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夜!她踢开轮椅一舞封神》 第1章 周年夜的背叛 市郊,夜深。 暴雨瓢泼而至,视野一片迷蒙。 可是,冉彤一眼就认出了别院二楼,落地窗后的修长身影—— 那个本该在异地出差的,她的丈夫,徐斯沉! 他面窗而立,怀里揉抱着一个娇媚无骨的女人,姿势极尽暧昧…… 如此香艳的画面,居然就这样敞着纱帘,毫无避忌。 呵,也是,云山别院私密极佳,外人进不来。 能解开指纹锁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徐斯沉哪里想得到——自己双腿截肢的妻子会在雨夜来此! 冉彤愕然呆立,只觉天崩地陷。 一年来艰难复健的折磨,都不及此刻心底的剜痛。 为什么?偏偏是在他们结婚一周年的前夜! 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母亲留下的别院里! 长睫湿垂,雨水和泪水轮番侵袭,看不清背对自己的女人是谁。 她颤抖着,举起手机对焦。 二楼的灯,却在此时灭了。 怒火在五脏六腑穿腾,身体却冰凉麻木。 冉彤死咬下唇,直到唇口的血锈味重新催醒她的意志。 她终于挪动了义肢,深一步浅一步地朝前而去。 电梯口,指示屏上猩红的数字跳动,变成了负二。 那里是车库,他们要走了! 没有犹豫,冉彤立即转身。 她知道一条连接停车场出口的近道,现在过去或许来得及。 她要亲手撕开这个“模范”丈夫的假面。 雨路湿滑,义肢沾水更加难行,冉彤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居然真的赶上了。 她攀上花田,点开手机摄录。 几乎在同时,跑车呼啸而过。 她拍到了! 可夜深视野受阻,下一秒,她就一脚踏空,滚了下去。 刹那间,天旋地转…… 这一跤摔得好狠。 她趴在地上半天没有知觉。 冰凉的大雨持续砸下,与一年前的夜重叠,缠得她喘不过气。 身心俱疲。 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似有衣物覆上,替她扛下了暴虐的雨滴。 终于有人来了! 可这一带都是稀疏的私宅,谁会在雨夜经过呢? 提不起力气细想,意识正加速涣散…… 等到冉彤再次清醒,周围的喧哗都消失了。 耳边静得可怕,只有细小断续的“嘀哒”声。 身上隐隐作痛。 消毒水的气味不断拱入鼻腔,提醒着她,这里是医院。 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钻回,在心头凌迟…… 她缓缓坐起,捂住胸口。 门“吱呀”开了。 “别乱动,吊完药水才能出院。”护士叮嘱:“你这情况需要静养!怎么能淋雨?好在送来及时……” “请问,是谁送我过来的?” 对方仗义相救,冉彤要当面道谢。 “你们不认识?他交完费就走了。”护士眨巴着眼睛自语,“合着那大帅哥是在学雷锋呀……” 冉彤赶紧追问那人的名字。 护士却摇摇头,关上门继续查房去了。 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这是间单人病房,陈设一目了然。 床边只有一张矮桌,放着冉彤的贴身物品—— 手机摔得惨不忍睹,旁边还有个丝绒锦盒。 那是她为徐斯沉准备的周年礼物,现在已沾满污垢。 冉彤将锦盒推入垃圾桶,伸手去拿手机。 本想检查一下损毁程度,可她忽然发现,机身下面压了个东西。 是一张纸条。 莫非是那位雷锋同志留下的? 她连忙展开。 字迹潇洒飘逸,内容却如雷击—— “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提醒:这对义肢是仿冒品,材质粗劣,不利于小姐复健。” 仿冒品?这怎么可能! 一年前,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她的双腿,也断送了她舞蹈家的未来。 她心如死灰,无心挑选义肢,徐斯沉却很坚持,一定要最贵的那款。 冉彤还记得他当时心疼自己的模样—— “义肢品质好,磨合起来会更轻松。你这是跳舞的腿,不能委屈!要选就选云舒集团的。” 云舒集团是集AI、科技、医疗、投资为一体的大型综合集团,估价千亿,是江海市的纳税大户。 这款义肢植入了最先进的AI芯片。 当然,价格也是最贵。 冉彤被他说服了,可还是坚持要用自己的钱。 徐家是江海市豪门,再贵的义肢对徐家而言也只是小钱。 只是,冉彤不想过手心朝上的日子。 虽然工作暂停,但好在作为剧团首席舞者,冉彤收入不低。 这些年的积蓄加上保险赔偿,勉强可以负担数百万的义肢和复健费用。 银行卡都划空了,怎会有假? 难道…… 睡意一扫而空,她细细摩挲着这对昂贵的义肢,后背猛然升起一股寒意。 堂堂云舒集团的logo,居然在这场大雨里磨损褪色了! 一年来发生的事情,走马灯般在脑海重放…… 冉彤宛若雕塑,木然望着白墙。 直到……天色泛白。 她取过座机,给闻珊去了个电话。 听到冉彤的声音,闻珊急道:“冉姐姐,你可算回电话了!” “怎么了?” “徐先生半夜突然回来了,说是特地赶回徐宅,陪你过一周年的!” 徐宅位于江海寸土寸金之地,占地千平。 应徐斯沉强烈要求,冉彤婚后就搬离云山别院,随他住进了徐宅顶层的套房。 闻珊打趣:“你俩可真恩爱,他为了给你惊喜,悄悄赶夜机回来,你为了他拼命复健,还连夜赶去郊区布置别院……哎呀,这是什么欧亨利式的爱情呀!甜死我了!” 闻珊是江海大学的学生,在康复中心勤工俭学,给冉彤做过训练,为人贴心靠谱。 正值暑假,冉彤就留她在徐宅,帮自己居家复健。 她天真烂漫,哪知这看似浪漫的桥段,会出自婚姻里的恐怖故事? 冉彤稳定呼吸,问:“他知道我来别院了吗?” “当然不知!我说你今晚住在康复中心。” 徐斯沉经常出差,冉彤为了更快恢复,常住康复中心。 闻珊语间含笑,滔滔不绝—— “冉姐姐忍了这么久,就是想在纪念日这天亲口告诉他‘能走路’的好消息,我怎么会破坏这超级惊喜呢?” “要不等徐先生醒了,我让他直接去别院找你?” “我敢打赌,他一定会激动哭的……” “不——”冉彤打断她的遐想,“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你听我说……” 一小时后,闻珊急匆匆赶到医院,开车接走了冉彤。 她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了口气,才勉强稳住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 “TMD,气死我了……我看过一本霸总小说,你现在就该跟里面的女主一样,买张机票消失,让这臭男人满世界追妻哭坟去!我不明白,冉姐姐你还回徐宅干嘛?” “回去,拿回我的东西。”副驾上的冉彤淡淡道。 闻珊担心地看了眼,冉彤正在摆弄摔坏的手机,表情无悲无喜。 很快,她放弃了修理,对闻珊道:“看来得先去趟数码城。” 她从手机残骸里抽出电话卡,插入闻珊带来的备用机。 “滴滴滴滴滴……” 信息瞬间涌入,除了闻珊的消息,还有闺蜜温月的—— 【宝贝,我杀青了,月底回国!想要什么礼物?最近手头紧,只能分你十万预算。对了,我给你带了个绝好的消息!卖个关子,见面说!】 此外,还有一条未接电话。 冉彤回拨过去—— “霍叔叔,下个月那件事,先不要告诉徐斯沉。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情要处理。” “好。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离婚。” 第2章 婚内相亲? 刚结束这通电话,另一通就拨了进来。 屏幕上亲昵的称呼,恍若隔世…… 冉彤不愿让这名字贴耳,直接点开免提。 车内传来了低沉酥麻的声音—— “老婆,醒了吗?我连夜赶回来了!” “嗯,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吗?” “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所有事都得往后靠。我现在来康复中心接你,好吗?” “老公,你可真好。”冉彤柔声道:“不过今天训练任务比较重,得练到傍晚。” “好,别太辛苦!结束给我电话,我接你去空中餐厅。” 闻珊忍不住瞟了眼副驾,心中讶异:冉姐姐好厉害啊,表情和声线居然能各管各的。 闻珊她长在偏僻山村,之前连方向盘都没摸过,从没想过能在大学拿到驾照。 冉彤鼓励她学,她却不敢。 “可我爸说……女孩摸车不吉利。” “胡说!” 冉彤那时刚经过一场非人的康复训练,整个人瘫倒在地,一听这话立即弹起,双眸亮晶晶望向她—— “你记住,女孩儿摸什么都吉利!” 后来,冉彤偷偷给她报了名。 “不学?那这钱可就浪费了!不如这样吧,你学成后,偶尔帮我把车开出去透透气,连累它整日锁在车库,也怪可怜的……” 闻珊心里一阵酸楚,这样好的人,也会被辜负吗? 可惜她不善安慰人,在心里编排许久,才整理好语言。 转头一看,冉彤已经平静睡去了。 一觉的功夫,朝阳高升。 她们抵达了数码城。 不过,从铺头走到铺尾,得到的答复惊人一致—— “手机都散架了,没法修。” “那……有监控器卖吗?” “有!” 老板一口气介绍了好几款,冉彤始终不满意。 “有小点的吗?小到发现不了的那种。” 老板会心一笑,带她进了里铺。 从数码城出来,她们径直去了云山别院,将刚买的产品逐一装好。 忙完,已近中午。 回到车上,闻珊似是想到了什么。 “冉姐姐,我有个朋友是科技迷,有些外面修不好的,他反而有办法!要不我找他试试?” 死马当活马医,冉彤没有犹豫,将手机交给了闻珊。 闻珊发动车子,小心确认:“现在去哪儿?” “回徐宅。” 冉彤曾听人说,只要稍稍偏离预设轨迹,就会打开不一样的世界。 半小时后,从后门突然回到徐宅的她,果然看到了这里的另一面。 徐宅今日焕然一新,碗口大的芍药一路盛放,从大门一直装点到花园旁的迎客轩。 一年前的今天,徐宅也是如此隆重地迎接她。 今日,主角却不是她。 迎客轩外正在激烈争执,即便冉彤身处顶楼露台,也听得清清楚楚。 “妈,为什么还要安排这种事?您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徐斯沉强压着怒气,徐母乔溪却笑得十分和煦。 “妈不过想为你引些人脉,秦小姐的哥哥是江海资本圈活财神,搭上这条线,才不怕跟你长姐斗!别以为你爸整日去海钓,就什么都不知道。定接班人的日子不远了,你得做出点成绩来!” 徐斯沉冷声回她:“生意上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最近在跟云舒集团接触,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乔溪却没松口,“我怎么能不操心?你虽然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我待你和多娇是一样的!你爸偏心,我要再不为你俩盘算,家产就要被徐多慧一人占完了!” 徐父风流,四个孩子竟有四个不同的母亲。 徐斯沉排行第二,上有长姐徐多慧,深得徐父器重。 徐斯沉生母早逝,自小养在继室乔溪膝下,跟乔溪的亲生女儿徐多娇一同长大。 听说还有个小他几岁的三弟,不过很小就出国了,冉彤也没见过。 乔溪说话滴水不漏,徐斯沉态度也软了下来。 “好,那就只认识一下。” “诶,少爷也别把话说得这么绝对,秦小姐可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跟先前那些怎么一样?说不定你俩有缘呢!” 说话的是跟了乔溪多年的保姆凤姨。 她是乔溪的远房亲戚,在徐家颇有脸面。 徐斯沉却没给她这个面子,嘘声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凤姨也不退却,“我实在见不得夫人伤心,今天倚老卖老也要说上几句公道话!” 她挺着腰杆把话说了下去—— “凭少爷您这条件,什么样的名门闺秀找不着?但您偏偏挑了个跳舞的!夫人咬牙成全了,可她自己不争气啊,刚进门就折腿成了残废,下半辈子还能有什么盼头?少爷您陪了她一年,也算仁至义尽了!您是心善,她却未必识大体!放在老家,她得主动让位,那才是真贤惠呢!” 冉彤摩挲茶杯的手指骤然凝滞。 徐家上下都知道,凤姨就是乔溪的口舌。 乔溪号称慈爱宽和,有些说不出口的话,只能凤姨代劳了。 其实,冉彤并非不知进退,车祸发生后,她就提出要分开。 可徐斯沉拼命挽留,这个婆婆也总把“心疼”和“理解”挂在嘴上,她才决定留下,好好恢复。 冉彤不禁自嘲轻笑,笑自己埋头复健,全然不识人心变幻。 一旁的闻珊比她还气愤,啐声道:“都解放多少年了,凤姨这脑子还包着裹脚布呢!我们现在就下去,拆了……” “再等等。” 看戏看全套。 果然,见徐斯沉要发火,乔溪立马唱起了白脸。 “好了!阿凤,我何时说过让他现在离婚?我不过是想……” 话到一半,花园里传来了“哒哒”的高跟鞋声。 乔溪立即住口,上前去迎。 不远处,司机老陈引着个年轻女人进了花园。 那人留着酷飒的短发,妆容齐整,气势带风,被簇拥着进了迎客轩。 门缓缓合上…… 冉彤享用完手里的花茶,对闻珊道:“我们分开行动。” 轮椅自专道缓缓而下,一路穿过花园,来到了迎客轩外。 屋内相谈甚欢,笑声外溢—— “哦?徐先生也是伦敦商学院的?那这样算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呢!” 听上去,秦小姐对徐斯沉的印象不错。 冉彤并不意外。 徐斯沉五官清隽,身材挺拔,家世学识皆是上品。 他的眉眼间总锁着一股淡淡的柔情,叫人沦陷。 对他动心,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就是就是!这泼天的缘分,你们师兄师妹的,可得好好把握,仔细交流交流感情!” 凤姨适时助攻,乔溪的笑声里也全是掩饰不住的满意。 冉彤就在这时,推开了迎客轩的大门…… 第3章 双面丈夫 价值七位数的巴卡拉水晶吊灯,满桌精美绝伦的私家菜肴,都不及这一桌人的脸色好看…… 惊慌与心虚糅杂,最坦荡的反而是那张陌生的脸庞。 秦小姐美目微转,直直看向冉彤—— “这位小姐看着面善,怎么称呼?” 徐斯沉已经恢复了清隽冷冽的神态,只是声音有些发涩。 “这是……我妻子,冉彤。” 听到冉彤的名字,秦小姐微怔,随即恢复了笑意。 “幸会,我叫秦芍。” 芍…… 怪不得徐宅今日铺满了芍药! 冉彤点头致意,看向乔溪,淡声道:“原来家里来贵客了。” 乔溪脸色微变,继而泰然介绍。 冉彤听完作势自责,“我刚复健回来,听见笑声不请自来,失礼了!那我先回房换衣服……” 徐斯沉欲言又止,他身旁的人坐不住了—— “别走啊,嫂子!” 原来四妹徐多娇也在。 她是冉彤在剧团的后辈,说起来,冉彤跟徐斯沉的这桩姻缘,还是她牵的线。 徐多娇快步上前,推着冉彤入席,完全无视乔溪清嗓的暗示。 “嫂子又不是外人,当然要跟我们一起欢迎贵客啦。” 眨眼的功夫,她就安排好了座位。 乔溪优雅点头,吩咐凤姨去盛汤。 “呦,不巧了夫人!这花胶石斛响螺汤是提前三小时炖的,一人一盅,没有多的。” 凤姨又笑盈盈朝着冉彤解释。 “少夫人,您这回来也不说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呀。” “哦?”冉彤浅笑,“我记得后厨规定,宴客时需备多两份,你连看都不看就胸有成竹了?” 言下之意,要么是她纵容后厨渎职,要么是备份早就进了她的肚皮。 这原是凤姨他们一贯的歪风,但摆上台面就显得无礼了。 乔溪只能端起当家的派头,斥她下去。 徐多娇将汤盅推到冉彤面前,贴心解围。 “没事,我不爱喝汤,这盅给嫂子。” 徐多娇平日里都叫她彤姐姐,此刻却一口一个“嫂子”,充满了示威的意思。 “我哥嫂可恩爱了!你说是吧,哥?” 徐斯沉颌线紧绷,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冉彤突如其来的闯入,让组局之人变得沉闷。 可谁能想到?秦芍居然对冉彤十分感兴趣,不断搜罗着话题。 两人一来一回,竟聊得十分投机! 乔溪笑也不是,搭腔也不是,简直像咽了只死苍蝇。 饭局尾声,秦芍邀冉彤去花园散步。 轮椅缓缓推入花园深处,秦芍开口了。 “抱歉,我并非有意介入。” 秦芍当然不傻,明白这个饭局的撮合之意。 她用下巴指了指徐家人站着的方向。 “是有人存心误导,让我以为你们的婚姻早就结束了。你要小心,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 散完步,秦芍要走,所有人送至车前。 乔溪提议秦芍和徐斯沉加个好友,以便日后合作。 “好啊。” 秦芍爽快答应,却将手机递到了冉彤面前—— “徐太太,方便加个好友吗?” 弦外之音,她只跟女眷联系。 这是当众打脸,划清界限,让乔溪死了歪心。 秦芍离开后,乔溪问:“彤彤,要派车送你回去吗?” 乔溪一脸和颜悦色,放在平时冉彤一定不会多想。 可此刻听起来,却变了样。 这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康复中心,跑回来破坏她的午宴? “不用了。” 冉彤一口回绝,含笑与她对视—— “今天是结婚一周年,斯沉连夜赶回来庆祝,我也不想让他久等。” 在新婚夫妻的一周年上演“婚内相亲”的戏码,任谁也编不出道理来。 果然,乔溪只能尴尬笑笑,让儿子陪冉彤好好庆祝。 徐斯沉轻声应下。 多娇似乎有话想说,下一秒,就被脸色泛青的乔溪给拽走了。 徐斯沉叫来佣人,推着冉彤缓缓回房。 “滴滴——” 冉彤低头一看,是秦芍传来的消息。 【其实,我哥是你的舞迷,有幸跟他看过你的演出,很有力量!】 【希望有一天还能在舞台上见到你。】 一滴泪悄然划过,砸在屏幕上。 看着空荡荡的裤腿,冉彤心中怅然。 她,还有机会吗? 恍神间,回到了顶楼套房。 徐斯沉遣开佣人,亲自推着她,进了衣帽间。 “啪——” 射灯同时开启,烘衬着一件高定长裙。 长裙是当季最流行的款式,真丝红缎,复古鱼尾,优雅得恰到好处。 他伏低身子靠近,撩开她耳边的碎发,嗓音蛊惑撩人。 “喜欢吗?今晚你一定会惊艳全场。” 骨节有力的双手从身后圈抱,扣在冉彤腰间,荡起一阵酥麻。 冉彤想挣开。 腰间的手却揉得更紧了。 炽热的呼吸火舌般舔舐着她的左耳…… 她知道,对方想用这种方式消解方才饭局的不悦。 可是,她不想要。 说来奇怪—— 有外人在场时,徐斯沉总是高冷疏离。 可一旦两人单独相处,他就立马变得柔情似水。 冉彤一直以为,这是高岭之花的通病。 冉彤安慰自己,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外冷内热总好过内冷外热。 但是今天,他的忽冷忽热却像贝壳里的砂砾,磨得冉彤心口生疼。 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或许这段完美婚姻,已经被那场意外车祸慢慢蛀空,只剩怜悯和背叛了。 一年婚姻,冉彤其实十分感激,毕竟对方陪她走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 但感激不代表原谅。 或许是时候放彼此自由了…… 她偏过头,去抚面前的红裙。 顺着腰线摸到裙尾,她突然轻笑。 “呵,真好呀,能把我的断腿遮得严严实实。” 冉彤说得淡然,耳边的呼吸却颤了颤。 徐斯沉捕捉到了她的不悦,缓缓松开怀抱,进了卧室。 须臾复返。 房内旋即响起一个清晰坚定的声音—— “老婆,谢谢你嫁给我,一周年快乐!” 徐斯沉单膝跪地,手上的宝蓝色礼盒缓缓弹开。 盒里躺着一条璀璨的宝石项链。 配上刚才的红裙,足以闪耀任何一场晚宴。 他眸光深情,如果冉彤昨晚没去过郊区别院,一定会被眼前情景感动吧? 可惜,没有如果。 冉彤唇角微勾,给出了缓慢而有力的回应—— “也谢谢你。” “我们,离—婚—吧。” 第4章 离婚剧本 冉彤的话字字惊雷。 徐斯沉瞬间呆住,一脸难以置信。 不怪他惊讶。 都说冉彤是高嫁,如今断了腿更该费尽心思绑紧丈夫的心。 怎么还敢倒行逆施,把离婚挂嘴上? 支离破碎的声音从他喉头飘出:“你说……什么?” 冉彤没有停下,继续冲击他的心理防线。 “这条项链,是她戴过的吗?” “啊?” “别装了!我都知道了。”冉彤沉眸,“现在分开,还能好聚好散,不是吗?” 他彻底凌乱,撇开宝石礼盒,就来抓握冉彤的手。 “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乱嚼舌根?一定是误会……” 他慌乱解释一通,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我们之间,只有丧偶,绝没有离婚二字!” 冉彤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婚姻没办法轻易结束。 冉彤扑哧一笑,语调猝然轻快起来—— “哎呀,老公,吓到你了吧?抱歉抱歉!” 她从轮椅下方取出一个活页本。 “我刚才是在测试新写的台词呢!你看!” 封面赫然手写着四个大字——《出轨的他》。 “这是我构思的新剧本,里面的丈夫背着妻子在外偷腥。妻子发现了,就在周年夜跟他摊牌了。” 徐斯沉面色稍霁。 他知道冉彤在为剧团试写舞台剧本。 这能缓解消沉,他也十分支持。 可刚才也太吓人了! “我构思了很久,可男主的反应怎么写都不像,所以才想借你找找灵感。” 冉彤眼睛扑闪,明亮又迷人。 “你不会生气吧?” 徐斯沉俯身凑近,眸光渐沉。 呼吸间,喉结急颤两下,发出微哑的声音。 “我当然生气。” 下一秒,他手臂一揽,将冉彤按向胸口。 他的怀抱又急又紧,带着未解的余气。 直到冉彤喊疼,他才卸力,屈膝跪地,与冉彤前额相抵。 四目相对,呼吸交缠。 良久,他才开口。 “别这样吓我。” 语气柔软,夹着一丝哀求。 冉彤心底随之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稳住心神,又问—— “那……如果你是那个出轨的男主,你会离婚吗?现在和平结束,不是对彼此都好……” 话没说完,她的唇,被堵上了。 这个吻来得汹涌激烈,冉彤动弹不得,只能顺着他浮沉,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晌,终于松开。 “没有如果!我不是,也不会。” 他的义正言辞,让冉彤有些混乱…… 是他演技太好,还是哪里出错了吗? 恰在此时,冉彤的手机响了。 她偏头查看,是闻珊的消息,只有短短五个字—— 【照片修复了。】 照片修复? 昨晚的记忆凌乱而惨痛,冉彤只记得在停车场出口拍下过视频…… 哪来的照片? “你的脸怎么了?” 徐斯沉忽然发问,声音关切。 应该是冉彤偏头的瞬间,藏在发间的伤口被看见了。 他小心翼翼拨开冉彤的鬓发,仿佛在检查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 “怎么受伤了?” 抓奸未遂,反而伤了自己。 可惜她不能这样回答。 “训练太急,摔了一跤。” 徐斯沉将她推至起居室,熟练取出医药箱,开始处理伤口。 顶楼的套房,原本是徐斯沉最爱的意式极简风,可冉彤出院那日却发现风格变了,一切以便行便医为主。 徐斯沉动作轻柔细致,堪比医护。 “滴滴——” 信息提示再次响起。 大概是闻珊将照片传来了。 她的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眼前是一年来悉心呵护她的丈夫,手边却是他出轨的照片。 太过割裂,究竟哪个是真? 接二连三的消息提示音,也引起了徐斯沉的抬眸。 避而不看更奇怪。 冉彤索性拿起手机,镇定自若地点开了闻珊的对话框。 【视频还没恢复,照片正在转出。】 等照片的功夫,只听徐斯沉又问:“怎么换旧手机了?之前的呢?” “摔坏了。” 徐斯沉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正在收拾药箱。 听见摔手机这种小事,只是轻“哦”一声。 他将药箱放回,若无其事补了一句—— “在跟谁聊天?” “温月。” 下意识的回答让冉彤自己都吓了一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再难回到坦诚。 徐斯沉戏谑:“噢,你的大明星保镖呀?” 他对这个温月,印象十分深刻。 温月和冉彤是舞蹈学院的同学。 大四时,两人同被星探看中。 冉彤选择继续学业,温月决定出道拍戏。 几年后,冉彤成了剧团台柱,温月则成了家喻户晓的演员。 前几年,温月主演的电视剧收视率爆棚,咖位瞬间飞升,今年还搭上了一部国际大片。 想到这儿,徐斯沉觉察到了不对。 “她不是在洛杉矶拍戏吗?现在应该深夜了吧,还没睡?” 冉彤微愣。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圆。 “对……所以我先陪她聊几句。你昨晚应该辛苦了吧?” 徐斯沉挑唇,柔声成全—— “好,不耽误你们姐妹密话,我去补觉。” 冉彤娘家凋敝,徐斯沉知道,温月就是她大半个家人。 冉彤出事那会儿,温月推掉了一部S级剧本,在医院衣不解带地守了半个月,最后还是被经纪人强行架走的。 整日复健难免憋闷,跟闺蜜聊聊也好。 徐斯沉一走,照片就传来了。 拍的是云山别院的落地窗。 原来,昨晚熄灯的刹那,冉彤就已按下快门,拍下了对面倚窗相拥的两人。 只是她那时情绪波动得厉害,自己都没察觉。 方才徐斯沉那般深情,有那么一瞬,冉彤几乎以为昨晚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手里的照片残忍再现了那个瞬间。 冉彤捏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将照片一点点放大。 落地窗后的情形逐渐清晰…… 怎么会这样?! 那个女人,她居然认识! 她不是什么暧昧对象,而是徐斯沉的四妹——徐多娇。 再看他们的姿势,似乎只是兄妹间的安慰。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误会? 是自己错怪他了吗? 可是,多娇去别院,徐斯沉为何要瞒着自己呢? 凭窗坐了一会儿,她启动轮椅进了书房。 她心中还有第二个疑问。 书柜旁的侧柜,是他们存放购物凭证的地方。 徐斯沉有强迫症,重要凭证都被分类收纳在此。 书房的光线缓缓移动,从柜脚悄然爬上柜身…… 冉彤终于将文件夹还原放回。 所有凭证都已确认完毕,唯独不见购买义肢的资料。 太奇怪了。 她扶着轮椅把手,徐徐朝卧室而去。 真相,只有徐斯沉知道。 冉彤长了嘴,她要当面问他。 第5章 是她误会了吗? 卧室里,昏暗沉静。 遮光帘已经垂下,缝隙里漏进几缕斜长的金线,一直延伸到男人起伏的腰线。 他侧身而卧,清削的轮廓沉入柔软枕面,几缕黑发随意垂遮眉心,呼吸深长匀净。 徐斯沉这个午觉睡得格外沉。 冉彤决定待会儿再来。 刚想离开,被他一把拉住。 “你醒了?” 没有回答,只有窸窣的呓语。 好似在说梦话。 冉彤凑近去听—— “多娇……不要!多娇!” 他大叫着四妹的名字,弹坐起来。 三两个呼吸之间,徐斯沉回过了神。 “多娇?”冉彤问:“她怎么了?” 徐斯沉直起身子,眸光躲闪,“没……没什么啊……” “你刚才大喊她的名字,还说没什么?” 冉彤几乎可以肯定,对方一定有事相瞒。 她斩钉截铁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寂静中,徐斯沉紧张吞咽,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才听到回答。 “多娇最近心情不好。我……我可能是太担心她了。” 原来是这样…… 冉彤直接发问:“所以,昨晚你在陪她散心?” 对方呼吸微促,声音轻颤,明显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 “是?或不是?”冉彤不答反问。 夜出安慰妹妹不算什么大事,如实相告就好。 他沉吟片刻,承认了。 “嗯,多娇失恋了,在家又被妈强迫相亲,心情很差。我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抱歉。” 失恋了? 说起来,多娇是有个秘密男友,似乎还很浪漫。 鲜花点心奢侈品,从没断过。 不过,这个男友的身份十分神秘,她总是遮掩不说。 徐斯沉小心翼翼覆上冉彤的手指。 “宝贝,你不会吃妹妹的醋吧?” 冉彤当然不会,她只是不想被蒙在鼓里。 多娇一直对她很好,在剧团时是得力后辈,在徐家又是她最温暖的依靠,她也不想多娇难过。 徐斯沉软声检讨完,冉彤的气也消了大半。 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徐斯沉抓握住冉彤的手,“我要你养好身体,别让我担心。” 徐斯沉顿了顿道:“多娇性格要强,这是她的心伤,不愿别人提起,我们给她一点时间,好吗?” “嗯。” 冉彤十八岁时,也被断崖“失恋”过,她明白这种感受。 如果此事是误会,那么,另外那件事呢? 冉彤不想再被误会裹挟,直接问出了最后的疑惑。 “斯沉,买义肢的发票凭证在哪儿?” 话题急转,徐斯沉有些没反应过来,视线随之下移,才发现冉彤裤腿空空,没有穿戴义肢。 “义肢是有什么问题吗?” “擦坏了一点儿,听说有售后保养,我想看看条款。” “这样啊。”徐斯沉略作思忖,回忆道:“当时妈突然给我介绍了一个重要客户,买义肢的事,我就拜托给了多娇,凭证应该在她那儿。” 原来如此。 “我问问她。”徐斯沉表现得十分坦然,当着冉彤的面拨通了电话。 他三言两句说明意图,很快挂断了电话。 “多娇说她现在找找。”他笑着解释,“你知道的,她这人冒失又健忘。” 冉彤笑答:“不要紧。” 徐斯沉神态自若,冉彤的心也安定不少。 “我去冲凉。” 徐斯沉给冉彤端来一杯热茶,转身进了浴室。 “滴滴——” 多娇拉了个三人群。 除了她俩外,还有一位头像西装革履的男士。 【彤姐姐,发票什么的我还在找,这是负责售后的李鸣,有什么问题可以先沟通。】 那位男士随即回复—— 【发票不重要,我们已经查到了您的购买记录。】 冉彤点开那人的信息,有企业认证的标识,的确是云舒集团的工作人员。 他的服务态度也特别好,让冉彤将义肢磨损的位置拍照发给他,随后道歉,解释这是正常情况。 【我今晚就来贵府取义肢返修,放心!一切费用由我司承担。】 冉彤摸出那张提醒的纸条,又仔细读了一遍。 他为什么如此笃定义肢是仿冒品呢? 难道这位恩公家里也有不幸的病人? 可云舒集团的人都已背书,还会有什么问题? 大概是恩公雨天疾行,看错logo,所以误会了吧。 她收起纸条,心中升起一丝懊恼。 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应该沉住气,先查清楚的。 万幸…… 手里热茶刚刚变凉,徐斯沉就已换洗一新。 自动窗帘徐徐拉开,满室透亮。 他背光而立,低头整理着袖口。 阳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 宽肩窄腰,身形笔挺,果然是天生的西装架子。 他缓缓走到冉彤身后,将手腕绕至冉彤胸前,虚抱着她,袖口微敞。 这是他一贯的撒娇方式。 哎,今日不但误解了他,还多番试探,对方却始终温柔相待。 想到这里,冉彤再没了脾气。 她玉指翻飞,温柔为他整理好袖扣。 这件西装有些陌生,袖口的湛蓝色水波暗纹十分考究。 “穿这么隆重?” “当然,我们的第一个纪念日。” 徐斯沉低下头坏笑—— “那现在……我帮你换?” 他说着就去碰冉彤的肩带……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他扫了眼屏幕,快速按掉。 “我要回趟集团,今晚餐厅见。”他眼含歉意,“你休息一下,待会儿让老陈送你过去。” 冉彤浅笑回“好”。 安排妥帖,徐斯沉匆匆离开。 暮色降临时。 冉彤准时到达了江海市的地标建筑——江海明珠。 她没让老陈送,因为她要给徐斯沉一个惊喜。 今晚的餐厅,就在江海明珠的一百零八楼。 餐厅名叫“夜空琥珀”,如此高度,配上全景玻璃窗,美得恰如其名。 乘玻璃直梯而上,四周高楼渐矮,城市灯光逐渐缩小成星盘。 江海市是一座现代化花园海岛。 前些年,江海被划成了经济特区,号称科技金岛。 这里四面环海,风景如画,经济、旅游双双腾飞。 夜空琥珀位于江海市中心,能凌空欣赏城市全景,噱头十足,因此成为游客打卡的圣地。 可惜靠窗座位寥寥,预约极其不易。 徐斯沉订的位置观景效果极佳,可将海岛夜景尽收眼底。 胖胖的经理亲自斟来一杯餐前果饮。 “小姐,八点有舞会,记得去舞池参加。” 他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礼貌和蔼。 “我保证,您一定会在那里留下浪漫的回忆!” 跳舞?冉彤现在不敢妄想…… 徐斯沉还没到,她也不急,去了趟洗手间补妆。 镜中的她,窈窕动人。 冉彤竟有片刻失神。 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打扮了。 长裙之下,是她特意换上的义肢,乍看已与常人无异。 她想在这个特别的夜晚,亲口谢谢徐斯沉一年来的照顾,然后告诉他,自己站起来了。 这时,洗手池进来了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偌大的空间,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蛇羹?真的假的?王总,这里不是高级西餐厅吗?” 他口中的王总,是中间那位西服快被肥肉撑爆的男士。 他捋了捋稀疏的头发,满是得意—— “有钱能使鬼推磨!使唤这些西餐大厨给我们做蛇羹,那才有意思呢!就喜欢看他们为钱折腰的样子!” 旁边两人连忙应和,“就是!这蛇是王总从山里弄来的野货,咱哥仨今晚可有口福咯!” “呦!在这种高级地方享用蛇羹!王总,还是您有面儿!” 王总被捧得愈发飘飘然,居然壮着胆子朝冉彤靠了过来。 “大美人,一个人?”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沓钞票,在冉彤面前晃了晃。 “待会儿陪我们跳支舞,这个,就是你的了!” 冉彤伸出手,然后……绕过钞票,取下了墙上的擦手巾。 接着,像对待空气般,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穿过长廊,回到雅致的前厅。 她经过了经理口中的舞池,光影交错,果然浪漫至极。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第6章 惊魂夜失约 这是一间法式复古风餐厅,灯光柔和而浪漫,舞池边上有一片绿植造景。 循声看去,惨叫之人就躺在这里! 居然是一个小女孩! 她约莫四、五岁的年纪,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嘴里发出模糊的呜咽。 “外婆,我疼……” 她的外婆看上去快急坏了,凄声呼救,引来不少客人围观。 “怎么了?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那我们快别吃了,说不定这儿的东西不干净!” 人群开始骚动,猜疑不断。 胖经理已经赶到,礼貌辟谣。 “请大家放心!我们的品控绝对安全!” 他解释完,立即拨打了120。 冉彤心觉不妙,这个时段正是交通高峰,救护车不知得堵上多久。 果然,挂完电话,经理就朝人群喊话—— “请问!这里有医生吗?” 没有回应。 只有几个细小的声音,在揣测原因。 “你们看,这娃抱着自己肚子,是不是阑尾炎发作?” “我看像!我当年发作,也是痛成这样。” 冉彤心觉不对。 这小女孩儿忽然之间叫得那么惨烈,不像身体突发急病,更像受到了外力伤害。 可环顾四周,并没有锐利物品。 仔细一看,女孩儿看似抱着肚子,实则不然。 她抓握的位置,好像是小腿。 冉彤猛然想到了什么…… 外婆一头银发,蹲在孩子身边,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边自责,一边求救。 经理叫来几个服务生,“来,先把孩子扶起来。” “等等!”冉彤连忙制止,“我能看看吗?” 身着蓝色晚礼裙的女子回头瞥了眼冉彤,“你是医生?” 冉彤摇摇头。 蓝裙女子轻哼,“不是医生,就别添乱!”她转回去,丝毫没有要让的意思。 冉彤补充道:“我做过红十字会的救护志愿者,可以让我走近看看吗?” 经理如获至宝,“哎呀!太可以了!” 经理一把拨开蓝裙女子,将冉彤请至前排。 冉彤缓缓蹲下,柔声安抚女孩儿,慢慢移开她的小手,去看被捂住的位置。 果然!小腿处有两排细密的血洞。 “她被蛇咬了!” 一听“蛇”这个字,所有人都惊慌了起来。 有胆小的已经开始捂耳尖叫了! 经理急忙安抚—— “大家冷静!这可是六百米高空,哪会有蛇?” 冉彤也怕引起恐慌,示意经理走近,将方才在洗手池的见闻迅速相告。 经理听完脸都绿了,却强作镇定。 “一定是误会!这伤口更像是小虫子咬的!大家别怕,都先回席。” 他一边驱散人群,一边朝后厨奔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服务生,和几个八卦群众。 冉彤蹲坐在地,将女孩儿上半身抱在怀里,为她去掉鞋袜等束缚。 接着,她偏头提醒服务生,“赶紧找蛇!抓不到就先拍照!” “经理都说了这里不可能有蛇,你还在这儿COS什么白衣天使呢?” 说话的,正是刚才拦路的蓝裙女子。 她今日是跟心上人一起来用餐的,刚才因为冉彤被经理推搡,在心上人面前下了面子,本就不爽,现在抓住机会立马报复—— “我也做过志愿者!我看呀,这就是几个虫子包而已,你还装上瘾了?你装归装,耽误了人家孩子的救治,你赔得起吗?” “我信她!” 孩子的外婆发话了。 老人说着,悄然为冉彤抚平裙角,盖住她不小心露出的义肢。 方才她就注意到,冉彤蹲下的动作十分艰难,不想竟是穿戴了义肢。 老人心想:这姑娘妆发齐整,美得仙女似的,大可以站在旁边,做个精致的看客,何必自暴其短,蹚这浑水? 她人老了,心却没瞎! 老人看向冉彤,眸光慈祥。 “孩子,你别怕!我相信你!该怎么急救就怎么急救。” 她说着,还打开手机摄录,自证绝不讹人。 冉彤心中慨然,几分钟前全无交集的老人,现在居然这样信她。 其实,她也怕惹麻烦,可就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穿戴义肢蹲坐不便,她咬咬牙,坐在了义肢上。 她转过头,朝服务生道—— “给我清水!绷带!对了,不要开大灯,会刺激到蛇。你们在地上洒层薄面粉,观察爬痕,绑好裤腿慢慢找。” 蓝裙女子吃了瘪,却还没放弃,“她又不是经理,凭什么在这儿瞎指挥?” 服务生们却没理她,陆续开始照冉彤的话行动。 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为何会听她指挥。 但这声音温柔却有力量,冷静而有逻辑,莫名叫人安心。 冉彤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用清水为女孩儿冲洗伤口。 等女孩儿冷静下来,冉彤才柔声询问。 “刚才有只调皮的小动物咬了你一口,对不对?它是不是长得细细长长的呀?” “嗯……还弯弯的。” “很好!你再想想,它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点呀?” 冉彤凑近,去听她天马行空的描述…… “呜……它凶凶的,痛痛的,脑袋像……纸船的尖尖,尾巴像烧焦的红树叶……” 冉彤听懂了! 她将生死密码转述给服务生—— 这很可能是一条长着三角头的红尾蛇! 很快,经理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战战兢兢的大厨。 大厨往人群里瞅了几眼,指向角落的三个大汉—— “是他们!就是他们仨拿来的!” 经理立马过去交涉,那三人却连连摇头,应该是不知蛇的确切品种。 麻烦了。 被不同蛇咬伤,治疗时需要的抗蛇毒血清是不一样的。 何况很多医院都没有齐全的血清,需要去特定医院调取。 不知蛇的品种,就会延误救治时机。 换言之,孩子时刻都有生命危险。 厨师急了,高喊—— “我哪知道装蛇的笼子破了……真不关我事啊……” 他急于脱罪,把经理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当着客人的面,就把事情和盘托出。 他越说越小声,人群的恐惧却直线上升。 方才还只是冉彤的猜想,现在坐实了有蛇,谁还敢待? 蓝裙女子第一个尖叫,跑得比谁都快。 大家陆续反应过来,争先朝出口奔去…… 但玻璃电梯承载有限,被这样一挤,安全系统直接报错,罢了工! 梦幻般的空中餐厅,一时间陷入混乱…… “大家镇定点!” 高声刺激很可能刺激到蛇,引起二次攻击。 冉彤想劝阻,声音却被淹没了…… 女孩儿的伤口已经开始红肿,说话也越来越含糊。 她的外婆紧紧扶着冉彤的手臂,不住颤抖。 冉彤知道,要救这孩子,必须争分夺秒。 她拿出手机,迅速拨给了徐斯沉。 没接。 再打。 继续打。 可,始终没有回应。 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大厅响起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声音…… 第7章 他是何方神圣? “实验室通道已清空,没有危险!” “大家保持安静,从舞池两侧慢慢上来,听专人指引撤离!” 声音清晰有力,不怒自威。 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躁动的人群逐渐平静。 舞池两侧设有旋梯,通往一条半封闭的玻璃栈道。 栈道中间,是一扇敞开的安全门。 早就听说江海明珠的顶楼,有个星空实验室。 原来是真的。 舞池之上,光与影浮动。 循声望去—— 蓝紫射灯与玻璃栈道交汇之处,立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完美的面部轮廓被光影切割,一半矜贵英俊,一半威压疏离。 灯光移换,勾勒出他逆天的长腿,与极致的腰肩比。 慵懒随意的白衫黑裤,却气质凛然,轻易吸走所有目光。 经理正朝那人疯狂拱手道谢。 他微微颔首,朗声—— “安排人把关,大叫的,推搡的,一律不许入内!”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这话看似是对经理说的,实际上却是在警告那些不守规矩的人。 原本挤着上旋梯的客人,一个个都变得有礼了起来。 六百米高空绝望的混乱,就这样被他拨乱反正。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冉彤回过头,在女孩儿腿上固定好绷带,以防毒素扩散。 这时,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走,上通道!” 是经理。 他好不容易逆人流而来,擦抹着额角汗珠,表情如获大赦。 之前,他要在封闭空间找蛇,一个不小心便会伤及无辜。 还好穆云初跟助手在顶层实验室,得他相助,清空了宾客。 再慢慢找蛇,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可是,小女孩儿等不了了。 “没时间转移了。” 冉彤指着红肿的伤口,“移动会恶化得更快,救护车到了吗?” 经理焦虑地摇摇头。 冉彤强调,“必须马上找到蛇,然后通知医院准备对应血清。” 经理也意识到情况的紧急,出动全部人手排查。 可扫视一圈—— 服务生都手持粗笨的工具,畏首畏尾…… 这架势,只怕自保都难。 指望他们去抓? “砰!” 冉彤敏锐捕捉到了一声清脆的震动。 转头一看,那个白衣男人,居然从玻璃栈道上跳下来了! 他看着清姿隽逸,身手居然这么矫健? 经理低声惊呼,“穆总……怎么跳下来了?” 立即有人认出了他来—— “那不是云舒集团的总裁吗?” 四周本就聚了些等着上旋梯的人,一听“穆总”二字,暂停逃命,纷纷凑近。 “什么?他就是名震江海科技圈的大佬——穆云初?” “靠!不可能吧?居然这么年轻!” “我去,女娲真是太偏心了!捏他就按毕业设计整,捏我就随手甩一泥点子?” “那他也太低调了吧?我要长成这样,天天横着走!” “诶,肩膀让让,挡住我摄像头了……” 经理示意大家肃静,“嘘!看。” 只见穆云初眼神锐利,紧紧盯着餐吧。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年轻的服务生正拿着扫帚,躬身检查着酒柜。 然而!就在服务生身后的盆栽之间,影影绰绰,似有活物在动! 是……是蛇! “天老爷呀……” 经理想提醒,又怕引起蛇的攻击,只能把话吞回嗓子眼,急得直冒冷汗。 穆云初已经挪到了附近。 众人都希望他能悄声提醒服务生。 说时迟那时快,蛇头骤然后缩,恰如弯弓,正在蓄力。 这是攻击姿态! 完了。 服务生在劫难逃! 就在所有人捏汗之际,穆云初猛然挥出右臂。 动作迅捷,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这是要抓蛇吗? 徒手抓蛇,可是大忌! 就算是经验老到的养蛇户,也不敢贸然出手。 他不要命了吗? 再定住时,那凶猛吐信之物的七寸,已被他死死钳住。 蛇身应激反卷,盘上他的小臂,在做最后的反扑。 四周一片倒抽寒气的嘶声。 这个动作危险至极,稍有不慎就会被蛇反咬! 他却不慌,安然捏紧七寸。 很快,蛇身软垂,晕了过去。 这怎么可能?! 众人惊讶之际,穆云初已经取过吧台上的厚壁醒酒器,将蛇封了进去。 他淡然走近,将容器交给经理。 经理魂都要吓没了,哆嗦接过。 “哎呦,穆总,您可吓死我了!您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我几条命都不够填的……您手没事吧?” “没事。” 穆云初在上臂处摸索了一下,“咔哒”解开卡扣,然后像脱手套般,生生剥离出一条手臂来。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他抓蛇的手,竟是一条新型的超薄AI外骨骼机械臂! 只是外形做得极其逼真,远看竟没发现破绽。 一时间,释然的吐息声,尖锐的喝彩声四起…… 这场餐厅惊魂夜,终于结束了。 穆云初活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唇角微勾。 “这新产品还不错,提前通过测试了。” 冉彤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朗眉星目,五官如岩雕玉琢,冷傲不羁的气场仿佛与周遭有壁。 对方也感受到了冉彤的目光,朝她回望过来。 只一眼,穆云初眼中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随即被外婆和经理拉住了。 “谢谢,谢谢!” 外婆谢完他,转头鼓励孩子:“天上降下个大英雄,我们妞妞一定会没事的!” 经理比外婆还激动,握着穆云初的手不肯放,嘴里溢满赞美之词。 直到穆总提醒他联系救护车,经理才从后怕中抽回神来。 很快,电梯修复,救护人员赶到了。 简单查看过伤情,医生十分惊讶。 “这里有医务工作者吗?急救措施很到位!” 听到冉彤不是医生,他更是连声称赞。 其实冉彤也很忐忑,她学习急救知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她在西南边境当志愿者,当地常有毒蛇出没,因此学习了被蛇咬伤后的紧急措施,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技多不压身,还好没忘。 悬着的心刚放下,就听医生惊呼—— “呀!这蛇有毒!” 医生正拿着那只装蛇的醒酒瓶,仔细观察。 接着,开始疯狂打电话求助。 放下电话,他眉头紧锁。 “治这种蛇毒的血清,只有江云市第一医院才有!可这种蛇毒毒发的时间窗口很紧……” 江云市第一医院,跟此地隔着大海。 虽然有穿海隧道相连,但现在是交通高峰期,等他们一路折腾过去,什么都迟了。 舞池骤然安静下来,只听见“扑通”一声。 是那个王总腿软跪地的声音。 经理已经报了警,要是女孩儿没救,他也得陪葬。 外婆嘶嚎:“无论如何,先去医院!” 众人七手八脚开始帮忙,但所有人都面色凝重,不再说话。 大家都知道,根本来不及。 这时,那个让人安心的声音再次响起—— “上顶层。” 第8章 年下医生…这对吗? 穆总说完,大步开路。 众人都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经理已经千恩万谢起来。 “多谢穆总!谁说您是阎王,我看您简直是菩萨下凡……” 经理拍着拍着马屁,忽觉不对,尴尬收了声。 他回头朝众人解释:“顶层是穆总的私人停机坪,这下有救了!” 外婆离开时,再三询问冉彤的地址,说等孩子恢复后,会登门致谢。 冉彤推辞,“举手之劳,赶去医院才是要紧事。” 时间紧迫,外婆也没再勉强。 冉彤目送他们离开,想起身时,才发现双脚已经麻木了。 她点亮手机屏幕,距离徐斯沉与她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他没有回电,没有出现。 再等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冉彤缓缓撑起身子,等脚恢复了些,就一瘸一拐下了楼。 来的时候还是晴天,现在却下起了小雨。 海边的夏天就是这样,淅淅沥沥,阴晴不定。 叫不到车,闻珊临时有事回老家了,徐家的司机也联系不上。 冉彤点开与徐斯沉的对话框,最后的对话还停留在今天下午四点。 【宝贝~我袖扣掉了,帮我带一对过来。】 冉彤看了眼手里的包装袋,她没从衣帽间直接拿,而是特意绕去购物中心,选了一对新款袖扣。 太讽刺了。 她准备的周年礼物,一份都没送出去。 徐斯沉不是第一次突然消失了,他总有忙不完的工作,见不完的客户,各种紧急的事情。 只是以往他都会告知一声,这次却杳无音讯。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冉彤忽然不气了,点开通讯录准备再拨过去。 手机却在此时没电了。 备用手机的电量不稳,可现在断电,也太不是时候了! 冉彤站在路边,断肢处又酸又痛,疲惫感疯狂袭来,几乎站不住…… “咻——”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阿尔法跑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 斯沉? 冉彤心里正担心他,开窗的瞬间一时恍了神。 眨眼间,她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徐斯沉。 “宁医生?” 对方温柔一笑,“上车。” 冉彤没有一眼认出他,其实情有可原。 宁泽是她的心理医生没错,可平日里都穿着白大褂,专业矜持,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心理咨询时间以外的他,冉彤还是第一次见。 冉彤在副驾坐定,侧身去拉安全带。 可怎么扯也扯不动,似乎……卡主了。 “我来。” 声音出乎意料地近。 他领口微敞…… 只一眼,冉彤便看到了里面若隐若现的极致线条。 她下意识朝右偏头,睫毛低垂。 温热的鼻息轻轻打在她脸颊上,带着一股木质清香…… 这……对吗? 冉彤肌肉僵直,几乎贴在椅背上。 “咔——” 安全带总算扣好了。 宁泽安然坐定。 “抱歉,副驾太久没坐人了,都不知是什么时候卡住的。” 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住哪儿?” 冉彤据实以答。 跑车轰然前进。 从副驾位置再看,宁泽的五官其实跟徐斯沉一点儿也不像。 奇怪,自己刚才怎么会看错?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斯文儒雅,五官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眉眼沉静深邃,唇线自然饱满,颌线和喉线的轮廓却如刀雕,碰撞出年轻而微妙的气质。 比徐斯沉……更野? 冉彤闭眼微微甩头—— 天!对方好心相送,自己怎么会想这些? 她开口道谢,略作寒暄。 要不要再找些话题呢? 她不善尬聊,好在路程够近。 徐宅就在市中心,跟江海明珠仅隔着一条大道。 可一上主干道,车速就慢了下来。 雨天的江海大道异常拥堵,车窗外是雨雾折射之下密密麻麻的霓虹…… 车里一下静了下来。 作为心理医生,宁泽知道她所有不堪的情感痛点。 这种感觉,实在诡异…… 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张揭开的白纸。 她以为宁泽会问她最近恢复得怎么样? 或者,问她为何很久没去做心理咨询了? 又或者,问她今晚为何衣着华丽,却落了单? 但是,宁泽什么也没有问。 似是捕捉到了她微妙的情绪变化。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修长干净的右指自然扬起,去碰控制屏—— “喜欢什么音乐?” “都可以。” “好,那我随意了。” 随意一播,恰好是冉彤喜欢的音乐。 “可以闭眼休息一下。” 宁泽直视前方,语气不急不缓。 言下之意,她可以放下社交枷锁。 冉彤颔首谢过,将身体重心移向椅背。 自然流淌的音乐,淡雅宁神的车内香薰。 在这个疲惫惊悚而失落的夜晚,带给了她无形的慰藉。 闭目微憩了一会儿,宁泽提醒,“到了。” 睁开眼睛,车已停稳。 宁泽目视前方,声音骤然变紧—— “你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随他目光望去,徐宅大门里,赫然驶出了一辆消防车! 冉彤仰头去看,却没看见熟悉的人影。 不会吧,难道徐斯沉今晚失约,真是因为发生了意外? 她下意识取出手机,却按不亮。 对哦,没电了! 宁泽将车驶近了些。 平日里安保严密的徐宅,今晚却敞着大门,一个佣人也没看见。 太不寻常了,怎么回事? 冉彤要下车,被宁泽一把拉住。 “我送你进去,这样比较快。” 也是,徐宅是一座花园公馆,进去后还要步行很长一段,她今晚跪坐太久,双脚都已麻木,走过去并不容易。 “谢谢你。” 冉彤点点头,为宁泽指路。 很快,跑车就开到了公馆主楼。 冉彤探头看去,没有明显的起火点。 还好。 可是,也见着人影。 平日里灯火通明的宅院,此时只剩微弱的照明。 她匆匆告别,下车,一瘸一拐朝前厅而去。 “斯沉——” 义肢有些不听使唤,一个趔趄,冉彤被异物绊倒,直直朝后倒去…… 这里是前厅花园的石阶,坡度陡峭。 