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竟然是神兽吗?》
1. 第 1 章
黑压压的乌云挤满了头顶的天空,闷热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随时能使人窒息。
“还有十分钟。”林程一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轰——”
雷声炸起,恰好盖住他的声音。
“什么?”旁边长风衣的年轻人没听清,嗷地一嗓子问道。
林程一淡淡道:“还有十分钟下雨。”
“卧槽卧槽,没带伞啊!”一声粗粝的惊呼响起,“学长那我们赶紧跑吧。”
话音未落,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绷起浑身腱子肉就冲了出去。
林程一反应迅速地捂住口鼻,遮住了扬起的沙尘。
这人没学体育真是屈才了。
他如是评价道。
乌云在头顶仿佛凝聚成实体一般,越压越低,随时都要变成大雨倾泻而下。
但林程一脚下也丝毫不见慌乱,依旧匀速不紧不慢地走着。
“喂,三好同学,你没看学长都不急吗,肯定来得及!”长风衣围在林程一身侧,扶了扶头顶稳如磐石的发胶冲着烟尘“尾气”嚎道。
“尾气”闻言变了个向,冲回到林程一身边。
俩2B。
林程一不动声色地心想着。
一旁的白衣女生一路沉默寡言,很难说是不是和林程一一样,对这两人太过无语。
碧水村连年干旱已经是远近闻名,林程一的导师作为国内知名地质学家、华中地质大学教授,恰巧正在研究相关课题,选定了此处作为实地考察点。
只不过临近出发,教授被家里事情耽搁,便由程瑜和林程一两位研二学长学姐带着大四的路仁、郝浩豪两位学弟先行出发。
四人愈行愈近,下了一个缓坡,碧水村的全貌已经完全展现在眼前。
村子四周种满庄稼,大多已经干枯倒伏,看起来许久无人打理。村里多是水泥房,鳞次栉比地铺满整片洼地。村尾处,一座大山立在村旁。
这山形状十分奇特:山上鲜有草木,山体陡峭,看着有些像个端站着的人,山间恰巧有块陡峭的石头格外突出,正中久经风霜裂了道缝,如同合十的双手。
“人像”面朝的方向正是碧水村,像是无声地注视着村里的一切。
别说,跟“合真山”这名字还挺搭,林程一心想。
只是——他抬头望向阴翳的天空——这场大雨不知是好是坏。
村口,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大叔正在来回踱步,时不时还胡乱抹几下脖子上的汗。
林程一脚下赶了两步,快步走上前去,打了一路的腹稿正要脱口而出,就听见大叔先开口。
“恁……你们好,俺是王建设,叫俺老王就行。”老王局促地在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汗,向林程一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黢黑的手。
林程一伸手握上去。
“您好,我是林程一。我们周教授身体不适,所以我和程瑜带队先过来了。”
没露怯吧,嗯,应该没说错什么话。
林程一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心里暗戳戳地范着嘀咕。
“诶,好好好。”老王用力握了下林程一的双手。
随后他又指了指天。
“那个……咱们要不先回俺家,这天气见鬼咯,看着像要下大雨。”
虽然老王嘴上说着慌张,但却丝毫未见害怕。
林程一看见他的目光望向合真山,然后又看着天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轰隆隆——”
雷声仿佛就盘桓在几人头顶,像是野兽咆哮着即将暴起,随时将会将村子撕裂吞没。
老王带着四人向村里走去,路仁在旁“王村长”长、“王村长”短地叽叽喳喳。
老王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脸颊上悄悄泛起一丝红晕。
“其实俺也不算村长,老村长前些年不在村里,俺比较能干,俺媳妇也聪明,能拿主意,大家就让俺先顶着。结果老村长回来,也夸俺干得好,俺这是推也推不动,俺哪担得起嘞……”老王憨笑着挠挠头。
“您太谦虚了。”路仁竖起大拇哥,“这更证明您在村民眼里可是这个!”
林程一在旁边没有搭话,眼神不断打量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喵嗷——”
正在关注四周的林程一注意到远处村尾一声猫叫,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跳到一屋房顶,很快不知遛窜去了哪里。
老王家就在村中心,村子不大,几人也没走多久就到了。
据老王说,村里的房子大多都是男子成家时,家里带着乡邻,大家互相搭着手建成,因此样式很是相近。都是那种砌着自己调制的沙土水泥的那种灰扑扑的色调,和头顶阴翳的天空相互映衬,天显得更低,压得人们格外沉闷。
“幸好赶在下雨前回来了。你们先坐,俺去给你们倒水。”说完老王也没给几人拒绝的余地,乐呵呵地直接转身去了厨房。
老王家里整体十分整洁干净,四人坐着的是一横一竖两座沙发,中间的茶几上码放着两个果盘,靠墙的是手工打造的一张储物大桌,旁边整齐排着几只马扎,一旁的角落悬挂着一个古旧铜铃。老王家里总共三间屋子,房门上都贴着神仙像。
林程一回忆起父亲曾有一挚交好友,在自己小时候经常去那位叔叔家玩耍,那位叔叔家里挂有很多神仙画像,还有一本神仙图谱。在玩乐之余,他倒还真认识了不少神仙画像。
老王家里厨房和卧室门上的,他一眼便认出是灶神和财神。
只是另一张画像——
那画像和传统神仙不太一样,甚至也可以说没什么关系。
那神仙并非人形,它细长的如蛇一样的身躯盘踞大幅画面,下有一足,上有一角,头部却是一张人脸,看着有几分像各路菩萨的融合体,倒是十分慈眉善目,和身体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
对不起,真的好丑。
林程一心里默默吐槽。
他不信神佛,自然也没什么敬畏之心。只是幼时在叔叔家时,他明明记得当时自己对一切存在都很相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不仅是不信,甚至对这些事物都有些抵触起来。
其实有林程一不认识的神是个很奇怪的事,毕竟他那位叔叔的图谱里几乎囊括了所有神仙。
不过他也没怎么纠结,等老王出来问一嘴便是了,当下他有更加重要的事。
“我去个厕所。”林程一起身向门外走去。
阴云不知何时乌压压地全部堆积在村子上空。
这才走到门口,倾盆大雨便突然而至。
“轰——”
又是一声雷鸣。
林程一刹住脚停在屋檐下,在雨水的滋润下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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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让人湿热难耐。
虽然没有淋雨,他却感觉自己浑身水淋淋的。
他皱着眉头怨念地盯着天空,像要把这天瞪出个窟窿,这样雨就能停歇一下。
抵制夏天,从我做起。
林程一魔术似的掏出一个小风扇,开到最高档对着自己猛吹。
突然之间,一声巨大的雷声炸响在林程一耳畔,伴随一道闪电白光。
林程一惊地手抖了一下,接连抓了好几把才没让风扇掉到地上。
“卧槽卧槽,吓死老……我了。”屋里传来路仁吱哇乱叫的声音。
老王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向外探出头来,对上了慌忙收风扇小林同学的尴尬眼神。
老王:“林小同志,外面雨大,你别被淋了。”
林程一挥挥手应了一声,目光却被远处吸引。
村尾那条干涸的沟渠在这短短一会已经积了一渠浅浅的水,细看还颇有越积越多的架势。
来时他曾注意过,这条小渠身后便连着合真山。
仿佛感应到他所想一般,合真山也紧随加入了这场雷雨交响乐。山上涌起阵阵氤氲的水汽,树木接连倒地发出沉闷轰鸣,杂乱的泥流在山顶汇聚。
“洪水要来了!王叔,快通知大家!”林程一暗道不妙,自己最担忧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合真山山体陡峭,长期干旱土质松散,岩石久经风化,很难经得起暴雨冲刷。
或许是这里旱了太久,也或许是土质岩质不同,这洪水发的比他所想快了许多。
好在林程一在推敲洪水发生时已经观察过周围避险地,村子东侧是四人来时的路,两侧都是庄稼地,北侧是合真山,除合真山外只有西南一处高地。
林程一:“往西边矮山去!”
