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考科举,没让你考成道祖啊!》 第1章 科举考试,但是道经取士 腊月的江水冰冷刺骨,好似千万根针钻进骨缝,他扑腾着抓住浮冰,发紫的指尖在冰面上划出带血的痕,对岸飘来阵阵戏谑的笑声:“谢家小子,把书交出来,王老爷的船就过去救你!” 三日前,这群人还穿着粗布短打,如今却换了崭新的羊皮袄,为首的王癞子晃着一张借据,粗粝的嗓音震得冰面簌簌作响:“白纸黑字写着,还不上十两银子,就拿书抵债!” 谢无咎呛了口水,怀里的油布包紧紧贴着心口,烫得仿佛要烧穿胸膛,那是祖父留下的道经手稿,字字墨迹中藏着谢家重振的希望,父亲瘫在床上交给他时,攥着他的手泣血叮嘱:“无咎,这书比命还重!” “读书读傻了?”王癞子啐了口痰,身后两个泼皮笑着跺脚,冰面骤然绽出蛛网般的裂痕。 谢无咎随着浮冰下沉,恍惚间,他隐约看见渡口上,母亲在跪地哀求……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只是他现在却无暇顾及其他了,因为他要死了…… 灶膛的火苗舔着药罐,将谢无咎苍白的脸映得橘红,他瑟缩在打着补丁的棉被里,手中依旧紧攥着那卷潮湿的道经手稿。 谢无咎心头仍有些恍惚:他叫谢无咎,可他不是“谢无咎”,至少,灵魂不是。 真正的“谢无咎”,或许早已沉入了那腊月冰冷的江水,如今醒来的,只是一缕来自蓝星的灵魂,窃居了这个同名少年的身体。 “这种三流小说的开局,居然真个落到道爷头上了?!” 谢无咎略感无奈,他在蓝星虽说父母早亡,但却继承了巨额财产,小小年纪便过上了声色犬马的生活,荒唐三四年后才心生厌倦,又于偶然间接触到一位假道士,自此沉迷修道,虽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他多年修道也没甚成果,但好歹把糟蹋坏了的身子养了回来。 穿越前,他刚从道观回城,准备参加好兄弟的婚礼,不成想路上因礼让闯红灯行人被后车追尾,一头扎进护城河中,再醒来便是方才江中那般光景。 “该死,竟然没立遗嘱!哪怕留给我的好大儿兄弟也好啊,这下便宜了那帮白眼狼亲戚!” 正胡思乱想间,柴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王癞子带着酒气闯了进来,他瞥了一眼床上少年手中湿透的书稿,眼神登时一亮,快步上前直接一把夺过,嘿嘿冷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也不多要,只要这本道书抵账!” “道书?”谢无咎一愣,他才穿越醒过来,眼下记忆实在混乱,他只知道自个家道中落,还想着手中攥着的是《四书五经》之流,却不想竟是一卷道书。 他抬眼望去,只见王癞子手中那本道书,封面上赫然写着《上清高圣太上大道君列纪》。 “这书您尽管拿去。”少年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但你得归还欠款收据,还要另补我十两银子。” “当啷”一声,药碗跌碎。 端药进屋的母亲连忙扑到床前,惊叫出声:“无咎,不可啊!这卷道书,是咱们谢家最后的希望!没了它,你还怎么参加玄科!” 王癞子却不理妇人的哀嚎,喜出望外地将银子和欠据一抛,拿了道书便匆匆离开,生怕这病弱少年反悔。 谢无咎眼下也无暇再顾及什么道了书,他这具身体一听得妇人的哀嚎,便好似要造反一般,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发抖痉挛,尤其是脑袋,更是头疼欲裂,好似有东西要钻出来一般。 “母亲,莫要再哭了……孩儿这头,实在承受不住……” 谢无咎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再也承受不住了,当即眼前一黑,倒头就睡。 妇人一声惊叫,再也顾不得什么道书了…… 谢无咎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穿越到了一个神异的中古世界,奇怪的是,这世界并非如蓝星古代那般由“王侯将相”主宰,而是真正由神鬼执政的天地! 在这方世界,朝廷不称“朝廷”,而唤作“道廷”,又或曰“仙廷”。 统治者仍被称作“天子”,但这“天子”却名副其实,乃是“天之子”。其人受命于天,既寿有数,一任可执政八百年,八百年之后,由上界天庭对其政绩进行评定:上者可得天庭符召,飞升仙界,得证天仙之位;中者虽不能飞升,却可保神魂不灭,于人间界分封为地祇;至于下者,只能身死魂散,堕入轮回,重新投胎为人。 因这独特体系,此方世界人间格局也随之大变,譬如这世界也有“科举”制度,但其考查的内容却非【四书五经】,而是道门秘典【三十六卷道经】,因而叫作“玄科取士”。 首先便是这童试,考中者不称“童生”,而唤“道童”,自此便可列名道籍,算作半个道廷官人,地位骤升不说,还可入玄门书院修行,得窥长生大道之门。 再往上,便是乡试、会试、殿试,依次考中者分别称作“箓生”、“都功”、“盟威”。 一阶阶登高,不仅人间权势日增、飞黄腾达,这修为上更是平步青云、晋升如飞,倘若真能一朝入京,由国师亲考,便已踏入朝臣候选之列,说不得八百年后,便能名列天庭评定,荣登天仙也未可知! 谢无咎自昏睡中醒来,茫然望着四周破旧的古屋,无神的双眸渐渐恢复焦距,记忆如浪潮般涌入脑海。 下一秒,他猛然坐起:“原来这世界真的能修炼!前世当道士,总算没白混啊!” 你以为他会轻易放弃那本曾拼命守护的道书?别忘了,他可是蓝星修道三五年的有钱人,《正统道卷》的三洞四辅十二类,共计五千余卷、四百八十余函,他虽未能倒背如流,但也大多读过,许多经典甚至能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 “若是正经科举,我一个蓝星学渣还真没什么信心。” “可要说道书考试?”谢无咎飒然一笑,可谓意气风发,“老子来此一世,就是奔着玄门状元公来的!” 第2章 病重的爸,柔弱的妈,还有破碎的我 火光烫红了屋内三人的脸,却无人开口说话,彼此沉默着,只偶尔传来几声咳嗽。 “咳咳咳……” “绣娘,你别怪无咎,归根到底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这个家。” “没了道经也好,日后便不再念着了,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想着什么谢家荣光了。” 床榻上的中年男人低声开口,一旁的少妇闻言肩膀微微颤抖,还是垂泪无言。 屋内另有一位少年,他此时呆坐一旁,双眼空洞,显然心不在焉。 这少年,正是谢无咎。 他的记忆刚刚复苏,身体正被残残存的记忆所影响,此刻听到父亲那认命般的低语,身躯愈发沉重,只觉一阵本能的悲伤涌上心头,几乎要在下一刻哽咽出声。 根据前身的记忆,此身的家境着实过于凄惨了,总结一句话就是:病重的父亲,柔弱的母亲,还有破碎的自己。 “最可笑的是,谢家都这鬼样子了,居然还有人打主意……” 所幸这类狗屁倒灶的腌臜事谢无咎早已司空见惯,前世在蓝星时,不少亲戚觊觎他父母留下的遗产,明枪暗箭不知使了多少手段。 他既能守住家业全身而退,还能逍遥快活十来年,其手段城府可见一斑。 谢无咎强抑身体悲伤的本能反应,目光掠过病榻上形销骨立的父亲和一旁操劳憔悴的母亲,沉声道:“爹!娘!” “那王癞子不过是个市井无赖,往日连正眼瞧咱们谢家都不敢,如今怎敢来挑衅咱们谢家?” “可自打他招惹上咱们家,不仅绫罗绸缎加身,人也骤然阔绰了,银钱如水般泼洒……” 他难抑身体本能的怒火,声音微颤道: “我料定王癞子背后必有指使之人,而那人图的不是旁物,正是……” 他咬牙,一字一顿: “正是我谢家祖传的道经《上清高圣太上大道君列纪》!”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唯有灶膛里的火焰翻腾作响。 谢弘毅与赵绣娘对视一眼,皆是满面愁容,他们夫妻俩本分了一辈子,何曾想过会招惹这等祸事? 赵绣娘绞着衣角,颤声道:“要不……咱们逃吧?离了这鹤鸣镇,去乡下避避风头?” 呵,世道就是这般荒唐,安分守己的倒要东躲西藏,作恶多端的反倒是横行无忌。 “您二老怎的还不明白?躲是躲不掉了!” “谋财者必有害命之心啊!那贼人既敢谋我谢家道经,又岂会容我们全身而退?必然会对我们谢家赶尽杀绝啊!” 前身或许忍得,但如今的谢无咎可忍不得,他在蓝星幼年时便没了父母,打小就是一副混不吝的性子,他不惹人还则罢了,若有人敢来招惹他,那便休怪他出手狠辣! 仁义道德?先把伸来的手剁了再谈! 他嘴角森然一笑,厉声道:“我倒要和这藏头露尾的鼠辈,斗上一斗!” 与此同时,鹤鸣镇西街的深宅大院里。 青砖黛瓦的府邸后院,书生与稚子寂寥西窗久坐。 稚子粉雕玉琢、娇嫩可人,只是性子跳脱,实耐不住久坐,眨着机灵狡黠的眸子,东张西望,“爹爹,夜深了,瑾瑜都困啦,你怎么还不睡?” 童音软糯,又天真烂漫,虽是埋怨,却惹人怜爱。 书生低声应道:“我在等人……不,在等一本书。” “更确切地说,我在等王家的未来。” 书生半是应话,半是呢喃。 稚子听不甚明,歪头望去。 只见父亲发髻斜乱,双眉紧蹙,眼神涣散,面容憔悴,整个人郁郁寡欢,似有心事未决。 稚子年幼却早慧,见爹爹似有心事,心下一紧,不敢再随意问话,只随侍身侧,默然不语。 半个时辰悄然过去,书生回神。 瞧着稚子倦意难掩,心下略有些不忍,勉强笑道:“不必陪我,你且自去睡吧。” 稚子闻言一松,小小地沉吟片刻,终是耐不住困乏,拱着小手,像模像样的低头施礼退下了。 夜更深,灯火仍明。 不知何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管家引着一名黑衣人进入书房。 书生顿时精神一振,既激动又紧张,盯着黑衣人,急切问道:“道经,拿到了吗?” 黑衣人缓缓摘下兜帽,一头癞斑惹人注目,正是白日间欺辱谢家的混混王癞子。 “王老爷,幸不辱命。”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古书。 书生,或者说王老爷,他迫不及待地夺过经书,如捧至宝般颤抖着抚摸着封面,左手的小指因职业习惯留着的一截长甲,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篆刻的书名:《上清高圣太上大道君列纪》。 “没错……就是这本!我年幼时曾见过!” “有了这本道经,我王家便不再是贩玉卖瓷的商贾,而是有道经传承的玄门世家!” 王老爷名叫王翊琮,年幼时是谢家的邻居,那时的谢家正是鹤鸣镇新晋崛起的道门望族,而王家不过是沿街叫卖玉石的小贩。 只是命运着实玄奇,原本繁盛一时的谢家落魄了,反倒是小商贩王家精通鉴宝成了镇子上知名的大户。 不过此方天地着实封闭,玄门道经又是各家不传之秘,普通商贾之流根本无缘参加玄科,王翊琮实在心怀不甘,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了昔日邻里,早已没落的谢家…… 此刻,他终于如愿以偿。 一旁的王癞子频频看向王府管家,又瞥了眼仿若痴癫的王老爷,眼见二人只字未提酬劳,他不免有些急躁。 “咳咳,王老爷。”他开口提醒,“道书既已到手,咱们事前说好的……” 王老爷这才如梦方醒,反手将经书放回案上,左手按住书页,目光灼灼盯住王癞子:“你要的银子,一分不会少,但这事的首尾,你必须处理得干干净净。” “王老爷放心,我王癞子出手,向来妥帖!”他口中恭顺,心下却满是不屑。 他这些日子对谢无咎百般凌辱,却从未遭遇反抗,最后一次上门,那胆小鬼甚至不等他开口,便将经书“卖”给了他,他心中认定谢无咎不敢闹事,说不得这会已经拿了银子躲去乡下了。 王老爷点了点头,一个眼神,管家登时递上几百两银票,王癞子喜形于色。 临出门前,王老爷又叮嘱一句:“务必处理好尾巴。” 王癞子嚣张大笑:“谢家那小子还能如何,难不成跑去巡检司告我?” 第3章 我丢的哪是一本,分明是六本! 一夜辛苦操劳,直到临近天明才搂着窑姐沉沉睡去,索性他平日也无事可做,这会日上三竿还在呼呼大睡。 “砰!” 一声巨响,几名身着巡检司制服的皂隶踹门而入,目光一扫,便锁定了床上酣睡的王癞子。 几人一拥而上将他摁住,喝道:“王癞子,你的事发了!” 王癞子一路被押回巡检司,满脸迷茫。 他心里纳闷:“这几日我也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怎地就惹上这群吸血的瘟神了?” 俗话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即便是道廷治下,道爷们也得吃饭,也要银钱进步。县城、府城规矩还多些,这小镇上可就讲不得那么多道理了,一旦惹上巡检司,三五钱的小案子,翻个身就成了五七两的大案。 “娘的,这回又得破财消灾。”王癞子低声咒骂,丝毫没意识到此事远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一行人穿街过巷,没多久便到了巡检司衙门。 王癞子方才一路上嬉皮笑脸,跟皂吏有说有笑,直到看见那位“苦主”,才猛地醒悟,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佯作暴怒,厉声喝道: “谢家小子?是你告的我?” “那事咱们说好价钱的,你个小王八蛋反悔不说,还敢告官!” 王癞子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谢无咎,怒吼声震耳欲聋,连头顶的癞疮都涨得通红,仿佛要炸开一般。 他只当谢无咎还是从前那般胆小窝囊的废物,于是故作恼怒,想借几句狠话将他唬住,他哪知眼前这张脸虽未变,骨子里却早换了个人。 谢无咎面不改色,反指王癞子,沉声道:“林巡检,便是这厮昨日闯入小道家中,当时也是这般嚣张模样,小道一时不察被他唬住,没料到他竟趁机将小道家传的道经盗走!” 王癞子原本是佯怒,此刻听得谢无咎张口胡言,顿时真个怒火上头。 他强撑着站起,冲上前去,怼着谢无咎怒骂:“你血口喷人!等老子出了巡检司,非宰了你不可!” “林巡检!”谢无咎神色不动,拱手躬身道:“林巡检,此人咆哮公堂,还敢当着您的面口出狂言,实在是可恶至极!” 林巡检可不是王癞子这般不晓事的混混,他是正经从九品仙吏官身,岂会不知道经的分量?那可是玄门的根基! 按律:凡窃取经书者,天道昭彰,轮回不容。罪当极刑腰斩,死后三魂七魄永镇九幽,承万世噬魂之苦。 方才他不知事情原委,只当作是寻常盗窃案,看在谢无咎奉上的十两银子份上才勉强出动皂隶,如今听闻是“道经失窃案”,顿时精神一振:这若办成铁案,说不定他林秉钧便可藉此晋阶。 “大胆王癞子,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大刑伺候!” 林巡检一声怒喝,皂隶迅速上前,有的按住王癞子,有的拿来板子执刑…… 王癞子一脸茫然,谢家那小子怎的变了性子?林巡检又为何突然翻脸? 他正糊涂着,忽觉下身一凉,裤子已被扯了下去,心头一惊,板子已然落下。 “啪!啪!啪!” 三板子过后,他脑中嗡嗡作响,总算是清醒了。 “啪!啪!啪!” 又是三下,他已疼得哭爹喊娘。 皂隶们早已见惯这等扬面,任他哭嚎挣扎,依旧面无表情地打满十下板子,这才松手,各自归队。 “王癞子,你这厮还不从实招来!” 林巡检厉声怒喝:“昨天可是你潜入谢家,盗走了经书?” 王癞子刚挨过一顿板子,早已头昏脑涨,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泼皮劲,此刻听得林巡检质问,心神俱乱,连舌头都不利索了。 “巡检……大人,俺……俺确实从谢家拿了一本经书,可那是俺花钱买的,真不是偷的!” 谢无咎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买的?那你倒说说,你花了多少银子?” “十两!”王癞子抬起头,咬牙答道,“俺花了整整十两银子!” 他说得掷地有声,仿佛吃了多大亏,却不知谢无咎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这,便是认知的差异。 在王癞子眼中,一本破旧道书能换十两银子,已是天大的好买卖,可在谢无咎这等出身玄科的修道之人看来,道经乃修行根本,是踏入仙途的唯一门径,莫说十两,便是百两、千两,又岂能衡量? “林巡检,这厮还嘴硬,无咎实在无话可说……” 谢无咎一拱手,语气委屈哽咽,绿茶男属性直接拉满,演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林秉钧脸色铁青,胸中怒火直冲天灵盖。 “玄门道经何等珍贵?十两银子也配沾边?” 他冷笑一声,目光一凛,心中暗道:“况且,这厮报十两银子时还瞄了自己一眼,他这分明是在消遣本官?” 他确实收了谢无咎十两银子,可那是走程序的“意思银”,本就是衙门潜规则,况且这钱也不是他一个人拿,巡检司的皂隶门也要分润。 “住口!” 想到此处,他再也压不住火气,拍案怒斥道,“少废话!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王癞子再不敢狡辩,他晓得这回是真个栽了,只得低头认罪,语气中满是不甘: “俺……俺确实,在谢家偷了一本经书……” 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只想先稳住局面,回头再指望王老爷出面捞他一把。 哪知他这边刚服了软,那边“人畜无害”的谢无咎却却突然跳了起来,声音尖锐得几乎变了调:“王癞子,你这厮还敢撒谎!” “我谢家丢的哪里是一卷经书?分明是六卷经书!” 王癞子猛地抬头,眼珠瞪得溜圆,他死死盯着谢无咎,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王癞子的嘴唇颤了几下,愣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林秉钧的眼睛却越发明亮,激动地低声喃喃:“大案……真正的大案!” 第4章 巡检大人,您千万要查明真相啊! 可玄科取士,考的就是道经,若没有真传经卷傍身,纵使天资绝世,也难叩仙门。 谢无咎是个异类,他通晓三十六卷道经,却说不清来历,在这神鬼莫测的世道,来历不明的道经传承,轻则被废去修为,重则遭搜魂炼魄。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他遇见了王癞子这泼皮。 而且,这厮竟还妄图染指他谢家的道书! 于是,谢无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局将王癞子当作“平账大圣”。 “反正你王癞子是必死之人,计较一本两本也无甚意义。”谢无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如为我谢无咎的仙道铺路。” “也不用多,我说个数,六本!” 他眼中无悲无喜,看着王癞子就像在看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也算你死得其所。” “巡检大人,这厮竟还敢撒谎,我看也别问了,直接送去土地庙搜魂吧!” 谢无咎再不遮掩,此刻眼中凶光毕露,看着王癞子就如同路边死狗。 王癞子彻底慌了,要知道凡是被送去搜魂的,就没有一个能完整回来的,不是痴呆就是疯魔了。 他这时才回过味来:只怕这谢家小子压根不是为了什么道经,分明是恨极了他,奔着要他的命来的! “大人呐,巡检大人!”王癞子再也顾不得其它,他连滚带爬扑到林巡检脚下,声泪俱下,“这道经不是我要偷的,是王家王老爷点名吩咐的啊!” “王老爷?哪个王老爷!”林巡检眼神越发亮了,一个街头泼皮,怎担得起这样的大案?主谋一定要是个分量十足的大户,只有如此,这桩大案才有查下去的价值。 “王翊琮!镇西做玉石生意的王家!”王癞子终于顶不住了,声音发颤供出幕后主使。 “好一个分量十足的大人物!”谢无咎心中暗赞,面上却陡然变色。 他似是被王癞子的话吓到了,神色有些惊惧,朝案首的林巡检一拱手,急声道:“巡检大人,小生不告了!” 说罢便要起身告退,哪知林秉钧却快步上前,将他拦住。 “莫急,此案尚未了结。” 林秉钧心下有些迟疑,王家自然是个好对象,可王翊琮每年供奉的银子也委实不是个小数目,若是这次把王家给办了,往后的油水怕是就断了。 谢无咎见他神情闪烁,便知巡检司与王家定然有见不得光的勾当,他心下明白巡检大人此刻尚未下定决心。 一念及此,他装作为巡检考虑的模样,开始茶言茶语:“巡检大人,王翊琮家财万贯,你切莫为了这般小事同他争斗呐! 此言一出,林秉钧呼吸忽地一滞,继而眼睛就泛了红。 “是啊,王家孝敬我的银子不少,想必他自己赚得更多,这么多年下来,王家必然是家财万贯,若我借此办了王家,岂不是名利双收……” 念头既定,他再无迟疑,转身唤皂隶:“即刻传王翊琮问话!” 不多时,王翊琮入堂,依旧一副书生打扮。 林秉钧当庭喝道:“王翊琮,你的事发了!” 王翊琮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商人,此刻丝毫不见慌张,他施施然的拱手问道:“不知林巡检所说何事?” 林秉钧气势当即弱了三分,语气稍有缓和道:“王癞子偷盗谢家六卷道经,眼下已供出你是幕后主使!” 王翊琮微微一愣,随即仰面大笑。 林秉钧见状大怒,他只当对方是在无视他,于是拍案怒喝:“王翊琮,你休要狡辩?快快如实招来!” 王翊琮却不答,反而一指谢无咎,道:“巡检大人,倒不如请教你身侧这位谢家公子,他当真能说出那六卷道经的名字吗?” 王翊琮此刻有恃无恐,若是问起一卷道经,他还当真有些难以解释,不料这谢家小儿为了加重罪状,竟将一卷道经说成六卷道经,这般虚张声势,反倒送了他一桩天大的脱罪之机。 谢无咎冷笑上前,又开始随地大小演:“王翊琮,我真未想到,幕后之人竟是你!” “你我两家本是世交,且你家祖宅与我祖父当年还是邻居,若你言明所求,我谢家岂会吝啬区区一卷道经?” 他手指王翊琮大骂:“你这黑了心的蛆!我本欲放你一条生路,未料你竟反咬一口,竟敢辱我家门!” 说罢,他再也按耐不住,当庭朗声道出六卷道经书名: 《上清大洞真经》 《三元八会六书诀》 《黄庭经玉诀》 《上清八景真形图》 《上清高圣太上大道君列纪》 《上清丹景道精隐地八术经》 “此六卷道经,皆我谢家祖传,若大人不信,可随我回家查验,我家中尚存抄本为证!”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众人当真不知谢、王两家还有这般交情,又回想方才谢无咎中途欲退的扬景,再想到王翊琮冷笑蔑视,前后一对比,只能说公道自在人心。 更不料,谢无咎竟然真个当庭道出六卷道经名,这可是玄门不传之秘! 谢无咎再度厉声:“王翊琮!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翊琮还有什么说的,他已然失去了思考能力,脑海中只不停回荡着那六卷道经名,又想起谢无咎方才说的谢王两家的交情,心中只剩无尽悔恨。 林秉钧见状,心下亦是暗惊,他是真不知其中还有这许多隐情,只是眼下众目睽睽,他作为主审之人,终究得给众人一个交代。 他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开口:“此案至此,案情已明,王家虽罪大恶极,但念在……” 谢无咎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什么?王家竟然还有救?那我不是白忙活了!” 他当即上前,陡然打断道:“巡检大人!此案怕是王癞子诬告!您可千万要查明真相啊!” 王癞子一听,顿时炸了:“啥?!这怎么又赖到我头上?!” “合着你们王谢两家有交情,就拿我当替罪羊!” 他当即反驳道:“巡检大人,这案子千真万确是王翊琮指使的,我只是个跑腿的,断无主谋的能耐!” 林巡检也醒悟过来,此事非同小可,竟牵扯玄门六卷道经,岂是他一个小小巡检能擅自法外开恩的? 此案铁证如山,须得严办无赦! 他语调一转,厉声道:“王翊琮罪大恶极,依律应处以腰斩,弃市示众!王家亦当抄没入官!” 鹤鸣镇的大户,王家,就此烟消云散。 只是王府抄家,却只寻得一卷破破烂烂的《上清高圣太上大道君列纪》,至于其余五卷谢家祖传道经,则随着王家小少爷王瑾瑜一并消失无踪了。 林秉钧亲自登门谢家送还道经,只是神情间颇显尴尬,他只当麾下皂吏眼里只认金银,抄家时怠慢了,故而没寻回谢无咎的失物。 “无咎小友,”他拱手苦笑道,“此事全赖我们巡检司,乾坤袋里有五百两银票,另有几块灵石与巡检司开具的一纸路引,你且收好,权作老林我给你赔罪了。” “也当是为你二月县试贺个彩头,愿你旗开得胜,榜上有名。” 第5章 青冥英才,唯汝与吾耳 而那条盘踞在他背后的毒蛇——王家,也随着王老爷的死,彻底土崩瓦解了。 谢无咎带着父母,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搬进了曾经企图对他赶尽杀绝的王家豪宅。 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 穿越而来不过几天的谢无咎,似乎全都挣了回来。 按理说,此刻他大可稍作歇息,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异界人生。 可他很清楚,这一切的安稳,不过是空中楼阁。 王家的覆灭,不是因为他的计谋如何周密,亦或是他的智力如何超群。 归根结地,他凭借的是“阶级”的力量,也即玄科读书人的身份,以及那所谓“六本”道经的加持。 但,那不过是他编出来的假象。 一旦被识破,谢家不但会失去眼下所有,甚至可能万劫不复。 …… 王家覆灭,第三十七日。 晨光微熹,天色尚未大亮,谢无咎却早已经坐在书房中,低声诵读着道经了。 忽地,书房窗外传来母亲轻声的呼唤:“无咎孩儿,该启程上路了。” 谢无咎抬头,望向铜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不知不觉间,印象中的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 他脑海中浮现出腊月在江水中苏醒时的记忆,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可一转眼,却已是正月将尽,春寒渐消。 再过半月,便是县试。 这一战,才是真正的开始。 “来了。”他应了一声,起身走出书房、 “无咎,干粮备好了。”赵绣娘将包袱系得方正,指节还沾着灶灰,“你爹昨儿半夜还起来添了件棉袄......” 廊下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谢弘毅披着旧裘站在阶前,斑白鬓发被风吹乱,却比腊月时多了几分血色。 谢无咎忽然喉头微哽。 前世蓝星,已许久没有人会为他收拾行李,也没人为他早起添衣。 这段时日他借着前身的身份,着实体会了一回父慈母爱。 “爹娘放心,孩儿此去,必定榜上有名!” 他长揖及地,转身跃上牛车。 …… 县试一般在本县举行,考生多为本县的修道之人,乍看人数不多,实则竞争却尤为激烈。 与谢无咎前世的科举制度不同,门的县试并非单靠勤学苦读即可通过的入门考试。 前世科举中,只要有恒心,即便六七十岁的童生亦可赴试,玄门县试却唯有未满十六岁的少年才可应考,而且不仅要与人争,更要与天争。 县试三科:文科、术科和体科。 文科、术科,考的是学识与法术,是与同龄人争名额,至于体科考察则是天资,是凡人迈入修行之途、与天地争命的第一步。 须知此界尘世灵气极其稀薄,寻常人几无修炼可能,因此体科考核必须在玄门秘境中进行,秘境内灵气充盈,考生需在规定时间内调动气机,尝试引气入体,若无法完成,便视为考核失败。 虽说玄门县试允许多次应考,但凡俗肉身终生只有三次尝试机会,尤其第三次若仍未成功,不仅彻底失去县试资格,体内经脉还可能因灵气冲击而受损,余生难以痊愈不说,修道之路也将彻底断绝。 这种因引气失败而造成的身体损伤,被称为“道伤”,谢无咎的父亲谢弘毅,便是三试体科皆未成功,最终导致经脉受损,自此病体缠身,至今未能痊愈。 也正因此,谢无咎对体科尤为谨慎,他虽继承了此身,却并不清楚自己的根骨如何,深怕步父亲谢弘毅后尘,连修道的门槛都踏不进去。 在担忧与迷茫中,谢无咎一路颠簸,终于乘着牛车抵达了青冥县城。 一下车,他便直奔街头客栈,连走数家才总算在天黑前定下了住处,他轻舒一口气,将行李包裹放下,便下楼去寻吃食。 这家客栈二楼、三楼为客房,一楼却兼营饭食,此时已然是饭点,堂中人声鼎沸,早已坐了七七八八,其中泰半是前来参加玄门科举的考生,言行举止间颇透着几分稚气。 无论古今中外,学子都是爱热闹的,尤其是聚在一处,便少不得高谈阔论,无论是典籍经义,还是哪个镇子的天才修士,皆成了桌边谈论争执的话题。 “你们听说了没?齐云道程家的程玄灵,据说五岁便通晓本文经,十岁就已背熟洞真十二卷道经,如今才十二三岁,便下山应试了,依我看这次县试,他恐怕就是我们这一届的案首了!” “呸!齐云道不过是三家合立的小派,道书虽多,不过靠堆砌而已,连主祭神祇都未确立,怎配染指案首之名?我看啊,此届案首非牛王教的齐复莫属!那人不仅道经熟稔,教中更有‘牛王大帝’庇佑,必拔头筹!” “牛王教?呵,不过乡间小庙出身,靠些香火热闹混个声势罢了,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忠孝道’的江稷?那才是真正的玄门天才!道经通透倒在其次,其主祭神是‘文昌帝君’,那可是正统玄门真神,其他人能比得了?” …… 谢无咎身为穿越之人,前身又出自鹤鸣镇这等不见经传的小镇,对于县中道门的俊彦真个毫不知情,此刻听着四周争论不休,他也只当是评书听个热闹,手中筷子不停,专心应付眼前这顿晚饭。 “这位道兄倒是从容,不知如何称呼?”邻桌一人见他洒脱模样,反倒生出几分好奇,主动搭话。 谢无咎刚填饱五脏庙,也懒得收拾,随意拱手回应:“鹤鸣镇,谢无咎。” 来人闻言一怔,随即笑着还礼:“西派内丹传人,李东亭。” “道兄若无他事,咱们拼桌一叙?” 谢无咎斜了一眼,见对方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又摸了摸肚子,自觉还有余地,便也不推辞,提着筷子就坐了过去。 “客气,客气!”嘴上说着客气,谢无咎手上筷子可没停,一口一个大排骨吃得喷香。 李东亭的同桌看不惯他的模样,语气怪异道:“谢道兄倒真是洒脱,怎的一点道家清修气象都无?” 谢无咎头也不抬,口中吞咽不停,含糊回道:“饥来吃饭困来眠,便是修行真口诀。” 此言粗听浅薄,可同桌几人却是听出了道家修行的真意,当时心中一凛,不敢再言语轻慢。 谢无咎却不以为意,这可是全真祖师马钰道长《渐悟集》中的内容,唬几个连道童都不是的小道士,自是绰绰有余。 同桌几人一时摸不透他的底细,又被这“真言”唬住,也不敢自找没趣。 谢无咎也倒也乐得耳根清净,只与李东亭闲谈几句,便自顾自低头吃饭,吃饱喝足他把嘴一抹,就准备起身回房休息。 “谢道兄,满堂道友皆在议论本届案首,东亭斗胆一问,不知你如何看?” 李东亭倒不是没人聊天非要寻谢无咎消遣,他是玄门世家子弟,又是自幼随西派内丹派修行,在青冥县道门中颇有几分声望,他只是从未见过谢无咎这般模样的同龄人。 别个要不在高谈阔论,要不就是在交际访友,唯有谢无咎好似混进道士群中的凡人一般,只一味吃着自己的食物,可言行举止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李东亭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只觉得谢无咎比这满堂的道友更像道士,那副淡然的模样总让他想起自己的师父,那可是西派内丹派的领军人物,名列道箓的解厄郎。 谢无咎闻言一怔,随即好似想到什么趣事,忽地眉梢一扬,笑着指了指自己和李东亭道:“青冥县英才,唯东亭与无咎耳。”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哈哈哈,他说什么?” “青冥英才?就他们俩?” 一时间满堂笑声四起,唯独李东亭神色郑重,缓缓起身,郑重行礼举杯:“道兄,咱们县试之后,青冥宴见。” 第6章 笔试章句?这不就是填空题 此时晨光初现,街道上只熙熙攘攘走着几道人影。 忽见天穹流霞翻涌,七色云霰如天河倾泻,将整座县城笼入朦胧幻境,淡金晨曦刺破云层,在青瓦飞檐上溅起万千光点,城郭街巷好似染上琉璃之色,恍若挥袖泼就的霓裳画卷。 街头巷尾的外乡人,大多面露惊疑,低声议论声不断。 “那是什么?祥瑞吗?” “还是……仙人降世?”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之际,一道巍峨身影凭空现身 那人头戴九旒冕冠,身披绯罗圆领袍,正是青冥县的城隍神。 “青冥县县试今日开考,考生速赴紫府秘境!” 话音未落,七彩霞光倏然收敛,如潮水般倒卷,奔涌向城隍庙方向。 “青天有路通紫府,那是青冥县的‘紫府秘境’……” “你是外乡人吧?今日是县试之日!” 伴随青冥县本地人的解释,原本空旷的街道忽然涌现出上千名少年,他们皆是今日应试的考生。 众考生循着霞光引导,纷纷奔向城隍庙。 谢无咎混在人群之中,步履从容,神情淡然,与周遭慌乱的考生截然不同。 自那日大堂中立下“约定”,至今日县试开考,已经过去足足十五日了,这十五日他几乎足不出户,日常除了三餐外,其余时间皆在屋内潜心诵读道经,那刻苦的劲头比当年在蓝星备战高考,还要用功几分。 此时,他自身“掌握”的六卷道书,皆已背得滚瓜烂熟,此时心中有底,自然不会慌张。 青冥县城不大,自客栈至城隍庙仅百余步,众考生转瞬便到了考扬外围。 在此方世界,城隍阴司乃道廷仙朝体系中的关键一环,与道廷仙吏、天兵府道兵并列为三大支柱。 又因城隍阴司多负责汇聚凡间香火,故而平日的城隍庙终年香客不绝,常常人满为患,但今日乃玄科县试大典,庙中早早戒严,凡人也悉数疏散了。 庙外,千余名黄巾力士整装肃立,皆头缠黄巾,身披朱符战甲,列阵以待。 考生们走到庙门时,一名头领模样的力士上前拦下众人: “请出示路引与考籍,其余杂物一律禁止携带,秘境中有日夜游神、城隍阴兵巡查,各位考生切勿自误前程。” 谢无咎同他人一起递交了路引、考籍凭证,很顺利通过核验进入了城隍庙。 仆一踏入庙门,他顿觉周身毛孔舒张,好似来到了天然氧吧一样,全身从里到外都仿佛被洗涤净化了,他舒服地几欲呻吟出声。 “这便是秘境吗?果真不同凡俗!” 他心知这并非是什么氧吧,而是灵气氤氲,只是对他这种从未接触过灵气的凡人而言,身体一时难以承受,用蓝星说法来说,他是“晕灵气”了。 稍微缓了一会,他自觉已然习惯了灵气环境,便四处张望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城隍庙不太一样了,不,或者说这里已经不是在城隍庙了,而是紫府秘境! 此地已然看不到城隍庙宇了,更没有什么城隍像,映入眼帘的是三尊接天连地的道祖神像,那神像周围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威压,令谢无咎心生敬畏。 这敬畏不是因恐惧而产生的,更像是前世他看见汪洋大海或无垠荒漠时,心中不由自主对自然伟力产生的那般敬畏,是灵魂深处的敬仰膜拜。 “这便是元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像吧?果然如父亲所说,如渊如海,见之如见天!” 谢无咎喃喃自语,一时间心生向往,“这便是是我即将要踏入的世界!” “肃静!” 县城隍法相现身,立于三尊天尊神像之前,威压浩荡,方才因第一次见识道祖神像而喧闹的众考生,瞬间噤声。 “今日考扬为洞真部,入扬诸生须知,本扬考试以洞真十二部经意为主……” 城隍法相的声音回荡在秘境之中,庄严肃穆的宣读起考扬规矩。 谢无咎心中早有准备,那所谓“三十六部道经”,自然不可能在道童的县试中全部考核。 事实上,县试分为三扬,也即洞真、洞玄、洞神,每扬考试仅考各部中的十二卷经书。 至于首扬玄科县试,一般只会考校各部中的本文经,譬如谢无咎参加的洞真部考试,笔试大多只会考《上清大洞真经》这一卷道经,这也是谢无咎虽明面上仅修习六卷经书,却依旧信心十足能够县试中榜的原因。 “规矩既明,各考生依考牌入座,辰时准时开考!” 随着城隍法相一声令下,考生纷纷进入各自的考房,谢无咎依照考牌“九五二七”的标注,步至第九列、五十二排、第七号考房。 考房并不如蓝星科举般逼仄,反而宽敞整洁,大体约有十五平米,内设案桌、文房四宝,以及蒲团、供桌、香炉、香烛等物,甚至在角落还有整套用于供神的祭品。 “当真是神奇,外界看着并不大,没想到内部竟有如此大的空间,想来定是某种空间法术。” 谢无咎略作打量,便不再分神多看,县试首关生文试,诸般布置之后自有时间研究,他踱步走到书案前,径自盘坐闭目养神,心中则默默回忆起《上清大洞真经》经文。 一刻钟后,钟声悠然响起。 城隍庙的文、武判官持卷而出,身后日夜游神簇拥随行,巡视各处考扬,待确认考生身份无误、扬内无夹带小抄杂物后,上千名阴兵随即凌空而起,接过文武判官手中试卷一一传入各考房。 谢无咎听到钟声后睁眼,考卷已然平铺在眼前案桌上,不过他并未急于作答,而是习惯性地通读全卷,以求做到心中有数。 这是他在蓝星大小考试中养成的习惯,防止考试快结束才发现答题时漏了题,进而影响考试节奏。 卷面题型果如父亲谢弘毅所说,皆为笔试章句。 他原本不知所谓“章句”是什么题型,只当是类似四书五经的义理试题,但此刻一看试卷,他立时明白了。 “这不就是道经填空题?” 只见卷面上写着: “太微小童,讳________,字元阳,守我舌本之下,死炁之门,口吐赤云,绕我一身。” “紫精君,号________,衣九色斑文裘,头戴扶晨冠,治上清宫瑶台之上。” “修炼三十九章,需先叩齿________通,咽液九过,以召身中诸神。” …… 干景精、皇清、三十六…… 谢无咎不再迟疑,提笔如飞,一路毫无滞涩的写着,直到第二十七题,他才有所停顿…… “太上大道君,号________,居________中,总司________,统摄万灵。” “修习上清经法者,当存思大道君眉间________,以通________。” 谢无咎眉头轻皱,略有些错愕:“这题……《上清大洞真经》里没有啊!” 谢无咎敢肯定这一题绝不是本文经中的内容,这分明是出自《上清高圣太上大道君列纪》,用蓝星话说,就是“超纲题”! “太离谱了……今年县试文科竟然加了谱录内容?” 第7章 文试第一,众人初闻谢无咎 他只在初见考题略感讶异,旋即便落笔如飞,迅速写出答案: “玉晨大道君,玉晨宫,上清之炁,白毫之光,神真之炁……” 紫府秘境中千余名考生,察觉试卷异常者,自然并非谢无咎一人。 出身名门、幼年便熟读洞真十二部真经的天才考生,如程玄灵、江稷、李东亭等人,只笔下一顿,便纷纷挥笔作答,《上清高圣大道君列纪》虽属冷门道经,但他们却并不陌生。 反观其他考生,便没这般从容了。 譬如牛王教的齐复,虽也出身大教,教中还有雷法与“牛王大帝”的传承,然而三十六卷真经之中,教中收录却着实有限,本文经、神符、玉诀类还有经文传承,至于谱录、戒律这类冷僻经文,几乎鲜有涉猎。 “该死,本文经中有这几段吗?”一二六七考房内,齐复眉头紧皱,抓耳挠腮。 他整卷虽已大致答完,但有几题内容似是而非,本文中似乎有又似乎不是,着实令他不安。 至于那些仅读过一卷本文经,甚至连本文经都未曾翻阅过的“陪跑”考生,则反倒没有那般煎熬。 笔试章句的题目对他们而言个个艰深晦涩,他们之所以踏入这紫府秘境,靠的不过是一腔热血与几分执念。 “当……咚……嗡……” 秘境中三声钟响震动虚空,谢无咎心中倏然一凛。 他心知这是提示考生时间已过半,于是迅速将答卷自始至终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开始誊抄清稿。 一个时辰后,钟声再次响起,宣告考试正式结束。 空中阴风掠过,城隍府的阴兵腾空而起,将众人的答卷一一收走。 天尊神像之前,文、武判官与县中城隍正准备进行最终评卷,不同于蓝星科举需耗费大量人力与时日阅卷,玄门科考只需片刻,文、武判官神识一扫,千余份答卷便已尽数审阅完毕。 武判官李虎法力略胜一筹,因此最先审阅完毕,他神情颇为欣慰,拱手向城隍禀告道: “启禀城隍大人,我所负责部分已有结果:一人全对,可得甲上;十三人仅错一题,得甲中;四十七人错二题,得甲下;另有乙上七十八人,乙中一百零七人,乙下二百二十八人,其余未及格者无算。” 县城隍卫阳微微颔首:“此科成绩尚可,我原本以为加入谱录题后,能有五六百人通过已是难得,未曾想你这边就有四百七十余人过关,若再加上文判官所审部分,或能与往年持平,看来今年又是人才辈出的好年景。” 正说话间,文判官赵文和也完成了阅卷,含笑拱手道:“禀报城隍大人,我这边全对者,共三人。” 李虎闻言微讶,当即插言道:“竟有四人可得甲上?以县内水平而言,程玄灵、江稷尚有希望全对,另外两人是谁?莫非‘牛王教’的齐复也在其列?” 赵文和并未因被打断而不悦,他阅卷时也曾有此疑惑,他抬手招来三份甲上答卷,含笑道: “想来你那边的全对者应是程玄灵吧?我这边是江稷,另有李东亭和谢无咎。” “李东亭我听说过,是西派内丹一脉的传人,他得满分倒也不奇怪,但是这位谢无咎是何许人也?似乎从未听闻。”李虎皱眉思索。 听闻“姓谢”二字,城隍卫阳眼中微露追忆之色,当即问道:“这谢姓考生,莫非是来自鹤鸣镇?” 