从这么高的位置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闭上眼睛,下意识蜷缩身子,抱头,准备迎接重击…… 却,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第9章 电话那侧的审判 冉彤抬眼,对上宁泽秋水般的目光,随即触电般避让。 宁医生……他,没走? 冉彤退后半步,与宁泽拉开距离。 “宁医生,实在太感谢您了!今天太晚,就不邀您进去了……” 她有意用了尊称。 可这样说有些生硬,对方毕竟才护住了她。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自己可能已经直直摔下去了。 冉彤顿了顿,抿唇补充—— “我改日登门,给您……送锦旗。” 宁泽噗嗤一笑。 “好,一言为定,我等你。” 他刚走两步,又顿住,回头。 “你,可以吗?” 冉彤一瘸一拐,绕到石柱后面,这里有徐斯沉为她存放的备用助行工具。 她取出一对拐杖,朝宁泽浅笑示意。 宁泽识趣。 “好,保重。” 宁泽没再停留,上车,离开了徐宅。 这头,冉彤终于看见了人。 凤姨匆匆下楼,身后跟着好几个佣人,一人拎着个箱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冉彤问了几遍,凤姨都当没听见,继续指挥佣人搬运。 凤姨中午刚因冉彤被斥责,还罚了十天奖金,心里想必还带着情绪。 这是故意装耳聋,对冉彤表达不满呢。 “凤姨!”冉彤也不惯着她,提高了声量—— “我在跟你说话!” 凤姨这才回过头来,佯装惊讶。 “是少夫人呀!来来来,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先给少夫人行礼。” 行礼?谁要她行礼了? 凤姨继续教导佣人,“规矩可不能丢,主子是主子,咱们干活的是干活的,千万不能对少夫人不敬,否则是要挨罚的,都记住了吗?” 看似恭敬,实则句句夹枪带棒。 新婚后,冉彤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康养中心,每次回徐宅都对佣人十分礼貌。 她性格独立,能自己做的,就绝不麻烦别人。 看来这样反而助长歪风,让凤姨把自己当成了软包子。 冉彤上前一步,轻笑—— “你知道就好。那你再多记一句,我最讨厌别人拐弯抹角,废话连篇。” “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冉彤微微昂头,眼神却像淬了冰针,看得凤姨心里直发毛。 凤姨不情不愿说了。 原来,今晚多娇套房的储物间着火了。 好在徐斯沉发现得及时,火势没有扩大,只烧毁了储物间的部分物品。 “什么!人没事吧?” 说到这里,凤姨才动了真情。 “少爷没事,多娇小姐烧伤了手臂!哎呦,这孩子是舞台上跳舞的,将来还要当大明星呢!要是留下了疤,可怎么得了……” 她越说越急。 “少夫人,恕我不能在这儿陪您闲聊了!我们还有正事呢,得赶去医院照顾小姐!夫人、少爷他们都在医院陪床!我们不像您这样命好,去迟了可又要挨罚了。还请您见谅!” 凤姨表情恭敬,让人挑不出错。 可细听却充满讽刺,仿佛冉彤就是整个徐家唯一的闲人。 说完,她领着一群人浩浩汤汤离开了。 冉彤没留她,毕竟照顾伤员是最重要的。 所以……徐斯沉没事,今晚还回了一趟徐宅? 冉彤撑着双拐,缓慢前行。 空荡荡的大厅,只有她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咔哒”声。 整个徐家,空得可怕。 充电线在楼上,得先上去才行。 电梯口的指示灯是黑的。 糟了,一定是火灾触发预警,导致电梯急停。 难怪这么暗,大概是跳闸后启动了应急供电。 众人都忙着去医院陪护,恢复电梯这种小事自然就没人记得了。 冉彤撑着拐杖,缓缓挪到楼梯口。 她试着上楼。 不行。 她放下拐杖,在阶梯上缓缓坐下,掀开鱼尾裙。 断肢处红肿,隐有发炎的迹象。 药品都在顶层,得赶紧上去。 冉彤仔细回忆了一下,电梯控制室好像就在负一层。 虽然没法走上顶层,但勉强挪下一层还是有可能的。 她撑着双拐,一步一停,小心下行。 不知花了多长时间,终于到了。 后背已经湿透。 昏暗的应急灯下,什么都看不真切。 冉彤没来过这里,不知道控制室的位置,只能慢慢摸索。 七拐八绕,居然推开了一扇暗门。 幽绿的灯光下,是间气氛诡异的房间。 这里怎么会有张床? 冉彤被吓得连连后退。 门锁是电吸式的,如果不是因为火灾导致的预警断电,断然推不开。 这间密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冉彤还想仔细看看,可她没有光源,双腿又疼得厉害,只能作罢。 又绕了一圈,她终于找到了控制室。 原来控制室就在楼梯口旁边,她刚才走岔了路。 “啪哒——” 徐宅恢复了正常供电。 与此同时,她听见一声微弱的上锁声。 冉彤知道,刚才那间密室重新被锁上了。 她原本还想再去看一眼,也罢,估计只是个杂物房吧。 她没有多做停留,乘电梯回了顶楼。 处理完伤口,充电的手机也开机了。 只有一条消息。 是云舒集团的李鸣发来的,说晚上九点来取义肢。 时间已近,冉彤刚将义肢装好,李鸣就到了。 他主动出示了工牌,流程熟稔,表现专业。 “我们会帮你全面检修保养,预计得花上一周时间,到时我再给您送回来。” 送走李鸣,冉彤给多娇拨去了电话。 徐家去了这么多人,如此阵仗,让冉彤有些担心。 “哔哔——” 电话接通了。 “喂,多娇,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只有窸窣的说话声。 大概是对方误触了接听键。 冉彤刚想挂掉,就听见了凤姨刺耳的声音—— “我原本能早点过来的,可是少夫人逮着我训规矩,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乔溪问:“你没跟她说多娇受伤了吗?” “说了呀!可少夫人要立威,我做下人的哪敢多话……” 乔溪扬起了声调—— “荒唐!真是不分轻重!当初还以为娶了个大家闺秀,谁知如此没有家教!” 凤姨附和,“就是!娘家没人也就算了,陪嫁也就那么一套寒碜的郊区小院……” “别说了!”徐斯沉开口阻止。 原来他就在旁边。 乔溪一听更气了,“阿凤没说错!说起来,多娇受伤还不是因为她!要不是她突然发疯,问什么猴年马月的发票,多娇会进储物间吗?不进去,又怎么会打翻香薰,受这种罪?” 冉彤倒吸一口气,寒意直达心底。 原来他们是这样看自己的。 原来他们把一切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只听乔溪又道—— “多娇受伤,连徐多慧都知道打个电话,做做样子!她作为嫂子,自己不来看也就算了,居然还阻着别人过来!这种媳妇还留着干嘛?” 只听多娇虚弱的声音在旁劝道:“妈,嫂子不是这样的人,她腿脚不方便。” 凤姨应和,“就是就是!少夫人来了,咱们还要伺候她,伺候得不周还得挨骂,哎呦,真是难做呐……” “怎么这么晚了!”是徐斯沉的声音。 他似乎这会儿才想起今晚的约会,担心起了冉彤—— “外面下雨了,老陈也来医院了,少夫人她是怎么回去的?” “少爷,您就别担心了!少夫人她好着呢!我亲眼看见一辆红色跑车送她回来的!” 第10章 深夜离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隔着手机听筒,冉彤感受到了徐斯沉即将破喉的怒火。 凤姨却豁出去了—— “不该说我也要说了!那男人一直送她到楼里,走的时候还搂搂抱抱的!我在楼上可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那时她就在楼上。 听到这话,徐斯沉彻底失控。 “我敬你是长辈,再造谣,就-滚-出-去!” 凤姨更委屈了,声音都带了哭腔。 “哎呦,我冤枉死了,我没造谣!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我,我为您不值!您忙成这样还记挂着她,她却不知……” 不知,什么? 不知廉耻吗? 冉彤不知道后半句是什么,也不知道徐斯沉听完这话的反应。 因为,电话断了。 冉彤没有犹豫,直接打给了徐斯沉。 她要解释清楚! 可是,对方没有接。 呵。 气极反笑。 记得有一回,冉彤因为训练没接电话,徐斯沉紧张生气的样子—— “一定要接我的电话!联系不到你,我会担心。” 他信誓旦旦承诺,“我也会第一时间回应你,除非有紧急工作。” 冉彤体谅他的各种“紧急工作”,从未闹过脾气,可结果呢?现在连个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甘心,想继续打。 余光一瞥,恰好扫过壁柜的镜子。 镜中的女人披头散发,双眼发红,一脸垂丧地抱着手机…… 好陌生。 那还是……她吗? 握紧手机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不接你电话的人,又怎么会信你解释? 冉彤脱掉华美的礼服,将自己锁进浴室。 打开淋浴,任冷水持续冲刷…… 可胸口还是憋闷得难受! 冉彤想起七岁那年被同村小孩骂野孩子,扔石块。 想起十七岁那年,被校霸冤枉偷窃,撕剪头发。 想起二十一岁那年,被前辈“无意”间锁在练舞室。 那时,胸口也是这样憋闷。 可是—— 七岁的她可以哭着将石块扔回去,十七岁的她可以豁出命去,破局反击,二十一岁的她可以彻夜练舞,一路逆袭…… 现在的她,该怎么办? 与凤姨撕扯?哄婆婆欢心?哭着去求丈夫相信? 来路坎坷,是每一年的自己不屈接力,才把她送到今天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困在勾心斗角的高门后院,囿于争欢求宠的黑白昼夜? 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擦干眼泪,出浴室。 困在这里,让她窒息。 冉彤收拾了几件便服,决定回康养中心。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尽快养好腿伤,站起来。 这时,电话响了。 “彤姐,我是小江啊!你写的剧本入围终选了!” 小江,是冉彤在九州剧团的同事。 剧团隶属于九州同歌艺术集团,集团业务涵盖了文化、艺术、传媒、教育等板块。 九州同歌艺术集团培养了大批优秀的艺术工作者,在业内很有威望。 但这些年,受新兴娱乐方式冲击,集团在谋求转型,九州剧团自然也要跟上。 舞台剧就是他们尝试的新方向。 冉彤受伤后,一直停薪留职。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上舞台了。 可她又不舍离开舞台。 闲着也是闲着,冉彤便试着写起了歌舞剧剧本。 不久前,剧团公开征集新型剧本,她也悄悄参加了。 小江说的,就是她投稿的那本《半纸寻千》。 两周过去,她本以为石沉大海了,没想到却在这一刻等来了好消息。 小江又道:“不过有些剧本细节,我们想直接跟你讨论,可又怕你……不方便,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 “当然方便,我过两天回来一趟。” 离开徐宅时,冉彤又装上了一袋创作文件。 行李重了,呼吸却好像没那么堵了。 坐上轮椅,下楼打车,径直去了康养中心。 这是江海市的高端康养中心,专为私人客户提供专业化康复帮助。 园林海景,豪华套房。 而冉彤最看中的,是这里的医疗护理服务。 科学专业,而且二十四小时持续护航。 今晚值班的,是新来的女医生,姓叶。 她帮冉彤仔细检查完,轻轻“啧”了一声。 “我看过你的病历,恢复得很不错。如果只是跪坐久了,不会红肿成这样。我看这不只是急性发炎,还有点像慢性过敏。” 冉彤回:“我好像没有过敏食物。” 叶医生解释:“不一定是食物,也可能是接触了过敏源。” “噢,对了。”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建议把义肢换成低敏材料,我之前有个病人,就是因为义肢材料不好,导致伤口长期不愈。” 冉彤将自己使用的义肢型号告知。 叶医生有些惊讶。 “义肢在哪儿?” “送去保养了,下周左右送回。” “好,到时给我看看。” 叶医生细致耐心,在她的帮助下,冉彤恢复得很快。 不到两日,不适感全部消失。 这天中午,刚进行完康复训练,冉彤发现手机多了几个未接电话。 全部来自徐斯沉。 纪念日那晚,徐斯沉没有回电,但在零点前发来过一条消息。 他说自己在陪多娇治疗,不方便通电话。说多娇为了找发票,灼伤了手臂,现在极其脆弱。说他走不开,没办法陪冉彤过纪念日了。说让冉彤理解,自己先休息…… 冉彤回了个“好”字。 之后,两人便再无联系,直到二十分钟前。 冉彤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按响了护理铃。 为了早日恢复,她主动加训。 练到现在,肚子有些饿了。 今天天气不错,她想去餐厅用餐。 生活照护师推她出门前,问:“彤姐,手机不带上吗。” “不用。” 自助餐厅是半开放式的椭圆长廊,既方便轮椅推行和固定,又能让用餐者独享美景。 椰林海浪,碧水蓝天。 偶尔会让冉彤忘记身下的轮椅,暂栖悠长的假期…… 照护师端来午餐,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冉彤。 这里座位充裕,冉彤可以慢慢享受一个人的午后。 可就在这时,身边座位“啪”得被人抽开。 有人紧贴她,坐了下来。 第11章 温柔求和 冉彤以为自己身心都已痊愈,不会在意了。 可身边人开口的瞬间,她的心口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为什么不接电话?”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只是今天,声音里少了些温柔,多了些疲惫。 “多娇刚一恢复,我就从医院赶回家陪你。可你人不在,电话也不接,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冉彤没有回应,静静搅动着面前的椰羹。 她的冷淡,刺痛了徐斯沉。 他控住冉彤的肩膀,想让她正对自己。 力度太猛,冉彤措手不及,手中汤匙甩落,溅起滚烫的椰羹。 “嘶——” 她手背一阵刺痛。 身子被强行掰向右边。 冉彤这才看清徐斯沉的脸。 一向精致讲究的男人,此刻却顶着深深的黑眼圈,胡渣都没剃。 他眉眼沉沉,又问了一遍。 “怎么不接我电话?” 徐斯沉的耐心正在流失。 冉彤长睫微颤,反问—— “你凭什么觉得,我必须要接你电话?” “我必须24小时守着电话,等你单线联系,等你有空垂怜!是吗?” 她极力压制着情绪,可尾音还是颤得厉害。 甚至从眼角滑出一滴又恼又怨的泪来。 她偏过头,想藏起这颗不争气的眼泪。 却被对方看了个清清楚楚。 徐斯沉的眼神,彻底柔软了下来。 “别这样说……我那天不是故意失联的。” 他软声解释。 “多娇突然遇上火灾,脆弱得厉害,我……没有选择。” 钳在冉彤肩上的大手也逐渐松开。 冉彤这才得以抽身,连忙查看手背刺痛的位置。 居然烫起了红色的水泡。 “怎么会这样?” 徐斯沉喉结紧张滑动,慌乱中回神,去触刚才的椰羹。 杯壁仍然滚烫。 他瞬间明白过来,是自己刚才粗鲁的动作,让冉彤被烫伤了。 徐斯沉双唇颤动,自责到了极点。 好在这里就有医务室! 他赶忙去推轮椅,却推不动! 椅轮被照护师锁上了防滑扣。 他朝服务台大喊,唤照护师过来。 低头一看,冉彤白皙的手背,泛起了一片扎眼的红。 徐斯沉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俯下身子,将冉彤横抱入怀。 “啊——” 冉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抱起,大步流星朝医务室迈去。 四周的眼神瞬间朝他们汇聚。 冉彤觉得,自己的脸比手背更烫。 她低声恼道:“你干什么?” 那双有力的臂膀却将她圈抱得更紧了。 额上传来极具侵略性的声音—— “怕什么?” 她只能,深深埋入对方温热的胸膛,任由他身上的琥珀香野蛮侵袭。 他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对自己的关心,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一会儿,冉彤稳稳落在了医务室的床上。 “怎么烫成这样?” 叶医生眉头微皱,轻叹一声,开始消毒上药。 等照护师风风火火将轮椅推来时,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叶医生提醒:“起水泡了,纱布别碰水,否则要留疤。” 徐斯沉急道:“医生,用最好的药,多贵都可以!” 叶医生淡声:“不是钱的问题!她伤口发炎才好,身体本就虚弱,自愈能力自然不够。” “伤口发炎?什么时候的事!” 叶医生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她什么人啊?” 一旁的照护师连忙打圆场。 “叶医生,您刚来这儿,可能还不清楚。这位徐总是冉小姐的先生,咱们康复中心的泳池就是他捐赠的!” 叶医生轻“哦”一声,转身出去了。 徐斯沉遣走照护师,自己推着冉彤回了套房。 他将冉彤推至窗前,预约了特级膳食。 很快,午膳送到。 他端起一碗藜麦海参粥,细细吹凉。 “你刚才没吃什么,来,张口。” “我自己来。” “不行!”徐斯沉立即阻止,“你手上有纱布,好好养着。” 特级餐点的品质,远胜自助餐厅。 可冉彤心里藏着事,什么滋味也没品出。 吃到一半,徐斯沉开口了。 “我刚才动作太急了。” 徐斯沉态度柔软了许多。 “你前两天伤口发炎了吗?怎么不告诉我?” 冉彤淡淡望向他,“我联系得上你吗?” 徐斯沉瞬间呛声。 过了许久,从他喉口滑出一声细小的道歉—— “是我不好。” 徐斯沉没提凤姨口中的谣言,只是默默做着照护师的工作。 冉彤知道,他在补偿求和。 他总是这样,打个巴掌,给颗甜枣。 整个下午,徐斯沉忙前忙后,态度极其端正。 冉彤就当他不在,专心创作起了剧本。 桌上一会儿多出份水果,一会儿多出碟点心,一会儿又冒出个插满蓝风铃的花瓶。 晚饭时,他让人推来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都是我做的,尝尝看?” 冉彤微怔,因为徐斯沉从没进过厨房。 她尝了口清蒸石斑。 味道居然很不错。 徐斯沉又给她夹了虾球和菠菜蛋羹。 虽然品相欠佳,但对于新手而言,味道绝对过关了。 “怎么样?”徐斯沉等待着她的反馈。 冉彤浅笑,“真可惜,你的厨艺被埋没了。” 徐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绝不让男性进厨房半步。 要是知道徐斯沉亲自下厨给妻子做饭,乔溪一定会气疯,训斥冉彤没有规矩! 徐斯沉听出了她的意思,蹲身与她平视。 “我知道,徐家有时是有些死板,可家人之间没有恶意,那些小事你别放在心上。” 他柔声哄道:“我们回家住吧。” 想起那个被多娇误接的电话,冉彤心里一阵抵触。 “你回去吧。我想留在这儿养伤。” 徐斯沉还想说些什么,电话响了。 他去走廊接通,回来告诉冉彤,他有急事要回集团处理。 “嗯,好。” 手上包了纱布,不便再进行康复训练。 徐斯沉走后,冉彤安安心心研究起了剧本。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梳洗后,冉彤关灯躺进了被窝。 手机很安静。 徐斯沉今晚没有再发来消息。 下午的亲密体贴就像一场限时体验的梦。 冉彤紧紧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实在不喜欢自己如此患得患失的样子,将头埋进被窝,强迫自己不去想:睡吧,明天还要回剧团呢…… 迷迷糊糊间,有人从身后揽上了她的腰…… 第12章 夜色缠绵 绵密温柔的吻,轮番侵袭侧颈,让冉彤浑身战栗。 她下意识蜷缩。 腰间的手臂却将她箍得更紧了。 她无可避让,陷入了温热坚实的怀抱。 那只手越发勾撩,仿佛要将她揉碎,配合着脖间细吻,一路点火,让她浑身酥软,燥热不已…… 梦,怎么会这么真实? 冉彤猛然惊醒,这不是梦! 床轻轻沉了一下。 身后之人微微起身,单手悬撑,与她呼吸相对。 “你醒了?” 徐斯沉微微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迷离的性感。 冉彤低声急促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套房宽敞,康养中心也允许家人夜宿陪护。 只是,冉彤的气还没有消。 她伸手去推他,却碰上对方温热的胸膛。 肌肉紧致,沟壑清晰…… 她哪里推得动?反而牵连了手背的伤口。 她痛得低吟。 “啊……” 徐斯沉立即停下,不再乱动。 月色轻移,映照出那张几近完美的俊朗面庞。 灼热的呼吸轻轻扑撩,近得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他俯身看着冉彤,单手去抚冉彤被揉乱的发丝。 一下一下,轻柔而细致,像在整理一件惊世瑰宝。 可他眸光迷离,几乎勾出火星沫子。 这眼神实在不算清白…… 空气,开始升温。 他喉结一滚,吐出四个字。 “我,想你了。” 这一年,徐斯沉要工作,冉彤要复健,他们的确聚少离多。 “好想……” 他又补了两个字,嗓音缱绻魅惑,逐渐靠近。 抚摸头发的手逐渐下移,重新熟悉着她身体的每一寸。 一时间,情潮暗涌。 两颗心跳同时加速。 徐斯沉再也克制不住,低头吻了下来。 薄荷的甜香在唇间交缠冲撞,逐渐加深…… 起伏中,前额相抵。 好烫! 他……发烧了? 冉彤伸手去验证,被他前额的温度结实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烫?” “没事。” 他轻描淡写,轻压下来,想继续方才的温存。 冉彤却坚决起身,按响了床头的护理铃。 很快,医护赶到,为徐斯沉测量了体温。 38点5度。 这还叫没事? 护士拿来退烧药,转达医嘱。 “没有大碍,应该只是疲劳过度,吃完药睡一觉就好。” 徐斯沉没有动,抿唇看向冉彤。 护士将药和水放下,识趣地退了出去。 冉彤将药递到他嘴边。 他却微微偏开,低声道—— “原谅我,好吗?” 他一双眸子深情望向冉彤,仿佛在说,若冉彤不原谅,他就不吃药。 三岁小孩都没他幼稚! 冉彤破颜一笑,点了点头。 “嗯。” 徐斯沉如释重负,眉间愁云散去,更显疏朗清隽。 吃过药,他沉沉睡去,手却拽着冉彤不放。 仿佛一松手,冉彤就会跑了似的。 这诡异的夜晚,上半夜两人暧昧到犯规,下半夜却画风突变,成了一对相依为命的病友。 冉彤与他面对面躺下,不禁去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是下午收拾房间的时候吗? 还是下厨为自己做晚饭的时候呢? 又或是,深夜加班后,赶来这里的路上? 不舒服,干嘛还要逞强…… 内心逐渐柔软,冉彤就这样任由他牵着,迷糊睡去…… 醒来时,枕边人不见了。 冉彤心头随之一空。 他又不辞而别了吗? 就像在徐宅的很多个早晨一样。 冉彤缓缓坐起,呆呆拨拢着长发。 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醒了?” 徐斯沉从浴室走出,已经恢复了往日神采。 他没走。 心情顿时明朗了起来,冉彤温柔问他,“还烧吗?” 徐斯沉浅笑摇头,走近,拉过冉彤的手,引她去贴自己前额。 果然不烫了。 “现在放心了?” “嗯。” 徐斯沉柔声:“那我陪你洗漱。” 这个早晨,阳光格外温柔。 洗漱完,徐斯沉特意推冉彤去了海边的餐厅。 海平线正在吞吐红日,海风清凉湿润。 徐斯沉轻轻开口,“昨天弄砸了你的午后,现在赔夫人一场日出。” 冉彤打趣,“徐公子的礼物,真是越来越‘实惠’了呢。” 他也不恼,惬意靠在椅背上。 “美好的事物,都是无价的!比,如,你。” 用完早餐,顺路去了医务室。 叶医生说冉彤恢复得不错,给她换了轻便简易的包扎。 回到套房,时间尚早。 徐斯沉已经打好领带,准备离开。 “集团最近在竞争一个重要项目,我要早点回去。你乖乖养病,我中午来陪你。” “我中午不在。” 冉彤轻声解释,说今日要回剧院讨论剧本。 徐斯沉有些惊讶,随即点头。 “好,我送你。” 徐斯沉开车不急不躁,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沿椰林大道平稳直行,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很多年前,江海市还只是个清贫的小渔岛。 渔民们白天捕鱼,晚上就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后来,几个琴乐大师来此旅居,被岛上的歌舞文化吸引,在此办起了歌舞团。 谁知没多久,这里被划成经济特区,短短几十年光景,就换了天地。 当初的小渔岛,成了遍地黄金的科技金岛。 当初的小剧团也几经腾飞,成为了赫赫有名的九州同歌艺术集团。 九州集团的大剧院也成为了江海市的文化名片。 剧院建在临海之地,形似半开的贝壳,与椰林大海遥相呼应,赏心悦目。 徐斯沉驶入员工停车区,停稳。 他将冉彤抱至轮椅之上,想推她上楼。 “我自己可以的。”冉彤莞尔一笑,“你快回集团吧。” 徐斯沉看了看表,点头。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 “忙完让我来接,或者叫老陈来接,总之,别让我担心。” 冉彤总觉得,他这话另有深意。 没有细想,徐斯沉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了一个吻。 他起身准备离开,笑容忽然凝滞了。 冉彤随着徐斯沉的目光去看—— 一辆轿跑疾速漂移,直直朝着他们而来…… 第13章 好久不见 徐斯沉下意识将冉彤的头护抱在胸前…… 轿跑猛然减速,紧紧挨着徐斯沉的车停下了。 冰莓粉保时捷,这是徐多娇的新车。 绿鳄皮细跟高跟鞋先落地,随即伸出一双修长的美腿。 “没吓着你们吧?我刚伤口难受,一时恍了神。” 徐多娇穿着修身的高定连衣裙,腕上绕着新款镶钻手包,看上去窈窕动人。 冉彤早知道她长得好看,可之前二人共事时,她总是白裙马尾,清纯秀丽,今天的打扮却添了一丝妩媚。 她朝徐斯沉缓步走近,一对甜美的酒窝深陷,笑靥如花。 “哥,你不是去加班了吗?” 徐斯沉脸色微沉,不答反问—— “你手伤没好,上什么班?” 徐多娇轻声撒娇,“我一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 徐斯沉没有说话。 徐多娇又看向冉彤,“彤姐姐,你今天怎么来剧团了?” “约了小江,谈点事情。”冉彤笑答。 徐多娇眼珠骨碌一转。 她走到冉彤身后,扶住了轮椅的推手。 “那彤姐姐就交给我吧。” 没等徐斯沉回应,她就推着冉彤朝电梯走去。 前两天,徐多娇给冉彤传来过道歉的消息。 她说购买义肢的凭证不小心被大火给烧了。 反正义肢已经被李鸣取回集团修理了,有没有发票关系不大,冉彤没放在心上,只是叮嘱她好好养伤。 看她今天神采翼翼的样子,应该没有大碍了。 电梯里,挂着徐多娇的单人海报。 冉彤拿出手机,拍下海报。 她又把手机递给徐多娇,示意对方帮她拍一张跟海报的合影。 “彤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一张电梯里的海报算什么呀?你以前的海报可是铺满了整个剧院呢!” 冉彤莞尔,“可我们多娇这么年轻,就能独撑场面了,前途不可限量!” 多娇俏皮道:“是彤姐姐你教得好,名师才能出高徒!” 两年前,九州剧团来了一批新人。 其他人都对冉彤毕恭毕敬,只有徐多娇不一样。 她活泼嘴甜,整天围着冉彤,想要学这学那。 冉彤见她是个跳舞的好苗子,又如此好学,便知无不答,倾囊相授。 开小灶,纠动作,还教编舞思路。 一年过去,她果然不负众望,拿下了“新星杯”冠军,一跃成为剧团里炙手可热的舞者。 后来,冉彤受伤休假,她更是一日千里,成了新的台柱。 多娇低头来贴冉彤的侧脸,“我知道,都是彤姐姐你一路护着,我才会有今天。” “这一年我都不在,哪能护你?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冉彤逗她,“那以后就拜托多娇护着我了。” 九州剧团设有舞剧部,歌剧部,创作部,行政部等。 江海特色古琴失传后,舞剧部地位一路攀升,分量完全碾压其他部门。 作为舞剧部头部舞者,在剧团有着非凡的影响力。 笑闹了一会儿,冉彤问徐多娇今天为何如此早到。 歌舞演员下班时间不固定,加班多,因此上班时间也相对自由。 除了彩排和重要演出,其他时间不会有人严格考勤。 今天是有什么重要活动吗? “叮——” 徐多娇还没回答,电梯到了。 剧院共有六层,地下两层,地上四层。 地下是设备仓库和停车场,一、二层是演出厅。 四层是行政区,其他部门都在三层办公。 创作部就在舞剧部隔壁。 经过舞剧部时,有人窸窣传话—— “来了!她来了!” 多娇道:“彤姐姐,我去个洗手间。” 冉彤点头,“你去忙,我自己过去就好。” “那怎么行?创作部已经搬了,那地方可不好找。等我,很快。” 徐多娇刚走两步,被一个怀抱鲜花的女孩儿拉住了。 冉彤没见过她,应该是舞剧部的新人。 “多娇姐,欢迎你康复归来!” 她的声音很甜,甜得有些发腻。 “太好了,你还是一样漂亮!听说你烧伤住院,我都要担心死了!” 徐多娇回头看了眼冉彤,刚想说句什么,就被女孩儿热情搂上了。 女孩儿声音很尖,压低还是能听见—— “我们在里面为你准备一个庆祝仪式。” “方总也来了!瞧团里多重视你!” 方总全名方建,是舞剧部负责人。 方建说话拿腔拿调,做事很讲排场派头。 他亲自参加,的确给足了面子。 徐多娇被簇拥着往里走,朝冉彤投来个“求救”的表情。 冉彤淡淡笑笑,表示理解,让她赶快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欢呼和鼓掌声…… 只是,这个欢迎会着实有些冗长。 冉彤不想让小江久等,于是,给徐多娇发消息。 【我先走了,不用担心!】 消息刚发出,舞剧部里走出一个男人。 这人身材颀长,五官既精致又魅惑。 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漫画似的狼尾头雌雄莫辨。 举手投足间,藏着说不出的优雅。 他随意靠墙而站,两只修长的尾指一夹,从烟盒里抽出只细烟。 点着,将打火机啪地合上。 看上去有些许烦闷。 这个人,冉彤认识—— 九州剧团首席男舞者,冉彤曾经的搭档。 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星野。 烟气缭绕而上,刚蔓过头顶,从舞剧部又冒出个人。 “星野,快进来呀!要切蛋糕了。” 是刚才那个抱花的女孩,她的手刚搭上星野的手肘,就被一把甩开。 “你们自己切!我回来是参加会议的,不是来看单人秀的。” 他还是那么直言不讳。 女孩儿不依不饶。 “说什么呢!没你怎么行?你和多娇姐就是咱们剧团的金童玉女,是方总的左膀右臂……” 她越说越来劲,听得星野眉头微拧,厉声呵她走开。 她不情不愿进去,嘴里叽里咕噜,颇有不满。 星野眉头皱得更紧了,索性不管不顾,偏头朝大门走去…… 转身的一瞬—— 他眸光猛然一震,僵在了原地。 冉彤和星野,曾无数次表演这样相遇的场景。 恰好黄金的距离,恰好黄金的头顶打光,恰如命运拨转的眼神。 却,不是在舞台之上。 失去搭档有多痛,只有最默契的舞者才知道。 星野欲言又止,直到手指微微抽搐。 “嘶——” 大概是烟已烧到了尾处。 他慌乱转头,将烟按熄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然后挥手拍散空气里的烟圈,朝冉彤走来。 “好久不见。” 第14章 楼梯口的秘密 冉彤没有依着氛围,回他一句“好久不见”。 而是虚空捏了个拳头,佯装嗔怒。 “星野你个没良心的!南枝他们来看我时,就你一个缺席!我可都记下了。” 星野微怔,止而又言—— “我,我去过……很多次……” 哦?他什么时候来的? 冉彤一点印象也没有。 两人没来得及多说两句,方建亲自出来找他了。 “星野,你……” 话到一半,方建看到了轮椅上的冉彤。 “哎呀,冉彤!你怎么来了?” 方建人过中年,着装发型却都一丝不苟,只是发际线后移得有些厉害。 他微微眯眼,眼角荡起七八条尾纹。 方建与冉彤爽朗寒暄了几句,又道:“回来看同事,对吧?刚好,我找你有几句话要聊。” 他看了眼手表,“呦,今天有个重要会议,估计得到十一点,到时来我办公室?” 冉彤微笑点头。 方建说完,揽上星野的肩,就往里走。 “来,切蛋糕。” 星野却一动不动。 “我不想去。说什么手臂被大火烧伤,连个疤都没有!动不动就玩消失,凭什么让大家都陪着她玩?要欢迎,我不如欢迎自己真正的搭档……” 冉彤微讶。 星野是在说……多娇吗? 星野虽然有个性,但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和多娇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旁的方建气得音调都拔高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冠名商马上就到了……” 他看了眼冉彤,又偏过头,将声音压低—— “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做你搭档?” “你搞清楚!冠名商看中的,可是咱们舞剧部的女首席。” 弦外之音,男舞者随时可换。 剑拔弩张之际,方建的电话响了。 这个电话似乎十分重要,他绕到安静的拐角才接。 一边接,还一边点头哈腰,即使对方根本看不到他恭敬的样子。 房间里,没等来领导切蛋糕的舞者们,陆续冒头来寻。 “呀!冉姐!” 冯朵儿飞快奔到冉彤面前,拉着手嘘寒问暖。 这里本是冉彤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却换了许多生面孔。 他们很多都不认识冉彤,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谁呀?怎么坐着轮椅?看上去好有气质啊!” “那当然,她可是咱们舞剧部的首席。” “是‘之前’的首席才对。” “她那腿……怎么回事啊?” “车祸截肢,还是结婚当晚发生的意外,下半辈子惨咯……” 之前抱花的女孩儿也凑了过来,“啊?结婚当晚就出事,说明这家人克她呀……” 她身边的姜棠是知情人,双手抱臂,“殷巧巧,你知道她嫁的是谁吗?那可是你天天上赶着巴结的人——徐多娇——的亲哥!” 原来抱花女孩儿名叫殷巧巧。 她眉尾骤然上挑,看上去十分惊讶,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巴结?那是闺蜜情懂不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姜棠轻蔑道:“不巴结?那你能这么快转正?我送你面镜子,让你瞧瞧自己每天的嘴脸,真是擦皮鞋不用刷子——全靠舔!” 周围随即发出“噗”笑声。 殷巧巧瞳孔发红,“你说什么?” “说你跟徐多娇沆瀣一气,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 这时,一声厉呵强行打断了这场口角—— “全体安静!” 是方建接完电话回来了。 “冠名商提前到了!高副团长说,让大家简单跳一段《采薇》,抓紧时间换装,半小时后,二楼珍珠厅后台集合!” “现在换装,怎么来得及啊?” 时间紧迫,大家匆忙回到舞剧部,准备妆发去了。 冉彤对冯朵儿说:“你也快去换装吧!” “可是……” “我自己可以的。” 冯朵儿这才依依不舍松开冉彤的手。 “嘀——” 小江传来了消息。 【彤姐,你还没出发吧?团里突然通知开大会,要不你晚一小时再出发?】 冉彤回—— 【好。】 走廊一散而空,只剩下星野一人。 他眉目深锁,明显有些担心。 冉彤莞尔,唇语道:“放心。” 说完,她熟练地操纵轮椅转身,缓缓离开星野的视线。 她跟小江约的时间是10点,的确是自己提前到了。 剧团今日明显有要事,自己待在这里,难免给人添麻烦。 冉彤推开消防门,进了楼梯间,决定在此休息等候。 这里恰有一扇小窗。 微风轻轻灌入。 过去,有重要演出前,她就会在这里冥想静坐。 小小的窗,总能带给她惊人的力量。 闭目养神间,忽听“吱呀”的开门声。 是从下方楼道传来的。 二楼楼梯口,紧挨着珍珠厅,大约是哪个来透气的演员吧。 紧接着,她听见了推搡声……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呵!你刚不是嚣张吗?我只是让你把刚才的话重说一遍。” 这个尖细的声音,极具辨识度,是那个抱花的女孩儿! 冉彤记得,她好像叫……殷巧巧。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我可没有林旋她们那么好欺负!” 冉彤后背陡然僵直,一下子睁开眼。 “这就过分啦?还没开始玩呢!我记得你有个疯妈,还有个生病的妹妹?一大家子都靠你养着吧?” “你也知道,高副团长有多器重多娇姐,要是她在人事调整名单上多提几句,你猜,下一个走的会是谁?” 冉彤心中窜起一股寒意—— 在舞校被霸凌的记忆回涌…… 她瞬间明白了,此时正在发生的事。 殷巧巧继续恐吓,姜棠明显害怕了—— “对不起……我,我错了……” “就这样干道歉呀?”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 冉彤缓缓移动轮椅,朝声源而去,被面前的台阶给拦下了。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打了!” 是徐多娇。 冉彤心中稍安,徐多娇热心正义,一定可以阻止这场暴行。 “待会儿还要上台呢,来,我帮你补补妆。” 徐多娇轻柔安慰,姜棠的声音却抖得更厉害了—— “多娇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这就对了嘛,尤其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胡说。没事了,穿上这双鞋,跳完待会儿的舞,这事就一笔勾销了。” 鞋……什么鞋? 冉彤凑近楼梯缝隙,去看。 门却“吱呀”合上了。 楼梯间再次回归宁静,冉彤的心里却掀起巨浪。 她转身,去拧楼梯间的把手。 却,拧不动。 手机,也没信号。 “有人吗?有人吗!” 拍门求助,也毫无反应。 颓坐了一会儿,她再次听见了开门声。 干脆而冷硬的声音,划破了楼梯间的宁静—— “我说过,不要再联系我!听不懂吗?” 等等,这个声音,冉彤好像在哪儿听过? 对!是江海明珠顶层的那个男人。 穆云初! 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再说最后一遍。” “从你选择跟他走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断得一干二净了……” 电话内容越发劲爆,冉彤只能将求助的话生生吞回喉口。 咦?对哦,为什么他能打电话? 难道有信号了? 冉彤连忙翻找自己的手机。 谁知!一个不小心,手机竟直直滚下了台阶! 二楼的电话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均匀而清晰的脚步声。 冉彤知道,他上来了! 第15章 “我可以吗?” “哒,哒,哒。” 空旷的楼道里,脚步声逐渐清晰。 避无可避。 心跳莫名加快。 为什么……冉彤会有种偷听被抓的感觉? 几个呼吸后,锋利挺拔的侧影,出现在了楼道拐角。 穆云初今日穿得十分正式,衬得他更加威严俊朗,气宇轩昂。 小窗投下光影,朦胧打在他肩上,映出侧颜。 乌发向后拢去,露出完美的骨相轮廓,俊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他的眉眼却平静如水,自显骄矜威严,即便站在低位,也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冉彤觉得周遭空气都沉了些。 如此卓绝之姿,是他,没错。 穆云初转身抬眸,锋锐的眼神朝三楼扫来。 目光相撞,他陡然一怔。 “怎么是你?” 从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弱的呢喃,似是自语。 显然,他也认出了冉彤。 冉彤竭力舒展出礼貌的笑容—— “抱歉,我……” 她原本想说,自己不是故意偷听的。 可这岂不是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冉彤咽回这句话,回头指了指门锁,简单陈述现状—— “这门,突然打不开了。” 穆云初没有深究,眸光轻扫一圈,落在脚边的手机上。 接着,是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差点又碎了。” 冉彤蓦地一颤。 又? 他是加了个“又”字吗? 再看,他已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捡起手机,拾级而上。 冉彤想,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吧。 颀长的身影逐渐走近,将手机递还。 “谢谢。”冉彤缓缓开口,“那孩子,没什么大碍吧?” 那晚离开江海明珠后,冉彤就一直惦记着那个被蛇咬伤的女孩儿。 她只知道穆云初动用私人直升机,送女孩儿去江云市。 接下来的事情,她就不清楚了。 “她没事。”穆云初又补了一句,“医生说,急救很到位。” 冉彤莞尔,心中大石总算安稳落地。 修长身影与冉彤擦身而过,去开她身后的门。 穆云初今日没戴外骨骼机械臂,现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只是,试了几次,还是拧不动。 看来,这楼梯口的门,会自动落锁。 冉彤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问他:“你有银行卡吗?” 话落地,她才意识到,这问题有多冒昧。 “我的意思是,可以试试用卡开门。” “哦?”穆云初侧首,有些好奇。 他随意取出张卡,递给冉彤。 江海银行限量版钻石黑金卡。 冉彤小心接过,轻轻滑进门缝,试探锁扣的位置…… 穆云初俯身,饶有兴致地观察—— “你是这里的员工?还是小偷?” 冉彤目不转睛盯着锁扣,郑重答他:“员工。” 穆云初神色微妙变化,没有了方才的冷冽之气。 冉彤反问:“你呢?” 他漫不经心地答:“我?来陪朋友闲聊几句。” 这里有一百多名员工,有他认识的人很正常。 冉彤微微点头,继续开锁。 耳边传来他似笑非笑的声音—— “就没有……体面一点的方式吗?” 他拿出手机,拨号。 “喂,秦松。我现在……” 就在这时,门锁“啪”得一声,开了。 穆云初勾唇轻笑,“我现在……很好,待会儿见。” 挂电话的瞬间,冉彤似乎听见了电话那头无语的嗔怪——“搞什么啊!” 她将卡还给穆云初,淡笑,道谢,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穆先生,不体面的方式,也可以让我们体面地走出去。” “哦?你知道我的名字?”穆云初唇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可我还不知道你的。” 冉彤回他,“我姓冉。” “冉……”他默念了一遍,然后拉开门,示意冉彤先走,“冉小姐先请。” “喵——” 身后登时响起一声微弱的嘤咛声。 刚才闭目养神时,冉彤也听见过若有若无的叫声。 可环视一周都无异样,她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回,总不是幻听了吧? 她望向穆云初,“你听见了吗?” 他点头。 冉彤将门栓扣上,防止再次被锁,然后与穆云初礼貌道别。 她灵活操控轮椅,循声来到消防柜边。 探头看去—— 就在柜身与墙面的缝隙中间,蜷着两只巴掌大的幼猫! 乍看,呼吸已十分微弱。 冉彤伸手,想将它们抱出,却总是差一点…… 就在此时,高大的身影轻轻覆靠过来,将角落的她完全笼住。 穆云初折返了。 他单腿跪地,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去托墙缝里的幼猫。 墙角位置局促,冉彤一偏头,就看见了他专注的侧脸。 太近了。 轮廓分明的脸庞,就在咫尺之间。 微微颤动的长睫,琥珀般深邃的瞳孔,清隽性感的薄唇,甚至是他耳后浅浅的疤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冉彤无法避开,因为,穆云初的视角看不见幼猫的位置。 她只能迎上前,辅助观察。 “往左一点儿,再进去一点。” 清冽的气息掠过她的脸颊,耳尖,却带着滚烫的体温…… 冉彤屏息,强迫自己专心观察,以尽快结束如此别扭的姿势。 “对,就是这里!向下……” 终于,穆云初顺利提住小猫后颈,将它们逐一救了出来。 暧昧的距离,终于解绑。 冉彤伸出双手,捧住它们。 这是两只狸花猫,瞳孔蓝膜尚未褪去,看起来尚未满月。 小猫们看上去无精打采,肚皮瘪瘪的,似乎已经被遗弃很长时间了。 冉彤摸了摸,惊道:“体温有些偏低。” 穆云初单手扯松领带,另一只手利落地解开外套单扣,然后一把脱下西装。 他将羊绒内衬那一面朝上,轻轻覆在冉彤的双腿上,示意她用自己的衣服为小猫取暖。 冉彤看了眼西装材质,实在不敢领受如此贵重的帮助。 “会弄脏的……” 穆云初浅浅一笑,屈膝凑近,扶住冉彤的手腕,将幼猫稳稳放在外套中央。 他不急不慢将外套边缘对折,就在冉彤的双腿之间,为小猫搭建了一个温暖而安全的庇护空间。 他领口微松,领带已经卸下,随意搭在肩头。 盛夏的白衬衫微透,隐约可见他块垒分明的腹肌,腰侧人鱼线若隐若现,随着衬衫一起隐没在皮带之下…… 冉彤垂下视线,眼尾微颤,“多谢。” 她拍下小猫照片,打开社交软件,快速编辑了一条领养启事。 关于对领养人的期望条件,冉彤删删改改,始终拿不定主意。 多一条,怕领养人退却。 少一条,又怕小狸花受委屈。 就这样删了又添,添了又删…… 穆云初问:“你不养吗?” 冉彤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曾有过一只猫,在她很小的时候。 也是狸花猫。 刚才有一瞬,她还以为是她的小狸回来了。 只是,她复健的效果时好时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对这个小生命负责? 况且,现在还住在康复中心,实在不便长期养猫。 “我暂时……不方便。” 冉彤顿了顿,颤声道:“还是为它们寻户好人家吧。” 两人没再说话,默契地离开这里,朝电梯间而去。 进电梯前,穆云初倏然发问—— “那你觉得,我可以吗?” 第16章 剧团换天 冉彤微有迟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养猫。 她欣喜地问:“你愿意收养它们?” 穆云初点头,“我可以先照顾一段时间,等你方便了,再把它们接走。” 冉彤没有理由拒绝,这是他们共同救下的猫。 况且,他的确是无可挑剔的领养人。 穆云初顿了顿,又道:“给我两天时间?我需要准备一下。” “当然没问题。”冉彤欣然应下。 两人约好交接的时间地点,就此别过。 穆云初刚进电梯,江子衡就从另一台电梯里窜了出来。 “彤姐,你到了呀!等多久了?”他摸着后脑勺,看上去十分不好意思。 冉彤笑着安抚,“刚到。你们开完会了?” 江子衡摇摇头,有些气恼。 “没开成,团领导临时起意,陪冠名商去二楼看演出了,让咱们这些牛马继续回来搬砖。” 江子衡说着就要来帮冉彤推轮椅。 冉彤指了指手边的控制器,暗示自己可以。 他一眼扫过来,有了新发现,“呀!怎么有猫?” 冉彤只说这是一对被遗弃的幼猫。 江子衡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办公室刚好有些羊奶,待会儿拿给你。” 说话间,两人已绕了很远…… 难怪徐多娇刚才会说创作部“不好找”。 “小江,我记得你们以前不是在……” 江子衡尴尬笑笑,“之前的办公室被舞剧部征用,改成排练室了。” “排练室不够用吗?” 冉彤记得剧院一楼是贝壳厅,二楼是珍珠厅。 珍珠厅不大,只占了二楼的一半,剩下的空间全都做了排练室。 江子衡细细解释—— “彤姐你有所不知,剧团早就变天了。” “自从你离开之后,上座率节节下降。” “集团把副团长给撤了,新来的高副团长一来,就说要搞改革。” “他说要引进最先进的舞台技术,在二楼打造一个高科技‘星光厅’。” “这样一来,排练室自然就不够用了。” 冉彤问:“所以创作新剧目,也是为了挽回上座率? 江子衡点头,“正是!” 原来如此,看来这位高副团长很有决心。 九州剧团早期以“江海特色古琴”闻名,九州集团的创始人,就是古琴泰斗高琼珍的一双徒儿。 一个名叫孟九歌,一个名叫宋念舟。 两人都是名震艺术界的才女。 后来宋念舟意外坠楼,她的师姐孟九歌以睹物思人为由,不愿再抚琴。 江海古琴失传后,九州剧团歌剧部也逐渐没落了。 与此同时,舞剧部乘势而起,成为了新的业务支柱。 江子衡道:“歌舞剧表演其实一直都有,但都是些经典剧目,达不到团里‘三新’的要求。” 冉彤问:“什么是‘三新’?” 江子衡模仿高副团长的语调,绘声绘色演绎起来—— “演来演去都是那些,观众早就看腻了!现在咱们要追求的是三新——‘新科技、新舞台、新剧目’,务必给观众带来耳目一新的视听体验!” 冉彤轻笑,安慰他,“改革,也不是坏事。” 江子衡道:“那倒是,改革至少比裁员好。” “裁员?团里这么困难了吗?”冉彤有些惊讶。 江子衡微微颔首,“上座率低,冠名商也不好找!你看,为了争取今天这个冠名商,剧团上下多重视!” 冉彤抿唇笑道:“嗯!那我们好好磨一磨新剧本,也算为剧团做贡献了。” 江子衡连连点头,“那是!剧团荣衰就在咱创作部肩上扛着呢!” 他是个十足的乐天派,很有苦中作乐的精神。 “到了!” 冉彤随他进入了一间拥挤的隔间。 四张工位,一个大圆桌,两张旧沙发,就是这里全部的家当了。 郑阳正在圆桌上嗦粉。 他是出了名的“以食为天”。 冉彤知道,在他干掉桌上的拌粉、酥饼和豆浆前,没人能让他离开那张桌子。 墙上挂着郑阳年轻时跳舞的领奖照,跟现在圆滚滚的他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他一点儿也没变,是整个剧团最不像领导的部门领导。 憨态可掬没脾气,难怪创作部会被挤到这个犄角旮旯。 “冉彤,欢迎欢迎!”郑阳伸手示意,“我还没吃早餐,先让小江给你介绍一下情况。” 江子衡拿来纸箱和羊奶,帮着冉彤安置好小奶猫后,他就领着冉彤来到门边的座位—— “这位是从江云市挖来的柳依,是咱们这儿最得力的干将!” “柳依,这位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能文能‘舞’的头号女神,咱们团里当之无愧的台柱——冉彤。” 冉彤轻咳了声,示意江子衡不要再吹下去了,接着伸手与柳依问好。 柳依戴着副厚厚的眼镜,看上去是位内向的才女。 她拘谨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坐下,对着电脑继续埋头苦干了。 看得出来,的确是最勤恳的牛马。 江子衡继续介绍,“至于最后一位嘛……” 最后一位?合着他们就四个人? 江子衡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之前是有几个编舞编曲的大牛,都被舞剧部和歌剧部各自收编了。咱们嘛,就只负责‘创新歌舞剧’。” 冉彤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冷板凳部门。 江子衡没说第四位同事是谁,只是简单带过,“第四位同事今天请假了。” 冉彤环视一周,总觉得哪里不对。 左手边是柳依的座位,左后方的大格子间应该是郑阳的位置。 右边还有两个座位。 后面的位置挂着网球拍,一看就是网球发烧友江子衡的位置。 奇怪的是右前方的那个座位。 东西不多,脚边还放着几个纸箱,似乎还在整理。 桌面有一尊旋转舞者的微型雕塑。 冉彤觉得莫名熟悉,好奇地凑近打量。 “彤姐,这同事请假了。” 江子衡想挡,可冉彤还是看到了——纸箱最上方,压着的大相框。 里面装裱的那张合照,冉彤无比熟悉…… 第17章 此处不留人 三年前,她们代表九州剧团去参加“惊鸿杯”舞蹈大赛,摘得桂冠。 庆功时,拍下了这张三人合照。 冉彤被挤在最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林旋和叶南枝。 三人都意气风发,灿若桃李。 冉彤呼吸加促,急问:“这是谁的座位?林旋?还是南枝?” 无论是谁,都让冉彤难以接受。 她们可都是舞剧部最优秀的舞者! 正值当打之年,怎么会被派来冷板凳部门? 江子衡艰难启齿,“哎,是林旋。” “我知道她很优秀!可有时,光靠优秀是没用的……新来的高副团长手握人事大权,带了一批‘自己人’过来,大搞裁员换血。” 冉彤怔住了。 刚才在电梯间,她隐约听见姜棠提到了“林旋”的名字。 当时,姜棠似乎是在警告霸凌者,别想像欺负林旋等人一样,欺负自己。 她说的,都是真的? 冉彤声线凛了凛,问:“是谁逼她转岗的?” “是……她自己申请的。”江子衡支吾答道。 自己申请?怎么可能! 她们明明约好,永远不会离开舞台,直到跳不动的那天为止。 林旋在被腰伤折磨的那段日子,都没有萌生过退意,现在伤病痊愈,怎么可能主动离开? 江子衡安慰:“彤姐,你也别担心,咱们虽然是个清水部门,但至少衣食无忧,而且还没那些糟心事!” 冉彤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舞剧部从来不是太平之地,只是冉彤一直相信走到山顶,就能不被浮云遮望眼。 但没想到,像林旋和叶南枝这样优秀的舞者,也要卷入纷争…… 究竟是谁在搅乱太平,兴风作浪? 想到这里,冉彤忽然后背一凛。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心中浮涌…… 她又问:“小江,南枝呢?今天好像没见到她……” 江子衡开朗的笑容瞬间凝住,半晌才答—— “南枝……她离职了。你还在养病,她们怕你担心,所以都瞒着。” 冉彤自责地攥紧指节。 