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农家子,童子科举忙》 第094章 错过 府学,明伦堂。 府学的生员们听着一代文宗授课,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多少人一辈子有幸蒙大儒指点! 没有人知道科举仕途如何,也许一辈子都是生员。 如果那样,得到旷世大儒指点,再当夫子以授学在地方留名,也是不错选择。 中隐隐于学嘛! 府教授也是激动不已,前有“小三元”的绝世神童,后有一代文宗的旷世大儒。 自己沾他们的光,也能在地方志上留名! 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认识? 嗯,问一问,万一不认识,可以牵线搭桥。 嘿嘿,青史留名就在眼前! 老夫要把握住啊。 于是。 在林让授完课,府教授先猛夸一通,再惋惜道: “林老先生,可惜本府最有天分的生员不在这里,没能听到老先生的课,可惜!可惜!” 林让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贵府学还有生员没到?” “是,他在紫阳学堂念书,不在府学。”府教授递话。 “是谁啊?”林让故意问。 “就是本届‘小三元’庄毅,是当世神童!”府教授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林让一边听,一边注意观察其他生员的反应,发现这些生员都对庄毅特别佩服。 于是,他决定顺水推舟:“老夫听着好奇,这样吧,带我去紫阳学堂看看。” “没问题。”府教授高兴坏了。 这一场会面,注定是史诗级。 然而。 等他们到紫阳学堂,庄毅却不在。 一问才知道,庄毅临时有事,去码头了。 刚走不久。 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林让心里遗憾,脸上不动声色,干脆在紫阳学堂开大课。 另一边。 贾夫人则是在打听神童的住址。 其实不用打听,随便一问,就知道神童住在醉花巷。 只是不巧。 虽有空房子,但距离神童的家很远。 贾夫人懂夫君的心思,直截了当的找到神童对面的那户人家,希望他们把房子让出来。 那户人家起初说什么都不肯。 直到贾夫人拿出百两银票,他们才肯搬走。 贾夫人一面指挥仆人清理住宅,一面派仆从去找老爷,告知老爷这个大好消息。 林家仆从找到紫阳学堂时,林让刚上完大课。 听到这个好消息,林让面上淡定:“这种小事,夫人做主就行。” 转头,就和蔼的告诉生员、男女学子们:“老夫致仕,眼下住在醉花巷里,你们有疑难问题,可以来家里请教。” 好巧! 四大才女面面相觑,既吃惊,又激动。 林老先生竟然跟毅哥儿同一个巷子。 更多的学子们,则抱着此时不请教更待何时的想法,放大课后,纷纷回到家,换上儒生服,前去醉花巷请教。 于是这一日。 不出意外,庄家的对门,院门敞开着。 学子们从院子里,一路排队到巷外,蔚为壮观。 巷里的邻居都在议论此事。 庄老爷子、庄镇回来的时候,瞧见这大场面,也被吓了一跳。 一打听才知道,对门住着当世第一大儒! 很多读书人前去请教。 第一大儒? 庄镇心中一动,往里面张望,想瞧一瞧真容。 因为人太多,他什么都没瞧见。 回到家,瞧见哥哥庄锦、侄子庄亮也在跟家里人谈论“大儒”。 庄镇好奇地问道:“哥,那位林老先生,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庄锦不假思索的回答,“这位林老先生,乃是当世第一大儒,连阮老先生都自愧弗如。” “这么厉害……”庄镇自言自语。 “岂止是学问,更了不得,还有人脉关系,湖广学政正是这位林老先生的师侄。” 难怪! 难怪外面排起那么长的队。 庄镇眼前一亮,心思活络起来,毅儿要是能和他搭上关系,就如虎添翼。 提到毅儿,庄镇才发现,没看到毅哥儿:“毅儿人呢?” 庄锦道:“我正想说,毅哥儿上到一半就走了,据说是去码头接他的朋友,白白错过了大好良机。” “唉!这孩子太有主见了。”庄镇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庄毅的娘,王氏也有些着急:“快去找找,把他找回来?” “算了吧。”庄老爷子吧嗒一口烟,“毅儿这孩子有想法,又特别懂事,咱们当大人的,还是别太管他。” 庄亮心中一动,抬头看爷爷:“阿爷,我也很懂事……” “懂你个头!”老爷子气鼓鼓的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什么时候考过童子试,什么时候才有自由。” “哦。”庄亮低下头。 庄毅看儿子委屈的样子,心疼的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不料,被老爷子看在眼里:“庄锦,你也一样!这么大的人,连一个童子试都过不去。” 父子俩都低着头,回书屋读书。 傍晚。 两个童子,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走在行人如织的青石路上。 一个是庄毅,另一个正是他在省城的朋友,左俊生。 左俊生第一次来荆阳府,人生地不熟,作为本地人的庄毅,理所应当的做起了导游,带着他在府城走动。 “毅哥儿,听说荆阳府来了一位大儒,你干嘛不去见他,却跑来接我?”嘴上这么说,左俊生心里是高兴的。 尤其是当他在船上看到庄毅时,激动的流泪。 一开始,他娘,也就是二夫人不认为庄毅会来接他。 毕竟旷世大儒在荆阳府呢! 甚至为此和儿子打赌——如果庄毅来接,就在荆阳府多玩一天,第三天再启程。庄毅不来,就明天出发。 他们一家是在族人和家丁的保护下,去西北探望左俊生的父亲。 “你是我的朋友,大儒和我不熟,我当然来接你。”庄毅回答。 “嘿嘿!”左俊生回头看娘,一脸得意。 二夫人也欣慰的笑了,儿子有个好友,是一件大好事。 庄毅随后问他为什么来荆阳府。 左俊生把前往西北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庄毅听了,郑重道:“俊哥儿,你能来看我,我非常高兴,但是我不能留你在荆阳府。” “为什么?”左俊生一阵失望,他很想留一天,哪怕半天。 “我庄毅的朋友,一定是忠孝仁义的哥儿。”庄毅道,“你爹肯定盼着你去西北,我怎么能让一个孝子不去看望他自己的父亲,而强留在荆阳府玩耍。” “毅哥儿……” “等你回来,再在荆阳府留一天,如何?” “好!”左俊生珍重的点头。 () 第095章 人情题 当日。 林让家大门外排队的学子,直到天黑,都没有离开。 庄毅被左家的家丁送回来时,发现门外站满了。 咿? 对门来了谁啊? 庄毅都不用猜测,就听到有学子道:“林老先生太难见了。” “等着吧,人家可是海内大儒。”另一个学子道。 噢。 原来林让就住在对门。 庄毅没深想,避开学子们,走到家门口。 “那不是毅哥儿吗?” “还真是。” “他住在林老先生对门,太幸运了。” “可怕。” 庄毅把这些议论只当成耳旁风,见到有人拱手的,拱手还礼。 推开院门,回到家。 一进屋,就看到爹娘坐在堂屋,瞪大了眼睛等他。 “毅儿你听说了吗?”王氏问。 “听说了。”庄毅耳朵都起茧了,“林老先生住在对门。” “所以!”庄镇鼓励道,“你去拜访一下啊。” 对门来了新邻居,去打个招呼,这……合理吧。 很合理! 庄毅不以为然,“我不去。你们都看到了,外面排长队,轮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说着,走向灶房,准备烧点热水,洗个热水澡。 庄老爷子急了:“二孙,林老先生别的不说,可是朝中有关系,有了这么座靠山,以后就稳了。” “阿爷,自古以来,哪有不败之家。”庄毅更不以为意,“自身实力不足,却贸然掺和进大势力,是自寻死路。” “何况,贪多嚼不烂,我还是一口一口得吃饭。”庄毅说罢,进了灶房。 王氏进灶房帮忙烧水。 庄老爷子和庄镇面面相觑,咱的晚辈真是稳得可怕。 其实吧,有靠山,当然是一件好事。 但庄毅的灵魂来自上一世,早就对封建势力祛魅,死在封建君主手上的忠臣良将还少? 党争起来,越是风头正盛的,越是吃大亏。 人家可不在乎神童。 是以,还是一步一个脚印,一家人踏踏实实把日子越过越好,才是真正的王道。 次日。 庄毅早早起床,洗漱过后,在井边用墨湖先生给的道具,安安静静的练着字。 吃完早饭,庄毅就背上书箱走出醉花巷,和万柔她们汇合。 一起有说有笑的前往学堂。 “哥儿,你家对门就住着旷世大儒!”万柔道,“我昨天听了他讲的大课,好有学问。” 刘槿揶揄:“你其实没听懂吧。” “去去,我听懂了!”万柔赶忙挽尊。 阚蓉也道:“我是没听懂,但,学问挺高是事实。” 李雪棠附和的点头。 庄毅笑道:“那是学子们该干的事,我们该努力不被留堂,然后合力写话本。” 提到话本,大家的话题立马转移,都一心扑在构思武朝迷案。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 对于学习的热情,只有几秒钟。 另一边。 林让有些累,一边享受仆人的揉肩,一边等仆从的回禀。 门外也挂了‘谢绝见客’的牌匾。 醉花巷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来的不是仆从,而是贾夫人,牵着孙女的手。 “爷爷怎么了?”娃娃脸的孙女,看到爷爷一脸疲惫的模样,都有些心疼了。 贾夫人忍着笑,对孙女道:“你爷爷为了一张老脸,先去府学讲了一上午的课,再去学堂讲一下午的大课,又跑到人家对门,接待到月亮到顶才肯歇着。” “啊……”娃娃脸再次咋舌,“爷爷,你想见他,直接叫他过来不就行了么?” 不行! 林让摆手道:“溪丫头,我可是一代文宗,老脸摆在这里,怎么能去找一个九岁娃娃。” “哦,你是想绝世神童自己上门啊。”林语溪无语死了。 林让尴尬的笑了笑。 “让你爷爷自己想招吧,他呀,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了。”还是贾夫人了解自己夫君。 除了想收神童当弟子,也在享受这个过程。 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就是他,林让! 就在这一日。 庄毅度过了充实的一日,上午和下午继续学《诗经传说汇纂》,放学后到万柔家,构思四大名捕之武朝迷案。 再拿到提成的银子,放在书箱里,慢悠悠的回家。 他回家的事,立刻被仆从告诉了林让。 林让决定来一场偶遇。 嗯,偶遇神童,就像徐有声在酒楼偶遇神童一样。 他这边走着,庄毅那边不知情,也朝这边走。 眼看两边就要见到,林让已经看到背书箱的小小身影,心里都在酝酿的时候。 几个邻居横在了他和庄毅之间。 邻居不知道林让的“伟大计划”,围着庄毅道:“毅哥儿,我们想请你评评理。” 生员,也就是秀才调解邻里矛盾,在当时很普遍。 庄毅自然不会拒绝:“韩叔,您慢慢说。” 邻居见有热闹看,都凑了过来,好奇道:“什么纠纷,还得找神童来评理。” 林让就被隔开。 他起初有些烦躁,这帮人真不懂事,但仔细一听,哦哟,居然是账面的事。 那不得不听哦。 于是,林让不再烦躁,和庄毅一样心平气和的听着纠纷内容。 事情是这样的。 韩叔去年向隔壁的赵家借了三斗米,去年米价是每斗四十文。 去年是丰年,今年大米略微歉收,每斗涨价到七十文。 赵家最近缺米,于是想让韩叔还他三斗米。 韩叔要按去年米价,只还他一百二十文。 赵家自然不乐意,觉得自己亏了。 一百二十文,只能买到两斗不到的米。 双方互相指责对方想占便宜,吵得不可开交。 吵到最后,都看向庄毅。 庄毅笑着问道:“韩叔,去年您借米是急需吗?” “是,去年差点揭不开锅。”韩叔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微微皱眉。 庄毅又问赵家的:“赵叔,你的米每年有盈余吗?” “嗐,盈余?农家吃饭,有的饭吃就不错了,还盈余啥。”赵家的一想起最近的日子,心里就难受。 庄毅听罢,看向韩叔:“韩叔,您瞧赵叔日子过得这么艰难,你有困难他还是慷慨借米,一借就是一年。不管当时米价如何,都证明他心里并没有计较过米价的事。” 韩叔有些愧疚的低头,其实吧,他之所以赖账,是因为还不起。 庄毅拿出九十文:“都是街坊邻里,理应互相扶持,韩叔家里最近也有困难,我作为邻里理应扶持。” 然后把九十文,给了韩叔。 加上他的一百二十文,正好是买得起三斗米。 () 第096章 算术题 第一道题是人情账。 硬按照钱财算账,两边肯定要闹矛盾,到最后闹到县衙,顶多是按实物归还。 韩叔还米,最后会因为还不起,而赵家闹得不愉快。 赵家也因为受损,而放弃行善之举。 是以,庄毅让韩叔还米,自己“友爱乡邻”名义贴钱。 不要以为庄毅吃亏了,作为生员是要承担起调和邻里的责任。 这也是所谓:学以致用。 第二题简单些:老孙头开了个店铺,前些日子倒闭了。 四个被拖欠工钱的伙计来要账。 一个自称做了三十日,一个自称五十日,一个自称二十日,一个自称二十日。 据四位伙计说,他们看前东家不容易,把零碎的日子抹掉。 也不按照每日工钱算,就把一两分了就行。 老孙头把手一摊:“我只有一两,你们四个商量着分吧。” 林让皱着眉头,这件事好麻烦,得去拿算盘。 他还没动身,就听到庄毅清清脆脆的声音:“老孙叔,你的四位伙计按做工从高到低,分别应该拿416文,250 文,两个166文,多出来的两文钱,谁抹掉的多,就给他。” 四个伙计其实没听懂。 但他们简单一合计,干活多的多拿钱,少的少拿钱。 很合理。 于是,让老孙头给了钱,谢过神童,揣着钱走了。 就这样愉快的结束。 人群散去。 林让看到了庄毅——俊俏、机灵、老练,不错。 天生就该做我的弟子。 庄毅也同样看到了林让——儒雅,有风度。 但并不适合做老师。 庄毅坦然走过去,拱了拱手:“拜见林老先生。” “嗯。”林让端着,“你刚才表现很好。” “老先生谬赞,晚生愧不敢当。”庄毅说完,很自然的说了一句能回家的话,“晚生腹中饥饿,要回家吃饭,回见。” 然后,他大大方方的走了。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林让彻底惊了。 他都已经做好和庄毅来一场惺惺相惜,然后“对决”,再顺势收下弟子。 万万没想到,对方不给他这个的机会。 理由又十分正当。 这个挫折,不小噢。 贾夫人没敢出现,生怕给夫君伤口上撒盐。 林语溪瞅着,心里有些难受:哼,庄毅有什么了不起,敢这么瞧不上我爷爷,我要你好看。 对于这些种种,庄毅是知道一点,但不多。 他回到家,吃娘做的饭,十分满足。 庄锦再也忍不住,急急地道:“毅哥儿,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有好戏?”庄毅反问。 “唉呀,人家和你打招呼,你应该顺势向他请教问题,没问题也应该编问题。” “大伯,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呃……”庄锦无语。 庄毅一脸认真:“虚伪掩饰、心浮气躁,是读书人的大忌!” 庄锦脸红了。 庄毅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了,放下碗,出去舀水洗澡,准备写字。 全家人愣愣地看着他。 “咱家的毅哥儿真是太厉害了。”老爷子强调道,“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 “知道了爹(爷)。”都异口同声的回应。 次日。 一大清早,庄毅照旧背起书箱,去和万柔她们汇合。 还没走出巷子,就被一个娃娃脸的女孩拦住去路。 “你就是庄毅?” “我是,这位小千金是……?”庄毅很有礼貌。 “你别管我是谁。”娃娃脸怒道,“我是来挑战你,你不是号称当世神童,我要打败你。” 第一次啊。 庄毅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卑不亢:“挑战可以,但话说在前头,我要去念书,只接受一场。” “没问题!”娃娃脸甩开身后包子脸的手,上前一步:“我要给你比写诗。” “请你出题。”庄毅依旧淡定。 娃娃脸沉吟一下,便道:“咱们就用纸鸢为题,我先来。” 她早就想好了,所以先来。 “请!” 竹骨裁成巧样身,青笺裁作羽衣新。一线牵丝凭手控,九霄逐梦任风频。暂借青云舒望眼,偶随燕雀共游尘。莫言高处无依傍,心有牵念便有根。 娃娃脸念完,一脸得意的看着庄毅。 庄毅沉思了一下,便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娃娃脸傻眼了。 她只顾着写纸鸢,完全忽视了,写得再好也是死物,而玩纸鸢的童子是活的,充满了童真。 “我走了。”庄毅看她这样,信步离开。 林家院子里。 林让提不起兴趣,故而门外依旧挂着免客牌。 看到孙女垂着头回来,立刻心疼起来:“谁欺负我宝贝孙女?” 林语溪不说话,默默的走了。 她身后,丫鬟子娟道:“老爷,小姐斗诗输了。” “斗诗?”林让睁大了眼睛,“和谁?” “这个……” “说嘛。” “庄毅。” 林让一下子坐起来,问道:“怎么个斗法?” 子娟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详细的说了。 林让听罢,怔怔地把庄毅做的那首诗,念了一遍。 哦,太有趣了。 乖孙女输得不冤。 紫阳学堂,女学堂。 闵清逸望着自己的宝贝弟子发愁。 真·发愁。 她一没留意,庄毅已经念完三本教材,还写了三十篇八股文。 用炉火纯青都不足以形容,应该用信手拈来。 现在又开始看:《御纂周易折中》,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一股劲儿的学着。 闵清逸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弟子们,上次老先生来过一趟,大家获益匪浅。我们这次去一趟老先生家,当面向他请教。” 以女学子们的造诣,还不到向林让请教的地步。 所以,这纯粹是为了庄毅而攒的局。 庄毅自然知道,他可以拒绝,但不想让女先生失望,便道:“学生就去吧。” “那,就你随我去,敬一杯茶,老先生一高兴,就答应我们,到学堂授一堂课。”闵清逸循循善诱。 几乎把目的都要说出来了。 说实在的,她也不想把庄毅放走,怎奈压力太……大了! 别人几个月的课程,他几天就完成了。 闵清逸是真体会到了,有神童当弟子的恐怖之处,有点招架不住。 庄毅笑了笑,说道:“遵命。” () 第097章 不打算改换门第 当日,午后。 闵清逸带着庄毅,想去林让家请人。 走着走着,闵清逸就发现庄毅很安静,扭头看去,庄毅在她的身后走着。 闵清逸斟酌着道:“毅哥儿,去了之后该说什么好?” “请他讲学。”庄毅笑道,“先生,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闵清逸突然结巴。 “先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去之前,你要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闵清逸问。 庄毅想了想,道:“我是拜您为师,请问,他要是让我当他弟子该怎么办呢?” 呃。 闵清逸又纠结了。 “你愿意吗?”闵清逸不安地问。 “自始至终都是您东想西想,我始终很稳定。”庄毅笑道。 闵清逸停下脚步,转身道:“行了,我们回去。” “回去?” “是!”闵清逸眼神坚定,“大不了我也当学生,重新学!” “那必不可能,学生还是学生。” 闵清逸哑然失笑,再也没想其他,带着庄毅走了。 一师一徒的身影投影在地上,影子越拉越长。 一天就这么过了。 次日。 林让站在门后,透过门缝看向对门。 没久等,就见院门打开,庄毅背着书箱走出来。 正想来个偶遇,又见一个熟悉的人物——徐有声。 他怎么跑来碍事?林让郁闷坏了。 前往学堂路上。 徐有声问道:“我不太明白,你干嘛一直不去拜访林老先生?” “他家要么人多,要么闭门谢客,我去不合适。”庄毅坦然,“况且,我已经有恩师,为什么还要换授业恩师?” “可是,我听说你的女先生,其实很想让你去拜林老先生。” 庄毅摇摇头,“大叔,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怎么说?” “天地君亲师,一个人一生只有启蒙、授业、提携,其他的,顶多算是传道。” “呃……”徐有声惊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见都讲究这个。”庄毅道,“如果我因为林老先生名声大、学问高就转投,这可是要犯错误的。” 徐有声彻底的惊讶。 这么多人想来想去,都不及一个童子看事情看得透彻。 的确。 当今世道最是讲究这个,随意转投他人门下,会被认为是投机。 哎呀呀,都把庄毅当九岁孩童,全忘了这个关键。 天地君亲师,除去缥缈的天地和绝对听命的天子,只剩下亲和师。 世人也以这个标准看待一切有成就的。 “明白了。”徐有声拱手,“还是哥儿透彻,我告辞啦。” 庄毅挥了挥手。 再往前行,和万柔她们汇合,向紫阳学堂走去。 徐有声望着庄毅远去背影,感叹道:“小小年纪,宠辱不惊,冷静又目标坚定,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带着这份感叹,徐有声来到林让的宅子。 林让心情很不好,尤其是客人是徐有声,跟门房说道:“不见,就说我病了。” 门房道:“老爷,徐大人说,他是为了神童的事。” 林让闻言蹭的一下从摇椅上坐起来,激动道:“慢着,去,把徐有声请来。” 然后,接见了徐有声。 徐有声心事重重,看到林让期待的面容,犹豫片刻说道:“林老先生,有件事容我说实话。” “但讲无妨。”林让心里咯噔一下,有不祥的预感。 “我和毅哥儿谈过,他不打算改换门庭,而且来之前,我也问过闵清逸,她也不打算把毅哥儿让出。” “呃,为什么?”林让忙问。 “毅哥儿说,闵清逸是他的授业恩师,而且学识广博,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这人生啊,果真大起大落。 林让有些恼怒:“他还说什么?” “等您有空会来拜访。”徐有声说了句假话。 林让定了定心神,同徐有声道:“谢谢你来告诉我,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徐有声躬身施礼,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 林让是个很有原则的大儒,怎么能夺别人家弟子。 走到院子,望着蔚蓝的天空,他心里无比惆怅。 这是挫败感么? 算了,去找老阮吧,听说他也想收庄毅为徒,结果失败了。 课堂里。 闵清逸已经抖擞起精神,开始全心全意的授课。 庄毅在课堂上,非常认真的看书,练字。 过着忙碌且充实的一天。 守拙书斋。 林让和阮子清品着茶,上等碧螺春。 “咋啦?”阮子清明知故问。 “唉!” 林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叹气,恹恹地看向阮子清,“你是怎么过来的?” “谁告诉你,我走出来了。”阮子清拿出一张字帖,“林老,你看这个。” 林让接过字帖,只看一眼,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这是?” “没错!毅哥儿的字帖,狂草。” “这是你临摹的。”林让慧眼如炬。 “没错。”阮子清点头,“原作写在地上,毅哥儿写的,一气呵成无懈可击,可惜是在河边,抵不过风霜侵蚀。” “嘶……真是厉害。”林让叹了口气,“你居然没抢过你徒弟。”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因为先到先得,经过你这件事,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了。”阮子清站起来,望着满园的竹子。 林让望着竹子,恍然:“对哦,多少人自诩四君子,可是落实到行动上,一个比一个会找借口。” “我的成就远超你的女弟子又如何,你是女弟子的授业恩师又如何,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位普通的先生而已。” “他就像这些竹子一样,我自不开花!” 总结到这里,林让反而钦佩庄毅的心性,当得起坚韧二字。 阮子清微笑着说道:“所以,你也着相了,学他看淡一些,他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 “没错!”林让长吐一口气,彻底看开了。 “那个孩子很喜欢藏书,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书阁借他一观,比之前都有意义。” 阮子清趁机说道。 林让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好家伙! 我这个老师没当上,十几车的藏书却要贡献出来。 多少人想看,都得不到,不少还是孤本呢。 非常珍贵。 但,一想到是品行高洁,行动坚定的庄毅,林让爽快答应了。 “好,让闵清逸带他来我家吧!” () 第098章 秋去,冬来 第二日,清晨。 因为要拜见林让,庄毅特地把生员服换上。 衣服是蓝绸质地,青色边缘,腰带青绿色带身配四片镶嵌乌角的银质圆形带版,腰带上系有两条白色忠孝帉,以及用于收纳随身物品的素面佩囊。 脚下黑布制成的皂靴,整个人精气神与众不同。 母亲拉着儿子转圈,赞赏道:“娃儿还是要穿这身才好看。” 其他家人也笑吟吟的。 唯有大伯父子俩,目露羡慕。 太羡慕了。 出门后,和一身庄重儒衫的闵清逸一起,登门拜访林家。 林家隆重开门。 林让,贾夫人和他们的孙女,林语溪一起出现。 庄毅的登门,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好一坏。 好消息:林让心心念念的弟子,终于登门了。 坏消息:是他老师带来的。 贾夫人上下打量闵清逸,不太懂,她到底多厉害,让一个神童认她当授业恩师。 到了正堂。 “庄毅,你以后要到这里来借书。”闵清逸介绍道,“你去给林老先生敬个茶。” 庄毅闻言,乖巧地道:“学生遵命。” 他起身,郑重的端起桌上的茶盏,恭敬地走过去,跪在蒲团上,向林老先生敬茶:“学生庄毅,请先生喝茶。” 林让笑眯眯的接过,然后喝了一口,再放在旁边桌案上。 然后,他拿起一串钥匙:“这是书房钥匙,你随时可以来。” “谢先生!”庄毅双手伸出。 林让把钥匙放在庄毅手心。 庄毅恭敬的拿住,又磕了一个头,再起身,回到女先生身边站定。 懂事,真懂事。 整个人不卑不亢,物我两忘。 闵清逸看到学生这样,更坚定了以后多学习的想法。 她向庄毅道:“话虽这么说,但每次来,都要记得打招呼,借书也要名目清楚,不要是糊涂账。” “弟子牢记。”庄毅回应。 闵清逸又和林让聊了一会有的没的,学问啊,读书啊,知道桌上的茶水见底。 闵清逸起身告辞。 庄毅也跟着她出门,但到了门口,闵清逸却回头:“你今天不用去学堂了,好好在这里看书。” 庄毅百感交集。 两个人走出醉花巷便分手了,直到闵清逸高兴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转角,庄毅再次折回。 林让早知道他会回来,让人准备茶水、糕点。 庄毅端正的坐着。 林让笑道:“在我家不必拘谨,虽然我当不了你的授业恩师,但我的书房,可以对你敞开。” 叶毅先谢过。 林让又道:“相信你不会辜负你恩师一片苦心。去吧,去我的书屋好好看书。” 庄毅闻言起身,作揖致谢:“学生多谢老先生的慷慨。” 说罢,他走向了那个院子,推开门,眼里一片书海。 书架上整整齐齐摆着书,一架接着一架,足足几个房间。 庄毅走在其中,心都被这些书吸引。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道傲娇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我是奉了老先生的命,来书屋借书一观。”庄毅回头,就看到漂亮萝莉站在不远处。 她就是林语溪。 林语溪噘着小嘴:“我不信。” 庄毅也不废话,拿出钥匙,给她看了一眼。 林语溪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是真的。 “那,你想在这里看书也可以,但你得做一件事。”林语溪一副这家我做主的架势。 哄孩子,庄毅最擅长了。 他笑了笑:“你说。” “给我讲故事,讲一个故事就让你带走一本书。”林语溪笑道。 庄毅一愣:“这主意是谁想的?” 林语溪笑笑:“你别管,只问你答不答应。” “没问题。”庄毅答应了,“不过,从明天开始。” “行。” 林语溪笑吟吟的点头。 庄毅不再被打扰,坐在椅子上,开始认真看书。 林让在一旁看了好一会,见庄毅这样,笑盈盈的走了,去院子里坐着看书。 其实是他要求的,只要是给庄毅一个空闲时光,缓和读书的压力。 屋子里。 庄毅贪婪地汲取知识,像海绵一样,几乎忘记了时间。 仆从负责给庄毅送饭菜,偶尔提醒时间。 庄毅不是没吃,就是吃一部分。 有时,庄毅感觉自己刚坐下不久,天就黑了。 他干脆把书带回去,点灯继续。 白天在学堂,下午在林家,晚上在自己家。 上学时候,和四大才女一起写话本;下学时候,先给林语溪讲一个生动的故事。 至于故事内容嘛,庄毅以一千零一夜为主,外加童话故事。 塞满房屋的藏书,一本又一本被他翻阅。 他看的书越来越多,思路越来越清晰,眉眼也越来越清亮。 光阴荏苒。 某一天的晚上。 吃完饭。 庄毅在看书的时候,突然笑出了声:“今天的日子真好。” 母亲微怔。 父亲好奇地问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庄毅头也不抬地回答:“今天好像格外亮堂,我吃完饭,看了好久的书,天都没黑。” 爹娘都愣住了。 爷爷看似抱怨,实则骄傲的感慨:“我的好孙儿,竟然读书读成了一个书痴。” 然后,狠狠地剜了一眼庄锦和庄亮。 论这俩读书的能耐,远不如庄毅。 奶奶和蔼地笑着,伸手摸了摸庄毅的头:“好孩子,你打开门看一看外面。” 庄毅面带疑惑的起身,走到门前,轻轻地拉开门,一瞬间,雪花扑面而来。 哇,下雪了! 呼呼地寒风中,雪花纷飞,将天地变成一片雪白。 庄毅欣喜的跑到院子里,捧起一把雪,抛向遥远的空中。 原来他这些日子,都在埋头读书,完全没注意到时间一点点过去。 明年就是明德十五年,距离他穿越到这里,整整一年。 回望过去,庄毅充满了自豪,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成为王朝的一名生员。 明年的八月,就要参加第一次岁考,正式向科举发起冲锋。 时间过得真快! 庄毅站在雪地里,对着天空,哈哈大笑。 笑的是,自己居然能享受到平平淡淡的日常,而不用费尽心力。 嗯,明年要加倍努力。 “毅儿,别在外面冻坏了,快回屋里来。”娘关心的声音传来。 “我回来了。”庄毅应了一声,转身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足迹。 专属于他的足迹。 () 第099章 小年 这一场雪,下了半个月。 整座府城披上了闪耀的白色,古韵古香的城池,别有一番美感。 虽然下着雪,无论府城里的百姓,还是乡下老农,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瑞雪兆丰年嘛! 更重要的是,新年快到了。 劳作了一整年,这个时候终于能安心的享几天清福。 一大清早,庄毅背上书箱,和往常一样,拜别了家人,踏着雪,走在去学堂的路上。 路上行人很多。 大家都在置办年货,挑着担子的货郎走街串巷,店铺的掌柜带着伙计们叫卖。 整个府城,显得格外热闹。 庄毅早已司空见惯,只觉得有些热闹。 他走着走着。 砰! 哎哟。 庄毅后脑勺吃了一记雪球,雪碎落在颈部,冷的他一个激灵。 他不用细想,捡起地上的雪,捏成雪球就回敬“偷袭”他的人。 一时间,雪球飞舞。 庄毅以一敌四,很快就败下阵来,背着书箱在前面跑。 四大才女在后面追。 她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外面还披着风衣、戴斗笠,跑起来就像企鹅在雪地上行走,煞是可爱。 大家笑呵呵的,追到精疲力尽,以庄毅告饶结束。 “走,咱们去吃豆腐脑。”万柔高兴的提议。 庄毅和三大才女都十分赞同,一人一碗,连碗都买了,边吃边走向学堂。 “这些日子,你一放学就去看书,害得我们写四大名捕好辛苦。” 上次有女先生帮忙润色,自从庄毅做了她的弟子,她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没帮一次忙。 又没有庄毅的帮忙,四大才女真写不动了。 庄毅笑嘻嘻的看着她:“快过年了,别再想这件事,等过完年,我们再开始。” “这么快?”万柔只是抱怨几句,并不是真的催庄毅。 上次的四大名捕,每一笔抽成都给了庄家,应该是够用的——她奶奶是这样说的。 刘槿吃着热乎乎的豆腐脑,道:“咱们不急,偶尔聚一次就好。” 阚蓉和李雪棠点点头,狠狠的赞同。 吃了一碗豆腐脑,热乎劲儿让庄毅暂时脱离“书痴”,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没事。今天是小年,怎么着都要放松一些,走,前面好像有炸小黄鱼,我请客。” “你请客,太好了。”阚蓉笑道,“还以为你是小书呆子,没想到还知道请客。” “呵呵……”庄毅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看书,请客这件事基本上是四大才女轮流。 到了香炸小黄鱼的摊位,每人一串。 庄毅把书夹在腋下,伸手掏钱,咦,好像忘带钱袋子。 不会呀。 他又掏口袋,呃,还是空的。 万柔大大方方的付了铜钱,笑嘻嘻的道:“哈哈哈,这下真是个小书呆子。”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然后,一起乐呵呵的吃着小黄鱼,走向学堂。 到了学堂门口。 闵清逸站在屋檐下,和学生们互相行礼,这是小年的礼仪。 庄毅和四大才女过去,向闵清逸恭敬的行礼,说了几句祝福语。 闵清逸还礼,然后说道:“毅儿,你今天就不用进学堂了。” 四大才女齐刷刷的看向他,羡慕坏了。 “为什么?”庄毅大吃一惊。 他还想好好的念书呢。 闵清逸笑道:“哪有小孩一直没完没了的看书?你出去走一走,好好放松一下。” 呃。 庄毅还想开口。 “还有,你的好友左俊生回来了,人就在守拙书斋,他想在阮老门下就读。”闵清逸说话的时候嘴里冒着白气。 “他回来了!”庄毅已经不记得上次分别时,左俊生说的归期。 一想到这个,庄毅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朋友! 闵清逸把他身上的书箱拿走了,“我待会儿给你送回家,你赶紧去书斋。” “学生知道了。”庄毅闻言,只好拿了一本书揣在怀里,和四大才女一一道别,而后走出院门。 阚蓉目送他离开,羡慕道:“我们什么时候休沐啊?” “你要是不把昨日的课背完,”闵清逸眉毛一挑,“今年都别想休沐。” 一听到这话,四大才女齐齐吐舌。 另一边。 庄毅走在人群中,边看书边走向守拙书屋。 还没走到,就听到一声特别高兴的声音:“哈哈哈……还真的是毅哥儿啊。” 庄毅抬头一看,仔细再看看,终于认出是左俊生,去了西北半年竟然成这样。 “俊哥儿,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嘿嘿,为了给你惊喜嘛。”左俊生一把搂住庄毅的肩膀。 庄毅笑着看向他:“听说你要在守拙书屋进学。” 一提到这个,左俊生就头疼无比。 每次考试,都会被骂。 因为学的一塌糊涂,考的一塌糊涂。 再加上庄毅在问津书院名声显赫,他作为庄毅的好哥们儿,自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学业这种东西,宛如一座高山,左俊生越爬越爬不明白。 最后,左家庄一商量,决定让左俊生到守拙书斋进学。 为啥不直接去紫阳学堂呢。 没办法,去了守拙书斋,压力大呀。 庄亮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自打他进了男学堂,课业就比其他学子重,庄亮还不好意思反驳。 