格外香、格外好。 借着卧室里微弱的光线,纪颂书看清了商刻羽梦中也微蹙着的眉。 也不知道她昨晚几点回来的,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吧。 纪颂书刚做下决定,她的手机很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她赶忙摸过手机按掉,仔细一看,是一条来自被委托人的消息。 「关于商斓女士,我查到了她这几年的居住地址和经历。」 还没来得及高兴,后一条消息又来了。 「但很遗憾,她近期搬家且更换了新的联系方式,最新地址还没有追踪到。」 那还是什么结果也没有嘛,纪颂书嘀咕着,沮丧地叹了口气。 倏地,她感到颈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商刻羽的声音在耳边很近很近地响起。 “什么没有结果?” 兴许是没睡醒,商刻羽的声音带着慵懒,贴在耳边,叫人酥.酥.麻.麻的。 纪颂书被她圈在怀里,不禁颤抖了下。 “没什么……是我在给学校里的猫找领养,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结果。” “这样啊。”商刻羽轻轻地叹息,温热的呼吸全撒在纪颂书耳廓。 她们的姿势太过亲密,上身几乎是完全交叠地贴在一起。 这样的姿势并不适合说话。 接过一个绵长的吻,商刻羽幽幽地说:“你有很多秘密。” 这不是疑问句。 纪颂书心里一颤,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坚持地说:“当然。如果你看透我了,就不会喜欢我了。” “要带着那么多的秘密进坟墓吗?” “什么坟墓?”纪颂书不解。 “婚姻的坟墓。” “要把另外半只脚也迈进去吗?” 第57章 她是天才 ◎未来你也会坐在这个位置。◎ 熟悉的字眼击中了纪颂书的神经,她的心猛地一跳,商刻羽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那份她骗商刻羽签的结婚协议被她藏在她卧室的床垫底下,这是她自认万无一失的地方。几天前还确认过,在原位安然无恙。 细细品来,商刻羽这几句话还有点特殊的意味。 她故意装傻,轻轻地反问:“你在说什么?我可以冒昧地把这理解为求婚吗?” 商刻羽不置可否,只是幽幽地凝视着她。 卧室里窗帘紧闭、昏暗到辨不清光线,触觉就格外敏锐,纪颂书感到腰上的手加重了力道,把她箍得更紧。 她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于是,她软着嗓子说:“好了啦,我知道我是世界上最会自作多情的人,对不起对不起。不过你也有问题,大早上说什么坟墓,多不吉利,不许再说了。” 她直接捏住商刻羽的嘴,物理闭麦。 看商刻羽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她松一口气,睡意早就跑到九霄云外,索性起床。 在卫生间洗漱,她一面刷牙,一面单手拿手机点点看看,顺手又在小号上发了条仅好友可见的朋友圈。 ReadRead:「一大早上就见鬼了。」 底下很快有了回复,是Sky:「什么鬼?」 ReadRead:「疑心鬼。」 Sky:「……」 洗漱完,纪颂书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她总觉得商刻羽的脸色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应该蒙混过关了才对啊…… 吃过早饭,她问商刻羽:“你让我周末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换好衣服,跟我过来。” 纪颂书跑上楼换了身休闲的运动装,又跑回商刻羽身边报道。她跟在商刻羽身后,走出餐厅、客厅,一直进到车库里。 “上车。”商刻羽向她招招手。 “要去哪?”纪颂书系好安全带。 “公司。” “你周末也要工作吗?” “嗯。”商刻羽微微点了点头。 _ 周末,光星大厦空空荡荡,电梯上到四十五层,望出去,成片的工位上空无一人。 大家都有双休,真好。 纪颂书跟着商刻羽穿过中庭,推门进入办公室。 这是纪颂书第二次来商刻羽的办公室,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商刻羽对她说她讨厌她。然而,经过她细心的观察,她发现,这个人的行为一点都没体现出讨厌她。 谁会和讨厌的人躺在一张床上?谁会和讨厌的人接吻?谁会和讨厌的人口口? 于是,纪颂书把一切归因为商刻羽工作太累,思维混乱无法控制语言系统。现代社会节奏快压力大,发会儿疯口不择言很正常,尤其商刻羽这种从欧洲回来的,适应不了国内的节奏也正常。 所以,这次带她过来又是为什么?纪颂书偏过头,好奇地望着商刻羽。 商刻羽走到办公桌边,一张看起来松软舒适的老板椅摆在那儿,她没坐下,伸手向纪颂书示意。 纪颂书疑惑:“什么意思?” 商刻羽把脸微侧,嘴角噙着笑,“要不要坐坐看?” “你说什么?!要在这里做?!” 纪颂书吓得脸色发白,一连后退好几步,背磕在门上,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坚决不从:“你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我才不要在这里做。” “……” “我是说,你要不要坐坐看这个位置?”商刻羽拍了拍老板椅。 “哦。”纪颂书尴尬地摸摸鼻子。 走过去,她摸了摸那椅子的表皮,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种丝滑的感触,只能确定这是价值不菲的手感。 “这椅子很贵吧。” 她问,一面坐了上去,接触的一刹那,立刻感到柔软的皮革紧密地贴合上来,像坐在云朵里,轻盈而舒适。 “还好,也就二十几万吧。”商刻羽说,“比这更珍贵的,是从这里看下去的风景。” 她把椅背一转,椅子上的纪颂书掉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光星大厦是风原市的地标式建筑之一,坐落在风原市最有名的景点风湖附近,为了保护自然风光,风湖四周的土地限高,而风原大厦很精妙地卡在了限高区的边沿外一米。 从这间办公室的窗口可以俯瞰整座风湖,多少人为之向往的湖光、山色被从高处独占,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 商刻羽俯下身,凑到纪颂书耳边,嘴唇快要擦过她的耳廓,问:“高处的风景好看吗?” “嗯。”纪颂书轻轻点头。 “未来你也会坐在这个位置。” “啊?”纪颂书诧异地回过头,迎上商刻羽深邃而无法解读的目光, “未来,你会接管裴家。”商刻羽的语气笃定,像是在谈论一件必然发生的事,让纪颂书不禁怔了一下。 她慢慢地、思索地回答:“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裴家只有你一个正统继承人,不是吗?” “纪兰和裴晓明,她们都是年过半百,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用在意。” 谈及姨妈姨父,商刻羽言语间毫无尊重之意,轻巧得像是吹了一口灰尘。 纪颂书沉吟着。她知道按照人设,作为裴纪月,她应该生气。但刹那间,一种奇异的感情电流般窜上心脏。 她不想演了。 她仰着脸望向商刻羽,说:“我可以做到吗?” “当然。” 商刻羽的表情那样笃定,眼神那样毅然,让她也催生出一种自己什么都办得到的感觉,那种感觉短暂地冲上了大脑,又很快退潮。她忽然不知所措了。从前,她觉得只要不被裴纪月欺负就很好了,现在却要考虑继承一整个公司,面对无数个虎视眈眈、远比她有经验、有远见的商业对手,一不小心,就会倾覆一切、陷入债务的漩涡。 这不是妄自菲薄,是基于自身经历做出的合理的判断,就像普通人进入股市,几乎都是韭菜的宿命。纪颂书看过太多这样的案例。 她心里隐隐有些犹豫:“商刻羽,你这么确定我能行吗?” 商刻羽按住她的手臂捏了捏:“如果你觉得自己办不到,我可以教你。” “我的讲座,你听了吗?” 她问的甚至不是听懂,而是听了吗。 纪颂书尴尬地眨巴眨巴眼,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但总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厚颜无耻地和商刻羽说自己没听,她迂回着:“只学那些感觉还不够吧。” 商刻羽挑挑眉,“据我所知,你上个学期,选修了商业分析课程,期末92分,绩点4.8。” ……那是因为裴纪月找的代考太给力了。 也不知道裴纪月一个学社会学的为什么要选商业分析,选了又不好好学,最后还是糊弄着过的。纪颂书心里吐槽,面上用一种极其真诚的眼神望着商刻羽。 商刻羽领悟了她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手一指,“书架上选一本,这个周末看完,然后告诉我你的思考。” 纪颂书笑嘻嘻冲她比了个OK。 绕着书架走了一圈,都是些看名字就好厉害的书,《原则》、《营销管理》、《组织行为学》、《从0到1》…… 等下,最后这本。 纪颂书从书架里抽出那本《从0到1》,迅速地决定就是它了。 没什么原因,名字比较好听。 商刻羽坐在办公桌边工作,纪颂书就斜倚在旁边的沙发里,脑袋伸在沙发外面,把书摊开了举过头顶,倒着读。 看了一会儿,她皱起眉。 怎么内容和书名毫无关系?顶着这样引人注目的名字,内容居然是朴实的教人创业。 一页一页翻着,纪颂书打了个哈欠,竭力把那些无趣的字组合成知识塞进大脑里,看得脑袋胀胀的。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一阵动静。来了精神,她把书一低,悄悄从书后抬起两只眼睛,机敏地注意着商刻羽的动向。 商刻羽接了个电话,站起身,一面听一面向外走。 目送她走出门外,纪颂书长舒一口气,打了个哈欠,把书盖在脸上开始睡觉。 门把转动声响起。 商刻羽这么快就回来了吗?纪颂书一惊,赶紧坐正身体。 进门的是个陌生人。 准确来说,自己应该才是这里的陌生人。进门的这个人看服装打扮、看气质都是这里的员工。 “商总,您要的——” 看到沙发上的纪颂书,她立刻住口,目光带了点疑惑与审视。 纪颂书看看自己的衣服运动服,似乎同这办公室格格不入。她尴尬地起身,说:“商刻羽出去接电话了,应该快回来了,要不你在这里等等她?” “你是?”那人试探地问。 “哦,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商刻羽的……”她忽然有些局促,“表妹。” 那人点点头,简单介绍自己是商总的助理,之后就不再说话,抱着手里的资料,专心致志地等待。 好半天,商刻羽都没回来。 这个人是被电话吃掉了吗?纪颂书腹诽。她感到一种微妙又尴尬的氛围在空气中不断弥漫,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甚至能听到书页的翻动声和彼此的呼吸声。这种情况下,她完全看不了书,更睡不了觉。 于是,她放下书,主动提议:“东西给我吧,一会儿商刻羽回来了我转交给她。” 那人思索了片刻,点点头,把东西递给纪颂书,“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人走了,纪颂书松一口气,把资料摆到身边的沙发上,自己拿着本名不副实的《从0到1》努力地读。 读着读着书就滑了下去,发出“嘭”一声响。纪颂书睁开两只大眼睛,惊魂未定地瞧着,书在地下,伸手去捡书,却发现那份给商刻羽的资料也掉在地下,自己打开了。 纪颂书不想偷看,但眼睛的阅读速度实在太快,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看到了内容。 商刻羽预订了半年后那不勒斯大教堂的排期。 一时间,无数想法飞过脑海。 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要定教堂,商刻羽要回意大利了吗? 来不及细想,开门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突兀地响起,纪颂书匆忙捡起地上的东西,把一切恢复原样,假装自己在安心地看书。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来……” 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纪颂书抬头一看,商刻羽身后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叶青瑜。 叶青瑜也注意到她,眨眨眼睛,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妈送我来参加企业培训班,让我多和商刻羽聊聊,吸收吸收经验。”叶青瑜耸耸肩,无所谓地摊开手。 “我也差不多。” 纪颂书拿起一旁的资料递给商刻羽。 “刚刚你的助理把这个东西送来给你。” 商刻羽的目光在她手里的东西停留了一会儿,“你看了吗?” “没有。”纪颂书摇摇头。 商刻羽伸手接过来,但没看,只是往桌上一丢,然后向叶青瑜示意:“你也去从书架上选一本书,自*己看。” 叶青瑜走过去,从书架这头走到书架那头,又从书架那头走到书架这头,顿住脚步,扭头对商刻羽喊:“你这里怎么一本小说和漫画也没有?” 商刻羽叹口气,不回答。 叶青瑜对她吐吐舌头,从书架上随便抽了本书,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手机夹在书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在她旁边的纪颂书看的是书,但也好不到哪去。书里的东西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脑子里还盘桓着那个问题,商刻羽为什么要预约那不勒斯的教堂,她要回意大利接受洗.礼吗?她还会回来吗? 她怔怔地出神,叶青瑜从旁边肘了肘她的胳膊,一下把她拉回神。 叶青瑜小声说: “念念,要不这样吧,等你学成了,我请你来当总裁,我家企业托管给你,你帮我经营,我拿分红就好。” 纪颂书飞快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这怎么行?” “不过,有这么大个商刻羽在这儿,你为什么不找她?” 叶青瑜猛摇头:“那不行,找她和找了个摄.政王有什么区别。不是我不相信她,我妈会觉得我直接把家产拱手让人的!” “有道理。”纪颂书点点头。 “话说,你朋友圈那个Sky是谁啊?那么老年人的头像不会是你姨妈吧。” “是前几天新认识的网友。” “网友?念念你小心被骗哦,现在很多人喜欢在网上搞人设,线上是多金富婆、善解人意温柔姐姐,实际是三十五岁离异二娃妈或者鬼火精神小妹……” “你们俩安静一点。”商刻羽不耐的声音。 两人一哆嗦,低头各看各的“书”。 _ 下午的时间悄悄溜过去,傍晚六点,商刻羽关掉电脑,看向沙发上一躺一瘫、越发潦草的两人。 “去吃饭吗?” 叶青瑜喜形于色,大叫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为自己喝彩,“今天又吸收了很多知识!你真棒,叶青瑜!” 纪颂书默默把青青的书塞回书架,自己那本放进包里,然后用眼神告诉商刻羽“我要饿死啦!” 三个人一齐下到B2层的地下车库。 商刻羽的跑车停在她专属的停车位,流线型的车身富有设计感,如同抓地的猛虎,红色的漆面鲜亮,反射出两张陷入思考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们现在面临着一个很严峻的选择。 她们有三个人,这跑车好死不死只有两个座。 气氛一时僵持。 叶青瑜看着商刻羽,商刻羽看着纪颂书,纪颂书看着叶青瑜,又回到原点。 一般人遇到这种问题可能会选择让商刻羽来回两趟送人,或者放弃自己开车、三个人一起叫辆车走。 但叶青瑜不是一般人,她是天才,各种意义上的。 她熟稔地打开车门,拉纪颂书上车,挥挥手对商刻羽说:“谁让你买这车的,你问题最大,你叫你司机来送你吧。”说着启动引擎扬长而去,徒留一阵车尾气。 驶出地下车库,骤然间天光大亮,长空辽阔,舒爽的风迎面而来,把纪颂书的长发吹得向后扬,像一面飘摇的旗帜。 她坐在副驾驶,还没反应过来,懵懵地问:“这是商刻羽的车诶,我们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叶青瑜大咧咧地摆手,“我经常开她车的,这车还有我的声纹呢,不然我怎么启动的。来,你也录一个,哪天你不高兴了,开着她的车就跑,这车最快能飙到480km/h,别说人了,风都追不上你。” 然而当她们抵达餐馆的时候,却被服务生告知,商刻羽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包厢里,商刻羽托着脸,坐在主位上怡然地吃餐前水果,手机一震,助理发来的消息:「商总,半年后婚礼的场地已经预订好,材料交由您的表妹转递给您。」 「嗯。」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慢悠悠地抬起眼,说:“你们好慢啊。” 纪颂书揉揉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叶青瑜习以为常,告诉纪颂书:“你把她当人形哆啦A梦就好了,任意门去哪里都快。”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秋末天色早早地暗下来。等她们吃完饭出来,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街灯柔和的光团稍稍抬起夜色的一角。风从街道尽头吹来,带着浓重的秋意。 一辆漆黑的车停在餐厅门口,是叶青瑜妈妈的司机来接她,她看向纪颂书,“我们顺路,可以送你一程,走吗?” 纪颂书悄悄地瞥了商刻羽一眼,摇摇头:“我跟她回去。” 叶青瑜看看纪颂书,又看看商刻羽,一脸恍然大悟,会心一笑,然后比了个OK我懂的手势,好心地提醒:“后天你还得上课,你俩节制点。” 纪颂书尴尬地耳朵发红。 叶青瑜走后,商刻羽默默注视着纪颂书,纪颂书一回头,她迅速移开视线,扬了扬下巴,“我可没有要求你跟我回家。” 纪颂书看向她:“那……要不要你跟我回家?” 商刻羽:“?” 商刻羽:“可以。” _ 电梯飞速上升,快要到达她家所在的楼层,纪颂书忽然有些紧张。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商刻羽,就是在路边昏倒被她捡到,那一次在电梯里,她也是这样紧张地跟在商刻羽身后。 那居然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等等,才两个月吗?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和商刻羽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你盯着我看什么?”商刻羽冷不丁问。 “啊、哦。”纪颂书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考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商刻羽看,完全把她当作了思考的支点。 她垂下眼,鼓起勇气问:“你有回意大利的计划吗?” 商刻羽轻笑:“还说没偷看。” 一下被揭穿,纪颂书索性破罐子破摔,心一横,脚一跺就问:“你定教堂干什么?” “为了我表妹的婚礼。” 纪颂书愣了一下,飞快地想起自己曾谎称是商刻羽的表妹,难道商刻羽在说自己? 不不不,她猛然又想起来,商刻羽是真有个表妹的,嘉达姑妈的女儿,叫什么来着……哦对了,米安达。没想到她那么英年早婚…… 她胡思乱想之际,电梯抵达目标楼层,门缓缓打开。 纪颂书领着商刻羽进家门,顺手把后者的指纹也在门锁上录了一份,作为自己悄悄在商刻羽车上录了声纹的回报。 还不忘吐槽:“下次直接进来,不要再派人到我家破门而入了,就算是为了帮我收拾行李也不可以。” “好。”商刻羽允诺。 关于今晚的睡眠计划,纪颂书已经安排好了。 这房子总共就两间大卧室,一间是裴纪月住过的,她自然不可能让商刻羽去睡,只能委屈她和自己挤挤了。 也不算委屈,自己都乐意给她当玩偶抱了。 纪颂书兴致勃勃宣布自己的安排,然而,商刻羽本人的态度却相当嫌弃。 她用手按了按床垫,眉心微蹙:“这是给人睡的吗?” “喂!”纪颂书不满地叫道,“你不乐意就去睡沙发,或者回你家去。” “是你先邀请我来的。”商刻羽指出。 “那你就不能对主人家的东西指指点点。”纪颂书回敬。 商刻羽沉默片刻,转身出门。 “你去哪?”纪颂书叫。 “睡沙发。” 令纪颂书震惊的是,商刻羽居然真的宁愿睡沙发而不愿意睡她的床,她半夜爬起来去卫生间,就看到商刻羽裹着条毛毯躺在沙发上,手臂垂到地下。 她小心翼翼帮人把胳膊塞回毛毯里,总觉得这样委屈商刻羽不好,索性自己也裹了条毛毯睡到商刻羽身边。 _ 隔天早晨,纪颂书是在床上醒来的,身边是一张清晰而漂亮的睡颜。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欣赏了一会儿,悄悄用手指在商刻羽鼻梁上滑滑梯,玩好了又觉得自己太幼稚太粘人,假装无事发生,翻个身继续睡。 可翻过身,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身下的床触感变化了,柔软而舒适,稳稳地托着她,几乎像个婴儿的摇篮,超级无敌爆炸舒服。 难道她的床垫超进化了吗? 纪颂书坐起身,惊觉连床的高度都变了,小腿差点没碰到地,简直毛骨悚然。 她跳下床,掀起床单一看,原先的床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款更厚、更柔软的床垫,上面标着她看不懂的意大利语。 商刻羽半夜派人给她换床垫了吗?她睡得太香,一点也没察觉。 不过,商刻羽挑的床垫可真舒服啊。纪颂书美滋滋地想,又躺回床上,滚回商刻羽怀里,打算美美睡个回笼觉。 然而,刚闭上眼,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把那份结婚协议藏在床垫底下。 现在,东西还在吗? 第58章 结婚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你走。◎ 睡意瞬间消散,纪颂书心里猛然一震,就从床上跳起来,悄悄抬起床垫一角,把手往底下试探。 半天,除了一手灰,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一下慌乱了。 结婚协议要是被商刻羽发现了,她要怎么解释?其实我不是趁人之危我只是怕你真因为我瞎了所以想照顾你一辈子又怕你不同意……不行不行不行,商刻羽会不会觉得她是想瓜分她的财产,所以骗她签这种东西?那她会立刻被商刻羽抓起来丢进医院或者其他什么鬼地方的。 纪颂书崩溃地抓乱了头发,又攥紧了手,低垂下目光,一眼都不敢望向睡在床那侧的商刻羽,生怕她下一秒就爬起来用凶狠的目光逼视她、质问她。 抱着头蹲在地上好一会儿,紧绷的大腿直发麻,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立刻又重燃起希望。 担忧则乱。她记错了,结婚协议并不是放在这一侧的床垫下,而是放在靠窗的那一侧,也就是,商刻羽现在正睡着的那一侧。 等商刻羽起床之后再去检查是更好的办法,但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一刻也没法等待,她害怕商刻羽醒来就会对她发难,那样她就完全处于被动的境地,任由对方牵着走。 得在商刻羽醒来之前就确认好东西是否还在原处。 可,这就面临一个难题。 要怎么在不惊动商刻羽的情况下,检查床垫底下的东西? 她想了想,决定采用最笨但最有效的方法。 她蹑手蹑脚绕到商刻羽那侧,爬上床,躺在商刻羽身边,然后装作不经意地用手臂、后背、屁.股去挤睡梦中的人。 她们对彼此的体温再熟悉不过,商刻羽并没有排斥她,被她一点一点地撬动了,逐渐往床的中心偏移。 就在她快要成功之际,一只手从背后把她的腰一把揽住。 “别乱动。”商刻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纪颂书心一跳,“你醒了?” “早就醒了,从你鬼鬼祟祟贴上来开始。” “哈哈。”纪颂书尴尬地笑了两声,迅速调整好心态,用一种近乎于撒娇的语气呢喃道:“我还是习惯和你一起睡。” “嗯。”商刻羽把脸埋进她颈侧轻嗅。 很快,纪颂书听到耳畔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带着热度的呼吸洒在耳际,痒痒的。 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觉得自己全身心被商刻羽浸润了,恍惚间,她也有些神志迷濛。 她甩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有更重要的事要确认。 在心里数过九百九十九秒,她确信商刻羽已经睡熟了,便悄悄探起身,从商刻羽的怀抱里挣脱出一些,把手往床垫底下探去。 摸到纸页的边缘,她不禁松一口气,但还不够安心,她用力把东西抽出来,借着室内昏暗的灯光检查一遍,捏住页角,竭力不发出声音的翻动、扫视。 没有丝毫异常,末尾商刻羽的签名依旧存在,这是一份有了一半效力的结婚协议。 唯一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纸有点热热的。 可能是床垫底下散热不好吧。纪颂书没有多想,正要把协议放回去,压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紧了,生生把她锁在怀里。 纪颂书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把纸页抱在怀里藏好,然后就被搂过来的手臂压得动弹不得。 她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生怕藏起来的东西被人发现了。 偏偏熟睡的人不太安分,那只手臂像是装了GPS定位一般,不停地上移,快要碰到她怀里的纸页。 纪颂书心砰砰直跳,像在进行微.操手术一般,一点一点地挪动怀里的协议,好不容易把东西转移到手臂下面,却不小心蹭掉了睡裙的肩带。 商刻羽的手正正好好就垂在那儿,指甲修剪得平整干净,指腹柔软,只是轻轻蹭过,就弄得纪颂书面红耳赤。 她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口,又颤抖着蜷缩起来。 …… 商刻羽被轻哼的动静吵醒了,同时察觉到指尖奇异的触感,立刻明白了纪颂书在做什么,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质问:“你把我当作什么?自己玩得这么开心。” 纪颂书吓得一激灵,反应更明显了,咬着嘴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商刻羽玩心大起,也不把手移开,反而捏住她,纪颂书原本就颤抖的声音只剩下气音,哀哀地求着:“你能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在梦游?” 商刻羽怎么会是任由她摆布的人,不顾纪颂书的抗议——如果瘫.软了身子哼哼也算抗议的话,又玩了好一阵,才放过她。瞥见纪颂书手臂下压着的纸页,也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坐起,出去洗漱。 纪颂书狼狈地擦干净自己,把协议塞回到床垫底下,心里还闷闷地冒着气。 她穿好衣服,堵在卫生间门口,问商刻羽:“要不要尝尝看我做的早餐?” 商刻羽看着她,她脸上有种愤愤的、叫人不要拒绝的气势,便点点头。 纪颂书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经常下厨,做点健康饭给自己吃或者给小夕带去,冰箱里蔬菜鸡蛋肉类一应俱全,做两份三明治绰绰有余。 她把眼神扫向料理台,盐也绰绰有余。 像之前每天早上给裴纪月准备早饭一样,她准备了两份口感分量完全不同的三明治。 野心勃勃把东西递给商刻羽,她坐在桌对面,歪着脑袋,撑着下巴,目露“凶”光,看商刻羽拿起三明治,一点没有犹豫,一口咬下去。 生平第一次,纪颂书在商刻羽脸上看到了恍惚,后者没有咀嚼,腮帮子都没有动一下,但表情已经足够说明她尝到了味道。 该怎样描述那要命的味道? 商刻羽像是石化了,好半天才讪讪地评价道:“你的厨艺很惊人。” 惊人。 商刻羽用了惊人这个词。 纪颂书扑哧一笑,大口大口咬着自己那份色香味俱全且加料很足的三明治,含糊地说:“我觉得很好吃呀。” 商刻羽望着她,目光中夹杂着可怜与同情。 “我给你雇个厨师吧,别再自己做饭了,味觉都出问题了。” 纪颂书:嘿嘿OvO 忽然一阵门铃响,纪颂书起身去开门。 红制服红帽子的快递员站在门外,递给她一个包裹,让她在快递单上签字,纪颂书光顾着回忆自己到底网购了什么,压根没注意递过来的“快递单”上一片空白。 签好字,她抱着包裹回到餐桌。商刻羽面前的三明治离奇失踪。她当然不觉得商刻羽会把三明治吃掉,往垃圾桶里一看,居然没有。 她诧异地眨眨眼。 商刻羽催促她:“拆快递吧。” 纪颂书拿小刀划开缠了好几层的透明胶带,打开快递,里面是一台电脑和许多资料。 商刻羽顺手接过来,解释道:“我今天居家办公,就让人把电脑送过来。” 纪颂书诧异:“我还以为会有助理专人帮你送过来,居然是快递这么亲民的方法。” 商刻羽笑而不语。 纪颂书忽然有种直觉,商刻羽隐瞒了什么,但一时间毫无头绪,只能先把这种情绪压下去。 “你家有没有安静一点适合工作的地方,比如书房?”商刻羽问。 纪颂书思索着。当初裴纪月装修这房子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在这里工作学习,一半以上的空间都被划给了两间大卧室,主卧里甚至还有一间豪华电竞房。 电竞房有大桌子,有配置极高的电脑,有像书一样排列在架子上的游戏卡带,四舍五入也是个“书”房。 她向商刻羽点点头,就领着人进去。 很正常的一间房间,暖色调,木质的家具,书桌、多屏大电脑,柜子里摆满了漫画、小说和手办。 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商刻羽随手开了灯。 霎时间,七彩变幻的灯光从天花板四角射出,伴随着一阵激昂挑.逗的音乐声,整间房间瞬间改变,她们如同置身灯球闪耀的迪斯科舞厅。 商刻羽微微抽了抽气,看向纪颂书:“你确定要让我在这里工作吗?” 纪颂书一阵手忙脚乱,她完全不知道裴纪月的电竞房还有这样离奇的机关,胡乱地往墙上开关按去。 不仅没关掉,天花板上还缓缓降下一个幕布,投影仪亮起,开始放起奇奇怪怪的小电影。 她尖叫一声,四处乱按,终于运气爆发,把一切恢复原状。 又冲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日光晒进来,尴尬地冲着商刻羽笑:“刚刚都是你的错觉,你什么也没有看到,现在这样可以吗?” 商刻羽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到电脑桌边坐下。 桌上原本的键盘太碍事,她拉开抽屉,想把键盘先收纳起来。 可看到抽屉里的东西,她的表情有些古怪。 “这房间里都是你的东西吗?”商刻羽问。 纪颂书不明白商刻羽为什么要问这个。之前她在圣诞树下拆出来的大部分礼物都被她摆到了这里,所以她点点头,承认了。 商刻羽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挑眉看向她。 纪颂书奇怪地盯着商刻羽手里的东西,粉色的,形状类似一个玉如意,顶端有一个突出的小口。 “这是什么东西?” 纪颂书真的不认识。她成长至今,遇到商刻羽全无经验,自然对这种东西没有概念。 商刻羽欲言又止,纪颂书脸上的表情那么迷茫、那么纯真,不像是演的。 但,她之前骗自己是裴纪月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天真。自己该知道的,眼前这个人演技那样好,面对眼下这样尴尬的局面也能表演得滴水不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她手里这东西,不止她手里这一个,在抽屉里满满都是,拆封了的、没拆封的,振dong的、shun吸的、像口红的、像五角星的,简直琳琅满目、形态各异,功能和特点都在包装上写得直白,真是一应俱全。 抽屉里还留着没扔掉的快递盒,上面的收货人分明就是纪颂书。 商刻羽走到纪颂书面前,把那东西逼到她眼前,“你自己买的东西,你真的不知道吗?” 纪颂书依旧摇头。 看商刻羽的表情,她大概能猜到这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但这个形状,她实在没法联想到这是什么,体温计吗?也没地方显示温度,还是比较隐蔽的筋膜枪? 于是,她问商刻羽:“这是什么?你能给我示范用一下吗?” 商刻羽几乎要气笑了。这个人,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伸出手揪揪她的脸颊肉:“我不介意你用这些东西,但你没必要瞒着我,这再正常不过了。” 纪颂书完全不知所云。 揉揉脸颊,她走到抽屉边,向里看了一眼,包装上那些直白的话语,让她一瞬间反应过来,如遭雷劈。 可恶的裴纪月,买这种东西居然用她的名字作收件人!太可恶了吧!难怪有时候小区里的大妈会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以后她买奇怪的东西也要用裴纪月的名字! 不过,她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要买? 她才不想平白无故替裴纪月背锅,计上心来,拿起那快递盒,对商刻羽狡辩道:“桑桑,这些真不是我买的。你看快递上的名字是纪颂书,不是我。” “哦。” 商刻羽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那为什么东西会在你家里?” 纪颂书硬着头皮解释说:“颂书她是我的好朋友,她家里管得比较严,这些东西她没法买,所以就寄到我这里。” “那这些拆封的是?” “额,她在家不方便用,所以都到我这里来。” 越说越扯了,纪颂书有种在给自己造谣的感觉,手心里全是汗。 “但你刚刚说这里是书房,”商刻羽一顿,“难以想象你对书房的理解居然是做这种事的地方。” 纪颂书没法反驳,只是咬唇,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乞求她不要再继续这个令人难堪的话题,她真的一句也编不出来了。再说下去,她就要变成自己的前女友了。 商刻羽看出她的崩溃,终于打算放过她,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向了一个更危险的地方。 “你和纪颂书关系可真好。” “啊?嗯,是呀……”纪颂书很没底气地应着。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她?” 商刻羽微笑地盯着纪颂书,那眼神看得她发毛,有种被扒.光了的感觉。 “没有这个必要吧!”纪颂书几乎要炸毛了,随口扯道,“颂书她性格比较内敛,很怕生,见了陌生人说话就结巴。” 商刻羽微微蹙眉,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我是陌生人?” 纪颂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对她来说是的。” 商刻羽不说话了。 她沉默地盯着纪颂书好一会儿,快要压不下心底疯狂翻涌的、浓烈的情感。 她真想摇晃纪颂书的肩膀,对她说: 你真是个拙劣的骗子。 你为了骗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你骗我签了结婚协议,却说我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不过,没关系。 因为我也骗了你。 你床垫底下藏着的东西已经被我拿走了,放回去的只是一份复印件。 你没有记得我说过的话,不要在白纸上签字。 现在我们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婚姻关系,只是你不知道。 和你妹妹的约定也不过是哄小孩子的游戏,我会暂时陪她玩,但无论最终你告不告诉我你的真名,结局都是一样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你走。 从来没有。 我们的婚礼会无比盛大,在风原的深湖之上、在那不勒斯的火山之巅、在罗马的万神殿、在巴黎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在雷克雅未克管风琴形状的中心教堂…… 只是这些,你都还不知道。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接下来,我要吻你了。 纪颂书感到唇上一热,商刻羽的脸无限放大,她一无所知地勾住眼前人的脖子,心里还做着遮掩过去的梦,更热烈、更动.情地迎上去。 第59章 你在害怕 ◎我们是合法关系◎ 周一的早上,纪颂书是被商刻羽叫醒的。 她起来的时候,睡眼惺忪,长长的睫毛颤动,脸上一片迷茫。她甚至记不起来昨天做了什么,似乎和商刻羽接了个吻,一天就结束了。 商刻羽不会给她下.药了吧。她突发奇想。 闻言,商刻羽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说:“你昨天看了一下午《从0到1》,一边睡一边看,最后说梦话告诉我,你总结出来了‘终极定理’,从0到1靠的是反.攻。” 纪颂书尴尬地捂脸,被商刻羽拉着去洗漱,说要迟到了。 今天是讲座的最后一场,商刻羽顺路送她去学校上课。 纪颂书坐在副驾驶上,吃的是商刻羽聘来的厨师做的早餐,芝士牛肉太阳蛋帕尼尼,比她在麦麦吃过的好吃。 她小心翼翼用包装纸兜着吃,以防弄到商刻羽车上。商刻羽本人却不是很在意,只是嘱咐她“别噎着”。 车开过一个转角,遥遥地可以看到校门了。纪颂书赶紧收好早餐,从后座拿过书包,说:“我在这里下就好,你这个车太显眼了。” “裴家大小姐从豪车上下来很奇怪吗?”商刻羽问。 “从豪车上下来不奇怪,但从商总您的车上下来,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没关系?”商刻羽反问。 “我是怕别人误会我们有金钱交易关系。”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包.养关系。 商刻羽向右打方向盘,找了个人少的角落靠边停好。 临下车前,纪颂书瞅了瞅商刻羽,看她嘴唇紧抿,似乎是不大高兴,犹豫了一下,迅速凑过去吻了吻商刻羽的唇角,偷袭成功正打算撤退,商刻羽抓着她的肩膀不让她逃走,用力咬了咬她的唇,像是故意要弄伤她。 纪颂书捂着嘴,唇上火辣辣地疼。她不满地瞪了商刻羽一眼,背着书包飞快地跑走了。 半个小时后她和商刻羽再见时,她们已不是在车上分别时黏.糊.糊接吻的恋人,而是台上宣讲经验的成功校友,和台下无所事事除了听讲座什么都干的学生。 纪颂书趴在那儿,戳戳手机屏幕。她发现每次听讲座的时候,她给Sky发消息,对方都不会回她。 听得真认真啊。肯定是个好学生。 她也就不在课程期间打扰她,在朋友群里聊得热火朝天,这是个三人小群,司夏、纪颂书,还有叶青瑜。 Summer:「友友们,please帮我抢票!XXX的演唱会,十二点开抢,位子越前越好,看台也行[链接]」 Summer:「记得先填好观影人!@ReadRead@出于蓝而胜于蓝」 ReadRead:「OK」 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用抢吧,我记得XXX背后的经纪公司,羽书集团是大股东。该你上场表演了@ReadRead」 Summer:「啥?我没懂。」 ReadRead:「……」 纪颂书赶紧去私聊叶青瑜:「你别把我和商刻羽的事往外说!」 叶青瑜的消息一条条往外冒。 「啊?司夏她还不知道吗?」 「上次她跟我说商刻羽讲座之后来找你,我还以为她已经知道你和商刻羽的关系了。」 纪颂书回:「我只跟她说了商刻羽是你发小。」 「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滑跪道歉orz」 「消息我已经撤回了╥﹏╥,还能抢救一下吗?」 「算了,直接告诉她吧。」 纪颂书切回群里。 ReadRead:「@Summer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冷静。」 Summer:「我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ReadRead:「商刻羽是我对象。」 阶梯教室角落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全场目光瞩目。讲台上的商刻羽也顿了一顿,目光搜寻着声音源头。 “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没有。”司夏一脸惊慌,疯狂地摆手。 商刻羽没再追问,挥挥手让她坐下了。 群聊里。 ReadRead:「你还好么?」 Summer:「非常好,因为我的朋友一个是富婆,一个傍上了富婆!」 Summer:「我真没想到,没想到羽书集团的书是咱纪颂书的书![抱大腿.jpg]」 纪颂书一愣,真是好巧。 那么多字中,商刻羽偏偏选中了“羽”和“书”,简直像是故意的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商刻羽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切。 又觉得不太对。如果商刻羽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名,为什么要继续陪她自己演?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吧。 她甩甩头,把这个想法丢开。自己在这胡思乱想也没用,一会儿讲座结束了直接去问商刻羽吧。 _ 讲座结束,掌声雷动。 纪颂书坐在位子上没有动,目光牢牢锁定着讲台上的商刻羽。她被学生们团团围住,仿佛深受爱戴。 一股脑往教室门外涌的人流中,司夏逆流而上,从人群中挤过,挤到纪颂书身前,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摇晃。 “念念,演唱会门票的事,拜托了!” “我试试看吧。” 司夏顿了顿,视线奇怪地盯着纪颂书,问:“念念,你脖子上是什么东西?” 纪颂书一摸脖子,“什么都没有啊。” “不是,有一块红色的,你自己照镜子看看吧。” 纪颂书打开前置摄像头,歪过头,照了照自己的颈侧。 那是一个深红色的吻.痕。 救命!难道她顶着这么一个痕迹进入校园,还听了一整场讲座?纪颂书崩溃地抱住头,结结巴巴地向司夏解释说昨晚被超级大蚊子咬了,一面拼命搜寻着记忆。 商刻羽是什么时候亲的? 她仔细回忆着。 哦,想起来了。 昨晚她收拾掉裴纪月那一堆玩具,拆封了的全丢裴纪月衣柜里,没拆封的自己收着。 半夜实在好奇,悄悄摸下床,拿了一个试一试,没想到不仅找不到位置,声音还大得像拖拉机,吵醒了商刻羽,被按进被子里亲了好一会儿。大概是那时候留下的痕迹。 她的脑袋完全冒烟了,把脸深深埋进手臂里。 包装上明明说的静音!虚假宣传! “你怎么了?”司夏看纪颂书的反应奇怪极了。 “我没事。”纪颂书哭丧着脸说。 “好吧,你说没事就没事,一起吃午饭吗?” “我等商刻羽,你先走吧。” “ok,那明天见。” 等人走了,纪颂书悄悄从书包里摸出一只护手霜,死马当活马医,抹了一大坨到脖子上遮盖痕迹,把手机架桌子上当镜子,确保一点红色都看不到才安心。 下次不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了。她告诫自己。 抬头望望讲台上的商刻羽,身边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靠得最近的一个人有些眼熟,纪颂书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是班长。 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站在一起,让她万分难受,就像满心欢喜剖开一个西瓜,却发现红瓤上的黑点不是西瓜籽,而是虫子一般。她索性撇开脑袋。 又过了十分钟,下节课的上课铃打响,教室里的学生几乎走完了,只剩下坐在后排撑着脸等待的纪颂书和商刻羽身边站着的班长。 她到底有*什么事能和商刻羽说这么久?纪颂书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背起书包就往下走。 走到门口,能听到商刻羽和班长对话的地方,她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扶着门框听了一会儿。 “你有求知的精神,这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很宝贵。”商刻羽冷静的声音。 “谢谢商总!”班长激动的声音。 就算知道商刻羽那句夸赞只是对后辈的官方回复,纪颂书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商刻羽从来没这么夸过她!对她坏得很,老说她是笨蛋,或者一句话绕八百个弯表达出来,叫人听也听不懂,总觉得话里有话。 一面在心里疯狂吐槽着,她一面还竖着耳朵偷听讲台边两人的对话,前后脚跨在门槛上,路过的保洁阿姨奇怪地看着她,还以为是她手被胶水粘在门框上了,好心来帮忙,她赶紧挥挥手表没事不用。 这段对话的尾声,是她听到商刻羽答应给班长一个实习名额。 纪颂书翻了翻眼睛,扭头就走。 她气冲冲跑下楼梯,一连跳了好几级,落地时脚踝一别,差点扭伤。她心有余悸地活动活动脚踝,深呼吸一下,冷静下来了。 说实话,她真不希望商刻羽对她讨厌的人表示认可。 但她并不打算去吹什么耳旁风,哪怕对方是她讨厌的人,也没必要去毁掉别人努力得来的东西。 她理了理衣摆,走出教学楼。 身后有个声音叫她。 “纪颂书。” 纪颂书转过头,看到班长的脸,顿时心里燃起一阵烦躁。 她快速别过头,假装没看到,继续往前走。 “纪颂书!”班长更大声地喊她,同时脚步声匆匆逼近,显然是在追她。 纪颂书也加快脚步,想把人甩掉,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扯住手臂,用力一拽,差点摔到地下。 “你别跑,我有话跟你说。” 班长面无表情,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冷酷。她的手抓得很紧,弄得纪颂书手臂隐隐作痛。 纪颂书皱皱眉,甩了几下没甩开:“放开我。” 班长松开手,双手举起作投降状,但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挑衅。 “你不会要去和商总告我的状吧。” 纪颂书倒吸着气,揉揉手臂上的红痕,抬眼瞪她:“你什么意思?”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你从商总的车上下来。” “哦。”纪颂书淡淡应了一声。 “我还看到了你亲她。” 班长挑起眉一笑,扬扬手机:“我全部都拍下来了。” 随即按下播放键。 挡风玻璃后,副驾驶座上的女孩主动凑过去吻驾驶座上的女人,随后推开车门下车。 画面清晰地拍到了迈巴赫的车标和纪颂书的脸。 真是“完美”的聚焦。 纪颂书沉下脸,冷冷地盯着她,“你想干什么?” 班长微微偏头,笑起来。 “我只是想提醒你,像你这种漂亮的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动歪心思的好。” “歪心思?” “爬商总的床。” 纪颂书好笑地看着她,爬商刻羽的床?反了吧,商刻羽住在她家里,分明是商刻羽爬她的床。 纪颂书不说话,班长还以为她是被揭穿了无言以对羞愧难当,更洋洋得意,一声冷笑道:“难怪你能拿到羽书的奖学金,原来是靠卖.批.得来的。” “闭嘴。” “你们的照片可在我手里,你觉得你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去爬老板的床曝光了,会有人站在你这边吗?” “靠出.卖.身.体抢占别人的名额,你就不配进风大!” “我没有抢别人的东西。”纪颂书高高扬起下巴,带着一种骄傲,“我的成绩在前3%,你的成绩在前5%,排序来说本就是我拿奖。不要太高估自己了,你之前能擦线拿国奖,只是因为我没有参加评选。” “你……”班长咬牙切齿,气急败坏。 纪颂书懒得和她废话:“把视频删掉。” “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删掉。” “什么事?” “为我创造机会接近商总。” 纪颂书皱皱眉,有些不大礼貌地说:“恕我直言,如果你是打算色.诱,你没有机会。” “你——”班长气得跳脚。 正巧这时候,一辆火红的跑车在她们身边停下。 一看到商刻羽,班长的脸上立刻焕发出光彩,恭敬又期待地叫了一声:“商总。” 商刻羽一眼也没有正视她,向纪颂书扬扬下巴,“上车。” 纪颂书转身要绕去副驾驶,班长急忙拽住她,“刚刚你答应的事,别忘了。” “放手。” 商刻羽紧紧盯着班长拽住纪颂书的手,目光阴冷,语气里带着警告。 班长立刻松开手,脸上带着假笑,一直目送车辆消失在转角,才愤愤地啐了一口。 _ 纪颂书坐在副驾驶,还在回想方才的事,越想越气,说她卖.批?她拿商刻羽的手指当玩具的时候那家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要想让她帮忙给商刻羽牵线搭桥?做梦! 商刻羽看她脸上表情风云变幻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班长她——” “这件事啊,我已经知道了,卡洛塔会解决好的。” “嗯,好。”纪颂书点点头。交给商刻羽解决,她很安心,但又想起什么,她嘱咐一句,“别太狠,别让她断手断脚的,也不用到退学那地步,让她以后不敢找我麻烦就行。” 商刻羽欲言又止:“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印象?” 纪颂书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她脸上淡淡的笑意。 “无所不能的形象。” 商刻羽很受用。 另一边,卡洛塔在班长面前站定,自我介绍道,“班小姐,我是商总的管家。” 班长一愣,有些诧异纪颂书居然这么听话,办事情这么快。 她对着卡洛塔微微一鞠躬,面颊因激动涨红了:“很荣幸见到您。” 卡洛塔微微一笑:“不用感到荣幸,因为我是代表羽书集团法律部来找你的。” “商总和纪小姐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婚姻关系,请不要随意造谣、传播,请把你手机的照片、录影等一切相关内容删掉,否则,立刻会有律师函递到你手上。” “另外,实习名额你不用担心,羽书集团及旗下所有子公司将对你永不录用。” _ 这面,纪颂书还在商刻羽犟嘴。 她歪过头,指着颈侧的吻.痕,大声控诉:“你看,你搞出来的印子,今天都不知道被多少个人看到了,早上出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商刻羽分辨了一会儿,淡淡道:“你脖子上什么也没有。” “那是因为我抹了好多层霜盖住了!超级大一个痕迹,还是我朋友告诉我的!我就顶着这么一个东西过了一上午!”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崩溃。 “好吧。”趁着红灯,商刻羽停下车,转身注视纪颂书,“我给你一个报复我的机会。” “真的?”纪颂书怀疑地问。 商刻羽认真的点点头。 “什么都可以?” 商刻羽依旧点头。 生怕她反悔似的,纪颂书赶紧说:“那我要把这次机会存起来,以后我‘报复’你的时候,你不许生气。” “过期不候。”商刻羽相当冷酷无情,“我只给你三秒钟。” “喂喂喂,等等!” 也顾不得什么了,纪颂书扑过去,胡乱地拨开商刻羽颈侧的长发,把脸埋进去,鼻尖轻轻地摸索着,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无法克制的冲动。 完全凭着本能,她一口咬上去,不知轻重,隐约尝到了一点腥甜的痕迹,顿时口舌生津,蜷起舌头仔细地舔.舐。 她听到商刻羽的吸气声,很疼吗?