自己竟然,如此迟钝。 气氛陡然变僵。 郑阳吞了口酥饼,抬头搭话。 “南枝去了江云市第一剧团,未必是坏事,为她开心吧!” 江子衡连忙应和:“我们领导说得对!” “嗯。”冉彤抿唇,回归正事。 “那我们讨论剧本吧。” 据江子衡说,他们这次向剧团内外公开征集创新剧本,收到了海量投稿。 经过层层盲选。 《半纸千寻》和其他几部作品一同入围了终选。 郑阳一揭遮条,这才发现,作者居然是冉彤! 江子衡将领导的美食拢了拢,在圆桌上腾出一块办公区。 他让柳依拿来贴好标签的剧本,针对部分内容,与冉彤逐一探讨。 不一会儿,郑阳享用完早餐,抱着肚皮,打了个响嗝。 圆桌这头,几人也讨论得差不多了。 “不错不错,只要把这几个地方再修改一下,就能往上报了!” 郑阳听见后,“啧”了一声。 “上报什么?我已经报上去了。” 剧团为了迎接今天来的冠名商,特地让办公室秘书牵头制作综合服务方案。 方案里包括了剧团优势,演出经验,未来演出方案及客群测算等等。 前几天办公室来人,让创作部交几个创新剧目,作为服务方案里的个性化亮点展示。 郑阳就把进入终选的这几个作品都交上去了。 江子衡倒吸一口寒气,“领导,您把初稿交上去了?” 冉彤虽然有舞台经验,但毕竟是初次创作剧本,作品难免显得青涩拙笨。 江子衡又僵笑道:“那您让我们请彤姐过来,是为了……叙旧?” 郑阳将餐盒拨到一边,十指交叉,郑重看向冉彤。 “你愿意加入我们部门吗?” 问题来得太突然,冉彤双唇微启,不知从何问起。 郑阳微笑,“瞧我,也没把前因后果给你解释清楚。” “是这样的——这两年竞争日益激烈,团里也在进行人事结构优化,为之后争夺市场份额的硬仗做准备。他们舞剧部是冲锋部队,自然需要轻装上阵。” “刚好我们创作部需要像你这样,具有丰富舞台经验的员工,我就豁出老脸,去团长那儿争取了一把。” “当然,最终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意思。” 郑阳说得十分委婉,但冉彤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舞剧部要精简队伍,像冉彤这样无法再上舞台,还长期病休的人,自然就无法留下了。 刚才方建说要跟她单独聊上几句,想必就是要通知她另换部门。 “谢谢郑总。” 冉彤挤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您可以……不用这样做的。” 她知道郑阳顾念同事旧情,不忍她离开业务条线,但她不想成为创作部的包袱。 毕竟,创作部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 郑阳一听这话,顿时严肃了起来—— “诶!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看中的,绝对是你的创作能力!不信你问小江,那些剧本的作者名字是不是密封的?” “绝对是匿名评审!”江子衡举起三根手指保证。 冉彤心里腾起一股暖意。 郑阳又道:“你可以好好想想,过两天再给我答复。” 这时,办公室秘书赵宇急匆匆进了办公室—— “哎呀,郑总,您怎么不接电话呀?” “走走走,高副团长找你!” 郑阳擦了把嘴,就被赵宇扯出了办公室。 江子衡冲去领导桌上翻出领带,追上郑阳。 他气喘吁吁回来,对冉彤道:“瞧咱这领导,一点也不省心!彤姐,你可一定要来帮我们啊!” 他又指了指林旋的座位,“她也希望你来!” 角落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其实,我也希望你能来……” 是柳依。 “我读完你写的剧本,觉得很有意思,我很喜欢。” 冉彤心绪如潮。 她今天原本只是回来探讨剧本,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 江子衡见她有些低落,突然挑眉道:“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冉彤略作思忖,点头应了。 江子衡是天马行空的跳脱性子,放在平时,冉彤大概不会接受他的邀请。 但现在,距离方建与她约定谈话的时间尚早。 幼猫们又刚喝完羊奶,睡着了。 与其在这儿打扰柳依工作,倒不如跟江子衡去剧团里逛逛。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江子衡会把自己带来这儿! 第18章 “我记得,她姓冉。” 打开三楼器材室里的暗门,就到了这个狭小的窗口。 这是建设珍珠厅时,预留的控制台,后来被废弃了。 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珍珠厅的全貌。 一排排红丝绒靠椅,像层层海浪,包裹着璨如珍珠的舞台。 台上,歌剧部的表演刚刚落幕,舞剧部的舞蹈恰好开场。 水绿色裙裾翻飞,白色水袖舒展。 腰肢婀娜,美不胜收。 这是冉彤再熟悉不过的舞台。 她曾在聚光灯下无数次演绎这些动作。 只是没想到,有天她会在废弃的窗口,窥视属于别人的舞台。 冉彤想走,被江子衡拦下。 “彤姐别走!咱不算偷看,高副团长说了,有空的同事可以去观众席凑凑人气!你瞧——” 顺着江子衡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确看见不少同事。 尤其集中在左右两侧的前排位置。 可稍稍细看,就能发现怪异之处。 这些同事并未专心欣赏台上表演,而是不断朝贵宾席张望—— 贵宾席中央,有位身穿剧团制服的陌生男子,想必就是新来的高副团长了。 右边依次坐着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方建和郑阳就在其间。 高副团长正侧头,与左手边的男人谈笑风生。 那男人一身华贵的银色套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举止从容优雅,颇有种贵族公子哥的派头。 纵然坐着,也能看出不俗的身姿。 如此风度气质,已属罕见。 可偏偏在他左侧,还坐着位更富魅力的男士,生生将他比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天生就是主角。 即便他一言不发,只是慵懒靠在椅背上。 即便他只随意穿了件乳白衬衫,连领带都懒得扎。 即便他顶着张禁欲的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即便如此,他还是轻易成为了,厅内目光的聚焦点…… 他微微朝左,转了转脖子,随即在左侧观众席掀起一阵骚动。 这一转头,冉彤再次看见了那张傲人的侧颜。 只不过隔空远看,那张脸上又添了几分疏离淡漠。 原来,这就是穆云初口中的“陪朋友闲聊几句”。 江子衡捧着手机,一脸坏笑。 “群里说得果然没错!连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彤姐都看愣神了。” 冉彤瞥他,“胡说什么。” 江子衡倾斜手机屏幕,分享他们在“九州八卦群”里的对话—— 【天呐!这次的冠名商居然是两个超级大帅哥耶!】 【高副团长旁边这个,听说是咱们江海的“财神爷”——秦松!】 【牛啊,居然把秦公子给请来了!秦家可是老钱家族,实力无敌雄厚!】 【秦公子不是去国外拓展商业版图了吗?什么时候回国的?】 【听说就是最近。】 【刚回来就来为咱们首席捧场,豪掷千金,我也想要这么阔气的舞迷!徐多娇命可真好……】 【话说,有人知道秦公子左边,那个“神颜”级别的男人是谁吗?】 【我也想问!!帅得离谱啊!!!】 【有多帅?比我们星野还帅吗?拍照看看!】 【拍不清楚,你们自己来看,绝对的人间贵公子!可以原地出道的程度……】 下面是翻不到尾的惊叹…… 难怪江子衡兴冲冲带她过来,原来不是看舞,而是看人。 舞台之上,声乐浮动,舞蹈渐入高潮。 徐多娇已舞至中央位置,她四肢纤长,媚眼如丝。 看得出,已竭力呈现出最佳状态。 只是,高副团长身边的二位贵宾,却始终兴致缺缺。 高副团长的神色,也随之逐渐紧张了起来…… 其实,这场表演的完成度还不错。 但从冉彤的专业视角去看,还有不少值得完善的地方。 比如,过分华丽的舞台设计,有些喧宾夺主。 比如,添改了太多花里胡哨的动作,反而让之前素雅俏丽的舞蹈显得冗赘。 又比如,动作略显参差…… 显然,这群舞者还未练就完全的默契。 冉彤细细观察,眼神蓦地一滞,落在了姜棠身上。 她明显没有舞出平日的水准,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 冉彤想起刚才徐多娇在楼梯口对姜棠所说的话,好像是叫她穿上某双舞鞋。 舞者对鞋的要求极高,不合适的鞋,就是舞台上的刑具。 难道,徐多娇真的在给同事穿小鞋?! 恍神间,一曲舞毕,舞者优雅谢幕。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冉彤的视线,却忍不住被牵引至幕布后面—— 姜棠倚着墙角,痛苦地脱下舞鞋。 雪白的长袜渗出斑斑血迹,从冉彤所站的距离看过去都触目惊心…… 这时,贵宾席上,亮起了暖光。 这是表演结束的意思。 高副团长跟方建耳语了几句,对方很快绕至后台,将徐多娇领了过来。 徐多娇主动走到贵宾面前,表现得落落大方。 “久仰,我就是徐多娇。” 她的声音清脆柔美,响彻全场。 观众席的目光齐齐向她投射,他们的手机却没闲着。 江子衡手机里的“九州八卦群”,开始疯狂震动—— 【啊~我真是羡慕死徐多娇了,居然有这么好的舞迷!】 【死丫头吃得真好,什么时候换我体验一小时?】 【你们看看高禹新那表情,要是真把这个赞助拿下,还不把徐多娇捧上天去!】 【那当然!这可是咱们高副团长首次出马,当然不容有失。】 可慢慢的,羡慕变成了疑惑…… 因为,秦松只是淡淡朝徐多娇点了点头,完全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什么情况?他不是专为徐多娇而来的吗?】 【他好冷漠呀……在玩欲擒故纵?】 高副团长也沉不住气了,瞪向方建。 八面玲珑的方建也慌了,他扯着多娇,又向前走了两步,满脸堆笑地介绍起来。 “这是我们舞剧部的首席,徐多娇。” 秦松右肘撑在扶手背上,两根修长的手指轻垫着太阳穴,语间似有困惑。 “首席?我记得……首席不是她啊。” 秦松倏然坐直,交叠的长腿自然伸展,冷白的指节徐徐交叉,双肘撑于膝上。 然后,认真吐出六个字—— “我记得,她姓冉。” 第19章 投资泡汤 秦松话音落。 如骤雨入寒潭。 惊愕,涟漪般在珍珠厅内炸开。 连秦松左边那个最淡定的男人,都明显惊愣了一下。 高副团长刚调来,还不熟悉情况,但剧团其他人都很清楚,秦松口中的首席是谁。 显然,刚回国的秦松,不知冉彤已经出事。 而新来的高副团长,误以为秦松想见的“首席”就是徐多娇。 就这样,闹了个大乌龙! 方建脸色巨变。 秦松可是高副团长托关系,好不容易才搭上的人脉。 之前都是通过中间人传话,难免存在信息差。 可今天人都来了,还相谈甚欢。 要是因为变换首席搅黄了投资,那就说明舞剧部实力不行,留不住赞助商。 方建知道,自己作为舞剧部负责人,必定难辞其咎。 他慌忙解释—— “秦总,您日理万机,有所不知。” “我们之前是有位姓‘冉’的领舞,可她去年遇上意外,以后都不可能再跳舞了。” 方建一句带过,然后赶紧介绍徐多娇。 “我们多娇也是舞蹈学院毕业的,还拿过‘新星杯’冠军,实力更强!她今年还要代表剧团去角逐三年一届的‘惊鸿杯’大奖呢……” “等等……”秦松叫停他,问:“什么意外?连舞都不能跳了吗?” 方建点头,“是车祸,膝盖之下都截肢了,我们也很惋惜。不过,多娇就是她一手栽培……” 秦松大惊,在他身侧,穆云初也悄然回正了身子…… 三楼小窗,江子衡按灭被八卦刷屏的手机界面。 有舞迷专程而来,可她却再也不能跳舞了。 这绝对是莫大的遗憾。 他偏头去看冉彤,却发现她平静得宛若一尊玉塑。 其实,冉彤心中也有波澜。 意外刚发生时,周围全是同情的目光,她也曾哭天抢地,无法接受。 后来她发现,怨天尤人没用,怜悯和泪水更没有用。 只能坚强爬起来。 幸好,她遇到了一位很好的心理医生。 那一阵,她深受“幻痛”困扰。 明明已经不存在的断肢,却常常又痒又疼,可她抓握不到,简直要被折磨疯…… 西医说,这是心理疾病。 心理医生宁泽却告诉她—— “或许是你的舞蹈太动人,所以精灵们借你的腿去别处跳舞,散播快乐去了。你感受到了?别害怕,那是它们在向你分享旅途中的浪漫见闻呢!” 她知道宁泽是在哄她,可那一瞬,她忽然释怀了。 她知道,自己也还有很长的旅途要走。 珍珠厅里的骚动逐渐平息。 贵宾席间,高副团长已经把话题拉回了冠名投资的正题上。 这次会谈,除了寻求冠名商对剧团演出的资金支持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建设高科技星光厅。 九州剧团的剧院落成已有些年份,设施设备与其他新剧院一比,早就没了竞争力。 但更换设备需要一大笔资金,集团批不下来。 思来想去,就只剩寻求冠名赞助这条路了。 中间人说,秦松认识科技圈的大佬,可以引荐详谈。 高副团长介绍了一轮剧团的情况,然后直切主题。 “秦总,您看看,能不能在咱们剧团建一座高科技厅呀?” 秦松笑答:“我们江海市素有‘科技金岛’的美誉,九州剧团作为江海文化的重要展示窗口,当然值得更好的设备环境。” 高副团长一听,喜笑颜开,遂趁热打铁。 “您说得太对了!不知是否有相关人才,可以为我们引荐一下呢?” 秦松朝左看了眼,挑唇。 “我这不是给你带来了吗?江海科技圈第一牛人,穆云初。” 穆云初不常露脸,但他的名字在将“科技”冠为核心竞争力的江海市,可谓无人不晓。 全场哗然。 高副团长猛地拍了下大腿,迅速腾起,绕到秦松左侧,殷勤地递送起了名片。 穆云初是中途进来的,高副团长见他外貌出众,只当他是秦松在富二代圈子里的公子哥朋友。 没想到,他竟是名震江海的科技大佬! 穆云初接下名片,淡淡道:“只要有好项目,我们一定支持。” 秦松被他一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是啊,你们不是有些创新剧目吗?给穆总介绍一下。” 他看向一直杵在面前不走的方建,让他介绍。 方建面色微窘。 创新剧目是他不接,转踢给郑阳的硬骨头。 投入多,风险大,回报少。 典型没肉的瘦骨头。 可万万没想到,秦松居然会对这个感兴趣! 秦松挥手,唤来秘书。 他取过那本厚厚的《综合服务方案》,翻到标记的页面。 “这几个剧目还有点意思。” “《江海千古情》讲述咱们江海自己的文化,的确需要更丰富多变的舞台效果。” “《梦中人》加了玄幻元素,年轻人喜欢!升级后的舞台,刚好能实现这些奇思妙想,带给观众特别的体验。” 方建尬笑,连连点头称是。 “你别光点头啊!”秦松翻开贴有红色标签的位置,“还有这个!《半纸寻千》,我很喜欢!方总,你怎么看?” 方建额角的汗都要滴下来了…… 怎么看?他压根就没看! 秦松以为他太紧张,笑道:“放心,穆总不吃人!你就讲讲项目卖点,以及需要什么样的舞台支撑?” 这几个剧目是办公室非要加进去,增加方案厚度的。 方建当时扫了眼,觉得根本难登大雅之堂,转头就扔在了一边。 可作为舞剧部老总,熟知、甚至引导剧目创新,都是他的分内之事,推诿不开。 方建勉强挤出几句空泛的评论,眼珠一直斜看郑阳,朝他拼命使眼色。 创新剧目是郑阳交上去的,他肯定心中有数。 只要郑阳这时站出来,继续讲下去,方建就有救了。 谁知,郑阳眯着弥勒似的眼睛,笑意盈盈,可就是不接话茬! 方建断续瞎编—— “这甜蜜幸福的爱情戏份也是一大卖点……” 秦松冷笑。 “你看了吗?” 冉彤写的是民国故事,里头的爱情十有九悲,方建一句话就犯了大忌。 方建支吾:“看、看了呀。” 秦松面无表情,将手中的服务方案“啪”地砸在了地上! 第20章 醋意横生 高副团长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秦松就起身要走。 他赶紧去拦。 秦松冷声:“高副团长,原来你们交给客户的方案,连自己都没看过!哼,当我秦某人很闲吗?” 此话一丢,秦松的工作人员如同铁墙一般,将高副团长拦了下来。 转瞬之间,一行人便浩浩汤汤离开了珍珠厅。 只有墙上挂的欢迎横幅,还在不懂事地飘扬摆动。 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方才还交头接耳的同事们,此刻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被高副团长迁怒。 大家都知道,搅黄了这桩投资,有人得扛大罪! 果然,高副团长被喷得脸上无光,沉声吩咐秘书—— “召集各部门领导,来我办公室紧急开会!” 他大步离开,珍珠厅里的人坐了会儿,也逐渐散去。 冉彤看了眼手表,知道方建是不可能有时间与她谈话了。 一旁的江子衡气得攥拳—— “这个方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报上去的项目,他居然连看都没看!现在坏了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我们郑总……” 冉彤笑道:“放心。” 她隐约觉得,郑阳没有那么简单。 从器材室出来,冉彤支开江子衡,去了舞剧部门口。 恰好碰上回来的舞蹈演员们。 气氛很垂丧。 冯朵儿一见冉彤,立马开心了起来。 冉彤问:“多娇呢?她没接电话。” 冯朵儿叹了口气,“她呀?现在心情估计坏透了吧!我看还是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不行,我现在就要找她。” 冉彤不是来安慰徐多娇的,她是为了姜棠被霸凌一事而来。 她一直把徐多娇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如果徐多娇真的带头霸凌,冉彤绝不会坐视不理。 冯朵儿问了一圈才知,多娇下了车库,应该已经离开了。 这时,电话响了。 她还以为是徐多娇的回电,拿出手机一看,是徐斯沉。 “忙完了吗?我在你们单位楼下。” “啊?” 徐斯沉很少来这里接她,冉彤有些惊讶。 “我来接你回家。爸回来了,中午有家宴。” 徐关元是徐斯沉的父亲,也是徐家的当家人。 他前些日子迷上了海钓,跟一班朋友组了私人游艇会,组团漂在公海上玩乐。 徐关元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回家时,必设家宴接风。 也罢,徐多娇的事,回家再说也不迟。 “好,我马上下来。” 她给方建发了信息,约定下回再聊。 与冯朵儿等人告别后,冉彤就抱着幼猫,离开了剧团。 停车场,清隽修长的身影已倚靠车门,等候多时。 不远处,轮椅缓缓行近。 轮椅上的人儿墨发垂腰,发丝间露出胜雪的肌肤。 她生就一副极干净的面容,细腻光洁的脸上,是水汽氤氲的眼眸与秀挺流畅的鼻梁,双唇天然上翘,唇线优美饱满。 不加修饰,就是皎月般的初恋脸。 稍施粉黛,便像画轴里走出的美人。 即便坐在轮椅之上,也难掩超尘的气质。 徐斯沉就这样静静看着她靠近,竟一时呆了神。 “怎么了?” 他俯下身,一把揽抱住冉彤,像抱着一块羊脂软玉。 “没怎么,觉得你很美。” 冉彤有些哭笑不得,轻笑:“别闹,这里人来人往……” 他却不肯松手,在耳畔轻蹭。 “怕什么,我抱的是自己合法的太太。” 冉彤觉得他最近甜腻得有些反常。 不过,她很喜欢。 这时,怀里的小家伙拱了拱…… 幼猫醒了。 徐斯沉也察觉到了,松开怀抱。 “哪儿来的猫?” 冉彤的眸子睁得乌亮溜圆。 “说来话长,这是在楼道救下的小猫,我们上车慢慢说?” “好。” 徐斯沉将冉彤抱上副驾。 为她系安全带时,眸光忽然一沉,落在了裹护幼猫的外套上。 这件衣服明显是件男装。 他扫了眼衣服上的标签——Vesper Atelier。 这是一家位于法国巴黎的高定男装百年老店,每年只接待20位最尊贵的客人。 徐斯沉默了默,没再说话。 冉彤简单讲述了在楼道遇见小猫,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营救小猫的经过。 不过,她没提徐多娇霸凌同事的事。 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弄清,她知道被冤枉的滋味,不愿施之于人。 只是,这一路,徐斯沉似乎都有心事,接话也心不在焉。 没过多久,车驶入了徐宅。 停车时,冉彤看见了徐家长女徐多慧的座驾。 连她也回来了。 徐宅恢复了光彩亮丽的样子,佣人来往忙碌,连房屋角落的熏香都换了徐关元最爱的雅香。 他们径直上了顶层。 徐斯沉要换衣服,冉彤也要先安置小猫。 冉彤已经提前用外送系统购来了猫砂和猫粮,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必备品。 她将一间不常用的起居室,布置成了小猫的临时住所。 安置好小猫,她进衣帽间,换了套优雅的杏色长裙。 徐家十分在意衣着,她不想出错,让徐斯沉为难。 这时,身后之人突然凑近,搂上了她的腰肢,将她横腰抱起。 冉彤吓了一跳,低呼:“干嘛?” 沉默,代替了回答。 直到冉彤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床垫,才听他徐徐开口。 “把昨晚没做完的事,做完……” 刚拉上的拉链,重新被拉开,露出一片旖旎春光。 他的吻又紧又密,像疾风暴雨。 跟昨晚截然不同。 “停……停!爸还在等着呢!”冉彤攀上他的耳畔,轻声提醒。 徐斯沉的动作却更激烈了。 “那就让他再等一会儿!他想抱孙子,会理解的……” 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霸道? 冉彤还想说什么,唇却被堵上了。 灼烫的体温相融,像火焰在顺风燃烧,猛烈蔓延…… 火势逐渐失控…… 冉彤放弃了挣扎。 她知道,这样的大火,若不烧个精光,是绝对停不下来的。 如同一只飘曳的小船,被深海的巨浪不断冲晃。 一轮又一轮,几乎溺毙过去。 直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第21章 徐三公子找到了 “少爷,少爷!您还没准备好吗?老爷快到了……” 隐约间,听见了凤姨的声音。 徐斯沉没功夫答她。 但凤姨似乎敏锐捕捉到了,房内正在发生的事。 她敲了一会儿,忽然停下,小声提醒。 “少爷,那我就说少夫人身体不适,您陪着她,晚些再下去。” 凤姨说得没错,冉彤的身体的确有些消受不住了。 她正在经历一场狂风暴雨…… 颤栗终于平息,意识逐渐回归。 冉彤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肩窝,挡住自己红透的脸。 他们虽已结婚一年,但之前她的身体没有恢复,后来又总有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相阻,亲密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样激烈的索取,还是第一次。 徐斯沉轻轻抚摸她的脖颈,帮她擦拭耳后香汗。 他柔声问:“刚才弄疼你了?” 冉彤轻“嗯”了一声,缓缓从他肩窝移开。 冉彤睫毛尖儿都氲上了水汽,整张脸就像春日早晨刚过露水的粉色蜜桃。 她轻轻开口,“我们……下去吧?” “好。”徐斯沉温柔低头,帮她整理仪容。 那件优雅的杏色长裙,已经揉皱得不成样子,没法再穿。 冉彤重挑衣服,对镜梳妆。 她吓了一跳。 脖颈处,布满了暧昧的红痕。 系上丝巾,才勉强遮掩住。 匆匆整理好,两人下了楼。 凤姨传讯说已经开饭了,让二人直接去餐厅。 行至餐厅外的檐廊,似乎有些反常。 平日里的接风宴都十分热闹,今日却安静得过分。 冉彤与徐斯沉对视一眼,加快了速度。 “爸,妈,抱歉,我们来迟了。” 二人道歉,入席问好。 冉彤的位置在门边,首先看见的,是坐在她对侧的长姐徐多慧。 她年近四十,单看五官皮肤,至多只有三十出头,可着装气场又将她的年龄生生往上拉了十年。 墨绿缎面西装,炭黑色高领衫,配上胸前的祖母绿胸针,飒气又得体。 徐多慧另有住所,不常回家。比起上次见,她的长发已修剪至肩边,发尾刀锋般收住,干脆而凌厉。 在她身边的,是徐多娇。 徐多娇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笑容清甜地看向冉彤和徐斯沉。 只是,眼神中似乎添了抹意味不明的情绪。 乔溪看向冉彤,悠悠发问:“听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她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慈母模样,“我那里有些血燕和石斛,待会儿让阿凤拿给你。” 冉彤点头,谢过乔溪的关心。 徐关元就喜欢这样“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景。 他满意地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钟律师,你继续吧。” 冉彤这才发现,徐家的律师钟玲也在席上。 徐关元还是一身海钓的打扮,似乎是匆匆赶回的。 什么事,会让他如此着急? 餐厅里,回荡着钟玲专业而冷静的声音—— “受徐先生的委托,我们一直在境外寻找失踪的徐三公子,近日终于有了线索。” 徐家三公子,名叫徐司勋。 冉彤听徐斯沉说过,这个三弟一直在国外,她还以为是在国外游学生活,没想到竟是失踪了! 席上之人,面色皆变。 徐家三个子女,就已争权不断,要是再加上一个徐三公子,这形势就更复杂了。 对于亲情淡漠的大家族而言,在即将拟定接班人的紧要关头,找回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未必是什么好消息。 尤其是对于本就手握人丁优势的乔溪而言。 这样一来,又要重新洗牌了。 冉彤去看乔溪的表情,发现她已经攀住了徐关元的胳膊。 “真的吗?老爷,我不是在做梦吧?这可太好了呀!” “我吃斋念佛十余年,每日为司勋祷告,终于感动上帝,把儿子送回我们身边了!” 乔溪激动得语无伦次,将佛教,基督教尽数搬出,自证虔诚。 徐关元却很吃这一套。 他欣慰地拍了拍乔溪的手背,然后示意钟律师继续说下去。 “十八年前,徐司勋公子在跟你们出国游玩时不慎走丢,年仅8岁。” “我们查到,他当时意外落水,被救后失去了记忆,阴差阳错被当地一户华人家庭收养了。” 乔溪眼眶湿红:“太好了!我这些年一直自责,他没事真是太好了!那他现在呢……” 钟玲答:“他很好,成绩优异,全奖念完了研究生。一年前已经回国。” 钟律师通知徐关元时,只说有了徐司勋的消息,其他并未详说。 此刻听见儿子不但安在,还如此优秀,徐关元瞬间激动了起来。 “钟律师,司勋他……他现在在哪个城市?” 钟玲回:“就在江海。” 徐多娇下意识问:“怎么会这么巧?” 话一脱口,她立马又补了句—— “我是说,一定是上天保佑!才能让失忆迷路的孩子漂洋过海,多年后准确回到家乡。” 钟玲解释:“他的养父祖籍江海,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所以携妻带子回了江海定居。” 徐多娇露出甜美的笑容,“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三哥哥的?” 钟玲摇摇头,“其实不是我们找到了他,严格来说,是他找到了我们。” 她继续道—— “他一直对自己的身世好奇,养父母也支持他寻亲。” “之前,他在国外寻找,因而一无所获。” “前段时间,他恰好参加国内寻亲的公益活动,录入了DNA信息,这才匹配上了。” 徐关元一听儿子也在寻找自己,差点老泪纵横。 “他人在江海何处?我们现在就去见他!”他迅速起身,一刻也等不了了。 钟玲回道:“他就在大门外。” 徐关元战战巍巍朝门外走去,一行人紧随其后。 餐厅外的佣人们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吓得齐齐让步。 随后不住耳语—— “发生了什么事啊?饭还没吃,怎么齐刷刷朝出去了?” “大概是去迎贵宾吧。” “贵宾?我在这里干了十几年了,从没见过什么贵宾,能让老爷亲自带着全家去迎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无不好奇。 一时间,整个徐宅的目光,都聚向了徐家大门。 冉彤行动比较慢,等她到达大门时,金漆木门已经打开。 大脑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门后之人会是他! 第22章 竟然是他? 徐关元一路疾走。 现在,人就在眼前,脚步却慢了下来。 近乡情怯。 何况,这是他亏欠了近二十年的亲生儿子。 徐关元年轻时寡情薄义,四处留情。 孩子多,女人更多。 现在年近七十,风流不动,反而开始珍视亲情了。 这个失踪的儿子,就是他最惦念之人,他不惜豪掷千金,也要满世界寻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儿子终于回来了。 徐关元朝前迈了半步,颤声问:“是……司勋吗?” 钟玲从包里取出一份DNA鉴定书,给了徐关元肯定的回答。 徐关元又惊又喜。 徐司勋走失时,还是个大胖小子。 这些年,徐关元脑海中对三儿子的想象,不是走丢时的胖子模样,就是流浪街头的瘦子形象。 真没想到,他现在长得这么高大英俊,风度不凡! 甚至比自己引以为傲的二儿子还要高出半个头,模样也更俊秀些。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对不住啊,孩子……” 话没说完,徐司勋“扑通”跪了下来—— “爸,妈,我回来了。” 徐斯沉原本还怕儿子怪他,现在见儿子这么懂事,顿时涕泪交加。 他一把将徐司勋扶起,大声道:“好!好!好!我的好儿子回来啦!” 乔溪也迎上前。 她抹着眼泪,柔声提醒—— “日头晒,让司勋进家里,慢慢聊吧。” 徐关元如梦初醒,拥着徐司勋,一路慢行,畅聊至佛堂。 徐关元终于了解完了徐司勋这些年的境遇。 还好,他的养父母一直将他视如己出,从未亏待。 “真是祖先保佑啊!来来来,司勋,快给祖先上香。” 叩拜完祖先,徐司勋扫视着牌位,似乎在找什么。 “爸,您刚不是说我生母已经过世了吗?那她的牌位在哪儿?我想给她上柱香。” 徐关元脸色微变,一旁的乔溪连忙搭腔—— “是这样的,姐姐的牌位送去寺里供奉了,大师说,这样可以指引迷路的徐家子嗣归家。” “你瞧瞧多灵啊!你能回来,一定是姐姐在天之灵保佑!” 徐司勋点点头,又问:“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溪回:“温柔,又善良!” 徐司勋看向徐关元,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徐关元微笑颔首,同意了乔溪的看法。 “你母亲是个大美人,你很像她。” 上完香,一行人从佛堂转至餐厅。 桌上添满了美酒佳肴。 徐关元为徐司勋逐一介绍家人。 介绍到冉彤时,徐司勋十分绅士地握了握她的手。 “二嫂,很高兴认识你。” 家人重聚,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饭局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徐关元兴致盎然,大家也都不敢扫兴。 酒酣耳热之际,冉彤实在撑不下去了,以不胜酒力为由,起身回了房间。 午饭前本就透支了体力,刚才又被徐关元灌了几杯酒,现在一沾床,疲惫感猛然袭来……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卧室外传来了徐斯沉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醉得很厉害。 冉彤连忙起身去接他,房门被一把推开了。 徐斯沉被三弟架着,扶进了房间。 他似乎醉得很厉害,一倒在床上,就昏睡了过去。 冉彤替他掖好被子,送徐司勋出去。 “二嫂,二哥多喝了几杯,应该睡一觉就没事了。” 冉彤轻掩上门,看向他。 “谢谢三弟,或者,该称呼你‘宁医生’?” 他含笑回答:“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冉彤没有想到,徐家消失了近二十年的三公子,居然就是自己的心理医生宁泽。 在治疗过程中,宁泽知道她所有的心事,也知晓徐家发生的大小事情。 这样一个全知视角的人,突然闯进现实世界,成为了她的小叔。 过分巧合,过分可怕。 下个月,徐家就要指定第二代的接班人了。 宁泽就在此时,成为了徐家失而复得的儿子,成为了徐关元最想补偿的人。 真的,只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是在利用自己获取徐家的信息呢? 他的目的是什么? 冉彤直直望向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真的是才知晓自己的身世吗?” 徐司勋凑近,轻声回答—— “我知道你很震惊,我很抱歉,但血脉相连是无法改变的。” “放心,我会恪守职业道德,不会把病人和家人弄混淆。” “如果让你感到不自在,我们可以把今天,当做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没有正面回答冉彤的问题。 他说完,浅浅一笑,转身要走,被冉彤一把拉住。 “哦?二嫂还有事?” 冉彤脆声警告:“不要伤害我的家人!否则,我不会再对你客气。知道吗?” 她情绪有些激动,松动的丝巾从脖间滑落,垂落在地。 徐司勋弯腰拾起丝巾,捏住丝巾的边角,环过冉彤耳际,将丝巾绕在她的肩上…… 冰凉的指尖划过锁骨…… 冉彤偏头避开,“我自己来。” 徐司勋松开了手,双眸却直直盯向冉彤脖间的红痕。 他唇角微挑,“看来,你克服得不错。” 冉彤喉间一噎,脸颊瞬间升温。 徐司勋忽然严肃了起来,认真答她方才的问题—— “我只能保证,不伤害你。” 说完,他快步离开了这里。 卧室里,徐斯沉还没醒。 冉彤细心为他擦身,然后换好睡衣。 她静坐床边,却心绪如潮。 他不确定徐司勋方才是什么意思。 她想提醒徐斯沉小心,又不知该从何提起。 毕竟,一切都是她的揣测而已…… 这时,电话响了。 冉彤翻找了半天,从徐斯沉的口袋里取出手机。 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轻轻摇了摇徐斯沉,试图让他接电话,可他睡得实在太沉。 这时,电话断了。 可没一会儿,这个号码又打过来了。 冉彤略作迟疑,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哪位?” 第23章 亲戚围攻 “嘟嘟嘟……” 电话挂了。 之后,没再打来。 冉彤微觉奇怪,想看一眼通话记录。 【请输入密码】 冉彤并不知道徐斯沉的手机密码。 猜测了几组,都不对…… “水……” 这时,徐斯沉迷糊叫渴。 冉彤放下手机,去照顾他。 喝完水,又帮他揉了揉太阳穴。 徐斯沉拧眉翻身,看上去还是不太舒服。 冉彤想调杯蜂蜜水帮他缓释,蜂蜜却用完了。 她下楼去取,在长廊拐角,听见了徐多娇的声音。 “姐,你就答应我嘛!冠名后,对我们徐氏集团来说也是有力的宣传呀……” 她似乎是在向徐多慧撒娇。 乔溪帮腔—— “是啊!多慧,不过是投资个剧场,这种小事,就帮帮你妹妹吧。” 徐多娇年轻资历浅,运气却不错。 之前借了冉彤的东风,之后又有方建捧她,这段时间更是因为“有舞迷要冠名”而横行无阻。 可是,剧团找的投资因为舞剧部泡汤,徐多娇难免会受影响。 要想坐稳舞剧部一姐的位置,就得亮出真本事。 而对她而言,“徐家直接出资”就是最好的捷径。 徐多慧温声:“作为姐姐,我当然想帮。” 说完话锋一转—— “可我现在不单是多娇一个人的姐姐,徐氏集团还有那么多员工要糊口呢。” “乔姨要是看过集团上半年的财报,就一定不会支持这样的要求了。” “你……”乔溪话头一噎,徐关元从不让她碰公司事务,她哪里看得到财务报表? 乔溪才不认为集团会缺这点小钱,她只觉得是徐多慧在故意为难。 既如此,乔溪也不再客气。 “多慧,你才暂管一年,集团就困难成这样了?” 徐多慧轻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乔姨要是觉得我管得不好,大可跟爸去吹枕头风,找人把我换下来,我也乐得清闲。可前提是,爸肯听你的。” 清脆的高跟鞋声渐远。 徐多慧走了。 “妈……” 徐多娇低声啜泣…… 乔溪气极:“这一年来,她态度嚣张就算了,削减家用我也忍了,现在居然连自己妹妹都不顾!想接班?没那么容易!” 这样的纷争隔段日子就会上演。 除了徐关元,徐家上下全都知道。 冉彤没有再听下去,抱着蜂蜜上了楼。 这晚,徐斯沉睡得断断续续,冉彤也心事连绵,一夜噩梦。 次日,徐斯沉很早就起来了。 “我昨天断片了,没折腾你吧?” 冉彤温柔摇头。 她提醒徐斯沉,“昨晚有电话一直找你,我帮你接了一个,对方没说话就挂了。” 徐斯沉看了眼手机,“不认识,可能打错了吧。” “昨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兄弟重逢,当然高兴。” 冉彤想了想,还是隐晦提醒他,小心徐司勋。 他神情微讶,过来搂住冉彤的双肩。 “宝贝,你太紧张了,他是我亲弟弟。这些年,他吃了很多苦,我希望你像对我一样,也对他好……” 冉彤抿唇点头。 “其实……” 她还想说些什么,被徐斯沉打断了。 “集团今早有会,我得出发了。” 徐斯沉走后,冉彤换上了一身淡金色套装,将长发优雅挽起。 人事部昨晚发来消息,约她今早回剧团面谈。 照顾好幼猫,冉彤匆匆下了楼。 一楼后花园,格外热闹。 徐家亲戚将花园凉亭围了个严实,围着徐司勋聊得热火朝天。 “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哩,记得吗?” “你走丢的时候,我哭了整整三天!” “太好了!以后总算一家团聚,苦尽甘来了!” 徐家有四个花园,前后宅院,互不干扰。 冉彤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许是清晨,或许昨晚就到了。 徐关元昨天说,要回祠堂大开筵席。 今天这样的亲戚见面,还只是前奏。 冉彤上前,向长辈们问好。 “呦,大嫂,我还以为你儿媳妇不在家呢。” 乔溪笑道:“她腿脚不方便,我昨晚就没让她来欢迎酒会了。” 原来,昨晚还设了酒会。 “哎呦!你的儿媳妇可真好当!还是大嫂你通情达理,难怪家和万事兴!我们姐妹都得跟你好好学学!” 说话的是徐斯沉的远房二表姑。 她烫着酒红色泡面头,嘴里永远像架了杆机关枪,四面扫射不停。 冉彤笑道:“表姑,你们难得过来,玩得开心!我还要回单位,失陪了。” “什么?”她扫了眼冉彤的腿,“你……你这个样子还要去上班?” 乔溪和善地打起了圆场,“她以前可是剧团的领舞呢。” 二表姑微微瘪嘴,“大嫂,你也说那是以前了……要是有这精力,不如赶紧要个孩子!” 乔溪端起茶杯,抿了口,“孩子们有自己的安排,我们老人家管多了,反而招人烦!” 二表姑连忙起身,来摸冉彤的手,“孩子,你糊涂呀!赶紧生!趁年轻,恢复起来也容易!下半辈子也好有个依靠啊!” 冉彤淡笑,点了点头,“嗯,谢谢关心。” 二表姑又上手来摸冉彤小腿的伤口。 她挤眼试探,“你这……不影响……那个吧?” 冉彤立即收腿,“我要迟到了,抱歉,失陪。” 冉彤微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转身前,她看见了不远处那个修长的身影。 徐司勋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表情晦暗不明。 二表姑呆立在原处,嘟囔—— “这这……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呢?” “我哪儿说错了……” “你们说,都残废了还回什么剧团?还不赶紧生个孩子捆住丈夫!赶明儿哭都没地方哭去……” 冉彤原本想等徐多娇一起出发,顺便聊聊姜棠的事。 可佣人说她还没起床,冉彤只能打车先行。 紧赶慢赶,总算在约定时间到达了人事部。 人事部经理开门见山。 “我们想跟你确认一下复工计划。” 车祸后,冉彤休假已有一年,婚假、年假、病假全部用完后,剧团领导考虑到她之前的贡献,特批她停薪留职。 可高副团长上任后,对人事资源利用效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人事部只能敦促所有不在岗的员工尽快返岗。 “以你现在的身体,可以复工吗?” 第24章 换位升职 过去一年的辛苦复健,不仅是想让徐斯沉放心,更是为了重返工作岗位。 冉彤毫不犹豫——“可以。” “不过我目前还需要借助轮椅行动……” 人事部经理温和道:“放心,我们会灵活调整工作时长,帮助你适应。” “前期你可以居家办公半天,行动自如后再逐步调整。” “重要的是,先确定返岗部门。” 冉彤还没来得及跟方建沟通,但人事部既然找她,就一定问过方建的意思了。 冉彤问:“方总的态度呢?” “舞剧部压力太大,我们希望你以身体为重。我前天跟方总聊过,这也是他的意思。” 原来方建早就决定,将冉彤踢出舞剧部。 人事部经理又道:“团里为你准备了两个备选岗位,一个在工会,一个在创作部。” 前者比较轻松,但后者可以继续留在业务条线。 没有迟疑,冉彤选择了后者。 其实,在跟创作部简单相处后,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好的!”人事部经理提醒,“但创作部‘总经理助理’会比较辛苦一些。” 冉彤有些讶异,“助理?” 这个岗位相当于部门副总,虽然创作部是小部门,但给出的职位并不低。 “对,这是郑总极力争取到的,他相信,你可以胜任。” 冉彤没有想到,郑阳会给她这么大的信任。 人事部效率很高,转眼的功夫,流程就已走得七七八八了。 冉彤在转岗表上签字时,发现方建已经提前签好字了。 也好,连道别都省了。 人事部经理将表格交给冉彤,“去找办公室盖章就行了。”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方总,对……啊?什么……” 他放下电话,叫住冉彤。 “方总说,让我们等等他,他好像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话,盖完章再说也不迟。” 十分钟后,方建大汗淋漓出现在了人事部,人事部的桌上放着冉彤交回的申请表。 表格已经盖章,转岗之事尘埃落定。 方建狠狠拍了下桌面。 “郑阳那老狐狸,居然阴我!” 人事部经理不解:“不是你自己要冉彤换部门的吗?” “哎呦!”方建捶足顿胸,“我当时哪里知道?秦松是她的舞迷?更不知道剧本是她写的呀!” 原来,昨天下午,高副团长带队去向秦松道歉。 郑阳不知说了些什么,居然打动了秦松。 秦松同意再给一次机会。 方建没去,今早多方打听才知——秦松看中的剧本,竟然是冉彤写的! 秦松毕竟是冉彤的舞迷,方建猜测,郑阳定是以此说服秦松的。 冠名投资一事,再度燃起希望。 这样一来,冉彤就成香饽饽了,他供奉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赶她走呢? 人事部经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算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言下之意:这本来是你的人,你费劲巴拉赶走,怪得了谁? 与此同时,创作部这边,已经敲锣打鼓庆祝上了。 林旋已经回来上班了,两姐妹若是昨天相见,大概会有些许心酸。 可今天,被“冉彤调来创作部”的讯息一冲,竟成了桩重逢再聚的喜事。 而且,还有桩大喜事—— 郑阳劝回秦松,立了大功一件,高副团长十分高兴,嘉奖一定少不了。 江子衡好奇,“郑总,您是怎么搞定秦总的呀?” “诶,我可没搞定。别半路开香槟啊!” 郑阳继续道:“秦总只是不想优秀的剧目被埋没,答应再给我们一次展示的机会。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双方约定,在一周时间内,先将这些剧目排演出来。 下周举办公演,秦松会视演出效果,决定是否投资。 “一周时间?排演这么多剧!来得及吗?” “所以是不是喜事,还不一定呢!”郑阳叹道:“高副团长说了,让咱们创作部协调各部门排练参演。” 江子衡仰天长啸:“接下来,别想休息咯!” 时间紧迫,连庆功宴都来不及办,冉彤就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校验剧本,选定角色,分幕排练,服装造型,配乐对光…… 有太多事情要忙了…… 下班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准备叫车时,那辆莓粉色保时捷停在了冉彤的面前。 徐多娇温柔扶她上车。 “彤姐姐,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上下班了,真怀念这种感觉呀!” 冉彤浅笑。 两人闲聊了几句,徐多娇问:“你怎么没告诉我,那个剧本是你写的呀?”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那……你们定下角色了吗?” “还在定。” 恰逢红绿灯,徐多娇侧身,朝冉彤甜甜一笑。 “我可以毛遂自荐吗?” 冉彤问:“你想演什么?” 徐多娇答:“我要演冉姐姐笔下的女一号!” “哦?我这个剧本还很青涩,而且是民国剧,你的气质其实更符合另外那部……” 话没说完,徐多娇笑容忽滞,“彤姐姐是在拒绝我吗?” 冉彤摇头,“我只是在为合适的剧本,寻找合适的人。” 红绿灯的光忽闪,提示她该走了。 徐多娇委屈道:“彤姐姐变了,都不疼我了。” “我在反省,是不是太疼你了。”冉彤缓缓回她。 车猛然减速,徐多娇问:“什……么意思?” 冉彤转头看向她,徐徐开口—— “姜棠的脚,是怎么回事?” “姜棠?”徐多娇完全没有想到冉彤会问这个,睫毛频闪。 半晌,她漫不经心地道:“哦!她好像是误穿了别人的舞鞋,所以磨了水泡吧,小事!” 之前,还只是推测。 此刻听到她歪曲事实的回答,冉彤才终于相信,徐多娇并不无辜。 “误穿?小事?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冉彤厉声:“为什么要霸凌同事?” 徐多娇将车停在路边,一脸无辜,矢口否认。 豆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滚下,惹人生怜。 冉彤一字一顿道—— “当时,我就在楼梯间。” 话里满是失望。 徐多娇声音陡然变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说完,她转身,疾速发动。 接着,是强烈的推背感…… 之后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 下车时,冉彤沉声—— “下不为例!否则,我会将视频公开。” 她并没有什么视频,当时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 但徐多娇猛然一怔,明显信了。 第25章 传家玉镯 冉彤说完,扶着轮椅离开。 心口隐隐作痛。 她一直将徐多娇视为亲妹妹,对她爱护有加。 却没想到,对方会从柔弱贴心的妹妹,变成冷酷漠然的霸凌者。 多娇追上来,拉住冉彤的肩膀,质问—— “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姜棠?” 冉彤抬头看她,眼中盈满了失望。 “人,没有大和小之分。” “呵……”多娇冷哼,低头问:“要不是我,你能认识我哥?能嫁进豪门?能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正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我才不能看着你走错路。” 徐多娇道:“把我当妹妹,就把手机给我,删掉视频。” “只要你改过自新,我一定会删掉视频。” 冉彤扔出这句话,启动轮椅,咬牙离去。 姜棠的控诉,江子衡的暗示,还有跟林旋交谈时得到的破碎信息……无不告诉着冉彤,徐多娇的霸凌或许早就开始了。 冉彤害怕是因为自己爱护过度,导致徐多娇傲慢骄纵。 她只能用最严厉的措辞,逼徐多娇停止错行,冷静反省。 只盼她想通后,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轮椅一路往里行,钢琴乐声越来越清晰。 徐宅的欢庆还在继续,只是,地点从凉亭搬到了泳池边。 从清晨茶会,变成了长桌晚宴。 泳池边,布置出了一片灯光跃动的舞池,还有乐队在旁助兴。 晚宴似乎已经结束,大部分宾客都挪到了舞池边。 三三两两,举杯而立。 徐父和朋友们边走边聊,朝二楼茶室而去。 没有看见徐多慧和徐斯沉的身影。 舞池边围了几桌麻将,乔溪和几个雍容华贵的富太太,一边闲聊,一边欣赏年轻人跳舞。 表姑们就围在乔溪身后,帮她摇扇看牌。 乔溪的目光,不时望向舞池—— 那里聚集着身着礼服的年轻宾客。 华服美袍,香气袭人。 一眼望去,美不胜收,仿佛江海的千金才俊,都聚在了这里。 舞池边上的U型长椅正中,徐司勋一身墨绿色西装,双腿交叠,随性而坐,淡然摇晃着手中的玻璃杯。 他四肢修长,面容俊逸,十分惹眼。 徐司勋不像哥哥那样清冷,他的脸上永远带着一抹松弛淡然的笑意,周身散发着慵懒而迷人的气息。 作为心理咨询师,他本就是洞悉人性的高手,在舞会社交中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很快成为了焦点。 按礼数,冉彤应该上前,跟婆婆打声招呼。 沿着轮椅通道缓缓向上,麻将声和交谈声逐渐清晰。 二表姑谄笑:“孙太太,您保养得可真好!跟我大嫂看上去就像对二十出头的姐妹花。” 孙太太笑得十分开心,“别哄我了,瞧我女儿都多大了!” “呦!您女儿美得就跟仙子似的,一看就是您亲生的!” 乔溪笑道:“那当然,甜甜可是江海有名的美人儿,差点儿就是我儿媳妇了!” 她顿了顿,惋惜道:“可惜,我没这个福气呀!” “哎呦,那可真是丢金子下海——太可惜咯!”二表姑深深叹气,“咱们斯沉就惨咯!偏他又是个重情的,不忍抛弃糟糠,大好年华硬生生耗在这儿了!” 孙太太关切询问:“是呀,听说你儿媳妇出车祸了,我还没来得及关心你,她现在怎么样了?” 乔溪一边喊“碰”,一边淡声道:“还能怎么样?不就那样呗!” 二表姑搭腔,“就是!家里办舞会都指望不上她,来了也是添乱。” “算了,不说她了。”乔溪笑道:“好在老天有眼,咱们又有机会结为亲家了!你瞧瞧他俩,多登对呀!” 孙甜甜是乔溪的干女儿,很显然,她想跟徐司勋亲上加亲。 乔溪在与徐多慧的交手中落了下风,可要是拉拢了徐司勋,形势就大不同了。 冉彤知道乔溪并不待见自己,她没有奢望成为乔溪宠爱的儿媳,只是想做好儿媳的本分,不让徐斯沉为难。 可是,乔溪需要的是联姻的势力,是光鲜的儿媳。 即便冉彤再卑躬屈膝,也只是自取其辱。 不如把主场还给他们。 她缓缓移动轮椅,转向要走,一个清甜的声音叫住了她。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孙甜甜一身鹅黄色公主礼裙,模样甜美又青春。 “啧啧啧,冉彤姐,没想到一年没见,你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盯着冉彤的小腿处,轻轻歪头,一脸惋惜。 “我都把斯沉哥让给你了,可这强求来的幸福,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晃了晃腕上的玉镯。 这是乔溪平日里戴在手上的玉镯。 孙甜甜有些得意。 “你看,这传家玉镯,干妈刚才非要塞给我!说是一年前就该戴在我手上了。难道这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的意思?” 一年前,乔溪的确有心撮合孙甜甜与徐斯沉,没想到,一年后她又撮合起了孙甜甜与徐司勋。 冉彤回之一笑,“短短一年,孙小姐就弄明白了如此深奥的道理,可喜可贺。”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身体不便,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诶,别走啊。” 孙甜甜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劝道:“里面正在办舞会,那可是你的主场!冉彤姐不是舞会里最闪耀的明星吗?怎么能错过呢?” 她说完,就推着冉彤朝舞会而去,全然不顾冉彤的反对。 麻将桌边,二表姑被突然出现的冉彤吓了一跳,下意识抚拍自己胸口,对冉彤道:“呦!你怎么走路没声呀?” 冉彤微笑回她:“我没法走路,又怎么会有声音呢?表姑,你知道的。” 孙甜甜软声:“怪我,我见冉彤姐一个人,就想推她一起来舞池。” 乔溪和蔼点头,“好,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沿着泳池边推行,很快来到了舞池边。 大家都朝轮椅上的人看过来,不断窃窃私语。 孙甜甜附在冉彤耳边,轻声道:“这次,就换你在旁边,看着我跳舞吧!” 话落,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径直走到了U型长椅的正中间。 她朝徐司勋嫣然一笑,主动伸出了手。 麻将声骤停,所有人都望向了这对舞池边的佳偶。 徐司勋眉眼微弯,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露出半颗虎牙。 他缓缓起身,牵住面前纤细的玉手,轻轻一转,把孙甜甜带进了舞池。 乐曲渐起,射灯的光开始摇晃。 冉彤静静坐着,忽然觉得四周景色在缓慢向前移动。 等等,不对! 是她的轮椅在一点一点朝身后的泳池滑动…… 第26章 跌入泳池 原来,孙甜甜将冉彤的轮椅,停在了一个角度不明显的斜坡上! 冉彤下意识去拉刹车,可后移的速度越来越快,颠过一个小石坑,让她直接失去了重心。 根本来不及反应,冉彤就连人带车,跌进了泳池之中! 冰凉的触感瞬间将她吞噬,池水一下子从眼耳口鼻灌入! 美妙绝伦的舞池夜宴,刹那间碎成了斑驳的光影。 