一问就是“你是神童的哥哥,理应表现优秀”。 庄毅听了左俊生断断续续,乱七八糟的回忆之后,大概猜出堂哥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一起上学,平日里也敬而远之。 “那你到了守拙书斋,你母亲怎么办?”庄毅问。 “哦,我爹调任荆阳府知府,原来的那个知府,转任到白河府,万子光荣升道台。” “西北不好么?” “还是本地亲切。” 左俊生拉着庄毅在街上走,被美食和爆竹吸引,在外面痛痛快快的玩了一整天。 完全没有再提那些烦恼的事情,庄毅心里在想,不知道新知府能不能起到作用。 但他没有往深处想,和左俊生玩到快要天黑的时候。 两个久违的好友才分别。 庄毅回到家,就被爷爷奶奶拉到灶房,祭了灶神,然后才开吃。 晚上,娘和大伯母做了一桌子菜。 庄毅望着美食,感慨万千,因为越过这一年,岁考就要开始了。 他作为附生,能不能成为增生,取得功名就在今年。 () 第100章 新任知府 过完年,雪还在下。 庄毅收拾书箱,准备去紫阳学堂念书。 雪中,左俊生在家丁的护卫下登门。 “伯母,您这宅子,可真漂亮啊。” “你就是俊生啊,快进来坐,我给你拿零嘴儿。” 各种吃的,摆了一桌子。 左俊生也不客气,坐下吃,一边吃一边笑嘻嘻的道:“伯母,您人真好,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求我一件事?”母亲看了看庄毅。 庄毅也搞不清楚:“俊哥儿,你有事说事。” 左俊生这才意识到,毅哥儿的家庭地位,和他的不一样。 于是,他道明了来意。 原来是邀请庄毅到他府上玩,还以为是多大点事。 母亲大手一挥:“我让毅儿跟你去,晚上不回来也没关系,派个人说一声就成。” 呃。 家庭地位真不一样。 左俊生苦笑:“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不用在家想词。” 上午。 庄毅跟着左俊生去了府衙。 他爹左梦尘是知府,他家自然是住在府衙。 到了府上,二夫人早知道贵客是庄毅,也热情的招待了他。 哥俩围着火炉,一边吃零嘴,一边闲聊。 左俊生读书不咋样,说故事的本事,却不小。 他绘声绘色的说了西北的情况,以及北虏经常入寇的情况。 听到北虏经常入寇,庄毅皱起眉头,想起了周越。 不知道周老在县里怎么样。 左俊生正说的兴起。 “小少爷,小少爷,老爷回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小童惊呼的声音,很快便有一个小童跑的气喘吁吁的进了门。 “小少爷,老爷回来了。”小童喘着气。 左俊生一听,从椅子上站起来,“真的?” “真的少爷,我来的时候都快到门口。”小童连连点头。 “太好了。”左俊生回头,“毅哥儿你在这坐会,我去见了父亲再来给你说故事。” “嗯。”庄毅点点头。 他知道,新知府到任后,按惯例都要去布政司述职。 新知府年前去的,过完年没几天就到家,够恋家。 庄毅一边感慨,一边悠闲的吃着零嘴,同时欣赏屋外白雪。 好一场大雪。 就在这时,一个模样清秀的中年男子,在左俊生的引路下,信步而来。 庄毅猜测他就是左俊生的爹,于是起身:“见过明府。”拱了拱手,施了一礼。 “你就是庄毅?”男子上下打量了庄毅两眼,表情友好。 庄毅泰然自若的回道:“正是晚生。” 得到肯定回答,男子一边摸儿子的头,一边笑吟吟道:“我一路上都在听神童的故事,连前知府对你赞赏有加。哦,忘了介绍,我是左俊生的爹,左梦尘。” “明府……” “别这么客套,你和俊生是好朋友,又是生员,叫我伯父。” “伯父。”庄毅生涩的叫了一声,再道:“晚生只是侥幸获得生员机会。” “你九岁就得了生员,我九岁还和这混小子一样玩泥巴呢。” “爹……”左俊生难为情。 左梦尘哈哈大笑。 随后拉着左俊生一起坐下,示意站着的庄毅也坐了。 “不过,你千万不要骄傲甚至自满。”左梦尘好心提醒,“很多秀才在功名上未能更进一步,只能回乡以教书为生。生活上也并不宽裕,在社会上地位稍高于平民,被称为‘穷秀才’。” 庄毅很赞同,点头道:“伯父教诲,学生牢记在心,俊哥儿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收拾书箱。” “哦。”左梦尘很热心,“我带了很多书来,你想看可以随时来我家。” 不管对方是不是客气,庄毅都表示感谢:“多谢伯父,学生把手上的书看完就来。” “你在看什么书啊?” 左梦尘本就是随口一问,却被庄毅的回答惊住了。 只听庄毅随口一答:“《读史方舆纪要》。” “你都读这本书了。”左梦尘震惊之余,好奇起来,“那些朝廷的讲义,你看完了?” “看完,也抄写完了。”庄毅回答。 左梦尘一怔,扭头看左俊生:“儿子,你的书抄到哪里?” “爹,我……我水土不服,等我好了,就抄完。”左俊生显然是在胡说了。 是以,左梦尘毫不客气揭穿他:“你还笑,都过了个年,你还没想着把书抄完。” 左俊生不说话了。 “唉,你真不让我省心。”左梦尘叹了口气,“我任上已经是满头包了,你还气我。” “伯父,如果又用得上庄毅的地方,请随时吩咐。”庄毅客气的插了一句话,顺便帮好哥们一把。 左梦尘闻言,看向庄毅,叹了口气:“不是伯父不找你,而是我的这件棘手事,你还小,靠读书解决不了问题。” 呃,好吧。 既然知府没有告诉的意思,庄毅也不再继续问了。 他年纪小,虽中了小三元,也只是在别人眼中读书厉害。 其实,这样也好,没打扰的看书,是人生一大幸事。 “是我孟浪了,让伯父见笑了。”庄毅拱了拱手,“伯父一路上舟车劳顿,肯定想和俊哥儿多待一会儿,我就不打扰了。” 给他们父子留足了空间。 左梦尘对他的识趣,心里很满意,对此没有阻拦,还让庄毅有空就过来看书,大门随时为他敞开。 左俊生因为有爹在,想挽留也不敢,只好一脸歉意的看着他。 庄毅倒是无所谓,抬腿就要走。 二夫人此时进来了,看到庄毅在整理斗笠,惊讶的问:“毅哥儿是到哪去?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想起来还有事没办。”庄毅客气一句。 二夫人看到自己丈夫,立刻猜出了大概,便道:“行,我让家丁送你回去,路上多加小心。” “谢谢夫人。”庄毅撑起伞,就在家丁护卫下出了府衙。 走到门口,就和一道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咦? 好像在哪里见过?庄毅觉得奇怪,但没多想。 庭院里,一家三口赏雪。 准确的说,是一个大的在“拷打”小的,另一个大的护着小的。 “老爷干嘛这么生气,还把他的好友都吓得跑路。”二夫人劝。 “你问他,人家已经背到《读史方舆纪要》,他可倒好,连四书集注都背不全。”左梦尘终于发作了。 他本来好好的,也想招待庄毅多坐一会儿,但一想到差距,就窝了一肚子火。 再加上那件棘手的事,怒火逐渐点燃,直至爆发! “老爷,徐大人拜访。” “哦,快请。” () 第101章 带个知府一点震撼 府衙内院,正屋里。 新任白河府知府徐有声,和新任荆阳府知府左梦尘,都是刚从布政司述职完。 左梦尘回到新家,这可以理解。 徐有声回荆阳府,就让左梦尘有些看不懂。 “我是来拜访左兄。”徐有声道,“顺便和一个老朋友道别。” “老朋友?”左梦尘理所当然的想到万子光,“道台,似乎不在荆阳府。” 徐有声摇头道:“我的老朋友,不是万道台,而是本地神童,庄毅是也。” “他……”左梦尘有些猝不及防。 徐有声看他没懂,便把自己设银柜的事,告诉了左梦尘。 左梦尘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同僚,呆滞道:“你是说,设银柜的主意是他出的?” 徐有声点点头,笑道:“这一招果然有用,收上不少赋税,我这才能平级调转白河府。” 白河府的赋税,是荆阳府的两倍。 最关键,还是靠近布政司,升迁机会多。 万子光就是很好例子。 这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左梦尘惊讶极了。 本来没有牌,利用规则虚空造出一张牌打出来,迫使当地势力出让利益。 关键是这张牌,真的有威胁,又真的不会太难造出。 “这么说,他说‘能用得上他的地方,不要客气’,这不是一句客套话。”左梦尘小声嘀咕。 “左兄,你刚才在说什么?”徐有声没听清。 “哦,没事,我是在想,我的事能不能找他解决。” “找毅哥儿,绝对没问题。”徐有声对此很有信心,甚至自觉当起了推销员:“我敢以人格保证。” 说着,他把庄毅拒绝林让的事说了,还夸这个孩子看得深远。 左梦尘听罢,完全是震惊的。 说实话,从见到这个孩子到现在,整个人都被流星轰击,惊喜一个接一个。 偏偏庄毅低调不行。 就比如,庄毅明明拥有林老先生的书库,但面对左梦尘邀请,他还是很开心的接受。 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丝的傲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 徐有声在他家吃了顿饭,便去了庄毅家。 左梦尘则在家里准备了丰厚的礼物,第二天,拉上孩子,一起到庄家拜访。 他敲了敲门。 嘎吱—— 张家的门开了。 张母探头出来,疑惑的看向眼前陌生的中年:“您是?” “伯母,是我啊。”左俊生从父亲背后走出来,然后向张母介绍道:“他是我爹,我们是来找毅哥儿。” 张母一听,哇呀,是知府亲自登门了,赶紧把门拉开:“知府大人里面请。” “哦。” 左梦尘拉着左俊生进了院子。 嗯,家里打扫的很干净,还能隐约听到一大一小的两道读书声。 看来是个读书世家,难怪庄毅那孩子,心思通透。 张母把左梦尘父子迎进正堂,伯母赵氏赶紧端来两碗热茶。 左梦尘端着茶盏,无意中瞥到桌上一本话本:字迹娟秀,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 他定睛一看,内容竟然是四大名捕——市面上最畅销的话本! 但内容似乎不是。 这是手稿?左梦尘判断。 “您也看话本?”他试探性地问。 张母连连摆手,笑着说出让左梦尘浑身一震的话:“没有,我大字不识一个,哪看得懂话本。” “这话本,是我儿子写的。” 什、什么? 光看文笔就知道,这绝对是出自大家之手,没料到,竟是庄毅这个孩童写的。 左梦尘放下茶盏,拿起一看,果然是手稿,然后就翻了起来,越看越有趣。 庄毅这孩子,还会写话本! 看左梦尘不喝茶,张母误会了,以为是茶叶不合适。 想想也是,人家是知府,喝的茶,能和平民百姓一样么。 现在买茶也来不及了。 张母急中生智,去酒窖舀了新出的美酒,温热了给左梦尘端来。 “大人请品酒,这是自家酿的。” “哦。” 左梦尘恋恋不舍的放下书,拿起酒杯,闻了一下。 只闻了一下,就发现比二两春强多。 “这酒,是自家酿的?”左梦尘惊讶地问。 “民妇怎么敢诓骗知府大人,这确实是自家酿的酒。” “那你怎么不送去品鉴大会?” “这不刚来嘛,各方面还不熟悉,再说了,毅哥儿说,他还有更好的酒。” “等等。”左梦尘忙问,“毅哥儿还会煮酒?” “会啊。”张母提起自己儿子满是自豪,“这酒就是他酿的,他爷和他爹脑子笨,酿的酒没他一半好喝。” 左梦尘浑身一震。 这真是一个神童啊! 感慨完,左梦尘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想起来:“毅哥儿呢?” 聊了半天,发现主角不在。 “哦,他一早出门,去学堂了。”张母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们做父母的不如他,居然忘了给女先生节仪,他出门买节仪,打算到在学堂待一天再回来。” “哦,学堂开课了吗?” “没有,他是去请教女先生。” “真是好学啊。”说这,左梦尘看向儿子左俊生。 左俊生已经半天不敢吭声了。 有个过于优秀的哥们,太惨了啊啊啊啊啊。 “看来我们来早了。”左梦尘叹了口气。 不过,他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反而坚定留下来的想法:从毅哥儿这里请教。 他也不觉得无聊,因为有手稿,可以一看一天。 左俊生也不觉得无聊,可以吃零嘴。 尤其是发现,爹已经不怎么管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 庄毅笑着推开家门,走进来:“我回来了。” 左梦尘父子几乎同时起身。 看到父子俩,庄毅道:“知府大人,俊哥儿你们怎么来了,早知道我就不去女先生那里。” “没关系。”左梦尘笑道,“我们昨日理应请你的,没想到你已经去学堂。” 庄毅道:“我跟女先生说了,明天就去学堂,多念几天书。” 哦。 左梦尘惊讶之余,又想问重要的事情。 庄毅看出来了,便向母亲道:“娘,你和大伯母给大人做饭,还有俊哥儿,肯定饿了吧,跟去先吃点。” 左俊生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张母拉着嫂子,笑呵呵的去了庖厨。 堂屋,只剩下庄毅和左梦尘。 () 第102章 有贼 “你是说,你派幕僚查账,却发现对不上账。” “于是就想增加人数,但打草惊蛇,导致功败垂成。” “又想拿账本过来,自己过目,却发现一袋一袋,多到头疼。” “最后,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听到庄毅重复了一遍,左梦尘无奈地点头。 情况比这个还严重。 他感觉,这些人的背后,还有一股大势力。 导致他到现在,都无法把账查清楚。 庄毅点头道:“那好,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是出了家贼。”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应该是左家进了耗子,还是家生的,而且这耗子似乎成精了,道行颇深,竟然把账做的滴水不漏。 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滴水不漏也是假账。 只要是假账,要查总是会查出来。 重点在于,如果揪出这个家贼。 “家贼,嘶……”左梦尘有些不敢相信,“我带来的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而且长期在西北,怎么就成了他们的人?” 听到这话,庄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哥们儿,你好歹是大领导啊,连这点政治嗅觉都没有。 再看左梦尘清澈中带一丝天真的眼神,庄毅无声苦笑。 果然,资质有限,怎么历练都不行。 “有的时候,不需要认识多久,一顿饭的功夫,就有可能勾结在一起。” 庄毅说道:“在我看来,你至少有三件事,没有搞清楚。” “还请赐教。”左梦尘真心求教。 虽然自己请教一个十岁的孩童,怎么看怎么滑稽。 好在没有第三人在场。 “第一,你的那些幕僚,他们的经济往来你没搞清楚。” “第二,你的差役和小吏之间的关系,你还没搞清楚。” “第三,你家仆人的情况,你没搞清楚。” 左梦尘暗中磨牙,是这么回事。 一心只想着把账查清楚,还真忽视了这点。 庄毅道:“以上三样,你搞清楚了,再来解决查账的问题。当然要记住,就算查清楚也不代表,马上就处置他!” “明白!”左梦尘豁然开朗。 吃过晚饭。 左梦尘带着儿子,向庄毅告辞,邀请庄毅下次登门。 告别的这一幕,被出门应酬回来的胡班头,全都看在眼里。 嘶! 新知府和庄毅也有关系,唉,要是关系没破裂该多好。 回到家,庄氏看他这个样子,便道:“孩子他爹,木已成舟就别后悔了。” “我后什么悔,是担心啊。”胡班头一边脱鞋泡脚,一边把烦心说出,“新知府在查账,万一查到我们头上,那就麻烦了。” “做坏账的又不止你一个,出了事,也得拿上面的开刀,你担心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胡班头焦虑道,“咱们得罪了庄家,新知府对庄家的态度挺好。” 这么一说,庄氏也担心起来。 差役、小吏顺水推舟,把庄毅的仇家做掉,替庄毅出口恶气,是做得到。 两口子烦躁的躺在床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后半夜。 胡班头还是睡不着,出来起夜。 因为羡慕,他特地扫了一眼庄毅家的院子。 不看还好,一看可真吓一跳:一个黑衣人,正摸黑翻着庄毅家的院墙。 修补两家关系的好机会啊! 是以,胡班头当即飞快跑出院子,大喝一声:“小贼,你胡大爷在此,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他这一嗓门,把巷子各家都惊动了。 正在翻墙的小贼,不上不下,就被巷子的百姓堵住,当场抓获。 庄家亮起油灯,一家人出来看到小贼,都有些心有余悸。 林让也出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庄毅也不含糊,当场谢胡班头。 胡班头自然是拍着胸脯表示,一定将贼子交给衙门,审问清楚。 次日。 一家子在吃早餐的时候,还惊魂未定。 “如果不是胡班头刚好起夜,咱家指不定有多大损失。”爷爷半是庆幸半是无奈,“待会儿,我和老二拎上礼物,去他家道谢。” “爹,他家跟咱家势同水火,干嘛去找不自在。”大伯不解。 大伯母也附和道:“公爹,你去了,肯定要被冷嘲热讽。” 爷爷认真道:“说话难听,是他的事;去不去,是我的事。他说话再难听,那也不会对我伤分毫。我们不去,邻居就会认为是毅哥儿不懂感恩。” 听到父亲这么明理的话,老爹当即道:“爹,我陪你去。” 娘亲心里感激,老爷子终于明事理一回。 庄毅没说话,他在思考问题,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离开家门,庄毅上学。 刚出门,就遇到了林老先生,赶忙向他行礼。 林让还礼,然后邀请庄毅走一段路。 “哥儿,昨晚后半夜翻进你院子的人,多半不是贼。”林让说出自己的判断。 这和庄毅不谋而合:“太巧了。新知府刚拜访,后脚就来。最关键是做贼,怎么不带一条口袋?” “也许不是拿,而是放!”林让猜测道。 “我有功名在身,不是陷害我,而是陷害我爹、我爷,一旦抓进牢里就是一个把柄。” “你如果不听他的话,你的亲人就会没有。” “能想出这种毒计,又有能力在知府眼皮底下捣鬼的人,应该不难猜出。” “也许和你出主意的事有关。” 嘶! 庄毅停下了脚步,心里一阵后怕。 这个人是谁? 林让抬头,看到四大才女,便道:“去吧,她们在等你。” “多谢老先生的教诲。”庄毅拱了拱手。 林让目送庄毅小小的身影往前走,心里不禁在想,这个孩子将来长大了,一定不得了。 庄毅过去和四大才女汇合。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先搞清楚对方是谁,而后下手,务必把这个幕后黑手连根拔起! 想到这些,庄毅看向四大才女。 她们因为课业压力,都显得有些闷闷的。 庄毅道:“柔姐儿、蓉姐儿,槿姐儿,棠姐儿,我现在遇到了一件大事,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尽管说,我们一定帮助你!”万柔率先表态。 阚蓉、刘槿和李雪棠都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 第103章 调兵遣将 “麻烦的是,我并不知道敌人是谁!” 接着,庄毅把自家昨日“遭贼”,怀疑是有人栽赃构陷的事,一一细说。 包括先前左梦尘告诉他查账,以及他教左梦尘的那些事情。 四大才女听完,脸色凝重起来。 这不简单是出头的问题。 在明知道新知府去过庄家的情况下,还主动出手,这说明对方来头不小。 “不管是谁,敢构陷你,我们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万柔愤怒不已:“我这就回家,给我爹、我爷写信,请他们帮忙查清楚这事。” 刘槿、阚蓉和李雪棠也表示,回家找长辈帮忙。 他们四家,占了荆阳府的大半边天。 但庄毅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不简单。 他认真道:“现在的问题,一是我不知道对手是谁,二是就算有证据,也未必能让对手受挫。” “哪怕有你们的帮助,若不能一次将对方连根拔起,对方的反扑就会很猛烈。”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故事,比比皆是。” 嘶! 听到这话,四大才女都倒抽一口凉气。 李雪棠惊道:“毅哥儿,你是说,你想查清楚对方是谁,而后把他连根拔起。” 这件事,大家想都没想过。 毕竟是少男少女嘛,顶多是一起打打闹闹,根本没有那种心思。 这种“纯真”,也是少年时期最美好的存在。 因此,庄毅并不打算扼杀它。 他笑道:“我也不想这样,不过,对方明显是奔着害我来的,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毅哥,还有一句俗语,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万柔说着,皱起眉头:“问题是,就算我们找长辈帮忙,也未必能找到对手,并且除掉他。” “凡事皆有可能,就看我们怎么去做。”庄毅对此信心十足。 阚蓉道:“既然毅哥有信心,我也有信心。” “我也是!”刘槿点点头。 见大家已经思想统一,庄毅开始鼓励她们:“我有办法。而且不用长辈帮忙,光靠我们自己,就能办到。” 什、什么? 四大才女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呢。 就凭咱们几个小姑娘小伙子,去对付老奸巨猾的大人们? 怎么可能嘛! 可是,明明心里觉得不可能,看到庄毅信心十足的表情,心里还是感到格外安心。 总觉得庄毅能行。 他可是神童,九岁的小三元! 我们一起写话本,一起进学,一起玩耍,彼此信任。 “怎么做?”万柔道,“我们一起!” “对,我们一起。” 三大才女齐声说道。 庄毅道:“那好,咱们一起,把那个躲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而后收拾掉。” “今日放学,到柔姐儿家汇合,商议细节。” “这次的代号是:锄奸!” 好! 四大才女都高兴坏了,这次有我们的用武之地了。 以前读书,成绩一直不好,心里始终不得劲儿。 现在,终于让长辈们刮目相看。 就在这时。 左俊生来了,他是听说庄毅家闹贼,所以特地跑来看看。 庄毅把她们商量的事告诉他,也邀请他一起。 左俊生顿时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表示绝对没问题。 他也要在他爹面前,好好表现一把,让他爹知道,他也很厉害。 “就这么说定了。”庄毅和四大才女,同左俊生道别后,前往学堂念书。 左俊生也兴奋地回守拙书斋。 这一日。 阮子清很是奇怪。 左俊生玩命的背书,拼命地练字,甚至破天荒的,获得了准时放学的待遇。 阮子清以为,他是被庄毅刺激到了,决心向这个好哥们学习,心里甚慰。 其实,左俊生是怕留堂。 留了堂,就不能参加毅哥儿的“锄奸”行动了! 这可是他和毅哥儿第一次办大事,绝对不能缺席。 下午。 夕阳西下,空气中带着丝丝寒意。 但书房里暖意浓浓,庄毅几个人围着火炉,一边烤火,一边商议计划。 除了四大才女和左俊生,这次行动又多了一个人,林语溪。 她在守拙书斋学习。 看到左俊生这么勤奋,就跟了来,然后理所当然的加入队伍。 左俊生一脸对不起兄弟的表情。 庄毅淡淡一笑,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万柔压低声音道:“都到齐了,毅哥,你说吧,咱们怎么做?” 在大家热烈的注视下。 庄毅道:“首先,我们要搞清楚对手是谁,而后干掉他。” “其次,干掉他的同时,咱们要借他扬名一方。” “最后,要趁着机会狠狠赚上一笔银子,把我家酒坊大开,到时候大家一起赚银子。” “这就叫一箭三雕!” 呼…… 每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毅哥连对手是谁还不知道,就已经想好开席。 看到他们一脸茫然。 庄毅解释道:“对方既然敢这么干,说明来头不小,家中自然很富裕。” “他一倒下,咱们不就可以做很多事。”说到此处,庄毅从怀里拿出手稿。 ——是《四大名捕之武朝迷案》。 “光靠咱们是不行的,所以我们要发动人脉。”庄毅道,“我们充分把身边的人利用起来,挖出一些可疑的线索,尤其是和那个‘盗贼’有关的情报。” “谁要是提供线索,我们就把这个话本的一部分给他看,但不许他给别人看。” “只要锁定了目标,我们就对症下药,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四大才女听罢,人人振奋,论人脉关系,谁比得过她们。 全城富户家的少男少女,她们都认识,都一起玩耍。 刘槿家是大商人,全荆阳府数得上的商家,她心里门清。 阚蓉家也一样,还深入底层,把下面的情报打探清楚。 李雪棠则更恐怖。 她家是团练,当兵的本就有监视地方的责任。 至于万柔,她完全有能力和各官家往来,打探情报。 衙门的事情,交给左俊生,他可是知府之子。 “我呢?”林语溪左看右看,就她没地方。 庄毅早有安排:“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去书生家里看看,说不定有不小的收获。” “好!”林语溪点点头。 () 第104章 罗网 而后,几个人分头行动。 林语溪临走前,好奇地问道:“毅哥儿,我们都去忙这个,你干什么?” 庄毅笑道:“对手越怕什么,我就越干什么。” 本来不想掺和查账,只想出出主意。 既然对方做初一,那就别怪他做十五! 次日。 庄毅穿着生员常服,大大方方的到知府衙门。 同知贺孟绪见他,笑着拱手:“毅哥儿来府衙有事吗?” “求见左知府。”庄毅还礼后,说道。 “他在书房。”贺孟绪说罢,叫来一个仆人,引庄毅去书房。 庄毅一走,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心里开始打鼓。 书房里。 十几个账房先生,面对一本本账苦不堪言。 查了好几天,除了吃饭,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到目前为止,只查了一半的账。 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查出任何一本有问题的账。 左知府在场,他们不敢懈怠,偏偏又没有进展,只能把算盘打的老响。 看着他们,左梦尘也很无奈。 瞧见庄毅到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赶紧起身迎接。 账房先生们都惊了,堂堂知府,居然起身迎接生员。 不过,看到是庄毅来了,也就好理解。 毕竟是神童嘛! 嗐,想这些干嘛,这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事,账房先生们又埋头打起算盘。 算盘声此起彼伏。 庄毅没进屋,只在外面和左梦尘说话。 法不传六耳嘛。 “知府,查的怎么样啊?”庄毅问。 “不太好。”左梦尘叹了口气,“这已经是荆阳府最好的一批账房先生了。” 说着,他回头了一眼查账的十几位账房。 账房的头压得更低了。 “这么久,一本账都没查出来,说明对方做的很好。” “是啊。每本账都太真了,就我的任职经历来说,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账本,简直无懈可击。” “但,假账就是假账,再漂亮也会有破绽。” “毅哥儿有办法?” “拿一本给我!” 左梦尘当即让随从进屋拿了一本,递给庄毅。 庄毅拿到账本,跟左梦尘到书房隔壁的暖阁坐了,边取暖边看。 左梦尘还让人端茶,送点心,以为庄毅要看很久。 不料。 茶刚泡好、端到,庄毅已经看出情况。 “别的不知道,至少这本是假账。”庄毅把账本放桌上。 “是么?”左梦尘不是不信,而是感到惊讶,把账本拿起来,看了又看,最后选择了放弃。 “毅哥儿,你告诉我吧,我一看到这些数字,头都大了。”左梦尘笑的很无奈。 “对!”庄毅笑了,“对方要的就是让你头大,让你看不清楚整个问题的要害。” 左梦尘拱手:“愿闻其详。” “对方很聪明,每一次的开销,记的都是当时的物价。”庄毅笑道,“这就是第一个大破绽。” “这为什么是破绽?”左梦尘不解。 “如果他们这么奉公守法,您还用得着这么查账么?况且,多报是衙门特色。” “哦——这些账是事后补的,没有想过这一点。”左梦尘恍然。 这还是要有丰富的经验,方能察觉到账本之内的奥妙。 庄毅笑道:“虽说如此,他们也可以用清廉自守来说事,所以关键在第二点。” “第二点是什么?”左梦尘忙问。 “这是一本支出账,也就是说,全是开支。一般的做法,是把开支加起来,再和收账对比。” “是这样的。”这个道理简单到左梦尘都能想得到。 “对方也是这样想的,于是把收账改了,把收账的总额,保证比支出账多。” “然后呢?” “因为府衙不是做生意,收支的内容完全不同,所以对方不担心你对比。” “是这样的。” “可是,有一本账和支出账是对得上,那就是承接府衙的各大商家和士绅。” “妙啊!”左梦尘起身,激动到搓手。 而后又发愁了,这些士绅和商家,和小吏长期合作,怎么可能愿意提供给他那些账本。 庄毅见状,建议道:“你担心的事,解决起来很容易,只需要告诉他们,府衙要他们拿账本来核对,给银子!” “妙!”这下就到了左梦尘熟悉的领域了,“我要找个好一点的借口,把他们的账本搞到手。” 庄毅笑而不语,剩下的事就不用他再动口。 说多了,大人的逆反心理也就出来了。 咦。 我不是大人么?呵呵…… 庄毅离开时,又见到了贺孟绪。 “神童,这么早就走?” “嗯,事情已经办完,当然就走嘛。”庄毅装作随口说出,而后大大方方的离开。 贺孟绪呆若木鸡。 这……这么快。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知府的亲随来了,“同知,府台有请。” “啊?哦!”贺孟绪感觉不妙。 当日。 在家里大人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许多小孩都十分高兴。 “四大名捕的手稿?真的吗?” “给。不过你要嘴巴严,连你的爹娘都不能说。” “知道知道,看话本,会被说是不务正业。” “但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烧饼,你帮我办一件事,打听一下谁知道前天夜里神童家遭贼。” “哦,那个贼是谁?谁派那个贼去的神童家!” “聪明。” 万柔吩咐完这一家,又去下一家。 三大才女和林语溪也是如此。 若是一群大人,早就引起各方注意,甚至会刺激到对方。 但有趣的就在于,这是一群少男少女互相走动,很容易被大家忽视了。 最关键的是,名声在外的庄毅,并没有投身他们的局中。 而是公然出现在府衙,起到吸引注意力的作用。 其实,就算暴露了也不用太担心。 因为几人给的口径,都是一样:纯粹是想给好哥们报仇,那个贼太不是东西。 这种想报仇的心态,那些半大小子都能简单理解,想不到背后的复杂。 此外,那些孩子们都有朴素的讲义气心态。 万柔她们告诉这些孩子,只要帮上忙,就给手稿;帮不上忙,也无所谓,自己花钱买。 泄露也无所谓,到时候,告诉其他小伙伴,说你们不讲义气。 如此一来,一张无形的网,数日内,在荆阳府撒开。 () 第105章 不孝顺父母,和禽兽何异! 行穿锦巷入雪巷,看尽桃花到李花。 正月末。 遥想去年,庄毅第一次去赴童生试,仿佛近在眼前。 如今,已经是生员。 可是麻烦没变,又到了像面对童生试一样,努力为自己生存。 万府,书房。 大家一起把打听到的消息汇总、对账。 李雪棠的消息,最是灵通且精准。 她愤怒道:“我已经打听到了,你家遇的贼,八成是同知贺孟绪搞的鬼。” “贺孟绪发现知府去了你家,担心你给他出主意,就想来一个先下手为强。” “还有,暴露你家情况的,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的老庄头。” 她爹麾下的那些大头兵,真不是吃素的。 李雪棠给了他们一些银子,他们办事麻利,轻而易举的把很多事调查清楚。 “我也打听到一些消息。贺孟绪给茶行、几位士绅打招呼,要他们把账本重新做了。” “贺孟绪对他们说,私下补给他们银子。”阚蓉道,“那些士绅也同意了。” 可以猜到,在一条船上,当然会互相照顾。 短期的损失,和长期的受益,他们还是拎得清。 这也是左知府最大的障碍。 左俊生忙道:“我要不要告诉我爹?” “不急。”庄毅摇头,“这种事,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千万不要暴露。” 说着,他看向阚蓉:“把士绅名单给我一份。” “没问题。”阚蓉点头。 接下来,万柔、刘槿、林语溪都说了自己的发现。 除了同知贺孟绪,还有通判朱拱辰,经历段国扬都参与其中。 可以说,整个府衙都干了。 林语溪问:“这些消息,能干掉他们吗?” 庄毅摇了摇头。 贪墨、受贿、兼并土地——看似很严重,但都无法将贺孟绪他们置之死地。 这么大规模的反抗,上面搞不好选择息事宁人。 “必须要一个合适的罪名,把他们一网打尽。”庄毅道,“还是要连根拔起,最好是朝廷不得不放弃保护他们。” 千万不要高估了朝廷的“做人”。 这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学贯中西的博士生,给自己的忠告。 那么在封建时代,最好用的罪名是什么? 谋反、通匪、恶逆,不孝! 前面两样,一个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干,何况经营地方多年的贺孟绪他们呢。 后两样,嗯,感觉可能性不大。 都这么有钱了,还能对自己爹娘不孝?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不孝,罪名是很大很大。 大家都感到了失望。 庄毅笑道:“咱们既然知道目标,那就好办了。今后,我们就专攻这三个人,只要找到一个破绽,就能一击即中。” “好!”众人异口同声。 此后数日。 某位在贺府当木匠的男子回到家。 饭桌上,他的儿子突然道:“爹,你辛苦啦。” 还很懂事的给他爹夹片肉。 木匠感动的稀里糊涂,“唉,只要你听话、认真读书,像咱们府的庄毅那样,哦不,一半就够了。” “爹,你是不是在贺府受了委屈。”儿子鼻子一酸。 木匠哪会把委屈带回家里,只是道:“没什么,你这么孝顺,爹心里也高兴。” “还有人不孝顺?”儿子吃了一惊。 “当然。你是不知道,贺同知那么大的官,对自己的老爹,比一般人还差。” “哪有对自己父亲差的?”儿子更不理解。 看他这样,木匠感动坏了,心里直呼儿子懂事、孝顺。 为了自己不重蹈覆辙,木匠于是给儿子说了,贺同知为什么对父亲这么差。 原来贺同知的父亲,是养父而不是亲生父亲,还是个哑巴。 养父把老贺从雪地里捡起,含辛茹苦养大。 后来,贺同知得了功名,作为乡绅的亲生父亲过来认亲。 两个人一拍即合,就把养父扔在一边。 又担心养父到处乱说,贺同知就把养父安置在内院,吃穿用度比一个下人还不如。 为了不引起下人们的怀疑,贺同知还让他爹干活,干重活! “真是禽兽不如!”木匠儿子愤怒。 木匠摸了摸儿子的头,我心甚慰。 这则消息,不出意外的,传到了庄毅的耳朵里。 庄毅眼前一亮,说出让大家震惊的话:“贺孟绪,我终于抓到你的尾巴了!” 不孝。 光是这一条,已经够让贺孟绪喝一壶的。 不过,以贺孟绪的权势,就算是真的告成功,顶多自罚三杯。 但—— 加上一首脍炙人口、足以挑起无数人对孝顺的民歌呢? 再加上一首风靡仕林,挑动天下人对贺孟绪不恩养父亲的诗呢! 呵呵。 庄毅眼神如刀,已经想好了一切对策。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万柔问。 “你们听说过一首诗吗?”庄毅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 “这不就是《诗经?小雅?蓼莪》?”林语溪脱口而出。 庄毅笑道:“对,咱们就来个‘造势’,把这首诗宣传出去,给地方上留下印象。” “这个好办。”