应该吧,自己好像咬得很用力,她恍恍惚惚地想着,但一阵难以言喻的澎湃的浪潮让她没法克制自己。 分开的时候,她低低地喘着气,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垂着目光,只敢飞快地飞起几眼偷看商刻羽。 “对不起,我好像下口重了一点……” 商刻羽眯着眼,脸上并没有不虞,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她向纪颂书伸出手,掌心蹭蹭她的脸颊,用大拇指轻柔地抹掉她唇角的血迹。 然后,微微一笑。 _ 隔天早上,纪颂书被手机的振动声吵醒,她收到了商刻羽发来的实习名单。 她粗略扫了一眼,上面大部分的名字她都不认识,专业也很杂,学什么的都有。 挨个看下去,“裴纪月”也榜上有名,直接被分配到了总裁办公室。 真是毫不掩饰啊,纪颂书腹诽着,一面还是忍不住勾翘起唇角。 目光继续向下,倏忽间她的笑容消失,嘴角僵住了。 名单上还多了一个人。 纪颂书。安排的岗位是助理研究员。 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在上面?纪颂书瞳孔地震,惊恐地思索了一会儿,细思恐极,越想越心惊肉跳,昨天司夏不经意的发言又浮上心头。 商刻羽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一刻也等不及,她一通电话打给商刻羽。 一接通,她先声夺人: “喂,商刻羽,你往实习名单上加我的名字也就算了,为什么把颂书的名字也加进去?” 商刻羽的声音漫不经心: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你的好朋友,刚好看到她的名字,就顺手带上了。” “可你都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也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你不需要主动接近她。我不喜欢你毫无边界感地入侵我的生活。” “你到底是不喜欢,还是在害怕?” 听到商刻羽这句话,纪颂书呼吸一滞。 “我害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强撑着。 商刻羽的轻笑从电话的那端传来,像是羽毛轻轻搔.过肌.肤,激起纪颂书一阵颤栗。 她扣紧了手心,胡乱地说道:“好吧,我向你坦白,我是在害怕。” “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我胆小、自私、懦弱、善于欺骗,我是特别特别坏的人。我怕你见到我的朋友,了解我的过去,了解我的本性,就会讨厌我。” 纪颂书的声音哽咽。 电话对面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夹杂着不甘与无奈。 “不会讨厌你的。” “纪颂书会在实习名单上,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她拿了羽书的奖学金,就是要入职实习一段时间,否则会收回奖金,这是写在奖学金规则里的。” “什么?!”纪颂书爆发出一阵惨叫。 第60章 结婚礼物 ◎这里有监控◎ 纪颂书不是拿不出钱,但已经拿到手的奖学金,再想让她吐出来,她不甘心。 于是,为了在商刻羽身边潜伏,也为了保住已经进入口袋的三万块钱,纪颂书不得已接受这两份实习offer。 入职的前一天,临近睡觉时间,她闭上眼,忽然从床上跳起来,“啪”地打开灯。 她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可以决定未来几天命运的事—— 她还没决定好明天穿什么。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第一印象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别人对你的态度。纪颂书想给未来要共事的同事、老板留下一个好印象。 ……哦,老板不用,商老板甚至见过她没穿衣服的样子,暂且忽略不计。 她把衣柜里、压箱底的衣服一件一件刨出来,上身试穿,黑白灰的衬衫长裤太成熟太老气,色彩斑斓的背带裤又太活泼太显眼,和职场氛围格格不入。 最后衣柜里空空如也,床上堆满衣服,她还是没拿定主意。 纪颂书苦恼地一闷头,咬着唇犹豫了一下,人往床上一躺,手随便一点,就给商刻羽拨了个视频电话。 看屏幕变成拨打中,她忽然又后悔了,深更半夜的,多打扰人休息,商刻羽那么容易失眠的人,万一刚睡着就被她吵醒怎么办? 她还没来得及取消拨打,电话铃一声都没响够,电话就被接起来了。 画面里商刻羽正在擦头发,湿漉漉的黑发一缕一缕地黏在白皙的脸上,浴袍挂在肩头,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上面有一圈深刻的、烙印般的牙印。 那是自己留下的痕迹。 纪颂书忽然脑袋发热,一瞬间连自己打电话是为了什么都忘记了,就那么呆呆地盯着那个痕迹。 对面长久地没有说话,商刻羽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装哑巴吗?” 纪颂书回过神来,手一抖,手机砸在鼻梁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商刻羽那边只看到纪颂书的脸忽然放大,还以为她表演完哑巴模仿秀之后,要开始隔着屏幕飞吻,结果屏幕一黑,就听到一声响彻房间的惨叫。 “啊!” 然后一阵呜咽和委屈巴巴的语气。 “和老板打电话把鼻子砸歪了算是工伤吗?” 商刻羽挑起半边眉,“当然不算,公司为了招你可是交了笨蛋税的。” “什么笨蛋税!你就乱说吧!”纪颂书对着屏幕那头张牙舞爪,“我打来是想问你,上班要穿成什么样比较合适?” “有哪些选项?” “你等等。”纪颂书从床上爬起来,双手脱掉睡裙,换上手边的白衬衫。鉴于手机摄像头的范围只有那么大,她就只套了个上半身,光着两条腿展示给商刻羽看。 商刻羽让她转了个圈,全方位地审视了一遍,点评道: “虽然你是来当我的助理,但我还是建议你上班的时候穿上裤子。” 纪颂书:“……” 纪颂书:“我当然会穿!” 商刻羽(鼓掌):“那真是太好了。” 纪颂书:“……” 接下来,纪颂书在商刻羽的指导下,把衣柜里的每件衣服都试了一遍,一直试到凌晨两点半,直接定下了未来一周的穿搭。 至于下周?商刻羽说不用那么麻烦,她会派人搭配好送来。 _ 入职当天,纪颂书穿着CEO钦点的衣服来报道了。 不幸的是,“裴纪月”和“纪颂书”被安排在同一天入职,还是同一个时段,上午九点半。 但幸运的是,后者的工位在四十二层,商刻羽的办公室在四十五层,只差三层。 只要她上下楼足够快,她就可以同时穿梭在两个岗位上,理想条件下,她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工位上——如果她上下楼的速度能达到光速的话。 事实上,她只能和总裁办的HR请一会儿假,先去四十二楼办完入职,被主管带着向同事打一圈招呼,然后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吭哧吭哧往上爬三楼,到总裁办再办一次入职。 到了地方,站到人脸识别仪器前,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脸和裴纪月的对不上。 机器不停地报着“识别失败”,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来来回回地飘荡着,纪颂书尴尬地搓搓手,有些局促地想要解释自己“整容”了。 好在商刻羽的助理及时来为她解围,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惊奇地发现,这位宋助理就是上周末让她转交资料的那一位,顿时倍感亲切,鼓起勇气和对方套近乎。 对方却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言语间极其官方且公事公办,只把她当作一个刚入职的实习生。 自己长得有这么大众脸吗?纪颂书摸摸自己的鼻子眼睛,有些纳闷。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本来就是来实习的,不因为她和商刻羽的关系被特殊对待,正合她意。 宋助理领着纪颂书前往她的工位,走着走着,纪颂书忽然觉得这个方向有些熟悉,她似乎来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升起。 “请问,我的工位在哪里?”她问。 宋助理停下脚步,不是为了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 她们面前是一扇熟悉的办公室大门,上面挂着牌子。 「CEO办公室」 “你是商总的贴身助理,商总把你安排在她的办公室里。”宋助理微微一笑。 纪颂书如遭雷劈。 她的位置在商刻羽的办公室里???还有这个贴身,要有多贴身??? 真是天有绝人之路!她要怎么随时切换身份,跑去四十二层工作?那边挂的是她真正的名字,她可不想第一天实习就旷工。 带着满心崩溃,她被带进商刻羽的办公室。 商刻羽抬起头,用一种淡漠而陌生的眼神望她一眼,挥挥手让助理离开。 关门声过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商刻羽放松地往后一仰,偏过头上下打量她一会儿,随后轻轻点头:“我的眼光不错。” “你选的衣服确实好看。”纪颂书答。 商刻羽点点自己对面的桌子,“那是你的位置。” 她的办公桌斜对面,新添了一张桌子,桌面上摆着一盆白玉虎皮兰。 纪颂书看了一眼那位置,只觉得那像是女皇身边的小丫鬟挨骂专座,并不过去,而是走到办公桌前,撑着桌子对着商刻羽笑眯眯甜滋滋地喊:“老板~” “嗯?”商刻羽抬眼看她,眉眼盈盈,纪颂书竟从中看出了几分莫须有的期待。 于是,她飞快地凑过去,亲了一下商刻羽的脸颊,然后说: “坐你对面,时时刻刻被你盯着,我没法专心工作的,我怕我忍不住,这里毕竟是你的办公室,被人看到了我们……影响不好。所以,我能不能换一个位置坐?” 商刻羽不自然地梗了梗脖子,正色道:“我不是雇你来和我谈办公室恋爱的。” “哦,好哒,老板。”纪颂书乖巧地后退几步,和她保持相当一段距离。 商刻羽把桌上的一份文件往前一推,“今天上午把这个处理掉,不懂的就问宋助理。”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至于坐在哪儿,随便你。” 纪颂书欣喜地点点头。 “但如果我找你,你必须随叫随到。” “Yes,Madam!”纪颂书敬礼。 得到商刻羽的许可后,她抱着资料“噌噌噌”跑下三层,回到四十二层的工位上。 坐在她旁边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姐姐,从一开始,她就给纪颂书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她是这样自我介绍的: “你好,我姓牛名马,叫我牛马就好。” 纪颂书震惊地后退半步,真的有家长给孩子起这么草率的名字吗? 结果“牛马”姐姐扑哧一下笑出声:“开玩笑的,牛马是我在上家公司的花名。我叫向慈之。” 纪颂书默念了一遍,想辞职?只比牛马好那么一点。 她尊敬地叫了声“慈姐”。 “喊我大牛马就好,”向慈之拍拍纪颂书的肩,“以后你就是我带的小牛马了,我们一起纵横牛马界。” 此时,小牛马纪颂书一路连跑带跳地三层楼回到工位上,气喘吁吁。 向慈之奇怪地看着她:“上个厕所有这么累吗?” 纪颂书勉强一笑。 向慈之也没在意,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要多锻炼,上班以后之后身体会越来越虚,工位是猝死的圣地。想当初,我刚上班的时候是多么年轻有朝气,现在我就是一个结节组成的人。” 纪颂书吓得直摇头,顿了一下,又猛地点了点头。 向慈之向她笑笑,揭过这个话题,说:“你上午先把我发你的资料看一下,下午带你做任务。” “好的,谢谢慈姐。” 纪颂书埋头在电脑前,专心地浏览着一堆学习材料。但商刻羽简直是个麻烦制造机,时不时就要她过去一趟,她不停地上上下下爬楼,真到了楼上又只是些倒水送东西的事,她认命地奔波着,最后大腿根都开始打颤。 她相信,长此以往,自己一定能练出一身强健的肌肉。到时候她一定要把商刻羽蒙在被子里打一顿,然后再亲一下作为补偿。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六点,按理说是下班时间,但组里没有一个人动,她也不好意思独自早走,生生待到了八点。 慈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她解释到八点能拿加班补贴所以大家都会多待一会儿。 纪颂书点点头,也背上包,跟着一起去等电梯。漫长、煎熬的一天终于结束,她要回家好好睡一觉。 “叮——” 她运气很好,一秒都没等,电梯门缓缓打开,纪颂书一面低头刷手机,一面跟在慈姐身后往电梯里走,就听到身前的人叫了一声:“商总好。” 纪颂书抬起头,和商刻羽探究的视线接触了,商刻羽似乎想说什么,她浑身一凛,赶紧用眼神制止,又飞快地瞥一眼慈姐,发现她忙着发消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和商刻羽的暗潮涌动,默默松了口气,更往电梯角落靠了靠,和商刻羽保持距离。 电梯下降的十几秒简直度秒如年,她真怕商刻羽说点什么不该说的,那她都不知道如何面对慈姐了,难道要坦白和她说:其实我是你老板的女朋友,你也可以称呼我为老板娘……吗? 电梯停在一楼的时候,向慈之走出电梯,纪颂书自觉地没有下去,她知道商刻羽要去B2层的地下车库,自己还是跟着商刻羽比较明智。 电梯门再度合上,纪颂书松懈下来,主动凑到商刻羽身边,用脑袋蹭蹭她的肩膀,低声说:“麻烦在公共场合都和我假装不熟,谢谢。” “电梯里有监控。”商刻羽。 纪颂书触电般蹿开。 出了电梯,纪颂书和商刻羽隔了足足有二十米远,明明是跟着她回家,却表现得像是在尾.随左顾右盼好一会儿,才偷偷摸摸开门上车。 进到熟悉的环境,沾上副驾驶舒服的真皮座椅,一天的疲惫瞬间爆发,她伸了个懒腰,开始闭目养神。 “第一天实习感觉怎么样?”商刻羽一面启动引擎,一面问。 “还好吧。”纪颂书打着哈欠,慢吞吞说。 “以后每天中午午休到我这里来。” “嗯嗯嗯……” 只得到一串迷迷糊糊的哼.唧,商刻羽扭头一看,人已经在副驾驶困得乱七八糟了,手盖在嘴上,似乎是哈欠打到一半忘记放下了。 商刻羽盯着女孩微颤的睫毛,心下一动。有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她还没有做。 于是,她调转方向,向另一个路口驶去。如果纪颂书醒着,她会发现这条路非常、非常地熟悉。这么多年来,她走过无数次。 半小时后,车停在裴家的别墅前。 商刻羽把熟睡的纪颂书留在车上,自己一个人下车。 她的脸是最好的通行证,没有人敢阻拦她,她就那么昂首阔步、独身一人闯入裴家。 “纪兰,联姻的事我答应了。”她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纪颂书的姨妈,纪兰从二楼走下来,喜笑颜开,“商小姐,没想到你——” 商刻羽不耐地打断她:“我这次来,是要和你谈谈,关于我和纪颂书的婚期。” 听到纪颂书的名字,纪兰脸色一变。 “商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要和你联姻的是我的女儿,她姓裴。” 商刻羽紧紧地直视着她。 “但你姓纪,纪颂书姓纪,裴氏原本也姓纪,不是吗?” 纪兰哑口无言。 “记得给念念准备结婚礼物,否则我会亲自来向裴氏讨的。” “如果我亲自来取,拿走多少就看我心情了。” 丢下这句话,商刻羽就向门外大步走去。她不是来和裴家商量的,这是通知。 60-70 第61章 自己真是完蛋了 ◎不可以打扰别人接吻!!!◎ 纪颂书醒来的时候,车还在路灯下行驶,明明暗暗透过玻璃窗照下来,像在光阴里循回穿梭。 纪颂书打了个哈欠,问商刻羽:“我睡了多久?” “四十分钟。” “那怎么还没到家?”纪颂书揉揉眼睛,辨认眼前的路,“回你家还是我家?” “我家。”商刻羽答,“这段时间你住我这里吧,我去公司把你捎上。“”哦,好。”纪颂书又打了个哈欠,这一天她格外的疲惫,一半是因为同时兼顾两项工作,另一半是过大的运动量,身体上的疲惫锁住了她,她好久没有爬这么多层楼了,腿软得像两根面条,现在搁在座椅上像是煮软了浮起来。 下了车,她一走动,姿势扭曲。商刻羽家有个电动按摩椅,她见到如同见到了救星,飞身一扑。 “好~~舒~~服~~呀~~” “商~~刻~~羽~~你~~要~~一~~起~~来~~试~~试~~嘛~~” 她的身体在按摩椅上不停抖动,声音也跟着抖。 商刻羽好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去洗澡,今晚早点睡吧。” 又在按摩椅上抖了十几分钟,纪颂书觉得自己恢复了元气,一站起身,靠自己的腿直立行走,又发现通通是幻觉。她磨磨蹭蹭去洗澡,披上睡裙跑到商刻羽房间给她弹了一会琴。 然后,在商刻羽捉住她之前,她闪身进了对面的房间,就是那间挂着猪猪看书门牌的房间。 虽然和商刻羽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能每天和商刻羽睡同一张床。 白天给老板干活,晚上还要给老板陪.睡,这也太不人道了! 关上门,她飞扑上床,打了个滚,迷迷糊糊就要睡着。忽然胯骨一震,低头一看,原来是压到了手机。手机在振动。 屏幕亮起,上面是姨妈的消息。 「好久没见你了,明天回家一趟吧。」 纪颂书略略诧异,但明天还要实习,便回: 「抱歉,姨妈,我明天有点事,后天回去可以吗?」 实习生不需要每天到岗,后天她是空闲的。 对面很快追问:「明天你有什么事?」 纪颂书:「要和商刻羽约会。」 她不是很想透露自己在商刻羽公司实习的事。想到商刻羽……倏然间,她脑中又浮现出她的话。 裴家只有她一个正统继承人……吗? 怀着一份懵懂而深沉的思绪,纪颂书抱紧了怀里的被子,把脸在枕头上蹭了一蹭,闭上眼酣然入睡。 一夜无梦。 夜晚与清晨的记忆相当模糊,大约就是她睡得正熟的时候被商刻羽从床上拎起来换衣服吃早饭然后丢进车里,运送到公司。 等纪颂书彻底清醒过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工位上了。 不是昨天才上过班吗?怎么今天又要上班! 她痛苦地捂住脸,隔壁的慈姐推过来一杯奶茶,“喝吗?” “谢谢。”纪颂书受宠若惊。 向慈之摆摆手:“拿组里多余的经费买的,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拉磨。” “这样是可以的吗?老板不会查吗?”纪颂书赶紧嘬了口奶茶小声问。 向慈之语重心长:“小书啊,职场第一要义,不要心疼资本家,多心疼心疼自己,我们这么辛苦工作,这是我们应得的。” 纪颂书点点头。不好意思说其实老板是我女朋友,更卖力地吸手里的奶茶,吸上来一颗爆爆珠,po一下咬破,回味无穷。 奶茶喝完了,短暂的快乐也结束了。一上午都是令人头疼地开会,会上多方各执己见,产品说客户有这样的场景必须做,开发说版本要结束了任务都做不完真没时间改,测试说这样不合理赶紧改给我留点时间测,吵得昏天黑地。慈姐看起来文文弱弱一个人,腰板一挺双手叉腰,两眼瞪得像铜铃。听了一上午,纪颂书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地响,上班真是可怕的事情。 最终结束不是因为达成了一致,而是会议室借用时间到了,下一波人在门口礼貌地敲门,伸手不打笑脸人,面面相觑,只得作罢。 纪颂书看着自己电脑上删了改改了删最后满满当当的会议记录,啪一下合上电脑。她旁边的向慈之看上去一副要吐血的样子,苦命地叹了口气:“我们真是最底层,谁都能来踩一脚。” 纪颂书也跟着叹口气。 回到工位上,屁股还没坐热,慈姐又腾地站起身,纪颂书问她怎么了。 她说:“大领导找我,我不会是要拿大礼包了吧!”话里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悲怆,但她脸上却是一种极度欣喜的表情,双眼放光,似乎已经看到雪山与草原在向她招手。 怀着这样的期待,向慈之坐上了去四十五层的电梯。大领导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据说窗户能把风原市的地标景点风湖尽收眼底。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商总,您找我。” 商刻羽微微抬眼,对她露出一个笑,“坐吧。” “我叫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团队的工作情况……” …… 一番对话下来,向慈之心惊胆战地应对着,没想到传说中的商总如此和蔼,近距离看比公司宣传册上的更好看,完全像个明星,或许把老板本人印在包装上产品会更畅销……一松懈,她就把刚刚会上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讲完了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告御状”,赶紧住口。 但对面的商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的,谢谢你的坦白,我了解情况了,我会让项目经理去和她们沟通的。” 向慈之松一口气,顿时浑身顺畅,正打算找个理由告辞,就听见商总话锋一转,问: “你们组是不是来了个实习生?” “是。” “怎么样?” “很聪明,上手很快。” 商总点点头,“把她叫来,你可以回去了。” 向慈之带着这个消息回到工位,拍了拍纪颂书的肩,打算告诉她老板找你这个无比沉痛的消息,结果就见她浑身一激灵,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纪颂书匆忙地切换页面。 “商总找你。” “啊?哦哦……”纪颂书仓促站起身,走出几步又折回来,“慈姐,能借个东西吗?” _ 敲门声响起,商刻羽合上工作材料,低声说了句“请进”。 门缓缓打开,探进来一个浑身黑色的人。她穿得像个要去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探险者,口罩外加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几乎挡住了那张小小的脸的全部。 某个笨蛋是觉得乔装打扮一下自己就认不出来了吗?商刻羽撑住脸,借着手的遮挡勾了勾唇角。 “纪同学,别来无恙。” 回答她*的是被刻意压低压粗的声线。 “商总好。” 有点像暖羊羊。 商刻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吞了下去,一本正经道:“你是风原大学非常优秀的一位学生,我很看好你,你自己对于未来的职业生涯有什么规划?羽书会成为一个非常好的平台。” 对面的人顿了一会儿,说:“感谢商总对我的重视,羽书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供我学习成长的平台,团队里的主管导师都非常……” 商刻羽撑着下巴听完这一番套话,挥挥手:“把这份问卷填一下,填完你就可以走了。” 纪颂书接过问卷一看,上面的问题像人口普查一样详细,又极其的多,她上一次填这样麻烦的问卷,还是为了测自己的MBTI。 越往下填,越觉得不对劲。 这都是些什么题? 35.喜欢室内还是室外? 1.室内2.室外 56.以下几种花喜欢哪一种?[多选] 1.玫瑰2.百合3.绣球4.芍药 89.喜欢哪种颜色?[多选] 1.蓝色2.粉色3.紫色4.黄色 106.你更喜欢哪种样式的礼服?[多选] 1.一字肩2.半袖3.抹胸 …… 一直到第三百六十七条,都是些意义不明的喜好问题,各种刁钻的题目,甚至还有问她喜欢哪种吊灯,还很贴心地配了图。 但她还是认认真真按真实情况填了,谁让商刻羽是老板呢。 她把填好的问卷递给商刻羽,商刻羽扫了一眼,点点头,“你可以走了,把我的小助理叫来,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 纪颂书点头,飞快地出去了,背靠着门长舒一口气,摘掉眼镜和口罩,心想: 嘿嘿,商刻羽还真好骗。 殊不知门后,商刻羽正把那份问卷传给卡洛塔。 「婚礼现场按上面的偏好布置。」 _ 为了不让自己太可疑,纪颂书特意等了六七分钟才化身助理走进商刻羽的办公室。 “商总,找我什么事呀?”她的声音轻快而欢愉,带了点放肆的意味。 商刻羽向她招招手,“过来。” “你的工作态度很不认真,每次找你,你至少五分钟才出现。我刚刚和你朋友聊了聊,纪颂书,她的主管和导师都对她印象很好,你多学学她,别整日懒洋洋的。” 纪颂书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怎么生气,反而有点心花怒放。 我比不过我自己?那我还挺棒的嘛。她笑眯眯,歪着脑袋看商刻羽。 “傻笑什么?” “谁傻笑了,我只是在笑而已。不要给我加上莫名其妙的滤镜。” “好吧。”商刻羽顿了顿,“这位不太合格的助理同学,能先把你的衣服穿好吗?” 纪颂书低下头,才发现刚刚变装太急,衣领散开没有扣上,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商刻羽还恰好比她高一点,那么就是一览无遗。 她的脸腾地红了,匆忙去扣,但扣到一半,她的手顿住了。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纪颂书触电一般,迅速躲到桌子底下去。衣衫不整的,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多尴尬! 她凶凶地缩在那儿,马尾被撞散了,头发乱蓬蓬而毛茸茸,咬牙切齿,像只没偷到竹叶的怪盗小熊猫。 商刻羽一面和助理说话,一面拿手悄悄在底下摸纪颂书的脑袋,像摸一只小狗一样,搔搔下巴又捏捏鼻子,捏捏脸颊。 纪颂书没法反抗,只能充满怨念地望着她。 助理汇报道:“商总,关于裴——” 商刻羽迅速地用手捂住纪颂书的耳朵,纪颂书茫然地望着她,摇摇脑袋,被商刻羽捧着脸挟制住。 好吧,赔什么,可能是商业机密,自己听不得吧。她乖巧地把下巴搁在商刻羽的大腿上,从下向上望着。 她很少从这个视角来看商刻羽。 即使是这样奇怪的角度,这个人依然是无懈可击的,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能长成这样真是厉害呀。纪颂书呆呆地想着,思绪跑到十万八千里外,开始研究女娲造人了。 商刻羽好看→商刻羽是女娲的杰作→商刻羽是女娲认真捏出来的→商刻羽是一款捏捏。 她把自己笑得花枝乱颤,笑倒在商刻羽大腿上。 覆在她耳朵上的那双手移开了,商刻羽低下头,调笑地望着她,“出来吧,小狗。” “你才是小狗。”纪颂书攀着商刻羽的膝盖爬起来,顺势坐上她的大腿,“准备去打狂犬疫苗吧,小狗要咬你了。” 她贴过去,唇忽然在距离商刻羽1cm的地方停下了,她认真地看着商刻羽,问:“你办公室里有监控吗?” “有,但除了我没人能看。” 纪颂书很满意,继续刚才的冲动。她蛮横地把唇印上商刻羽的唇,鼻尖撞在一起,商刻羽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小心一点。” 纪颂书不耐地,打扰接吻是堪比打扰人睡觉的大罪,她捧住商刻羽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上去。 这次她微微侧了侧脑袋,错开彼此的鼻尖。她们贴得很近,她的鼻尖轻蹭着商刻羽的脸颊,她甚至能感到商刻羽的眼睫毛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是什么人发明了接吻这么舒服的事?纪颂书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真是完蛋了。 以后自己被讨厌了也要这么来讨吻吗? 会被拒绝吗?商刻羽会拒绝她吗?商刻羽会讨厌她吗? 她觉得自己要融化在唇齿之间了,像一团软化的冰淇淋,被一点一点地舔.舐、吞没。 一点点的振动搅乱了这暧昧的氛围。 纪颂书还陷在旖旎里难舍难分,商刻羽主动放开她,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响就响了,肯定是骚扰电话,别想在我骚扰你的时候骚扰我。”纪颂书急吼吼又贴上来。 商刻羽用手指抵住她的嘴唇,“接吧,是你的家长。” 纪颂书不情不愿地从商刻羽身上起来,顺势就坐上了办公桌,小腿一晃一晃。 “喂。”纪颂书。 姨妈的声音:“颂书啊,你今天下午回家一下吧,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昨晚不是已经说过没时间了吗?纪颂书心里升起一点烦躁。这是第二次被人打扰了!!! 她只想要一会儿“唇”粹的时间!这么难吗? “抱歉,我今天实在抽不出时间……”纪颂书飞快地瞥了商刻羽一眼,小声说,“我在和她约会。” 商刻羽挑挑眉,把嘴唇凑到话筒边,淡淡地说:“确实是我。”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那你晚上再回来吧,我把朝夕也接回家了,我们好好聚一聚。” 听到妹妹的名字,纪颂书心里一震。血色迅速从她脸上褪去,挂断电话,她飞快地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向外走,对商刻羽说:“我有点事要回家,下午我请个假。” “我陪你一起回去吧。”商刻羽叫住她。 第62章 那种关系 ◎我们谁是1啊◎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纪颂书拒绝了商刻羽的提议。 商刻羽也没继续要求,点点头,“那我派人送你。” 纪颂书出了门,匆匆回到四十二楼向主管请假。她一面下楼,一面给妹妹打电话。 “小夕,你出院了吗?现在在家吗?” 那头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嗯,我在姨妈这里,惟一姐姐也在。” 纪颂书微微蹙眉,沈惟一也在?姨妈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是关于小夕的病情? 想到这,她不由地加快脚步。 走出公司大门,空气潮湿而沉闷,商刻羽的车已经停在路边,司机小唐为她打开车门。 汽车缓缓启动,纪颂书按了按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车窗玻璃望出去,天上阴云密布,树枝惊颤摇曳,一切都躁动不安。 快要下雨了。 _ 纪朝夕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客厅里是沉寂而凝重的,窗户没有关紧,雨声吵闹,风一股一股地拍进来,窗帘凌乱地翻飞。 但没有人在意。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待。 她望向沙发,惟一姐姐沉默不语,姨妈抱着手臂嘴唇紧抿。 她们刚刚讨论了关于自己的治疗方案,都不乐观,自己这两条腿大概是没有再站起来的希望了。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她其实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只有她的姐姐,她不想成为姐姐的累赘。但她没有办法。 现在是下午一点,距离她姐姐打来电话已经过去两小时七分钟,按风原大学到这里的车程,一个小时绰绰有余,她姐姐早该到了,但门始终紧闭,毫无消息。 “颂书还没到吗?”沈惟一看了看表,最先打破了沉默。 纪兰姨妈清清嗓子:“这孩子打小就没有时间观念。这么大了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纪朝夕皱了皱眉,姨妈总喜欢给姐姐编造一些莫须有的缺点来营造一种亲近感,仿佛她真的很在意她们姐妹俩一样。 把她丢到医院不管不顾的不是她吗?不让姐姐学钢琴的不是她吗?默许姐姐被裴纪月欺负的不是她吗?纪朝夕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扭过头去。 “外面雨下得很大,可能是堵车了,”沈惟一试图缓和气氛,“我打个电话问问她吧。” 电话拨出去,只传来“嘟嘟嘟——”的一阵忙音。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姨妈冷笑一声:“嫌家长烦,就把手机关机,孩子长大了都这样,翅膀硬了。” “叮叮叮——” 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沈惟一和姨妈把目光投向声音的源头。 响的是纪朝夕的手机,她拿起来一看,来电人备注“坏女人”。 电话接通,商刻羽的声音。 “小夕,你姐姐出车祸了,在风原第一医院。” _ 时间缓慢地流逝,一分一秒、一分一秒,手术中的牌子依旧亮着红灯。 医院里消毒水味刺鼻,白色的墙壁像一张张白布盖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商刻羽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用力地抓着自己的手臂,直抓出一道血痕。 司机小唐在旁边心惊胆战。 雨天湿滑,在十字路口,一辆卡车失控撞来,她尽全力地打方向盘躲闪,但还是被追尾。她安然无恙,后座的纪小姐却受了伤,这完全是她的失职。 犹豫好几次,她鼓起勇气开口:“对不起,大小姐,我——” “不是你的问题。”商刻羽的声音嘶哑,“你去把报废的车处理掉,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 小唐走后,并没有安静很久,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人飞奔而来。 纪兰狂奔过来,挎包飞甩,沈惟一推着纪朝夕的轮椅在后面追。 “商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纪兰头发凌乱、满脸焦急地问。 商刻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得不到答案,纪兰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高跟鞋落在地面哒哒哒不停地响。她脸上满是担忧,交握着双手,似乎在祈祷。 纪朝夕摇着轮椅到商刻羽身边,她记得脸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我姐姐怎么样了?为什么是你打电话通知我们?她当时和你在一起吗?” “我的司机开车送她回去,路上发生了追尾,医生说……她的情况不太好。” “什么叫不太好?你说清楚一点!我姐姐不会有事的对不对?”纪朝夕咬牙低喊。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低低的。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匆匆出来,所有人立刻围上去。 “医生,她怎么样了?”商刻羽问。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纪兰问。 医生面色凝重,说:“病人急需输血,但病人是登录在案的稀有血型,我们血库存量不足,各位能不能联系到能献血的人?情况很紧急,越快越好。” 商刻羽立刻把目光投向纪兰,后者大叫道: “有有有,我们家是开医院的,有血液储备的,我立刻联系她们把血送来,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 纪兰急促地叫着,用力握住医生的手臂上下摇撼。 “这位家属,请你冷静一点,救助病人是医生的职责,我们会全力抢救你女儿的。” 医生说完,又转头进到手术室。几分钟后,血源就被送了进去。 三个小时后,“手术中”的红光熄灭,手术室大门打开。 医生出来说: “手术很成功,病人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只是脑袋受到冲击,脑震荡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很神奇,在那样的情况下,人体的自卫机制会优先用手护住头部来抵挡冲击,但病人却有意识地在保护手,所以受到冲击最大的部位是头部。” “她的手还要弹钢琴的。”商刻羽低低地说,看向医生,“后遗症严重吗?” “目前无法判断,得看病人醒来的状况。”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_ 病房里异常安静,没有人说话,病床边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这是手术后的第三个小时,纪颂书依然没有醒。 女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包着纱布。她的脸色苍白得快要透明,几乎感受不到胸膛的起伏,像是棺椁里沉睡的公主,蓝白色的病号服是浑身缠绕的锁链。 护士走进来,望了一圈病床边围着的人,“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商刻羽从椅子上站起来。 纪兰瞥了她一眼,微妙地没有反驳。 “麻烦跟我去缴一下费。” “好。”她跟着护士出去。 门合上,病房里再度归于寂静。又过了一会儿,床上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女孩的睫毛轻颤,慢慢的,似乎是不大适应明亮的光线,她瑟缩地眨眨眼睛,眼里氤氲着水汽。 她迷茫地望向床边围着的一圈人。 “你们怎么……” “姐姐,你终于醒了!”纪朝夕红着眼眶扑到她身上。纪颂书还懵懵的,被蹭了一身的鼻涕眼泪,下意识拿手拍拍妹妹的背,哄她:“不哭不哭,我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没事了没事了。” “姐姐,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哪里疼?医生说可能会有后遗症。” “没有啊,一切正常。”纪颂书微笑,“怎么会有后遗症呢?” 纪朝夕这才松了口气,埋在姐姐胸口,闷闷地说:“姐姐你要是出事了,我会为你报仇的,然后我也不活了。” 纪颂书吓了一跳,“瞎说什么,我们都要好好的。” 纪朝夕哭哭啼啼又说了几句,纪颂书一面哄她,一面询问地看向沈惟一。小夕出院太久了,她反复强调自己没事,就拜托沈惟一带小夕回医院去。沈惟一同意了,病房里最后只剩下纪颂书和纪兰姨妈两个人。 纪兰姨妈在床边坐下,“学校那边我帮你请过假了,你安心养伤。” “嗯。”纪颂书点点头。 窗外依旧在下雨,雨点噼哩噼哩地敲打着窗户,纪兰望了望窗外,忽然说:“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都恨我?” “没有。”纪颂书说,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心话,她不太能定义自己对姨妈的感情,爱,够不上,恨,也够不上。 父母过世以后,她和妹妹能有一个地方住,她就感到很满足了,从没有想过要求更多,比如亲情、比如爱。当你明白你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时候,你就不会再去抱有期待。你会反复告诉自己,你不在意那些,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成功地欺骗自己。 纪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年的车祸后你妈妈其实有机会活下来的,但她和你一样,是极稀有的P型血,手术中大出血,没有匹配的血源,才……” 她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不是P型血,为什么我不能救她,我们的父母去世的早,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唯一的亲人了。” 她顿了顿,拭了拭眼泪,“知道你也是P型血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也会和她走到一样的结局。”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让你来献血就是害怕这样的情况,你不要怪我。” 纪颂书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了很久。 “请不要这样。” “姨妈,我很感谢你把我养大,给小夕治病,但我不需要你用根本不存在的爱来哄骗我。”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这些,但她忽然好累好累,刚刚那些话都是骗小夕的,她一点也不好,她的头很疼,她不想再听这些了。 她强忍着说:“如果你是担心我,那为什么从来献血的只有我,裴纪月不也是P型血吗?你知道在我因为献血身体虚弱晕倒的时候,她会假装看不到我,让我在地板上躺几个小时吗?” 纪兰叹息:“对不起,我不知道,月月是个被我宠坏了的孩子。” “不,你知道的。”纪颂书坚持说,“你一直都知道的。高一那年的运动会,裴纪月帮我报名了一万米,我晕倒在半途,当时你就在十几米外,为她的跳高比赛加油,比赛结束之后你还给她买了冰激凌。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她抬起脸,直视纪兰。 “姨妈,你把裴纪月教得很好,她很像你。” “你!”纪兰猛地站起来,再也演不下去,冷笑着说:“我真是把一个白眼狼给养大了,纪颂书,你和你妈妈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们母女简直是我的克星。” 她摔门而出。 病房门砰然一声响过,纪颂书顿时感到无数种疲惫涌上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是不是不该这么说,她无暇顾及这些了,身体顺着床头滑下去,钻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头上。她追寻着那种温暖的感觉,睁开眼睛,一张漂亮到可以称之为华丽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气。 商刻羽柔声问:“念念,醒了?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纪颂书愣愣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一吐就是五个字:“你好漂亮哦。” 商刻羽笑起来,用手点点她的额头,轻骂:“呆子。” “啊?你干什么骂我?长得好看也不可以随便骂人的。”纪颂书嘟囔,“我都不认识你,你是谁啊?” 商刻羽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你不认识我?” 纪颂书一脸莫名其妙:“我认识你吗?”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纪颂书老实说:“像你这么好看的人,我要是见过肯定会有印象的,所有,我确实不认识你。” 商刻羽捧住她的脸,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不相信地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是不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纪颂书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抱着被子迅速后退,警惕地看着她。“喂!女女授受不亲,你长得好看也不行的。” 商刻羽眉目一沉,凑上去把纪颂书按在床头,纪颂书瞪大眼睛望着她,“你干嘛,非礼啊,我、我要叫护士了!” 商刻羽皱紧眉头,一言不发地退开,她咬了咬牙,“我去和医生谈一谈,你好好休息。”然后就出了门。 自己和这人到底什么关系啊?纪颂书疑惑地挠挠头。 正巧有护士进来,她问:“刚刚那位是谁啊?” 护士答:“你的家属。” “啊?”纪颂书震惊得张大嘴,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号家属? 得去问问清楚。 纪颂书翻身下床,溜出门去,忽然眼尖地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名字就在嘴边,很顺地喊了出来:“慈姐?你怎么在医院?” “我来看甲状腺。小书你怎么也在医院?” “哦,我出车祸了。” 向慈之:OMG 向慈之:“你没事吧。” 纪颂书:“还可以,就是头还有点疼。” 这时候,她身后响起脚步声,一扭头,就看到商刻羽正向她们这边走,她赶紧拉着向慈之躲到角落,暗戳戳用手指着商刻羽。 “慈姐慈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那是我们公司的老板,商总啊。” 纪颂书吃了一惊,“可刚刚护士说她是我家属。” 向慈之肃然起敬,向她抱了个拳:“小书,哦不,书姐,原来您上面有人,以后我就靠您罩着了。” “不是啊,我都不知道我有这号家属,她刚刚还想亲我……” 向慈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是吧,难道商总是想职场潜规则你?” 她的目光四处打量,瞥见纪颂书手臂上擦伤的红痕,后退一步,“商总不会还有那种奇怪的癖好吧!” “啊?”纪颂书惊恐。 说曹操曹操就到,商刻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你在这里。” 纪颂书机械地转过身,勉强地笑着:“商总。” “你叫我什么?”商刻羽皱眉。 “商总。”纪颂书重复道。 商刻羽脸色一沉,拉着纪颂书的手把她带回病房。 “医生说你的头部受到撞击,可能导致记忆混乱,所以你不记得我了。” 纪颂书弱弱地问:“商总,我们是不是那种关系啊。”她是指包.养,但那两个字实在难以启齿。 “是。”商刻羽以为她是说恋爱关系,毫不犹豫承认了。 纪颂书如遭雷劈,绝望地睁着眼,纪颂书啊纪颂书你怎么能堕落到这种地步? 哦,等下,她回忆起来了一点点,商刻羽手里有治小夕的技术。 她一咬牙,被包.养就包.养吧。商刻羽长这样,自己也不亏。 她鼓起勇气问:“我们这种关系,你一个月给我多少钱啊?” 商刻羽疑惑,是指实习工资吗?便答:“5500。” “这么点啊。”纪颂书大失所望,陪人睡觉只给这么点啊,“你好抠。” 商刻羽:“……” 商刻羽:“?” 她扯扯嘴角,把人领回家。刚刚她去找医生,医生说纪颂书的情况已经稳定,失忆只是暂时的,多相处相处,受到刺激很快就能想起来。 但商刻羽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是那种“刺激”。 当晚,她在床上看到了只裹着浴巾的纪颂书,浴巾底下还伸出来一条不知道源头在哪儿的尾巴。 商刻羽挑起半边眉毛,“你在干什么?” 纪颂书支支吾吾:“我们不就是那种关系嘛,晚上会脱光衣服睡一张床的。”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可能不太记得我们以前是怎么做的了,你不要嫌弃我哦,我会努力的。” “那个,我们谁是1啊?” 第63章 ^v^ ◎你不要想忘记我,也不要想逃开我。◎ 商刻羽的表情有些古怪,说:“都可以。” 纪颂书点点头,一脸认真:“那今晚你先来吧,你教教我,我学习一下。” 商刻羽哭笑不得,问她:“接吻会吗?” 纪颂书摇摇头,又点点头。 “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商刻羽问。 “我得试试看才知道我会不会。” 本着求知和敬业的精神,纪颂书勾住商刻羽的脖子向下一拉,让她的唇印在自己的唇上。 这个吻持续了将近两分钟,最终以纪颂书喘不上气憋红了脸一把推开商刻羽结束。 她不住地低.喘着,商刻羽却笑起来。 “人类可以用鼻子吸气,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纪颂书闷闷地“嗯”了一声。 “再来。” “让我休息一xi嗯、唔……”纪颂书话还没说完,就被商刻羽剥夺了说话的资格,舌.尖被人轻咬着,她含着泪狼狈地挣.扎,用手推搡商刻羽的肩膀。 她怀疑商刻羽其实对自己很不满,要把自己溺死在一个吻里。 “等一下……”她喘.息着喊,“今晚就到此为止好不好,我还不太习惯,商总……” 这个称呼叫得商刻羽心里浮起一种奇异的感受,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身下的女孩脸色绯红,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柔柔地望着她。 纪颂书看商刻羽半天没说话,还以为她在考虑自己的提议,悄悄地就想起身逃跑,还没直起身,又被拽着手腕拖回来。 “还没学会呢。” “我不要学了!”纪颂书赌气道。 “不行。”商刻羽霸道得很,“不可以因为失忆就拒绝我。” “今晚做.到最后,好不好?” 她完全没给纪颂书说不的权力。 今天的意外唤醒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那种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离开的无力感,她感到内心空空荡荡,无比渴望感受到女孩的存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此刻全化作此刻滔天的情.yu。 想拥抱她,想感受她的温度,想吻她,想看她为了自己哭、为了自己笑,想看她完全属于自己。 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 这是漫长而旖.旎的一夜。 …… _ 纪颂书迷迷糊糊地醒来,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她翻了个身,手臂忽然打到了什么东西,睁开眼一瞧,一张漂亮的、熟睡着的脸映入视野。 一看到始作俑者,昨夜的回忆立刻涌上心头,纪颂书臊得满脸通红,赶紧把脸蒙进被子里。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身上必定全是痕迹,她甚至可以笃定地说,商刻羽留下的痕迹比车祸造成的零碎的擦伤还要多。 但她没法对她生气。 ——因为确实挺舒服的^v^。 纪颂书咽了咽口水,悄悄观察着眼前的人,商刻羽睡着的时候收敛了所有锋芒,像是露出柔软肚皮的刺猬,叫人心痒痒的。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拿手指碰了碰她的脸。 好软,好好玩哦。 她的手指顺着商刻羽的眉心、鼻梁一路向下滑,轻轻点在嘴唇上。纪颂书痴痴地笑起来,怕吵醒商刻羽,她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忽然,她的手指被握住了,商刻羽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在做什么?” “摸你的脸。”纪颂书很老实地回答。 商刻羽笑着咬了咬纪颂书的指尖,然后放开她,问:“昨晚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商刻羽挑眉:“值五千块吗?” 某个人昨晚还跟她讨价还价,说一个月只给五千块一晚.做.这么多次不行的。给商刻羽听得满心疑惑,这都哪跟哪儿? 等人迷迷糊糊意识模糊了,她才套出话来,原来这家伙还以为她们是金主和金丝雀的关系。气得她啪.啪.啪连拍好几下她的屁.股以示警戒。 纪颂书也想起来了,更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道歉:“对不起嘛,桑桑。” 商刻羽嘴角的笑意扩大了。 “你想起来了。” 纪颂书惊诧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撒谎的水平真的非常差。” “没有吧。”纪颂书心说那你也没有发现我到底是谁呀。 “真的。”商刻羽说。 纪颂书抬抬眼,“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刚刚喊我桑桑。”