乐曲声,麻将声,交头接耳声,世间一切的喧嚣嘈杂,瞬间归于宁静,成了咕咚的水泡声………… 她原本是会游泳的,可失去小腿的助力,双手再扑腾,身体也在拼命下坠…… 冉彤突然觉得世界好安静,安静到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圈住,向上游去…… 等朦胧的意识再度收紧,她正被人抱着,穿过细碎的私语,朝主楼而去。 身上盖了一件墨绿色的外套。 这……这是徐司勋的衣服! 她立即反应了过来,自己正在谁的怀抱里。 “放我下来!我自己……” 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响起,“轮椅都沉在池底了,你自己怎么回去?我哥不在家,难道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水滴沿着徐司勋的鬓角,滑过他完美的下颌线,滴在冉彤的眉角。 看来,他为了救自己,全身都湿了。 他说得没错,事急从权,没有扭捏的必要。 冉彤不再挣扎,轻声道谢。 “谢谢。” 徐司勋转进楼道,轻笑—— “又是谢谢?我记得,有人还说要送我一面锦旗呢!可我到现在还没收到。”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冉彤的确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抱歉,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锦旗?”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徐司勋将她抱进卧室,径直朝淋浴间而去。 冉彤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除徐斯沉外的第二人抱着,进入如此私密的空间。 感觉异常奇怪。 徐司勋将她抱放在浴室的座椅上。 他的白衬衫已然湿透,就像一层沾水的宣纸,紧紧描摹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勾勒出起伏收紧的腰线。 厚实饱满的胸膛和紧实有力的腰腹,仿佛随时要绷开这层薄薄的束缚…… 冉彤避开视线,将身上的西装还给他。 徐司勋用浴巾裹住她的身子,然后才接过西装。 “我已经叫了女佣,她们应该很快就到。” “好,谢谢你。” 他很有分寸,说完立即转身。 女佣很快到了,帮冉彤梳洗一新。 她们端来了一碗温热的姜汤。 喝下后,身体也恢复了暖意。 冉彤想起刚才徐司勋鬓角的水珠,对女佣道:“记得给三弟也送碗姜汤过去。” 女佣答:“嗯,这姜汤就是三少爷让我们准备的。” 喝过姜汤,冉彤早早进了被窝。 她想了想,给徐斯沉拨去了电话。 徐斯沉按掉电话,发来了一条消息—— 【陪客户,你先睡,乖。】 徐斯沉一夜未归。 次日清晨,卧室里出现了一辆崭新的轮椅。 冉彤昨晚查询过,新的电动轮椅最快也要三日才能配送。 这是从哪儿来的? 她唤来女佣一问,说是三少爷连夜买回来的。 至于从哪儿买,怎么买的,她们也不知道。 冉彤心中微微一震。 过去的相处经验告诉她,徐司勋是个好人。 可知觉又告诉她,应该警惕这个突然闯入的小叔。 她很矛盾,只能保持着安全而又谨慎的距离。 她害怕欠徐司勋人情,可不知为什么,总是越欠越多…… 她给徐司勋发了消息,表示感谢。 他回—— 【合用就好。】 她又问价格。 对方没有再回复。 有了这部新轮椅,冉彤顺利返工,甚至比之前更加顺畅。 今天,创作部必须把所有的角色都定下来。 高副团长给了他们临时指挥权,可以从各个部门调兵遣将。 创作部之前从未指挥过全流程的演练,冉彤和林旋的实战经验就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 他们分工合作,一切都有序进展着。 只是,有件奇怪的事—— “真奇怪,怎么没有人来面试这个角色呢?” 柳依所说的是《半纸寻千》这部剧目的女主角。 “连路人甲都有人报名,怎么偏偏女主角没人报名呢?” 江子衡凑过来,“怎么可能?这是彤姐写的,大家都知道秦松总喜欢这部剧目,争着演还差不多,怎么会没人报呢?” 林旋徐徐开口,“恐怕不是没人想报,是没人敢报吧。” 林旋是从舞剧部出来的,这一年来舞剧部是什么环境,她最清楚。 凡是好的站位都得紧着徐多娇她们,更何况这样抢手的角色呢? 很显然,这个角色被人盯上了。 江子衡咬着笔帽,弱弱问:“那这个角色就定……徐多娇了?” 柳依细声道:“可是,她的气质不太符合这个角色。” 果然,柳依也这样认为。 江子衡道:“有什么办法?谁让徐大小姐喜欢呢!” “我也觉得徐多娇不适合这个角色。” 大家都缓缓看向说出这话的冉彤,有些惊讶,“她不是你小姑子吗?” “不合适,就不能定她,任她是谁也不行!” 江子衡缓缓竖起大拇指,“好,既然如此,我倒是想起两个人,程雪儿和周韵然,我看她们都很合适,我去叫她们来试镜。” 二十分钟后,江子衡铩羽而归。 他垂丧地道:“别说她俩了,偌大一家剧团,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来试这个角色!都说自己不合适!什么不合适?徐多娇就杵那儿双手抱臂看着,仿佛这就是她的囊中之物,谁敢乱来?” 居然怕成这样? 徐多娇到底对她们做过什么? 柳依无奈:“所以,我们只能定徐多娇了吗?” 江子衡冷笑,“不仅如此,恐怕我们还得三顾茅庐,三叩九拜,才能请她出山呢!” 冉彤偏不。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浅笑道,“还有一个人可以。” 第27章 松动的钻戒 “谁?” 大家异口同声地问。 冉彤笑着看向林旋,柔声道—— “你。” 江子衡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呢!是啊,林旋就很合适!这可真是骑驴找驴——昏了头了!” 林旋气质文艺,恬静中带着一丝坚韧,舞蹈功底也很扎实,的确很适合这个角色。 林旋却摇头,“可我现在是创作部的编制,怎么能上舞台?” 江子衡十分坦然,“有什么不行的,以前,咱们创作部也从没指挥过舞剧部和歌剧部的人行动呀?这两天还不是四处调兵。事急马行田,天塌了有郑总顶着!” 冉彤凝眉,“主要还是得看璇儿的意愿。” 刚才她只顾着角色适配,所以脱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最佳人选。 她害怕这样会给林旋造成压力,补充道:“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去……” 话音未落,林旋道:“我愿意演。” 林旋扬唇,“还好离开舞台不算久,这几天加紧练功,应该能赶上!” 有机会重返舞台,林旋十分珍惜。 接下来的时间,整个创作部忙翻了天。 连郑阳都牺牲了饮茶时间,四处沟通协调。 郑阳还翻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画框,挂在创作部墙上,给大家鼓劲—— 【我们需要的是热烈而镇定的情绪,紧张而有秩序的工作。】 果然,毛主席语录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只要不自乱阵脚,找到方法,就能逐一解开。 定下角色后,他们分组为每个剧目设定AB角负责人,制定好时间甘特图,然后逐一落实。 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 午休醒来,桌上多了束淡雅的雏菊。 中间插着张卡片—— 【祝贺升职!很高兴你能回来。】 没有署名,不过,星野的字很好认。 就跟他的人一样,浪漫不羁,特立独行。 花,也跟别人送的不一样,用麻绳轻轻一捆,却有种特别的美。 冉彤粲然一笑,将花养在了瓶中。 下午她去了趟舞剧部,跟演员们讨论剧情,没有见到徐多娇。 日落时分,紧张而有秩序的工作结束了。 冉彤惦记着一对幼猫,匆匆赶回了徐宅。 泳池边的舞池已经撤去,舞会的痕迹消失殆尽,徐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上楼,喂猫。 徐斯沉没有回来过。 他总是这样,忙起来就把一切都抛诸脑后。 冉彤轻轻抚摸小猫的脑袋。 “小喵呀小喵,你们说,他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时间打呀?有这么忙嘛……” 照顾完幼猫,冉彤关上门,去给自己换药。 手背的烫伤就快好了,昨天却落水打湿了伤口,不知会不会留疤。 好在断肢处没有再出现发炎和过敏的迹象,她打算结束公演后再回康复中心复查。 正在换药,徐斯沉来电了—— 冉彤匆忙结束换药流程,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她终于听见了那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 徐斯沉解释,自己在邻市见客户,昨天谈得太晚,就住在了那边,待会儿还要跟他们去吃饭。 “好,别喝太多。” “嗯。”徐斯沉问:“听说你昨晚掉进游泳池了?没事吧?” 他知道了。 “当然有事!”冉彤圈住怀中抱枕,软声:“人生惊吓体验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徐斯沉听出她的自嘲,柔声安慰,“对不起,我尽快赶回来。” 道完歉,他又问:“听说你这两天又去上班了?” “嗯。” 冉彤将这两日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说完,她静静抱着电话,等待徐斯沉开口。 他以为徐斯沉会像星野他们一样,热情祝贺她重回职场。 可是,电话那头沉默了。 半晌,他才开口:“留在家里不好吗?我怕你太辛苦。” “可是,你也很辛苦呀。”冉彤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结婚前,他们就约定好,冉彤婚后不会在家当全职太太。 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呢? 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的腿断了,没法自如行动,没法再上舞台了。 冉彤怕对方担心,解释:“我可以的。这两天,我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好,照顾自己也没有问题。” “好。”徐斯沉顿了顿,又道:“记得把婚戒戴上。” 冉彤扑哧笑出了声。 他在想什么呀? 冉彤笑着应他,“好……” 徐斯沉不依不饶,含笑道:“现在就戴。” 冉彤拿他没办法,移动轮椅,去找婚戒。 之前忙着治疗和复健,带着婚戒多有不便,她便将婚戒收了起来。 她一边跟徐斯沉闲聊,一边翻找戒指盒。 找到了。 Tempus Nexus的戒指盒里,躺着一枚足足十克拉的钻戒。 心形粉钻,甜蜜而闪耀。 静静在戒指盒里待了一年,仍不减其光芒。 美则美矣,但实在是太重了,戴上这个甜蜜的负担出门,就什么活也不用干了。 她想了想,拿起了心形钻戒旁边的“结婚对戒”。 简约的圆形戒圈,粉钻是隐秘镶嵌的,低调而小巧,上班戴也不会显得突兀。 她戴在手指上,想拍张图片发给徐斯沉。 可换手拿手机时,戒指突然滑落,掉在地上,一路滚远……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戒指掉了。” 钻戒和对戒都有些松,她记得,求婚那天,戒指就是松的。 徐斯沉也太傻了!两只戒指的尺寸都挑错了。 她本想拿去调整一下大小,可当晚就出了车祸,戒指的事也就搁置了。 这一年来,她消瘦了些,手指也更纤细了。 刚一戴上,戒指就松动滑落了。 她挂掉电话,去捡戒指。 谁知,圆圆的戒指贴着墙缝一路滚,然后,居然消失了…… 冉彤缓缓移近,这才发现这里有一条缝隙。 可这里是一堵墙呀。 伸出手指去探那条窄缝,有细小的气流。 冉彤又敲了敲墙面…… “笃,笃,笃,咚——” 有一块墙面敲起来特别空洞,与其他厚重扎实的质感有些不同。 这后面是空的。 难道墙后有个隐蔽的空间? 冉彤摸索试探着,寻找开关。 这时,门外传来了尖叫声…… 第28章 乔溪的巴掌 “啊——” 尖锐的女声之后,是一声诧异的惊叫—— “哪儿来的死猫!” 冉彤心觉不妙! 她连忙转动轮椅,循声而出。 那对幼猫不知怎么的,居然爬到了旋梯拐角! 多娇正惊恐地靠在墙角,凤姨从楼下冲上来,手里还举着把扫帚。 “住手——” 冉彤大喝一声,吓得凤姨动作一滞。 “哎呦,少夫人,您嚷什么呀,我正清理野猫呢。” 凤姨说着,又要扬手。 冉彤想阻止,可轮椅根本下不去。 她只能大声制止—— “别打!那是我的猫!” 凤姨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乔溪在孙甜甜的搀扶下,匆匆赶到。 孙甜甜还在,看来,乔溪跟以前一样,留她在徐家小住了。 多娇的脖子和手臂起了大片红疹,看得乔溪心焦如焚。 乔溪急忙让孙甜甜将多娇搀到一边,吩咐佣人去请家庭医生。 做完这些,她转头对凤姨吼道:“愣着干嘛?快把这两只野猫打死!扔出去!” 凤姨努了努嘴,“呐,这东西是少夫人养的!她不让打!” 乔溪昂着头,一步步登阶,朝冉彤迈近。 额角青筋如蚯蚓般鼓起,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乔溪厉声:“你居然敢在我们家里养猫?” 难道,多娇对猫毛过敏吗? 转头一看,多娇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孙甜甜一边拍着多娇的后背,为她顺气,一边刺声道:“多娇对猫狗过敏,这些脏东西,怎么敢往家里领?” 冉彤回:“我不知道她……” “啪——”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了冉彤的脸上! “你不知道?你作为嫂子,连她对猫过敏都不知道!” 这个巴掌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乔溪很少如此失态,但唯独在女儿多娇的事情上,谨慎又偏激。 冉彤猝不及防,被打得偏过脸去。 脸颊火辣辣地疼,左耳嗡嗡直叫,隐约听见徐多娇在劝乔溪—— “妈……不怪、不怪彤姐姐,是我……自己上来找她的,我……我昨天惹她生气了,想,想来道歉……” 她一边说,一边喘,听得乔溪心疼不已。 道歉?自己的女儿居然这么卑微给冉彤道歉? 乔溪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瞪向冉彤。 “好呀!我还以为你有多疼你妹妹呢,没想到居然暗地里给她气受?” 以往的不满尽数涌上心头。 乔溪再也装不下去了—— “家里好不容易办个舞会,你不能帮忙也就算了,还非要争风善妒!瘸着腿来给徐家丢人!闹进泳池扫兴才肯罢休!” 冉彤心底针刺般痛,乔溪却越说越气。 “都成废人了,还一天到晚冷着脸,也不知道在给谁摆谱!二表姑、凤姨这些长辈,你是一个也不放在眼里!” “我看在多娇的面子上,全都忍了!现在,你居然还敢欺负到多娇头上来?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冉彤缓缓抬头,乌亮的眸子直直看向乔溪—— “我没有欺负多娇。” “至于我昨晚为什么掉进泳池,你可以问问孙小姐。” “而且,我并不知道多娇对猫毛过敏,我只是把猫临时养在自己的房间,并且落了锁……” 孙甜甜立即插话,“什么你的房间?这里哪个角落不是徐家的地方?要是落了锁,这些猫怎么会跑出来?” 冉彤记得清清楚楚,她为了保护幼猫,特意给房间落了锁,除非偷闯进屋,否则绝对接触不到猫。 可乔溪不这样想,她已经给冉彤定了死罪。 “好呀,到现在你还嘴硬,还想冤枉你妹妹?我看真是对你太宽容了……” 乔溪伸出手,又要甩巴掌下来,手腕却被冉彤牢牢握住! 一年来,冉彤用心复健,手部力量比普通女生要强得多。 巴掌都挨了,还怕翻脸吗? 乔溪瞬间惨白了脸,“嘶……疼呀!” “疼吗?我也会疼的。” 冉彤淡声回她,然后才松开手。 乔溪气极,“好啊!你居然敢对婆婆动手!我们徐家这是养了只蛇蝎呀!” 她转头指挥凤姐—— “打!把这对野猫给我活活打死!” 她打不了冉彤,把气都撒在了幼猫身上。 可怜那对幼猫,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被这动静吓得四处乱爬。 冉彤一急,摔下了轮椅。 可长长的旋梯,像悬崖般亘在她面前。 她护不住“悬崖”下的幼猫,只能眼睁睁看着凤姨挥动手里的扫帚。 “别打它们!要打就打我……”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喊出“要打就打我”这句卑微到极点的话。 可是,幼猫何其无辜,才来人间几日,什么也没做错,就要被活活打死! 幼猫疼得嗷嗷直叫,冉彤不顾仪态地求饶。 满室哭嚎……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冲上楼,捏住了凤姨的手臂。 凤姨疼得哇哇大叫,扫帚也掉在了地上。 徐司勋抱起那对幼猫,大步上楼,放进了房内。 接着,他转身来扶冉彤。 冉彤整个人都瘫坐在阶梯上,状态很不好。 徐司勋略作迟疑,将她抱上了轮椅,然后推进了房间。 孙甜甜不满道,“干妈,司勋哥他……他这是在干什么呀!” 进门后,冉彤立即查看幼猫的状态。 还好,都还活着! 可其中一只看上去有些异样。 她将幼猫小心装进猫包,放在腿间,转头对徐司勋道谢。 “真的非常感谢!” 徐司勋蹲身,与冉彤平视。 他缓缓伸出右手,去触冉彤的脸颊,在即将碰触的刹那,停下了。 “疼吗?” “不疼!我没事了,你快去哄孙小姐吧。” “我哄她做什么?”他起身,沉声。 冉彤淡声相劝:“别跟她们为敌。” 冉彤不确定徐司勋来徐家的目的,但无论是为了什么,现在都不该得罪乔溪。 徐司勋微微蹙眉,问:“那你呢?” 冉彤抿唇,挤出一个明媚的笑—— “我很好,不必担心。” 他的喉结迟缓地滚动了半寸,欲言又止。 接着,缓步朝后退去,眼神却紧紧笼住冉彤。 直到退到门边,他才回了个温柔的笑,然后默然转身,离开了这里。 混乱的脚步渐远,冉彤知道,他们一同离开了。 她也抱着猫包,出了徐家,径直朝宠物医院而去。 万幸的是,两只幼猫都保住了命。 可是,其中一只的右后肢,隐隐有些不对劲。 医生戴着乳胶手套,用食指轻轻托起幼猫后肢,拇指沿股骨向脚踝滑按,幼猫随即发出细弱的尖叫。 “需要拍片,你先出去等等。” 冉彤在门外焦急等候结果。 这时,手机响了。 穆云初发来了一个地址。 第29章 “只要你不反悔,我就负责到底。” 冉彤与穆云初约定的接猫时间原本是明天,看来他提前准备好了。 谁知道,自己这边却临时掉了链子! 冉彤心中内疚,想了想,还是将情况如实告知领养人。 穆云初听完,要了宠物医院的地址,说很快就到。 诊疗室里,幼猫脆弱不好控制,好不容易才完成X光检查。 过了会儿,医生将冉彤叫进房间,阐述病情。 “这只猫的左后肢关节挫伤,还伴随韧带拉伤……” 话没说完,有人敲门。 高大挺拔的身影径直而入,在冉彤身边自然坐下了。 穆云初……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他轻轻朝医生点头,示意他继续。 医生重复了一遍幼猫的伤势,最后强调:“虽然没有骨折,但需要二位家长悉心照料。” “我们再给它们做一下外驱,家长先在外面等候。” “好。” 穆云初答得很流畅,似乎已经认下了这个身份。 两人来到公共休息区。 这里坐了不少人,似乎也在等候爱宠。 冉彤轻声对穆云初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它们,如果你反悔,我可以理解。” 穆云初左臂虚搭沙发靠背,身体微向右倾,长腿自然舒展。 “只要你不反悔,我就负责到底。” 这话对,又不太对…… 他原本就生得惹眼,今天一身休闲套装,少了几分冷峻,多了一抹清爽的帅气。 此话一出,周围立即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穆云初却很自在,旁若无人地说了下去—— “那我简单介绍一下我的情况。” “我今年32岁。” “未婚,有房,独居。” “经济条件还算宽裕,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 冉彤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给弄懵了。 她随即反应过来—— 穆云初说的这一条条,都是照着她那天的“领养启示”回答的。 他正在认真回应冉彤的每一项“领养要求”! 可是,周围的人并不知道。 越听越奇怪,连刚才假寐的人都醒了,瞪大双眼,与身边人私语—— “什么情况啊?现在流行在宠物医院相亲吗?” “不知道呀!这种男生还需要相亲吗?需要的话,我去那边排队。” 冉彤立即叫停—— “穆先生,可以了,我都了解了。” “好。”穆云初点头,又划开手机相册。 “这是我让人紧急装修的套房,用的都是环保材料。不过,有些粗糙,不知道冉小姐是否满意?” 冉彤偏头去看。 这……这还叫粗糙? 不到两日,他就建成了一座猫的城堡—— 起居空间,饮食区域,跑酷休闲,阳光花园,通通考虑到了。 冉彤笑着点头,为小狸花的未来感到无比欣慰。 “很好,没有问题。” 顺利完成审核。 谁知,穆云初突然又掏出了证件—— “这是我的身份证。” 冉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无法预判此人的下一步动作啊! 永远令人意外,永远令人浮想联翩。 八卦群众蠢蠢欲动,屁股都要坐不住了。 “这是……实名相亲?” “我看是准备领证闪婚吧!刚那帅哥不是还给她看了婚房照片吗?” “相亲当天就领证?是在拍短剧吗?” 他们环视四周,开始寻找摄像头…… 其实,冉彤已经在心里接受了穆云初这个领养人,但她还是接过身份证,扫了一眼。 没有什么问题,不过…… 11月2日,天蝎座? 占有欲超强的星座,看来冉彤很难再接回这对狸花猫了。 也好,他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猫跟着他,安定。 跟着自己,呵,有家却漂泊。 冉彤微微一笑,“我没有疑问了。” “那好。”穆云初侧头看她,“待会儿跟我一起回家?” 冉彤的确在领养人启示里写了这一条—— “送猫时,需上门查看领养环境。” 可她打完就删掉了。 因为,很少有人会接受。 谁知道!如此苛刻的条款,居然被这个冷脸的家伙记住,并且接受了! 然后,在公众场合,面不改色地说了出来…… 围观群众恐怕已经脑补好了,一部“三分钟闪婚”的狗血短剧…… 冉彤努力维持着恬淡的笑容。 “不用了,我相……” 这时,医生出来,通知他们外驱做好了。 冉彤松了口气,落荒而逃。 分别时,冉彤忽然想起,外套还没还给他。 那件外套,被她送去干洗了。 可干洗店说那件衣服材质特别,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拿到。 “抱歉,你的衣服还在干洗店。” 穆云初淡然道:“不要紧,下次再带给我。” 下次?他们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吗? “那洗好后,我寄给你。” 他未置可否,又问:“要送你吗?” 冉彤谢绝了,“我约了朋友,就在附近,你和小狸花先走吧!” 广告射灯明晃晃照过来,穆云初盯着冉彤的脸,愣了神。 冉彤问:“怎么了?” 他张了张口,喉结轻轻滚动,话却卡在舌尖。 三秒的静默后,他抿唇告别—— “没事,那……再会。” 与穆云初分别后,冉彤心里空落落的。 她并没约什么朋友,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儿。 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想回徐家。 冉彤在郊区有一间独门小院,可离剧院太远,早高峰就得折腾掉一小时。 而徐宅虽然交通便利,却没有家的感觉。 冉彤算了算现在的收入,倒是可以先在市区租套公寓过渡一下。 她想了想,给徐斯沉发去了一条消息。 【我想搬出去住,好吗?】 徐斯沉似乎正在酒局中,没有回复。 宠物医院旁,有条热闹的小巷。 吃喝玩乐皆有,各式风格的音乐从不同店铺传出,热烈碰撞。 这是城市里,最有活人味的地方。 冉彤似乎闻到了炸串、烤肉,和臭豆腐的香气。 肚子好饿…… 她启动轮椅,迎着香气而去,在一家云吞店前停下了。 老板热情招呼她用餐,还特意给她找了个方便的位置。 冉彤问:“有什么推荐吗?” “招牌云吞好吃!”老板指了指墙角那桌,“呐,这对母女天天来吃!” “好,要一份。” 墙角那桌,母女俩只点了一份云吞,拿了小碗分着吃。 女儿碗里,汤少云吞多。 母亲碗里,汤多云吞少。 老板刚才说,她们每天都来。 每天,都吃得这么少吗? 母亲衣着朴素,身材纤细,女儿更是骨瘦如柴。 冉彤的云吞送来时,那对母女已经吃完了云吞,正在仔细喝汤。 她附在老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老板点头,去了前台。 这家云吞店虽小,味道却很地道。 过了会儿,老板出来了,兴高采烈地朝那对母女走去。 “恭喜!你们是我店第三万名顾客,中了‘三阳开泰’大奖!” 他拿了张小卡给她们,上面画了三十个格子。 “可以免费享用三十碗云吞,带卡过来就行!” 那个母亲似乎没太听明白,女儿便打着手势给她解释。 原来,她听不见。 母亲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朝老板点头致谢。 这一转头,冉彤瞬间认出了她! 第30章 “你先闭上眼睛” 二十年前,冉彤还是个孩子,被寄养在乡下亲戚家。 亲戚从没提过她父母是谁,她也懂事,从来不问。 可是,其他小孩就没有这么体贴了。 没有父母的小孩,自动坠入食物链底端,成了可以肆意欺辱的对象。 那时,静秋老师就是她心里的一道光。 她不仅保护冉彤,还教冉彤跳舞。 静秋老师原本是县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却被一场急病夺走了听觉。 后来,她回到家乡的小学,成了一名生活老师。 她常在后山独自跳舞。 后来,带着冉彤一起跳…… 冉彤对舞蹈的初心,就是跟静秋老师一起在山水间,自由演绎对身体的热爱。 后来,冉彤被母亲接回江海念书,静秋老师也嫁了父母安排的对象,随他远去他乡。 没想到,二十年不见,她苍老了这么多。 冉彤朝她挥手,问:“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冉彤。” 静秋仔细读她的唇语。 然后,瞳孔一震。 她认出来了,朝冉彤欣喜奔来。 可视线下移,她的笑容忽然凝滞了。 静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那个热爱跳舞的好苗子,居然失去了小腿! 就像她突然失去听力,再也听不到舞台上的音乐节奏一样。 都是命运残忍的玩笑。 冉彤粲然一笑,一边比画,一边用清晰的唇语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又问静秋老师怎么在这儿。 原来,静秋老师是带女儿来江海看医生的。 “严重吗?” 静秋答:不严重。 聊了几句,她们似乎还有事。 冉彤拿出手机,想留下联系方式,改日一起吃饭。 静秋老师却说她没带手机。 冉彤找老板借来便签纸,写好自己的电话,让她们忙完联系自己。 见静秋老师手上还拎着东西,冉彤就把便签纸放进了孩子的口袋里。 静秋老师走后,冉彤找老板结账。 “嘿嘿,三百,你这碗算我请你的!” 从云吞店离开,冉彤去了趟中介,让他们帮自己留意合适的房源。 江海的房源十分紧俏,合适的房源更需提前关注。 中介应下,说过几日给她答复。 这时,温月发来了消息。 【彤儿宝贝,记得百忙之中抽空去给我的爱花浇水呦,每一棵小花都要喂到~~~~~】 温月跟别人都不一样,只有她不把冉彤当残疾人。 有时,甚至不把冉彤“当人”。 明知冉彤行动不便,还拼命使唤。 冉彤唇角忍不住上扬。 是的,她喜欢这种被当成普通人对待的感觉。 这一年她才明白—— “普通”,太珍贵了。 霓虹变幻,车流如鲫。 江海市中心的巨型广告屏下,人头攒动。 穿过奢侈品店的玻璃幕墙,转入隐秘的花园小道。 一扇精致的玻璃门出现在了冉彤面前。 这里是江海有名的大平层豪宅——云玺苑。 有价无市。 不过私密性极佳,对于著名女演员来说,是绝佳的选择。 温月有两个大花园,三个小阳台,摆满了各式奇花异草。 其实,她有顾人每天来照料,但她总说不放心,隔三岔五就催着冉彤来监工。 逐一检查确认后,她给温月报了平安。 【放心,每一棵宝贝都安好。】 温月问:【彤儿宝贝也安好吗?】 冉彤回:【彤儿宝贝不太好,监工太累,想借你沙发一睡】 温月回:【Anytime】 随时可以。 温月在这里给冉彤留了一间带浴室的专属客房,但冉彤很少来打扰。 今晚,她收下了这份好意。 徐斯沉又消失了。 夜已深,冉彤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空荡而冰冷的家了。 洗完澡,她惊讶地发现,左侧脸颊赫然印着四根指印! 呵。 难怪刚才穆云初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静秋老师的神色,也有些不对。 原来,自己的悲惨都已印在了脸上。 她用冰袋敷了敷,乔溪的巴掌印,才终于淡了些。 这时,手机响了。 【要去接你吗?夜深了,不安全。】 乍看还以为是徐斯沉发来的关心。 可惜,并不是。 冉彤回:【我很好,谢谢关心。】 徐司勋没有再打扰。 一夜辗转,浅眠。 清晨,她换上了上回留在这里的香槟色吊带裙。 这是某次舞会穿的,有种经济上行期特有的蓬勃朝气。 自从车祸之后,她很少穿得如此精致。 不过今天,没有别的选择。 剧院就在附近,她还有时间享用一份悠闲的早餐。 电梯门缓缓打开…… 冉彤蓦地怔住了! 电梯里站着两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脸对脸,靠得过分近。 而且!冉彤一眼就认出了—— 其中一个,是穆云初! 穆云初也吓了一大跳,冰山般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一把推开面前之人,然后按住电梯。 冉彤笑着说,“我等下一趟。” 他面前之人猛然被推,又突然听见陌生女子的声音,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冉彤身上,被穆云初一把拽到角落,立好。 “没关系,你进来。” “我有关系!!”那人捂着右眼,转身。 冉彤陡然惊觉,此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秦松! 秦松也用剩余那只独眼,打量起了闯入电梯之人。 须臾,他猛眨眼睛。 “我没看错吧?冉彤!” 冉彤笑道:“你好,我是冉彤。” 秦松有些慌乱,含笑对冉彤道—— “你先闭上眼睛!我们待会儿再重新认识,现在不是真的我。” 冉彤破颜一笑,缓缓闭上眼。 秦松再度凑近穆云初,指着自己的眼睛,低声:“快吹啊!” 原来,穆云初刚才是在帮他吹眼睛里的沙子。 “不要……”穆云初很不情愿。 秦松说:“那我找冉彤帮我……” 话音未落,穆云初一把拉过了他,温柔吹了上去…… 第31章 共进早餐 云玺苑,奢华雍容的首层电梯前厅。 衣着考究的管家,刚确认好大厅香薰浓度。 现正戴着白手套,小心调整艺术画框前瓷瓶摆放的角度。 “叮——” 电梯到达的铃声响了。 管家停下手里动作,微笑送迎业主。 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被电梯内的三张脸,结结实实“美”了一大跳。 其中个子最高的大帅哥他认识,是顶层复式业主穆先生。 穆先生虽不常笑,却是管家们公认的“绅士业主”。 其他两位,他倒是没见过。 那位男士颇有英伦老钱贵族的味道,只是右眼稍稍有些发红。 另一位女士肌肤赛雪,美得跟明星似的。 若她不是坐着轮椅,管家还以为她是出门拍摄杂志封面。 只是,这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奇怪—— 红眼男士神情微囧,那位女士强压着笑意。 穆先生表情也不太自在,耳根都红了。 刚才在电梯里,发生什么了吗? 管家收住遐想,目送三位款款而出…… 走出大厅,秦松终于缓过来了,朝冉彤伸出右手,嘴角带着一丝巧遇偶像的欣喜。 “你好,我是秦松,是你的资深舞迷,请务必给我一个机会共进晚餐。” 那双商人的眼睛,此时的眼神却十分真挚。 他没有提自己为了冉彤去与剧院磋商冠名之事。 但,冉彤是知道的。 有舞迷专程“为你而来”,是对舞者莫大的荣宠。 冉彤含笑答他,“秦先生,久仰!抱歉,晚餐我另有安排。” 她在等静秋老师的电话。 秦松眼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冉彤又道:“不过,如果现在不赶时间的话,可否赏脸共进早餐?” “当然。”秦松立时恢复笑意,“不赶。” 他邀请冉彤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秦松知道,穆云初不喜欢这些社交场合。 刚好,他也不想带个冷脸的电灯泡,便转头朝穆云初挥手道别。 手刚挥到半空,穆云初已经与他擦身而过,迈着长腿,钻进了保姆车。 秦松哭笑不得,单手虚靠门框,提醒他—— “喂……你不是有事要忙吗?” 穆云初回:“再忙,也要吃早餐。” 早餐的地点是冉彤选的。 一家海边的小店。 离剧团不算太远,她以前常来。吃完饭还会在海边步道走走,吹吹海风…… 秦松一探讨起对歌舞艺术表演的感受,就滔滔不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歌舞剧演员。可惜,身不由己啊……” 冉彤能感受到,他对艺术抱有强烈兴趣。 所以,她也认真回应着秦松的每一个观点。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倒把穆云初晾在了一边。 冉彤悄悄看了眼侧前方的他。 还是淡然如水的表情,他微微侧头,望着海平线,细嚼慢咽。 海风撩起他前额的碎发,露出干净清爽的面容。 他恐怕觉得很乏味吧。 坐在冉彤正对面的秦松,强行拉回冉彤的关注—— “不用管他,他是艺术绝缘体!” 穆云初撇过头,给了秦松一记眼刀。 “好好好,不是,不是!” 秦松的笑里居然带着一丝宠溺,她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秦松笑完,转头对冉彤道:“介绍一下,这是江海科技圈的新锐领军人物……” 冉彤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觉得有趣。 她当然知道他的名字,身份证上写得清清楚楚。 穆云初也很淡定,耐心听秦松报完一长串修饰词。 然后转头看秦松:“漏了一个。” 秦松介绍完有些辛苦,正在喝水,一听这话差点喷出来。 真是稀罕!在他心中,穆云初从没在乎过这些虚名呀! 今天这是怎么了! 秦松顺了顺气,“对对对,他还是江海大学的教授!” 他居然是大学教授?不过他身上的确有股学者气质。 秦松皮笑肉不笑地与穆云初私语—— “穆教授!今天又不是你的主场,介绍这么细干嘛!” 穆云薄唇微抿,脸上带着山泉水般温雅澄澈的笑。 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很好。 秦松微微拧眉,不解—— “你最近有点反常啊……中邪了?” 秦松难得有机会打趣穆云初,忍不住多逗了几句—— “啧,平时猫狗都不摸的人,突然转性养猫……诶?你不会是猫妖附体了吧?” 穆云初轻咳了一声,提醒秦松:“你还没介绍完。” 秦松放下玻璃杯,反应了过来。 “呐,这位大美人是冉彤,她是九州剧团的活招牌,我还记得她前两年主演的那部……” 秦松如数家珍。 介绍完过去的成绩,他顿住了。 那天在九州剧团听到冉彤失去小腿的噩耗,秦松既惊讶,又惋惜。 他很想当面鼓励冉彤。 可真正见到冉彤明媚微笑、熟练操控轮椅的时候,安慰的话都哽住了…… 这一瞬,好像任何鼓励,都略显无力。 穆云初看着秦松,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可秦松之前与冉彤并无私交,所知信息十分有限。 他自嘲:“后来,我就出国替秦氏集团卖命去了,刚刚‘刑满’归国。” “关于她的后来,我就一无所知了。” 他笑着看向冉彤:“所以,你过得还好吗?” 冉彤心中微讶,秦松并不知道自己在剧团创作部工作,更不知道那个剧本是自己写的。 看来郑阳去向秦松争取时,的确没提过自己。全然不似舞剧部谣传的那般,是利用舞迷的感情。 冉彤便也轻轻带过—— “喜忧参半,正在努力适应命运的新安排。虽然不能再上舞台,但还能围绕舞台工作,我很满足。” 这时,秦松的手机响了。 似乎是很重要的工作电话,他避开去接。 桌上只剩下穆云初和冉彤。 冉彤问:“还需要加点什么吗?” 穆云初摇头,招手让老板结账。 冉彤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我已经买过了。” 他微显讶异,似乎不常来这种街边小店。 “那,下次换我请你。” 冉彤微笑点头。 下次?应该不会有下次了吧。 她又问:“小狸花们还好吗?” 穆云初答:“喜忧参半,正在努力适应命运的新安排。” 他照搬了冉彤的话。 冉彤噗嗤一笑,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她又问:“取好名字了吗?” 穆云初摇头,“你有主意吗?” 冉彤婉拒,“你为它们做了这么多,我不能喧宾夺主,还是等你慢慢想吧。” “好。”穆云初又问:“你也住在云玺苑?” “不,那是我闺蜜的家。她出差了,我来给她当园丁……” 他们聊得十分开心,全然没有察觉到——路边经过的某辆车里,那台对准他们的手机镜头,正“咔嚓”记录着二人共进早餐的“甜蜜”画面…… 第32章 她结婚了 “义肢有问题,对吗?”穆云初问。 冉彤愣了愣,随即想起,他们在江海明珠初见时,自己的确穿戴了义肢。 后来见面,就换了轮椅,难怪会有此一问。 “送回保养了,过段时间再穿。” 冉彤知道穆云初是云舒集团的老总,反正云舒集团的员工处理及时,她不想给基层员工添麻烦,便没有提义肢损坏的具体细节。 “哦?是吗……” 穆云初沉吟片刻,向冉彤发出了邀请—— “我们集团最近研发了新一代超智能义肢产品,已经通过一期临床测试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当我们的首批试验官。” 穆云初双肘撑桌,修长的手指交叉,眼眸明亮而专注—— “我们会根据你的需求进行个性化调整,或许,可以让你重新回到舞台。” 冉彤怔住了。 她从没奢望过,还能重回舞台。 只要能像正常人一样自如生活,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她回忆起那晚在江海明珠108层,目睹穆云初用新款机械臂抓蛇的场景。 他说得出,或许真的做得到。 “真……的吗?” 穆云初斩钉截铁地答:“当然。” 他补充道:“费用方面你不必担心,不过,产品还未面市,所以理论上会存在一定风险。” 他看着冉彤的眼睛,郑重承诺—— “别怕,我们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他的话,像秋日草原上凭空出现的火星子,燃起了冉彤对舞台的熊熊渴望。 冉彤轻轻点头,过去一年,与义肢磨合让她吃尽了苦头。 她不怕伤痛,只怕一次次站起后,又反复感染,清零,失望。 再差不过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 “我愿意尝试。” 穆云初嘴角浮现出一抹和煦的笑意,只是这一次,还多了分专业与冷静。 这时,电话响了—— 是徐斯沉。 昨晚冉彤找他商量,想搬出去住。 直到半夜,他才回消息—— 【我明晚回,别闹性子,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冉彤等了一夜电话,本就有些失落,读完这条消息,更是气恼。 闹性子?原来他只当自己在无理取闹…… 冉彤没有再回复。 没想到,徐斯沉的电话,现在追来了。 穆云初正在与她讨论义肢试验的事,现在接电话有些不礼貌。 她将电话按掉了。 三秒后,徐斯沉又拨过来了。 穆云初问:“有事?可以先接。” 冉彤回:“不好意思啊,我丈夫可能有急事找我。” 穆云初瞳孔骤然失焦,眸色沉了沉,接着点头,起身回避。 电话接通—— “你在哪儿?” 冷淡疏离的声音,无头无尾的问题。 冉彤心底的委屈野火般窜起。 她被打,被冤枉时,徐斯沉不关心。 她在街头闲走,不知该去哪儿时,徐斯沉不关心。 她抱着电话等徐斯沉回复时,徐斯沉也不关心…… 现在,气势汹汹问她在哪儿? 冉彤反问:“这个问题,你昨晚不关心吗?” 徐斯沉继续追问:“你昨晚没回家,去哪儿了?” 他声音冰冷,像砂纸磨过心口,让人窒息。 冉彤淡声:“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质问我?” 冉彤的冷静彻底刺激到了徐斯沉,他从齿缝中碾出几个字—— “回答我!你整晚跟谁在一起?” 冉彤难过得说不出话。 语言,就像盐粒入水,在大脑的某个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溶解了。 喉间不由滚出一声短促而悲凉的冷笑,手腕不住颤抖。 她左手猛掐大腿,才让自己从这个带有侮辱性质的问题中冷静下来。 半晌,冉彤一字一顿回他:“我自己,一个人。” 说完,她关掉了手机。 呼吸抖得厉害,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恢复正常的神情。 过了会儿,穆云初回来了,什么也没问。 “我刚才跟集团联系过了,试验的事没有问题。” 他要了冉彤的电子邮箱地址,说集团会统一安排,让她安心等待邮件。 聊完这些,秦松也接完电话回来了。 他表情严肃了不少:“抱歉,我得走了,下次再约。先送你回剧团?” 秦松还有要事,冉彤不敢耽误。 她说自己想享用完剩余的早餐,目送他们离开。 今天创作部的事情很多,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整个上午,创作部都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没有半刻停歇。 距离公演没几天了,秦松还邀请了不少业内专家来看。 要是出了纰漏,不仅投资泡汤,还会连累九州剧团名誉受损。 这样的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冉彤主要负责的是《半纸寻千》剧目。 女主角林旋,男主角星野。 主演给力,其他演员也都十分优秀,剧目推进顺畅,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其他几个项目进度虽然慢些,不过也都在有序推进。 过于顺利,反而让人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午餐时,冉彤想去食堂吃饭,江子衡等人却说要打包回部门吃。 “好,那我去替你们打包。” “那怎么行?”江子衡立即阻止:“我们去给你打包,你在部门等我们就好!” 冉彤指着轮椅道:“我没问题的。” 可江子衡态度很坚决,“不行!” 林旋也搭腔:“对,食堂好像……刚消了毒,地上都是湿的,容易打滑!你还是留在这儿休息,乖乖等我们回来!” 冉彤点头,目送他们慌张离开。 总觉得他们今天有些奇怪,似乎不想让自己出这间办公室。 上午自己说,要去舞剧部当面沟通,也被他们找理由拦下了。 不太对劲,究竟……怎么了? 第33章 谣言漫天 整个上午都在忙碌,心情反而平静。 现在一闲下来,烦闷感立即死灰复燃,重涌心头。 手机关机无法工作,开机又会被徐斯沉电话轰炸。 所以,冉彤把他拉黑了。 工作时还好,现在静下来,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忍不住想要查看被拦截的电话和消息。 好没出息! 冉彤猛地闭眼摇头,制止这窝囊的念头。 她跟徐斯沉其实很少争吵,每回,徐斯沉都会哄她。 可这一次,他太伤人。 那句质疑像把利斧,在两人之间劈开了一道裂缝。 她不知道,该如何原谅…… 冉彤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抱着水杯去了茶水间。 还没进去,就听见有人在八卦。 “呐,这个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平日里一副清冷女神的样子,想不到私下里这么……” 也有跟冉彤一样不知情的群众,在旁问——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不是吧!你还没吃上瓜呀?早上贴在布告栏的照片,没看见?” “哎呀,她来晚了!那照片不是上班前就被星野撕掉了嘛!不过不要紧,你可以去论坛看,有人已经发上去了……” 几人还想多聊几句,见冉彤进来,突然收了声。 冉彤朝他们点头,然后转过身接水。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灼热的目光,在炙烤着自己的后背…… 是自己打搅到他们八卦了吗? 剧团帅哥美人众多,从不缺花边新闻。 不过,冉彤自己的婚姻还一地鸡毛,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窥伺别人的生活。 她迅速接完水,离开了茶水间。 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徐多娇。 创作部位置偏僻,她不可能是路过。 冉彤知道,徐多娇是来找她的。 “彤姐姐,我昨晚是去找你说话的,没想到会弄成那样……” 她穿了件清凉的露肩装,脖间皮肤白皙细腻,看来过敏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 “那你昨晚找我,是想说什么?” “我已经反省过,知道错了。”她蹲下身,来牵冉彤的手,眼神似小鹿般纯真。 “彤姐姐,你看,我还跟姜棠道歉了。” 她点开与姜棠的对话框,果然有段十分友好的对话。 徐多娇又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把视频删掉吧。” 本来就没有什么视频。 冉彤轻轻点头,取出手机,告诉她,已经删除了。 “那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徐多娇柔声道:“让我进你的剧组嘛,我真的很想演那个角色!” 舞剧部都在传,秦松是因为冉彤,才愿意给九州剧团公演机会的,所以,谁演了冉彤的剧目,就拿捏住了投资人的心。 冉彤不知这话从何而起,但从早上的聊天来看,秦松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剧目是冉彤写的。 何况,徐多娇是真的不适合这个剧目。 冉彤耐心解释:“这个剧目已经选好演员了,我没有选择你,不是因为生你的气,是因为林旋更适合这个角色,你明白吗?” 徐多娇眸色微敛,“所以,没得商量了?” 冉彤点头,“你会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角色的。” 徐多娇缓缓站了起来。 “彤姐姐,他们都在向我打听‘你有没有跟我哥吵架’,还问你昨晚是不是夜不归宿?我该怎么回答?” 冉彤大惑不解,“啊?谁在打听?” “整个剧团都在传!你不知道吗?”徐多娇伏低身子,轻声:“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作证,彤姐姐好好想想吧。” 徐多娇嘴角噙笑,带着志在必得的淡定。 然后转身离开了。 冉彤听得云里雾里。 剧团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私事感兴趣? 回想今天反常的遭遇,冉彤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了“九州絮语论坛。” 这个论坛采用匿名发帖交流模式。 建立初衷,是想打破创作时身份束缚,让大家畅所欲言,全情创作。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成了八卦圣地,冉彤便很少登录了。 试了几次,终于登上去了。 置顶的热帖,是今早发布的—— 《人设翻车!照片实锤!某已婚“清纯玉女”彻夜未归!清晨与新欢甜蜜进餐,旁若无人!》 点开一看,镜头对准的是剧团的布告栏。 布告栏上,有四张糊得不行的照片。 但还是可以轻易抓取到片中要素:椰树,小食店,遮阳棚下,对坐的一男一女。 冉彤心中愕然!这是她和穆云初! 有人拍下了他们今早吃饭时的情景! 秦松不在照片里,应该是去接电话了。 拍摄者选用了特别的角度,让这张照片看起来更像“约会”。 有几个账号拼命在带节奏,评论区不堪入目—— 【靠,劲爆啊!这不是冉彤吗?这男的不是她老公呀!她离婚了吗?】 【没离婚!前几天她老公还来停车场接她呢,超甜拥吻,我都看见了!】 【666,原来是刺激的婚外情!都坐轮椅了,还玩这么野!!真不愧是前台柱~体力就是好呀~内外通吃~】 【说不定只是简单吃顿饭呢!心脏,看什么都脏……】 【二人早餐诶!你看他俩笑得多开心!咱们台柱平时穿得那么端庄,照片里却穿得这么风骚,说他俩没猫腻,谁信啊!听说他老公经常出差,她才有机会出来“吃”……】 【就是!谁会大清早打扮成这样,去跟别的男人吃早餐?除非昨晚共度春宵……】 【咦?这男的怎么有点像……那天来的那个穆总呢!】 【不可能吧!那种超级钻石王老五,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残废?做梦呢!】 【哎,就算只有三分像穆云初,那也是极品了……她老公也很帅的!堂食外卖都这么豪华,她吃不吃得消啊……】 【我说你们嘴别太臭了!说不定只是恰好遇上的!虚空造黄谣,小心收律师函!】 【都别吵了,问问多娇不就知道了!她怎么可能看着她哥头顶青青草原……】 冉彤一目十行,扫完了混乱的评论区,心里也是一片狼藉。 匿名之地,三人成虎。 难怪徐多娇会说“她可以帮忙作证。” 只要徐多娇站出来,说冉彤昨晚在家,就可以堵住这些恶意揣测,平息这场八卦。 可显然,徐多娇不会白白帮这个忙,得用《半纸寻千》的女主角作为交换。 她认定冉彤看重名誉,别无选择,必然放弃林旋。 呵,她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冉彤。 第34章 冷战 刹那间,冉彤心里闪过了各种念头—— 想过,在评论区实名硬刚。 想过,去布告栏贴律师函。 想过,找小吃店调取监控。 但唯独没有想过,让徐多娇做伪证。 冉彤昨晚的确不在家,她不可能为了片刻安宁,去出卖角色,找徐多娇配合撒谎。 她甚至想过,去请秦松和穆云初来澄清情况…… 想到这儿,她自己都笑了。 向谁澄清?向那些匿名的ID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样反而掉入了“自证陷阱”!即便爬出泥潭,也会沾惹一身脏泥。 而隔岸观火的始作俑者,却连衣角都不会湿。 太不合算! 况且,现在正是排练的关键期,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动摇军心,影响公演,让创作部首战折戟,那才真是舍本逐末! 冉彤思忖片刻,将这个帖子转发给了霍正。 【霍叔叔,请您帮我留痕,取证,追查ID,做起诉准备。】 霍正不愧是江海的金牌律师,很快回复,说安心交给他处理! 这时,林旋和江子衡他们从食堂打包回来了。 冉彤调整好表情,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流言越是嚣张,她越是要昂首挺胸地过。 饭吃到一半,一个陌生号码拨了过来。 接通,是个中年女人—— “是……冉彤吗?” “是,哪位?” “我是路过的,你们家孩子摔倒了,快来接她吧。” 冉彤下意识以为是诈骗电话。 可她还是问了句:“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纸条上写的呀!你放在孩子上衣口袋的,不是紧急联系人吗?” 她立即反应了过来,问:“是不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 “是!” 是静秋老师的女儿! 电话对面说,没看见家长,就孩子一个人倒在路边。 冉彤心里一紧,问了地址,就向郑阳请假。 郑阳爽快放行。 她简单交代工作,就出了办公室。 叫的网约车已经到达了剧团正门。 谁知!她刚出正门,居然迎面撞上了徐斯沉! 他从大G上下来,朝正门大步而来。 看见冉彤后,他停住步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穿着正式的西装,双眼布满血丝,英俊的脸上写满疲惫,似乎是匆匆赶回的。 冉彤此刻实在没有时间应付他,抬眸对他道—— “晚上再说,我现在有急事。” 说完,准备上网约车。 车门,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按住了。 徐斯沉掏出几张红色纸币,补偿给司机:“抱歉,我们取消行程。” 冉彤瞪他:“我真的有急事。” 徐斯沉在她耳畔沉声:“有什么急事,不能跟你丈夫说?” 她知道,不说清楚,徐斯沉是不会让她走的。 她抬头,对徐斯沉道:“我恩师的孩子突然晕倒了,我要去看看她们。” 冉彤无力地问:“可以放我走了吗?” 徐斯沉将网约车车门一关,修长的眼眸里异常坚决。 “不-可-以。” 他俯身,“上车,我陪你去。” 不远处,已有同事朝他们看了过来。 要是在大门前再拉扯一会儿,论坛怕是又要添素材了。 冉彤点头,报了个地址。 一路无言。 像喉咙里卡了根细刺,不会立即暴毙,但也不会自动痊愈。 