万柔小手一挥,“都不用给手稿,直接把银子给那些学童,让他们背这首诗。” “那就这么办。”庄毅长吐一口气。 于是。 次日的街上,听到孩童们的念诗声: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这还不算完,很多学童放学回到家后,主动给母亲端菜,给父亲灌烟丝。 把父亲母亲感动得一塌糊涂,都夸儿子/女儿听话懂事。 贺孟绪听到这些,心里不觉得有什么。 他就没有心,若是有这个心,都不用听这首诗,也会对养父好。 回到家,他问妻子:“老东西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说起来,这老狗的命还挺硬的。”妻子道,“真应了那句话,坏人活千年。” 莫名被CUE,贺孟绪轻咳几声,道:“不去管他。” 就在这时,他的孙子回来,口里念念有词。 贺孟绪一听,竟是《诗经?小雅?蓼莪》,大吃一惊。 “乖孙,以后别念这首诗。”贺孟绪训斥道。 “阿爷,这是教我们孝顺父母的,孙儿念怎么了。再说了,不孝顺父母,和禽兽何异!” “这……”贺孟绪一时语塞。 () 第106章 好戏,开锣 府城,街道上。 数十位身穿儒衫的学子们,成群结伴的走着。 这一幕,自然引来无数路人观望。 那群学子们,一边走,一边煞有其事的唱着歌。 闻所未闻的歌。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听到这首歌,很多路人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 听着听着,泪就止不住流出来。 特别是家里有爹娘的。 不爱流泪的,也不禁唏嘘,心里暗暗发誓,回家后对爹娘好点。 更多的小学子,从书院和学堂出来,加入队伍。 宛如一支游行的队伍,穿过闹市,浩浩荡荡的走向目的地。 引来无数人侧目。 事情迅速发酵,引起了全城的注意。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沿街巡逻的差役们察觉到不对劲,慌忙向知府禀报。 左梦尘听说后,赶紧起身,坐上轿子,急急赶去。 他们要去哪? 还有,这事是不是庄毅鼓动的? 没听汇报说,庄毅也在其中。 下一刻,便听属下禀报:“明府,属下打探一番,总算是把事情打探清楚了!” “学子们听闻同知家有老父,还对父亲很孝顺,所以去同知府邸请教孝道。” 左梦尘:??? 这是闹哪出! 很快,他又看到了小吏抄写的歌词——学子们唱的。 “据说是写父亲的!”有人禀报。 “写的不错。”左梦尘没往深处想,又听到歌声,就叫轿夫抬着他往前走。 这下,城中无数百姓都来劲了,呼朋引伴的跟上,准备强势围观新上任的知府老爷介绍孝道。 规模堪比一年一度的新年。 同知府门前。 “学子拜见同知贺大人!” “学子(晚生)拜见同知贺大人!” 贺孟绪看到外面来了这么小学子,于是打开大门,亲自迎接。 这样做,有利于树立他的良好形象。 “啊,恕贺某智浅,猜不出诸生到此的目的。”贺孟绪笑道。 万柔出列,代表大家:“听闻同知孝顺爹娘,远近闻名。我等最近学诗听曲,都有感触,特来拜访,求教孝道。” “哦,原来如此。”贺孟绪眉开眼笑,“这孝道全在于心,不注重于形式。” 万柔继续问:“我们不太懂。” “心,是指心里一定要想着这件事,而不是临时起意,那样就流于表面。” 噢。 听闻此话,学子们一脸认真的点头。 贺孟绪大喜,再看到越来越多围观的百姓,这可是邀买人心的大好良机,便道:“说的太宽泛,我怕你们理解不了,这样,都到我家里来,我说给你们听。” 这时。 左梦尘坐轿子到了,贺孟绪赶紧迎接。 两个人私下里无论多么敌视,表面上还维持着团结。 互相寒暄后,左梦尘道:“听说同知注重孝道,还想教学子,本官也想听听。” “那,明府里面请。”贺孟绪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 头一遭,学子和百姓踏进同知的门槛,到了他的深宅大院。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贺孟绪开始讲课,主要是说自己孝顺的一些细节,还让自己的生父出来和大家见面。 “我每天早上,天刚亮就到父亲房间问候。” “无论风霜雨雪都不变,因为我知道,父亲是我的全部,是带我来这个世上的人。” “我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只有父亲在这个世上。”说着,贺孟绪流下泪来。 大家静静地看着,心里触动不深。 学子们都一脸崇拜,这让贺孟绪很受用,准备继续卖力表演。 这时,李雪棠大胆提问:“同知,我听说父亲分几类,有这么一回事吗?” “哦,是有这么回事。”贺孟绪温和回答,“父亲有生、养和义三类父亲。” 接着他解释道:“生是生父,养是养父,义是义父,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生父、养父、义父哪个最重要?”李雪棠又问。 贺孟绪还没回答,阚蓉就道:“这还用问,当然养父重要,生恩不及养恩大!” “不对。”刘槿道,“生父最重要,生我者父母,当然是生父最大了。” 呃,贺孟绪想插话。 万柔反驳道:“养父大,养父抚养你长大,当然是养父大。” “生父是生了你,歌唱得好:没有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李雪棠据理力争。 好像都有理。 不止是学子们,连外面的百姓,也争论起来。 且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贺孟绪看到他们争论得面红耳赤,只是笑起来,孩子是可爱的。 而且,他并不介意有争论。 有争论就有人气,有人气就有名望。 他贺孟绪要的就是名望。 名望是什么,是地方上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对这个“权”,贺孟绪如饮美酒,沉醉其中。 忽然。 “同知大人,你怎么看?” “对呀,同知是本地名流,肯定有精辟的看法。” 一顶顶高帽子,戴得贺孟绪舒服极了。 实际上,小学子们的话,都太直白、太露骨了。 偏偏他们是少男少女,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几分童真,且真心。 比起大人的夸赞要动听许多。 贺孟绪笑道:“这么说吧,如果亲生父母从小抚养你长大,自然是亲生父母最重要。” “如果是养父母抚养你长大,当然是养父母最重要。毕竟亲生父母还有血缘,而养父母纯粹是情。” “义父也是如此。”贺孟绪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一颗孝顺爹娘的心。” 此话一出,万柔带头鼓掌,现场掌声雷动。 外面的大人们,不太喜欢这类说教,还是捧场的鼓掌。 “你说养恩比生恩大,那么请问……” 掌声中,庄毅扶着一位老人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他是你的生恩还是养恩?” 贺孟绪看到那个老人家,瞳孔瞬间放大,眼神凌乱。 是个人都看得出,这里面大有文章。 大人们一下子来了精神。 左梦尘看看庄毅,再看看老人家,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好戏,开锣! 第107章 不孝 “你怎么会在我府邸?” 贺孟绪反应很快,“他是谁?你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他是谁,你会不知道?”庄毅反问。 “笑话!” 贺孟绪嗤之以鼻,“我怎么会不认识,他是我家的老仆,在我家多年,我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把他好吃好喝供着,此事全府都知道。” 这一点,同知府上的下人都知道,纷纷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有了下人的支持,贺孟绪更有底气,他盯着老仆,面容温和,眼神如刀:“老仆,你说是不是这样。” 老人家吓得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庄毅立刻站在他们中间,把二人隔开。 随后,庄毅道:“你用不着吓唬人。你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是你做错了一件事。” “纯属诽谤!”贺孟绪一听,立马先给庄毅扣一顶大帽子,再转向左梦尘,请他评评理。 左梦尘淡定道:“你容人家把话说完。” 贺孟绪闻言一怔,开玩笑,我怎么能让他把话说完。 他要是把话说完了,那我不就有可能露馅。 可是,知府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关键是,后面的百姓也在说,让庄毅把话说完。 人家可是神童呢! 庄毅等大家安静一下,便道:“第一个错误,你自己想一想,你说自己善待老人家,那么请问,他在你府上的日子过得怎样?” 此话一出,他的下人们都不敢说话。 表忠诚可以,但面对这么多人,要是一个不慎,会把自己葬送。 他们这么一迟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贺孟绪的话有问题。 “管家,你告诉大家,我平常怎么对待他?”贺孟绪没办法,只能让管家出面了。 管家听了他的话,心里一个咯噔。 他也怕呀。 磨磨蹭蹭、结结巴巴老半天,管家才出来道:“老爷,对这位老仆很好。” 已经太迟了! 在场百姓无不哗然。 这时候,贺孟绪的夫人怒了:“岂有此理!我老爷落魄时,这家伙对咱家落井下石,老爷发达,恩养他算不错了,还想怎样。” 听到这话,贺孟绪感觉要坏事。 果然。 老人家听到了,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贺孟绪和他夫人,眼泪夺眶而出。 养了这么多年,养出白眼狼不说,还这么说他! 老人家怒了,有知府老爷在场,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当即跪下,在左梦尘面前,手舞足蹈,求知府为他做主。 左梦尘也是吃惊。 贺孟绪慌了:“明府,老家伙是趁机讹我,庄毅也居心不良,请府台明察。” “我自会明察。”左梦尘话题一转,“关键是,这位老人家到底是谁?有谁能告诉我。” 庄毅当仁不让,上前一步:“府台,这就要问第二个人,也是贺孟绪犯的第二个错误。” “哦?”左梦尘看向贺孟绪。 贺孟绪眼神躲闪,不敢直面知府。 庄毅把老人家扶起来,让他面向百姓,而后大声对百姓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哪位义士认识这位老人家,尽管站出来,还他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人群里议论纷纷。 然后,有两个老人站出来:“他是村东头的掏粪阿吉。” “阿吉!对对对,还真是他,他养了一个儿子,叫阿荣。” “我想起来了,阿荣很有出息,就是不知道去哪里。” 大家这么一讨论,就发现情况不对劲了。 啥情况呢? 那就是刚才他夫人说,阿吉很早就跟着同知。 众所周知:阿吉之前一直是掏粪工,后来年纪大了,就不在了。 刚开始有人提,渐渐的,没人在意了。 众人这么一对账,看同知贺孟绪的眼神,宛如一把把刀子。 完了! 贺孟绪这下是彻底的慌了。 他虽说浸润地方多年,可他是朝廷任命的,受知府管辖。 知府大多是进士,一旦真的冲突起来,吃亏的是同知。 最大的问题,还不在这。 庄毅再次问老人家,“你告诉大家,阿荣在哪里?” 老人家手指颤颤巍巍的,但坚定地指向贺孟绪。 贺孟绪下意识的一躲。 这下,把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暴露无遗。 连他夫人都惊了。 “说话要讲证据,就他们几个老人,再加一把老骨头。”知道内情的贺父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办法。 既是贺孟绪的亲生父亲,也是既得利益者。 他不保贺孟绪,谁保! 贺父非常激动地道:“我这个亲爹在这呢,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儿子有个养父。” 庄毅闻言一笑:“贺老,你刚才说的话,我们句句听着。这位老人家出身寒微,没人在意,可你就不同了,关于你的事,人证就多得不得了。” “除了人证,还要有物证,否则……哼哼!”贺父冷笑,“庄神童,我告你诬陷。” “那么请问,认祖归宗的时候,会做一件什么事?”庄毅问。 噔噔咚。 贺父怔住了。 按照惯例,认祖归宗需要告祖庙,而后合族写一份文书,上报到礼部改籍。 而贺孟绪在科举的时候,仍然用的阿吉的文书。 也就是说,贺孟绪有两份档案放在礼部。 为什么是礼部,因为贺孟绪当时的身份是生员,生员归礼部管。 只要把这两份档案拿出,一切就将真相大白。 贺孟绪脸色一阵惨白,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庄毅笑道:“只要做过就有痕迹,你要是不坦白,我就去礼部调你的档案。” 贺孟绪面如死灰,挣扎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他这一点头,百姓们都震惊到无以复加。 当然,贺孟绪以为自己只是没了面子,不会有什么别的威胁。 没想到。 庄毅这时拿出一份清单:“府台,贺孟绪有如下罪状,还请府台查清楚一并处置。” 左梦尘接过清单,不孝是第一位,接下来就是一些不要命但足以引起公愤的罪。 看完后,左梦尘看向贺孟绪:“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我……” “来人啦,将贺孟绪收押,待罪名问实后,上报朝廷,革去贺孟绪的功名,至于其他罪名,由圣上发落。老人家辛苦,自即日起,安顿在知府衙门,颐养天年。” 外面叫好声一片。 第108章 致青春 突然。 贺孟绪扑向自己养父,将一把老骨头扑倒在地,就要动手殴打。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 一时间竟忘了拉。 “你这老东西,怎么不去死,活着就会害我。”贺孟绪骂的恶毒至极、撕心裂肺。 庄毅见状,赶紧去拉,可他忘了,自己一个十岁的孩子,哪有本事拉得动成年人。 被贺孟绪狠狠一推,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贺孟绪反应过来,就要扑向庄毅,要掐死这个害他的小家伙。 “放开他!”万柔关心情切,情急之下,拿起花瓶就朝贺孟绪头上砸去。 贺孟绪头上吃了一下,血流如注。 “死丫头,我宰了你。”贺孟绪还要动粗。 这时候。 衙役们反应过来,将贺孟绪死死按在地上,不让他动弹。 庄毅揉了揉脑袋,感觉没什么,赶紧去扶老人家。 老人家已是泪流满面,绝望至极。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让他吃苦受累就算了,如今却要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贺孟绪咒骂不止:“老东西,你死了都没人送葬,你个说不了话的臭哑巴,你怎么不去死!” “我不该留着你,该弄死你!”贺孟绪在地上垂死挣扎,“反正说不了话,啊啊啊……我好后悔啊!” “贺孟绪!” 庄毅第一次这么愤怒,盯着他:“你说老人家不会说话,他是说不了话,没办法讨回自己的公道!” 说着,话锋一转:“但我不是哑巴,我读过书,我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说罢。 在贺孟绪愤怒的注视下。 庄毅拉住门外一位老人家的手,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那老头听在耳里,浑身一震,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什么是诗呢? 辞藻华丽是诗;妇孺皆知,也是诗! 大气磅礴是诗;直击人心,也是诗! 那老头一辈子没念过书,但听懂了庄毅对他说的话。 于是,这位从未读书的老头抹干净眼泪,看向贺孟绪,颤声的开口道: “贺孟绪,你个不孝的畜生!你刚才说,你养父不会说话,我是他的老友,我替他说!” “可是,你这个畜生,真的能听懂吗?” “这首诗的名字,叫《父母》。” 父母? 这个名字好简单,好直接。 又是为可怜的老汉发声,在场众人无不竖起耳朵。 老头记性不好,看向庄毅。 庄毅便低声说一句,他复述一句。 只听那老头声音悲愤,字字泣血:“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 两句一出,左梦尘眼前一亮,好句,好句! 贺孟绪也是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佝偻的老汉。 心里却仍被愤怒填满。 接下来,就见老头恶狠狠地看向贺孟绪,含泪质问:“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好一个,可怜天下父母心。 左梦尘起身,眼中不知不觉的流泪。 他既是父,也是儿,个中酸楚,一言难尽。 贺孟绪品着这后面一句,再看到自己的孙子,恍如隔世。 再回想起昔日种种,整个人都被抽空气力,再也没有挣扎,瞬间泪如雨下。 但不管他如何感到后悔,大局已经注定。 “来人!”左梦尘大喝一声,“将贺孟绪拖下去。” 他的死活,已经没人关心。 都在细品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多少人品着,心里有喜有悲,叹息不已。 再看庄毅走出同知府邸。 一时间,全城百姓夹道相送,这样恢弘的场面,很多人终其一生都难见到。 “左大人,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 “狗官,终于完蛋了,你也有这个下场。” “这全是神童的功劳!” “不止神童,那群小先生,都出力不少。” “哪位是神童?” “就是走在最前面,最俊俏的那个。” “哎哟,果然俊俏!以后怕不是要做状元。” “肯定的,人家已经是小三元。” 百姓们争先恐后踮起脚尖,只为目睹神童的容颜。 跟着庄毅的万柔她们,还有其他书院的学子们,也跟着弄了个大脸红。 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数十年以后,都会记得今日。 毕竟,这是他们虽已逝去,却永远忘不掉的绚烂青春! 走出巷子,分别在即。 庄毅转身向大家道:“诸位同窗,今日承蒙诸位相助,我们合力终于将歹徒绳之以法。” “在此,我替那位老人家,谢大家了。”说着,庄毅很认真、很恭敬地施了一礼。 万柔她们都恭敬的、认真的还礼。 行礼完毕,庄毅笑着对大家道:“今日之事,全靠诸位。此情此景,终身难忘。” “我想做一本同窗录,大家各自签下自己的姓名,制作成本!而后我会恳请知府,把同窗录放在乡贤祠。” “自此以后,永世流传。” 众学子一听,人人激动不已。 “好!” “今日有幸和庄同窗一起,惩奸除恶。” “咱们来日也要扶持,不忘初心。” 于是,他们一起走向杂货铺,买下纸张,装订成册。 而后在名册上,郑重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学子们都激动无比。 远处。 左梦尘望着那群孩童,心生无限感慨。 特别是看到庄毅。 “此子,他日必然与众不同,取得的成就,不是我们能与之相提并论。” 自己何不顺水推舟? 于是,左梦尘迈步上前,对他们道:“荆阳府的府志,也到了要修书的时候了,我想,诸位的风采,应该留名其上。” 哇! 一帮小子们听到这话,都开心的疯了起来。 留名青史! 这可是连他们父亲都办不到的事,他们轻松办到了。 而后,各位学子拱手道别。 庄毅回到庄家。 祖母和两个儿媳妇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美食。 屋里燃起了明亮的油灯。 一家人精神抖擞,个个喜气洋洋。 祖父拿出了家里新酿的酒,每人一杯。 庄亮庄毅兄弟,分到了一小杯。 当然,杯子里兑了很多水。 “敬心眼实诚的上苍,敬保佑我们的祖宗,敬以后的好日子。” 一家人笑着举杯庆贺,祖父说到这看向庄毅:“还有……敬咱们家的文曲星。” 庄毅微微一笑,开口道:“敬相亲相爱、吵吵闹闹的一家人。” 哈哈哈…… 说得大伯不好意思了。 大家一饮而尽,欢声笑语回荡在屋里。 第109章 店铺开业 清晨。 醉花巷,庄家院子里。 一大清早,庄老爷子穿着新衣裳,对着铜镜照了又照。 他表情扭捏:“老婆子,你再给我看看,我这衣裳合身不?” 祖母顿时乐不可支:“合身着呢。老伴别看了,孩子们都在外面等着急。” “叫他们再等等,我再看看,今天是大喜日子,咱不能给好孙儿丢脸。” 不仅是祖父执着于穿衣打扮。 庄家其他人,也都特意换上了身新衣裳。 因为,家里的酒铺“醉花阴”,今日便要开门营业。 距离贺孟绪被捉拿,已经过去一个月。 这一个月,庄家一直没闲着,采买粮食、制造酒曲、酿造新酒等等程序走完。 新酒“醉花阴”就出炉了。 今天是开业的大喜日子。 庄毅也请了假,穿了身新衣裳,在母亲的注视下,来回走了好几圈她才满意。 “儿子都十岁了,再过几年就可以成亲了。”母亲一席话,让庄毅差点噎死。 庄毅哭笑不得:“娘啊,我才十岁,还有岁试、科试要考,将来还有乡试、会试,不着急讨论这个。” “我也就这么一说嘛。”老娘喜道。 大伯笑的合不拢嘴,“可以考虑了,提前物色着,等将来毅哥儿到娶亲的年纪,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老娘深以为然的点头。 庄毅尴尬了。 大家等祖父出来,便一起喜滋滋的走出家门。 他们刚露面。 街坊邻里都出面,热情的拱手道:“哎哟,庄家老爷子,恭喜你酒铺开张,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多谢,多谢。” 庄老爷子笑的合不拢嘴,连连道谢。 “神童,恭喜你啊,祝你酿的新酒远销四方、遍布九州。” 庄毅也道谢。 就这样,走了一路,祝福一路,谢了一路。 等到了店铺前。 一群舞龙舞狮队,出现在店铺前,上蹦下跳,好不热闹。 这是万府请的。 这边刚结束,又来了一个杂技班,钻火、耍枪,看得围观的众人齐声喝彩。 刘家请的杂技班刚结束,又来了一场热闹的戏班。 戏班是吹啦弹唱,全说的是美酒的故事,听得大伙陶醉。 只有李家最是特别。 李承恩亲自带着团练兵,现场表演什么叫训练。 然后不出意外,响起各种激动惊叹声。 同时,也告诉他们,这个酒铺是谁罩着。 其实吧,就算他不露面,也不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小三元的酒铺乱来。 热闹还没结束,而且上的是重头戏。 万柔她们早就商量好了,要给庄毅一个开业大礼。 庄毅也没掺和,也没过问。 什么事都问,还怎么享受生活。 四大才女,万柔扮成了稳重无比的大师姐,无影! 却穿着一身男装,俊俏无比。 大师姐走的是四方步,手里拿着扇子,一出场就来了一段贯口。 “谁给你的权力可以在此耀武扬威,谁给的你的权力在本钦差面前拒马回话……给我滚下马来!” 惹得大伙纷纷鼓掌叫好。 刘槿扮作二师姐“冷风”,手持一柄宝剑,潇洒无比。 她一出场,便当场念了一首诗:“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一边念,还一边舞剑。 剑舞是跟一为来自江南的名角儿学的,舞得煞是好看。 尤其是四大名捕的书粉,激动到手舞足蹈。 这一刻,书中的女英杰具象化了。 再上场的是阚蓉。 她是三师妹,名叫追风。出场后,当即表演了一段舞蹈。 这个时代,民风开放,对于女子抛头露面,都没有啥感觉。 女子还能骑马呢。 四师妹是铁琴,手里的七弦琴,弹的曲子是笑傲江湖。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每个人听着,如痴如醉。 “啦啦啦……”唱到这里,那股子洒脱劲儿,瞬间出来。 无数人齐齐赞叹。 庄毅看着,也赞叹,这首曲子是他写给铁琴的。 因为广陵散,他写不出来,所以才这样。 有她们的卖力表演,宣传效果,特别特别的好。 一首曲罢。 四大才女向庄家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开张大吉!” 他们是跟着庄毅喊的。 大家不觉得有什么,都笑呵呵的接受。 庄老爷子当即打手一挥,开门! 庄锦、庄镇两兄弟,亲自把炮竹挂上,一起点燃。 噼里啪啦的声音,骤然响起。 在爆竹声中,在庄家激动地情绪中,在四大才女的注视下—— 醉花阴,开业了! 按照惯例,开业第一天,美酒敞开供应。 顾客大量涌入,闻到沁人心脾的酒香,个个眼睛都直了,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什么“二月春”,在这酒面前,不值一提。 品过酒的顾客,更是赞叹不已,都不用再品尝,张口就要一坛、两坛……无数坛。 每坛酒,三两银子。 这比一般酒卖得贵得多,但依旧不少人买。 生意真的太好了。 全家上阵,都招呼不过来,不得不请四大家的长辈帮忙。 阚岳、刘治、万子光和李承恩都放下架子。 把自己当成了伙计,招呼着顾客。 不少人都直呼眼花了,道台、首富、大商贾、团练使居然招呼顾客卖东西。 店铺里的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抢空。 不少人,还留下字条和银子,算是提前下单,而后喜滋滋的抱着酒坛离开。 店铺外。 看着人来人往,四大才女靠着、累得气喘吁吁,却一起兴奋地笑了起来。 庄毅给她们端茶,一人一盏茶。 大家都更乐了——小三元敬的茶,不品尝怎么行。 “诸位师姐,多谢啦。”庄毅抱拳。 “这还差不多。”万柔笑着品了一口茶,味道真的不错。 阚蓉也在喝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毅哥儿,我记得学政要来咱们府,怎么一直没动静。” “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庄毅想起闵清逸的话,据说一个月内学政就会来。 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见到学政的半个影子。 “他不会是忘了吧。”李雪棠道。 万柔、刘槿、阚蓉齐声道:“怎么可能!” 忽然听到锣响,几人齐齐向锣响看去,就见队伍最前举着牌子。 这是回避牌,牌上写着: 礼部侍郎。 奉旨。 提点湖广学政。 第110章 凤凰花开的路口 学政的到来,暂时没给庄毅带来什么影响。 今日店铺开业第一天,酒都卖完了。 光签的订单,就好几个大抽屉,装得满满的。 结束的时候。 一帮人合力称银子。 庄锦拿着算盘,在对完账后,满脸的难以置信。 祖父焦急问:“老大, 究竟多少银子,你快说呀!” 庄锦咽了口唾沫,郑重的开口:“六百五十两。” 我的娘啊! 庄家都很是吃惊。 这才营业第一天,除了毛利,还有四百三十多两。 相当于荆阳府一套房子。 嘶! 大家看向庄毅,眼里既惊讶又感激。 庄毅笑道:“这是大家的功劳,光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这是一句实话。 光靠庄毅一个人,肯定办不到。 毕竟,世家大族是全方位的,包括名望、金钱、关系等等, 如果缺了一样,就不是世家大族,纯粹是暴发户。 庄老爷子一听这话,激动道:“二孙说的对,咱们要往世家大族努力。” “嗯!”大伯也激动起来。 人都是会成长的。 他困在老家这么多年,面对的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夫,心里的得意与日俱增,而眼界逐渐放低,最终走不出来。 以至于他整个人,很早以前,格局都相当低。 而这些年来,随着庄毅的发展,庄家也水涨船高。 他也跟着见了不少世面,又被庄毅刺激到了,于是各方面逐渐开阔起来。 侄儿庄毅真的好厉害,好优秀。 带着他们走出了大山。 那么作为庄毅的大伯,庄家的大房,怎么能不站起来! 回到家后。 他躺在床上,越想越激动。 次日一早。 大伯早早起床,在院子里打起了太极拳。 庄毅看到后,没说什么,只是冲他竖起大拇指。 大伯不好意思了:“我会坚持到底的,希望你监督我。” 庄毅点点头。 饭后。 醉花巷,四大才女照旧在巷子里等他。 还见到了庄亮。 庄亮再也不自卑了,以后都和庄毅一起上学。 都是少男少女,哪有那么多的心思。 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去了学堂。 到了门口才分手,庄亮去了男学堂。 庄毅和四大才女进了女学堂,在课堂里刚坐下。 便见闵清逸进来,说道:“今日学一首新诗。” 新诗? “本府报布政司恩准,这首诗名叫《父母》。”闵清逸说着,自己先笑了。 哈哈。 听到这话,课堂的学子们先是惊讶一声,而后齐齐看向庄毅。 “不止如此,府教授还打算把这首诗给学政看,请学政上报到礼部后,发给地方书院学习。” 哇! 这不就名扬天下! 都齐齐吃惊。 “名扬天下?”庄毅没想过,想着这种事想低调都低调不了,也只能随他去吧。 林宅。 “可怜天下父母心。”学政顾梦麟念完最后一句,点头道,“不愧是神童写的诗,浅显易懂。” 林让笑道:“这不过是他的诗之中,寻常的一首。不过,我倒觉得写的挺好。” 顾梦麟笑道:“这么说,我这一趟,有不小的收获。” “这是自然。”林让眉头一皱,“你是打算在荆阳府考岁试?” “正是!” 顾梦麟抱拳道,“本来按规矩,岁试第一科应该在省城,不过布政司建议我把第一科安排在荆阳府。” “岁试第一名,按惯例,可以主持八月至圣先师的诞辰会。年轻一辈之中,以庄毅的年龄最小,才学最好,如果能主持诞辰会,能传为一段佳话。” 岁试不是全省统一,但是岁试根据学政巡视的路径来,学政巡视到哪,那里就考岁试。 而得了第一的,会出面主持诞辰会。 如果那个府没有考岁试,就由上届岁试第一主持。 是当地杏林的盛会。 “学生也是这样想的。”顾梦麟道,“师父,我此来还有一件事想托付您。” “你讲。”林让道。 “朝廷规制,廪生有名额,到死才会空出来。荆阳府因为同知的不孝案,牵涉到一位廪生,他被革去功名,于是空出来一个位置。” “岁试第一,自然是廪生的不二人选。” “因此,每个廪生都需要专门的老师教导。” “哦,明白了,我会尽心竭力。” 于是。 考期就定在三月初七,并把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出去。 课业结束后。 庄毅也通过闵清逸,知道了这件事。 还知道另外一件大事。 放学路上。 庄毅背着书箱突然开口,把四大才女和堂哥都惊到了。 他道:“我跟大家说个事儿啊,下个月,我准备考岁试了。” 啊? 哦! 万柔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笑吟吟道:“考岁试不是很正常嘛,你早晚都要考岁试的。” 庄毅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 换万柔笑不出来了。 刘槿惊讶地问:“是不是还有别的讲究?” 大家都认真起来。 庄毅“嗯”了一声,十分认真的说道:“你们或许不知道,朝廷的生员分三等,廪生、增生和附生。” “我是附生,过了岁试,就是增生。” “不过,荆阳府前几日有位廪生,被革了功名。如果我这次考的好的话,我能成为廪生。” 阚蓉没想明白这和庄毅的认真有什么关系,紧张地问:“成为廪生怎么了?不能和我们一起上课?” 听到这话,另外三大才女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妙。 这可是庄毅啊老天! 多少人惦记着,想着法子,让他到自己门下。 他突然就要考岁试,很有可能成为廪生。 面对她们的表情,庄毅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成为廪生,我就要去府学报到。” “再由府教授给我安排授业夫子,我可能在府学,也可能在夫子家中授课。” 天啊! “你家缺这点钱粮?”李雪棠心直口快。 “不缺。”庄毅笑道,“但是,我觉得吧,我可能会赢。” 啊这…… 别人说出来,好像在吹牛;唯独庄毅说出来,这么真实自然。 十分可信! 唯有庄亮听完后,微笑的看着庄毅,语气无奈却夸赞:“阿弟,我追不上你了。” “我相信你没问题。” 走到分别的路口。 庄毅和大家挥手,背着书箱和庄亮一起回家。 四大才女也互相道别,但每个人的表情有些恍惚。 还是到了凤凰花开的时候。 第111章 岁考前 岁试开始的前几天。 有个传闻,在荆阳府小范围传播。 听说啊,有个廪生被革了功名,腾出来的位置归谁? 已经内定是神童。 传话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声称是林府打杂的听了,这个廪生的授业夫子,就是林让。 那可是海内大儒! 神童是不是有意拿个第一,再去给大儒当弟子? ……可能性极大。 于是,荆阳府的夫人们,攒了一个局,邀请庄毅母亲来,拐弯抹角的问。 对此,王氏当场辟谣:“假的。” “我儿子早在林老先生家里读书,要是想拜他为师,用得着费这周折?” “再说了,孩子还小,需要专心学习。” 万老夫人也帮腔:“别信。” “这肯定是有心人想做林老先生的弟子,怕被神童挤下去,所以散播谣言。” 让孩子好好念书,好好考试。 别搞! 谣言这才稍微平息。 紫阳学堂,闵清逸的书房里。 女先生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小弟子,说道:“你我师徒一场,想不到这么就要分别。” 庄毅神情恭敬,作揖道:“老师,考试的事说不好,也许岁试第一的名头,会花落别家。” 这话……就是街边的乞丐,都不信啊! 你的成绩如何,老师心里太有数了。 她轻咳一声,笑道:“就算是不能,按朝廷制度,凡是成为增生,就要在府学就读。” “老师,弟子可以两边读,白天在府学,下午到先生这里,念完再回家。” “也好。”闵清逸笑着点头,自己弟子这么好学,当老师的当然高兴。 “如果可以的话,让万柔她们和我堂哥、左俊生一起到您府上学习。” 这样做,一方面避免闲言碎语,另一方面增加学业。 第三,大家一起学习,其乐无穷。 好处这么多,闵清逸自然答应。 她觉着,反正是闲着,便道:“正好有空,为师考你一考。” “请老师出题。”庄毅作揖。 闵清逸从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念道:“天之低以浊者,又复清而浮……” “这本书是《鲁斋遗书》。” 庄毅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后面是:地之裂以泄者,又复凝而填;人物之歇灭蒌败者,又复生息而繁滋。” 他背诵的十分丝滑,没有半点停顿。 闵清逸心里赞叹,拿起一本书翻开:“经日:曲礼三千言,节目之委曲其多。如是也。” “这是礼记集说。” 庄毅迅速道:“此书,以朱子学说为框架,简化古注,注重经世致用,是前朝礼学的重大成果。” 闵清逸欣慰的点头。 博览群书,已经是天下读书人中的佼佼者。 而庄毅更厉害。 才读了多久,就已经把书看完,还熟悉的不行。 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弟子,闵清逸突然不确定的问道:“林老先生的书屋里的书,你都看完了?” 庄毅点头,认真道:“是的,弟子读完了,就会背了。” 闵清逸:! 不是,这么可怕吗?! 我这些年,见过无数天才,也没见过这么天才的。 自己的弟子,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而且,”庄毅继续道,“我在省城时,就看了不少书,有些书和书屋相同。” 