老王听到呼喊一瞬间有些慌乱,步子分不清东南西北地原地转了两步,下意识哆嗦着双手跟着林程一看向发洪水的合真山。
“不好了,不好了,发洪水了!”
老王一边念着,脚下却没有出门,反倒走进家里摇响角落的铜铃。
雷雨洪水咆哮声间,由中心的老王家向外扩散,整个村子都响起铜铃声,在雷雨中低吼着警醒村民。
只一会儿,整个村子打破了这份暴雨中的宁静,家家户户无须敲门喊叫,携家带口走出门来。
老王摇完铃便跑向街上,借着邻里向中间聚集,大喊提醒众人:“发洪水了,都往西边篱笆山跑!”
一瞬间各种声音嘈杂不绝,暴雨中的小巷瞬间充满奔跑的人群,林程一四人夹在其中疏导着人群,防止拥挤踩踏,家家户户或轻装飞奔或大包小包冲向篱笆山上。
山间的土壤再也抵不住水流冲刷,洪水发了猛地冲下山脚,奔腾向碧水村。
轰鸣声中,村尾的围栏倾塌,山洪裹着泥水石头,泰山压顶般覆盖过房屋,鸡鸣狗吠在这一刻成了村中的主旋律,随后被激昂的洪流盖过,所经之处淹没了一切生命的气息。
四人已经跟着村民们撤到篱笆山,离开时程瑜绊了一跤,林程一回头搀扶,发现地上绊住程瑜的正是与老王家中一模一样的铜铃。他不知为何顺手捡了起来,转身之时,他恍惚看见合真山“活”了过来。
那如同神像一样的山仿佛长出一张脸,正冲着他微笑。
那张脸隐约却有些似曾相识。
2. 第 2 章
“学长学姐好体力。”郝浩豪抵着瘫到他身上的路仁,看向林程一和程瑜的目光满是崇拜。
程瑜作为校运动会打败一众体育生,勇夺五千米冠军的人,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林程一面不改色坐在一块石头上,懒懒地斜靠着,看着丝毫没有刚刚经历过一场逃命奔波的慌乱,倒像是在山间漫步累了,坐在这里闭目养神歇憩。
嗯……如果忽略他暴雨冲刷下凌乱的头发。
林程一不是忽略了整理头发,他压根就没空在意这些。
面不改色是因为他现在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当他捡到那只铜铃时,他便听到了一声巨大而又低沉的铃声,如同撞钟一般。
他一路恍惚地奔跑,到达时已经头痛欲裂,他隐约看到前方有块巨石,看起来甚至供一人半躺都不是问题。他强撑着依靠在石头上,坐下的一刹,他的灵魂仿佛再也承受不了,意识陷入混沌。
昏昏沉沉之际,不知是什么扰人清梦,他感觉自己刚刚阖上眼睛就又醒了过来,眼前就是依靠着闭目养神的自己。
林程一本应十分慌乱,普通人忽然之间面临这种超出常理的事情,惊恐应当是常态,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可能是受小时候那位叔叔家那些各路神佛故事的影响?他心里十分平静,就好像曾经经历过一样。
他的脑海中片刻间闪过许多纷杂的回忆,甚至有些早已被他遗忘的记忆,不过转瞬即逝,他又无从回忆。
记忆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避难路上,那只破碎的铜铃,和他扶起程瑜时,向合真山望的那一眼。
那座“活”了的山……
他再度向“神山”望去。
人形的山体在暴雨和洪水的冲刷下滑落了许多石块,山间草木皆断,原本合十的双手成了独臂,整座山和蔼的神性似乎跟着断臂流失,看起来有些骇人。
更为骇人的是,当林程一目光移向山顶,当时一瞥之下十分模糊的面庞如今清晰了一些,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
“山神”丰厚饱满的嘴唇一侧轻提,在隐约的面容中更添了分异样。
林程一恍惚之间又听到了轰鸣声,如同惊雷炸响在耳畔,眼前的景色渐次模糊,仿佛席卷成了一道旋涡,裹挟着他卷向山边。
“山神”张开怀抱,迎接着祂的“新生儿”。
正飘飘然间,林程一忽然感觉眉心一热,紧接着一股清凉之感从眉心延至全身。如同夏季中暑时遇到的一股清凉,眼前霎那清明,旋转的世界回归正常。
林程一揉了揉眼,他又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中暑迷糊间做了一场梦。
只余下梦醒前一刻,“山神”扭曲嘴角唇齿翕张。
那嘴型分明连成了一句话,一句重复的话:
“归来吧——孩子——”
“归来吧——”
“归来……”
意识到的刹那,林程一头皮发麻。
嘴型仿佛落成了真实的声音,空洞地在脑内回响,如密密麻麻的针刺般扎进脑内。
他甩甩头,想要再次唤回自己飘忽的思绪。
转头之间,他发现身侧山腰的草木晃动,有个人影在那里,看到他挥了挥手,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在比划,不过很快就消失在草木之中。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程瑜的声音打断。
“你又过敏了?”程瑜指了指他的额头。
林程一下意识抚上眉心,揉捏了两下晴明穴。
他摇头:“没什么感觉,摸着也没起疹子,应该问题不大。”
才怪。
形象没了。
他这么想着,装作自己还在头疼,右手一直按在晴明穴上没有下来。
程瑜看破没戳破,无语了一阵就去找老王一起安置村民。
林程一的头疼虽然是装出来的,但刚刚经历的“魂魄离体”确实让他身体陷在疲惫之中,浑身的骨骼酸痛,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时不时的心悸让他无法静心思考。
他的眼睛飘忽着,盯着人影消失的方向。
或许那人影能够解答他的疑惑。
其实林程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真相。
或许是村民的淳朴,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点熟悉感,这熟悉感不知从何而来,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些遗憾,好像还有点悲伤。
也可能就是他不想看着村中发生什么惨剧吧,他隐约感觉这场山洪来得太快、太蹊跷,他决定查清村子诡异的缘由。
“山育太阴,庇泽沃土,灵夔垂祥,嘉谷昭苏。”
一道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铜铃轻响,一位道士打扮的老者从山下缓步上来,口中念念有词。
林程一思绪暂歇,转眼望过去。
老者身着道袍,眉毛鬓角都已花白,一手捋着半长的胡须,一手摇着铜铃,倒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老村长,您来了!”老王见到老道士后掩不住激动,三步并作两步便跨上前来。
村民们闻言纷纷围聚向老道士的方向,一张张淳朴的脸上都流露着真切的关心,还夹杂着一些敬畏。
“这就是王叔之前提到的老村长吧。”
郝浩豪被路仁撺掇着过来,不情不愿地瞪了眼路仁,又戳了戳林程一小声道:
“那个太阴什么什么,这话什么意思啊?”