每一次吞咽都是酷刑。 可他俩都不愿主动拔刺。 就这样沉默着,去往目的地——江海慈穆医院。 这是江海有名的私人医院,精英团队,超一流设备,专攻疑难杂症。 医院旁,就是宠物医院隔壁的那条小巷。 只不过,昨晚是在巷子那头,现在是在巷子这边。 冉彤回拨电话。 热心路人说,孩子已经被医生送进慈穆医院急诊室了。 穆云初一路开道,冉彤很快到了急诊室。 一眼就看到了静秋老师的女儿雅安。 护士正拉着她,“医生说你得住院!你妈妈呢?” “我妈妈病了,我要回去给她送吃的。”雅安怀里抱着摔碎的糖饼,声音都快哭了。 “雅安!”冉彤叫了她一声,雅安立即挣脱护士,朝她奔了过来,“冉彤姐姐。” “你没事吧?” 她破涕为笑,“我没事。” 护士快步跟过去,“你怎么才来?” 她把冉彤当成了监护人。 护士把病历递给她。 【脊髓性肌萎缩症(SMA)】 冉彤一脸茫然。 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斯沉开口了,附在她耳边解释。 徐家从事的是医药相关行业,对疾病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 冉彤听他说完,心头骤然一凛。 她捂住嘴,轻声问:“那这是……绝症吗?” 徐斯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抚,“不算,能治。” 冉彤心中稍定,对护士道:“我们回去取证件,过两天来办入院手续。” “行,尽快吧!” 她朝雅安甜甜一笑:“带我去看妈妈,好吗?” 走进医院旁边的巷子,穿过密密麻麻的握手楼,进了一处暗无天日的居民房。 即便是在白天,楼道间也渗不下一丝阳光。 雅安走路有些缓慢,但礼貌秀气,早慧得不像八岁小孩。 她取下脖间挂着的钥匙,开门,邀请她们进去。 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十分整洁。 拥挤的房间还支了张桌子,上面摆着课本。 静秋老师就卧在床上,脸色苍白。 雅安扶妈妈坐起,喂她吃糖饼。 她脸上的血色终于恢复了些,这才发现冉彤来了。 雅安怕她担心,就说是在路上遇见了冉彤姐姐。 见冉彤眉头深锁,静秋老师笑着打手势安慰她。 她说自己只是低血糖,不过现在有些虚弱,恐怕不能好好招待冉彤,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来家里吃饭。 冉彤知道静秋老师十分要强,便将在巷口买的水果和食物放下,约定明天再来看她。 出了握手楼,徐斯沉问:“她们是谁?” 冉彤长叹了口气,刚想回答,忽觉阳光异常刺眼。 视线泛起了黑雾,耳畔徐斯沉的声音忽远忽近…… 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第35章 意外的两道杠 苏醒时,冉彤已经躺在了慈穆医院的病床上。 还是刚才那个急诊室。 却没想到,想来照顾别人的人,成了需要照顾的人。 徐斯沉就坐在一旁,西装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口微微卷起。 他将双肘撑在床沿,十指交叉抵住眉心,闭目微憩。 冉彤也不知刚才是怎么了,不过现在并没感觉哪里不舒服。 她稍稍调整了一下睡姿,去看墙上的挂钟。 自己居然睡了一个多小时。 徐斯沉觉察到了动静,迅速睁开眼。 “醒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眼神疲惫而担心。 “嗯。”冉彤轻声回:“我没事了,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话一出口,忽觉不妥。 两人心结尚未解开,吵架的导火索就是“昨晚”。 现在说“昨晚没休息好”,岂不是自惹麻烦? 果然,徐斯沉神色微敛,眸底的光暗了下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昨晚去照顾温月的花草。太累,就在她家住下了。” 冉彤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主动解释,或许是不愿在此刻引起误判,或许是不想再承受冤枉。 又或许,是因为徐斯沉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脆弱感。 听完解释,徐斯沉紧绷的声线逐渐舒缓—— “我知道了,早上是我太冲动了,不该那样问你。” 是啊,今早他怎么会突然那么冲动? 冉彤试探:“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有回家?是多娇告诉你的?” “她,也是关心你。”徐斯沉没有否认。 冉彤又问:“她除了说我没回家,还发了什么吗?” 徐斯沉突然失控,极有可能是收到了那些“绯闻照片”。 她心中有个不安的猜测,亟需证实。 徐多娇作为妹妹,在布告栏发现嫂子的绯闻照,发给哥哥提醒,无可厚非。 可关键在于——她发的照片是什么角度拍的。 按常理推测,应该是对准布告栏拍下的。 可如果拍摄角度跟发在论坛的照片一模一样,就不对了。因为徐斯沉的电话是上班前打来的,早于发帖时间,徐多娇不可能截取到未来时点的图片,除非,她就是发帖人。 如果照片是清晰的原图,就说明她是偷拍者,是谣言的散布者。 冉彤可以接受徐多娇向自己求证,也能接受她传给徐斯沉善意提醒。 但无法接受对方未经证实,就散布谣言。 如果是为了虚空造牌,以此要挟冉彤定她为女主,就更加不可原谅! 徐斯沉没有说话,冉彤又重复了一遍:“她还发了什么其他的内容吗?” 徐斯沉凑近,不答反问—— “所以,还有什么其他的内容,是我应该知道的吗?” 冉彤忽然觉得,徐斯沉有些陌生。 她知道,他还在怀疑自己。 冉彤自嘲般轻笑了声。 “我觉得没有了,可如果你觉得有,不妨直问。” 两人眸光对撞之际,医生推门而入。 徐斯沉起身问医生:“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太累了,加上天气热。不过,她身体有点虚,怀孕初期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不能……” 两人俱是一惊。 徐斯沉嘴角陡然上扬,眼里闪着光。 “什么?你说我太太……怀孕了?” 冉彤也一下子撑坐起来。 “是呀。”医生低头又看了眼检验单,“大概两周了。” 两周?就是徐斯沉上次出差前的那一夜…… 也就是说,冉彤之后还带着这个孩子,一起淋过雨,落过水,烫伤过,彻夜悲伤过…… 她低下头,用掌心覆上小腹,无比内疚…… 她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 她是喜欢孩子的,也期待过跟他有爱情的结晶。 可这个孩子,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但既然来了,冉彤就会对这个孩子负责。 医生又看了眼冉彤的小腿,提醒:“她这个情况,得密切监测,特别谨慎才行!” 医生一走,徐斯沉俯身牵起冉彤的手。 “太好了,你听见了吗?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阴霾从他脸上瞬间蒸发,仿佛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一切芥蒂都自动消失了。 希望,是真的消失了吧。 重新回到徐斯沉的副驾,冉彤身旁像换了个人—— 贴心,周到,任劳任怨。 车辆启动,向徐宅驶去。 冉彤认真对徐斯沉道:“我昨晚是认真的,不是闹情绪,我想搬出去住。” 徐斯沉含笑回她:“你现在需要人照顾,为了孩子,还是住在自己家里好。” 回想昨晚挨耳光时听到的那些话,冉彤心中泛起一阵委屈。 “那是你的家,却未必是我的家。” 徐斯沉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向她:“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他温柔覆上冉彤的手背,“放心,你现在是我们徐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以后不会有人再让你受委屈了。妈也会把你捧在掌心里的!”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吗? 冉彤问:“你知道多娇对猫毛过敏吗?那天我带猫回家,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她的过敏早就好了呀。”徐斯沉脱口而出,随即认错,“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他笑道:“多娇还小,心性不成熟,你多让让她!” 徐多娇其实比他俩小不了几岁,却因此得到了徐斯沉无条件的溺爱。 可这个理由对冉彤没用。 她不想在“寄人篱下”的状态下待产,从此陷入无限期的将就之中。 她一定要为自己和孩子争取一个安全,平和,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要下车。” 徐斯沉微微拧眉:“别闹。” “我没闹。” 冉彤指着左脸残留的红印,颤声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是你‘慈母’留下的巴掌印!” 徐斯沉微怔,却不相信,“怎么可能?一定是误会!” 他用手背轻抚冉彤的脸颊,被她一把挡开。 “如果真的是为了孩子好,就该认真考虑我的感受。”冉彤态度坚决,“否则,这个孩子也没有来的必要了。” “好,都依你。”徐斯沉连声安抚,“等我把那套大平层重新装修一下……”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先租一套公寓也行,我已经请中介帮忙留意了。” “不行!”徐斯沉拒绝,“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在别人的房子里出生。” “这样吧,我让人把新房收拾一下,我们下周搬过去,好吗?” 徐斯沉做出了妥协,但冉彤知道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好。”冉彤点头,“那这几天我先住温月家。” 徐斯沉不解,“就这么着急?一刻都等不了?” “对。” 他知道,冉彤决定的事,再劝也没用,便道:“那我们先回家报个喜,然后送你去温月家。” 他将西装披在冉彤肩上,罩住这件性感的吊带裙。 “你也需要带些合适的衣服,不是吗?” 冉彤在车上闭眼休憩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大G已经拐入了梧桐叶影斑驳的小路。 徐家,就要到了。 进去报了喜,还搬得出来吗? 第36章 回徐宅“发疯” 徐斯沉的手指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指节无意识叩击,宣泄着心底的烦闷。 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 徐家喜欢大家族同堂而住,冉彤却非要搬走。 他不知该如何跟家人开口。 况且,还有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在拉扯着他的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温暖有爱的家,冉彤却一刻也待不下去? 可她刚有身孕,不能刺激,他只能先稳住对方,再慢慢规劝…… “老公,我突然想吃‘瑞记’的甜品。” 甜柔的声音滑入耳畔。 转头一看,阳光从树缝漏下,轻轻铺在冉彤脸上,显得她格外温婉动人。 徐斯沉心头骤软。 她终于不生气了? 徐斯沉宠溺一笑,“好,我们现在就去吃。” 瑞记是家百年甜品店,没有外卖服务,必须到店去点。 “不嘛,我先回去,你亲自排队去给它买。”冉彤虚捧着小腹,撒娇。 徐斯沉笑意盈盈,拉长尾音:“遵命~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冉彤指了指徐宅大门:“我在这儿下。” 徐斯沉含笑照做,临别时,问冉彤想要哪种口味。 冉彤莞尔一笑,“等你到了,电话我,报菜单!” 这是他们恋爱时常玩的游戏,徐斯沉唇角上扬,答应了。 冉彤转身,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她深深吸了口气,朝里而去…… 不多时,便到了主楼,她特意从主楼侧门而入,进了花厅。 徐家每周这个时间段,都会请花艺老师来家中插花。 孙甜甜自诩深谙花道,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表现机会。 乔溪作为女主人,一心为干女儿牵红线,必定拉上徐司勋作陪。 从玻璃门往里看去,果然,乔溪和孙甜甜都在。 空着的位置,应该是留给徐司勋的。 凤姨和徐多娇也来了。 很好,聚齐了。 冉彤算了算时间,将手机调为静音,进了花厅。 “各位好。” 冉彤淡声问好,转眸看向孙甜甜。 孙甜甜有些诧异,随即笑道—— “呦,冉彤姐回来了!你昨晚离家出走,走得那么有骨气!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孙甜甜将尾音拖得老长,嘴角噙着抹讽刺的笑。 她又抬腕,看了眼镶钻的表,“呀!才不到二十小时,我可真是高看你了!” 她还是跟从前一样,逮住机会就挖苦个够。 冉彤轻笑,“孙小姐可真有意思,这是我的家,我爱走爱回,爱什么时候回,都不需要外人操心。” “反倒是你,说话可要小心哦。一口一个‘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个家的儿媳妇呢!如此鸠占鹊巢,要是被外人听见,说你没有家教事小,要是影响你‘四处觅佳婿’,那可就麻烦了!” 孙甜甜微怔,她只是想帮干妈训一下儿媳妇,没想到冉彤会一反常态,当着干妈的面直接反击!还连珠炮似的,话说得缜密又带刺! 她一股气直窜天灵盖,却找不到反击的口子…… 徐多娇开口了:“彤姐姐,你就跟妈道个歉吧,这事就算翻篇了!妈为了你的事,昨晚都没睡好呢。” 见冉彤不接话,凤姨也在旁搭腔—— “就是!这儿媳妇服侍婆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在咱们老家,那儿媳妇以前都是跪在地上给婆婆捶腿的!咱们这儿可倒好,儿媳啥也不做,还敢让婆婆受气,哎呦呦,真是没规矩……” 冉彤回:“凤姨,时代变了,现在人人平等,你自己想跪可以,但不能拦着别人站起来。” “够了!”乔溪将手里的花束一扔,怒盯着冉彤:“难不成你是回来挨个教训我们的?” 冉彤在心中轻笑,自己还没说重话,乔溪就受不了了。 比自己预想的翻脸速度还要快。 冉彤回:“当然不是。我的确是回来跟您道歉的。多娇说得对!是该用‘道歉’让昨天的事情翻篇。” 冉彤顿了顿,连续说道—— “那我们就按顺序道歉吧!” “多娇为擅自闯入我上锁的房间道歉。” 冉彤指了指自己的左脸,“您为这个巴掌印道歉。” “我为捏疼您的手腕道歉。” “凤姨为虐杀无辜生命道歉。” “孙小姐为‘煽风点火,干涉别人的家事’道歉。” 四下皆静,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冉彤微笑提醒:“现在,开始吧?” 此时,手机终于震了起来…… 冉彤悄然按下接听键,略带哭腔地道—— “妈,对不起,我昨晚不该对您不敬,实在是那个巴掌太疼了,我才会下意识抓住您的手腕,没有捏疼您吧?我房里有药,待会儿可以给您揉……” 乔溪都懵了,这是唱哪出? 冉彤收住哭腔,昂首看向她们几人…… 言下之意:现在,轮到你们道歉了! 孙甜甜首先坐不住了,“冉彤,你失心疯啊?为了只死猫,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你疯,我们可没功夫陪你疯!” 冉彤没接话,看向凤姨。 凤姨一边为乔溪抚拍后背,一边道:“哎呦,她真是伶牙俐齿!反了天了……” 冉彤将长发拢至肩后,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披在身上的西装,微露出漂亮的吊带长裙。 果然,给了孙甜甜火力全开的锚点。 “斯沉哥哥不在家,你穿这么风骚给谁看呢!身上披的又是谁的西装……” 冉彤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眼神来回撩拨,就引得几人争相发疯…… 最后,她又静静看向了徐多娇。 徐多娇没说话,乔溪反而噌地站了起来。 徐多娇就是她的软肋。 “你别看她!我告诉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看在多娇的面子上,你祖坟冒青烟也别想进我们徐家!” “实话跟你说,我已经让钟律师起草离婚协议了!你这个没用的废人,休想赖在我们徐家!” 乔溪步步走近,气势逼人。 “一个巴掌印是吧?我还嫌打得不够呢!” 乔溪说着,又抬起了右手…… 冉彤紧闭上眼,却没等到巴掌落下。 因为,乔溪的手腕被徐斯沉狠狠捏在了半空中。 第37章 掐准时间下套 “斯沉……”乔溪表情瞬间温和,慌乱地支吾:“你……你回来了?” 她立时变回慈母模样,只可惜,凶恶的巴掌还被徐斯沉钳在半空,实在无法找补…… 凤姨赶忙来打圆场,“哎呀,少爷回来啦!出差辛苦了!” 徐斯沉用手肘猛地将凤姨推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乔溪的眼睛。 那眼神里噙满了困惑与失望。 乔溪避开他锋锐的眼神,顺着凤姨的话说下去,“就是,斯沉,你累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抽手,却抽不动。 徐斯沉的力气可比冉彤大多了,但乔溪不敢喊疼。 她演了近三十年的慈母,生怕与儿子生出嫌隙。 徐斯沉一字一顿回她:“我不累。可你儿媳妇有了身孕!她,很累。” 说完,他才松开了手。 乔溪瞳孔触电般收缩,愕然失语,努力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半晌,她终于反应了过来,顾不得手腕红肿,低身来看冉彤,“你……你有了?” 正处徐关元拟定接班人的关键时期,乔溪太需要这个长孙了! 她甚至安排过其他手段,试图让徐斯沉在出差时留下血脉。 可惜,没有成功。 乔溪完全没有料到!这个身体虚弱的残废儿媳,居然会给她带来这样的惊喜! 她肠子都要悔青了,自己这几天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为什么非跟冉彤过不去呢! 她恢复了盈盈笑意,软声对冉彤道:“既然有了身孕,怎么不告诉妈呢……” 冉彤弱弱回她:“妈,您刚才在气头上,我找不到机会开口。” 乔溪眸光微闪,她总觉得这个儿媳变了,看似温柔乖顺,可每句话都像利刀般,直直插在她与儿子之间。 可她没有办法,只能先哄。 “瞧你说的,父母跟孩子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乔溪从腕上取下一个金镶玉手镯,往冉彤手上戴。 冉彤了无痕迹地抽手,懂事地推辞—— “妈,我怎么敢夺您所爱?镯子虽多,但您多年随身的就两个,一个已经送给了孙小姐,剩下这个还是自己留着吧。” 乔溪握着金镯的手,蓦地抖了抖。 传家玉镯不给自己二儿媳,反而给了八字都没一撇的“未来三儿媳”!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在打冉彤的脸,是在打徐斯沉的脸! 乔溪慌忙转头,吩咐凤姨。 “阿凤,快去准备补品啊!记得要选最贵最好的……” 乔溪想赶紧将此事翻篇,可一旁的徐斯沉却听得清清楚楚。 徐斯沉扫了眼孙甜甜的手腕,眸光倏然一沉。 他打断乔溪,冷声—— “不用了!下周我们就会搬出去住!” 徐斯沉说完,握住轮椅推手就要走。 乔溪急火攻心,差点没厥过去,轻轻拍着自己胸口—— “搬出去?家里这么大,为什么要搬出去?” 孙甜甜上前扶住干妈,为她分忧。 “就是呀!斯沉哥哥,家里人多,我们都可以帮忙照顾冉彤姐的!” 徐斯沉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孙甜甜。 “孙小姐自重,这是我们徐家的家务事。” 孙甜甜愣住了,他之前一直是叫自己“甜甜”的,怎么突然如此疏离? 徐斯沉顿了顿,指着冉彤披着的西装冷斥—— “还有,这件西装不是什么‘野男人’的!” “是-我-的!” 徐斯沉的声音像淬了冰,让孙甜甜眼中流转的光彩瞬间熄灭。 孙甜甜完全懵了,徐斯沉刚到!怎么会知道自己刚才骂冉彤的话? 徐斯沉抬腿就走,推着冉彤横穿花厅而过。 徐多娇静静立在花厅尽头,眼底情绪复杂。 冉彤敏锐觉察到,身后之人的步子缓了缓…… 可很快,他就恢复了速度,推着冉彤离开了这里。 冉彤如愿了,丈夫完全跟她站在了一起。 可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掐准时间,主动走到风暴中心。 掐准时间,让徐斯沉听见了这场冲突。 又掐准时间示弱,才让徐斯沉下定决心搬离这里…… 冉彤不喜欢自己的这一面,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但,只有这一面的自己,能护她和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让丈夫切身理解自己的处境。 徐家人多念头杂,纷争不断,实在不宜养胎。 冉彤相信,只要与徐家保持距离,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平静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刚上楼,就有佣人来传话,说徐父和徐司勋回来了。 徐关元,可没有那么容易应付。 徐斯沉蹲身,体谅地对冉彤道:“你在这里休息,我去跟爸说。” “嗯。”冉彤乖乖应下。 冉彤很快将东西收拾好了,徐斯沉却迟迟没有上楼。 她在衣帽间里等了会儿,忽然想起了那枚消失的戒指。 这是一间宽敞简约的衣帽间。 房间正中央,是个半透明长方形岛台,收纳着戒指等饰品。 左右两侧分别是她和徐斯沉的步入式衣帽收纳区。 剩下的两面墙—— 一面做成了箱包收纳柜。 另一面是空墙,挂着时钟和艺术画。 戒指就滚落在了这面墙与地面的缝隙中。 上次她敲打过墙面,发现其中一块区域,墙后有隐藏空间。 若真有密室,开关应该就在附近。 冉彤摸索了一阵,墙面推不动,也移不开。 艺术画都牢牢固定在了墙上,触摸画中线条,也无异样。 倒腾了会儿,还是毫无头绪。 算了,待会儿直接问徐斯沉吧。 现在什么时间了? 冉彤忽然想起这面墙上就有挂钟——一个复古抽象款的布谷报时钟。 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 冉彤正犹豫要不要问问徐斯沉,对方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我还在跟爸下棋,待会儿再上来帮你收拾东西。】 徐关元棋、钓、茶、酒无一不爱,即便是聊正事,也得一边享受着爱好。 看来父子俩还得聊上些时间…… 冉彤回:【我已经收拾好了,我直接过去,你们慢慢下棋。】 徐斯沉回:【好,我让司机送你。】 【嗯,好。】 徐斯沉已经安排好了司机,冉彤直接下楼,去了停车场。 停车场边就是司机的值班公寓。 徐家有三名司机,其中,陈大柱是住家司机,随时都在。 他约莫五十岁左右,长得精壮结实,为人圆滑热络,深得乔溪信任,有时还会兼负管家和保安之责。 冉彤推着行李箱下去,陈大柱已经候在了车边。 他笑脸相迎,却不肯开车门。 “少夫人,您……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您现在怀着孕,金娇玉贵!我们哪敢送您离开公馆呢?” 他的消息可真灵通。 他是乔溪的人,再费口舌也没用。 冉彤没说话,朝司机值班室而去。 陈大柱在身后含笑劝道:“少夫人,他们几个就更不敢送您了!您还是上楼安心养胎吧。” 乔溪下了命令,谁也不敢帮她。 冉彤并不想为难他们,只是,她坐着轮椅,实在不便推行行李箱。 徐宅太大,乔溪有心拦她,网约车也进不来。 这段不起眼的距离,现在却困住了她。 “咻——” 这时,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上车。” 第38章 “可我更怕你孤独无助。” 熟悉的人,熟悉的话。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这次他不是偶然路过的宁医生,而是自己的小叔。 徐司勋将修长的手肘垂出窗外,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二嫂,我要去江海明珠跟朋友聚会,可以顺带捎你一段。” 陈大柱有些着急,想提醒徐司勋,乔溪有“密旨”不让冉彤出去,可张着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三少爷好心捎自己二嫂出门,他一个司机凭什么去拦? 三分钟后,冉彤终于离开了徐宅。 她如释重负,轻轻舒了口气。 徐司勋勾唇浅笑,“出个门,这么开心吗?” “当然!”冉彤也不瞒他,“你看我刚才,跟笼子里的小鸟有什么区别?如果没有你,我连出个门都做不到。” 徐司勋想起后备箱里那个沉重的行李箱,忍不住调侃—— “二嫂,你这可不是普通出门,你是大包小包带球跑!把徐家的命根子都带跑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 冉彤打趣:“那你还敢当帮凶!不怕他们找你算账吗?” “怕。” 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爽快,冉彤刚想逗他,就听他继续道—— “可我更怕你孤独无助。” 霓虹光影在他英气的脸上变幻滑动,气氛陡然变化…… “我怎么会孤独无助呢?”冉彤轻轻抱着小腹,笑道:“你刚说得对,有徐家的命根子给我撑腰呢!” “那就好。”徐司勋轻声。 “啪——”冉彤忽然踢到了一个纸袋。 低头一看,竟然是之前送给徐斯沉的礼物袋,原来落在徐司勋的车上了。 他一直没发现? 所以,他的副驾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坐过? 徐司勋将她送至云玺苑门口,问:“真的不用我送你上去吗” 冉彤指了指大门,“不用担心,管家可以帮我。你呢,现在去哪儿?” 徐司勋随口答了个地址,可冉彤记得,他方才明明是说要去江海明珠参加聚会。 看来,他是专程来送自己的。 冉彤没有点破,收起感动,微笑目送他上车。 “注意安全。” 入夜。 刚跟温月煲完电话粥,冉彤就收到了徐斯沉的回复。 他说徐关元已经答应,让他们夫妻俩偶尔去过二人世界,到时还会给他们安排几个帮佣。 这个“偶尔”,浮动的空间可就大了。 冉彤知道,徐关元这是默许了此事,只是还得维持“同堂而住”的表象。 尘埃落定,冉彤安心睡去。 这里距剧团不远,冉彤可以比平时多睡半个小时,然后悠然穿过林荫小路去上班。 冉彤飞速完成了上午的工作,直奔静秋老师家而去。 静秋老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迎接冉彤。 她和雅安的气色,看上去也都比昨天要好。 他乡遇故知,人生幸事。 她们边吃边聊,交换着这些年的际遇。 原来,静秋老师当年奉父母之命嫁给那个男人后,过了很久才怀孕生下女儿雅安。 可雅安患上了罕见的疾病,那男人却不愿花钱给女儿治病。 无奈之下,静秋与他离了婚,一个人带着雅安四处求医。 可这个病花费巨大,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听说慈穆医院有个公益项目,可以帮助得了此类病的小孩。 她们便连夜赶来了这里。 可她刚到江海,东西就被扒手偷走了,只能先住下,慢慢等警察追回赃款。 冉彤在心里叹了口气—— 难怪那天见面交换号码时,静秋老师支支吾吾说没带手机,原来是被偷了。 最麻烦的是,她们的证件也在那个被偷走的包里,导致雅安连入院手续都办不了。 补办证件要回原户籍,可公益项目的截止日期就是今天,根本来不及。 静秋心焦如焚。 冉彤说:“就不能特事特办吗?” 静秋说,她去医院求过,可人家说只能按章办事。 “按章办事……”冉彤轻声呢喃,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欣喜地对静秋老师说—— “走!我们再去试试。” 江海残联有绿色通道服务,专为残疾人提供帮助。 一听静秋老师的遭遇,他们立即派了专员过来,与医院协调沟通。 慈穆医院十六楼,特别诊室前。 残联派来的专员唾沫横飞,软硬兼施—— “这扒手可是在咱们江海作的案,要是因此耽误孩子治疗,闹上了新闻!不仅咱们江海市旅游业受损,到时医院、残联,还有办案部门,都得被推上舆论高点!您说是不是?” 医院代表连声称是,可还是一脸为难。 “您说得没错!可咱们医院也有规章制度,后补证件先住院,这事儿从来也没发生过!万一要是出了错,谁也扛不起这个责任啊!” 医院代表直说了——“得有人签字,愿意负责才行!” 残联专员问:“您不能签吗?” 医院代表笑道:“我哪有这个资格!” 截止时间就要到了,他们上哪儿去找一位既有资格签字,又愿意担责的人? 几人都有些丧气,难道就要卡在这最后一步了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我能签字吗?” 第39章 他的曙光计划 率先看见说话之人的,是医院方代表。 他起身望向来人,表情无比恭敬—— “您来签字?当然可以!” 代表随即向几人介绍:“这位是我们‘科技曙光计划’的基金会主席兼首席科研合伙人!” 好长的头衔! 几人估计都没听清,但他们都知道,有救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恰好遇上了有权签字人! 静秋看完雅安的翻译手势,愁眉立展,带着雅安转身鞠躬。 冉彤的视线,也随之移动…… 回头的刹那,她看见了那张俊朗到极致的脸,眉如墨画,眸似星辰。 穆云初……怎么会在这里? 他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冉彤差点没认出来。 他穿了件挺括的白色大褂,在人群中格外高挑挺拔。 领口露出质感极佳的浅蓝色衬衫,衬得他肤色冷白清爽。 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细边眼镜,目光沉静如水,下颌线清晰流畅,浑身上下散发着专业严谨又禁欲的气息。 他似有所觉地偏头,与冉彤四目相对。 看清是冉彤后,他剑眉微拧,略显讶异。 冉彤礼貌问好,然后解释—— “穆先生,这是我的老师静秋。她特地带女儿雅安来江海报名‘曙光计划’,可证件被偷,没法入院,眼看就要错过报名时间了,所以我和残联的同志陪她们来这儿作证解释。” 穆云初刚刚听到了几句,现在冉彤一解释,他立刻了然。 他跟身旁工作人员低语了几句,然后看向冉彤,温声:“我还有会议,郝秘书会陪你们去办入院手续。” 郝秘书看见冉彤,挑眉“咦”了一声……忽听穆云初轻咳,郝秘书神色立即恢复。 穆云初礼貌点头,跟随行人员大步离开。 有了郝秘书帮忙,不到半小时,就办妥了繁复的流程。 并且,连住处都打点好了。 十六楼儿童病房,色彩轻松活泼。 郝秘书送来了入院大礼包,日用品俱全,甚至还有为患儿准备的礼物。 雅安看上去早慧成熟,却对郝秘书送来的娃娃爱不释手。 也许这一刻,她才暂时卸下懂事,做回八岁的孩子。 病房外,冉彤轻声夸奖郝秘书贴心。 郝秘书长了张喜庆的圆脸,他嘿嘿笑道:“我的确很贴心!不过嘛,这些都是穆总考虑到的。” 郝秘书说,曙光计划的帮扶对象都是儿童,所以穆总吩咐,要做好情绪安抚工作。 想不到穆云初看上去冷漠,内心却如此柔软。 冉彤记得,刚才郝秘书看着自己“咦”了一声,便问他:“郝秘书,我们之前见过吗?” 郝秘书神色微变,摇头如筛糠。 他慌忙转移话题—— “那个……穆总让我问问被盗细节,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什么!” 冉彤将他带到静秋老师面前,细细交流。 儿童病房里有家属陪护床,每日还会提供病号餐和家属餐。 冉彤总算放下了心。 郝秘书说,“曙光计划”是试点项目。引进一流设备,运用前沿科技,帮助患儿进行AI步态训练,延缓运动能力退化。 穆云初出资出力,就是希望项目成功后,能复制推广,帮到更多患儿。 穆云初没有再露面,应该非常忙碌。 冉彤没有打扰他,在雅安的枕下藏了个厚厚的红包,然后就与残联专员一同离开了。 刚到医院楼下,她就接到了徐斯沉的电话。 “宝贝,听说你又去上班了?” “是呀。”冉彤不解,“怎么了?” 徐斯沉低吟片刻,劝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以孩子为重。”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家躺十个月?” “我怕你辛苦。” “不辛苦。”冉彤柔声:“医生也说,适当动动对胎儿好。” 徐斯沉未置可否,又道:“那我现在来剧院接你。” 冉彤说自己现在不在剧院,在慈穆医院。 徐斯沉大惊。 冉彤解释:“昨天我不是答应了静秋老师,要来陪她吃午饭吗?下午就顺便陪她来办住院手续了。” “你自己怀着身孕,还陪她去办住院?” 冉彤感觉徐斯沉有些过于紧张了,便安抚道—— “我没事的!静秋老师是我恩师,她在江海举目无亲,我想帮帮她……” 徐斯沉默了默,问:“那直接给她们打钱不行吗?” 冉彤双唇微颤,全然没料到徐斯沉会这样说。 静秋老师虽然困难,但却很有骨气。 那天在云吞店偶遇,她明明已经山穷水尽,却怕给冉彤添麻烦,什么困难也没提。 徐斯沉……这是把静秋老师当成自己的穷亲戚了吗? 冉彤轻轻叹了口气,回他:“世间感情,不是都能用金钱衡量的。” 徐斯沉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是你的老师,我也想帮她。这样,你让她发个卡号过来,我们给孩子一笔慰问金,也算聊表心意了。” “不用了,她们现在一切都好。” 冉彤称自己有些疲惫,匆匆结束了电话。 回程,干洗店通知她,穆云初的西装洗好了。 她顺路取好西装,回了温月家。 可这西装该如何还给穆云初呢? 冉彤犯了难。 他就住在楼上,直接送上去是最方便的,可是贸然打扰有些不礼貌。 其实交给管家也行,可这样难免惹人遐想。 拿去医院实验室?那就更说不清了。 或者……为表感谢,正式邀他吃饭? 按理说,他先帮了小狸花,后帮了静秋老师,还主动为自己争取试验新型义肢的机会。 请他吃顿饭,十分应该。 可是,上次共进早餐惹出那么大的绯闻,冉彤害怕再添风波。 思来想去,她决定寄给对方。 嗯,这样既礼貌,又妥帖。 两小时后,快递员在楼下取件,一脸懵逼。 收件地址……云玺苑? 这寄件人不就站在云玺苑门口吗? 他挠头问:“您确定收件地址没填错?” 冉彤点头,“没错的!” 除了洗好的西装,她还加了精致的水果礼盒作为感谢。 嗯!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冉彤满意离开。 谁知,刚进前厅,就迎面撞上了收件人! 第40章 忽远忽近 冉彤有些尴尬,早知会在楼下撞见他,何必费心折腾! 她连忙掉头,想找快递员取回礼盒,快递员却已没了影子。 “冉小姐,来当园丁?” 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冉彤转头看他,笑答:“是啊,穆先生。对了!西装已经洗好寄出了,应该很快就会收到。” 冉彤礼貌离开,进了电梯。 电梯门眼看就要关上,忽然又弹开了。 “请稍等。” 管家一脸笑容,偏头道:“穆先生,这边请。” 高大的身影徐徐而进,电梯门缓缓关上。 礼盒已经在他手上了。 这么快! 冉彤清浅一笑,与他打招呼,“穆先生,好巧啊。” 穆云初正在打量礼盒上的寄件信息。 冉彤连忙解释:“里面还有一盒水果,感谢您最近的帮助!” 半晌,穆云初才冷声回她—— “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声音凛冽,目光直视前方,比初见那日还要疏离。 明明方才在大厅,他还温和浅笑,为何突然如此冰冷? 是这个简陋的礼盒,惹他不悦了? 还是他……讨厌水果? 一片沉默,两人都没再说话。 冉彤惴惴不安,静静数着楼层。 “叮——” 电梯到了。 她启动轮椅出去,想回头与穆云初说声“再见”,电梯门却加速关上了。 关门前,她看见了半张冰山般的脸。 冉彤自嘲一笑。 是啊,他是威震江海的风云大佬,不过顺手帮了自己几回,还远远算不上朋友。 大概是自己僭越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过得飞快。 公演就在后天,整个剧团都忙飞了。 冉彤连去慈穆医院看望雅安的时间都没有了,只能偶尔通过护士站表达关心。 护士站转达,静秋母女一切都好,雅安更是每天都在进步。 这几天,徐家也不平静—— 徐关元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非让两个儿子放下手中工作,陪他飞去国外理疗。 徐斯沉说,徐父越老越任性了。 冉彤却觉得,徐关元是有意培养他们兄弟间的感情。 毕竟,接班在即,徐父希望他们兄弟齐心。 徐斯沉说:“抱歉,可能要错过你编舞的公演了。” “没关系。”冉彤安慰他:“来日方长。” 这几天,乔溪常派人来送补品,都被冉彤以加班为由谢绝了。 至于“九州絮语论坛”上,的确热闹了几日,可见当事人像没事人似的埋头工作,大家也逐渐失去了八卦的兴致。 剧团上下的心思,重新聚在了公演上。 八卦渐散,但江子衡和林旋他们,每天中午依旧让冉彤留在办公室,等他们打包。 冉彤理解这份善意,继续佯装不知。 是日午休,冉彤照例接完水,回办公室。 徐多娇恰从创作部出来。 这几日,她几乎每天都来送补品。 有时是灵芝黄芪老鸽汤,有时是血燕雪蛤炖官燕,说是乔溪非让她送来的。 “彤姐姐,今天是鲍鱼炖龙骨,放你桌上了。” “多娇,谢谢。可我真的喝不下,不用再送过来了。” “好。”多娇每次都说好,可第二天中午,又会准时送来。 无奈,无解。 江子衡他们很快回来了,将丰盛的食物摆满一桌。 冉彤笑:“这是搬了半个食堂回来?没给其他同事留口汤?” 江子衡笑道:“嗨!他们又没怀孕,随便对付对付就行……” 话一出口,他连忙捂嘴。 林旋正在吞维生素胶囊,咕咚咕咚就水服下,就赶忙过来敲江子衡的头—— “就你多嘴!” 林旋打完江子衡,又朝冉彤柔声撒娇。 “彤儿,不好意思啊!我跟柳依聊天的时候,被这个家伙听见了……” 冉彤只将有孕之事告诉了林旋和柳依。 公演在即,她不想大肆宣扬。 冉彤轻轻刮了刮林旋的鼻子,嗔怪:“啊?江子衡知道了呀!那跟‘全剧团都知道’有什么区别?” 三个女孩儿都扑哧笑了,江子衡却一脸无辜:“喂喂喂,你们当我是大喇叭呀!我有分寸的……” 几人笑作一团。 创作部工作氛围很好,紧密无间,沟通顺畅。 在他们的主导下,公演也准备得十分周全。 下午即将带妆彩排,之后,就能静候公演了。 谁知! 变故就发生在了下午的彩排之中…… 《半纸寻千》是最后一个彩排的节目。 这个节目准备得最充分,冉彤并不担心。 可就在林旋完成一组跳跃动作时,突然惨叫一声,倒在了舞台上。 冉彤魂都快吓散了,一旁的江子衡反应更快,已经冲到了台上。 冉彤大声唤剧团的医生过来。 医生很快赶到,做了紧急处理—— “跟腱拉伤,不算太严重!好险,要是刚才的动作幅度稍稍再大一点,就是跟腱断裂了!” 林旋被扶去剧团医务室,做进一步检查处理。 医生喃喃自语:“奇怪,你最近排练量不算大,怎么会突然拉伤呢。你最近吃过什么新药吗?” 林旋已经舒缓了过来,“没有啊,只吃了维生素胶囊。” 冉彤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身上楼,回了创作部。 她打开林旋的维生素药盒,小心端详。 舞者用药其实非常小心,否则很容易受伤。 比如,左氧氟沙星的副作用就是跟腱断裂。 之前就有前辈因误用此药,热身时跟腱断裂,差点断送演艺事业。 胶囊中间的接缝处,有明显的药粉粘连。 如果是原装药品,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有人打开过胶囊! 难道,有人掺了异物到林旋的药里? 冉彤用手绢拾取了两颗药,包好,放入口袋。 她准备带去医务室,让医生分辨。 还没来得及将药盒放回,门外就响起了窸窣的高跟鞋声。 徐多娇进来了。 她见冉彤也在,神色微惊,随即笑道—— “彤姐姐,听说林旋受伤了?我来看看她。” 冉彤问:“你是来关心她的?” “彤姐姐,我其实是来关心你的。林旋现在这样,肯定没法公演了。” 徐多娇嫣然一笑,凑近道:“其实,我最近有暗暗用功练习这个舞,我可以帮你。” 冉彤勾唇:“好啊。” 徐多娇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嘴角扬起一抹欣喜的弧度。 她刚要道谢,就见冉彤拿出了维生素药盒。 “多娇,你把这几颗维生素都吃了,我就答应你。” 第41章 第三个选择 徐多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问:“什么意思?” 看着面前小白花般娇柔的美人,冉彤心底一片凄然。 她不愿这样揣测多娇,可是,这几天创作部一直有人,其他人就是想动手脚,也没机会。 而每天中午趁冉彤接水时,大摇大摆进去送补品的徐多娇却有。 她不仅有机会,而且有动机。 直接问,对方是不会承认的。 但肯不肯吃这粒维生素,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冉彤抿唇,“排练时间不多了,我担心你的身体,吃几颗维生素比较稳妥。” “这是林旋的药,我怎么能乱吃!” 冉彤盯着徐多娇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林旋的药?” 徐多娇进门时,药盒明明是从自己怀里拿出来的,她怎么会知道药是谁的? 多娇眼神慌乱闪躲,支吾:“我……我见她吃过!” 冉彤取出一粒,递到徐多娇面前—— “没关系,吃。” 徐多娇却不肯接。 “这不过是普通的复合维生素,为什么不敢吃?”冉彤问。 半晌,她将药收回手心,冷声:“不吃?那我就报警了。” “不吃药……就要报警?”徐多娇嘴角抽搐了两下,咬牙问:“你疯了吗?” 冉彤轻笑,“现在……还不算疯。” 徐多娇咽了口口水,缓缓伸手,来接冉彤手中的药。 接过药丸,她指尖颤了颤,却迟迟不肯吞下。 徐多娇眼眸骨碌一转,猛然凑近,一把拿走了冉彤怀里的药盒。 “彤姐姐,我回去慢慢吃!对了,公演的事得尽快定。迟了,我可未必有空。” 她攥紧药盒,转身就走。 果然是她。 显然,徐多娇也知道冉彤在怀疑她,但她不怕。 公演在即,冉彤上哪儿去找比她更合适的女主角? 她不仅要冉彤定她,还要冉彤求她! 五分钟后,冉彤满怀心事,回到医务室。 病床拉上了蓝布帘子,柳依和江子衡坐在帘外,愁容满面。 冉彤轻声问:“怎么样了?” “医生还在处理。”柳依叹气,“可她这样,肯定是没法公演了……” 柳依小声提醒:“我们得尽快施行B方案了。” 方案B,是定徐多娇为女主。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会把编舞同步给徐多娇的原因。 江子衡有些气恼,“林旋这么辛苦训练,凭什么让别人摘桃?你们知道徐多娇为什么这么积极吗?是为了‘惊鸿杯’!” 三年一届的“惊鸿杯”,是舞蹈界的盛会。 冉彤当年就是凭此一战成名,跃升首席。 她们当年参加的是团体赛,今年增加了个人赛,含金量更高。 下个月就是惊鸿杯的比赛,剧团初步决定选送徐多娇参赛。 而秦松后天请来观看公演的嘉宾中,有位重量级的人物,此人正是惊鸿杯的评委。 如果赛前能在评委面前露脸展现,绝对是巨大的加分项。 难怪徐多娇会如此积极。 “那有什么办法呢!”柳依无奈认命。 所以……只能这样了吗? “唰——” 帘子被拉开了。 “不用B方案,我可以跳。” 林旋起身,走了几步。 “你们看,我没事!” 医生一边洗手,一边提醒:“你可以跳。跳完,腿就别要了。” 林旋眸色稍沉。 冉彤知道,她不想放弃。 当年得奖后,林旋原本可以步步向上,却在一场重要演出前,伤了腰。 后来,腰伤反复,舞蹈事业也因此受阻。 有不怀好意之人讥笑林旋是扶腰黛玉,难堪大任,总是临阵脱逃。 如今,更是被排挤出了舞剧部。 这支舞,是她重回舞台的唯一机会。 如果此时因伤退出,林旋恐怕要永远背负上“扶腰黛玉”的恶名。 冉彤问:“医生,那她最多可以跳多久?” “不要大跳跃,做些简单动作可以,绝不可能跳完整支舞。” 冉彤沉吟片刻,笑道:“不用B方案,用C方案!” 几人疑惑看她—— 哪有什么C方案? 冉彤让江子衡关上门,与几人细细商量…… 十分钟后,几人纷纷表态“可行”! 时间紧迫,几人来不及午休,就开始连轴转…… 一直忙到晚上。 冉彤被江子衡他们强制下班—— “郑总马上回来了,这里有我们就好,你还怀着身孕,赶快回去休息!” 冉彤点头,去了剧团的会客室。 她约了云舒集团的李鸣。 义肢已经保养完毕,他特地送来。 一周时间,义肢焕然一新,擦坏的LOGO也完全修复。 冉彤当着李鸣的面试穿,稍稍有些不适应。 李鸣说这是正常的,需要时间重新磨合。 为了尽快磨合,冉彤索性将轮椅放在剧团,穿着义肢离开了。 她没有回云玺苑,而是回了徐宅。 去年冉彤受伤时,温月斥重金辗转求购了一瓶灵药。 据说,那是御医传下的秘方,用药极其珍贵,对肌骨之伤有奇效。 冉彤用过,的确不错。 她记得,药还剩下一点,刚好可以帮助林旋恢复! 可是,药放在徐宅,她只能跑一趟。 徐斯沉和徐司勋今天陪徐关元飞往国外理疗,徐多慧另有住处,徐多娇还在剧团练舞。 徐宅顿时冷清了下来,但最麻烦的乔溪还在。 冉彤不想跟乔溪掰扯,便从后门悄悄潜回。 奇怪,主楼大门落了锁。 难道乔溪也不在家? 冉彤绕到侧面,从半开放式花厅进了主楼。 灯光微暗,没有佣人值扫。 或许乔溪外出打牌了吧。 冉彤没有多想,电梯直上,去了放药的起居室。 很快,她找到了彩瓷瓶装着的灵药。 刚想离开,却听见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似乎是从隔壁主卧传来的…… 难道有小偷? 卧室与起居室之间,有一道内门。 冉彤凝住呼吸,靠近…… 她按下了手机录音键,随时准备发给徐家的安保队。 可是!门缝漏出的声音,将冉彤瞬间钉在了原地—— 男人粗重的低嚎,女人克制却急促的娇喘,充满情欲的纠缠挑逗,与暧昧黏腻的撞击声…… 不堪入耳! 无需开门,都知道里面是怎样糜乱的场景。 冉彤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双手冰凉。 两小时前,徐斯沉飞机落地,报过平安,所以不会是他。 徐家的男人都不在,里面是谁? 这是她和徐斯沉的卧室,谁敢在这里放肆? 这时,她听见了一声压抑又放纵的嘤咛,绵长到近乎呜咽…… 接着是女人娇柔的媚笑:“死鬼!今天怎么这么厉害?” 冉彤脑子“嗡”的一下,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直上,让她寒毛倒立。 她听出了此人的声音! 第42章 顶层的奸情 冉彤万万没想到,里面居然是她的婆婆乔溪! 男人热情回应乔溪——“憋死我了!可把这些瘟神都送走了!前几天,徐关元那个老东西有没有碰过你?” 呵,这男人是徐家的司机,陈大柱。 他们竟然背着徐关元偷情! “就他?”乔溪娇笑:“他现在浑身上下,就只有嘴是硬的!” 陈大柱十分得意,“那再来几回!今晚一定喂饱你!” 乔溪回:“不要了,多娇快下班了。” 陈大柱嘿嘿一笑,“放心!多娇说后日要公演,今晚多练会儿舞,练完就在剧团宿舍住下了。” 乔溪说:“还是小心点。” 陈大柱道:“怕什么!她是我亲生女儿!爹妈亲热,天经地义……” 这句话像是一记空气锤,猛然击中冉彤的太阳穴。 乔溪赶紧捂嘴,“嘘——” 陈大柱却不怕,“放心!今晚姓徐的都离咱们远着呢!其他人也被阿凤领着团建去了。咱俩就是玩到天亮也没事!” “不是还有个姓冉的吗?”乔溪十分谨慎。 “她都被气走了,你现在就是派人去抬,她都不来!再说,她那轮椅声一靠近,咱们也听得见。”陈大柱安抚道。 乔溪这才放下心来—— “徐关元那个老狐狸整天疑神疑鬼,居然还在自己卧室里偷装监控!他要是知道我们在他儿子房里偷欢,非得气死不可!” 陈大柱大笑,“那才省事呢!我在徐家忍了二十多年,就盼着他断气呢!到时咱们一家三口,拿着他的钱逍遥快活去!我他娘的再也不用装孙子当司机了……” 冉彤心跳如鼓,大脑一片空白…… 爆炸信息潮水般涌入,冉彤只能捂紧自己的嘴,以免发出惊叫。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 低头一看,还在录音……刚才的震动,是因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没时间查看消息,她赶紧将手机调成静音。 徐家人都不在,要是她现在被里面的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乔溪十分耳尖,似乎听见了刚才的手机声,警惕地道—— “大柱,外面不会有人吧?你快去看看!” 冉彤大骇。 卧室有两扇门,一扇通向冉彤所在的起居室,另一扇通向走廊楼道。 冉彤不知道陈大柱会走向哪扇门。 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待在原地。 起居室四通八达,但现在不能去走廊,否则可能会迎面撞上。 这样一来,就只能去另一侧的衣帽间了。 来不及多想,她轻步朝衣帽间走去。 衣帽间里只有微弱的照明,她静静立在门边,等待风波平息。 可乔溪的声音击碎了冉彤的计划—— “大柱,把这层楼好好检查一遍,小心驶得万年船!” 糟了!这样一来,自己迟早会被发现! 刹那间,她在脑海中思考了无数可能,她甚至想到了要给徐斯沉留下遗言。 依乔溪的性子,为了保护她和徐多娇的秘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不行,她还不能死! 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才刚刚到来,好不容易搬离徐家,即将开始新的生活…… 冉彤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寻找可以容身的地方。 衣柜不行,柜门是透明的。 衣帽间不行,是无门的半敞式。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人呢? 视线扫过衣帽间的每个角落—— 岛台,矮凳,衣帽区,奇怪的空墙,布谷报时挂钟,墙上的艺术画…… 等一下! 上次戒指滑入这堵墙的墙缝时,她曾在此摸索过一阵,那时,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刚刚,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是这个挂钟。 它明明是个布谷鸟报时挂钟,但冉彤从来也没听它报过时,甚至没见过里面的布谷鸟长什么样子。 以前她都是坐轮椅进来,视线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更不可能碰到这里。 可今天她穿戴了义肢,站着进来,视线平扫,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挂钟。 她鬼使神差地将手指伸入布谷鸟洞。 果然,摸到了一个开关。 轻轻一按,身侧巨型艺术画忽然移动了,露出了里面的空间。 这后面果然有密室! 陈大柱的脚步越来越近,冉彤毫不犹豫钻了进去。 里面与布谷鸟挂钟对称的位置还有一个按钮,她立即按下。 艺术画缓缓合上,将密室牢牢包裹。 冉彤附墙贴耳去听,陈大柱在衣帽间徘徊了很久。 好险! 后背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凉飕飕的,掀起一阵后怕。 过了会儿,沉闷的脚步渐远,陈大柱终于离开了。 冉彤松了口气。 密室里有柔亮的暖光。 低头一看,正是那枚消失的婚戒。 她小心拾起,握在手心。 冉彤总算舒了口气,只要等到他们睡着,再小心离开,就安全了。 可当她回头看清这间密室时,才陷入了真正的绝望……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长方形空间,陈设简单。 一张沙发,一面格子柜,两面照片墙。 温柔的灯光,照亮了徐斯沉满室的珍藏—— 对面的格子柜里,摆满了老物件,细心保留了一个女孩儿从小到大的珍贵瞬间—— 有幼儿园的工艺品,有封上了唇印的手工杯,有小小的芭蕾舞鞋,有泛黄的蝴蝶结…… 左边的墙上贴满了照片,温柔记录了两人的亲密瞬间,有徐斯沉跟她的合照,也有他们镜头里的彼此…… 右边的墙上,是一幅巨型画报,定格在那个女孩儿起舞的瞬间。 冉彤的心被猛然揪了一下,巨大的悲哀感,排山倒海般朝她袭来…… 第43章 一式两份的爱情 任谁走进这间密室,都会认为屋主是在珍藏与恋人相关的时光,都会认为照片里的女孩儿是屋主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可是,这是他的妹妹啊!! 冉彤就是再迟钝,也觉察到了不对…… 这样的感情远远超出了兄妹之情,否则大可不必藏于密室。 格子柜前,有个单人沙发。 这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 丝丝缕缕的干邑白兰地混合着淡淡的烟草香气…… 就是这种香味!冉彤曾在徐斯沉身上闻到过。 原来,是在这里沾染上的。 冉彤甚至可以想象他坐在这张沙发上,手握酒瓶,彻夜凝视这里的一切…… 真是……太讽刺了。 冉彤的双膝像灌了铅,灵魂仿佛被抽离。 她再也站不住,扶着沙发徐徐坐下。 手边,就是格子柜的抽屉。 拉开。 里面是几本册子。 