闵清逸心里震惊,脸上不动声色道:“行吧,你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 “回去好好休息,等你考完岁试,我再给你授课。” 放假?休息? 庄毅闻言,有些无奈道:“还有几天呢,我还想在先生的学堂多学会。” 啊对对对。 有没有一种可能,老师没啥好教你的,得多备备课。 闵清逸挤出一张笑脸,欣慰又惆怅:“好好休息一下,你这些日子够辛苦,没睡过一个早床吧。” 庄毅:“没有。” “那就对了,快,回去睡早床,一觉睡到下午的那种。” 而后。 不管庄毅再说什么,闵清逸便把弟子赶出了学堂。 然后,她向山长请了假,跑去找阮子清:老师救我,你的徒孙太妖孽。 另一边。 庄毅无奈的回家,却在家门口,碰见了垂头丧气的左俊生。 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庄毅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俊哥儿,你这是怎么了?”他吃惊地问。 听到庄毅的声音,左俊生抬头:“毅哥儿,对不起,上次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庄毅过去,笑道:“多大点事。我看到你没来,就知道,你肯定是被什么事拦住了。” “我,我娘说,这种事不能掺和,把我锁在了家里。”左俊生郁闷极了。 庄毅深吸了一口气:“俊哥儿,你直视我的眼睛。” 左俊生艰难的抬起头来,冲他露出一丝喜色苦笑:“毅哥儿,我……” “我知道,你想找个机会向我解释,但我更清楚一件事。”庄毅认真道,“无论何时,你都不能逃学!” 多少官宦世家,都因为后人在科举事情上不热心,导致门庭最终败落。 尽管君子五世泽斩,可是,这种事情庄毅不希望发生在左俊生的身上。 因为,左俊生是他最好的朋友! “回去后,好好向夫子道歉,向你爹娘道歉。”庄毅道。 “可是……”左俊生还是很恼火。 “我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是相互理解,如果不理解你,那就不是朋友。” “谢谢你,我懂了。” “对了,我已经和女先生说了,等我考完岁试,你、堂哥和四大才女,放学后,一起到她那里再学一个时辰。” “真的吗?”左俊生一下子来了精神。 读书是其次,主要是能和毅哥儿一起进学,一起放学。 “骗你干什么。”庄毅笑了,“回去后,不管爹妈说什么,你都要虚心接受。” “嗯,我晓得了。” “我看着你走。” “好!” 左俊生一步三回头,渐渐消失在醉花巷。 庄毅站在原地,目送好友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身进了府。 到家后,他提前收拾好书箱,清点笔墨纸砚。 此后数日,庄毅都不再去学堂进学,父母问起,他说老师放了他假。 别人的孩子说这话,爹妈要怀疑,庄毅说,爹妈深信不疑,还要给他炖好吃的。 庄毅是吃了睡,睡了吃,已经把自己养成一柄宝剑。 只待岁试时,剑锋出鞘! 第112章 进考场 岁试当日。 母亲给庄毅准备了一份食盒,还拿出给了他做的一套崭新的生员服。 在全家人的注视下,背着文房四宝,离开了家门。 巷子里。 四大才女、林语溪、左俊生都在。 庄毅打开食盒,分给他们糕点,说道:“我要去参加岁试,你们去学堂上课吧。” 说着,看向左俊生:“俊哥儿,你也一样。记住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千万不要再犯错误。” 左俊生点点头。 “考完就来万府。”万柔道,“我给你准备好吃的。” “我们也在。”刘槿道。 唯有林语溪不说话,她和四大才女还没混熟。 庄毅冲她们笑笑,应声道:“好。” 然后转头看向林语溪:“你在家等我,我们同去。” “可以吗?”林语溪受宠若惊。 万柔大大方方的表示:“当然可以。” “我走了。” 庄毅说罢,朝着府学方向走去,急匆匆而去。 大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都充满了信心。 府学。 此刻天还未大亮,许多生员早已在府学外面翘首以盼,神情或紧张、或凝重、或忐忑。 本朝的六等淘汰制度,就是你考五等留学查看,考六等直接革除功名。 是以,每个考生都把这个当成一年之中头等大事。 毕竟乡试每三年一次,岁试却是每年都有。 大家都很安静,精神高度紧张。 但随着庄毅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因为参加岁试的不止是应届附生,还有往届的增生,以及更早的廪生。 但他们,都不及庄毅那么有名,那么年幼。 只有十岁的他,站在那里,特别扎眼。 “去年刚参加完童生试,三月就跑来参加岁试,啧啧,未必能通得过。” “咦,岂不是说,我们这次有机会压神童一头?” “这话挺着不像是读书人该说的话,但是仔细想想还真是,咱们这辈子,怕是只有这一次有机会,以后出去吹牛,都能说这次岁试能压神童一头。” “确实,再过几年,我们谁敢说自己比神童强,至于现在……嘿嘿。” 岁试考的内容,来自于十九类经解,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觉得自己又行了。 对于他们的议论,庄毅一如既往地淡定。 他能看懂这些人眼神里的微妙,但很可惜,岁试不是打官司。 干瞪眼是没用的。 大家还是笔下见真章。 不过,他只让考生们稍微分神,而后气氛重新变得紧张。 不止是淘汰这个说法,还有廪生的归属。 廪生,不只有朝廷给廪米,还能免除个人徭役。 要知道,附生只能减少部分徭役。 这也是庄毅要努力的原因。 卯时。 在考生们紧张的注视下。 府学大门敞开,衙役们表情严肃,出来把县试流程走一遍。 庄毅提前取出牌照,轮到自己的时候,交给衙役。 衙役对他,再熟悉不过,只看一眼就放行。 府学已经腾空,分区域搭起了考棚,没有半个闲人。 庄毅随一个衙役到考棚,这和之前考试场地一样,都用布当墙隔开众考生。 随后,庄毅拿到了一块考牌,在这个区域,找到专属于自己的考间。 然后就是等。 等检查完所有考生,而考生都到考间坐下,才开始考试。 有道是,一切奇葩的规定背后,往往有其原因。 好在,岁试没有县试那么多考生,不用等那么久。 小吏就拿着答题纸和草稿纸,走进了考场,给每个考间的生员三份答题纸,六份草稿纸。 岁试内容,两道四书题,一道五言八韵诗。 正好写满三份答题纸。 而且岁试只考一场,白天开考,傍晚结束。 庄毅已经考过童生试,熟练的检查答题纸和草稿纸,确保没有质量问题。 然后,就是检查笔墨纸砚,确保写作的时候,不会出现问题。 考生们紧张检查用具的时候。 学政顾梦麟,按照规矩,到考场巡视一番。 当然,他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冲着庄毅来的。 他去的第一片区域,正是庄毅所在的考区。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考间里,吃着糕点的庄毅。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气定神闲啊。”庄毅的事迹,顾梦麟早听别人提起。 庄毅正好看过来,和学政对上了视线,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 顾梦麟很欣赏他的才华,也略微拱手还礼。 片刻后。 顾梦麟移开视线,继续视察其他地方,但对庄毅这里已经有了个想法。 待会儿我要过来看看,他的卷子答得到底如何。 哐当! 随着一声铜锣响起,岁试开始。 顾梦麟在明伦堂,在无数官员注视下,提起笔来,在题牌上写下了岁试第一场的考试题目。 题牌誊抄在大的木牌上面,由衙役举着走进考场,走几圈,让考生都能看见。 庄毅不久看到了题目。 第一题:子曰。 第二题:今夫天。 第三题:桃花源,得仙字韵。 看到这两道题目,无数考生倒抽一口凉气。 甚至有人眼前一黑,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怎么就烧到咱们的头上。 这是成心不让咱们过关是吧。 可没一个敢吭声,都默默的磨墨,苦思冥想。 坐在明伦堂,听到考棚传来的吸气声,心里很是满意。 堂堂学政出题,还能给你们搞简单的题目? 没给你们搞截搭题,已经是对你们手下留情了。 要是把题目出简单了,传扬出去,他这个学政的面子往哪搁。 关键的不是面子,是水平,水平啊! 看考题很烂,会引起外地学子对学政的鄙视,进而影响学政的风评。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必要出简单题。 就是不知道庄毅能不能答上来。 顾梦麟看向庄毅的方向,心里充满了期待。 考场里。 庄毅面对这两道题,陷入了思考。 先说第一道题。 原文是: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 看上去很抽象,其实很简单。 因为在这段话的下面,四书讲义有专门一段解释。 这一段文字,是极力说明天地化生万物的难以测度,以此来显现它们都源于专一不二的道理。 因此圣人不去治理那繁多的事物,而是治理那根本的少数;不去追求万物的差异,而是追求统一的本源。 第113章 子曰 第二题很简单。 第一题则特抽象。 就俩字:子曰。 至圣先师说过那么多话,哪一句才合乎出题者心中的要求? 不少考生,为此抓破了头。 庄毅心里却有数了,他先拿出草稿,把两道题目写在上面。 然后在第二套题目后面,写上“今夫天”的出处。 写的目的,自然是证明自己没有抄袭。 写完今夫天的出处,庄毅又把四书讲义对这段内容的解释,写在出处的后面。 这是“解题思路”,进一步证明自己没有抄袭。 之所以这么写,是林让教的。 他经历过很多次考试作弊的案子,所以,告诉庄毅,记得写下这些内容。 考卷和草稿都上交,遇到争议,也可以平息舆情。 写完它,庄毅忽然想到了解答的内容,立刻在卷子上写下破题的部分:进生物而言天,其义可悬想焉。 承题:夫天之生物,胥本一诚。进诚言天,其义不可悬想乎? 前者是总纲,后者承接前者,进一步阐述内容。 一旦开始写就停不下来。 他对面的考生,一直在幻想,有神童给自己垫底。 看到题目后,他一边抓耳挠腮,一边自信的想,这么难,神童应该答不上来。 没料到,他一抬头,就看到人家正在奋笔疾书。 这考生顿时慌了。 不是,这么鬼的题目,你也能破题?不会是乱写吧。 庄毅怎么可能乱写。 他这么长时间,苦读大量藏书,不断充实自己。 又在林老先生耳濡目染下,学会各种八股文的破题。 因此,庄毅下笔如有神,很快就写到结尾。 如徒见其昭昭而以为天小也,是亦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 与“至诚无息”的宗旨高度吻合。 写完了第二题,再回过头来看第一题。 子,真的说了很多话。 如果每一句话,都作为破题的话,那这就恐怕说不完了。 也很容易落入考官的“陷阱”。 对! 这是一个大坑。 可能连出考题的考官,都没意识到这是个大坑。 八股文有一个很重要的要求,就是代圣人立言,而不是曲解圣人本意。 子曰,这两个字看似简单,但各家解释都不同。 你要是贸然引用哪一派的观点,很容易引起另一派的不满。 因为岁试并非乡试,不会完全严格按照十九种经解来。 所以,得重新思考“子曰”二字。 嗯……庄毅想到了一句话,非常符合这两个字。 那就是苏轼当年对韩愈的至高赞誉。 于是,他在草稿上,写下了破题的内容: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前面一句,说的是“子”;后面一句,说的是“曰”。 合在一起正是,子曰。 解释的相当标准,而且霸气侧漏。 破题之后便是承题。 庄毅也已经想好了内容。 承题: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 这也是苏轼写给韩愈。 夸他:这都是由于他有顶天立地的造化,关系到事物兴盛衰亡的命运。 这句话实在是太好了,简直像是门徒口中说出来的一般。 庄毅看了一遍,莫名有些激动,眼神发亮。 然后,就开始写提二比、中二比、后二比,束二小比、缩入、收缴、反振、分承、束上。 每一个手法,都娴熟的运用其中。 文采斐然,完全没有寻常八股文的枯槁。 借着大苏学士给的思路,他开始笔走龙蛇,写的行云流水! 对面的考生看傻了。 怎么回事……他的笔怎么就没停过! 巧得很。 顾梦麟巡场,从一个个考生身边路过。 最后佯装不经意间,靠近庄毅所在的考间。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刻意,还先看了一眼庄毅隔壁考间考生的草稿,而后无声翻了个白眼。 写的什么玩意儿,文理不通! 那位生员:! 当场冷汗都下来了。 顾梦麟又看向庄毅的草稿,顿时,愣在原地。 而后侧着身子,仔细看了一遍庄毅写的考试内容,顿时激动得差点抖起来。 原来,这题可以这么破!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再念一遍,顾梦麟感觉这个破题,简直太完美了。 自己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写了一辈子八股文,钻研了一辈子的笔墨文章。 到头来,都不如这个十岁的小童。 这回是真学到东西了! 反观庄毅,此时文思泉涌,已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完全没意识到学政就在身边看着。 他的字本来就好,这会儿又是在草稿上写,没有心里负担。 字迹飘逸、潇洒,形神兼备,韵味十足。 光这篇草稿,都算得上一篇“上上乘”的字帖! 顾梦麟看得心神激动。 庄毅又拿出第二篇,誊抄在考卷上。 因为他把自己给写嗨了,而誊抄的字要求是馆阁体,故而选择把不那么激荡的一篇文章先抄写。 就算是减震器。 “则且旷然于鸿蒙之表觉,静专动直,隐露端倪,而太虚非虚,太空非空,触目无非真宰。” “则且怳然于瞻瞩之交觉,垂象观文,显呈形色,而名其可名,象其可象,仰观即见苍穹。” 将庄毅写的这篇八股文,在心中大声朗诵。 念着念着,顾梦麟久久不语,在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后。 这位考中进士,又进了翰林院的词臣,竟不敢再看下去。 他仰天长叹一口气,在整个考区的生员疑惑注视下,失神的离开了。 一身威严的官袍,搭配的却是苍老几分的背影,让人都有些不忍了。 学了大半辈子,自诩文采一流,到头来却远远比不上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童,顾梦麟怕自己再看下去,恨不得挂冠而去。 庄毅从头至尾,都没有察觉到。 他已经在写第三题,桃花源。 曲曲清溪路,渔歌去杳然。万花迎客棹,一叶破春烟。 时间飞快的流逝。 庄毅不知不觉,已经把三道题答完,誊抄在考卷上。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 等到交卷的时刻。 庄毅趴在桌上,小睡一会,等到收卷官。 他把试卷交上去,再领到牌子,和其他考生一起退场。 离开了这个待了一天的地方。 走的时候,他在想,今天考的应该不错吧。 第114章 来战 当晚。 一众阅卷官开始阅卷。 其中一个,拿起一份开卷,只看了一眼,就站了起来。 第二眼,手都在抖。 第三眼,大叫一声:“写的好!” 吓了众多阅卷官一跳。 “大家来看,好一句: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听到这话,众阅卷官都凑过来。 而后,就是赞不绝口。 “此等锦绣文章,老夫生平仅见!” “难道这就是天才?” “不及也,我远远不及也。” 不用说,能写出这样文章的,必须是第一。 而谁写出这么好的文章,不用猜都知道。 唯一的问题是—— 岁试第一,要主持至圣先师的诞辰会。 也就是说,一旦把这个人的文章点成第一,他就要面对参加诞辰会上的各方才子。 他能胜任吗? 这可不是靠写文章能应付的。 总之,这件事要慎重。 阅卷官们拿捏不准,于是集体去找,待在明伦堂的学政顾梦麟和知府左梦尘。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听完阅卷官们的担心,左梦尘点头道:“大家考虑很周到,不过我相信庄毅是有真才实学的!” 顾梦麟也道:“如果大家不放心,其实我们可以用个办法,让大家看一看庄毅的才华。” 众阅卷官面面相觑,都问什么办法。 顾梦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大家眼前一亮,都觉得很好。 左梦尘想了下,赞同道:“不愧是学台,这个办法好。” “好,庄毅这个第一名,我点了!” 顾梦麟最终拍板。 时光飞逝,到了放榜那日。 庄毅的小伙伴们——四大才女、左俊生、林语溪都来了。 他们要和庄家一起去看榜。 庄毅考童生试的时候,他们因为住得远,没机会看榜。 这回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他的小伙伴们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 众人浩浩荡荡的前去看榜。 不止是他们,走到一半,闵清逸也来了。 家人、朋友、老师一起迎接,属于庄毅的荣耀。 说句实话,庄毅很有信心,但要表现的谦虚。 毕竟唐伯虎那么大的才子都会翻车,何况区区庄毅。 “要是没中第一,你们可不能笑我。”庄毅道。 “傻孩子,怎么会笑你。”阿娘摸着庄毅的脑袋,“别人想和你一样,还做不到呢。” “就是就是。”阿爹也附和,“只要尽力就行。” 大家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到了府学外。 外面已经站满了看榜的人。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快挤进去。” “谁才是岁试第一。” 众多生员,翘首以盼。 六等淘汰制的压力下,每个生员既兴奋又紧张。 大红案榜张贴出来的时候。 人群一阵躁动,大家卯足劲儿往里面挤。 都害怕不在案榜上,又想看看谁是第一名。 这就是科举的魅力啊! “咦,我过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过了啊!” 这一刀终于是躲过去了,老翁站在案榜前面,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又哭起来。 可是哭着哭着,老翁瞧见案榜第一的名字,惊得无以复加,以至于忘了哭。 其他人和他一样,都如遭雷击。 岁试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岁试第一,默认要主持诞辰会。 那可是荆阳府一张名片。 每年都会让最有学问、最有经验的人出面。 请问,庄毅一个十岁孩童,哪有经验主持这么大的诞辰。 你们是把荆阳府的颜面不当回事吧。 不少考生心态崩了。 他们都是生员,都有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考龄,吃过的米比盐还多。 因此,对庄毅成为第一,心里不服。 哪怕他是斗倒同知的小英雄,那又如何! 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他会吗,他懂吗,他能吗! 不知道谁挑的头,大家集体要求府衙给个说法。 “一个十岁的毛头孩子,怎么能主持诞辰会。” “这不公平,不公平!” 都知道庄毅是小三元,大家都不敢质疑他的学问,而是质疑他的待人接物能力。 庄毅一行人到了现场,看到大家都在喊这个词,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护着毅哥儿,先撤!”闵清逸经验丰富,担心发生踩踏,伤及年少的庄毅。 说是护着庄毅,其实护的一群孩子,只是庄毅最有代表性。 庄镇和庄亮兄弟也行动起来,赶紧挡在大家前面。 不过,他们的担心,还是多余了。 早料到会是这样,左梦尘下令让团练兵出手,护住了庄家。 并在同一时间,齐齐拔刀! 李承恩早在这里候命,呵斥道:“你们不要闹,一切自有学政做主。” 饶是出言训斥,也起不到作用。 正所谓法不责众,有人一个挑头,众生员一起起哄。 事情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顾梦麟看庄家没事,这才出面:“众生员听着,诞辰会本就是以文第一,待人接物那是下下等。” “若是担心,他无法胜任主持诞辰会,就违背良心,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听到学政的话。 庄毅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是靠自己本事拿的第一,凭什么要让出去。 谦让这个美德,不是用在这个地方,也不能用在这个地方! 于是,在学政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站了出来。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表情十分镇定,昂声道:“看来,诸位对于我当第一有很多疑问。” “我,庄毅,本届岁试第一,就在站这里。” “你们有任何疑问,可以向我请教!” 说着,他还刻意上前一步。 原本他不需要这么做,把问题交给学政和知府即可。 庄毅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能退。 自己一退,就会留下许许多多的话题,那些生员把他描的要多黑有多黑。 舆论阵地,自己不占领,就会拱手让给别人。 到时,恐怕不止自己,连家人也会受到自己的连累。 是以。 府学门前。 本届岁试第一,小三元,庄毅站了出来,以一人,面对全府所有生员。 既然你们质疑我这个岁试第一不能胜任。 那么好! 我便站出来,让你们看看,这岁试第一— 为何花落我家,而不是你们! 来吧! 第115章 以一敌百 府学门前。 关注到这一幕的左梦尘,看向顾梦麟:“学台,您看……” 顾梦麟道:“本朝自有法度,本来不允许你们这样,既然神童自己站出来,想捍卫自己的尊严,那我尊重他的意见。” “但是这么多生员,倘若用车轮战,庄毅再厉害也吃不消,不如这样,你们挑选十个人出来,与庄毅对文。” “不论是八股,诗词歌赋都可以,总之,诞辰会上,书生可以做的事,你们都可以做。” 顾梦麟这样说,自然是为了两个目的。 一是,锻炼庄毅的才干。 二是,为诞辰会提前排练。 可以预见,公开挑战神童的机会不多,各地有才学的,肯定舍不得放过。 既如此,何不提前排练。 学政的话一出,人群陷入片刻的沉默。 而后,开始叽里咕噜的推人。 似乎是早有准备。 府学门前。 衙役抬来了几条长桌案,放在生员一方。 抬了一条桌案,放在庄毅一方。 桌上,文房四宝样样齐全。 他们还给庄毅搬来椅子。 庄毅没坐。 顾梦麟问原因。 他回答:“长辈在场,没有座位,我哪敢坐。” 反应真快,顾梦麟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左梦尘当即吩咐衙役,多搬来几把椅子,让庄家人坐。 只有庄毅的小伙伴们没座位。 他们没心情争这些,个个神情忐忑。 对面可都是生员,当众对文……真的能赢吗? 虽然心中担忧,但他们都轻轻地拍庄毅的肩膀,给予他鼓励。 而且,就站在庄毅的身后。 饶是如此,庄毅仍然没有坐下。 左梦尘不禁点头,真是个细致入微的孩子。 对手没坐,庄毅如果先坐,就会落人不敬对手的口实。 衙役忙完这些,对面也推选出了十位生员。 生员作揖,庄毅还礼。 而后,一起入座。 顾梦麟道:“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衙役敲响了锣。 铛的一声,让在场细细的聊天声,都停了下来。 最左边的书生,第一个开口:“有一题,我百思不得其解,说出来,请神童破题。” “题目是,诗云鸢飞戾天。” 听到这个题目,在场的学子们无不皱眉。 这个题目出自《诗经?大雅?旱麓》: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意思似乎很简单:诗经上说,为功名利禄而极力高攀。 看上去不难,其实难就难在,加上“诗云”二字。 牵涉到《诗经》,那范围可就大了。 使得整个题目,变得含糊其辞,怎么破? 就在大家苦苦思索的时候。 便见庄毅一挑眉:“我的破题是,《中庸》即《诗》而言一理充于两间,发费隐之意也。” 以 《中庸》即《诗》 点明命题渊源,紧扣 “费隐之辩”,强调 “理充两间” 的哲学内核。 那位提问的书生,一听到这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道题……原来还可以这样破? 不止是学子们,连学政和知府都吃了一惊。 用中庸即诗,来破题,妙哉妙哉! 这时,第二个书生作了一揖:“我们在这辩论,就请以辩论为主题赋诗一首。” “限韵?”庄毅问。 书生道:“不限。” “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漫雌黄。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呃。 听着好像说的是艺苑,其实道出了辩论的本质——即通过理性思辨而非盲从权威来趋近真理。 同时也是告诉他们,别跟着瞎起哄,那样跟矮子看戏没区别。 诗词简单直白,围观的人,稍微懂点文字都笑了起来。 弄得第二个书生,有些垂头丧气,不好意思。 第三个。 这位书生也不废话,直接出题:“点,尔何如?” 这是什么鬼题目?没头没尾! “出自论语·先进。” 看到大家都迷茫,庄毅不介意当一回‘老师’,“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哦。 大家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还有求,尔何如;赤,尔何如等等。 “四书讲义,对此早有解释,说此一章节,曾皙之言志也。点说自己的志向与前面三位都不同,然后说出自己的志向,至圣先师就说,我赞同点的看法。” 解释完这段话,庄毅说道:“因此,我的破题是 ——随所遇而志在焉,圣人之所与也。春风沂水之间,有化机焉,子故用叹夫点耶?” 简单翻译一下:点的志向,孔子是赞同的。在春风吹拂、沂水之畔,蕴含着自然造化的生机,孔子因此赞叹的吧。 第三个也拱了拱手。 两道时文题,一道诗题,都被庄毅轻松搞定。 后面的书生越来越没信心了。 第四题:大哉尧之为君。 破题:圣人赞古帝君德之大,历形之而难尽也。 又让在场的生员感到惊艳,纷纷在心里认为受教了。 第五题,生财有大道。 第六题,学而时习之。 …… 考生陷入到了某种怪圈——随口出题,苦思冥想,被庄毅轻易破题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就很有趣。 但是,庄毅却觉得很无聊,他发现都只在乎四书题,而把诗词歌赋抛之脑后。 看得出来,这帮生员,不少人都被时文题困扰。 所以,庄毅干脆在第十名都解答完的情况下,说道:“我愿意再回答三题,大家尽管请教。” “我来,我来!”有个书生蹦蹦跳跳,压过他人出列。 有道题,他困扰好久了,恭敬的作揖后,出题:富与贵。 是的,就这三个字。 庄毅耐心道:“富与贵,出自《论语·里仁》,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四书讲义说,此一章书,是孔子言君子为仁,无时无处而不用其力也。” “因此,”庄毅大声道,“我的破题是 ——君子求仁之功,有由浅而深者焉。” 听完,那书生朝着庄毅躬身施礼,诚恳非常:“多谢神童,在下受教了。” 直到此时,一切的质疑都已经烟消云散。 大家开始把辩论当成求教,还有宝贵的两题。 书生们竟然讨论起来,而后才出题,再等待得到庄毅的解答。 庄毅也看出这番变化,于是很有耐心的点名出处,甚至把全文都说出来。 大家听得如痴如醉。 一人对众生员的佳话,随着这群心服口服的书生的口耳相传而传得很远很远。 而这,只是开始! 第116章 一夫当关(一) “听说了吗?今日府学放榜,神童中了岁试第一!” “哇,好厉害,记得去年是小三元。” “最新消息,方才在府学门口,出现一场大戏。” “举子们质疑神童的才学,当场和神童对文。” “结果呢?” “当然是神童大获全胜。” “天呐!” 此事,实在过于轰动,很快在荆阳府流传。 听到消息的百姓,都很激动,很想到现场一睹风姿。 不过,大家都不用久等,因为诞辰会就在八月。 掐指一算,距离岁试结束,只有不到五个月。 都知道诞辰会,就是在至圣先师庙前,进行的一场辩论赛。 正所谓:理不辨不明嘛。 消息传到其他州府,不少才子都摩拳擦掌,想在诞辰会上好好的与神童较量一番。 饶是如此,林让觉得不够。 他听到庄毅得了岁试第一名,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而是在书房里写信。 信不多,也就百十来封吧。 邀请对象都是各地的儒门弟子,信的内容也简单直接: 荆阳府出了一个不世出神童,想挑战他,就在八月抵达。 林语溪大为震撼。 她看着一箩筐书信,惊讶道:“爷爷,毅哥儿还小,您如此写信会给他树下很多敌人,似乎不妥。” “玉不琢不成器,他现在这么顺利,如果不给他找点事做,很有可能伤仲永!” 最后,林让语重心长的道:“孙女啊,每一代大儒,都是这样出来的。” 与天下才子对文的同时,也是对自身学问的查漏补缺。 再不断完善,直至融会贯通,自成一家。 和佛学是一样的道理。 当日。 近百封书信,由林氏家人送出,送到全国各布政司。 要给庄毅好好上上强度。 另一边。 庄毅刚回家,就遇到了一位故人,周越。 正是周越的引荐,林让才会来荆阳府。 由于他是戴罪之身,庄毅和他的联络一直不多。 因此,庄毅对于他的到来,多少感到意外。 他笑着迎上去,朝他拱手道:“老先生。” “一年不见,过得可好。”周越笑着还礼。 “还行。”庄毅知道周越爱喝酒,一照面,当即奉上一坛自家酿的黄酒。 周越不客气,拿过来就喝了一口,连说了几声“好”。 而后轻咳一声,暗示道:“八月诞辰会,届时记得穿新衣,老林给你找了点麻烦。” “麻烦大吗?”庄毅问。 “不算大,不过能不能平安度过,全看你的本事。” “嗯,这五个月我会刻苦读书。” 庄毅猜到了什么,笑着点头。 周越笑道:“你放心,等我去了京师,也会替你说话,让京中才子也来陪你对文。” “呃,是不是太多了点。”庄毅感觉,林让的才名,已经招惹了不少人,再加上周越,自己要累死。 周越却哈哈大笑:“自古以来,不招人妒是庸才,你就好好品尝一下,在科试前最后一次的考验吧。” 一旦开始科试,庄毅就要向官场倾斜,再也不能进行纯粹的以文会友。 庄毅一听,大概明白了,再次谢过周越。 周越在荆阳府只待了一天,就沿江而下,先到江南,然后随运河北上,抵达京师。 他已经官复原职,官拜都察院左都御史,因此一路上,得到了当地官府的接待。 周越也在这个期间,不遗余力的给庄毅宣传,把他夸成天上有地上无的奇才。 再加上林让的信。 一时间。 不管是江湖之远,还是庙堂之上,纷纷震动。 “老林,那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突然写信,说明那庄毅绝不是简单的科举之才。” “二十年前,我输给了老林,二十年后,我的弟子一定能打败他推荐之人。” “诞辰会辩论是吧,好啊,咱们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才子。” “没说的,准备准备,八月抵达荆阳府。” “嘶,还有御史台的事,他可是一个经世致用之徒,看来很值得一去。” 林让的近百封亲笔书信。 加上,周越不遗余力的宣传。 天下震动! 无数才子从四面八方,像乡试赶考一样,走水路、旱路前往湖广布政司治下一个普通的府——荆阳府。 随着时间推移。 荆阳府也越来越热闹。 知府左梦尘既惊又喜,更多的是期待。 惊,是担心出事,一出事,那他的仕途基本没了。 喜的是,危机中蕴藏着转机,如果一切成功,对他的仕途帮助是极大的。 于是,他动员整个荆阳府的大户人家,给读书人提供便利。 还找到团练使李承恩,直接派团练兵维护地方治安。 小小的荆阳府,已经很多很多年都没这么热闹过。 准确说,第一回这么热闹。 不止是诞辰会,还有林老先生参加。 格局一下拉满了。 导致,八月份一到,整个荆阳府的客栈处于满客状态。 世家大族的房子也住满了客人。 而作为主角的庄毅,却在岁试之后,诞辰会之前,没露过面。 他一直待在书房里磨练自己。 再怎么厉害,也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再者,就算是心里不担心,也要给足那些读书人面子。 这对于庄毅日后发展,百利而无一害。 时光荏苒。 转眼,五个月过去,到了八月二十七日。 天还没亮。 荆阳府已经轰动起来,无数书生、百姓把至圣先师庙门前,挤得满满的。 团练兵紧张的维持着秩序。 一眼望去,到处是人头。 为了安全起见,甚至把墙头的瓦片暂时拆了,换成木板。 这样的盛会,自然不是小小的荆阳府能主持的。 庄毅也没资格了。 主持者,正是学政顾梦麟。 湖广总督李端明,北湖巡抚罗绘锦,旷世大儒林让,都穿儒衫出席。 他们先到庙里,祭拜至圣先师,由府教授念祭文。 而后瞻仰圣人和先贤的塑像。 再拜贤良祠,名宦祠,以示敬意。 一切都做完了,回到庙外面,在主位上坐下。 等大家都坐下后,顾梦麟朗声道:“至圣诞辰,以文会友,自愿登台,井然有序。胜败有道,不可纠缠,言语冒犯,有辱斯文,尔等知之。” 说到这里时,顾梦麟高声道:“荆阳府神童,庄毅何在?” “学生在!”一身蓝色生员服的俊俏少年郎,迎着无数文人的打量,出现在大家面前。 而后,他向众人拱手:“在下庄毅,一夫当关!” 第117章 一夫当关(二)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听着就傲气十足,一下子就“引爆”了现场氛围。 说起来。 这是神童在岁试后,头一次在大众面前露面。 连府衙公布他成为廪生,他都没有现身。 当时传言说,他正在闭关自学。 加上庄毅平素的低调,都觉得庄毅是一个低调有内涵的神童。 没想到,庄毅再次现身,竟这般恣意张扬。 十岁的少年,当众叫板无数书生,光想想都可怕。 加上。 庄毅一身生员服,面对无数人的打量,没有半点怯场。 现场立刻热闹无比。 无数道目光看向首席,静等顾梦麟他们发言。 顾梦麟笑道:“挑战已经开始,各位学子,有序对文。” “晚生要挑战庄生。” 众目睽睽之下。 一个面带傲气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绕过官差,来到场中。 他与庄毅站成一排,相隔五步,拱手致意。 庄毅还礼。 “在下江南苏府人氏,姜希亮。以对对子,向庄生讨教,还请不吝赐教。” “湖广荆阳府人氏,庄毅领教。” 这是按规矩的标准开场,讲究一个对等。 “我出上联,你对下联,”姜希亮目光一闪,“如何?” “可也。” 听到对对子,大家并不感到意外。 这是最短平快,最容易比出高低的比试方式,最适合在开场的时候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而且,在场的除了饱读诗书的文人,还有四面八方闻讯赶来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百姓。 对子这种形式,也符合他们的口味。 一时间,纷纷叫好。 顾梦麟起身,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姜希亮拱手道:“庄生听好了,我的上联是 ——秀山轻雨青山秀。” 哇。 听到这幅上联,附近瞬时间安静下来,然后响起一些读书人惊叹的声音。 一上来就这么厉害的吗? 这个回文叠字联,看上去平平无奇,内藏门道。 不少富商怕自己不懂,专门带了文人在身边。 