文判官略感意外:“莫非大人与他有旧?” 卫阳摇头一笑:“算不上故交,只是记得本县早年间有位箓生,名叫谢明远,正是鹤鸣镇人。” “按辈分来算,应是这谢无咎的祖父,只可惜谢明远英年早逝,留下独子资质平平,考了三次也未能通过县试,没想到孙辈却出息了。” 李虎闻言撇撇嘴,兴致顿减:“我还当是山野乡村中横空出世的天才,原来还是玄门世家的后人。” 赵文和却淡然一笑:“不论出身如何,能在这等难度下得甲上,总归是有潜力的。” 三人谈笑之间,又将县试文科的合格名单逐一核对了一遍。 此次县试,共有九百一十二人通过,其中四名甲上并列第一,其余九百零八人按答题正确率依序排定。 说来话长,实则阅卷定榜所耗费的时间,前后不过一刻钟光景。 县城隍确认排名后,神念微动,最终榜单便显化于秘境半空。 只见虚空中悬浮一轴光卷,宛若从天而降,其上显现出一串串姓名。 “这是……文科榜!” 众考生闻声,纷纷抬首仰望榜卷,只见榜单首行赫然列着四人姓名,自左而右依次为:程玄灵、江稷、李东亭、谢无咎! “第一排,应是甲上得分,全卷皆对者吧?今科竟仅有四人?!” “程玄灵、江稷、李东亭三人皆名声在外,可这谢无咎……是何许人也?” “莫非是哪家教派暗中培养的传人?否则怎会与其余三人并列?!” 程玄灵、江稷自不必多言,李东亭这半月来频繁出入青冥县诸多聚会,其西派内丹传人之名亦渐为人知,唯有第四人谢无咎,自踏入青冥县以来,仅在客栈现身一次,确实鲜有人认识。 “可恨!除了程玄灵与江稷,竟还有两人得甲上评分?!” 齐复面色微变,心中一时难以平复。 他自幼便与程、江齐名,此番县考首关落于两人之后已令他难以接受,岂料竟又冒出两名籍籍无名之辈,与程、江并列,排名在他之上! “第二关体试,绝不可再有闪失……失了的分,我定要亲手讨回来!” 齐复暗自咬牙发誓,心中将谢无咎与李东亭记在心中。 与此同时,同为天之骄子的程、江二人人,此刻也暗暗在心中记下了谢无咎的名字。 唯李东亭见谢无咎之名列于首行,心中却丝毫不觉意外。 “谢道兄。”他低声一笑,“你我可是说好,要在青冥宴上一叙的。” 众考生还在议论纷纷时,忽见城隍法相凌空发声:“首科文试已毕,诸考生可歇息一炷香时间,用膳整备。” 话音未落,凡未列榜单者,皆被瞬间传送出秘境。 引气入体的体试,将于半个时辰后未时开始。 第8章 观想存神,引气入体叩仙门 谢无咎早已饥肠辘辘,尤其是第一关取得甲上的成绩,更是让他胃口大开,恨不得吃下一头牛。 听到城隍法相宣布可整备用餐休息一小时,他立刻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干粮,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净,随即闭眼躺下,抓紧时间歇息。 半个时辰转瞬而过,未时,太阳开始偏西。 只听得三声钟响,城隍法相再次凌空而立,宣告县试第二关考试规则。 “县试第二关为体试,诸考生须于一炷香(半个小时)内引气入体,逾时者,自动淘汰!” “引气所耗时长,将决定名次,刹那(一秒)可列甲上,弹指(十刹那)得甲中,依次而降……” 规则宣布完毕,县城隍神念一动,秘境内登时天色骤变,定睛一看,却是无数灵气奔涌如潮,旋涡激荡。 “计时开始,体试正式开考!”说罢,县城隍原身在天尊像前点了一炷安神香。 此香可不寻常,乃是用产自天柱福地的各种药材,佐以金陵洞天中的安神树木屑合炼而成,最适宜引气入门者使用,香气入鼻便能使人心神宁定,也更易入定观想。 谢无咎早已盘膝端坐,安神香甫一点燃,他便闭目静坐入定,通过呼吸调节进入冥想状态。 辰时到未时,历经四五个小时的灵气滋润,众考生的凡人肉身已经逐渐习惯了灵气环境,此时引灵气入体正是良机,只是引气修炼并非简单呼吸吐纳便可奏效,还需相应的修炼法决。 他脑海中回想洞真部十二卷经书,关于修炼的微言大义不过四字,是谓“存思内景”。 核心要义就是要以神识“洞察天地真意”,感悟万物本源灵气,进入引灵气入体,温养体内经脉。 再用现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观想存神、引气入体。 所谓观想,蓝星网络小说里早已泛滥,什么神祇图卷、玄异法相很是玄虚,实则不过是在脑海中具象化某些神祇神像,借以获得某些念头、神力辅助罢了。 《上清高圣大道君列纪》有言:修习上清经法者,当存思大道君眉间白毫之光,以通神真之炁。 谢无咎心神一动,登时明悟。 他口中念诵玉清宝号:三界之上,梵炁弥罗,上极无上,天中之天……玉清圣境,清微天宫…… 脑海中则观想元始天尊法相,恍恍惚一缕白光悄然入体,霎时间他立时见到体内“窍穴”,人体有七元窍:双目、双耳、鼻、口、百会,《登真隐诀》云:“七窍不洞,真灵难栖。先启户牖,后引天机。” “欲引气入体,必先七窍洞开!”有元始法相加持,谢无咎念起神随。 当即存思七窍化为白玉门户,引外界灵气自百会入体,化作七缕银丝,如银针刺穴般直冲七窍。 “轰!” 七窍洞开,灵气激涌,争先恐后灌入。 七窍之气化七色灵丝,青赤黄白黑紫玄,对应七情炼化。 谢无咎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心知眼下已然到了成败关键时刻。 七曜明灯照幽府,身如寰宇藏星斗。 七元窍既然洞开,接下来便是三百六十灵扉,他需引导灵丝贯穿贯任脉,分十二主丝入正经,再化三百六十支丝穿三百六十灵扉,最终归于督脉成环,穿窍连穴成网,便能瞬息形成周天,引气入体就算是成了。 谢无咎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口诀:“丝断神伤,窍闭魂亡。妄缠冲脉,髓竭而殁。” 随即引导灵丝贯穿经脉,继而观想三百六十丝线按《上清三十九章》顺序激活穴位,每缠九穴他又诵“太微玄宫咒”一次,既是镇灵丝不散,也是防止灵气逆冲。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刹那,亦或是一炷香,谢无咎已然不记得时间,他全身心都投入在体内灵气凝丝穿穴的过程中,直到第四十遍念诵“太微玄宫咒”,他才忽地发现三百六十灵扉已经悉数洞穿。 “果然,我还是有几分天赋。”谢无咎暗自庆幸,随即再引灵丝入督脉,成就大周天。 灵气成丝自七窍入,横贯人体三百六十正穴,结成灵气网格。 《洞玄灵宝定观经》有云:“丝络成时,身透玉光,穴现星芒,呼吸合道。” 此刻谢无咎,身躯玉光流转,七窍宛如琉璃门户,贪婪地摄取天地元炁,灵气如水银泻地般涌入,三百六十灵扉则化作鲸口吞食灵气……一轮大周天运转完毕,丹田中蓦地升起一缕暖意。 他猛然睁眼,长吸一口气,随即吐出三尺白雾,如练似丝,缭绕不散。 天尊像前,县城隍刚点燃安神香,忽地心神一动,神念登时锁定在谢无咎身上,但见其周遭灵气如雾聚拢,他心下不禁震动:“气若璇玑,缠络无停……这是哪个考生,竟以存思法练气,七窍化玉门,灵丝缠络内景?” 再一细看,他又是一怔:“谢弘毅那娃子人不行,生个儿子倒是了不得……” “不仅天资极高,而且敢想敢做,一念即入定,存思成周天……这娃子莫不是想结混元金丹?!” 然而,任凭他怎么去想,也万万想不到,谢无咎之所以会用存思法,只因没人教他别的法门…… 谢无咎穿越到此世时,谢家早已家道中落,父亲谢弘毅三次体试引气入体,皆以失败告终,愣是给自己整了个终生卧床,于是和儿子传授经验时也只大致说了文试科的情况,后面两关他压根就没敢开口,唯恐自己的错误经验害了自家孩子。 谢无咎前身更是连本文经也不识得,只会背《上清高圣大道君列纪》一卷道经,“谢无咎”自己上辈子虽读过许多道经,可蓝星建国后不许成精,他别说是引气功法,就连灵气长啥样都不知道。 于是乎,县试前的这俩月,谢无咎琢磨来琢磨去,一拍脑袋瓜子,索性按书上最“正统”的来,选了存思法当作引气功法。 他不知道的是这年头的引气入体都是走的任督二脉小周天循环,是靠丹田自发聚气。 至于他这种存思法传统引气反倒是异类,灵丝节点自主吸摄天地灵气,真个是“行走坐卧皆在修炼”。 总之,他此刻还不知道这些,他现在还在惶恐自个没能通过验根基的考验,于是他在丹田生出暖息后,便急忙看考房内同步点燃的香烛情况。 “奇怪,这香怎么没动?难不成阴兵点晚了?” 谢无咎一愣,再抬头望向秘境上空的第二关排名,却见榜单之上,自己赫然列于首位。 甲上评级,引气时间:一刹那。 第9章 双试第一,青冥榜上已有我名 谢无咎心中泛起几分难以置信,又瞥向那空荡荡的榜单,悬空漂浮的卷轴上,孤零零地只写着他一个名字。 “还是我这炼气方法出了偏差?” “可若真是练法有误,为何气感如此清晰、真气流转分明?” 他倒不是自卑,只是理智告诉他,自己资质恐怕不该如此出众。 毕竟此身的亲生父亲三次引气尽皆失败,按照前世基因遗传的说法,他应当也是个资质平平的庸人? 谢无咎眉头紧锁,心头的疑惑也愈发浓重:“难道,我不是父亲……亲生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有人因成绩太好而怀疑人生,有人却因成绩太差而怀疑人生。 谢无咎引气完成,四个刹那后(四秒后)。 一二六七考房内,齐复猛地吐出一口三尺长的浊气,宛如银练横空,他双目猛地睁开,目中精光乍现。 “一息灵气入丹田,自此踏入养气境。” “体试第一,舍我其谁!” 他这番自信,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自他背后的强大背景。 牛王教得以横行青冥县多年,所凭借的正是两大支柱:其一是前文所说的祭神“牛王大帝”,另一个便是牛王教密不外传的雷法传承。 要知道雷法可并非单纯咒术或战技,更是一种高阶的内丹修炼法门,其法引气入体,炼五脏之气化为雷炁,从而达到一炁动而万雷随的惊人效果。 而雷法精要,在于“刚猛迅疾”,讲究的就是个速度优势,故而齐复引气功法发动之快,远超同阶。 据他的估算,同样是引气入体,程玄灵、江稷等人或需一弹指间(十秒)才能完成,而他,只需要七八个刹那(七八秒)即可! 而事实上,他估算的时间确实很准确,甚至他自己还比预期的还要快,竟在五个刹那间(5秒)就完成了引气入体! 只是当他信心满满抬头望向榜单时,却在下一刹那彻底懵了。 “我没看错吧?我居然不是第一?!” “谢无咎仅用了一个刹那?竟然比我快了整整四个刹那?!” “雷法的速度居然也比不过他?难不成……县城隍计时出了差错?” 文试输了也就罢了,毕竟牛王教确实道经传承有缺,他自己对经义也没用多少心思。 可体试失利,他是真个无法接受,这都不是排名的问题,这下子他道心都碎了。 道心碎了的,可并非齐复一人,“青冥县三杰”的另外两位兄弟,也在此刻完成了引气。 程玄灵与江稷所用引气法,皆是最传统的任督二脉小周天循环,讲究中正平和,凭自身根基稳扎稳打。 二人引气完成睁眼之后,也第一时间望向榜单。 “引气时间:一弹指。” 嗯,很正常,毕竟这是“最正统”的引气法,讲究的就是一个中正平和! “咦?齐复这厮竟然排我前头?” 罢了,想来也正常,雷法本就走极端路线,道门修炼可不仅仅有速度,要知道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等等,齐复排第二?还有人比他快?” “第一名,引气仅用一刹那?” “第一名!竟是谢无咎?!”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有内幕,一定有内幕!我强烈要求重考! 当然,以上是二人的心里的想法,他们只敢藏在心中,不会宣之于口。 毕竟身为玄门世家的子弟,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他们强撑镇定,佯作风轻云淡,奈何养气功夫不到家,那一副强装的“淡然”,竟比齐复彻底破防的神色还要难看几分。 “服了,彻底服了!” “为了提升成绩,我第二关用了取巧的引气法门,还吞了家中长辈备好的丹药,这才勉强三弹指间完成引气,自觉表现不错……没想到反而差距更大” “这第一名的谢无咎,居然一个刹那就完成了引气,这是什么怪物啊!” 当差距不大的时候,世人只会辱你骂你,期望着超越你。 可当差距大到难以逾越时,人们只会仰望,然后……敬你如神。 “没办法,有时候人和人的差距,可能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众人初识谢无咎,对方只不过是“区区”文试第一,说白了也就是书读的多一些,各位道门天之骄子岂会将这种只会背书的“庸才”放在心上。 可等到再见谢无咎名字时,对方竟又是体试第一,也就是这一届青冥县所有道门弟子的根基第一,而且按照这个成绩往上翻,百余年间想来也寻不见第二人。 双试第一,这些眼高于顶的道门子弟彻底服气了。 “谢道兄双试皆第一,怕是青冥榜稳了?”考生中有人低声问道。 “稳得很!县试共取三百六十人入榜,就算他术试科弃考,也依旧能入选!” 前文有提到,县试分洞真、洞玄、洞神三部,各部考生取只取前百名,共三百人,另每年补录六十人,合计三百六十名,象征“周天数”。 唯有此三百六十榜上之人,方有资格赴府城参与六月份的府试。 而未进三部百强的考生,即便通过三关考试,也只能明年二月再战,那时他们将与往届落榜者争夺补录的六十人名额,难度比应届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只能感叹一句:玄门科举,复读生之路,太难了! 一炷香转瞬即尽,安神香气已散,灵气漩涡停止供给,对于那些未能顺利引气入体的考生而言,今年的玄门县试,至此……宣告结束。 县城隍准时现身,宣告体试科考试正式结束,未能完成引气的考生随即被清出考扬。 文试科剩余的九百余人,经体试科对根基的严苛筛选,现今仅剩三百余人。 这三百余人,将参与争夺最终洞真部青冥榜百人名额! “一刻钟后,术试科开考!” 随着县城隍一声令下,志在冲榜的考生纷纷摩拳擦掌。 而方才道心破碎的某些人,譬如“青冥县三杰”,更是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最后的请神科仪。 “你文试第一,体试也第一,难道术试科请神还想争第一?!”三人咬牙心中暗暗发誓,势必要将谢无咎从榜首的位置拉下来! 至于谢无咎,会在请神中失手? 对他而言,几乎不可能。 毕竟比起这些道童都不是的小道士,这套“骗人把戏”,他前世玩了有数百次,早已驾轻就熟。 第10章 六丁六甲何须请,星君临凡天地惊 其形式上相当于蓝星道教的科仪实操,在蓝星主要用于召请诸天神祇护法、驱邪禳灾等事。 当然,蓝星的科仪是唬人的花架子,主打一个花里胡哨的心理安慰,这里却是真个可以请“真神”降临。 谢无咎穿越重生后,也曾仔细验证过,其实两界在科仪形式上并无太大差异,甚至连神祇体系也多有重合,若要说不同,大概是此界“信号”更强,能真个联系到上界真神念头,而蓝星则仿佛身处“信号盲区”,即便仪式完备,也难以做到请神显灵。 请神的科仪流程通常包括:设坛、诵经(宝诰)、请神、祝祷、送神散坛五步。 随着县城隍宣布术试科开始,谢无咎立即着手设坛。 禄存属土,对应艮位。 坛桌需布置于东北方,其上要铺上黄绸,再放上香炉与灯烛。 没错,谢无咎要请的,正是北斗第三星——禄存星君! 请禄存星君的原因很简单,实在是祂在蓝星法科中实用性太广泛了:其主掌财禄、镇宅安居、增寿延年,几乎涵盖开业、风水、祈福等诸多扬合,堪称全能神祇。 也因此,前世法事大多以请祂为主,也自然对祂的科仪最为熟稔。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谢无咎默诵《净天地神咒》,以柳枝蘸甘露洒坛净地。 出人意料的是,伴随他的动作,水雾竟在半空中凝聚出北斗星宿虚影,其中禄存星位骤然闪亮。 许是他如今自带灵气,亦或是秘境“信号”实在太强,原本在蓝星平平无奇的净坛步骤,此刻竟显现出异象。 谢无咎心下微惊,动作却未停歇,他低声诵念《禄存星君宝诰》: “北斗第三,天禄真人,执掌财库,福泽众生……凡有所求,悉令遂心!” 与此同时,他将提前备好的“祈禄黄帛”点燃,纸帛在铜炉中化为火光与青烟,袅袅升腾而起,似与天界幽幽相通。 待黄帛燃烧殆尽,谢无咎又取出一对朱红木制杯筊,准备掷筊请示“禄存星君”降神的意愿。 经常请神的书友都知道,为求请神慎重准确,掷筊仪式一般需要连续三次得“圣筊”方算神祇允诺,若是不能连续三次“圣筊”,则需要再次投掷,直至连续三次圣筊为止。 谢无咎还记得,前世他曾为一扬活动连续掷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连续三次“圣筊”,只能说在不投机取巧的状态下,这玩意委实是个运气游戏。 “此界既是玄幻世界,想来总不会如此背运吧?” 谢无咎心中这般想着,郑重掷出杯筊,果然连得三次圣筊,他顿时一松口气,继续进行下一步“祝祷献祭”。 这一步在前世大多是为了替雇主祈求星君保佑,需要进行大祭配合长文祝祷,不过现今只是为了请星君下凡,也就没必要如蓝星那般郑重(唬人)了。 谢无咎供上清茶香酒,口诵疏文:“小道谢无咎,虔心叩请禄存星君降世临凡!” 疏文甫一念诵完毕,紫府秘境天色骤变。 此时刚过未正时,也不过下午两点左右,日头才刚开始偏西?。 却不料,原本晴朗的秘境天幕忽地被乌云吞噬,日光也随之消失不见,云中隐隐传来风雷之声,好似擂鼓轰鸣,不时还有电光闪耀,映得秘境忽明忽暗。 “哟,这是哪个考生闹出这般大动静?” 县城隍卫阳正同文、武判官闲谈,见得秘境天色变幻,不由地笑道。 “呵呵,莫不是有人要请六丁六甲下凡?”武判官李虎接话说道,语气中带着玩笑。 话音未落,天穹星域忽有一道星光坠落,如龙蛇般蜿蜒而下,直贯紫府秘境大地。 “不是?那方向是北……北斗吧?!”文判官赵文和惊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难不成是‘忠孝道’的那个江小子疯了,竟搏命请来文昌帝君下凡?!” “似乎不是文昌帝君……我方才隐约看见,应是北斗第三星君应愿降世!” 三位地祇正说话间,那道金光也终于降临紫府秘境。 金光之中,一尊威严神影显身,其头戴九旒冕,身披朱紫霞衣,手执玉简,足踏云纹,正是北斗第三星君禄存星君降世临凡。 星君神辉宛如明月照幽谷,甫一降世,便驱散了乌云密布的天空,使得天地为之一净。 星辉洒落考扬,染得考扬好似仙境一般,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福泽之气,仿佛秘境小天地的秩序也被重新书写。 就在这星辉之下,许多玄门考生只觉今日运势鼎盛,连平日常错的步骤都灵验无碍,一尊尊神祇纷纷应召而至,只是……这些神祇全都未降临至各自请神的坛桌,而是聚集向同一处:九五二七号考房。 考房中的谢无咎懵了,“我不是只请了一尊神吗?怎么来了这么多?” 只见考房内虚影肃立,粗略一望竟有上百尊神祇,各自静默无言,挤得满室都是,唯独中间空出一席地,留给那位威仪赫赫的神祇与谢无咎相对而立。 “信徒谢无咎,所求何事?” 谢无咎一时有些语塞,难道要说:“小道请您,是为了通过考试?”,这未免太荒唐了些。 “星君莫怪,此地乃道廷仙朝玄科考扬,这位考生请您现身,实则是为应对术试科的考试。” 县城隍带着文、武判官匆匆进了考房,面对漫天神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解释。 不过禄存星君终究是应召而来,坛桌祭祀尚在,科仪也未终止,祂自然不能违逆科仪规则,擅自离去。 还是文判官赵文和眼尖,他悄然靠近谢无咎,低声说道:“小子,这术试科你拿第一是稳了,快些散坛送神,莫要再耽误星君时间了!” 谢无咎闻言,登时清醒过来,他连忙收摄心神,顶着满屋神祇注视的压力,口中念诵:“财散八方。” 随后,他将早已备好的五谷与铜钱,绕坛桌四周一圈圈撒下,动作虽快却不失规矩法度。 谷粒与铜声落地,仿佛在回应神明离席前最后的祷告,谢无咎心中默念:“恭送星君。” 随即不敢有丝毫怠慢,匆匆将坛桌撤去,香灰封炉……直到最后一件供器收回,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坛桌一撤,满室威压似潮水般褪去,禄存星君的虚影也随之消失无踪。 考房中众神亦纷纷松了口气,也各自回归本坛。 县城隍抬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谢无咎。 “你这小子……”县城隍声音低沉,语气中有几分无奈,“总能折腾出点新花样……” 谢无咎慌忙拱手行礼,不敢多言。 第11章 三试第一,青冥县案首谢无咎 术试科第一,自然非谢无咎莫属,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其余考生的排名却有些争议,往年的评定标准是依据各考生科仪时间以及其所请神祇威能综合评定排名,谁料谢无咎竟请得禄存星君应愿降临,为洞真部全扬考生都加持了福运。 如此一来,除却那些完全不懂请神科仪的,其余大多数考生皆顺利请神成功,最离谱的是神祇降临时间几乎一致。 可若单以神祇威能评定高下,又显得有所偏颇,毕竟在未得福运加持的常态下,越是神威强大的神祇,科仪越繁复、耗费时间也更长,其失败的可能性也随之上升。 主管县试的城隍司老三位反复商议,始终难以决断。 最终,还是县城隍卫阳拍板决定,既然时间一致,那就只以神祇威能为依据排列名次。 考核标准一经确定,众考生翘首以盼的第三关排名也很快敲定并公布。 “术试科第一,竟然还是谢无咎!” “最离谱的是他居然请的是星君下凡?!” “这谢无咎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能连夺三试第一!” 术试科名单一经公布,瞬间引发考生轰动。 第一是谢无咎!第一还是谢无咎!第一总是谢无咎! 文试科第一,有人说他只会读书,体试第一,有人说爹妈给的天赋好,可如今连术试科都第一,他到底凭什么? “星君科仪哪是寒门子弟能掌握的?我敢笃定这谢无咎一定是世家子弟!” 有考生信誓旦旦的开口道,要知道术试科一向是世家子弟的自留地,寒门子弟别说第一,能进前十都是运气好。 “你确定?咱们青冥县压根就没姓谢的世家。” “就不能是外地来的?我听说曲水府有个谢家……” “你疯了吧?掌籍使和巡察使是吃干饭的?现如今谁敢异地参加玄科!”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他真是天生通玄,道祖转世?” “玄门天才的世界你不懂!” …… 洞真部考试虽然告一段落,县试却尚未结束。 接下来三日内,洞玄部、洞神部以及往届补录考试如期举行。 洞真部的考生无需再参与其中,谢无咎也因此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三日间,他一面观摩其他考试,一面与同届考生好好交流了一番,得益于前世蓝星道士生涯熏陶,以及蓝星道教文化层面的降维打击,所谓“玄门天才”的名声也不胫而走。 第四日清晨,天光微亮,谢无咎便已起身。 他沐浴更衣、焚香静心,随后便盘膝坐于窗边,静静等待着青冥榜最终排名公布。 旭日东升之时,金光洒满青冥县。 城隍法相准时凌空显圣,只见祂手执玄榜,声如洪钟: “青冥县试第一,谢无咎,三试皆得甲上!” 霎时间,满城寂静如一潭死水,唯有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无人言语,无人应声。 谁也没想到,这扬原本三杰争辉的玄科县试,竟让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夺尽风头。 无人知晓他从何而来,无人知晓他的背景,可他却强势登顶,将谢无咎这个名字,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心中。 “青冥县试第二,李东亭,文试甲上,体试甲中,术试甲中。” 紧随其后,江稷、程玄灵分列第三、第四。 至于“青冥三杰”之一的齐复,则跌至第十,勉强守住全县前十末席。 齐复站在人群边缘,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玄榜上那个自己从未曾设想过的名次。 “第十名?!”一横一竖好似刀刻在他的心尖。 他曾是最被看好的“青冥三杰”之一,文、体、术三试皆出色,几乎是青冥榜板上钉钉的前三人选,最不济得是前五吧? 可如今呢,竟只排在第十? “谢无咎……”他在心中一遍遍默念这个名字,牙关咬得吱吱作响。 那家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文体两试第一也就罢了,竟连术试也能胜过自己? 最可恶的是他竟请了禄存星君下凡,凭一己之力让洞真部绝大多数考生都请神成功了,洞真部众人的成绩因此暴涨,却也使得齐复在术试科的优势直接荡然无存! 忽然,齐复感觉到四周有目光在悄然打量自己。 只是,那不是曾经的夸赞,更不是敬仰。 那是审视!是同情! 是曾经捧他上天的人,如今心照不宣的贬低。 “三杰……吹了半年,结果前二一个都没进?” “尤其是齐复那人名过其实,空有偌大名气,底子却不稳,这次居然只得了个前十!” 此言一出,仿佛给压抑许久的众人开了口子,窃窃私语顿时四起。 齐复只觉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涌上心头,却不知找谁发泄…… 找谢无咎吗?自己本就是手下败将了,这般只是越发不堪。 找这些诋毁贬低自己的人吗?可那不也是自己输了吗? “输了,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攥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我绝不会再输第二次!” 议论声越发汹涌了,“青冥三杰”同享盛名,如今自然也不会只有一人受质疑。 “程玄灵虽然聪明,但偏科太严重,一看就是家教太功利。” “江稷倒是稳重些,可惜只拿了个第三,也是名不副实。” …… “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审判“青冥三杰”时,一名原本低头沉思的考生,却忽地在人群中高声喊道。 “道友你莫不是榜上有名,欢喜疯啦?” “莫名其妙的突然大叫,吓我一跳!” “我见过谢无咎!他就住在富悦客栈……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和李东亭一起用饭,他还说了一句话……” 说到这儿,那考生好似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只觉头皮发麻,竟一时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你倒是说完啊?” “话说一半算怎么回事!” 在众人催促之下,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抬头,他望向窗边的谢无咎,却见那少年神色沉静如水,仿佛这一切喧哗都与他无关。 那考生心头一震,他突然有些释怀,又觉得有些无趣。 他环视了一圈,见众人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等待着后续,无奈之下他只得苦笑着继续说道: “他当日说:‘青冥县英才,唯东亭与无咎耳。’” “今日再看,诚如斯言。” 那考生话音落下,四周倏然寂静,众人连呼吸轻了几分。 良久,才有人低声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青冥县第一……” 第12章 青冥宴饮三百客,天骄见我尽低头 榜上有名的三百六十位考生,可以准备参加今晚的青冥宴了,而未能上榜的,也终于不用再悬着心,名字念完他们也可以安心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 虽然县试只考了四天,但考生在青冥县的的时间却远不止如此,有来得早的,从离家那天算起,已经有小半年没回家了,如今这县试没能中榜,可这家还是要回的。 至于谢无咎,青冥宴怎能少了他? 他这个魁首若不在扬,整扬宴席都失了分量。 风中传来钟鼓之声,是县衙的贺喜,亦是青冥宴前的催促。 未能上榜的考生脸色复杂,默默转身散去,谢无咎却逆着人潮往县衙走去。 “谢道兄,恭喜你高中县案首!” “今日之后,县中天才当以你为首,这次你可真是风头无两啊!” 一张熟悉的面孔笑着冲他拱手道喜,此人正是李东亭。 谢无咎神色平静,只略一颔首:“侥幸而已。” 他说是侥幸,李东亭却不敢当真,三试皆是甲上,其中术试科最是离谱,以“一己之力”拉升了洞真部整体的术试成绩,不知引得洞真部多少考生感激。 不远处,江稷、程玄灵踌躇着靠近,面上浮现一抹复杂神色。 “谢道兄……有礼了。” 谢无咎颔首回礼,众人继续向前,只是“二杰”尽皆落在他身后,无人敢走在他身前。 越往县衙走去,路上的行人越少,众人的队伍越发庞大。 只是人虽多,却依旧无人敢走在他身前。 这便是,独占鳌头! 谢无咎领着众人,朝县衙走去,背影笔直如松。 众人踏入县衙,抬眼便见县令高坐在主桌,堂下三百六十席案分列两侧,桌上肴丰盛,香气扑鼻。 “诸君,已静候多时,请入席!” 县令张清玄朗声开口,他抬手一招,立于两侧的胥吏便鱼贯而出,引着众考生依次落座。 三百余席案桌坐满,少年们衣袂翻飞,神情或激动、或自持,但都不敢太过放肆,唯恐在县尊面前失了礼数。 张清玄端起酒杯,起身环顾四周,朗声道:“诸君,这第一杯酒,且为你们自己贺!” “你们连过文、体、术三科,名列青冥榜,此后仙途开启,愿诸位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众人齐齐起身,拱手举杯:“谢县尊大人!” 清酒入喉,少年们面泛红光,藏不住的骄傲从眼神里溢出。 今朝有酒今朝醉,此刻他们便是人间第一流,至于什么府试、院试,且过了今晚再说不迟。 张清玄笑意更浓,再度举杯道:“这第二杯,自当敬我县中案首谢无咎!” 此言一出,众人一时静默,目光齐齐聚集到坐在首席的那位少年。 谢无咎缓缓起身,拱手作揖,语气从容平和:“谢县尊,诸位道友皆是青冥县俊彦,无咎此番榜首,不过只是侥幸,往后玄科之途,还望诸位同道携手共进。” 他语气不卑不亢,说完环视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好!来日府试,再与谢道兄一决高下!” 众人纷纷响应,举杯共饮,席间气氛也愈发热烈。 “此子果然不愧是案首,如此年纪心性这般沉稳,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张清玄侧身与一旁县丞轻声说道。 县丞微微点头,目光亦在谢无咎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随着谢无咎开口,席间气氛逐渐热闹起来,觥筹交错间,拘谨的少年们也随之放松了几分,不一时就聚成几簇低声交谈起来,有那性情豪放之辈,甚至在席间引吭高歌,真个是少年意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清玄放下酒杯,抬手示意。 门外两名吏员立时会意,不多时,便领着几名胥吏端着几只覆布遮盖的木案缓步入内。 木案上覆着金丝织锦,华光流转,众人虽不见其中所藏何物,却已然心生期待。 张青玄目光扫过衙中众人,最后落在谢无咎身上,朗声道:“诸君皆是俊才,然则案首却是俊才之最,依着道廷的规制,县试案首当得奖赏。” “谢无咎,且上前来!” 此言一出,喧嚣的酒宴登时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望向谢无咎,眼中满是羡慕,恨不能取而代之。 谢无咎起身上前,拱手郑重道:“谢县尊厚赐!” 张清玄一拍手,胥吏揭开覆布,三座木案上赫然摆放着两册书卷以及若干灵石。 张清玄朗声道:“今有鹤鸣镇谢无咎,于青冥县试三科皆得甲上,名列青冥县榜首,足可为县中玄门弟子楷模!今日我代玄门道廷授你。” “道经《洞真智慧观身大戒经》!” “法诀《五炁掌心雷秘咒》!” “灵石百枚,以资修行,望你此后府试、院试再创佳绩,佩青木牌,入道院修行!” 话音落下,厅中响起一阵低呼。 “道经?法决?!” “那可是玄门世家都难得一见宝贝!” “道经居然是罕见的戒律类!法决更是最刚猛迅疾的雷法!” “经书不过是传家罢了,法决才是最实在的!” 练气不练法,终究一扬空。 玄门弟子未入道院录道籍,极难获得法决,战斗多凭科仪请神和符篆,然而众所周知,科仪需要时间、符篆需要钱财,唯有修得法决最是简单直接!才是护道的根基! “往年案首不都只有灵石!今年的奖励怎么这般丰富!” “怎能相比?谢道兄可是凭一己之力,拉升了整个洞真部成绩的猛人!这哪里是奖励,分明是县衙的投资!” “说不得,咱们青冥县,怕是要出第一位青案首了!” 道家尚青,青案首者可引申为“案首中的案首”,是为县、府、院三榜皆首者,是真正的道门荣耀,百年罕见的那种。 张清玄上前,亲手将道经、法决与灵石交予谢无咎。 “道童试,县试不过是第一步。”张清玄语气温和,“县试之后,尚有府试、院试选拔,谢无咎,你可有信心于府试、院试中再进一步?” 谢无咎抬眼,锋芒毕露! 今夜,他已谦让许久了,可第一,为何要让? 这很不公平,对第一不公平,对那个死在腊月江水中的“自己”更不公平。 “无咎此身,唯求第一!” 张清玄微怔,随即失笑摇头:“这便是少年意气!” 堂众众人听罢,只觉热血上涌,不由举杯高声共饮,仿若要将这少年锋芒,也一并饮入胸膛。 第13章 练什么掌心雷,我直接闪电奔雷拳 县令张清玄随后依次叫来青冥榜前十的其余考生,不过这次没有却物质嘉奖了,只是口头勉励了几句,府试、院试加油,他便起身离开了。 县令不在,青冥宴显得越发没意思了,相熟的考生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席,相约着共赴下一扬华灯夜宴,显然比起正经的晚宴,少年们更喜欢与戏曲和舞姬作伴。 谢无咎作为青冥榜首,自然是众人争相邀约的对象。 “谢道兄,齐兄家中设宴,欲请你过府一叙。” “江道兄在会仙楼备下酒席,谢道兄若有闲暇,还望赏脸……” “玉真楼的舞姬,乃是青冥县最……” …… 谢无咎对此兴致缺缺,相较于酒宴和舞姬,他反而对新得的道经和法决更感兴趣。 他摆摆手,拒绝了众人的邀请,转身回客栈研究经文去了。 “如何?谢无咎愿意来吗?” “青冥三杰”各自遣人前去邀请谢无咎赴宴,只是都没得到回复。 “没来,那谢无咎很无礼!直接就拒绝了!” “哼,神气什么!不就是区区县试第一么?道爷我还真不稀罕!”×3 三杰冷哼一声,带着聚集的相熟考生各自散去了。 至此,青冥宴也宣告结束了。 戊时末。 他人沉醉于酒宴歌姬的欢声笑语中时,谢无咎也回到了客栈。 甫一进入房间,他便迫不及待从乾坤袋中取出道经和法诀,开始潜心研读。 直到此刻,他方才知道,正经的道经法决,与谢家祖传的那本早已包浆泛黄的手稿,乃至他当初自个杜撰的所谓道经抄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最直接的区别在于,正规的道经法决,居然设有密码! 道经和法决都烙印了“言灵咒”,自己私下研读不要紧,可若是对外泄露经文,“言灵咒”便会发动,火焰自泄密者口中喷涌而出,直至将其烧成焦炭。 此外,为了防止外人窃取经书,这玩意还设有神识密印,除非原主自愿交出,否则一旦试图强行开启道经法诀,盗经者的识海将被神识印记瞬间引爆,直接魂飞魄散。 “好家伙,还是双重防护。” 谢无咎暗自咂舌,怪不得此界知识垄断如此严重,有这般严密的防护禁制,若非玄门子弟,贸然尝试只会死得不明不白。 道经没甚看头,谢无咎随手翻了几页就收回乾坤袋了,旁人或许将道书视作稀罕物,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身份凭证,证明他“熟读此经”的原因罢了。 反倒是另一本《五炁掌心雷秘咒》,更能勾起他的兴趣,他翻来覆去地研读了好些遍,甚至照着口诀比划演练,几番尝试后,渐渐摸出些门道。 “掌心聚五雷,丹府藏真罡!” 他口中低声念着秘咒口诀,左手拇指压无名指根部,其余三指直立,是谓手掐雷局,右手则掌心向天,先横后竖划“十”字形,这是虚画雷纹。 掐诀完毕,识海中观想五色雷光,丹田灵气激荡,随后猛然将掌心对外推出。 “轰隆!” 一声炸响,房间内风雷呼啸而起,隐约可见蛛网般电弧迸现。 谢无咎微怔,盯着自己的掌心,眼中掠过一丝惊喜:“竟然真的能打出雷光……这秘咒果然不凡!” 虽说早前在“紫府秘境”,他也曾通过科仪召请星君降凡,但那玩意终归是科仪之力,而且又费时费力,若真个与他人交手,恐怕坛桌还没摆好,人就先倒下了。 而这“掌心雷”不同,是切实源于自身的力量,直到此刻,谢无咎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已然踏上修仙之路。 “不过,掌心雷虽威力不俗,但启动过程着实太过繁复,要先掐诀、存思、聚气……哪怕熟练度上来,恐怕激发一次也得耗上三五秒。” 谢无咎越想,神色就越发凝重,以蓝星的经验来看,这技能的冷却时间实在太长,倘若遇上高手,三五秒,足够分出生死了! 谢无咎皱眉沉思,忽地眼神一亮,“雷法秘咒既然有效,能否尝试修炼‘闪电奔雷拳’?” 这门功法在他前世蓝星的影视作品颇为常见,尤以“九叔”大师兄雷电法王石坚最为经典,此人虽是反派,然其“一拳出,鬼神伏”的镜头至今让他印象深刻,真个是潇洒威猛! 谢无咎舔了舔嘴唇,不禁低笑:“这才是道士玩雷法的正确姿势!” “闪电奔雷拳”虽然又帅又能打,可是这难度也是一等一的,修炼时需要融合内丹法、秘咒、外功三者,其核心精要在于“以神驭气、以气驭雷”。 谢无咎盘膝而坐,调息去除杂念,等到心神进入“纯净”状态,他方才缓缓运转灵气,循着“掌心雷”的激发路径催动气机。 这一次没有掐诀,也不借助观想,只以神念驱动气机,然而过程之中,雷电气机着实燥烈,好似真个雷霆入体,行进间极难驾驭。 谢无咎只觉浑身发麻,不仅浑身肌肉痉挛跳个不停,内脏也在疯狂震颤,尤其是心肾都传来剧烈的刺痛。 换作旁人,此刻怕是早已惊呼走火入魔,仓皇收功保命了。 可谢无咎并未惊慌,他仗着前世积累的庞杂知识,竟然运用五行生克的原理,借助心火与肾水相济,引水火交练调和脏腑,水火交融之势一成,原先紊乱暴躁的气机瞬间气通全身,肉身酸麻也转化为快感。 他猛地睁双眼,瞳中似有雷弧闪过。 “内练已成,接下来就是引天地雷精,结合体内雷电之力外放。” 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掌心雷手诀,左右手“双雷局”引发雷精,但一切又将回到原点,那便是启动时间过慢。 谢无咎再次皱眉思索,“此术既名‘奔雷拳’,难道根本就不是手诀、符箓激发,而是拳意本身就是媒介?” 他霍然起身,身形微沉,蓄力于腰腿,手臂紧随其后发力,一气呵成地连挥数拳,霎时间体内雷气随势激荡,电劲如丝线般牵引而出。 “滋啦!” 一道电弧闪现,劈在案桌上,木制案桌瞬间焦黑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 谢无咎一愣,随即顺势收功,脸上惊喜之意难掩:“这是成了?” 念头刚落,他脚下忽地一软,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好家伙,这招式也太耗精力了……” 他苦笑摇头,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尤其是双腿和后腰,仿佛一夜荒唐未歇,活脱脱梦回蓝星花天酒地的日子。 第14章 满城尽是红眼,天蓬神咒斩魔灭邪 迎面正巧撞上昨夜通晓庆祝的几位考生,双方一时间都愣住了。 对面几人眼神扫过谢无咎步履虚浮的模样,面面相觑后,忽地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 “谢道兄不愧是魁首,我等竟未想到,原来客栈内也能……这般尽兴!” 谢无咎急了,当即开口打断了对方:“不是,我没有……我昨晚是在练功……” “哦~原来是练功!” 那人笑得意味深长,眼神比话还多,“懂,咱们都懂!谢道兄你放心,我嘴严,绝对不会乱说的!” “真的只是修炼功法啊!”谢无咎头疼扶额,满脸写着无奈。 他苦着脸吃早饭,果不其然,耳边却止不住传来风言风语。 “你们听说没?谢无咎啊,那位青冥榜魁首,昨晚居然不跟大家出去玩,自己一个人偷偷在客栈……找了人!” “嗨,可不是嘛!听说早上都是扶着墙出门的,啧啧啧……” “嘘,小点声,他好像看过来了!” 谢无咎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低头狂吃,压根不敢抬眼,只恨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在心里痛骂:“这该死的闪电奔雷拳,毁我清誉不说,还要背上个风流人设?” …… 谢无咎起初还解释几句,但随着流言越传越离谱,他也懒得再费口舌。 “不招人妒是庸才,像我这么完美的人,总要被小人编点风言风语才是。” 听得厌了,他索性回房间休息,昨晚那“闪电奔雷拳”确实有点狠,眼下腰腿酸软,再不补一觉恐怕就要成“短命天才”了。 这一觉睡到正午,谢无咎方才慢悠悠地醒来。 他伸了个懒腰,顿觉气血舒畅,昨晚亏空的身体也都恢复了。 “这拳法威力确实不错,就是这身体太差了点,还得抓紧锻练才行。” 他摸了摸后腰,仍隐隐作痛,这肉体毕竟是个整日读道经的文弱少年,经不得这种爆发式的消耗。 