“水属阴,所谓太阴指水,前半句是说合真山的水浇灌这一方沃土。嘉谷就是稻谷,昭苏就是复苏,后半句连起来就是神仙降下祥瑞,让村里的粮田得到了拯救。”
只是——
山洪分明都把村子淹没了,又哪里称得上福兆?
“俺刚刚还跟程瑜小同志说着老村长还没来,您这就来啦。”老王眼神上下确认着老村长的状况,见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程瑜在一旁跟着点头。
老村长目光扫过四人,捋着胡子开口笑道:“这就是周教授的四位高徒吧,果然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呐。”
随后他似乎有所了解,目光定在林程一身上,“这位小友气质出尘,想来应当是周教授常挂在嘴边的高徒小林道友吧。”
林程一讶异道:“您与恩师相熟?”
老村长哈哈一笑:“老朽与周教授也算是忘年交,几位小友或许不知,你们周教授也对道法颇有心得,我二人时常共同出游论道。”
林程一依旧不解:“那恩师何故会与您提起我?”
没什么要紧事谁家好人旅游休息还不忘工作啊。
老村长忽然看向林程一的目光有些复杂,嘴唇张合几下。
他纠结了半晌,纠结到林程一刚想开口说自己其实也没有这么好奇,就听老村长还是说了出口。
“他说他有一得意门生,虽灵根天成,惜其命途多舛,世路维艰……”
难有善终。
老村长咽下了后半句。
林程一当场有些呆愣。
周教授待他十分好,可以说是如同父子一般都不为过。学业之外,他和程瑜等同门学生,也常去周教授家中做客。可他们却从未听他提起过关于道家的一些说法。
他跟程瑜对视了一眼,双方眼中都是讶异。
怎么说呢……
就像是一向威严的父亲,突然说自己不当道士好多年,但依旧每天都在研究道家学说,甚至还给你算过一命。
虽然说不上抵触,但这也太奇怪了。
不过林程一消化了一会儿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其实也挺好,周教授来了应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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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里的诡异事情有所了解。
至于刚刚的“命途多舛,世路维艰”?
虽然他刚经历了非自然事件,但他还是坚信命非注定,人定胜天。
要说林程一身上的优点,成绩优异、外貌俊秀、人缘好等等这些他都不在乎——
好吧,还是有点在乎。
但他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凡事看得开。正所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虽然他自认达不到“知、仁、勇”的水平,但人生倏忽,“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着实不必过于执着眼前事,终究都会过去。
思忖间,又听见老村长开口:“几位小友远道而来,如今无处落脚,倘若不嫌弃,老朽的草屋尚且无恙,不妨移步浅叙。”
“您也会算命吗?”路仁看上去对这种事情颇有兴趣,期待半晌终于抓住一个话口。
“不敢当,老朽惭愧,卦术不如周居士,不过尚可浅卜凶吉。”老村长谦虚应道。
路仁冲三人眨眨眼,眼底满是对知识……玄学的渴望。
林程一:“那就劳烦您了。”
一行五人穿过崎岖山路,走到了众人避难的篱笆山另一侧。
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渐渐浮现在几人面前,小路尽头是一座青石和原木搭建的房屋,屋顶铺着一层厚厚的茅草。
屋前是一个小院,用几块木桩简单地围起,院里一大一小两块大型圆石叠在一起,形成一个简易的小桌,桌旁放着石凳,桌上还有一壶清茶。
“吱嘎——”老村长推开木门。
正对着木门便是一扇明净的窗户,阳光洒落屋内,窗台上放着几株这座山上常见的野花,迎着日光渡上一层金辉
窗边的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中的人二十来岁,看起来和老村长有七八分相像,黝黑的脸上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容。
“这是老朽读书时留下的。”
老村长看着几人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照片上,神情有些怀念,眼神幽怨,似乎陷入当年回忆。
林程一清冷的嗓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这是您学生时期的留影?”
他隐约辨认出照片背景的大门上挂了个牌匾,写着“青柏学堂”。
“不错,老朽也是三十年前,机缘巧合认识了明虚道长,这才入了道家门槛。”老村长捋着胡须一笑,“一晃就这么久了,老朽如今都已是耄耋老翁了。”
“各位小友先请坐。”老村长做了一个入座的手势,随后把小院的茶壶端进来,给四人斟上茶水。
路仁继续问道:“那您在道家都学些什么?会不会那些……”
说着路仁比划了几个影视里常见的道长施法的手势,动作十分流畅,一看私下就没少比划。
“原来小友是对这些感兴趣。”老村子哈哈大笑,“道家讲究以气御法,明虚道长倒是精通术法,可惜老朽入门太晚,加之天赋平平,也只学了些阴阳八卦的皮毛。”
“这都什么年代了,老村长这是被那个明虚道长忽悠了吧。”林程一听到窃窃低语转头,程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小声吐槽。
林程一先前没有告诉几人,就是想瞒下几人,让他们不要卷入村中隐秘,以免出现意外危险。
他目光游移,没有应声。
正当他眼神飘向窗外,他望见窗外草丛影动。
这次他真切捕捉到了那个身影,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似乎预料到他会发现自己,冲他比划了一个稍后过来的手势,转眼又消失了。
这人正是先前将林程一从幻觉拉回的那人。
老村长此刻正背对着窗户,只有林程一一人发现了他。
林程一揉了揉眼睛,发现手上不知何时竟然沾了一抹红色,像是凝固的鲜血一般。
3. 第 3 章
林程一定睛细看,发现手上的痕迹又不像是血渍。形态上已经凝固,但颜色却跟新鲜的血液相像。
看起来有些像朱砂。
林程一心想。
他忽地回忆起来,先前那个人影冲他挥手时,手里拿了个物件——
是弹弓。
那人用弹弓弹了一抹朱砂唤醒自己,而自己按压眉心的时候,又将这抹朱砂蹭到了手上。
好在他是易过敏体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晕开的朱砂神似过敏时的泛红,这才没被程瑜发现不对。
林程一:“我去个洗手间。”
他冲几人抱歉一笑,抬脚往屋后旱厕绕去。
小屋周围全是丛生的野草,旱厕单独建在一块空地。
旁边是一个垒起的小石台,引出山泉成了洗手池。
林程一在水池边细细搓去指尖的红粉。
大量的水冲淡了这微微的一抹红,沿着排水小渠导向摇曳的草丛中。
他目光忽然定住,隔着窗子远看时并未发现不对,细看有几根草在微风中依旧笔直僵硬地立在那里。
那几根草梗中间鼓起一个小疙瘩,细看是被人为打上了结。
打结草梗的位置正是人影离去的方向。
他突然想起,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用这个标记危险之地防止误入。
那人影在提醒自己老村长有危险!