商刻羽笑笑,“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纪颂书坦白:“昨晚做.完第一次之后。” ……原来医生说的是这种刺激。商刻羽想,昨晚她确实没注意到纪颂书一瞬间的眼神清明,毕竟,某个人一直在哭。 等等。 “你都想起来了,为什么还要说‘一晚上做这么多次为什么一个月只给我五千’?”商刻羽质问。 “因为很有意思呀,”纪颂书一本正经地说,眨眨眼露出一个坏笑,“而且,你很喜欢我在床上喊你‘商总’吧。” 商刻羽一时语塞,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纪颂书得意洋洋,拿手去戳商刻羽的脸,生生给她戳出个酒窝来。 商刻羽任由她胡闹着,过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就算你一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不会让你忘记我的。” “你不要想忘记我,也不要想逃开我。” “嗯,我不逃,但我现在要去吃早饭了。”纪颂书刚站起身,就感到一阵腰酸腿软,站不住,又倒回了床上,和强忍着笑的商刻羽四目相对。 “申请今天在床上吃早饭。”纪颂书举手打报告。 商刻羽:“批准。” 吃过早饭,纪颂书很快又有了倦意,打了个哈欠又睡过去,一直睡到下午,商刻羽居然还在家。 她问商刻羽你不上班么?商刻羽说家里有个刚出院的病人,她得看着点,免得某人把自己弄坏了。 才不会坏呢,纪颂书吐吐舌头。转头给自己外卖点了个药膏。 等了好久都没到,仔细一看,才发现没改默认地址,送到自己家去了。纪颂书叹了口气,又不想浪费钱再买一支。正巧司机小唐就在楼下待命,她拜托小唐送自己回家去取。 纪颂书扶着腰爬上车,小唐看见她凄惨的模样,赶紧来扶,“小姐,你的伤很严重吗?对不起,都是我的失职——” “不,不是你的问题。”都是商刻羽干的好事。纪颂书腹诽。 她认真地看向小唐:“意外发生之后一直没见到你,你有受伤吗?” 小唐咧开嘴笑:“谢谢您的关心,我没事。” “那就好。”纪颂书笑得眉眼弯弯,“一直没来得及向你道谢,谢谢你,那天全凭你反应得及时,我才能逃过一劫,不然现在我可能没法站在这里了,谢谢你救了我。” 又想起了什么,她急忙问:“商刻羽她没有因为车祸的事情扣你工资吧。” “没有没有,”小唐连连摆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其实吧,大小姐认为这车祸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指使的。” 纪颂书一时怔住了。 故意?对那方是打算害她,还是想害商刻羽而误伤了她?沈家人坐牢的坐牢,发疯的发疯,应该已经没有反击的力量了才对,那还有谁要这么处心积虑地置她们于死地? 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么?她纪颂书甩甩脑袋,不要多担心了,商刻羽肯定会查出来,然后斩草除根的。轮不到她来操心。 小唐从外侧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上车。短暂的密闭空间里,纪颂书忽*然闻到车里浓重的皮革气味,脸色一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经思考,她立刻跳下车蹲在地下,她吐得昏天黑地。 “小姐,您没事吧。”小唐手忙脚乱地递给她塑料袋和纸巾。 “没事,我没事。”纪颂书擦了擦脸,摇摇晃晃站起来,“可能我还是不太习惯坐车,我自己挤地铁回去吧。” “好的。”小唐担忧地望着她,火速跑上楼向商刻羽汇报。 _ 不是高峰期的地铁还是相对舒适的,纪颂书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回家,出了电梯,却看到自己家大门敞开着。 有小偷! 她飞奔过去,只看到室内空空荡荡,一点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干净得像个样板房,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带着另一个人在四处参观,侃侃而谈。 “你们是谁?这里是我家。”她大声地警告。 西装人奇怪地看着她说:“你家?这栋房子已经被卖掉了。” 纪颂书:“卖掉了?!那、那里面原本的东西呢?” “原房主今天早上已经派人收拾掉了。” 原房主?这栋房子登记的户主是姨妈和裴纪月。纪颂书急匆匆走出门,打电话给姨妈。 电话立刻就被接通了。 “喂,姨妈。”纪颂书小心翼翼地试探了。 迎面而来的是带着怒意的呵斥。 “你别叫我姨妈,我没养过你这个白眼狼。我知道你打电话来是想问什么,你要问你住的那房子对不对?” “是。” “房子我已经卖掉了,既然你不想认我这个姨妈,那就不要用我一分钱,也不要住我买的房子。你多厉害呀,傍上商刻羽这棵大树了,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姨妈了,我好歹也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没想到你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姨妈,养你不如养条狗!以后你不要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你一个人过吧。” 纪颂书忧心忡忡:“那小夕她——” “这个你不用担心,朝夕我会继续供她在医院治疗的。她还是我的孩子,但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利益关系。你不要忘了,你只是代替月月去和商刻羽相亲,时间一到,你要立刻消失在她眼前,明白么?” “我、我……”纪颂书支支吾吾不想答应。 纪兰听出了她的迟疑,更变本加厉地说:“就算你不把我这个姨妈放在眼里,你也该为你妹妹想想,纪颂书,你和你妈妈一样精明,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纪颂书感到浑身的血液冰凉。 说得多好听,分明就是拿小夕作为筹码,逼她给裴纪月让路。 想到小夕,她就一阵心乱。她妹妹年纪还那么小,身体又差,她不能抛下她,姨妈会善待她吗?不、不会的。 但,商刻羽呢? 真的要就此放弃商刻羽吗? 纪颂书不想被迫在两个重要的人中作出选择。沉默是她唯一的应对。 纪兰姨妈又说话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 “关于你床底下那份结婚协议书,我已经拿走了。你可真有能耐啊纪颂书,能让商刻羽心甘情愿签结婚协议书。” “真是谢谢你,让裴家能白白分到商刻羽的一半财产。” 纪颂书骤然间感到一阵霹雳。 天哪,她都做了什么啊,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连累商刻羽?她毁掉了商刻羽长久以来打拼的一切,就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一点小聪明。 她抱着脑袋,浑身颤抖,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她无力地靠着墙壁,慢慢地滑了下去,蜷缩着蹲在地下,连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也没注意到。 把脸埋在膝盖里,她无声地啜泣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就那么缩在角落里,完全失去了和外界的感知。电话嗡嗡地振动,直到对方反复挂断又拨打了五次,她才反应过来,麻木地接起来,一味听着,不说话。 “念念?”商刻羽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纪颂书一下崩溃了,漫天的委屈和难受涌上心来,忍不住地吸鼻子。 “发生什么事了?”商刻羽问。 她喉咙里哽得厉害,什么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商刻羽声音变得格外温柔: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先回家来,我们聊一聊,我派人去接你,好不好?” “……好。”纪颂书闷声道。 第64章 我不介意 ◎在打什么坏主意?◎ 纪颂书又在原地蹲了好一会儿,心乱如麻,脑里盘桓着许多思想。小夕的病情、结婚协议书、商刻羽的婚后财产分割……每一样都理不清。她胡乱地思索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她多希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叮”一声,身边的电梯门开了。 小唐从电梯里走出来,径直往楼道走,一面走,一面转头把眼睛平视着向四面八方扫射,嘴里小声嘀咕着“纪小姐人呢”。 绕了一圈没找到,她又回到电梯门口,没注意,不小心踢了脚蹲在墙边的纪颂书,吓得跳开两米远。 “小姐,你怎么蹲在这儿啊?你没事儿吧。” “哦,我没事。”纪颂书回过神来,拍拍裙子上的灰,摇摇晃晃站起来,“觉得站着有点累就蹲下了。” 小唐问:“房子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在四处走动,需要报.警吗?” “不用,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纪颂书低低地说。 “大小姐派我来接您回家。” 纪颂书闭上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跟着小唐下楼。 楼下停的是商刻羽那辆火红的法拉利,大约是知道她现在待在封闭的车内会身体不适,所以特地开了敞篷的来。 “谢谢。”纪颂书向小唐道了谢,坐上副驾。 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和风接触着,脑中的眩晕感刚凝聚就消散,勉强可以忍受。 在即将路过济康医院的时候,纪颂书忽然出声道:“前面那个路口左转可以吗?我想去一趟医院。” 车辆转入医院停车场,纪颂书跳下车,回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小唐,说:“你在车上等一下吧,我很快就回来。” 熟门熟路拐到住院部,她向前台报备:“我是702病房纪朝夕的家属,来探望她。” 护士低头查看资料,然后说:“抱歉,702病房的病人目前不允许探视。” “为什么不允许探视?”纪颂书急切地问,“我是她姐姐,之前每个礼拜都有来探望的,麻烦你查一下记录。” “抱歉,这位家属,702病房的病人近期要准备手术,不接受家属探视。” 纪颂书的心一下子揪紧,小夕要做什么手术?为什么没有人通知她?姨妈要对小夕做什么? “请问是什么手——” 还没来得及问完,一个声音从身后叫住她。 “颂书。” 纪颂书扭回头,一身白大褂的沈惟一向她走来。 看到她,纪颂书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上前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小夕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要做手术?” “例行体检的时候检查出的一点小毛病,要切掉胃里的息肉,不用担心,这只是个小手术,很快就能康复。” 纪颂书的心落了地,她长舒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尴尬地收回手。 住院部人来人往,又有家属来前台登记,她们走到角落去谈话。沈惟一敏锐地望向她:“颂书,你和你姨妈是不是吵架了?” 纪颂书抿抿唇,坦白道:“不是吵架,是彻底决裂了,她把我赶出家门,让我不要再回去。” 沈惟一微微皱眉,“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有间空的房子,就在医院附近。” “谢谢,但不麻烦你了,”纪颂书礼貌地拒绝,“我会自己找地方住的。” 沈惟一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盯着她颈侧那一点深红色的痕迹,失神了片刻,而后微微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有任何困难的地方,随时找我,你知道我会一直等你的。” 纪颂书咬咬唇,“我确实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沈惟一温和地笑着。 “我不知道姨妈和我断绝关系之后,还会不会好好对待小夕。可能我下次来,也会像今天一样见不到小夕。你是她的主治医师,我想拜托你帮我照顾小夕。”纪颂书后退几步,向沈惟一深深鞠了一躬。 沈惟一无奈地叹了口气,扶起纪颂书,“我是小夕的主治医生,照料她本来是我的责任。况且,我早就把她当作妹妹一样,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她要是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你,沈医生。”纪颂书抿抿唇,“我很庆幸小夕遇到了你这么好的医生。” 沈惟一深深地望着她,“你只是这么看我的吗?你妹妹的医生。” 纪颂书避开她的视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颂书,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吧,真的要这么残忍吗?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 “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纪颂书低声说。 “我当然明白,”沈惟一笑容苦涩,“但是没有得到明确的拒绝,就是会让人舍不得放弃。” “其实我也知道,就因为我是朝夕的主治医生,所以你有顾虑,你不敢太明确地拒绝我,是不是?” “嗯。”纪颂书承认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不值得相信的人吗?颂书,我首先是一个医生,然后才是你的追求者。” “对不起。” “那就告诉我吧,你的答案。” “我、我……”纪颂书嗫嚅着,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 “你喜欢的那个人,在你心里,比朝夕还要重要吗?” 这个问题让纪颂书措手不及,她沉默了很久,才说: “……我不知道。” “非要选一个呢?”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选。”纪颂书低低地说。 “我明白了。”沈惟一说,“我会替你照顾好朝夕的,你不用担心你姨妈对她怎么样,必要时候,我会让她转院来获得最好的治疗。” “谢谢。”纪颂书松了口气,向她微微一笑,“治疗费我会定时转过来的。今天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纪颂书转身向外走去,沈惟一望着远去的背影,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 既然你选不出来,那就由我来替你选吧。 _ 纪颂书回到家的时候,商刻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鼻梁上架着眼镜,镜片上微微映出笔记本的屏幕,一片漂浮的绿色。 纪颂书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我回来了。” “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商刻羽头也不抬。 “什么?” “裴氏上个月的财务数据,股价暴跌17%,市值蒸发200亿。” 200亿?纪颂书被这个数字吓到了,她想象了一下把这个数字替换成等比的钞票,大概能把这间客厅、哦不、这座别墅都塞满吧。 她知道裴家有钱,但从来没有这么具体地了解过裴家到底多有钱。而这个天文数字在商刻羽嘴里却轻飘飘的,蒸发200亿,听起来像是蒸了两百个馒头一样。 “商刻羽,”纪颂书咽了下口水,“我能问你一个有点冒犯的问题吗?” “什么?”商刻羽掀起眼皮瞅着她。 “你到底有多少钱啊?” 商刻羽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眉毛跳动,似乎在忍住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要是缺钱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给你发零花钱,数字你自己按。”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纪颂书一屁股在商刻羽身边坐下,紧紧贴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换个方式问吧,你的财产有保障吗?什么信托啊基金啊一类的,你有做婚前财产公证吗?” 商刻羽勾起唇角:“怎么,迫不及待要和我结婚了吗?” “还是说,纪兰担心补不上裴氏的亏空,让你来找我要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我我、我跟你说不清楚。”纪颂书急得舌头打结。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商刻羽解释,总不能直接告诉她,我不小心把你给卖了,你现在可能已经结婚了,作为妻妻共同财产,你赚的每一分钱都要分给裴家一半吧。 她抓狂地挠了挠头,破罐子破摔地说:“我怕我忍不住把手伸进你的钱包里,你赶紧去做财产转移吧。” 商刻羽挑眉,“我不介意。” “你别不介意啊!能不能对自己的钱有点占.有.欲?” “钱而已,我有的是。”商刻羽无所谓地摊开手。 纪颂书气得一巴掌拍在她手掌上。 她万万没想到商刻羽的态度是这样的,连自己都比商刻羽在意她的钱!她一直把脸逼到她的面前,气势汹汹地瞪着她。 (▼皿▼#)! 商刻羽忍俊不禁,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这才慢悠悠地解释说:“我有全国最好的律师团队,你不用担心我的财产。而且,我大部分资产在国外,不动产居多,你还能把大楼的地基撬起来搬走不成?” “你不早说。”纪颂书把脸皱成包子。 小夕有沈惟一帮忙照看,商刻羽的钱包也不会出大问题。最棘手的两个问题都解决了,她如释重负,放任地把自己陷进沙发里,身体歪着歪着,就摔进了商刻羽怀里,脑袋枕着她的大腿。 闻着商刻羽身上熟悉的香气,隐隐就有了困意,她打了个哈欠,“午安。”然后就自顾自昏睡过去。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迅速抓起手机,用裴纪月的身份证号查了查航班信息。 果不其然,裴纪月订了两个星期后从阿美利卡回国的机票,肯定是姨妈喊她回来在结婚协议书上签字。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航班起飞当天,她要打电话去航空公司,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裴纪月的机票退了,休想回国!休想和商刻羽结婚!坚决捍卫商刻羽未婚身份! 她得意洋洋地笑起来,被商刻羽捏住脸颊,“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呀。”纪颂书笑得超甜的。 第65章 无比纯洁的关系 ◎给我一个你不会为之后悔的答案◎ 纪颂书在商刻羽大腿上枕着,头脑就开始犯迷糊,阖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忽然惊醒过来,甩甩头,坐起身来,她决心要开始干正事了。 首先得解决自己的住宿问题。 商刻羽的别墅虽然好、住着宽敞又舒服,但终究不是自己的房子,她借住在这里,不能随意地把妹妹、朋友带到家里来,也不能熬夜通宵、或者一觉睡到下午不吃饭,商刻羽会管教她的。 她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独处的小空间。 下载好租房软件,纪颂书开始从纷乱的租房信息里挑房子,一面选,一面嘴里小声地嘀嘀咕咕: “好贵啊……这个朝北……这个隔音不好……” “在看什么?”商刻羽把脸凑过来。 纪颂书下意识想遮住手机屏幕,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藏的,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明年要搬校区了,现在的房子这个离新校区太远了,打算换一个。” “在这里住得不舒服吗?”商刻羽问。 “舒服呀,但舒服归舒服,我也不能一直赖在你家里。” “为什么不能?” “因为这里是你家,不是我家呀。”纪颂书理所当然地说,脑袋贴过去,就要靠在商刻羽肩上,商刻羽反身一躲,自顾自站起身,全然不管仰面摔在沙发上的纪颂书。 “你尽管找吧。”说完就径直离开。 眼睁睁望着商刻羽远去的背影,纪颂书只觉得莫名其妙。 谁会喜欢别人一直赖在自己家里?要是商刻羽每天住在她家里,时间长了她也受不了呀。她还觉得自己会换位思考很体贴呢。 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纪颂书行动力很强,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都在四处联系房东,跑各处小区看房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房时都谈得很顺利,等她拿出身份证准备签合同,对方又突然变卦,看到她像看到了什么灾星,说什么也不把房子租给她。 难道姨妈悄悄在网上通缉她?纪颂书纳闷,拿自己的名字在网上一通搜索,只搜到了学校的奖学金名单公示,还有她从小到大的竞赛成绩通报,并没有任何特殊的信息。 她也直接问过房东,对方一口咬死说她和这房子风水相克,住了会有血光之灾。 纪颂书满头问号。 无论如何,一个周末过去了,她还没找到新房子,仍然住在商刻羽家里。 当你有家可归,你住在别人的房子是来做客,但当你根本没有地方去,再待在别人的房子里,这就是赖在别人家不走。虽然在商刻羽家吃好睡好哪哪都好,但纪颂书总觉得心里不安。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商刻羽问她:“你还没有找到房子吗?” 果然来了。商刻羽嫌弃她赖在家里了。 纪颂书心里一震,顿时感到食不知味,放下筷子,摇摇头说,“还在找,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麻烦你太久的,你——” 她的声音顿住了,她清晰地听到商刻羽轻笑了一声。 抬头一看,商刻羽撑着脸,满脸戏谑地望着她。 “你是想落跑吗?” 纪颂书不解:“落跑什么?” 商刻羽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用一种回忆的口吻说:“好像在很久以前,有个人欠我一亿五千万。” 怎么突然翻旧账!不带这样的,纪颂书哼哼:“我也要跟你算算账了。” “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斤),一斤是500g,现在的金价大概是800/g,也就是说,春宵一刻值1000x500x800=400,000,000,总共四亿。一刻是十五分钟,照我们之前做了大概有——” “三个小时。”商刻羽提醒。 “对,三个小时,那就是180分钟,换算下来,我已经还了你整整48亿,你现在倒欠我47亿五千万。” 纪颂书把手摊开,伸到商刻羽眼睛底下,“喏。” “好啊,银行卡还是支票?”商刻羽回得轻巧。 纪颂书被商刻羽的财大气粗噎了一下,赶紧说,“算了算了,不用你还,我们是纯.洁的肉.体关系,扯上钱怪怪的。” 商刻羽古怪地望着她,似乎是被“纯.洁的肉.体关系”这个词震撼到了,顿了顿,她说: “不管你怎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介意你一直住在这里。阿列克谢耶维琪需要一个玩伴。” “哦。”纪颂书呆呆地应了一声,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忽然,她的动作顿了一顿,电光火石间,她好像听明白了商刻羽的意思。 这个人,其实是希望她继续住在这里吧,还拿狗当借口。好幼稚。 等等,纪颂书脑中浮现出一种猜想。 她一直租不到房子,不会是商刻羽在故意捣乱吧? 她用的是纪颂书这个名字去租房,照理说不应该被限制到啊? 难道说…… 商刻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纪颂书浑身一悚,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 如果商刻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拆穿她? 她怀疑地看了商刻羽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有没有听说过魔女和小猫的故事?” “那是什么?说给我听听。” 纪颂书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住着一位隐居的魔女,从不接近人类。有一天,一只小猫意外闯入了她的领地。” “小猫是被猎人追杀到这里的,断了尾巴,浑身是血,可怜极了,它害怕被猎人抓住,就对魔女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猫,你养我吧。’魔女喜欢独一无二、最好最漂亮的东西,就同意了小猫的请求。” “受到魔力的庇护,小猫活了很多年,它和魔女一直幸福地生活在森林里。” “直到某一天,魔女走出了森林。” “魔女看到村庄里人们安居乐业,生活朴实而幸福,还有村庄里的小猫,长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她这才发现,她的小猫骗了她,很多很多年,她养的根本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猫,而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再普通不过的小猫,甚至还断了尾巴,掌握不好平衡,很笨很笨。” 纪颂书飞快地瞥了商刻羽一眼,鼓起勇气问:“如果你是魔女,你还会继续养这只又笨又会骗人的小猫吗?” “魔女为什么隐居在森林里?”商刻羽问。 “这个不是重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纪颂书说。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商刻羽固执地,“魔女为什么要隐居在森林里?” 纪颂书心说我随口编的故事,怎么知道这些细枝末节,临时编了个理由:“可能是不想被愚昧的人类送上火刑架吧。” “那她为什么又要走出森林?” 纪颂书扁扁嘴,觉得商刻羽完全是在为难自己,幽怨地瞅她一眼,说:“一百年过去了,或许外面的世界会有改变吧。” 商刻羽垂下眼,沉吟着问:“如果你是魔女,你会走出森林吗?” “啊?”纪颂书懵了。不是她在套商刻羽的话吗,怎么变成商刻羽问她问题了? 商刻羽俯身凑近纪颂书,深深地望着她,那目光里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你会走出森林吗?” “给我一个你不会为之后悔的答案。” 纪颂书几乎没有思考。 “我会的,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感情终究是虚假的,我不想被骗一辈子。” “好,我明白了。”商刻羽说,随后起身离开餐桌,往楼上走去。 纪颂书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但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改变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 她愣愣地注视着商刻羽远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饭还没吃完呢。 她对那背影大喊道:“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走了!那我把这个很好吃的鱼吃完咯!不给你剩咯!” 没人回答她。 她闷闷地哼了一声,一口一口泄愤地吃起饭来,吃得太急,还差点被鱼刺卡住喉咙。 _ 休息日迅速地,第二天又是要命的、要上班的日子,纪颂书哭丧着脸被商刻羽捉到车上,在副驾驶迷迷糊糊打着哈欠。 怕她难受,商刻羽打开了跑车的敞篷。 正正好好吃了一整个红灯,纪颂书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除了因为入冬越掉越少的树叶子,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上班路上的车都有些眼熟。 正百无聊赖地巡视着,她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额,早上好呀,慈姐。”她勉强地笑着。 开着绿色小电驴的向慈之瞪大眼睛,目光掠过纪颂书,看向驾驶座的商刻羽,不可置信地吸一口气,又转向纪颂书。 “你、你们……” 纪颂书:“如果我说我是商总表妹,你信吗?” “我当然xin——” 向慈之把话咽回喉咙里。 她真恨,恨自己眼睛那么尖,一眼就看到了纪颂书脖颈上被衣领遮住的吻.痕。 “三代以内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她好心地提醒,“还有,建议你换件高领上班。” 纪颂书一下明白她看到了什么,脸瞬间爆红,刚想解释,红灯转绿,商刻羽一脚油门车扬长而去。 就那么看着慈姐微微扭曲的脸向后平移而去,纪颂书浑身僵硬,身后传来商刻羽的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她扭过头,恶狠狠地瞪商刻羽一眼。 商刻羽耸耸肩,不说话了,专心开车。 纪颂书愤愤地收回视线,盯紧自己的膝盖,焦虑地咬起指甲,完蛋了,要怎么和慈姐解释啊,她和商刻羽只是很纯洁的会上.床的上下级关系而已…… 进公司、等电梯、上楼,一直坐到工位上,她还没想好应付的话术。 慈姐比她晚到十分钟,背着包坐到工位上。纪颂书赶紧低下头,生怕和她对视,她提起早上的事。 慈姐出奇地镇静,神色如常,还给纪颂书塞了颗糖,似乎已经忘了早上的事。 纪颂书不由地松一口气。 可没一会儿,慈姐就按捺不住了,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小书啊,全组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去和商总说说呗,这是广大牛马的心愿。” 纪颂书面露难色,但还是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午休时间,她偷偷溜进商刻羽办公室,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锁上门。 “为什么鬼鬼祟祟的?”商刻羽奇怪地看着她。 “因为我不希望知道我们关系的人越变越多!”纪颂书没好气地说,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摆着两份盒饭,她拿起分量更大的那一份,喜滋滋地拆盲盒。 这是商刻羽家里厨师做好了送来的,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比她自己点的预制菜外卖好吃又健康多了。每天的菜色都不一样,但都精准地是她爱吃的东西,从不踩雷。 吃过饭,纪颂书躺在沙发上午睡,盖好了毛毯,用帽子盖在脸上遮光。 刚合眼,忽然想起慈姐嘱咐她的事,她小心翼翼地移下帽子,露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问:“那个,商刻羽,我和你说件事哦,你考虑一下。” “什么?”商刻羽问。 “能不能涨点工资?” “缺钱我可以直接给你发零花钱,走公账不好。” 纪颂书:“我不是说我一个人,能不能给大家都涨点工资?” “大家?”商刻羽抓住关键词。 “就是所有人啊,我看大家都加班到那么晚,好辛苦啊。该发点奖金了。” “好啊,这个项目结束就发奖金,但你刚来没多久,没你的份。” 纪颂书:“好吧QAQ” 商刻羽侧过脸,忍不住勾起嘴角,声音含笑:“你那份我私下给你,上夜班辛苦了。” 夜班? 纪颂书一时脑筋没转过弯来,呆呆地问:“什么夜班?我上的是白班啊。” “确定白天也要吗?”商刻羽抬眉看向她。 纪颂书顿悟,甩了商刻羽一个眼刀,人往沙发上一躺,盖上毯子原地入睡。 商刻羽静静地凝视着沙发上熟睡的女孩,她的面颊白皙而红润,嘴唇柔软,像个在热烈与爱中长大的小公主,玫瑰与荆棘都要为她折腰让路。 原本该是那样的。 她本可以过上童话中的生活。 商刻羽向进门的助理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接过她手里的文件,摊开在桌上。 扫一眼,上面的内容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一切的意外,归根结底都是人的因果。 商刻羽想起昨天纪颂书给她的答案。 ——你会走出森林吗? ——我会的,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感情终究是虚假的,我不想被骗一辈子。 有些事,是时候该让她知道了。 第66章 从现在开始 ◎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纪颂书醒来的时候,办公室里阒寂无声,没有人在。 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抓抓头发,理理衣领。 忽然,一点香气钻进她的鼻腔。 她深吸一口气,鼻尖微动,目光在房间里搜索,很快在商刻羽桌上发现目标。 一块车厘子蓝莓小蛋糕。旁边附了张便利贴,简单的一个「吃」字。 纪颂书欣然领命。 小蛋糕散发着诱人的莓果香气,一口咬下去,奶油的醇厚和莓果的酸甜混合在一起,味蕾的极致享受。纪颂书捧着脸,好吃得哼唧出声。 吃得高兴了,她一屁股坐在商刻羽的老板椅上,余光瞟到桌面上一份摊开的文件。 商刻羽也真是的,人出去了怎么不把东西收好,要是被偷摸进来的人窃取了商业机密怎么办…… 纪颂书嘀咕着,顺手就去收拾文件,目光一接触纸页,本能地开始理解上面的文字。 霎时间,她愣住了,手一抖,蛋糕掉在办公桌上,血红色的车厘子咕噜噜滚到地下。 这是一份车祸调查报告。 几天前她经历的车祸,并不是一场意外。 肇事司机受雇于裴氏,背景很不干净,有肇事逃逸的案底。十几年前,同样的雨天,同样的路口,他撞死过一家人。 那家人姓纪。 _ 嘈杂而纷乱的讨论声中,商刻羽静静地坐着,她坐在一张长方桌的短边,左右手边是各部门经理,长桌尽头是正在汇报的部长。 她揉了揉眉心,挥挥手提前结束了会议。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会议,她有些疲惫地走出会议室,下意识向纪颂书工位的方向望了一眼。 空的。 她微微有些诧异,回到四十五层的办公室,推开门,寂然无声,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纪颂书也不在这里。 商刻羽走到办公桌边,发现桌面上的蛋糕不见了,便利贴还在原处,她的字迹下新加了一行字: 「蛋糕很好吃。抱歉把你的桌子弄脏了,已经擦过了。下午我请了假,先回家了。」 字迹凌乱而潦草,不似纪颂书平日里写得工整清秀。大概是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情绪很不稳定。 商刻羽轻轻触摸着那字迹,心里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她向来擅长做出正确的决定,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地迟疑了。 早在调查纪颂书身份背景的时候,她就查到了当年纪家的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祸。 她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必要告诉纪颂书吗 她是笼罩在仇恨中长大的,所以她明白那种滋味,日复一日浸在仇恨的潭水中,连骨缝都发凉。 原本,她不打算告诉纪颂书的,复仇这种事,全交给她来做就好。无声无息地针对裴家,把一切掩饰成投资失败,破产清算。谁都不会发现,只觉得裴家自作自受。 但纪颂书昨天的话让她改变了想法。 比起无知无觉地生活,她更想知道真相,哪怕那很痛苦。 于是,她把处理裴家的权柄递交给她,等她做下决定。她不介意当借刀杀人的那把*刀,她会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无坚不摧,战无不胜。 只要纪颂书开口。 可她偏偏什么都不向她要,连名字都不告诉她,真是十足的笨蛋。 ……她现在不会正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吧。 想到这,商刻羽心里一抽,迅速地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 “大小姐。”卡洛塔的声音。 “念念她……现在状态还好吗?”商刻羽问。 卡洛塔恭恭敬敬地回答:“纪小姐并没有回来。” 商刻羽表情微变,纪颂书留的纸条上写着“回家”,却没回到自己的房子里,那她去了哪里? 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家? 她心一沉,“立刻定位她的手机,我要她的位置。” _ 风原市很大,从南面到北面,天气都不尽相同,南边的风湖边风和日丽,到了北面,天阴阴的,风也越刮越大,纪颂书裹紧衣服,继续向前走去。 无数座沉默着的墓碑注视着她,碑前的沾着泥土的鲜花被风零落,她垂下眼,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带束花来的。 但她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 她和妈妈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说过话了。 她沉默着向前走去,却惊异地发现,妈妈的墓碑前已经放了一束蓝白色的蝴蝶兰。 抬起头,她怔怔地望向墓碑前伫立的人。 “姨妈。”她喊她。 纪兰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她,似乎正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把手盖在墓碑上,轻轻抚摸着上面凹陷的名字,目光凝聚,神情寂然,身形像个飘荡而无处安息的鬼魂。 “纪斐然,都死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还在折磨我?你在地狱里也会想我吗?”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花来,你要记得好好地诅咒我,否则我会长命百岁的。” 纪颂书听不懂姨妈在说什么,她光是站在那儿,远远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她当作亲人的女人,就觉得浑身冰凉,迈不开腿,身体钉在原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多少次,她在姨妈身上寻找妈妈的影子,想从她身上拼凑出妈妈的形象。 现在,她只从她身上闻到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令人作呕。 自顾自地说完话,纪兰就离开了。目送她的身影远去,纪颂书用力地攥紧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她沉默地站在墓碑前,好久才说出话,声音哽塞: “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一朵朵深色在地面绽开,波纹一般扩散开来。纪颂书感到手臂上的点点冷意,仰头望向天空,眼角一湿。 下雨了。 一顶黑伞砰然展开,商刻羽快步下车,撑着伞走向雨中仰着头的女孩。 还没走到纪颂书身边,纪颂书先一步把外套举过头顶,盖着脑袋跑走了。 _ 纪颂书回到家的时候,头发和衣服都淌着水。她站在玄关,狼狈地脱鞋,大声拜托卡洛塔送一块毛巾来。 很快,一块大毛巾盖到她头上,隔着毛巾,一双手捧起她的脸,纪颂书仰起脸,接触到商刻羽复杂的神色,怒意中夹杂着一丝怜惜。 “跑得可真快。”商刻羽语气古怪。 纪颂书:“啊?” 她像只企鹅一样被商刻羽裹在毛巾里擦来擦去,反复搓揉,好不容易逃出魔掌,赶紧逃上楼,她趴在二楼栏杆向下喊:“我先去洗澡了。” 夜晚,关了灯,商刻羽躺在床上,忽然一阵开门声,床垫微微下陷,手臂碰到另一个人牛奶般柔软而微微发热的肌肤。 “念念?”商刻羽轻声喊。 纪颂书从她的被窝里钻出脑袋来,往她怀里挤了挤,睁着一双莹蓝色的大眼睛,认真地说:“我决定要继承家业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经营企业?” “你教会我,我就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什么惊天大秘密?”商刻羽挑眉。 纪颂书煞有介事地说:“是关于你未来的结婚对象的。” “好啊。”商刻羽忍不住轻笑一声,“到时候我也有个‘惊天大秘密’要告诉你,也是关于你的结婚对象的。” “我们说的不会是同一个秘密吧,”纪颂书狐疑,“你已经知道了?” “不,”商刻羽摇头,“我的秘密比你的更惊人,你绝对会‘哇——’一声的。” “好吧,那我等着了。”纪颂书闭上眼睛,在商刻羽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睡觉。 _ 一夜过去,纪颂书迅速收拾好了心情。 望着窗帘缝隙里投进来的黎明的光辉,她感到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未来的道路从未如此清晰过。 她明白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明白自己该走出象牙塔,也明白自己眼下最应该做什么。 她必须快速地成长,成长到足以保护妹妹,成长到打败姨妈拿回母亲留下来的产业,成长到有底气可以坦然面对终有一日商刻羽得知真相后对她的恨,然后告诉她其实我的名字是纪颂书,我为了走到这一步努力了很久很久,请你不要讨厌我。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和我结婚?我喜欢你很久了。 这一切,都会从现在开始。 纪颂书不再考虑搬家,甚至直接放弃了四十二层的工作,专心致志地当商刻羽的助理。说是助理,更像是学徒。商刻羽出席各种活动都会带着她。 其中,她遇到的最大也最迫在眉睫的困难是,她依旧对坐车有抵触,一在封闭的车里就反胃。 为此,商刻羽带她去看了医生,医生说这是车祸后的PTSD,要慢慢疗愈。出诊室后,商刻羽问她想不想快速治好,她好奇地点点头。于是,商刻羽雷厉风行地把她丢进后座,让小唐开车,要使劲地开、四处开、往山路上开。然后自己捧着纪颂书的脑袋,告诉她:“你不会吐的。” 纪颂书刚想说不一定,你别立flag,嘴唇就被商刻羽堵住了。 她拼了命也只能忍住,吐在商刻羽嘴里她就完蛋了! 小唐生怕她们干柴烈火干点自己不能看的事情,赶紧升上后座的挡板。 这是纪颂书此生接过最漫长的一个吻。她虚弱地倒在座椅上喘.息,连如何呼吸都要忘记了,恍惚间只记得商刻羽墨黑色的眼眸和纠缠过来的舌尖。 事实证明,商刻羽的方法卓有成效,彻底且迅速地治好了她的坐车PTSD。 接下来的时间里,商刻羽带她出席各种社交场合,旁听会议。从前觉得头疼的东西她都咬着牙逼自己学进去,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就没有那么晦涩难懂,习惯后甚至从中得出一点趣味来,愈发地废寝忘食。商刻羽都休息了她还埋头在书房,最后被强拖着回到床上,关灯盖被子,强迫她休息。 隔天又是一样的情形。 原本身体就不好,现在更是三天两头地进医院。 商刻羽看不下去她这样,说不急在一时,问她要不要出去度假换换心情,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又转换思路,说是要带她出差,借出差的由头陪她在另一座城市玩一段时间。 第一天美其名曰考察景点、第二天宣称要做深度体验,等到第三天走进服装店,纪颂书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拽住商刻羽的手,怀疑地瞪着她:“不是说来出差吗,怎么每天都在玩?” “不是玩,带你买衣服是因为,”商刻羽镇定地解释道,“今天晚上有个晚宴要参加。” “好吧。”纪颂书在vip室的沙发上坐下来,端起店员送来的果汁饮了一口。 七八米长的活动衣架被推到她面前,店员讲解着各种高大上且形而上学的设计理念。那一排仙气飘飘的裙子,纪颂书扫一眼,觉得都好看,商刻羽非要她一条一条试。 更衣室里没有穿衣镜,纪颂书背过身,让店员帮忙从身后系上腰带。 “好看吗?”她走出来。 这条裙子其实并不暴露,明艳大气的正红色,胸口也只是简单的U形领,但纪颂书天赋异禀,穿出来的效果就非常的……色.气。 商刻羽微微吸了口气,咳嗽一声,“重新挑一件吧。” “这件不好看吗?”纪颂书问。 “不适合宴会的时候穿。” “哦。”纪颂书抱怨道,“我试衣服都试累了。” “好,”商刻羽看向店员,“把她刚刚试过的全部包起来。” 纪颂书:“都买啊?一条就够了吧。” “一条今晚宴会穿,其他的可以明晚穿。” “明晚也有活动吗?”纪颂书问。 “不,”商刻羽大言不惭地,“明晚只穿给我看。” 纪颂书恼羞成怒,愤愤地打了下商刻羽的手。 晚宴其实只是借口,商刻羽纯粹是想给纪颂书充实衣柜。但话已出口,只能真的赴约,她确实收到了晚宴一封晚宴的邀请函。 晚宴办在市中心地标建筑里,包场了整个米其林三星餐厅。主办人热情地接待了她们,见到纪颂书时掩饰不住地惊喜。 纪颂书的造型是商刻羽的杰作。她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穿了一条裙摆蓬松的蓝色长裙,再加一层白绒绒的披肩,裹得严严实实,好像生怕她冻感冒了。 参加晚宴的大多都是社会名流,不乏新兴商界新贵,商刻羽带着纪颂书四处认人。 “那个是博亚地产的方总,我和她打过高尔夫,她是个古板又较真的人,和她打交道,你要……不要……她身边的是……” 商刻羽讲了一大堆,然后转头看纪颂书:“记住了吗?” 纪颂书点点头。 “我现在带你去和方总打个招呼,然后我会找理由离开,你和她谈,让她对我们手上的项目感兴趣,约到她这周内的时间详谈,可以办到吗?” “我试试看吧。”纪颂书说。 商刻羽随手从侍者手里拿过两个盛了红酒的高脚杯,递给纪颂书一个,告诫她:“你酒量浅,端着装装样子,别真的喝。也不要别人给的任何饮料。” “好。” 她领着纪颂书向方总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狐狸皮草的女人正用随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们。 “早就听说商总喜欢女人,原来不是谣言。” “据说,她和裴家小姐订了婚约。”一旁的人说。 “她旁边那个是裴纪月?”穿皮草的女人拿下巴指指纪颂书。 “不是吧,我见过裴纪月,嚣张跋扈得很,这个看起来乖多了。” “哦,原来是个小情人。”皮草轻蔑一笑,“那就好办多了。” 趁着商刻羽身边没人,她挺起胸膛,走上前去。 “商总,久仰大名。” 商刻羽微微摇晃着酒杯,没有理她,目光依旧凝视着不远处的纪颂书。 看她神态自然、谈吐大方,正和方总融洽地有说有笑,身上似乎散发着光彩,商刻羽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一旁穿皮草的女人急忙自我介绍道:“商总,我是陆川机械的陆仁益。” 商刻羽把头转向她,语气中藏着被人打扰的微愠: “真是久仰大名。” 陆仁益赔笑道:“商总,今天的晚宴还有后半场,正巧您的未婚妻不在,您要参加吗?” 商刻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就是她不想参加这次宴会的原因。她不喜欢这种风气,也不希望纪颂书接触到这些。 她抬起下巴,一口回绝,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骄傲:“我已婚,不参与这些。” 刚搞定方总,打算回来邀功的纪颂书站在五米外,正听到最后一句。 纪颂书:“?” 纪颂书:“???” 什么东西,商刻羽已婚??? 第67章 我们结婚吧 ◎没有什么其他的恋人,只有你◎ 纪颂书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脑中无数个思想卷起狂风巨浪。 是不是弄错了?不对,这是商刻羽亲口承认的,但,商刻羽怎么可能已婚呢?她什么时候结的婚?和谁结的婚?在哪结的婚?怎么没有通知她? 难道说,她在意大利早就结过婚了? 纪颂书咬咬嘴唇,她忽然想明白了,觉得过往的一切都串成了线。 难怪嘉达姑妈这么讨厌她!难怪商刻羽要预订那不勒斯的教堂!原来她真的要结婚,或者说要补办婚礼,不管怎样,自己都只是个第三者,是个插足别人婚姻的人! 愤怒席卷了她,她握紧拳头,大步迈过去,气势汹汹站到商刻羽面前,眼睛冒火。 “商刻羽,我有事情要问你!”她看向商刻羽身边的人,“麻烦你让开!” 陆仁益一点没看她,甚至懒得抬眼打量她,她对一个小情人没有任何的兴趣,只觉得吵。心里想的是,这个小情人真是不懂事,居然敢当众对金主大喊大叫,不怕失去长期饭票吗? 她抱着手臂,等商刻羽发作。 接触到纪颂书认真的视线,商刻羽严肃起来,转头用“你很多余”的视线打发陆仁益,陆仁益诧异地指指自己,倒吸一口气,但还是识趣地退开了。 于是,商刻羽身边空出了一片地带,纪颂书几步上前,把脸压向商刻羽,强迫商刻羽直视她。 她们间的距离那么近,几乎要碰到彼此的鼻尖。 商刻羽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头顶暖金色的灯光照下来,给她的脸蒙上一层梦似的光彩,像是在发光。 但更亮的是那对眼睛,那对漂亮而燃烧着的眼睛,透过黑色的美瞳片,她眼底的海蓝色在澎湃地起伏、翻涌。 “你要问什么?”商刻羽问。 “关于你已婚的事。”纪颂书一字一顿用力地问,目光紧紧盯着商刻羽。 商刻羽怔了怔,想起上次和方总打高尔夫时提过纪颂书的事,忍不住扬起嘴角,反问:“你都知道了?” 纪颂书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刻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这种态度、这种反应……居然都是真的,商刻羽真的已经结婚了!那她算什么?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都算是什么?她甚至一无所知地和商刻羽上.了.床!这和电视剧里最惹人嫌的第三者有什么区别?商刻羽怎么能把她变成那样的人? 她摇摇晃晃扶住桌角,被欺骗的怒火在胸中跳动。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尖叫。 商刻羽嘴角的笑消失了,她定定地望着纪颂书:“你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纪颂书低喊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骗我这么久,你这个大骗子!