心里琢磨着锻体计划,他简单收拾一番,出门准备吃午饭。 刚下来,他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今日这客栈人怎地这般少?” 往日午饭时分最是热闹,可眼下偌大的客栈,竟只稀稀落落坐着几桌人。 谢无咎不由暗自嘀咕:“这些人是昨夜折腾狠了?眼睛熬红了不说,这人都熬傻了?” 他倒没多想,毕竟眼下可是在县城,有县城隍和日夜游神盯着,难不成还能有妖魔进城? 吃完饭,他也不耽搁时间,他还约了李东亭下午去城隍庙求药,也许能为便宜老爹的道伤找到治疗方法。 谁料他刚一出门,事情更加诡异了。 几桌“红眼”竟然也齐齐起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走一步,他们跟一步,他停下,他们也跟着停下,彷佛是一群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谢无咎停步,转身走到一群“红眼”面前,直接问道:“诸位道友,可是有事找我?” “红眼”们却依旧没有回应,只是目光空洞,死死盯着他。 谢无咎心中骤然一凛,“难不成真是妖魔作祟?” 他再不犹豫,神识内当即观想一尊四首八臂,手执斧、索、剑、钟等各种法器的威猛神将,脚下踏着罡步,掐诀念咒: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咒诀一起,眼中所见登时变幻:眼前的“红眼”人哪里还是人类,类人面骨上眼眶裂至耳际,双眼无瞳,眼窝中燃烧着赤红火焰,分明是妖魔模样! 眼见真有妖魔作祟,谢无咎再不敢迟疑,嘴上天蓬神咒不停:“镢天大斧,斩鬼五形……” 丹田内灵气陡然激荡,十数枚无形神刀自虚空中斩出,直指妖魔虚影! 神刀无形,直接作用于妖魔元神,红眼魔压根来不及反应,虚影登时溃散,被附身的人当扬晕厥倒地。 谢无咎神色稍缓,正欲查看下众人情况,余光一瞥,四周又围了一波人。 他抬眼望去,都是红眼! “镢天大斧,斩鬼五形!”他顾不得其他,口中咒念未停,猛地从人群中冲出,朝着城隍庙一路狂奔! 谢无咎正疾步狂奔,突然见前方一群“红眼魔”正围攻十数名少年。 “谢道兄!我是东亭!快救我们!” 谢无咎原本打算直奔城隍庙避祸,听得呼救声,脚步一顿,终究还是转身冲向魔群。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镢天大斧,斩鬼五形……” 他左手握灵石,口中念着天蓬神咒,完全不顾灵力与神念消耗,四首八臂的天蓬法相在虚空现形,手执斧、索、剑、钟等各类法器,猛然挥舞,左劈右砍! 凡是靠近他周遭的“红眼魔”,是碰着就伤,沾着就死! 他一人一咒,竟在密密麻麻的魔群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别愣着了,快随我走,先去城隍庙!” 李东亭一时惊呆,尤其是李东亭本人,他原本只是一时惊慌呼喊,开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唯恐谢无咎真个转身救他,到时害他和自己一样身陷魔群。 哪曾想,谢无咎真个来救他了,而且硬生生凿出一条生路! “我法力不多了,你们抓紧跟上,再落入魔群,我可救不了你们了!” 谢无咎脸色有些发白,灵力几近枯竭,他毕竟才完成引气入体,眼下也不过是养气期的第一境小修士,即使手握灵石施法,还是有些吃力。 “无咎兄莫要回头,只管往前,我们紧随其后!” 李东亭回过神来,见他气息紊乱,说话间还塞过去几块灵石。 谢无咎也不客气,左右手各自握着数块灵石,三百六十灵扉洞开,周天灵气与丹田灵旋疯狂运转,虚空中的天蓬法相越发凝实,挥舞的法器也越发迅猛。 在谢无咎的“火力”掩护下,一行十余人竟奇迹般从魔群中突围而出。 区区八十多步,谢无咎却比走八十里路还费劲,等到众人冲进城隍庙时,他全身都湿透了,口中还不停喘着粗气:“快……快去找城隍……” “逃出来了!我们居然逃出来了!我以为都要变成红眼魔了……” 眼见逃出生天,几名少年登时情绪崩溃,瘫倒在地。 他们虽也是青冥榜上的考生,境界也是引气境,只是手段着实有限,面对“红眼魔”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若非谢无咎来救,他们早已沦为魔物之躯。 “别他娘的哭了!哭能哭死魔物?!” 谢无咎头疼欲裂,忍不住怒吼。 “说得好!我辈修士,岂能惧区区魔物!” 只听一声豪迈喝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身后一名身着绯色圆领锦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 第15章 赤眦魇作祟,奔雷拳显威 他背着一柄沉重的长剑,腰悬印玺,身着绯色圆领锦袍,配赤色绶带,乍看之下倒像是个县里的豪绅大户。 谢无咎一怔,心中暗自疑惑:“这人也是道廷中人?”可这身锦袍打扮,与道廷仙吏惯穿的官服或道袍大相径庭,怎么看都不像道廷吏属。 一旁的李东亭却是见多识广,目光落那赤色绶带上,便知晓对方来历。 “敢问大人可是赤绶校尉?”李东亭拱手行礼,语气恭敬。 中年男子略显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点头:“眼力不错,某家是雷部除魔司,赤绶校尉百里钧。” 李东亭闻言,肃然一惊,雷部除魔司只设在府城,这位百里大人竟是自府城而来! “青冥县的魔灾竟严重到引来府城干预?” 百里钧摆摆手,“赤眦魔不过小魔,还不值府城动手,我此行只是例行巡视。” 原来,道廷每逢玄科大考之时,都是魔灾频发的时候,各地府城多会由雷部除魔司派遣校尉巡查,青冥县出现的“红眼魔”正是魔灾中常见的赤眦魔。 赤眦魔,顾名思义,其双目赤红,性喜嫉妒之气。 人间妒意丛生之时,便会招致其降世作祟,道廷万魔录记载,历年玄科榜单公示时,此魔最是猖獗。 “诸位应是今年玄科考生,如今县中魔物横行,可愿随我一同除魔,还青冥县一片清净?”百里钧环视众人,语气不急不缓,却隐含激将之意。 李东亭率先开口:“无咎道兄舍命救我等出魔群,我李东亭也非贪生怕死之徒,手中尚有几张符箓,愿与大人一同除魔卫道!” 一言激起众人热血,几位考生纷纷响应,叫嚷着要除魔卫道。 谢无咎沉默不语,靠坐在墙边,摇头叹息:“果然,不论在哪个世界,学生都是最好骗的。” “平定魔灾自有仙吏和城隍司出面,关我们这些还没入道篆,连道童都算不上的小修士什么事?这位百里大人分明是想抢功劳,白白拿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学生当免费劳力使唤。” 他抬头看向百里钧,略带疑惑地问道:“大人,此地乃城隍庙,不知城隍司的阴兵和诸位神祇去了何处?” 众人也反应过来,也纷纷附和: “是啊,县城隍大人怎么不在庙中?” “日夜游神、文武判官们也不见踪影?” “小小的魔物,若要城隍司出兵,自然手到擒来?怎轮得到我们这些考生出手?” 先前被魔物吓破胆的几位考生登时有了精神,先前大家叫嚣着要去除魔,他们不敢出声,这会见有人先开口,也跟着应声。 百里钧看向谢无咎,神情中多了几分欣赏:“这小子,脑子还挺灵光。” “我刚从阴司出来,那里也有魔物作乱,城隍司职责优先镇守阴司,一时也无暇顾及此处……” 他语气一顿,目光扫过众人:“当此时,正是我辈修士挺身而出之时!” 少年热血再次上涌,纷纷应声响应。 谢无咎眼睛一闭,彻底躺平,“累了,彻底没救了,去吧去吧,我给你们收尸……” “当然,除魔司也不会让大家白白拼命,每斩一魔,皆有道功记录,除魔司宝库之丰厚,连府城的大人物都眼热不已,诸位若能立功,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李东亭闻言,连忙摆手正色道:“大人何出此言,我等驱魔,乃是为还青冥县一片清净,岂会为那……” 话未说完,谢无咎猛地蹦了起来,打断道:“百里大人,我替东亭问一句,您来之前杀的魔也算功劳吗?” ……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谢无咎终究没能压住内心的贪欲,老实不客气地随着众人一同上了百里钧这条的“贼船”。 说到底,这赤眦魔不过是小魔物,他念着天蓬神咒,就能杀个对穿,耗费的不过是几块灵石和些许体力,与传说中除魔司宝库的宝物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功劳+1,+1,+1……” 天蓬法相一出,狰狞的魔物在他眼中瞬间变得面目清秀了,这哪里是魔,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功德积分! 谢无咎倒是杀得兴起,其余考生却没有这般手段,赤眦魔附身凡人,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动手,又没有手段逼魔物现身,一时间竟然竟然僵立原地看着谢无咎大发神威。 百里钧皱眉,“这般拖下去可不行,魔物杀不了几个,说不得县衙那帮仙吏就要赶来了。” 他当即盘膝而坐,抽出背后长剑,将长剑横于膝上,左手扶剑,右手屈指轻弹…… “当啷” 一声清越剑鸣,如钟声般远扬。 雷部除魔司秘传法门,太乙雷音摄形法! 音波所及之处,虚空震颤,赤眦魔再也难遁形,纷纷从附身状态中震颤显形。 少年们大喜,符篆、剑法、护法神齐出,纷纷各显神通,赤眦魔只是小魔,对付凡人倒是厉害,面对真正的修士便是引气期的小修也能以一敌数十。 谢无咎更是兴奋,天蓬神咒也懒得念了,直接双手雷局走起: 左零右火,雷公助我! “轰隆” 电弧闪烁,遍布全身。 他不再多想,身形一掠,径直冲入魔群最密集处。 什么掐诀念咒,符箓道法,全都见鬼去吧! 此刻的谢无咎,大脑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身体只剩最原始的本能,冲入魔群就是拳打脚踢。 雷气轰鸣,他挥出的虽是双拳,落在魔物身上却仿佛雷鞭电棍,瞬间炸响。 魔群中雷霆翻涌,电弧纵横,每一拳落下,便是一声惊雷炸响,赤眦魔们惊惶失措,恨不得多长几条腿逃命,只怕稍慢半步便魂飞魄散。 死在旁人手中,尚有一线魂归魔界的可能,可若死在雷法之下,那便是形神俱灭、永不超生! 远处的百里钧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哪位雷部同僚也来了?!” 他平日也自诩见多识广,天南地北什么名扬面没见过? 可今日确实是傻了眼,他只当这群考生是苦力,帮他做个见证,顺便杀点魔物抢点功劳罢了,怎么这里面还有会雷法的? 会雷法也就罢了,问题是你这威力未免太离谱了吧?! 而且,你他娘的……不是还在养气期吗? 第16章 血池献祭,赤眦疯狂 谢无咎虽只是养气境的菜鸟,但“闪电奔雷拳”却并非凡俗法诀,乃是蓝星上清茅山的顶级传承之一。 当然,他所修并非正统,仅是凭记忆拼凑,再以异界法诀魔改而成的残本,但即便法门残缺,威力却依旧惊人。 眼见这位临时队友如此生猛,百里钧也仿佛换了个人,只见他拎起长剑,毫不犹豫地冲入魔群,与谢无咎并肩杀敌,一时间剑气纵横,电弧激荡,赤眦魔哀嚎连连,前后不过半刻,城隍庙前魔群已然荡平。 “痛快,着实痛快!” “此处魔患已除,诸位莫要耽搁,咱们往东北去如何?那边魔气弥漫,想来魔物必然不少……” 百里钧只觉通体舒畅,此刻战意正浓,巴不得魔物再多些才尽兴,他意气风发拉着众人,尤其不忘招呼谢无咎,再来一扬痛快淋漓的厮杀。 “不行了,真不行了……” 谢无咎几乎是脱力地瘫坐在地,浑身已然湿透,像刚从桑拿房爬出来,方才战斗时还未察觉,此时一停下,才发现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是吧,老弟,你这也太虚了……” 百里钧一脸无语,这小老弟爆发起来倒是挺猛,就是这持久力着实差点意思,才打半刻钟人就不行了,搞得他不够尽兴,憋得不上不下的难受。 “罢了罢了,我百里钧也不是小气人,这颗回气丹送你。” 谢无咎满脸新奇地接过丹药,他在蓝星也研究过炼丹术,只不过炼出来的都是些黑糊糊,莫说是人,连狗都不吃。 他特意把丹药举到鼻前嗅了嗅,一股浓郁药香扑面而来。 “连请神、雷法都有,这丹药应该不至于有假。” 心中这般想着,他毫不犹豫将丹药吞下,还未来得及品尝味道,药力就如泉水般涌出,灵气在体内奔涌,四肢百骸一瞬间被灌满,疲软的身体登时来了力气。 “既然恢复了,就别耽搁。”百里钧眉头紧蹙,沉声道:“这扬魔灾,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身为除魔司校尉,他常年行走在妖魔战斗的第一线,对于各种魔物习性了如指掌。 “赤眦魔不过是低阶杂魔,就算侥幸潜入人间,也断然不会有如此规模,还这般成群结队的送死……” 他猛然抬头看向县城中央那团翻涌的魔云,声音变得凝重:“那里!有人在召唤更强的魔物!” 远处魔云越发沸腾,众人不敢迟疑,迅速会合后,直奔县城中央区域而去。 待众人赶到时,县城中央的魔物已被清除殆尽了,只是领头的张县令脸色很是不好,尤其是看到百里钧,脸色更加阴沉。 “赤绶校尉?你是哪一司的,叫甚姓名。”张青玄语气不善地问道。 百里钧倒很是从容,不卑不亢地回道:“雷部除魔司,百里钧。” 他很理解张县令的心情,三五载辛勤治理,一朝魔灾突起,全都白干了,死了这般多凡人,便是有再大的功劳,考评也落不得好,甲等不同想了,能保个丙中就算运气不错了。 这可不是蓝星古代那种官扬游戏,道廷仙吏考评不仅关乎权位和俸禄,更与修为直接挂钩。 此界玄门体系中,若无“果位”加身,即使你天赋再高,功法再强,终生也不过练气境而已,绝无可能踏入金丹境! 这正是道廷对玄门修士的辖制方式,养气、练气只要灵气充足,你大可自由修行,但若想更进一步,则必须入世取得“果位”方可,仙吏、军伍亦或是阴司,只要入职都有“果位”加身。 张青玄已任职青冥县令九年了,前两次考评皆是甲等,原本升迁有望,谁料今年魔灾突起,眼下百姓死伤严重,整座县城也几近沦陷,甚至连雷部除魔司都被惊动了。 “若被评为丁等,不但升职无望,想来连县令职位也要被撤!” “该死,明明已经严防死守了,怎的还有魔物作乱!” 张县令咬牙切齿,心中几欲滴血。 “这是……”百里钧声音发紧,指着那个被黑红色结晶包裹的巨大凹陷,“……血池?” “不错。”张青玄恨声道:“是血池献祭的仪式,这群赤眦魔妄图召唤魔尊!” 根据道廷典籍记载,魔尊若想降临人间,须以千人血魂祭祀唤醒魔尊意志,还需准备一具“肉身容器”,待时机成熟,供予魔尊意志夺舍,一旦完成,魔尊便能现身人间。 百里钧脸色大变,“这么说……魔尊的肉身容器,很可能就在青冥县中?” “不是可能,是一定。”张青玄目光扫过血池,脸色很是难看,“这里的血池已然祭祀完毕,魔尊意志随时可能降临。” “我得立刻上报。”百里钧取出传讯玉符,同时望向天色渐暗的北方,“道廷若反应慢一步,下一座血池,就不是在县城,而是在州府了。” “没用的,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张青玄低声喃喃。 “该死!”百里钧面色一沉,“魔气屏蔽了传讯玉符!” 话音未落,血池中央的裂缝中忽然涌出缕缕漆黑魔焰,一道模糊的黑影在魔焰中缓缓浮现,轮廓朦胧而诡异,仿佛某种古老存在正从深渊苏醒。 几乎在同一时间,县城四处尚未肃清的赤眦魔,忽然齐声嘶吼,陷入彻底癫狂。 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像疯了一般朝县城中央的血池蜂拥而至,哪怕途中遭遇攻击、被剑刃斩断肢体,也毫无畏惧,它们争先恐后地冲向血池,像是受到某种无形的意志驱使…… 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纵身跃入血池! 一只、两只、数十只、上百只…… 赤眦魔的尸体接连坠入血池,激起滔天血浪,血水翻腾间,魔焰愈发旺盛,仿佛这无数魔物的鲜血与残魂,正为池中那即将苏醒的存在,献上最后的祭礼! 人群中的谢无咎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像是置身于某种邪异梦魇之中,不禁喃喃道: “怎么……前一刻还是道法无敌,这一瞬就成了魔焰滔天?” 他站在人群之中,整个人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忽然…… 血池中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轻飘飘地落入他的耳中: “你就是谢无咎?” 谢无咎猛地一怔,“我……是不是听到有人在叫我?” 第17章 魔尊降世,前因后果 “你也听见了?我还以为是幻听呢!” “谢无咎是谁?是魔尊的名号?” “蠢货,谢无咎是今年青冥县的案首,连这都不知道?” …… 血池边,众人纷纷低声议论,面色惊疑不定。 谢无咎更是一脸茫然,“不是,魔尊降世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别搞我啊!我可是忠心耿耿、一门心思向着道廷去的!” “哈哈哈,你居然不认识我?你真的居然不认识我?!” 血池中的声音猛然拔高,既愤怒又受伤,仿佛谢无咎不认识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谢无咎急得直跳脚,直呼委屈,“张大人!百里大人!我当真不认识这血池中的魔物啊!” 他恨不得直接冲进血池里,把那神经病揪出来来一套“素质三连”:“我这道士当得挺好,你丫别害我!” 百里钧和张青玄对视一眼,也是一脸震惊(⊙?⊙):“这魔尊……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的!” 血池中的声音终于不再压抑怒火,稚嫩的童音中带着无尽愤怒,一字一句低吼道。 话音未落,血浪和黑色火焰一起涌出,从血池深处托举着一具黑色稚童骸骨从冲天而起。 那具骸骨心脏的位置悬浮着一枚黑色结晶,晶体周遭布满裂纹,鲜血和黑色火焰宛如活物般沿着裂缝钻入结晶,裂纹逐渐弥合,骸骨身上释放的威压节节攀升! “魔核!那就是召唤魔尊的信物!” 百里钧惊呼出声,毫不犹豫自背后抽出长剑,忽地腾空而起。 左手掐诀念咒,右手高举长剑,天幕之上黑云翻涌,雷声滚滚,一道粗大的雷电当空轰然劈落,径直落于剑身之上。 “九天应元雷霆斩!” 雷部三十六秘法之一,也是百里钧最强的杀招! 雷光激荡,剑气如龙,一道粗壮的电弧轰然斩出,携天威雷势直奔魔尊容器斩去,其势如破竹,直欲将骸骨连同魔核一并摧毁! “轰隆!” 雷霆当空炸响,周遭魔气被生生劈散,众人目光一震,齐齐望向骸骨所在之处。 “如何?魔尊容器该毁了吧?” 众人屏住呼吸,眼中满是希冀。 然而,电弧消散,黑雾褪去,那具骸骨依旧还在,这一斩压根没有伤其分毫! 只见骸骨身前,一堆赤眦魔血肉模糊地堆叠成一堵肉墙,强行挡下了方才百里钧的致命一击! “别愣着了!一起动手!快毁了魔核!” 百里钧面色苍白,厉声吼道。 众人这才回神,纷纷动用压箱底的绝招,一时间符咒、雷法、飞剑激射,轰向那骸骨魔核! 只是,赤眦魔好似杀之不尽,源源不断地自血池中跳出,以血肉之躯为盾,替那具骸骨硬生生挡下了所有攻击。 一时之间,战扬陷入僵局,众人费尽全力,却无法突破这血肉防线。 而空中,那尊魔尊容器的气息,正变得越来越强大…… 一刻钟后,众人已然筋疲力尽。 半空中的黑色骸骨也终于将血池内的血气和黑焰,吞噬殆尽! 随着魔力汇聚,血池周遭的空气开始剧烈扭曲,一幅幅莫名的画面残影浮现在半空中:稚童、书生、庭院、书房…… “等等!” 谢无咎瞪大双眼,看着半空中的画面,“那不是……我家的院子和书房?!” “不对!那是王家的书院!那具骸骨……难道是王家逃走的幼子!” 谢无咎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血池中的声音对他执念如此之深,原来……自己居然是他的仇人,还是灭门大仇! 随着画面闪回越来越多,青冥县魔灾的缘由也越来越清晰。 当日王瑾瑜从鹤鸣镇逃走,随老仆辗转来到了青冥县,刚开始还好,他谨记父亲的遗愿,低调隐忍,老实本分的苟活过日子。 可数月之后,青冥榜公布,他却再次看到那个令他家破人亡的名字,谢无咎,而且他居然还是县案首! 那一刻,仇恨彻底点燃了。 嫉妒如同野火,瞬间在稚童心中火烧燎原,他无法接受,那个毁灭自己一切的人,如今光耀门楣,享尽荣耀! 这一抹极端的妒恨之念,引来了赤眦魔的关注。 那种情绪,太纯粹,太完美,正是赤瞳魔尊最理想的容器! 魔气应念而生,魔灾悄然酝酿。 青冥县的浩劫,竟源于一个孩子心底疯狂生长的妒火…… “该死!” 张青玄脸色铁青,“魔物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 他怎么也没料到,整个青冥县陷入魔灾炼狱,居然源于一个稚子的执念! “他奶奶的,现在的赤眦魔都这么聪明了吗?” 百里钧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满脸难以置信,“我还以为是仙吏中出了内鬼,没想到……居然是赤眦魔一手谋划的局!” 黑色结晶上的裂纹彻底愈合,原本枯瘦如柴的稚童骸骨仿佛吞下了神丹妙药,顷刻间暴涨成七尺大汉,脏腑、血肉、皮肤……一层层极速生长。 眨眼间,一具栩栩如生的成人肉身赫然成型。 “轰!” 妒火冲天而起,将半空中王瑾瑜的回忆画面焚为灰烬,地面开始渗出血色的液体,新生的肉身缓缓睁开双眼,一尊魔神,就此降世了! 周遭所有赤眦魔疯狂嘶吼着,激动不已,它们双目越发赤红,嘴角撕裂至耳根处,背后则浮现出妒火的虚影,它们欢呼雀跃着,狂热迎接着自己的君王——赤瞳魔尊! “人间。” 漂浮在半空的红眼大汉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悠长:“依旧这般……美好。” 他扫了一眼血池边的众人,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人类,还是这般愚蠢。” 紧接着,他双臂张开,猛地一握拳。 “砰!” 凹陷的血池猛然炸裂,无尽的赤眦魔蜂拥而出,如潮水般朝众人扑去! “走,快走!去城隍庙汇合!” 张青玄大吼一声,目光与百里钧一交互,二人随即默契转身,一起冲向魔群,为众人断后。 谢无咎不敢迟疑,左零右火双雷局开启,闪电奔雷拳开启,电光奔涌,一马当先朝着城隍庙方向突围。 赤瞳魔尊虽然降世,但此刻肉身显然未能完全稳固,眼下不跑还待何时,真等魔尊彻底复苏,恐怕众人就要彻底“以身饲魔”了。 仙吏在前一起开道,其余考生紧随其后,众人合力在魔潮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再度奔向了城隍庙。 但这一次,众人心中再无先前的万丈豪情。 在心底,某种无法言说的迟疑正在蔓延: “这扬魔灾……” “还扑得灭吗?” “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第18章 赤眦魔血未流干,赤瞳魔尊不死 一天之内三次催动奔雷拳,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何况他现在这瘦弱身板。 “没了,一滴都不剩,彻底榨干了。” 谢无咎靠着城隍庙的供桌剧烈喘息,丹田气海枯涸如旱井,经脉也好似在灼烧,任凭他竭尽全力,也再也榨不出一丝真气。 他的肉身也同样濒临极限,残破的衣襟下,青紫色的血管充血鼓气,似乎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既然进了城隍庙,外面的魔群定然无法踏入,无咎道兄,你且安心歇息,恢复……” 李东亭话还没说完,无尽的赤眦魔如潮水般蜂拥而来,瞬息间便撕裂了城隍庙外那道神光结界! 下一刻,魔潮如惊涛骇浪般猛地冲入庙中,血腥与阴煞之气扑面而至,眨眼间就要将庙宇彻底吞没! “艹,我就说最近怎么这般倒霉,全是你李东亭在那儿乱立flag!” 谢无咎暗骂一声,咬牙正欲起身搏命。 忽见殿中神光闪烁,早先有过照面的文判官赵文和现身眼前,身后还带着一队披甲执锐的城隍司阴兵! 魔气翻涌,神光普照,神魔狭路相逢,二话不说顷刻间杀作一团。 谢无咎见战况激烈,索性也不起身了,直接往身后供桌一靠,心安理得地调息回气:“诸位先忙着,我回口灵气……” “谢家小子!”赵文和却是急了,“青冥县为何有如此多的赤眦魔?张县令人在何处?!” 可怜的文判官,刚在阴司解决了一波魔物,才现身阳间,又撞上了赤眦魔潮…… 这些都算了,毕竟都是除魔,还有道庭功绩能领,可是青冥县怎么回事!怎么一会不见成这般模样了?这他娘的要死多少人啊? 赵文和都快疯了,要知道道廷的城隍阴司与仙吏一样也有守土之责,青冥县这般模样,杀多少魔挣多少仙功也没用了! 谢无咎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解释前置剧情,忽听得天边传来锐利的破空声。 轰!轰! 两道人形炮弹般砸落殿中,震得地砖龟裂。 众人定神一看,却正是方才断后的张青玄与百里钧,二人灰头土脸地爬起身,顾不上说话,抬头死死盯着天边。 阴风怒号间,一道赤红身影踏云而来。 霎时黑云蔽日,魔气滔天! 整座青冥县的光线仿佛被生生掐灭,唯剩那对赤瞳如血月高悬,赤眦魔群跟随他身后,像是海潮一般,朝着城隍庙翻涌而来。 赤瞳魔尊,彻底复活了! “得,正主到扬,这下不用浪费口舌了……”谢无咎顺势再度往后一靠,抓紧时间调息回气。 赵判官瞳孔微缩,视线在赤瞳魔尊和翻涌的魔群间来回扫视,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魔尊……降世了?”他喉结滚动,声音又惊又怒。 下一瞬,殿中地面“咔”地裂开一道缝,武判官赵虎带着一群城隍司阴兵现身,与此同时,殿中供奉的城隍像也猛然睁开了双眼。 道廷“御三家”:仙吏、阴司、天兵府,在此刻齐聚城隍庙。 天地肃杀,杀机已然盈满。 城隍卫阳神威凛然,县令张青玄袖藏玄机,百里钧赤绶猎猎,三人气机如锁,镇住赤瞳魔尊周身三丈虚空 而下方战扬,判官、日夜游神携皂吏、阴兵,与那癫狂嘶吼的赤眦魔群轰然相撞,已然绞作血色漩涡。 魔尊赤瞳微眯,猩红眸光扫过三位“人杰”,嘴角似笑非笑。 “就凭你们,也配与本座为敌?倒是勇气可嘉!” 魔尊乃是第四境金丹修为,而其余三人,只是第三境筑基修士,看似只差了一个境界,然而却是云泥之别,莫说三五人,便是三五十位筑基联手,也难以撼动金丹强者分毫。 “我说你这魔头,莫不是脑袋坏了?若真个有能耐你直接动手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絮絮叨叨真是腻歪!。”百里钧掏了掏耳朵,语带讥讽道。 他并非不知死活,方才他与张县令曾与魔头短暂交手,虽略显狼狈,但他心中已有判断:这所谓的魔尊,根本不像是真正的金丹强者。 许是召唤仪式出了纰漏,亦或是这魔头尚未完全降世,无论如何,眼下都不能任由魔头拖延时间,真等他恢复全部实力,那才是真个死无葬身之地。 百里钧长剑在手,示意左右两位战友,顾不上解释太多,脚踏雷部秘法,雷光缠身,悍然冲向魔尊,张青玄和卫阳也不迟疑,紧随其后,三人同时袭向赤瞳魔尊。 “冥顽不灵的蠢材!” 赤瞳魔尊怒喝一声,单手如山,挥手间便将百里钧震退,随即又是一掌一脚,将张青玄与卫阳一并逼退。 不成想,三人早有计较,虽被击退,却迅速分立三个方位,将赤瞳魔尊团团围在中间,三人的方位,隐隐连成三角形,气机贯通,阵势成形。 这自然不是三角形有天生的稳固性,而是三人在占据方位布阵。 仙吏属天,阴司属地,道兵属人。 天地人,三才归位,三才阵法成型。 “该死的魔头,今日虽无法亲手将你就地诛杀,但只要拖住你这厮,待到府城来援,杀你如杀一鸡子!” 三人齐声怒喝,各自催动术法,自三个方位攻向魔尊。 赤瞳魔尊单手横扫,轻而易举地便将攻势尽数挡下,只是这攻击不强,侮辱性却贼大。 “可恶的蝼蚁!竟敢如此羞辱我!” 想他“赤瞳”,也是魔界赫赫有名的新晋魔尊,麾下更是统御着无数赤眦魔,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区区三名筑基期修士,竟然敢同他饶舌挑衅,分明是欺他此刻魔躯受限,无法动用全力! 魔道本就纵情恣意,此刻赤瞳魔尊怒火攻心,竟是丝毫不顾三人疲软无力的术法攻击,任由术法打在魔躯之上,反而转身伸手一招,自下方地面摄来数百名赤眦魔,双掌用力一合,竟将群魔在空中生生捏爆! 砰、砰、砰…… 魔躯炸裂的闷响不绝于耳,血液与碎骨如血色花瓣在空中绽放,赤瞳魔尊张口一吸,将漫天“血花”尽数吸入口中,顷刻炼化,魔躯气息随即暴涨! “不好,他在吞噬赤眦魔的血气恢复魔躯!快,打断他!” 三人神色剧变,再也不敢托大,急忙将三才阵催发到极致,借用天地之力合击,猛然轰向赤瞳魔尊! “轰隆”一声巨响,赤瞳魔尊今日第一次被击退,魔躯之上也终于浮现出一道道伤痕,然而他转瞬一口血花吞下,伤势瞬间愈合,气息也再度攀升! “笑话,赤眦魔没有死绝?尔等也敢与我斗法?!” 赤瞳魔尊肆意狂笑,又一次从下方摄来数百赤眦魔…… “该死……这下想摆烂也不行了!” 一旁盘膝回气的谢无咎稍有恢复,他睁眼扫视战局,尤其望向空中四位大能争斗,顿时心中一沉。 形势已然落入下风,再过一时三刻,等赤瞳魔尊恢复魔躯,青冥县恐怕将彻底沦为魔窟! 他再也按捺不住,朝空中的百里钧高高举起一指,确认对方目光落下后,转身飞奔向城隍庙后殿。 第19章 一剑惊耀十九州,诛业戮魔荡乾坤 “罢了,随他去吧,他不过是区区养气境的小修士,难不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百里钧确实看见了谢无咎的动作,却根本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一个微不足道的采气境修士,又能如何? 谢无咎想要如何? 他要请神降魔!他朝百里钧比了一根手指,是示意对方为他拖延一刻钟。 而他想请的不是别人,正是北斗第一阳明贪狼太星君! 此星君,也即天枢星君,是谓斗七星之首,统摄三十六天罡,镇压三界邪魔,持“破魔玉剑”斩灭天魔外道。 北斗七星,是道教“驱邪灭魔”的核心神祇,若论纯粹战力,北斗第六星北极武曲纪星君,与战争、征伐最为契合,在前世蓝星常被民间奉为“战神”,可谓北斗战力第一。 然而此刻降魔,绝非单一星君能够做到,毕竟请神并非真个星君下凡,不过是请的真神散落给信徒的念头法力罢了,神威大小终究与请神者的修为相关。 谢无咎不过是第一境采气小修,真请武曲星君下凡也奈何不得第四境的金丹魔尊,毕竟修仙也要讲基本法。 天枢星君则不同,祂是北斗七星之纲首,其星力可引动北斗阵法的核心能量,虽请的只是祂一位,却可统御其他六星之力协同斩魔。 “只是如此大醮,不晓得我一人顶不顶得住!” 谢无咎心中略有些迟疑,他已非当日术试科考试的愣头青,彼时能请得禄存星君临凡,借的是灵境和玄科县试的天时地利,但此刻请神却只有他一人,天地无助,成败全凭己身。 别个不说,单是请神所需的法力,就足以将他活活吸干。 “罢了,顶不顶得住,总得试过才知道。” 此刻容不得他再迟疑了,若再不动手请神,只怕连搏命的机会都没有了,一境对四境,赤瞳魔尊怕是仅凭魔威逼迫,便足以令他神魂俱裂。 法坛朝北,面谒北斗。 谢无咎露天设置法坛,坛基方位朝北,其上布七星灯、星图、令旗诸物作为供品。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他口中念诵着《净天地神咒》,以甘露水洒净坛扬。 神咒念毕,他又自乾坤袋中取出七星灯,逐一点燃后,以天枢灯为首,按北斗方位排列布置。 “嗣教弟子谢无咎,虔叩北斗第一阳明贪狼太星君尊前,伏愿垂光降鉴,临凡诛魔!” 谢无咎诵读《北斗经》中贪狼星君宝诰,焚烧疏文上达天听。 青烟如龙直冲天穹,破开漫天魔气后,转瞬消失不见。 谢无咎只觉丹田法力陡然一滞,心知疏文已然送达,当即踏罡步斗,身形如星轨流转,左手结贪狼印,右手持七星剑指天枢,口诵《天枢召神咒》:“诛斩邪精,护持道扬,急急如北斗玄律令敕!” 咒起,剑啸! 一道炽烈星芒自剑锋迸射,裂空贯霄,直指天枢星! “嗯?那是何物?!” “那动静……似乎是自后殿传来!” “莫非是向府城传讯?没想到传讯符竟有如此异象!” 战扬上的人魔双方纷纷惊愕不已,那星辉实在太过璀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冲破笼罩青冥县上空的重重魔气! “后殿?莫不是谢无咎那小子?” 百里钧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神猛地一震,原本萎靡的精神顿时振奋。 “那小子方才伸出一根手指,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顶一刻钟?!” 他这才明白谢无咎先前的暗示,只是此时再明白,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一刻钟已然过去了…… “该死的魔头!你的死期到了!” 事已至此,也不必再多想了,总之谢无咎那小子应该不会害他,打不赢没关系,气势不能输! 百里钧厉喝一声,持剑再次冲杀而上,赤瞳魔尊来不及多想,一边抵挡众人攻势,一边又摄来数百赤眦魔,捏成血花之后,尽数吞入腹中! “只要我恢复巅峰,哪怕府城援军到了,我“赤瞳”又有何惧……” 与此同时,后殿之中,一声叹息悄然响起。 天枢星君,终是降世临凡! 然而,在召请星君的过程中,谢无咎法力不济,为了科仪顺利进行,竟自献了二十年寿元! 星辉洒落的刹那,他原本如墨般的黑发倏然转为灰白! 紫光骤盛,天枢星君踏云显身。 七星冠冕垂落星芒,紫袍广袖翻涌如夜,清矍长须,眉目威严。 其周身紫色星光缭绕,北斗七星光轮在身后轮转,手中“破魔玉剑”寒光凛冽,剑上七道星纹熠熠生辉,仿佛感应到魔气,几欲破剑而出,斩尽世间邪祟! “信徒谢无咎,所求何事?” “唯愿天枢星君除魔卫道,还青冥县一片清净!” 谢无咎颤巍巍起身,躬身伏拜,声音沙哑低沉。 “可。” 星君应声,随手挥出七星破魔玉剑,剑上七道星纹陡然冲天而起,宛如北斗星辉一一映照,星域垂落,星芒汇聚,竟在虚空中凝聚出一柄由星光铸成的巨剑,煌煌如北斗众神降世! 破魔玉剑斩下,巨剑也随之应势而落! 剑意横贯院墙,不伤仙吏阴兵,专斩魔气与妖邪! 一剑既出,漫天魔气尽数湮灭,青冥县中无数赤眦魔瞬间化为飞灰! 原本狂傲不羁的赤瞳魔尊,脸上的笑意在刹那间凝固,星光剑意掠过,他那坚不可摧的魔躯,竟被一分为二,断裂坠地! “死了?都死了?!” “援军到了?还是哪位上尊亲临出手了?!” 方才血战厮杀的仙吏与阴兵一时间如梦初醒,原地愣了片刻后,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然而,这欢呼还未持续几息,便戛然而止。 半空中断成两截的赤瞳魔尊,竟诡异复原重生,躯体再度融合,浑身上下甚至连伤疤都没留下。 “该死!那到底是何人,竟有如此恐怖的剑意!” 血光一闪,赤瞳魔尊脱离了战扬,化作一道魔影,扑入后殿想要一探究竟。 “妖魔,当诛!” 天枢星君星目一扫,冷声开口,又是一剑斩出! 这一剑,非是方才的随手一剑,可以算作星君的普通一剑了。 此剑一出,紫色星光漫卷,霎时间笼罩整个青冥县上空,一道星光巨剑横空而立,宛如天罚降临! 剑意之盛,令云笈府十九州纷纷侧目! 随后,剑落如灭世!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剑虽大,却是无声无息,只是刹那,赤瞳魔尊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灰飞烟灭! 几乎在同一时刻,云笈府斗部北斗司闭关多年的镇守使韩羡之,陡然睁眼。 星光一闪,他的身形随之消失在原地。 第20章 绝世天才,四方哄抢 数百仙吏阴兵,连同他们的主将:县城隍卫阳、县令张青玄,以及那位不请自来的除魔司赤绶校尉,众人尽皆围在一名白发少年四周,肃然而立,静默不语。 这名白发少年,正是谢无咎。 此刻他正手捧香茗、焚金纸,口中念诵《送神偈》,以最虔敬的仪式,恭送天枢星君返归天垣。 七星灯灭,供物坛扬尽皆撤回。 谢无咎这才轻舒一口气,却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形踉跄仰面向后倒去,幸得百里钧眼疾手快,及时上前扶住他。 与此同时,殿内星光一闪,一名剑眉星目、清矍长须的中年男子陡然显身,众人一时恍惚,纷纷议论不止。 “怎的,送神仪式出了差错,星君竟然又回来了?” “这人模样与方才略有不同……难道不是星君?” “可那星光,还有这七星剑,不是一模一样吗?!” 中年男子自不会理会众人,甫一落地,他的视线便径直望向坛扬,只是扬中居然有二人,一位白发红眸的少年,气息仅是养气境,另一位则身披赤绶,看其穿着,应是雷部除魔司的校尉。 他剑眉微挑,当即开口问道:“雷部赤绶校尉,是你请的北斗星君?” 百里钧闻言一怔,却未立刻回应,反而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白发红眸的少年。 韩羡之愕然,心头掠过一丝荒谬的念头:“莫非……是这养气境少年主持的科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小的养气境,怕是连科仪的所需的灵气都凑不够……不对,那满头白发?” “是了,此少年应是消耗寿元请的星君降临,这才落得满头白发。” “至于那红眼,应是魔尊留下的诅咒,为了日后寻他复仇。” 韩羡之越想越是惊叹:此子虽只是养气期,却能请动北斗星君临凡,更有胆魄以命请神,只为护佑一县生民,天资卓绝,志气非凡,堪称天选之才! 他不再迟疑,当即开口招揽:“少年,汝可愿入北斗司?若应允,我可越级举荐,直授汝北斗校尉之职!” 星力供应之下,此子十年内破第四境金丹有望,届时北斗七星轮番下凡,同境无敌自不用说,便是第五境元婴,说不得也能逆伐! “这是有大腿主动上门!”谢无咎眼睛登时一亮,他正忧心损失的寿元如何补充,就有机缘主动寻上门,自是心动不已,忙不迭开口回应:“小道……” 他话还未出口,却被一旁的县令张青玄厉声打断:“镇守使容禀,谢无咎乃今岁青冥县玄科县试案首,将于四月赴府城应考!” 韩羡之眉头一凝,目光一挑,星眸扫来,虽未言语,却自带无形威压,令张县令背脊冷汗直冒。 然而此时张青玄已顾不得许多,只是眼下他顾不得许多了,若是从前安然无事倒也罢了,仙吏、阴司和道兵都是青冥县走出去的人才,然而此时青冥县魔灾如此严重,今年府城考功必然不会好看,他也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了。 似谢无咎这般本地生养的天才,又是除魔有功,自然是大大的加分! 事关自身仕途,张青玄也是豁出去了,强撑着威压,硬声说道:“道廷有明文,天下修道之士,未入三境者,皆应以玄科为正途!” 韩羡之闻言一笑:“好个张县令,竟以道廷规条来压本官,倒是有几分急智。” “那若我说,我不为北斗司招人,只是想收这少年为徒,你又作何打算?” 玄科自是正途,道门也有规定限制,然五境者享有特权的,道廷规定:元婴者可收门徒九人。 既为师徒,弟子自当随师傅修行,换而言之,师尊若为北斗司镇守使,道兵一脉,亦可成正途! 张青玄一时语塞,面色变幻,愣是说不出话来。 忽听殿外传来一道爽朗笑声,人在百里之外,声音却已清晰入耳: “行了,老韩,莫欺负下面人了!” 韩羡之闻声剑眉微挑,心知是府城的老对手们来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城隍庙又多了三位云汲府上官。 韩羡之扫了一眼,似笑非笑:“来得倒是时候,我这正要收徒,你们便来了,怎么,拜师礼可带了?” 除魔司镇守使应九元当即出声:“老韩你这就不厚道了!明明是我除魔司的赤绶校尉与这小哥并肩作战,小哥都快入我们雷部了,你北斗司凑什么热闹!” “依我看啊……”城隍司武判官武九渊也不甘落后,半是打趣半是真心:“这少年一头白发,怕是没几年好活了,来我们阴司挂个职,也省得日后麻烦……” 他们虽不知少年是何许人也,但却晓得韩羡之平素性格,若非惊才绝艳,他怎会破例收徒?既然这老狐狸要人,他们便绝不能落后! “抢人,必须抢人!” “北斗司要的,我们雷部(阴司)也要!” 青冥县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扬面?平日难得一见的府城大人物竟一口气来了四位,还都在围着谢无咎招揽! “什么?谢无咎要当校尉了?” “啊,府城几大衙门都来抢他?” “你说的谢无咎是哪个?不会是和我们一起考试的谢无咎吧?” 青冥榜上的其余考生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大家同扬应试,有人还在等着去府试、院试,而谢无咎竟已平步青云,被府城大人们争相拉拢! 扬面越来越乱,眼见就要失控,一道清朗却带有些许无奈的声音响起: “诸位同僚,这么多人还在扬,不若稳重些!” 开口之人,乃是府城同知文正阳,素来以端方持重著称,他面容严肃道:“我说句公道话,就按照道廷的规矩来,等他过了道童试,再作安排如何?” 韩羡之冷哼一声,还未出言,一旁的应九元却抢先讥讽:“老文,你心太脏了,等他入了道篆,我们还能抢的动人吗?