林程一面不改色地继续揉搓着双手,只是手上的红色早已褪去,指尖都被泡的发白他还浑然未觉。
“叮呤——”透过窗户传来一声微弱的铜铃声。
霎时先前魂魄离体时的眩晕感奔涌而来,他晃了晃身体一头向前栽去。
晕眩中他随手捞了一把,摔倒的前一刻扶住石台,修长好看的手指擦着石台留下一道血印。
刺破的疼痛将他从眩晕里拉回,他转头望向窗内时,老村长正拿着一小块包裹,合上身后的房门,房门上挂着一个铜铃,和村里的一模一样。
先前在王村长家里时,他就察觉到异样:这小小的一枚铜铃上只连着一根细线,和平时缝衣服的棉线别无二致,怎么能支撑背后链接机关,又或者直接牵动至整个村子呢?
林程一抬脚回屋的时候,老村长已经从包裹里拿出了铜钱和符纸摆在桌上。
路仁:“我想占一下……事业运吧。”
他说到中间卡了一下壳。
郝浩豪笑怼:“怎么,你小子想占桃花还不好意思啊?”
路仁回骂:“去你的,小……我心系天下,哪跟你小子似的,就想着谈恋爱。”
郝浩豪嘴硬:“你胡扯!”
路仁嘿嘿一笑:“还追不到……”
话没说完,被郝浩豪捂上嘴,一记顶膝制裁了。
老村长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小心从里面取出三枚铜钱。铜钱看起来有些年份,但被保存的很好,甚至表面有些光亮。
只是布的角落不知从哪里沾上一丝锈迹。
老村长一直笑呵呵的脸此时变得严肃。他将三枚铜钱合于掌心,拇指在上,俯身拜了三拜。
“天地玄朗,乾坤洞明,蒙祖师爷赐卦,拜求玄冥垂象,无问来路,但求前程,顺逆进退,造化显迹。”
他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手中的铜钱不断于话音间掷出,伴随着手势变化,如行云流水。
“铛铛”两声,伴随铜钱最后一次落桌,老村长正好念完祷词。
他收起双手,额间渗出几滴汗珠,呼吸声也急促了一些。
看着三枚铜钱在桌上缓缓震动,最终停歇,他眉头跟着皱紧。
路仁看着老村长的神色有些紧张,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开口:
“怎、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老村长闭着眼,手指在桌下不停掐算着,眉头越皱越紧。
忽然,他睁开了眼,目光有些凌厉地直直盯向路仁,但脸上的疑惑并没有消散。
不过那凌厉的目光只有一瞬,快到林程一如果不是本就对他心存疑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老村长幽幽开口:“卦爻偏阴,小友却是个激进之人,应当注意稳中求进,方可攀得高峰。”
大概是刚刚太过疲惫,他声音有些嘶哑。
路仁见老村长一言戳穿自己的性格,震惊之余尴尬地笑了笑。
“小友的卦象有些奇怪......”老村长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是老朽多嘴,小友事业有成后切勿起贪念,及时隐退方可保全自身,待‘亢龙有悔’则为时晚矣!”
路仁看着老村长严肃的神情,缓缓收了笑。
林程一看着路仁沉吟半天,像是在思索老村长卦象的含义,便率先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林程一:“您说的卦象奇怪指的是?”
老村长小心翼翼地收起铜钱,说到:“老朽占的第二次与第三次卦爻有所冲突,老朽见识短浅,从未见过这两个卦象并存。”
郝浩豪也有些好奇:“那您是按哪个算的呢?”
老村长:“所谓‘六爻’也可以理解为‘六摇’,老朽总共摇了六次铜钱,每次皆有一个爻象显示,老朽每次便是根据‘六摇’结果解卦。”
“不过这一卦虽然有两个爻象有所冲突,但指向的卦象倒是大意相近,能够并行。”老村长详细解释道。
郝浩豪被勾起兴趣:“您方便再给我算一卦吗?”
老村长无奈笑道:“小友莫怪老朽,只是这卜卦一天只能一次,否则卦象紊乱做不得数不说,还可能招致厄运。”
郝浩豪笑容凝固,随即慢慢垮掉。
忽然林程一开口:“这也不一定是个坏事,未知的未来才充满各种可能性,就像薛定谔的猫不是么。”
说完林程一看向老道长。
正巧二人目光相交,老村长笑得意味深长。
“小友所言不错,不过卦象虽然未必是既定,但也提供了方向,各有千秋罢了。”
郝浩豪转头看看林程一,又看看老村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这二人之间——
似乎有□□味?
程瑜此时也捕捉到了二人之间的氛围,从发愣的状态回神。
她看了看窗外斜阳,开口道:“多谢老村长解惑,天色已晚,我们还是不多叨扰了。”
老村长喑哑着声音:“也好,入夜山里或有毒蛇蚁虫出没,几位小友可要注意安全。”
林程一拱手淡然答道:“多谢关心,我们定会加紧脚步。”
“三好同学”听着二人字句的顿挫,听得心里毛毛的。
门外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搓掉满身鸡皮疙瘩。
他肘了还在看着老村长的路仁一下:“走了走了。”
四人加紧脚步,希望赶在夕阳落山前回到老王家里。
路仁和郝浩豪一路唧唧喳喳,还在讨论着刚刚算卦的话题。
林程一缀在最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程瑜连喊他几声都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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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什么借口回去呢?
路仁和郝浩豪倒是好糊弄,就怕程瑜发现什么不对……
他忽然顿住脚步,“啊”了一声。
这声被他叫得悠扬婉转,甚至有点破音。
林程一一脸严肃:“我丢了个东西,回去找一下,你们先走。”
……
就这样吧,毁灭吧。
林程一头也不回地快步溜走了。
留下程瑜一脸黑线。
你说这人好好一张脸,怎么长了张嘴呢。
#####
林程一循着打结的草梗找到一处僻静的林子。
他四下扫视了一圈,打结的草梗已经到了尽头,但人影随着草梗一起消失。
林子周边尚有缕缕阳光挤进来,林程一便是站在一缕光下,但这片树林不知延伸至何处,遮天盖日的树叶挡住了渐落斜阳,深处一片漆黑。
本应喧闹的夏夜,不知为何异常安静,风也不知何时停下了,只余下林程一自己的呼吸声,仿佛要被着幽深的黑暗卷席吞没。
他松松垮垮倚靠在一棵树上,闭眼默数着时间,打算再等最后五分钟。
4分44、45、46……
正抬脚准备离开,忽然左肩一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林程一猛地一颤,不过还没看见对方的脸,他就先注意到了肩上这只手灰扑扑的掌心。
“你丫——”手上都是土,一共就这一件衣服被这么弄脏了。
他正要忍不住骂出口,被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打断。
“久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余青。”
林程一转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那脸的位置高了他半个头,俊美的五官夹杂着一丝野性,一身粗布麻衣硬生生被他穿出几分贵气。
好伟大的一张脸。
他一时有些出神。
“林程一。”他含糊着自我介绍,比起刚刚骂人那个语调,底气不知道弱了多少。
你清醒一点小林同学,人不能轻易被美色诱惑,哪怕是天菜的美色。
小林同学有些看不起自己。
“长话短说。”美色又用他那低沉好听的声音说道,“我是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员,半个月前来这里勘探,这个村里的不对劲你也已经见识过了,但是我可以保证,远不止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要追查,还请你带着你的同学赶快离开。”
他俨然知道许多村中隐秘,语气透露着几分不容置疑。
说完余青仿佛把他当成了难哄的小孩一样,又低哑着补了一句。
“听话。”
林程一打小就耳根子软,听得了别人哄他但听不得命令。
所以当然听不了一点。不痛不痒哄一句哪能作数。
他一身反骨地呛道:“那你怎么不走。不就是见个鬼,看不起谁呢,你能在这呆这么久我怎么就不能?”