骗子!骗子!” 她的手颤抖到拿不住东西,酒杯砸到地下,玻璃爆裂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场的人都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她们的方向,寂静笼罩了整个宴会厅。 商刻羽收敛了所有表情,纪颂书的反应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是,她是骗了纪颂书。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骗她和她接吻、做.爱,甚至骗她在结婚协议书上签下真名,但纪颂书自己又做了什么?套着假名字假身份来接近自己,在一起将近三个月,她嘴里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真话。她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不知道纪颂书对自己有几分真心。但她不可能放过她。 她们绝配,不是吗? 纪颂书不知道商刻羽为什么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茫然地望着商刻羽,察觉到她笑容里一闪而过的落寞,有一瞬间的动摇,又甩甩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大力地握住商刻羽的手臂,嘴里低低地、执着地念着两个字: “离婚。” 商刻羽脸色一沉:“你要离婚?” 纪颂书正视着她,“对,离婚,我不喜欢现在这样。” “不可能。”商刻羽决绝。 “必须离婚!我不想以这种身份呆在你身边。” “你想也不要想。”商刻羽阴郁地说,眼底布满阴翳。 纪颂书从没看过她那样可怖的表情,当初在精神病院目睹商刻羽诅咒那个男人时的恐惧又笼罩下来。 她感到自己没法呼吸了,胸腔急剧地鼓动着,所有的情绪郁结在一起。在她们的周围,那么多人注视着她们,每一道视线都是一份沉重的压力。 她在商刻羽心里根本就没有资格是不是?她不配和她结婚,只配做她见不得光的情人!商刻羽根本不在意她,只是拿她做个玩物! 她觉得自己的精神濒临极限,再也没法和商刻羽待在一个空间里,猛地冲出门去。 眼前天旋地转,她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奔跑,差点撞到一个端着餐盘的侍者。 逃一般的,她躲到卫生间里。 望着镜子里泪痕遍布的脸,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低下头把冷水扑到面颊上。 冷静一点,纪颂书,你要冷静下来。 深呼吸好几次,她才勉强平静下来。 因为太用力的搓揉,她脸上的妆全花了,红一块白一块,索性摘掉美瞳卸掉妆容。 “你说什么?人有事来不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似乎在打电话。纪颂书动作一顿。 那人继续嚷嚷:“喂!我现在上哪再找一个蓝眼睛的美女去啊!你以为全国上下蓝眼睛的人这么多吗?” 那人烦躁地“啧”一声,扭过头,和纪颂书对视了。 陆仁益没想到今天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她专门调查过商刻羽,传闻她喜欢女人,尤其是蓝眼睛的漂亮女人。 她立刻搜罗了一堆符合要求的,又精挑细选出最精致的一位,打算直接给人送到床上去。结果对方突然放她鸽子,说要去上学,上学居然比傍大款重要?!她气急败坏,正要对电话那边破口大骂,偏偏运气就那么好,嘿嘿,又给她在路边随便捡到了一个,比她原本选的那位更漂亮。眼神呆呆的,软萌软萌的,她看着都觉得心要酥了。 不过,这人长得好像有点眼熟,好像跟商刻羽那小情人有点像……那更好了!人的口味总是固定的,和上一任情人长得像,那爬床的成功率大大滴! 摘了带度数的美瞳,纪颂书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觉得眼前的人在打量自己。 难道是认识的人吗?她眯起眼,仔细想辨认,就听到对方说: “恭喜你,你中了大奖。” “啊?什么大奖?我没买彩票呀。”纪颂书听得云里雾里。 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她忽然被捂住口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_ 宴会厅里,商刻羽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用力地握着那只被纪颂书摔碎的玻璃杯,碎片扎进肉里,温热的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把地毯染成深色。 她周身环绕着低气压,没有人敢靠近。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大步走到方总身边。 方总问:“刚刚那位小姐,就是你的——” “是的。”商刻羽冷漠地注视着她,“你全都告诉她了?” “告诉她什么?”方总露出疑惑。 “结婚的事。” “啊?她不知道自己和你结婚的事吗?”方总更疑惑了,但还是摇摇头,“我没和她提任何关于你的事。” 不是从方总这里拿到的消息,那纪颂书是怎么知道的?商刻羽仔细回忆着刚才的情形,纪颂书用的是“已婚”这个词……她瞬间想通了一切,这是个可笑误会,她急急地追出门去。 走廊尽头的转角,她看到一点蓝色的裙摆,快步追上去,远远地看到一个和纪颂书有些相似的背影,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两个身影一齐消失在了电梯里。 跟丢了,商刻羽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点开手机里一个黑色的app。 自从上次纪颂书跑去公墓找不到人,她就在纪颂书的手机里装了定位,能实时反馈位置到她的手机里,位置误差不超过1m。 地图上,代表纪颂书的小点一动不动,在五公里外的洛尔顿酒店里。 不是刚刚才下电梯吗?怎么会在五公里外? 疑惑间,商刻羽收到了一条短信。 「商总,洛尔顿酒店5505,佳人等候。」 配图是穿着半透明睡裙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睁着蓝眼睛的纪颂书。 商刻羽神经一跳,立刻往酒店赶。 _ 洛尔顿酒店,5505。 这是一间套房,商刻羽走进门,就闻到一阵异样的熏香。仔细嗅了嗅,成分里有枫丹百合,催.情效果。 她皱起眉,看向陆仁益,“人呢?” 陆仁益微微一笑,打开主卧的门,商刻羽快步走到门口,床上的纪颂书穿着薄纱似的裙子,隐隐透出泛着粉的肌.肤,肉肉的大.腿彼此蹭.着,大.腿.根.部还绑着一条红色的、礼物盒上的缎带。 “你帮她换的衣服?”商刻羽扭过头,眼神阴沉得像要杀人。 陆仁益赶紧捂住眼睛,撇清关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是她自己换的。”然后谄媚一笑,“商总,您还满意吗?”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商刻羽只嫌她多余。 嘿嘿,果然人人都难过美人关,陆仁益捂嘴偷笑,很识趣地撤了,临走前不忘提一句:“关商总,绿城那个项目——” “明天再谈,”商刻羽甩给她一个眼刀,“滚出去。” 关上主卧的房门,室内一片寂静,暗香涌动的空气中,只剩下纪颂书难.耐的喘.息声。 商刻羽脱掉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向床上走去。床垫微微下陷,她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纪颂书。 女孩浑身滚烫,满脸的潮.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俯下身,商刻羽轻轻擦过纪颂书的唇。 纪颂书睁大了眼,惊奇地看着她,“你干嘛亲我?” “因为你太笨了,亲亲你,你就能变聪明一点。”商刻羽哄她。 “我哪里笨了,我不许你亲我。”纪颂书不满地抗议。 “不笨怎么会被别人拐走?还好是被送到我这里来了,不然我真怕我来不及。”商刻羽叹了口气,把人搂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之后我派个保镖保护你。” 纪颂书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你放开我。” “不放。”商刻羽灼灼地望着她,“你发.情了,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不要碰我!”纪颂书奋力挣扎着,但四肢都软绵绵的,没一会儿,就软弱无力地被掀翻在被子里,长发瀑布一般倾泻在枕头上。 两人紧贴的肌肤传递着暧.昧的体.温,空气都燥.热起来。 商刻羽捧住纪颂书的脸,让她直视自己,“你看清楚一点,是我,我也不行吗?” 纪颂书涣散的眼神微微凝聚,“商刻羽?” “不行、不行,你也不行。”纪颂书尖叫着,“我不要!如果你碰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为什么?” 纪颂书垂下眼,声音也低落下去,“我知道你有其他的恋人,我不想做插足的第三者。” 商刻羽低低地叹了口气,用手指细细描摹着纪颂书的轮廓,从眉心,到鼻梁,再到嘴唇。 她俯下身,轻.咬.她的嘴唇。 “那是个误会,没有什么其他的恋人。” “只有你。” “什么意思?”纪颂书眼里浮着水濛濛的雾气,执着地望向商刻羽。 这句话商刻羽是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的,以确保纪颂书完全听清楚、理解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更新晚了一点QAQ 第68章 归来 ◎我要结婚了,我不该回来吗?◎ 第二天中午,纪颂书和商刻羽一起楼下在酒店餐厅吃饭。 纪颂书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噜地叫。她一觉睡到了十二点,早餐一点没吃,昨晚又耗费了太多体力,四肢软绵绵,人蔫蔫的,不想动弹,起床都是商刻羽帮她穿的衣服,下楼也是几乎整个人靠在商刻羽身上,由她牵着走。 菜是商刻羽点的,纪颂书只负责在端上来的时候第一个动筷子。大大的盘子中间盛着少少的肉,再配上贵贵的价格,纪颂书吃得有点肉疼,但吃进嘴里,酱汁咸甜合宜,肉质肥而不腻,她像是一下子被注入了力量,从昨晚的灾难中恢复过来, 也不知道陆仁益下的到底是什么药,药效居然持续了一整晚,害得她都没睡多久,脑袋疼,记忆也有些混乱。 昨天晚上商刻羽好像和她说了什么,她依稀记得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好好想想,纪颂书,你能想起来的,她鼓励自己。 ……好像是,我们结婚吧。 “诶!!!!!” 纪颂书大叫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她身上,连演奏的小提琴手都被她吓得中断了音乐。bgm一停,全场陷入寂静。 “怎么了?”商刻羽抬头看她。 “没什么没什么。”纪颂书尴尬地坐下,夹了块梅酱排骨,埋头苦吃,时不时拿眼睛飞快地瞥商刻羽一眼。 商刻羽察觉她的异样:“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别像只偷了骨头的小狗一样看我。” 纪颂书“哦”了一声,默默在心里组织语言。如果问你是不是跟我求婚了,会不会太直接了?万一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记错了,那就尴尬地可以挖个地洞躲起来了。 深思过后,她旁敲侧击地问:“你昨晚说的话,你能再说一遍吗?” “不能。”商刻羽面不改色。 “为什么不能?你昨晚都说过了,今天再重复一遍嘛。” “不能就是不能。” 纪颂书把盘子一推,“那你是打算反悔吗?” “不,”商刻羽淡淡地说,“婚礼时间已经订好了,1月16号,不会推迟。” “哦……啊?”纪颂书的大脑一下宕机了。 婚礼,商刻羽说婚礼,所以说,她们真的要结婚了!? “那、那我要准备什么呢?”纪颂书结结巴巴地问。 “需要你的事我会联系你的,你专心准备考试就好。” 考试?什么考试?纪颂书怔了一下,立刻回想起来,难怪她觉得1月16号这个日期那么熟悉,这是寒假开始的日子。 寒假第一天就去结婚,是不是太紧促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商刻羽的电话响了。 等她挂断,纪颂书紧张地问:“是关于婚礼的事吗?” “不,是酒店这边打来的,她们酒店说床垫和床单没法清洗,得换新的,要我们出替换费。” 纪颂书扁扁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全变成了红晕,“都怪你。” “你也不逞多让。”商刻羽回敬。 _ 当天下午她们结束出差回了风原市。商刻羽回公司,纪颂书找了个借口请假,跑去找叶青瑜。 她想告诉她自己要和商刻羽结婚的事。但她采取的方式太过隐晦,具体表现为在卡拉OK唱歌,从土嗨土嗨的《今天你要嫁给我》到霉霉的《LoveStory》。 但叶青瑜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意图。 一直拖到傍晚,她们找了家火锅店吃晚饭。 趁着上菜前的空隙,纪颂书撩了撩头发,心一横,直接说:“我和商刻羽要结婚了。” “噗——”叶青瑜一口酸梅汤全喷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她追问。 “就昨天晚上。” “你们谁求的婚?” “她。” “哦呀哦呀,她终于是忍不住了。”叶青瑜擦干净脸,举起杯,“祝你们新婚快乐。” 纪颂书和她碰碰杯,但脸上有一种迟疑的神色。 “青青,结婚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嗯……就是两个人这辈子都绑在一起了,任何拆散你们的人都会受到道德和法律的指责。” “那结婚之后呢?我不知道正常的婚姻伴侣之间应该如何相处。” 叶青瑜想说参考你的父母就好了,但想到纪颂书的情况,又沉默了下来,想了想,她说:“和谈恋爱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吧,就是要住在一起,然后每天做点妻妻该做的事……” “等下,每天吗?”纪颂书有被吓到。 “额,这方面你们自己讨论吧,量力而为。”叶青瑜吐吐舌头,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话说,念念,你什么时候告诉商刻羽你真名的呀,怎么都没告诉我。” “我还没告诉她。”纪颂书心虚地低下头。 “什么!?”叶青瑜大惊失色,“那到时候你在婚礼上还要挂着裴纪月的名字吗?瞒不下去的吧,你们去领证的时候她一定会看到你的名字的。” 纪颂书弱弱地说:“我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我瞒了她那么久,我怕她生我气。” “你不说,她自己发现的话会更生气的。”叶青瑜义正辞严,“你不用怕,她再生气也是喜欢你的,气消了就好了。” “我担心她知道之后讨厌我。” “怎么会呢?她不可能讨厌你的,”叶青瑜说,“她对你可是一见钟情二见定终身,对你念念不忘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什么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纪颂书茫然地抬起头。 “她的理想型一直都是蓝眼睛黑长直,就是你这样的。之前论坛上扒出来她来风大交流过,我猜测,她可能是那时候见过你,然后就一见钟情了。” “我没见过她呀。”纪颂书仔细搜寻着记忆。商刻羽是那种往人群里一站你只能看到她的人,自己如果见过肯定会有印象的,可确确实实没有。 而且,七年前,她还是个瘦瘦小小梳厚刘海戴啤酒瓶眼镜的书呆子形象,怎么可能会有人对她一见钟情?年龄也不合适,那时候她才十二岁,她确信商刻羽没有奇奇怪怪的癖好……不对,商刻羽七年前也没成年,尚且处于早恋的范围内。 “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了。”叶青瑜摆摆手,打断了她的思路。 “总之,我是想说,她要是敢讨厌你,我就去把她骂个狗血淋头。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叶青瑜拍着胸脯保证。 “谢谢你≥﹏≤,青青。”纪颂书感动地抱了抱叶青瑜。 服务生端上来火锅食材,两个人眼巴巴地等锅底烧开。 红汤表面开始沸腾,叶青瑜夹了片毛肚按进去,一面七上八下地涮,另一面七嘴八舌地开始帮纪颂书出主意。 “要不你直接告诉商刻羽*,你改随母姓姓纪叫颂书好了。” 纪颂书摇摇头,站起身来刨虾滑,“我已经骗她说纪颂书是我朋友了。” 叶青瑜把毛肚浸在自己秘制的麻酱辣油香菜小米椒酱料碟里,继续说:“那要不,明天早上醒来之后,你跟她说‘恭喜你穿越到了平行时空,我是你这个时空的老婆,纪颂书’,怎么样?” “这……”纪颂书哑口,“车祸撞到脑子的是我,不是她。” “那你就说是你以前记忆错乱了,或者绑定了骗演员系统,只能对外宣称自己是裴纪月,现在你要横扫饥饿做回自己,用回纪颂书这个名字。” 纪颂书被青青的想象力深深折服。但还是一一否决了这些提议。 两个人就这个话题展开激烈的讨论,吃完火锅又去逛街,一直玩到晚上九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各回各家。 纪颂书进门,迎接她的是一片漆黑,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卡洛塔?” “商刻羽?” 她大声呼喊着人的名字。 忽然一个身影从身后压了上来,她被困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急促的呼吸打在她耳廓,这个人的呼吸很熟悉,气息也很熟悉。 “桑桑?”她试探着喊。 “嗯。”商刻羽声音微哑,“你去哪里了?” “去和朋友吃火锅了。” 商刻羽嗅了嗅,“嗯,是有一点火锅的味道。吃完之后呢?” “吃完我就回来了呀。”纪颂书说。 “没有去酒店?” “什么酒店?”纪颂书不解。 “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你和一个女人进了一家酒店,很久都没有出来。”商刻羽低低地说,虽然是远远地看着看不真切,但那个身影有几分像纪颂书,她手机里的定位信息也显示,纪颂书的位置确实在那儿,她在酒店停留了很久。 纪颂书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什么酒店?我没有去酒店,非要说的话,我下午去的ktv和晚上吃的火锅店是在一家酒店隔壁。” 随后,她反应过来商刻羽背后的意思,委屈巴巴地控诉:“你在怀疑我出.轨对不对?我没有!我这满身的痕迹,哪个不是你啃出来的?” “我相信你,”商刻羽在她颈侧蹭了蹭,“不然我就不会等到你回来才问你了。” “Deviguardaresolome,edevivolerebenesoloame,capisci?” (你只能看着我,只能喜欢我,明白吗?) “你说什么?”纪颂书没听懂。 “不管我说什么,你只要“嗯”就好了。” “嗯。”纪颂书听话地点点头。 “Seisolomia.Anchesescappifinoallafinedelmondo,verròariprenderti.” (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商刻羽的语气冷冷的,一瞬间,纪颂书怀疑商刻羽在悄悄骂她。 她先是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带着点埋怨说:“你到底叽里咕噜说的什么呀?” “我说你长胖了。” “哈?没有吧!”纪颂书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好吧,或许可能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胖了,还不是你喂出来的。” “嗡——嗡——”纪颂书的手机振动起来。 “我接个电话。” 商刻羽不甘不愿地松开手。 看着来电上显示的名字,纪颂书心头一颤,一阵烦躁涌起。 裴纪月。 “喂,什么事?”她没好气地问。 “我回来了,你出来,我们见一面。” “我不要了,这么晚了,我要睡觉。” 裴纪月语气里带着挑衅:“我就在商刻羽家门外,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纪颂书:“你又进不来。” “我进得来。”裴纪月神秘地说,“你如果看到我,你就会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纪颂书心头一跳,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向商刻羽随口编了个理由,就向门外奔去。 惨白的月光下,她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人影,影子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到那张脸,她浑身都僵住了,脚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一股冰冷的寒意攀上她的脊柱。 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好久不见。”那张脸笑了起来,裴纪月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纪颂书的声音颤抖。 “动了点小手术。” 裴纪月指着自己的鼻子,“垫的。” 指指眼角,“开的。” 指指鼻基底,“填的。” 指指胸口,“隆的。” 然后她提起裙摆转了个圈,歪过头冷笑着说: “纪颂书,都是你害我变成这副样子的。” 纪颂书遍体生寒,牙关打颤,费力地吞咽着,问:“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回来干什么?” 裴纪月直勾勾地盯着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我要结婚了,我不该回来吗?” 第69章 随你定 ◎喜欢就都买下来◎ 婚礼是神圣而纯白色的,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两位新人都穿着洁白的礼服。悠扬的音乐中,主持人在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她们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 摩天轮、游轮、热带小岛、风原大学、光星大厦……她们一步一步向着幸福走去。 纪颂书坐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位置,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在起哄声中,她看到商刻羽捧起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的脸,把唇印上去,她感到心脏一阵绞痛,空气似乎都被抽走了,她艰难地喘息着…… “念念、念念,醒一醒。” 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 纪颂书迷迷蒙蒙睁开眼,明亮的灯光刺得她眯起眼,商刻羽担忧的脸近在咫尺,嘴唇不断张合。 她在说什么?纪颂书只觉得商刻羽的声音像在天边,她捉不住那些语句的含义,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直到商刻羽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她才从那种恍惚的境地抽离出来,理智回笼。 只是个噩梦。 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个噩梦。商刻羽没有和裴纪月结婚。今天是12月31号,距离婚礼还有半个月。 彻底清醒了,她从商刻羽的怀里抬起头,“桑桑,你明天陪我回趟家吧,和妈妈一起吃顿饭,告诉她我们要结婚的消息。” “好。”商刻羽顺了顺她的背,“现在很晚了,早点睡觉。” “我睡不着。”纪颂书噘嘴。 商刻羽想了想,“那要.做.吗?一般做完之后你会睡得比较好。” 纪颂书:“……” 纪颂书:“那是昏过去了,不是睡着了。” 重新关上灯,闭上眼,她自觉钻进商刻羽的怀里,却还是睡不着。一个问题盘旋在她脑海里。 她攥紧商刻羽睡衣的衣领,在黑暗中注视着她,问:“如果世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能认得出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吗?” “当然。”商刻羽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蹭了蹭,“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只要让我靠近闻一闻,不可能认错。” “而且,你的气质很特别。” “什么气质?”纪颂书问。 “你看上去很好吃。” 纪颂书:“?” 纪颂书:“你的气质也很特别。” “什么?”商刻羽问。 “你外焦里嫩。”死傲娇。 商刻羽:“?” 商刻羽:“睡觉。” _ 隔天,“很好吃”的纪颂书和“外焦里嫩”的商刻羽一起去了壳很硬还很难嚼的裴家。 她们是不告而来的。 纪兰看到纪颂书狠狠地皱了皱眉,但碍于商刻羽在不好发作,只能堆着满脸笑意让阿姨准备午饭,还很贴心地嘱咐多准备纪颂书爱吃的菜,多往菜里加蜂蜜、花生、芝麻……个个都是纪颂书的过敏原。 最后,面对着桌子上一大盘菜,纪颂书能动筷子的屈指可数,在唯一一盘能动的生姜炒土豆里挑挑拣拣,还被纪兰拍了筷子,厉声说:“不许挑食。” 偏偏她运气很差,每回夹到的都是姜丝,难吃得她喉咙发紧,好像被生姜霸.凌了,又不能吃一口吐一口,只好艰难地咽下去,或者夹给商刻羽,告诉她这是风原的传统名菜,不吃不是风原人。 一直到最后,她才意识到这不是一盘生姜炒土豆,而是生姜炒生姜丝!好狠毒的食物! 她彻底放弃了摄入食物,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看向纪兰,开启今天的正题: “妈妈,你之前说等我成年了,就让我接触公司的事务,分给我一半的股份。最近我都在跟着商刻羽学习企业的管理,我觉得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纪兰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始终带着微笑的假面,一口应下:“好啊,我会把股份转到月月名下的。” 纪颂书翻了翻眼睛,正思索着接下来的回答,商刻羽先一步接了话:“裴氏和羽书合作的那个项目,我对你们对接的那个李总不大满意,不如换掉,也让念念来负责吧。” 纪兰脸色一变:“那个项目是千万级别的,孩子还太小,交给她不太合适吧。” “她是我亲自教出来的,我对她有信心。”商刻羽说着,看向纪颂书的目光充满肯定,“我会追加投资,我相信她的能力不止于此。” 姨妈笑得勉强,但只能附和着商刻羽。趁商刻羽移开视线,她立刻恶狠狠地瞪向纪颂书,纪颂书故意往商刻羽身边靠了靠,亲昵地给她夹菜。 这顿饭上,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纪颂书跟着商刻羽出门,看她上了车,就说:“我的包忘记拿了,你等我一下。”又折回房子里去。 纪兰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她,双方都心知肚明,最重要的事还没有说清楚。 “你为什么要让裴纪月整容成我的样子?”纪颂书问。 她知道这不可能是裴纪月自己的主意。她对自己的脸那么宝贝,微调一处都要两个跟班先做试验,不可能愿意换头一样的大动,只能是纪兰要求的。 “还不是因为你!我只是希望月月拿回她应得的东西。”纪兰声音凶狠,“你和你妈妈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妈妈抢我的东西,你抢月月的东西,真是一脉相承的肮脏的血脉!” 纪颂书一拍桌子站起来,瞪视着她: “我不许你侮辱我妈妈!” “我妈妈抢你什么东西了?明明是你害死了她,夺走她的生命,抢走她的公司,背叛了整个纪家,让祖祖辈辈的心血改姓一个外人的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妈抢你的东西?” 纪兰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 “纪颂书,纪斐然死的时候你多少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八岁。” “八岁能记多少事?你根本不了解纪斐然。我才是那个和她生活了三十一年的人,我知晓她的本性,我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你根本不了解你妈妈,你只是在为心里那个完美的幻影辩护。” “纪颂书,没有妈妈的小孩真是可怜啊。” “可怜的不是没有妈妈,而是没有爱。”纪颂书骄傲地扬起头颅,“我不知道你和我妈妈之间有什么纠葛,我也不在意。” “妈妈在我心里永远是完美的,我记得她在外地出差也会赶回来陪我过生日,哪怕自己猫毛过敏也愿意让我养猫,只要我想吃,冬天也会给我买冰激凌……我有那些快乐的回忆,我不觉得自己可怜。” “相反,我倒觉得裴纪月更可怜。我上过手术台,我知道刀割开身体有多痛,何况几乎把整张脸重新换过。” “你以为让裴纪月和商刻羽结婚是为她好吗?” “不是的,你只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商刻羽不会放过你们的。上一个欺骗她的人,现在在精神病院里。” “你养大了我,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说完这句,纪颂书扭头就走。 砰然一声门响,纪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 走出裴家大门,纪颂书就看到商刻羽很潇洒地倚在车边,长发翩翩,手里端着两个冰激凌。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纪颂书惊奇。她刚刚回忆起童年往事,不由的口舌生津,格外地馋。 商刻羽微笑:“如你所言,我无所不能。” 纪颂书接过她递来的双球冰激凌,喜笑颜开,舔了舔,冷得一哆嗦,感慨道:“冬天最适合吃冰激凌了。” “上车吧。”商刻羽说。 纪颂书:“等一下,我吃完再上去,车里有暖气,我怕冰激凌化了把你车弄脏。” 她火急火燎一大口咬下去,被冷得牙齿发酸,倒吸一口气。 商刻羽在旁边笑出了声。 纪颂书瞪她一眼,“不许笑。” 吃完坐上车,纪颂书搓了搓手,问:“我们去哪里?” “去试婚纱。”商刻羽问。 纪颂书愣了一下,忽然真真切切意识到,结婚离她这么近,她居然要去试婚纱了。 在网上浏览着婚纱的照片,她两眼放光,“都好好看啊……居然还有短款的诶,你腿长,这个适合你,我要看你穿这种款式的……” “等等,不行,这样会衬得我是个小矮人。”她看向商刻羽,“到时候你不许穿高跟鞋,我要狠狠垫高,和你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好。” “哇,这些都好好看啊……”纪颂书小声嘀咕。 “喜欢就都买下来。”商刻羽说。 纪颂书奇怪地看她一眼:“买那么多干什么?婚礼就一场。” “谁说只有一场的?”商刻羽神色从容地,“我还预订了那不勒斯、巴黎、冰岛……的婚礼场地,只要你想,还可以再加。” 她向纪颂书伸出手,“要和我一起去环游世界吗?” “要!”纪颂书一刻也没有犹豫。 很快她又气馁,“但我不能和你一样说走就走,我还要办签证。” “国外的场地我都预订的半年以后,有时间给你慢慢办签证。”商刻羽说,“你嫌麻烦的话,也可以把护照给我,我帮你一次性全部搞定。” 纪颂书可耻地心动了,又想起还没告诉商刻羽自己的真名。 偏偏她这个人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她用力回握住商刻羽的手,“今晚跨年我们一起过吧,明年的第一秒,我要把之前说的那个惊天大秘密告诉你。” “好啊,”商刻羽欣然答应,“到时候,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我的秘密肯定比你的更让人震惊。” “肯定是我的更震惊一点。”纪颂书不服。 商刻羽挑眉:“打个赌?” “赌什么?” “随你定。”商刻羽说。 “好啊,”纪颂书欣然同意。她凑近商刻羽,挑衅地说,“我们就赌明年谁做1!我专门去网上进修过了,你给我等着吧。” 第70章 我和她谁更重要?(已修改) ◎我会努力让你感到幸福的◎ 半小时后,婚纱店。 店里是冷淡典雅的装修风格,黑色的墙壁衬着洁白的纱裙,罩着暖色的灯光,放眼望去,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晕,一条条婚纱都闪耀着圣洁的光辉,夹杂着钻石的火彩。 纪颂书睁大了眼睛,依次从纱裙前走过,眼前一亮又一亮。 人类的设计与纺织水平居然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 她惊叹着,下意识伸手想摸一摸,又闪电般缩回来,谨慎地看向礼服师,“摸一下不会就要买吧。” 礼服师微笑着说:“我们是正经店铺,不会强买强卖的。” 纪颂书点点头,“我也是正经人。” 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撩起婚纱蓬蓬的裙摆,底下没有裙撑,完全是一层又一层纹着蕾丝的纱堆叠起来,轻薄飘逸,熠熠地闪着光。 不用猜也知道,这婚纱大概比等体积的钞票、哦不,可能比等体积的黄金还要贵。 这样的款式,在这里还有很多件。 商刻羽向礼服师使了个眼色,礼服师颔首,对纪颂书说:“小姐,请跟我来,接下来要为您介绍的,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全世界所有的VERAZHAO门店里仅此一件的,特别定制款。” “特别定制?”纪颂书奇怪,“定制的为什么要给我,又不是按照我定制的。” 礼服师微微一笑,“是为您定制的。” “这是总部首席设计师专门为您量身打造的款式,商小姐三个月前就预订——” 商刻羽咳嗽了一声。 三个月前?纪颂书回过头,探究地望向商刻羽。 她和商刻羽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怎么商刻羽三个月前就在预订婚纱了? 那时候还没有她呢! 难道说…… 商刻羽一开始真打算和裴纪月结婚?!!! 或者说,无论对象是不是她,商刻羽都要结婚的。 一想到某个平行宇宙里商刻羽真的和裴纪月结了婚,纪颂书就头皮发麻,气上心头,她扭过头恶狠狠瞪了商刻羽一眼。 商刻羽:“?” 商刻羽:“去看婚纱吧。” 她们走进放着“特别定制”的房间。 一瞬间,纪颂书以为自己见到了银河。闪耀的、夺目的光彩在婚纱的裙摆上迸发,夏夜的星子在纱面上燃烧般地绽放着。 原来仙蒂瑞拉的公主裙真的存在……纪颂书揉了揉眼睛。 在“特别定制”的旁边,有另一条裙摆短一些的婚纱,是与之相称的配色与花纹。 短款的设计,一定很适合逃婚吧。 纪颂书心里很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 霎时间,她怔住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逃婚? 是不是中午生姜吃多了?她搓搓脸,在沙发上坐下。 因为她特别声明自己要在婚礼上比商刻羽高,礼服师拿来了一双十厘米的恨天高。 纪颂书拎着那双看起来能扎死人的鞋,凑到商刻羽身边,怂恿她站起来,自己踮起脚比划了一下,似乎差不多。商刻羽也就比她高个五六厘米的样子。 莫欺少年穷,今日她虽矮一点,但她才十九岁,还能继续长的。她今年体测就比去年高了0.2cm。再过三十年,她就能比商刻羽高了。未来可期。 纪颂书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商刻羽好笑地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脸,“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没什么。”纪颂书把脑袋左右甩动,挣脱开商刻羽的手,兴冲冲在沙发上坐下,开始把自己的脚往高跟鞋里塞。 十分钟后,她开始思索一个严肃的问题,人类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设计这么别出心裁的刑具? 穿上恨天高,她根本站不住,两腿打战,人稍稍往前倾,就像鸵鸟一样弹射出去,差点双膝跪地,好在撞在商刻羽身上缓冲了一下。 礼服师和一边的工作人员没藏住笑声,纪颂书耳朵瞬间红了。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赖在商刻羽怀里的,但她实在站不起来,踉踉跄跄,比还在学走路的小孩好不了多少。 商刻羽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嘴角抽了几下,最后还是没忍住笑。 纪颂书瞪着她脸上扩大的笑意,愤愤不平地,这个人最近好像越来越会直白地嘲笑她了。 有这么好笑吗?干嘛老是看着就自己笑呀? 她一脚把鞋踢踢开,任性地扭头对某个还在笑的坏家伙命令道:“你把脚后跟锯掉一截吧。 “好啊,”商刻羽大言不惭,“要不要我再取根肋骨给你?” “一根不够,这样我会一脚一米六,一脚一米八的。”纪颂书比了个耶,“要两根。” 换回自己的运动鞋,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10cm的高跟鞋和5cm厚的运动鞋,增高效果好像是一样的。 工作人员把“特别定制”从模特身上拆下来,搬到试衣间里去。纪颂书也跟进去,正打算脱衣服,却发现周围的人一个也没动,都直愣愣地盯着她。 “我要换衣服了。”纪颂书大声强调。 毫无反应,还是没有人动。 纪颂书眨巴眨巴眼睛:“你们都不出去吗?” 礼服师说:“婚纱厚重,您一个人可能有诸多不便,我们会帮您穿的。” 纪颂书的脑子运转了一会儿,烧了。 试婚纱竟然要在一二三四……这么多人面前脱光?更何况,她身上那么多商刻羽留下来的痕迹!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众多目光中,她飞快地溜出去,从试衣间探出脑袋,求助地看向商刻羽,“桑桑,帮帮忙。” 商刻羽猜到了原因,进来说:“我来帮她穿,你们低着头整理裙摆就好。” 纪颂书在一边不住地点头。 商刻羽的动作娴熟而灵巧,纪颂书只负责像个换装娃娃那样乖乖站着,任人摆弄。背后的拉链拉上,婚纱完全贴合她的身材。 ……有点过分合身了,她狐疑地看了商刻羽一眼。商刻羽面色如常。 一般商刻羽这副表情,就代表她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或者说,借口。 深知自己问不出东西,纪颂书连口也没开。就当作是命运的指引吧。 除了“特别定制”,商刻羽还挑了很多款式,纪颂书穿着都合身,整间婚纱店像是为她一个人打造的一般。 试到后来,她累得倒在沙发里,也开始随手乱点地指挥商刻羽试穿这个试穿那个。她们在婚纱店里待了一个下午,结账的时候商刻羽直接开了张支票。 临走前,商刻羽忽然看到了一条款式简单但别致的小白裙。顿住脚步,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纪颂书喊她,她才慢吞吞把目光移到纪颂书身上,问:“你是不是有一条类似的裙子?” 纪颂书摇摇头,又点点头,这裙子标价六位数,她怎么可能买得起,平替倒是有很多。 商刻羽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纪颂书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 纪颂书好奇地瞅着她:“你是不是想看我穿?” 二十斤的婚纱都试过了,再多一条轻薄的小裙子也不算什么,纪颂书自告奋勇试穿,凑到商刻羽身前转了个圈。 商刻羽的表情有些动容,“很适合你。” 纪颂书伸出手臂抱了她一下。透过薄薄的裙子感受到商刻羽的体温,她笑着说:“喜欢就直白一点说出来呀。” “……别只在笑话我的时候那么主动。” 商刻羽轻笑,用力地回抱住她。 这时候是12月31日的下午四点四十三分。冬天的天黑得越发早了,走出婚纱店,天色已经暗淡,黑漆漆地倾轧而来。 纪颂书转头问商刻羽:“今晚跨年你有什么安排吗?” “看你。” “嗯……”纪颂书点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们去看星星吧。” “嗯。” 风原市郊外有一座清风山,海拔四百八十二米,是整个风原市的地理位置最高点,山顶的观景平台是野营看星星的好去处。 说到野营,当然离不开野炊。 纪颂书兴冲冲拉着商刻羽去超市采购,抄起一口大锅就放进购物车里。逛到生食区,商刻羽又往里放了几盒肥牛肥羊龙虾尾。 看着商刻羽选菜的背影,纪颂书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她和商刻羽已经结婚多年,过着每天下班后一起准备晚餐的平静生活……她甩甩头,想什么呢,商刻羽这种条件的怎么可能每天自己下厨,她只要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就好了。 纪颂书一面想,一面又悄悄地、手不停地往购物车里丢小零食。 鲜虾片、妙脆角、海的味道海苔、魔芋爽…… 结账的时候商刻羽瞥了她一眼,她心虚地盯着脚尖,听收银枪扫过条形码滴滴滴响个不停,如听仙乐耳暂明。 _ 清风山算是开发程度比较高的旅游景点,可以一路盘山公路上到山顶,不用迈一下腿。 商刻羽把买的好几袋食材塞进后备箱,她特地换了辆SUV。她向纪颂书扬扬下巴,“你来开。” 纪颂书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这可是盘山公路!”她惊呼,“你就不怕我带着你一起冲下山崖吗?我还不想和你一起殉情。” 商刻羽重复了一遍,“不想吗?” “说的好听是殉情,不好听一点就是震惊!两女子半夜鬼鬼祟祟挂在枝头。”纪颂书吐槽。 “没关系,你尽管开。”商刻羽自顾自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纪颂书含泪上座,开得慢吞吞,油门都不敢踩实,蜗牛一样一圈圈沿着山路缓慢上升,中途甚至被一只冲出来的野猪超过了。 等野猪消失在视野,商刻羽降下车窗,风扬起她的长发。她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顶上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日落霞光四射,金色的巨树擎天而立,树干上系着一条粗粗的红绳,上面满满当当都是游客留下的心愿牌。 往日游客如织的山顶这天空空荡荡,遒劲的树枝光秃秃,站在树下向上仰望,像是裂缝在天空蜿蜒生长。 纪颂书取了两张许愿纸,递给商刻羽一张。 “202X年的最后一天,许个愿吧,一定会实现的。” 商刻羽接过纸,没有犹豫就下了笔,,纪颂书却迟疑了一会儿,谨慎地走到商刻羽看不见的地方才开始写。 第一条是永远不变的,她人生的第一要义:希望小夕早日康复。 写完后,笔尖微顿。有时候人也可以贪心一点,她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一句,纪颂书要和商刻羽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 她把纸条叠成千纸鹤,刚系上红绳,商刻羽就走了过来,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她问:“你写了什么愿望,还要避着我?”语气里颇有些不满。 纪颂书解释:“愿望这种东西,只可以给负责实现的神明看,普通人看到就不灵了。” “和我有关吗?”商刻羽不放弃地追问。 “有关。” “只和我有关吗?”商刻羽又问。 纪颂书摇头。 商刻羽眼神黯了黯,“那个人排在我前面吗?” “没有先后顺序。”纪颂书说。 “不可能。”商刻羽紧紧盯着她,“你不肯告诉我,因为对你来说,她比我更重要,是不是?” 纪颂书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小夕是她的妹妹,商刻羽是她的恋人,为什么非要选一个?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了。 她讨厌这样。 为了逃避话题,她随手一指,正指到榕树边的一颗白蘑菇,于是,她故作惊讶地大叫:“你看这蘑菇,又白又胖,我好像在书上看到过诶。” 她立刻蹲下身,对着蘑菇左拍右拍,还兴致勃勃放进识图软件搜索,这东西居然叫中.国美味蘑菇。 有多美味?纪颂书真的来了兴趣,急吼吼跑回车边,从后备箱里拿出野营椅,又架起一口小锅,招呼商刻羽过来帮忙。 商刻羽没再纠结方才的问题,撩了撩袖子来帮忙。 山顶上有一小片泉水,石头缝底下潺潺地流,取了几瓢来煮沸做锅底。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去,太阳落下去了,最后的余晖也熄灭,商刻羽静静地注视着纪颂书。 而纪颂书紧紧盯着锅里翻腾的中.国美味蘑菇,捧着一杯热可可,吹散氤氲的雾气,跳动的火光映得她脸蛋红彤彤的。 入夜,山风带上寒意,纪颂书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商刻羽从车里拿出一条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打个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纪颂书安安静静被她摆弄着,眼睛亮亮的,望着她。末了,她忽然说:“桑桑,好神奇哦,我们居然要结婚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她感慨,“以前我一直觉得结婚是离我很遥远的东西,是成为大人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没想到不知不觉我就要二十岁了,成了小时候觉得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大人,但我还有好多不懂的事。” 她扬起脸,期待地望向商刻羽,“桑桑,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样的吗?” 商刻羽沉默了一会儿,锅里水汽沸腾的声音兀自响着,她盯着底下燃烧窜动的火焰,目光沉沉。 “婚姻是绑住人的东西。”半晌,她回答。 纪颂书哑然,她捧住商刻羽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郑重地说:“不用绑,我又不会跑,我会努力让你感到幸福的。” 她们在火光中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新年的钟声在这时候敲响,一道流星自地面升起,直入云霄,烟火如漫天的花海绽开,金色与蓝色交织,以千万束光流谢幕。 借着烟花炸开的声音,纪颂书凑到商刻羽耳边,小声说:“桑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商刻羽。 纪颂书鼓起勇气: “其实我不是裴家的女儿,我的真名叫纪颂书。纪念的纪,传颂的颂,读书的书。” 商刻羽望着她,眼底全是笑意。 “我知道。” “什么?”纪颂书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又说一遍,“我是说,我不是裴纪月哦。” “我知道。”商刻羽重复。 纪颂书脸上一片空白,她呆滞了好一会儿,脑子里迅速闪过这段时间来商刻羽对“纪颂书”的特殊关注。 气急,她泄愤地拍了一下商刻羽的肩,“你耍我这么久!” “你骗我更久。” 纪颂书深吸一口气,委屈地瞧了商刻羽一眼,“那我可不可以重新认识你?” “不可以。”商刻羽拒绝。 “诶——?” “因为我已经结婚了。”商刻羽说。 纪颂书笑着把脸埋进她脖颈蹭了蹭。 “我知道呀,我们十几天后就要结婚了。” “不,其实我们已经——”商刻羽的声音被纪颂书的惊呼打断。 “桑桑,你快看,星星在跳舞!” “什么?”商刻羽疑惑,扬起头,刚想反驳星星怎么会跳舞,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漫天的星辰旋转徘徊,像是梵高的《星月夜》。 她迅速意识到不对劲,打电话: “卡洛塔,我和念念在清风山上,来接我们,我们吃蘑菇中毒了。” _ 纪颂书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商刻羽给她留了一张纸条:「别乱吃东西。」 她瘪瘪嘴,心说也不是我的问题,都怪智能识图软件太不智*能,人体又太过智能。 站起身,她想出门去找商刻羽。 门刚翕开一条缝,她听到商刻羽和另一个人谈话的声音,停住了脚步。 “商总,细胞疗法的临床试验结果出来了,对于治疗腿疾疗效明显,但有很强的副作用,至少要一年以后才能正式投入临床治疗。” 纪颂书呼吸一滞。 【作者有话说】 终于快写到文名了@_@ 70-80 第71章 结婚与离婚(已修改) ◎技术不好我可以学的!你相信我!◎ 纪颂书愣愣地站在那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细胞疗法投入临床还要等整整一年?这怎么等?小夕等不了那么久,病情再恶化下去,她面临的就是截肢。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不能让自己的妹妹一辈子生活在失去双腿的阴霾中。 纪颂书闭了闭眼,自己是个多么无能而又糟糕的姐姐啊! 她胡乱地抹一把脸,慌乱中,又听到门外的人说:“目前,耶鲁医学院也在研究一种改良的细胞疗法,她们绕过了我们的专利,在最新的论文里她们成功削弱了疗法对人体的副作用。我有尝试接触对方实验室,但费利克斯墨菲教授拒绝与我们达成合作。” 费利克斯墨菲。 纪颂书心里重重一跳,她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是沈惟一在美国留学时候的导师。 她心头又燃起一线希望,或许沈惟一有办法说动她的导师! 忽然一阵眩晕,纪颂书扶墙站住,她深呼吸几次,冷静思索着。 商刻羽会向沈惟一求助吗?绝不可能!这可能性比让商刻羽下跪都要低,那么,只能由自己作为中间人从中周旋,不让商刻羽知道自己是通过沈惟一来牵线搭桥就好。 嗯,计划可行,就这样办。纪颂书给自己鼓了鼓劲,正要向外走,病房的门从外侧打开了。 “醒了?”商刻羽关切地望着她,拿手背贴贴她的脸,“还难受么?” 纪颂书摇摇头,转了个圈表示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 商刻羽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叹了口气:“下次不要乱吃东西了,新年第一天就在医院度过。” “知道了。”纪颂书说,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商刻羽的脸。她在等,等商刻羽提起小夕的事。 商刻羽只是奇怪地看着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为什么要这么盯着我?” “没什么。”纪颂书说,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内。骄傲让商刻羽拒绝承认自己的失败,她不是不会失败,而会在别人了解之前迅速拿出第二套方案,打一场反败为胜的仗。