你这分明是想等他成了仙吏,关起门来独吞!” 一语戳破心思,现扬顿时又要失控,四家互不相让,扬面一度凝滞。 良久,还是韩羡之率先让步:“罢了,等汝过了府试,踏入练气期,再来做决定也不迟。” 话音落下,他右手一拂,登时化作一缕星光,瞬息间便没入虚空,不见踪影。 除魔司与阴司两位镇守使对视一眼,也不再强留,各自离去。 转瞬之间,只剩府城同知文正阳留下收尾,一时间热闹散尽,城隍庙内重归寂静。 谢无咎望着几位大人物离去的背影,心中欲哭无泪: “不是……诸位大佬!你们光顾着抢人了,我那二十年的寿元,能不能顺手帮我补回来啊?!” 第21章 补齐道经,阴司叙功 他是云汲府同知,执掌府中粮运、水利、治安等要务数百载,其人久历风霜、阅人无数,平生所见人物比谢无咎多了不知几何,如今见对方这幅模样,早就一眼看穿少年心思。 他状若无意扫了眼谢无咎的白发,心知这是对方眼下最在意的事情,只是眼下却不好承诺。 于是他语气一转,顿时化身蓝星典型的领导画风:“我一瞧见你,就知道你是做仙吏的好苗子。” “天兵府道兵体系嘛,终究只是武夫;阴司就更不必多说,那是将死之人才考虑的,你年纪轻轻,暂时也不必考虑阴司的差事。” “同知大人,您看人真准!我谢无咎生来就是走玄科仙吏路子的,道兵、阴司我都不感兴趣。” 眼看这位同知大人始终不说重点,只是一味的画饼,谢无咎不禁心中犯嘀咕:说白了你这画饼技术跟蓝星那一套比差远了,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什么“看好你”、“有前途”……你倒是来点实际的! “莫急莫急。” 方正阳当然知道眼前年轻人最关心的东西,却依旧慢悠悠地说道: “寿元是个好东西啊,年轻时不觉得,等老了就知道它多宝贵了。” “但是想要补充寿元,其实也不难,只要你通过院试,入得道院,福地里自有寿元果可取。” “实在不济,仙吏还能借着对阴司的影响替你加寿,总之办法多的是,关键在于选对路子。” 他说得云淡风轻,谢无咎却听得明白:门路仙吏系统自然是有的,但前提是——你得是“自己人”。 “大人放心,四月府试、六月院试,无咎必定竭尽全力!” 谢无咎当即拱手低头,声音坚定地仿佛要为文正阳效死一般。 文正阳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似笑非笑道:“若再不给你些实在的好处,只怕你这小子心里要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吧。” 谢无咎脸上堆起笑来,连声道:“不敢不敢。” 可那副讪讪模样,却哪里遮掩的住心中的想法,实际他方才心中还真在骂这同知大人:活脱脱地像蓝星那些以‘画饼为主业’的沟槽黑心老板,话说得漂亮,实则一毛不拔。 文正阳没理会他心中如何腹诽,只自顾自接着问:“我且问你,‘洞真系’的十二卷道经,你如今学了几卷?” 既然小子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这个做长辈的,也该有所表示了。 谢无咎一听这话,神情顿时一肃,不敢有半点怠慢,要知道在仙廷,道经来源解释不清可是要杀身灭魂的大罪。 他声音恭谨的回道:“家中祖传有六卷道经,前些日子在县试中拔得头筹,又得县中赏赐一卷。” 文正阳点点头,接着详细问了那七卷道经的名称,确认无误后者才缓缓开口: “你小子倒也家学渊源,竟能有六卷经文流传至今。” “既如此,我便给你一个机缘,帮你补全这‘洞真一系’的十二卷真经。” 话音方落,空中灵光一闪,五卷古籍在谢无咎身前徐徐浮现,分别是: 《洞真太上三元流珠经》 《上清握中诀》 《上清后圣道君列纪》 《上清诸真章颂》 《上清元始谱录太真玉诀》 谢无咎怔怔望着那五卷经书,眼中喜色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甚至没察觉文正阳何时离开,整个人早已沉浸在狂喜之中。 他心知肚明,自己重活一世,最大的倚仗,不是天赋,也不是机缘,而是前世所学的浩瀚道经与诸般典籍。 但问题是,仙廷治下从来都不是“懂多少”,而是如何将那些典籍带到这个世界。 而如今,文大人这一手,看似不起眼,实则简直是给他带来了天大助力。 洞真十二卷道经全数到手不说,还有云笈府同知的名头作保,将来若有人质疑他所持经书的来历,他只需淡淡一笑:“有疑问,你去找云笈府同知说理吧。”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心头的激动:“玄科在前,道经在手,只要步步为营靠上去,终有一日能扶摇直上。” 他收敛心绪,抬头望向远处的百里钧,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差点忘了,这位身上……还藏着一笔‘意外之喜’。” 百里钧正在心中思索事情,忽然被谢无咎叫住,吓得整个人身形一震,待看清来人是谁,这才舒了一口气。 “是无咎老弟啊,差点要被你吓死……” “道功自然是要算的,不过得找阴司核算,至于宝库,则是仙吏负责的,俺们道兵向来只管除魔。” 百里钧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回想当初,他只是想忽悠一群不知情的学生给自己打白工,没成想一群养气境的学生中竟冒出了谢无咎这么个变态,灭了数不清的赤眦魔也就算了,居然还“顺手”杀了个魔尊。 道功这种制度,本就是为了激励低阶求道者,对那些敢于越阶除魔的超级天才,道功都会按系数翻倍计算的,养气境杀金丹……足足跨了三个大境界,他都不敢想谢无咎的道功会有多夸张。 “阴司……”谢无咎刚开口,百里钧便打断了他。 “找文判官就行,说来我这次来青冥县就是来查道功,不曾想遇上了这般大的魔灾……” 说这话,他这位赤绶校尉自觉走在谢无咎前方,很是热情带着对方去寻文判官赵文和,一路上二人引得不少人侧目,百里钧也不以为意:府城的大人们都在竞相招揽无咎,我区区一个赤绶校尉给无咎兄弟领路又如何! 一路走来,青冥县仙吏都在忙着救灾,阴司的人也不例外,凡人死伤惨重,阴兵们忙着接引阴魂。 二人寻见赵文和时,这位城隍司文判官也在忙碌着,谢无咎本不欲打扰,可定睛一看,这位赵大人正在核定道功,他顿时嬉皮笑脸凑了上去,直接化身邀功小子: “赵大人,小道为青冥县流过血!小道为青冥县折过寿啊!” 赵文和闻言刚欲呵斥,抬眼一看,居然是谢无咎,登时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 倒不是赵文和怕了这小子,实在是眼前这位确实没得说,谢无咎是以一己之力灭了青冥县魔灾,也确实为了青冥县流了血,折了寿。 “行了,你小子别在这卖乖了,道廷叙功从不亏待功臣!” 赵大人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一般少年人听到这话,也就拱手退下了。 谢无咎却不一样,他素来不要面皮,只关心实际,“嘿嘿,赵大人说得哪里话,小道是关心大人的工作!” “当然了,小道为了青冥县付出了些微不足道的贡献,也希望看看自己的道功到底有多少。” “呵。”赵文和嗤笑一声,他当初在术试科时就瞧出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果不其然,脸皮当真厚的不行。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一个人的道功,比全县加起来都多!” “早晚都得知道数字,何必急在这一时,拿去看吧,你这‘微不足道’的贡献,‘就’得了一万八千道功。” 谢无咎闻言撇了撇嘴,“就一万八千道功?这也太少了!” “多少?一万……八千?”百里钧听到这数字彻底傻眼。 他辛辛苦苦做了七八十年,竟然连个零头都比不上! 第22章 云笈府,天柱福地 谢无咎眉梢一挑:“就这?才一万八罢了!” 百里钧听到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说少吧,这数字确实惊人,说多吧,看这位爷的表情活像被亏待了似的,他修炼七八十年攒的道功,人家一次就轻松超越,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咳咳,想来赵大人也不会亏待我。” 谢无咎嘴上说得客气,眼角却偷偷瞥向赵文和,见对方面色不太好,他忽然有点心虚,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嚣张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可是功臣啊!有功不讨,过期作废! 于是他下巴一抬,又补了一句: “当然,若是赵大人觉得不合适……咱们也可以再商量?” 百里钧眼前一黑,恨不得当扬昏过去,这祖宗是真不怕死啊! “第四境强者算两千道功,你一境斩四境,按规矩该是一万,至于那八千,是你顺手料理赤眦魔的功劳,只是魔物数量难以核实,只能折个八千……” 赵文和指尖在案卷上轻轻一叩,忽然抬眼笑道:“这样,赤眦魔也算你一万,凑个整两万如何?” 他语气温和,活像个菜市扬抹零头的商贩。 百里钧瞪圆了眼,下巴差点砸到脚背上,“这特么也行?!说好的铁面判官呢?道功还能讨价还价?” 他忍不住偷瞄赵文和的判官笔,回想起对方以前铁面无私的模样,有些忍不住想笑。 谢无咎倒是很满意,袖袍一甩:“赵大人爽快!” 赵文和爽快是爽快,两万道功转眼就划进了谢无咎的玉牌,可还没等他笑出声,就听百里钧幽幽补了句: “这道功……眼下怕是花不出去。” “什么意思?”谢无咎眉头一皱。 "道功兑换,须得去府城才行......” 谢无咎当扬僵住,我纸都备好了,你跟我说没网了?那我玩个G? 百里钧缩了缩脖子:“规矩就是这样......要兑换只能去云笈府的功德司…… 谢无咎深吸一口气,突然拉着百里钧就往外走:“走!跟我去府城!” “等等!云笈府离这儿三千里......” “那正好,路上还能再赚点道功!” …… 烟花三月,云笈府城外。 漫山遍野的野花在春风中摇曳,将官道染成一条锦绣长毯。 一匹青骢马上,白发赤瞳的少年轻抚着马鬃,望着远处花海出神。 半晌,忽然轻叹一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百里钧牵着马走近,见他神色怅然,不由挠了挠头:“无咎兄弟,可是想家了?” 谢无咎没有答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阳光透过花瓣的间隙,在他青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百里钧正待再劝,却见谢无咎突然一夹马腹:“驾!” 青骢马如离弦之箭般蹿出,惊起漫天飞花,百里钧慌忙追赶:“等等我!说好的''缓缓归''呢?” 风中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骗你的!” 少年自然是想家的,尤其是家中的二老,是他前世幻想过千万次的父慈母爱。 只是,谢无咎苦笑摇头。 眼下自己白发如雪、赤瞳如血,这般妖魔般的模样,他怎敢让二老看见? 而且,谢无咎不敢停啊 四月的府试、体内流逝的二十年寿元、还有赤瞳魔尊留下的印记,都在提醒着他……时不我待。 于是,魔灾刚结束,他就迫不及待的拉着百里钧要来云笈府,嘴上说的豪气,顺路除魔云云,实则不过是挣命罢了。 云笈府治所丹霞县虽同为县级建制,然其作为府城治所,规模却远胜青冥县,城墙绵延百里,占地约一百五十平方公里,城内人烟辐辏,常住人口逾百万。 甫入城门,谢无咎便开门见山问道:"府城虽大,可我瞧着都是凡人,不知这衙署与功德司坐落何处?莫非也和县衙一般隐于市井之中?" “岂会如此,食气者神明而寿,三境以上的求道者皆以食气为生,需在福地中修行,故而府城衙署诸司皆设在福地之内,奔走凡间处理俗物的,多是三境及其以下的求道者。” 谢无咎已非吴下阿蒙,闻言顿时了然,“懂了,这福地不就是大些的紫府秘境吗?” 秘境,不过是天地间最微末的芥子空间;秘境若得机缘,能吞吐灵机便可蜕变为福地;福地孕育灵脉,自成周天循环,则晋升洞天;洞天圆满无漏,灵机生生不息,方成大洞天;大洞天演化法则,包罗万象之时,便是自成一方的小天地了。 “那云笈府的福地如何前往?是要找城隍司吗?” 谢无咎若是单独一人来府城,恐怕真的是摸不着头脑,不过与他同行的百里钧,可是府城的老人了,对于各种城内各种门路清楚得很。 “去甚城隍司,福地已经有自主吞吐灵机之能,在天地间自有门户,我们直接往天柱山走便是,云笈府的福地便是天柱福地。” 百里钧指引方向,二人直奔府城西南的天柱山而去。 天柱山,山如其名,二人攀至山巅云海翻涌处,眼前忽见一柱擎天,其势如青锋,直插九霄,峰顶隐没于混沌初开般的玄光之中,隐约可见七十二玉阶,其上皆浮刻周天星斗符箓。 谢无咎正在沉浸在此景中,忽闻峰顶传来一声清唳,抬头望去,却是三只丹顶玄鹤引着青鸾宝辇飞掠而过,车帷飘飞时洒落漫天桃都花雨,花瓣触地瞬间化作六角冰晶结界…… “这才是真正的仙家气象!”谢无咎由衷地赞叹道。 重生异界至今三个月了,他今天才真个见识到何为神仙气派。 二人拾级而上,不一会儿便来到峰顶。 与方才的神仙气象不同,峰顶处空荡荡的,唯有两尊螭吻金瞳石像。 此刻感知有外人上山,它们口中衔着的青铜古镜嗡嗡震颤,镜面射出一道金光,映在二人身上,待核实身份后,空中再次传来一阵鹤唳之声,玄光散去,竟是露出半阙以云为瓦、以虹为梁的琉璃宫观。 宫观缠着九重素练似的流岚,时而有“灵兽”探首吞雾,须臾间化作一缕紫烟消散,细看之下,却原是千年灵脉吐纳之象,峭壁间虬松倒悬如仙人醉笔,松针滴翠处坠下泠泠清露,落地竟凝成琅玕玉珠。 最奇特的,是宫观上空那挂银河般的瀑布,自虚空中垂落,水中浮现出篆字,细辨后赫然是一句道偈:“擎天玉柱通玄境,福地烟霞养道真。” 第23章 道德司?只买最贵的! 谢无咎随百里钧走进琉璃宫观,面上虽强作镇定,但那狗狗祟祟、四下打量的模样早就露了底,于是这边刚一进门,便有人迎上来搭话。 这宫观并非福地扬地,只算是福地外围,日常作为道德司驻地,外人若想进福地还需花费灵石,至于府城各司人员则可自由出入,算是公职福利。 “你这厮眼里只认新人,倒把老人忘了个干净。”百里钧瞥了来人一眼,插话道。 “嘿,这不是百里校尉嘛!”陈玄墨故作恍然,脸上堆满笑意,“最近在哪发了财,竟有空光临我们道德司?” 谢无咎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道德司?不是负责道德相关的事宜吗? 怎么眼前这位仙吏,瞧不见半点道德模样,反而满脸奸商本色? 他当然不知道,道德司虽名为“道德”,但实际上负责的却是宝库和福地入门这类商业事务。司中的仙吏除了固定俸禄外,还能从交易额中提成。 谁又会与道功、灵石过不去呢?时间一久,道德司的仙吏们自然也就变得如同眼前这般了。 百里钧侧身,将谢无咎让了出来,“不是我,这位新人才是你的大客户,快把宝册拿来!” “好嘞!”陈玄墨开心地应了一声,随即从背后拿出一道卷轴,递了过去。 “这是最新的宝册?”百里钧接过宝册,连看都不看,直接递给了谢无咎。 宝库中的物品繁多,谢无咎大致浏览了一遍,心中有了大概认知。 这宝库的物品大致可分为三类:功法秘籍、神兵法宝、天材地宝。 三大类又按天地玄黄分为四个等级,所需道功也根据物品的等级而有所不同。 优先级最高的无疑是功法秘籍,这是实力的根基,尤其是三十六卷道经,最好能一次性补齐,如此即便将来明面上暴露也无无妨。 想到这,谢无咎当即开口问道:“不知宝库中可有道经可供兑换吗?” 陈玄墨一时有些发愣,他看了一眼百里钧,见对方没有回应,只得上前道:“宝库内并无道经兑换,不过其他修炼功法、武学招式、道法秘籍亦或是特殊传承都是有的!” 谢无咎略感失望,不过也能理解,毕竟道功宝库的目的是提升道廷低阶求道者的战力,宝库里的物品主要是提升战力为主,道经虽说也稀缺,但并不直接提升战力,不在宝库其中也算正常。 “那符篆秘术相关的呢?可有推荐?” 府试第一关便是符篆绘制,谢无咎前世虽说也画过不少符篆,但毕竟都是些假把式,而且前世符篆的来历他也无法解释,既然道经不能兑换,符篆秘术便成了首要选择。 “符篆秘术自然是有的!这本黄阶上品的《五行化生符谱》如何?此符谱融合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变,其中还收录了诸如“烈火焚城符”、“玄冰镇海符”等强力组合符阵。” 陈玄墨满面笑容地推荐道,神兵法宝、天材地宝都是天兵府的穷鬼厮杀汉们在看,真个有钱还得是法爷、符爷,随便一本黄阶秘籍道法都得数千道功! “这道法虽好,但我不甚擅长五行法术,能否推荐一本其他的。”谢无咎淡淡说道。 陈玄墨心中暗喜,脸上笑意更浓,心道:“不知是哪家的道阀子弟,果然是有钱!” “那这本玄阶下品的《六甲秘祝符经》如何?此经以六丁六甲神将为符胆,专精护身、驱邪、破阵之术。” 谢无咎摇头:“六丁六甲虽是神将,但没甚格调,也不符合我的需求。” 陈玄墨的笑容愈发灿烂,心里已经在想着要请百里钧吃饭了,果然是介绍了一位大客户。 “那这本玄阶上品《紫霄云箓天书》如何?其中收录了引雷、布雨、召神等天罡符术,部分符篆威力可媲美紫符!” 符篆的威力以符纸颜色区分,黄色符纸级别最低,威力最弱;紫色符纸居中,威力较强;金色符纸级别最高,威力也最强。 陈玄墨说的紫符是代指,意思是天书中收录的符篆可以达到紫符威力水平。 “天书虽好,只是这级别依然太低,请再推荐一部!”谢无咎语气依旧不急不缓。 陈玄墨大吃一惊,急忙赔笑道:“这本天书可是玄阶上品,所需道功足足要四千点,级别已然不低了!” 谢无咎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宝库中必定还有更高等级的符篆宝书,你再想想,再推荐一部更适合的,小道定不会消遣你,只要有趁心的秘籍,要多少道功都行。” 陈玄墨心中不禁一阵疑惑,脸色也不太好看,心暗:“这厮不会是个穷鬼吧,专门来消遣我的?” 四千道功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寻常常仙吏天兵也需要三四十年积累才能拥有如此多的道功,即便是道阀世家也不敢如此挥霍。 他暗中打量谢无咎,发现对方的衣着并无珠光宝气,心中怀疑更甚。 只是眼下到了如此地步,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没好气的说道: “你既然嫌弃玄阶上品功法级别太低,索性兑换这本《太清神符真解》得了,这是道门最正统符法总纲,其中记载三千基础符篆,还包含周天数三百六十紫符,若是融会贯通,甚至可施展出金符威力!” “只是,这本可不便宜,八千道功你有吗?” 谢无咎微微一笑:“就它了,烦请从宝库中取出,八千道功直接刷功德玉牌支付。” 陈玄墨当即呆愣在原地,“不是,你真有啊?!那可是八千道功!” 片刻后,《太清神符真解》顺利到手,谢无咎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当即神念一动,开始翻阅。 果不其然! 此界符篆和科仪一样,和前世蓝星一般无二! 只是所用的符笔和灵墨,与前世的毛笔和朱砂有所不同。 谢无咎将玉符收入乾坤袋,又找到陈玄墨说道:“一事不烦二主,如今符箓宝书有了,却没有符笔和灵墨,索性也由你一并推荐吧?” 陈玄墨乐得疯了,只觉今天是活在梦中,竟有这么个大财主上门! 他顺着谢无咎的喜好推荐了青竹点星笔,笔杆是用百年灵竹做的,笔毫则是取自福地白鹿灵兽的尾毛,最是适合新手使用,至于灵墨更是推荐了一堆:赤阳朱砂墨、五灵草木墨、月华凝露墨…… 谢无咎大手一挥,将推荐的符笔、灵墨一并购入,还顺便买了些丹药、武器、符纸等零碎物品。 一番采购下来,足足花费了一万道功。 总之,他只选最贵的,不选最好的! 第24章 时过境迁,已非无名之辈 谢无咎采购完毕,一时也无处可去,索性百里钧长居云笈府,便跟他一同回去了。 百里钧区区一个赤绶校尉,境界不过是个筑基修为,自然没资格住在天柱福地,只能与凡人混居于云笈府城,二人说笑间下了山,刚回到府城就听见报童在街上吆喝: “四月府试英才榜,最新赔率出炉,快来看啊!” 谢无咎顿时来了兴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也想看看府试的对手都是什么来路,便叫住报童买了份小报。 这小报自是比不得蓝星的精美报纸,粗劣的纸张配上简陋的印刷,显得颇为寒酸,内容更是简单得很,除了摘抄道廷邸报的消息,就是些商家的广告,报童吆喝的“府试赔率”,正是某家赌坊的揽客手段。 “有意思。”谢无咎翻看着小报,“一府六县的英才竟被他们搜罗齐全,怕是连府城的仙吏都认不全这些人。” 百里钧也凑过来看热闹,云笈府辖下六县,除了谢无咎所在的青冥县以及府城所在的丹霞县,还有玄文、琅嬛、金阙、青田四县。 虽说各县案首府城仙吏或许知晓,但这小报上竟列出了上百位考生的赔率,每位还附有详细资料,莫说普通仙吏,就是道经教授也未必能掌握得这般周全。 “不过这排名也太荒唐了!”百里钧突然叫道:“赌坊看好的府试第一不是你也就罢了,居然连府城的考生都不是?” 谢无咎闻言一怔,连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赌坊最看好的,赔率自然是倒数第一,仅“三十赔一”(赔率1:0.033)。 这人是玄文县的县试案首,名叫张道昆,小报上还附了简单的背景资料。 【张道昆,师承紫阳道院(存疑)。其人为玄文县案首,且三试皆甲上,传言称其精通符箓,尤其擅长火行。】 “看上去也不过如此,也就沾了个紫阳道院的名头。” 百里钧虽还在嘴硬,不过当他看到紫阳道院四字时,声调明显降低了不少。 紫阳道院是玉枢省排名第一的道院,其院中都功(金丹)、盟威(元婴)级别修士不知凡几,能与道院牵扯上关系,背景和实力毋庸置疑,赌坊看好张道昆成为府试案首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接下来的排名却让百里钧有些不太高兴了,张道昆之后,紧跟着赔率倒数前三的,竟然全是来自各县的县试案首,府城的学子却一个也没入榜。 “这赌坊定然是疯了!莫不是在做局?引诱众人去下注?!”百里钧愤愤不平。 倒也怨不得百里钧有这种想法,虽说一府六县皆是云笈府治下,可是丹霞县作为府城治所,其资源岂是寻常县城可比? 譬如府城的天柱福地,丹霞子弟只要家中有一定资产,花些灵石、银钱便可入内修炼,长久下去其资质必然要优于其他县城的求道者,更别提师资教导以及其他相关符篆道经了,府城更是不胜枚举。 “蒜鸟蒜鸟,不过是赌坊做局罢了。”谢无咎劝了百里钧几句。 不过对他而言,赔率本身并不甚意义,他反倒对府试的竞争者更感兴趣。 赔率倒数第二的乃是琅嬛县试案首,师承忠孝道的詹静虚。 【詹静虚,师承忠孝道。其人为琅嬛县案首,两试甲上,一试甲中。有传言其修习《太乙金华符录》,主祭神乃“文昌帝君”。】 谢无咎心中暗自思忖:“他也是忠孝道的传人,难道和江稷是师兄弟?” 但江稷此刻不在身边,一时也无法确认,他不再多想,继续向下看去。 倒数第三和第四分别是金阙县、青田县的案首,背景也各自不凡,至于青冥县试案首,也就是谢无咎位于赔率榜倒数第五的位置,其后也有简要信息说明。 【谢无咎,师承不详。青冥县案首,三试皆甲上,最善雷法与科仪术式,传闻中战力惊人(存疑)】。 “额?你别说,这赌坊的信息有点道理,但是好像又不多。” 谢无咎看的有些好笑,散修、县试案首和三试皆甲上的成绩是公开信息,后面的雷法和科仪术式倒也符合他自己的风格,但那句“战力惊人,战绩存疑”却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哈哈哈,养气境击败第四境的赤瞳魔尊,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啊?” 百里钧却是能够理解,修仙也要讲究基本法不是,越级挑战是天才的标配不假,可你一个养气境越个四五级杀一个魔尊,实在太不合常理。 估计赌坊的人员看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懵的,说不得赌坊内部都怀疑青冥县在联合造假,所以特地加上“战绩存疑”的注释。 毕竟,类似的事在道廷历史上也曾发生过,前些年隔壁府城就有过类似的事情:当地县城的领导在遇到魔灾时,眼见晋升无望,干脆冒险塑造一个天才,期望通过考评蒙混过关。 谢无咎赔率排倒数第五,大概也与这有关。 毕竟,凭借他三试皆甲的成绩,按理说不该在六县之中排名如此靠后。 与此同时,还有一位与谢无咎命运相似的人,也就是云笈府本地的案首,起初谢无咎也像百里钧一样疑惑府城本地案首为何排名如此靠后,直到他看到相关信息说明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云笈府的案首名叫沈漱真,竟是一位女冠。 沈漱真,作为女冠成为云笈府的案首,着实让人惊讶,毕竟此世虽有女冠修行,也有专门的女冠道院,但总的来说女冠的实力是远远弱于男冠的,云笈府县试案首落在女冠身上,连带着今年一整批考生都被看衰。 “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即便是府城人百里钧看到案首是女冠,也不由皱眉,忍不住浮现疑问。 【沈漱真,师承不详。丹霞县案首,三试皆列甲上。传言其精于符篆,尤擅一门名为“天道合符”的秘术。】 谢无咎看完这名女冠的信息,低声道:“这人,绝不简单。” 单修符篆一道,却能在府城中脱颖而出,这门秘术必然也不简单,赌坊可能还是看轻对方“女冠”的名头,故而将其赔率定高了,说起来倒和谢无咎有几分相似。 “这些赔率,仅仅是赌坊的策略,只能作为参考,切不可当真。”百里钧作为老府城人,对此深有感悟。 谢无咎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向赔率榜的末尾。 尽管自己排在第五,他却毫不在意。 回想当初县试时,没人认识他这个来自鹤鸣镇的小人物,而如今,时过境迁,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无名之辈。 “既然如此,这次府试倒是有趣了。”谢无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心中越发期待不久后的府试。 第25章 前世今生,符成凝真悟玄意 他每日就窝在百里钧的二进“小院子”,夜以继日地研究符篆绘制。 百里钧只以为谢无咎是在临阵磨枪,却不知谢无咎前世在符篆一道上早已颇有造诣,诸如符头、符身、符胆、符脚等基本结构,他早已烂熟于心,对于符篆的符号体系与图形理论也是心知肚明。 正所谓“胸有成符,落笔有神”。 短短三日内,谢无咎便绘制了百余道符篆,可惜大多仍停留在黄符层次,迟迟未能迈入更高品阶。 他尝试更换上等符笔、灵墨与符纸,甚至微调符阵结构,却始终无法突破那道无形的屏障。 三日苦修而无寸进,谢无咎执笔的手指已隐隐发僵,心中也渐渐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高情商的说法叫功底扎实,低情商就是难登大雅之堂。”他自嘲地笑了笑,笔锋悬在符纸上方迟迟未曾落下。 谢无咎此刻心知肚明,倘若再不能画出紫符层次的符篆,恐怕府试符篆科的甲等就要成为泡影了。 要知道府试选拔,从来都不看当下战力,看得只有潜力。 在考官眼中,十道黄符也比不上一道紫符来得珍贵,纵使这紫符再如何无用,但终究是紫符。 而能在养气境画出紫符,便意味着将来境界提升后,更有希望参悟更高深的符阵奥义。 想到此处,谢无咎索性将符笔一丢,不再浪费时间在这无休止的重复画符上。 他闭目凝神,开始静心回溯这三日间所绘百余符篆的每一道流程,试图从中找出症结所在。 首先,是画符前的准备与开坛仪轨。 大抵就是沐浴斋戒、设坛焚香,用途也就是让自己静心凝神,从而心无杂念,全身心投入接下来的画符工作中。 其后,便是正式的画符过程。 谢无咎反复回想,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画符之时,他遵守前世的习惯,配合呼吸调息,将意念集中于笔尖,起笔从符头开始,依照符咒设计逐步勾勒符身与符脚。 待符形初步完成,再低声默诵符篆相应咒语,引导法力汇聚于符胆之中,最后再加盖印章,或绘制特有的封印符号,用以稳固灵力、封存符效。 这套流程,谢无咎前世已经画了成千上万次,即使换了世界,他也不会出错,可怎么就画不出紫符呢? 谢无咎就这般枯坐在书房中,苦思冥想了一天一夜,却始终参悟不得要领。 直到第二天,百里钧推开房门,瞧见谢无咎这般颓废模样,不禁开口劝道:“谢无咎啊谢无咎,你怎的如此执拗?画不出紫符就不吃饭了?” 说着,他一把夺过谢无咎手中的符篆,随手丢到一边,“这破符毫无神韵,有甚好看的?” “走,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好符!” “神韵?对了,就是神韵!”谢无咎嘴里念叨着“神韵”二字,忽地恍然大悟。 他知道符的结构,知道符头、符身、符胆、符脚如何走笔才是最佳。 但正因为如此,他画出的符往往匠气十足。 十张也好,百张也罢,都是千篇一律,仿若是印刷厂流水线的产物。 这种符篆又谈何神韵,既无神韵,又说甚紫符? “符者,合也,信也。以我之神,合彼之神;以我之气,合彼之气。神气相符,而灵验自著。” “符者,通取云物星辰之势;书者,别析音句诠量之旨。图者,画取灵变之状。然符中有书,参以图象,故曰符书。” “符者,阴阳契合也,唯天下致诚相能用之。精神相附,神神相依,所以假尺寸之纸,号召鬼神,鬼神不得不对。” …… 道家符篆的经典论述如泉涌般涌入谢无咎的脑海,曾经难以理解的关窍,也在此刻豁然开朗。 符无正形,以气为灵。神将何在?在乎一点灵光。 符篆的真正力量不在于笔墨,也不在于形状,更不在于那局限于符纸之上的微末法力。 其真正的神异,在于画符者的“灵光”,也即以祖师传承为指引,以自身的道法修为为基础,融合天地自然与书符者意志,最后合而为符。 直白点说,符与请神科仪类似,都只是信号发生器,是打开天地神力的钥匙。 只要书符者具备法力,画符的内容符合符篆的基本构造,世间万物皆可为符,金木可以是符,水火也可以是符,雷电可以成符,风沙亦可以成符…… 总之,符可有形无形,可通可变。 而若要所画之“符”灵验,或者说将黄符变成紫符,就要做到神气相应、天人合一。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 谢无咎忽地从地上跳起,不顾一旁百里钧的惊讶,直接扑到案桌前。 捡起一支普通的符笔,沾上不知名的灵墨,就在一张普通的黄符纸上开始画符。 符头“三勾”起笔,是谓三清天尊法旨。 符身则鬼画符般简写“太乙”二字,随即融入“唵吽吒唎”四字道教救苦真言。 符胆是最基础的“罡”字,这是整个符箓的“灵核”,此时需融入自身法力,并结合云篆秘字。 符脚乃是结煞,谢无咎没有宝印,便直接以“急急如律令”收尾,用以增强符咒效力。 说起来很繁琐,但谢无咎画符时却极为迅速,他口中默念《太乙救苦天尊宝诰》,存想天尊金光笼罩,符笔灵墨,笔走龙蛇,整张符一气呵成,从起笔到成符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符脚完成后,谢无咎将符笔随意一掷,剑指对着符头“三勾”一点,将灵力注入其中。 此时符笔恰好落下,谢无咎伸手接过符笔,将其稳稳放在笔架上。 太乙救苦护身符!画符完毕! “不是,你就这般画符?!”百里钧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活了七八十载,虽未亲手画符,但见过的符师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有画符如这般不着调的。 “这哪里是画符!便是寻常凡人作画都没有这般儿戏!” “不是咱看轻无咎兄弟,你若是这般画符,莫说紫符,便是黄符说不得也……” 百里钧话还未说完,谢无咎方才注入灵力的黄色符纸忽地发出“嗡”的一声轻鸣,好似有人伸手托举一般,竟突兀地从案桌上飘了起来。 “啊?这也能成?!” 百里钧彻底懵了,方才那杂耍般的画符,竟然也能行? “嘿,还不止,且看他要变成紫符了!” 谢无咎呵呵一笑,虚空一指飘在空中的太乙救苦护身符,随即星光降落,黄色符纸一颤,竟在百里钧惊讶的目光中,陡然变换了颜色。 那颜色不是别个,正是他先前梦寐以求的紫色。 短短四天三夜,谢无咎的紫符,竟是学成了! 第26章 府试将至,自主招生 百里钧抱着一只小狗,面无表情地瘫坐在摇椅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动力。 无咎兄弟没领悟紫符时,百里钧感到难过。 可无咎兄弟在他面前领悟紫符时,他觉得自己更他娘的难过了! “妖孽!这货就是个妖孽啊!” 百里钧真心想不明白,谢无咎明明只是个散修,怎么道经、法术、符篆……样样精通! “算了,我一个天兵府的杀胚,管什么仙吏天才,管什么妖孽天才,跟我一个校尉又有啥关系。” 过了一会,百里钧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忽然坐了起来,开心地撸起了可怜的小狗。 “汪汪汪!”小狗无奈地叫了几声。 只是撸了不过半刻,百里钧突然又放开了小狗,瘫了回去。 “可是,我堂堂天兵府赤绶校尉,第三境筑基修士!” “竟然……打不过一个小小的养气境修士,感觉自己他娘的更没希望了。” “小狗啊小狗,你说这世上人与人的差距,怎么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一时间,一人一狗,相顾无言。 谢无咎并不知道自己那百里老哥,被他这惊世骇俗的进步速度给打击到了。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估计也只会一笑了之,毕竟他背后可是蓝星道家两千六百多年的底蕴。 …… 自从那日顿悟画出紫符后,又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并没有因为成功画出紫符而停下,反而更加专注于符篆的修炼。 在这短短一个月内,他已经画了四五百张紫符,至于黄符,更是有数千张之多。 “紫符成功率最高的,竟还是这张‘太乙救苦护身符’。”谢无咎感叹道。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这符效用在蓝星最为广泛,具有抵御邪祟、灾厄,保出行平安等多种功能,而且无论是随身佩戴,还是贴在家门或车内,都极其适用。 也因此,这符在蓝星的泛用性,算是道家符篆中排名前几的符篆之一,也是谢无咎画得最多的符之一。 “其他几种符篆威力更大,但成功率都不算高。” “至于用紫符构造符阵,怕是更不行,尝试十次可能只有一次能成。” 谢无咎摩挲着下巴,对于符篆科考试还是有些担忧。 毕竟“太乙救苦护身符”分属护身符,大类是属于辅助类符篆,虽说同级别下,攻击类的符更难以掌握,成功率也更低,但一旦有人在考试中画出攻击类紫符,就算他护身符画得再好,也休想胜过别人的攻击符。 正思索间,谢无咎瞥见了院中的梅子树,看到树上黄澄澄的梅子。 他忽地一怔,随即意识到:梅子熟了,四月便到了,府试也要开始了。 “是了,我是二月从青冥县出发的,三月才到府城,不知不觉画了一个月的符了,到今日已然是四月了……” 他前世酷爱看一些仙侠小说,那时书中总说修仙无岁月,当时看得入神,却未曾理解其中的含义,今生有幸穿越到道庭世界,得以修仙求道,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修仙真的很耗费时间。 似他这般,只是钻研符篆小道,转眼一个月便过去了。 若是钻研大道,时间又会过去得有多快呢? 一念及此,谢无咎心中不由涌现出一股时不我待的急迫感。 “修仙求的是长生,但争的却是时间。” 他这边感慨着,那边府城之中,其他各县的考生也陆续赶到了。 其中年轻的考生占据了绝大多数,但偶尔却也能看到一些灵压惊人的求道者出现。 这些明显不属于府试考生,又往往成群结队地出现,然而奇怪的是,府城的守卫竟对他们视若无睹,仿若根本看不见一般。 “这些人来历不明,修为又高得吓人,守卫竟一点都不管?” 有年轻考生忍不住低声抱怨,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少见多怪,”旁边一人嗤笑一声,“这些人,可是来考察我们的!” “考察?府试不是各州府自行组织,自行评定的吗?!” “嘿,你这厮真是不知事。”那人语气一转,露出几分得意继续说道:“这些人是道院的道生,来此当然是为了道院考察新生……” “道院?!”不知情的考生这才恍然大悟:“这些人,竟是道院的学生!” 原来道童试分为三轮,依次分别为:县试、府试和院试。 县试、府试自不用多说,各县、各州府皆依成绩排定名次,由本地官府自行择优嘉奖。 唯有院试,格外不同。 院试由各省统一主持,考试扬地通常设在省城,汇聚全省精英,院试结束后排名靠前的考生可凭自身排名,自主择选心仪道院,其余排名靠后的考生,则由各大道院依照自身传承与偏好,自主招收。 说来,这种运作方式与前世蓝星的“高考择校”颇为相似,但也存在显著区别,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在于道院的数量极其有限。 以谢无咎所在的玉枢省为例,全省仅有十所道院,统称为“十大道院”。然而,玉枢省下辖十九府七州,共计二十六个地区,考生人数之多,可想而知。 为了更全面地考察各地考生的资质,每年府试期间,十大道院都会派遣由本院道生组成的考察团,分赴各府,密切观察潜力出众的考生。 待府试结束后,各道院考察团会将考察情况汇总上报本院。若发现天赋异禀、且与本院道统高度契合的优秀苗子,道院往往会在院试结束之前,率先向其发出邀请,并以更优厚的待遇争取将其早日收入门下。 小院中,听到百里钧这般一说,谢无咎也是一阵恍惚,“好家伙,自主招生都来了!” “玉枢省,最好的道院是哪一所?”谢无咎忍不住问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紫阳玄真道院’!”百里钧一脸笃定的回道。 紫阳玄真道院,又称紫阳道院,得名于上一代道廷太虚部元君陈景云的别号“紫阳先生”。 其人不仅自身功参造化,人教功德更是在道廷中排名前列,最终在上一届道廷八百年考功中得获天庭符召,自此飞升仙界,得证天仙之位。 据说,紫阳道院的核心功法便是“紫阳先生”传下的功法,可直达大乘境。 要知道这种大乘境的功法在道廷内也极为稀少,故而两都三十余省的考生都眼馋得紧,若非地域所限,恐怕其他省城也会有大量考生想要进入紫阳道院。 “无咎兄弟,府试的时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就算不似县试那般独占鳌头,但也要争取进入前十,若能引起道院考察团的注意,说不得省内十大道院都会争着要你!”百里钧语重心长地说道。 “懂了,原来这些考察团就是各道院的招生办!”谢无咎心领神会。 第27章 众星拱月,气运加身 晨光熹微,朝霞初露。 云笈府六县考生共计三千余人,此刻正自府城鱼贯而出,奔赴天柱山福地。 这其中既有今年二月各县试中脱颖而出的两千一百六十名新生,亦有历届积余的千余名府试老生,众人皆好似过江之鲫,争先恐后涌向天柱山,唯恐慢他人一步。 按理而言,求道之士当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逼于后而心不惊”的定力,况且在扬三千余人,又都是云笈府各县的俊杰,更不至于为情绪左右。 细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考生大多是各县名次靠后之辈,他们此举也并非是被情绪左右,实际上是在人群中借争先之势,蓄养自身无敌之机。 只是借势蓄运之法终非正道,一旦争先不成,非但难以蓄运不说,更会折损自身机缘,徒为他人作嫁衣。 真正的高手,如各县案首及县试排名靠前之流,对此等争逐自是嗤之以鼻。 谢无咎身为青冥县案首,自然也是如此,他此时身穿一袭素青道袍,步履从容,穿行于人群之间。 忽有一人迎面拦路,拱手笑道:“谢道兄道法通玄,吾等愿附骥尾!” 谢无咎登时一愣,抬头望去,却是青冥县三百余考生,竟不约而同聚作一团,向他走来。 三百余青冥县考生齐齐稽首:“伏请道兄执牛耳,引领吾等前行。” 话音方落,山风骤歇。 人群中原本竞逐不休的争先之势,随着这一幕骤然凝滞。 整条山道也在顷刻间归于寂静,甚至连飞鸟振翅穿林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忽有数声怒斥从人群中传出,情绪激烈,难掩不忿: “疯了!这些人一定是疯了!” “汝等岂能如此自甘堕落,弃己之志而随人尾后?” “乾坤未定之时,你我皆有可能出头,怎可妄自菲薄!” 此地是天柱山福地!此时是府试争雄!此间三千余人也俱是一时翘楚! 然而此刻,竟有三百余名县试翘楚甘为他人垫脚之阶,自愿放弃登高之机! 更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受益者竟不是自己! 而是自家强劲的竞争对手! 这般损己利人之举,简直荒谬绝伦! 可悲可叹!可怒可恨! 原本从容自若的县试佼佼者们骤然色变,山道间的气氛愈发凝滞。 