翻了翻,似乎是徐多娇在不同时期,为徐斯沉制作的手工纪念册。 里面图文并茂,记录着两人的专属回忆。 密密麻麻,桩桩件件,比恋人更亲密…… 出乎冉彤意料的是,不仅徐多娇知道自己的身世,连徐斯沉也知道她的身世! 十二年前,他们就已知晓彼此没有血缘关系。 过去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像银针般一点点回刺。 不知读了多久,越读手越凉。 仿佛此刻,冉彤才真正认识自己的丈夫。 原来,徐斯沉最珍爱的那条领带是徐多娇送的。怪不得领带被佣人弄脏后,他会那样大发雷霆。 原来,那张CD唱片也是徐多娇送的。怪不得他会为了一张CD,配了整套顶级CD机。 还有他爱喝的茶,爱看的电影,爱去的地方,通通与徐多娇有关…… 甚至延伸到了与自己生活的点滴—— 表白时,他对冉彤说的那些动听的话,跟他对徐多娇说过的没什么两样。 初吻时,他带自己去看日出的山顶,也同样留下过他和徐多娇相拥的痕迹。 恋爱时,他送自己的礼物,也全部“一式两份”,一份给冉彤,另一份留给多娇。 就连求婚的地点,挑选的也是徐多娇最爱的餐厅…… 有那么一瞬,冉彤几乎有种错觉——自己才是那个闯入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两年的感情,就像一场笑话。 既然如此相爱,为什么还要来招惹自己?! 那自己算什么? 是他们调情的增味剂?还是掩藏兄妹情的遮羞布? 哦,原来是这样。 他们想要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就必须公开徐多娇的身世。 如此一来,乔溪的奸情也会随之曝光! 以徐关元的性子,“扫地出门”是最轻的后果。 乔溪出身不好,从前是徐家太太的护工。 她从护工上位,抛夫易子,好不容易爬到徐家夫人的位置,怎么舍得放弃? 怪不得乔溪会同意自己进门。 女儿的幸福,哪有她自己的幸福重要? 所以,乔溪宁肯支持徐斯沉娶门不当户不对的自己,也要斩断徐家兄妹的情丝。 后来,估计又怕残废的自己无法开枝散叶,留不住徐斯沉的心,于是折腾着另选儿媳。 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 而在这一点上,乔溪跟徐多娇的立场有分歧。 因而,乔溪介绍秦芍给徐斯沉认识时,徐多娇会表现得那般排斥。 可笑冉彤还以为徐多娇是在力挺自己。 现在看来,她不过是在吃醋而已。 一个残废的嫂子,总比漂亮多金的秦芍好拿捏。 胃里一阵翻涌,冉彤紧捂住胸口才勉强压下那阵恶心…… 她轻轻抚摸小腹,安抚腹内的小家伙,它是在害怕自己不要它吗? 密室里所有的东西,都只记录到冉彤和徐斯沉结婚之前。 那……之后呢? 两人之间还有牵扯吗? 往事如走马灯般浮动。 所以,徐斯沉总是在外人面前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不是什么相敬如宾,而是害怕徐多娇伤心? 所以,一周年前夜,在云山别院,他们是在……幽会? 然而,一切都是冉彤的猜测。 那张模糊的照片也很容易被徐斯沉搪塞解释过去。 至于这满室珍藏,他只需咬定都是年轻时的故事,就能将此事翻篇。 想对峙,她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 冉彤不想要一式两份的爱情。 可是,如果对方早就已经放下过去,决定跟自己好好走下去了呢? 这些日子,他的温柔深情,不似伪装。 况且,他们已经有孩子了,每个决定都要格外认真。 眩晕和恶心感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奇异的平静。 不过,就像在深冬湖面,踏冰而行。 看似平静,可不知哪一步会踏裂寒冰,跌入深渊。 不知坐了多久,冉彤取过一旁的纸笔,奋笔疾书。 她喜欢纸笔相碰的触感,让人莫名踏实,是横是竖,都明明白白,不会粘黏不清。 许久没有写字,没想到这次落笔会是在写《离婚协议书》。 她表达了离婚意愿,简单起草了和平分开的条款,通知对方在七日后跟自己去办理离婚手续。 否则,她将立即起诉离婚。 接着,她拍下了密室里的相关证据。 但她知道,这些过去的东西,证明不了徐斯沉婚后出轨。 真正的试探,是这封《离婚协议书》。 三天后,徐斯沉就会回国,若他一心一意张罗搬家事宜,是不会看见这封《离婚协议书》的。 可如果他一回来就进了这间密室,沉溺于与徐多娇的点滴。 那么,这封《离婚协议书》,他便收得不冤! 一别两宽,总好过做别人的替身。 冉彤将《离婚协议书》放在醒目的位置。 完成这些,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 断肢部位微微泛红,隐有过敏迹象。 但外面隐约还有动静,冉彤出不去。 她只能困在这个,丈夫为别人搭建的“爱的密室”里。 她取出手机,对准离婚协议书,拍照留痕。 左上角弹出了一条未读提醒。 刚才在卧室门口,她收到了一条消息,后来被陈大柱一追赶,就把这事给忘了。 点开,是剧团医务室的聂医生发来的。 【胶囊已经检验完毕,里面除了复合维生素相关成分外,还掺入了左氧氟沙星。不过量很少,要导致林旋受伤,至少需要三天的剂量。】 林旋的药盒虽然被徐多娇抢走了,但冉彤提前用手绢包了两粒。 这两粒维生素胶囊就成了关键的证据。 她将其中一粒,交给了聂医生核验成分。 跟她猜测的基本一致,但冉彤没有想到徐多娇居然这么小心——少量,多次,好让林旋神不知鬼不觉地倒在公演前两日。 好深的心思。 冉彤若不是事发前恰好看见林旋在吃维生素,定然也想不到这茬。 聂医生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要报警吗?】 第44章 醉鬼难缠 当然要报警。 这几粒药,很可能会让林旋断送职业生涯,甚至落下残疾。 徐多娇既然敢拿别人的生命当儿戏,就该承受相应的后果。 不过,冉彤还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一次自首的机会。 冉彤会当面跟她说,劝她自首。 否则,另外那粒胶囊就是呈堂证供。 她按亮手机,回复聂医生。 刚打了几个字,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冉彤无奈地蜷缩在沙发里。 好累…… 好想离开这里。 恍惚间,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醒来。 贴墙听了会儿,外面似乎已经没有动静了。 她小心翼翼打开密室的门,钻出,还原墙壁。 然后,蹑脚离开了这里。 她不敢去卧室确认,一路疾行,终于离开了徐宅。 手机没电,身上也没有现金。 她像个狼狈的原始人,沿着空荡的大街而行。 徐宅与云玺苑的距离不算太远。 但对于正在重新适应义肢的冉彤而言,这段距离实在有些费劲。 还没走到,腿就得废。 冉彤回忆了一下,她记得有一条遍栽白兰树的小路,从几条大道间穿过。 沿着那条白兰香径过去,可以节省小半的距离。 冉彤没有犹豫,绕过路口,转进了那条捷径。 可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越走,路越黑。 她从没在晚上来过这里。 记忆中的白兰香径浪漫阴凉,幽香扑鼻,没想到夜里却十分阴森。 小径两侧,店铺都已打烊。 浓密的白兰枝叶,遮天蔽月,整条小路只有昏黄的路灯。 手机没电,想开个照明都不行。 已经走了快一半了,冉彤实在没有力气返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不远处,终于看到了一丝疑似店面透出的光。 冉彤不禁加快脚步,朝光源而去。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男人的嬉笑声。 “这么寂寞啊?要不要我们陪陪你呀?” 无比热络的声音,却让冉彤更怕了。 她没有回答,默默加快了脚步。 可那几人却更兴奋了—— 居然上手就来摸她的肩膀,被冉彤一把甩开。 领头之人声音骤升。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想送你回家,你居然不识抬举?” 与此同时,冉彤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 看来他们都醉了。 醉鬼难缠,更听不进道理。 冉彤指着前面亮灯处,笑道:“原来是想送我回家呀?差点错怪您了!我就住在前面,那辛苦大哥送我过去?” 不管怎样,得朝亮处走。 去到亮处见到了人,就好办了。 谁知,这醉鬼听完,突然发起了火。 “你敢骗老子!那里只有一家诊所,哪有什么住处!” 他身后的小弟搭腔:“难得我们老大看得上你,这是你的福气!” 醉鬼凑上来,就要摸冉彤的手。 他们人多,冉彤根本避不开,被那醉鬼挠到了手臂。 真是个倒霉的夜晚! 冉彤呵斥——“退后!我老公马上就到!你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赶紧走!” 醉鬼大笑:“呦呦呦,她还演得挺像!可惜这一带是我们‘铁皮帮’的地盘,警察来了都不怕!” 话音未落,两道明晃晃的车灯射了过来。 冉彤心道:有救了! 前面的车,下来了几个人。 当头那人,脸上有道“横眉而过”的凶狠刀疤,径直朝醉鬼而来—— “阿强!找你半天了!” 他们认识!冉彤心中燃起的希望又灭了。 醉鬼原来叫阿强,他对说话的刀疤男十分恭敬,连忙问他找自己干嘛。 刀疤男厉声问:“你前几天是不是抢了个女的,那女的还带了个孩子。” 醉鬼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身边的小弟回:“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刀疤男指了指后面那辆车,低声警告:“你他娘的踢到铁板了!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一个子也别吞,否则咱们都要完蛋!” 醉鬼朝那辆车看了一眼,酒瞬间醒了大半,吩咐手下赶紧回去取货。 刀疤男立即转头,朝身边人微笑—— “已经去拿了,劳烦您跟‘那位’解释一下,我们以后不会再乱来了。” 那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朝后面那辆车走去。 冉彤心想,那辆车上的人,不是善神,就是恶鬼。 她决定赌一把。 她低声对钳住自己手腕的人道:“放开我!否则我就喊‘救命’了。” 这时,听见了一个略为耳熟的声音—— “冉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是郝秘书! 钳在冉彤腕上的力量瞬间卸去,郝秘书是从后面那辆车下来的。 傻子都知道,他惹不得。 身边那人低声求饶,一秒钟一个“我错了”,生怕冉彤说些什么。 冉彤知道他只是个小弟,转而去盯那醉鬼。 她没有说话,无声的警告最让人忐忑。 她要延长对方的恐惧,让他再也不敢招惹路人。 很快,冉彤走到郝秘书身边,耳语,眼睛却故意看向那个醉鬼。 醉鬼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又惊又怕,脸色发黑…… 但其实,冉彤说的是—— “郝秘书,我走错路了,可以麻烦您送我一程吗?” 郝秘书微笑,带着冉彤朝后面的黑车走去。 这里停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郝秘书打开后侧车门,俯身询问,随即关门,打开了对侧的车门,朝冉彤点头,示意她过去。 冉彤以为郝秘书是一个人过来的,现在看来并不是。 车里还有人。 难道……是穆云初? 第45章 她的耳坠为何在他车上? 冉彤来到右侧车门,朝里看了一眼。 靠左的位置,果然坐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他闭着眼,仰靠在椅背上。 但冉彤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五官,而是那条完美流畅的侧面线条。 从额顶一路勾勒,划过笔挺的鼻梁,越过恰到好处的唇线,在紧绷的下颌线利落急转,地抚过喉结,最后没入松松敞开的衬衫领口…… 像是造物主妙想偶得,一笔画就的佳作。 他安静靠坐着,像一尊冰冷的玉雕,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上次见面,是好几天前的电梯里,他也是这样冰山般的脸。 冉彤有些忐忑,轻声对郝秘书道:“我坐前面吧?” “那可不行!”郝秘书眉眼弯弯,小声开起了玩笑,“前面是我和司机的专座,冉小姐不会跟我抢饭碗吧?” 蹭车哪能挑座?冉彤礼貌微笑,听从安排落座。 郝秘书为她关上了车门,自己却没进来,去了前车交涉。 冉彤知道自己安全了,但心里的鼓声却停不下来。 左边那座冰山,气场实在太强,即便是闭眼休息,也牢牢控着车内气压。 车内静谧,如浸深海。 淡淡的香味钻入鼻尖,像清冽的雪松,又像温厚的柏木。 冉彤像是误闯雄师打盹之地,只能压低呼吸,将打扰降到最低。 可她总觉得坐垫下有东西在硌着自己。 要是蹭个车还压坏车主的东西,那就太失礼了! 她连忙去探,触到了坐垫夹缝里,一颗冰凉圆润的物体。 取出一看,是一枚珍珠耳坠。 这是十分常见的女士耳坠,优雅简约,珍珠光泽莹润,自己之前也有一对。 掉在这个位置,大概是上一位女性乘客不慎遗落的吧…… 穆云初还没醒,冉彤只能先将珍珠耳坠放在置物小格里。 谁知!珍珠表面太过光滑,居然从指尖脱手滑落了! “咚——” 一声轻响,珍珠坠落,滚向了穆云初的左脚边。 冉彤立即俯身,屏息去捡……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发丝轻轻扫过了那人修长笔直的腿,引发了一阵轻颤。 几乎在她触碰到珍珠耳坠的同时,耳畔响起了一个极轻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他醒了! 一片阴影轻笼过来,将冉彤压在紧促狭小的空间。 香味之间,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 冉彤缓缓偏头,他寒夜般深邃的眼眸就在咫尺之间。 目光沉沉落下,冉彤左耳微热,连忙拾起那只耳坠,举至他俩之间。 “我在捡你女朋友的耳坠……” 她本来想说女伴或者朋友的,脱口却成了“女朋友”。 听起来略显刺耳。 穆云初也捕捉到了这个突兀的词语,问—— “哪来的女朋友?还是,你要送我一个?” 穆云初话里勾着一丝兴味,微醺的醉意拂过她的耳际。 仔细一看,他颈侧皮肤泛起薄红,额角微微沁出细汗。 他……醉了吗? 就在此时,穆云初身侧的车门被拉开了。 “穆总……”郝秘书话开了个头,又连忙将门关上,“抱歉,穆总!” 关门前,冉彤看见了郝秘书吃瓜的表情,嘴角微翘,比AK还难压。 糟糕,他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自己匍匐在穆云初腿边的姿势……的确有些不对。 她急速坐回原位,拉开距离,礼貌解释。 “我的意思是,这是你朋友的耳坠,我在坐垫夹缝里捡到的。” 她伸手,将耳坠递出,还给他。 穆云初却没有接,表情微微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这时,郝秘书已经坐回了副驾, 汽车缓缓启动。 郝秘书小声嘀咕:“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我保证……” 穆云初打断他,问:“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郝秘书拍了拍怀里的帆布包,掏出里面的证件,汇报:“钱和证件全都在!” 冉彤有些意外,这个蓝色帆布包很普通,包面甚至有些泛白,怎么会让穆云初亲自过来? 郝秘书晃了晃证件,冉彤忽然看到了熟悉的照片和名字。 “这是……静秋老师的包?” 她心头一颤,有些语噎。 这么大的阵仗,居然是为了帮静秋老师拿回被抢的东西? “是呀!穆总可上心了,醉了还非得亲自过来。”郝秘书将东西收好,转头笑道:“冉小姐,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这一转头,郝秘书忽然看见了冉彤拿着的珍珠耳坠,脱口而出—— “诶!找到你的耳坠了呀?” 郝秘书问完,立马捂嘴缩回了座位。 “我……的?” 冉彤的确有过一副这样的耳坠,可周年前夜晕倒后,就只剩一只了,另外那只应该遗失在了大雨里…… 等等,她从没在郝秘书面前戴过那只耳坠呀! “你怎么知道……我丢了这样的耳坠?” 话脱口的瞬间,冉彤恍然惊觉—— 难道……救自己的人是他们! 是啊,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穆云初在江海明珠初见时,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怪不得在剧团楼梯口偶遇那会儿,他帮自己捡起手机时,会说“差点又碎了。” 原来冉彤没有听错,他的确加了个“又”字。 因为她在雨夜也碎过一次手机。 冉彤欣喜道:“原来那晚救我的人,是你们呀!” 郝秘书这才转头,朝穆云初无辜摊手,“是她自己猜出来的,不关我的事哈……” 冉彤喜出望外,她曾回那家医院打听过,但没有人知道救她的是谁。 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竟是眼前人! 她朝着郝秘书连声道谢。 郝秘书脸红应下,可视线一瞟老板,又补充了几句—— “咳咳,我只是眼尖发现了你,但救你的人,是我们英伟不凡、玉树临风、运筹帷幄的穆总……” 冉彤噗嗤一笑,难怪郝秘书年纪轻轻就能贴身跟在老总身边,原来马屁张口就来…… 穆云初揉着太阳穴,冷声:“你话太多了,吵得我头疼,回头把隔屏装上。” 对哦,这车的前后排座位之间没装隐私隔屏。 这时,车缓缓停在了一间私人诊所前。 郝秘书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对冉彤道:“等我们一下,穆总喝醉了就头疼,我约了医生。” 冉彤有些惊讶。 他醉得这么厉害吗? 郝秘书挑眉,悄声:“你别看他安安静静,没事人一样,其实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第46章 指尖的唇印 冉彤刚想说他酒品真好,话没出口,就见郝秘书疯狂吃瘪—— 他打开车门想扶穆云初出去,他却怎么也不肯动。 任郝秘书一阵好哄,穆云初都纹丝不动。 郝秘书实在没办法,只能自己代诊,找医生拿了颗止痛药,回来扶穆云初服下。 汽车重新启动。 可药效发挥还需要时间,穆云初微微皱眉,疼痛似乎没有缓解。 冉彤翻了翻口袋,找到一粒蜂蜜薄荷糖。 清甜温润,不知会不会让他觉得舒服一点。 穆云初刚才喝水送药时,连水瓶都握不稳。 于是冉彤特地撕开一半的糖纸,递到他的眼前,轻声问—— “只有…这个,含在嘴里,或许会好受一点,你要试试吗?” 星光顶灯洒在糖纸上,折出细碎光斑。 酒精似乎让穆云初的反应慢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眸看向冉彤。 眉头稍展,眸光却依旧迷蒙。 喉结随着他的呼吸轻微滚动…… 忽然,他低头含住了那粒糖! 这个动作大大出乎了冉彤的预料,她以为对方会用手接过,或者拒绝。 谁知道他竟然直接用唇…… 冉彤指尖像触了电,僵滞在了半空。 虽然没有直接触碰,但薄薄一层糖纸,根本挡不住那柔软温热触感的传递。 他的唇印,就这样隔着糖纸,轻轻覆在了她的指尖。 好奇怪的感觉。 恰似浸在暖泉里的玉石,温润湿软。 又像火绒燎过皮肤,烫得指尖一阵酥麻。 只一瞬,糖就被他咬走,滑入了口中。 冉彤想抽手,手腕却被穆云初抓住了。 “你受伤了?” 冉彤这才发现左手手臂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 仔细回想,似乎是刚才纠缠间,被那个醉鬼挠伤的。 真狠,居然挠破了皮。 冉彤抽回手,“没事,小伤。” 穆云初不置可否。 他打开置物格,摸出一个创可贴,不由分说地凑近。 撕开创可贴背胶,认真比对着伤口的位置,然后轻轻覆盖住伤口。 他指尖微凉,神情专注。 明明醉成那样,却还记得将创可贴边缘仔细压平。 蜂蜜薄荷糖的香气开始弥漫。 “很甜,谢谢。”他轻声道。 他是在因为这颗糖,跟自己说谢谢吗? 上回冉彤想感谢他,用心挑送礼盒反而惹他不悦。 没想到这颗小小的蜂蜜薄荷糖,他却欣然收下了。 这人,真难猜。 不过,这座冰山总算融化了些,语意不似之前冰冷了。 人情越欠越多,他又什么也不缺,冉彤有种难以清偿的无力感。 冉彤浅笑,将那日的不悦轻轻带过。 “抱歉,早知道你不喜欢果盒,就送你一箱蜂蜜薄荷糖了。” 创可贴已经贴妥,他微微抬眸,眼中雾霭沉沉,从喉口滑出沙哑的音节—— “只要你亲自送来,都好。” 极轻的声音,却让冉彤心跳失序。 这是……什么意思? 仔细回想,那天穆云初是看完快递盒上粘贴的信息才忽然冷了脸。 所以……他是看见了寄件时间,察觉出自己想与他保持距离的心思,因此不悦? 他介意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自己的态度? 怎么会呢? 冉彤轻轻摇头,一定是自己误会了! 思绪混乱间,穆云初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下,醉倒在了她的腿上。 冉彤微微吓了一跳,去推他,却推不动。 他醉得彻底,再也没了回应。 刚才大概只是他的醉话吧。 郝秘书也被穆云初的动静吓了一跳,轻轻回头,对冉彤道—— “哎呀,不好意思!今天是咱们江海的招商引资会,穆总被领导们灌太多酒了,你别介意!要不我俩现在换个位置?” 冉彤看了眼路况,掉头就到了,现在停车换位置反而更麻烦。 “没事,就快到了。” 说话间,车身缓转,已经在掉头了。 穆云初身体不受控地歪斜,冉彤下意识伸手去扶,虚揽住他。 冷峻的线条此刻已全然放松,将头颅的重量全部交托给了冉彤。 冉彤甚至可以清晰感知,他的呼吸频率。 她僵着腿,不敢动,撇过头,去看窗外闪烁的霓虹。 终于,到了。 郝秘书连忙开门,跟司机一起将穆云初扶正,然后对冉彤道:“你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冉彤点头,微笑跟他们告别。 一夜波折,终于回到了云玺苑。 充上电才知,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首先,保留证据。 她将乔溪和陈大柱偷情的录音,以及密室里的照片全都进行了备份。 接着,梳洗,处理伤口。 不知是情绪起伏过大,还是太过疲惫,断肢处又出现了发炎过敏的迹象。 冉彤再次回想起了,在医院收到的那张纸条—— 【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提醒:这对义肢是仿冒品,材质粗劣,不利于小姐复健。】 既然救自己的人是穆云初,那这张纸条就是他留下的。 他是云舒集团的创始人,不可能不熟悉自己公司的产品。 可云舒集团的李鸣又信誓旦旦地说义肢没有问题。 究竟哪里出了错? 穆云初今夜醉成这样,没法解答她的疑惑。 只有等他酒醒,再问他了。 处理完伤口,冉彤倒头就睡。 太困太累,根本无暇悲伤。 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休息了短短几个小时,冉彤就赶回了剧团。 义肢还在磨合期,冉彤先去前台换回她的代步轮椅,然后朝创作部而去。 方建到得比她还早。 冉彤进创作部时,方建正跟郑阳说得唾沫横飞。 “明天就是公演了,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呀?老郑,咱可不能筐瓢啊!” 郑阳给他倒了杯茶,“别急,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 方建没有喝茶的心思,转着圈问:“叫我怎么不急?林旋昨天意外摔伤,整个剧团都知道了!你们还不赶紧按备选方案执行,还在磨蹭什么呀?” 冉彤微笑,上前道:“方总,我们已经在执行备选方案了。” “胡说,多娇都还没收到你们的排练通知,这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呀!” 原来,他是为了徐多娇而来。 冉彤抿唇,“我们正在执行C方案。” 第47章 影舞双生 前几天,方建得罪秦松,差点搅黄投资,高副团长却迟迟没下处分。 悬而未决的处分,就像头顶的大石,让他坐立不安。 他去找过高副团长几次,都被秘书拦下了。秘书劝他,赶紧配合郑阳办好公演,将功补过。 方建不服,郑阳这个草包,凭什么压他一头? 可没办法,眼下公演是最重要的。 公演成功,招商顺利,自己当初的过失便可大事化小。否则,自己这个老总大概也就当到头了。 他忍! 反正郑阳是出了名的软包子,好捏!他不过恰巧走狗屎运,拿到了指挥权,大事小事还不得倚靠自己。 况且,创作部都是各部门裁减过去的乌合之众,能成什么气候! 可谁知道,这几日,那帮人居然把公演事项推进得有模有样。 不仅如此,自己提名多娇做《半纸寻千》的女主,还被冉彤给否了!硬是把多娇换成了林旋! 方建相信,秦松就是冲着冉彤主导的剧目来的,所以这个剧的主角必定是全场焦点。 可冉彤换谁不好,偏偏要换林旋,要知道,把林旋踢出舞剧部,可是他方建签的字! 要是林旋在公演上大放异彩,压过了舞剧部头牌,就证明他用人唯亲,有眼无珠。 可如果林旋没演好,又会累及自己被清算…… 真是一根筋变成两头堵,横竖是死。 偏偏郑阳和冉彤都不卖他面子,说什么也不肯换人。 他忍辱负重,带着整个部门陪郑阳连轴转了好几日,苍天有眼,终于让他等到了扭死为生的机会! 林旋这个脆皮黛玉,昨天又受伤了!嘿嘿,只要换回多娇上场,那荣光就还属于舞剧部! 可等了半天,创作部的人竟然还没来找多娇排练。 时间紧迫,方建也顾不得身份了,一大早就匆匆赶来,落实此事。 现在,冉彤居然告诉他,正在执行什么C方案…… “什么C方案?我怎么不知道!” 郑阳徐徐道:“老方,别急,坐下来喝杯茶,林旋伤得没那么重。” 方建瞬间变了脸色:“什么?你们还要让林旋上场?不行!决不能冒这个险!” 郑阳道:“这个剧目是冉彤负责的,她有办法保障林旋顺利完成演出。” “我不同意!林旋这个病秧子,毛病太多,难堪大任!”方建撂出了自己的立场,“我要求把女主换成多娇!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这句话,戳在了冉彤的肺管上。 林旋已经不是方建的下属了,他居然还在创作部给她扣帽子? 好在林旋此刻不在这里。 其实,冉彤怎么会不懂方建的小心思,她本来还想好好跟方建解释现在的方案,但现在,她只想送客! “万无一失?”冉彤轻笑,“我记得多娇已经失利过一回了,不是吗?” 冉彤这话说得没错,多娇的确在秦松面前表演过了,但那次失利,更多是因为方建。 但精明如他,怎么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果然,方建语塞,哑了火。 冉彤继续道—— “我是这个剧目的负责人,有什么后果,我会承担。” “公演在即,您如果坚持在此时越级管理,我也只能向您学习,越级去高副团长那儿坐坐了。” “你……”方建气极,她明明知道高副团长还在气头上,居然搬出他来压自己? “冉彤!你是气我把你调走,所以故意跟我为难,是不是?” 冉彤含笑回他:“怎么会呢方总,我能来创作部做郑总的助手,谢谢您还来不及呢!” 方建声音缓了缓,提醒她:“多娇也有实力上场!她可是你的小姑子,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的确如此,但冉彤绝不会让投毒者如愿登上舞台。 冉彤反问:“原来方总一直是看僧面和佛面来定角色的吗?难怪剧团的上座率会节节下降!” 方建双唇发抖,他说不过冉彤,转而看向郑阳:“老郑!你们创作部现在是虾兵蟹将做主吗?” 冉彤淡淡道:“虾兵蟹将现在要去排练,就不陪您喝茶了。” “你,你你……” 郑阳拦下盛怒的方建,给冉彤使了个眼色,让她安心去,把方建交给他! 珍珠厅里,大家正在加紧练习。 冉彤把治伤灵药放在林旋手上。 林旋看了眼精致的瓷瓶包装,问:“这个药是不是很珍贵呀?” 当然珍贵。 冉彤昨晚为了回徐宅取这瓶药,差点儿把小命搭上! 冉彤揉了揉她的头,微微瘪嘴:“是很珍贵,所以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江子衡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两人中间,学着冉彤的语气道:“嗯嗯,会很快好起来的!” “鹦鹉学舌!”冉彤敲着他的头,问:“顺利吗?” 江子衡指了指舞台,“非常顺利!” 他们昨天花了半天时间,将剧本做了调整。 《半纸寻千》讲述的是民国期间,一个娇养长大,困于情爱的少女,遭遇家庭巨变,意外成为战地记者,在战火间成长蜕变的故事。 前半段舞境温和,动作柔缓,林旋可以如常完成。 难的是后半段战火纷飞,激昂蜕变的部分。 于是,冉彤增加了一个桥段,让女主在战火间瘸了腿。 后半段,将采用“双生演绎”的方式, 左前方象征女主残缺的本体,由林旋脚缠绷带,跛脚演绎。 右后方象征女主完整的灵魂,由身形相同的影舞者在薄纱后方完整演绎。 动作同步,却一明一暗,一弱一强。 左边压抑,右边爆发,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观众真切感受到战争对个体造成的毁灭与痛楚。 整体基调并无太大变化,跛脚设定反而让剧情更富张力,也能大大减轻林旋动作的难度。 林旋的舞蹈细腻动人,恰好可以诠释出复杂的变化。 只是,跟影舞者要多合练几次,灯光走位也要重新调试。 江子衡平时玩世不恭,关键时刻却相当靠谱,一个晚上,就把该做的改动都执行到位了。 再加上柳依细心的复核,冉彤反而可以偷个懒了。 “对对对,我们就是想让你偷个闲,你昨天累了一天,现在就去后排休息休息,做个悠闲的监工!” 虽然累,但冉彤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满足与喜悦。 一转身,就看见了珍珠厅后排那个柔弱纤细的身影。 冉彤正要动身去找她,不料她竟先一步来了。 第48章 娶你非他本意 剧团首层,有家半户外的咖啡厅。 阳光透过咖啡厅格窗,在胡桃木桌上投下菱形光斑,两位姿容绝美的女子相对而坐。 一个明艳灵动,如盛夏蔷薇。 一个优雅素净,似初冬玉兰。 画面太美,连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从前,冉彤也常和徐多娇坐在这个位置。 有一瞬间,她恍惚以为今天也是如常来此,闲聊休憩。 可惜不是。 她们已经回不去了。 “彤姐姐,你还记得吗?那年我刚来,想参加周年汇演。结果所有节目都不要我,只有你,你选了我。” 喉间,咖啡温热苦涩,耳畔,徐多娇细细数着当年…… 末了,她问:“你知道吗?你重新回剧团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徐多娇声音发涩,隐有哭腔。 她觉得委屈,自己嫂子重回剧团没几日,先是夺走了秦松的注意力,掩住了她的光采,后是为一个不相干的姜棠出头,要挟自己道歉。 现在,明明拥有定女主角的权利,却非要选林旋,明明林旋都拉伤了腿,还坚持捧她上台…… 冉彤放下咖啡杯,看向徐多娇,柔声:“我当年选你,是因为你最合适。我现在选林旋,也是因为她最合适。” 徐多娇打了半天感情牌,冉彤却不为所动,她嘴角勾了勾,轻笑—— “不,你当年选我,是因为你喜欢我哥。” 冉彤骤然捏紧咖啡杯,她没有想到徐多娇会这样想。 “你觉得我给你纠正动作,教你编舞,给你机会,是因为你哥?”冉彤凝眉澄清:“是因为你天资聪颖,热情肯学,跟他有什么关系?” “别装了。”徐多娇语意不屑,“现在拿到了名分,怀上了徐家长孙,当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 原来徐多娇是这样想的,看来,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 冉彤松开咖啡杯,坐直身子,冷声—— “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我是来提醒你,给林旋下药的事还没有翻篇!”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去向警察自首,主动承担相应的责罚,争取林旋的谅解。” “否则,我会帮你‘自首’。” “听明白了吗?” 徐多娇手里的咖啡搅拌棒滞住了,她仔细咀嚼了一会儿,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内容。 “呵,你真的疯了!” 徐多娇顿了顿,问:“你有证据吗?” “这个无需你担心。”冉彤没有提自己预先留了胶囊的事,她看了看表,“但你要记得,自首的机会仅保留到明早八点。” 徐多娇期期艾艾地问:“你,你来真的?” 冉彤没有回答,手推轮椅准备离开。 徐多娇立即冲过来,截住她。 “别开这种玩笑。” 但,当她看清冉彤眼中的寒意,忽然意识到,冉彤是认真的。 徐多娇知道冉彤不是冲动的性格,难道她还有后手? 徐多娇怕了。 她脱口而出:“我,我错了,别乱来……” 冉彤心中冷笑,又是这句话,多娇她可真是能屈能伸。 她的道歉就像电话占线时,机械女音重复的那句“对不起”般,空洞得没有半分悔意。 冉彤已经不信了。 “这句话,你留着跟警察和林旋说。” 求饶没用,徐多娇索性撕破脸皮—— “你真以为自己怀了孕,就坐稳徐家少夫人的位置了吗?” 徐多娇俯身,在冉彤耳边问:“你不怕失去徐斯沉吗?” 在知道了密室的秘密后,再听这句话,多了一丝女人间的挑衅。 徐多娇饶有兴味地看向冉彤:“我能把他带到你的身边,就能把他带走。” 冉彤微微拧眉,“什么叫‘把他带到我的身边’?” 徐多娇轻笑:“你不会以为,那些偶遇和巧合都是真的吧?” 冉彤的心猝然一沉。 她跟徐斯沉原本是两个世界的平行线,可是,太多巧合,让他们相交在了一起—— 在晨跑路线上,数次擦身而过的熟悉轮廓。 在古董店寻宝时,恰巧触摸到同一张唱片的手指。 在小巷檐下狼狈躲雨,恰巧遮在她头顶的大伞。 在飞往演出城市时,恰好邻座的绅士。 在排练落单被私生迷围堵的深夜,恰巧挺身而出的他。 误入单人排练室,被惊艳到失语的同事哥哥…… 徐斯沉说这不是巧合,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他无法抗拒。 谁能抗拒?即便是26岁风华正茂的舞界万人迷冉彤也不行。 所以,现在徐多娇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蓄意制造的“巧合”?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缘分”? 就为了首席对徐多娇的特殊照顾?! 怎么可能? 一定是徐多娇在故意扰乱自己的心神。 冉彤轻声道:“如果不是真的,何必连结婚也假戏真做?” 徐斯沉的确宠多娇宠得过分,可如果只是为了特殊照顾,一年前,徐多娇就已经成为了年度最佳新人,徐斯沉何必求婚? 冉彤不再搭理她,要走。 “啪——” 拉扯间,有东西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冉彤的那枚婚戒。 徐多娇扫了一眼,拾起戒指,唇角微勾。 “因为,娶你非他本意。” 字字如刀。 徐多娇说完,将那枚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严丝合缝,大小刚刚合适! 她轻抚戒指上镶嵌的粉钻,笑道:“是我最喜欢颜色呢。” 冉彤喜欢白色,徐多娇喜欢粉色。 徐多娇继续诛心—— “我那天拒绝了他,没想到他会转头拿你来气我,更没想到,我们剧团的大美人居然会这么恨嫁,一下就答应了!” “彤姐姐,你不是向来心细吗?为什么连不合适的婚戒都没怀疑过?还是说,你太爱他了,爱到舍不得面对真相?” 第49章 艰难的决定 后知后觉。 是啊,求婚那日的餐厅并非冉彤中意的,现场主调是甜腻的粉色,连戒指都不是她的尺寸。 她以为徐斯沉只是粗心,哪里会想到女主角根本就不是自己! 所以,自己答应了一场“二手求婚”? 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也抵减不了泛上胸口的恶心。 发现密室后,她还在心里留有一丝念想,希望那只是徐斯沉婚前就已整理好的隐秘情感。 谁知道,连这场婚姻的开始都是个错误。 难怪婚后大半年,徐斯沉都没碰过她。 原来并非他矜持克制,也不是冉彤有心理障碍,而是丈夫心里住了别人……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这场错误呢? 是对自己的怜悯?还是拿自己当遮羞的幌子…… 无论哪种,她都不要。 看着目光呆滞的冉彤,徐多娇嘴角挑起一抹专属胜利者的弧度。 “放心!你只要像之前一样,我还会让你当我的‘好嫂子’,你也不想看到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疼爱吧?” 话似冰刀,不动声色地凿碎了冉彤的自尊。 明明是炎热的盛夏,她却冷得发抖。 四周仿佛有一层寒冰做的囚笼,让她视焦涣散,耳畔虚无,连周遭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意识浮沉,冉彤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寒冰才逐渐融化。 聒噪声入耳—— “真不该让他们搬出去住的!才刚怀孕就弄成这样,往后的月份还不知要生出多少麻烦事来!要不是多娇及时送她来医院,我的乖孙就保不住了!” “都有身孕了,还跑去上什么破班!真是不知轻重!” “以前在台上跳舞也就算了,现在坐着个轮椅,给别人抬轿子算怎么回事……” “夫人别气,您自己的身体要紧……” 隐约间,听见了乔溪和凤姨的对话。 不断拉高的音调,显示着她的愤怒。 冉彤身心俱疲,睁不开眼。 “这事要告诉少爷吗?” “当然不要!大老爷们在外面忙,这种小事别瞎去耽误!” “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为什么她还没醒?” “外面怎么这么吵,你出去看看,顺便叫医生过来!” 凤姨很快回来了,“哎呀,夫人,是那班剧团的人来了,大柱正拦着呢!不过,他们也是多娇小姐的同事,要不要让他们进来,跟您打个招呼?” “不见不见!那个不男不女的我最讨厌了,之前就总跑来看她,还敢对我们指手画脚,一点嫌都不避!去打发他们走!” 冉彤想说话,但张不开口。 混乱无序的对话,在耳边时断时续。 不知过了多久,冉彤终于清醒了过来。 病房空荡无人,她甚至不确定之前听到的声音是现实还是梦境。 手机不在身边,连时间都不知。 难道是被徐多娇拿走了? 还好录音和照片已经提前导出另存。 她按铃叫来医护,问时间。 医护告诉她,七点了。 这件房间是暗房,感受不到日夜变化。 “我睡了一整个白天?” 医护摇头,给她看时间,原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公演就要开始了! 冉彤缓缓撑起身。 医护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扶她坐稳。 “你现在还很虚,得卧床休息!” 冉彤抚摸着小腹,虚弱开口—— “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安排手术吗?” 她已经决定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勉强留下孩子,反而让孩子受苦。 医护有些惊讶,昨天病患的婆婆使出浑身解数要他们务必保住这个胎儿,现在她居然说不想要这个孩子? 不过家庭问题他们管不着,只能给出专业建议—— “姑娘,你现在身体太虚弱,做手术风险很大,很可能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而且胎儿现在也坐得不稳,就算想留,你也得千万小心,尽量静养保胎。不过,怎么选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 无论留不留这个孩子,都得先养好身体。 “谢谢,我知道了。” 冉彤微微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小腹。 她可以鼓足勇气离开婚姻,但跟肚里的孩子告别,却是艰难的决定。 末了,她借医护的手机给林旋拨去电话。 原来林旋他们昨天真的来过,被乔溪的人拦住了。 那并不是冉彤的错觉。 “对不起,我恐怕来不了现场了。你们加油!” 林旋笑道:“嗯,都准备好了!你安心养身体,等我们的好消息!” 电话里已经有人在叫林旋了,冉彤没再打扰。 一上午,她接受了细致周全的检查。 刚被护士推回,徐多娇就来了。 她拎了水果,堆在桌上,没事人似的开口—— “彤姐姐,好好养病,剧团的事就别再操心了。” 徐多娇的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此刻,别人正在九州剧团的舞台上闪闪发光,她身为舞剧部头牌,却像个闲人似的在这儿探望病人。 可她知道,更重要的是即将到来的,万众瞩目的“惊鸿杯”舞蹈大赛。 虽然这次没能在公演上崭露头角,让秦松邀来的那位惊鸿杯的评委提前记住自己。 但乔溪已经拿私房钱收买了惊鸿杯的另一位重要评委,就等徐多娇参赛了! 只要在惊鸿杯获奖,徐多娇就能风光出道,如愿杀入娱乐圈前线。 人设通稿,经纪公司全都已经准备就位,势必要捧她一夜成名! 她在剧团这种苦地方待了这么久,甚至不惜求徐斯沉以身入局,就是为了镀金,好踏上这条星光捷径。 好在方建已经答应她,会选派她代表剧团参赛。 未免节外生枝,绝对不能再让冉彤回去了! 她削了个梨,递给冉彤。 冉彤没接,问:“我的手机呢?” “不先谢谢我送你来医院吗?”徐多娇一脸温和,仿佛那个在咖啡厅故意激怒冉彤,让冉彤晕倒的人不是她。 冉彤淡声:“手机。” 徐多娇从包里翻出手机,递还。 “给,都翻篇了!” 她似乎已经帮冉彤做好了选择,恩准她重新做回自己的好嫂子。 对于徐多娇而言,冉彤只要收心养胎,她就能不计前嫌,原谅冉彤弄砸自己公演的事。 虽然她内心深处连这个胎儿都觉得膈应,但乔溪现在太需要这个筹码了! 徐多娇只能忍。 冉彤接过手机,按亮时间,冷声—— “已经过了八点半了,你还没有去自首吗?” 第50章 逐一清算 徐多娇唇线抿成刀刃,鼻翼微微颤动。 自己都纡尊降贵来示好了,冉彤居然还抓着那件事情不放! “够了吧?林旋都已经上台表现了,你还想怎么样?” 冉彤回:“想让你为做过的事情负责。” 徐多娇盯着冉彤的手机,歪头轻笑,“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别诈我了。” 她果然翻看过手机了,还好冉彤昨晚留了个心眼,清空了一切。 “吃个梨,下下火!别整天这么咄咄逼人,徐斯沉他不喜欢。” 徐多娇将梨重重放在桌上,扭腰走了。 冉彤没有去拦,警方会去拦她。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接到报警了。 昨天一早,冉彤就跟剧团的聂医生通过电话。 两人讨论后,决定由聂医生报警。 他是剧团医生,发现团员的伤有异况,报警合情合理。 而为了不影响林旋公演,报警时间推迟到了今天。 当然,如果徐多娇在此之前愿意自首是最好的。 徐多娇走后没多久,霍正来电了。 他告诉冉彤,关于九州絮语论坛中的黄谣,律所已经保全证据,向论坛发函申请追踪。 刚刚,论坛已完成协查,定位了发帖人。 “她叫殷巧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律师函。如果她不肯认错,我们随时可以进入起诉流程。” 霍正是冉彤母亲生前的好友,专业可靠。 冉彤将那份律师函直接发给了殷巧巧。 忙完这些,医护送来了午餐。 吃到一半,林旋和江子衡来了。 林旋脸上还带着妆,一看就是公演结束后,匆匆赶来的。 江子衡拉开门,朝走廊道:“星野,快进来!她的恶婆婆不在!” 原来星野也来了。 他将花放在桌上,默默靠墙而站。 冉彤忍不住问他们:“怎么样?” 林旋兴奋地道:“成了!” 这是几日来最好的消息了。 冉彤高兴地拉着林旋坐在自己床边,听她慢慢讲。 林旋说,演出很顺利,现场观众也异常沉浸。 秦松和那几位嘉宾更是给出了高度赞许。 公演结束后,高副团长准备了午宴。 这回秦松没有拒绝,说是边吃边聊投资的事,应该有戏。 “郑总也去陪餐了,他说你这段时间立了大功!要你安心养病,不用急着回去上班。” 郑阳的关心十分及时,冉彤的确需要时间静养。 他话锋一转:“不过有的人就没那么幸运咯!方建连饭局都没资格参加,我听见高副团长问秘书‘林旋这么好的苗子,怎么没留在舞剧部?’看来少不了事后清算!” 江子衡又聊回了舞台,补充道:“最终呈现的舞台效果,比想象中还好!尤其是那段双生影舞,配上灯影和音效,激动得我头皮发麻,现场也是一阵叫绝!” “秦总评价,这样的剧目才值得更先进的舞台。” “我还听见人说‘女主跛腿的样子不像演的’,那是!咱们林旋可是扎扎实实疼着跳出来的,能不真嘛!” 冉彤问:“还疼吗?” 林旋摇头,“有你的灵药,好多了。” “那你呢?”一直没开口的星野问:“还好吗?怎么会突然晕倒?” 冉彤笑称自己太累了,亟需补觉。 “一个部门,两个负伤,也算是精忠报‘团’了。”江子衡笑道:“现在,你俩都立了大功,能安心休假等表彰了!” 冉彤缓缓开口:“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她将徐多娇下药之事告诉了几人。 那枚胶囊如果同时验出林旋和多娇的指纹,就会立即立案。 算算时间,警察现在应该已经传讯徐多娇了。 之前没说,是怕耽误林旋排练,影响她公演的心态。 现在公演结束,她有知情权。 江子衡猛地拍了拍桌子,徐多娇放的那颗梨应声滚地。 “她也太恶毒了吧!还好你保留了证据,应该抓,抓得好!” 林旋轻轻覆住冉彤的手,“可是,这样会不会让你在徐家很难立足?” 冉彤抿唇摇头。 还能难到哪儿去? 这时,江子衡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他拿出一看,惊道:“靠!原来是殷巧巧!就知道是捏造的!” 他又低头确认了一遍九州八卦群里的消息,然后解释—— “殷巧巧在公告栏粘贴了声明,公开向……彤姐道歉。她怎么良心发现了?” 他不确定冉彤是否知道此事,所以说得特别小声。 哪有什么良心发现?不过是吃软怕硬罢了。 那封律师函用词严厉,取证充分,将违法后果摆得清清楚楚,又有大名鼎鼎的霍律师落款,殷巧巧瞬间就怂了。 冉彤还特意警告,两小时内没收到公开道歉,将追索巨额精神损害赔偿。 看殷巧巧匆忙手写的字迹,就知道她刚才写得有多着急。 她说自己只是拍下了布告栏的照片,一时八卦,所以添油加醋立贴传播。 为了点击量,编造了些子虚乌有的话,然后用小号推波助澜。 但她说,照片绝不是她拍的。 那拍照人是谁? 这时,门啪地被推开了,乔溪在陈大柱的帮护下,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乔溪劈头盖脸道:“你吃错药了吗?居然报警抓你妹妹?” 看来多娇的确已经被传讯了,还传话告诉乔溪是自己在故意为难。 冉彤纠正她,“不是我吃错药了,是你的宝贝女儿蓄意让别人吃错药。” “什么药不药的,那不过是同事间的玩笑!” 看来她已经知道多娇犯的事了,徐多娇有这样黑白不分的母亲,难怪无法无天。 冉彤凛声回她—— “对方觉得好笑才叫‘玩笑’,否则叫做蓄意伤害。” “我提醒你,让她认真交代,积极道歉补偿,是出来的最快方式。” 冉彤举起手机,作势要录像:“打击报复威胁证人,最低三年起判,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好啊,你仗着有孕在身,连婆婆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还想上前,被星野一把拦下。 她一看星野就来气,“又是你?你俩不会有奸情吧?” 第51章 义肢体验官 星野转头,优雅的眉宇间翻涌着压抑的怒意,那双绝美的桃花眼凌厉望向乔溪。 “徐夫人,我跟她是清清白白的舞台搭档,你可以不喜欢我,但请不要侮辱她的清白!” 他们之间似乎有过龃龉。 之前冉彤佯怪星野没去看望过自己,他却说去过很多次。 难道都被乔溪拦下了? “哼,舞台搭档?”乔溪玩味道:“连舞台都爬不上了,居然还有搭档呢?” 乔溪就这样淡淡挥刀刺向了冉彤最不愿触及的伤口。 冉彤忽然回想起乔溪那夜承欢司机身下的叫声,心里一阵恶心。 她哪来的脸含血喷人? 冉彤忍无可忍,扬声道:“只有贼,才会看谁都像贼。” 说这话的时候,冉彤的视线特意瞟了瞟乔溪身边的陈大柱。 乔溪没被录像的架势吓住,却因这莫名的视线切换心中一悸,频繁眨眼。 江子衡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指甲盖玩,喃喃提醒:“这儿媳也是半个女儿,何况还怀着孕呢!哎呀,偏心也要有个度……” 乔溪眼珠骨碌转了几圈,挤出一个笑容。 “行,你好好养胎,多娇的事就别再插手了。” 乔溪说完,带着陈大柱大步离开。 发生了这样的事,病房氛围瞬间沉了下来。 冉彤收起手机,笑着安慰大家—— “没事啦,我现在不住徐宅,平日里也见不着她!” “那就好……” 这时,医护拿来了检查结果,通知冉彤出院。 “指标正常,可以回家静养了。” 星野开了车,正好将冉彤送至云玺苑楼下。 告别时,冉彤想起了留在剧团前台的义肢,问:“有人回剧团吗?帮我个忙。” 星野很快应下了她的要求。 重回温月家,恍若隔世。 按照原计划,等过两天徐斯沉一回来,就会接她去新家,一家三口开始新生活。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取过花壶,一边照顾温月的花,一边思考自己的未来。 主花园朝向大海,咸湿的海风穿堂而过,日照并不算温柔。 江海养花的条件苛刻,但温月却硬生生在这里打造出一片乌托邦花园。 冉彤看着墙角的蟹爪兰,微微愣神。 紫红花苞自陶盆倒悬而出,香气与海风缠斗,硬是在咸腥里辟出了一条甜径。 嗯,总有出路。 花浇到一半,冉彤收到一封邮件。 【尊敬的冉彤女士: 我们诚挚邀请您以“云舒先驱体验官”的身份,亲历划时代的超智能义肢诞生。 恭喜您获得全球首批试用权!“灵跃”系列将带您开启二次新生。 如有意向参与,请带齐身份证件,前往以下地点签约……】 是云舒集团邀她参加新款义肢试验的邮件! 穆云初没有忘记她的事情。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冉彤元气满满地赴约。 云舒大厦位于江海CBD核心区,距离云玺苑不远,步行可至。 难怪穆云初会安家在此。 云舒大厦48层是集团接待中心,也是电梯中转层,再往上,需由工作人员带路。 冉彤已经在前台登记了信息,正在水波型沙发区,等候内研测试部的工作人员。 她将轮椅转至角落处的屏风旁,对着风景而坐。 落地窗外是漂亮的城市天际线,看得人心情舒展。 可屏风那侧的声音却明显有些紧绷—— “哥,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你不借,我真的会死的!就十万!你有的!再救兄弟一回!” 另一个声音明显有些无奈,“不是我不想帮你,钱都在我老婆那里!上次借你钱,她唠叨了一个月,把我工资卡都收走了!听哥一句,别赌了!无底洞来的……” “我知道,我发誓再也不赌了,再帮我一回!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那班人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是在借钱? 江海禁赌,但附近公海有赌船,早年曾让很多人家破人亡。 近些年严打严管,赌船也收敛了许多。 不过,还是有些经不起诱惑的人,会偷渡去赌,直至倾家荡产。 冉彤想将轮椅往边上转转,远离这场风波,屏风那头忽然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李鸣,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找人事部,就说家里人病了,申请一笔家庭困难金,穆总会批的。” “不行,我试过了,要提供医院发票。我是真没路了才来找你的。” 李鸣?这个欠下赌债的人是帮她维护义肢的李鸣? 这时,接她的工作人员来了。 “冉小姐?久等了,我是内研测试部的白枫,这边请。” 与此同时,屏风后的两人也收声绕了出来。 那人果然是李鸣。 只是他今天远没有上门服务时那般专业自信,眼神里多了一丝惶恐与紧张。 一见冉彤,他显得异常惊慌。 “冉小姐?您……怎么来这儿了?” 白枫介绍:“这是我们邀请的‘先驱体验官’。” “哦,那不打扰你们了。”李鸣恢复笑意,礼貌送冉彤离开。 进了电梯,冉彤问白枫:“李鸣是你们的正式员工吗?” 白枫点头,“他是销售部的。” 很快,电梯到达了72层,内研实验室。 这一层色调淡雅,更显专业简约。 白枫带冉彤简单参观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测试隔间,模拟着生活中的各种步行场景。 地毯,瓷砖,草地,水泥地,石阶等,应有尽有,细节考究。 “真不错。” 白枫笑道:“这只是我们其中一个模拟实验室,我们在江海还有好几个实验室。” “穆总非常重视实验室建设,还买下了附近的月光岛,建成了户外康复实验区,非常美,不久就会对客户开放了。” 转了一圈,白枫将冉彤带进了签约室。 “您考虑好了吗?” 冉彤点头。 白枫将一份协议展在冉彤面前。 【云舒灵跃系列先驱体验官签约协议(新客户版)】 条款没有什么不对,可冉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又读了一遍,终于发现了异样—— “新客户版……” 冉彤提醒白枫协议拿错了—— “我之前购买过义肢,属于存量客户。” 