一个文人向自家主人解释道:“这联有两个妙处,一是可以倒着念,秀山青雨轻山秀。二是,青和轻是谐音。如此可以读作,秀山轻雨青山秀。” “妙啊,这不就是说,秀山的小雨,让青山秀丽。”另一个文人拍手道。 周围的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赞。 于是众人齐齐看向庄毅,很期待这位神童怎么作答。 这时,风吹过庙里的大树,随风摇曳。 庄毅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香柏鼓风古柏香。” 人群一下子安静。 书生率先叫好,都感到无比惊艳。 那富商忙让文人解释。 文人一边赞叹,一边解释:“香柏鼓风古柏香,鼓通古,正对上轻和青,此其一。 其二,可以倒着念,香柏风鼓柏香古。最妙的是其三,秀山烟雨与古柏风姿融为一体。” 富商们一听,纷纷点头,都称赞完美。 也知道,神童之名,名不虚传。 这次跑来参会,真是来对了! 姜希亮也是目露惊艳。 这个对联,他准备了好久,是路过青山的时候想出来的。 连自己都没想到完美的下联,结果被庄毅轻松接住,其才华真是惊叹! 林老先生在前,可不能就这么认输。 姜希亮赶忙稳住心神,施了一礼:“对的好,我再出上联。” ——云(yun)朝朝(zhāo/cháo)朝朝朝(zhāo/zhāo/cháo)朝朝朝(zhāo/cháo/zhāo)散。 此对联一出,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些许怀疑。 这么绝的对子,能出自一个少年之手? 没点文学功底的人,当场就被绕晕了。 文人怕自家主人难堪,眉头一皱,而后解释道:“这是讲云聚云散的自然之道,而且还能倒着读,语序调整,气韵贯通,尽显汉字之精妙。” 庄毅眉头也蹙起来,这题还真难。 姜希亮看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有点对不起,但好歹保住了苏府颜面。 大家猜的没错,这题是姜希亮的老师想出来的,自称是江南一大绝对。 他老师私下里和人讨教,不少老相识,都被这对难住。 首席上,顾梦麟,和总督、巡抚互看一眼,都感觉这道题难。 三人齐齐看向林让。 林让短时间内,也想不出恰当的对联。 “庄生,这对的确很难,你答不上来情有可原,如果不在江南一带生活过,很难想到下联。” 姜希亮主动给了台阶,大家都等着庄毅下台阶。 然而,姜希亮这一句话,却点醒了庄毅。 整个江南最有名的是什么,大海啊,潮涨潮落! 庄毅一下子抓住重点,便道:“有了,我的下联是——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此言一出,技惊四座。 庄毅为了大家便于理解,又道:“姜生的上联——云朝潮,朝朝潮,朝潮朝散。 我对的下联——潮常长,常常长,常长常消。” 这下,不用那文人解释,富商们就懂。 这是潮起潮落的自然之道。 霎时间,四面八方传来鼓掌声,十分热烈。 首席上的大人们,也惊叹连连。 林让也是看得双眼放光,简直快要被迷死了。 其实当不当授业恩师无所谓,主要是有这样的弟子在麾下,互相讨教,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希亮拱手道:“真乃神童也。这一对,当真无比了得,在下佩服,甘心认输。” 说罢,深深施了一礼。 这一施礼,既是真诚佩服庄毅的才学,也是为不是自己出的题而道歉。 庄毅看他态度真诚,躬身还礼。 然后,直起身子,微笑着、坦然的面对周围的赞许。 “请下一位登台。”庄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势不可挡的惊人气势。 周围的书生都为之一颤。都不由得心想,刚上来的姜希亮已经这么有才华,再上来一个不能比他差,至少水平相当。 想到这些,不少读书人变得不太自信了。 尤其是本地书生,人人汗颜,这诞辰会不是他们能上的。 再想起年初的“围攻”,更是无地自容。 唉。 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如何比得过天上的明月。 第118章 一夫当关(三) 宁世缵登场。 他是第二个挑战者,也是来自江南。 双方按规矩,自报家门后,对方开始出题。 “我这是拆字联。”宁世缵道,“上联是——闲看门中木。” 富商看向身边的文人。 文人解释道:“门中木,合起来就是闲。” 这其实是第一层,文人没必要解释第二层。 第二层:隐喻隐居者观木自适的心境。 这是讲隐者的对联。 庄毅深吸一口气,直接对:“思耕心上田。” 好对,好对! “思这个字拆开,正是心和田。”文人在富商面前,用扇柄在自己掌心拆解思字,“田在上,心在下。” 哦。 富商点头,这对拆的真秒。 然而,书生们却知道,最妙的字,在于耕。 耕心田,象征修身养性,正对上联的隐者之言。 这是一道开胃菜。 宁世缵笑道:“第二联,也是拆字联,还请赐教。” “请出题。”庄毅笑着回应。 宁世缵深吸一口气,朗声说出上联。 听到的,无不皱起眉头,在心里吐出两个字,好难! 上联内容: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成战。 文人皱着眉,一边向富商解释:“骑字拆开是奇马,张字拆开是长弓。琴瑟琵琶上面都有一个王字,正是王王在上。” 富商道:“战字拆开,是一个占加一个戈,怎么是单戈?” “因为人站在那里,一只手拿着戈,正是一个战字。”文人解释道。 这里面暗含了朴素的华夷之辩。 也是巧了。 庄毅上一世的时候,看过金庸的武侠小说。 射雕英雄传里面,黄蓉对过,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 接下来就是针对骑马,张弓和作战,进行拆字回答。 有了! “我的下联是——” 庄毅刻意顿了顿,吊足大家胃口,再说出下联: 伪为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合手即拿。 好一个“合手即拿”! 自信、从容,符合所有人的脾胃,因此无不赞叹。 首席坐着的诸位,也纷纷点头,都觉得对的好。 宁世缵也叹息,而后作揖:“庄生,对的太好。虽然感觉自己不是对手,我斗胆请庄生出上联,我对上一对。” 就算对不上来,仍旧不虚此行。 哇! 神童出上联! 听到这话,在场的文人们,无不精神抖擞,准备迎接挑战。 就连坐在首席的诸位,也跃跃欲试。 于是。 庄毅仔细的想了一想,说道:“那我就献丑了。” 这个客套话,让不少人苦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献丑”二字跟你无关。 然后,都竖起耳朵听,庄毅出的上联: 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宁世缵愣在当场。 突然有点后悔提出请庄毅出上联,因为他答不上来。 这个拆字联环环相扣,步步推进,却又符合“寺”这个意思。 神童出的联,都是常见的字,可就是好难。 而且不是刁钻的那种难。 真真是,于细微处见神奇。 在场很多读书人都陷入沉默,苦苦思索。 刚才给富商讲解的文人,也陷入了困惑状态,细细琢磨。 都想对上下联。 首席上。 总督、巡抚、学政,都是两榜进士,学问自然极好,却也被这道上联难住了。 左梦尘对自己更不抱希望,只静静地看着。 这时,林让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们看到林让在笑,左梦尘主动担起请教的事,“老先生,请问下联是什么?” 左梦尘不请教,难道让总督他们请教?! “这道题,从孟子的书中,可以获得答案。”林让不打算道出下联,而是给大家提醒。 孟子? 一听这话,文人们纷纷回忆起孟子的内容。 左俊生也在其中,佯装思考状,不敢说自己其实压根不记得孟子的内容。 有的书生,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干脆自己看书。 都不怕丢人。 给了这么明显的提示,答不上才丢人! 庄毅一听《孟子》,看向林让,不由得佩服,这就是旷世大儒的实力吗? 真不错! 一老一小,这一对视,这才有了看上眼的感觉。 之前都是不得其法,各自错过。 然而。 一帮读书人苦思冥想良久,看了半天的书,还是答不上来。 他们还不是最急的,最急的在台上。 没错,正是宁世缵。 世缵、世缵,簪缨世家的意思,累世熟读四书五经,却答不上来这个对联。 站在庄毅对面的他,脸色涨红,急的汗水都不停往下淌。 可急归急,答不上来,就是答不上来啊! 庄毅不为难他,给提示:“正如老先生所说,下联可以从《孟子·梁惠王章句上》找。” 大家听了,书哗哗地翻,都在找这一段。 哦。 原来如此。 总督李端明、巡抚罗绘锦、学政顾梦麟等人,先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再纷纷笑了起来,看向庄毅的眼神,满是和蔼。 见一群大佬都在笑,众读书人都明白,神童提示是对的。 宁世缵苦思冥想,把那一章书反复琢磨,猛然反应过来,激动大声脱口而出: “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读书人又是一瞬间的沉默。 而后,都点头称赞,是了是了,寺在山林中。 诗和书也对得上。 人人赞叹,富商们听不懂都要雇佣的文人,对他们讲解。 文人微笑着讲解:“古寺一般在山中,所以要用山对下联,而山中最多的是什么?” “林子!” 这一点,富商都知道。 “所以,双木在一起是林字,林上,示下是一个禁字,禁云正对诗曰。最后一句出自孟子。” “原来是这样。”富商点头。 “最妙的,还在于宁世缵前面出的对联。” 文人一脸敬佩,“闲看门中木,思耕心上田。神童这一联,正好是呼应了这一联。” 噢。 第一联的第一句:门中木对双木,第二句的心上田对林下示。 富商挠了挠头,这孩子,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要是我儿子就好了。 庄家人在一片惊叹声中,脸上不禁得意,与有荣焉。 宁世缵也琢磨出味来,同时感激庄毅给他提示,躬身道:“数月颠簸,果不虚行,善哉!妙哉!” 说罢,转身笑容满面的离去,心中无比折服。 第119章 一夫当关(四) 两轮下来,大家终于见识到了,这次诞辰会的含金量。 说实在,荆阳府在全国是普通的府。 在这之前,一年一度的诞辰会,纯属闭门造车,自娱自乐。 从上到下对于这个盛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看重。 但是,这一回,大伙算是开了眼界。 正值八月,还在夏天的尾巴,天气比较炎热。 这样一直晒着,富商们觉得太对不起,那些在场的才子了。 以前嘛,总觉得酸腐秀才,今天终于知道,是自己带了偏见。 于是决定弥补。 那个带着文人来看戏的富商,开了这个口。 “诞辰会是为了纪念至圣先师,但天气炎热,这一只晒着容易中暑,不如到我的院子,大家在亭台楼阁之中对文。” 他一开口,其他富商纷纷响应,表示要拿出冰窖里的冰,为在场众人解暑。 首席的几位商量了一下,由总督李端明开口:“本地大户有弘扬文学之意,我们也不能吝啬,拿出银子,让大家都喝一口解暑的酸梅汤,人人有份,与民同乐。” “好——!” 大家都兴奋的鼓掌,把气氛烘托到了第一个顶点。 于是。 庄毅跟着林让、李端明等一众大佬,进入富商的院子。 不得不说,这院子盖的很别致,颇有几分江南韵味。 本地和一部分外地来的读书人都睁大眼睛,纷纷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除了典雅的环境,还有无数才华横溢的年轻读书人。 毫不夸张的说,自有荆阳府之名开始,从未举办过一场比今日更隆重的诞辰会。 往后,恐怕也不会有了。 这是注定要记载在府志的名场面。 顾梦麟有这种觉悟,所以,他决定玩一把大的。 面对着站在廊下、阁中、亭内的众人,顾梦麟笑道:“今日盛会百年难得一遇,故而我决定亲自出一道题。” 一听这话,众人无不两眼放光,兴奋无比。 他继续道:“自古以来,最难的莫过于连句成诗,我借一方宝地做东,邀请与会的学子,一起来连句成诗。” 哇啊! 这固然是最难的,也是最高端的。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由东家出一个主题,参与的人,围绕这个主题,轮流说出一句诗。 庄毅看过红楼梦。 红楼梦里,大家在芦雪庵即景联诗,王熙凤起头一句:一夜北风紧。 李纨连句: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香菱连句: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如此这般,既雅又有趣,正是高端玩法。 当然,对参与者的能力也是十分考验。 红楼梦里,贾宝玉就连不上来,被迫去栊翠庵折了一枝红梅。 要在极短的时间内,紧扣主题的同时,接上家,给下家,真是不容易啊。 出这个题的顾梦麟,自然是要参与的。 他信步走到,荷花池旁的凉亭。 亭内空无一人。 顾梦麟走进亭子,对外面拱手道:“我是学政,第一个。谁愿参加,请入内,不分高低贵贱,都可以参加。” 李端明和罗绘锦一瞧,欣然走进凉亭。 他俩一个是总督,另一个是巡抚,都是庶吉士出身,这种场合怎么能落于人后。 左梦尘和其他官员就没跟着进去。 承认不足不丢人,待会儿连不上来才丢人。 林让笑了笑,走进亭内:“算我一个。” “还有我。”阮子清也来了。 闵清逸没参加,她自觉能力不足,看向庄毅。 庄毅却没有马上进去,他还在等人。 等谁呢? 自然是等那些辛辛苦苦来荆阳府一趟,指望参加诞辰会,名扬天下的读书人。 “你怎么不进去?”左梦尘看庄毅没进去,出声催促。 “远来是客,让客人先进去。”庄毅声音不大,却惹来了无数的赞叹声。 左梦尘笑了,这孩子真懂事。 “诸位,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会,千万不要错过。” 一个书生出列,向四周抱了抱拳,“我,扬州顾寿期,斗胆与会了。”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就没太大的心理负担。 仅等了一会儿,第二个出现。 “在下,川地陆元龙,斗胆与会。”走进凉亭,与顾寿期并列而站。 “魏大业!来自齐鲁之地。”第三个。 川中,江东,齐鲁,三个方向的都有人了。 大西南怎么能只有川中呢! “滇地宋永年……” “西北仇兆曾!” “岭南邹承家。” 至此,已经有六个来自不同地方的才子与会。 加上前面的五人,刚好是十一人。 而圆桌在设计之初,能坐下十三个人。 也就是说,还缺两个人。 十三在那个时代是一个吉利数字,代表功德圆满,儒家经典也记载了十三经。 总之,大家默认庄毅参加,算他一个,就只剩下一个位置。 还差最后一个位置,始终没人敢进去。 包括道台徐有声、知府左梦尘,知县萧名琛等在内,都不敢坐这个位置。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一旦输了阵,将遗“臭”万年。 人群开始起哄。 万柔见状,嚷道:“阿爷,阿爹,你们上啊!多好的机会,快上去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它亲爹捂嘴。 别说话! 万子光小声说道:“上面坐着的,最低都是庶吉士,年轻一点的都是举人起步,他怎么敢上。” 是的,六个年轻才子,都是少年天才,早早的中了举人,只是在进士的厮杀中,略有不及。 阚蓉抬头,看向闵清逸,“女夫子……” 闵清逸眼疾手快,捂住阚蓉的嘴巴,“再胡说一句,罚你三个月留堂。” 阚蓉赶紧闭上了嘴。 怎么办? 都不上去,这个游戏就没法开始。 万俊没法子,整理好了衣冠,抱着奋力一搏的心态,咬着牙走进凉亭。 此时的座位,以林让坐正北,总督李端明和学政顾梦麟一左一右的坐着。 李端明的左手边,依次是巡抚罗绘锦,顾寿期,陆元龙,魏大业和宋永年。 顾梦麟的右手边,依次是阮子清,万俊,仇兆曾,邹承家。 只留下正南,也是背对读书人,面对林让的位置。 在众人的激动、期盼、欣赏等目光注视下,庄毅信步上前,向桌上坐着的诸位躬身施了一礼,再转身向人群施了一礼。 而后,他作为最后一位参与者,在万众期盼中,入座。 咚! 一声锣响。 “连句成诗,正式开始!” 喔喔喔……不管有多少文化,在这一刻,激动得只剩下哦叫。 第120章 一夫当关(五) 深入荷塘的凉亭,十三人围桌而坐。 其中一两个,或许不是最有学问的,但一定是最有胆量的。 还没开始呢。 已经开始紧张了。 外面的读书人也在找地方欣赏,忙忙碌碌的。 因为联句诗比对联更残酷,却更有观赏性。 这里面,除了对文采、急智有讲究,还要接上句,启下句。 做的不好,自然要贻笑大方。 但是做的好,也会有人帮忙传颂。 总之,围观的人们,然而成了乐子人,尽情欣赏盛会。 而参与盛会的,除了一众大佬,几个年轻的,都开始紧张了。 庄毅则涛声依旧,完全不被这环境影响。 顾梦麟主持:“列位各自掷骰子,数字最小者开始,他右手的第一位接下句。” “老规矩,每人接一句,给下一句,以一盏茶时间为限,接不上视为认输。” “认输的那位,我斗胆请离席,如何?” “没问题。”林让先开口。 李端明都是他的子侄辈,自然没有理由不答应,也点头了。 他是总督,明面上最大的官。他同意了,其他人就都没什么好说的。 准备迎接残酷的现实吧! 开始投骰子。 从林让开始投,在桌上转一圈。 宋永年和罗绘锦都投了一个一点。 他俩再投,罗绘锦又是一,从他开始。 “请出题。”罗绘锦看向顾梦麟。 顾梦麟早想好了,“转月就是九月,农夫秋收之时,我就以秋收为题,开始联诗。” “好!” 联句成诗开始。 罗绘锦念出了自己作的第一句诗:“秋风动黍稷。” 按规矩,第一句即首句,不用说第二句。 而且,不出众人所料,这第一句平平无奇。 意思简单直接,就是秋风吹动了庄稼。 第二个,正是总督李端明,他心里早有两句: “玉露满田畴。镰光裁晓露,” 前面说的是,下地前稻田的情况;后面一句说的是,老农挥舞镰刀的情况。 这两句给的,庄毅给满分。 往右转,李端明的下一个是林让。 他毫不犹豫的接道:“车回月影浮。菽麦盈场圃,” 前面依旧说镰刀,后面说庄稼的涨势。 为什么是月影浮呢? 因为天还没亮,老农就下地了。 可以说相当的写实。 再是顾梦麟:“桑麻绕驿楼。”说着,看向阮子清,说出了下一句:“鸡豚喧野巷。” “鹅鸭戏清沟。”阮子清接上一句,再给出下一句,“砧杵敲残照。” 在他们口中,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顾梦麟的下方,正是万俊。 外面,万柔喊话:“阿爷,你快接啊!” 万俊:“……” 要是孙子肯定打死,自家的孙女怎么办,宠着呗! 他沉声接了一句:“篝灯织素秋。” 这句有意思。 阮子清的砧杵敲残照,说的是妇女洗衣服的场景。 万俊接的这句“篝灯织素秋。”,正是妇女在灯下缝衣服,接的相当不错。 接着万俊给了下一句:“儿童收坠枣,” 压力给到了下方的仇兆曾。 仇兆曾眼珠一转:“翁妪理寒裘。”,再给下一句:“柿树悬丹实,” “枫林染赤虬。柴门堆芋栗,”邹承家说完,大家都看向了庄毅。 轮到庄毅来接句和给句。 既要接的好,又要给的好。 因此,庄毅接上句:“茅屋贮瓜蒌。”这是储藏食物,和邹承家给的句子正好对上。 漂亮的接完上句,接下来就是给下家,也就是递给右手边的宋永年一句。 庄毅笑道:“社鼓催寒至。” 这句一出,桌上众人眼前一亮。 林让夸赞道:“给的好,给的很妙。” 整个,都是从收庄稼开始,再按照时间顺序往后联句。 前面都把食物储藏了,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庄毅给出答案,是秋社谢神,谢完神,就要转入初冬。 既写尽秋日祭祀的烟火气,又暗含对季节流转的敏感体察,热闹中藏着一丝萧瑟的过渡感,是古典诗词中“以俗事写时序”的典型笔法。 那个富商身边,文人把这个讲解一遍,富商大笑,真不愧是当代神童,文采十分了得。 听到大家的欢呼,顾梦麟当即举杯:“庄毅此句甚好,当浮一大白。” 他一举杯,其他人纷纷举杯,只剩下庄毅。 庄毅只有十岁,喝不了酒。 面对大家的注视,庄毅很镇定的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回敬诸位。” 大家可没有恶趣味,纯粹是想看庄毅如何应对。 见庄毅如此从容应对,半点也不怯场,都不禁点头。 此子前途无量! 放下杯盏,轮到宋永年。 宋永年笑道:“方才我还在想诗,刚才一饮酒,立马想到。” “我接的是,村醪带醉讴。”正对上大家刚才喝酒。 紧接着,宋永年给了下一句:“击壤歌时稔,” 这一句呼应的是前面,庄毅说的社鼓。 是歌颂太平盛世。 庄毅点头,果然水平很高。 “豳风咏岁遒。税输官廪足,”魏大业人如其名,继续歌颂太平盛世。 陆元龙顺着魏大业的诗,接上和给下句:“租减庶民优。场院堆星斗,” “仓箱积斗牛。”顾寿期接上句,然后给巡抚下句:“犬吠邻家酒,” 至此,球回到了罗绘锦这里。 顾寿期是有才学的,给罗绘锦很大的发展空间。 罗绘锦笑道:“鸡鸣远客舟。炊烟连嶂起,” 李端明笑着接句:“笑语隔溪幽。”再向林让拱手,“畦菜经霜脆,” “池鱼入馔稠。”林让很自然的笑起来,“蟹簖横秋水,” 都和吃的扯上了关系。 目的,其实是写丰收的成果。 顾梦麟自然顺着这个意思,“鱼罾挂暮流。篱菊含香瘦,” 吃的说完,该说秋景。 阮子清接:“山枫落影稠。夜火烹新稻,” “晨炊爨古丘。”万俊卖弄了一下,再把压力给下方,“岁丰无馁色,” 很明显,这首诗开始上‘价值’了! 仇兆曾很清楚,自己要接好,再给整个联句诗,做出总结。 他也想借着这股劲儿往上冲一把,来一个完美的总结。 但,实力不允许啊! 仇兆曾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出来,一盏茶转眼就没了。 “晚生认输。”仇兆曾起身,心甘情愿的退出凉亭。 意外的是,没有惹来一阵嘘声。 这种层面的比试,输了也没什么事,反而得到了大家的鼓励。 仇兆曾半是羞愧半是宽慰,低头的离场。 “我也一样。”邹承家起身。 不行就是不行。 最后,压力回到庄毅身上。 庄毅道:“民乐有欢眸。” 这是接万俊的那句“岁丰无馁色”。 庄毅随后说出最后一句,也是总结的一句: “共话太平秋。” 来了一个完美收官! 第121章 一夫当关(六) 巡抚罗绘锦,以秋字开头,庄毅以秋字结尾。 还道出了“太平秋”这个主题,可谓是完美的结尾。 已经离席,但没有走远的仇兆曾和邹承家,听到最后一句,纷纷感到赞叹。 他们其实想过,最后一句定“一枕某某梦”。 但仔细一想,都不敢接,因为原句一枕黄粱梦,寓意很不好。 除了这句,他们再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只得甘心落败。 因此。 当他俩听到这句时,都心甘情愿的认输。 “后年乡试再会。” “再会。” 两个人互相一拱手,心情复杂的离开了。 回到场内。 走了两个书生,还剩下十一个,又是一场残酷的“厮杀”。 因为是庄毅最后一句,所以这次从他开始。 以荷花为题,五言联诗。 庄毅不介意给一个简单的首句:“初破青泥底。” 这句真是开的简单。 “圆盖叠清波。”宋永年眉开眼笑,“蜓立小荷角,” “鱼穿碎绿罗。风梳香细细,”魏大业很轻松。 陆元龙也很轻松:“露缀玉颗颗。粉瓣凝朝旭,” 转向描述荷花本身了。 顾寿期道:“苍茎拄晚蓑。采菱人隔浦,”一转采莲人,这是在给罗绘锦递句子。 在做人方面,顾寿期丝滑的一匹。 “折藕手沾多。”罗绘锦不遑多让,“雨过珠难定,” 李端明不仅要接住上句,还要进行升华,“晴来影自娑。根埋尘外洁,” 他再很丝滑的递句给林让。 “花向水中歌。”林让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再给一句:“结子藏幽意,” 荷花的生长时间,在不经意间流走,都到了结子。 顾梦麟体会到这一变化,“抽丝系旧柯。残叶承寒雨,” 时间流速很明显了。 阮子清感受得到,“枯蓬宿白鹅。冬深泥下隐,” 压力又来到万俊身上。 荷花已经回到泥下,轮回已经圆满。 该怎么接着对! 万老爷子表情似哭非哭,看起来道心要破碎了。 在外面看热闹的万柔,都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 不行就是不行。 万老爷子看向庄毅,赧然道:“毅哥儿,看你的了。” 说罢,向在座诸位恭敬的施了一礼,起身离席。 庄毅一看这情况,心里还是挺为老爷子惋惜。 老人家好像陷入了某种自我设定的循环,走不出来了。 可能是感觉整个内容已经圆满,想不出破局的内容。 于是。 庄毅接上句,给出下句:“春至又抽芽。清气弥千顷,” 这就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一个道理。 小圆满,大轮回。 格局一下子就上来了。 宋永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彻底的迷失了感觉。 因为荷花所有的内容,都已经说尽头了。 彻底没货了。 宋永年思索良久,最后面露苦笑:“晚生也接不了。” 他一走,压力来到魏大业头上。 魏大业也想不出来,只能老实道:“晚生才疏学浅,实在没有头绪。” 一下走了两个。 轮到陆元龙,他很清楚,这又到了上价值的时候。 因此,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接了一句:“不随桃李华。” 这是化用了名句:不随桃李竞春华。 倒不是说这句不行。 而是,引喻失义。 因为原句写的是梅花。 写莲花,是不与桃李争春风。 两者记串了。 陆元龙也知道自己说错,无奈地退场。 他还没走,顾寿期也起身,表示自己和陆元龙想的一样,甘愿退场。 如此,整个场面上,就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新人都倒在了这一轮。 万俊这个老人,也吃不消,倒下。 于是。 整个凉亭,只剩下林让、顾梦麟,阮子清、庄毅、罗绘锦、李端明。 林让是旷世大儒,阮子清也是儒学大家,李端明、罗绘锦和顾梦麟都庶吉士出身。 只有庄毅,一个秀才! 外面,大家的兴致更高了,因为这都是真才实学的人物。 接下来,肯定非常精彩。 顾梦麟笑道:“联句诗和对对子,都已经对过,相信大家虽然兴致很高,但也有些许厌倦。” 意思很简单,该换一个新的内容。 很显然,顾梦麟已经想好了下一个比试内容。 进行到这里,在座的兴趣也上来了。 李端明道:“那就请出题吧。” “我们联句诗虽好,但到底是互相照顾,终究难见水平。” 顾梦麟关子卖到这里,开始揭露谜底:“接下来还是比诗,不过不是每人一句,而是出题几个字,然后我们的诗里面,要暗含这几个字。” 说到这里,顾梦麟停顿片刻,自己绷不住先笑了。 每个人的诗里面,都要有这几个字,很容易出现引喻失义,或是用词不当。 很考验文学功底。 大家一听,纷纷叫好! 都爱看。 庄毅瞅了一眼顾梦麟,心里佩服老顾,不愧是学政,在怎么帮领导挽尊这件事上,真是天衣无缝。 都看得出来,要是再联句,那些大佬就要被当众赶走。 当然,也有可能是庄毅。 不管是谁,颜面损失都挺大的。 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顾梦麟及时改变内容,选择写诗。 这毫无疑问是明智的,也是狡猾的。 于是。 笔墨纸砚都被富商的下人端上来,摆在了大圆桌上。 不止如此,还带来西瓜、糕点等零嘴。 趁这个时候,凉亭里的人,可以去解手,走动走动,恢复一下状态。 庄毅则拿起了糕点,悠哉悠哉的吃了起来。 这份镇定,让不少少年既激动,又艳羡。 尤其是左俊生,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无人察觉的低落和自卑。 好像跟好友的差距……越来越大。 大人物都在休整,铆足劲儿再比一场。 至于磨墨、铺纸等事,都不用大人物们操心,自有仆人帮他们准备。 大伯看到就庄毅没带仆人,就想过去帮他磨墨。 庄毅看到,心里既感动又觉得没必要,冲他摇了摇头。 吃完糕点后,庄毅自己磨墨,一点都不觉得这样会掉价。 林让看在眼里,微笑的点点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真是越看越喜欢。 短暂的休整过后。 第三场比试,正式开始。 “这个院子是那位大商贾的,现在,就请他出题。”顾梦麟这个提议,让富商闹了个红脸。 他不懂诗词,在文人的提醒下,紧张地开口:“桃李无言,可以吗?” “好!” “就以‘桃李无言’四字为题,赋五言诗一首。” 第122章 一夫当关(七) 五言诗,其实很考验一个人的功底。 桃李无言,又刚好占了四个字,要么拆开,要么合在一起。 前者难度无疑更高。 后者,难度相对小一些。 但“桃李无言”四个字后面那个字,就变得很重要。 是所谓的诗眼。 因为是每人一首诗,自然有个先后。 林让身为此地文坛地位最高的,自然第一个出诗。 他也有这方面的觉悟。 因此。 只见林让提起笔来,不假思索的在纸上,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讲筵春昼静,桃李无言旁。岁月催枝秀,清风识栋梁。 庄毅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首诗,很明显是在说,自己是栋梁,希望某位能认识。 这个“某位”,自然指的是林老先生自己。 落在其他人耳朵里,则是另外一番解读。 都认为,是林老先生告诉众人,眼前的这位神童是栋梁。 只是还需要岁月的打磨,才能让神童一枝独秀。 下一个轮到总督李端明这里。 他决定,按照林老先生的诗,再写一首。 东风拂荷塘,桃李无言芳。花随流水去,清气满庭堂。 桃李无言是什么意思? 说的是为人真诚笃实,自然就能感召人心,无需张扬夸耀。 李端明的诗里,说这种品格,就像落花流水一样自然,最后一句把大家都夸了一遍。 不少人点头。 接着,就是巡抚罗绘锦。 他提起笔,写了一首: 雨过苔痕润,桃李无言长。何须争艳色,秋至子盈筐。 把这种品格带来的结果,比作瓜熟蒂落一样,很是自然。 压力来到顾梦麟身上。 山蹊尘不到,桃李无言蹊。落瓣沾云影,成实自表德。 和前面三首一样,都是“不言自彰”的核心意思。 轮到阮子清。 他选择连在一起:园深藏朝暮,桃李无言芳,青黄随节换,香气越邻墙。 看到这里,林让笑了:“看来,几位大人是要给人家让路。” 说着,看向庄毅,目露期待:“毅哥儿,你前面做的都非常的精妙。” “如今几位大人都求稳,想来是准备保留实力,蓄势待发。” “但你小小年纪,应该好生表现一番,千万别学我们。” 林让的一番话,惹得大家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是啊。 面对这么多人,又有林老先生的诗在前头,他们自然选择了求稳的办法。 毕竟丢不起这个人。 需要换个思路,挽救这次的比试,而能做到这个的,只有且只剩下庄毅。 顿时。 在座的人,纷纷看向庄毅。 围观的大量读书人,也都看向庄毅,目光里尽是期待。 大人们求稳,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衬托庄毅。 一位旷世大儒,一位朝廷派来的,两位省一级高官,还有一位是书法大师。 出了今日这场斗文会,以后指不定还有没有机看到。 大家肯定想要见识一番呐! 而后,在全场惊呼中。 庄毅淡然一笑:“诸位大人,我是晚辈,若是越过前辈,不太合适吧。” 有意思。 怎么有人年纪轻轻,就这么沉稳。 但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他其实已经想好怎么写。 李端明哈哈大笑,看向庄毅的目光中,尽是欣赏。 他风趣道:“无妨,若能为国家选出栋梁,是李某之幸,也是天朝之幸。” “既如此,晚辈就斗胆了。”庄毅说罢,提起笔来,在纸上开始写。 他刚动笔,林让就毫不客气的过去,想看看写的什么。 其他人自然围过去。 阮子清把庄毅写的内容,念了出来:“夭桃花正发,秾李蕊方繁。应候非争艳,成蹊不在言。” 这是前者,比较难的那种拆开写。 桃李无言和桃李不言,是一个意思,可以互通。 接着是四句:静中霞暗吐,香处雪潜翻。得意摇风态,含情泣露痕。 这四句意思是:桃花红得像红霞,在静中暗吐;李花白得像白雪,在暗里轻翻。 前面四句,已经写明了内容。这四句比较平,大家都期待最后四句诗。 阮子清缓缓念道:“芬芳光上苑,寂默委中园。赤白徒自许,幽芳谁与论。” 最后两句的意思是——说什么桃花红?说什么李花白?到头来,也只是自我欣赏吧!幽芳无价,却有谁来理会你的寒温? 哇! 最后两句一出,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不是所谓的气势取胜,而是在用这句诗在写史。 传闻中的飞将军,不管多么努力,都只落得“难封”的地步。 庄毅以此诗表明他淡泊心境的意思。 不管你说什么栋梁,什么清风,我心境依然深沉如水。 这种几乎浑然天成的淡泊,让在场所有人都佩服。 此两句,堪称神来之笔! “好!” “这首诗真好,既能工整对仗,又符合试帖诗的韵脚,还言之有物,了不得,了不得。” “常听人说,有一种人物,如那海上明月,任你涛生云灭,他只随星河在天,今日总算见到了。” 在场读书人无不面色激动。 包括闵清逸在内,都使劲鼓掌。 左俊生也跟着在鼓掌,只是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好像跟毅哥儿的差距……很大很大。 顾梦麟见状,笑道:“这一局,是我们输了,不愧是神童,写的比我们都好。” “不,我只是占了一个先机罢了。”庄毅笑道,“其实,早在科举的时候就遇到过这个题目,我当时想了两首,其中一首就是现在这首。” 说着,他作揖:“所以,我不能算赢,只能算占得先机。” “哈哈……”李端明又惊艳又尴尬。 惊艳,自然因为这首诗写的十分出彩。 尴尬的是,他们这些人的颜面,要靠这种方式挽回。 林让看出庄毅的心思,笑着看向顾梦麟:“大家各有出彩,又各有保守,不如这样吧,再来一首诗,都不许藏拙。” 顾梦麟点点头:“林老先生说的极是,那就再出一题,不限诗的字数,也不要再留手。” 两人的这一番对话,算是给了各方面子。 同时,也让李端明等人决定拿出所有本领,一决高下! 顾梦麟看向院子的主人,那位胖富商:“出题吧。” 胖富商受宠若惊,想了又想,他才开口: “请以‘长恨歌’三个字为题,写诗一首。” 第123章 一夫当关(八) 原来,这个时空也有和唐朝一样伟大的朝代,乾朝。 也发生了一件影响后世的历史事件。 ——马嵬驿兵变。 逃亡中的明皇,为了安抚叛变的禁军,被迫交出贵妃。 从此,二人永远分别,成为无数文人笔下的诗词。 听到“长恨歌”三个字,大家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在大家还在思考的时候。 李端明噌的一下,竟站了起来! 这位湖广总督,神情激动,眼神里透着惊人的气韵,向着众人抱了抱拳。 而后,他一手提壶,一首举杯,给自己连倒三杯酒,也扎扎实实的喝了三杯。 再看向林让,激动地说道:“林老先生,恕我僭越,要在您之前写出诗来。” 说罢,又豪爽的再倒一杯,一饮而尽。 林让满脸微笑,一副‘让你这一回’的表情:“写吧。” 很显然,李端明是想到了一首好诗,不吐不快。 所以他要先写了。 四杯酒下肚,李端明的脸色开始泛红。 略有醉意的他,提起笔来,在纸上快速的写道: 渔阳鼙鼓几曾停,长恨歌成不忍听。 一种香魂埋宿草,巴山尚谱雨淋铃。 好一个“巴山尚谱雨淋铃”! 此句一出,惹来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叫好声! 这句的意思是,以《雨霖铃》的典故收束,将悲剧的余韵拉向永恒。 它不仅仅是帝王的私人感伤,更是一个王朝由盛转衰的 “哀乐符号”,提醒着后人:盛世的崩塌、战乱的创伤,从不会随当事人的逝去而终结。 现场的氛围,在这一刻,毫无疑问是被推上一个高峰。 无数读书人不禁喝彩,举起酒杯,为总督写下这首诗碰杯。 庄毅觉得写的不错。 这首诗,避开了《长恨歌》中 “爱情悲剧” 的叙事焦点,转而追问历史苦难的 “持续性”:个人的香魂会埋于野草,但时代的创伤会化作鼓声、歌声,在历史中反复回响。 