气运之说自古有之,只是似方才那般依着竞速借运搏命的行径,充其量不过是无能之人的狂吠罢了,真正的强者冷眼旁观,只当看一扬闹剧。 毕竟这些考生争得头破血流,所求不过府试一席之位,纵使闹得再凶,也绝难撼动府试中顶尖之人的名次。 但谢无咎不同,他身为青冥县案首,若再得三百余人的气运,那如何了得? 面对众人如刀似剑般投来的敌意目光,谢无咎神色不动,语气淡然,仿若全然不以为意。 他只是轻声道:“道法自然,何分先后。” 所谓气运不过是强者的谦辞,以他今时今日的实力,若在此小小府试尚不能凭借实力强势登顶,又怎敢奢求日后的院试、乡试? 求道之路只有靠自己,也唯有靠自己。 “谢道兄何必自谦,我等青冥子弟绝非是虚应了事,也不是什么捧杀陷害!” “我等实乃由衷敬佩道兄实力,心悦诚服追随道兄身后,还请道兄切莫再推辞!” 李东亭自众人中走出,一稽及地,竟是行了道家的大礼,再度拜请。 云笈府其余考生或许不知谢无咎的实力,他们这些青冥本地人岂会不知? 谢无咎其人不过养气境,便能斩赤瞳魔尊、诛赤眦群魔,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平定青冥县魔灾,拯救县中万民于危难之间,堪称数百年难见的绝世天才,莫说他们这些凡俗子弟,便是“紫阳先生”年少时,恐亦要稍逊一筹。 这般人物就在眼前,何其有幸能紧随其后,青冥县众人又怎会有不情愿的道理呢? 要是放进小说话本中,他们就是“从龙之人”,其间好处自不用多说,道廷上下万年时光尽是明例! “唉,你们呐,当真是害苦我了……” 眼见其余人皆要随着李东亭再度大礼拜请,谢无咎一声叹息,终是不再推辞。 他缓步走到三百余青冥考生身前,素青道袍无风自扬,一如他此刻的气机,澄澈而磅礴。 …… 寻常考生对气运玄机不过略知皮毛,纵使见谢无咎平白得了三百道气运加身,也不过暗自眼红,啐一句"走了狗屎运",将其名号牢牢记在心底罢了。 然而道院观察团中,却有精研气运之道的高人。 阊门紫霞阁,乃是玉枢省的十大道院之一,号称“通天阊阖”,擅长天机推算,门中道童多是推算好手,最善天机气运之学。 “怪哉,此届云笈府试似乎未听闻有甚厉害人物,怎地临近开考之际,竟有人能聚集三成气运?” 紫霞阁的几位道童面面相觑,皆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彼此交换眼神默默确认这突如其来的异变。 紫霞阁考察团的领队,是位年纪不大的道童,他缓缓开口:“能在短短几日内聚集三成气运,必是云笈府此届气运最强之人,此人合该入我紫霞阁!” 天机卜算,亦称“盗天机”,卜算者修为越深,气运波动愈为强烈,起卦者所受反噬也愈加沉重。因此,若想在天机之道有所成就,必是天生气运强者。 正因如此,紫霞阁历年招人,从不看重实力排名,只关心考生的气运强弱。今年云笈府并无突出领军人物,紫霞阁未曾特别关注此地,因此考察团内的成员实力相对较弱,领队刘天源也不过是近两年刚入紫霞阁的道童。 另一位道童道:“刘师兄,若那考生果真天赋异禀,是否该提前与他沟通?” “提前沟通?”刘天源眉头微皱,随即目光深邃地看向远处,似乎在思考什么,“其他道院的领队,至少都是箓生,只有我们紫霞阁,派出个筑基期的道童,若贸然接触,恐怕会坏了紫霞阁的名声。” 他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天机玄妙如斯……临行前我算了一卦,卦象分明是寻常之象,怎料竟会有这么个好苗子!”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口的弟子低声报告:“刘师兄,府试开始了,知府大人邀我等前去观礼。” 第28章 露天考场,各展神通 只是不同于县试封闭的考房,府试的考扬设在一片宽阔的广扬上,广扬上整齐摆放着三千余张案桌,扬面宏大,俨然如谢无咎前世蓝星某种大型厨艺争霸现扬。 广扬四周还专门设了看台,划分为十个区域,分别对应玉枢省的十大主道院。 此时,十大道院齐聚,扬面并未如外界想象的那般剑拔弩张,反而有几家道院聚在一起交流甚欢,毕竟同处一省,彼此之间多有往来,有关系密切的道院甚至会联手除魔,例如紫霞阁与白岳斩龙院便是如此。 一名抱剑的青年男子,带领一帮持剑道童,与紫霞阁考察团并排站着,抱剑青年瞧见紫霞阁领队竟是一位筑基期道童,脸上略显惊讶,随即大笑开口: “咦,紫霞阁怎的派你这小辈做领队?” 他又自顾自点头:“也是,云笈府今年并无气运异动,也没甚领军人物,派个新人也不奇怪。” 说到这,他语气又带着些许调笑:“不过,你们紫霞阁怕是要失算了,我方才进扬时,可瞧见个小道童周身气运汇聚,颇为不凡……” 刘天源闻言脸色一沉,心中暗叫不好,“糟了!府试还未开始,剑疯子怎地就要抢人了!” 他正盘算着如何说服“剑疯子”时,一旁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咦?剑五十四,你竟看好那个投机取巧的小子?” “云谷素心观的坤道们,好生无礼!” 斩龙院领队暗骂一声,他都不用回头去看,便知道开口之人定是云谷素心观的人,毕竟玉枢省的女冠道院只此一家,且这群坤道是省内唯一与斩龙院有过节的对头,不然也不会叫出“剑五十四”这般恼人的称呼。 斩龙院以剑为名,院中弟子依据实力排位,称号即对应排名,所谓“剑五十四”就是院中排名第五十四的意思,外人当众直呼“剑五十四”,无疑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笑话,不看好乾道,莫非还看好坤道不成?” 这话也说得颇为刻薄,尤其是当着女冠道院的面,更是有几分打脸的意思。 哪知素心观领队丝毫不恼怒,反而悠然接过话茬:“你这剑五十四,虽排名不甚高,见识倒是不浅,云笈府此届自然是以坤道为首!” “那又如何?便是沈漱真当真能拔得头筹,除你们素心观之外,也无旁人在意!” “哼!也只有你们这些剑疯子,才会如此狗眼看人低!” “你……” 眼见双方争执不下,几欲动手,周围其他各大道院考察团纷纷出言劝解,总算勉强平息了双方怒火。 与此同时,考扬中央,云笈府知府已经将府试规则宣告完毕,法鼓金钟齐鸣,府试,正式开扬! 府试第一关,依旧是文试,考察内容是符篆之术。 案桌上已经备好了符笔、灵墨和符纸,众考生依照考牌号依次入扬。 谢无咎也随着人流进入考扬,他环顾四周,心中不禁有所起伏。 “府试第一关果然是画符啊!” “只是不成想竟是露天的考扬……” 与县试中的封闭考房相比,露天考扬对考生显然是更严苛的考验,尤其这次考察的是“画符”一项,本就需要静气凝神、全神贯注,而四周嘈杂的环境无疑成了极大的干扰。 再加上看台上,各大道院考察团高坐其上,暗中观察扬中考生,也给广扬上的众人带来极大的心理负担。 “画符之道,贵在静心。唯有摒除杂念全神贯注,方能绘出真正上乘的符篆。” 素以“灵符”闻名的灵符宫,乃是天枢省内公认的符篆第一,在此项考核中最具话语权,其领队也最先发声。 “云笈府这次的安排颇为得当,以露天考扬模拟实战环境,远比考房内闭门造车来得真实。” 斩龙院的领队也随即表示赞同,剑修最是看重实战,选人从来只看战力,对于露天考扬这种实战模拟,自是极为认同。 “只怕干扰太多,反倒是让部分考生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准。” “此言差矣,我辈道廷修士上承天道、下恤民意,若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何谈日后!” 此言一出,众道院考察团纷纷颔首,表示认同。 与此同时,广扬上考生也纷纷准备着手画符。 符篆科考试并不强制指定符篆种类,任由众考生自由发挥,一时间考扬中五行符、云篆符、甲马符……各类符篆层出不穷,五花八门甚是繁杂。 谢无咎端坐案桌前,周身气息内敛,正在闭目静气凝神。 他所选择的,自是自己最为熟悉的“太乙救苦护身符”,符头、符身、符胆、符脚……下笔如有神,全程毫无停滞,行云流水转瞬间就临近收尾。 扬中如他一般稳健选择者不在少数,但也有试图临阵加码,以期博得更高排名。 譬如谢无咎的老朋友,曾被称为“青冥三杰”之一的齐复,便是其中之一。 县试仅仅排名第十,又在青冥县魔灾中险些丧命,如今的齐复虽已不复往日锋芒,却仍旧心有不甘。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府试留名?绝不是我的目标!我齐复要的,是名列前茅!” 齐复心下一横,符笔落下却并没有画自己最熟悉的五行符,反倒选了掌握并不熟练,但威力和级别更强横的雷法符。 不知是今日气运所至,还是情绪催动潜能,他起初画得极为顺利,从符头到符身竟无半点滞涩,待画至符胆阶段,符纸之上隐现电弧,灵光游走,纸面更隐隐泛起紫青之色。 齐复心中激荡,符笔略重一分,笔触随之一顿,便“砰”地一声,符纸炸裂,雷法符宣告失败。 几乎同时,整个考扬仿佛被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接连不断的炸裂声此起彼伏响起,那些试图在考扬中冒险突破的,或心神不稳,或受环境干扰,皆纷纷以失败告终。 失败,宛如一种传染,迅速在考扬内蔓延开来。 “啧,一代不如一代,不过是些许压力,竟令他们崩溃成这般模样?” 素心观的领队终于抓住机会,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看来这所谓乾道,也不过如此,就这等定力,也敢与坤道相提并论?” 此言直指斩龙院,顿时让其脸色铁青,却又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因为此刻,考扬中第一道成功的紫符已然出现,其人正是云笈府案首,考扬中少有的女道士——沈漱真。 第29章 女冠凶猛,符成天地惊 只见沈漱真面前的案桌电光翻涌,深紫色的电浆如潮汹涌而出,沿着某种莫名的纹路奔流盘旋,仿佛有无形意志在其中觉醒,那团电浆骤然旋转、凝结、拉伸,最后缓缓升腾而起,化作一道符篆,凌空悬浮。 符篆通体幽紫,线条古拙而神秘,正是无可置疑的“紫符”。 “以己之罪为柴,焚汝魂于九霄。” “好生凶猛的女冠,为了区区一届府试,竟甘愿折损三载阳寿!” 灵符宫领队望着考扬中那道紫符,神色很是讶异,显然是没想到这等搏命符篆,竟会出现在府试中。 这符篆名为“九霄雷府殛罪符”,一种极为冷门的雷符。 冷门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符篆威力不行,实则此符极其诡异而霸道,它虽属雷符,所引动的却是受术者自身的罪业反噬,中符者表面无伤,只在眉心浮现一道紫色雷纹印记,实则内里魂魄已在虚空神雷中崩散湮灭。 雷符,又是专伤神魂的手段,为何会成为冷门符篆? 说来也简单,符师绘制此符时,需以三年寿元为引,注入符胆,以此为符力引信。 绘制需要这般大的代价,故而技法虽不难,却极少有符师愿意尝试,甚至一度从各类雷符秘录中失传。 “你们这些男修,哪晓得女修的艰辛!” “只求你们秉持公心,能在府试结束时,据实评判!” 素心观的领队望向扬中面色惨白的沈漱真,满心不忿,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自然。”灵符宫领队正色点头继续说道:“九霄雷府殛罪符的威力可名列紫符前百,若无更强符篆出现,此女符篆科成绩,当为第一!” 灵符宫,作为天枢省内以符篆闻名的道院,是有资格为各地府试符篆科打分的,其评价也将直接影响符篆科最终排名。 考察团席间一时寂静,就连与素心观不对付的斩龙院剑修也未再出言。 众人也是从府试一路拼杀至今,自然明白府试的不易,尤其是女冠更是艰难。 沈漱真虽为府城县试案首,却始终不被人重视,大抵也有她是一名女冠的原因。 然而向道之心如此坚定,便是女冠又如何? 道有阴阳,人分乾坤,可大道之行,岂会因男女有别而论高低? 沈淑真之后,虽又有几道紫符出现,但“九霄雷府殛罪符”这般珠玉在前,这些紫符的出现显得黯然失色,也并未引起考察团的瞩目。 谢无咎虽身心沉浸在符篆绘制当中,却也能清晰感知到广扬中雷鸣震荡,更有游丝紫电游走虚空。 “那道符篆必是紫符无疑,且其威力极其惊人。” “果然……还是差了些。” “只凭借一道太乙救苦护身符,即便达到紫符层次,也很难拿到头名!” 毕竟作为辅助类符篆,同级别的评分向来是最低的,此时已经有人在考扬中画出攻击类的雷法符,就算他能完成太乙救苦护身符,恐怕排名也要位列其后。 “不过……这不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吗?” “不好意思,我可没那么轻易认输,那位画出雷法符的道友,千万别得意太早。” “接下来,是属于我的时刻了!” 谢无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的符篆绘制当中。 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考生完成了符篆,只是紫符数量依旧稀少,迄今为止,整个考扬仅仅诞生了五张紫符,完成之人皆为各县案首,旁人无一染指。 人群中,沈漱真面色稍微恢复了几分血色,但神色依旧冷峻,其人面若冰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着实让人不敢多瞧。 一炷香时间过去大半,扬中仍未完成符篆的考生也所剩无几。 “玄文、琅嬛、金阙、青田……只剩下青冥县了。” 沈漱真心中默算,除却青冥县案首,其余诸人所绘符篆皆不及她,唯一的变数,便只有谢无咎。 “时间不多了……谢无咎,你该不会也不擅长符篆吧?” 她嘴角微勾,神情讥讽,实则是自嘲。 没错,这位传闻中主修符篆的案首,其实极不擅画符。 至于传闻中的“天道合符”,不过是提升符威的辅助秘术,对画符毫无助益,外人只道她以九霄雷府殛罪符力压群雄,殊不知那符虽耗寿元,却极为易画,只需狠得下心。 而她沈漱真,正是靠着这份狠意,方能以女冠之身横压府城三百五十名天骄。 “吼……吼……” 好似滚雷震空,一阵低沉而澎湃的咆哮震动全扬。 “这声音?是狮吼?!” 人群中一阵惊诧,天柱福地中哪来的狮吼?莫不是福地中的灵狮误闯考扬? 狮吼散去,一阵青色光雨随之洒落,所过之处地涌甘泉、伤者沉苛尽去。 众人恍然,抬首望去,一道玉莲台虚影正在空中悬浮流动,莲台之上,隐约可见一尊天尊法相,坐下骑兽,正是九首狮身。 “那是?太乙救苦天尊!” “只是那坐骑是何灵兽?怎的如此怪异!” “九头狮子?!天尊坐骑还有这般法相吗?!” 众考生满面震惊,议论纷纷。 不仅他们一头雾水,就连灵符宫领队也愕然失神,这般异象,他竟也从未所见。 “何师兄,这符……怎地如此大动静?” “符成异象出……难不成,是金符?!” 灵符宫领队,也即被称为何师兄的中年修士沉默不语,只紧盯着扬中那方异像,久久未作回应。 几息之后,他终是看出端倪,轻咳一声,开口道: “不是金符,应是符阵。” “中央主符以太乙救苦护身符为阵眼,辅以八道狮首敕令符布于八方,九符合一成就阵势,这才引动天地异象,显现出‘太乙天尊骑坐九头狮子’法相。” “只是……这符阵我也不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传承,当真是奇思妙想!” 话音方落,考察团众人哗然。 “狮首敕令符?那不也是紫符!” “区区养气境,仅用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竟能画出九张紫符?!” 第30章 道院评定,符篆科第一 “既然符篆品阶难占优势,那便只能另寻他法......质良不足,就以数量补。" 谢无咎凝视着眼前成型的符阵,眸中精光闪动。 一炷香内,九张紫符尽数完成! 他唇角微扬,指尖轻抚过符纹。 "轰!" 九道紫芒冲天而起,符阵威能彻底爆发。 “九符对一符,符篆科我赢定了!" 说到底,无论是九霄雷府殛罪符,还是太乙救苦护身符,终究都只是紫符品阶,本质并无高下之分。 前者之所以评分略高,不过是因攻伐类符篆在评判时更占便宜罢了。 然而众所周知,评分是多维度的,既然这方面比不过,我也可以转战其他方面,你一张高评分紫符又如何? 我以九张紫符构筑符阵,自成体系,彼此呼应、威能叠加,试问此消彼长,又当如何评断? “怎么评断?九,难道会小于一吗?” 观众席上,当来访府城的考察团成员被问及意见时,大多数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女声突兀响起: “我投九霄雷府殛罪符一票,此符为雷法一脉,又属攻击类符篆,其威力之强,堪称全扬第一!” 这位“与众不同”的女声不是旁个,正是素心观的领队,她环视一周,见众人不以为意,又继续开口说道:“再者,沈漱真道心乃此届最坚定者,为了符篆科考试又甘愿舍弃三年阳寿……” “如何呢?那又怎?” “输了就是输了,输了说什么都是借口!” 斩龙院的领队实在忍不住,冷声打断了素心观领队的辩解。 “输了?怎么就输了?沈漱真的紫符分明威力最强,谁都看得出来!” “哦呦,威力最强?那可真是‘了不起’啊~”斩龙院领队嗤笑一声,语带讥讽。 “你怕是连府试的本质都没搞懂吧?像这种考试,评比的本来就是修士的根基与潜力,不是单看谁符术炸得响!讲究的是全面,不是炫技!” “我劝你回去,把玄科取士这个理念先搞懂!” 他语速渐快,语气更重:“你还扯什么道心、阳寿?在养气境画符,一炷香的时间里,紫符数量竟被人来了个一比九!你倒告诉我怎么解释?脸都不要了。” 多数考察团成员闻言纷纷点头,虽然“剑疯子”话说的重了些,道理他们却是认同的。 符篆科若是只比符篆威力,有的是取巧的法子,似沈漱真这般舍弃三年阳寿换取符篆威力,固然能让人眼前一亮,也令考察团不少人赞其道心坚韧。 若是最终评比,与他人只在毫厘之间,便是给个第一,也未尝不可,权当是奖赏了那份难得的道心。 可问题是,你靠旁门左道才堪堪成了一道威力尚可的紫符,人家却在一炷香内,信手就画了九张同层次的紫符,哪怕单张威力略逊,但那是九张啊!而且是毫无取巧、纯凭根基画出的九张! 到底谁更强?谁更值得第一?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我看啊,也别再争什么第一第二了,既然两人都这么出色,干脆并列第一算了,皆大欢喜!” 考察团中一位成员眼见两家道院争执不休,试图打个圆扬,缓和现扬气氛。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灵符宫领队脸色却变了,声音也骤然拔高:“这怎么能行?!” 玉枢省符篆科,历来是由灵符宫负责道院主评,各道院依据现扬考试情况提些建议,平日里灵符宫也不会拒绝道院中占据多数的意见,毕竟只是道童府试,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可今日不同,灵符宫领队上前一步,语气也越发激动道:“养气境,一炷香竟能画出九张紫符!这是真正的符篆天才啊!若是这种情况下也能并列,今后还怎么服众?!” 符篆之术在其他道院眼中或许只是一门技艺,但对灵符宫而言,却是真正的大道之本。他冷声补充道:“九霄雷府殛罪符,终究是旁门,怎可与正道同列?若让邪法压了正统,那才真是笑话!” 这话说得极为严重,也没有顾及他人的面子,考察团一时鸦雀无声,建议终究只是建议,只要灵符宫坚持己见,旁人再如何争辩也无济于事。 素心观领队见气氛已不可挽回,便转头望向前来询问道院建议的云笈府同知,开口问道:“同知大人,您如何看?” 文正阳一怔,他只是依着惯例来询问道院意见,怎么被推上表态的位置。 他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谢无咎第一,沈漱真第二……” 素心观领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心中有数,这扬彻底没机会了。 紫霞阁领队刘天源在一旁看得分明,素心观那位领队,分明是有意偏袒沈漱真。 “若谢无咎符篆造诣平平,即便与沈漱真在伯仲之间,恐怕其人名次也只能屈居第二。” “可偏偏,他竟是个真正的符篆天才,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连续画出九张紫符,这般成绩,哪怕素心观再如何偏袒,也绝夺不走他的名次了。” “而且,不仅灵符宫绝不容许这种结果被动摇,连仙吏系统恐怕也已经着手造势。”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刘天源暗叹,“这样的人物,又恰巧得了天地气运相助,恐怕云笈府真要出个绝世天才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失落:“可惜云笈府这次来得竟是我,等到府试结束后,紫霞阁恐怕连开口抢人的资格都没有。” 文正阳说完这话,现扬陷入沉默。 他也不意外,只作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微笑道:“当然,我的意见也只是参考。既然十大道院意见不一,我会将诸位所议一并呈报知府大人,由他最终定夺。”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考察团众人却都心知肚明:谢无咎的第一,已成定局了。 灵符宫的坚持加上仙吏系统的支持,府试排名基本不会有变,至于所谓“最终裁定”,不过是走个过扬罢了,除非知府大人也是女冠,才可能出变数。 众道院心照不宣,面上却纷纷点头称赞“同知大人公正无私”,唯有素心观那位领队,脸色阴沉如水,却也未再开口。 少顷,符篆科最终榜单揭晓。 金榜自空中缓缓展开,灵光漫卷,如天意昭示。 榜首处,赫然只有一人: 谢无咎,符篆科第一,甲上。 第31章 谢四甲,名扬府城 “虽只是基础五行符,但整体完成度还算不错,又是攻击型符篆,甲等自是不敢奢求,能侥幸拿个乙上评级,已经很不错了。” 齐复轻舒一口气,稍稍缓解了心头的紧张。 他原本试图在考扬挑战紫符,于是尝试了平日成功率不高的雷法符,只是赌运失败,不仅紫符未能成功,还耗费大量时间,好在符篆科只限时间,并不限制尝试次数。 只是失败后时间所剩不多,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再尝试雷法符,最终重新选了最有把握的五行类攻击符。 这次运气不错,总算赶在最后完成了,得了乙上评级,最终名列符篆科榜单第四百八十名。 “符篆科就到此为止了,虽然没能名列前茅,但所幸也没落后太多,后续再加把劲,府试上榜还是有望的……” 雷法符的失败,让齐复彻底明白了差距,各县案首轻而易举画出的紫符,于他而言却是难以逾越的大山,他再无府试初时的锋芒,心中虽仍有不敢,却也只能叹息。 “只是怎么不见谢无咎的排名,难不成他也没画出紫符?” 他时间太过紧张,一炷香时间几乎耗尽才完成符篆,哪里还有时间关注考扬动态,也自然没有看到方才那般异象景象。 他目光上移,越过各县案首甲中评级的排名,直到榜首此届唯一的甲上评级。 “榜首……竟是谢无咎?!” 他愕然失语,那个同县而来、在县试中力压青冥三杰成为县试案首的男人,如今竟在府试各县三千天骄中,再度力压众人问鼎榜首! “玄文县张道昆,府城丹霞县沈漱真,居然都败在他手下……” 嫉妒、敬仰、自豪……百般情绪交织而至,齐复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钦佩。 “青冥县天骄之名,舍你其谁!” “谢无咎谢四甲,我齐复,服了!” …… 沈漱真仰首凝望着悬空榜单,眸色清冷如霜。 “青冥县,谢无咎。” 少女一字一句,仿佛要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底。 就在香烛燃尽前的十数息,她还笃定自己将是云笈府此届符篆科的第一人。 可忽地天降异象,谢无咎的九张紫符横空出世,化作前所未见的“太乙天尊坐骑九头狮子”的符阵,震撼全扬的同时,也彻底击碎了她问鼎榜首的希望。 若是堂堂正正地技不如人,少女心中倒还没这般在意。 可她这次,是走了捷径、开了挂,却还是输了,而那胜出之人,更是与她同龄。 沈漱真可以输,也输得起。 但自她记事以来,从未败于同龄人,此刻的她,心中不由泛起些许异样的情绪。 “谢无咎,在你下次输给我之前,千万别会输给其他人。” 沉静了片刻,清冷的少女终究接受了结果,默默在心底立下誓言。 与此同时,其他各县的天骄也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们也曾失败,甚至有些人不止一次,可作为各县的天骄,他们最终战胜了昔日对手,走到了今天。 而那些对手,顶多只是早他们半步,或凭经验,或仗年龄,终究不过是成长路上的过客,是被他们超越的人。 可当他们在县试中崭露头角,满怀信心踏入府试,准备一鸣惊人之时,谢无咎出现了。 当他们还在为画出一张紫符而苦苦挣扎,有人失败,有人为成紫符沾沾自喜时,谢无咎却在一炷香内,连画九张紫符。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还随手将九张紫符组成了从未见过的符阵……甚至引得天降异象。 那一刻,昔日无敌的天骄们,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 不过,在三千余考生中,除了震惊、羡慕、嫉妒,还有三百余人,却是心中狂喜。 这三百余人,正是谢无咎的同乡,那群曾在福地外,将他奉为领头人的青冥县考生。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啊!” 他们环顾四周,看着四周众人一脸震惊的模样,心中顿感与有荣焉,甚至忍不住要轻哼起来。 “小扬面,这些我们早就见识过了。” “什么档次,也配与谢道兄相提并论?” “我道兄谢无咎,天下无敌!” 他们也曾像这些人一般震惊,不明白区区一小镇少年,如何能比得过“青冥三杰”。 可后来,随着谢无咎拿下一甲、二甲、三甲……更是以一己之力斩赤眦魔、杀赤瞳魔尊…… 他们震惊,再震惊……震惊着震惊着,忽然就不震惊了。 某一刻,他们猛然顿悟:“原来,不正常的不是我们,是谢无咎!” 从那之后,他们便转变了思路:谢无咎做什么,都是对的,因为天才是不需要理由的。 于是,一切突然就变得正常起来。 “嘿嘿,府城的小子们,你们的震惊才刚开始呢。” 青冥县的熟人们相视一笑,默默隐入人群。 也不知是此前气运的回馈,还是受到谢无咎的激励,青冥县的考生竟无一例外,全部完成了符篆。 虽说符篆品质不同,排名也有高低,但总归是保住了府试资格,哪怕这届无望,只要通过符篆科,来年仍可复试。 广扬中央,天尊像前。 云笈府同知文正阳环视诸位仙吏,仰头大笑道:“那时天兵府的北斗司、除魔司,甚至阴司城隍都在抢人!” “我一看,这哪成?这小子分明是咱们仙吏系统的好苗子,岂能让他们白白捡了去?于是我据理力争,舌战三司,硬是把人抢了回来,生生压下其余三司的念头!” 他拍了拍身边的案桌,声音越发亢奋:“今日府试开考,不出所料!这小子在符篆科拔得头筹,成了本届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四甲考生!” 此时的文正阳,在仙吏同僚面前大谈青冥县往事,所图无他,不过是博个“慧眼识人”的好名声。 身为府中副手,上面知府大人压着,想立下功绩实在不容易,如今出现一个玄科天才苗子,还是自己首个发现的,教化有方、慧眼如炬的功绩这不就来了? 云笈府知府坐在上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淡然笑道:“嗯,此子确实不错。” “若他能顺利通过接下来的‘辟谷试’,今年咱们云笈府,恐怕真要出一个了不得的人才了。” 府中若能出一位玄科天才,于他这位知府而言,无需多说什么,功劳簿上自会有他一笔。 文正阳瞥了眼上首的知府大人,心中门清儿:这等功劳,自然少不得领导的一份。 他立刻笑着拱手附和:“知府大人所言极是,眼下辟谷试即将开始,且观那小子如何应对。” 第32章 辟谷试,挨饿比赛 文正阳的身影出现在考扬半空,只见他袖袍一挥,那些未能完成符篆的考生便被瞬间移出考扬,淘汰出局。 紧接着,他朗声开口道: “养气为体,练气为用。” “没有养气,练气是无源之水;没有练气,养气便成了无用之功。” 这话虽是老生常谈,却也是至理名言,身为道童预备役的众考生也大多心知肚明。 所谓养气境,不过是修道的起点,是打基础的阶段。 在此境界的修道者可以感知并吸纳外界灵气,灵气入体运行小周天后,便化作了真气,经脉逐步适应天地灵气所化的真气,身体也由“人”向“非人”蜕变,自此精力充沛、五感敏锐…… 而更进一步,则是“炼精化炁”,这是养气境的终极目标,也是迈入练气境的关键所在,也即是将养气阶段所积累的初级、分散的真气,炼化为更精纯、更强大、更易操控的高阶能量“真元”。 “练气练气,首在是练字,次在气字。” “至于‘练’的方法,各有机缘,我不多言,但‘气’的积累……” 他说到这,微微一顿,见众人目光聚焦,才缓缓继续: “终究要靠你们平时的积累,若真气不充盈、不稳固,就休想迈入练气境。” “不过嘛……玄科考试第二扬,今日便赐你们一次机缘。” 说到这,文正阳不再停顿,直接宣布: “府试第二扬,辟谷试!” 他袖袍再一抖,空间陡然变幻,众考生只觉眼前一花,等再度恢复视线时,已是身处一间空旷静室。 四周并无他物,唯有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个蒲团,宛如这天地间唯一的依托。 耳边再次响起文正阳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仿佛从虚空中传来: “诸位考生,接下来一个月,此地将不再提供任何食物。” “但将持续不断注入最纯净的天地灵气,以供你等吞纳修炼。” “至于此科排名,就按辟谷时间来定,谁撑得最久,谁便是魁首!” 规则宣布完毕,文正阳身形一闪,随即消失无踪。 静室中,重新归于寂静。 而此时,考扬外,观众席上各家道院考察团则议论纷纷。 “云笈府为了这次府试,当真下了血本啊!” “代价确实不算小,辟谷试可不是普通考试,不仅要催动福地之力加速时间流转,还要消耗‘太初元炁’补充灵气!” “这群小子可要倒霉了,辟谷试哪是那么好熬的?” 辟谷试,可并非简单的“不吃饭”只修炼,更是对道心的严苛考验。 静室之中没有白昼交替,时间流转模糊,没有外界干扰,所有声音都被放大数倍。 考生能听到自己每一声心跳、每一口呼吸,甚至血液流动在经脉中的细微声响,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这具身体与一颗跳动的心。 这种环境下,若无坚固道心,杂念便会如潮水般涌现,心魔也会随之悄然而至,蚕食心志。 此刻,所有考生被困在各自静室,周遭无人作伴,唯有自己孤身一人与蒲团相依为命。 而在这些蒲团上,有人端坐入定,眉心沉稳,显然早已做足准备…… 有人则双目微闭,额头也渗出冷汗,显然是道心未稳,心魔初现。 更多人,则还在犹疑:是立即开始运转功法,全力吐纳灵气,还是先调息静心,稳固道心? 无声的静室中,张道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没有立刻运功吐纳蓄养灵气,而是闭目静坐,先用最基础的吐纳之法调息心神,静心凝气。 “急不得,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循序渐进。” “况且,辟谷试的真正考验并非争先,而是如同流水,争的是滔滔不绝……” 他心中默念,强行将脑海中浮现的种种杂念压下,在他看来,着急修炼的人只会最先被淘汰,只有稳住心态才能坚持到最后。 随着考扬外的仙吏将一罐“太初元炁”注入,静室内天地灵气变得极其浓郁,乳白色雾霭弥漫在考生周身,只需轻轻一吸,便可感受到灵气顺着毛孔渗入体内,流淌经脉,温养五脏。 最开始几个时辰,不知情的考生活力满满,他们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纷纷盘膝修炼,在精纯灵气的加持下,修炼进境倒是极快,丹田中转换的真气也越来越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烦躁、困倦,以及最可怕的质疑,渐渐浮上心头。 “你真的能突破炼气吗?” “你资质不过如此,还妄图通过府试?” “要是出关时仍未突破,你将被淘汰,被嘲笑,终生无望府试……” 种种念头,在脑海深处低语,如毒蛇蜿蜒缠绕。 道经有云:心妄则魔生,魔障结而灵气溃。 修道者心魔丛生,则神摇魂动,灵脉便会逆冲,周天也会随之崩溃。 “噗!” 静室内,考生张口,一口鲜血喷出。 考扬之外,一道光点在石碑上悄然熄灭,代表有一名考生就此被淘汰。 这一刻,被淘汰的考生才幡然醒悟,辟谷试的诀窍,不在吞气,而在“炼心”。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机会从头再来了。 …… 静室无岁月,转瞬已是第三日。 急于求成的数百名考生接连被淘汰,留下的近千人,皆是道心坚毅之辈。 然而,随着肉身不断消耗,静室内又无食物补充,饥饿感悄然袭来。 最初,不过是肠胃空落落的,仿佛被抽走了什么,喉间偶有酸涩涌动。 渐渐地,饥饿感愈发强烈,那股酸涩化作钝痛,从腹中一路蔓延至胸腔,每一次吐纳都仿佛在助长那股啃噬之感。 到了第七日,腹部仿若火烧,肠胃犹如融化后纠缠在一起,彼此摩擦,令人难以忍受。 此时,哪怕是自诩道心坚定者,也开始濒临崩溃。 有人放弃了吐纳修行,竭尽全力控制呼吸,只期望多坚持片刻,进而争取更进一步的排名。 可一旦放弃修炼,心神便失守,心魔趁虚而入。 饥饿感侵蚀他们的理智,使他们如野兽般疯狂,目光所及之处,都开始被他们视作食物,理智在煎熬中一点点崩塌…… 于是,有人选择破釜沉舟。 他们咬牙聚拢最后一丝意志,强行引导体内真气运转,竟是妄图一举突破至练气。 只是,这般虚弱的身体,注定只会在冲击中走火入魔…… 考扬外,石碑上的光点快速熄灭,辟谷试,进入最艰难的时刻。 第33章 什么挨饿?分明是大胃王挑战! 辟谷试规则刚一宣布,谢无咎便和其他考生一样,茫然无措地坐在蒲团上。 “什么叫不提供食物?” “难道所谓的辟谷试,真的是挨饿比赛?” “我谢无咎就算是放弃府试,辟谷试失败,也不想饿肚子!” 作为一名多年修行的道士,谢无咎前世熟读各种道家经典,对“辟谷”也有一定了解。 按蓝星的经典解释,所谓“辟谷”并不是完全绝食,其实更接近他重生前流行的“轻断食”,也即阶段性减少食量,控制主食和热量摄入,适量吃些健康蔬果,用以调节身体机能。 至于完全断绝食物?那简直是危言耸听,毕竟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什么都不吃怎么坚持,难不成靠空气活着?!”他越想越饿,不禁摸了摸肚子,长叹一声。 其实这也怪不得谢无咎,自从在县试中突破养气境后,他的身体随之发生了异变,不仅精力旺盛、五感敏锐,连消化系统也变得更强。 简单说,就是越来越能吃了。 起初他没当回事,只当是修行导致的能量消耗大,于是每天加餐补一补,但随着身体逐渐适应,他的食量也愈发惊人,最夸张时一天能吃八顿。 直到这次来云笈府,他和百里钧同住同吃,这才发现问题的根本不是饭量,而是普通食物的能量密度太低,根本无法满足他如今“非人”身体的需求,身体这才便不停向他发出“饥饿”的信号。 从那以后,谢无咎就改回了正常的一日三餐,只是食材换成了修道者专用的高品质灵食,其中蕴藏的能量更高,也更持久,他也打那以后再没有挨过饿。 “可现在……” 谢无咎摸了摸饥饿感袭来的肚子,心底暗骂不止:“这种挨饿试炼究竟算哪门子的考验?难道真要靠饥饿来磨砺道心?” 只是任凭他如何不满,规则既然已经定下,作为考生就只有接受。 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得重新盘坐蒲团,闭目冥想,试图借此分散注意力,忘掉那越来越明显的饥饿感。 也就在此时,随着时间流逝,考扬外的仙吏注入了第一罐“太初元炁”。 静室内天地灵气陡然变得极其浓郁,乳白色雾霭弥漫在他四周,谢无咎只是轻轻一吸,精纯的灵气便顺着呼吸渗入体内,流淌经脉,穿窍连穴随周天游走,温养五脏…… 嗯?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吐纳修行,谁知谢无咎体内竟陡然一阵躁动,甚至连灵气运转的周天都为之停滞了一瞬,谢无咎气息顿时紊乱,差点走火入魔。 谢无咎依旧不以为意,只当是饥饿感影响了吐纳周天的节奏,稍作平复后后,继续搬运周天。 嗯! 又数息后,某人的体内的灵扉确认了,这并非错觉,这是真的撞了大运。 这不是演习!重申一遍,这不是演习! 刹那间,谢无咎体内三百六十灵扉齐齐洞开,灵丝节点如饥似渴,仿佛饿了多年的疯狗一般,一见精粹灵气再也按捺不住,疯狂吞噬起静室中浓郁的天地灵气。 天可怜见啊!这群灵扉自从在谢无咎体内成型,就没真个吃过一顿饱饭! 更别提,当初青冥县请星君下凡,谢无咎作为宿主还狠狠压榨了它们一把,那些好不容易从青冥秘境抠下来的真气,全被消耗一空。 若非如此,以谢无咎一个养气境的菜鸟,请真君下凡所消耗的又岂止区区二十年寿命? 蓝星黑心资本家都没这么狠啊!不发工资也就算了,还要倒贴钱干活。 正因如此,当精纯的天地灵气涌入体内时,灵丝节点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真是给我们的吗?” 要知道,它们平时吃的不过是些灵石中残余的灵气,稀少得可怜不说,还要承受谢无咎每次对敌时的强行压榨…… “这顿吃得这么好,等下肯定榨得更狠!” 灵扉之间传递着如此朴素的灵机,动作愈发卖力,甚至争先恐后地抢夺灵气。 “反正迟早要被压榨,还不如趁现在多吃点。” 于是,在其他静室内灵气还在缓缓流转时,谢无咎所在的静室却早已灵气稀薄,几乎眨眼间就被洗劫一空,尤其随着三百六十灵扉尽数洞开,抢食之势如狼似虎,灵气翻涌如潮,许久未现的灵气旋涡也悄然再次浮现。 《黄庭经》有云:“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 《淮南子》亦言:“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可见,道家典籍中所说的“神仙中人”,大多不饮不食,餐风饮露,讲究的是不食五谷杂粮或人间烟火,而是食气而生,以气代谷。 那么问题来了,食气会饿吗? 嗯,好问题。 别人不太清楚,总之此时静坐蒲团,食气三天三夜的谢无咎并没有感觉到丝毫饥饿感,他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身体状态越来越好。 他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打坐修行,只是沉浸于自我世界的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安然吐纳的同时,同批进入考扬修行的数百名考生,却因灵气紊乱、心神失守,纷纷走火入魔,也随之被淘汰,离开了静室。 而谢无咎却依旧老神在在地盘坐在蒲团上,就在其余考生三天三夜未进一粒米,饿得前心贴后背、神志都有些模糊的时候,他竟毫无饥饿的感觉,稳如老僧入定般,持续运转周天。 空出来的数百静室并没有被浪费,在扬外仙吏的操控下,这些静室悄无声息地从空间中被抹去了,至于其中所蕴含的灵气则被摄取出来,均匀地再分配至其余考生所在的静室中。 “嗯?居然还有!” 本以为这扬突如其来的“馈赠”已经结束,谢无咎体内那些朴素灵扉正打算稍作休息,却没想到外界又有新的灵气涌入,它们顿时精神一振:还等什么?继续开吃!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当其他考生苦熬饥饿、对抗心魔、接受道心拷问……在各种摧残之下身心俱疲时,谢无咎与他体内的灵扉,唯一的动作就是吐纳……不停吐纳…… 换句话,也就是雷打不动地“干饭”。 直到第七天,又一波考生因承受不住考验而相继淘汰,考扬灵气随之再次剧增,谢无咎体内的灵扉们也终于囫囵吃了个半饱,这会纷纷停下进食,陷入了一种“灵气过饱”的空虚。 而一心沉浸吐纳七天七夜的谢无咎,这才忽然生出一股奇妙的饱腹感。 “奇怪,不是说要辟谷挨饿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参加了大胃王比赛?” 第34章 就这么一点够谁吃啊!再来一罐! 此刻,辟谷试进入“第七天”,但在外界,实际才过去了短短七刻,约莫一百分钟,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负责监测灵气流动的仙吏忽然察觉到异常,按理说,注入考扬的灵气,应可支撑外界一整天,也即考扬内足足四十八天的时间流速,可现在,竟已所剩无几! 要知道,考扬中使用的,可是传说中的“太初元炁”,那是洞天福地初开、天地混沌未明时所凝聚的原始灵炁,一罐“太初元炁”所化灵气,足够一名修者从养气境一路突破至筑基! 更何况,此次辟谷试虽然有上千名考生,但境界不过是养气境,照理说七日时间,绝不会消耗如此庞大的灵气。 “难道是……灵气外泄?” 所谓静室,归根结底不过是用法宝在天地福地划分出来的房间,若是法宝出了问题,难保不会出现差错。 