但既然自己有路径、有能力牵线搭桥,不妨悄悄出点力,对商刻羽好,更对小夕好。 借口说学校社团有活动,纪颂书办了出院手续,临走前,她摘下脖子上绑成蝴蝶结的围巾,慢慢围到商刻羽身上,蹭了蹭她的侧脸,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等我。” 打了辆车,她火速赶到济康医院。 工作时间沈惟一不会接电话,好在前台的护士眼熟她,告诉她沈医生上午没有排班在办公室,给她指了路。 纪颂书找到对应的门,敲了敲。门里传来沈惟一的声音。 “请进。” 纪颂书推门进去,沈惟一抬起头,面上有惊喜,“颂书,你怎么来了?” 没有迟疑,纪颂书开门见山:“你之前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导师是不是叫费利克斯墨菲?” “是。” “我听说她在研究细胞疗法的改良,有了很大的进展。” 沈惟一点点头,“确实,我也收到了消息。她刚发了篇《柳叶刀》,实验室正缺人,希望我回去帮忙。” …… 纪颂书看到了希望,目光灼灼,正要问对方能不能和商刻羽合作,又把话咽回去换了种委婉的说法:“那她需不需要资金和设备?” 被沈惟一毫不留情直接点破:“你是希望她答应和商刻羽合作吧。” “是。”纪颂书爽快地承认了。 “不可能,”沈惟一答得斩钉截铁,“我导师和墨丘利家族有过节。” “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沈惟一耸耸肩,“因为一些专利上的纠纷,我导师错过了诺贝尔奖。” 纪颂书倒吸一口气,这确实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换作是她,也绝对不会原谅对方的。 沈惟一又问:“你是想要这种技术来治疗朝夕吗?” “对。” “那好办得多,”沈惟一话锋一转,“只要不和商刻羽扯上关系,我可以直接把朝夕引荐给我导师,让她接受治疗。” “那太好了。”纪颂书长舒一口气,肩膀都松弛下来,心里慢慢勾画着未来的图景。 她带小夕去美国看病,最好是婚礼之后立刻启程,那不得不和商刻羽分开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要在美国待多久……学校可以网课,只要赶回来参加考试就行。现在通讯软件这么发达,异地恋更是不成问题。商刻羽大概是有私人飞机,随时都能来找她…… 沈惟一的话打断了她的构想:“小夕的护照在你那里吗?” “……在姨妈那里。” 纪颂书脸色一变。姨妈把小夕当作威胁自己的筹码,直接向姨妈要,绝不可能给她。 思索间,桌上的电话响了。 沈惟一接起来,简单对话几句就挂断,对纪颂书说:“你姨妈要来医院视察工作,你要找时间和她谈谈吗?” 纪颂书迅速嗅到了机会,她郑重地拜托沈惟一:“能不能麻烦你拖住她?让她多在医院待一段时间。” 沈惟一疑惑地皱了皱眉,很快猜到了她的想法,点点头:“我懂了,你快去吧。” “谢谢。”纪颂书感激地。 医院里禁止奔跑,她快步走出医院大门,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裴家的地址就开始焦急地等待。趁着姨妈不在家,她要去把小夕的护照偷出来。裴纪月现在顶着和她一样的脸,她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前提是裴纪月不在家。 纪颂书很顺利地潜进了裴家,一路上面对各种佣人园丁都抱着手臂不说话,只翻白眼,装出一副我心情不好谁惹我我就报复谁的态度。她模仿得太惟妙惟肖,以至于不仅没人阻拦她,甚至根本没有人接近她,周身十米仿佛真空地带。 进了别墅,她直奔姨妈的房间,翻箱倒柜,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却意外找到了一张她妈妈的照片,藏在抽屉夹层里。 照片旁边,还有厚厚一叠信。 「给九岁的念念」「给九岁的夕夕」「给十岁的念念」「给十岁的夕夕」……是妈妈的字迹。 纪颂书的眼眶湿润了。 原来妈妈有给自己和妹妹留下这么多信……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姨妈一封也没有交给她和妹妹?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与愤怒两相交织,泪顺着脸颊滚落,晕开了信封上的字迹。她急忙用手去擦,却把字抹得更花了。不敢再动,她把信全收进包里。 犹豫片刻,她把照片放了回去。 护照不在姨妈的卧室里,纪颂书又溜进书房。 很不巧,她前脚刚进来,裴纪月后脚也进来了。她赶紧躲到书桌后面。 脚步声连续不断,裴纪月似乎正在一边踱步一边打电话。对着电话,她的声音甜腻:“香香宝,今天也很想你~和我见一面吧。” 纪颂书:“?” 她没想到裴纪月这次这么长情,几个月过去居然还在锲而不舍地追褚宇香,那黏糊糊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你以前……” “可我还是喜欢你,我是有很多前女友,但她们都没有你好,技术不好我可以学的!你相信我!” “……真的吗?!那说好了哦,明天下午,不见不散!” 越听越不对劲,裴纪月这招好像挺管用的,不会真的让她们复合了吧!纪颂书默默在心底拿出小本子,开始学习。下次惹商刻羽生气她也要试试看。 “嗡——嗡——” 纪颂书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 她手忙脚乱按掉电话,可恶的商刻羽,这个时候打来干什么!她只是想了她一下,怎么跟有心灵感应一样! 电话很快挂断,但她还是被发现了。 “谁在那里?”裴纪月警惕的声音。 “你不出来,我要报.警了!” 纪颂书只好举起双手站起来。 “鬼啊!”裴纪月大叫一声,后退几步,后腰撞在门把手上,又惨叫了两声。 “是我!”纪颂书无奈,扯了扯嘴角。 裴纪月瞪着她,“你回家来干什么?” “我来拿我妹妹的护照。”对裴纪月撒谎没什么意义,纪颂书选择实话实说。 裴纪月拧了拧眉毛:“你们要出国?” “对。” “还回来么?” 纪颂书想了想,给了裴纪月一个她想听的答案:“不回来了。” “那真好。”裴纪月满意地点点头,出门去拿了点东西回来,一把丢给纪颂书。 “喏,你妹妹的护照。” 纪颂书低头一看,自己接住的东西里,除了护照,还有一个插座。 “这是什么?”她不解。 “变压器,国外电压不一样,充电器用不了的。” 纪颂书怔住了,呆呆地说了声:“谢谢。” 裴纪月挥挥手,不耐烦地说:“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别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张脸,祝我们再也不见。” 纪颂书也轻声回了句“再见”。 临走前,她扶着门框,身形顿了顿,又转回身,直视裴纪月:“给你一句忠告,离商刻羽远一点。” 裴纪月捂住耳朵翻白眼,“不听不听我不听,你都要走了,还管我?” 纪颂书不再留恋,奔出门,火急火燎赶回医院。在走廊里她正和姨妈擦肩而过,后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千万种情绪,纪颂书恍然间以为包里的信被她发现了。 收拾好情绪,她走进办公室,迎上的是沈惟一一脸的凝重。 “姨妈和你说什么了吗?”纪颂书紧张地问。 沈惟一摇摇头,“不是她,是我刚刚给我导师打了个电话。” “墨菲教授怎么说?” “她说朝夕的情况比较严重,即使治好了腿,站起来了,未来也要终身治疗,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去做透析。” 纪颂书脸色一白。她明白沈惟一这话的含义,这意味着,无论康复与否,小夕将来必须定居美国,定期治疗。 那她呢?她要一起留在美国陪小夕吗?那商刻羽怎么办? 她刚才对裴纪月说的话简直一语成谶。 但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沈惟一一脸为难:“以朝夕的情况,办下绿卡并不现实。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什么?” “我是绿卡持有者,你和我结婚,这样你和朝夕都算我的家属,可以通过特殊途径快速拿到绿卡。” 纪颂书睁大眼,和沈惟一结婚,不行、不行、不行的!她疯狂地摇着头。 沈惟一定定地看着她,“不用太久,两年以后你们转为永久绿卡,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婚了。” “你可以继续和商刻羽结婚,我不介意。” 【作者有话说】 不会和其他人结的,放心! 第72章 完美的解决办法 ◎祝你们新婚快乐◎ 纪颂书后退一步,抬起脸,真诚地凝视着沈惟一的眼睛。 “抱歉。”她郑重地说,“我不能也不会和你结婚,或许我们对于婚姻的看法不同,我不想如此仓促地决定我的未来,也不能背叛其他信任我的人。” “我很感谢你能这么为小夕考虑,这确实是最快的方法,但并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能靠读博期间的科研成果拿到绿卡,我想我也可以,小夕是我的妹妹,我会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未来。” 说完,她没有再看沈惟一的表情,径直离开。 走出办公室,她感到如释重负。在卫生间里,她洗了洗脸,胸腔还在急剧起伏着,脑中纷乱,无数个声音在争吵。 刚刚发生的所有的事都超出了她的意料,沈惟一居然要求她和她结婚?! 纪颂书捋了捋额头的湿发,赶紧拿出手机查资料。 无数的经验贴告诉她,即使是通过结婚那天绿卡也需要至少两年的排期,再加上转永久绿卡的两年,整整四年。 沈惟一是不知道这件事吗?还是她有办法缩短排期?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个借口。沈惟一喜欢她,不是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自恋,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往这最糟糕的方向想。 不知怎的,她想起姨妈离开前看她的那饱含深意的一眼。皱皱眉,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她们讨论了什么?到底是关于小夕的事,还是她的? 纪颂书垂下眼,思前想后,快步向妹妹的病房走去。 住院部她熟门熟路,转过熟悉的转角,小夕的病房还在原位,但不同的是,门口有个保安似的人杵在那儿。 纪颂书走过去,说明来由,请他让开,得到的答复却是任何人不得探视。 果然,姨妈打算阻止她见小夕。 在扮演保洁和护士进门无果后,她还是不得已求助了沈惟一。 沈惟一见她去而复返,也没有再坚持结婚的事,只是告诉她:“不用担心,就算你不愿意和我结婚,我也不会因此放弃朝夕,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我也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待。” 纪颂书连声道谢,心底为自己刚刚的恶毒揣测感到羞愧。 时隔一个多星期,她终于见到了她的妹妹。 窗帘敞开着,太阳快要落山,橙色的夕阳奔涌进来,淹没了白色的床铺,床上的女孩侧躺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头发凌乱,枕头有一块深色的痕迹。 纪颂书心里一酸,在床边坐下,“小夕,有哪里难受吗?” “姐姐。”纪朝夕的声音沙哑,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我是不是你的累赘?” “不是,当然不是,”纪颂书为她盖了盖被子,“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纪朝夕飞快地翻过身来,直直地望着自己的姐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乞求,“那你答应我,不要为了我舍弃你自己,永远不要。” 小夕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纪颂书心里一颤,用力握住妹妹的手,“我不会的。” 纪朝夕从病床上坐起来,她的动作艰难,全靠上身和手臂拖着两条毫无知觉的腿。纪颂书扶着她,帮她把床头升起来。 “我想出院了,姐姐。” 纪朝夕胡乱地揉了揉眼睛,眼底发红,声音却固执而响亮: “不过是少两条腿而已,站不起来就站不起来,人生的意义并不只在两条腿上。我已经受够了在医院整天对着白墙、病历、医生的生活。我也受够了被人当作棋子,当作筹码。” 她掀开被子,竭力想下床。 裤腿里空空荡荡,长久没有使用的腿部肌肉已经开始萎缩,细细弱弱,似乎轻轻一动就要折断。 回想起小时候追着自己跑、说要成为花滑运动员的妹妹,纪颂书鼻腔一酸。 强忍住眼泪,她把妹妹揽入怀中。 “对不起,小夕。”声音哽咽。 纪朝夕回抱住她,“姐姐,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纪颂书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告诉小夕自己和商刻羽的事。 她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问:“小夕,你还记得之前来看你的那个‘克里斯蒂娜’吗?” “记得,”纪朝夕歪过头,“她是姐姐你的女朋友吧。” 纪颂书一惊,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直觉。” “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要告诉你,”纪颂书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和她要结婚了。” 纪朝夕如遭雷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着纪颂书,脸上满是惊恐,仿佛她的姐姐在她眼前被坏人给偷走了。 “结、结婚?”她结结巴巴。 “对的,结婚。”纪颂书又重复一遍。 纪朝夕的天塌了。她注意到自己的姐姐脸色惨淡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大病初愈。几天不见,姐姐怎么变得那么憔悴?就像中了毒一样!难道是商刻羽那个坏女人偷偷给姐姐吃洗.脑的药来精神操控她? 颈侧还有若隐若现的红痕,还家.暴!? 纪朝夕顿时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商刻羽说好会照顾她姐姐的呢?怎么把她姐姐“照顾”这副样子了。 果然富二代靠不住。 “可恶的坏女人!我不喜欢她!”纪朝夕愤愤地说。 纪颂书愣了一愣,她记得之前小夕和商刻羽相处还算融洽,怎么突然换了态度? 她想解释:“商刻羽人还挺好的……” “我不喜欢她!”纪朝夕很大声地说,声如雷震。 纪颂书有点无措,但还是试着安抚妹妹的情绪:“没关系,要和她结婚的是我不是你,我不带她来见你就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朝夕崩溃大喊,“姐姐,你不是答应了我,不为了我舍弃自己吗?为什么还要委身于那样的家伙?” 面对妹妹的质问,纪颂书忽然嘴笨起来。 “没有舍弃自己,我真的喜欢她,她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毕竟都跟我求婚了……” “都说钱在哪里,爱在哪里,她还给了我很多钱……” “不是给钱就是喜欢的!对我们来说很难得到的东西,对她这种人来说不过是洒洒水,顺手的事怎么能算喜欢?” “她不止给了我钱的,还有……” “姐姐,你是不是被她给骗了?”纪朝夕急不可耐地打断,“虽然她看上去确实比较符合你的审美,但你不能被她的皮囊和表面所迷惑。我看得出来,她是那种极度自我的人,本性冷漠而占有欲极强,这种人最可怕,只要你沾上一点,一辈子无论跑到哪里,都不可能逃出她的掌心。” “我为什么要逃?”纪颂书不解地问。 纪朝夕简直要抓狂了。那个家伙到底给她姐姐灌了什么迷魂汤。从第一眼起,她就本能地觉得商刻羽这个人很危险、特别危险、极端危险,这是属于妹妹的直觉。 尽管从她判断,目前商刻羽应该真的喜欢她姐姐。但这样的人太危险、太不可控,爱你时恨不得把一切都献给你,恨你时又噬骨啮心要把你吃拆入腹。 商刻羽就是洪水猛兽! 她绝不是在平和的环境里长大的,她身上有种少见的生杀予夺的气势,令人胆寒。别看她现在好像对姐姐好得很,但凡有一天姐姐想离开她,她甚至能把人锁在家里禁锢自由。 不过是长得好看了点,有钱了点,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纪朝夕想,她那么棒,值得更好的人。 那种阳光包容又温暖的才适合她这个迷迷糊糊的冒失鬼姐姐,怎么偏偏被个阴暗的控制狂骗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可恶!可恶! 她气鼓鼓地,扭过头生闷气。 “小夕。”姐姐喊她。 纪朝夕不回头。 “小夕小夕……”姐姐又喊她。 纪朝夕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回了头,看到姐姐满脸的执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垂下眼,幽幽地叹了口气。 最后纪朝夕勉强服了软,和姐姐聊了会儿天就分别了。纪颂书出门的时候,那保安又回来了,扫雷般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迅速开溜,差点被捉住后脖颈。 逃跑成功,纪颂书劫后余生地大喘气,拍拍胸口平复心跳。 和小夕的谈话提醒了她一件事,只是签证的话,商刻羽绝对能办到。 她急急地拨商刻羽的电话,大概是在开会,没打通。又转播给卡洛塔,这回通了,麻烦她帮忙办下签证。卡洛塔向她保证十日内下签。 纪颂书长舒一口气,认真地抱着手臂思虑了一会儿,定下计划。 小夕的治疗刻不容缓,签证一下来,就送她去美国治疗。但自己先不跟去,等婚礼结束,她和商刻羽说清楚再去。如果早早告诉商刻羽,她绝对会因为沈惟一生气,没必要在婚礼前触这个霉头。 在她去美国之前,得找个人在那边照顾小夕。得是她信任的、知根知底的人。 正有个合适的人选。 叶青瑜这学期的课少,期末都只要求交论文,不用考试。听到纪颂书的请求,她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了,保证一定把她妹妹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一切都搞定了,纪颂书浑身轻松,奢侈地花了五十块钱打车回家。 晚上八点,商刻羽还没回来。工作真忙呀,纪颂书闷闷地想着。打开wx,才发现商刻羽给自己发了好多条信息,被裴纪月抓个正着之后她就把手机开了静音,所以一直没看到,现在赶紧一条加一条回复。 是个好消息。 之前从姨妈手里生生讨过来的项目,下个月就会交接给她。她盘算着,接手之后肯定忙得昏天黑地,那之前得去看一次小夕,也不知道人生地不熟的,小夕吃不吃得惯住不住得惯,和青青合不合得来。 想了想,她拉了一个腾讯会议,让叶青瑜和小夕先认识一下。 叶青瑜一上麦就很紧张,问纪颂书你妹妹喜欢正经的还是活泼的姐姐,纪颂书坦白地说都可以,做你自己就好。 事实上,看到叶青瑜,纪朝夕眼睛亮了亮,一点也没拒绝。两个人很快找到了共同话题,聊电视剧聊得火热,纪颂书不插话,就默默听着,把手机搁在枕头旁边,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嘴角还挂着微笑。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夜已深,纪颂书翻了个身,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颈项,纪颂书难耐地动了动脖子,被闹得醒了过来。 “桑桑,你干嘛呀?” “我不做什么。”商刻羽的声音低哑,把脸埋在纪颂书的颈窝里蹭了蹭。 “你快点夸夸我。”纪颂书忽然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夸我就对了。”纪颂书理直气壮,她想到了完美的解决办法,不用离开商刻羽也不用和其他人结婚,就该收到一些夸夸。 商刻羽笑笑:“纪念念,骗我这么久的账还没和你算呢,还想要夸奖?” “额,这个嘛……”纪颂书脑中飞快思索,反击:“你早都知道了,怎么能算是我骗你?快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说你整容之后。” 万万没想到败笔在这里,纪颂书沮丧道:“难怪你总爱捏我的脸,原来是在确认我没整容啊。” “不,只是想捏。” 纪颂书:“……” 纪颂书:“请商女士控制好自己的手。” “不给捏?” “不,我是说现在。”纪颂书捉住在自己腰间游走的手,“今晚什么也不做,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早八呢。” 她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闹钟还没定,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她僵住了。 会议还没结束,小夕的账号挂在线上,开着听筒。 而她开着麦克风…… 她捂住脸,小心翼翼地问:“小夕你还在吗?” 她内心无比期盼没人回答,否则,她作为姐姐的尊严就要喀啦喀啦碎成旺旺仙贝了。 “……在。”纪朝夕的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 “哈哈……刚刚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 “全、部。” 纪颂书尴尬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又庆幸没说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小夕还小,不能带坏小朋友。 商刻羽倒是怡然自得,把下巴搁在纪颂书肩膀上,握着纪颂书的手把她的手机递到嘴边,耀武扬威地对电话那边说:“好久不见,小夕。” “呵。”纪朝夕冷笑一声,“别叫我小夕,也不许叫我小多。” “好的,小歹。” “你!”纪朝夕气结。 “你姐姐答应了我的求婚,而且,她亲口告诉了我她的名字,怎么样?对我们结婚还有任何异议吗?” 一阵沉默。 “……没有了。” 纪朝夕深吸一口气。 “祝你们新婚快乐。” 第73章 念念,你好偏心 ◎她要留下来和你嫂子结婚◎ “你和我妹妹约定过什么吗?”挂了电话,纪颂书敏锐地看向商刻羽,语气笃定,“你们有事瞒着我。” “我和她聊过一点关于你的事。”商刻羽承认。 “只是一点?”纪颂书狐疑,细细思索刚才的对话,抓住了关键,“你为什么要向她强调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们用这做赌注?” 商刻羽不说话,默认了。 纪颂书瞪她一眼,背过身去,闷闷地说: “既然你早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担心你会因为这件事讨厌我,把我关到精神病院里去!” “你还存心看我笑话,拿这件事和我妹妹打赌……你、你你别教坏我妹妹!” “我教坏她?”商刻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高高扬起眉毛,“你妹妹比你想象的成熟多了,她甚至敢威胁我。” “威胁?小夕才不会做那种事!”纪颂书叫,“她才十六岁!” “你也才十九岁,就敢撒弥天大谎骗我结婚。” “这不一样,我是当姐姐的人。”纪颂书固执地说。 “可惜,你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好’妹妹。” “你说什么!我妹妹明明又乖又可爱好吧。”纪颂书大声回应,感到自己身为姐姐的尊严受到质疑。 商刻羽淡淡道:“那你知道她给我的备注是什么吗?” “什么?克里斯蒂娜?商刻羽?邪恶富婆?世界上最后一个嫂子?”纪颂书胡乱猜着。 “是‘坏女人’。” “也没错呀。”纪颂书睁大眼睛说。 商刻羽扶额,“念念,你好偏心。” “我的心脏长在左边,不在中间,当然偏心。”纪颂书理直气壮,她捧住商刻羽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不信你听听我的心跳。” 商刻羽一点也没听到,只感到满脸的柔软。 第二天,纪颂书不幸地早八迟到了。 她和商刻羽进行了非常亲切友好的交流切磋活动,在彼此身上留下了相当多的印记,她一度怀疑自己咬人的次数比阿列克谢耶维琪都要多。 莫名有点骄傲。 也不知道商刻羽带着脖子上明晃晃的一个牙印要怎么工作。 嘿嘿,这就是她邪恶的复仇计划。 _ 五天后,纪颂书从卡洛塔那里拿回了自己和小夕的护照,上面是五年期的多次往返签证,有效期从当天开始。 不愧是超全能管家,效率快如闪电。纪颂书暗暗赞叹,把情况通知给青青和沈惟一,立刻给小夕和青青订了第二天飞波士顿的航班,想了想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咬牙给买了两张头等舱,钱包瘪瘪的,但心里暖暖的。 纪朝夕收到机票预订短信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发消息来问:「姐,你怎么买头等舱!!!」 「要飞十几个小时,躺着会舒服点。」 纪朝夕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叶青瑜打断:“小夕,不用担心你姐的钱包,你嫂子是个超级大富婆,她甚至可以直接包架飞机送我们过去。你姐穷不了的。” “票是我姐买的,关那个人什么事!而且,她才不是我嫂子!”纪朝夕愤愤不平,瞪着眼前的人。 叶青瑜是中午潜进来看她的。当时她正在午休,就听见门外一阵噼里啪啦,还以为是失火或者有歹徒袭击,正要按铃求救,然后叶青瑜就乱糟糟地进来了,说是把门口的保安胖揍了一顿。 纪朝夕大惊失色。 柔道冠军叶青瑜很自来熟地在床边坐下,自我介绍:“我是叶青瑜,昨天我们在电话里聊过的。” 她这趟来就是为了见一见念念的宝贝妹妹,毕竟自己之后要成为对方在美国的监护人。 她知道,像纪朝夕这样常年卧病在床的女孩肯定没有出过远门,对远离故土前往国外有种天然的不安与恐惧,所以,她打算和她谈谈心。 叶青瑜开始声情并茂地给病床上的女孩讲述加州的橘子海与粉紫色日落、纽约鳞次栉比的高楼繁华闪耀的夜景、西雅图巍峨负雪的雷尼尔山和蓝色冰川。承诺等她腿好了,她想去哪里都带她去。 纪朝夕被深深触动了,痴痴地听着,眼里闪着向往的神采。 也就是这时候,她收到了机票短信。 没想到这么好的姐姐居然也是站在商刻羽那个坏女人那边的,她默默在对叶青瑜满格的印象分上扣掉了0.05分,然后把问题全推到商刻羽身上,蛊惑人心的坏女人! 叶青瑜对纪朝夕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自顾自还在说: “其实商刻羽人还蛮好的啦,你别看她看起来凶凶的,她对身边的人都很好的,尤其你姐姐。” “我悄悄告诉你,她喜欢你姐姐好多年了,眼巴巴地一直找,找到你姐前一直没谈过恋爱,找到了就抓着人要结婚,啧啧啧……” “但她吃我姐豆腐。”纪朝夕冷不丁说。 “蛤⊙▽⊙?” “我昨天在电话里听到了,她摸我姐,变.态!”纪朝夕咬牙切齿。 叶青瑜费劲地咽了咽口水,“她们都要结婚了,有点亲密接触很正常吧。”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纪朝夕捂住耳朵疯狂甩头,幼稚得像只疯狂扇动翅膀但飞不起来的小鸟。 叶青瑜耸耸肩,只好作罢,换了个话题,离开后她悄悄给纪颂书发消息提了这事。 晚上看到消息,纪颂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正巧商刻羽洗完澡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在她身边坐下,长发湿漉漉的散发着潮气,水珠顺着白皙的脸庞滑下,滴到纪颂书的大腿上。 “帮我吹头发。”商刻羽说。 纪颂书先是怀着愤懑瞥她一眼,然后才慢吞吞站起身,手指插进她发间,帮她仔细地吹干。 结束以后,商刻羽转过身,握住她柔软而带着热意的手,“明天我们去拍婚纱照。” “要拍多久?”纪颂书问,目光从低垂转向平视,商刻羽站起来了,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蓬松带着香气的长发扫过她的脸颊*,好痒,让她有点没法集中注意力。 “五点前可以结束。” 纪颂书算了算,小夕的飞机晚上六点起飞外加车程,时间赶得上,便欣然答应。 _ 商刻羽租了郊外的一座古堡作拍摄场地,摄影团队扛着各种专业设备入驻,好几个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她们俩的婚纱和礼服。 “纪小姐,头低一点。” “纪小姐,人往后仰。” “纪小姐,手撑在墙上,然后深情地看着你的妻子。” “对,就是这样,眼神再深情一点。” 纪颂书在摄影师的指挥下摆出各种姿势,忽然有种自己在cos新娘的错觉,没忍住笑出了声。 商刻羽捏捏她的脸颊,“认真点。” “哦。”纪颂书收敛神色,试图“深情”地望向商刻羽,她有点不太理解眼神要如何深情,便把商刻羽的嘴唇想象成一颗樱桃,紧紧地盯着。食欲和情.欲总有些是相通的。 长长的头纱落下来,轻薄似梦,同时罩住两个人,全世界的光与声音都消失了,恍惚间,纪颂书感到一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樱桃自己吻了上来。 相触的前一刻,咔嚓!画面定格。 “Perfect!就是这样!目光非常深情!”摄影师高呼,“休息十分钟,然后换下一个场地。” 纪颂书还愣在原地,闭着眼睛等候嘴唇上的触感,半天没反应,睁开眼,才发现商刻羽早就离开了。 “喂!”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纪颂书愤愤地追上去,“要亲就亲完呀,不许这样!” “昨晚还没亲够吗?”商刻羽歪过头看她,脖子上扑了厚厚一层粉,为了掩盖纪颂书留下的吻.痕和牙印。 纪颂书鼓鼓脸,不说话了。 商刻羽指指不远处,“你的手机在震。” 纪颂书走过去拿起手机,扫一眼,看到了美联航发来的短信,「很抱歉通知您,您预订的航班发生变更,将于01月07日17:30提前起飞……」 还有小夕的消息:「姐姐,飞机提前了,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起飞了,你能来送送我吗?小小兔哭泣.gif」 纪颂书神色一变,17:30?现在已经16:20了,再过半小时小夕就要开始登机了。 她猛地跳起来,冲商刻羽大喊:“桑桑,等我一个小时好不好?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 商刻羽正被化妆师围绕着补妆,仰着脸目光朝下,没法张嘴回应,仓促地应了一声。纪颂书就当她同意了。 来不及了,纪颂书提着裙摆踩着高跟鞋就往外跑,像个落跑的新娘。还好她身上这条婚纱是短款,行动还算便利。 跑到门口,纪颂书踢掉高跟鞋,踩进运动鞋,随手拿起商刻羽的大衣罩在婚纱外面,“桑桑,借我穿一下!” 商刻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沉了沉。 纪颂书一路狂奔到路边,拉开出租车车门飞身上车,“师傅,麻烦快一点,我有急事。” 她赶到登机口的时候,离登机结束只剩下五分钟。登机的人流里,只有三个人还站在原地不动,左顾右盼四处找人。 一看到她,小夕和青青疯狂挥着手,沈惟一也向她招招手。 纪颂书不禁展开笑意,飞奔过去。 “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哦。”纪朝夕惊喜道。 “因为人家正在和老婆拍婚纱照呢。”叶青瑜揶揄。 纪朝夕脸上白了一下,沈惟一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笑意,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纪颂书蹲下来,握住妹妹的手,和她平视:“小夕,到了美国以后,惟一姐姐和青青姐姐会照顾你的。等我在这边的事结束了,我就飞过来看你。” “姐姐,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 “因为她要留下来和你嫂子结婚啊。”叶青瑜接话。 纪朝夕埋怨地仰头瞅她一眼,她伸手把纪朝夕的头发揉得乱糟糟。 纪朝夕嘀嘀咕咕地理了理头发。 广播开始催促还未登机的旅客。 纪颂书搂了搂妹妹,妹妹在她肩头蹭了一下,“姐姐,哪天你要离婚我也会支持的。” 纪颂书哭笑不得:“不会离的。” 她又抱了抱青青,叶青瑜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念念,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绝对会把小夕照顾得稳稳当当。” 轮到沈惟一的时候,纪颂书抬起手,僵持片刻,又尴尬地垂下了。 “颂书,我没有拥抱吗?”沈惟一无辜地看着她。 叶青瑜用力地咳嗽一声,“我们念是有妇之妇。” 最后,纪颂书只是向沈惟一摇了摇手。 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她急匆匆往回赶。 回去正碰上晚高峰,路上排起长龙,车流停滞,纪颂书焦急地等待,一看时间,说好让商刻羽等她一个小时,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她又打电话给商刻羽,没接,商刻羽是不是生气了?她紧张地捏了捏手心。 拍婚纱照中途跑出来,到了约定的时间也没回去,商刻羽会生气也是难免的…… 就这么不安了半个小时,纪颂书终于抵达目的地,天完全黑了,夜晚的古堡看起来阴森恐怖,窗口的灯光勾出晃动的人影,纪颂书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去接受审判。 进门前,为了掩盖自己身上可能沾染到的别人的气味,她往身上喷了好一阵香水,商刻羽送她的那一瓶。 进了门,摄影团队还在,但目光扫视一圈,没有商刻羽的影子。 看到她,摄影师惊一脸惊诧,说:“商小姐去找你了。” 纪颂书心里一空。 _ 酒店的行政套房里。 裴纪月小心翼翼地跟在褚宇香身后,走进卧室,满心都是期待。 “香香宝,没想到你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果然,你还是喜欢我的,不过,你怎么不当女仆了?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可爱,你怎么样都可爱,但我觉得……” 褚宇香停下脚步,转过来盯着她的脸,“你什么时候能把脸换回去?你顶着这张脸,我随时感觉要被商大小姐杀上门了。” “你更喜欢我之前的脸吗?”裴纪月眼睛一亮,鼓起勇气去牵褚宇香的手。刚蹭到一点,她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忽然,砰然一声,卧室的门被人踹开了。 商刻羽抱着手臂,来者不善。 裴纪月吓一大跳,急忙护在褚宇香身前,张开双臂,“你怎么进来的?!你要做什么?” 商刻羽嫌弃地打量她一眼,“纪颂书要出国?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裴纪月想了想,说:“我妈说她要去美国和沈惟一结婚。我之前问过她,她说出去之后就不会回来了。” 商刻羽脸色骤变,眼神阴沉地可怕。 第74章 逃婚 ◎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纪颂书拢了拢裙角的白纱,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拨打商刻羽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商刻羽一直没接。 纪颂书心中的阴翳扩大了,商刻羽肯定是生气了吧……她先是遣散了在场的摄影团队,然后打电话给卡洛塔,问商刻羽的行踪,卡洛塔说大小姐已经回家了。 纪颂书跳下楼,匆匆往家赶。 进门一片寂静,卡洛塔为她指路:“大小姐在房间里。” “谢谢。”纪颂书踢掉鞋,匆匆跑上楼,冲进商刻羽房间里,迎来的是满屋的黑暗与寂静。 “桑桑,我回来了……”她试探性地叫了几声。 没有回应。 她心一横,摸黑到床边,就对着那一团被子扑上去,打算瓮中捉鳖,这样商刻羽不想听她解释也不得不听了。 当然,不是说商刻羽是鳖的意思,只是这个人太固执又太难哄,得好好道歉才行。 她扑过去,却扑了个空,脸摔到被子里,底下什么也没有。 打开灯,房间大亮,商刻羽不在床上,除了她,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在。 卡洛塔不是说人在房间里吗,跑哪去了?纪颂书大声呼喊着商刻羽的名字,四处寻找,浴室里、窗台外、床底下、抽屉里,一处都没放过。 统统没有。倒是在床底下找到了商刻羽的手机,关了机,屏幕上一道裂纹。 实在摸不着头脑,纪颂书转身折回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进小偷了?她身体一僵,蹑手蹑脚要向外走,忽地灵光一现,问:“桑桑,是你吗?” “你还知道回来?”商刻羽的声音闷闷的,像是隔了一层被子。 纪颂书只以为是自己迟到惹得她生气,搓了搓手,低低地说:“对不起。” 她想钻上床,抱一抱她,好好道个歉,又觉得自己在外奔波了一天,是流浪人,身上脏兮兮,匆匆去冲了个澡,才暖融融地钻进被窝,从身后搂住商刻羽,把脸颊埋在她颈窝里使劲蹭。 “桑桑,对不起,我不该中途跑出去,也不该放你鸽子,路上实在有点堵车,说我没能来得及赶回来,以后不会了……原谅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 商刻羽冷冷地“嗯”了一声,又问:“你到哪里去了?” 纪颂书一阵沉默,她不想在商刻羽面前提到沈惟一,也不想让商刻羽知道她欠了沈惟一的人情。那只会让商刻羽更生气。 于是,她说:“我去见了青青,她要出国度假。” “只是叶青瑜的话,你为什么要喷这么多香水?” 纪颂书咬咬牙,说:“因为青青出发前吃了螺蛳粉。”她默默在心里对叶青瑜说了声抱歉。 万米高空,飞机上,叶青瑜打了个喷嚏。 “青青姐,你怎么了?”纪朝夕关切地问她。 叶青瑜揉揉鼻子,“可能是有人在想我吧。” 纪颂书的房间里,商刻羽冷哼了一声,说:“我打算把婚礼提前。” “嗯,好,你说的我都没有异议。”纪颂书从善如流。 “你不可以不出现。” 商刻羽忽然补了这么一句。纪颂书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的婚礼她还能不去? “当然。”她回答,拿鼻尖蹭蹭商刻羽的脸颊,好像有点烫烫的,她慢慢地察觉到不对,等下,商刻羽为什么躺在她床上,还抱着她的被子? 酒店里,裴纪月正被人揪着耳朵训斥,“谁让你用枫丹百合做香薰的?” _ 纪颂书很顺理成章地被原谅了,在她流了一晚上的眼泪和水之后。 接下来的几天,她扶着腰和跟着商刻羽敲定了婚礼的各项布置,大到红毯舞台布置,小到烛台糕点,花材要海外空运过来的,音乐要请交响乐团亲身演奏……纪颂书忙得晕头转向。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项需要敲定,婚礼的宾客名单。 面对着空白的纸,纪颂书忽然陷入了茫然,姨妈已经断绝关系不计入考虑,小夕和青青都也不在国内,她的家属和最亲近的人都没法来。 不过,商刻羽在本地也没有什么亲属,她姑姑大约是参加几个月后在那不勒斯的那场婚礼,不会大老远飞到风原。 至于商刻羽妈妈,似乎已经搬到其他城市去了,她很努力地找人调查她的下落,可全国那么大,一直没找到。 面对空空如也的纸,纪颂书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位和她兴趣爱好相似但从没见过的好朋友Sky。 这段时间,她忙到没有主动和Sky聊天,但是会给对方的朋友圈点赞,你来我往的,也不算生疏。 看朋友圈,Sky似乎前阵子去了一趟美国,晒了几张波士顿和纽约的照片,她之所以能认出这两个地方,多亏了小夕和青青天天给她分享日常。 她希望能见见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但又觉得直接递给人婚礼请柬很冒昧,就礼貌地去问了一番。 ReadRead:「五天后我要结婚了,你有时间来参加我的婚礼吗?当然,不用给份子钱。」 Sky:「我会去的。」 ReadRead:「胖兔子开心到模糊.gif」 Sky:「你会来吗?」 纪颂书奇怪,Sky怎么和商刻羽一样莫名其妙的,她的婚礼她当然会去呀。 书房的门打开,商刻羽走进来,手里端了一份□□弹弹的布丁,“你指名要的焦糖抹茶布丁,尝尝看?” 纪颂书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品了品,“很不错!” 商刻羽用手指抹了抹她的唇角,凑过去想啄她的脸颊。纪颂书笑着捂住她的嘴,“你好黏人哦。” 商刻羽执着地凝视着她。 纪颂书垂眼看了看商刻羽颈侧的痕迹,还是推开了她。 离婚礼没有几天了。她们再闹腾下去,这满身的痕迹来得及消掉吗?她才不要扶着腰参加自己的婚礼! 这段时间要尽量减少身体接触,接下来的几天,绝对、绝对要和商刻羽保持距离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纪颂书始终和商刻羽保持着距离,不让亲,也不让贴贴,甚至不和她躺在一张床上。 对于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商刻羽没说什么,盯着她的眼神愈发幽深。 _ 婚礼前一晚,纪颂书辗转反侧,激动得有些睡不着,思虑再三,抱着枕头悄悄潜进商刻羽的房间。 说实话,她有点想念商刻羽身上的温度和香气。 听着纪颂书掀起被子躺上床,商刻羽只是平静地摸了摸她的手臂,“早点睡,明天下午就是婚礼了,别顶着两个黑眼圈参加。” 因为纪颂书早上起不来床,外加没有长辈出席,她们省略了婚礼前繁琐的迎亲步骤,下午直接开始正题。 现在是凌晨三点,现在开始睡还能睡足九个小时。 听着商刻羽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纪颂书也打算入睡,合眼前最后瞥了一眼手机。 正是这一眼,让她相隔13个小时的时差,看到了来自叶青瑜的跨洋消息: 「念念,关于小夕,有些事需要和你当面谈一谈。」 纪颂书心一紧,小夕出了什么事?她前几天刚和沈惟一确认过,小夕已经开始接受治疗,情况比预想的好一些,痊愈很有希望。 可,青青不会骗她的,她说是重要的事,那必然是确有其事。 也不顾商刻羽刚睡着,纪颂书慌乱中猛摇她的肩膀,“桑桑,婚礼能不能推迟一天?” 商刻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起床气:“不可能。” “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很唐突,但我有急事,是关于我妹妹的,必须要我当面去谈。” “不行就是不行。”商刻羽闭着眼,翻过身来揽住纪颂书的身子,“放心,你妹妹不会有事的。” 纪颂书向后一躲,和她保持距离,不说话了。小夕远在美国治疗,商刻羽怎么会知道小夕没事?就这么大言不惭地说没事!万一小夕真的出了什么事,而她错过了怎么办?她忍不住有些恼火,啪嗒啪嗒按着手机键盘,追问叶青瑜: 「是小夕的身体问题吗?」 没回复。 文字提示也没有变成“正在输入中”。 纪颂书咬着手指头,万分焦躁地等了十几分钟,不断地点开聊天页面查看,甚至怀疑是自己网络不好、手机号欠费,全检查过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算了算时差,波士顿正是下午,不该不回啊,她一通电话打过去,得到的只有:“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全都失联了?她心急如焚,一咬牙,订了最早去波士顿的机票。 至于婚礼…… 如果叶青瑜能在起飞前联系上,她会立刻取消航班回去参加婚礼,如果没有,那事情必然严峻,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夜深人静时刻,纪颂书搬开商刻羽的手臂,悄悄溜下了床。 _ 酒店的行政套房里。 温暖如春的房间里,裴纪月严严实实裹着大衣,满脸神秘地对褚宇香说: “香香宝,今天肯定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的。” “嗯哼?”褚宇香不咸不淡地瞧了她一眼,“你不热吗?” “嘿嘿,我买了新的女仆装~” “我不穿。”褚宇香冷淡道。 “没关系,我穿。”裴纪月“啪”一下打开大衣。 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纪颂书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裴纪月的穿着,立刻手盖住眼睛,尖叫了一声: “啊!裴纪月,你怎么不穿衣服啊,我什么也没看见!” 裴纪月裹紧大衣,气愤地丢了个枕头过去,纪颂书和商刻羽这两个家伙真是绝配!她就想和香香宝独处一会儿,怎么老是被打扰!!!她的开房信息难道公示在大屏幕上吗?阴魂不散的东西!!! 她没好气地问:“你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的加入。” 纪颂书的手还盖在眼睛上,“你先把衣服穿好。” 裴纪月理理衣领,“穿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纪颂书慢吞吞把手降下来一半,小心翼翼瞅了她一眼,确信她穿着得体之后才完全把手放下,说: “裴纪月,你希望你能我的婚礼上扮演我。” 裴纪月惊恐地睁大双眼,张嘴想说话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爆发出一阵强劲的咳嗽声。褚宇香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裴纪月脸憋得通红,半天才顺过气来,指着纪颂书破口大问:“你是不是有病?不是让我离商刻羽远一点么?现在又找我来演你?一个字,没门!我演不了。” 纪颂书自己心里也没底,强装镇定道:“没事,你戴耳机,我可以远程指导你。另外,我会给你一瓶香水,你喷上之后,商刻羽应该不会认出你。” “不行不行不行。”裴纪月疯狂摇头。 褚宇香在旁边幽幽地说一句:“我倒觉得挺有趣的。” 裴纪月的声音停下了,她转头看了看褚宇香,后者脸上带着饶有兴致的表情。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望向纪颂书: “好吧,我帮你。不过,我和你声音不一样,很容易露馅。” 纪颂书:“没事,这个我来搞定。” _ 婚礼当天的早晨,纪颂书像往常一样和商刻羽在餐桌上吃早餐,一面吃,一面小心翼翼地偷瞄商刻羽。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糟糕、非常糟糕、极其糟糕,万一被商刻羽发现了,大概又会大吵一架,但她想不到其他任何办法,她想推迟婚礼,商刻羽不同意,她就是那么笃定小夕不会出事。 可,小夕和青青在异国他乡一直失联,她没法冷静地去参加婚礼。只能出此下策。 “你看上去好像很不高兴。”商刻羽忽然说。 纪颂书摇摇头。 “不乐意给我结婚?” 纪颂书还是摇摇头。 “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答应我的求婚?”商刻羽放下刀叉,冷冷的目光扫过来,在纪颂书脸上逡巡。 纪颂书还是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说话?” 纪颂书这才抬起脸,张了张嘴,指指自己的喉咙,在手机上打字:「我好像说不出话了。」 商刻羽皱了皱眉,捧起她的脸,命令她张开嘴,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真的发不出声音了?” 纪颂书点点头,用委屈的目光瞅着她,含了点泪,显得真诚而楚楚可怜。 叫了家庭医生来,也看不出问题,只能诊断说,可能是对婚礼太焦虑导致的心理性失声。 「可以推迟婚礼吗?」纪颂书挣扎着又问她一次。 商刻羽毅然地拒绝:“不可能。无论发生什么,今天我们就结婚。” 纪颂书垂了垂眼。 饭后,她们一起乘车去了婚礼会场,各自分开交由服装师和化妆师准备造型。纪颂书趁着上厕所和裴纪月交换了身份,坐上了去机场的车。 耳机里裴纪月的声音带着慌乱:“纪颂书,你确定要这么做,要是被商刻羽发现了你全责哈,别连累我。” “嗯,好。”纪颂书撑着脸,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心脏一抽一抽地,感到喘不过气。 她低低地对那头的裴纪月说:“我最快一天两天就会回来,你要是演不下去了就坦白,还有,商刻羽要是想亲你,你不许亲。” 婚礼会场与机场在城市的两端,有接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中途堵了好几次车,纪颂书撑着脸,偶尔会看到空中有直升机飞过,脑子里嗡嗡地响。 一直到下车,进机场过了安检,她的心里还是麻麻木木的。 一直低头没看路,有人撞了她一下,她的包掉在地下。刚想伸手去捡,一只漂亮的戴着戒指的手先一步捡了起来。 “谢谢。”纪颂书下意识说。 “不是紧张到发不出声音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纪颂书心里一震,本能比理智更先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她惊恐地抬起脸,商刻羽嘴角挂着微笑,眼底却是死寂的,如同一片废墟。 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婚纱,手拿着铃兰茉莉常春藤编织而成的捧花,神圣漂亮得与机场格格不入,像一束穿透玻璃照耀而来的光。 纪颂书却只觉得恐惧,脊骨上寒意飞窜,“桑桑,我、你听我解释……” 商刻羽轻柔地按住她的嘴唇,脸上的笑释放着危险的信号。 “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许发出声音。” 商刻羽嘴里轻轻哼着歌,迈着轻灵而优雅的舞步,拽着纪颂书的手往前走。 纪颂书踉踉跄跄地跟着,总觉得那旋律很熟悉,很快意识到,那是婚礼进行曲。 她被带到登机口,微微有些诧异,商刻羽居然愿意放她走吗? 商刻羽回过身来,对她粲然一笑,“念念,和我一起去世界的尽头殉情吧。” 第75章 坏掉 ◎你的时间全都是属于我的◎ 纪颂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飞机的。 这不是一架普通的客机,内部没有紧凑的经济舱座位,也没有上方成排的行李空间,而是摆放着沙发、酒柜等家具,像一间功能完备的会客厅。 纪颂书跟在商刻羽身后,走进来,几个服务人员向她鞠了鞠躬。商刻羽挥挥手,那些人全部消失了。 舱门关闭,飞机抬升,纪颂书不知道商刻羽要带自己去哪里,她脑海里还盘旋商刻羽那句话。 “念念,和我一起去世界的尽头殉情吧。” 世界的尽头?世界哪里有尽头,冰岛?还是北极?还有那个“殉情”……殉什么情?商刻羽要和她一起去死吗?不行,她还不能死,她还没联系上青青和小夕,她不要去死! 她坐在和商刻羽并排的沙发里,小心翼翼看了商刻羽一眼,她垂着眼,下颌线清晰而锋利,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沉重的气氛里。 “桑——” 纪颂书还没说话,就被商刻羽冷峻的眼神吓住了。 商刻羽从来没拿这种眼神看过她,其中没有任何的爱意与柔情,而是针刺一般的漠然与审视。 纪颂书低下头,在手机上打字:「对不起,桑桑,我不是故意翘掉婚礼的,小夕和青青在美国失——」 字没打完,手机被商刻羽抽走了。 “还给我!”纪颂书叫。 商刻羽“嘘”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削好皮的白色苹果,塞进纪颂书嘴里,同时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并拢,“嗒”,一副银手铐铐了上去。 “试图逃跑的纪小姐,你被逮.捕了,你现在没有说话的资格。” 纪颂书被迫张大了嘴,下颌关节被撑开,有些难受,这样嘴合不上,又说不了话,只能含含糊糊发出些类似呻.yin的声响。 商刻羽满意地挑挑眉。没想到下一秒,“咔嚓”一声,纪颂书咬碎了苹果,苹果咕噜噜滚到地下。 商刻羽的眼神扫过来,她一脸无辜地嚼了嚼,还蛮甜的,喉咙吞咽了一下。 商刻羽一手掐住她的下巴,把脸逼近了,直视她的眼睛,随后一只手朝她的眼睛伸去。 纪颂书忍不住地眨眼,商刻羽取掉了她的美瞳,动作简单粗.暴,刺激得她直流泪。 泪雾之后,她眼前的世界骤然模糊了,她甚至辨不清商刻羽的方位,只能从模糊斑驳的色块中抓取到一抹商刻羽的色彩。她是白色的,纯白色,那是她身上婚纱的颜色。 纪颂书顿时心虚起来,小声哼唧了一声,以此表现自己想说话。 商刻羽丝毫不理会,只是捏着她的脸颊肉,强迫她无声的海蓝色的眼睛望着自己。 商刻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个凶恶狠戾的自己。 “纪颂书,你真是好狠。” “你为什么可以毫无愧疚心,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 “多年前,你骗我你会在原地等我,但你没有,等我回来,你彻彻底底地不见了。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骗我你的名字你的身份,答应了我的求婚又要逃跑,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你从来都不爱我,也不在意我,我找了你那么多年,但你根本就不记得我。” 纪颂书迎面挨了一顿训,满心都是疑惑,她以前什么时候见过商刻羽?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商刻羽一点也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她开始脱纪颂书的衣服,用一把尖利的开过锋的匕首。 刀锋闪着寒光,一点一点挑破她的纽扣,沿着身.体.曲.线向下。 “你、你干什么?”纪颂书大气不敢出,胸口剧烈地起伏。 商刻羽一巴掌抽在她胸口,纪颂书晃了晃,侧过脸去,避开她的视线,那里火辣辣地疼,还混着一种奇异的感受。 商刻羽以前从来不会对她这样的,好凶…… “我在帮你换婚纱,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不是吗?” 商刻羽轻轻地叹了口气,用一种宠溺而轻佻的口吻说: “念念,你真是被宠坏了。” “还记得吗?你自己说过,假如你欺骗了我、背叛了我,要我把你锁在床上?” 纪颂书垂下眼,点点头,又猛地回过神,狠狠地摇头。 她是说过这样的话,但她没有欺骗商刻羽,更没有背叛她!她只是担心自己的妹妹和朋友,想去看看她们。 她想说什么,却被商刻羽直接把嘴堵上了,她舔了舔,那似乎是一颗硕大的珍珠,连着银链,在脑后紧扣。 商刻羽推来一个行李箱,拉开平摊在地上。 纪颂书望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顿时瞳孔骤缩。 不、不行,商刻羽不会把这些东西都在她身上用一遍吧,不行、绝对不行,会坏.掉的…… 商刻羽脸上笑意更盛,“觉得不够吗?没关系,我收购了秒X公司,最新品和试验品都会给我寄来一份。” 纪颂书惊恐地后退,但背后就是沙发,她的手被锁住了,她哪里也去不了。 飞机飞行了将近十个小时,舷窗外的天暗了又明,高空之下,深海波澜起伏,未曾平息过一分一秒,潮涨潮落,循环往复。 纪颂书愣愣地望着舷窗外那一点点暗淡的光亮,头脑愈发混沌了。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像一部奥斯卡最佳影片一样环环相扣、高.chao迭起。 婚纱被弄得一团糟,每一件。 商刻羽仿佛是存心毁了它们,纪颂书摔倒在被撕毁、染湿的纱裙里,红酒从她颈部淋下,顺着身体的沟壑向下流淌,锁.骨、胸.口、大腿……她战.栗着,哭泣着,无比狼狈。 下飞机的时候,天蒙蒙亮,东方既白,商刻羽步伐轻快,满面春风,嘴角带着笑意,纪颂书跟在她身后,脚步慢而大腿发颤,每一步都颤颤悠悠,她像一只辛勤一天而归巢的小蜜蜂,靠近了能听到“嗡嗡”的细小声响。 “能不能调低一点……”她哀求着。 她的嗓子一点也没有哑,因为商刻羽全程不允许她发出一点声音。 “不行。”商刻羽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脱了鞋在海边漫步,脚下细软的沙子,一步一陷,留下两排相伴的脚印。 沙滩尽头有一座小小的教堂,琉璃彩窗透进来斑斓流转的光,一位粉色长发的牧师站在道路尽头。 商刻羽牵着纪颂书一步步向前走去,在牧师身前站定。 牧师看向商刻羽: “商刻羽,你是否愿意与纪颂书结为终身伴侣,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都彼此忠诚,以爱和尊重相伴一生?” “我愿意。”商刻羽坚定地说。 牧师看向纪颂书: “纪颂书,你是否愿意与商刻羽结为终身伴侣,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都彼此忠诚,以爱和尊重相伴一生?” 纪颂书沉默不语。 商刻羽望向她,目光沉沉。 纪颂书可怜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意思是“我不能说话,因为你没允许我说话”。 商刻羽向她点了点头。 纪颂书抿了抿唇角,说:“我愿意。” 牧师结誓:“在神圣的见证下,你们以自由意志结为生命伴侣。愿你们彼此照亮,相互成就,从今往后,二人同行如一体,相伴一生。” “现在,你们可以接吻了。” 商刻羽捧起纪颂书的脸,正要吻上去,纪颂书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商刻羽紧张的喊叫声也听不见了,纪颂书静静地闭上眼,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五个小时,也许是十个小时,她迷迷糊糊地昏睡着,柔软无力地蜷缩在商刻羽怀里,一缕湿发黏在脸上,商刻羽温柔地注视着她,替她拨开乱发,在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了,商刻羽有一瞬的不忍。纪颂书昨夜通宵,又一直心神不宁,根本禁不住这样高强度的运动频率,所幸疲惫只是疲惫所致。 卡洛塔敲了敲门,商刻羽立刻示意她安静,别吵醒了纪颂书。 卡洛塔有事要汇报,商刻羽低头看了看枕在自己大腿上的纪颂书,轻手轻脚把她在床上安置好,盖上被子,才跟着卡洛塔出门。 “大小姐,纪二小姐和叶青瑜小姐的行踪已经确定了,她们联络不上是因为在阿卡迪亚国家公园游玩时弄丢了手机。” “那叶青瑜为什么半夜联系念念?” “她和纪二小姐之间产生了一些……情感纠纷。” 卡洛塔的用词很委婉。越听,商刻羽眉头皱*得越紧,刚刚平息的愤怒又燃烧起来,甚至愈演愈烈。 只是这么点事? 纪颂书就为了这么点小事,连两个小时的婚礼都不愿意等,立刻就要飞去美国,甚至让裴纪月假扮她。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让裴纪月喷上香水就认不出来了?自己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的蠢货吗? 她就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吗?如果这只是沈惟一的一个局呢?如果去了就回不来了呢?她一点也没有考虑过吗? 自己连她的两个小时也不值得。 她心里只有她妹妹。 在自己和纪朝夕之间,纪颂书永远只会选择后者,她甚至为了纪朝夕,从来没有明确没有拒绝过沈惟一。 她不是说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吗?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她不是喜欢自己吗?为什么自己不是第一位,为什么妹妹比自己还重要?血缘关系就那么重要吗? 不,不光是纪朝夕,连叶青瑜也排在自己前面。 商刻羽的目光沉了沉,她回到房间,床上的纪颂书在睡梦中哼了一声,慢慢醒转。 视线一片模糊,纪颂书想睁开眼,一只手却罩住了她的眼睛。她感到熟悉的体温与香气。 “桑桑?” “醒了?”商刻羽的声音疏离、冷漠,“我知道你担心你妹妹,她没事,只是手机丢了。叶青瑜也是。” “给纪朝夕提供治疗的实验室和研究院,我已经出资入股了,就算教授本人再怎么拒绝,也逃不过学校上层的施压。我会负责她的病情,这是我很早就告诉过你的事。” “可你偏偏不相信……” 纪颂书仿佛没听见后半段似的,只是急切地问:“我可以给小夕和青青打电话吗?” 商刻羽眉心一跳,咬了咬牙说:“可以。” 纪颂书欢欣雀跃,还没来得及表达谢意,又听到商刻羽说: “你可以打电话,但你的时间全都是属于我的,无论我在你打电话的时候做什么,你都不准反抗,明白吗?” 纪颂书听懂了她的意思,顿时瞳孔地震。 第76章 必选品 ◎好软好可爱,就是会咬人◎ “青青姐,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纪朝夕迟疑地看向驾驶座的叶青瑜。 “大概吧。”叶青瑜很没底气地说。 她们迷失在了嶙峋的礁石与葱郁的森林之间。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昨天下午治疗暂告一段落,纪朝夕难得自由,缠着她说想出去玩,眼睛亮亮的让人没法拒绝。 叶青瑜心一软,就租了辆车,带上纪朝夕和她的最新款山地越野轮椅,到附近的阿卡迪亚国家公园领略自然风光。 超级轮椅爬山下海如履平地,叶青瑜在后面靠两条人腿气喘吁吁,汗如雨下,登顶后无暇欣赏美景,瘫倒在石头上奄奄一息,全靠贴心的纪夕夕喂水喝。 纪朝夕是个非常不动声色的女孩,擅长用平静的面庞说出最激烈的语句,她一边往叶青瑜嘴唇上滴水,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青青姐,我不喜欢现在这个嫂子,你来勾.yin我姐姐吧。” 叶青瑜垂死病中惊坐起,止不住地咳嗽,脸都呛红了。 她义正辞严地向纪朝夕申明:“小夕,我和你姐姐是纯洁的友谊关系,我们太熟了,看着彼此的脸都会笑出声,谈不了谈不了真谈不了。” “但我还挺喜欢你的诶……”纪朝夕歪了歪脑袋,“那你和我交往吧。” 叶青瑜差点把自己舌头吞下去,立刻发消息给纪颂书打小报告,想着距离婚礼还有几天,赶紧把人喊来当面教育教育小孩。 正打着字,纪朝夕机警地把脑袋凑过来,“青青姐,你在和我姐说什么?” 叶青瑜吓得手一抖,手机重获自由,顺着山路哐当哐当滚下去了。 纪朝夕的手机落在了车上,正在自由远去的手机就是她们唯一能对外通讯的工具。 很好,已经滚没影了。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一眼,火速下山寻找。一直找到天黑猫头鹰开始叫,还是没找到,甚至几次误入歧路和洞穴,最后被一伙红衣服黄帽子的救援队当作失踪人员带到了安全地带。 隔天,叶青瑜还是不死心,带着纪朝夕原地找自己的手机,但不幸地迷失了方向。 “你像只鱼儿在我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静谧的森林里,一阵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叶青瑜眼睛一亮,“那是我的手机铃声!”火速带着纪朝夕朝声音的源头飞奔过去。 她从一个树洞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视频电话的邀请,来电人是纪颂书。 叶青瑜和纪朝夕惊喜地对视一眼,接通电话。 "念念!” “姐姐!” 两人异口同声。 画面里,纪颂书苍白的脸上挂着红晕,眼角含泪,声音也软绵绵的:“你们都没事吧。” 叶青瑜觉得有些怪怪的,“念念,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纪颂书的声音断断续续。 “是信号不好吗?”叶青瑜使劲晃了晃手机,“喂喂喂,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可以的。”纪颂书稍微提高了声音,像是担心自己没法再坚持下去,她直奔主题,“青青,你原本给我发消息是要说什么?” 叶青瑜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纪朝夕,被捉了个正着,赶紧摇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小夕想你了。” “哦,这样啊……唔!”纪颂书忽然闷哼一声,用手背捂住脸。 “怎么了念念?”叶青瑜注意到纪颂书过分红润的面颊,“发烧了吗?” “没什么,”纪颂书胡乱地用手比划着,“我……我、我就是比较开心。” 叶青瑜点点头,“也是,你们后天是不是就要办婚礼了?祝你们新婚快乐哦。” “婚礼已经办过了。” "诶,你们婚礼提前了吗?”叶青瑜诧异。 “对,昨天。” “难怪你这么高兴,”叶青瑜说服了自己,“对了,商刻羽在哪里?让我看看已婚人士的风采。” “啊?她呀,她在下、下面……”纪颂书结结巴巴地说。 “哦哦,在楼下。”叶青瑜脑内自动翻译,就看着纪颂书眼里蓄满泪水,睫毛轻颤,视线都有些失焦,“虽然小别胜新婚,但是她就在楼下也不至于这么热泪盈眶吧。” 纪朝夕在一旁皱紧了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闪烁,她把脸凑到手机前,挤开叶青瑜,“姐姐,让商刻羽说句话吧。” “哦,好……”纪颂书面上表情一空,像是如释重负。 她挣扎着抬起腰,拿起固定在桌上的手机,咽了咽口水,“我下去让她说几句。” 屏幕里的画面天旋地转,一阵混乱的布料摩擦声后,商刻羽出现了,她面无表情,鼻尖蒙着一层薄汗。 看到她,纪朝夕瞬间变脸,眉宇微蹙不蹙,隐隐藏着怒意。 “商刻羽,不许欺负我姐姐!” 商刻羽嘴角浮起戏谑地笑意,“这怎么会是欺负呢?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是不会懂的。” “你这个变.tai!”纪朝夕气愤地大喊。 眼见着事态升级,叶青瑜赶紧充当和事佬,拍拍纪朝夕的肩膀:“放宽心啦,商刻羽怎么可能会欺负念念,放手心里捧着都怕化了呢,肯定会好好照顾人的,小夕你不用担心。” 半个字也没听进去,纪朝夕扭过头,冲着屏幕大喊:“我不会让你当太久我嫂子的!” “嚯,拭目以待。”商刻羽直接挂断电话。 她把目光投向床上正挽着膝盖清理自己的纪颂书。 那目光如有实质,纪颂书缩了一下脖子,耳朵红得要滴血,不敢和她有任何的对视,默默搬着自己换了个方向坐。 她真的讨厌死商刻羽立体的五官了,尤其是高挺的鼻梁! “手机不要了?”商刻羽晃晃手里的手机。 “当然要。”纪颂书往下按了按裙摆,站起身跑到商刻羽身边,眼巴巴瞅着她,趁其不备,劈手把手机夺过来,爱惜地摸了摸。她的好手机,一段时间不见,甚是想念。 退出通话界面,纪颂书惊异地发现,手机壁纸被人换了,原本是自己和小夕的合影,现在成了自己和商刻羽的婚纱照。 她飞快地瞥了商刻羽一眼,好幼稚。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太过坦诚地展露了内心的想法。商刻羽一下读懂了,捏住她的脸,柔声道:“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从相册里再选一张。” 纪颂书依言打开,惊呼一声,立刻退出相册,脸上爆红,怒视着商刻羽,“这些……你什么时候拍的?” “昨天在飞机上。”商刻羽坦然道。 纪颂书一通乱点就要删光,商刻羽也由着她,低声说:“没有备份,只有你手机里这些。”说着便退出门外。 纪颂书愤愤地点着手机,完全没注意到商刻羽的离开,等她反应过来,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她扑到门口,大声呼叫:“放我出去!商刻羽!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半天没有回应,门也打不开,纪颂书丧气地低下头,吹了吹自己发红发胀的手掌。 她回身扫视这房间,床边有冰箱,窗边有钢琴,桌上有电脑,柜子里有游戏机,墙上有电视,电视里有各大视频软件的vip…… 算了,也还行,越.狱的事明天再说。 反正是放寒假,本来就计划宅在家里。 她飞身扑到床上,翘起腿,翻看着手机,忽然发现手机上多了个红色.图标的app。 点开是个类似某团的外卖软件,品类很多,她能想到的生活必需品都在上面有出现,比如有毛巾、牙膏各类生活用品。食物的种类也很齐全,湘菜川菜粤菜浙菜、早茶下午茶甜品,但甜品有限量,芋泥小贝色只给吃两个。 价格处通通显示的0,地址不可选,精确地定位在她这间房间。 是商刻羽特意给她做的生活app以免她饿死在房间里吗? 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纪颂书点了个草莓盒子,外加一杯奇亚籽牛油果羽衣甘蓝爆珠酸奶,点击下单,跳出提示“未点必选品”。 还有必选品?餐具吗?纪颂书在床上翻了个身,点开必选品。 下一秒,她使劲眯起眼睛,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必选项是“哪位师傅炒”。 有些外卖商家确实会推出这样定制化的选项,但有没有人能告诉她,这列出来的选项都是什么鬼? A商刻羽炒。 B桑桑炒。 C商刻羽桑桑两面翻炒。??? 纪颂书头上冒出来三个问号,三个选项有差别吗?真的是商刻羽本人下厨吗?她忍不住把三个选项都选上了,又点了一大堆菜,爽快下单! 嘿嘿OwO,累死商刻羽! 十分钟后,女佣送来了她的草莓盒子和酸奶。她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口感配上醇香的酸奶,绝配!她一秒断定,这绝不是商刻羽的手笔,这和甜品师做出来的口感一模一样。 那必选品选了有什么用? 真是令人疑惑。 纪颂书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放弃了思考,窝在被子里看了一下午电视,这电视上居然有《吐司猫与贝果兔》第五季。她印象里这部动画到第四季就戛然而止。 但看到熟悉的角色,听到熟悉的片头曲和配音,童年的回忆涌上心头,心里暖融融的。现在再看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其实会感到有些幼稚,但那层滤镜却是抹不掉的,光着看着童年的朋友们再次动起来,就让人满心温柔,仿佛又回到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候最大的烦恼是背不出来的课文和吃不到的路边摊,而不是被新婚妻子关在房间里折腾到起不来床。 一连品味了三个小时的童年精品,纪颂书眼睛发酸,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暮色铺满了房间,她迷迷蒙蒙睁着眼睛,感到另一个人带着香气的长发落在自己脸上,入目是商刻羽直勾勾的眼眸,里面墨色翻腾。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诱.哄的语气,像是羽毛挠过心尖。 “念念,今晚想.做.四.次啊……” 纪颂书瞬间清醒,疯狂甩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商刻羽一脸无辜,“不是你自己下的单吗?”!!!居然是这种意思吗? _ 第二天早晨,黎明如约而至,天光大亮。纪颂书抱着被子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身边的床铺冷冷清清,枕头鼓鼓的,床单愣愣的,没有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难道那些记忆只是自己桃.色的梦? 纪颂书愣了愣神,视线向窗外望去,不可避免看到了床边的钢琴。那架琴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高贵而优雅,却催生出一股不平之气,直冲上纪颂书心头。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商刻羽这个人骨子里坏得很,这让她以后怎么弹钢琴?她那些疯的闹的玩笑的做法,她再也不要陪她闹了! 纪颂书气鼓鼓跷着二郎腿坐在床上,肚子很不配合地“咕噜”一声。昨晚消耗了太多体力,没吃早饭,四肢都软绵绵得像面条,又让她倒回床上去。 今日菜单上新,早餐有芝芝双吉士蛋堡,可是,要点早餐,又得下单所谓的“必选品”…… 纪颂书咬咬牙,晚上的事晚上再想,先吃饱饭要紧,吃完饭再策划越.狱! 等待早饭的途中,纪颂书打开朋友圈刷了刷,正看到Sky同学在分享日常。 一条是前天发的。 Sky:「接了只不乖的小兔子回家,好软好可爱,就是会咬人。」 纪颂书激情评论:「看看图片,我也好想养小兔子哦OvO」 还有一条是今早,十分钟前发的。 Sky:「小兔子喜欢乱跑,把笼子锁了半天,没想到她再也没试过逃跑了,好乖呀。」 纪颂书评论:「可爱捏!」 第77章 姐姐 ◎你真是把我搞得乱七八糟了◎ 纪颂书在床上像块煎饼一样翻来翻去,渐渐变得外焦里嫩。她捧着手机刷视频被小动物萌得嗷嗷叫,忽然耳朵动了动,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早饭来了? 手一撑,她本想轻巧地跳下床,却忘了自己腰酸胸胀,在半空形状诡异地扭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下。 顺势骂一嘴商刻羽,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本能地伸出手去转门把手,准备迎接早饭。 迎面对着走廊上的油画,纪颂书有点懵。 不是,门怎么就这么开了?不是锁上了吗?商刻羽不是在囚.禁她吗?负责锁门的人疏忽了吗? 她挠挠脑袋,不管怎样,她要出门透透气。 走廊里空荡荡的,尽头有一扇高而长的玻璃窗,阳光如泉水般漫进来,照亮门前的一角。 远远望去,像是游戏里的指示路标,在说:“请到这里来”。 那是商刻羽的房间。 要去找她吗?纪颂书忍不住想,又迅速清醒过来,甩甩头,早上去找她干什么?晚上睡觉才要去找她呢。不能把一天都荒废在床上! 东张西望四面侦查好一会儿,纪颂书鬼鬼祟祟开始行动,她打算溜下楼,去海边晒晒太阳,再回来吃早餐。 忽然,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纪颂书紧急把身体贴平在墙上,探出一点脑袋,露出两只眼睛偷看。 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走进了商刻羽的房间。 她生病了吗?纪颂书担心地想,蹑手蹑脚走过去,从锁眼里偷看。 商刻羽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手背上插着针头,针头一直连到吊架上的输液瓶。 瓶子里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都往下落,让纪颂书的心揪紧了。 商刻羽是生了什么病?还是被人弄伤了?难道是自己昨晚下嘴太狠了,把人咬伤了? 正忧思着,送早饭的人来了,纪颂书匆忙逃回自己的房间,甩上门,跑到阳台边假装在欣赏海景,中途被椅子绊了一跤,没站稳,跳着探戈摔到阳台栏杆上,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 女佣打开门,就看到纪颂书半个身子探出阳台,两只脚还在扑腾,立刻大叫一声,放下早餐冲出房间。 “大小姐,纪小姐要跳楼!” 纪颂书像在空气中游泳一般,拼命划着手臂保持平衡,被人抱着腰从栏杆外面拖了回来。 “谢谢。”纪颂书抬起头,和紧急赶来的商刻羽对上眼。 “你在做什么?”商刻羽挑眉。 “没什么,吃早饭吃早饭。”纪颂书尴尬地挠挠脑袋,就往早餐走去。 忽然,她被人拽住了手腕。 “纪颂书。”商刻羽忍耐地喊。 “啊?”纪颂书愣愣地回过头。 “跟我在一起让你很不舒服吗?你要千方百计的离开?” 纪颂书一脸呆萌,“我不离开啊,我只是去吃早饭。” 商刻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在婚礼前跑去机场,也是为了吃早饭吗?” 纪颂书心虚了一瞬,坦白道:“这件事是我的错。当时小夕和青青失联了,我怕她们出意外,才想出了找人假扮我这么坏的办法。” 纪颂书低下头,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我太笨了。” “不,纪颂书,你一点也不笨,”商刻羽勾起纪颂书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你只是觉得我没那么重要,所以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放弃婚礼,放弃我。” “你还记得你对我信誓旦旦保证过什么?” “你说你不会离开,你说你不会逃跑,你说你会让我感到幸福,这就是你送给我的幸福吗?” 在商刻羽质问的目光中,纪颂书感到局促、瑟缩而羞愧,她的眼眶潮潮的,眼角微红,声音带了点乞求: “对不起,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商刻羽捧起她的脸,凑近了,用额头贴上她的额头,鼻尖蹭着,低语着: “我永远比不上你妹妹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 “这没法放在一起比较的。”纪颂书仓促地解释,“我和你是恋人,心心相印的恋人,我和小夕是亲姐妹,血浓于水的姐妹——” “那叶青瑜呢?”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快五年了。” “我们也认识了很久。”商刻羽说。 纪颂书茫然,“不是才三个月吗?” “不,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见过你。你果然一点也不记得了。” 捕捉到商刻羽目光中一瞬而过的受伤,纪颂书心里一颤,自己和商刻羽以前有交集吗?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死脑袋快想啊!哄哄她呀! “想不起来么?”商刻羽声音冷淡。 “在你想起来之前,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纪颂书哀哀地瞅着她,就看到她俯下身,脸凑过来,随即眼角一热,一个吻落下来,手上一沉,一阵金属碰撞声。 低头一看,手腕上赫然多了一只银手.铐。 “你干什么?”纪颂书惊叫。 “让你好好回忆回忆。”商刻羽把手.铐另一端绑到床头,“你想起来之前,不许下床。” “你这么锁着我,我怎么吃饭怎么上厕所?” 商刻羽拿出猫砂盆和饭碗。 “商刻羽!”纪颂书气急败坏地喊,“我怎么可能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她自认记性不算差,从小课文读三遍就能背诵,见过一面的人大多都有印象,可翻遍了记忆也不记得以前有见过商刻羽这么个人。 她劈手去夺商刻羽手里的钥匙,挣扎间,却看到商刻羽手腕上许多青紫色的针孔。 昨晚还没有这些的,纪颂书想起刚刚在商刻羽房间看到的景象,心中猛地一震,急切地抬起脸,直直地凝视着眼前人的眼睛,“这些是什么?” 商刻羽灼灼地回望着她,不说话。 “你说呀,这些是什么?你生病了吗?为什么这么多针孔?昨天还没有这些的!你说话呀!”纪颂书急得直跺脚,用连着手.铐的手去抓商刻羽的手臂,“你不要不说话呀!” 商刻羽不说话,只是牵着纪颂书的手贴到自己心口。 纪颂书感到手掌下跃动的胸腔与人类心脏,不解地望着眼前的人。 商刻羽注视着她,眼里燃起一种奇异的光亮,带着狂热,带着爱,微微翕动嘴唇: “这里面流淌的,是你的血。” 纪颂书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我输了你的血,这样,我们也算是有血缘关系了,”商刻羽笑起来,脸色苍白,眼底是期盼,“现在,我和纪朝夕对你来说是不是同等重要了?” 纪颂书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发出来,喉头艰涩得很,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用力锤了下商刻羽色肩膀:“你是笨蛋嘛!我们血型不同,会有排异反应的!” “不会的。”商刻羽摇摇头,温柔地望着她,“我让研究院改进了相关技术,让我们的血液可以相溶。” 她偏过头,轻轻笑了一声。 “来,叫声姐姐。” 纪颂书不叫,她才不要叫!她是做姐姐的人,怎么能喊别人姐姐呢?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恋人,弄得像是什么情.趣一样。 “真不叫?” “……姐姐。”纪颂书的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叫。 商刻羽笑意更盛。 纪颂书咬咬唇,面上浮起红晕,但还是固执地对商刻羽说:“亲情、友情和爱情是完全不同的感情,你已经独占了我的爱情,为什么还要和她们比?我不喜欢把我重视的人排个高低先后,感情没办法那样衡量的。” “你看你,哄我都不愿意。” “我不是想和别人比,”商刻羽按着纪颂书的心口,指尖轻轻、轻轻地摩.挲,像在拨.弄将绽的莲花.尖,“我希望这里全都是我。” “你真是把我搞得乱七八糟了。” 纪颂书叹息了一声,耐心地说:“婚礼前我选择去找小夕和青青,是因为我担心她们会有危险。那样的情形,换作是你有危险,我一样也会抛下她们来选择你的。” “真的?”商刻羽唇角微翘。 “真的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纪颂书反复强调,试图用真诚的目光说服商刻羽。 下一秒,商刻羽眼睛一闭,直接倒在了床上。 纪颂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推推床上的人,“喂,你是装的吧,我才没这么好骗,哪有说倒就倒的。” 可床上的人脸色苍白,手心冰冷,怎么推毫无反应,不会真的是血液排异反应导致人昏过去了吧,纪颂书心慌起来,想下楼去喊医生,偏偏手腕还被手.铐锁着,走也走不开,只能扯着嗓子喊。 喊半天也喊不来人,房间隔音太好,前几天她就见识过了。此刻只能急得团团转,忽然想起人类发明过手机这种远程通讯工具,迅速往口袋里摸去。 空的!四下一看,她的手机正安然躺在阳台的地上,接受阳光普照……她又去翻商刻羽的手机。 在大衣外套的口袋里,纪颂书找到了商刻羽的手机,打开一看,没有指纹解锁的选项,必须输密码。 她捏着下巴一琢磨,四位数难道是商刻羽的生日?不是。 自己的生日?不是。 结婚的日子?不是。 第一次相遇的日子?不是。 第一次约会的日子?不是。 第一次接吻的日子?不是。 第一次口口的日子?也不是。 到底是什么?纪颂书抓狂,破罐子破摔地输入了今天的日期,明天的日期,后天的日期,大后天的日期…… 手机忽然解锁了。 密码是0124。三天后,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吗? 纪颂书没想到,更吸引她的注意力的,是商刻羽的手机壁纸。 这是一张她和商刻羽的合照。照片上的纪颂书睡着了,紧闭着眼,微张着唇,脸颊上贴了张小兔子贴纸,商刻羽把脸贴着她的脸,目光直直盯着屏幕外,笑得肆.意,还带了几分炫耀,仿佛就等着人发现。 什么时候偷拍的?纪颂书愤愤地看了床上的商刻羽,心里想着一会也要拍张同款的,然后默默从相册里找出壁纸原图发给自己。 不看不知道,一打开相册,纪颂书震惊了。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照片,甚至有一个专门的相册叫“念念”,吃东西的,睡觉的,看书的……时间是昨天、前天、大前天、每一天,每一张照片里的她都是镜头的绝对中心,似乎散发着光芒。 原来商刻羽这么喜欢自己啊,纪颂书忽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手背试了试脸,脸上也烫烫的。愧疚之心更起,她赶紧打电话通知卡洛塔找医生上来。 不出五分钟,医生提着医药箱上来了。 经过一番检查以及商刻羽本人悄悄地挤眉弄眼,医生诊断说:“大小姐的身体没有大碍,但因为输入了您的血液,还需要与您交换体.液才能维持身体体征的稳定。” 纪颂书:O_o你是正经医生吗? 医生用一种严肃而权威的眼神瞅着她,仿佛在说:“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纪颂书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等医生走后,她慢吞吞地爬上床,把商刻羽放平,把她的脑袋搁在自己大腿上。 人类的体.液可以是血液、唾液,还有…… 朦胧中,商刻羽只觉得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有东西轻轻蹭着她的嘴唇,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不可避免回想起稚嫩而懵懂的婴孩时期,克制不住最原始的吮.xi的本能。 “别装了。”一道声音打破沉溺的氛围。 商刻羽睁开眼,纪颂书漂亮的脸近在咫尺,目光炯炯,正挑衅而报复地注视着她,“叫妈妈。” 第78章 摄像头 ◎早知道就不挑衅商刻羽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商刻羽坐起身,漆黑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纪颂书,“我不喜欢别人拿这个开玩笑,即使是你,也不可以。” “是你先让我喊你姐姐的。”纪颂书淡淡地说。 她直起身子,不慌不忙地拉上衣领,扣好衣扣,捋了捋长发。这条裙子设计得很方便,胸口做了一排可打开的纽扣。扣上之后,她看起又是一个落落大方且端庄的漂亮女孩了。 “另外,请商小姐认清现在的处境。” 一阵金属碰撞声响起,商刻羽朝声音源头看过去,银色的手铐从纪颂书手上转移到了自己手腕上。 形势逆转,立场对换,商刻羽成了被困住的那个。 没有丝毫沦为阶下囚的慌张,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纪颂书,“钥匙。” “钥匙就在我身上,随便你找,”纪颂书微笑,“找到了我就把钥匙给你。” 她抬起下巴,举起两只手,一副任君搜查的姿态,表情却是游刃有余的,微微眯着眼,唇角微翘,看起来相当自信,笃定了商刻羽会一无所获。 “好啊。”商刻羽接受挑战。 她像个从不失手的精英搜查官,挑起纪颂书的下巴,抬起纪颂书的手,解开纪颂书的扣子,轻轻弹了弹,确信其中没有夹着什么东西,又掐.了掐.纪颂书的腰,一处细节也不放过,她的神情始终严肃,仿佛对待的只是一件白玉雕塑,没有一点借搜查之名调.戏的意味。 从头到脚一番检查下来,纪颂书又是衣冠不整面颊绯.红了。 商刻羽一无所获。 “藏在哪里了?”她捏捏纪颂书的脸颊。 纪颂书扬起下巴,得意地哼哼。 商刻羽垂下眼,一副为难的表情,抿抿唇:“你不会……是把钥匙藏在‘那里’吧?” 纪颂书反应过来,瞬间炸毛:“不是!!!怎么可能放在那里!!!” “我不信,让我检查检查。” 商刻羽伸出手来。 纪颂书匆忙向后躲闪,商刻羽的手擦过她的肩膀,转而向她身下探去。她又一下按住裙摆,怨怨地瞪了商刻羽一眼,“都说了不在那里!” 商刻羽笑起来,捧住她的脸,低低地轻语:“谁说是‘那里’了,你脑子里都是什么呀,念念?” 她念她名字的语气暧昧,音调缱绻,吐气如兰,纪颂书恍惚了一瞬,被商刻羽以吻封缄。 唇.舌间被人攻城掠地,纪颂书反应不及,失了主动权,被侵.乱得呼吸颤.抖,喘.息急促。分开时,失神地吐着舌尖。 商刻羽眼底含笑,手指轻轻地探到她舌根底下,取出那把湿.漉.漉的银色钥匙。 “藏得一点都不好,念念,以为我不会吻你吗?” 回过神来,纪颂书捂住嘴,瞪大眼,她和商刻羽接过多少次吻,上.过多少次.床,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勾着走了!? 她恼羞成怒,趁眼前人不备,又劈手夺过钥匙来。 “想反悔?”商刻羽笑眼望着她。 “这叫作兵不厌诈。” “你关了我一天,我也要关你一天。”纪颂书狡黠一笑,“商刻羽,你要知道,我纪念念也不是好欺负的人。” 商刻羽:“哦。” 商刻羽:“但我觉得挺好欺负的啊。” 纪颂书:(▼皿▼#) “不管你了,你就尽管被锁在这里吧。”纪颂书愤愤起身,大跨步往外走,甩上门,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到楼下,特意把脚步声弄得很大很大。 卡洛塔看到她也没有吃惊,只是礼貌而尊敬地问:“纪小姐,早餐不合您胃口吗?” “好吃的,就是没吃饱,随便再给我做碗小馄饨吧。”纪颂书。 “好的。”卡洛塔又问,“大小姐会一起吃吗?” “不用。她体力太差了,下不来床。”纪颂书撑着下巴,故意说。 很快,带着香气的鲜肉小馄饨呈上来。 纪颂书拿筷子扒拉着汤面上的海带,心里爽爽的,但心里忍不住地想起商刻羽来。 她是不是还没吃早饭?脸色那么苍白会不会晕倒啊?越想越心慌,看了眼时间,过去十分钟了,被锁在床头,商刻羽没事吧……她这么一分钟千万上下的人,会不会有公司的事要处理?要是因为被困住造成了亏损,就不好了…… 她把碗一推,说“我吃好了”,匆匆又跑上楼。 卡洛塔低头扫了一眼大小姐发来的信息,又看了*看大半碗就没怎么动的馄饨和纪颂书匆忙上楼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门砰一声打开,纪颂书叉腰闪亮登场。商刻羽躺在纪颂书的床上,正抱着她的被子闭目养神,鼻尖完全蒙在被子里,眉间带着些许失神。 纪颂书气势汹汹走到床边,推了推商刻羽。 商刻羽睁开眼,神情自若,慢慢地坐起身望着她,“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关我一天吗?” “我改变主意了。”纪颂书在床边坐下,“准确来说,是我想明白了。” 她拿指尖点点商刻羽心口,凑近她,目光炽热,“我全都看到了哦,你刚刚在悄悄吸我的被子,还有,你手机全都是我的照片。” “承认吧,你超喜欢我的,根本不舍得欺负我,说要把我关起来其实门早就开了,嗯哼?” 纪颂书一脸的得意和骄傲,在商刻羽看来,就是一脸的“我厉害吧快来表扬我”。 商刻羽一挑眉,“你是真的把我当作傻瓜了吗?” 她伸手捏住纪颂书的手腕,把人拽到怀里,两手圈住,下巴搁在她肩上,猫咪一样蹭了蹭脸颊。 纪颂书动弹不得,只能任凭摆布,一时间惊慌叫道:“诶诶诶,你什么时候开的锁,我没把钥匙给你啊。” “谁说钥匙只有一把了?”商刻羽无辜地说道,默默把环在纪颂书腰上的手更上移一些,直到完全抵住。 纪颂书打了个颤,呜.咽一声。 商刻羽在她耳边轻笑,“念念,不是说要做妈妈吗?这都受不了可不行。” 她空出一只手,按了按纪颂书的小肚子。 纪颂书红着脸,闷声闷气地说:“你轻一点,里面有宝宝。” 商刻羽愣了一下,“什么?” 纪颂书认真地说:“馄饨宝宝,刚吃的。” 商刻羽:“……” 这个冷笑话成功地毁掉了原本旖.旎的氛围,正巧有个电话打进来,商刻羽冷着脸松开她,站起身往外走,不忘又把手.铐给她铐上。 砰然一声门响,房间里只剩下纪颂书一个人。 这一次门有没有被锁上,纪颂书不知道了,手铐的长度只够她在床上移动。 早知道就不挑衅商刻羽了……纪颂书呆呆地想着。 没一会儿,门又打开,纪颂书立刻充满期待地望过去,是不是商刻羽回心转意,打算解救她了? 进门的是几个身着工服的女人,动作麻利地在房间里装起摄像头,角度甚至正对着床。 纪颂书:??? 商刻羽这个口口!她咬咬牙,又眼见着那几个工人走进浴室,带着另一个摄像头。 不是吧,连浴室都不放过?她现在被锁在床头也没法去洗澡啊!纪颂书哀号。 商刻羽不喜欢阴着来,她就是那么我行我素,那么光明正大,在你眼皮底下,往你房间装满了摄像头,你能怎么样? 纪颂书试着和那几个工人攀谈,她已经编好理由了,就说商刻羽是个辫太商人,把她一个良家妇女掳到这里囚.禁,麻烦各位好心人解开手.铐救救她。 为首的女人皮肤晒得黝黑,一张嘴就是叽里咕噜的外星语,纪颂书听得云里雾里,快要眼冒金星,赶紧打住。 可恶,连这也想到了么……纪颂书瞪着正对自己的摄像头,狠狠地“啧”了一声。 尽管就是说满心愤懑,事实上,被锁在床头并没有怎样降低她的生活质量。 她床上有舒适的床垫,柔软的枕头,有世界上最萌的贝果兔玩偶,还有一只比人还大的泰迪熊玩偶。 吹着空调,脑袋枕在泰迪熊肚子里,手机连着充电线,床头摆着刚在app上点的咸法酪抹茶脏脏茶,好不潇洒! 纪颂书摆烂地想,商刻羽想监视她那就看吧,大型连续剧《纪颂书在床上》热播中~ 直到一小时后,喝下去的水走完了循环,她脸色变了,她想去卫生间。 夹了夹腿,感到小腹微微的压迫。纪颂书下意识想下床去卫生间,却被手铐拽回了原地。 气急败坏拿着手铐对着床角砸了几下,反倒砸到自己的手,纪颂书捂着手眼泪汪汪。 她打电话给商刻羽,商刻羽不接,“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在和您冷战中,请稍后再拨……” 这什么,对她的定制语音提示吗?纪颂书咬紧后槽牙,打给卡洛塔,偏偏她和她的老板站在同一站线。 “你所拨打的用户的老板正在和您冷战中,请稍后再拨……” 纪颂书有点生无可恋,茫然地翻着通讯录,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叶青瑜。 她开口就问:“青青,你觉得世界上最憋屈的死法是什么?” 没等到回答,对面传来阵阵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念念啊啊啊啊啊啊你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似乎还混杂着小夕的声音。 与此同时,六旗洛杉矶乐园,叶青瑜和纪朝夕正在时速两百公里号称全世界最快的过山车上纵情尖叫。 准确来说,是叶青瑜在纵情尖叫,纪朝夕在纵情欢呼,她甚至有闲情转过头帮叶青瑜接通电话,“青青姐,我姐打电话来。” 叶青瑜的身体在讲电话,魂还没追上来,乌拉乌拉边叫边回电话,像只正在变异的丧尸。 纪颂书品了品,觉得叶青瑜那边的情况似乎比自己这里还要严重些,大喊“青青坚持住不要死啊!”便挂断了电话。 她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余光瞥见那么大一个摄像头,忽然眼睛一亮。 她有主意了。 在开始之前,她扫了一眼床上的贝果兔玩偶,默默把它调转方向。小兔子不要看。 _ 书房。商刻羽端坐在办公桌前。 她的办公桌上有两块屏幕,一块屏幕上是正在进行的线上会议,各分公司的代表各占一小块区域,PPT定格在上个季度的报表。 另一块屏幕上是纪颂书房间的影响。最新款摄像头上亿的像素画面异常清晰,还带有自动追踪人物和放大功能。 商刻羽甚至能看清纪颂书浓密而卷翘的睫毛。 女孩已经瘫在床上嘬奶茶玩手机一下午了。最大的动作是翻身,翻完身发现手机充电线不够长,默默又滚了回去,咬着吸管愤愤地嚼糯马蹄。 商刻羽拿手撑着下巴,掩饰嘴角的笑意,长久地盯着屏幕损伤视力,偏过头去看纪颂书无所事事倒像是在陶冶情操。 她又听了一会儿下属的汇报,转头就看见纪颂书坐起了身,扑进泰迪熊玩偶的怀抱里。 这个熊原本是她特地摆在纪颂书床上的。上次去走访一家玩偶厂,这熊呆呆的表情让人想起某个也呆呆的女孩,手感也软乎乎的很舒服,料想纪颂书应该会喜欢,她顺手就买了回来。 纪颂书确实喜欢这个玩偶,甚至喜欢得过了头。 摄像头自动捕捉到了纪颂书的身影,聚焦,放大,再放大。 她并不是扑到熊怀里睡觉,也不是单纯地抱着熊,她完全陷在泰迪熊的身体里,腰小.幅.度地前后摆.动着,眼神有些迷濛,嘴唇微启。打开声音,她在小声地念着商刻羽的名字。 意识到纪颂书到底在做什么之后,商刻羽神色一变,打断了正要发言的下一位分公司代表。 “临时有事,会议暂停。” 第79章 回房间吧 ◎就在这里◎ 纪颂书软软地瘫在泰迪熊怀抱里,神情迷迷濛濛,视线都没法聚焦。 意识朦胧间,她听到商刻羽的声音,清晰的,像在耳边的。 “纪念念,自己玩得开心吗?” 纪颂书哼唧了两声,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又把脑袋埋进泰迪熊的肚子里磨蹭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反应过来,商刻羽进来了吗?怎么没听到开门声…… 手忙脚乱,她爬起身,四处张望着寻找商刻羽的影子,眼前一片水雾,用手揉了揉,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房间里没有人,寂寥寥只有她的呼吸声和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商刻羽在哪里?是自己幻听了吗?纪颂书感到疑惑。 “我在这里。”她怀里的泰迪熊传出了声音。 纪颂书惊得后仰,一口气提上来,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泰迪熊怎么会说话!” “只是一个传声器。” “你、你竟然!”纪颂书指着熊鼻子质问,“你在我房间装摄像头还不够,还要在毛绒玩具里装传声器!?” “今天你锁我的时候顺手装的。” “那你怎么不在我身上也装个传声器呢?我干什么你就叫一下,我遇到个人你也叫一下,‘不许靠近她,她是我的’什么的。” “也不是不可以,既然你如此诚心地要求。” “不要真的考虑啊。”纪颂书按住泰迪熊的肩膀,认真地注视着它,努力把它当作商刻羽看待。 那两只圆圆的黢黑的眼睛,盯得久了,竟真的有点像商刻羽,纪颂书扑哧一下笑出声,很快锤了一下熊的肚子,“你快点过来把我的手铐解开。” “为什么要解开,我看你自己一个人玩得很开心嘛。” “对啊很开心,都不需要你了。”纪颂书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其实你技术差得很,把我弄得很痛,每次我都是演出来的。” 商刻羽嗤笑一声,“那是谁结束以后连床都爬不起来?” 纪颂书面不改色:“那是我的演技出神入化。” “又是谁哭着喊‘停一停,让我休息一下’?” “我的台词引人入胜。” “打湿的床单?” “我肢体控制水平收放自如。” “哈!”商刻羽还想继续输出,敲门声响起,她立刻关闭扬声器,恢复到原先那副冷漠而面无表情的模样,对着门口说:“进来吧。” 卡洛塔进门,汇报道: “近来裴氏市值大跌,裴家正以大小姐您的名义四处拉拢投资,同时向银行借贷,经分析,纪兰有90%的概率是想套现离场,带女儿移民,把债务甩给裴晓明。” “想得真美。”商刻羽。 “要放她们出境吗?”卡洛塔问。 “当然不能。”商刻羽掀起眼皮,蔑然一笑,“把裴纪月扣在国内,看纪兰怎么选。” “是。” 卡洛塔离开,商刻羽这才发现自己没关泰迪熊上的传声器,屏幕里,纪颂书气得脸都歪了,正对着摄像头愤愤地竖小拇指。 商刻羽眨了眨眼,纪颂书听到了多少? 时间回到刚刚。 纪颂书坚称完全是自己演技好商刻羽一点也不行,嘴硬了好一会儿,还是投了降,服软道:“好啦,不跟你犟了,好桑桑,你快点过来把手铐解开,我要上厕所!” “想得真美。”商刻羽答。 啊???纪颂书瞪大眼。 “喂!这是人类的正常生理需求,你能不能谅解一下我也是个人哇!桑桑,你——” 话没说完,又听到商刻羽冷笑的声音。 “当然不能。” 纪颂书一秒都忍不了了:“商刻羽!我们是平等的妻妻关系,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这样是虐待!” 叽里呱啦控诉完,她重重地把泰迪熊丢到一边,两手一张,大字形瘫倒。 好一阵,她就静静地躺在那儿,思索着自己会不会是第一个因为这个而死的人,好丢人…… 越想越悲伤,要落泪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开始郑重其事地写“遗嘱”。 首先,她的鬼魂要缠着商刻羽,每天每天在她耳边念叨! 至于她那瘪瘪的钱包,全部留给小夕继承,不过自己的钱还是有点少,可能不太足够支撑之后小夕在美国的生活费。要努力赚钱才行!等从岛上离开,她就要在公司里努力大展拳脚。 嗯,也要在钢琴上大张五指。 还在妄想着,商刻羽闯进门来了。 “帮我解开。”纪颂书委屈巴巴地瞅着她,把手伸出去。 商刻羽向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才慢悠悠解开手铐。 来不及说话,来不及表示,纪颂书一溜烟跑进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重获新生,还顺带洗了把脸,拿湿漉漉的眼睛瞪着商刻羽,发泄刚才的怒火,“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无情?” 商刻羽微怔,纪颂书是在说裴家的事? “你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她问。 “当然听到了,你的手段可真恶毒。”纪颂书气愤地说,居然不给人上厕所,真是太恶毒了! 商刻羽皱了皱眉,用手背试了试纪颂书的额头,没有发烧,她居然为了裴家指责自己? “我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商刻羽深沉地注视着纪颂书。 纪颂书横眉冷对: “你刚刚的做法不仅残忍、邪恶,而且泯灭人性!扼杀了人的生理需求!” 商刻羽的脸色沉下来,“裴家让你抽了那么多血,就把你变得这样心软。” “啊?”纪颂书懵了一下,关裴家什么事?商刻羽干什么忽然骂她啊? 还没等她问出口,商刻羽扭头毅然地离开。 门没锁,纪颂书匆匆追出去,眼见着商刻羽疾步如风,影子消失在书房。 她和商刻羽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她没再被关在房间里,相反的,商刻羽却闭门不出。 纪颂书喊着商刻羽的名字敲了好几次门,被卡洛塔以大小姐在忙为由请了回去。 晚餐也是卡洛塔端着送进书房。纪颂书一个人冷冷清清在餐桌上吃独食,东一筷子,西一筷子,食不知味。 商刻羽在闹什么别扭?分明是她先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怎么还生起气来,弄得她心神不宁,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吃完饭去和商刻羽道歉吧。纪颂书暗下决心。 埋头吃饭,手机兀自振动起来。 以为是商刻羽的电话,纪颂书迅速接起来,对面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纪颂书!商刻羽在你旁边吗?” 裴纪月的声音很轻,像是捂着嘴特意压低声音一般,带着一种神经质。 “不在。”纪颂书冷淡道,“什么事?” “你能不能让她放过我们家?就算你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也该想想这么多年来我妈妈对你那么好——” “不行。”纪颂书决绝。 “你找错人了。这种事找我没用,商刻羽现在连我的声音都不想听。” 她利落地挂断电话,顺手刷了刷手机,正看到Sky同学新发的朋友圈。 配图一片凝重将要下雨的灰色天空。 Sky:「养不熟的兔子,一点都不亲人,还喜欢乱咬人。」 Sky同学连载的养兔日常简直是纪颂书精神寄托,从那方方正正普普通通的字眼里,她几乎能看到一只笨小兔在向自己摇尾巴。 纪颂书热心地回复:「用东西引.诱它接近,再趁机亲亲抱抱举高高!」 Sky:「这可是你说的。」 这个回复有点奇怪,但纪颂书没多想。 手指往下滑,她又刷到叶青瑜发的和小夕在游乐园的过山车上的合照,照片上两个女孩一个青春可爱笑靥如花,一个头发凌乱饱经摧残,好像被过山车揍了一顿。 纪颂书捂住脸,肩膀狂抖,笑得苹果肌都发酸。 她刚点完赞,小夕立刻打了个电话过来。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美国啊?” 妹妹热情洋溢的声音让纪颂书不自觉露出笑容,内心的伤痛都被抚平了。 “应该快了,我现在和你嫂子在度蜜月。” “姐姐,那个坏女人有没有欺负你啊?” 纪颂书沉默了一会儿,“没有。” “你回答的时候犹豫了,姐姐,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由上及下,纪颂书仰起头,商刻羽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眼,眼底似有暗潮涌动。 “在和谁打电话?”商刻羽问。 “小夕。” “让我和她说几句。”商刻羽走下楼梯,向纪颂书伸出手。 纪颂书乖乖把手机递出去。 “纪朝夕,你十六岁了,别再当个只会向姐姐撒娇的姐宝女了。”商刻羽冷冷说道。 “你清高,你占着我姐不放,妻宝女!”纪朝夕叫。 纪颂书在一旁目瞪口呆。 商刻羽恶狠狠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回来,纪颂书手忙脚乱接过,揣进兜里。 搓了搓手,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商刻羽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小岛?” “等你脑袋里只剩下我的时候。”商刻羽道。 说罢,她拍了拍手,一排女佣从门外鱼贯而入,手里各提一只皮箱,依次打开在桌上,鲜红的钞票充斥纪颂书的眼眸。 商刻羽扬扬下巴,“这两千万是裴家给你的结婚礼物。” “怎么可能?你做了什么?” 纪颂书狐疑地看向商刻羽,姨妈绝不可能对她这么大方。 “我做空了她们的股票。” 商刻羽捏住纪颂书的下巴,从皮箱里拿起一捆钞票,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像下午那样玩给我看,一次一百万,怎么样?” 纪颂书被深深地震撼了,心里权衡了一下。这些钱是从裴家榨出来的,不要白不要,一次就足够小夕在美国几年的生活费了。 “好啊。”她欣然答应,“回房间吧。” “不,就在这里。”商刻羽站在客厅正中央说。 第80章 节制 ◎一副坏掉了的表情◎ “可是,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啊?”纪颂书吃惊地望向商刻羽,结结巴巴地问,“难、难道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那个吗……” “两百万。”商刻羽说。 “不是钱的问题!”纪颂书叫,“不行就是不行!怎么能给别人看呢……” 纪颂书羞得满脸通红,把脸埋进手心,头脑一阵眩晕,难不成商刻羽真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自己已经上了贼船了怎么办呀…… “因为有趣。”商刻羽淡淡地说,面不改色。 “那……”纪颂书嗫嚅着,“至少、至少让她们蒙上眼睛捂住耳朵……”越说越小声,她脸红得要滴血。 天哪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就要这样屈服了吗?以后要怎么面对这里的人?她还要不要脸了? 商刻羽点点头,赞同她的提议:“蒙上眼睛可以,但不是蒙她们的,蒙你的。” “这不是自欺欺人嘛!”纪颂书垂下眼,“一定要这样吗?” “选择权在你,我只是给你提供一种可能性。”商刻羽道,“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纪颂书激动地望向商刻羽,两眼放光。 “什么都可以。”商刻羽郑重地点头。 纪颂书咬咬牙:“那一言为定,你不许耍赖。” 她勾了勾商刻羽的小拇指,在对方大拇指上盖了个戳,作为约定。 商刻羽眯起眼笑了一笑,笑得像只九条尾巴的狐狸。她取出一条丝巾蒙住纪颂书的眼睛,细细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然后在她眼睛前晃了晃手,“还看得到吗?” 纪颂书摇摇头。被剥夺视野前,她最后看到的,是商刻羽那对藏着戏谑与调笑的深色眼睛,让她的心为之一颤。 这个人,坏点子怎么那么多?! 商刻羽牵着纪颂书到沙发上坐下,抱着手臂,欣赏着她慌乱可爱的神态。 纪颂书坐在那儿,抖得像个筛子,但还是鼓起勇气抬起颤抖的手,慢吞吞地开始解纽扣。 商刻羽向女仆们递过去眼神,她们自觉离开,隐匿了脚步声。 纪颂书没有察觉。 眼前是丝巾轻柔滑.腻的触感,没有一丝光照进来,视野是一片黑暗。但纪颂书知道,正有十几双眼睛对自己扫射着,她的肉.体、她的精神、她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似乎有细微的脚步声,是什么?是商刻羽吗?还是其他人?商刻羽让她们再凑近点看吗?纪颂书感觉自己要发疯,失去了视觉,其他一切的感官都被千倍万倍无限倍地放大。她似乎听到了一切的声音,人类的呼吸声,衣料摩擦声,还有一种碎裂的声音。 自己的羞.耻心。 _ 两个小时后,纪颂书昏昏沉沉地泡在浴缸里,眼底一片猩红,纷纷扬扬漫天的猩红的钞票落下来,漂浮在水面上。 她木木地呆坐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似乎有千百种思想在脑中汇聚,难堪吗?后悔吗?讨厌吗?非要这样吗?再给她一次机会还会这么选吗? 浴室外传来敲门声,商刻羽的声音,“你洗好了吗?” 纪颂书没说话,只是把身子往水里一沉,水没过鼻尖,两只蓝眼睛露在外面,呼噜噜开始吐泡泡,水面上波纹扰动。 没得到回应,商刻羽直接走了进来,在浴缸边坐下。 “在生我气?” 纪颂书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 商刻羽幽幽地叹了口气,伸手想摸摸纪颂书的脸,被她侧头躲过了。 商刻羽讪讪地收回手,抿了抿唇,坦白道:“是骗你的,刚刚只有我在,没有其他人,我让她们离开了。” 纪颂书抬头瞪了她一眼,“真的?不是哄我的?” “不相信的话我把监控调出来给你看。” 还有监控!?纪颂书简直要尖叫了,她抓住商刻羽的手使劲摇晃,“监控拍到我了吧,删掉删掉!” “嗯,好。”商刻羽拍拍她的脸,“洗好澡,跟我去医院做个体检。” “为什么?”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一副坏掉了的表情。” “哪有!我只是泡澡泡得有点热而已。纪颂书从水里站起身,很不客气地甩了商刻羽一脸水。 商刻羽没生气,只是扯了一块浴巾来帮她擦干身体,一面擦一面说:“过几天我表妹会来一趟。” “哦好,我会和她好好相处的。”纪颂书提高音调,“倒是你,你什么时候能和小夕缓和一下关系?” 商刻羽只是说:“她没有意愿,我怎么说都没用。” 纪颂书想了想,有点道理,又沉默了。 换好衣服,两个人前往岛上的医疗设施。 没有其他的客人,体检报告出来得很快。商刻羽健康得很,纪颂书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健康的人类,半个结节也没有,体脂率也是个惊人的数字,纪颂书扫了一眼自己的报告,她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怎么愁眉苦脸的?”商刻羽凑过来看她的报告。 纪颂书没来得及藏好,还是被瞥到了一眼。 “你这……”商刻羽难得地噎住了。 贫血不必说,小毛病多得离谱,甚至还有点营养不良。 也不知道补良了营养之后能不能再长高一点,纪颂书默默地想,她不喜欢踮脚和商刻羽接吻的感觉。 商刻羽叹了口气,固执地望向纪颂书,“看了这样的报告,你还想对裴家心软吗?” “我什么时候对裴家心软了?”纪颂书奇怪。 “你昨天还为了裴家人说我没人性。” “我没有。”纪颂书争辩。 “你说了,你说我残忍无情手段恶毒毫无人性。”商刻羽一字一顿地复述。 纪颂书挠了挠脑袋,眼睛转了转,哦,她想起来了! 她立刻跳起来解释: “我说的是你把我锁在床上残忍无情手段恶毒毫无人性,和裴家没有任何关系。昨天裴纪月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劝你别再针对她们家里,我没答应。后面她给我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还狂发短信,我受不了,就把她拉黑了。” 她拿肩膀碰碰商刻羽,“说起来,你对裴家做了什么?” “没什么,正常的商业行为而已。” 纪颂书大概猜到了一点,一本正经道:“那是我妈妈留下来的产业,易主可以,不要完全毁掉它。” “我有分寸。”商刻羽说。 “嗯,我相信你。”纪颂书牵住商刻羽的手,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里,和她五指相扣。 她们带着体检报告回到医生处,医生针对纪颂书的情况列了健康食谱与注意事项,商刻羽点点头说知道了,我会监督她的。 临走前,医生又叫住她们,语重心长地说:“毕竟是年轻人,可以理解,但还是要节.制些。” 纪颂书脸唰地白了,很快又烧得通红,她拿胳膊肘用力顶了商刻羽一下,“听到没,节.制点。” “好啊。”商刻羽迅速回击,“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你说什么呢,我当然能,一直以来不都是你强迫我!” “强迫?”商刻羽咀嚼着这个字眼,嘴角勾起一抹笑,“真的是强迫吗?” “不然呢!”纪颂书没好气地回敬道。 直到回到房子,她们都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犟嘴。 当晚,吃过荤素搭配寡淡无味的营养餐后,纪颂书飞奔上楼紧锁房门。 她决心要严格践行医嘱,吃好睡好不纵.yu。 晚上十点,她准时给自己熄了灯,把手机远远地摆在沙发里,誓要拥有一段充足而优质的睡眠。 然而,辗转反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空空荡荡,她总觉得少了什么,迟疑片刻,她把手悄悄伸进抽屉里翻找起来。 隔天上午,纪颂书站定在商刻羽书房门前,迟疑地敲了敲。 “进来吧。”商刻羽说。 纪颂书神神秘秘地探进脑袋来,问:“你之前是不是说,你收购了X潮公司?” “是,怎么了?”商刻羽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来反馈一下使用体验,”纪颂书清清嗓子,“我觉得你家产品质量不是很好。” “怎么说?” “没用几次就坏了。” “怎么个坏法?” 纪颂书给她演示了下,一启动,巨大的滋滋的声响在书房响起,纪颂书立即关上,尴尬地笑了笑,“现在你懂了吧。” “听起来像进水了,你用水冲洗过吗?”商刻羽问。 “没有,”纪颂书摇摇头,“我是按照说明书上的清洁方法做的,也没有乱用,就是很正常地使用,莫名其妙就坏了。” 商刻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让产品研发部再寄点新品过来。” “好哒。”纪颂书蹦蹦跳跳地出门去。 但她们毕竟在太平洋中间的小岛上,东西寄过来需要时间。当晚,纪颂书依旧辗转反侧,听着窗外的风声树叶声交错,她实在睡不着,翻身下床。 徘徊着,犹豫着,就到了商刻羽房间门口。 门缝底下透出暖色的灯光,商刻羽还没睡。 眼见着右手就要转开门把手,纪颂书如梦惊醒,急忙用另一只手按住蠢蠢欲动的右手。 她心里两个小人激烈地交战着。 善良的小人问:昨天刚说好要节制的,这么快就要破戒吗?纪颂书,你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加油! 邪恶的小人说:只是一个晚上而已,现在不去找商刻羽,难道要通宵一晚到天亮吗?那样对身体更不好吧! 两方交战,纪颂书迟迟下不了决定,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商刻羽房门口。 夜晚温度低,身上的睡裙单薄,她哆嗦了一下,喷嚏冲口而出。 门里响起脚步声,商刻羽好像发现她了,纪颂书急忙转身离开。 门先一步打开,商刻羽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定定地望着她,“念念,晚上来找我做什么?” 纪颂书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没、没什么,我想去上厕所,迷路了,对不起,你就当没见过我。” 这个借口有够拙劣,可商刻羽没有戳穿她,只是摸了摸她乱蓬蓬的黑发,轻笑一声,问:“都到门口了,不进来吗?” “我……”纪颂书嘴上还在犹豫着,腿已经诚实地迈进了房间里。 商刻羽的房间是明亮而温暖的,床铺柔软而舒适,让人一躺上去就不想离开。纪颂书感到头脑和四肢有些飘飘然。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衣.衫.半.褪地坐在商刻羽床上了,脚边是凌乱的衣物,身下是同样乱糟糟的商刻羽。 “你确定要继续吗?”商刻羽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纪颂书慌张地摇头,“我就是忍不住……” 商刻羽撩开她脸上的长发,无比认真地问: “念念,你是不是上.瘾了?” 80-87 第81章 她忍不住 ◎忍不住就只能绑起来了◎ 纪颂书怔了一怔,重复地念着:“上瘾?对什么上.瘾?对你,还是对作.爱?” “对我。”商刻羽选择了前者。 “有吗?”纪颂书有些疑惑地嘀咕。 她低下头,深沉地注视着商刻羽,指尖抵着她的眉心向下,滑过高挺的鼻梁,秀气的人中,最终停在唇珠上,轻轻点了点。 “好看是好看,但你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又不好吃,有什么好上.瘾?” “那后者呢,不是我也可以吗?”商刻羽的语气危险起来。 “当然不是,我对其他人又没有感觉。”纪颂书俯下身,蹭了蹭商刻羽的脸颊,“其实也没到上.瘾这么严重的地步吧,只是忍不住而已……” “忍不住就只能绑起来了。”商刻羽理所当然地说。 纪颂书眉毛一拧,“你要绑我?” 商刻羽笑了笑,伸手揽过纪颂书,“就这么绑,好了,睡吧。” “这样还行。”纪颂书嘀嘀咕咕,靠在商刻羽怀里闭上眼睛。 商刻羽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轻嗅,意识也渐渐朦胧起来,很快便睡着了。 夜寂寥而漫长,像是无数层墨黑与深蓝堆叠,偶有一两道流星划过天幕,留下深长的尾迹。 黎明是悄然而至又惊天动地的,天边乍现一道白光,像是人醍醐灌顶的思想。 商刻羽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起来,纪颂书被她揽在怀里,她的手被纪颂书牵引着动作。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有分量,神智迷蒙的纪颂书很快发现了她的清醒,眯起含着泪的眼睛腼腆一笑,然后继续。 商刻羽深吸一口气,把手抽回来,拿纸巾擦了擦指尖的潮.湿,随后轻柔地抹掉了纪颂书眼角的泪。 纪颂书愣了两秒,才如梦初醒,意识回笼,尴尬地背过身去,卷了卷被子把脸埋进去,耳根都红了。 商刻羽被夺走了仅有的一小方被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许笑!”隔着被子,纪颂书闷闷地回答。 商刻羽起身,把人从被子里刨出来,偏偏纪颂书不肯放手,经过一番你争我抢激烈的被子争夺战,纪*颂书惨败,红彤彤的脸露出来。 “我就是忍不住嘛!”她有点破罐子破摔地一巴掌捂住商刻羽的嘴,还没等商刻羽说话,她态度又软下来,委屈地瞅着商刻羽,“能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可以。”商刻羽残忍地拒绝。 “哦……”纪颂书蔫蔫地应了一声。 商刻羽:“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念念,把我当什么?你的玩具吗?” “对不起……”纪颂书咬咬唇道歉,低下头挨训,“下次不会了。” 认错态度还算良好,商刻羽也狠不下心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冷静地给出了最佳策略:“我想我们最近还是分床睡一段时间比较好。” “为什么?”纪颂书充满怨念地望了商刻羽一眼。 “有异议?”商刻羽挑眉,“有异议三天后受理,现在无效。” “现在,回你的房间去,好好补个觉。” 纪颂书不满地哼一声,“分床睡就分床睡,我还嫌你抢我被子呢!” 跳下床,趿着拖鞋愤愤出门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一跃倒在床上,自己的床没人睡,平整而毫无温度。 打开手机,她闷闷不乐地用小号发了条朋友圈:「最烦和我抢被子的人!!!」 往下一刷,正看到Sky同学的养兔日记更新了。 Sky:「小兔子的发.情期到了,不能抱也不能亲,只能先关在笼子里了。」 纪颂书:「小兔好可怜≥﹏≤,要不要给它做绝育?」 Sky:「我想它本兔应该不同意。」 _ 这么又过了一天,隔天早上,一道黑烟从天而降。 一架改装过的小型双座飞机俯冲向岛上的停机坪,高速滑行,一路火花带闪电,终于在冲出跑道前勉强停了下来。 穿着飞行夹克的女孩从机舱里跳下来,用力拍拍她的钢铁好伙计,自信地抬起墨镜,对着空气比出一个耶,“完美迫降!” 飞机还在冒着滚滚黑烟。 卡洛塔带着飞机修理技师火速赶来,“米安达小姐,您的飞机是否需要修理?” 米安达说:“右翼发动机损坏,起落架也有问题,维修的事就交给你安排了。” 她拍拍机身,“坚持住,冒险者37号,我还不想这么早下单38号。” 说完,她大跨步向前走,走出几步又想起来什么,转回头问卡洛塔:“表姐的结婚对象是不是也在这?” “是的,纪颂书纪小姐也在岛上。”卡洛塔道,“纪小姐她不会意大利语,沟通上可能有些不便,需要为您配备一名翻译吗?” “不用,我来之前学了一点中文,交流足够了。”米安达自信说道,昂首大步朝别墅走去。 _ 清晨的别墅是寂静的,不会有人一大早就没眼色地来打扰她和商刻羽睡觉。 纪颂书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关上门,确保没发出一点声音,没吵醒任何人,尤其是床上的商刻羽,她不禁松了口气。 刚打算回去,纪颂书迎面撞上一个女孩。 女孩好奇地打量着她,忽然眼睛一亮,大声叫道:“臊子好。” 纪颂书被她的嗓门一震,愣了两秒才回过神,也打量回去,眼前的女孩五官立体,目光热烈,与商刻羽有两三分相似,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商刻羽之前说的表妹。 “是‘嫂子’,第三声。”她纠正。 “好的,臊子。”米安达依旧自信地说着塑料中文。 “……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据她了解,商刻羽这个表妹只比她小一两岁,刚上大学,和她几乎算是同龄人,但比她有活力得多,满脸的朝气,眼里全是光,像是吞了颗太阳。 她激动地拉住纪颂书的手,不知道是想找个母语者练习中文,还是单纯对纪颂书感兴趣,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 纪颂书有点招架不住,主要是没听懂。 米安达的中文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口音有点像北方人,还混了点东北味,有种别样的风味。很多国家都有北方,但那不勒斯明明在意大利南部啊,她微微纳闷了下。 终于,她捕捉到了一句能听懂的。 “我姐姐在哪里?”米安达问。 纪颂书赶紧回答:“她在她房间里。” 眼看米安达就要去敲商刻羽的门,纪颂书急忙拉住她,神色紧张。 “等下,你现在不能去找她。” 商刻羽睡得很熟,全程没醒,不能让商刻羽知道自己又半夜悄悄溜进她房间!绝对要被嘲笑死的! “为什么?”米安达不解地问。 “因为她还没起床,你不要去打扰她休息。”纪颂书随口说。 米安达脸上一闪而过吃惊的表情,随后眼底燃起好奇,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姐姐,我姐姐她是无法起床吗?” 无法起床?这是个什么表达?纪颂书反应了一会儿,没听懂,是说商刻羽有起床气吗?确实有点,况且商刻羽昨晚工作到很晚,让她好好休息吧。 于是,纪颂书点点头。 米安达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敬佩的神情,郑重地点点头,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纪颂书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米安达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商刻羽的亲人,她主动带着人下楼吃早餐。 一顿饭,纪颂书在观察着米安达,米安达也在观察纪颂书,她对亚洲人脸盲得很,好在她嫂子长了一张让人见了就难以忘记的脸。 而且,没想到她反差如此之大,看起来温温柔柔漂漂亮亮,居然能让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姐姐下不来床,Mammamia! 真不愧是能征服她姐姐的女人! 早餐吃到一半,商刻羽从楼上下来了。 米安达向她打招呼:“Buongiorno!Nonpensavichesareiarrivatacosìpresto,eh?” 商刻羽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用英语回答:“我的妻子在这里,她不是意大利人,不要说意大利语,米安达,这很不礼貌。” “是。”米安达切换成了中文。 挨了训,她向纪颂书投去带着歉意的目光,神情有些低落,低头吃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起来,振作地抬起头来,扬扬眉毛对商刻羽说: “姐姐,没想到你会甘心居于人下。” 商刻羽疑惑:“什么意思?” 米安达飞快地瞟了纪颂书一眼,“没什么。” 纪颂书光顾着赞叹米安达居然还会说成语,什么也没反应过来。 一顿早饭,商刻羽一句话也没有对纪颂书说,氛围异常地沉默,直到吃完后,她起身绕到纪颂书身边,手指点了点她的手机屏幕。 纪颂书亮起屏,看到商刻羽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一会儿到我书房里来,解释一下某个人落下的耳环。」 诶呀,被抓包了。 手一抖,筷子掉到地下,纪颂书慌乱捡起来,也没食欲继续吃了,匆忙离席,耳朵尖冒着红。 先回自己房间里避避风头,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又咬着指甲琢磨了一会儿,既然都被发现了,索性承认吧,商刻羽难道能拿她怎么样吗? 于是,她还是老老实实去了商刻羽的书房,同时拿了满满一袋玩具,决心把作案工具通通上交。 她熟练地跨坐上商刻羽的大腿,环住她的脖颈,认真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的腿先动的手。” 商刻羽挑挑眉,“是谁嫌弃我抢被子的?” “不知道呀,是谁呢?”纪颂书移开视线。 商刻羽捏住她的脸颊,把她捏成小鸡嘴,小鸡嘴还在叽叽歪歪地提议:“你还是把我的房间锁起来吧。” “可以啊。” 忽然传来一阵开门声。 纪颂书本能地从商刻羽身上跳起来,急忙躲到书桌底下。 躲起来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她现在和商刻羽是光明正大的妻妻关系,坐一下腿而已,坐的又不是脸。 但现在再爬出来也来不及了,反而显得自己在做什么羞.耻的勾当似的。她只能苦闷地抱着膝盖蹲着,靠在商刻羽的小腿上。 她一搭没一搭地“偷听”着商刻羽和米安达的谈话。只有她们两个人时,说的意大利语,她偷听也听不懂。鸟语听力,现在开始! “姐姐,新婚快乐。”米安达道。 “之后在那不勒斯也有婚礼,记得排出时间参加,别又跑到南极去了,除非你打算在那边也帮我策划一场婚礼,邀请企鹅参加。”商刻羽说,“还有件事,前段时间,ZiaGiada来找过我——” “停停停,我妈的话就别再转达了,我都明白,但我不会照做的。你自己都不听她的话,她给你介绍那么多联姻对象,你都拒绝了,转头跑到国外,才半年,也不跟家里说一声,直接结婚了。” “嫂子可真厉害,居然这么快就能把你攻克。”米安达捂脸嘻嘻笑起来,“还能让你下不来床。” “下不来床?”商刻羽眉心微微一跳,“这是谁和你说的?” “当然是嫂子啊,她亲口告诉我的。” 此时此刻,纪颂书还一无所知地蹲在商刻羽脚边,研究着地板的纹路,忽然感到一道穿透力极强的视线从头顶射来。 她抬起头,迎上商刻羽的目光,那目光饱含深意,让人读不懂。 商刻羽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纪颂书忽然背后一凉,她本能地感受到,自己好像要遭殃了。 第82章 乱咬人 ◎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专制吗?◎ 虽然被盯得心里发毛,但纪颂书还是睁大眼睛瞪了回去。商刻羽干什么这么看着她?好像她刚刚吃了只老虎一样。 她拿食指对着商刻羽的膝盖指指点点。 另一边,米安达还在喋喋不休。 “姐姐,我真没想到你是闪婚派的。我还以为你眼光那么高,会一直单身到八十岁呢。” “我以前带同学回家,她们看到你,偷偷和我打听你,为了帮你挡桃花,我统一都说你对谈恋爱没兴趣。” “其实吧,我一直以为你是HSDD(性.冷.淡)。” “对了,你和嫂子是怎么认识的?我已经迫不及待听你和嫂子凄美婉转的爱情故事了。”米安达托着下巴满脸好奇。 “没有什么故事。”商刻羽淡淡道,“要不是你不想继承家业,我也不会现在才找到你嫂子。” “你和嫂子以前认识?”米安达探究地问。 商刻羽挑挑眉,看了一眼在地下蹲得腿麻正在龇牙咧嘴的纪颂书,笑了笑,说:“我和你嫂子认识的时间比认识你还早。” “真的吗?说给我听听。”米安达凑过来,眼冒金光。 “下次再说,我要开会了。”商刻羽伸手拦住她,下了逐客令,某个念已经腿麻到一屁股坐在她的靴子上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嫂子。”米安达做了个鬼脸,“姐姐,我找嫂子玩,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商刻羽笑得意味深长,“如果你能找到她的话。” 米安达蹦蹦跳跳地走了,商刻羽起身走到门口,反锁上门。 纪颂书狼狈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嘴里嘟囔着:“为什么我总是要做这种事情?下次换你来钻我的桌子……你锁门干什么?” 商刻羽绕回书桌边,在纪颂书面前站定,注视着她的眼睛,“念念,你和米安达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哦,想起来了,吃早饭的时候,我跟她聊了聊美食。” “只有这个吗?说谎可不好哦。”商刻羽耐心地。 “这有什么好说谎的,简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纪颂书奇奇怪怪地看了商刻羽一眼。 “但米安达告诉我,你和她说了一些东西,一些和事实截然相反的东西。” 商刻羽俯下身把脸贴近纪颂书,在她耳边轻声说,“念念,如果你不想维持现状,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我不会拒绝的,我又不是什么暴君。” 纪颂书不知道她在含沙射影什么,但纪颂书有感而发:“你不是暴君,可你专制得很。” “我哪里专制?”商刻羽反问。 “你哪里都专制好不好!”纪颂书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你没经过我的同意把我绑架到这岛上来,又把我锁在房间里,不给炒就不给我东西吃,还在我房间装满摄像头……”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坏的人吗?”商刻羽问。 “你不是吗?”纪颂书恼火地瞅着眼前毫无自觉的人,“刚刚我列的每一条,你敢否认吗?” 商刻羽眉心跳了跳,一种微妙的不虞从心底浮现,纪颂书却浑然不觉,还在叽里咕噜列举她的“罪状”。 她一把捂住纪颂书的嘴,把人按在书桌上,幽幽地问: “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专制吗?” _ 米安达坐在餐桌边,百无聊赖地晃着腿。餐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菜肴,都是嫂子推荐给她的、不可不尝的国内特色美食。 她眼巴巴地瞅着那淋满酱汁的肉,闻着香气饥肠辘辘,但等了好久,餐厅里空无一人,姐姐和嫂子都没下来吃饭,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开动。 直到桌上的饭菜都凉了,卡洛塔表示要撤下去重做一份,被她拦下了。 她隐约感觉到,姐姐好像不是很欢迎她。想想也是,正是新婚燕尔,果然还是想和嫂子单独相处吧。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等冒险者37号维修好,就赶紧走吧,不打扰她们的二人世界了。 想得正出神,一串脚步声响起,米安达仰起头,商刻羽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嘴角带着笑意。 米安达朝她身后看了看,没人,奇怪地问:“嫂子呢?不下来吃饭吗?” “她现在有东西吃,”商刻羽拉开椅子坐下,“我们先吃吧。” “好。” 米安达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两根细长木棍,实在不能理解只用这两个东西是怎么夹起东西的,尝试半天都以失败告终,遂放弃,叫人换了份刀叉上来。 叉了块肉送进嘴里,她赞许地点了点头。这道白切鸡是嫂子给她推荐的,确实美味。 她的眼前,一双筷子夹了块肉,而后又夹一块,不停地,一块又一块。 米安达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她姐姐正面无表情地不停往一只饭盒里夹肉,动作快出残影。 没等她反应过来,餐盘里只剩下最后一小块,像是特意给她留的。 米安达:? 米安达:“姐,你这是——” 商刻羽盖上饭盒,说:“你嫂子爱吃这个,我去拿给她吃,她现在‘下不了床’。” 在米安达震惊的目光中,商刻羽带着饭盒上了楼。 她推开书房的门,反手锁好,目光投向看向椅子上的女孩。 女孩的手脚被绑在椅子上,裙子勉强盖住不住颤抖的大腿,眼睛蒙着丝巾,嘴里含.着东西合不拢,只能含糊地发出呜呜咽咽类似求.饶的声音。 “念念,饿不饿?”商刻羽柔声问。 女孩摇着头,涎水从嘴角滑下,商刻羽轻柔地为她拭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唔唔……” “想让我把东西摘掉的话就按这个。”她解开一边的束缚,把一个遥控器塞进纪颂书手中。 纪颂书挣扎着,把手重重一推,遥控器砸到地下,不巧撞到了按钮。 商刻羽轻笑,用手按住纪颂书的裙摆,隔着一层布料感受手掌下肌肉柔软的颤动。 “诶呀,忘了帮你摘掉这个了。”商刻羽欣赏了一会儿她的情态,才慢悠悠地为她摘掉口中的物什与蒙着眼睛的丝巾。 纪颂书含着秋水的眼眸痴痴地望着她,似乎在辨认她是谁。 “是我,你的桑桑。”商刻羽握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 纪颂书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含着水雾,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一闪一闪。 “桑桑……”她声音喑哑,带着哭腔。 饶是铁石心肠也要被击溃,商刻羽脸上有一瞬间的动容,垂下眼,她为纪颂书解开手腕脚踝上的束缚,揉了揉蹭出的红痕。 “疼吗?” “我没撒谎。”纪颂书委委屈屈地说, “嗯,没撒谎。” “手机给我。”纪颂书固执道。 “要手机做什么?” “我要报.jing抓你。”纪颂书赌气地说。 “真遗憾,我们现在不在国内,可没人能来救你了。” 话是这样说,商刻羽还是把桌上的手机递给了纪颂书。 纪颂书顺手就点开了wx。 忽然间,她看到了什么,失神的眼睛骤然亮起来。 “谁把我的wx盗了!?”她惨叫。 “这是我的手机。”商刻羽提醒。 纪颂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把手机屏幕贴到面前仔细辨认,又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了望商刻羽,表情像是被雷劈了。 “你是Sky?!” “是。”商刻羽轻易地承认了。 “那你养的兔子呢?” “就在这里呀。”商刻羽笑着望向纪颂书。 “你、你!”纪颂书一口气没上来,猛然咳嗽起来。 商刻羽一面帮她顺气,一面嘴上也不留情: “原来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和我调.情呢。”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啊!我明明是从学校论坛里加的同学!”纪颂书咬牙悲愤。 “还不够明显吗?”商刻羽一脸无辜,“sky,是我名字的拼音首字母缩写啊。” 纪颂书一时语塞。 这么明显的陷阱,她怎么没发现?她脑子是被门夹了吗?居然还傻乎乎地一直以为那是英文单词,“谁让你把首字母大写了!” “不可以吗?”商刻羽凑近纪颂书,点点她的鼻尖。她像是一棵冬日里的小树,轻轻碰一碰,就簌簌抖落一身松软的雪。 纪颂书吸了吸鼻子,拍开商刻羽的手。 “你还好意思说我骗你,明明是你一直在拿我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认真在记录我们的生活。” “有你这样记录的吗?我是人,不是兔子!你也不是我的饲主!我要是知道还会提议给自己绝育吗?啊?你就是个黑心的,比扑克牌里的黑桃还黑!” 纪颂书还想继续骂,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起来。 她脸上一白,没等商刻羽把备好的饭盒拿出来,就嚷着“居然耽误我吃饭!罪不容诛!”跑出门外。 楼下,米安达正背起包朝大门外走。看到纪颂书,她有些错愕,“臊子,你……能下床了?” “你要走了吗?”纪颂书在楼梯上停住。 “是。” “你怎么走,水路还是飞机?” “我的飞机已经维修好了。” “你的飞机?”纪颂书重复一遍。 “是,我自己开飞机来的。” 纪颂书吃了一惊,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形。 “米安达,我跟你一起走。” “我的飞机只有两座。”米安达强调。 “你加上我,刚好两个人。” 米安达挠挠脑袋,“我姐不一起来吗?” “她还有工作要忙,让你捎我回去。”纪颂书面不改色地说谎。 米安达没有怀疑,向她比了个OK,领着她前往停机坪。 一架漆着37字样的小飞机停在跑道上。 “这就是我的冒险者37号。”米安达戴好飞行眼镜,自豪地介绍道。 “为什么是37号,前面的36号呢?”纪颂书忍不住问。 “36号是艘破冰船,现在停在德雷克海峡。35号是房车,被我留在肯尼亚,送给麦肯达部落的酋长和她的7个孩子了,34号是个滑翔伞,挂在树上勾破了,33号是辆哈雷……” 纪颂书目瞪口呆。 忽然,她敏锐地察觉到远处有脚步声响动,急忙打断米安达:“我们赶紧出发吧。” “好。” 两人在舱内就位,系好安全带。一阵迅猛加速过后,操纵杆一拉,飞机迅速抬升,迎着天空直冲而去。 耳边轰鸣,她们距离天空越来越近,地面上的建筑、森林缩成小小的色团。 纪颂书向下望了望,和伫立在停机坪中央抬头仰望的商刻羽遥遥对视一眼,得意地笑了笑。 等飞机平稳飞机,她拿出手机,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 「养的小狗不乖,老是乱咬人,不想养了,放生了。」 配图是高空拍摄下去的小岛俯瞰图,红笔圈出一个黑色的小点,那是被纪颂书戏耍了的渺小的商刻羽。 第83章 再次相遇 ◎一旦找到,她不会再放开手。◎ 米安达的飞行技术相当出色,等到达巡航高度,甚至有闲情给纪颂书表演了个极速俯冲。 如果不是提前吃了晕车药,纪颂书恐怕已经在空中天女散花了。 刚捡回魂,她不住地抚摸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就听到米安达说: “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过山车驾驶员。” 纪颂书:“过山车哪里有驾驶员?” “幽灵驾驶员多酷!后来知道过山车没有驾驶员我失望了好久,所以我转向了没有轨道的航空器,我第一次坐上飞机是九岁,我妈觉得太危险,是我姐带我出来体验的……” 米安达侃侃而谈说了一大串,一开始纪颂书听得很认真,但渐渐地,她的注意力被仪表盘上一根晃晃悠悠的指针吸引了。 “这个快要归零的是什么?”她出声打断。 “哦,这个啊,”米安达看了一眼,轻松地说,“这个代表我们没油了。” 纪颂书爆发出一阵尖叫,“没油了?不是吧,我们不会要坠毁在海上了吧!” 一瞬间,她万分后悔,就不该为了气商刻羽偷跑出来,这下完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米安达的声音依旧稳定,“不用担心,我们备降NADI机场,冒险者12号停在那儿。” “冒险者12号是什么?” “一架波音787。” 纪颂书松了口气,“希望你下次说话一口气说完。” 落地换机时,纪颂书看了一眼手机。 她那条朋友圈,商刻羽回了四个字:「不许弃养。」 平安落地了,纪颂书又硬气了,她潇洒地一关机。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包子!商刻羽这样莫名其妙地对她发难,必须要向她道歉! 她很快跟着米安达登上了冒险者12号。 坐上舒适的公务机,她本想在舒适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但米安达在驾驶室里守夜,她也不好一个人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也跟着在旁边熬,弦窗外漆黑一片,意外地让人放松。 两个人聊来聊去,话题最终总会回到商刻羽身上。 米安达提起,当初她姐姐来意大利的时候,带着一个粉色的兔子玩偶。现在那个玩偶还摆在她意大利的家里。 纪颂书很快反应过来,那是贝果兔。什么嘛,商刻羽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幼稚许多,明明就是很喜欢,还不承认。 她们聊了一夜,直到天明,日轮破云而出,云层灼烧遍染金色,纪颂书被这样的景色震撼了,拍了一张三万英尺高空的日出晒在朋友圈。 配字:「丢掉小狗的第一天,不是很想它。」 地面的建筑从火柴盒放大成需要仰望的高楼,她们降落了。 回到阔别数日的风原,纪颂书还没来得及怀念,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打了个激灵。 小岛地理位置接近热带,每天二十几度的气温,因此她身上穿的只是一条单薄的白裙子,正是当初商刻羽在婚纱店里见了就走不动道的一条。 下了飞机,米安达看了看消息,忽然脸色大变,满脸惊慌,她扯住纪颂书的衣角,“臊子,你是偷跑出来的啊?” 纪颂书点头。 米安达哭丧着脸,一脸“我完蛋了”的表情。 纪颂书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别怕,这只是妻妻之间的一点小情.趣。” “真的吗?”米安达重燃希望。 “真的。” 这是实话,纪颂书只是想回风原来,也没打算真的和商刻羽闹多大的别扭。她只是想趁商刻羽追来之前,享受一下捉弄人的感觉。 听到她的保证,米安达松了口气。她后面的安排是去西南地区体验高原雪山风光,很快转机走了。 纪颂书慢悠悠出了机场,她甚至光明正大地回了商刻羽的家,从车库里提出那辆录了她声纹的跑车,在城里兜风。 一个人兜风有些无趣,她从房间里抱了只贝果兔玩偶放在副驾驶,打算无聊的时候和它聊聊天。 这样的机会很多。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碰见的全是红灯,仿佛有人在刻意阻拦她一般,同时,她的手机震个不停,商刻羽不停地在打电话来。 纪颂书通通挂断,“商刻羽你个黏人鬼!”她大叫一声,对着手机扮鬼脸。 “姐姐,你在干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站在路边奇怪地看着她。 纪颂书一阵尴尬,挠挠脑袋,正要解释,小女孩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来。 纪颂书:? “为什么不走?”小女孩很自然地问她。 她小小年纪,语气中却有种不容人质疑的意味,纪颂书一愣神,真的启动了汽车。 透过后视镜,她悄悄打量了一眼这个小女孩。 好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五官精致立体,像个橱窗里的洋娃娃,拖了个小小的行李箱,像是要出远门。 “小朋友,你要去哪里?”纪颂书的嗓子不由地夹起来。 女孩奇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 纪颂书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不是来接单的出租车司机吗?” 出租车?纪颂书瞳孔地震,她开的可是商刻羽的限量版法拉利,谁会开法拉利出来跑出租??? 她叹了口气,说:“小朋友,我不是出租车司机,但我现在正好有空,可以免费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你不会是人.贩.子吧。”女孩警惕地看着她,很快表情又松弛下来,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姐姐你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坏人。” 纪颂书顿时心花怒放,眼前的小孩越看越顺眼,仔细看看,这个小女孩长得还有点像minimini版商刻羽。一会儿要是被商刻羽抓住了,就说是自己带球跑把孩子养大了……开玩笑的。 她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扭头看着女孩,等待她的答案。 “真的想做什么都可以吗?”女孩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 “我想去吃冰激凌。” “吃冰激凌?”纪颂书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居然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不可以吗?”女孩失落地低下头。 纪颂书见不得小孩子妹妹般的小女孩,急忙说:“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口味的冰激凌?” “都可以。” 纪颂书火速导航到最近的冰激凌店,仓促中并没有意识到一路上绿灯畅行,商刻羽也没有再打电话来。 她开口向店员要了六个冰激凌球,香草、巧克力、芒果、草莓、抹茶、奥利奥各个口味高高地垒在甜筒上。 看到女孩惊喜而两眼放光的模样,纪颂书作为一个姐姐的心苏醒了,她仿佛看到了小夕小时候的模样,不由得嘴角上扬。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女孩。 “我叫小雨。” “好可爱的名字哦。”纪颂书忍不住夹起嗓子来。 六个冰激凌球几乎比小雨的脸还高,她像只小猫一样,卷着舌头一舔一舔,不小心把冰激凌沾到了脸上,纪颂书拿了张纸巾帮她擦拭,无意中掀起她的刘海,额角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像是被什么用力砸过,还在向外渗着血。 纪颂书一惊,很快就联想到了什么。 小时候她被姨父打,也总会忍着痛把伤口藏起来,不想被别人发现,即使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人安慰她给她上药,只会指着她的伤痕嘲笑她。 她不希望眼前的女孩也经历这些。 “等我一下。”把车在路边停好,纪颂书跳下车,冲进街边的便利店。 她带着碘伏回来,帮小雨消毒伤口,低低地、柔声地说:“伤口要好好处理,不然会留疤的。” 浸着碘伏的棉签一沾上伤口,小雨就疼得直吸冷气。 纪颂书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个伤口,是家里人做的吗?” 小雨沉默着,半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着那可怜的小模样,纪颂书忽然有一种极强烈的命运般的冲动。 她想收养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像她小时候一样无助而孤独,眉眼间又正巧有几分像商刻羽,也有几分像她。 “会留很难看的疤吗?”隔了一会儿,小雨轻声问。 “可能会。”纪颂书小声说着,又提高声调,鼓励地说,“没关系的,最多只会是很小很小的疤,而且藏起来就好了。” 小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纪颂书急忙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你看姐姐我现在很正常对不对,但我以前也出过车祸受过伤,视力很差很差,也是用隐形眼镜藏起来的。” “真的吗?” 纪颂书摘下美瞳,身体微微后倾,“你看,这么点距离我就看不清了,但是靠隐形眼镜也能和普通人一样。现代科技很发达的,一点小疤不重要的。” 小雨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对海洋般湛蓝的眼睛,半天才出声:“姐姐的眼睛很漂亮。” 纪颂书揉揉小雨的脑袋,“真是个嘴巴甜的好孩子。” “我不是好孩子。”小雨摇摇头,“我是离家出走的。” “好巧,我也是。”纪颂书摸摸鼻子,“我偷了架飞机从家里跑出来,我家里人也正在找我。” 想到商刻羽,她忽然有点奇怪,这么久了,商刻羽还没有找过来吗? “那个、姐姐,”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小雨艰涩地组织着语言,“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啊?”纪颂书一愣。 “我想买机票去另一座城市,我妈妈的家在那里。” “当然可以,”纪颂书想豪气一把,骄傲地宣布,“姐姐我开的可是法拉利。” 小雨看起来是个柔弱的小女孩,行动力却高得吓人,拿到红包当下就订了两个小时后起飞的航班。 纪颂书一路飙车送她去机场,*一直送到安检口。 “小雨,你一个人会坐飞机吗?”纪颂书不放心地问。 “我会的。”小雨的乖巧地说,向她深深鞠了个躬,“谢谢姐姐。” 纪颂书蹲下身,把原本放在副驾驶的贝果兔玩偶塞给她,“这个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临别礼物。”然后把那单薄的小身体揽进怀里,用力抱了抱,“小雨,一路顺风。” 小雨踮起脚,亲了亲纪颂书的脸颊,在她耳边小声说:“姐姐,我长大了要和你结婚。” 纪颂书猛地噎住。 她真想说,小朋友我不能和你结婚,姐姐的妻子快要杀过来了。 她咳嗽两声,说:“我不喜欢小孩子,我喜欢比我高的人。” “我会努力长高的。”小雨睁大眼睛认真地说,“以后我要是回风原市,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可以呀,要是想见我,就来风原大学找我。” 小雨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纪颂书笑着摸了摸小雨的脑袋,就要送人进安检口,忽然,小雨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觉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纪颂书一回忆,飙车来机场的路上,似乎听到过“咚”一声,多半是掉在车上了。 她按住小雨的肩膀,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回车上拿,很快就回来。” 纪颂书拔腿向外跑。 可当她回到车边,商刻羽正微笑地站在那儿,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场。 “念念,被、我、找、到、了、哦。” _ 安检口,小羽静静地站在原地,她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姐姐回来的身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飞往意大利的机票,迟迟没有移动,心中还有希望在燃烧着。 姐姐说过会回来的。再等等吧。 可直到登机时间快要截止,人影都没有再出现。 她只能匆匆地抱着贝果兔玩偶拖着行李箱过安检上飞机。 这一天,她没有等到她的姐姐,多年后,当她为了那个人来到风原大学交流,她依然没有找到她。 直到那一天,她答应裴家的联姻,走进SinusAmoris的大门,和她找了十几年的人擦肩而过。 一旦找到,她不会再放开手。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倒计时,关于找到商刻羽妈妈的故事会放在番里 第84章 幸福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机场大厅外人潮涌动,拎着电脑包出差的人、背着巨大旅行背包的人、拖着行李箱狂奔的人……独独一块区域,仿佛真空地带,人群都绕着走。 跑车漆着张扬夺目的赤红色,像一簇被风吹拂越晒越旺的火焰,车边站着一个比跑车看起来更贵的女人。 商刻羽倚靠车门站着,微微后仰,风扬起她的长发,她环抱手臂,脸上有几分漫不经心,目光却定定地望着向她走来的纪颂书。 人群中,正在逆行的纪颂书背后一凉。 商刻羽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找来了。她硬着头皮走近,在商刻羽发难之前,她抢先说:“桑桑,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不过现在我有点急事,你稍微等一会儿,等我把事情办完就跟你解释。” 说完,她就要越过商刻羽拉开车门。 商刻羽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你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比我更重要?”商刻羽的脸色阴沉,眼里蕴藏着怒气,“要拿车里的护照,然后去坐飞机,再从我眼前逃走一次吗?” “当然不是!”纪颂书语速飞快地解释,“我在路边捡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她要去另一个城市,我送她来机场,但她有东西落在车上了,我要给她送过去。” “你是说,你在路边捡了个小孩?”商刻羽重复一遍,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一边宣称要把我丢掉、一点都不想我,一边又在路上随便捡小孩?” 无暇辩解,纪颂书推推商刻羽,硬是把人从车门边推开了,自己从副驾驶爬进车里一通翻找。 坐垫下、夹缝里,哪里都不放过,可哪里都没有,那么大一个手机,怎么会不见了呢? 忽然,她感到屁股上被人拍了一下,随即关门声响起,她被困在车里了。 商刻羽绕到另一侧的驾驶座,坐上车,和副驾驶上四肢着椅还撅着屁股的纪颂书对视一眼,点点她的眉心。 “稍微学聪明一点吧,念念。” “可别被路边的小孩子拐走了。现在很多拐卖的套路就是这样,用小猫小狗小孩子勾起人的善心,再带到没有人的地方实施绑.架。” “但我觉得她不是坏人。”纪颂书固执地说,一脸焦急,“你就相信我一回嘛,小朋友还在机场等我呢。”说着就要推门下车。 商刻羽打了个响指,上锁声四面响起。 她深深地注视着纪颂书的眼睛,说:“念念,一个人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逃跑两次。” “加上婚礼前那一次,这是第三次。”纪颂书拆她台。 商刻羽眉心跳了跳,她深吸一口气,“别管那个半路捡到的小孩了,人都送到机场了,还能丢?” “我们走吧。”说着她启动跑车。 “喂!商刻羽!”纪颂书想扑过去制止商刻羽,但晚了一步,商刻羽已经踩下油门,启动引擎,甩开周围的一切上路飞驰了,她不敢拿两个人的命开玩笑,讪讪地收回手,默默坐回副驾。 商刻羽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她的表情,一张不懂得掩饰的小脸上满是失落和惆怅。 