这种从“个人情愁”到“时代隐痛”的升华,让诗歌跳出了对故事的简单同情,成为一曲对历史悲剧“余震”的深沉叹惋。 ——那些不忍听的歌、仍在谱的曲,本质上都是未愈合的伤口在低声呜咽。 罗绘锦也起身,表示自己也想好了一首诗。 大家都让他写出来。 想到总督的诗,于是他刻意避开历史苦难,返璞归真,从另外一个角度写。 他的诗是: 一死能教国难平,马前值得早捐生。 红颜若向升平老,未必君王不负盟。 这是从女性的角度想问题,红颜老了,也会被抛弃,点出了女性的悲剧命运。 此诗一出,在周遭看文化的女人们,纷纷举杯,要为这首诗浅酌一口。 罗绘锦有些不好意思,举杯还礼。 李端明点点头,也觉得写得好。 阮子清一看,两位写的都好,而且选择的角度也比较特殊。 思索一阵,便写出自己视角下的诗: 龙武军前尽楚声,贵妃死别已吞声。 无端又筑长生殿,不及新词唱《清平》。 阮子清是在批判明皇,说他在灾难后仍不忘奢靡,死不悔改。 这首诗,又惹得大家齐声叫好,举杯敬他。 此情此景,即便是阮子清,也难免心动,于是举杯痛饮。 看着三人竟想出三种不同的思路,顾梦麟心里佩服。 同时,他也想到了一个角度。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呵呵道:“我也有一首诗,就不用纸笔写,当众念出来。” 而后,他朗声念道:“明皇回马贵妃死,云|雨难忘日月新。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 诗里几分讽刺,几分怅然。 引发无数人叫好。 虽说和前面的角度上有区别,但顾学政的这首诗,依旧不失为借古喻今的佳作。 尤其是“终是”二字,最值得玩味。 似是要人们谅解明皇当日的处境,却又拿他和亡国之君相比。 妙哉,妙哉! 四个人写完之后,只剩下林让和庄毅。 林让笑道:“毅哥儿,你先。” “还是林老先生先。”庄毅继续谦虚。 林让便不再推辞,当场咏了一首诗: 绮丽香山长恨歌,儿童争说马嵬坡。 何如乐府蓝田石,颜段千秋正气多。 格调一下子拉得很高。 他认为,比起《长恨歌》所描绘的宫廷恩怨,颜真卿、段秀实们的千秋正气,才是更值得书写、更能激励后人。 全诗以“对比”为骨:一边是绮丽流传的爱情悲剧,一边是坚硬持久的忠贞正气;一边是大众津津乐道的“马嵬坡”故事,一边是千秋不朽的“颜段”精神。 这种对 “大节” 的推崇,让诗歌超越了单纯的文学评论,成为一曲对忠贞品格的颂歌。 是以,李端明端起酒杯,向林老先生敬酒:“老先生意境果然不凡,不是我等能相提并论。” 庄毅也很佩服,这首诗写的真好。 林让喝下了一杯酒,但他没有忘记庄毅:“毅哥儿,该轮到你写一首诗。” “老先生才华横溢,晚辈自愧弗如。”庄毅先客气一番,而后说道,“晚生也有一首诗,请诸位斧正。” “你来,我们听着。”罗绘锦笑道。 亭内。 一阵风起,吹得庄毅衣衫翻飞,飘飘似仙。 他走到亭子边,望着无数的百姓,无数的读书人,无数的男男女女,不禁诗意昂然。 已经想好了一首诗,这首诗,言语平实,却意境同样深远。 对着众人,他缓缓地念道:“莫唱当年长恨歌,” 听到这一句,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因为开局就这么直白又反问,给大家带来了很多很多的好奇。 好奇他下一句是什么。 庄毅继续念诗,一字一句的念:“人间亦自有银河。” 林让激动的站起来,大声道:“好!” 他这一声好落下,周围的人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叫好。 诗会的气氛,毫不意外的推到最高峰。 只听庄毅念道:“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不只是歌颂了气节,更是为百姓一大悲。 君主的无道,造成了多少人家的妻离子散,家庭破碎。 直到此时,人们才知道,原来人间的“银河”,是百姓们眼中的泪啊。 一众大佬,无不点头,佩服,佩服! 第124章 一夫当关(完) “记下来了吗,记下来了吗?” 读书人们自发用笔墨,在纸上记下这首诗。 再细细一品,顿感回味无穷。 此时,林让才真有感觉,前面在他眼里都是小儿科。 现在他要动真格。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今天这样的兴致了! 哪怕之前在庄毅面前偶有不足,其实也是高人对晚辈的关爱。 直到今日,他才感觉庄毅不需要那些关爱,需要的是恶补。 补一切知识。 庄毅都能吸纳,最终成为他自己的知识。 好好好! 林让再次站起身来,不论是美酒还是好诗,都不如庄毅。 他对着庄毅微笑,说道:“诞辰会之初,对对子,我觉得还不过瘾,时间不早了,你我对一番,作为收尾,如何?” “老先生请。”庄毅也兴致勃发。 再看天色,已是夕阳西下,将整片天空染成醉人的红。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到了该收尾的时候。 以对对子开始,以对对子结尾,前后相接,妙哉妙哉! 人们看向庄毅,看向林让,眼睛里满是期待。 也有些紧张。 两个人是棋逢对手,是否能一较高下,还是个未知数。 与此同时,大家意识到,十岁的庄毅,已经能和名震天下的大儒林老先生,对对子。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 庄毅依旧人淡如菊,主动端起茶盏,向林让道:“老先生,对对子之前,容晚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当着众人的面,林让很难得的用平辈的礼节,接受敬酒:“我也敬你一杯,接下来不要留手,一鼓作气,决出胜负。” 两个人面对面,一饮而尽。 很显然,两个人都有些“上头”了。 但哪有怎样!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在一片惊叹的欢呼声中。 林让率先开始:“我饮的是冷酒,就以酒为开场:氷凉酒,一点、二点、三点。” “晚辈闻到了花香,就用花香作对: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 庄毅几乎脱口而出,惹得周围一片喝彩。 林让笑道:“你出上联。” “少目不知文错出经题偏有目。”庄毅说着说着,他自己就先笑起来了。 还向顾梦麟作揖。 林让也向顾梦麟略微拱手,而后作答:“欠金休想中特标榜首是多金。” 顾梦麟一怔,继而笑起来。 以科举舞弊为讽刺,揭露官场腐败,对仗工整如刀削斧劈。 学政除了笑,还能怎样。 “该我了。”林让拍了一下树,忽然想到了什么,“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是柴。” 庄毅才思敏捷,张口即来:“白水泉边女子好,少女更妙。” 话音刚落,惹来无数人哈哈大笑。 庄毅这才想起来,这对子有些不正经,也跟着笑起来。 “别笑了,来一个对子吧。”林让笑道。 “嗯,乔女自然娇,深恶胭脂胶肖脸。”庄毅这是要把自己的形象继续下去。 但意思,肯定不是说美人。 想到这里,林让接道:“止戈才是武,何劳铜铁铸镖锋。” 止戈为武,是对和平的盼望。 领教了林让的本事,庄毅决定转换赛道:“老先生,晚辈的上联是:画上荷花和尚画。” “和尚画”与“荷上画”谐音,既指画中荷花为和尚所绘,又暗喻“荷上之画”。 气氛到了,庄毅彻底放开自己,谈吐之间,已经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绝对。 周围的人们,也开始思索起来,该如何解对。 林让想了一下,笑道:“好个绝对,我想到了一个,书临汉帖翰林书。” 下联“翰林书”与“汉临书”谐音,既指临摹汉代字帖,又暗含“翰林所书”。 周围叫好叫到口干舌燥,依然不肯放弃。 庄毅佩服极了,眼睛完全亮起来。 “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林让才思敏捷,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对子,“我出上联:贤出多福地。” 庄毅谨慎一些,但思考也只是喝一口茶的时间,便道:“地福多出贤。” “对的好。”林让赞许一声,然后让庄毅出题。 庄毅环顾四周,看到荷花,立刻想到了一个上联:“因荷而得藕。” 很符合环境,又带有深意。 林让想了一下,笑道:“有杏不须梅。” 对到这里,大家都感觉到,这才是旗鼓相当。 身处局中的林让,自然也能感觉到,便决定一局决胜负。 他笑道:“我这里有一则上联,还是一则长联,你若是能对出来的话,便是这个。” 面对这个大拇指,多少人都亢奋,又好奇。 ……到底是什么长联。 就见林让喝了一口,满脸都是认真:“你且听好了,我这首长联是——”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听到这首长联,让李端明,罗绘锦,顾梦麟,阮子清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不是头一次听到,而是从国初流传到现在,写在大西南的传奇长联。 至今没有人破题! 他们本来不相信庄毅能解答,但是不知为何,又觉得庄毅应该能答上来。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庄毅,惊得说不出话来。 胖富商忙问身边文人:“这对联很厉害?” “当、当然厉害。”文人说话都在打结,“此长联在西南滇池挂着,至今没有人对出来。” 哇! 每个人都看向凉亭,看向那个俊俏地少年,文采了得的神童。 庄毅长吁一口气,对道:“晚辈试一试,不知道能不能行,不行的话,请大家不要笑我。” 大家苦笑,想笑也要资格笑啊。 庄毅继续对道: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雍习楼船,乾标铁柱,康挥玉斧,景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现场……落针可闻! 第125章 为院子题名 院子里。 没一个人想到这个千古绝对,竟会被庄毅对出来。 都被这篇长联的内容目瞪口呆,乃至于失声。 再一细品,还真就对得工整又很有气势。 此刻。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庄毅身上。 万柔、刘槿、阚蓉、李雪棠、林语溪、左俊生,这一帮庄毅最好的朋友们,更是满脸震惊,眼珠子瞪得滚圆。 然而。 庄毅淡然地立在那里。 仿佛一切的目光,在他那里,都化作一缕清风。 “好好好!” 林让情不自禁的鼓掌,为庄毅鼓掌,“凭此一对,足以流传后世,名扬千古。” 太精彩了! 庄毅朝老先生拱了拱手,笑道:“承蒙老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既然学生已经无意中对上,不如借花献佛,把这长联就留在这院子。” 名垂千古的不止是长联,还有地点,成就一段佳话。 林让没有答应,而是看向阮子清:“老阮,你是我们之中字写最好的,你来写。” 胖富商为之咂舌。 没想到,自己一时善意,不仅换来了诞辰会这段佳话,还换来名垂千古的长联,还是阮老先生的亲笔题字。 一时间,无数道羡慕的目光投向富商。 胖富商头一回脸红,赶紧道谢,还表示要把长联刻出来,就挂在院子门口,供行人瞻仰。 “这还不够。”庄毅笑道,“不如把我们写的诗都刻出来,给后人欣赏。” 连亭内的总督李端明、巡抚罗绘锦、学政顾梦麟等人,都满脸惊讶,又心里有愧。 毫不夸张的说。 他们的诗作,只能算中等,却要跟那个长联名垂千古。 不是沾光是什么。 后人每每读来,必是赞叹连连,又羡慕神往。 这是何等的成就。 李端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既然庄毅这么给面子,他也要给庄毅一个天大的面子。 身为总督,有不经过内阁和六部,就直达天听的权力。 他要利用这个权力。 胖富商更是兴奋地道:“来人,送笔墨纸砚,我要亲自为阮老先生研墨。” 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哪怕不会,该上也得上。 阮子清知道庄毅的心意——让以书法见长的阮子清留名青史。 于是。 他笑道:“我一个人写不完,毅哥儿,你也写一些。” “这么多,晚辈一个人也写不完。”庄毅顺杆爬,“不如请左知府和万老爷子也来,一起写。” “我们?” 左梦尘和万俊双双懵逼,更多的是感动。 本来没他们什么事,却硬生生给他们留名青史的机会。 毅哥儿真好,处处想着咱们。 “不如这样。”顾梦麟笑道,“把参加本次诞辰会的书生都请到亭子里,每人留诗一首,一切不限,尽情发挥。” 不愧是学政,想的这么周到。 全场沸腾! 大家真没想到,学政突然来这么一出,都惊喜又激动。 李端明点头:“学台说的甚好。来人,把那些书生通通请到这里来,已经走了的,也要请回来。” 有了总督的话语,再不好意思,总督的面子要给吧。 不一会,离开和没来及走的书生,都回来了。 同时,笔墨纸砚已备好。 “每人一首诗,自己写,写好后,由本地大商刻成石碑,放在这个院子里。” 李端明说着,看向林让,笑道:“这么好的地方,还请老先生赠一个名字。” 林让笑道:“这里你的官最大,还是你赠名吧。” “这是诞辰会,圣人面前,没有官职高低,只有学问高低。” “论学问。”林让扭头看向庄毅,“我败给他,理应由他来题名。” 这一主张,得到了在场无数人的支持。 “神童是胜者,由他题名合情合理,大家说对不对?” “合理!” “——对!” 李端明也觉得有理,便看向庄毅:“由你题名,不许拒绝。顺便写一首诗,给这个院子。” 庄毅眼看推脱不掉,便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来到桌前。 他先向李端明道谢,再向林让致谢,然后是胖富商,最后看向外面众人,笑道: “这院子,在我看来,与省城院子相比,相差甚远。除了这一池荷塘,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胖富商正在磨墨,尴尬的笑了。 众人纷纷发笑。 都晓得先抑后扬的道理,静等神童的下一句。 庄毅继续道:“当然,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因为有了大家,这院子就与众不同。” “所以,我赠给这座院子,名字是——”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笑了。 笑完后,继续道:“浣葛山庄。” 葛是一种植物,其茎皮可制葛布,浣葛是将葛布在水中清洗。 引申一下,是指农家女子纺纱织布洗衣服,辛勤劳作,并用这种品格呵护和教导孩子,使之苦学成才。 全场发出善意哄笑。 且不提后面那首诗的内容,但看这个名字,已足够高雅。 胖富商不懂,回头看一眼他豢养的文人。 文人小声说道:“浣葛出自诗经,说是百姓勤劳务实。” “哦。”胖富商更期待下面的诗。 无独有偶,庄毅之所以用这个名字,其实更深的用意在诗。 毕竟有这么多人在场,又有总督、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他作为院子题名和题诗的人,不能乱来。 必须要写一首应制诗! 这不是拍马屁,而是给自己未来的名声做铺垫。 别忘了,他还要整个庄家崛起! 在众人的注视下,庄毅提起笔来,在纸上,边写边念:“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前两句一出,全场为之叫好! 杏帘,出自一首诗——红杏梢头挂酒旗。 说的是,主人家的好客。 就在大家叫好的时候,第二句也出来了: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这句的意思是,种着菱荇的湖面是鹅儿戏水的地方,桑树榆树的枝叶正是燕子筑巢用的屋梁。 大家都点头称赞。 鹅儿成群戏水、燕子衔泥穿树等,不须费辞,已在想像之中。 第三句: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依旧是写景。 大家开始期待最后一句。 而最后这句,果然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第126章 一诗达京师 听到最后这句,大家都相视一笑。 这首诗,对于注定要留名的地方来说,最合适不过。 属于标准答案,外加政治正确。 不过,林让觉得不过瘾。 不是说这么写不行,而是埋没了诗才。 于是,林让笑道:“再来一首,为山庄助兴。” “对,再来一首。”读书人们都跟着起哄。 盛情难却。 庄毅便笑道:“晚辈再来一首。” 自古以来。 写山庄景色的诗篇众多,庄毅脑子里,不乏一些千古名句。 比如“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但这座庄子很普通,庄毅又和胖富商素昧平生。 《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这种抒发了闲居之乐和对友人的真切情谊。 不仅场景对不上,情绪也对不上。 在场文人众多,林老先生更是当世大儒,胡乱写一首,肯定要闹笑话。 好在,老祖宗们文采斐然,随便划拉几首,都能技惊四座。 写哪首呢? 庄毅环顾四周,灵感忽然涌上心头,就用那首。 苔! 全诗充满生命力,意蕴明彻而深邃,简约疏朗中具有浓重的哲理意味。 最是适合今日的场面! 因为如果说庄毅是牡丹花,那么更多的人只是苔花。 而苔花也值得歌颂!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庄毅提笔,一边写,一边大声念道:“我的诗,只有一个字《苔》。” 听到这个名字,胖富商很不好意思起来,他以前不怎么认真打理山庄。 今后要好好打理,胖富商心想。 而其他人,包括林让在内,都屏住呼吸,紧盯着庄毅,想看看他写出什么大作。 院子里明明到处是人,却落针可闻。 太阳晒不到的地方,长着青苔,一片碧绿。 它们原本最容易被忽视,就算有人看到,只会觉得主人家没有好好打理院子。 此刻,苔却因为庄毅的诗名,而备受众人的关注。 他们一边看,一边静静等庄毅写出好诗。 庄毅落笔,边写边念:“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这两句一出,大家都惊喜的点头! 胖富商看向文人。 文人解释道:“没有太阳照到的地方,苔藓却能长出绿意,展现出美丽的青春。” 解释完,那文人看向庄毅,满眼都是佩服。 不仅用最简洁的文字,描述青苔的样子。 还赋予了青苔别样的意境。 合情合景,更充满了生命力! 林让听到这两句,表情满意极了:“写的好。” 庄毅得到林老先生的赞赏,再落笔:“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两句一出,整个院子顿时爆发了雷鸣般的欢呼。 “这两句啥意思?”胖富商忙问文人。 文人神情激动,听到主人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苔花如同米粒般大小,也要像国色天香的牡丹那样靠着自己生命的力量自强开放。” 这首诗另辟蹊径,不仅全神贯注地写苔,而且把淡泊宁静、颂强质拙的人格融入这小小生命。 以小写大,妙哉!妙哉! “我等有幸,见证一首首好诗的出现!” “而后写景的诗作中,又多一首旷世佳作。” “神童文采斐然,令人心折。” 有了庄毅开的好头,大家纷纷提笔,写出自己认为最佳的诗。 但,李端明一首都没收录。 他只抄写庄毅的诗和长联,连同一封信,送到自己座师,尚书右仆射,袁崇桂的府上。 袁崇桂,字元如,尚书右仆射,约等于内阁次辅。 信到的时候,他刚值班归来。 他在自家书房,躺在太师椅上,满脸疲倦的拆着门生的信,眯着眼睛阅读。 先是看到诞辰会的始末原委,表情十分平静。 尽管是圣人的诞辰会,在右仆射的眼里,不足以多看一个字。 他觉得门生不会这么无聊,专门写信,就为了诞辰会。 于是,撑着两个眼皮,边打哈欠边继续看。 “会上有不少的好诗?还是一个童子所作?那童子是庄毅,去年的小三元,今年的岁试第一。” 有点意思。 袁崇桂取出信封里几张纸张,看了诗和长联,倦意全无! 好字! 好诗! 原来有些是李端明抄写的,有些则是庄毅自己写的,被李端明收起来,放在信封里。 袁崇桂夸的好字和好诗,主要是指《苔》。 他倏然起身,把这些诗和长联反复念了几遍,不禁赞叹:“果然名不虚传。” 除了这些,还有关于同知贺孟绪的不孝案。 以及庄毅在此案中,写的那首诗——《父母》。 袁崇桂赞叹道:“好诗,好手段!可怜天下父母心,多么朴素又有力的诗。” 但他到底是政治人物,称赞完后,就开始思考门生写信目的。 朝中分为南北两党,袁崇桂、李端明虽属于北党,但和周越等北人不是一个路子,属于相互利用的合作关系。 林让是南方大儒,虽不参与党争,却和南党成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像庄毅这样已经过了岁试,即将考科试,进而向乡试进发的当世神童,不能不重视,不能不争取。 不管是袁崇桂,还是李端明,都身在官场,不适合直接收徒。 反倒是林让最合适。 袁崇桂捋须,笑着说道:“如此旷世奇才,可不能便宜了那帮南蛮子,且看我运作,送他一场天大的造化。” 如此一来,即便庄毅不领情,也得接受他的善意。 次日,尚书台。 袁崇桂到岗,装模作样的行文刑部,旧事重提把贺孟绪的不孝案翻出来。 偷偷把那首父母的诗塞进去,像是第一次看到那首诗似的,颤抖着起身:“好诗!好诗!” “等今日上朝,我要把这首诗,呈送御前。” 什么诗? 不少的尚书台官员,都过来围观。 只有尚书左仆射,毛贤和他的党羽没动。 毛贤来自江南,是不折不扣的南党领袖人物,会动才奇怪。 看完《父母》后,一众官员无不拍案叫绝。 完全不顾这里是尚书台。 咳咳! 听到咳嗽声,官员们都赶紧安静下来。 袁崇桂早料到了,起身到毛贤面前,“毛相,请看这首诗,当真是绝品!”说着,递了过去。 “哦。”毛贤拿过来,尽管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看一眼! 毛贤就被这首诗吸引了,尤其是最后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朗朗上口,情真意切! “我打算把这首诗呈送御前,毛相以为如何?” 毛贤的反应,全在袁崇桂预料之中,趁机提出自己要求。 “好。”毛贤下意识答应。 第127章 朝堂风波 于是。 这一日的朝会上。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袁崇桂呈送皇帝一首诗,说是湖广去年童生试的小三元所作。 皇帝名叫杨玄素,三十二岁,作为一个有艺术细胞的皇帝,对诗词歌赋感兴趣。 他拿到《父母》这首诗,看完后,朗声笑道:“不愧是童生试的小三元,果然好文采!” “启奏陛下,”袁崇桂趁热打铁,“不止是这首诗,他还对上了那篇长联!” “长联?莫非是……”杨玄素一惊。 “正是,臣带来了庄毅对的内容,请陛下御览。”说着,袁崇桂把一张纸交给太监,再由太监转交皇帝。 杨玄素看了一遍又一遍,点头称赞:“好啊好,想不到,我本朝竟有如此神童。” 而后。 皇帝命大太监汪忠贤,当众诵读庄毅对的长联。 文武百官无不震惊,目瞪口呆。 想不到,流传这么久的长联,终于有人对出来。不仅工整,还意味深远。 甚至是振聋发聩! 十岁神童庄毅,理所当然的,成为今日朝会的“主角”。 左都御史周越心想,小老弟看我帮你一把。 他站出来,大声道:“臣周越恭贺陛下!” 端坐在龙椅上的杨玄素轻“哦”了一声:“贤卿,朕何喜之有啊?” “这首长联从国初流传至今,已近百年,却被神童对上。不仅对得工整,还振聋发聩,这说明天降祥瑞于陛下,是天佑陛下,天佑国朝。” 周越把庄毅比作祥瑞,这算是开了先河。 以往的祥瑞,不是各种奇异现象,就是奇异物件,就算人,也只是说百岁老人是祥瑞。 没想到,周越把十岁的庄毅,比作神童。 此事妙就妙在,庄毅只有十岁这点。 要是年龄太大了,周越也不敢这么吹牛皮。 文武百官也不会买账。 是以,周越话一出,立刻得到了百官的响应。 他们齐齐跪地,齐声高呼:“天佑陛下,天佑国朝!” 杨玄素龙心大悦:“朕也觉得是祥瑞。袁爱卿,神童除了长联和父母诗,还有别的么?” “有。”袁崇桂又呈上《长恨歌》、《苔》、《咏新竹》等等庄毅的诗。 杨玄素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悦,最后道:“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啊。” “臣斗胆建议,将神童招至京师,在国子监读书,参加明年的科试,甚至可以免去科试,直接参加后年的乡试。” 这才是袁崇桂的真正目的。 毛贤一听,恍然大悟:合着你在这等我呢! 谁不知道新任国子监祭酒王传,是袁崇桂的门生。 这是要把庄毅弄到北党的手里啊。 一念及此,毛贤赶紧出列反对:“陛下,臣以为不妥。庄毅小小年纪就才华横溢,如果不细心教导,很可能是下一个仲永,臣以为应该派人专门教导。” “贤卿有合适的人选?”杨玄素还没做决定,只是随口问了一声。 “臣举荐,翰林院庶吉士焦廷做庄毅的老师。” 袁崇桂一听这名字,就不干了。 王传是我门生,焦廷就不是你毛贤的门生! 这层缘故,杨玄素自然知晓,他开始思索起来。 忽然,他想起周越曾经被贬到隆县蛰居,于是问他的意见。 周越自是希望,庄毅能够有一条仕途通达的路,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 ——不管是选谁,另一方都会不服,迟早闹出大矛盾。 有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周越不能让自己的苦心,反过来害了庄毅。 于是,他奏道:“臣以为,庄毅年少,不宜长途跋涉,如果因水土不服,或其他情况,导致他早早夭亡,岂不可惜!” 这句话,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认可。 水土不服,在当时,真是要命的事。 杨玄素听罢,也点头:“贤卿考虑周到,就让他留在本地。” “陛下,臣听说林让就在荆阳府,不如让他就近教导。”毛贤退而求其次。 林让一代大儒,自然不屑于加入党争。 毛贤和林让之间,也不怎么样。 但,总比让庄毅落入北人手里强。 袁崇桂自然不同意:“陛下,总督李端明推荐,由白鹤书院的山长教育庄毅。” 得,又绕回来了。 杨玄素略感头疼,却也不打算反对,而是问周越:“贤卿,你怎么看?” “他早有授业恩师,虽是一介女流,却学问极好,是阮子清的弟子。” 周越如实奏道。 杨玄素一听,这就好办了:“依朕之见,这些事都免了,做点实事,比如免去庄家赋税、徭役,减免隆县赋税和徭役,还有把父母这首诗,推广到天下书院。” “陛下圣明。” 周越一带头,大部分的文武百官都跟着高呼。 毛贤和袁崇桂没办法,也跟着高呼万岁。 下朝后。 汪忠贤找到周越,问道:“周兄,你早就和神童认识,为什么不早做打算?” “汪公,庄毅是神童不假,可他很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让他过早的卷入朝堂之争。”周越无奈道。 “咱家不识字,却也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神童名扬天下,这些风浪躲是躲不过。” 汪忠贤小声道:“你等着看吧,毛贤和袁崇桂一回去,肯定会派人去荆阳府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送礼。” 这句话,周越相信他们干的出来。 同时,从汪忠贤的话里,周越听出了汪公公也有意结交庄毅。 这也正常,神童嘛,又是陛下亲口封的“祥瑞”,不想去结交才是脑子有问题。 所以,周越问:“汪公打算派谁去?” “湖广左布政使马之先,前些日子投靠咱家,咱家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周越闻言皱眉,马之先是汪忠贤麾下沈约举荐给汪忠贤。 偏偏沈约和周越关系不好。 两个人明面上,被视为汪忠贤的左膀右臂,称赞为“二越”。 实际上,两个人都恃才傲物,互相瞧不起对方。 自然,沈约举荐的人,周越不放在眼里。 眼下他周越刚回来,手头上没什么人,只好点头认可。 “好人做到底。”周越提议道,“送给庄家一个大宅子,他应该不会拒绝。” 汪忠贤摸了摸无须的下巴,笑道:“可以。” 第128章 布政使上门 左布政使马之先。 按国朝惯例,左布政使驻北湖,即省城所在地。 右布政使驻南湖,那是湖广第二大的城。 所以,马之先就待在省城。 作为一名从二品的高官,他久经官场,深谙为官之道。 是以在总督、巡抚去参加诞辰会的时候,马之先果断选择留驻省城。 名义上是防止有人趁他们都不在闹事,实际上是静观其变。 还有不和督抚抢风头的意思在里面。 总之,马之先是稳赚不赔。 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而且是猝不及防,让人后悔莫及的那种! 督抚在诞辰会上发生的种种,注定要留名青史。 很自然,庄毅作的诗,很快送到马之先书房的案台上。 马之先越看越后悔,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被我错过。 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看督抚的水平中上,而庄毅的诗是随时变化,都是上品。 用词简洁,浅显易懂。 马之先以自己身处官场这么多年的直觉来看,这些诗作,尤其是长联,绝对要上达天听。 果然。 没过多久,汪公的人就来了,让马之先去家访。 除了让他送钱财,还要送一座大宅。 马之先领了命,二话不说,带上布政司上下数十位官员,前往荆阳府。 总督府、巡抚衙门和布政司是三套系统,并且不是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李端明和罗绘锦管不了马之先带人拜访庄毅。 一般来说,家访应该低调。 马之先反其道而行之,选择高调,以契合庄毅名扬天下的神童之名。 数日后。 数十位身着官袍的大人们,带着大量差役,停在醉花巷。 宏大的场面,惹得无数百姓围观。 有人了然:“瞧,是布政使马大人,大人们一定是来褒奖看望神童。” 整个醉花巷都轰动了。 他们这个小巷子,还未接待过这么大、这么多人物。 也是巧了。 马之先来的时间很早,庄家都还没起床。 有的邻居慌忙喊门。 马之先站在巷口,一副体贴人心的模样:“无妨,说起来,是本官唐突了,只因看了神童大作,如此文采,本官自愧弗如。” “原以为神童只是八股文了得,没想到……实属湖广之幸,荆阳府之幸。” “因此一路风尘仆仆,从布政司赶来,本应稍后再拜访,却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前来探望神童。” 左梦尘看的叹为观止。 脸皮如此之厚,实属罕见。 荆阳府本来不太受关注,因庄毅而名噪一时。 之前有不少文人墨客跑来,现在又有督抚、布政使前来。 这下,醉花巷邻居都与有荣焉,个个打心眼里喜欢庄毅了。 听到布政使夸赞庄毅,都格外开心。 只有一家不开心,不仅不开心,还有些恼怒。 那就是老庄头一家。 胡班头也在保护那群大人们的行列,瞅见岳父难看的脸色,眼神警告他,别闹出事情。 老庄头被迫躲进院子里。 几家欢喜几家愁。 老庄头这边正发愁,庄毅那一家都陷入了欣喜。 几十位布政司官老爷一起拜访,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庄老爷子直接站不稳,腿都在打哆嗦。 还是庄锦、庄镇兄弟搀扶着,往大门走去。 庄毅早就跑了一圈回来,十分清醒。 这些老官油子,作秀竟然作到我家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 酒坊正需要土地扩大规模,自家住处也该改善了。 因此,他笑着提醒道:“爷爷打起精神,你可是一家之主,见到那些大人物,可不能胆怯啊。” 啊好! 经二孙的提醒,庄老爷子强压着紧张的情绪,心不慌了,腿也不抖了,走向咱家大门。 开门一瞬间,外面响起震天的呼声:“出来了,出来了!” 庄老爷子很懂,人家是拜访二孙,于是牵着庄毅的手,带领全家走了出来。 按一般的习惯,接下来就该是庄家跪拜布政使,布政使再一番好言安抚。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只见站在巷口的马之先,远远瞧见庄家人,眼圈一红,竟然流出眼泪。 然后,这位平民百姓平日里看都看不到的布政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快步走路, “藩司冒昧造访,但愿没有打扰到诸位。哪位是小三元、揭露贺孟绪丑陋嘴脸的毅哥儿?快快上前,让藩司一睹仪容!” 旁边。 左梦尘惊得嘴巴都快张凯乐,心中暗笑,这个布政使真是个老狐狸,戏说来就来。 庄毅也很对劲,上前一步:“晚生庄毅,叩见布政大人。” 说着,还作势要跪下磕头。 马之先赶紧把他扶住,“快快免礼。”然后,十分刻意的打量庄毅,赞叹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庄家其他人也过来了。 马之先问:“哪两位是庄毅的爹娘?” 得到左梦尘给出的答案后,马之先目光殷切,眼角微润:“二位含辛茹苦的抚养毅哥儿长大,本藩司替荆阳府百姓,替国朝向二位道谢。” 哇! 听到这话,周围百姓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堂堂一省的三号人物,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两个普通老百姓致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庄毅的老爹老娘激动得,差点没晕过去。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没想到,有一天面对大官,还是被大官致谢。 这……这太刺激了。 感谢完庄毅的爹娘还不够,马之先又看向庄老爷子,语气十分的真诚:“老人家,您也辛苦了。” “不苦,不苦。” 此刻,老爷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会重复这一句。 感谢完他们,马之先就把重点转移到庄毅身上。 这也是他此行目的。 马之先半蹲下来,不顾官袍沾到地上的尘土,也不顾百姓们都看着他。 不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握着庄毅的手,关心道:“好孩子,当日你中小三元时,我凑巧不在省城。” “今日,我带着布政司一众官员,特地来看望你。” “既被你的大作打动,也感激你为荆阳府除去一大害。来,好孩子,咱们回家。” 庄毅:“……” 第129章 布政使造访 说实话,手被马之先紧紧地攥着,再听到这一番话,庄毅差点没绷住。 这演技可以啊。 但你要跟我飙演技,那我也要飚起来。 庄毅看了一眼马之先,低下头,一脸窘迫:“藩台,晚生家中破落,担心无法招待好藩台。” 他相信,马之先不会深究这个问题。反而要借这个机会,给庄毅一些好东西。 果然,马之先闻言,表情愈发的怜惜。 他转身向身后的一众官员,怒道:“看看,那不孝的贺孟绪腰缠万贯,而当世神童,却家境破落。” 愤怒完,又转向庄毅:“都是我的过错,没有照顾好神童,真让人惭愧。” 他的话,迫使一众官员齐声“是是是”,然后非常大方的把自己带来的礼物都拿出来,以示官府对神童的慰问。 马之先表现有趣,很亲民的送了猪肉、大米、鸡蛋等等。 庄毅故作惊喜:“多谢列位大人,送我这么多东西,只是我家院子太小,怕是放不下。” 