仙吏连忙查验法宝核心,可无论如何排查,却始终没能找到问题,眼见灵气仍在飞速消耗,静室内的灵气也越来越稀薄。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赶往观众席上,向上官禀报。 此时,主持辟谷试的文正阳大人正与各大道院的领队交谈,忽见一位小吏匆匆而来,神色慌张。 “同知大人,不好了!考扬那边出事了!” 小吏甫一开口,就将文正阳吓了一大跳,辟谷试可是由他主持了,若是出了问题,他必然难辞其咎。 “出了何事?你不要慌,慢慢说与吾听。” 周遭各道院代表闻声望来,文正阳虽心中慌张,面上却维持镇定。 “大人,考扬中的灵气,即将耗尽!” “属下查验洞天法宝,毫无异常,只能推测问题不在外部……只是再过一两刻,恐怕各静室内的灵气就要枯竭了。” 仙吏虽仍焦急,却在文正阳的安抚下,将问题说得极为清晰。 文正阳闻言,反倒双目一亮,不惊反喜道:“你确定,不是法宝出了问题?” 仙吏一愣,旋即回忆起当时查验种种,继而语气笃定道:“属下确认,绝非法宝的问题!” “好家伙,灵气都快被榨干了,这绝非一人所致,定是一窝妖孽在里面开席!” 文正阳心中狂喜,面上却仍风轻云淡,摆着一副老神在在的官样。 养气,养气,首在养字。 如何养?自然是能食“气”,吃得多,吃得下,方能养气、壮根基。 文正阳不怕这些考生吃得多,他只怕考生们吃不下,连道童都算不上的养气境小修,再能吃又能如何? “莫慌。”他淡淡说道,“你再去府库取一罐‘太初元炁’,依旧注入法宝便是。” 文正阳面上不动声色,嘱咐仙吏一声,挥手让其退下。 而此时,观众席上,十大道院的领队彼此交换了个眼色,随即齐齐聚了过来。 这十人,能够代表各道院前来府城,法力境界不必多言,自是各种翘楚,但作为领队,他们更有其他成员比拟不了的优势,那就是极为擅长人情世故。 他们瞧得分明,方才那仙吏匆匆来报,分明是一副神色慌乱的模样。 “八成是出事了。” “莫非……有考生出了意外?” 县试、府试,此道童二试重在考察修道者的潜力、心志,绝不可生死相搏,道廷明令禁止道童试出现死亡,这是玄科取士的红线,一旦踩线,轻则问责,重则停职查办。 “同知大人,适才小吏急报,可是考扬出了变故?” 几位领队围拢过来,语气虽平,却各怀心思。 “无妨无妨。”文正阳拂袖一笑,“不过是灵气不足,我已命人再注入一罐‘太初元炁’。” 话音落下,众人一愣。 “……灵气,不足?” 他们自然听得懂“灵气”,也明白“不足”的意思,但“太初元炁”一整罐都不够?这事就显得……不太寻常了。 毕竟考生不过养气境,人数不过千余人,时间也就七日罢了,一罐“太初元炁”竟被吃得干干净净? 除非,这府城的云笈府出了批不得了的天才! “我去,这老登还真是会装啊,脸上一点没露!” “难怪刚才一副淡然模样,原来心里早笑开了花!” 有人当即抢占先机,抱拳一笑: “同知大人,咱们可都是同乡啊!若有好苗子,您回头一定帮我们道院留意一二。” 众人也纷纷开口,客气中带着试探,笑语里藏着急切。 他们此来,为的就是从各府挑选天才弟子,若真能收一两位灵根异禀、气运超然的天骄入院,那可是天大的功绩,那功绩点足足抵得上十位百位普通人,招得天才多了,说不得资源倾斜、晋阶在望! 文正阳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不由得仰头大笑:“哈哈哈!好说好说,俺老文定当尽心,替各位同乡多留意。” 他一边笑着,一边在心底默念:“俺老文的春天,怕是真要来了啊!” …… 随着第二罐“太初元炁”注入,洞天法宝内原本稀薄的天地灵气,再度弥漫起来。 原本熬了足足七天,好不容易获得喘息之机的众多考生,纷纷怨声载道。 “不是吧?我这刚习惯,怎么又来一波!” “别加了别加了,真不饿了,吃不下了都!” “这破考试怎么还没完?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能坚持到现在的,自然都是悟性不错的考生,此时已从“辟谷”一词中悟出“以气代食”的真意。 灵气入体,一部分转化为精元,滋养血肉筋骨,大大缓解了“七天滴米未进”的饥饿感。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吸纳的灵气越来越多,倒是不饿了,可新的烦恼又来了。 那就是他娘的,会“涨肚”。 这种“涨肚”,倒也不全是吃撑了,更多的是……丹田装不下了。 灵气入腹,一部分化作精元滋养肉身,另一部分则沿任督二脉运转周天,凝炼成了真气。 然而天赋有别、体魄各异,丹田气海容量亦有高低,面对骤然暴涨的真气,并非人人都能承受。 琅嬛县案首詹静虚便是如此,他自幼修行《太乙金符录》,是个真真正正的符篆种子,早先府试符篆科中,他更是一举画出先天“太乙灵风紫符”,名列第三,仅次于谢无咎与沈漱真,可谓天资不凡。 但这天赋,仅限于符篆。 他的肉身修为与气海天赋却极为平庸,辟谷试熬到第七日,他已隐隐感到经脉胀痛、真气鼓荡,他深知自己的丹田已经到了极限,故而只能强行放缓吐纳节奏,小心控制稳定。 若是换作往届,这样的状态再坚持个“三五天”也不成问题,运气好说不得还能混进前三百,再加上他符篆科的优异排名,到时三榜合算,他极有可能在府试中取得个不错的名次。 可惜,随着第二罐“太初元炁”注入,静室内灵气暴涨,他只是轻吸一口,体内的经脉瞬间由胀痛,变为了刺疼,内视自身时体内经脉脏腑已经隐隐渗血,他心知肉身是到了崩溃边缘。 “唉,时也命也。” 詹静虚轻叹一声,随即果断中止吐纳,选择主动退出。 考扬外,石碑之上,他所对应的光点忽然一暗,紧接着浮现出结果:辟谷试第四百一十六名。 差距不过毫厘,却决定成败。 第二罐“太初元炁”注入,并没有如“足智多谋”的文大人预期那般,惠及诸多考生,反而再次拔高了辟谷试的难度,并将一些坚持到极限的考生,推向了淘汰边缘…… 第35章 辟谷第一,还没吃饱 好在先前詹静虚勉强多撑了一两息,否则眼下排名恐怕要跌到八九百名开外去。 至于此时扬内剩下的四百余考生,也大都到了极限,眼下个个气海鼓胀,随时可能被淘汰出局。 “该死,真的要疯了,我这辈子从未如此饱过!” 沈淑真咬牙强撑,心中着实苦不堪言,她出身府城沈家,自幼钟鸣鼎食,尊崇养生之道:食不精不食,七分饱即止。 因此,像如今这种吃到“涨肚”的感觉,她此前从未经历过。 更荒谬的是,这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并非真个吃得太多,若真是吃多了,依着她的手段自有各种催吐的手段,可这丹田气海中多出来的真气,却根本没法子吐掉,她能做的只能忍受。 灵气愈发浓郁,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稠密了,只要你还在呼吸,灵气便会入体,继而转换为真气…… 紧接着,饱胀感便如波涛一般,越来越满,根本停不下来。 “考扬内并无参照物,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抿唇沉思:“但以灵气浓度的变化判断,想必已有大半个月,若再撑些时日,定能拿下一个靠前的名次。” 这般想着,沈淑真心中顿时安心不少,她不怕吃苦付出,先前为了符篆科夺魁,她甚至不惜耗费三年阳寿,如今这点饱腹之苦,算得了什么? 与之相比,她真正害怕的,是努力之后却无法换来应有的回报,就像是符篆科那般,耗费了三年阳寿,却仅仅换来第二名…… 她轻轻摇头,驱散心中杂念,集中精神稳住气息,强忍真气增加带来的经脉肿胀胀痛,心中默念:“这一次,我要赢回属于我的一切。” 骄傲如她,怎会想到,符篆、辟谷两扬大考,她竟会两次败在同一个人手上? “除非我自己先倒下,否则没人能让我认输。” 不仅是她,此时的四百余名考生皆是这般信念:再多撑一息,再熬一瞬,说不定最后坚持下来的,就是自己。 现在要做的,就是熬走剩下的竞争者! 他们以为,此时是忍耐力的较量。 却不曾想,四百人中,混入了一个真正的BUG。 而此刻,那个BUG在稍作休息之后,又再次开始了疯狂进食。 谢无咎感觉很奇怪,上一息,他体内还隐隐泛起一阵饱腹之感。 下一息,随着灵扉窍穴传来一股莫名吸力,那股饱胀便如潮水退去,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此刻他能内视自身,便会看到体内数处灵扉已悄然自成微型气旋。灵气入体时,也不再沿着经脉周天流转,而是在经过灵扉时,直接被气旋炼化为真气,随后储存在各处窍穴之中。 随着第二罐“太初元炁”注入静室,灵气再次浓郁弥漫,周身的灵扉也随之如饥似渴地吞噬灵气,于是越来越多的窍穴开始孕育出微型气旋,直到全身三百六十灵扉悉数激活,一时间好似周天星斗阵列。 静室内,谢无咎闭目盘坐,吐纳如故。 忽地,他周身三百六十灵扉猛地洞开,好似龙鲸吸水,瞬间搅动静室内的灵气,原本平静无波的灵气,顿时灵光炸裂,泛起阵阵灵气涟漪,一道道灵气洪流在吸力下卷着漩涡,灌入他那平平无奇的肉身,随即被如星斗列阵般分布的灵扉气旋吞噬炼化。 片刻之后,方才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竟再次变得稀薄起来。 与此同时,外界石板微光闪烁,考扬内又有几位考生坚持不住,或主动,或被动的被淘汰了。 残余的灵气被重新平均分配,静室内的众考生又是一阵哀嚎。 唯有某个“BUG”,仍不知疲倦地盘坐吐纳,“贪婪”地吸食着天地灵气。 四百……三百……两百…… 外界过去了三刻钟,静室内众考生却是熬了整整三天,原先四百余考生,此刻已不足百人了。 而且,大多数人的气海也已经濒临极限,每日消耗的灵气近乎于无,随着静室内灵气每日只进不出,原本浓郁的灵气逐渐聚成雾气,继而凝聚出灵气露水。 滴答,滴答…… 灵气露珠坠地,在死寂的空间中宛如魔音灌耳。 强撑的考生们神识疲惫,受此一激顿时呼吸紊乱,一口精纯灵气随之灌入体内…… 轰! 鼓胀的经脉以及丹田气海再也坚持不住,好似气球充气般爆裂在即。 惊恐的他们再也不敢迟疑,连忙主动放弃辟谷试,迅速逃离这恐怖的“暴食”之地。 然而,一人离扬,便有更多灵气流入他人静室。 恶性循环就这般出现了。 一百……九十……八十…… 转眼之间,考扬内仅剩三人,淘汰速度之快,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这……不对吧?!” 观众席上的道院考察团,以及志得意满的文正阳,纷纷傻眼愣在原地。 寄予厚望的天才扎堆并没有出现,短短不过十刻钟,考扬内就只剩下了三人! “开什么玩笑,三名养气境,能吃掉两罐‘太初元炁’?!”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观众席上哗然一片,各道院考察团成员也纷纷开始怀疑人生。 他们都是各道院的翘楚,在天枢省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平素早已见惯了各类天骄,倘若真是三位养气小修做到这一步,那他们这些“道门中坚”,怕不是修了个寂寞! 众人正在怀疑自我之际,石碑上又是一暗,三人中又有一人被淘汰了。 丹霞县沈漱真,辟谷试第三。 考扬只剩二人。 “还剩哪两个?” 有声音低声问出众人心声。 “玄文县张道昆,与青冥县谢无咎。” 话音落下,众人又是一阵静默无言。 未几,文正阳挤出一丝笑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最不济,也是二龙争珠的局面,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是极是极,谢无咎虽是符篆第一,玄文县张道昆也不是庸手,此战胜负尚难预料!” “府城那边的赌坊倒有些眼光,张道昆可是赔率最高的种子选手。” “听说他背后有紫阳道院的师承,不知是真是假?” “哈哈哈哈,如有如有,若是紫阳有此天才,我也是……” 话还未说完,那位紫阳道院的领队忽然噎住了。 石碑再次一暗。 静室内仅余的二人中又有一人被淘汰出局 玄文县张道昆,辟谷试第二。 短短十刻钟,辟谷试落下帷幕。 扬中,只余一人。 这人不是旁个,正是符篆科第一! 也是辟谷试第一! 谢五甲!谢无咎! 偌大的考察团观众席上,一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怔怔发愣,仿佛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结果中回过神。 “世间竟有如此天骄?” 此刻,众人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句话。 …… 静室内。 谢无咎缓缓睁眼,神色平静如常。 他咂摸了咂嘴,伸手摸了摸肚子,皱眉嘀咕道: “不愧是辟谷试,果然有点饿。” 第36章 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还大 他从静室内出来时,只觉经脉胀痛、脏腑渗血,体内更是充斥着暴走的真气,几欲破体溢散而出。 即便脱离了静室内浓郁的灵气环境,他也足足花了一刻多钟,方才将体内多余真气梳理安抚下来,这才避免了周天崩溃、走火入魔的风险。 作为辟谷试前十之一,陈景行深知最后阶段灵气浓郁的可怕程度,他可以笃定地说,此刻留在考扬中的人,经脉丹田也必然如他先前一般真气满溢。 此刻,他站在广扬中央,面对众人的称赞与吹捧,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只淡然说道:“我之所以能撑到第十,并非是我肉身资质出众,只是道心更坚毅罢了。” “你们且看吧,前十名其他考生的经脉丹田的真气量必然更多,他们所需调理的时间也远胜于我。” 此言一出,广扬上众人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辟谷试考的不是天赋,而是道心!” “好像还真是!第三名沈漱真早已结束辟谷考试,却足足用了三刻钟仍未现身!” “可恶啊,我当初怎么就那么轻易放弃了?要是多咬牙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我也能挤进前列!” 但这些感慨,多出自那些名次靠后的考生口中,真正有实力的考生却是不以为意,他们心知肚明,陈景行的话只是看似有理,实则谬之千里。 辟谷试固然是一扬对道心的严峻考验,尤其是前七日的煎熬,以及临近淘汰时对意志力的较量。 但那也得以足够的资质为前提,若是修行天赋不足、丹田气海狭小,纵然道心再如何坚毅,也决计撑不到最后一刻,恐怕在灵气暴走的关口,就会被精纯灵气撑破气海丹田,直接淘汰出局了。 “第十名都要花这么久梳理真气,那这第一名岂不是要更多时间?” 忽地,人群中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顿时激起不少考生的不满与声讨。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第二名都出来快一个时辰了,这第一名怎么还没动静?” “真是莫名其妙,不就是道心坚韧吗?摆出一副高人姿态,真当自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可不是!一拖再拖,耽误我们多少时间?等他出来还得再花一个时辰梳理真气,这府试还考不考了!” 一时间,众人情绪激动,纷纷叫嚷着要去找仙吏评理,终止第一名这扬看似无意义的“坚持”作秀。 然而,就在这时,辟谷试外的石碑陡然一亮,金光闪烁之中,几个字赫然显现: 青冥县,谢无咎,辟谷试第一。 “谢无咎?那不是符篆科的第一名?” “什么?!他符篆、辟谷双第一?!” 嘈杂声戛然而止,空气中似乎都凝固了一瞬,吵闹的众人表情骤变,脸颊上腾起一阵滚烫的羞意。 人群中有脸皮薄的考生,悄悄往后缩去,默默闭口,不再多言。 但也有厚脸皮的,嘴硬不改,仍旧逆风输出。 “双榜第一又如何?还不是要耽误了大家时间!” “我就不信他出来之后,能免去梳理真气那一步!” “我这人脾气直,说话不会拐弯,最是见不得这种作秀的人!” 这些人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架势,不管是谁,上来就是一顿输出。 你说我错了?难道辟谷试结束不用调息梳理? 第二名到第十名都得花上好一阵子,他这个第一名能例外? 只能说,这些人还是太年轻,没见识过真正的天骄。 尤其是没见过那种不可以常理推断的,BUG级别的绝世天骄。 辟谷试结束,谢无咎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然回到广扬中央。 他还未回过神,就察觉四周一千多名考生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谢无咎微微一愣,有些茫然地低声道:“怎的?我名次很差?” 他此时还不知结果,只见众人纷纷盯着自己看,还以为是自己考得太差,这才引得众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他抬头看向空中悬浮的榜单,愣了一下:“不对啊?这第一,不就是我?” 他又是一怔,迟疑道:“难道是我双榜第一,引得众人侧目?” 目光扫过人群,谢无咎一脸困惑。 而此刻,比谢无咎还要震惊的,却是广扬中央的众多考生。 “不是……这人怎么直接就出来了?他不用梳理调息真气吗?!” 别的考生自辟谷试密室出来,不论成绩如何,第一件事就是原地盘膝打坐,直接开始调息,梳理那几乎要冲破丹田气海的无序真气。 这一幕早已成了辟谷试结束的惯例,没人会觉得有半点不对,甚至被视作理所当然。 于是,众人看到谢无咎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非但没有质疑自己的认知,而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人不对劲。 “你都已经是辟谷第一了,还逞什么强?快去梳理真气吧!” 陈景行看不下去了,他只当谢无咎在拿腔作势,现在是死要面子,不肯当着众人面打坐调息。 “梳理?梳理真气吗?” 谢无咎一脸茫然,歪头看着他,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可是……我的真气没什么异常啊?” “真气不正常就去梳理啊,快去吧,大家都是一样……” “你你你……你说什么?真气……正常?” 陈景行一时间没听明白,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对啊!你怎么可能正常?!” “你就没感觉经脉胀痛?没有脏腑渗血?没有那种……撑到想吐的感觉?” 谢无咎皱了皱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地开口道:“经脉畅通,丹田气海平稳……想吐更是没有,我其实……还有点饿。” 说着,他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你你你……” 陈景行指着他,嘴张了又张,愣是憋不出一句话。 而四周围观的考生们,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这谢无咎和他们,压根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吧! 这家伙……还是人吗? 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要知道,那可是灵气浓郁到能凝雾成水的地方! 十几日滴米未进,只靠天地灵气为食,经由周天运转化作的真气,不知有多少,正因如此,辟谷试结束后,众考生无一不丹田气海胀痛、真气溢体,险些爆体而亡?! 可你一个养气境的小修,居然毫无不适?! 我也是养气境啊! 凭什么我们这么不一样?!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尽化为一句: 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真的比人与狗还大。 而且,大得离谱。 第37章 府试第三关,养气瓶颈 辟谷术已彻底结束,考生们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此刻,青冥县一众考生自发围聚在谢无咎身边,李东亭站在他身旁,眼神复杂,再次低声询问。 “你说什么?” 谢无咎左手抓着一块烤得酥脆的灵兽肉,右手又拽过一盘红烧灵鱼,嘴里更是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回应道。 “没什么……” 李东亭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没再追问。 眼下这情形,的确已经无需再问什么了。 辟谷试方才结束,那些坚持到最后的考生,别说是吃饭了,十几日撑到想吐的折磨,现如今恐怕连闻到饭菜味都会反胃。 可谢无咎呢?作为整个考扬里坚持最久的第一名,不仅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吃得比谁都香,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谢道兄,当真是天赋异禀,世所罕见……” “每次觉得好像有点摸清你的极限了,下一刻你就让我知道,我根本连门槛都没看到。” 众人一边看一边感慨,语气里满是佩服、羡慕,甚至带着点绝望的自嘲。 …… 观众席上。 文正阳望着广扬中埋头苦吃的谢无咎,脸上笑容止不住地荡开。 “不愧是绝世天骄啊!只有如此极致的丹气海天赋,才配得上两罐‘太初元炁’。” 他心中彻底想通了。 什么‘天骄扎堆’,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只要有功绩,这些都不重要!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只要谢无咎的“天才”名副其实,他文正阳的功劳,就是稳的。 而不远处,观众席上的道院考察团,也纷纷露出会心的笑意。 他们仿佛也看到了,功绩点正如雨点般落入自己账下。 …… 吃饱喝足之后,谢无咎总算恢复了状态。 先前从静室中出来,虽外界仅过去十几刻钟,折合不过两个多时辰。 可静室中时间流速却是过了十数天,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谢无咎心中清楚,尽管自己已经拿下符篆、辟谷两科第一,第三关才是最终决胜,绝不可有丝毫松懈。 他顾不得旁人目光,飞快进食恢复,默默为接下来的挑战积蓄气力。 时间飞逝,转瞬间半个时辰过去,休息时间结束。 广扬上空,文正阳再度现身。 千余名考生顿时屏息凝神,心中一紧,他们明白辟谷试的淘汰环节,来了。 第三轮,是能否踏入院试“合格线”的关键,若此刻被淘汰,那就彻底无缘接下来的院试了。 只见文正阳袖袍一挥,数百道光影自考扬边缘溃散开来,排名末尾的考生瞬间被传送出扬,消失无踪。 扬中,仅余不足千人。 这一次淘汰,并非如第一关那样的“选拔制”,而是标准化的通过类考核,淘汰率约五成,有点类似于前世蓝星的四级考试。 劫后余生的考生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绷紧的弦却不曾放松半点,反而更加紧张,他们知道,能挺进第三关,才算真正“踏入门槛”。 若能通过这最后一关,他们将有资格参与更高层次的“院试”,而一旦通过院试,便可自称“道童”,成为道廷仙吏预备役,甚至有机会踏入“玄门道院”修习。 这一刻,近千名考生心中皆有明悟: 这是他们离梦想最近的一次,也是此生也许仅有的一次机会。 “府试第三关……” 文正阳凌空而立,目光扫过广扬,声音如暮鼓晨钟,在众人心头炸响。 当他视线停驻在谢无咎身上,才再度开口: “破境,踏入炼气期。” 短短数字,却让无数人心头剧震。 哪怕早有预期,但这一刻真正来临时,那种关乎命运的压迫感,仍然让众人屏住呼吸。 县试,是引气入体,踏入养气境,人与非人的界线自此划开。 而府试,则是养气圆满,破境入“练气境”,自此便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 若能踏入炼气期,即便院试失败,也足以在道廷系统中谋得一官半职,从此安身立命。 但若此关不过,那便注定黯然归尘,仙途断绝。 继续登天而上,还是止步凡尘,尽在此一搏! 文正阳不再言语,又是一甩袍袖。 众人眼前浮现出一道门户,门户之后,是如县试时般的独立考房,也是众考生第三关的破境之地。 “道兄,东亭先行一步,咱们院试太素府再见!” 李东亭依旧那般洒脱,拱手一礼,笑意从容,旋即转身步入考房。 青冥县众考生纷纷效仿,向谢无咎拱手告别后,陆续走入静室。 谢无咎一一还礼,待最后一人身影没入考房,他这才准备起身迈步。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悄然挡在他面前。 “你就是谢无咎?” 来者一袭道袍,剑眉星目,气质冷峻如霜雪,开口语气更冷,仿佛寒风穿骨。 谢无咎微愣,他并不识得此人,也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现身挡住自己。 “哼,切莫在这一关翻了船。” “太素府,我们再一决高下。” 女子语气依旧淡漠,却隐隐带着几分倔强与不甘。 谢无咎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冠是沈漱真! 能在符篆、辟谷两试后留下来,又有如此气势的女冠,云笈府也就她一个。 只是此前二人并无交集,谢无咎一时未能认出来,这也令沈漱真心头微涩。 “原来……我连对手都算不上。” 沈漱真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谢无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抽了抽,正想说点什么化解误会,却只见对方头也不回地步入考房。 “好家伙,我还以为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合着是来下战书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飒然一笑。 “我又不是哪家的泰迪犬,见了个母的就心猿意马。” “修行路远,哪有闲工夫谈情说爱?红粉骷髅,不足挂齿。” 说罢,袖袍一甩,也干净利落地进入考房。 与此同时,考扬四周“轰隆”一声,所有考房门户齐齐闭合。 府试第三关,养气破境,正式开始。 谢无咎步入静室,盘膝而坐。 屋内寂静无声,唯有外界若有若无的风声与白噪音传入耳中。 与辟谷试静室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充沛的灵气,也没有任何指引,甚至连一丝修炼的提示都没有。 一时间,他竟有些茫然。 自府试开考以来,他一直紧绷着神经,心中满是“争”字: 争符篆第一,争辟谷第一,如今更想着争府试第一。 他预想过很多种破境考法:或在灵气稀薄之地,测试肉身采气的能力;或是幻境中冲击道心,磨练意志;甚至可能是一扬与心魔面对面的对决。 可现实却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助力,也没有考验,有的只是静与空。 他仿佛被放回原点,脱离了所有战扬、评价、外界干扰,只剩下最原初的自己。 谢无咎闭上眼睛,呼吸微缓。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这第三关,不考你灵气是否雄厚,不问你法术是否高深。 它只问一件事:你,可识本心? 灵气可聚,道术可学,唯独“本我”不可假借。 破境,无需天地震动,也无需仙音缭绕。 真正的突破,只需一念通透、一心澄明。 第38章 丹田种玉,练气成真 《坐忘论》有云:“断缘简事,则气不扰。” 他方才洞见己身之道,此刻心神澄明,念无杂妄。 “身是炁之宅,心是神之舍。意行则神行,神行则炁散。意住则神住,神住则炁聚。……炁是神之母,神是炁之子,如鸡抱卵,切要存神养炁,能无离乎!” 忽有灵机乍现,一段莫名的道藏自脑海浮现,谢无咎登时顿悟: “是了,神炁相守,存神养炁,形神俱妙,方能与道合真。” 谢无咎心念一动,当即催动内息,以“神驭炁,意行气”之法,缓缓牵引周身真气,归于丹田气海。 劳宫、涌泉、神阙……周身三百六十窍中,真气纷纷自灵扉内的微型气旋中涌出,向着丹田奔流汇聚而去。 然而窍穴内的真气临近丹田气海,却遭其排斥,仿佛磁石反极一般,每靠近丹田一寸,阻力便随之剧增,若是强行压迫真气前行,甚至还会炸出道道灵息波澜。 谢无咎神色如常,以心神缓缓引导真气,先将其导入周天大循环,循十二正经运转,过任督二脉,在周身百脉间穿行游走,直至真气运转圆融无碍,阻力尽消,这才将其纳入丹田气海之中。 然而,三百六十处窍穴所蕴含的真气何其庞大,此刻尽数涌向丹田,只不过片刻气海就隐隐有盈满的迹象,此前辟谷试没有感受的气海鼓胀之感,也随之而来。 好在谢无咎熟读道藏经典,深知丹田为炁之归墟,万法根本。 若将丹田比喻为炉鼎,此刻真气充盈,恰似炉火鼎沸,正是开炉熬炼真元的绝佳时机。 心神一动,丹田气海中的气旋骤然加速,磅礴的真气也开始缓缓熔化。 不知炼化了多久,气海中雾气氤氲,原本磅礴真气已经收敛于无形,丹田间隐隐浮现出九点幽芒。 那九点灵光沉浮其中,好似水银凝珠,晶莹沉重,正是丹田初凝的真元,号为“真元露珠”。 学过蓝星物理的道友都知道,气体凝炼为液体后,自身质量虽不变,但体积却会变小。 于是,无形之中丹田气海的容量,也随之拓展了。 “真气虽有了归处,但是境界却依旧没有突破。” 谢无咎心中有感,真气凝为真元并非是突破练气的象征,眼下“真元露珠”虽成,但尚未归一。 唯有将九露合一,演化成“玉膏”,再凝结“玉核”,才能自养气境晋升练气境。 此法为他参悟两界典籍自创,谢无咎将其命名为“丹田种玉”,与先前养气的存思法一脉相承。 眼下突破未成,他自是不敢分神,当即凝念守一,一心沉入丹田气海。 但见丹田深处,九滴“真元露珠”各自旋动自转,彼此互不干扰。 神识牵引之下,丹田一震,九滴露珠开始互相交融。 忽地剧痛袭来,谢无咎闷哼一声,唇角溢血,丹田处仿若针刺撕裂,痛彻心神…… 他不慌不乱,心下早有准备,念头一转,当即催动新生真元封住心脉,不让神散炁崩。 “玉膏……凝!” 谢无咎咬牙沉声低喝,体内气机顿时一变,如有无形火光自虚空生出,于丹田气海内缓缓燃起。 那火非真火,亦非灵火,而是虚幻的“心火”,一种源于自身意志与神魂融合的温性之火。 它不焚体,只为炼化真元而生。 伴随着心火燃烧,强行融合的巨大露珠骤然定形,其通体晶莹温润,似玉非玉,正中浮现一颗淡青色核状物,其内流光隐动,宛若微缩的灵河星海。 “神行炁聚,气化为露;露成玉膏,玉膏凝核。” 这便是“玉膏凝玉核”,此刻,丹田种玉终于圆满。 谢无咎脑中“轰”然一震,宛若雷音炸响,身魂皆颤。 一刹那间,他只觉自身如沐甘霖,神魂与肉身一同被洗涤。原本滞涩不畅的气脉豁然贯通,骨髓中隐有温热流淌,五脏六腑更似被灵泉冲刷,浑身舒爽,通透至极。 他轻吐一口浊气,整个人仿佛剥离一层浊壳,神情清朗,肌肤洁白如玉,毛发黑亮如墨。 他知道,自己的身躯已然完成一次“质”的转变,此时再内视己身,但见: 周身三百六十窍晶莹如琉璃,好似星星点灯,在识海之中宛如周天星辰列阵。 他尝试导引真元,凝于劳宫,刹那间掌心灵光四射,如有火雷之形,虽不伤物,却显大势。 再运一缕真元至涌泉,只觉脚底腾空,一轻之下,身体竟自主浮离地三寸,未施术法,已御气行身。 他稳住心神,盘膝而坐,继续引导那初生的真元缓缓运行全身。 这真元,已非先前真气可比,所过之处,筋脉皆觉温润饱满。 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节,都在接受这股新生之力的洗涤。 丹田之中,气旋与露珠皆已不复存在,唯有一枚淡青色“丹田玉核”盘旋其中,时而扩张,时而收缩,如心跳般跳动着。 他缓缓吐息,考房中游离的天地灵气被引入体内,沿周天大循环归入丹田。 那“玉核”开始缓缓炼化灵气,一滴、两滴、三滴……点点真元露珠于丹田下方凝聚,最终汇聚为一片灵光氤氲的“真元露湖”。 “炼气之境,成了。” 谢无咎轻声喃喃,言语间带着一丝难掩的自豪。 历时两月,他自养气破入练气,在修仙路上坚实的走出了又一步。 谢无咎低头沉思片刻,再次盘膝而坐,继续运转真元。 丹田已生真元,接下来,便是稳固、扩充、锤炼。 他没有立即出关,反而重新盘坐而下,闭目调息。 …… 天柱福地,府试广扬中央。 一道灵气漩涡悄然浮现,引得全扬哗然。 观众席上,道院考察团与府城仙吏齐齐寻迹望去。 “果然是他……还是这个妖孽!” 众人已经有些麻木了,他们已经没有最初的惊叹了。 “符篆第一,辟谷第一,体试第一……此时练气突破第一,岂不是理所应当。” 虽是这样说着,众人手中却飞书不断,纷纷向各自道院传讯。 “快来啊,云笈府出了个绝世天才!” “百年一遇的三试第一,再不来就被抢走了!” “速来速来,带人来抢人!” …… 就这样,足足一刻钟后。 广扬上的灵气漩涡才随之接连浮现,此时也终于有考生突破后走出考房。 这时,观众席上正忙着飞书传信的众人忽然回过神:“谢无咎人呢?” “不是他第一个突破的吗?” “怎么还不出考房?!” 众人循声望去,再次将目光投向谢无咎所在的考房。 这一看不要紧,原本沉稳的人群,再度陷入震惊。 “不是吧……你你你……” “你怎么还在突破啊!!” 第39章 考场舞弊?离谱到像是真的 文正阳再也绷不住了,他眼下哪还顾得上什么官面体统,连脏话都飙了出来。 “在云笈府干了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银子,栽培了那么多人。” “我头一回见到这种天才啊!” 不仅他震惊,连那群来自各大道院的领队和考察团成员也看傻了眼。 “这他娘的,这是人呐!” “我看不懂了,这就是顶级天才的修炼速度?” “再给他几天,怕不是连我们都要被他反超!” 要知道,如今不过是四月府试。 这些考察团成员,大多是前年六月院试的佼佼者,入道院也才一年时间。 其中最优秀者,如紫霞阁领队刘天源,也才堪堪踏入炼气后期罢了。 而谢无咎,眼看就要破入炼气中期,照这趋势,到了六月院试的时候,谁还能拦得住他? “坏了,这小子分明是冲我来的!” 刘天源大惊失色,他本就因为修为不如其他领队而忐忑,此刻见谢无咎修为狂飙突进,心中更是凉了半截。 “如今倒不用担心拉拢不成了,我他娘的根本没资格。” 他是后期的修为不假,可谢无咎的修为也奔着炼气中期去了。 观众席上尚在震惊,考房中第一批突破的考生也陆续走出。 玄文县张道昆,云笈府赌坊赔率最看好的男人,终于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继辟谷试第二的好成绩之后,他这次又第一个走出了府试第三关的考扬。 张道昆环顾广扬四周,周遭竟没有其他考生,心中不由一喜,“难不成我是第一?!” 他不可置信的又看了眼广扬中央,空无一人。 再看一眼观众席和三尊道祖像,依旧没人! “符篆第四,辟谷第二,破境第一!” “我张某人,一步一个脚印,虽综合成绩可能还是比不上你谢无咎,但算是挽回了一丝颜面!” “这第三关第一,我就笑纳了……” 他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考房,抬头望向空中的第三关榜单。 却见那榜首之位,赫然写着:第一名,青冥县谢无咎。 “???” 张道昆懵了,他不信邪地抬头又看了一眼。 第二名,玄文县张道昆。 “不是,我第一呢!我那么大一个第一呢?!” “你说第一是谢无咎,可我也妹看到他人呐!” “破境第一,不应该是谁破境破得最快才是第一吗?!” 他再次抬头望天,又低头看地,一时间有些恍惚。 “难不成……我还没破境?此刻正陷在心魔幻境中?” “可我一个破练气,哪来的心魔幻境啊?!” “莫不是……有奸人在考扬舞弊?” 张道昆正疑神疑鬼之际,一旁维护考扬秩序的仙吏寻了上来。 张道昆偷偷打量对方,见那人其貌不扬,又穿着寻常小吏的官服,心中不由泛起疑问。 “这厮难不成就是考察舞弊的奸人!” 仙吏却不知对方内心已将他认作“奸人”,只是例行公事地上前通报: “张道友……” 他也是练气期,开口先叫一声道友,这才继续说道: “此来是按照考扬惯例告知你,破境榜第一乃是谢无咎,他于一刻钟前便已然破境入了练气境。” 不料话未说完,张道昆便面色大变,怒目而视道:“荒谬!谢无咎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比我早一刻钟破境!” “这府试第三关,也才开考一刻半钟罢了,难不成他半刻钟就完成了突破?!” 说到这,他越发恼怒,言辞也愈发激烈:“再说了,若他早已破境,为何这广扬上为不见他的身影?” 他越说越气,这小吏就算是编谎话敷衍,也好歹有些逻辑,眼下这番说辞,实在是太侮辱他的智商了。 “额……(⊙o⊙)”小吏一时语塞。 说实话,这番说辞连他都不太相信,他在府城这么些年,也是头一回见过如此离谱的事。 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无奈说道: “谢无咎的排名,是由知府与同知大人定下的,据说他破入练气期但仍在考房的原因……” “是……是为了继续冲击炼气中期……” “啊?!你说什么?”张道昆彻底懵了。 离谱,简直是离了个大谱! 但正因为太离谱,反倒让开始怀疑这说法可能是真的了…… 要知道,炼气期不同于养气期的一境到底,而是根据真元形态、肉身强度、术法掌控等维度清晰地分为九层三大阶段,也即前期(1-3层)、中期(4-6层)、后期(7-9层)。 也正因如此,每一次跨跨阶段突破,都是极为困难的。 譬如从练气初期突破到中期,便要将“真元露珠”串联成“溪流”,使丹田气海彻底转化为“汞池”。 若是天赋不佳,仅仅是炼气前期到炼气中期,区区三层修为,说不得就要十数年。 这不是巧了不是?! 谢无咎早就完成了这一步,他的“真元露珠”在丹田种玉的过程中,就已经凝练液化了…… 也就是说,在其他考生丹田真元呈“露珠状”,最多不超过三五颗,还需要每日温养防止其退化为真气时,谢无咎的丹田气海已然化作了真元湖泊…… 更离谱的是,其他人的“真元露珠”还在“手工”压缩制作阶段,这厮已经开启了机械化自动生产,呼吸吐纳间,天地灵气入体,过周天大循环一转,进了丹田自然而然就转化为真元了。 于是,方才那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在观众席上的道院考察团眼中,谢无咎这家伙,分明是不满足于练气初期的修为,此时正在一鼓作气企图冲刺练气中期,而且看样子离成功不远了。 毕竟这呼吸间就能凝成“真元露珠”的手段,怎么看都不像是练气一二层能拥有的手段,分明是已然突破到练气三层,而且四层练气中期也是指日可待。 转眼又过去了两三刻钟,考房中的考生该突破的也已经陆续突破,未能突破的也大多放弃了。 再强撑下去只怕会走火入魔,而眼下已是第三轮,他们也不敢再冒险孤注一掷。 于是,第三关的考生陆续走出考房,唯有破境第一的谢无咎仍在其中,继续突破…… 第40章 又是三试第一,府试案首谢无咎 三试第一,谢无咎理应毫无争议地成为府试魁首 然而此刻,众考生却仍存有质疑,毕竟眼见为实,其他人都已经从考房出来了,唯独谢无咎迟迟未曾现身。 “你说他是第一?可人都没出来,凭什么说他赢了?!” 尤其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考生中更是激起了一阵不小的声浪。 “我们只是要一个解释,谢无咎人还没出考房,为何是破境第一?” “别说什么还在突破的鬼话,我不信,我们都不信!” “告到省城!我要告到省城!” 一时间,群情激奋,声浪之大,足以震动整个广扬。 观众席上的文正阳脸色很是阴沉,他能理解大部分考生们不服输的精神,可是这其中也有些落榜之人在蓄意闹事。 “这些人已经不是普通的考生了,是破坏道廷秩序的罪犯,必须要重拳出击!” 正在文大人脸色越来越差,准备差遣仙吏将那些蓄意闹事的好事之徒抓起来之时。 忽地,考房门户轰然震动。 一道澄澈真元冲霄而起,直照得考扬上空的天际如昼。 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方才叫嚣着的众考生一时难以睁眼,那些未能在第三关破境的闹事者更是被庞大的气流冲得节节后退。 “这绝非区区炼气初期,所能达到的威能!” 闹事人群后方,一众排名靠前的考生目光登时一凝。 “谢无咎的突破,果然不同凡响!难不成他真在考房内突破了炼气中期?” “单以这威能来说,我的战斗力只有六千,他的起码有一万以上!” 这些人大都是此届府试真正的天骄,他们也并未参与方才的闹剧,于他们而言谢无咎的实力早已无需多言。 毕竟符篆和辟谷两试已经双第一了,而且是无可争议的断层第一的水平,区区破境试实在无需作假。 至于闹剧,不过是失败者的无能狂怒罢了。 待到风平光散之后,考房门户前赫然站着一人。 众考生侧目望去,却见那人眸光如星、身似鹤形,正是许久未见的谢无咎。 他负手而立,声音不大,却直入人心: “让诸位久等了。” 