白枫连忙起身,“我去核实一下。” 恰好电话响了,是康复中心打来的。 一周前,叶医生为冉彤检查断肢伤口时,曾让冉彤把义肢拿去给她瞧瞧。 昨天,冉彤让星野帮忙,把自己放在剧团的义肢带去了康复中心,但叶医生昨天不在。 看样子,叶医生现在回来了。 接通电话,果然是她,声音有些严肃—— “冉小姐,义肢有问题!” “我之前作为‘康复顾问’,深度接触过这款义肢,我很确定。” “这对义肢不仅是仿冒品,而且用材拙劣!你的伤口反复发炎过敏,应该就是因为它!” 第52章 灵感缪斯 挂完电话,冉彤还没缓过神,白枫回来了。 “我复核过了,的确没有查到您的购买记录。” 简直是五雷轰顶。 难怪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彻底康复,原来义肢有问题! 毫无疑问,问题的关键在李鸣身上。 白枫推着冉彤直奔销售部…… 李鸣的座位,没人。 旁边同事说:“你们找李鸣?他请了几天事假,回家了,刚走。” “他家在哪儿?” 问了一圈,没人知道。 白枫打电话向人事部询问,但对方不能轻易透露员工隐私。 他捂住话筒,问冉彤:“有购买凭证吗?” 冉彤摇头,购买凭证被徐多娇房里那场意外的大火烧毁了。 白枫又问:“有跟李鸣的沟通记录吗?” 冉彤点头,打开手机,傻了眼。 不仅没有聊天记录,连李鸣的好友都没了…… 白枫只好先挂掉电话,尴尬道:“你这情况有点特殊呀……” 是呀,白枫尽力了。 他又试着去拉李鸣的抽屉,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联系地址。 可抽屉全都上了锁,桌上什么文件也没摆。 毫无线索。 冉彤细细打量李鸣桌上的物品,忽然发现了一枚向日葵形状的校徽! 这是江海一中20周年校庆时,向校友赠送的纪念款校徽。 冉彤记得,徐多娇也有一个。 看了眼上面印刷的届数,也跟徐多娇一样。 难道李鸣跟徐多娇是高中同学? 一个怪异的猜想在心中成形了。 可她没有证据,连人事部都无法说服,更别说警察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李鸣。 白枫道:“放心,他一回来,我立马通知你。人事部那边,我再去想想办法。” 但签约不能耽误,冉彤最终按照“新客户”版本完成了签约。 白枫取出那款新型义肢产品,协助冉彤试穿。 冉彤十分惊讶,“已经准备好了?” 白枫道:“穆总一周前就将你的大致情况告诉我们了,这是为你加紧定制的。” 冉彤疑惑:“他没找我测量过数据呀?” 白枫答:“目测。” 他比对了一番,笑道:“果然很准,我们现在就为你做细节调试。” 云舒集团的义肢采用了局部数控机器人制造技术,中午前居然就把义肢调整到了最佳适配状态。 一试,严丝合缝。 仿真硅胶皮肤包裹的机械腿,细节做到了极致,媲美真实肢体,乍看居然没有差别。 冉彤看着这双腿,一时愣了神,仿佛从来没有失去过它们。 “起来试试。” 残肢被温柔包裹,轻柔吸附,毫无压力地与她融为一体。 义肢也随意念同步屈伸,自如的感觉远非之前那款伪冒产品可比。 白枫介绍:“灵跃系列兼容了肌电加骨传导技术,AI传感器会实时调整贴合度。” “来,我带你慢慢感受,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白枫领着冉彤进了康复实验室。 整整一下午,冉彤都在持续刷新自己的认知。 她沉浸在一种巨大的,难以言说的喜悦之中。 仿佛有嫩芽从伤口处破土而生,迫不及待要领她去感受二次生命。 临别时,白枫道:“你学习得很快,回家适应一下,后天再来,合作愉快!” 冉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可以穿走?” “当然,这是专属于你的。” 白枫是典型的理工男,专业严谨,一直没有多余的话,但末了还是忍不住问—— “你不知道这款名字的由来吗?” 冉彤摇头。 “之前一直没有正式定名字,那天把你的数据给我时,穆总才定下这个系列的名字——‘灵跃’。” “他说,希望失去双腿的舞者可以在台上灵活跃动。” “看见你的那刻,我就猜到了,你就是穆总的缪斯吧?” “啊?”冉彤支吾着,答不上来。 她哪敢奢想? 离开云舒大厦,冉彤回到了云玺苑。 星野打来电话,说徐多娇已经被保释了。 短短一天,就被保释,钟玲比想象中还要厉害,不枉徐关元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这位大律师。 据星野说,钟律师辩护的依据有三。 第一,徐多娇在给冉彤送汤时,曾无意间撞落林旋的药盒,便捡拾胶囊重装,指纹就是在那时留下的。她否认下药。 第二,创作部的监控坏了,无法证明只有徐多娇接触过药盒。 第三,对于“微量左氧氟沙星是否足以导致跟腱损伤”提出了质疑,她认为训练强度突然增加也可能是重要诱因,且林旋的伤没有那么严重。 另外,他们愿意以“人道慰问金”的名义,向林旋支付一笔高额补偿。 不过,那笔补偿名不正,言不顺,星野说林旋没有要。 但林旋担心冉彤因此再被婆家为难,所以她最后还是决定息事宁人。 “我打给你,是希望你注意安全。” 星野提醒:“徐多娇的性格有些……极端,我害怕她会对你怀恨在心。” 命运好幽默,犯事的人轻飘飘自罚三杯。 自己却要小心? 冉彤知道星野是好意,他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只是担心自己。 “谢谢,我会小心的。” 电话那头传来星野柔软的声音:“需要的话,说一声就好,我随时在。” 冉彤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听话地减少了外出,待在房里努力驯服这对珍贵的小腿。 晚餐也是点的外卖,是管家亲自送上来的,绝对安全。 可拆开外卖袋一看,冉彤瞬间怔住了。 里面居然塞了张纸条—— 【想知道李鸣的下落吗?】 第53章 匿名的警告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却让冉彤寒毛倒立。 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多,知道她在找李鸣的,就更少了。 冉彤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但她知道,这人已经入侵了她的安全范围! 她下意识起身查看猫眼。 门外什么也没有。 给前台打电话,管家说外卖是他亲手送上来的,中途没有遇见过奇怪的人。 她取过纸条,仔细检查—— 字迹歪歪扭扭,似乎是用左手写的。 真奇怪,问她想不想知道李鸣的下落,却又没说后续。 翻过来,终于有了发现,后面有行小字 【取件码:618412】 取件码? 冉彤忽然记起,云玺苑大门前的确有个快递柜。 对方这是给她寄了个东西,让她去取的意思吗? 何必这么麻烦? 冉彤迟疑了片刻,决定下楼。 楼下安保严密,没人敢在那里对她做什么。 那对义肢不仅花光了她这几年的积蓄,还严重耽误了她的治疗,她一定要找到李鸣,弄清其中发生了什么。 冉彤还在适应这对义肢,下楼花了不少时间。 到快递柜前,输入取件码,却显示“取件码错误”。 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耍她? 视线一扫,她忽然看见一旁的灌木顶上,放着个醒目的纸箱。 凑近一看,纸箱上写着—— 【冉小姐收】 原来东西在这里,取件码只是个幌子。 冉彤轻轻靠近那个西瓜大小的纸箱。 掂了掂,有些分量。 莫非这是某位神通广大的好心人寄来的资料,想助她找到李鸣? 纸箱用透明胶带层层缠绕,密封得异常严密。 试了试,拆不开。 她抱着箱子,准备上楼再拆。 电梯门无声滑开,那张俊朗的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入冉彤的视线。 他单手插兜,一身米白色高尔夫球装束,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似是打球归来。 那晚过后,还是第一次见。 穆云初按住电梯,给冉彤留出充裕的进入时间。 “慢慢。” 冉彤点头,缓步而进。 穆云初认真观察着冉彤生疏的步伐,视线停留在那双以假乱真的小腿上。 “挺合适的。” 他眼含笑意,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 “是,的确很好,很合适。”冉彤莞尔致谢。 穆云初没再说话,似是看见了冉彤手里的纸箱,靠右挪了挪,让出位置。 狭小的电梯间里,雪松柏木的清新气息将她的记忆带回了那晚的车里…… 不知他还记不记得,那晚喝醉后发生的事情。 冉彤想在他清醒时,正式感谢他的雨夜救命之恩。 转头一看,他宽阔的肩膀卸下了些许力道,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的指腹正在按揉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 似乎不是致谢的好时候。 冉彤抿唇,将感谢的话暂时吞回。 【滴,滴,滴……】 什么声音? 急促,却有节奏!如同倒计时般,刺破了电梯里的宁静。 穆云初猛地睁眼,眼神锐如猎豹,环视搜索。 很快,他锁定了声源,疾声问:“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冉彤微怔,她这才意识到,声音的源头就在自己抱着的纸箱里! “我不知道,是有人匿名放在楼下,让我去取的……” “给我!” 不等冉彤反应,纸箱就被穆云初一把夺过。 “退到我身后!别动!” 他倾身向前,将纸箱压在他的腰身与电梯门之间,然后迅速按下了所有临近楼层的按钮。 “叮——” 门开了。 他瞬间冲出,朝紧急通道而去……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就在分秒之间。 冉彤一阵心悸,随即反应了过来,难道纸箱里是……爆炸物? 她赶忙按下电梯的紧急通话键,将这里的情况跟安保室同步,请求支援…… 半小时后,警报长鸣…… 防爆专家从楼道走出,跨过警戒线,来到穆云初和冉彤身边。 “只是个恶作剧的小玩具。” 他手里拿着个定时警报器。 显然,刚才让整栋楼惊魂疏散的东西,就是这个玩意。 警戒线撤去,人群松了口气,散开。 纸箱里没有其他信息,警察初步判定是个无聊的恶作剧。 但并未造成后果,他们也只好先行收队。 冉彤心中后怕,自己刚才太大意了,看来这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麻烦。 穆云初送她上楼,坚持陪她到家门口。 “刚才还好有你在。” 穆云初问:“知道是谁做的吗?” 冉彤摇头。 对方没有采用寄件的方式,又特意将箱子放在监控死角,很显然是要隐藏身份信息。 “家里有人吗?” “没有。” “那你一个人,可以吗?” 冉彤微微颔首,穆云初已经很疲惫了,她不敢再添麻烦。 她挤出一个笑容,打开门,跟他告别。 穆云初眸光轻轻一颤,像起风的湖面,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那,有事给我电话。” 短暂的凝滞后,他垂下眼睫,带着未尽的话,转身离去。 冉彤心有余悸,扶着门框,徐徐进门。 她在脑海中筛了一遍所有可能的人…… “呲——” 脚下微滑,似乎踩到了一张纸。 她连忙开灯,在看清了地上的东西后,大惊失色,忍不住叫住了声! “怎么了!” 高大的身影疾速冲进门,将她圈在墙角。 冉彤宛如惊弓之鸟,蜷身蹲地。 那人连续不断的惊吓,给了她不小的刺激。 她颤声嗫嚅:“地上,有东西……” 脚边,躺着张醒目的A4纸,白底红色,十分骇人! 【今天只是警告。再查就不客气!】 旁边,画了个猩红可怖的骷髅头。 原来,对方大费周章,不是为了帮她,更不是要提供李鸣的信息,而是试探和警告! 如果冉彤真的对李鸣的事情穷追不舍,就会下楼发现那个快递,然后就会被里面的假炸弹吓得魂飞魄散。 穆云初在房里转了一圈,微微松了口气,“没人,这张纸应该是从门缝塞进来的。你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谁?” 刚才整栋楼疏散,小区安保的注意力都在那颗假炸弹上,想趁乱塞进一张纸,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种纸条入户的方式,警告意味十足。 几个念头串联,冉彤顿生一念:“我想到了一个人。” “上楼说。”穆云初当机立断—— “你不能再一个人待在这里了,至少,今晚不行。” 第54章 顶层的夜晚 云玺苑顶层。 灯光暖柔,下沉式客厅宛若温暖的巢穴。 冉彤蜷坐在巢穴中央巨大的流线型沙发里,身体被柔软的羽绒靠垫承托着。 手心传来蜂蜜柚子茶恰到好处的暖意。 坐了会儿,惊魂稍定。 她缓缓转头,打量自己所处的空间。 色调简约素净,这个空间里最饱满的色彩,似乎就是面前水晶托盘里,这几颗圆润的橙子了。 橙子隐隐的甜香,很舒心。 距她十步左右的位置,有扇玻璃幕墙。 颀长的身影在玻璃那侧踱步讲电话。 模糊的声音时断时续,飘进客厅时只剩平缓而温和的余韵,让人莫名安心。 好神奇的画面。 冉彤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此时置身此处。 穆云初挂完电话,回来了。 “你猜得没错,我们查了李鸣,他果然有问题。” 不管今天的匿名警告人是谁,那人的目的都是阻止冉彤继续追查购买到仿冒义肢的事情。 那对假义肢做得十分逼真,她穿戴这么长时间,反复进出医院和康复中心,但只有穆云初和叶医生两人发现了义肢是假的。 他们两人,一个是云初集团的创始人,一个是参与义肢研发的“康复顾问”,能看出真假并不奇怪。 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容易辨出真伪了,尤其是有云舒集团的员工热心提供服务时。 冉彤觉得,这么逼真的工艺,背后一定有专业的货源。 云舒集团的义肢售价不菲,如果有人搞定了货源,联合缺钱好赌的李鸣,挂羊头卖狗肉,那就是一门小本万利的生意。 至于发票等问题,李鸣手握销售部客源,只要有心筛选,挑出那些耳根软想占便宜的客户,说能从集团偷出样品,打折售卖,总会有人愿意上钩。 可是,冉彤意外成了义肢体验官,他们害怕冉彤会打散这盘生意,牵扯出背后的势力,所以发出了恐吓。 冉彤不知道徐多娇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提供地址?还是撺掇交易?直接问她,她定然会将一切都推在李鸣身上,只有找到李鸣,才能知道其中的因果。 冉彤刚才将前半部分猜想告诉了穆云初,对方核实一圈,竟真的发现了猫腻。 云舒集团家大业大,板块众多,AI仿生科技只是他们偏公益性质的业务,穆云初才会对这样的家贼后知后觉。 穆云初说他们已经报案,销售部正在自查。 “背后力量不管是谁,我都一定会揪出来,绝不原谅。” 冉彤见识过他的手段,微微点头:“他们盗取了这么多利益,的确应该受到惩治。” 穆云初眉峰紧蹙,眼底压着一片罕见的阴翳。 “盗取利益事小,延误病情可恨!” 很少见他如此生气。 他转头看向冉彤,眉头稍展,柔声问:“要不要去看朝朝暮暮?” “什么?”冉彤没有反应过来。 他含笑问:“你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它们,该不会已经把它们忘了吧?” 冉彤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二人一同救下的狸花猫。 朝朝?暮暮? 冉彤笑,“这是你给它俩取的名字?” “嗯,好记。” 他轻飘飘带过,起身引路。 七拐八绕,到了那座猫咪城堡。 身临其境,比照片看起来还要震撼。 幼猫长得快,过了这么长时间,两只小家伙已经长得虎头虎脑,圆滚滚的了。 一只在高处舔爪子,一只在窗边晒月光,悠闲又惬意,眼里多了几分淡定与从容。 咪果然适合富养。 冉彤庆幸,没有托付错人。 逗它们玩了好半天,猫和人都累了。 猫靠在她怀里,她靠在露台的躺椅上。 露台用隐形钢丝进行了封闭,却挡不住倾泻的月光,与夜里温柔的海风。 “你养得很好,真的是第一次吗?”她问穆云初。 “如假包换。” 穆云初十指交叉托住后颈,舒展地倚在她身旁的躺椅上。 “不过秦松养过,他来帮了一点小忙。” 冉彤指了指猫爬架附近的手写板,笑问:“那是他留下的‘教案’?” 上面是一条条关于养猫的注意事项。 “对,他教,我记。”穆云初勾唇,“那是他为数不多的贡献。” 难怪那天早上,秦松会跟穆云初一起下楼。 手写板上,字迹潇洒飘逸,莫名有些亲切…… 又聊了几句,他忽然转头问冉彤,“伤好了吗?” 冉彤微微迟愣,见他看向自己的手背,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位被醉鬼抓破皮的伤口。 “早就好了。” 回答的瞬间,冉彤忽然意识到,穆云初那晚没有断片。 他记得给自己贴创可贴,那……还记得其他吗? “不早了,这里风大,进去休息?” “嗯。” 他将冉彤带到客房,指了指客浴,“里面有你需要的一切。” 他看向冉彤的小腿,提醒:“它们采用了最先进的防水技术,不必害怕打湿。” “不过,你毕竟是首次穿戴淋浴,如果不介意,稍后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伤口。” 穆云初还为她贴心准备了浴凳和防滑垫,淋浴过程安稳舒适。 她换上浴衣躺好,穆云初帮她脱卸义肢,同时检查伤口。 冉彤本以为会有些奇怪,但他动作轻柔熟练,眼神没有一丝杂质,只有专业与尊重。 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从事义肢研发?” 穆云初没有抬头,默了默,才道:“因为我姐姐穆云舒。” 他有一个姐姐? “云舒?”冉彤恍然,“所以,这也是云舒集团名字的由来吗?” “嗯。我想用这种方式纪念她。” 穆云初沉吟片刻,继续道:“她十七岁的时候,意外失去了手臂。” “可惜,当时义肢还不普及,国内义肢产品质量参差不齐。” “她反复感染,痛苦不堪,最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冉彤第一次听到穆云初说这么长的话,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 难怪刚才听到有人打着云舒集团的旗号造假,他会那样愤怒! 第55章 雨夜梦游人 半夜。 冉彤是被哐当的撞击声惊醒的。 狂风大作,雨点急促敲打着飘窗玻璃。 冉彤穿戴好义肢,起身将窗户掩实。 她记得露台的门没关,怕小狸花们打湿,便开门前去查看。 没找到开灯按钮,不过只隔了条长廊,冉彤索性趁着月光摸了过去。 到了才发现,门是关的,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吧。 摸着长廊,往回走。 一道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冉彤微怔,随即反应过来——穆云初也醒了。 奇怪,他怎么也没开灯? 冉彤抬头轻唤,“穆先生。” 对方没有回答,也没有停留。 甚至,没有穿鞋。 就这样赤着脚,晃晃悠悠,徐徐向前…… 他这是……在梦游?! 冉彤从没遇见过梦游之人,有些手足无措。 但她知道,梦游的人绝不能贸然被惊醒。 只见穆云初一袭云白睡衣,缓步走向一扇紧闭的房门。 他机械地转动着门把手,似乎想要进去。 可梦中人动作迟钝,仅凭残存的意识,完成不了开门这样精细的动作。 可他似乎对进入这扇门带有执念,不一会儿就开始拍门,动作越来越激烈…… 冉彤心头一惊,怕他被拍门声惊醒,缓步跟上,替他拧开了门锁。 他进门绕了一圈,“执念”顿消,耸动的肩膀终于沉了下来,顿了顿,开始徐徐往回走。 擦身而过那刻,冉彤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居然流泪了? 门后,似乎是个女人的房间。 是他已故姐姐的房间么?还是女友住过的房间呢? 那日在剧团的楼道相遇,冉彤曾听见穆云初情绪激动地警告电话那头的人,不要再打扰自己—— “从你选择跟他走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断得一干二净了……” 但无论房间的主人是谁,至少对他极其重要,才会非要破门不可。 冉彤轻轻将门带上。 穆云初执念已灭,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等了会儿,没有异动,冉彤才返回客房,在雷电声中辗转入睡。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晨光漫入一体化餐厨空间,雾气蒸腾,满室飘香。 穆云初的厨艺实在令人意外,不是冰冷的牛奶和简单糊弄的吐司,而是需要耐心准备的中式早餐。 他面朝晨曦,沐在晨光里,低头专心处理食材。 阳光如金缕,穿透单薄的白T恤,清晰映照出他宽阔肩线与紧实腰身的轮廓。 很快,穆云初将最后一道缠丝薄饼端来,早餐齐了。 寒暄了几句,他问:“昨晚睡得好吗?” 冉彤滞了滞,点头。 看来,他似乎对昨晚梦游之事毫无记忆。 穆云初替她添了碗鱼粥,同步最新情况。 “李鸣预留的住处是假的。” 冉彤并不意外,李鸣做了这样的事,必然不会将真正的地址留给集团。 “不过,我已经派人在查了,不会太久。” 话落没多久,穆云初就接到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对冉彤道:“发现他的住处了,我稍后过去。” “我也想去。” 一丝踌躇掠过眼底,穆云初默了默,答应了。 “好,先把饭吃完。” 半小时后,豪车在热闹的海鲜市场拐弯,进了一旁的巷子。 司机说李鸣现在住的地方,就在里面那栋筒子楼。 冉彤心觉不妙,穆云初的豪车这样大喇喇开进来,实在太过惹眼,李鸣只怕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李鸣住在三楼角落的大开间,就在开放式长廊的尽头,郝秘书已经迎在门口。 “穆总,房东说,他昨晚没回来……” 汇报到一半,他的眼神拐到了冉彤身上。 “咦——冉小姐,你怎么也在!你们……” 穆云初打断他,“说正事。” “是!”郝秘书眼珠骨碌一转,抿住笑意,继续汇报:“房东太太已经带我们已经在里面翻了一圈了,没有发现。” 房东太太是个雍容富态的中年女人,穿着双拖鞋,头发上的卷发束带还没取下,似乎住得并不远。 她有些不安,“最近怎么老有人来找他?小李他没犯什么事吧?” “哦,他昨天没去上班,我们是他同事,不放心,过来看看他。” “原来是单位领导呀!哎呀,这小李说为了给母亲治病,把之前的大房子卖了,暂时搬来过渡,结果一过渡就是一年多。我看他孝顺,还给他减了房租呢。” 郝秘书无语,“李鸣双亲早逝,哪来的病母?” 赌徒嘴里果然没有一句实话。 一听这话,房东太太怒了,“什么?这家伙居然骗我!枉我对他那么好……” 她拉着郝秘书喋喋不休,倒起苦水来…… 冉彤跟着穆云初,进了屋子。 屋内有些乱,东西无序摆着,不像家,更像临时旅馆。 “有什么发现吗?”穆云初问在里面搜寻的人。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他好像有个年纪不小的女朋友。” 那人指了指桌上的化妆品,又拉开衣柜,展示里面那套老太太爱穿的老式绸布纽扣衫。 化妆镜还立在桌上,化妆品也有使用过的痕迹。 穆云初不置可否,看向冉彤,“你觉得呢?” 冉彤没有回答,在化妆镜前坐下了。 过了会儿,她缓缓开口:“我觉得这不是女生用的。” “首先,化妆镜的角度偏高,普通女生没有这么高。” “其次,这个粉底的颜色太深了,不是女生常用的色号。” 冉彤顿了顿,道:“这更像是李鸣逃窜时,用来易容使用的。” 她拿起一盒化妆品,打开,“你们看,他有大量肤色啫喱凝胶,这个就是用来掩盖胡渣,改变脸型的!” 穆云初唇角微勾,眼底暗含赞许,接着转身通知手下,调整方向去查。 冉彤却并不乐观。 李鸣长期被追赌债,很可能不止一个住处。 他挑在人流大的海鲜市场附近居住,还扮成女人模样离开,可见行事谨慎。 冉彤提醒:“我怕他会去公海。” 李鸣上过赌船,轻车熟路。一旦进了公海,便像鱼归大海,再难寻。 穆云初的手下道:“我们没收到出海情报,说明他尚在江海。听说他欠了赌船的赌债,想必也不敢贸然出海。” 房东太太恰好进来,听见了最后一句话,立时激动了起来。 “什么……他,他还欠了赌债?”她从口袋里掏出串噼里啪啦响的钥匙,从上面取下个东西,“啪”地砸在桌上。 “真是晦气!难怪戴着他送的东西,打牌老是输!” 那是一个样貌奇特的五彩招财貔貅。 只看了一眼,冉彤瞬间弹起了身子! 第56章 交换体温的吊坠 冉彤拽着房东太太,急问:“这是他什么时候送给你的?” “就……大概一年前吧,怎么了?”房东太太被冉彤吓了一跳,扭头问:“不会是他偷的吧?那我不要了,给,给你!” 穆云初问:“怎么了?” 冉彤没有回答,端详手里的貔貅…… 突然,她将貔貅死死捏在手心,目光像淬了火。 一年前导致冉彤截肢的车祸,一直没有抓到肇事司机。 那晚的雷雨,抹去了一切的痕迹。 警察调查了一年,还是毫无头绪。 其实,冉彤的记忆也在持续清空,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如何获救,如何抢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她唯独记得这个貔貅! 中途,那个面巾蒙头的司机曾下来查看过她的伤势,然后上车毫不犹豫地倒车,再次碾过她的小腿。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对方挂在腰间钥匙扣上的那个貔貅! 就像突然出现的恶魔,将她拽入深渊。 她曾将貔貅的样子描述给警察听,但警察说这东西销量不小,无法凭此抓人。 李鸣居然也有一个!冉彤不信只是巧合。 “快看!”郝秘书不知从哪儿摸出张照片。 几人凑过去,“咦?哪儿发现的?” 郝秘书轻斥:“你们是怎么搜的!就压在枕头下面,居然也没发现?” “压在枕头下面?看来是这个李鸣的心上人呀!不过只是张跳舞的侧影照,认不出是谁。” 冉彤闻言,立即抬头。 “给我看看。” 照片上的女人翩然起舞,身姿曼妙,跟徐斯沉贴在密室里的那张海报一模一样! 李鸣的心上人,是徐多娇! 诸多疑点像一张细密的渔网,骤然收紧,指向同一个答案。 难道车祸与他们二人有关?! 冉彤失了神,这时,电话响了。 穆云初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凑近柔声:“你没事吧?” 冉彤摇头,“我接个电话。” 思绪飘忽间,没看清名字,就接通了电话。 耳畔传来徐斯沉冰冷的质问:“是谁在说话?” 看来,穆云初方才那声温柔的询问落入了徐斯沉的耳里。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这复杂的情境,更不想跟这个貌合神离的丈夫解释。 她绕到走廊,问:“你打过来就是为了查岗?” 徐斯沉没有纠结刚才的问题,他打来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多娇那件事,是真的吗?你真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把自己的妹妹送进了警局?” 自己怀着孕被多娇气进医院,乔溪她们认为不过是小事,切不能以此打扰徐斯沉,贤柔又体谅。 可一旦事情与徐多娇有关,她们是体谅也没有了,贤柔也没有了。 “是真的。”冉彤回他,“但她投毒也是真的。” “要是真的,怎么会顺利保释?” 徐斯沉已经先入为主,相信了徐多娇的无辜,解释也无用。 他话里盈满了失望,接连逼问—— “为什么非要为难她?” “我都说了,多娇还小!只是孩子性格!要你多让让她……你听不明白吗?” “你非要搬出去,逼我与全家为敌,我也答应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已经是徐太太了,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非要把尖刺对准家人?” 徐斯沉性格寡淡温和,很少如此激动。 冉彤心底一片凄然。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此刻还不能说。 徐斯沉声调越扬越高之际,戛然而止。 换成了徐司勋的声音—— “二嫂,我二哥喝多了,说了些醉话,你别往心里去。对了,我们明晚回国。” 徐斯沉喝醉了,可是醉话藏真心。 冉彤拿出手机,给徐斯沉发了条消息。 【老公,对不起,我会去向多娇道歉。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我决定不搬了^-^】 搬离徐宅,是为了跟徐斯沉的将来。 可是现在,她和徐斯沉已经不会再有将来了,无需再搬。 她要在离婚前重回徐宅,寻找证据。 既然找不到李鸣,那就去找李鸣最紧张的人。 前两日在咖啡厅晕倒,醒来后,自己跟李鸣的通讯记录就被删得一干二净。 最有机会动手脚的人,就是徐多娇。 冉彤相信,徐多娇和李鸣之间必有联系。 她一定要将潜藏在自己身边的有毒触手,拔出,斩断,让他们自食恶果。 冉彤接完电话,回来与穆云初道别。 “穆先生,我先走了,昨天谢谢你的照顾。” 穆云初追至筒子楼长长的外廊,眸光忽沉。 “你要去哪儿?安全吗?” “嗯,我先生出差回来了,很安全。” 他的呼吸在某个瞬间陡然凝滞了,喉间轻轻滑动,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是不是错觉,冉彤感觉他眸底的光泽被瞬间抽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烬。 冉彤微微失神,随即含笑道:“如果我知道了李鸣的下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穆云初长睫轻颤,似是在吞咽咀嚼这句话的意思。 交错擦身的瞬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箍住了她的小臂。 他轻轻一带,让冉彤与他面对面站立。 高大的身躯稍稍俯下,直至双眸与冉彤平视。 他低声:“你要做什么?” 见冉彤没有回答,他将双手虚搭在冉彤的肩头,一字一顿强调—— “我不需要任何人当诱饵。” “置身危险的事,绝-对-不-可-以。” 冉彤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稍稍点头。 他还是不放心,将脖间的长吊坠取下,不由分说地戴在冉彤细白的脖颈。 冉彤疑惑:“这是……什么?” “是我们正在研发的一款产品,内嵌定位芯片,可以发出预警。” 穆云初拉着她的手,去触吊坠上方的一个菱格凸起,柔声—— “万一……遇到危险,就按这里,我会知道。” 冉彤似懂非懂地点头,穆云初眉头稍展,松开了手。 这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吊坠,起点即终点,就像无可脱逃的命运轮回。 她转身离开,将这个略微显眼的吊坠从衣领处坠入,藏在衣服里。 坠入那刻,莫比乌斯环无声交换了两个人的体温。 命运,开始纠缠闭环。 第57章 风暴前的寂静 筒子楼楼下就是海鲜市场侧门,鱼腥味窜鼻,人流络绎不绝。 提篮选购的邻里,满载新鲜海味的货车,戴着口罩装卸货物的工人,顶着头盔的摩的师傅…… 这实在是个适合隐身的地方。 冉彤扫了眼四周,心中隐有不安…… “等等!冉小姐。” 郝秘书追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让司机送你,否则穆总……不是他!是我,我不放心你。” 冉彤抿唇而笑,没再推辞,道谢,上车。 司机问:“冉小姐,置物格里有糖,需要可以自取。” “哦?”冉彤有些惊讶:“穆总喜欢糖?” 司机回:“穆总从不吃糖,他只是让我备着。” 她伸手打开置物格,里面是一捧蜂蜜薄荷糖,跟那晚那颗糖一模一样。 他都记得。 冉彤先去了趟康复中心。 叶医生检查了冉彤的断肢伤口,又端详了她现在穿戴的这款义肢,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终于不再发炎过敏了,现在这款义肢没什么问题,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痊愈了,就说明过敏源是之前那对伪劣义肢。” 冉彤道谢完,又问:“如果有一天需要您提供证词,可以吗?” 叶医生没有多问,点头道:“描述真实情况,是我分内之责。” 冉彤将那对伪劣义肢留在叶医生这里保管,又在康养中心好好调养了一日。 次日离开时,叶医生提醒—— “没了过敏源,身体会逐渐自愈,但仍需仔细调养,尤其是你现在还怀着身孕。” “放心。”冉彤笑着一一应下,她为自己挑了一个佣人多,食材好,花园大的地方,仔细调养。 徐斯沉他们今晚就要回来了,冉彤去白枫那儿完成康复实验后,将义肢留在实验室,换成轮椅代步。 而徐宅这一头,乔溪刚泡了壶雨前龙井。 为了准备今晚的接风宴,她忙了整整两天。 不过没办法,让徐关元高兴就是她的首要任务。 每次徐关元离开,对乔溪而言,无异于放假。 虽然短暂的假期就要结束了,但乔溪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因为她很快就要迎来永不结束的假期了…… 她从徐关元私人医生那儿探听而知,徐关元已经活不了几个月了。 怪不得他要急着在下个月宣布接班人! 乔溪没有一丝悲伤,下个月徐关元就满七十了,这待机时间可比她预想的长多了。 这老东西也该退位让贤了。 关于定接班人的事,放在半个月前,她的确还有些忐忑。 但自从拉拢了单纯的徐司勋后,心里总算吃了颗定心丸。 徐家四个子女,她占三席,徐多慧凭什么跟她斗? 更何况,冉彤还有了身孕!徐关元就算不顾大的,也得顾顾小的。 真是天助她也! 只要平平顺顺熬到接班,下半生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最近那个儿媳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总是给她添堵! 先是不敬长辈,后又闹着要搬走,前两日居然还把多娇送进了警局! 好在钟律师给力,很快就把多娇保释了出来,才没生出什么大的变故。 说到这个女儿,乔溪心里也是无比矛盾。 前些年,她棒打鸳鸯,将多娇和斯沉硬生生拆开。 一年前,徐斯沉说希望带着多娇去国外生活,说那里没人认识他们,可以做一对普普通通的恋人。 这个傻小子,先不说徐关元会不会放过他们,光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七个字,就足以摧毁背井离乡的恋人! 忍一忍,装一装,等接了班,想干什么不行? 所以,她威逼利诱,让多娇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结果徐斯沉一时赌气,转头向冉彤求了婚。 而看着徐斯沉甜蜜,多娇又不乐意了…… 乔溪知道,多娇还没放下这段感情……乔溪也想通了,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等徐关元一死,多娇想出道当明星也行,想去国外跟徐斯沉厮守也罢,全都由她! 至于那个冉彤,愿意搬走就搬走吧,留在眼前反而闹心,还不如搬得远远的,回头多给她安排几个女佣就是!等平平安安生下徐家长孙,她就立马把孙子抢回身边,新账旧账一起算! 冉彤残着腿,无依无靠,哪里争得过徐家? 有了货真价实的徐家长孙在膝下,即便徐斯沉不在,徐家宗亲也挑不出理。 现在先忍一忍,强硬的手腕,留到那时再用也不迟。 乔溪品着香茗,悠悠晃到佛堂。 她打开暗格,对着一个布满灰尘的牌位道:“想不到你死了这么多年,还能派亲生儿子过来帮我一把!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啊!放心,只要你保佑接下来顺顺利利,我就会给你镀个金牌位,让你见见自己的儿子!” 她关上暗格,在铜炉里添了柱香。 “保佑……” 话没说完,香断了。 “真是不吉利。” 正要重新添香,孙甜甜进来了。 孙甜甜今天打扮得格外用心。 藕色长裙裹住她玲珑的身段,领口以米珠镶出百合暗纹,耳坠嵌着裙身同色宝石,发髻束成高高的瀑布马尾,青春逼人。 这些日子徐司勋对她的态度不算冷淡,但也算不上热情。 不拒绝,但也不主动。 这回趁徐司勋出国几日,正好增进增进感情,干妈说得对,他不主动,自己可以主动啊! 像徐司勋这样的优质男人可是绝版的抢手货,她主动一点也不算掉价! 更何况,乔溪对她特别上心,用尽心思为她和徐司勋制造机会。 这不,徐司勋今晚回来,干妈就马上邀她来小住。 不仅如此,听凤姨说干妈还在为她安排新帮佣,新家具,甚至准备装修西苑给她住,真是比对真儿媳还要上心。 孙甜甜就是特意来佛堂感谢干妈厚爱的。 “干妈,您对我也太好了吧!我又不是外人,哪需要特意添这么多新人新物?” 乔溪将香重新摆好,转头疑惑道:“什么?我没添东西,也没招人呀!” “可是……人都到侧厅了,正等着您面试呢!” 孙甜甜扶着乔溪来到侧厅,果然看见不少人,凤姨正在维持着秩序。 乔溪唤凤姨过来,“怎么回事?” “他们都说是收到您的招牌启事,赶来面工的,您不知道?” 乔溪还没说话,管家又赶来汇报了起来—— “夫人,新床已经搬到孙小姐的房间了。” “另外,西苑的装修方案已经出来了,以‘自然舒适’为主题,这是具体的方案……” 乔溪打断他,让凤姨叫徐多娇过来。 徐多娇敷着面膜,匆匆而下,同样一脸疑惑。 乔溪留了个心眼,呢喃:“又是装修换家具,又是招兵买马的,这么大阵仗,莫非是老爷的意思?” 凤姨提醒,“他们都说是奉徐家夫人的吩咐,不会是老爷和少爷他们。” “怪了!那这些东西是谁折腾的?” 面面相觑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我。” 第58章 装?谁不会! 轮椅缓缓而进。 几人皆愣。 冉彤先跟客人打招呼:“孙小姐好呀,你又来了?” 孙甜甜上次吃了瘪,这回学乖了,认真跟冉彤问好,然后静静站在一旁,不再多嘴。 乔溪呢喃:“是你?” 冉彤是徐家少夫人,自称“徐家夫人”去张罗这些事,倒也是名正言顺。 徐多慧拨的家用额度是按人头预留的,冉彤想用自己那份,谁也拦不着。 只是,冉彤一直不喜铺张,今天这是怎么了? 况且,前两天在医院,两人几乎剑拔弩张,那笔账乔溪还没跟她算呢。 乔溪颇有微词,“都搬走了,还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冉彤莞尔,细声解释:“妈,我跟斯沉商量过,决定不搬了,就住在家里,安心养胎。” 乔溪蹙眉,好不容易搬走,居然又杀了个回马枪!这是要唱哪出? 可她总不能拦着怀孕的儿媳回家,只能板着脸数落:“我早就说过了,回来养胎是最稳妥的,是你执意不听!” “我错了。”冉彤微微低头,居然泛起了泪光,“之前是我太任性,许多事情考虑不周,还请您多包容。 乔溪没想到她会滑跪认错,面色稍稍好看了些,“换床是怎么回事?” “斯沉说之前的床睡得不舒服,他工作辛苦,我只能在休息上帮他减轻些压力了。” 不舒服?乔溪明明记得那张床软如绵!不过既然是为了徐斯沉着想,乔溪也不好多说。 “那装修呢?为什么要装修西苑?” “啊?”冉彤笑道:“是他们听错了,我是让他们先准备着,毕竟孩子大了,喜欢有地方玩。” 冉彤轻轻抚摸肚子,倒是提醒乔溪了。 “行吧,换床就换床吧。” 管家低声提醒:“床已经搬到孙小姐房间去了……” 乔溪责备管家,“怎么不问清楚就搬?那就再买一张一模一样的。” 管家皮笑肉不笑,“这床价值百万……” “什么?”乔溪微惊。 冉彤解释:“妈,这个是云舒集团旗下的优眠系列,运用AI大数据记录调理睡眠信息,还能纠正腰椎的不良曲度……” 冉彤如数家珍,重点却在于“记录”二字,乔溪脸色微变,这下再也不可能染指冉彤的床了。 管家还在问怎么办,乔溪咬牙道:“那就直接搬上楼!” 孙甜甜脸都要垮了,却还强撑着笑意。 乔溪又转头吩咐凤姨:“阿凤,去准备些安胎的……” 冉彤连忙插话:“不用麻烦凤姨了,凤姨年纪大了,要关心您,还要操心这一家老小。这种小事,我们年轻人自己来做就行,这也是我招人的原因。” 她语意恭敬,倒让乔溪她们哑火了。 冉彤又取出盒茶,让凤姨递给乔溪。 孙甜甜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当然,孙甜甜送给乔溪的东西动辄五、六位数,小茶这种东西,她是绝对拿不出手的! 冉彤柔声对乔溪道:“这沉茶在佛堂浸染了一年,请高僧开过光,叫弥勒欢喜茶,据说喝了健康顺遂,福禄寿财各路神仙都会格外庇佑。” 乔溪一听,终于露出了喜色。 “你这孩子,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 “我之前对您多有冲撞,但我知道您什么也不缺……” 乔溪笑道:“谁说我什么也不缺?我缺个大胖孙子!” 众人都附和而笑。 “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快到了,咱们去饭厅等着吧。” 冉彤笑:“您先去,我在这儿选选帮佣,稍后就来。” “行,你自己做主吧。” 冉彤知道,乔溪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她这次回来,是为了搜集证据而来,如果乔溪等人整日盯着她,她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假意低头,让她们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 乔溪要的是冉彤低眉顺眼的态度,既然她们爱看,冉彤演就是。 只是这一回,一切从奢。 司机、营养师、女佣全都要换成自己人。 她迅速选好人,管家问:“之前的床怎么处理?” “烧掉。” 冉彤之所以换床,就是因为,之前那张床会让她联想到乔溪和陈大柱在上面翻云覆雨的情形,令她作呕。 下楼前,她进了趟徐斯沉的密室,装了个微型摄像头,又将离婚协议收走。 婚非离不可,但她的戏还没有演完,这份协议还没到登场的时候。 下楼时,徐关元恰好在乔溪的搀扶下,缓步朝餐厅而去。 后面跟着他那一双高大惹眼的儿子。 徐斯沉酒醒后,给冉彤回了一条短信,大意是昨晚喝醉了,不过谢谢冉彤的理解,他也觉得不搬更好。 呵,徐斯沉不愿离开徐宅。 冉彤费尽心思,以为顺利绑走了他,却绑不走他的心。 既然如此,她松绑,不要了! 徐家的接风宴一如既往,无人缺席,其乐融融。 徐斯沉坐在冉彤的身旁,也一如既往,高冷矜持。 可冉彤明明看见,他朝对侧深情凝望了许多回…… 以前冉彤从没发现,丈夫与徐多娇的座位是面对面的直径线,抬眼就能看到彼此的正脸。 莫名浪漫与深情呢。 冉彤无声苦笑…… 乔溪已经让人把刚才的弥勒欢喜茶泡好,借花献佛,递到了徐关元面前。 她把冉彤说过的吉利话,添油加醋又说了一轮,哄得徐关元开怀大笑。 冉彤心觉好笑,这茶不过是她偶然所得,名字也是随心而取,既非珍贵名茶,也无高僧开光。 自己以前准备的礼物比这个用心百倍,却没有人珍视。 他们想听的不过是礼物背后的故事,把故事说圆,东西就自抬了身价。 至于真心,无人在意。 冉彤笑得脸都要僵了。 忽觉一道锐利的眼光射向了自己,是对面的徐司勋。 冉彤不确定,是不是所有心理医生的眼睛,都如他这般明亮,有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望得她心慌…… 冉彤收回视线,静静喝汤。 谁知,酒过三巡,徐多慧和徐司勋竟然吵起来了…… 龃龉发生得太快,冉彤甚至没太弄清前因后果,似乎是徐多慧含沙射影说乔溪开支无度,徐司勋就与她理论了起来。 太奇怪了,徐司勋不是鲁莽之人,更不会多管闲事。 可乔溪丝毫不觉奇怪,她嘴上在劝架,嘴角却高高翘起,掩不住内心的得意。 也是,短短几日就收服了新儿子的心,谁不赞她一句手段高明? 冉彤轻笑,乔溪未免把徐司勋想得太简单了! 接风宴结束,上楼。 徐斯沉洗漱完,冉彤已经帮他把行李收拾好了。 他轻轻凑近,想像往常一样拥吻她。 冉彤表情自然,胃却不陪她演,猛然翻涌,吐了他满身…… 第59章 请君入瓮 徐斯沉瞬间拧眉。 冉彤抱歉道:“糟了,这身睡衣是多娇送你的,被我弄脏了……” “不要紧,孕期恶心是正常的。” 冉彤心道:不是因怀孕恶心,是对你感到恶心。 但她脸上依旧春风和煦,“快去洗洗。” 徐斯沉微笑,起身进了浴室。 事发突然,他的手机就静静放在了浴室外的矮柜上。 冉彤取过手机,输入了一个之前从未尝试过的开机密码。 解锁了。 密码其实没那么复杂,是他与徐多娇初次拥吻的日子。 可若没看过密室里的纪念册,冉彤怎么也不可能猜到。 点开他与徐多娇的聊天,映入眼帘的话格外刺眼—— 徐多娇:【那天跟你说的话,是我情绪失控的醉话,忘了吧】 徐斯沉:【叫我怎么忘?】 徐斯沉:【我希望你快乐】 徐多娇:【没有你,叫我怎么快乐?】 看了眼传讯时间,居然是在今晚的接风宴上。 原来当时眉目传情的同时,他们还在用手机调情。 真是够刺激。 扫完调情的内容,冉彤立即去搜与车祸和义肢相关的内容,却一无所获。 仔细一看,原来聊天记录已经清空,这段对话恐怕也会很快消除。 只能另想办法。 让人来收拾好房间,冉彤半躺在了新床上。 身体像被厚厚的云层托举,躺在这张床上,烦恼似乎都少了一半。 没过多久,徐斯沉出来。 他递来一个锦盒,“那边没什么好买的,这个据说可以安神助眠,送你。” 锦盒打开,是一条翡翠手镯。 冉彤淡淡一笑,柔声致谢。 刚刚,她为徐斯沉收拾行李时,就已经看见了这条手镯。 手镯旁,还有一个更精致的粉色锦盒,里面躺着一条粉色碧玺项链。 徐斯沉这时发现床变了,问:“换床了?” “是。”冉彤点头,“还为你换了一张‘爱妻床’。” 冉彤指了指旁边的起居室。 那里有她为徐斯沉预备的单人床。 言下之意,孕期得分床睡。 徐斯沉勾唇凑近,来摸她的头,“有必要这样吗?” 冉彤可以虚与委蛇,但生理上的抗拒难以掩藏。 她偏头,去抚小腹。 “医生说胎儿坐得不稳,必须分床。” 徐斯沉来揽她的腰,磨着她的耳垂呢喃:“我就抱着你,什么也不做。” 靠近他的那侧,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冉彤轻轻挣开他,“不行。” 她垂眸,语气带着丝委屈,“搬家的事已经依你了,这件事得为孩子着想。” 徐斯沉听出了话里的责怪之意,柔声:“那晚我喝醉了,如果说了什么重话,你别往心里去。” 冉彤摇头,笑着推他离开,“那这段时间就辛苦你睡小床了。” 没有徐斯沉的打扰,冉彤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晨醒来,点开睡眠APP,数据显示,昨晚徐斯沉辗转反侧,睡得并不踏实,似乎有心事。 凌晨三点左右,他起身,足足消失了一个钟。 点开安装在密室的针孔摄像头,冉彤果然看到了一个忧郁而坐的身影。 冉彤苦笑,总算知道他那些突然消失的夜晚,是怎么回事了。 她总以为徐斯沉在忙工作,其实,哪有那么多工作要忙? 他是忙着在两个女人间徘徊游移,真够辛苦的! 视频画面快进,忽然看见徐斯沉将读取器插入了手机中,连上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是在保存聊天文件? 想想也是,他如此珍视与徐多娇的聊天记录,自然不会随意删除。 那么,只要想办法打开那个笔记本电脑,就有机会找到他们完整的聊天记录。 冉彤需要那份聊天记录,一来是想寻找车祸和义肢的相关信息,二来是要拿到徐斯沉出轨的铁证。 江海近年离婚率一路走高,因而对婚姻极尽“保护”。 想离婚,起诉是最快的选择。 而没有男方重大过错的证据,起诉流程会反复拉扯,极其冗杂折磨。 霍叔叔说:“找到证据,其他交给我,去国外散散心,回来就是自由身了。” 这时,徐斯沉进来了。 他对着镜子打领带,缓缓开口:“别再回剧团了,一切以你和孩子的身体为重。” 冉彤点头,“嗯,领导给我批了假,暂时不回去了。” 徐斯沉十分满意,坐来床边,欣然道:“今晚陪我参加个宴会。” 冉彤有些惊讶,自从车祸截肢后,他就再也没让冉彤陪他出席过宴会。 可现在冉彤不想去了,她柔声推辞:“我坐着轮椅,不方便。” 徐斯沉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紧,就坐轮椅。” 他很坚持,冉彤只好答应下来。 徐斯沉走后,冉彤特意去看了抽屉,那个粉色锦盒不见了。 冉彤唇角微勾,徐斯沉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冉彤再次进了密室,却发现徐斯沉用来保存聊天记录的笔记本不见了。 翻看了密室的监控,发现笔记本被徐斯沉带走了。 看来只能另找机会了。 用过早餐,收到了阿卡的消息—— 【她下楼了,戴了粉色项链。】 阿卡是冉彤昨天刚招的,顶着贴身女佣的头衔,其实是位黑客。 冉彤静静喝着橙汁,等徐多娇下来。 很快,人来了。 徐多娇穿了一件低胸连衣裙,脖间碧玺格外闪耀。 她在冉彤的对侧缓缓坐下,一边享用早餐,一边道—— “彤姐姐,我给了你那么多次选择的机会,我以为你会选对,结果你选了姜棠,选了林旋,就是不肯选我。” 徐多娇继续道:“我以为你会执迷不悟,结果你又回来了!” “呵,我可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呢。” 她双肘撑在桌面,玩味打量着冉彤,“你在想什么?” 冉彤答:“还能想什么,我不过是个绝望又无能的母亲,想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谋条生路罢了。” 徐多娇眼神微动,有些不信。 冉彤继续道:“该做的我都做了,结果你还是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了,不是吗?” “过去是我太天真,太偏执,以卵击石。”冉彤举起橙汁,“求徐大小姐高抬贵手,让我继续当你听话、无知的好嫂子,让我的孩子不要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徐多娇觉得脖子有些痒,烦躁地抓揉了一把,继续道:“对我有什么好处?” “没有什么好处,但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处。”冉彤继续道:“惊鸿杯你想要,这个孩子你母亲想要,我求的东西并不多,大家各取所需。” 两人心知肚明,只要冉彤在剧团里下绊,就能搅黄徐多娇的参赛名额。 徐多娇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下来,刚想说话,却双手抱脖,呼吸骤然紧促! 冉彤大叫,“啊!你脖子红了!” 她朝在餐厅里忙碌的凤姨招手,“凤姨快来啊!” 凤姨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了不妙。 “哎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过敏了!” 凤姨刚刚一直在不远处盯着,冉彤坐得离徐多娇很远,两人也没有接触,怪不到她头上。 凤姨又扫了眼桌上食物,也没问题啊。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多娇小姐送到徐家的私人医务间,那里有医生和齐全的药品。 凤姨大叫管家,迟迟没有等来回应。 冉彤将轮椅推到她和多娇面前,对凤姨道:“耽误不得!这样,先用我的轮椅推她过去。” 凤姨微愣,“那你呢?” 冉彤撑起身,移到多娇身边的座椅上,“我在这儿等你们,快去吧。” 徐多娇呼吸越来越紧,凤姨没再犹豫,将她扶至轮椅上,准备离开。 冉彤叫住凤姨,将手机递给她,“多娇的手机,别忘了拿。” 凤姨接过手机,“多谢少夫人!” 冉彤目送她们离开,立即拨通了阿卡的电话。 “拿到了,下来吧。” 第60章 Madame Q 阿卡很快赶到了餐厅,从冉彤手里取过手机,去了一旁操作。 徐多娇十分谨慎,手机从不离身,若非徐斯沉那条项链帮忙,冉彤还真没办法这么顺利拿到她的手机。 昨晚,她在徐斯沉的行李里看到这条粉色项链,猜到是他送给徐多娇的,于是,在项链上抹了一点花生酱。 密室里的纪念册上,徐多娇自述早年对猫毛和花生过敏,后来过敏源发生变化,只剩花生过敏。 徐多娇撒娇写道:【如今能让我激烈波动的,只有花生和你,我的“花生先生”】 徐家从不做花生制品,就是为了保护徐多娇。 恐怕上回那出打猫大戏,也是徐多娇自导自演的报复。 冉彤竟敢因姜棠她们给徐多娇脸色看,她怀恨在心,抹了少量花生制品,借乔溪之手,给了冉彤一点教训。 既然徐多娇喜欢拿过敏当工具,冉彤就让她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冉彤将早餐用完,阿卡恰好回来。 “医务间就在附近,你能背我过去吗?” “没问题。”阿卡身高优势明显,背上冉彤,还掂了掂,“很轻。” 冉彤轻声问:“聊天记录拷贝出来了吗?” “没有。”阿卡轻声解释:“她的聊天记录已经实时清空了,没有发现有用信息。不过,我在她的手机里植入了监测软件,一旦那个联系人传来电话或消息,我会立马知道。” 太好了,冉彤这趟总算没白回来。 她相信徐多娇和李鸣一定有联系。 接下来,只需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很快,到了医务间。 徐多娇卧在休息椅上,乔溪就坐在她边上,满脸关切。 徐多娇面色虚弱,但神智已经清醒了。 她问凤姨:“我的手机呢?” “在这儿呢!我一直帮你保管着。”凤姨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想要递给她。 冉彤没有想到徐多娇醒来得这么快! 麻烦了,要是假手机递到她手里,一切心血就白费了! 她轻轻附在阿卡耳畔,“撞上去!” 阿卡立即领会,背着她歪身撞向了凤姨。 凤姨一个不稳,连人带手机摔在了地上! 冉彤的手机也“恰好”摔在了那台手机的旁边。 冉彤急问:“您没事吧?” 凤姨“哎呦”看着阿卡:“少夫人,您挑的新人怎么这么莽撞?” 冉彤轻声道:“不怪她,她力气小,是我担心多娇,非要跟过来的,可轮椅又借给了多娇……” 乔溪笑道:“好啦,还好有你的轮椅,及时把多娇送来。” 冉彤今天主动表忠心,乔溪也不会为难她。 