余青本就不善言辞,被一通胡搅蛮缠怼的哑口无言。
他思忖了一会,折个中:“那你必须跟我一起,不能一个人偷跑。”
说完又怕他不答应,添了句:“两个人结伴安全。”
林程一自然明白他的好意,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也不再对着干,露出了得逞的笑。
他也不再嫌脏,伸手道:“那今晚十二点这座山脚见。”
余青抬手握了上来,他手上的灰不知何时被偷偷擦掉。
林程一咂嘴。
牵起来手感真好。
4. 第 4 章
橘红色的夕阳慢慢滑落天边,林程一踩着夕阳西下的尾巴回了老王家。
走过村里,他意外地发现村里大多房屋在洪水的冲刷下依旧保持完好,村民们正在修补一些损坏的围栏,修缮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老王家看起来和先前没什么区别,林程一回来的时候刚做好饭,一个穿着粗麻衣裳的女人正在和老王一起把厨房的饭菜端上桌。
“你就是小林同学吧,正好菜刚出锅,快来坐。”女人的声音和长相一样明媚。
林程一刚坐下,女人又关心道:“东西找到了吗?”
……
还有这茬。
林程一强作淡定地点点头:“找到了,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谢谢王婶关心。”
来时路上老王跟他们介绍过,他媳妇也姓王,这个村大多都是王姓。老王还说当年他媳妇在周围十里八村闻名,勤劳善良还生得好看,好多有钱人追她,瞎了心才来跟着自己吃苦。他提起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老王不知从哪搬出了一个大圆桌,上面还摆了个玻璃转盘,饭菜都放在上面,想吃哪个就转到自己面前,来村里招待的第一顿饭竟吃出了些过年的气氛。
“老村长家没什么事吧?”老王开口问道。
林程一摇摇头道:“那边地势高,洪水没经过那边。”
王婶刚刚还笑着,听到老王提起老村长,上扬的嘴角渐渐收了回去,坐在那收了声不再说话。
老王似乎知道王婶不愿意听他再聊老村长,知道了那边没事也就没再问下去。
林程一余光看到王婶的样子,也住了口,桌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默默吃着饭。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老王一口米饭还没咽下,就赶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快步过去开门。
一个年轻村民冲了进来,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正往外渗着血。
村民语气里都带着着急:“王叔,大白发疯了!”
“怎么回事?”老王一边说着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村民:“就说这黑猫邪性,俺们刚刚修着栅栏,它就跑过来一直叫,俺拿着扫帚赶它离开,突然就冲上来开始抓人,俺跟俺媳妇俩人都摁不住……”
两人说着快步走出门外。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大白,黑猫?
王婶似乎是看出了林程一四人的疑惑,开口道:“之前这猫不知道怎么跑来村里,大家都说黑猫晦气,它跑去谁家都被赶出来,就老王心善,一直喂着它,给它取了大白这个名字,说是正好跟晦气抵了,就没事了。”
她说的时候,整个面部都柔和起来,眉眼弯弯。
郝浩豪不知道是想起了跟女神的什么过去,一向自诩硬汉的他脸上也泛起一丝柔情。
他感叹道:“婶子,你和王叔的感情真好啊。”
“害,老王总说我瞎了眼才看上他,但他当年其实也可多姑娘想嫁了。”王婶轻轻笑道,“遇上像他这么善良又俊俏的帅小伙,咱也不能太矜持了是吧。”
说完王婶笑盈盈地看向在场唯二的另一个女性。
程瑜一直托着腮倾听,突然被点名还有些没回过神。不过她愣了两秒又小鸡啄米似的猛猛点头,勾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对王婶这话很是认可。
林程一有些讶异,倒不是觉得王婶有什么问题,而是有些震惊于在这偏远的小山村,甚至对外交通都十分不便,竟然有人没有被当地思维所固化,能有这种超前的思想。
王婶笑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大腿,“哎哟,家里还有被子进了水,再不晾就来不及了。不好意思啊几位客人,你们先吃。”
说完她就着急忙慌地跑向门外。
林程一随便夹了几口菜,他还在回想先前老王关心老村长的时候,王婶脸上闪过明显的异样。
他越想越好奇,于是启用了他的万能借口。
“你们先吃,我去个厕所。”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路仁和郝浩豪对视一眼。
郝浩豪小声嘀咕:“你说学长是不是肾不好,尿频尿急尿不尽的。”
路仁点头称是。
程瑜瞥了二人一眼,两人双双住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埋头继续吃饭。
杂物间就在屋侧单独开了个小间,林程一推门进去的时候王婶正抱着一床湿漉漉的棉被,十分吃力地往外走。
林程一上前扶了一把。
王婶从棉被后费劲地探出头,看到是林程一后问道:“小林,你怎么没吃饭出来了?”
林程一没有回答,反倒是风马牛不相关地说了一句。
“王婶,你是不是知道一些老村长的秘密。”
虽然是个问句,但他却用的肯定的语气。
王婶闻言顿住脚步,棉被依照惯性还在跟着林程一向前,失去了一侧的支撑差点滑落在地,被林程一手疾眼快地捞了起来。
王婶:“你也看到了?”
如果不是知道一些隐情,一般人只会觉得他们之间有些矛盾摩擦,又怎么会用“秘密”二字?
林程一含糊地“嗯”了一声。但他并不知道王婶说的“看到”指的是什么。
王婶听到这声“嗯”,似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颤抖着低声嘶吼:“那个老东西,他想毁了整个村子,他要让我们所有人死!”
她整个人就这么低着头立在屋内,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双手紧紧地攥着拳,指甲抠进肉里都浑然不觉。
傍晚的月光穿过云层照拂着整个房间,却独独落下了王婶站着的那个角落。她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在黑夜里,像一只被围困的猎物,孤独无助,只能发出痛苦的哀鸣。
林程一把怀里的被子搭在一旁一个盖着的缸上,缓步走上前去。
他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只剩还在不停喘着的粗气。
该锻炼了。
他只好作罢,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王婶。
王婶抬起头,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仿佛又点亮了一丝希望。
林程一认真地看向王婶,他开口道:“婶子,你信我吗?”
王婶哽咽着点点头。
她信,她当然信,她根本没得选择。
村里人都被那个装神弄鬼的老道士迷了神志,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就连老王也不信她,所有人都中了老村长的道!
只有这个年轻人,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他还没有受到老道士的蛊惑。
林程一静静地等着她缓过来,听她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
王婶低声道:“那天老王说他头疼,我以前上过点学,听他们说过蝎子能治头疼,我就上山去找蝎子了。结果上山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个老道士,他在那烧火,烧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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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火,中间好像还躺着个人!”