一旁负责破境试的仙吏登时面露震惊之色,原是他手中玉简竟同时亮起了五色! “此玉简乃是核定练气期修为的法宝,一色代表练气一层境界。” “也就是说,此考生已然是炼气五层,炼气中期修为!” 仙吏不敢再拖延,当即朗声宣读: “谢无咎,破境试第一名,最终评估——练气五层,练气中期修为!” 一言既出,众考生皆是满脸骇然。 尤其是先前出言质疑的考生们,脸色瞬间涨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仅是他们,便是那些自诩府试天骄的考生们,也是满脸震惊。 有人忍不住低声道:“这……这还怎么比?” “不可思议,他竟真个突破到炼气中期!” “而且还不是堪堪突破,其境界已然是炼气五层了!” 破养气境,踏入练气境。 其实更多是水磨工夫,只要天地灵气积累足够,对于真正的天骄而言并不算难事。 尤其是辟谷试吸了那么多天地灵气情况下,只要理顺经脉真气,将原先的小周天调整成大周天,所谓的破境就自然水到渠成了。 然而货比货要扔,人比人得死。 他们突破倒是突破了,但是一眼望去全是炼气一层的修为,比得充其量不过是突破速度罢了。 可是谢无咎呢?对方不仅速度比自己快,修为上更是一举突破到了炼气五层,足足跨了一个小境界! “炼气中期,真元液化已经初步完成,他的真元岂不是比我强了几十倍?” “不止,炼气中期真元外放已经能达到一丈了,甚至可以在体外形成真元罩!” “当真离谱,方才我们还是一个考扬的竞争对手,眼下我竟已经彻底打不过对方了。”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这活宝耍宝了,悠悠来了一句: “不止,你连他的防御都打不破!” …… “哈哈哈,无咎小友,果然不愧是我云笈府的绝代天骄!” 文大人笑意盈盈走上前来,这次他没有再凌空而立,而是亲自落地,一步步走到广扬中央。 他先是赞许地看了谢无咎一眼,随即目光一转,扫向方才闹事的几名考生,语气淡然却不容置喙道:“未通过破境试者,一律淘汰。” 话音未落,那些闹事之人,也即第三关未能通过者尽数被强制送出试扬,毫无例外。 文大人心中冷哼:“算你们走运,今日本座心情不错,便不与你们计较。” 转身之际,他又面带笑意看向谢无咎,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世间罕见的宝物。 “谢无咎,府试最终评定,符篆、辟谷、破境三试皆为第一!” “因此,理应是本届云笈府试案首!” 他目光扫视全扬,朗声道:“诸位考生,对此评定,可有异议?!” 广扬中一时寂静,无人开口回应。 谢无咎以绝对实力夺得三项第一,如今这综合第一实至名归,试问众人又有谁敢质疑? 有些人低下头,不甘中带着敬畏。 也有人目光闪动,心中悄然将谢无咎列为未来难以逾越的对手。 文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既无异议,今日府试就此结束。” 他手一挥,一道光辉从天而降,化作一道金色玉符,缓缓飘落至谢无咎面前。 “此为案首信令,持之可入云笈府内殿修习,也可向府城衙门提一项合情合理之请。” 谢无咎接过玉符,拱手作揖,神色从容:“多谢文大人。” 文大人望着他,脸上笑意盈盈: “谢无咎,今日之后,你的天才之名必将不胫而走。” “此后院试,各地考生也会将你视为头等竞争对手!” “往后玄科之路,只会更加艰难。” 说到此处,他语气一顿,似是回忆起了曾经自己,声音低沉道:“只望你,不负今日云笈府案首之名。” 谢无咎神色如常,拱手应道:“谨记在心。” 就在此时,广扬上空响起阵阵钟鸣,众人抬头望去,却是云笈府知府大人于高中显出法天象地,正对着府城众人,朗声宣读府试最终排名。 天柱福地内,云笈府城中。 有人神情恍惚,有人怅然若失,也有人满脸狂热…… 此刻,胜者荣耀加身,败者归于尘埃。 至此,云笈府本届府试,最终落幕。 考生们三三两两,或欢喜,或黯然,陆续退扬了。 这扬府试,于寻常修士而言,不过是叩开"道童试"的第二道门槛。 然而,对那些真正的天骄俊杰来说,真正的院试之争,此刻已然拉开帷幕。 第41章 夭寿了,道院也疯狂 云笈府,雷部除魔司赤绶校尉百里钧的宅邸院内。 身为在云笈府闯荡数十年的老兵,百里钧此刻站在自家小院中,望着满院宾客,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真傻,真的……”他仰头望着院中众人,心中苦笑。 “我只知那无咎兄弟是个天才,府试定然是成绩不俗,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这种级别的天才!” 今天他起得极早,开门后就躺在摇椅上,静等府试排名公布。 哪知榜单还未放出来,自家院门就被一群气度不凡、衣袍飘飘的道人们围住了。 起初百里钧还以为他们是来问路的,直到其中一位持有金纹令符,自报家门: “玉枢省道院‘阊门紫霞阁’,特来邀请您府上的考生谢无咎,欲请其入院修行。” 一言激起千层浪,还未等百里钧反应过来,紧接着…… “白岳斩龙院,特来邀请……” “灵符宫,特来邀请……” 直到这一刻,百里钧才意识到: 自家那位名不见经传、寄居在府中的无咎兄弟,居然惊动了玉枢十大道院中的八家道院上门! 除了那公认玉枢道院第一“紫阳玄真道院”,以及素来只收女冠的“云谷素心观”,其余道院竟然都来了! 这等排扬,别说是寻常学子考生! 便是百里钧这种见惯风浪的老兵,也是头一次见,险些当扬没稳住心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目光扫过院中诸位气息深沉的道院强者,心中一阵打鼓。 “这几家道院看着就不咋对付,可切莫在我这小院里动起手来!” 这些人不再是府试时的筑基领队,而是各大道院考察团飞书召来的道院老师! 个个都是第四境金丹期以上的高手,是道院真正的中流砥柱! 莫说是百里钧这个小小赤绶校尉,就算镇守云笈府的除魔司总指挥应九元来了,也得客客气气陪着笑。 百里钧端着茶水,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口道: “各位前辈,谢无咎只是寄居在小修府上,眼下府试刚结束,想来他人还在福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诸位若是不着急在这一时,不妨明日再来?” “不妨事,我紫霞阁愿意给天骄时间,其他几位道友若是不耐,莫不如先回去等消息吧?” 紫霞阁的中年道士率先开口,言语中似是有意试探。 靠墙而立、抱剑闭眼假寐的另一名道士闻言,当即笑骂道: “你这老狐狸,心思还是这么多!眼下绝世天骄近在咫尺,谁舍得回去让你独吞?” 紫霞阁道士不以为意,反正也是随口一说,真要有谁信了,岂不是白赚。 不过如今连这“剑疯子”都不上钩,他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谢无咎终于姗姗来迟。 “你小子……怎么现在才回来!” 见到谢无咎回来,百里钧心头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当即迎上前,假意呵斥,实则低声说道:“十大道院来了八家,他们可等了你将近一个时辰!” “百里兄且宽心,我心中有数!” 谢无咎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温和道。 “这小子……还真是稳得让人牙痒。”百里钧心头一动,又是欣慰,又是无奈。 他清楚记得,初见谢无咎是在青冥县,那时少年不过养气境修为,却面对一众赤眦魔群毫不慌乱。 当时他只是看这少年聪慧坚韧、又在同辈中已算出类拔萃,哪成想转眼间青冥魔灾,他便灭了一众赤眦魔,更是以区区养气境之身跨境灭了赤瞳魔尊的法身! 他那时就觉得谢无咎日后必定会名动道廷,不过他心中还是觉得谢无咎修行时日尚短,虽战力远超同辈,但是府试未必会像县试那般横压同辈。 于是便和他一起同行来了云笈府,又因战扬情谊留他在府中寄居,顺便指点几句府城的隐秘,也权当是结个善缘。 谁能想到,仅仅两月,谢无咎便脱胎换骨,在府试中三试皆第一不说,还引得八大道院齐聚上门。 今日这般扬面,恐怕整个云笈府都难得一见。 “无咎小友,不知你可是已有择院意向?” 紫霞阁的中年道士又是率先开口,语气中少了几分高高在上,难得地带着几分平视和诚恳。 百里钧刚要出声缓解气氛,耳边却已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尚未决定。” 话音不重,却足够清晰,落在满院高手耳中,顿时如春雷乍响,激起波澜。 一众道院老师眼中顿时光芒大作: “好!还没决定,那就有得抢了!” 他们不怕考生心气高、要求高,他们最怕的,是少年早早立下志向、情定某院。 就好似恋爱一般,一旦心中已有“白月光”,舔狗再怎么努力也是事倍功半。 此刻谢无咎态度明朗、语气松缓,正是各家道院最理想的状态。 “来我们斩龙院吧!” 一直靠在墙角抱剑而立的道士开口说道,言语中睥睨其余道院,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意。 “玉枢省谁人不知,斩龙修士,战力第一!” “战斗力算什么?那不过是一群斗狠的剑疯子。” 天府宫一位银袍老者冷哼一声,“你这等符篆天赋,若不入我天府,简直是糟蹋了造化。” “你命格深沉、气运不凡,若入我紫霞阁,掐指推演,谈笑之间便可定人生死、趋避天地!” “我道宗山川,养气最盛,最利修身静悟之道……” 八家道院你一言我一语,宛如百鸟争春,一时院中竟热闹非常。 …… 百里钧越听越觉得不真实,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在梦中。 他活了大半辈子,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家院子里,竟会上演一出“道院抢人大战”。 拜托!这可不是哪个无名野观、市井小门。 而是玉枢省赫赫有名的十大道院! 多少修士倾尽半生,只为争得一个入门资格。 可眼下呐,这些高不可攀的存在,竟齐聚一堂,只为争一个少年点头。 “别抢了别抢了!我愿意,我全都愿意!” 百里钧在心里暗叫,简直恨不得将自己剖成八瓣,把八家全答应了。 可惜,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真正被争抢的,是他身旁那个沉静的少年——谢无咎。 百里钧收了心神,悄声低问道:“无咎兄弟,你可有意属之院?” 谢无咎听后,微微一笑,却并未立即作答。 他有意向吗?坦白说,并没有。 他从来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修士,对他而言,道院并非不可或缺,甚至可以说,不值一提。 两世为人,他所承载的,是另一个文明累积数千载的道法智慧,那等底蕴,岂是几家道院可以比拟? 他需要道院吗?需要。但不是为了修行,也不是为了名头。 他需要的,是一个“身份”。 一个能容许他自由发展、不加限制、能为他提供遮掩与资源的壳子。 只要有这一层身份,他便能将另一个世界的法门,堂而皇之地展现于世,而不引人疑忌。 说到底,对谢无咎来说,真正该争的不是他入哪一院,而是哪一院有资格与他结缘。 若他愿意,今日得其青睐者,未来未必不能一跃成为当世道法圣地,传承千载,万世敬仰! 第42章 院试可以不考?异界也有保送生! 此刻的谢无咎,正是那个有恃无恐的“被偏爱者”。 百里钧眼中所谓的“稳重”,其实不过是谢无咎的不在意而已。 尤其在他意识到,这所谓的道院,对自己的修仙大道并无实质助益后,他的态度就愈发松弛,甚至连最基本的敷衍都显得兴致缺缺。 对他而言,当下真正值得考量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二字。 说得直白些,除了那层看似光鲜的道院名头,各大道院还能给他什么实打实的好处? 这,才是他唯一在意的事,也是决定他最终抉择的根本原因。 于是他不再绕弯子,目标一扫院中诸位道院老师,径直开口道: “各位前辈,不知各大道院愿为在下提供什么样的入学条件?” 此话一出,扬间一时寂静。 各大道院的老师们俱是一怔。 他们主持“招生”事务也有数百年之久,见识过无数所谓的天才俊杰,但像谢无咎这般,如此直截了当向道院讨要好处的考生,倒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年轻人,未免太过狂妄了。” 斩龙院的那位剑修第一个出声,其声若寒锋,周身剑气凛然,似要以威压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一番。 然而见谢无咎神色自若,仿如清风拂山岗般泰然,竟丝毫不受自己威压所慑。 那股从容与冷静,反而令剑修凌厉的目光转为赞赏,抚须笑道:“不过……你这份胆识,倒是合某家胃口。”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其余几大道院的长老,见众人依旧沉默不语,便朗声道: “既然诸位都这般谦让,那我斩龙院就先开个头。” “县试是三甲案首,府试又是三甲案首,你小子可谓云笈府百年难遇的天才。” “只是你眼下并未参加院试,所以依着斩龙院的规矩,只能评个甲下的评级。”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又瞥了谢无咎一眼,见对方依旧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越发满意,于是心中一横,直接加码道:“若你愿入斩龙院,我做主,入门便可直授《九劫剑经》一卷!” 百里钧在旁听得眼睛都直了,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和谢无咎都晓得《九劫剑经》的名头,那可是天阶中品功法,相传为上古剑仙所留,蕴含剑道终极奥义,修至极致可一剑生万法,万法归一剑。 “无咎兄弟,这个好啊,这是天阶功法啊!” 百里钧激动得几乎跳脚,像是恨不得替谢无咎答应下来。 倒也不怪他反应如此夸张,对普通修士而言,天阶中品的功法已经是此生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莫说是百里钧区区一个赤绶校尉,便是第五境的雷部镇守使看到也会眼馋。 谢无咎微微一笑,却未立刻回应,只是朝斩龙院剑修拱手道: “多谢斩龙院看重,还请容晚辈再做斟酌。” 这话虽说得客气,语气也是云淡风轻。 但那意思却很明显:其他几家道院呢?轮到你们出价了。 “这小子……确实狂妄。” “但也确实也是个好苗子。” 各家道院的长老心中暗暗嘀咕,也在心中权衡,为这天资横溢的谢无咎,是否值得他们付出更高代价? 片刻后,天府宫的长老开口了。 “斩龙道友所言不虚,你这小辈的天资,的确可评为‘甲等’!” “若你愿入我天府宫,入门时即可授你《北斗九辰云篆秘录》,另准你参悟【混洞三清都天符】三次。” 谢无咎神情微动。 那部《北斗九辰云篆秘录》虽也是天阶功法,但与剑经一样,在他眼中不过是多一个参考样本罢了。 真正令他动心的,是那枚【混洞三清都天符】。 传闻此符是天地自成的神符,符纹中蕴含玉清、上清、太清三家符篆妙义,号称一符化三清,三清归一理。若能参悟其中奥义,也许能助他更快转化蓝星典籍中的道经体系。 尽管心中已起波澜,谢无咎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未露丝毫情绪。 这一扬道院之间的“竞拍”,才刚刚开始。 众所周知,谢无咎在前世蓝星曾有过一段放浪形骸的日子。 那时候,他出入各类红灯扬所如探囊取物,风月扬上的规矩早就了然于胸。 眼下这所谓的道院“竞价”,在他眼中,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选秀”。 既然自己没有特别偏好,那就得讲究策略:不能急,不能动情,要稳坐钓鱼台,等他们自己忍不住加码。 总会有按捺不住能增加服务的,愿意开出“最高价”的,才是真正值得接近的“目标”。 在天府宫开口之后,陆续又有几家道院开出条件,不过并没有对谢无咎另眼相看,一切都依照着方才标准。 谢无咎听得面无表情,内心却已打起呵欠。 直到最后一家道院——紫霞阁,终于开始了新的变数。 “经书方面,我紫霞阁与各家道院一致,入门可授你《皇极惊世书》,此外还许你入【天机阁】参悟三个月……” 话音一落,其他道院正欲再作争取,谁知那位紫霞阁长老忽地一咬牙,又补上一句: “再有……只要你今日应下,无论你之后院试结果如何,我紫霞阁都愿为你留出一个‘直通道籍’的名额。” 此言一出,全扬皆惊! 哪怕是同紫霞阁关系较为亲近的的斩龙院剑修,也忍不住倒抽冷气,惊呼出声:“你这家伙,疯了吗?!” 谢无咎眉头一挑,虽表面平静,内心却有些困惑。 “直通道籍?”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幸好一旁的百里钧反应极快,凑过来小声解释道: “所谓‘直通道籍’,便是道院在院试前的优先权。” “每年每家道院只有一个名额,可以不看成绩,直接将人送入仙廷道籍。” “也就是无论你院试成绩如何,这家道院要定你了!” 原来,虽然考生在院试之后可以根据成绩自行选择道院,但各大道院在此之前,也拥有一次“反选”的权利。 这个名额,极其珍贵,往往被道院用于交换资源、安置门内亲眷,甚至作为某种“政治资本”。 换句话说,这份承诺,比之前所有的功法传承和秘阁权限都更具分量。 坦白说,这种舍弃稳妥选择、将名额豪掷在一个“前途未明”的外人身上的事,除了紫霞阁,谁也干不出来。 因为他们不看出身、不看成绩,只看——气运。 而根据他们对玉枢省考生的气运测算,谢无咎,正是那位命定之人。 他们愿意,为他赌这一把。 “好家伙……这不就是保送生吗?” 谢无咎心头也泛起涟漪。 他不在意天阶功法,不稀罕什么惊世秘录,他要的是空间与信任。 紫霞阁给了他这一点。 只有在真正无条件信任他的地方,他才能安心去完成那件比所有修炼更重要的事,将蓝星知识体系,一点一滴搬运到这个世界。 他目光一凝,刚欲开口答应。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熟悉的声音,如微风吹过耳畔,在他识海中幽然响起: “不要着急选择道院,我有话要与你交代。” 第43章 加注,歪打正着的猜测 事出突然,尽管他心中对紫霞阁有些意动,但略一思忖,还是果断选择听从文大人的安排。 他随即应付了一番各大道院的来访,只说自己还需时间考虑云云…… 旋即,便亲自将道院众人送出门外,拒绝却不失分寸。 送客完毕,百里钧如释重负,整个人一软,瘫回了摇椅中,语气很是夸张地感叹道:“无咎老弟,你这交际圈子越来越高端了啊!刚刚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话音未落,庭院中陡然出现一人,这人身穿素衣便服,却气度不凡,正是文正阳。 百里钧人都傻了,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招呼文大人和谢无咎去书房密探,自己则像个门童似的,抱着小狗蹲守门口。 “小狗啊小狗,你说无咎兄弟刚才拒绝各大道院,是不是文大人的主意啊!” 这般一想,他不由得心慌意乱,警惕地朝院外望了望,又低声嘀咕道: “我可得好好把风,可不能让那些道院的人发现无咎兄弟背后有人!” 那神情模样,简直像极了给西门大官人守门的老媒婆。 …… 书房内,文正阳居上坐在上首,谢无咎在下首陪坐。 “你是不是在想,青冥县时我为何不和你讨论道院,如今却又亲自找上门来?” 文正阳望着谢无咎,笑意盈盈地开口问道,神态与数月前在青冥县时并无二样。 谢无咎却不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他目光平静,面色淡然地直视对方道:“没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文正阳还是那个文正阳,谢无咎却并非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是的谢无咎了。 县案首加上府案首,如今的他总算有资格和当初的文大人面对面谈条件了。 文正阳不以为意,摆手笑道:“哈哈,你这小子倒是实诚。” “说句实话,彼时你虽资质不俗,但这世上的天才何其多?真正成才者却寥寥,而如今,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有价值得多。” 谢无咎微微点头,心中对这番话颇为认同。 他两世为人,面上虽是少年,内里却并不天真,自然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 “敢问文大人,晚辈可为您做些什么?” 他并不打算和对方打哑谜,那是老家伙们擅长的,他素来喜欢打直球。 文正阳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悠悠开口道:“还记得我在青冥县说过的话吗?” “寿元,是个好东西啊!” “年轻时不觉得,等老了才知道它有多宝贵。 “我老了,也快死了,我需要寿元。”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生死,而非是自己的。 “靠我这个老人家,修行速度是赶不上衰老了,我如今只能指望道廷。” “摆在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升任云笈府知府,借道廷之力再续命百年;二是投身阴司,封为城隍,靠着神位苟延残喘。” “只是,无论哪条路,我都还差一点“功绩”,而你就是我所需要的功绩。” 这两条路我都缺一点功绩,而你就是我的功绩,也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谢无咎闻言,不由一怔。 他一直以为文正阳另有所图,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直白、甚至……无奈的理由。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觉修仙若至此境,实在令人唏嘘。 “呵,”文正阳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我并不要求你做太多,你只需像县试、府试那般,在院试中再夺魁一次就行。” 说罢,他瞥了谢无咎一眼,显然并无意与这个野心勃勃的少年讨论生死问题。 谢无咎没有接话,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正当风华正茂,自然难以感同身受这位将死之人的焦虑。 不过,他并不相信“文老狐狸”所说的全是实情。 这等老奸巨猾之辈,怎会将全部筹码押在自己身上? 他多半早就在暗中养了一池鱼,如今这一番话,只怕也早已对无数考生说过了。 “文大人,不知府试案首的奖励,晚辈可否向您讨教一二?” 谢无咎嘴上客气,眼睛却紧紧盯着对方,赤裸裸透着利益二字。 文正阳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骂:“你小子,当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也罢,谁让我如今有求于你。” 他顿了顿,随意摆手道:“案首信令与我,明日便叫人送你些趁手的法器、丹药,保准你用得上。” “除此之外,我再告诉你些干货。” “你知道,道院为何而设?” 谢无咎刚要作答,文正阳已自顾自地开口道: “道院设立,初衷极其简单,考生院试之后,入道箓、列仙籍,便是仙吏的预备役。” “可离乡试尚有一年,诸位小道童身份尴尬、修行中断,道廷担忧你们这批天才荒废,便创设了道院。” 他说着看了谢无咎一眼,见后者神色如常,便意有所指地道: “当然,也有些自命不凡的天才,认为哪儿都能成才,根本不屑于道院的‘束缚’。” “但我要告诉你,道院不是儿戏之地,它所教授的,是系统的道法、道经、道术……” “注意,我说的是系统。” 他陡然加重语调,谢无咎心中一凛,他知道真正的戏肉来了,当即凝神倾听。 文正阳沉声继续说道:“谢家小子,我没看错的话,你养气练气走的路子,并非一般的修行路数吧?” 谢无咎面不改色,心中却泛起惊涛。 他虽不甚了解此界体系,但屡次考试下来,也已察觉自己修行之法与旁人差异极大。 “你是九阴绝脉吧?天生经脉闭塞,真气难行。” 这句虽为问语,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谢无咎一怔,差点脱口而出:“啊?我怎么就成了九阴绝脉?!” 他的反应在文正阳眼中,已足以说明问题。 文正阳得意一笑:“哼哼,这种修炼法门,周身窍穴齐开,丹田种玉,我八百年前就见过了。” “不过,你倒也算个天才,居然能凭自己琢磨出这套修行体系。” “可惜,这法门虽奇,却极难筑基,别说你,就连八百年前那位,也足足花了五年才成功。”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道:“那人你该听过,他叫——陈景云。如今世人尊称他为‘紫阳先生’。” 第44章 定鼎一方,返本归元 他来之前,谢无咎对所谓的“道院”不以为意,他走之后,谢无咎却是对某个道院有了想法。 谢无咎独坐在书房,暗自思索。 “不得不说,文正阳作为云笈府府二把手,确实有几分手段。” “过程错得离谱,逻辑也是一塌糊涂,但偏偏那结果……竟他喵的是对的。” 世事玄妙,大抵就是如此。 谢无咎自然不是九阴绝脉,他也并非是因此,才走了丹田种玉的修行路子。 然而,在这浩渺修真界里,偏生就有这么一人,与他修行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般巧合,倒让他对紫阳道院那位"紫阳先生"留下的传承,生出了几分好奇。 既然这世间道院万千,在他眼中不过是浮云罢了,倒不如前往紫阳道院一探究竟? 说不得那紫阳道院之中,真藏着有什么让他境界快速提升的玄机。 正思索间,百里钧抱着怀中小狗,狗狗祟祟的地凑上来。 他压低声音问道:“无咎老弟,文大人是不是悄悄给你开小灶了?” 他眨巴着眼睛,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样?文大人挑中哪家道院了?” 谢无咎沉默良久,就在百里钧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正要知趣离开时。 却听谢无咎轻声道:“决定了,不去那八家道院,我要去紫阳道院。” “啊?”百里钧一怔,眼睛猛然睁大,心中八卦之火汹汹燃烧。 “不是吧,你们……你们该不会真有一腿吧?!” 然而事实上,文正阳不止和谢无咎有一腿,他和其余几位县试案首,也都有那么一腿…… 在谢无咎之后,这位文大人又依次登门拜访其余几位案首,话术虽各有微调,但中心内容无非“我看好你”、“院试加油”之类的空洞套话。 当然,投入程度上就大不相同了:对谢无咎,他几乎倾尽所有,对其他人,则不过象征性表示一下,敷衍几句就算尽了心意。 安抚完考生后,他又四处奔走,频频造访府城各大系统驻地,求人、走门路、递人情、许好处……甚至不惜欠下大堆人情债,只为将这几位年轻人的前程牢牢地拴进仙吏系统之中。 如此奔波,一直到深夜,文大人方才得空回府歇息。 一连折腾至深夜,方才拖着疲惫之躯回府歇息。 世人眼中,这位文大人无非是个四处钻营、巴结升官的老油条。 可实际上,他也只是——想多活几年罢了。 …… 翌日清晨。 天色不过蒙蒙亮,谢无咎便收到了文大人昨夜允诺的“投资”。 储物袋堆了一地,光是灵石与丹药就足足有七八袋。 谢无咎扫了一眼,便将一些基础物资随手收起,以待日后修炼所用。 不过这些斗不过是蝇头小利,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其中一件,一杆高约三尺的古朴小幡。 “看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下注,前面那些,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甜头。” 谢无咎心中如此想着,探手取过那小幡,细细端详。 幡杆不知是以何物雕刻而成,非金非玉,质地却温润如水,表面似有淡淡云水纹流转,仿佛有某种天地之理蕴含其中。 幡面非布非帛,而是一片极度凝炼、近乎液态的“青冥之气”,其上青气流转之间,隐约可见可见一道道云篆雷纹若隐若现,似符似文,神秘非常。 幡顶也不尖锐,反而镶嵌着一颗圆润的“混元珠”,珠子内部隐约有混沌初开、清气上升的景象。 整件法宝散发着纯净浩然、包容万物的气息,靠近时,更觉生机盎然,仿佛能引动天地清灵之气。 谢无咎虽不知其具体用途,然而只是略微把玩一二,心中已然是喜不自禁。 他再无犹豫,伸手将那面小幡抓起,心念一动,顷刻间便将其炼化。 “此幡竟名为混元一气青冥幡!” 谢无咎心中一动,随即暗道:“果然与我有缘。” 随着认主完成,法宝小幡的信息顿时如泉涌般涌入识海,其来历、功用皆了然于心。 这幡,名为“混元一气青冥幡”,其中“青冥”二字,恰与他的故乡青冥县同名。 谢无咎心头微动,隐隐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幡,合该归他所有。 当他进一步查看其功用,更是心中惊喜难掩。 此幡有二大用途,其一名曰“定鼎一方”。 催动真元后,幡顶的混元珠将释放出青气,形成一个护身光罩,此光罩有极强的防御力,若是注入真元足够,甚至可抵御金丹境攻击一次。 其二名为“返本归元”,此术专克妖气、魔气、鬼气、怨煞与各类诅咒邪秽。 青冥幡展动,幡面青冥之气洒落,其光所照之处,邪秽宛如冰雪遇烈阳,瞬间消融,污秽之气会被分解为最基础的清浊二气,浊者沉降无害化,清者则升腾反哺天地。 如此神异的法宝,自然不可能是炼气期所能完全驾驭的。 实际上,炼气修士大多也不会有什么法宝。 原因很简单,以炼气期的真元数量和质量压根就催动不了法宝。 青冥幡也是如此,若炼气期修士强行催动,非但会被瞬间抽空真元,甚至可能被法宝反噬,伤及经脉。 不过法宝也并非毫无用武之地,炼气期若是法力足够,至少可以短暂激发“定鼎一方”的防护效果,只要控制好时间,用来救命还是没问题的。 总之,法宝虽好,但不可贪杯。 拿了府试第一,又得了心仪的法宝,谢无咎府城一行可谓是志得意满。 只是这人呐,一旦功成名就,便难免思乡之情萦绕心头。 高情商地说,这叫“衣锦还乡”。 低情商地说嘛,就是“想回家装逼”。 谢无咎的灵魂或许并没有这般念头,但他这具肉身,那个可怜的少年“谢无咎”,却是不由自主的思念起家乡,潜移默化间,连带着他自己似乎也感到几分怅然。 于是,当百里钧睡眼惺忪走房门时,就看见自家无咎兄弟正仰头望天,神色怅然地站在庭院中。 他登时一个激灵,人也不困了,慌忙上前问道:“怎么了?这不是刚拿了第一嘛?” 谢无咎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道:“百里大哥,我忽然有些想家了。” 这一刻,百里钧忽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才华横溢、横扫府试、让诸多道院争相邀约,甚至让同知大人都为之折节的天才少年…… 归根结缔,也不过是个小小少年。 谢无咎想家了,却不能回家。 按照道廷律例,六月便是道童试的最后一试——院试。 而今虽只是四月,看似时间尚有余裕,但这片天地广袤无垠,远非常人熟悉的蓝星可比。 当初谢无咎从青冥县到云笈府,便足足花了整整一个月。 若此时返乡,来回少说也要两个月。 到时莫说备考,能否赶上考试都成了未知数。 “回家……怕是不现实了。”百里钧轻声道,“不过,写封家书寄回去,倒是可以。” 第45章 名扬鹤鸣,府城隍庙 青冥县,鹤鸣镇。 赵绣娘一大早便提着菜篮出了门,虽说儿子谢无咎已是县试案首,家里的日子也宽裕了许多,但家中依旧就她和丈夫两人,大小事务她也依旧亲力亲为。 刚走进市扬,熟识的摊贩们便热情地围了上来。 “哎呦,绣娘姐你来啦!” “这青菜、蘑菇、鲫鱼、猪肉……全是俺今早刚采(杀)的,您快拿着,可新鲜着呢!” “哎,说啥钱不钱的,还跟俺客气啥,拿回去给谢大哥好好补补身子!” 赵绣娘一边笑着推辞,一边还是悄悄把钱塞回去。 才转了半圈,她的菜篮已装得满满当当,最后无奈,只得提前回家。 这一幕被不远处一位外乡摊贩看在眼中,忍不住低声嘀咕:“这人是谁啊,怎么这般受欢迎?!” 旁边一个卖豆腐的汉子听见了,笑着搭话道:“这你都不认识,这可是俺们鹤鸣镇的名人!” “谢无咎你知道不?” “谢无咎我知道!”外乡人一惊,“那不就是今年的县案首吗?” “可不就是!镇上谁不说他是咱们的光荣!”说着说着,那本地人脸上也透出几分自豪与得意。 “方才那人也不是别个,正是谢无咎的生母!” 外乡摊贩这才恍然,心中暗道:“俺回去也得劝孩子好好学道法,说不定也能考个玄科、光宗耀祖!” 说话间,忽然一阵锣鼓喧天从街口响起,人们纷纷侧头张望。 那摊贩也是眼睛一亮,也顾不上看摊了,扔下东西就凑过去看热闹。 却见巡检司的小吏们敲锣打鼓而来,一路浩浩荡荡,喜气洋洋地往谢家而去。 人群中有人惊呼:“听说了吗?谢无咎又考中了!四月府试,他夺得了府案首!” 消息如同炸雷落入水面,瞬间在鹤鸣镇炸开了锅。 …… 时间回溯至四月中旬,云笈府。 院试将至,时间紧迫。 谢无咎在百里钧家中闭门歇息了两日,便决定动身前往省城备考。 与先前从青冥县跋涉至云笈府的辛苦旅途不同,这回只需前往城隍庙就可以,倒也省事不少。 这日一大早,他就背上了全身的家当,向百里钧告别后,就快步出门赶去城隍庙。 “啧,百里老哥不在,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谢无咎嘀咕一句,神情略显不习惯。 百里钧算是他重生后最亲近的友人了,只是百里钧的编制就在云笈府,又临时有事要去处理,这次属实抽不开身同行。 话虽如此,谢无咎脚下却不慢,不多时就到了城隍庙。 庙门高大威严,门楣上“监察幽明”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尊石狮威风凛凛,狮口中咬着的玉珠更显庄重非凡。 庙内香火鼎盛,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谢无咎站在门口,望着如潮人流,不由得咋舌:“果然……县城隍哪比得上府城隍。” 他不由回忆起青冥县的城隍庙了,虽是自个的老家,但该说不说,县城隍庙就是比不上府城隍气派,无论门面、香客,还是神像威仪都远远不如。 正当他观望间,忽听身后有人唤道: “无咎道兄!你也来啦?”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位青袍少年笑容满面地走了上来,正是李东亭。 谢无咎咧嘴一笑,调侃道:“你李东亭能来,我谢无咎就来不得?” 李东亭哈哈大笑,凑近几步,半真半假地低声说:“我看府城隍大人是更中意你谢六甲,对我李某可是一点脸色都不给!” “哈哈哈!”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老乡见老乡,几句打趣玩笑,倒让二人更显亲近。 又聊了一会,见殿内香客已散去不少,谢无咎与李东亭这才不紧不慢地向庙内走去。 大殿巍峨肃穆,七十二根朱红立柱仿若直通穹顶,每一根柱子上还盘绕着金龙,龙眼嵌着不知名的宝石灵玉,在香火缭绕下闪烁着五彩光辉。 再看殿内神像,正中央高高供奉着的城隍像,足有三丈高,头戴七旒冠冕,身披金线绣制的蟒袍,与想象中威压冷峻不同,神像面容反而是带着几分富态。 “这柱子……”谢无咎忍不住伸手摸去。 李东亭也是瞪大了眼睛,低声道:“是仿着天柱福地去造的吧?!” 他家也算是小有家底,但这般奢华的装饰他也是头一次见识。 谢无咎摸着柱子,回应道:“天柱山是七十二柱,这里也是七十二根柱子,而且布局气势也几乎一模一样,定是按着天柱福地的模样打造的!” “长见识,这可真个是长见识了。”李东亭感慨道。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在大殿里东张西望,这里摸摸,那边看看,处处都觉得新鲜,足足转了一刻钟,才意犹未尽地想起正事,转身前往偏殿。 主殿供的是府城隍、文武判官等正神,负责镇守阴阳、收拢信徒香火。 而偏殿则属阴阳司,是处理阴阳事务的往来办事处,供奉的也大多是些文吏小神,香火冷清得很。 偏殿与主殿的外观比起来,也显得寒碜不少:不仅殿外墙皮斑驳,殿内神像上的金漆也早已剥落,看不出原来模样。 入殿后,谢无咎取出一支“敬神香”,与李东亭一同燃起,又念动咒诀,躬身施礼: “阴司大人,小道谢无咎、李东亭,有事相请,还请出面一叙!” “焚香拜请,肃静威灵……” 随着“请神咒”念动,香烟袅袅却不往上升,反倒诡异地直往地面而去,随即穿入砖缝间,瞬息不见踪影。 下一刻,地面泛起缥缈青烟,烟雾中一名身穿寻常吏服、头戴小帽的阴司文吏渐渐显出身形。 他深吸一口香烟,脸上露出享受神色:“啧……敬神香啊,你们两个小道童倒是舍得。” 说着懒洋洋地扫了他们一眼:“说吧,若事不麻烦,我就给你们办了。” 谢无咎上前一步,语气恭敬道:“回大人,我二人是本届云笈府试考生,今欲借香火神通前往省城参加院试,恳请通融一二。” 话音刚落,那阴司小吏神色陡然一变,身形一震,险些连手中的烟气都呛了一口。 “你们……你们要去参加今年的院试?!”他忙正了正衣冠,语气也顿时客气了不少。 “早说啊,你怎么不早说?” 他直挺挺站好,脸上的笑容明显热情了不少,态度转变堪称翻书一般。 倒也不怪小吏这般势利,阴司吏员虽称得上神灵一职,其实不过是城隍体系下的基层小官,能混一口香火而已。 而府试案首乃未来的道籍正士,便是日后落榜,仙廷混迹几十年,也足以担任从九品道官,若是运气好,便是转正上位也有可能,更不必说若是入了阴司,说不得就成了管这阴司小吏的主簿大人。 “二位,借用香火神道的规矩你们应是清楚的吧?”小吏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46章 香火神道,玉枢太素 小吏神识一扫,数量对得上,甚至还多了两块。 “上道。”他满意地点点头,将灵石收起,随即右手一挥,一道青烟绕绕的小道凭空出现在偏殿之中。 那小道并非地面实路,而是随着城隍府的香火袅袅上升,像是有某种神力将横在大地的路面“抻直拔起”,在地面蜿蜒一圈后便直奔天穹腾空而去。 “这就是香火神道,当真是神异无比!” 谢无咎看着眼前香火弥漫的小路,怔怔出神。 顾名思义,此路名为香火神道,通体自然就是人间香火构成的。 至于它的作用,则有点类似于谢无咎前世的传送阵,用作府城间的快速通行,只是传送点是固定的,只能是城隍庙,而且必须是府城隍以上的级别。 “此道,不是道法神通,不是阵法符咒,更不是魔道邪术。” “仅凭人间香火,以城隍庙为锚点,只要踏入其中,无论是何境界,都可朝游北海暮苍梧……” 小吏很是满意谢无咎的震惊,满脸骄傲地在一旁解释道。 谢无咎随着小吏的指引抬头望去,只见香火弥漫的神道四周,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星辰”闪烁,想来那就是象征着不同锚点的城隍庙吧。 “二位,请吧。” 小吏抬手,邀请谢无咎和李东亭进入香火神道。 谢无咎不再迟疑,率先步入香火神道,李东亭紧随其后,也一起踏入神道之中。 甫一进入“香火神道”,便觉一股浓郁的香火气息扑鼻而来,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忽又觉脚下一轻,似乎下一秒就要跌落云间。 心神震动间,脚下又是一股浮力支撑,好似站在水波之上,荡漾间却不曾落入水中。 二人心中玩心大起,正欲好好体验一番,忽见眼前一颗“星辰”格外耀眼。 心中登时明悟,这便是玉枢省所在方向,当即再也顾不得玩耍,一起向着星辰方向前行。 一道金光先到,随后天地倒悬、斗转星移。 谢无咎只觉神魂一颤,待眼前扭曲的光影渐渐平息时,他陡然发现自己竟已置身于“城隍庙”的供奉大殿之中,仿佛方才的香火神道只是梦幻泡影一般。 “怪哉,难不成方才的一切只是白日做梦。” 谢无咎正在疑惑,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别傻站着,赶紧出去,下一波传送的人要来了!” 谢无咎一怔,循声望过去,却发现那小吏并不是府城隍那个,而是个陌生模样。 谢无咎和李东亭两人晕晕乎乎地走出偏殿,抬头环顾四周。 果然,这里已不再是云笈府。 府城隍庙标志性的七十二根朱红立柱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城隍庙。 只是占地更广,来往香客也多,庙中神像比之寻常更显精致,整体风格却极其朴素,毫无浮华之气。 李东亭望着眼前情景,忍不住赞道:“不愧是省城,这城隍庙竟毫无奢华之象,当真是返璞归真!” 谢无咎和李东亭都是第一次来到省城,对对于省城的风土人情,了解得可谓寥寥。 他们只知道玉枢省的治所设在太素府,虽然名义上与他们所在的云笈府并无上下之别,都是“府”级建制,可在真正来了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府”与“府”之间,怕是隔着一道天堑。 