乔溪看向阿卡,示意她赶紧把冉彤扶回轮椅上。 “多娇没事了,你怀着孕,更要小心!快回去好好休息,稍后我让李医生去给你好好调养调养。” 几人说话的时候,阿卡悄无声息地帮冉彤捡回了那个假手机。 冉彤这才放下心来,微笑离开。 徐多娇看了冉彤一眼,神色晦明难辨。 在徐宅好吃好喝养了一日。 晚上六点,徐斯沉准时接她,前往码头。 据说,今晚的宴会是在一艘号称“海上私人别墅”的超级游艇举办。 徐斯沉穿着十分正式,还特意要求冉彤盛装出席。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宴会十分重视。 徐家从事的是医药相关行业,需要与医疗机构建立密切的合作关系。 徐多慧手里握着几个牢靠的医院关系,虽然都是些规模不大的私人医院,但合作多年,胜在稳定。 接班人拟定在即,徐斯沉为了向徐关元证明自己,这段时间,他全力扑在了客户开拓上。 先是江云市第一医院,后是与各家医院有着紧密科技设备合作的云舒集团,可惜屡屡碰壁。 不过,否极泰来,他忽得贵人相助,搭上了赫赫有名的Madame Q,此人正是名震江海的慈穆医院背后的股东。 这位女士十分神秘,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有人说她在公海上呼风唤雨,比龙王还厉害,早年代号“紫衫龙王”,黑白两道通吃。 也有人说她嫁给了欧洲某国的王室,成了公爵夫人,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现在有钱有权有人脉,四处投资置业为乐。 这两种说法大相径庭,让Madame Q更添了一层神秘面纱。 这样厉害的人物,别说徐多慧了,就是徐关元也搭不上! 下车后,徐斯沉又问冉彤:“我的领带没歪吧?” 冉彤摇头,笑道:“别紧张。”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放心推着冉彤朝码头而行。 这里停了一艘足有五层楼高的超豪华私人游艇,黑灰色流线外形,宛如跃出海面的黑鲨,将奢贵气势演绎到了极致。 身着统一制服的安保人员,比宾客还多,正在上船处逐一核实宾客的邀请函。 “我在这边!” 一个光头朝他们招手,快步走了过来。 徐斯沉简单介绍了一下。 这位光头姓杜,就是为徐斯沉引荐之人。 “杜哥,这是我的夫人,冉彤。” 杜哥打量了一下冉彤,十分满意。 “不错不错!这位Madame Q最是心善,看不得残疾人,你夫人都这个样子,你还不离不弃,Madame Q一定会觉得你是个好丈夫!” 冉彤微怔,徐斯沉带她过来,是要拿她身体的残缺,打同情牌?? 杜哥说着就来掀冉彤的裙角,“把断肢伤口大方露出来!别遮遮掩掩……” 第61章 面具慈善夜 冉彤收膝避开,声音微微绷紧,“别碰我。” 杜哥脸色瞬间拉了下来,看向徐斯沉。 “呦!弟妹脾气不小呀。” 徐斯沉含笑回他:“拙荆出门少,有些紧张,杜哥多担待。” 冉彤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抬头望他。 徐斯沉神色微动,却没回看,双手轻轻压在她肩头。 是安抚,更是求她配合。 冉彤从没见过徐斯沉应酬的样子,与想象中大不相同。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反正是陪他演戏,在哪儿不是演? 徐斯沉开了口,杜哥也没再勉强冉彤露伤口。 他从烟盒里叼出根烟,对徐斯沉道:“徐老弟,知道这里今晚要举办慈善宴的人不少,但知道MadameQ会出席的,不超这个数!” 他挥动着五根肥大的手指。 冉彤笑问:“那如此隐秘的情报,杜哥是怎么知道的呢?” 杜哥也不慌,指着游艇,幽幽答道:“里头有我的人。” 他吸了两口烟,在前领路。 核查完邀请函,顺利登艇。 几个身着燕尾服的侍者,将他们三人领往了一个华丽的房间,指着墙上的动物面具,让他们自由挑选。 侍者说:“这是会长特意准备的,让大家放下身份与工作,自在享受今天的慈善夜。” “每个面具都是独一无二的,请随心挑选。” 他们到得比较迟,面具已经所剩无几。 冉彤很快挑好了与礼服颜色相近的白鹿流苏面具。 两个男人挑挑拣拣,都嫌剩下的面具都缺乏雄性力量感。 最后,徐斯沉选择了猫头鹰面具,杜哥戴上了赤狐面具, 选完面具,乘专梯去往会场,杜哥用只有徐斯沉和冉彤能听见的音量道—— “MadameQ戴的是蝴蝶面具。” 杜哥十分得意,“怎么样!这情报值不值那个价?” 哦?原来徐斯沉还花了钱,难怪杜哥如此积极。 不知是因为徐多慧这个劲敌太强,还是因为徐关元对徐司勋的疼爱给他带来了压力,亦或是因为乔溪母女对接掌徐氏集团的渴望?总之,徐斯沉对接班的事变得格外上心。 MadameQ就是他顺利接班的最后一块踏板。 宴会在露天舱举办,电梯门开,豁然开朗,甲板上悬满了琥珀色风灯,让头戴面具的宾客们更显神秘。 冉彤被徐斯沉推着进入会场。 海风舒畅,乐声流淌。 徐斯沉和杜哥正四下张望,寻找佩戴蝴蝶面具的女人。 甲板上宾客不少,戴着各式面具。 女士们的选择各式各样,从可爱的猫兔、孔雀、火烈鸟,到诡异的蜘蛛、人鱼、蜂后、水母皆有。 而男士则钟爱龙、虎、狮、豹、熊、狼之类富有力量感的猛兽。 乍看之下,动物移动,别有一番趣味。 杜哥忽然道:“你看!”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香槟塔旁立着个身段婀娜的女人。 女人正举着酒杯往红唇里送酒,上半张脸戴着个金翅面具。 徐斯沉笑着给杜哥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推着冉彤朝香槟塔而去。 金翅面具女人静静立在那儿,望着舞池。 近看,她皮肤白皙紧致,腰间一丝赘肉也没有,MadameQ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女人? 香槟塔附近有阶梯,轮椅不便过去,徐斯沉便将冉彤安置在了栏杆附近。 “我去去就回。” 冉彤点头,目送他和杜哥朝目标走去。 香槟塔边上没什么人,取了杯酒,搭话显得顺理成章。 隔了些距离,冉彤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但从金翅面具女人唇角咧开的弧度来看,似乎聊得十分尽兴。 一杯又一杯。 女人忽然凑近徐斯沉,耳语。 冉彤看见徐斯沉朝自己看了过来,但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摸出手机,修长的手指滑动了几下。 冉彤的手机随即响起了消息声—— 【我陪客户跳支舞,你自己四处逛逛,不用来找我。这里风大,记得找侍者要条披肩。】 将“贴心”外包给侍者后,高挑的身影牵着金翅面具女人,心安理得地踏入了灯光迷醉的舞池。 机会难得,没有人能拒绝MadameQ下舞池的邀约。 杜哥没有舞伴,但丝毫不影响他跟入舞池,独自随着节奏摇摆。 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MadameQ并不像杜哥所说那般对徐斯沉残疾的妻子感兴趣,反而对他本人比较感兴趣。 十分钟前,冉彤还是他们用来拉拢目标的重要道具,现在明显成了累赘。 冉彤懂事地转身,找了个角落凭栏而望。 她这才发现,游艇已经驶离了码头。 墨蓝色海面反射着细碎的月光,游艇就像一座悬浮的岛屿,在海天之间缓动。 这时,手机又“叮”了两下。 冉彤以为是徐斯沉找她,转头一看,对方跳得正沉醉,金翅面具女人的身子也越靠越紧。 冉彤苦笑,徐斯沉此刻忙于“正事”,哪有功夫给自己传讯? 取出手机一看,竟是阿卡发来的消息。 【上钩了。】 后面跟着张聊天截图—— 陌生号:【是我,一切平安。】 徐多娇:【没事就好!江海危险,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陌生号:【嗯,准备下南洋。】 徐多娇:【你得罪了云舒集团,出海口有他们的势力,别走海路。】 陌生号:【放心,我在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明天就到公海。】 徐多娇:【那好,一切顺利。】 陌生号:【有句话,我怕现在不问,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南洋生活吗?】 徐多娇:【此刻没有比你平安到达更重要的事,别分心,千万小心。】 徐多娇没有正面回答,陌生号码的消息也断在了这里。 陌生的号码,模糊的对话,阿卡居然一眼就识别出是李鸣。 这助手果然没有找错! 正想着,阿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阿卡先是跟冉彤确认是否看到了消息,接着道:“我刚才在追踪这个号码的位置,可惜追踪到一半他关机了,只定位到一个大致的区域。” 冉彤很惊讶:“这么短的时间,你居然定位到了他的大致区域?” 这样的效率大大超出了冉彤的预期。 很快,她发来了一张地图,上面圈着一个圆形范围,似乎就在码头附近。 仔细一看,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恰在圆圈中间! 不会这么巧吧! 冉彤移动轮椅,跟冰吧的女侍者闲聊,打探这艘游艇接下来的航行路线。 女侍者告诉她,今晚举办完宴会,就会启航南下。 都对上了。 据杜哥说,这艘游艇的主人是江海有头有脸的人物,的确可能豁免检查。 要是李鸣躲在这艘船上,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江海。 冉彤下意识环视四周,到处都是人,怎么找? 她想了想,给穆云初拨去了电话。 占线中。 她低头给穆云初编辑消息,说明情况。 这时,两个侍者推着冰车走过,正在讨论着夜班换班的轮次。 冉彤猛地一个激灵,因为,其中一个侍者的声音实在太像李鸣了。 抬头看,170左右的身高,偏瘦的体型,跟她印象中的李鸣十分相似。 不会这么巧吧! 第62章 围堵李鸣 冉彤立即将消息发给穆云初,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叮铃铃——” 舞台中央的主持人宣布,慈善晚宴开始了。 “请各位宾客移至看台前。” 看台就在刚才的香槟塔处,灯光一照,冉彤才发现,那里放着个八角玻璃展示台。 主持人戴着七彩水母面具,正在说华丽的开场词。 宾客都很给面子,她每说几句,就有人带头鼓掌。 一旁的“火烈鸟”问:“这女人什么来历啊?”语气不解中还带着一丝不屑。 “山羊”面具提醒:“这可不是普通主持,她是慈善晚会的发起人,更是秦家的新夫人!秦松和秦芍那对厉害的兄妹,还得叫她一声‘小妈’呢!” “哦!原来她就是秦老板的续弦呀!难怪能在秦氏集团的游艇上举办慈善晚宴呢!” 原来这艘游艇是秦松他们家的。 穆云初估计怎么也没想到,李鸣就躲在密友的地盘。 冉彤只能祈祷他尽快看到消息。 祈祷很快灵验,穆云初回了个“好”字。 冉彤稍稍舒了口气。 这头,慈善晚宴渐入佳境—— “接下来要拍卖这款和阗青玉蝴蝶,来自西汉,穿越千年灵韵,在此破茧新生,静待有缘人!” “再次重申,超出起拍价的所有拍卖款项,都将用于偏远山区重病儿童的治疗,欢迎大家踊跃报价,献出爱心。” “玉蝴蝶起拍价一百五十万元,每次举手加20万……” 灯光下的玉蝴蝶十分耀眼,即便身处远处阶梯的冉彤,也能感受到莹润雅致的玉感,与翩跹出尘的玉形。 英雄所见略同,果然,现场的女士们也很喜欢,引得男伴们报价不断,很快就让价格翻了个身。 “四百万。” 这时有人率先跳叫,亮出了高价。 这种震慑性出价在拍卖场合十分常见,是告诉竞价对手,自己对此物势在必得。 但让冉彤震慑的是,出价人居然是“猫头鹰”——自己的丈夫。 徐斯沉左右两边分别站着杜哥和那个带着金翅面具的女人。 是啊,既然MadameQ选择了蝴蝶面具,就证明她喜欢蝴蝶。 要是献四百万的殷勤,就能拿下慈穆医院的医药业务,绝对不亏。 回头找徐多慧报销,她也得夸一句划算。 徐斯沉本就生得高挑,今天又特意打扮了一番,还出手如此阔绰,很快就成为了人群里的焦点。 身边已有人在窃窃私语,猜测起了“猫头鹰”先生的身份。 主持人问:“400万第一次,400万第二次,400万成……” “成交”二字还没出口,有人报出了更惊人的价格—— “八百万。” 三个字杀死了比赛。 徐斯沉就是再想示好,也绝对报不出更高的价格了。 主持人欣然宣布:“成交!玉蝴蝶就属于‘麋鹿’先生了!” 众人都将视线移到了这位麋鹿先生身上。 起哄声比方才更激烈。 不怪吃瓜群众,实在是这位麋鹿先生修长挺拔的身姿过于出众了。 冉彤隐隐觉得有些眼熟,还想细看两眼,身后有侍者匆匆而过。 “怎么突然通知查咱们的身份证?” 另一个侍者淡然回道:“不知道啊,反正随身带着,咱又没有犯事,查就查呗!” 游艇上开始查侍者的身份了。 太好了,穆云初他们开始行动了。 聚光灯下,拍卖会如火如荼进行着。 聚光灯外,李鸣的躲藏空间正在逐步缩小。 游艇虽大,但能藏人的空间并不多,只要李鸣在游艇上,被发现就只是早晚的问题。 时间一点点流逝…… 拍卖接近尾声,徐斯沉花一百万拍下了红珊瑚手串,勉强扳回一局。 这会儿,搜索的动静几乎听不见了。 是找到了吗? 冉彤左顾右盼,微觉不安…… 这时,收到了穆云初的回复。 【秦松已让人彻底盘查游艇,没有发现李鸣的踪迹。】 李鸣会乔装,但身形和声线无法乔装。 目前宾客都集中在拍卖区,盘查难度并不大。 难道是自己刚才听错了吗? 等一下! 有一个地方没有盘查。 就是聚光灯下的拍卖区。 如果李鸣在盘查开始时,去换件衣服,戴上面具,就能悠然混进拍卖区,躲过外头的搜查。 眼看拍卖会就要结束,到时宾客四散,就再难抓到此人了。 可是宾客们都带着面具,冉彤又没有火眼金睛,如何从中找出李鸣呢? 忽然,冉彤回想起了刚才挑选面具时的情景。 她记得剩下的面具并不多了,且偏阴柔。 虽然她不能一下记起剩余面具的全貌,但只要关注佩戴阴柔面具的男士们,很快就会有发现。 她移动轮椅,缓缓向前,突然撞到了一位男士的脚。 “不好意思。”冉彤下意识道歉。 那位男士转身到一半,听到冉彤道歉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他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有些奇怪。 看背影,有些像,但似乎要比李鸣更壮些。 冉彤想了想,将手串轻扔在他脚边,礼貌询问:“先生您好,可以帮我捡一下吗?” 他愣了愣,低头捡起手串,交到冉彤手里,但依旧没有说话。 冉彤看清了,他戴的是“天鹅”面具! 她记得自己当时选白鹿面具时,旁边就是这款设计繁复的天鹅面具。 可是面具上冗余的羽毛恰好可以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而胖也是可以通过穿衣来伪装的。 冉彤后脊微寒,立即掏出手机,给穆云初传讯。 【请转告秦总,关注拍卖会场里那个戴天鹅面具的男士。】 冉彤相信穆云初和秦松的实力,自己行动不便,还是躲远些,别给他们围堵此人添麻烦。 她悄悄转身,挪回后排通道处。 就在这时,一个手帕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与此同时,轮椅开始加速穿越通道长廊。 身后有人在推着她前进…… 第63章 暗流涌动 冉彤被手帕捂住,发不出声。 她下意识给徐斯沉拨去电话—— “嘟嘟嘟……” 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对方却将她的电话按掉了。 拨出这个电话,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方才捂她的手帕似乎有问题,现在手帕松开,她却浑身无力,瘫软在了轮椅上。 她将手伸入衣领,取出穆云初当初挂在她脖间的莫比乌斯环,艰难按下了那个菱形凸起。 无事发生,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她完全不知道这个按钮有没有用。 绝望之际,电话重新响了起来。 屏幕上亮着“穆云初”的名字。 刚要接,身后之人抢先将电话夺走,一把扔进了海里! 轮椅还在继续朝前推行,身后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别乱动,否则下一个被扔进海里的,就是你。” 真是李鸣! 自己坐着轮椅,行动不便,他要推着自己去哪儿? 冉彤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并非要把自己推去什么地方,而是想借自己下船! 果然,冉彤很快被推到了宾客服务中心。 李鸣对前台工作人员急声道:“我太太不舒服,要马上下船!” 工作人员问:“需要呼叫救援中心吗?” 李鸣道:“不必!是这样的,她曾经落过水,这次出海再次引出了她的心理恐惧,诱发了心悸,下船休息休息就好。” 工作人员来查看了一下冉彤的状态,见她无力说话,但眼睛明亮有意识,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便朝李鸣点头——“好的,我们已经在返航途中了,我现在跟指挥舱联系,申请加速行驶。” 过了会儿,她回道:“预计10分钟左右到码头,我先领二位去下船口。” 拍卖会已经结束,稍后就会有人陆续离场,人一多就容易生变,李鸣提前来到下船口的确是明智之举。 谁能想到满船在找的人,居然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推着轮椅求助呢? 而有了冉彤这个突发急病的“妻子”,李鸣一路绿灯,顺利通过VIP通道,到达了下船口。 冉彤浑身无力,意识却很清醒。 她听见李鸣冰刀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真是冤家路窄啊。” “我警告过你,别再查了!” “什么还要联合姓穆的来害我?” “为什么不给我留条生路?”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等下了船,我就让你长长记性!” 那晚的警告的确是李鸣发出的,可他没有料到穆云初的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会在冉彤的撺掇下对自己围追堵截。 穆云初在江海势力庞大,自己的几个藏身点都被找了出来。 现在,他好不容易乔装藏身游艇,马上就能随船南下了,这个女人居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败他好事! 李鸣轻轻捏住冉彤的脖颈,低声威胁咒骂。 偏偏这场景落在远处工作人员的眼中,像极了贴心丈夫在为太太揉肩。 冉彤喉间失力,什么也说不出…… 这时,游艇靠岸了。 工作人员引领他们从VIP通道下船。 冉彤知道,下船后,自己就成了待宰羔羊,再难脱身。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具。 “啪!” 白鹿面具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倒是提醒了工作人员。 他们拾起面具,温声提醒李鸣:“先生,您的面具还没取。” 游艇上常办面具舞会,这些精致的面具可不能带走。 眼看就要脱身,居然又生出了变故,李鸣立时慌了。 他没想到冉彤一个看似无心的小动作,居然会把自己推至两难的境地。 这几个工作人员就站在他面前,脱掉面具,身份会立即暴露。他虽然只在船上工作了两天,但保不准有眼尖的员工能认出他来。 不脱面具,又说不过去…… 他思索了一刹,突然一把推开工作人员,吼道:“滚开!一个破面具而已,耽误了我太太治病,你们担待得起吗?” 翻脸太快,把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他们呆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为了这个面具去追他。 冉彤感受到了轮椅的加速。 前方是没入夜色的暗黑码头,没有手机,发不出声音,也不会再有生机。 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李鸣将她推入黑暗…… 推了段路,忽听人喝道:“抓住他!” 声音是从游艇方向传来的。 随即响起了细密的脚步声。 太好了,有人来了。 轮椅猛烈晃动,冉彤知道,李鸣在做最后的冲刺。 他们已经赶了段路,前方就是停车场,只要李鸣最后这段路不筐瓢,真有可能带着冉彤逃出去! 可冉彤只剩手指还能活动了,她想了想,按下了轮椅的刹车键。 李鸣惯性向前,下半身猛地撞在了轮椅上,疼得嗷嗷直叫。 他恶狠狠地道:“臭娘们,敢阴老子!” 脚步声渐近。 李鸣看了眼身后,眼神锐变,将冉彤的轮椅一把掀翻,然后拔腿逃向了黑暗。 他这一掀,冉彤连人带车侧翻,滚落在地。 没力支撑,摔了个扎扎实实。 这时,高大的身影匆匆而至,将她搂入怀中。 冉彤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会是穆云初! 麋鹿面具垂在他的脖间,露出英俊的脸庞。 他居然就是那个麋鹿先生?所以,他刚刚就在游艇上! 冉彤看向李鸣逃窜的方向,嘴唇轻颤,想提醒穆云初。 穆云初点头,“我知道。” 穆云初回头吩咐手下,沿停车场仔细去搜。 接着,他将冉彤一把抱起,朝游艇而去。 他低声安抚,“靠着我休息一下,游艇上有医生,很快就会没事的。” 声音轻柔舒畅,让海边的风都暂时柔和了下来。 一路逆行,平稳而安心。 很快回到了露天舱,从回廊穿行,恰好可以看见刚才举办慈善拍卖的会场。 所有人都已将面具揭下,看来秦松他们刚才已经让现场宾客自揭面容,验过身份了。 此刻灯光流转,拍下慈善竞品的买家正在台上领取战利品。 一转头,冉彤恰好看见徐斯沉在为身边女人戴上那条珊瑚手串。 她闭眼,埋进了穆云初的胸膛。 徐斯沉笑得十分灿烂,可眼神一扫,忽见回廊上的银色长裙,笑容瞬间僵硬。 他跟身边女人说了两句,就径直朝冉彤而来。 刚才,徐斯沉按掉了冉彤的电话,再拨过去就没人接了。 他心中隐有不安,可一边忙着付款,一边忙着哄MadameQ,他实在没有时间多想。 毕竟,今晚的目标是MadameQ。 接班在即,却迟迟做不出成绩,压力如山向他倾来。 好不容易成功接近MadameQ,二人相谈甚欢,一切如此顺利,他怎么能放过这次机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冉彤居然晕倒了!他心中升起一丝懊悔,自己不该带她来的。 万幸,游艇上不缺好心人。 走近一看,他怔住了,抱着自己妻子的好心人,居然是云舒集团的总裁穆云初! 徐斯沉花了半年时间去接触此人,得到的反馈唯有“冰冷”二字。 这样一尊冷冰冰的雕塑,居然恰巧救下了自己晕倒的妻子? 难道是上天相助?要让他一夜之间结识MadameQ和穆云初两位大神? 第64章 针锋相对 徐斯沉快步走近,笑道:“穆总,您好,我是徐斯沉,之前去拜访过您的。” 穆云初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徐斯沉有些尴尬,他这是把自己当成来搭讪的了? 他连忙解释:“穆总,这位是我太太,她怎么了?劳您出手,真是不好意思。” 穆云初脚步顿了顿,原来冉彤的丈夫就是徐氏集团的二公子。 可他刚才分明看见这位徐二公子在为别的女人豪洒千金。 穆云初以为,冉彤会生活在丈夫的呵护里,原来不是!这个姓徐的不但沾花惹草,甚至连冉彤陷入危险也毫无察觉! 要不是自己刚才收到了莫比乌斯环传来的预警信号,发现冉彤就在附近,后果不堪设想! 穆云初并非冲动之人,但此刻心中却燃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穆云初冷眼睨他,薄唇微启,嗓音带着一丝怒气—— “不清楚,医生看了才知。” 徐斯沉温声道谢,也跟了上去。 郝秘书就守在VIP顶舱门口,听见二人的对话,立马迎了上来,眼珠一转,就弄清了眼下的情形。 穆云初冷声吩咐他守好门。 言下之意,是不让徐斯沉进去。 敌意如此明显,徐斯沉也觉察出了不对。 他伸手拦下穆云初,声音沉了下来,“穆总,把我太太交给我就好。” 穆云初眼神冰冷,玩味道:“哦?我的私人医生就在里面,交给你?下船开车再折腾去医院?” 徐斯沉脸色一沉,心中薄雾翻涌,看来穆云初并非偶然出手相救,他认识自己的妻子! 徐斯沉生出一丝警惕,并不退让,“这是我的家务事,我会安排。” 穆云初轻笑道:“徐先生忙着给别的女人戴手串,连太太置身危险都不知道,居然义正言辞地说这是你的家务事?” “那也轮不到别人来管。”徐斯沉眼中燃起妒火,咬牙道。 穆云初眸色稍暗,脸上却依旧挂着绅士的笑—— “冉小姐是我们云舒集团的新款义肢体验官,按照约定,我有责任护她周全。徐先生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的秘书和律师聊。” “什……么?”徐斯沉对此事一无所知,一时哑口。 没等他回答,穆云初已经大步进了顶舱VIP室。 他也不知自己刚才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实在太不像平日的他。 或许是怀中之人将脸埋向自己,给了他无言的鼓励,让暗藏的情绪在疯狂翻涌。 他将冉彤平放在贵妃椅上,叫来了医生。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转身对穆云初道:“中了一种新型迷药,患者会失声无力。但意识尚清,我给她服了药,十二小时内会逐渐恢复正常。” “好,谢谢。” 医生又提醒,“药性很猛,不要移动患者,今晚务必让她静养。” “我知道了。” 见冉彤被强光刺得微微闭眼,穆云初将灯光关掉,打开天窗遮阳帘,让星光自然倾泻下来,然后取来羊绒毯,细细为她盖好。 “医生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今晚在这里休息,明天等你痊愈,我再送你回去,可以吗?” 见冉彤指尖微动,他将手心托在冉彤的指尖之下。 “想说什么,写给我。” 冉彤在他手心缓缓打了个勾,同意了穆云初的安排。 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她不会为了迎合徐斯沉的自尊,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更何况,这一夜,累积了太多失望,她只想静静。 穆云初微觉忐忑,直到手心传来一阵酥麻,他的唇角终于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我知道了,你安心静养,其他交给我。” 穆云初说完,便出了房间,处理起了门外的喧杂。 饶是郝秘书这般能言善辩,也差点拦不住暴走的徐斯沉。 “让我进去!我太太在里面,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穆云初让私人医生想徐斯沉说明了一下冉彤的情况。 接着,他盯着徐斯沉的眼睛,问:“徐先生,你听明白了吗?她现在不能移动。” 穆云初一字一顿强调:“所以,我绝不会让你带走她。” 徐斯沉眉头微锁,随即凑近,轻笑了一声。 “穆总似乎对我太太过于关心了,那这位医生有没有告诉穆总,我太太已经怀孕了?” 穆云初喉结滚了滚,漠然回道:“不重要。” “那我代夫人谢谢穆总的厚爱了!不过,既然你要留她在这儿过夜,那我就寸步不离,陪在这儿。” “楼下有空房,徐先生自便。” 徐斯沉直接坐在了门前藤椅上,“不必,我在门外守着。” 郝秘书提醒:“哎呀徐先生,您就算吹一夜海风,也对夫人的康复毫无帮助呀!” “再说了,您在这儿坐一晚,那佳人谁陪呀?”郝秘书眼珠一转,指了指回廊。 方才戴着金翅面具的女人一直没等到徐斯沉回舞池,居然寻过来了,手上戴着的红珊瑚十分惹眼。 徐斯沉面色有些尴尬,那女人却很自在地打起了招呼。 “云初哥哥。” 她朝穆云初嫣然一笑,上来攀他的手臂。 “我邀请你做舞伴,你不愿意!现在又扣留我新找的舞伴,怎么?吃醋了?” 穆云初将手抽开,“莫兰,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既非扣留,也绝不是吃醋。” 徐斯沉微觉不对,起身,“你叫莫兰?” “是啊,刚戴着面具不便自我介绍,现在重新认识一下。” 她朝徐斯沉伸出右手,“我叫莫兰,英文名Mona,今年25岁……” 除了性别,其他信息跟MadameQ完全对不上! 莫兰还在自我介绍,但徐斯沉的脸色已经黑了下去,他甚至顾不得礼仪,就去揪莫兰垂在腰间的金翅面具。 “这不是蝴蝶面具吗?” “哎呀,轻点儿!”莫兰指着面具下方拖拽的金色长尾,娇嗔:“什么呀,这是金色飞蛾。” 第65章 “她就这么重要?” 徐斯沉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缓缓跌坐回藤椅上。 把金娥误认成蝴蝶?这乌龙可闹大了! 所以这一夜都是竹篮打水,白费功夫? 莫兰从经过的侍者手中取了杯葡萄酒,在徐斯沉身边款款坐下,娇声:“发什么呆呀?去跳舞吧!” 徐斯沉冷声:“我不舒服,你自己去吧。” 她拉了拉徐斯沉的胳膊,柔声:“怎么不高兴了?” 徐斯沉烦躁地将她甩开,恢复了一贯的冷脸。 “莫名其妙!”莫兰将酒泼在他脸上,扭身走开了。 徐斯沉轻叹了一声。 郝秘书忍笑道:“呦!徐先生,红酒洗脸,可真够讲究的!不过这海上夜寒如水,可要当心着凉哦!” 穆云初转身想进房间,修长的手指触在门把上,却迟疑了—— 男女有别,若是当着她丈夫的面就这样进去了,会不会成为她的困扰? 他犹豫片刻,还是垂手作罢,进了隔壁空房。 这般小心翼翼,全然不似平日的自己。 穆云初径直去了浴室。 镜中自己,胸前衬衫微微被揉皱,杏色衬衫隐约可见淡淡的口红痕迹。 他将衬衫脱下,却仍然感受得到她的余温。 刚才那段路,乌发雪肤的香软是真真切切沉在了他的怀里。 她扑闪的睫毛,垂落在脸颊的发丝,细弱无力的呼吸,都印在了心口的位置。 饶是克己如他,心跳还是有些失序。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今晚的怒意来得毫无道理。 她已经结婚了,还有身孕,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俯身,掬水洗了把脸,试图让理智回归。 清冽的凉意,终于让心绪平复。 他换了身衣服,叫来女侍者,细细吩咐。 女侍者临走前,轻声问:“穆总,您这件衬衫脏了,我帮您拿去洗了?” “不。”他喉结轻滚,“别动它。” 星光静静倾洒在贵妃椅上,轻笼着冉彤的周身。 她想睡,却睡不着。 门外对话尽数入耳,太多“预料之外”的事情在撩拨她的思绪。 没想到,徐斯沉整晚的期待全成泡影。 没想到,一向淡然的穆云初会有如此反应。 她更没想到,自己那一刻会将头埋进穆云初的怀里…… 在这个卸下伪装,失去言语,身体不受控制的夜里,一切却更靠近本心。 过了会儿,门再次被推开了。 她以为是穆云初,可响起的却是一个温柔清脆的女声。 “我受穆总之托来照顾你。” 她学着穆云初的样子,将手托在冉彤手指之下,去听冉彤的需求。 简单梳洗了一番,她在冉彤的指尖绑了根细细的红线。 “有什么需要就扯这根红线,我会很快过来。” 女侍者出去时,注意到了门外藤椅上的徐斯沉,“先生,您的衣服脏了,随我去换身干净衣服吧。” “好。”徐斯沉回。 门外静了下来。 可没过多久,门又开了。 高跟鞋响,进来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 冉彤微怔。 不是因为她身上独特的韵味,也不是因为那身贵气的黑丝晚礼服和她身上价值连城的珠宝。 而是因为,她的腰间别着一只黑色的蝴蝶面具。 不是飞蛾,是一只毫无争议的蝴蝶。 如果杜哥的情报无误,那么此人就是徐斯沉要找的MadameQ! 真是命运弄人,徐斯沉费尽心思去讨好假的MadameQ,可真的出现时,他却因为被假的MadameQ泼酒弄脏的衣服而短暂离开了。 MadameQ脖间线条优美,步姿优雅,宛如一只翩跹的蝴蝶。 她眼波流转,平扫着屋内。 突然,目光一滑,落在了贵妃椅上。 她神情微讶,径直朝冉彤走来。 那打量的眼神,让人心慌…… 这时!门被猛然推开,郝秘书大叫:“哎呦姑奶奶,您怎么来了?!” “云初呢?”她的声音充满磁性,性感又疏离。 “穆总在隔壁。” 她侧身指了指冉彤,“这是谁?怎么在云初的休息室?” “不能说。” “你胆子肥了?连我都瞒!” “哎呦祖宗,您就别难为我了,我只是个小秘书……” 郝秘书连拉带哄,将MadameQ带出了房间。 冉彤心念微动,MadameQ居然可以大摇大摆进穆云初的房间,连郝秘书也拿她没办法…… MadameQ和穆云初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忽然回忆起那天在楼道间听见穆云初打过的电话,难道这就是那位与他纠葛甚深的女友? 念头一起,把冉彤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八卦了?居然揣测起了穆云初的私事。 她轻轻摇头,闭上了眼。 冉彤腕间的红线随心神微微晃动,红线的另一端绕过屏风,垂在了隔壁房间。 这原本是个大套房,两边并未完全封闭。 红线尾端栓了个铃铛,就垂落在屏风这侧的书桌上。 穆云初接完秦松的电话,回到这里,坐在了桌前。 右手不安地把玩着钢笔,眉间浅褶时隐时现—— 该死,居然又让李鸣逃了! 自己的人加上秦松的人,竟然没抓到一个李鸣?! 一想到冉彤脖颈间的红色指印,他胸中就卷起一阵烦闷。 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李鸣的藏身之处?居然任由李鸣在自己眼皮底下带走她? 现在,李鸣在码头附近消失,变成了萦绕在她身边的鬼影,叫穆云初如何放得下心?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郝秘书作求饶状,“穆总,抱歉,我实在拦不住她……”趁穆云初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立马关门溜走,留下MadameQ在房内。 穆云初问:“你怎么在这儿?” MadameQ笑道:“为你而来。” 穆云初知道,MadameQ可不是容易打发的主,冉彤就在一扇屏风之隔的那侧,他不想打扰她休息,便指了指套房的卧室,“进卧室再说。” 他不知道,这几句话落在屏风那侧,就完全变了味…… 进卧室后,MadameQ温声问:“你跟隔壁的女孩儿是什么关系?” “不关你的事。” 她也不恼,玩弄着指间戒指,继续道:“我只想提醒你,她已经结婚了。” “轮不到你来说教!”穆云舒声音越发冰冷,“别再插手我的生活!” “可你这次需要我。”MadameQ枫叶色的厚唇轻轻挑起。 “听说,你在找那个赌徒?要是他流窜到公海,就麻烦了。” 她在卧室踱了几步,回头道—— “不过,我可以帮你。” “我的人认识他,或许可以帮你把他钓出来。” 穆云初道:“怎么钓?” “哦?不赶我走了?”她笑道:“我自有办法,但时间说不准。不过,我能保证他绝对出不了江海!” 他不想领此人的人情,可,又不得不领。 MadameQ在公海势力庞大,有了她的保证,就是有龙三太子做接应,李鸣也出不了这片海。 穆云初沉吟片刻,点了头。 MadameQ抿唇,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她就这么重要?” 第66章 月老的红线 夜里,狂风大作,暴雨疯狂拍打着游艇。 冉彤卧室的天窗没有关紧,穆云初匆匆起身去隔壁查看。 门边藤椅空了,郝秘书也不在,说好彻夜不打烊的舞池,此刻也变得黑灯瞎火。 心里隐有不安,他轻轻推开门。 “砰,啪,啪——” 接连的闪电,照亮了房内惊悚的情形。 李鸣戴了个半截鬼面,跪坐在贵妃椅上,刀尖就抵在冉彤的心脏位置。 冉彤紧紧拽着那根求救的红线,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仿佛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 “抓我?我就拉她陪葬!”李鸣话音刚落,没给穆云初阻止的机会,就将刀尖狠狠刺了下去! 鲜血瞬间染红了冉彤的银白色礼服…… “不要!” 穆云初猛然惊醒,大口喘气。 自己正置身卧室之中,明亮的月光映入舷窗,无风亦无雨。 舞池里彻夜狂欢的声音,透过门缝,隐隐传进房内。 还好,是梦。 他起身,去了书桌前。 铃铛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异样。 随心写了会儿字,呼吸才平稳下来。 可他心有余悸,不愿再进卧室。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一进卧室,就会错过她求救的铃声。 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 穆云初小心取下铃铛,将红线的另一端绑在了自己腕间。 红线轻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不知是随风在动,还是随腕间的心跳在动。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后半夜,风平浪静。 直到有人在拨弄他的头发…… 穆云初睁开眼,郝秘书喜庆的大脸盘子就杵在他面前。 “嗯?” 郝秘书轻声:“该起床了,穆总。” 看了眼舷窗,纱帘微动,晨光轻透。 “已经是早上了?” “是。冉小姐已经解开红线,可以自如活动了。所以您手上这月老的红线……也可以解开了。” 郝秘书抿笑,端详穆云初的手腕。 他慌乱扯下红线,正襟危坐。 “我只是……”大脑还在赖床,居然找不到理由,索性不找了—— “你这家伙,管好自己的嘴!” 郝秘书立即点头,做了个拉上嘴唇拉链的假动作。 穆云初起身,进了浴室。洗净出来,发现郝秘书居然还在。 郝秘书指了指桌上的托盘,“我来送早餐!” 正好有些饿了,可吃了几口,穆云初忽然发现,这早餐别有深意。 见郝秘书在旁,眼睛瞪得像铜铃,穆云初道:“要不你介绍一下?” “好嘞。”他如数家珍—— “这三个是蟹粉包。” “这三个是西班牙火腿吐司卷。” “这三个是一口酥……” 穆云初问:“都是三个?” “您也觉得太多了是吧?本来我是打算每样拿一对的,可大厨非得在这一对里,单插上一个。” 果然话里有话,穆云初又问:“还有吗?” “呐,这是糖心双黄蛋,可惜火候不够,变成温泉蛋了!”郝秘书取过刀叉,帮他切开鸡蛋,里面的蛋黄瞬间流出,蛋液沾满了盘底。 “哎呀,都怪我!这双黄蛋虽然不怎么好,可也不影响食用!我这样一切开,反而破碎不堪,弄得到处都是……” 郝秘书接着道:“您再试试这个培根。” 入口,有些苦涩。 “苦就对了!煎得太‘过火’,难免苦到自己。” 穆云初心中了然,郝秘书这是在借物劝诫,提醒自己冉彤已经有家室了,劝自己不要越界。 他将刀叉重重放下,问:“这早餐究竟是谁送来的?” 郝秘书捂嘴摇头。 他问:“是她?” 除了MadameQ,没人敢这样做。 郝秘书连忙点头,“穆总英明!这可是您自己猜出来的,与我无关啊!” 穆云初轻哼,“你什么时候,成她的狗腿子了?” “天地良心!我绝对是站在您这边的!有可能的话我还想站在冉小姐这边……” 郝秘书捏住自己的一双耳垂,求饶:“可……我也不敢得罪那位姑奶奶呀!求求你们,就别难为我一个小秘书了……” 穆云初抬眼,忽问:“隔壁的早餐送去了吗?” 郝秘书摇头,“这不先紧着您嘛!” “去准备一份‘正常的早餐’。”穆云初强调。 很快,正常的早餐送来了。 郝秘书扒着门框,朝穆云初招手:“徐先生走开了,快来!” 穆云初哭笑不得,拧眉凑近,轻声问他:“我们是在做贼吗?” 郝秘书苦笑:“只要穆总需要做贼,我就愿意为您望风。” 话音刚落,他就被穆云初赏了个脑钢镚。 “不需要。”穆云初拿走他手上的托盘,冷声走远。 敲门。 “请进。” 束束晨光从天窗洒落,羊绒毯整齐折放在一边,冉彤梳洗一新,端坐在贵妃椅上,正在读一份报纸。 肤白唇红,乌亮的眸子明亮有神,似乎已经无恙了。 看着跟梦境截然不同的情景,穆云初的心终于稳稳落回了胸腔。 他将早餐放在冉彤面前的桌上,柔声:“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冉彤笑着摇头:“医生来看过了,说我恢复得很好,多谢。” “又给您添麻烦了,那个,我……” 穆云初在她对面坐下,“先吃早餐。” 一束晨光恰好洒在他头顶,阳光跳跃着为他的前额的碎发,长长的睫毛,直挺的鼻梁镀上了耀眼的浅金。 他正低头帮冉彤摆弄餐具,眸中清辉甚是好看。 这个画面太美,让冉彤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又泛起了涟漪。 “我,我自己来。” “好,多吃点。你轻了。” 冉彤心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轻了】 好暧昧的三个字。 她怕穆云初发现自己微红的脸颊,埋下头,木然吃着早餐。 可她还是低估了这三个字的杀伤力,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吃进了什么,心里一直盘旋着这三个字。 昨晚是穆云初抱自己回来的,她知道。 那轻了,是跟什么时候比较呢? 雨夜救她的那晚吗? “怎么了?不合口味?”穆云初轻声询问。 “哦,不是……”冉彤连忙转移话题,问李鸣的事。 穆云初据实相告,只是,隐藏了MadameQ帮忙之事。 刚交换完信息,门就被推开了。 徐斯沉托着一份早餐,出现在了门外。 第67章 假想情敌 徐斯沉脸上笑容瞬间冻住,呆立在了门口。 他精心梳洗过,衣服上的酒渍也已处理干净,却仍然掩不住周身疲惫。 早晨,医生走后,他曾一身狼狈地进来看望过冉彤。 被海风摧残了一夜,神色憔悴。 但正如郝秘书所说,他在门外呆坐一夜,对冉彤的恢复毫无帮助。 除了盯紧假想情敌,和让妻子心疼外,没有任何作用。 面对如此低级的苦肉计,冉彤心中毫无波澜。 只是,不能翻脸!她还要回徐宅搜集证据。 冉彤挤出笑脸,将昨晚之事轻描淡写带过,然后催着徐斯沉去梳洗。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还看见了穆云初陪自己吃早餐的情景。 微怔片刻,徐斯沉便调整好了表情,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弧度。 “哦?穆总也在?” 他自然而然地踏进休息室,在冉彤左侧落坐。 接着,将早餐顺手放下,把桌面已有的餐盘往右挤了挤。 然后切下一片奶油贝果,喂到冉彤口边。 冉彤抿唇摇头。 “我太撑了,吃不下奶油,你自己吃。” 徐斯沉看了眼冉彤的餐盘,的确搭配得当,无可挑剔,并且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喂贝果时,将奶油粘在了冉彤的唇角。 可是,穆云初注意到了,他取了片纸巾,递向冉彤。 递到一半,被徐斯沉伸手接下。 “多谢,我来就好。” 徐斯沉说着就偏头帮冉彤擦拭起了嘴角。 冉彤尴尬苦笑。 平日在徐宅用餐,他从来都是正经疏离的模样,何曾这样又喂食物又擦嘴? 这哪是在照顾自己?分明是在向他左侧的人宣誓主权! 好幼稚。 可惜他挑错了示威的对象。 穆云初不过好心相帮,他示威,也不该在这儿。 冉彤有些窘迫,去触面前的豆浆,却被徐斯沉一把拿走,换成了橙汁。 “穆总有所不知,我太太早晨不爱喝豆浆。” 徐斯沉唇角微微上扬,看向冉彤,柔声:“喝橙汁,补充一点维生素。” 这是在玩什么三岁小孩的攀比游戏? 徐斯沉的表现让她坐立不安,再待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荒唐事! 冉彤决定告辞开溜。 谁知,没等她开口辞行,对面那尊玉面寒霜的主儿倒是挑起了三分兴味,饶有兴致地陪徐斯沉玩了起来—— 只见穆云初打了个响指,让侍者送了各式鲜榨果汁进来。 穆云初从中挑出橙汁,摆在桌前,悠悠开口。 “徐先生提醒得对,我记住了。不过,要补充维生素,鲜榨的才行。” 超级游艇上,一切皆有分级。 通道有普通和VIP之分,房间有内舱,带窗舱,和豪华套间之分。 餐食也是如此。 徐斯沉从公共餐食区取来的橙汁,是速溶果汁。 而秦松给穆云初配备了专门的厨师,二十四小时都备着鲜榨果汁。 徐斯沉脸上的温润逐渐褪去。 气氛变得微妙。 冉彤面前齐齐摆着两杯橙汁,像是两块烫手山芋,拿哪杯都不对。 “谢谢,不过我现在不想喝生冷的饮品。” 她一杯也没有接。 这时,郝秘书匆匆走了进来。 “穆总,秦夫人来了,就在门口。” 郝秘书扫了眼休息室内的修罗场景,唇角微颤,尬笑:“要不……我让她去隔壁书房?” 冉彤逮住机会辞行。 “穆先生,不打扰您休息了。” 她想走,穆云初却不同意。 “你的轮椅我让他们送去保养了,还没取回来,你再休息一下。” 他起身去了休息室门口。 门外响起了秦夫人清亮的嗓音。 听得出,她就是昨晚主持慈善拍卖晚会的人。 冉彤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声音,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的嗓门实在太亮,门外的对话一字不差落入了休息室内。 秦夫人似乎是在感谢穆云初昨晚感慨解囊,献出爱心。 穆云初打断她冗长而诗意的开场白—— “秦夫人客气了,这种事情不必特意来谢,还有别的事吗?” “哎呀你看,跟你聊得开心,我差点忘了正事!我是来给你送拍品的。” “拍品?我只拍了一只玉蝴蝶,昨天已经取到了。” “不是玉蝴蝶!是那架沉香古琴!” 昨晚的拍卖成交榜,玉蝴蝶虽然名列前三,但跟榜首的古琴相比,还是差得远了。 穆云初笑道:“秦夫人搞错了吧?” 沉香古琴是由人匿名拍下的,买家昨晚并未露面,但绝不是他。 秦夫人嫣然笑道:“错不了!这古琴是MadameQ拍下,指名道姓赠予你的!” 徐斯沉正吃着早餐,一听这个名字,瞬间抬起了头。 不怪他震惊,他苦寻一夜没有出现的人,居然在忙着给自己的“假想情敌”送礼? 更让他费解的是,穆云初居然还不要! “请秦夫人将拍品交回原主。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收。” “穆总留步!”秦夫人软声提醒:“MadameQ让我转告您——‘别忘了昨夜的约定’!” 这句话配上秦夫人婉转的声调,显得尤为暧昧。 冉彤记得,昨晚MadameQ离开自己房间后,去了隔壁穆云初的房间。 二人的对话,冉彤隔着屏风听了个开头—— MadameQ说是专为穆云初而来,穆云初则邀请MadameQ进了卧室…… 之后,就剩窸窣的动静。 想来,他们已经和好了吧。 听见“昨夜的约定”,穆云初沉默片刻,答应了。 “交给郝秘书就行。” 穆云初回休息室时,冉彤的轮椅也恰好送来了。 昨晚,轮椅被李鸣踢翻,稍有擦坏。 这会儿已经完全看不出擦伤的痕迹了。 穆云初道:“你试试看,有没有问题。另外,你的手机掉了,是吗?我让郝秘书为你准备了新机。” 郝秘书指了指轮椅的置物篮,“已经放在里面了。” 徐斯沉面色有些难看,迟疑片刻,还是将手机翻出,一把放在了桌上。 “不劳穆总费心!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我这个当丈夫的来做吧。” 说完,徐斯沉就推着冉彤出了屋子。 穆云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冉彤,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被推走。 冉彤朝他点头道别。 徐斯沉的话无可厚非,非亲非故,冉彤的确不能收下穆云初送的手机。 何况,他已经送过自己一条珍贵的吊坠了。 昨晚,要不是这条莫比乌斯环吊坠报信,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那条藏在衣领里的吊坠。 不对。 吊坠的触感不太对。 翻出一看,冉彤瞬间愣住了。 玉蝴蝶,怎么会在她这儿?! 第68章 妒火中烧 莫比乌斯环之下,还加了块同色系的玉石。 古今碰撞,巧妙连接。 这样一搭配,竟碰撞出意想不到的和谐效果。 可是,冉彤一眼就认出了,这块玉石并非什么边角玉料,而是昨晚那块在大屏幕上反复展示的千年古玉。 这不是穆云初拍下的玉蝴蝶嘛!为什么会戴在自己脖间?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昨晚那位女侍者的确帮自己取下过吊坠,梳洗完毕才重新戴上。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添了这块玉蝴蝶? 可……这不是穆云初特地为MadameQ拍下的礼物吗? 发消息问问穆云初?不行,手机被李鸣扔了。 送回游艇?不行,那要怎么跟徐斯沉解释? 思来想去,都不妥。 “怎么了?”徐斯沉问。 冉彤只能先将吊坠放好,“没事。” 回程路上,徐斯沉欲言又止。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徐宅门前的梧桐路。 即将拐入徐宅时,徐斯沉突然急刹,停在了路边。 “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字字皆带寒意。 他果然还是问了。 “你觉得呢?”冉彤反问。 徐斯沉一把解开安全带,探身过来,扣住冉彤的双肩,低声质问:“我在问你。” 冉彤认真答他—— “救援小猫和领养小猫的关系。” “义肢试验者和义肢生产商的关系。” 还剩一种关系,冉彤没法说:共同抓捕李鸣的关系。 徐斯沉指节微微用力,眉目深锁,显然并不相信。 冉彤苦笑,“不然呢?” “还是你觉得,像他那样被MadameQ之流环绕的人,会对你残疾的妻子感兴趣?” 冉彤自揭伤疤,让徐斯沉意识到了这样的怀疑有多荒唐。 可游艇上的事情让他一再挫败—— 他花费百万,折腾几日,却没攀上MadameQ,更别说慈穆医院的业务了。 更让他难受的,是冉彤疏离的眼神,虽然礼貌周到,却……少了什么东西。 缺了什么呢? 对了,缺少了对自己的在乎! 昨晚,他陪“MadameQ”热舞,为她豪掷千金,冉彤却不急不躁,宠辱不惊。 他喜欢她宠辱不惊的样子,但不能是对自己。 虽然是在拓展业务,可冉彤的表现没有一丝妻子的“醋意”。 从国外回来后,他就觉得妻子变了,可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再加上穆云初过分的关心,在徐斯沉体内锁入了一股无名妒火。 这股妒火游走五脏六腑之间,让他抓狂。 他又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是被歹人随机伤害?那为什么穆云初会恰好赶去救你?” 冉彤冷笑—— “我也想知道,我被歹人抓走时,明明是给自己丈夫打去的电话,为什么他没有接?没有出现!他当时在谁身边?在做什么呢?” 徐斯沉一听,突然松开手,抱住了冉彤。 她在质问自己,她心里还有自己。 “以后不会了,下一次,我会第一时间出现。” 冉彤想翻白眼,这种事情,她可不想再碰上。 她轻轻推开这个有些窒息的怀抱,提醒:“这里不能停车,我们快回去吧。” 冉彤柔声催促他回徐宅。 她全然不知,接下来的她,会有多后悔回到这里。 用完午餐,她逐渐感觉到了不对。 首先,是阿卡不见了。 身边的女佣又换回了之前的那批。 她问阿卡在哪儿,都说她被调去乡下祖宅帮忙了。 徐家的确每年夏天都会派人去打扫乡下祖宅,可是怎么会派自己刚招的人过去呢? 她没有手机,联系不到阿卡。 其余几个新招的人,也都被抽调去了不同的地方。 怎么会这么巧? 徐家没有座机,女佣也不允许带电话,徐司勋也不在家…… 冉彤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方式。 刚才回家的路上,冉彤想去买手机,可徐斯沉说他已经买好了。 午觉醒来,徐斯沉就静静坐在她床边。 她问:“手机呢?” 徐斯沉冷声回:“过几天到。” “要等这么久?”冉彤疑惑。 徐斯沉喉结艰难滚动,沉声问:“你有什么非要联系的人,连两天都等不了吗?” 冉彤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比在游艇上时还差—— 眉头深锁,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整张脸阴沉得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午饭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间。 她问:“怎么了?” 就在此时,房间响起了高跟鞋声。 徐多娇的声音比人先到—— “绿帽都戴你头上了,还舍不得问问她吗?” 徐多娇急步而进,催促徐斯沉。 “什么?”冉彤撑起身子,“胡说八道什么!” 徐斯沉就坐在冉彤床边。 坐起后,她看见了徐斯沉绷得发硬的下颌线,还有压抑到极致的颤动…… 徐斯沉抬眼,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猛然伸手,一把扯出了冉彤脖间的吊坠。 力度之大,让链子直接断裂。 那只蝴蝶吊坠就这样躺在了他的手里。 那是他昨晚求而不得的玉蝴蝶,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看清后,他近乎咆哮地接连质问—— “为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的?” “说啊!” 冉彤明白了,他们是来捉奸的。 “我没有。” “还想骗我?你没爬上过他的床,他会送你八百万的礼物?!” “什么?八百万!”徐多娇走近,提醒—— “他穆云初是什么人?全江海多少女人排着队想上他的床?” “一个残缺不全的女人,就算猎奇睡了,那也不值这个价呀!” “除非……肚子里怀了他的种!” 徐斯沉眼底赤红,额角青筋暴突,死死盯着冉彤。 怀孕身子乏力,加上刚刚睡醒,冉彤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可徐多娇明显是有备而来,趁她迷糊之际,几句话便将她逼至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