言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马之先马上get到庄毅的意思,转头对左梦尘道:“荆阳府内是否有像样的宅院?” “有。”左梦尘也懂,“诗人巷就有座宅院,不大不小,刚好合适人口不多的人家居住。” 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那个院子很大。 之所以空着,是贺孟绪从一个败家子手里买来,还没来及搬进去住就下马。 马之先一听,当场表示:“神童怎么能没有好宅子,我就做一回主,代表布政司将这座宅院买下,赠予神童。” “这,不合适吧。”庄毅看似受宠若惊。 马之先笑道:“对待有才干的人,理当如此。你就别推辞,高高兴兴的接受吧。” “多谢,藩台大人。”庄毅道谢。 马之先点点头,站起身来,牵着庄毅,往醉花巷深处走去。 身后,左梦尘和庄毅的老爹、老娘一起走。 再后面是官员。 最后才是拎着大大小小礼物的差役。 一群人浩浩荡荡。 “庄家真是风光呐!” “要是我家也能祖坟冒青烟,出个神童就好了。” “冒青烟?这是祖坟炸出一条口子。” 大伙羡慕极了。 庄毅引马之先进了院子,马之先一眼就看到院子里摆的各式各样的好东西。 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就坐在院子里,和庄家聊起了家常。 问庄毅的学业。 问庄毅的老爹老娘怎么培养的庄毅。 庄毅回答的时候,十分谦虚。 倒是老娘很是得意,详细说了庄毅在家中勤奋学业的事。 马之先听得频频点头,心里也十分佩服。 ——这么有天分,还这么勤奋,这一趟果然没白走。 总之,氛围要多好就有多好。 巷子里,围观的百姓们也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夸的。 就在这时,大伙感觉不知为何,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一回头,就见数以万计的人,朝这边涌来。 娘嘞! 大伙吓了一跳,有人惊恐地问:“怎么个事儿?是听说布政使在这里,跑来告状吗?” “这大好的日子,不应该被打扰吧。” 但都没敢阻拦。 因为这次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放眼望去到处是人,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为首的,却不是百姓,而是隆县的县令萧名琛。 萧名琛手里拿着的一本,正是巡抚衙门发给他的行文。 行文上面说,自今年起,隆县的夏税秋粮免征三年,徭役可以用官府出银两代替,也是免除三年。 萧名琛当时看完这个,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又看了一遍。 除了免徭役赋税,上面还写着,要把庄毅全家徭役赋税免除。 此外,庄毅写的《父母》,推广到天下书院。 萧名琛确认没搞错,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全城百姓。 然后,贴榜到下面乡村。 在隆县百姓的自发下,一起到荆阳府,向庄毅当面感谢。 询问醉花巷百姓才知道,布政司马大人也在,萧名琛大着胆子请求觐见。 不久之后,差役带着萧名琛到院里。 萧名琛先是向列位大人行礼,而后感激的向庄毅行礼。 庄毅起身还礼,“县尊,发生了什么事?” “朝廷免除了隆县三年徭役和赋税,这全是你的功劳。”萧名琛把行文拿出来,给庄毅看了一眼。 庄毅这才恍然,笑道:“这不全是我的功劳,也是靠列位大人的争取。” 马之先面皮一红,说实话,这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但在下属面前,他不好明说,便笑道:“主要功劳还是神童你啊。” “藩台,恕属下斗胆。”萧名琛一把抓住庄毅的手,“来,我带你去接受百姓的感谢。” “这怎么能行呢。”庄毅推脱。 马之先笑道:“去吧,这份感谢是你应该得的。” 不管什么时候,福泽乡里,都是一件大功劳。 庄毅被萧名琛拉了出来。 在街坊邻里的见证下。 一群隆县来的百姓,齐齐的向庄毅躬身作揖。 此情此景,千载难逢。 萧名琛十分动容,拱手作揖:“庄毅,我也代表隆县百姓,向你道谢。” 庄毅先是退后一步,而后向大伙作揖还礼。 接着,他微笑着说道:“承蒙大家抬爱,小子实在担不起诸位的如此大礼。小子生于斯长于斯,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忘记乡里乡亲的恩德。” 说完这番话,庄毅郑重的施了一礼。 人们看着谦虚有礼的神童庄毅,满眼都是钦佩和赞叹。 而后发出震天的欢呼。 远处。 马之先怔怔的看着庄毅,心想,这孩子,前途无量啊。 还没等马之先想完,就见远处响起了鸣锣声。 再看回避牌,竟是总督亲临。 李端明的出现,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又超出马之先的意外。 来的好快。 不止是李端明,还有学政顾梦麟。 这两个人,互不隶属,但一个属于北人,一个属于南人。 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北党南党。 但百姓们不知道,只觉得庄家太有排面。 在一个个的欢呼声中,总督和学政出现在庄家的门口。 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的探望,心里却各打算盘。 庄毅心里:“……” 第130章 到府学 送走一众官员和百姓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老娘这时候,才有机会拉着儿子的手,一脸激动:“毅儿,你被皇帝夸了!” 以前她总想着,要是生个文曲星就好了。 不曾想。 儿子不止是文曲星,甚至惊动了当今陛下! 这可是老娘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老爹在一旁,同样夸赞:“是啊毅儿,连陛下都夸你神童。还因为你,免除了隆县百姓的赋税和徭役,我们也跟着你沾光,不用担心徭役和赋税。” 开酒坊,需要缴税,酒坊这么大,免税等于免一大笔银子。 庄毅不无遗憾:“可惜,来不及说酒坊的事。” 马之先地位再高,也只是布政使,而李端明是总督。 有李端明在,马之先说实话只能靠边。 顾梦麟的话也多。 因为学政严格来说属朝廷派遣官,总督管不到他。 他们一来,庄毅就嗅到了浓浓的党争味道。 再加上马之先,庄毅就没机会、也没心思说土地的事,而是全力应付三位的明争暗斗。 所以,庄毅感觉很困。 他说完这话,又道:“爹、娘你们慢慢聊,我回去睡了。” 次日。 一群小伙伴在巷子口等着庄家兄弟。 瞧见庄毅过来。 左俊生从书箱里掏出一本书,当扇子给自己扇风,还煞有其事的介绍书本来历: “唉呀,夫子夸我书念的好,赐给我一本书。” 然后开始超刻意的炫耀:“这书我只看一半,已经记了个七七八八。” 万柔也拿出湖笔:“这是女先生送的,她说我最近表现好,说实在的,没啥表现,就是按时放学。” “就是,湖笔能有多好,还是看我爹给我的宣纸。”阚蓉笑嘻嘻的道,“我按时放学,老爹给我的。” 按时放学,就意味着,她们都过了女先生的关。 没过关,是不可能按时放学。 庄毅笑了。 自打贺孟绪一案,以及酒坊开业之后,都有不小的成长。 刘槿和李雪棠也不甘示弱,拿出了爹娘给的好东西。 面对一群小伙伴嘚瑟的样子,庄毅笑道:“真羡慕你们,我最近没空去学堂,天天应酬,都快累死了。” 被秀一脸的小伙伴们:“……” 你几个意思! 下次,不许这么秀了。 大家刚走几步,就看到了林语溪,她也背着书箱。 原来,她经过林让的同意,又得到女先生的首肯,可以和他们一起进学。 一群小伙伴嘻嘻哈哈的去学堂。 都刻意忽视一件事,这是庄毅最后一次去学堂上课。 庄毅现在是廪生,按老规矩,他要去府学就读。 如果不是因为筹备诞辰会,老早就去了。 拖延到现在,庄毅已经不能不去了,因为明年五月是科试。 掐指一算,距离科试的时间,半年不到。 因为庄毅的存在,整个学堂的学习氛围极好。 众学子落座。 便见闵清逸面带微笑走进来,说道:“今日学一首新诗。” 大家起初都不在意。 学新诗嘛,是每天都发生的事。 结果,闵清逸自己先笑了:“这首诗,叫做《父母》。由礼部商议,将这首诗作为范诗,送往天下书院,供学子们学习。” 呃。 听到这话,课堂里齐齐目瞪口呆。 大家看向庄毅的眼神,除了崇拜,还是崇拜。 我们怎么这么有幸,居然和神童在一个课堂里读书。 短暂的快乐之后,便是沉重的离别了。 闵清逸说完,看向庄毅,意味深长。 庄毅也站起身来,向闵清逸,躬身作揖。 闵清逸道:“别依依不舍,去吧。我们又不是不见面,放学后就到我这里来检查学业。” “是,恩师。”庄毅当即跪下,叩首道:“学生庄毅,拜别授业恩师。” 闵清逸笑着还礼。 庄毅起身。 万柔没忍住,问道:“毅哥儿,你以后不来学堂读书了?” “是,也不是。我以后白天在府学,下午会到老师寒舍,你们也要一起来啊。” 庄毅笑着回答,“我不在学堂,你们可不能荒废学业。我会把府学教我的学习心得,传授给你们。” 少男少女的心思,非常的单纯。 他们会把友情看得很重,关系好就想一起上学,一起玩闹,一起写话本。 突然不一起了,都有些怏怏不乐。 闵清逸看着,走过来宽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毅哥儿是凤凰,注定要飞出荆阳府,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你们也要好好学习,将来和毅哥儿一样,走出荆阳府。” 这个时代的女人,除了不能为官做宰和当兵,其他事情都可以尝试一下。 庄毅也道:“别忘了我们的计划,四大名捕之武朝迷案。” “记得。”万柔等人点点头。 后续有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 在大家不舍的目光中,庄毅背上书箱,躬身向闵清逸行礼,正式结束了紫阳女学堂的生活。 而后,在整个学堂师生的注视下,一步一回头的挥别同窗,离开学堂。 阳光正好。 庄毅一路快步走着,沿着街道一路走,到了府学。 以后,这里便是他的学堂。 府学的门房看到庄毅,笑着过去拿走庄毅背着的书箱:“神童快来吧。” 庄毅拱手致谢:“多谢老爷爷。” 门房笑的满脸褶子,提着书箱,送庄毅进府学。 他边走边介绍:“府学的教授姓钟,名召南,是一位非常和蔼的人。” 庄毅点点头,“记下了。” 不一会,便见到了钟召南。 府学教授,就是府学的校长,主要管行政工作,教授弟子是次要工作,且教的弟子不多。 不过,钟召南见到庄毅,一瞬间,就露出不值钱的笑容。 不管是谁,门下若有名满天下的神童读书,其表现也强过他不了多少。 庄毅恭敬的行礼,而后从书箱拿出自家酿的酒:“教授,这是学生孝敬您的。” 钟召南喜滋滋的接过来,同样笑的满脸褶子:“哎哟,给我送好酒啦。” 门房看着这一幕,嘴角一抽一抽的,比我还没眼看。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给庄毅端来茶水、糕点。 等门房摆完,钟召南认真道:“毅哥儿,你来这里学习,只一条规矩,你且听好了。” “那就是从现在起,到赴布政司考科试这段时间,你不可以再与人斗文,只能在府学潜心读书。” “学生明白!”庄毅郑重的作揖。 第131章 虚心请教 什么“名扬天下”、什么“神童”都是假的。 只有考取功名才是真。 多少才子自诩文章一流,到头来,还是落得一场空。 惨一点的,甚至摊上官司。 所以,庄毅再次对自己狠了狠心,把一切的名声、财富通通抛之脑后,重新出发。 见他一点就透,钟召南很是欣慰:“我还以为,你会沉浸在风光之中,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呢。” 十岁的孩子,成为一场轰动海内的盛事主角,受各方关注。 骄傲自满,在情理之中。 钟召南担心的,也正是怕庄毅走不出来,进而泯然于众。 没想到,庄毅小小年纪,竟这般清醒。 庄毅笑道:“坦白说,诞辰会刚结束那会,的确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现在呢?” “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好啊! 钟召南很是惊讶于这个回答,同时也松了口气:“那你就到府学的书屋看书,里面是前朝及本朝的优秀文章。” “上午看书,下午我教你写诰、表、内、科。” “你要沉下心来,好好学习。” “是。”庄毅躬身施礼。 钟召南让门房把庄毅带到了书屋,又看到了一片书海。 与之前的书屋不同,这里面全是《钦定四书文集》、《国朝律例》之类的书本。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考科举。 哪有什么终南捷径?除非是靠作弊,不然根本不存在。 想要考取功名,就得想高考那样,不断地刷题,将前人一切的优秀成果吸纳,而后融合。 想到这里时,庄毅不禁心潮澎湃,步履坚定。 走进书屋,随手拿起一本《钦定四书文集·化治文》,坐在书桌前,开始认真看书。 钟召南笑呵呵的瞧了一会儿,暗暗点头,然后退出书屋,去别处巡视,顺便品尝黄酒。 书屋里。 庄毅开始细品历代文章的变化,感受着时文结构的不同,以及前人在文章里蕴藏的思想,牵涉到的内容。 如饮美酒,如痴如醉。 读到好的文章,还会拿出笔墨抄写,加深印象。 比如四书题:管仲之器小哉。 出处《论语?八佾》,说的是在圣人眼中,管子这个人功业没问题,个人品德大有问题。 前人破题:圣人陋霸臣之器,而尔辟伸之者之说焉。 这句写的极好。 意思是,圣人认为霸臣的格局小,而你却在为他的奢华、僭礼行为辩解。 不知道无形中打了多少人的脸。 庄毅饶有兴致的抄写下来。 “你很喜欢这篇文章。” 不知何时,钟召南进了书屋。 庄毅赶紧起身:“是。我觉得他写的很好,于是抄写下来,拿回家细品。” “嗯。”钟召南先是点头肯定,继而问道:“如果是你,会怎么破题呢?” 庄毅想了一下,答道:“学生会这样破题 ——圣人深惜齐大夫之器,难与或人道也。” 这意思是说,圣人深深惋惜齐国大夫的器量,难以和一般人说清楚啊。 常人眼中的管子是贤相,觉得他完美无缺,根本不会在意“器量小”的问题。 而,圣人眼中的管子既肯定其盖世功业,又遗憾他未能以君子 的高标准要求自己,没能成为德才兼备的完美典范。 这就是代圣人写文。 钟召南捋须细品,笑道:“好好好,不愧是神童,立马就想出了破题。” “那么,接下来你就放下书本,我来教你写诰。” 诰,是古代官方权威文书的核心体裁之一。 主要用于统治者向臣民发布政令、宣告意图、任免官员、奖惩臣属或传递重要训诫,具有严格的格式规范和极强的政治权威性。 到了乡试的时候,诰、表、内、科都是第二场考试内容,非常的重要。 所以,钟召南教的认真,庄毅学的也认真。 不得不说,钟召南也是一位很好的老师,也很会传授学问。 钟召南采取的方式,是模拟场景学习法。 他先仿照地方向六部上一份呈文,再模仿某部接到呈文后写部咨(对下级的通知)给庄毅。 庄毅依据钟召南拟定的部咨,将自己的主张写成“详文”,回禀上级。 通过这样的模拟,让庄毅身临其境,不知不觉的学会写各种官方文书。 包括上行文,就是下级对上级。 ——题本、奏本、密奏、表、呈文、申文、详文和禀帖等。 下行文,上级对下级。 ——诏、诰、制、内、部咨、部札、部示、堂谕、廷寄、咨行等等。 钟召南知道庄毅有授业恩师,所以,把主要精力都用在教庄毅这些上面。 有时,钟召南故意写好几份,来自不同部门的意见,让庄毅当一回尚书台,回文处理。 庄毅仔细一看,钟召南写的呈文,模仿的像极了。 每个部门都是从自身利益出发。 不愧是长期在官府的教授,这般本事,实在令人叹服。 等庄毅写完,钟召南用朱笔,在庄毅的纸上圈圈点点,把不合理部分全标注出来。 往往一篇回复下级的文,上面全是圈圈点点,迫使庄毅不得不重写。 这让他一下子回到大学时代,被导师盯着改论文的岁月。 下午放学后,庄毅又到闵清逸那里,和一群小伙伴一起接受闵清逸的教学。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 转眼间,到了金秋十月。 贺孟绪不孝案正式结束了,其本人已被问斩。 全家被抄,流放塞外。 只有他的父亲,那位可怜的聋哑老人,被左梦尘恩养在家,安度晚年。 此外,左布政使马之先,派人把新宅子的钥匙和地契,送到了庄家。 全家收拾了两日,第三日搬家。 在一众街坊邻居不舍的目光中,庄家风光搬家。 用十几辆马车,搬了好几趟,才把东西搬空。 临走前,庄毅还专门拜访了林老先生,向他道别。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按传闻说应该林老先生教他,怎么变成了府学教授。 诗人巷。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位于府城最好的位置,已经换成了庄家的匾额。 一身新衣裳的庄家人,站在门外,看着这座气派大宅,都激动不已。 庄毅望着宅子,心里忍不住夸自己。 当年还是小土屋住着,始终无法翻身。正是有了我,这家才一飞冲天。 我真是太能干了,嘿嘿! 第132章 一大堆事儿 瞧见全家要哭了。 庄毅赶忙道:“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啊。要开开心心的,住进大宅子里!” 对,确实要开开心心。 大家都擦了擦泪花。 阿娘擦完,拉起庄毅的手,往宅子里走。 她边走边笑:“好儿子,娘这一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住醉花巷已经很满足。” “没想到,住了不久,就又要搬家。我觉得吧,咱们庄家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呵! 这话,听着就有劲儿。 一家人互相对视,都是这样想的。 连大伯也不例外,“弟妹说的太好,我也要努力,争取明年考个秀才回来。” 此话一出,大伯母和庄亮都有些难为情。 为啥? 因为不知不觉间,大伯又一次没过府试。 庄毅倒是赞赏:“大伯,我看好你哦。” “我也看好我自己。”大伯自信满满,伸手摸了摸庄毅的小脑袋瓜子。 一家人有说有笑,过了宅门,左转,进入一进院落。 而后大家眼睛都直了。 这……太气派了吧! 听说是从败家子手里买来的,而且荒废了有段时间,可是这里装潢却焕然一新。 三进三出的四合院。 里面连廊、花园、门窗等等,设计的十分雅致。 倒座房、东西厢房、东西耳房、后罩房,都是重新装修,用的是彩绘,却不扎眼。 庄毅边走边看,心里明白了,为什么这座宅子这么晚才交到他的手上。 原来是马之先派人把宅子里外翻修一遍。 这礼有点大了。 把整座宅子逛了一圈下来都有些累了,在堂屋里歇了歇脚。 最开始,大家还在傻乐呢,可看完以后,都忐忑起来。 老娘不安道:“这么大的宅子,他们说送就送,会不会影响毅儿的前途。” 老爹也这么认为:“要是影响的话,还是别住了。” 庄毅一听,开口打消他们的顾虑:“爹、娘,你们只管放心的住就是了,这次算是礼尚往来。” 出了一个直达天听的神童,大家都跟着沾光。 庄毅再沾点布政使的光,无可厚非。 老爷子道:“二孙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别客气。安心住下,好好的干活,好好地读书,把日子过好。” 这句话,可以简单翻译成: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正如左俊生感到有压力,庄家人也结结实实感受到压力。 根本跟不上节奏。 但跟不上也要跟,不能拖毅哥儿的后腿! 一家人都赶紧调整情绪。 老爹率先想到一件事:“咱们搬了新家,是不是要宴请万家他们,礼尚往来一番?” “应该!”老娘道,“他们帮了我们这么多的忙。” 还没等大家商量出个所以然。 万、刘、李、阚、左五家拖家带口,登门拜访。 大家接了四家小厮的拜帖,赶紧起身,到门外迎接。 一时间,热闹非凡。 庄毅还看到了万子光,他应该是休沐吧。 万老夫人和庄家很熟了,一来,就让他们带她逛一圈。 庄家人自然欣然接受。 于是,老娘当起了带路人,带五家女眷逛起了院子。 万柔她们和左俊生也跟着去了。 庄毅想去,被万子光留下来,有话要对庄毅讲。 左梦尘很懂,就让庄毅大伯招呼男人们,看一看房间内部。 这样,你一波我一波,都走的差不多。 堂屋里,只剩下庄毅和万子光。 等他们都走了,万子光笑道:“毅哥儿,有件俗事,我不得不提前和你说。” 庄毅点点头,神情很是认真:“您说的话,一定是对我非常有用的,我洗耳恭听。” 自己太有实力了,带着一家子猛猛往上窜。 如今,已经直达天听,受到皇帝赞赏。 这也就意味着,风风雨雨要来了。 “我今天对你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可让第三方知道。” “嗯。”庄毅郑重点头。 他很清楚,官做到万子光这个程度,已经不会对外人说实话。 只有自己人才说实话,甚至是大实话。 眼看庄毅这么透彻。 万子光欣慰的点头,而后开口:“这件事说来话长,本朝文风最盛的两个地方,你猜是哪里?” 庄毅想了一下:“江南?” “不,江南文风虽盛,但在科场上还差了那么一丢丢。”万子光用拇指掐着小拇指尖,比划的十分形象。 “哪两个地方?” “齐地,赣地。”万子光道,“巧的是,以齐地为中心,一大批官员结成了北党。以赣地为中心,一大批官员结成了南党。” 这便是贯穿国朝始终的,南北两大官僚集团。 庄毅熟读历史,这不就是明代的山东和江西么。 万子光顿了顿,感觉庄毅消化后,继续道:“也是凑巧,尚书台左右仆射,左仆射毛贤,右仆射袁崇桂分属北党和南党。” 庄毅心想,李端明是袁崇桂的门生,也就是南党。林老先生来自南方,应该和南方士人关系很深。 哦! 难怪林老先生最近这么安静,原来是受到了上面压力。 “请问,周老先生是什么党?”庄毅记得,引荐林老先生来荆阳府的人,正是周越。 万子光不无惋惜的道:“他属于阉党,是大太监汪忠贤的左膀右臂,汪忠贤深受皇帝的信任,其执掌的五城兵马司有先逮捕后奏的权力,势力也很大。” 五城兵马司,约等于锦衣卫+九门提督,权力很大。 都是宦官充任。 “此外,朝中还有以湖广籍官员为主的楚党,以闽浙籍为主的浙党,以西北为主的西党。” 呃。 庄毅感觉朝廷再来几个党,就可以再开一桌麻将。 然后,他想到了一件事,万子光是什么党? 不过他没问出口,也不会问。 “多谢您告诉我这些,让我心里有数。”庄毅作揖。 万子光坦然接受,而后笑道:“你注意就行,当下最紧要的事还是科试。” 毕竟这党哪党,没有过殿试之前,不用过多理会。 目前,过科试最重要。 当天下午。 一家子来不及做菜做饭,就在附近的酒楼点了菜,宴请五家的客人们大吃一顿。 次日,庄毅就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中,备战来年的科试。 秋去冬来。 一转眼,时间就到了明德十五年的年末。 明年,是庄毅穿越过来的第四个年头。 回望过去,第一年刚来,赚了进书院的银子;第二年,过了童子试,成为小三元;第三年,也就是今年,过了岁试,成为廪生,名满天下。 接下来,是第四年,他要过科试,为自己争取科举资格。 第133章 过年 接近年关,下起了大雪。 庄毅照旧在府学看书。 看的是《律例》。 律,是成文法;例,是判例。 成文法长期不变,判例却与时俱进,不断更新。 庄毅在栖霞书院看的律例,如今已经大不相同了。 光看不够,还要模仿县太爷写判词。 好在,庄毅和左梦尘关系极好,不用钟召南模拟,他只要每隔几天去一趟府衙就行了。 钟召南掀开毛毡进来,见庄毅还在看书:“马上过年,回家歇几天吧。” “哪有少年一直没完没了的看书?出去玩玩,逛逛,歇一歇眼睛才是正道。” “还有啊,你的那些朋友,都在外面眼巴巴的等你。” 庄毅听到这话,不舍的把律例放回原处,朝教授拱了拱手,走出府学。 外面还在下小雪,但行人很多。 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这里,毅哥儿这里。” 庄毅闻声,扭头过去,就见万柔站在一家热豆腐的摊位前,向他招手。 她的身后,还有三大才女、林语溪和左俊生。 天气比较寒冷。 他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头上戴斗笠,随着年岁的增长,一个个身形修长。 庄毅微笑着走过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左俊生的嘴巴像机关枪,嘚嘚的说个不停。 “今天是小年,原以为你会在家里,结果去你家才知道,你早早的去了府学。” “我们就来府学找你,但又没敢敲府学的门,还是门房好心帮我看看。”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就冻成冰棍了。”万柔打断他,“咱们快吃豆腐脑,趁热吃,暖和暖和。” 大家一起进学,关系早就很好,打断什么的,自是无所谓。 李雪棠当即坐在桌边,招呼摊主给他们一人一碗豆腐脑。 庄毅和左俊生挤一条板凳,笑呵呵的看着大家。 “府学和学堂都放了假,我想你们不会起来这么早,就先来府学看一会书。” “小心成书呆子噢。”刘槿打趣他。 “就是。”阚蓉接过话茬,摇头晃脑:“跟老夫子一样,整天之乎者也,那就完了。” 大家呵呵大笑。 庄毅喝了一口豆腐脑,又甜又嫩又热乎。 咽了下去,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他笑道:“是我害你们挨了冻,这样,这顿豆腐脑我请,待会儿逛街,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我来结账!” 哟呵。 听到这豪言壮语,万柔几人都欢呼出声,纷纷表示要宰年猪。 然而,到了要结账的时候。 庄毅去翻书箱,全是书。 他一怔,又去掏怀里,还是一本书。再看荷包,呃,只是一个驱蚊、醒神的香囊。 这就尴尬了。 庄毅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 摊主一瞧,笑道:“神童没钱没关系,记在账上,有空把银子送来就行。” “好,我明天就把银子送来。”庄毅忙道。 “不用,年后再送,年前送银子,显得不吉利。”摊主也是一片好心。 万柔却道:“我帮你付,你下次把银子给我。”说着,笑嘻嘻的拿出钱袋,付了银子。 摊主见有人替神童付账,不再说什么。 庄毅提议:“也好。我回家一趟,把书箱放了,邀我哥一起到外面玩。” “你哥恐怕不愿意出来。”左俊生道,“他明年考童生试,正在家刻苦读书。” “邀一下嘛,他不出来再说。”庄毅笑道。 果然,和左俊生说的一样。 庄毅回家后,拿银子还给万柔,又去邀庄亮一起玩,庄亮以明年要考试为由,拒绝了。 见他这样,庄毅就没再说什么,和小伙伴们出门。 大伙在摊位上,挑选了一些爆竹,而后拿到空旷的雪地里,点燃就跑。 砰的一声,雪花飞溅。 跑的最慢的林语溪,被喷了一脸雪,怒道:“雪棠,你是故意的吧!” 李雪棠满脸无辜:“谁让你跑得慢。” “你……看我收拾你。” 她俩,一个书香门第的千金,一个是将门女子,就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李雪棠知道林语溪跑得不快,也不跑远,就绕着庄毅他们跑。 林语溪在后面追,一群人嘻嘻哈哈。 都跑累了,就一起在府城闲逛。 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吃一遍,玩一遍。 整个下午,就这么充实的度过。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各自分别。 “我回去了。” 庄毅挥手和她们告别,转身,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拿出书,边看边走。 赶在天黑前,抵达了家。 “毅儿,你可算回来了,我还准备去找你呢。” 瞧见庄毅,老娘赶紧说道:“快来,咱们先祭祖。吃过饭,就早点睡。” “怎么了?”庄毅忙问。 “听街头四邻说,明天一早上,要提着礼物来求春联。” “求春联关我什么事?” “谁让你名扬天下的神童呢。”老娘调侃中带着得意。 哦。 庄毅苦笑起来。 他估计,从明天算起,直到除夕前一日,会有人不断登门。 别说书看不成,连安宁都不会有。 这真是一件麻烦事。 吃过饭,和以前不一样,桌上又摆上了饭后甜点。 炉火烧得旺旺的,暖呼呼的。 一家子围着火炉边吃零嘴,边算账、看书。 老娘忍不住又开始感慨:“现在这神仙日子,以前不敢想。” 或许是日子舒坦了,闲下来,总是喜欢回忆从前。 但从前的回忆都是苦的,现在,全是甜。 伯母笑着附和:“是啊,以前总觉得,这个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哟。现在是,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一家人都笑起来。 忽然,外面响起了爆竹声。 “过小年要放爆竹。”老爹一拍大腿,“我去年就想买,今年居然给忘了。” 其他家人也叹息,忘了这事。 这时,庄毅拿出一个爆竹,“这是我白天在摊位买了,和小伙伴们玩剩下的,就放它吧。” 说罢,他拿着爆竹放在庭院里。 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庄毅点燃爆竹。 在雪花满天飞中,砰的一声。 大家听着声响,都在心里默默祝福,祝福这个家越来越旺,祝学业越来越好。 第134章 朝堂风云 与此同时,袁崇桂的日子不好过。 毛贤跟袁崇桂老不对付,总是想找个办法收拾他,可惜,一直没有找到。 但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过完年,来自江浙的顾以渐送来了“弹药”。 事情是这样的。 话说,这个年代,车马太慢。 不管庄毅在诞辰如何技惊四座,传颂天下,都需要时间。 江浙顾家,得到诞辰会的内容后,最是紧张。 因为这个家族,同样出了一位神童。 年仅十五岁,却已经是精通六艺,善写文章。 更被顾氏一族,视为下一代的一族之长。 可是,看了庄毅的诞辰会内容,全族都不好了。 为了提前打击这个对手,顾家族长顾以渐在年后,沿河而上来到了京城。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但没办法对付他。” 听了顾以渐的来意,毛贤无奈道:“奈何,陛下也认可庄毅的诗才。” 顾以渐听了,笑道:“诗才是诗才,科举是科举,为何不能以岁考抨击顾梦麟取才有问题。” 虽是同族,但关系到顾家的未来,顾以渐要牺牲他。 “这,合适吗?”毛贤皱眉。 “不一定要实际的把柄,只要攻讦就行,反正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力。” “这样做,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换人。换一个您的人担任学政去考科试,让庄毅拿不到明年考乡试的资格。” 毛贤一愣,瞬间明白了。 据传,顾以渐的孙子要考明年的科举。 如果庄毅也参加,那么明年状元花落谁家,还尚未可知。 “这个嘛……我再看看。”毛贤佯装犹豫起来。 顾以渐也很懂,抓住毛贤的手,把一张银票放在他手里:“还请左仆射通融。” 毛贤收了银票,也就答应了。顺便,不让袁崇桂看好的人参加科举考试。 再说了,顾家一直是南党的重要财源。 顾家不支持浙党,支持南党,这个面子得给。 他连夜召集都察院的言官,让他们写弹劾奏疏。 次日一早,这些弹劾奏疏如雪飘一样,飞入皇宫大内。 把杨玄素的御案叠成了小山。 “有意思。”杨玄素随便看了几本,内容都是弹劾顾梦麟在岁考的时候有舞弊之嫌。 顾梦麟,那可是江浙顾家的人,算是南党成员之一,却被南党自己人弹劾。 “汪公,你怎么看?”杨玄素又拿起一本,随意地翻着。 汪忠贤弯着腰,“老奴以为,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庄毅。” 是了。 今年是科试之年,谁能过科试,谁就能在明年参加乡试。 以庄毅的才干,参加乡试几乎是板上钉钉。 南党肯定有自己的人选,所以,不想让庄毅参加。 而阻止庄毅,最光明正大的做法,正是让庄毅过不了科试。 杨玄素想到这里时,便道:“那就在麟德殿,召见他们。” 说实话,自有言官制度以来,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人没被言官弹劾过。 皇帝早已司空见惯,原本可以不理睬,但他有自己的想法。 麟德殿。 皇帝在龙椅坐下。 百官向皇帝三跪九叩,一切都很平常。 随后,就有言官迫不及待的出班,弹劾顾梦麟:“臣要弹劾湖广学政顾梦麟!” 一个人出班,其他言官受到鼓舞,纷纷出班。 袁崇桂何等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赶紧出班自白:“微臣以为,顾梦麟并无舞弊之嫌。” 他一出来,身为北党的言官也纷纷出列,附和袁崇桂。 其他派系的官员,一脸吃瓜的表情。 科举舞弊,可是重罪啊! 就算是为了党争,下手也未免太狠了点。 就看接下来怎么发展。 杨玄素沉声问道:“毛爱卿,你怎么看这事?” “微臣也认为,顾梦麟不敢舞弊,可是他和庄毅走得近,这也是事实。” 毛贤表面上维护,其实是在坐实顾梦麟的舞弊嫌疑。 杨玄素倒是没说什么,而是接着问:“那么,以你之见,朕该怎么做才能平息这场风波呢?” “臣以为,可把顾梦麟调回朝廷,另派一人前往湖广。”毛贤的回答依旧很平稳。 听起来,还有点公事公办的样子。 杨玄素一脸为难:“顾梦麟素来办事谨慎,如果调回来,似乎就坐实了嫌疑,这不太好吧。” 这是释放了一个信号——调顾梦麟回来可以,但不能给他扣上舞弊的帽子。 毛贤顺水推舟:“陛下所言极是。臣斗胆提议,升顾梦麟为齐地学政。” “准奏。”杨玄素答应了。 袁崇桂脸上的表情有些凝滞。 ——这对君臣是唱哪一出? 毛贤怎么突然发难。 哦。 今年是科试年,关系到明年的乡试,于是都活动起来。 目的是为了后年的状元。 看这个情况,是冲庄毅去的,其他派系不说话,是因为庄毅不属于他们派系。 其中包括湖广的楚党! 那么……自己要不要出面呢? 迅速想通了这些,袁崇桂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党羽,看到他们脸上都是不愿意。 他便选择不站出来说话。 这一切,都被杨玄素看在眼里,心里乐坏了。 ——原来庄毅没被任何一个派系拉拢,是个彻头彻尾的孤臣。 这就好办了,孤臣最大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朕! “那么,众臣以为,谁能担任湖广学政?”杨玄素问。 “臣以为,焦廷很合适。”毛贤站出来。 学政是朝廷的派遣官,品级高低,全看担任学政的这个人是什么品级。 谁担任都可以,前提是有学问。 巧了。 焦廷是翰林! “你们觉得呢?”杨玄素问众臣。 大臣们都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个让神童过不了科试的“恶人”,毛贤既然愿意做,他们乐见其成。 杨玄素刻意问袁崇桂:“袁爱卿,你说呢。” “臣觉得可以,正好洗去顾梦麟舞弊的流言蜚语。” 袁崇桂属于老官油子,为了大家的利益赞成派焦廷去湖广,也不会因此抛下庄毅。 给人一种弃车保帅的差印象。 杨玄素得到答案后,笑道:“既如此,准奏。” 这件事,就暂时翻篇。 但任谁都知道,它肯定没完。 若是那个神童在科试有一丁点瑕疵,接下来,就是狂风暴雨。 当然,这件事,可操作的余地也很多。 一切就等到科试那天。 第135章 科试前夕 这就是朝堂! 这就是党争! 就算袁崇桂有心庇护庄毅,也因为顾忌到党羽的利益,而选择有限的帮助。 他都如此,其他派系的大臣,自然不会在意,没落井下石,只顺水推舟,已经不错了。 朝堂风波一时不会吹到地方上。 庄毅在四月就背上行囊,踏上了考岁试的征程。 只可惜,他的大伯、堂兄又一次在府试落榜,不能随行。 左俊生比他俩还惨,连县试都没过。 好在,有李承恩安排的团练兵保护,庄毅不需要担心安全。 