王婶说着还有些后怕,言语间有些混乱,“那火越烧越大,还冒着绿光,那些绿光都连着中间那个人,他要杀了那个人!我又看着他拿了一摞黄纸,然后就是一阵大风。”
“他把那些黄纸丢进火里,但是那火反倒越来越小。”王婶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幸亏我离得挺远的,他没看见我。但是那阵风朝我吹过来,我看见了没烧完的纸,那纸上都是人名,他都给烧了!上坟才烧死人名,哪有烧活人名的!”
“然后、然后他就看了过来……”
说到这里,王婶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她好像是平时已经催眠自己遗忘,这次的回忆又将她再次拉回恐惧。
她说再之后她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回来之后,老王看出了她的不对,但她一说起老村长,老王就像变了个人,他就只是盯着她,一眨不眨地笑着,笑得她心里直发毛,直到她不再说了,良久才恢复正常。
隔壁她常一起下地唠些闲话的嫂子也是如此,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像中邪了似的。
她不敢再跟村里人讲,幸好遇到了林程一。
林程一静静地听着,他知道王婶此刻只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泻口,他只是轻轻拍了拍王婶的背,从怀中掏了张纸巾递过去。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大门骤然被推开,老王的声音随之传来。
“兰英,俺来拿个梯子。”
说着老王就向二人所在的杂物间走来。
王婶随手抹了把脸,转身装作找梯子来掩饰自己的神情。
“咔哒”一声,老王拉开了屋里的灯。
“恁俩怎么在这,不去吃饭啊?”老王没发现王婶的不对,笑着问了句就跟王婶一起抬梯子去。
林程一瞥见王婶在老王不注意的时候还在偷偷擦着脸,抬脚走向屋外缸处。
“婶子要来晾被,我想着婶子一个人抬着费劲,就想来帮把手。”
说着他一把抱住刚刚被自己搁在缸上的被子。
一下子劲使小了,没抱动。
他尴尬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好在老王和王婶正背对着他一起抬着梯子,没发现这一幕。
“王叔,我来跟你抬吧,婶子这一晚上忙前忙后的还没吃上热乎饭呢。”林程一看着王婶掌心微微渗出的血,上前帮忙道。
老王笑着答应道:“城里的娃娃真贴心,那就让恁婶子休息,咱俩就把它抬二百米远就成。”
对于当代不爱运动的大学生而言,这梯子还是沉了些,好在老王承担了大部分重量,二人一鼓作气抬到了目的地。
方才进来喊老王的年轻人正站在一个围墙下,那只叫小白的黑猫站在围墙上头,一人一猫对峙着,黑猫时不时冲下面哈着气。
老王搭了梯子刚往上爬,先前怎么哄都不动的黑猫又一溜烟下来了,绕着林程一打转。
林程一蹲下来,就听旁边年轻人尖叫:“小心它挠人!”
他没听那人的劝告。他小时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养过一只流浪猫,这黑猫只是扯了扯他的裤脚,对他并没有攻击意图。
他甚至觉得黑猫在对他表达什么。
黑猫又一溜烟跑向村尾,那边是合真山的方向。
“它应该不会伤我,我去带它回来。”
说完林程一追向了黑猫离去的方向。
5. 第 5 章
大白一路走走停停,仿佛通了人性,在等待着林程一跟上自己的脚步。
一人一猫就这样来到了合真山山脚下。
林程一自下而上地仰望着这座“神像”一样的山。
山间怪石林立,成片的杂草像一身衣袍披在山上,整座山比他预想的还要陡峭,看起来也鲜有人来,连条踏出的土路都看不见。
他看着看着,恍惚间自己好像已经站在山顶,脚下只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堪堪撑住了他整个人的重量。
忽然不知是哪里的飞石砸中了他的大腿,脚下的石头失去平衡,骤然间脱落。而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自己跟着石头一起,坠落向无尽的崖底。
“喵嗷——”
一声尖锐的猫叫将他从幻觉中重新拉回现实,他一身冷汗,心跳十分剧烈,仿佛刚刚的一切不是错觉,而是真实的体验。
尤其是飞石击中大腿的那一下,痛感十分真实,甚至此刻都还在隐隐作痛。
不对,这不止是痛觉,还伴随着灼烧感和一阵肉香味。
烫烫烫烫烫烫!
林程一一把抓向口袋,拎着发烫源就往地上一扔。
清脆的“叮当”声滚了一路,贴着山脚停了下来。
是先前洪水来临,他扶起程瑜时捡到的那枚铜铃,他一直揣在兜里,差点忘了身上还带着这个。
好在他随身挎包,考察前教授怀疑这边的干旱可能与地下火山有关,便让他们带了几个隔热的真空罐,而现在他的挎包里正躺着一个小真空罐,用来装铜铃刚刚好。
于是他捏着衣角,眼疾手快将铜铃从地上一把捞起,精准投放到罐子中,盖好盖子后长舒一口气,将罐子放回包里。
不错,这一套辗转腾挪如同惊鸿照影,行云流水般完美收场,实在不错。
林程一暗自给予自己最高评价。
“喵嗷——”
黑猫似乎有些着急,叫声明显急促起来,甚至又开始撕扯林程一的裤脚。
“来了来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呀?”林程一赶忙装起了罐子,再次跟上了黑猫的脚步。
猫猫又冲他喵了几声,听起来骂的很脏。
大白看起来对这座山颇有了解,甚至轻车熟路地带他找到了一条人类也能勉强上去的路。
只是对林某人来说有些许的困难。
好在四周没人,林程一爬到后面已是手脚并用,发丝都有些凌乱。
终于,大白停下了脚步。
林程一撑着膝盖,大口地呼吸着,像要把一路上缺的氧都给吸回来。
喘了一阵,这才恢复了些力气。
眼前赫然立着一栋小屋,看起来十分窄小,大概也就六七平米,屋子很低,屋外爬满了杂草。
大白冲着小屋不停地叫着,亮白的月光映在屋子上。
林程一这才注意到,这栋小屋没有大门,只有面前这堵墙的顶上,有一扇小窗开在高处。
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聪明的小林同学也进不了没门的房。
大白看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围着他直打转。
忽然大白似乎有了主意,冲他喵喵叫了几声,然后飞奔到屋子旁。
大白趴在窗子正下方的墙上,慢动作似地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着,爬一会儿便回头看看林程一。偶尔还用爪子敲敲墙砖的缝,示意他这个缝隙大,更容易落脚。
大白爬到窗台上,回头静静地看着林程一,默默等他实践。
一人一猫就这么安静地对视着。
林程一欲哭无泪地看着这面墙。
猫祖宗,这是你教一遍我就能学会的吗?
对不起。
猫教人,猫好。
人学不会,人笨。
林程一此刻只恨自己不是只猫。
大白静静地在窗台上蹲了一会儿,见林程一毫无动静,纵身跳了下来,走向林程一的方向。
这猫祖宗是又想到了什么新法子?