商刻羽低叹口气,说:“念念,车上没有那个孩子落下来的东西,我闻得出来,车上没有除了我和你之外第三个人的气味。” “而且,现在治安那么好,小孩也没你想得那么柔弱,我九岁就能一个人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出国了。” “你是商刻羽,你什么做不到?”纪颂书嘟囔。 商刻羽笑了笑,为这句话感到心情畅快。 “你要带我去哪里?”纪颂书在副驾坐正了身子,扭头望着窗外,风景有些熟悉。 “我们去吃冰激凌。”商刻羽答。 纪颂书眨眨眼,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说:“我刚刚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个。” 同一家冰激凌店,同样的香草巧克力芒果草莓抹茶奥利奥六色冰激凌球,连垒在甜筒上的顺序都一模一样,纪颂书接过来,有些愣住了。 “刚刚我请小雨吃的也是这个。” 商刻羽愣了一愣,“小什么?” “小雨,”纪颂书重复一遍,“这是我刚刚在路上遇到的小朋友的名字,还蛮可爱的。” “小羽?”商刻羽不可置信地念着这个名字,沉思片刻,然后,她大笑起来,笑得纵情,笑得肆意,笑得前仰后合。 纪颂书在一旁傻眼了,“你怎么了?得了狂笑症吗?这冰激凌有问题吗?” 商刻羽直起腰,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没什么。” 她的表情沉静下来,心中却如潮水涌动。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仰头望向天空,无垠无际的天空倒映在她眼中,像是容纳了整个宇宙,纵使可触及的只是一角,却存在着那样一段彼此纠缠的命运与时光。 她偏头看向正在小口小口舔.舐冰激凌的纪颂书,笑着说:“小羽真的把你拐走了。” “啊?”纪颂书迷惑。 “小羽会平安离开、好好长大的。”商刻羽柔声说。 “你怎么知道?”纪颂书不解。 商刻羽粲然一笑,“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 “怎么突然这么中二……”纪颂书小声嘀咕,商刻羽最近总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是自己理解能力变差了吗?还是变笨了吗?据说恋爱中的人都会变笨……也可能是商刻羽变笨了。 她悄悄地看向身边并肩的人。 商刻羽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周身环绕着一种欢愉的磁场。她丝毫没有打算解释刚才谜语般的话语,忽然回过头,和纪颂书对视一眼,然后举起手里的冰激凌,像干杯一样,和纪颂书的冰激凌碰了碰。 两个人坐在店铺面朝玻璃窗的高脚凳上,窗外形形色色的人往来如织,陌生的面孔转瞬即逝,对视一眼而后忘却。 在这样的时候,有一个人会和她永远并肩向前,真好。 倏忽间,纪颂书想起一件事,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事。 她碰碰商刻羽的肩膀,附到她耳边轻声问:“桑桑,我们举办过婚礼之后,是不是还没有领证?” 商刻羽点头。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去领证吧。”纪颂书跃跃欲试,今年元旦一过,她就满二十周岁,到达合法婚龄了。 “某个人真的很热衷于和我结婚呢。”商刻羽轻笑。 “这话是我说才对吧。”纪颂书摊开手,开玩笑地说,“到底是谁迫不及待要和我结婚的?我可是很抢手的,小雨说长大了要和我结婚,你要是不乐意,我就等她十几年。” 到底是谁等了谁十几年啊,商刻羽失笑。她慢悠悠地从手边拿出一份文件,在纪颂书眼前晃了晃。 “有些人,为了和我结婚真是不择手段呢——居然不惜骗瞎子签字。” “这个怎么会在你那里!”纪颂书低声尖叫,结婚协议书应该被姨妈拿走成了废纸一张才对,怎么会出现商刻羽手里? 商刻羽笑而不语,把协议书翻到最后一页,点了点末尾的两个名字。 “我什么时候签的字?”纪颂书震惊。 商刻羽看着她,一脸真诚地说:“你因为太想和我结婚了,梦游的时候把协议拿出来签字交给我了。” “我才不会梦游呢。”纪颂书抗议。 “那半夜拿着我的手往睡裙里伸的人是谁?”商刻羽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向她,“难道说,你是醒着的吗?” “商刻羽!”纪颂书臊红了脸,“这里是公共场合!说这个干什么!” 她跳下椅子,把商刻羽一把拽下来,“别说这么多了,快点和我去领证。” 商刻羽欣然同意。 可坐上车,纪颂书又一拍脑袋,“诶呀,我忘了领证要预约的。” 商刻羽:“我预约了。” 纪颂书:“还要身份证,我没带。” 商刻羽:“你的在我这里,我都带了。” 纪颂书:“我们没有提前拍红底的双人合照。” 商刻羽:“我预约了现场拍摄。” 早早开始筹划领证,商刻羽早就把一切材料准备齐全,就等这么一天。 一路上,纪颂书不停地搜索关于领证的流程,自以为已经完全掌握了。可真到了民政局,面对证婚人,她的心情是忐忑的,表情是紧绷的,填表格时手抖连自己的名字的名字都写错了,只能重写一张,耽误了好久。宣誓时摄影师让她笑一笑,她才发觉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商刻羽捏了捏她的手,趁她不备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她才放松下来,真实感到自己要和商刻羽结婚了。最终结婚证上的照片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在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万块钱。 从民政局出来,纪颂书对着天空举起红本本,兴奋地说:“领证当天可以去XX店里兑换免费的奶茶,我们去吧。” 一低头,街对面就是。 商刻羽虽然有些无语,但看着捧着冰奶茶的纪颂书吸溜吸溜像只偷吃大米的小仓鼠,也只能宠溺地笑了笑。 商刻羽拍拍纪颂书的脸,郑重地宣布:“有个地方我要带你去。” “哪里?”纪颂书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们坐上车,车拐过两个街区,一路绿灯来到一片住宅区。 望着那栋熟悉的别墅,纪颂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转过头紧紧盯着商刻羽,“你带我来裴家做什么?” “不是裴家,”商刻羽纠正,“是你的家。” “物归原主,这栋房子不再属于任何姓裴的人了,它现在在你的名下,童年你和家人最幸福的日子在这里度过,未来它和幸福都会回到你身边。” 纪颂书心下一动,又问:“那裴家的人呢?” “纪兰移民去了国外,裴晓明在看守所。至于裴纪月……”商刻羽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脸上尽是笑容,不说话了。 “她怎么了?你告诉我呀。”纪颂书急急地问。 “之后你就知道了。”商刻羽卖了个关子。 走进大门,这栋房子已经彻底变了样,裴家留下的痕迹都被抹除,墙面重新粉刷过,家具通通换过,连花园都被重新栽种,变得同她童年记忆里的别无二致,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和妹妹一起依偎在妈妈怀里的时光。 满心都是充盈的柔软的情绪,纪颂书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眶中一阵酸涩,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对商刻羽说:“谢谢。” 商刻羽深深地望着她,“我是世界上唯一有义务要让你感到幸福的人。” 她们循着楼梯向上,来到纪颂书的房间。 纪颂书锁上门,踮起脚搂住商刻羽的脖子,和她一同倒在床上,拨开长发,在她耳边轻轻耳语:“我们结婚了,现在我们可以合法做.ai了。” “以前难道不合法吗?”商刻羽挑眉。 “用你的话,现在是义务,我们有让彼此感到舒服的义务。”纪颂书机灵地眨眨眼。 忽然,她捂着肚子倒在床上。 “怎么了?”商刻羽关切地问。 纪颂书皱着脸,可怜巴巴地说:“好像是生理期到了,下午我还吃了两个冰激凌喝了冰奶茶……” 然后,她趁机问: “桑桑,你之前是不是答应要为我实现一个愿望?” “对。”商刻羽点头,“如果你想要治疗痛经,我会让人去研究……”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纪颂书打断她,目光直直地迎上她,“这里是我家,有没有可能,让我来主动一次?” 商刻羽脸上有一瞬的意外,但很快转为温和的笑意,“当然可以。” “你终于向我提出要求了。” “不仅仅是这一次,你是我的合法伴侣,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85章 HappyEnding ◎【正文完】这是我人生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天◎ 清晨的阳光热烈地洒在床上,纪颂书感到眼皮上热热的,刚睁开一条缝,立刻被亮光耀得又闭上了。 舔舔嘴唇,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她用手一抓,摸到一缕东西,睁眼一瞧,自己正在吃商刻羽的头发。 她尴尬地把人头发吐出来,爬起身,茫然地往四下里望。 床上床下一片凌乱,皱巴巴的床单、皱巴巴叠在一起的衣服,还有皱巴巴乱糟糟的两个人,被子一半挂在腰间,一半掉在地下。 纪颂书扯了扯被子,没扯动,另一端被熟睡的人紧紧抓着。她向商刻羽看过去,枕边的人睡得很沉,纤长的睫毛如蝴蝶停驻。 她凑过去,在晨光中观察商刻羽静谧的睡颜,感到一阵新奇。她很少有这种观察商刻羽睡觉的机会,一般而言,她都是更累而先昏睡后醒的那个。 今天却不一样,她浑身上下除了手有点酸以外都非常健壮。 她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所以,昨晚她们胡闹到了半夜。 望着商刻羽熟睡的脸,回忆漫上心头,她不由得骄傲、膨胀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我是个天才?纪颂书捧着脸开心地想。 商刻羽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纪颂书目不转睛、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像在盯一块刚新鲜出炉的小蛋糕。 “怎么了?”商刻羽有些不解,平日里的赖床大家今天怎么改了性子。 纪颂书满怀期待地问她:“桑桑,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什么?”商刻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纪颂书冲她挤挤眼睛,眼神热烈:“快说呀,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片刻的沉默,商刻羽脸上浮现出一种沉思的表情,她的眉毛慢慢、慢慢地挑了起来。 “……一般般。” 纪颂书大失所望,还有点介意,又确认一遍:“真的吗?可是我看你的反应感觉还可以呀,你昨晚不是都——” 她的声音停住了,因为商刻羽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纪颂书咬了一口商刻羽的手掌,才挣扎着把她的手掰下来,委屈地瞪着她,“你干嘛不让我说!这又没什么,我以前不也会……嘛。” 商刻羽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舌头顶了顶腮,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丢下一句“我工作去了。”说完迅速起身,下床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辛苦啦——”拖长了尾音,纪颂书向她挥挥手,目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懒洋洋又倒回床上,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睡过去。 这时候是二月初,寒假的进程才刚过半,纪颂书迎来了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天,这是所谓“婚后生活”的第一天。 她睡了个很棒的回笼觉,和声称自己刚开完会的商刻羽一起吃早饭。 饭桌上,商刻羽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知道,那是刮目相看的眼神!终于不是自己每次都被商刻羽搞得乱七八糟了。她扬眉吐气地一笑,说:“今晚也还是我来吧。” 商刻羽的手顿了顿,抬起睫毛看向她,“你就这么独裁地决定了?” “那要怎么决定,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周日休息吗?”纪颂书摊开手,“我是不介意,商大小姐不会不乐意躺着被人服务吧。” “当然不会。”商刻羽清清嗓子,“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好的。”纪颂书埋头吃早饭。 饭后的安排是该工作的工作,该摆烂的摆烂。 一到假日,纪颂书就喜欢懒洋洋地瘫在床上,无所事事是一种纯粹的幸福。 一整个上午,她就守着自己在床垫上压出的一个小坑,抱着手机翻了翻去,笑得颧骨疼。 临近中午,她被商刻羽拽下床,拖上车,说要出去吃午饭,顺带见一个人。 到了餐厅,餐厅经理满面笑容地迎她们进门。纪颂书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除她们以外的第三个人。 纪颂书对着菜单上看不懂的文字挨个问商刻羽,很艰难地点完了菜。 菜上来之前,她撑着下巴问商刻羽:“你说要带我见一个人,是谁啊,我怎么没看到她?” “见她之前,你先看看这个东西。”商刻羽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纪颂书面前。 纪颂书疑惑地看了商刻羽一眼,她们什么关系,怎么还故弄玄虚的。 翻开文件,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书。甲方自愿把所持裴氏所有股份无偿转让给乙方。 甲方的位置,赫然签着纪兰两个字。 “姨妈怎么会……”纪颂书吃了一惊。 商刻羽点点末尾的空白处,“签上你的名字,裴氏70%的股份就会转到你名下,如果你愿意,你明天就可以成为裴氏的新任董事长。” “裴氏这个土到掉渣的名字你也可以改掉。” “当然要改掉。”纪颂书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大名,一面嘀咕,“你觉得纪商这个名字怎么样?” 商刻羽:“这个创意我用过了。” 纪颂书扁扁嘴:“那我之后和小夕好好讨论一下。” 收好协议书,她抬头看向商刻羽,认真地问:“至于董事长的事,你觉得我现在可以胜任吗?” “我相信你的能力。”商刻羽笑着说,“而且,你不用担心,裴氏现在的法人是裴纪月,就算你闯了祸,也有她来担着。” 纪颂书微妙地拧了拧眉,没忍住唇边的笑意,扑哧一声笑出声,笑得畅快,笑得酣畅淋漓。 等她笑够了,商刻羽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说:“不过,你现在还没有毕业,如果你想尽快接手家族企业,可能得休学一段时间。” “这……”纪颂书有些迟疑。 “我不是很想休学。” “那么,我建议你委托专人代为管理,等你毕业后再亲自接管。” “专人,”纪颂书细细品味着这个词,灵机一动,“别人我都不放心,你帮我管可以吗?” “我?”商刻羽挑眉,“我可是很贪得无厌的,你不怕我把你的家产全侵吞了吗?” “当然不是白送你,股份还是在我手里,我是说,我要雇佣你。” “雇佣我?”商刻羽顿了顿,第一次有人对她用这个词,她有些挑衅地紧盯纪颂书的眼睛,“那你打算给我多少报酬?” “我的八十年寿命。”纪颂书答。 商刻羽:“?” “我现在二十岁,假设我能活到一百岁,那我把余生的八十年全部送给你,此时此刻开始,我是完全属于你的了。” 纪颂书用指节敲敲桌面:“商大小姐,这笔买卖,不亏吧?” “当然不亏,小纪老板,未来八十年合作愉快。”商刻羽伸出手。 纪颂书绷着脸,郑重地和她握了握手。 两人对视一眼,笑作一团。 笑声被开门声打断,两个人迅速坐好。 服务生来上菜了,纪颂书期待地抬起头,下一秒,笑容凝固,眉头紧皱。 她震惊地看向面前穿着服务生制服端着盘子满脸写着“很不乐意为您服务”的人,惊奇地叫: “裴纪月,你怎么在这里?!” 裴纪月脸色差得好似吞了五斤□□,撅起嘴皮子正要讥讽回去,某个把她家搞得四分五裂的凶神咳嗽了一声,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只好硬着头皮堆起满脸笑,对着纪颂书说: “纪小姐,由我来为您介绍这道菜品,这道黑松露奶油烩饭,选取的是新鲜空运过来的佩里戈尔黑松露,由主厨SandraServa为您……” 她长长地介绍了一大串。 “口条不错,这份工作很适合你。”纪颂书真诚地说,“法人小姐,我会努力让你在这个岗位上做得长久一些的。” “你!”裴纪月气结。 商刻羽挥挥手,她有再多的怨言也只能咽下去,站在角落里阴暗地窥视着纪颂书和商刻羽,在心里画圈圈诅咒她们。偏偏她们招招手,她就得热着脸贴上去摇尾巴,凭什么!她不屑地咬了咬牙。 终于送走两位大佛,她迫不及待拨通电话,换了一副面孔。 “香香宝,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下班呀?上班好苦好累……” “喂、喂,香香宝,别挂我电话呀……” _ 饭后,商刻羽要去公司,纪颂书则是回家。一看到裴纪月受气,她就格外有食欲,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然后就吃撑了。 为了消食,她打算走回家去。 路上,她给小夕打了个电话,打算告诉她妈妈留下的产业已经拿回来。 但她太兴奋了,完全忘记了时差的存在,电话接起来,是一个朦朦胧胧、带着睡意的声音。 “……喂?” “青青,怎么是你接电话?”纪颂书不解地问。 电话那头,叶青瑜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似乎才反应过来,“诶,这不是我的手机吗?” “小夕在你身边吗?”纪颂书问。 “她睡着了,是很重要的事吗?要我把她摇醒吗?” “不用不用不用,我就是想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你帮我转达也可以的。” 纪颂书兴奋地宣布:“家产已经全部拿回来了,小时候我们住的房子也买回来了。” “那真是太好了。”电话那头传来走动声,叶青瑜找了安静的地方说话,“巧了,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什么?”纪颂书竖起耳朵。 “治疗进展得很顺利,小夕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了,不过走路还是要靠拐杖。” “真的吗!”纪颂书激动地喊。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医生说,再过一年时间,就可以完全脱离拐杖走路了,之后只要每年来定时检查一次就好了。” “真是太好了。”纪颂书肩膀一松,仿佛肩上重重的担子卸下了。 叶青瑜继续说:“小夕她对没能参加你的婚礼一直耿耿于怀,我记得你们之后还会在世界各地办好几场婚礼的吧。” 纪颂书点点头,“对,为了不影响我上学,商刻羽把时间都排在暑假了。” “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啊。”纪颂书认真地叮嘱,“你和小夕是我最重要的两人,我重要的时刻都希望有你们两个参与。” 叶青瑜开玩笑地问:“我和小夕是对你最重要的两个人,那商刻羽是什么?” 纪颂书想了想,答: “她是我的幸福。” 叶青瑜揶揄:“不愧是已婚人士,我们念念也学会说这么肉麻的情话了呀~” “不过,比起在背地里悄悄和我说,你不如直白地把这句话告诉商刻羽本人。” “有道理。”纪颂书点点头。 正要扭头去找商刻羽,她一抬头,余光瞥到路对面一个和商刻羽极相似的身影。 霎时间,电光石火,她意识到那是谁了。 找了那么久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不能错过这次机会。没有思考,她立刻狂奔地追上去。 一面跑,一面对着那个背影大喊:“商斓!等一等!你女儿要结婚了,你能不能和她见一面!” 纪颂书的跑步水平只比蜗牛好一点,没几步就喉咙火烧,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停下来,撑着膝盖直喘气。 眼见着商刻羽的妈妈走远了,这么好的机会被她浪费了,她不禁垂头丧气。 商斓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从远处扭过头,深深地望着纪颂书,“她要结婚了?” 纪颂书用力点了点头。 商斓站在那儿,什么也没有动作,再度转身离开,唯有风送来她逐渐远去的声音: “祝你们幸福。” 纪颂书跳起来,拼命冲她大喊:“我们现在住在XX区XX小区XX号,如果你愿意的话,来她见一面吧!” _ 办公室里,商刻羽正在翻看报表,砰然一声,门被撞开了,纪颂书风风火火冲进来,一掌拍在办公桌上,热烈地注视着她,眼里有火焰在燃烧。 “念念,怎么了?”商刻羽问。 纪颂书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 纪颂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喜欢你。” 商刻羽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我们都结婚了,你才要向我表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颂书摆摆手,忽然语无伦次起来:“我是想说,额,你是幸福,不对,谢谢你带给我的幸福……” 商刻羽安抚她:“别着急,慢慢来。” 纪颂书深吸一口气,大声说: “谢谢你,商刻羽。” “这是我人生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天。” “这样就满足了吗?念念,你太小看我了。”商刻羽深深地望着纪颂书,一字一句地说: “你敢把你的人生交给我,那么我向你保证,你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加幸福。”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番外日更中—— 第86章 见家长(1) ◎刚刚不应该让商刻羽躲起来的◎ 某个安逸的午后,纪颂书从充足的睡眠中苏醒,手机振动,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极其诡异,+393337777777,还是个国际电话。 仅仅花了半秒钟,她断定这一定是诈骗电话,一旦接起来就会面临天价话费的账单,她毅然决然地挂断了。 经过这么一遭,睡意也消失了,她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抱着水壶去花园里给自己的草莓田浇水。 这天阳光正好,纪颂书蹲下身,一颗颗检查草莓茎上坠着的绿色小果。 快快长大、快快变红吧,小草莓们。纪颂书哼着自创的童谣。 她和商刻羽打了赌,能成熟几颗,商刻羽就允许她在她脖子上种几颗草莓。按目前的生长趋势来看,商刻羽到时候可能会变成一个红种人。 花园里的氛围是那么祥和,风声歌声花叶窸窣声,纪颂书走到花架旁的白色秋千架坐下,蹬着腿让自己一摇一摇,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享受这宁静的时刻。 忽然,一阵很不和谐的音乐响起。 “别看我只是一只兔,兔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纪颂书摸出口袋里的手机,这是她给商刻羽设的专属铃声。 自从某次因为睡得太熟错过电话让商刻羽误以为她被炒.昏在了床上,商刻羽就强.制要求她给她设一个专属铃声。纪颂书不是很乐意,经过友好的协商,她还是屈服了。作为交换,她亲自给商刻羽录了个手机铃声。 纪颂书接起电话: “喂,桑桑,晚饭我让阿姨做了叫花鸡,你回来吃吗?不吃的话我让卡洛塔给你送到公司去。” “晚上要开会,不回来。”商刻羽答,话锋一转又问,“你挂了我姑姑的电话?” “啊?”纪颂书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电话是她打来的吗?”她尴尬地挠挠脑袋,“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就给挂了,那我现在给她打回去。” “不用了,她让我转告你,在去那不勒斯举办婚礼之前,记得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否则她是不会出席婚礼的。” 纪颂书一愣,记忆潮水般涌来。 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当初她在嘉达姑妈面前夸下海口,要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 现在给自己取个意大利语名字叫“新闻”还来得及吗? 要是失败了,姑妈会不会不承认她和商刻羽结婚,会不会强迫商刻羽去和其他人联姻? 不行不行不行,她绝不允许! 纪颂书火急火燎打开网页,开始搜索如何上报纸,要除了杀人放火拘留以外最快速的办法。 得诺贝尔奖、竞选意大利总理、跑罗马马拉松、参加巴赫国际钢琴大赛…… 纪颂书眼睛一亮,最后这个可以有! 她迅速浏览一遍比赛的赛程,总共五轮选拔,决赛地点在那不勒斯大教堂隔壁,比完就可以出门右转教堂和商刻羽办婚礼。 前提是她能进入决赛。 巴赫国际钢琴大赛是全球最盛大的钢琴赛事,音乐界的奥林匹克,无数钢琴家梦想中的巅峰之境。凭它的知名度,绝对能见报。但对应的,难度也是顶级的,五年一届,国内外多少音乐大学的首席连正赛都进不去。达不到*评委的标准,冠军甚至可能空悬。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自己一上来要挑战这么重量级的赛事吗? 而且说实话,婚后她或多或少懈怠了。每天最大的运动量都在床上,某种意义上,也算是锻炼了手的灵活性吧…… 她想起和自己有过一段时间师徒之缘的王羽然老师,救急地拨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对于她想参加比赛很欣喜,可惜自己不在国内,但可以拜托师姐指导她。 对于这位师姐,她赞不绝口,原话是这样的: “我这位师姐是天才中的天才,只要她参加的比赛,通通都是金奖。当时大家都觉得只要她参加,绝对能在巴赛上夺冠,只可惜赛前她的手受了伤,后来因为家里的原因也没有再弹钢琴了。” “前段时间我见了她一面,她虽然自己不再弹琴了,但对音乐的理解与造诣一点都没有退步,而且,她还是个天才的作曲家。你好好跟她学,肯定会有收获的。” “好的,谢谢您。”纪颂书激动地答道,下意识就要对着空气鞠躬。 “她的电话我不方便直接给你。我和她先说一下你的情况,如果她同意指导你,之后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的,麻烦您了。” 电话挂断,纪颂书紧张地在房间里踱步,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拿了块毛巾把钢琴擦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隔了大约半个小时,她的手机振动起来。意外的,这也是个国外的号码。 +373339999999 国外的电话号码都这么有个性吗?还是说,自己的手机屏幕出了问题?纪颂书纳闷。 她把电话接起来,恭敬地说了声:“您好。” “你是纪颂书?”对方的声音淡漠,像一阵冬日里的冷风。 纪颂书怔住了,这个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哪里呢?一时想不起来。 她回过神,赶紧说:“是,我是纪颂书。” “你今年几岁?”对方像查户口一般盘问起来。 “二十。” “惯用手是?” “两只手都可以。” “几岁开始学的钢琴?” “五岁,但中间停了很久,去年才重新捡起来。” “荒废太久了。”那人语气严厉,让纪颂书不由地站直了身体,梦回军训时被教官批评。 接着,对方口气松了下来,“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羽然说你是个可造之材,不要让我失望。” 纪颂书:“谢谢肯定,我会加油的。” “我没肯定你。”对方的声音冷冰冰的,“我傍晚六点有空,可以来检验检验你的水平,你住在哪里?” “我的地址是在XX区XX小区XX号。” 对面的声音顿了顿,沉默片刻,随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是一个人住吗?” 纪颂书愣了愣,老实回答:“我已经结婚了,和我的妻子住在一起。” “您六点来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我不喜欢和毫无关系的人共处一室。” 纪颂书赶紧解释:“您放心,我妻子工作很忙,傍晚不会回来。” “好。” 说完,对方迅速挂断电话,纪颂书甚至没来得及问对方的名字。 一想到要面对传说里天才中的天才,纪颂书紧张得心脏狂跳,立即拿出曲谱温习几遍,试图找回出走的肌肉记忆。要是在师姐面前失误,不只是自己丢脸,还会让好心推荐她的羽然老师夹在中间为难。 一练起琴,时间就过得飞快,墙上的时钟一圈一圈走着,时针慢慢滑到六的位置,不偏不倚,停住。 玄关传来声响,纪颂书立刻从琴凳上跳起来,飞奔过去开门, 一开门,一张和商刻羽一模一样的脸……哦不对,是商刻羽本人。 商刻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换好鞋,她俯身拥抱纪颂书,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嗅了嗅。这是辛苦工作一天最好的回报。 但纪颂书没有像往常一样勾住她的脖子凑上来和她接吻,她站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回来了?” “会议临时取消了,我赶回来陪你吃饭,”商刻羽顿了顿,察觉到眼前人表情有些僵硬,“你不希望我回来?又偷买什么东西了?” “没有,”纪颂书解释道,“我约了钢琴老师来家里吃饭,和她说你不在家。” “好吧。”商刻羽摊开手,“看来我是多余的,我去书房里吃吧。” 纪颂书有些愧疚地瞧望了她一眼,在装饭盒的时候特意多夹了几块肉。 商刻羽坐在一旁挑挑拣拣,“肉不能有一点肥的,鱼不能有一点皮和刺,也不要任何的葱姜蒜沫。” 纪颂书勤勤恳恳地照做。 这时候,门铃响了。纪颂书浑身一惊,飞快地把饭盒塞到商刻羽手里,推着她的肩膀把人丢到房间里去,砰地甩上门,然后冲到玄关去开门。 “感谢您愿意抽空过来和我——” 话头停住,纪颂书看到门外的人,一时间忘记了呼吸,脚步钉死在原地。 眼前的人目光深邃,深蓝色的眼睛静谧如海,像有一道漩涡,和她对视一会儿,似乎就会被吸进去。 纪颂书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刚刚不应该让商刻羽躲起来的, 站在门口的,是商刻羽血缘意义上的母亲,商斓。 【作者有话说】 比赛是随便取的名字 第87章 见家长(2) ◎但弄得太过分了会起不来床的◎ 纪颂书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她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人,是喊老师,还是直接喊妈妈? 商斓看到她却没有丝毫的惊讶,那张和商刻羽相似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神深邃,让人读不懂她在想什么。 这让纪颂书陷入了困惑。听到地址之后,商斓应该已经知道这是商刻羽的家,但她还是来了,这是同意和商刻羽见面的意思吗?但为什么电话里一点都没有提起? 想不明白,纪颂书咬咬牙,决定直接问:“商女士,你愿意见商刻羽吗?” 商斓淡淡地说:“我是来听你弹琴的,多余的事我不做,多余的人我也不见。” 纪颂书心一颤,下意识望向书房的方向,还好,门锁得好好的,她希望商刻羽什么也没有听到。 转回头,她正视商斓,主动迎上她的视线,严肃地说道:“请不要这么说商刻羽,她不是什么多余的人,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您的女儿。” “她不需要我这个母亲,我也不需要她这个女儿。” 商斓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态度,纪颂书被激起几分恼怒,提升了音调说:“她一直在找您,甚至把那个宣称自己杀了你的男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是‘不需要’吗?我不认为天下会有哪个人不需要自己的母亲。” 商斓脸色阴沉下来,语气中带着讥讽,“你以为睡在一张床上你就会比我更了解她吗?她是个无可救药的自私鬼。” 世界上怎么会有母亲这样说自己的女儿?纪颂书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撼动。 商斓微抬下巴,无情地说:“我是来听你弹琴的,如果你只想和我谈论其他人,那么很遗憾,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了。” “好啊,我弹琴。”纪颂书转身坐上琴凳,愤怒而毫无章法地把手指砸在钢琴上,琴声暴雨雷鸣般宣泄。 商斓狠狠皱眉,立刻叫停:“纪颂书,这就是你对待钢琴的态度吗?杂乱无章,肆意妄为,你需要的是武器,而不是音乐。” 纪颂书停下手,背对着商斓大声说: “钢琴是表达、传递情绪的工具,您也听出来了,我在宣泄我的愤怒。商刻羽那么爱你,她把你的照片保存在贴身戒指里,珍藏你留下的琴谱,报复伤害你的男人,但你却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你不敢对真正伤害你的人拿起刀,却把婚姻失败的怨恨发泄在她身上!这不公平!” “我很喜欢您创作的《致莉莉斯》,但没想到背后藏着一个怯懦者的灵魂。” “够了!”商斓爆发出一阵尖叫,扭头就走。 纪颂书沉浸在汹涌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飞舞,琴声流淌,情绪从指尖倾泻。旋律是澎湃决堤的河流,哀怆与悲愤一齐奔流。 多少个夜晚她演奏《致莉莉斯》哄商刻羽入睡,这首曲子的指法深深刻入她的肌肉。她闭着眼,纵情演奏,琴声响彻整个客厅。 一曲终了,客厅里骤然安静,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 纪颂书停下动作,盖上琴盖,把脸深深埋进手臂里,思绪纷乱充塞大脑,她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不该和商刻羽的妈妈吵架?母女相认最后的那一点可能性是不是也彻底被她毁掉了? 她是个糟糕透了的大笨蛋! 她只是想要商刻羽开心,商刻羽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她希望她开心,希望她拥有很多很多的爱,尤其是她渴望的母亲的爱。 但她毁了一切,一想到这里,纪颂书的眼眶潮湿起来。 一阵掌声在身后响起。 纪颂书抹抹眼睛,惊异地转过头,商斓没有离开,她站在原地,鼓着掌。 “我听过你在风原大剧院的演出,你比我以为的还要出色。” 纪颂书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 商斓的表情缓和了很多,和刚才疾言厉色的状态判若两人,竟像个温和的长辈。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啜一口,思虑片刻,问纪颂书:“你参加巴赫大赛的目标是什么?” 纪颂书:“进正赛,可以的话挑战一下进决赛。” 商斓摇摇头,肯定地说:“去争夺冠军吧,我能看到你身上的潜力。” 纪颂书浑身一惊,她竟对自己有这样高的期望。 “距离预选赛只剩十天了,要把你的潜力转化为实力,我会对你进行高强度的集训,期间我会住在这里,还有空房间吗?” 纪颂书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瞪着眼,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商刻羽的妈妈要住在这里,这简直是修复她和商刻羽关系的绝佳机会!她开心得要旋转跳跃起舞了! 她赶紧说:“有有有,空房间多得很,您每天换一间住都可以。” 纪颂书又引着商斓到餐桌边,笑得殷勤且图谋不轨:“希望饭菜能和您胃口。” 商斓拉开椅子坐下,淡淡瞥她一眼,“不要让懒惰耽误了你,更不要让婚姻毁了你。” “我不这么认为。”纪颂书坚定地说,“和商刻羽结婚我感到很幸福,她是个完美的伴侣。” “比如说,不和她一起吃饭我就没有食欲。” 说着,她步伐欢快地跑进书房,打算把商刻羽叫出来一起吃饭。 和商刻羽的相处中,她早就学会了“有恃无恐”。商斓对钢琴有执念,对她有期待,她就有了筹码。 书房里,商刻羽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饭盒摆在桌上,连盖子都没打开, 门后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桑桑,出来一起吃饭吧!” 商刻羽头也没抬,毫无反应。 纪颂书不满地拧了拧眉,快步走过去,绕到商刻羽身边,才看到她耳朵里的耳塞。 她伸手摘掉她的耳塞,凑在她耳边轻声说:“出去一起吃饭吧,外面有个惊喜嘉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商刻羽挑挑眉,“是谁?” “你出去就知道了。”她拽着商刻羽的手臂就把人拉起来往外走。 看到餐桌边坐着的人,商刻羽怔住了,嘴唇嗫嚅着,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纪颂书径自把呆愣愣的商刻羽拉到商斓旁边的座位坐下。 商刻羽回过神,看着身边笑得狡黠的纪颂书,两排白牙齿亮闪闪,忍不住低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然后,她对商斓郑重地叫了一声:“母亲。” 商斓置若罔闻,连头也没有抬一下,自顾自夹着菜。 商刻羽有片刻的失落,纪颂书赶紧说:“商老师她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桑桑你不介意吧?” 商刻羽摇摇头,在桌下握紧了纪颂书的手,纪颂书感到她手心的汗,压低声音鼓励她。 一顿饭在矛盾的氛围中吃完了。商斓全程面无表情,商刻羽试过和她说话,却始终没得到回应,纪颂书接住话头才没让场面冻住。 吃过饭,纪颂书把商斓安排到了她和商刻羽隔壁的房间。正打算和商刻羽好好聊聊关于母亲的事,她就被商斓叫住去练钢琴了。 接近十二点,纪颂书才颓然地回到房间,哭丧着脸,眉毛嘴角都耷拉着。 她撒娇地喊了一声:“桑桑,我好累啊。” 商刻羽从床上坐起身,伸手想揽住她,她灵巧一闪,“等等,我还没洗澡。”抓起睡衣就跑进浴室。 商刻羽笑了笑,直接跟进浴室。 纪颂书衣服脱到一半,看到人进来,瞪着眼,继续脱也不是,穿也不是。 “你进来干嘛,耍流氓啊。” “我担心你忘了怎么脱衣服。”商刻羽说得义正辞严,她绕到纪颂书背后,帮她解内.衣扣子,然后从后方伸出两条手臂环抱住她,脸埋进她颈侧轻嗅。 “诶,我还没洗澡。”纪颂书挣扎了下,但商刻羽缠得太紧了,她这么乱动像是故意在拿身体蹭她,会错意就不好了,遂放弃。 商刻羽的声音闷闷的:“念念,谢谢你。” “你开心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纪颂书小声说,“但你妈妈一直不和你说话,你是不是有点心情不好?” “没有。” 纪颂书直觉她在嘴硬,默默地说:“我觉得,她不是真的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 “半个月前,我在街上碰到过她,我跟她说你要结婚了,她说祝我们幸福。” “你遇见她?”商刻羽问,“这件事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强求,给了希望又失望是最残忍的。”纪颂书说,“不过,我给了她我们的地址,如果她愿意见你,会自己来的。她今天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愿意见你了……” “但她提起你的时候,话说得有点难听,你们当初发生了什么?” “她是和家族决裂出走的,所以不允许我联系那边的人。”商刻羽低低地说,“我没有听她的话。” “我想把她一起接过来,但她在电话里骂了我一顿,再后来,她换了号码,我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我不是在她期望中降生的孩子,也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她不想和我相认也正——” “不要这么说!”纪颂书打断她,“如果你还留在那个家里,被那个只会家.暴的废物男人虐.待,你可能都活不到今天。商刻羽,你把自己从痛苦中解救了出来,你很勇敢,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至于你和你妈妈的关系,相信我,我会让她接受你的。” “我连世界上最困难的事——和商刻羽都办到了,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商刻羽有些动容,“念念……” 纪颂书抿抿嘴唇,“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改进一下。” “什么?” “能不能把手从我胸上放下来?” “我们都结婚了。”商刻羽理直气壮。 “最近你老是捏那里,弄得我胀胀的有点疼。” “那我换个地方捏。”商刻羽。 “我是让你消停几天!”纪颂书大声抗议,“我们签的是结婚契约,不是每日做.爱契约!” 纪颂书叹了口气,在商刻羽怀里扭了扭身子,“我练琴练得好累,手也好酸,今晚我们盖着棉被纯聊天吧。” “不可以。”商刻羽想也没想。 纪颂书:“?” 纪颂书:“为什么?你是永动机吗?” 商刻羽有理有据:“接下来你每天都要练琴,难道每晚我们都聊天吗?” “但弄得太过分了会起不来床的,你妈妈还在隔壁呢。” 商刻羽:“我有分寸的。” 纪颂书冷笑,信了她的邪,所谓的分寸就是休息日两个人在床上过了一天。 【终章】 第88章 见家长(3) ◎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四周的声响都朦朦胧胧的,纪颂书在床上翻了个身,从商刻羽怀里滚了出去 这是早上八点,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昏暗沉静,只有两个人同频的呼吸声。 商刻羽率先被生物钟叫醒,醒来时身上凉凉的,鼻尖都是纪颂书头发上的香气,伸出手一摸,纪颂书已经卷着被子逃跑,裹得像个夹心面包,在床边晃晃悠悠,再往外一厘米就要摔到地上去。 商刻羽顺手给呆呆的夹心面包拍了张照,一把把人捞回来,扯了扯她的被子,想给自己盖上一点。 但这一扯,力大了些,被子里的纪颂书迅速哗啦啦旋转起来,像个保龄球一样翻滚而来,撞在商刻羽身上。 两个赤.裸的人倒作一团。 纪颂书睫毛颤了颤,睁开雾蒙蒙的眼。 “房间怎么在转啊?”她嘀咕,“桑桑,现在几点了?” 商刻羽看了眼时间,“八点。” “那还早,我再睡一会儿哦……”纪颂书叽里咕噜含糊地说了一串,又把被子黏在身上。 商刻羽无奈地扯住她,“分我一点被子。” “喏。”纪颂书毛毛虫一样向身边的人咕涌过去,被子里裹着她可爱柔软的身体,商刻羽钻进去,盖好被子,只感觉一阵温.香.软.玉贴上来。 “是不是长胖了?”商刻羽问。 “才不胖呢。”纪颂书的声音轻下去,渐渐成了呓语。 不能再这么亲密无间地贴着了,商刻羽垂下眼,在纪颂书熟睡的脸上吻了吻,悄悄从地上捞起睡衣穿上,才又钻回被子里。 纪颂书察觉到她的体温,自动就贴上来,像抱着大玩偶一般蹭了蹭,商刻羽睡衣上的纽扣正擦过她胸.口,引得她一颤。 睡梦中她只以为又是商刻羽的恶趣味,闷哼几声,嘴里胡乱喊着,“睡觉啦,桑桑,别弄我……” 商刻羽无辜极了,还以为不安分的纪念念又在做春日里的梦,赶紧也给人把睡裙套上。 套到一半,纪颂书睁开眼,“说了要睡觉,你脱我衣服干嘛?” “……我在帮你穿上。” “哦。”纪颂书哼哼唧唧,又打了个哈欠,“睡觉了睡觉了,昨晚折腾到两点,我才睡了五个小时呢……” 两个人刚躺下,门砰一身打开,光影中站着一个人影。那人气势汹汹走到窗帘边,“嚓”一声全拉开。 “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来!”商斓站在床边大声说。 骤然的天光大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纪颂书不满地嘟囔起来,商刻羽急忙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母亲,念念她昨晚练琴练到十二点多,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商斓盯着她们紧贴的身体和脖颈上的红痕,眼神愈发锐利,更大声地命令道:“把她叫起来。” 纪颂书还是被声音吵醒了,揉揉眼睛,迎面而来就是劈头盖脸的斥责: “纪颂书,你这个态度,真的打算认真备赛吗?” “当然,”纪颂书压低声音,“报名费好几百呢。” 商斓面色阴沉:“你知道你现在状态看起来有多差吗?挂着两个黑眼圈,这样你怎么练琴?你真的能把琴练到脑子里去吗?” “如果你只是想去比赛上体验一轮游,去丢脸,那你继续这样吧,也不用请人教你。” “我是真的想参赛拿名次的……”纪颂书小声反驳,但没多大底气,昨晚是闹得太晚了,现在她脑子里一片混沌。 “如果你真的想全身心投入比赛,首先,你们两个要分房睡。” 商斓转向商刻羽,冷酷地说:“我不指望你有什么用,但至少不要影响她。” 商刻羽脸上有片刻的愣神,随后她低下头,“是,我会搬去其他房间的。” “纪颂书,一个小时后,我希望在钢琴边看到一个精神饱满的你。”丢下这句话,商斓摔门离开。 纪颂书脑袋里“嗡”的一声,揉了揉心口,才缓过神,转头想安慰商刻羽,却发现,商刻羽在笑。 被最亲近的母亲说了那样的话,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纪颂书严肃起来,按住商刻羽的肩膀:“桑桑,你在笑什么?心里不舒服就和我说。” 商刻羽嗫嚅着:“母亲她……她愿意和我说话了。” 纪颂书心一阵紧缩,深深拥抱住商刻羽,在她耳边毅然地说道:“这样的时刻未来还有很多,我会让她接受你的。” 商刻羽温和地笑了笑,把纪颂书的脑袋按到自己的大腿上,“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一会儿还要去练琴呢。母亲她教起琴来很严厉,你要认真对待,不要眼泪汪汪地来找我。” 纪颂书点点头,枕着商刻羽柔软的大腿,乖巧地说了声“晚安”,沉沉睡去了。 一个小时后,当她出现在钢琴边时,身姿是挺拔的,目光是毅然的。 她向商斓提出一个请求:“如果我能进入决赛,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商斓盯着她的眼睛,一眼看破,“想缓和我和商刻羽的关系?” “是。”纪颂书承认。 “可以。”商斓一脸的风轻云淡,“但你的筹码太少。进入决赛是你应该做的,如果你能拿下冠军,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纪颂书忽然从商斓身上看到了过去商刻羽的影子。结婚以前,商刻羽也是这样钓着她的,现在倒是越来越黏人了。 “好。”纪颂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如果你想赢,就不要满脑子都是恋爱。” “我想参加比赛,也不全是为了商刻羽。”纪颂书这样回应。 她的一整天都在高强度的训练中度过,中途商刻羽出门工作,又在午休时候回来过一趟,纪颂书始终坐在琴凳上,聚精会神地练习,琴声没有出错过一秒。 训练在晚上八点结束,商斓嘱咐纪颂书好好休息补充精力之后就回房间休息了。 纪颂书在房间里踱了两圈步,神经还处在高度兴奋中,双手微微发热,按捺不住地,她又溜到楼下练琴。 商刻羽是在她弹得正忘我的时候回来的,不想打扰她,换好拖鞋默默往楼上走。 刚要消失在楼梯转角,纪颂书扭回头,喜出望外地叫了一声:“桑桑,你回来啦!” 商刻羽笑着向她点点头,“你继续练吧,我先回房间了。” 纪颂书向她比了个“ok”,意思是你在房间里等我哦,然后又回头继续练琴。 直到十点,她才结束了一天的练习,手指搭在琴键上的时间累积起来有将近八个小时。 从亢奋的状态里抽离出去,一阵疲惫涌入心头。纪颂书从琴凳上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走路也踉踉跄跄。过度的练习让她头脑缓慢,无法思考了。 扶着楼梯栏杆和墙壁艰难地回到房间,她向着床一头栽倒下去。 没有温柔的手臂接住她,只有一床冰凉凉没有温度的被子。她茫然地望了望,床上空空的,没有人。 商刻羽人呢?她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在床上?在洗澡吗? 她躺在床上大字型展开,大声喊了一声:“桑桑!你在浴室里吗——” 没有回答。 商刻羽人呢?怎么消失了?离家出走了吗?穿越了吗?她胡乱地想着,有些神志不清。 手机震了震,她躺着没动,伸出手四处摸索,没摸到手机,只能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四面一望,手机在拖鞋边疯狂振动,大概是她倒下的时候从口袋里滑出去了。 屏幕上是一条wx消息,她眯起眼瞧了又瞧,看到“桑桑”这个备注,立刻来了精神,把手机捞起来,点开消息。 商刻羽:「你刚刚喊我?」 纪颂书回复:「你人呢?怎么没在床上等我?」 商刻羽:「我在你隔壁的房间,答应了要分房睡的。」 商刻羽:「你早点休息。」 纪颂书这才回忆起早上的事,不满地哼了一声,又回复:「睡觉的时候再分床睡嘛,我要累化了,你能不能现在过来看看我?」 商刻羽:「我过来的话,会惊动母亲的,到时候我们又要挨说了。」 纪颂书撅起嘴,不情不愿地回了个:「好吧,晚安。」 她关掉灯,被子一蒙脑袋,就开始酝酿睡意。 窗外的风刮得很大,玻璃在振动,窗帘也诡异地飘动着,她孤零零一个人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忽然有些不习惯。 纪颂书啊纪颂书,你怎么回事?她问自己,过去不都是一个人睡的吗?难得晚上不用和商刻羽抢被子了,怎么还不习惯? 倏然间,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似乎是从阳台传来的。 夜黑风高的夜晚,最适合抢劫。难道是小偷进来了?纪颂书从床上惊跳起来,抄起台灯就准备防御。 阳台的玻璃门被打开,凄厉的风声嚎叫,夜色中一个细长黑色的身影向她走来,长发在身后幽幽地飘荡。 是鬼吗? 她胆战心惊地靠在床上,手心都是汗,心脏要跳出嗓子眼,四肢都动弹不得。 “鬼”向她扑过来,她正要尖叫,却忽然发现,身上的鬼是热的。 打开灯一看,是有点狼狈的商刻羽,长发被夜风吹得乱七八糟。 “你、你怎么从外面来?” “你不是想见我吗?不能走门,我就只好从阳台翻过来了。” “念念,你为什么要把台灯拿在手里?” ……正准备痛击你的后脑勺呢。纪颂书把话咽回去,讪讪地放下台灯,“你过来也不早说,我还以为是小偷。” 商刻羽哭笑不得,捏捏她的脸。 纪颂书嘀嘀咕咕:“明明是在自己家,明明我们都已经结婚了,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