至于出行工具,则选择了马车。 尽管很忙,母亲还是给庄毅连夜赶做了两套崭新的生员服,庄毅长个了,以前的衣服穿着有些小了。 庄家还给他做了肉干、饼子以及蜜饯,装了一大包让庄毅带着在路上吃。 当然,除了庄毅能品尝到美食,还有保护他的两个团练兵。 以及驾车的车夫。 叮当!叮当! 马车的前后四个角悬着铃铛,前面亮着马灯,以便于关键时候照亮道路。 一路上,顺风顺水,半个月后就到了省城。 庄毅挑开窗帘,遥望着高大的城墙,不免有一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感觉。 一路上,熟悉的贡院,熟悉的夫子庙,很快到了客栈。 “毅哥儿,到了。”勒住缰绳,车夫笑着开口。 他看得出来,庄毅的脸上喜气洋洋。 这次和上次来不一样,庄毅一开始就没打算寄住在别家,所以让车夫直接把他拉到省城最大的客栈。 因为庄毅这次照样来的早,所以客栈内人还不多。 不过,庄毅才进客栈,掌柜的一下便认出了是小三元来了,很热情的将庄毅迎进客栈,又是让店小二取干毛巾,又是让店伙计倒姜汤的,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神童是要住客栈吧,小店有天字号房一间,最配神童。” “好呀。”庄毅当即拿出银子,“给我四间天字号房,最好是挨在一起。” 掌柜的拿了银子,亲自带他们上楼。 一切安排妥当,掌柜问道:“神童还有什么吩咐?” “给我烧一桶热水,哦不,烧四桶,让他们三位也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 “好嘞,我这就去办。” 庄毅朝两个团练兵,一个车夫拱了拱手,进了自己房间,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 刚收拾完,就见几个店小二搬来了澡桶,提来了热水,庄毅给了他们银子,算是小费。 而后,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店小二把澡桶抬走后,便坐在桌前铺开笔墨纸砚,写了一封平安信。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好在,这里没有烽火,只有家书。 一共写了四份,一份给父母,一份给小伙伴,一份给府教授。 最后一份给林老先生。 写完,附上四钱碎银子,托一个团练兵大哥,抽时间送到阚家的船行。 由船行行船到荆阳府,转交给庄家,再由庄家送出去。 写完家书,庄毅就在床上躺着,美美的睡上一觉。 不知不觉的,到了傍晚。 店伙计送来晚饭。 庄毅叫上隔壁的团练兵大哥和车夫,一起吃饭。 饭桌上,团练兵告诉他,信已经送出去。 谢过团练兵大哥,用过晚饭,庄毅便坐在窗前点亮油灯,练习策论。 上一世很多古人痛斥八股文,认为这玩意儿太痛苦。 最痛苦的,莫过于它到了正式科举时,成了一块敲门砖。 没有它不行,光有它也不行! 八股文比重下降的同时,诗词、经辩、策论、判词等等,比重大幅度上升。 甚至到了每考一次,比重上升一次的程度。 到了殿试,皇帝更是把策论当核心,就当时的时政、农事、民风等问题出题,由考生对答,这就是对策。 真真是苦死人。 可是,朝廷开科取士,本就是为了优中选优,挑出人才,协助皇帝治理天下。 据说,如果到了翰林院,成为庶吉士。 朝廷还要派教习,对你进行一对一的辅导,祝你成才。 真是不近距离观察,不知道科举的奥秘。 庄毅这次的策论主题,是以北方边患为题,试着做一篇御虏策的策论。 认为,重中之重还是开市,透过贸易掌握北虏的情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写完后,庄毅读了一遍,又讲起揉成一团。 他很担心,这篇文章被当做为“主和派”鼓吹。 在这个年代,主和被视为软弱;经贸往来,被认为是资敌。 以自己目前的身份,这两顶大帽子,戴不起。 想到这里,庄毅又把纸凑近油灯烧掉。 而后,庄毅重新取出一张宣纸,就着油灯,换一个思路,重新写一篇。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天下起了沥沥细雨,庄毅关了窗子,把第二篇烧掉再睡觉。 当晚。 学政衙门,仍是灯火通明。 来自各大书院的夫子,已经到齐。 从即日起,到科试结束,这期间他们不能离开学政衙门一步。 但在他们入住之前,学政按惯例要向他们训话。 在众人的注视下,新一任学政焦廷,走到了主位。 “列位,请坐。” “谢学台大人赐座。”声音异常整齐。 “本学台,奉皇上旨意,以庶吉士提督湖广学政,初来乍到,还需要列位鼎力支持。” “我等必竭尽全力,辅佐学台大人。”其中一位夫子,代表大家表态。 这都是客套话。 焦廷并不当真,只笑了笑,而后道:“上一任学政,留下了一些流言蜚语……”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给大家思考时间。 夫子们面面相觑,但都没有出声。 前任学政顾梦麟涉嫌舞弊,这件事传遍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坊间猜测,这和神童有关。 焦廷感觉时间给的差不多了,便道:“前车之鉴啊,本学台不想步其后尘,所以要靠诸位的帮忙。” “理当效力。”大家声音有前有后,但都算表了态。 焦廷目光一闪,“很好。你们要搜肠刮肚,给我把题目往难的方向出,明白吗?” “明……明白。”大家都在想,如此一来,湖广的学子岂不要遭大殃。 焦廷却是轻轻一笑,心里早有盘算。 第136章 科试 挥毫泼墨,十余日光阴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的到了科试。 这一日大清早,贡院周边的小摊生意都停了,一大排搭盖好的棚席拔地而起,上下左右俱都遮盖严实,能挡风避雨。 三面都是木板墙,只有最北一面空着,方便考官查看考生。 庄毅一身浅蓝色生员服,戴着儒巾,用篮子提着笔墨纸砚,和竹筒做的水杯,到贡院的外面排队。 排队顺序也有意思,廪生在前,增生在后。 和上次一样,贡院会提供考试当日所需的饭菜。 庄毅在排队的时候,就看到一部分兵丁抬着几筐子饼及小菜进了棚席中。 学政焦廷和几位学官,个个身穿官服就坐在贡院外面一侧的高台上。 庄毅远远望去,只能看到桌上摆放的时令水果,看不清焦廷他们的人脸。 前几日,徐有声偷偷来拜访过他,和他说了朝堂的风云。 庄毅才知道,焦廷此来绝对不安好心。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好好考科举。 院门外,二十余兵丁,挎刀而立,十余位衙役站在门口处检查入场生员。 除了笔墨砚台水罐,其余的不允许带。 老规矩,庄毅和其他生员一样,到了检查的时候,要解开身上的长袍,露出里衣。 他一手提着篮子,另一手提着袜子,接受两位衙役搜查。 由于庄毅年龄不大,很容易就被认出来,搜他的衙役显得格外的认真。 搜了好一会,才宣布庄毅过关。 听到衙役声音。 焦廷凝神:“终于来了。” 庄毅进了贡院,和之前一样,到自己的位置入座。 歇一会儿,就有衙役将试卷一一发给在座的生员,试卷上缝有学政的印纽,还有序号。 序号和座牌号是一样的,用千字文开头,后面加上数字。 庄毅手上的考卷,序号是墨字玖号。 序号是学政随意编写的,下面必须写自己的名字。 如果不写,就会被淘汰,这是与童生试、乡试的区别。 除了名字还有籍贯,年龄。 庄毅当即写下自己的信息:庄毅,荆阳府廪生,年十二岁。 砰!砰!砰! 鼓响三声。 便有衙役举着题目的牌子来回巡场,另外还有数位小吏将题目大声诵读出来,确保眼睛不好听力不好的都能知道题目。 首场题目两道,一道四书文,一道五言八韵试帖诗。 庄毅第一时间将两道题目工整的抄写在了草纸上。 不得不说,焦廷虽说是带着目的来的,但文学修养挺高,两道题目出的很有水平。 第一题:今王鼓乐于此,何以能田猎也? 这是一个四书文题目,题目也不是什么疑难怪题,很是中规中矩的一个题目。 虽说是截搭题,却也是出自同一篇文章,不算刁难。 不过想要写好这篇八股文,却也是有难度的。 题目出自《庄暴见孟子》,文章就君王“独乐乐”还是“与人乐乐”的问题反复论证,阐明了要取得天下就必须得民心,“与民同乐”体现了孟子的民本思想。 本身内容是这么的宽泛,但全文却只能就题目展开,不能随意扩大范围。 所以说,焦廷这个题出的有水平。 经历过童生试,岁试,又经过闵清逸的培养,庄毅早已对这些题目有了很深的见解。 庄毅只思索片刻,便在草纸上写下了第一句: 乐与猎犹今也,而民色喜矣。 这第一句话在八股文中叫做破题,是一篇八股中最重要的部分,文章写得好不好,重点就看这一句话呢。 破题要求不能和题目重复,但是要概括题意。 庄毅对自己的这个破题非常满意,单凭这一句话,自己这个科试便是探囊取物。 写完破题后,庄毅将毛笔在砚台蘸了一下,接着写承题、起讲、提比……束股。 “夫犹是民也,犹是鼓乐田猎之王也,而民喜何耶?岂今之乐亦可喜耶?” “且夫甚可思者,为民情矣,无端而忽忧,亦无端面忽喜,虽然,忧祗为其身耳家耳,而喜则专有所甚幸于其君,而忘乎其身与家焉。” …… “臣又见王之游未及还辕,而道旁观者咸叹息,且感泣数行下也。” 庄毅写此篇可以用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来形容,几乎是一气呵成。 他写完时,附近尚有考生没动笔呢。 写完后,庄毅感到有些口渴,但忍着没喝水。 还是徐有声告诉他的,科试不同于其他的考试,考试途中万万不能喝水,哪怕是有供茶衙役,绝对不能喝,再渴也不能喝水。 因为科试目的不是选文章,而是选人。 如果你东张西望,四处走动,会被记录下来,即便不当成作弊处理,也会给你的试卷降低一个档次,不管你写的多好。 所以,此时尽管口渴,庄毅只是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忍着。 忍一忍,中途休息吃饭时间再喝水不迟。 可不能图一时之快,葬送自己的科举之路。 休息一会,他像尊佛坐在那里。 焦廷偷偷观察片刻,有些头疼了。 他听说,庄毅以前很喜欢喝水、吃东西,这回怎么没出现。 他还等着给庄毅按一个“行为不轨”的帽子。 “他背后肯定是有高人指点。”焦廷心想,“早听说庄毅不仅文采出众,人缘极佳,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别人都没动笔,他已经写完了,而且看这个样子,是准备提笔写第二题。 世上有天才,但这个庄毅未免太妖孽了吧。 焦廷咬了咬牙,不行,不能让庄毅轻易的过关,必须找个理由给他差评。 庄毅不知道学政在暗处盯着,目不斜视的让头脑休息片刻,开始写第二题。 五言八韵试帖诗,题目是这样的: 形端表正,得钦字,五言八韵。 这道题出自《千字文》,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 意思是,自身的行为举止端正了,外在的形象和给人的印象自然正派;若为他人表率,也能引导他人走向正途。 庄毅知道题目,更知道这类诗该怎么写。 于是。 他提笔就来:帝范群方仰,宜垂百世钦。 第137章 面试 由于科试重在选人,其次是考卷。 是以,科试是允许提前交卷。 不仅允许,还要求考生,越早交卷越好。 这涉及到后面的乡试。 乡试时,第一场阅卷官分五房,每房同考官点第一名。 这就是解元到第五名的由来。 第六名,按老规矩,点给有爵位、官位世袭资格的考生。 至于第七名,则是点给综合第二名。 怎么点呢? 当然是看脸咯。 开玩笑,其实就是看名声,谁在科试表现好就点谁。 日后结成座师和门生的情谊,在官场上,迟早用得到。 可是,提前交卷的举子,就要面临科试考官的询问。 焦廷是专门派来堵庄毅的,肯定会各种刁难。 那么,庄毅选择按时交卷行不行呢? 当然行。 结果就是,按时交卷的学子,他的考卷不给一等。 甚至可能给四五等。 你看吧。 浸润科场多年的官员,熟悉门道,就是有办法能堂而皇之的堵你的科举之路。 所以,庄毅没有片刻懈怠,而是积极的研墨。 他带的墨是上等徽墨,研墨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仔细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研墨完,庄毅将砚台放在一侧,闭目片刻,等状态调整好再开始动笔,把稿纸的内容,一字不错的誊写在考卷上。 这一幕,被焦廷看在眼里,心里长叹一口气。 别的考生或是思索,或是写的磕磕巴巴,偶尔有写的快,还在稿纸上写着。 唯有庄毅下笔如有神,快似脱缰野马,一气呵成。 光文采这一块,的确无可挑剔。 如果不是带着命令来,他毫无疑问会点庄毅为第一。 现在嘛…… 咱们等着瞧,还有我这一关呢! 焦廷回到明伦堂,刚坐下,就听到衙役来报,有一位举子提前交卷了。 知道是庄毅,焦廷一笑:“让他进来。” 不一会,衙役便领着庄毅进来。 庄毅手捧考卷,目不斜视的走着。 科试的考规很严,如果左右张望,就会被考官记录一笔,不管你文章做得好坏,都会被降一等。 到了台前,庄毅按老规矩,跪下交卷。 跪你妹!一个来故意刁难我的家伙,我却必须跪他。 给我等着! 庄毅跪在几案前,表面一脸恭敬,心里早就吐槽。 焦廷是有心刁难庄毅,拿过衙役递来的考卷,准备挑个错,给个三等四等就行了。 然而,看到庄毅的答卷时,焦廷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只一眼,就感觉一股锐气扑面而来。 馆阁体的造诣,已经达到很高的高度,方、齐、光、乌,每一个都做到极致。 光看字迹,给一等都没问题。 再看具体内容,焦廷不由得端起旁边放的茶水,连喝两口。 这就有点难。 难怪看过庄毅文章的人,都对他推崇备至。 这……这水平都已经达到状元。 看了一遍又一遍,茶水添了两次,焦廷愣是没找出破绽。 他可是庶吉士,最顶尖的词臣! 不过,他此时必须拿出点手段来了,否则没法向毛老交差。 于是突然问道:“出题:知止而后有定。” 闻言,台上其他考官也有些诧异,以往惯例不过是说一句,然后让举子背下一句,走个过场而已。 这回,学政怎么突然问这么有难度的问题。 他们不由有些同情的看向庄毅。 庄毅早有心里准备,一听,立马在脑子里回忆起出处。 出自《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原句翻译过来,意思是: 知道应达到的境界才能够志向坚定。 在回答时,必须从这句展开,再领悟到大学的真谛,这样才是真正的理解透了这个题目,才是真正理解透了文章。 庄毅快速的抓住了题目要领,几乎在焦廷话音刚落不过几秒钟之后,便淡然的回道: “学生破题:圣经推止至善之由,不外于真知而得之也。” 这句简单翻译就是:他觉得儒家经典认为,实现最高道德境界的关键,在于获得对道德本质的真切认知。 按照八股文的破题法,只针对这句话进行回答,不外延,也不说后面的内容。 除非对方问起。 焦廷不是有点麻,是很麻:这世上竟有如此怪物,破题速度如此之快。 其他的考官也处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有人脱口而出: “善。” 说完,那位考官便觉得自己冒失了,拱手向焦廷告罪。 “无妨。”焦廷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显得很有一番风度。 也因为考官的这句,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很自然的把话题引向考题:“后面的内容呢?” “夫学知所止,天下之真知也,而定静安虑因之。此至善之所由得与?则亦求端于知而已矣……感应拂于外,而事得以眩之,安望止于至善也哉!” 焦廷故意不阻止,就是要他背完,就不信这小家伙,能够一字不漏的背完。 要是出现一个错漏,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然而,庄毅愣是把一整篇八股文全部记下,不仅做到了一字不漏,还非常契合破题内容。 真正是“胸有成竹”! 在场的考官,听得频频点头,就是自己写,也写不出这么好的文章来。 他们本是得了焦廷的暗示,专门给庄毅挑错的。 结果发现,人家比他们这些考官还会。 考官挑错失败。 焦廷也没挑出来,这就尴尬了。 他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八道。传出去,他这个庶吉士要被贻笑大方。 这是很影响仕途的。 “解的不错。”焦廷语气上不动声色,“三日后,再来考第二场吧。” 庄毅面上一喜,拱手道:“谢大人提携。” 科试有两场,第一场是考基本功,第二场考论、策、表、判,也就是实用能力。 两场都很重要。 但,一般来说,第一场考的好,会给考官们留下好的印象分。 第二场因为比较活泛,考官们会多多少少松动一些。 焦廷要是在第二场表现严苛,就会把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 人家庄毅那可是名扬天下,自己要是暴露了心思,那就是一臭天下。 好难! 焦廷违心的写下评语:文采精华,观之忘俗,台前对答外推内究,体大思精。当为一等上上。 第138章 新朋友 科试还有第二场呢。 焦廷只能在第二场想办法,无论如何,要完成毛相的交代。 庄毅知道自己过了第一关后,出于礼貌,拱了拱手,便在小吏的引领下,离开明伦堂。 焦廷目送他离开,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话,焦廷内心深处,并不愿意埋没人才。 心里还隐隐感到不安。 只得安慰自己,自己只是不让他参加本届科试,又不是一直不让参加。 再说,庄毅还小,吃点苦头晚个三年,多大点事。 然后就想到,准备一条腰带,要是庄毅没过关,就赐给他。 如此一来,青史上,他只会留下因惜才而赐腰带的美名。 焦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舒坦不少。 另一边。 庄毅离开贡院后,就回了客栈。 他此刻已经饥肠辘辘。 在大堂一坐下,就点了四菜一汤,外加两大碗米饭。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饱怎么行。 正吃着,就听到有人问:“可否拼个桌?” 庄毅抬头,就见一个大胖子站在桌边,脸上笑呵呵,眼里却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这胖子,大约十七八岁,穿的锦衣,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锁,手指上带着一金一玉两个扳指。 挺有钱的,庄毅心想。 再看四周才明白,不知何时,客栈里已经坐满了生员,只有他这一桌没人来。 文人相轻嘛,很理解。 不过,也可能是不敢来。 因为一桌还坐着两个团练兵大哥,都看着庄毅,让他拿主意。 庄毅笑道:“坐吧。” 胖子向庄毅和两个大哥拱了拱手,麻溜的坐下,还让掌柜的把客栈最好的菜端出来。 并且表示,“上最好的酒,我要款待二位大哥。” “多谢。”两个团练兵最喜欢喝酒,当即抱拳感谢。 胖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两位真是厉害,这么快换好衣服,不似我最后交卷,差点过不了第一关。” 两个团练兵正在喝酒,笑得差点喷出酒来。 原来这胖子把他们当考科试的生员了。 附近有学子笑了:“汪哲,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你面前坐的是谁。” “是谁?”汪哲从不关心这些。 此话一出,惹得周围一群举子哈哈大笑。 庄毅也笑了,这人挺有意思。 那举子道:“他是庄毅,名扬天下的神童。” “已经不是神童。”庄毅幽默的纠正,“我已经十二岁,是少年啦。” “哈哈哈哈……” 咯噔! 汪哲从板凳上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抓着桌边,一双眼睛睁的贼大:“你、你是庄毅?” 庄毅笑着点点头。 汪哲有一种见了偶像的感觉,“我在书院听过你写的诗,写的太好了。” “拙作难登大雅之堂。”庄毅摆了摆手。 “那啥,你的房钱饭钱和玩耍钱我都包了,能让我和你住一个屋么?我想沾一沾你的福气。” 胖子这个要求,不止把两个团练兵弄蒙了,其他书生更傻眼。 这么离谱的要求,他也敢提! 庄毅歪着头,想了想。 他见到的书生,不是对他恭敬,就是对他有敌意,更多的还是严肃。 很少遇到一个这么有趣的胖子。 “除此之外,我再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汪哲自己到不觉得这个要求很离谱,满心希望庄毅能够答应。 庄毅听到给银子,也就松了口:“可以。不过,只能你一个人进来住。” “好嘞。”汪哲一脸的激动。 我去,这都行?! 围观的学子傻眼了。 尤其是部分有钱的学子,更是懊悔——早知道,我就厚着脸皮提这个要求。 跟神童住一起,不仅沾福气,还能学他的学习方法。 唉! 还是脸皮薄。 一桌酒菜上齐了,汪哲招呼大家一起吃,还专门给庄毅一个大鸡腿,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吃完,汪哲就屁颠屁颠的上楼收拾东西,搬家,唯恐庄毅反悔似的。 庄毅上楼时,就看到汪哲已经抱着一个大包袱乐呵呵的站在门外,旁边跟着两个店伙计也都是抱着东西。 “毅哥儿,你真信守承诺。” “我这个人说话算话。”庄毅打开房门。 “那我就不客气了。”汪哲说着,抱着大包袱挤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第二张床。 这件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到客栈,很快就有店小二,搬来一个木架子,在庄毅那张床的对面,搭起一个新床。 再搬来床板,铺上棉被,搞定! 汪哲大呼不错不错,似是满意极了,给了店小二碎银子。 这一忙,就到了下午,吃晚饭的时候。 下楼到客栈大堂,店伙计已经把一桌饭菜上齐了,散发着阵阵香气。 “大恩不言谢,一切都在肉里。”汪哲说着,伸手就扭下一个大鸡腿,吧唧吧唧吃着。 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比起中午的吃相,这次的吃相就难看的多。 连两个大老粗的团练兵都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庄毅。 庄毅笑了笑,也不客气,夹了一个蒸饺,一脸享受的轻轻一吸一吞。 别忘了,他庄毅也是一个吃货。 两个团练兵一看,得了,谁还不是一个饭桶。 于是,这一桌都甩开膀子大吃。 臭味相投。 众人一边侧目,一边给他们下了定义。 你一口鸡腿,我一口盐水鸭;你一条炸小鱼,我来尝鱼头…… 吃到尽兴的时候,两个人面对光着的盘子,相视一笑,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庄毅的小伙伴虽多,四大才女到底是女孩,吃东西斯斯文文。 左俊生也一样,出身官宦人家,讲究一个精细。 唯有堂哥,稍微不讲究这些,但他在公共场合吃的时候,就放不开。 难得碰到一个“饭友”,庄毅高兴极了,觉得这个新朋友没有白交。 酒足饭饱后,汪哲也说起自己的情况。 原来他是安定州的秀才,因为那个州大多数人都穷,他一个不怎么会读书的,稀里糊涂的考上了秀才,稀里糊涂的过了岁试,然后跑来参加科试。 庄毅问他的成绩,他的回答是:“一等。” “一等!”庄毅笑了,“汪大哥,你这个成绩不错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不是……我卷子就那样,是考官看我长得好,就过了。” 庄毅听罢,笑容止在脸上。 第139章 郡主驾到 原来是“钱大人”在发挥作用,失敬失敬。 不过,看他这样子,似乎是想不到这种事情。 果不其然。 “我老爹真是的,他自己考了大半辈子都没考上秀才,还是我祖父给他捐个小官。他自己这样,却整天逼我看书,你说也给我捐个小官多好,说啥也不同意。” 汪哲放下手里的螃蟹,义愤填膺的道:“我中了秀才,去当个巡检绰绰有余,他偏偏不肯,还说有法子让我过科试,天呐,居然就这么过了。” 庄毅吃了一口盐水鸭,喝了一口茶水,微笑道:“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看到很多学子已经吃完上楼,庄毅这才提醒他。 祸从口出。 “嗯,记住了。”汪哲似乎很听他的话。 庄毅倒是挺喜欢他的直率,本来嘛,科试有猫腻,是人尽皆知的事。 如果没猫腻,庄毅何必谨小慎微。 “不过,安定州我听说过,钟灵毓秀,好地方。” 汪哲闻言,乐得咧嘴笑。 也是托了这位的福,庄毅吃的小肚圆圆,上楼时都小心着。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回到房间,汪哲往床上一躺,片刻后,鼾声大作。 庄毅却没有睡觉,他只是在床上眯一会,等感觉肚子不那么撑了,便从床上下来,取出裹着油纸的书,来到桌前。 随后,又将油灯放在书桌右侧前头,铺好笔墨纸砚,开始继续练习写策论。 写着写着,外面下起了霏霏细雨。 屋外的雨声,和屋内的鼾声,好似一首合奏曲。 伴随着庄毅的笔尖,在纸上弹奏出精彩华章。 写完一篇策论,庄毅又研读了几遍,找出了其中的两处不通顺的地方,反复几次推敲才将这不通顺的地方润色的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的,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三更。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话虽这么说,也要劳逸结合,庄毅于是熄了油灯,借着闪电的亮光走到床榻,除去衣衫,美美的睡去。 老天真给面子。 庄毅一早醒来就发现,窗外的雨停了,还出来了太阳。 推开窗门,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庄毅当即穿好衣衫,洗漱过后,带上墨湖先生赠送的简陋木板和毛笔、竹筒,看汪哲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他,独自出门。 早起的学子,不只有庄毅,还有部分学子已经推开窗户,有的甚至倚窗读书。 庄毅看到他们,微笑的拱手致意。 学子们也点头回应,这是一种礼貌。 出了客栈,庄毅便向附近的河走了去。 岸边垂柳随风摇摆,不少的大婶、小媳妇来河边洗衣,偶有少女唱歌。 庄毅避开她们,在一处相对僻静的河岸,用抹布将青石认真的擦了擦。 而后坐下,将物品一一拿出,再把木板靠柳树放下,舀了一竹筒喝水,便在上面练字和策文。 正练的兴起,哒哒哒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 庄毅起初没在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笑声。 笑声中,夹杂着女子清脆的声音:“小童,你在做什么?” 庄毅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居高临下俯视他。 他也看着她,不卑不亢。 “好你个小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姐姐问你话呢,你竟然不答。” 庄毅这时才看到,少女身后还有一个女孩,骑的是枣红马。 对着这个满脸怒意的女孩,庄毅笑道:“我在练字。” 说罢,继续练自己的字,不再理会她们。 “姐姐,这童子好生无礼!”身后响起女孩的声音。 “算了算了,一个穷少年有什么好搭理的,走吧。”少女扬鞭拍马。 她一走,身后传来一连串马蹄声。 庄毅闻声看去,才知道,原来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家仆。 这少女来头不小啊,庄毅想了一下,又把心思扑在练字上面。 且说,少女骑马到了学政衙门。 衙役拦住,“你们是谁?敢在学政衙门门前骑马。” “通报一声,荥阳郡主到访。”女孩一声呵斥,随手拿出一块令牌。 衙役一看,上面写着“大内”字样,登时腿软,赶紧进学政衙门通报。 少女这时下了马,缰绳扔给家丁。 等了片刻,就见焦廷屁颠屁颠的跑来,“下官焦廷,拜见荥阳郡主。” 少女一摆手,“我不是正经官儿,你用不着拜我。我来,是另有任务,到书房说话。” “郡主,请。”焦廷让路。 少女在女孩和家丁簇拥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学政衙门。 一进书房。 少女便质问焦廷:“毛相交代的事,办的如何?” “有些难办。”焦廷冷汗直冒。 “是有多难办?”少女语气很冰冷。 “就是……对方文采太好,我、我实在是挑不出错处。” “哼!” 这一声,吓得焦廷身体一抖。 要知道天子杨家,有一门世代联姻、休戚与共的外戚,正是秦王府李家。 秦王一门,出了三位皇后,十几位妃子,和皇室成员联姻更不计其数。 不单单是女子,男子中也有不少炙手可热的人物——比如,尚书台紫宸殿大学士,武功赫赫的秦王李世籍。 李世籍正是荥阳郡主李长乐的父亲。 “算了,不为难你。”李长乐忽然一笑,“我爹让我来,就是走场子。” 啊? 焦廷记得,秦王和毛相关系一直不错,怎么会……哦,秦王何等尊贵,值得为了这件小事上心。 是了。 肯定是毛相不放心,特意请秦王出面帮忙,秦王就让自己女儿来湖广闲逛。 顺便帮他减轻来自上头的压力。 “啊什么啊,你要是觉得我多事的话,那我就走。”李长乐转身要走。 焦廷赶忙道谢:“郡主能来,我正求之不得,您在这里好吃好喝的待着,缺什么只管说。” “行。”李长乐笑道,“不过,你要把市面上最好看的话本给我搜来,我要看看湖广的人都看什么书。” “没问题。”焦廷乐坏了。 有这尊女菩萨在,各方面的压力都不敢太过分,毕竟都要掂量掂量秦王府。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以渐来了。 第140章 定海神针 学政衙门。 “你的意思是说……庄毅的表现太好,所以第一轮,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顾以渐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眼神十分深邃,看着焦廷。 把庄毅排挤出科试。 这是毛贤的吩咐,你居然大打折扣。 老弟,你怎么敢的啊! 焦廷额头上仍旧有汗痕,既后怕又惭愧的看向顾以渐,认真地道:“顾老,晚生这次真的是尽力了。” “请顾老再给晚生一次机会。” 说罢,他竟站起来,朝着顾以渐拱手。 顾以渐再牛,那也只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大族族长,而焦廷是庶吉士,又是学政,堂堂的储相。 可是,谁让顾以渐支持南党呢。 顾以渐起身扶住他,说道:“老弟,老朽把话撂在这里,要是你把差事办砸了,别怪老夫……” “唉呀,顾老也在?”李长乐走了进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顾以渐的话。 顾以渐看到她,心里一个咯噔,面上带着笑容:“这不是荥阳郡主嘛?老朽顾以渐这厢有礼。” 说着,他向李长乐施了一礼。 李长乐等他行完礼,才道:“免了,免了。顾老实在客气,我只是四处走走,没料到会在这见到顾老。” 说着,她故意问道:“没打扰到二位吧?要不,我这就走。” “不打扰,不打扰。”顾以渐连连摆手。 李长乐也没真的要走,见状,笑道:“既如此,那我就留下来咯。”自顾自的坐下,还让丫鬟看茶。 她在,顾以渐就不好说话了。 岂止是不好说话,还要担心李长乐把他在学政衙门的事情,告诉给秦王。 再联想到,秦王和皇帝的关系,那不就……糟了。 一时间,顾以渐想了很多,冷汗在心里直冒。 焦廷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郡主在,赶紧让仆从们送来了丰盛的食物。 夏风徐徐。 李长乐也不客气,就拉上自己的小姐妹,丫鬟画雀一起在正堂里大快朵颐。 顾以渐没敢走,和焦廷一起看着她吃。 吃饱喝足后,顾以渐好奇地问道:“郡主,您不在京师,怎么来湖广啦?” 这话,让焦廷也看过去。 他早知道原因,现在只是做个样子。 迎着二位的目光,李长乐毫无顾忌的漱口、擦嘴。 而后,她声音坦荡:“因为我爹说,湖广很热闹,让我来湖广玩一玩。” “顺便呢,看一看湖广的书,没想到,我还真看到了,这本四大名捕就好,是吧。” 李长乐说完后。 不仅问话的顾以渐,连焦廷,都愣住了。 这话透露出了许多的意思。 秦王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宝贝女儿,跑来湖广玩耍,还是科试的节骨眼。 只有一种可能……不仅是秦王,还是皇上! 否则,不会专门提到四大名捕。 四大名捕那是庄毅的杰作。 总之,有些话,不用挑太明显,就已经让顾以渐和焦廷听懂。 “好了,我继续看书。”李长乐懒洋洋的伸腰,“我去后院看书了,再有事就告我,我继续看热闹。” 这话是对画雀说的。 她们走后,焦廷看向顾以渐,语气有些苦涩:“顾老,这件事恐怕难办了。” 顾以渐点点头:“是啊。现在想想,皇上那么容易松口,是有他的目的。” 焦廷笑的很勉强:“您老还是赶紧回去,耽搁时间太久,就越说不出清楚。” 顾以渐拱了拱手,灰溜溜的走了。 这边风云变幻。 庄毅那边却在品尝美食。 中午太阳大,庄毅回来后,就被汪哲拉着到外面逛逛,然后要了三笼灌汤包。 汪哲烫的呲牙裂嘴,却是大声叫好。 “这个好,人间美味啊,还是神童会吃。掌柜的,给我再来一份,我来算账。” 这胖子似乎对钱没有一丁点概念,大包大揽。 说起来,汪哲比庄毅大不了几岁,在科举的这些学子中,还算是年轻人。 和年长的人说不到一块去,而且其他读书人对胖子的暴发户气质也多有鄙视。 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胃口、又是神童,自然觉得亲切,在心里已经把庄毅当成好友。 “你这一顿小吃,咋吃的和午食一样丰盛?”庄毅笑道。 “我爹说过,饭要吃饱。”汪哲笑道,“说起来,我家能有今天也多亏族中出了一位大才。” “大才?我听说过么?”庄毅问。 汪哲摇摇头,“你肯定没听过,他老人家一般都在宫里,知道他的,只有家里有大官。” 在宫里,还是只有大官知道。 莫非…… “你那位族中大才,莫非是汪……忠贤?” “正是。” 紧接着,汪哲口沫横飞,说起了自家这位亲戚的身世,以及是怎么爬到今天的位置。 庄毅没有打断,一直听着,也弄懂了一些事。 原来汪忠贤进宫后,靠钱财打点,到贵妃李氏宫里当差,受到李贵妃赏识,把他举荐给皇帝。 皇帝正缺钳制诸党的工具和耳目,于是就让汪忠贤执掌五城兵马司。 没料到,这一招太急了,惹得诸党群起反对。 皇帝只得免了汪忠贤的差事,依附于汪忠贤的周越等,都被贬地方。 不久后,皇帝找了个理由,重新起用汪忠贤。 周越也得以官复原职,回到朝廷。 庄毅了解到这个,也明白了一点,胖子根本不用使钱,自然能过科试。 一个说,一个听,不知不觉的回到客栈。 “吃饱了,最好的日子就是再睡一觉。”汪哲往床上一躺。 庄毅先是听到说话的声音,等他翻出书本的时候,胖子已然鼾声大作了。 睡的真快呀。庄毅笑着摇摇头,然后坐在窗前,继续写策文。 掐指算来,明天是科试的第二场。 这一场,考的是实用能力,要比之前的难很多。 是以,庄毅看的是策文时选,也就是前辈写的优秀的策文。 还有大量的判词。 在没有法庭的古代,这是很重要的技能。 而且,不要以为进了翰林院,就用不着学这个。 根据前朝的惯例,凡是翰林院的,都属于在册的后备官员。 如有需要,皇帝可以差遣他们到任何地方,包括前线。 焦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毕竟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