林程一好奇地看着大白。
大白就这么直直从他身边经过,走向了他的身后。
他转头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他走来。
余青换下了昨晚那身灰扑扑的“村服”,穿着一身干净的长袖长裤,好看的肌肉线条在薄薄的面料下若隐若现。
他手里拿着一截刚折下不久的桃木枝。
林程一在他走过自己身边时,甚至闻到了一阵桃花的清香。
“余,余青,你怎么也过来了?”他疑惑的目光望向余青,猝不及防的相遇让他有点结巴,称呼在嘴边打了个转,听起来竟多了几分暧昧。
余青拿着桃木枝,走到小屋旁站定,绕着房子一边走一边戳戳画画,等到林程一好奇地走近时才开口。
“大白先来找的我,我去找桃木枝开门,它可能以为我走了,所以又去叫你了。”
“开门?”林程一好奇道。
余青指了指眼前的房子:“此处无门,所以我要开门。”
林程一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子:“我知道,我是说怎么开门?”
他突然觉得这美色好像也就那样,不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如果不长嘴那就更好了,起码不至于让人血压高。
余青恍然点头:“我忘了你……是普通人。”
他把“现在”两个字含糊了过去。
“人体有十二经八脉,每条经脉都在运行,只要改变了它的运行方向,就能改变一些事情,比如开门。”
余青说着,桃木枝画到了最后一笔,他冲林程一比了个“请”的手势。
林程一看着毫无变化,哦不,多了一圈鬼画符的房子,心底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哥们,你逗我呢?
林程一:“门呢???”
美色不仅不能顶饭吃,还容易给人气得胃疼。
余青不急不慢地解释:“先前这里有个阵法,用来束缚里面的东西。除此之外,还隔绝了外人视听,我刚刚只是破去了隔绝视听的部分,如果要解整个阵,还得做足准备。”
林程一心说这哥终于不谜语人了。
但很快他又发现了新的华点。
“那大白呢?它怎么知道里面有东西的?”还兴师动众把我们喊过来。
余青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有些复杂,林程一说不明白,感觉有些惊讶、有些匪夷所思、还有些怜悯……和嘲讽。
余青:“猫不是人。”
林程一:“。。。”
你赢了。
他觉得自己跟美色可能八字不合,不然怎么他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就总是听不明白呢。
他面朝着余青,指了指房子:“您请。”
余青没听出他语气的阴阳,干净利落地“蹬蹬”两下,踩着墙壁就翻了上去,单膝半蹲在窗台看着他,等他上来。
……
牛。
林程一仰头看着那高了自己半截的高度,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学着余青走到了窗下。
“喂,余青,拉我一把。”
林程一秉持该认怂时就认怂的态度,冲着余青服了软。
当然,对余青而言根本什么都没听出来。
不过他似乎早有预判,在林程一开口的时候就向下伸出了手。
林程一向上跳了一下,触到一个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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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那手掌一如初次相见那晚一样大而温热,一把将他拽住,轻松地就拉上了窗台。
两个一米八几的人就这么挤在窗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甚至都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
林程一感觉有点热,他推了余青一把,“你快下去接着我。”
余青乖乖跃下,用迅捷的动作遮掩住自己红了的耳根。
随着林程一一声“哎哟”落地,屋内的重归一片安静。
他揉着震麻了的小腿抬头时,发现里面被阵法困住的,不是什么奇特的怪物,而是一个小女孩。
小屋正中躺着一个昏迷的小女孩。
大白蹲在窗子上,急切地冲他们叫着。
余青走过去,虚虚地将手覆在小女孩的额头上,闭目细细感受着。
片刻后余青好看的眉扭蹙起来:“她现在经脉异常紊乱,常人若是如此早已暴毙。”
他说完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动,林程一就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半晌,余青忽然再次开口:“她的经脉竟然渐渐恢复正常。而且,我还感受到了和那个道士一样的气息。”
林程一:“老村长?”
余青:“灵夔。”
林程一觉得这名字耳熟,他猛然间想起……
“山育太阴,庇泽沃土,灵夔垂祥,嘉谷昭苏。”
他第一次见到老村长时,他嘴里的念词提到了灵夔!
林程一正想开口,就见余青已俯下身,从怀里掏出朱砂,用指尖蘸了一点,轻轻点了两下在小女孩的太阳穴两侧,随后再次将手覆在小女孩的额头上。
他看见小女孩的手指微微勾动。
“她醒了。”林程一冲余青叫喊道。
余青收回手,额间渗出一丝微微的汗滴。
林程一摸了摸包,掏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又过了片刻,小女孩微微眨了下眼,随后安静地坐起身,就像普通的一觉睡醒了一样。
林程一看了看余青,见他完全没有开口的欲望,便试探性地张口。
“你好?”
小女孩完全没想到小屋里会有来客,听到声音的瞬间如同受惊的小鹿,撑着刚刚苏醒还有些僵硬的身体,跌跌撞撞躲向角落,惊恐地看着他们。
林程一冲她摊开空着的双手:“你别怕,我们没有恶意。”
小女孩不说话,依旧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
林程一又向后退了两步,抵着对角的角落,指指窗户:“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不要怕,是大白带我们来救你的。”
小女孩看了看床上黑猫,没能理解他口中的“大白”指的是什么,依旧紧抿着唇。
林程一完全不会哄人,于是他求救地戳了戳余青。
余青终于开了金口:“救完人了,我们走了。”
说完他带着林程一转头就走向窗户。
这次甚至不需要林程一自己动手,他直接拎着小林同学就从窗户一跃出去。
林程一茫然的当了次被拎的小鸡仔。
小鸡仔在出“窗”前,似乎听到了里面传来一声轻细的“谢谢”。
待落稳后,林程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余青:“你真就只是救人的,你不觉得这奇怪吗?”
余青指了指林程一手腕上的手表,“到时间了。”
“门”要关了。
余青随后递给了林程一一张纸。
这纸十分古老,泛着老旧的黄色,边缘有锯齿状的裂痕,像是从哪本古书里撕下的残页。
上面只剩下隐约可辨的几个字迹。
“……灵夔……三尸……”
林程一讶然:“这是从哪找到的?”
6. 第 6 章
余青开口道:“我来的第一天就捡到了,就在道士家附近的那个林子里。”
林程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所以你就一直留在这里了?”
余青不置可否,转头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注意到的不对劲?”
林程一心下暗爽,终于有人发现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林程一道:“最初就是你把我从幻觉救起的那次,那个老道念词提到了‘灵夔’。”他说着完整地背诵了一遍,“哦对,还有这个铜铃。”
他从包里掏出了那个真空罐,“这是我在逃难时捡到的,村里家家户户都有,我见过老王,就是现在的村长,他用这个通知大家。”
“但是怪就怪在,老村长明明住在山上,他家里也挂着个一模一样的铜铃,我就猜测这村里的铜铃就是他用邪术安的,一根丝线通百家,控制了整个村的人。”
林程一说着,又将王婶所言也讲给了余青听。
他说完看着余青。
他觉得余青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倾听者:耐心、认真、从不做点评。
但是也不说话。
气氛突然就十分尴尬。
余青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我们不是今晚出来么,可以去一趟林子,说不定能多了解些什么。”
他怀疑他如果不说话,他俩能从八点干瞪眼到十二点。
也是。
林程一已经习惯了余青的思路,也可能是麻木了。
“那今晚见。”林程一摆摆手,转身打算离开。
其实也不是他多急着回去,只是他刚刚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借口抓猫出来的,要是回去太晚,万一被当成走丢了再出来找,容易多生事端。
他回去的时候,老王正在院里喝茶。
“小林同学,恁们回来了,俺给恁们热个饭。”老王热情地冲他打招呼。
我……们?
这也没灵魂出窍,这是活见鬼了???
林程一僵硬地转头,只见大白踩着优雅的猫步,沿着围栏跳进了院子。
哦,老王好像一直是大白的铁饭碗来着。
他拍了拍胸口,觉得自己现在过于神经紧绷了。
老王不一会儿端着饭菜出来,走到门边往地上的铁盆里拨了点,然后才把剩下的摆在喝茶的石桌上。
老王:“恁王婶已经睡了,那几个小同学也都回了屋里,俺怕里边吃吵着他们休息,俺陪你在院里吃吧。”
林程一点点头,他倒是无所谓,拉开石凳坐下就吃了起来,边吃边和老王聊着天。
他试探着开口:“王叔,我看今晚吃饭的时候,婶子脸色是不是不太好?”
老王听到这话,倒是没有像先前王婶说的那样陷入呆愣。
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一口饮尽了杯里的茶。
半晌他开口道:“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也就半个月前,突然跟中邪一样,不让俺提老村长,一听到就跟俺闹。俺也问她了,就是每次说着说着,那一堆一堆的俺也记不住,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每回到最后她都哭,俺这哪受得了,就顺着她,不在她面前提了呗。”
“但是小兄弟你说,人也不能忘本是不。俺小时候俺娘瘫了,一年到头只能躺床上,俺爹下地干活断了腿,都是老村长给俺家送菜送面,俺们这才熬下来。”
老王几乎是一句一叹说下去的,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就到了现在这样。
“后来俺长大了,能下地干活了,老村长正好出去上学。俺们村都没怎么上过学,他还是头一个走出去的。再后来他就一年回来一两回,每回都给俺带点吃的。”
“有一年他跟俺说,他认识了一个道士,收他当了那叫什么……俗家弟子。也是那年,俺记得清清楚楚,他好像还跟他家里吵来着,但是最后他还是回来娶了媳妇,没两年就生了个娃。”
林程一:“后来呢?”
他记得老王之前说老村长刚游历回来不久,想必是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
老王又叹了口气,仿佛一晚上要叹尽前半辈子的所有心酸遗憾,又继续说道:“后来就这么过了几年,其实俺们还挺想不通,你说他这出去上了个学最后还是回俺们村里了。”
“但是这安顿日子也就那两年,他老婆孩子突然生病,死了。”
林程一:“死了?知道是什么病吗?”
老王:“不知道。就知道发了好久高烧,一直没退,人就没挺过去。他那段时间好像变了个人,俺也说不上来,好像……有点疯?”
“但是也没多少日子,他又走了,走之前还来看过俺一回,那回俺才跟俺媳妇刚认识。他说他想继续出去当道士,还给了俺个铃铛,说过些年,等他学成了,俺一摇铃铛他就能听见。”
“这不这几年村里旱,俺也没说太当真,就想起来摇了几下,还真把他盼回来了。他给每个人家里都安了一个,说只要每个月跟着他说的摇,就能下雨。没想到雨也真给俺们盼来了!”
老王说着就回屋里,想取下这个宝贝铃铛给林程一看一眼。
没想到一进去,忽然发现铜铃失踪了!
老王急的团团转:“怎么办,俺放了几十年都没丢,怎么突然就没了。肯定是被水冲走了,俺得出去找找。”
林程一想到自己捡到的那枚铜铃。
……
就怕是出去也找不到。
他开口安慰老王:“王叔,您先别急,老村长现在不就在附近住着么,明天一早起来您找他再要个不就是了。既然他给村里每家每户都安了一个,肯定是有多的。”
老王点点头,好像被说服了。
林程一此时也一边听着故事,吃完了手里的饭。
老王把茶水碗筷一并收了,冲林程一抱歉地笑了笑:“俺今晚话多了点,好些年没找着人说这些了,小同志你别介意啊。”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夜幕早已无声降临,他喝茶竟喝得忘了时间。
老王:“俺都没注意这么晚了,小同志你也赶紧休息吧。”
说着他抱着茶壶碗筷回了屋里,林程一看着厨房的灯亮了一会,很快就灭了,屋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嘎吱”声,人已上床入睡。
他看了看手表,9点,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小时。
正好还有时间准备一下。
不过说是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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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其实没什么能做的,林程一把包一脱,闭眼眯了一会儿。
养精蓄锐,何尝不是一种准备呢。
夜色渐深,林程一这次轻装上阵,只有手里拿着一个手电,借着手电的光找到山脚下。
余青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他又换了身衣服,这次是藏青色的长袖长裤,将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脸露在外面。
林程一咋舌。
这哥不是出来勘探的吗,带了这么多套衣服是来孔雀开屏给空气看的吗?
他正想着,忽然余青给他扔了个包裹。
打开一看,又是一套衣服。还是套夜行衣。
林程一沉默了。
您这勘探,是正经勘探吗?
心里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手脚利落地换上了,把自己的衣服塞进包裹。
毕竟不确定会不会不巧遇上老村长出门,穿得隐蔽一点多一重保障。
余青比他高了半头,身上都是肌肉,不像他细胳膊细腿的。因此这衣服穿着也大了一号。
林程一撇了撇嘴,低头把袖口和裤脚随性地挽了上去。
他平日总端着架子,不张口时总挂着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衬得他的气质十分清冷。他皮肤生得极白,手腕脚踝处骨节分明,虽然他很少生病,但过分的白皙总给人一种病态之感,让人心生怜惜。
他终于整理好这身对他来说有些宽大的衣服,抬头就发现余青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眼神中透露着怜惜,还带着几分……
侵略和深情。
他偷偷勾起唇角,先前对余青那不甚清晰的表达的气愤,也随着这份目光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原来他吃这套。
不过林程一并不知道,在他丢失的那份记忆中,余青也曾出现过。
那也是余青一直珍藏的记忆,是他童年唯一的阳光。
两人一路安静地走着,临近了老村长的屋子,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林程一看向林子的刹那,理解了王婶的恐惧。
老村长正站在林子旁的一块平地上,眼前依旧是王婶描述的那团诡异的绿火。
他站得比王婶更近一些,他看到老村长的影子在不断颤动着,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游走。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老村长身上。
那颤动的黑影并非是游走的活物,而是老村长皮下的血肉!
那老皱的人皮本就松垮,皮下的血肉如同沸腾一般,不断将皮肤顶出一个个凸起,很快又缩了回去。
他的五官狰狞着,似哭又似笑,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声诡异的音节。
“归来吧——”
林程一不知为何,忽然间似乎听懂了。
老村长的脸也与老王家那张不认识的神仙画像渐渐重合。
他想起来了,他望向合真山时那张若隐若现的面容,正是在画像上见过。
余青忽然感觉肩膀一沉,转头发现是林程一靠了上来。
他轻轻戳了戳林程一,想趁机上前两步。
没想到指尖触感冰冷且坚硬。
林程一被他一戳失去了平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