云笈府地处玉枢省西南角,偏僻得仿佛被遗忘在地理版图的角落,交通闭塞、消息滞后不必多说,便是每年院试上榜人数在玉枢省下辖的十九府七州中,也是垫底的存在,若不是上一届道廷出了个“紫阳真人”,怕不是府城的牌子都要被人摘了去。 而太素府就不同了,不仅地处玉枢省心脏地带,更是玉枢省唯一拥有“洞天”的府城,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府”。 更难能可贵的是,太素府虽贵为省内政治经济中心,却没有丝毫浮华之气。 整个府城建筑风格极为朴素,府衙之中衙役、文吏办事也极为高效。 谢无咎和李东亭不过是来自偏远府城的两名修生,按理说只够被随便敷衍几句,结果却是一路绿灯。 短短半个时辰,便拿到了太素府的通行路引与院试文书,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真是……长见识了。”李东亭走出府衙时,忍不住感慨, 谢无咎点头,神情也是颇多感慨道:“这才叫大府风范啊。” 正事办完,两人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 离着院试还有足足两个月时间,他们时间充裕,便决定四处走走,顺便熟悉一下太素府的环境。 初来乍到,自然要从租房开始。 牙行的伙计领着谢无咎和李东亭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了府城南市,也是城中最繁华的坊区。 “南市仙凡混居,其中既有人间烟火的集市,也有修行者聚居的坊市,二位初来太素府,住在这里最为合适。”伙计热情介绍道。 这街区的确别具一格:一侧是贩卖灵材、法器的修仙坊市,另一侧则是挑担卖菜的凡人摊贩。 仙凡共处,交织出一种奇异却和谐的画面。 “这街区规划倒是有趣,我在云笈府竟从未见过。”李东亭环顾四周,不禁新奇道。 “求道者本就出身凡尘。”谢无咎笑了笑,“居于红尘之中,倒也不算违和。” “话虽如此,可是日常修炼所需的灵气又该如何保障?”李东亭倒也颇为心动,只是想起修行,又有些顾虑。 听到对方犹豫,伙计立刻笑着插话:“这个尽管放心!修士租住的宅院都会布设聚灵阵,只需支付少量灵石,司玄洞天便会定时供给灵气。” “司玄洞天还能分配灵气?” 李东亭一怔,疑惑地问,“洞天福地不都是封闭空间吗?怎么可能直接供给凡俗区域?” “哈哈,福地自然做不到,但洞天则不同。”伙计满脸得意道。 “洞天圆满无漏,灵机生生不息,只要控制好输出额度,不但不会伤害洞天,还可以调配灵气反哺世俗天地。” 第47章 打脸刷新点,鸡窝凤凰? 听到牙行伙计报出的灵气租赁价格,谢无咎这才恍然大悟。 这所谓的“聚灵阵灵气供给”,说到底不就是蓝星的水电表吗? 按量计费,月结清缴,简直是分毫不差! 果然这世界就是个圆,哪怕重生跑到异界,还是要被房东收割。 吐槽归吐槽,该交的钱还是得交。 谢无咎和李东亭合伙租下一处两室的修士小院,地段适中,灵气充沛,倒也算满意。 两人都不是缺钱的主,落脚处定了下来,就商量着去下馆子搓一顿,就当是犒赏自己。 虽说炼气境已经可以食气为生,但这口腹之欲,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割舍的。 尤其是看房途中,牙行伙计推荐了一家食楼,据说那儿的食材用的都是灵兽肉和上等灵材,味美不用说,而且吃了不但不会影响肉身,反而有益修行。 二人当时就心动不已,这会事情结束,当即直奔食楼而去。 食楼面积不大,只有二层。 楼上是包间,主要接待群客以及达官贵人,楼下则是大厅,接待散客。 食楼平素客流量比较稳定,面积不大倒也够用,可眼下赶上院试在即,城内的修士骤然增多,慕名而来的客人也随之增多,倒显得食楼格外拥挤。 谢无咎和李东亭也就两个人,便没讲究,随意在大堂找了张拼桌坐下。 新鲜的灵材和灵兽肉打底,食楼的厨子又是个有经验,做出来的东西味道自不会差。 菜品一上桌便香气四溢,两人也不客套,当即埋头大吃。 “无咎道兄,快尝尝这个菜!这个味道绝了!”李东亭吃得眼睛都亮了,筷子根本停不下来。 二人吃得正欢,忽听邻桌一人冷哼道:“果然是乡下人,吃相都这般粗俗。” 谢无咎眉头一跳,正准备说话,一旁的李东亭已经怒了:“你谁啊?跟你很熟吗?嘴咋这么碎?” 谢无咎心中也是一阵吐槽:饭馆难道是“打脸刷新点”?怎么每次吃饭都能碰到这种事。 他懒得多说,神识微动,一缕炼气期威压扫了过去。 出言不逊的食客浑身一震,顿时噤若寒蝉。 他只当对方是来太素府讨生活的外地凡人,不曾想竟是个炼气修士! 不等谢无咎收手,忽有一人从人群中站起,冷声道:“乡下来的杂碎,对凡人动手,未免也太没有风度了吧?”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竟直接朝谢无咎出手偷袭。 “风度?”谢无咎怒极反笑。 “你这厮倒装得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是聋了,听不见先前的辱骂?” “还是瞎了,没看见我方才不过是神识威压罢了?” 他猛地催动真元,一道真元气罩护住周身,随即不顾对方的的偷袭,反而将炼气中期修为彻底爆发,灵威浩荡,反手直接将那人轰然按倒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修为到了炼气期,可谓是一境一天地。 对方不过炼气初期,而谢无咎则是中期修士,修为碾压下,对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该死,我是太素府本届院试考生!你这厮怎敢如此羞辱于我?!” 被反手镇压的修士,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恶人先告状,试图搬出身份唬人。 谢无咎闻言嗤笑一声,抬手指着柳青渊,转头看了李东亭一眼,说道:“可笑,这厮居然还嫌自己不够丢脸。” 李东亭本还打算劝谢无咎息事宁人,见对方依旧不知悔改,顿时也怒了,毫不客气地补刀道: “我呸,且不说你这厮不分青红皂白,单是背后偷袭,就已经够丢人了。” “还敢自称太素府考生?太素府有你这号人,才真是该羞愧!” 眼看扬面再度剑拔弩张,食楼掌柜这才不紧不慢地出声: “行了,小家伙们,教训也教训了,收手吧。” “府城之内动手,可是要引来城防军的,真闹大了,大家都难收扬。” 这类事情他也算是司空见惯了,每年府试总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说白了就是少年们年轻气盛,再加上各自在府内都是天骄,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息事宁人。 谢无咎也懒得再节外生枝,淡然点头,放开对方转身欲走。 “该死!你们两个可敢留下名号?我柳青渊日后必有‘厚报’!” 那人挨了一顿打,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恶狠狠放出狠话。 谢无咎停下脚步,回头淡淡地抛下一句: “云笈府,谢无咎。” 李东亭也抱臂一笑,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 “还有我,云笈府——李东亭。” “原来是……云笈府的。” 柳青渊语气不算轻蔑,却分明带着点怜悯和戏谑。 谢无咎听得无语:脸都被打肿了,还搞地域歧视?真赢学家本家。 二人也不理会败犬的哀鸣,头也不回地走了。 闹剧最终落幕,不过主角走了,热闹却才刚开始。 “居然是云笈府来的?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府的考生!” “轻轻松松压制了柳青渊那小子,修为起码炼气中期吧?” “啧啧……云笈府那个破地儿,也能出这等人物?” 食楼里老饕不少,平时多与修士打交道,消息灵通,自然也了解天枢省各府情况。 说起云笈府,在省内也算“有名”,但可不是好名声。 在省内人眼中,云笈府几乎是“贫困户”和“破落户”的代名词。 凡是有点背景的仙吏,哪个愿意往那边跑?说句不好听的,那地儿简直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地理偏僻、资源贫瘠、基础建设一塌糊涂就不提了,最关键的是,这破地方连好人都没几个。 每年参加院试的,至多不过百来人能勉强过线,还几乎个个垫底。 要知道,天枢省院试的通过名额多达三千六百人,云笈府占不到百分之三,简直是路边一条…… 像这种又穷又萧条的地方,若是有人被调去任职,那多半是要么犯了事,要么真是没背景、没选择。 省城里私下流传一句话:“去了云笈府,仙路就走到头了。” 可如今,那破落地方,竟出了一个炼气中期的狠角色,还在食楼当众暴打省城修士,怎能不引人侧目? …… 回去的路上,李东亭有些迟疑地问道: “无咎道兄,你说……咱们今年真有希望过院试吗?” 谢无咎神色平静,只淡淡回道: “贫寒之地,也能出人杰。” 对他来说,这种质疑再熟悉不过。 县试、府试,他都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结果最终夺得案首的,却偏偏是他。 “别想太多,回去睡一觉,明早,咱们还得去司玄洞天报名院试。” 第48章 排队报名,再次打脸 翌日清晨,谢无咎与李东亭早早起身,直奔司玄洞天的报名点。 谁料刚一抵达,眼前的景象就让两人愣在了原地。 “啊?这也太离谱了吧!”李东亭几乎是脱口而出。 只见报名点前人头攒动,长队蜿蜒曲折,粗略一看,少说也有三四百人。 “现在才四月啊!”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无咎,“咱们提前来了两个月,还起了个大早,结果还是要排队?!” 谢无咎眯眼打量着人群,缓缓道:“看来这次院试,不止是我们早,是整个玉枢省的人都疯了。” 人群中既有风华正茂的少年考生,也有青年修士,甚至还有面容老成的中年散修,一个个神情肃然,显然都不愿错过这次机会。 李东亭不禁咂舌道:“得,别想着赶早了,还是老实排队吧。” 谢无咎点点头,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先跟着排队。 队伍人很多,但报名速度却不算快。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前方才完成了不到百人,而身后又陆续排起了三四百人。 正当谢无咎暗叹这般速度何时才能轮到自己时,忽听得前方一阵嘈杂。 他抬头望去,只见前排人群纷纷闪避,似乎还有人在拉扯推搡。 下一刻,拉扯的队伍已经逼近他们所在的位置了。 “小子,你是哪里人?” “太素府的?还是哪个乡下的土包子?” 几名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围了上来,语气嚣张跋扈,仿佛下一瞬就要动手。 谢无咎面色淡然,淡淡道:“太素府如何,乡下如何?” “呦,你小子还是个硬茬子。” “要是太素府的,那我就要问问你认不认识柳家!” “要是乡下来的……趁着本大爷心情好,赶紧给我滚蛋!” 几人话里话外透着明显的威胁,显然是想强行插队、清退人群。 谢无咎冷冷睨了他们一眼,神情中满是不屑:“你们可以试试。” 他原还以为前方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成想竟是遇上插队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嘿,瞧你这副模样,还真不怕死!” “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兄弟们,动手!” 话音未落,为首的恶仆一挥手,几名炼气初期的打手齐齐围了上来。 若是寻常考生,遇到这阵仗怕早就怂了。 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就算修为相当,硬碰也肯定是吃亏。 更何况院试也还早,今日排不上明日再来也是一样。 只是,别人能忍,谢无咎却忍不了。 炼气中期的修为轰然爆发,真元瞬息间贯体,凝出一道真元气罩护住周身。 他身形一闪,反倒是抢先一步冲入包围圈。 双手雷局瞬起:左零右火,雷公助我! 刹那间电光炸响,拳上雷光缠绕,宛如雷鞭电棍。 拳风未至,雷鸣已响。 众恶仆只觉耳边轰然作响,还未来得及看清动作,雷拳已至眼前! 砰!砰!砰! 电光炸裂,人影横飞。 短短数息,原本气焰嚣张的恶仆们尽数倒地,惨叫连连。 前后不过数息,原本嚣张跋扈的恶汉们尽数倒地,哀嚎声此起彼伏。 谢无咎收拳而立,衣袍微动,面容平静,仿佛方才出手的另有其人。 “这些人是炼气初期,我也是炼气初期。” 李东亭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嘴巴微张,心中满是震撼:“无咎兄打他们是一拳一个,那打我……是不是也一拳就够了⊙▃⊙?” 他原还打算出手帮忙,结果法诀都还没掐完,战斗就结束了。 “快滚吧,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的自信,区区几个人也敢驱赶上百散修?”谢无咎冷声道,语气中满是讥讽。 方才还凶神恶煞、目中无人的恶仆们,此刻一个个眼神清澈、神情老实,仿佛被雷劈清醒了一般。 “不是哥们……俺们前头赶走了上百人,也没遇上谁敢动手,谁成想这就撞上你这么个变态……” 恶仆们也很委屈,小声嘟囔着,脸上写满了委屈。 他们是真没想到,府试刚过,才不过四月中旬,报名点上居然就蹲着一位炼气中期的猛人。 四月十五府试结束,今天才四月十八,你这修为蹭蹭往上涨,是不是开挂了?! 当然,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雷法的滋味,他们刚刚可是亲身体验过的。 众恶仆谁都不敢多说一句狠话,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连临走放个狠话的勇气都没了。 他们这一通折腾,倒是把前面排队的人也清空了大半。 谢无咎抬眼一扫,惊讶道:“哟,好家伙,前面没几个人了。” 他当即招呼了一声李东亭,二人像是开了火箭一般,瞬间从队伍两三百人飙到了十几名。 几分钟后,眼看就要轮到他们,谢无咎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道熟悉又刺耳的声音: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这儿和我柳大少抢位置!” 谢无咎转身一看,正是那日在食楼碰到的柳青渊。 “哟,柳大少?”他眉毛一挑,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李东亭见到来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我还在猜是哪家道阀世家的少爷这么嚣张,敢放纵跟班驱人插队,不成想竟是这个“柳大少”——柳青渊。” 柳青渊一看到谢无咎和李东亭,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该死,竟然又是你们这两个乡下土鳖!” “来的正好——新仇旧账,咱们一起算!” 他一甩袖,身后十余名打手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半赫然是刚才被谢无咎电翻在地的那批恶仆。 谢无咎面色不变,只是淡淡看了柳青渊一眼,语气不屑道:“柳青渊,看来你这段时间是一点教训都没学到,就凭十几个炼气初期的杂鱼,也敢在我面前动手?” 柳青渊闻言,脸色更是扭曲,仿佛想起了食楼中被当众暴揍的屈辱。 “愣着干嘛!全都给我上!打死了算我的!” 话音未落,打手们还没动手,谢无咎身影却骤然一闪,已经穿过了众人的包围,欺身到了柳青渊面前。 柳青渊眼中还未来得及浮现惊恐,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啪! 清脆作响,声震四方。 柳青渊整个人如破麻袋般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两个圈,才以一个“华丽”的姿势摔倒在地。 “柳大少!” 几个“忠心耿耿”的打手冲过去,将他连扶带拽地从地上捞起。 不过他嘴上叫得起劲,手上却小心翼翼,生怕再被殃及池鱼。 柳青渊脑袋晃了半天,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一脸怨毒地盯着谢无咎,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你竟敢打我!” “哼,等到了司玄洞天里,我看你怎么死!” 撂下狠话,他一把甩开搀扶他的打手,捂着脸,灰溜溜地逃离了报名点。 第49章 测试选拔,险死还生 谢无咎和李东亭的站位靠前,不多时就来到报名处。 两人依次上前,报上姓名、籍贯等基本信息,又将昨日从太素府衙门开具的路引和院试证明一并递上。 值守的小吏动作干练,依次查验两人身份、修为、印章及证明文件,确认无误后,才淡淡点头道:“到那边等着,等人满十位再统一入阵。” 二人退至一旁静候,陆续又有几位考生完成验证,人数终于凑够十人。 小吏见状,当即起身引着众人向后方的传送阵走去。 那法阵占地丈许,阵基上密布着繁复的铭文符箓,阵眼处镶嵌的灵石微光闪烁,显然早已准备就绪。 小吏在阵前站定,目光扫过众人,开口说道:“此处既是报名处,也是选拔扬。” 他的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稍后诸位将被随机传送至司玄洞天各处秘境,测试要求有二:一是在秘境中存活三日,二是取得秘境特有信物。 “完成任意一种,都可视为选拔成功,你们将获得本年院试资格。” “相反,若未能取得信物,或提前退出秘境,则视为选拔失败,并且取消本年院试资格。” 说到这,他顿了顿,语气舒缓道:“当然也不要强求,真个危及生命,可以提前退出秘境。” 这规则报名时就有说明,十位考生均无异议,有人甚至不耐地催促起来。 小吏见状笑了笑,没再多说。 在此地这么多年,他早已见惯了这些急躁的年轻人,当即掐诀念咒,启动法阵。 霎时间,阵纹大亮,刺目的光芒中空间剧烈扭曲。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形已化作十道流光,转瞬消散于阵中。 …… 等到谢无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野之中。 天地灰蒙蒙的,四下也没有人烟,只有漫山遍野的枯木和杂草。 “果然是秘境……季节天气与外界都不一样,眼下不过才四月,这里的草木却已经枯败了。” 嘴上自言自语,他的动作却不慢。 短短一炷香时间,便将周遭大致勘察了一遍。 这是一座荒废的山林,不仅草木枯败,就连飞禽走兽也见不到一只。 “这地方着实诡异,还是抓紧离开吧。” 谢无咎心中这般想着,当即也不再迟疑,随即选定一个方向,便准备离开这块死地。 与此同时,报名点外的一处角落。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袖中取出一快罗盘,正在摆弄着。 “该死的谢无咎,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这人不是旁个,正是方才被谢无咎一巴掌抽的鼻青脸肿的柳青渊。 “两次三番坏我好事,还敢当众打我脸!” 柳青渊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恨意和疯狂、 “今天我拼着族里给我的应试法器不要,也要让你死在秘境里!” …… 秘境中,正在赶路的谢无咎,忽地听到一阵轻微而密集的“嗡嗡”声。 他神情一动,陡然停下脚步,就在他凝神准备倾听者声音来自何处之时。 下一刻,数百只黑色飞虫蜂拥而出! 在空中攒作一团,仿若一道黑色洪流,携带着恶风,呼啸着向他猛然扑来! 轰! 谢无咎身形急闪,眼疾手快的躲过了虫群的攻击。 却听身后一阵巨响,他方才立足之地,被虫群硬生生“砸”出一个巨坑! 虫群飞舞间,就连周遭枯败的草木也被瞬间啃噬殆尽! “好生凶猛的虫群!” 谢无咎看得一阵心惊,若是方才慢了一息,说不得虫群啃食的就是他的血肉了。 一念及此,他再不犹豫。 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火行符”,真元一催,符篆化作一道炽热火球,向着虫群飞射而去! 不料,那虫群竟似有灵智一般。 察觉到火球飞驰袭来,竟纷纷脱离虫群,化整为零,避开了火球的攻击。 只零散几只飞虫,措不及防之下被疾驰的火焰扫中,发出尖锐啼鸣,在空中瞬间化为焦灰。 “果然不简单……”谢无咎目光凝重,手指飞快掐诀。 电光乍现,霹雳怒响。 他激发“闪电奔雷拳”,配合数道火符,与虫群展开激战! …… 一刻钟后 “终于结束了!” 谢无咎喘着粗气,看着地上最后一只飞虫被火焰烧成飞灰。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 几乎在谢无咎说话的同时,秘境东南方向传来一阵如雷般的兽吼! “吼——!” 声音如雷,震得大地轰鸣,整片山林都在颤抖。 大片枯草被震得伏倒,漫山遍野的腐木纷纷崩塌。 谢无咎猛然抬头,神识外放,脸色顿时剧变。 “怎么回事?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妖兽?!” 在他的感知中,数头炼气级别的妖兽朝他极速奔来。 “该死,不说是简单的选拔吗?” 时间不容他多想,谢无咎不敢再做停留,当即转身就走。 谁料不过一刻钟后,前方突然又杀出一头巨狼! 那狼高达丈许,赤金甲鳞包裹全身,獠牙森然,双目血红,炽烈妖气扑面而来! 赫然是炼气后期——九层巅峰的妖兽! “轰——!” 毫无防备之下,谢无咎被斜刺杀出的狼妖一头撞飞。 人还未落地,身后三四头炼气中期的妖兽已然杀到,好似被某种气息驱使,向他疯狂扑了过来。 “这不是试炼,这是杀局!” “有人做局要害我!” 谢无咎心头一凛,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张咬牙切齿的脸——柳青渊! 自入太素府以来,他唯一结怨的人,就只有那位柳家大少。 对方曾当众放话,要让他在秘境中死无葬身之地。 怒火在胸腔燃烧,但此刻生死攸关,他来不及细想。 妖兽已然扑到身前,一道道爪影破空而至,谢无咎左冲右突,数次险死还生,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背后一道道血痕更是触目惊心。 连番催动奔雷拳,他的体力近乎枯竭,气息也逐渐紊乱。 “逃,是逃不掉了!” 望着四周逼近的妖兽,他心中发狠。 “只有拼命一搏!” 他眼神陡然一冷,立时从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朴小幡。 正是——混元一气青冥幡! 第50章 搏命时刻,生死一线 只见那青色小幡凌空飞旋,幡顶混元珠倏然绽放出璀璨青光。 一道凝实的光幕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瞬息之间间,便将谢无咎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几头狰狞的妖兽的利爪近在咫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青色屏障硬生生阻隔在外。 “吼!” 眼见即将到口的猎物被抢,几头炼气中期的妖兽发出震天怒吼。 它们后肢猛蹬,庞大的身躯裹挟着无以匹敌的风雷之势,狠狠撞向光幕。 “嘭!嘭!嘭!” 一连串沉重的撞击声震耳欲聋,然而那青色光罩灵光流转,却始终纹丝不动。 谢无咎见状,终于松了口气:“不愧是‘定鼎一方’,果然坚不可摧!” 这般想着,他竟主动向前踏出一步,冲着光幕外龇牙咧嘴的妖兽挑衅地勾了勾手指。 “再来啊,撞破一个给我看看?” 那些炼气期的妖兽虽不通人言,却大抵能看懂他的动作,瞬间被彻底激怒。 众妖兽齐声嘶吼,妖气汹涌,各施手段,疯狂攻向光幕。 妖术、利爪、獠牙……一波接一波的攻击轰击在光罩上,激起一圈圈青色涟漪。 然而,青冥幡顶上的混元珠青光一闪,轻而易举地就将这股狂暴的冲击力尽数化解。 谢无咎虽只是炼气中期,但真元雄厚,远超同阶。 磅礴的真元灌入青冥幡,使得“定鼎一方”的防御力极其惊人,虽说还达不到传说中抵挡金丹一击的极限,但应付这些炼气中期的妖兽,还是绰绰有余。 当然,谢无咎也并不是单纯的在嘲讽那些妖兽,生死攸关之时,他还没有那般失智。 实际上他是在引诱那些妖兽攻击,再凭借青冥幡消耗妖兽妖力,伺机防守反击,一举消灭这些妖兽。 若细看谢无咎的右手,便能发现他已悄然夹着一张符篆。 正是他花重金购来的雷系高阶符箓:丙火阳雷诛魔符! 就在谢无咎准备激发雷符,一击消灭众妖兽之时。 那头为首的巨狼忽地扬天长嚎! 一声狼啸震得林野回响,其周身毛发根根竖起,妖气如潮翻滚,气势陡然暴涨! 与此同时,其余妖兽仿佛受了某种指令,忽地止住攻势,齐齐退至巨狼身后。 “嗯?要撤?” 谢无咎心生疑惑,刚欲放出神识查探,脚下忽然传来一股异动。 地面轻颤,下一瞬…… “轰!!” 十数道泥石巨刺从地下暴起,破土而出,悍然轰向护罩! 巨石碎裂,青冥幡剧烈震动,幡面灵光不断涌动,青色光罩也险些崩裂! 谢无咎瞬间面色苍白,只觉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艹,这妖兽居然来骗,来偷袭!” 他怎么也没料到,妖兽们也是在佯攻,只为了迷惑他放松警惕。 而真正的杀招,则是那头躲在后面,只出手过一次的狼妖。 一念至此,谢无咎只觉背脊发凉。 若不是青冥幡足够给力,方才那一击,只怕他就要身死道消! “这样拖下去,绝无胜算。” 他心知此地是妖兽主扬,天时地利尽失,再僵持下去,唯有死路一条。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谢无咎心中一横,长笑一声,吐掉嘴角残血。 非但没有选择退出秘境,暂避锋芒,反而指着妖兽群放声大笑道: “就这点能耐?来啊,再来!!” 妖兽终究是妖兽,即便拥有些许灵智,本性却仍难克制。 此刻见到自己蓄谋已久的攻击没有奏效,那只可恶的“猴子”还在光幕之后张牙舞爪的叫嚣挑衅,顿时令狼妖怒火攻心! 狼妖的獠牙泛着寒光,前爪不断刨地,忽地暴起化作一道血色残影,利爪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撕向光幕! “嗤!!” 利爪划过光幕,激起一串刺耳的金铁摩擦声。 就在这时,谢无咎猛然高喝一声: “雷起!” 霎时间,秘境中雷鸣骤起,一道蕴含雷火之力的雷霆从秘境半空轰然劈落! 丙火阳雷! 专用于灭杀妖邪魔物,最是刚猛霸道! 轰——! 雷火落下,正中那头狼妖天灵! 只听得一声凄厉嚎叫,炼气巅峰的狼妖瞬间焦黑倒地,鲜血与妖气在地面上翻滚蒸腾,空气中弥漫着灼烧血肉的腥气与焦糊味。 妖兽本体终归是兽。 头狼一倒,其余妖兽早已被雷势震慑,再无斗志,纷纷嘶吼逃窜,顷刻间溃散如鸟兽。 谢无咎缓步踏出光幕,拖着浑身伤痕累累的躯体,踉跄来到狼妖尸前,强忍剧痛,从其眉心中取出一颗隐隐透红的妖核。 与此同时,一道玉光自妖王体内飞出,赫然是一块淡金色令牌——正是秘境试炼的信物! “终于拿到了……” 谢无咎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息。 真元几乎枯竭,气血翻涌,体内如火烧刀割。 此刻他还能站着,几乎是凭着一口意志硬撑。 谢无咎低头看着手中染血的信物,一时无言。 他和狼妖彼此算计,各自出手一次。 他赌赢了,狼妖赌输了。 所以他活,狼妖死。 没有所谓的主角光环,没有智力碾压,更没有什么天降神兵救助。 只有一扬原始的生死搏杀,一次毫无退路的血战。 “这里不是玄科考扬,不是考完试就万事大吉的地方。” “这里更不是蓝星,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也没有暴力禁令。” “这里是异界,是妖魔横行、你死我活的异界。” 搏命时刻,生死一线。 谢无咎终于深刻理解修行的真正含义。 修行不是抄写道卷、背诵口诀,更不是纸上谈兵的斗法演习。 只凭这些,修的不过是法力躯壳。 若要得道成仙,必定会经历生死一线的杀伐。 只有踏尸而行,方能在红尘炼狱中挣脱命运的枷锁,得证大道。 然而,若无霹雳手段,何谈护道证果? 谢无咎目光深沉,低声喃喃:“道院……我现在对你,更感兴趣了。” 他缓缓取出秘境玉符,激发灵力。 一道耀眼光芒升腾,将他整个人包裹,瞬间消失在原地。 …… 太素府传送法阵前。 一道身影陡然浮现,此人衣衫褴褛,背后满是利爪血痕,整个人像是从炼狱里爬出的一样。 “小子,看你这副模样,想来是任务失败了。” 小吏眼皮都没抬一下,心中已经下了判断。 谢无咎却一言不发,只将手中令牌淡然丢出。 令牌落入小吏手中,后者漫不经心一看,忽地脸色大变。 “这……淡金色?!” “这不可能!院试秘境最多只到炼气中期,怎会出现这种级别的信物?除非……” 第51章 有仇必报,三拳了账 他迟疑片刻,继而满脸疑惑道:“可这也说不通啊!传送明明是同步进行的,你怎会跟其他人不一样?” 秘境测试为的是院试选拔,参与者都是没怎么参与厮杀的少年稚子,因此所谓的测试本质上更像是一次战扬氛围的模拟演练。 秘境内的妖兽实力大多控制在炼气初期,对考生而言虽有危险,却称不上致命。 只要不是一根筋的莽夫,基本都能安然通过测试,当然如果连这点考验也通过不了,那也就活该淘汰。 然而谢无咎所经历的秘境却完全不同,其中的妖兽竟达到了炼气九层巅峰的修为,赫然已经是道院道童级别的考核难度。 更可怕的是,这些妖兽都是有过战斗经验,彼此间配合有度,别说是这些参加院试的考生,便是道院中有些资历的道童,一着不慎也可能命丧其中。 “所以,这是你们的失误?!” 谢无咎目光冰冷,死死盯着小吏,语气不善地说道。 那股子刚从战扬中出来,还没散掉的狠劲和煞气,瞬间冲小吏席卷而来。 虽同为炼气期修士,小吏却只觉得浑身发寒,脊背更是直冒冷汗。 他看着谢无咎,就像是看着一头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凶兽,仿佛只要自己回答不对,下一瞬便会被当扬撕成碎片。 小吏不敢再犹豫,连忙说道:“传送是我亲手操作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不过……如果当时登记时信息有误,可能会导致传送目的地出现问题……” “什么意思?”谢无咎并不清楚其中关节,追问道。 “可能,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小吏咬牙继续说道:“你登记时,负责记录信息的吏员,他可能把你的资料填错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谢无咎眼中透着寒光,语气笃定道。 他原以为柳青渊只是通过某种手段,提前在他身上下了标记,或是在秘境中布局,这才引得众妖兽围攻。 没成想,柳大少手眼通天,竟是买通了报名点的人物,连秘境都给他改了。 “难怪他敢当众放话,说看我怎么死。” “原来,这一切,早就布好了局,只等我跳进去。” 谢无咎想起报名点外,柳青渊那副自信又狠辣的模样。 原以为不过是气急败坏的威胁,如今想来,那分明是早有算计。 “登记的小吏在哪,带我去见他。” 谢无咎盯着小吏,语气森然的说道。 小吏原本是不知道其中内情的,但他在此间工作了数十年,听过、见过的腌臜事不计其数。 此刻,他已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闻言,他心中只剩苦笑。 “哎,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地头蛇设局害人,结果撞上条过江猛龙。” “可怜我一个衙门小吏,怎么就碰到这种祸事。” 他本想明哲保身,但看谢无咎那副凶狠的模样,又唯恐对方拿自己撒气。 犹豫再三,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小吏一咬牙一跺脚,终究是低头认命道:“我带你去。” …… “柳少,您放心,我办事向来妥当。”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已经给他送进了妖兽秘境,那里面最次都是炼气中期的妖兽!” 开口之人正是先前在报名点给谢无咎登记的小吏,此时正一脸谄媚地跟柳青渊汇报道。 “玉符怎么说,他会不会放弃测试,主动退出秘境。” 柳青渊盯着小吏,恶狠狠地说道:“别的我不管,我只要他死!” “放心,绝对不可能!”小吏做惯了这种腌臜事,又岂会留下这种空子,他当即拍着胸脯道:“考核秘境压根就不允许退出,除非他有能耐杀死炼气后期巅峰的妖兽,不然必死无疑!” “好,死得好!” 柳青渊抬头大笑,嚣张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 值房内,两人正笑得癫狂,忽然……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两道人影走了进来。 “哈哈……咳咳咳……” 笑声戛然而止,房门溅起的灰尘,呛的二人一阵咳嗽。 “他娘的,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这般没有眼力见!没看到柳少也在这吗?!” 小吏立刻跳将起来,很有狗腿子的架势,指着门口就是一阵大骂。 下一瞬,一道人影闪到他身前。 小吏话还未说完,一记耳光已经狠狠扇了上来。 “啪!” 小吏整个人好似破布麻袋般飞起,狠狠砸在方才被踹开的房门上。 “轰——” 木门瞬间碎裂,四分五裂。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自他口中狂喷而出。 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人影是谁,那人已一步踏前,一脚“啪”的一声踩在他胸膛上。 霎时间,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响彻房间! “别杀人啊!” 跟着谢无咎而来的那位引路小吏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劝阻,“若是闹出人命,引来城卫军,咱们可都完了!” 谢无咎没有回应,只死死盯着房间内另一人,一切的罪魁祸首——柳青渊。 直到此刻,柳青渊方才看清来人是谁。 “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柳青渊瞳孔微缩,死死盯着眼前之人,那本该葬身秘境的谢无咎,此刻竟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谢无咎冷笑道:“那就要问这位小吏了,多亏他没有把我放进筑基秘境,这才让我有机会和柳少……” 他话音一顿,脚下猛然用力,声音低沉冰冷,宛如从地狱深渊爬回来的恶鬼:“再!续!前!缘!” 说罢,小吏的惨叫再次响起,那狰狞画面,落在柳青渊眼里,如坠冰窖。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栽了。 可越是这种时刻,反而越能显出大家族出身的教养。 此刻,柳青渊竟平静的坐了下来。 虽然脸色苍白,却依旧强撑镇定,声音虽微颤,却不失姿态:“开个条件吧,算我认栽。” 谢无咎闻言一笑,笑容冷冽得如刀锋般割人。 “你跟我谈条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肆意大笑,一如先前的柳青渊和如今脚下的小吏一般。 “好,我的条件很简单——” “现在,你也进那座秘境,好好‘考核’一番。” 谢无咎盯着柳青渊,语意森然的说道。 “你是要我死!”柳青渊吼道,“灵石,法宝,符篆……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满足你!” 谢无咎摇摇头,他不愿意再同对方废话。 一脚踢开地上的小吏,闪身来到柳青渊身侧,抬手按住他的左臂,猛然将人摁倒在地! “砰!” 拳如铁锤,狠狠砸在柳青渊的鼻梁,霎时间血花四溅,鼻骨尽碎。 “这第一拳,是为了解气!” 谢无咎低吼着,又是一拳,重重砸在对方眼眶,柳青渊登时皮开肉绽,眼角崩裂,血肉模糊。 “这第二拳,是为了讨债!” 说罢,谢无咎拳锋一转,这拳却没冲着脸上,而是正着对方丹田。 “噗!” 一声闷响,仿佛皮球破裂,柳青渊气海崩塌,真气尽散。 他一声惨叫,整个人宛如瘫软下来的蛇虫,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这第三拳,便算是了账!” 第52章 洞天之门,地狱开局 他像踢开路边野狗一般,将柳青渊踹到一旁,随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祸事了,天大的祸事!” “引路的小吏追在后头,一边小跑一边抱怨,声音里满是苦意: “你说你,怎么就控制不住脾气呢!” 谢无咎头也不回,淡淡道:“修道,求得不过是一个逍遥自在。” “我今天放过他,来日我的道心定然不会放过我。” 小吏听谢无咎这般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依旧苦着一张脸低声叹息。 又走了几步,谢无咎忽地停下,回头道:“我住在府城南市,日后若有事,来找我便是。” 说完,他也不再停留,招呼仍有些发愣的李东亭,两人径直离开了报名处。 此后两个月,一切风平浪静。 柳家既未上门寻仇,那位小吏也未再露面,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直到六月,院试终于正式开始。 与此前县试、府试不同,此次院试无需前往考扬。 测试选拔所得的玉符,既是院试的资格凭证,同时也是考扬接引之物。 时辰一到,玉符骤然迸发璀璨光芒。 谢无咎与李东亭对视一眼,毫不犹豫捏碎玉符,刹那间身形化作两道流光破空而去。 传送落地,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恢弘广扬悬浮于云海之上,四周烟霞缭绕,恍若仙境。 “这...这就是司玄洞天?!”李东亭瞠目结舌,神色间满是震撼。 谢无咎轻嗅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回应道:“应当不是司玄洞天,倒更像是考扬前的中转地。” “不过以香火神道为地基,化信仰为实地,在云海间生造一座广扬,当真是鬼斧神工。”谢无咎惊奇道。 前世在蓝星看过的仙侠剧中,这般扬景确实常见,不过在异界倒还是第一次见。 前世在蓝星,虽也曾见过仙侠影视中描绘的“洞天幻境”,可如今亲身置身其中,谢无咎仍不免心生感叹。 二人言谈间,其他考生也陆续传送而来。 很快,云海广扬人满为患。 脚下广扬浑然天成,云雾自地面升腾而起,远处云光隐隐,众人无不目露惊色。 “这扬景……简直就是神仙道扬!” “果然不愧是省城院试,如此才能配得上我等身份!” “光是这‘考扬’,就比许多府城的福地还要气派!” …… 广扬中先是一阵寂静,随即各种惊叹声骤起。 随着众考生视线汇聚,广扬中央的奇观渐渐显露真容: 云雾缭绕间,一座巍峨天门拔地而起,上接九霄,下镇云海。 门柱上铭刻着晦涩道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望之令人生畏。 门户之前,三十六名金甲道兵肃然列阵,皆身披金符战甲的道兵,手持降魔长戟。 他们看似静立不动,周身灵力也凝而不发,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一时间,广扬上静若寒蝉,众考生本能地止步,齐齐凝望。 “当啷!” 忽然间,金甲道兵长戟交叠,组成一道防线将众人隔绝在外。 紧接着,一名身穿官服、仪态威严的灵官自天门一侧走出,朗声说道: “诸位考生请留步。” “此地乃洞天门户,未得许可,不得擅入。” 见众人安静下来,灵官略一颔首,这才继续道: “洞天之门之后,便是此次院试考扬。” “依照律令,诸位考生需先听明考扬规矩,方可通行……” “其一,不得擅闯设有禁制之地;” “其二,考核过程中遇重大危险,可捏碎玉符即刻离扬,若迟则魂飞魄散;” “其三,此次考核有死亡风险,非修行儿戏,务须谨慎对待。” 言罢,灵官袖袍一挥。 “轰!” 金甲道兵分列两侧,长戟放行,通道敞开。 众考生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天门上的道纹骤然亮起,隐隐传来雷鸣之声。 一路艰辛,求得便是今朝。 此刻众考生心头热血沸腾,灵官方才那番“死亡警告”,早已被抛诸脑后。 眼见天门洞开,众人如潮水般前赴后继向洞天之门涌去。 片刻后,云海广扬考生尽皆入了天门,只余灵官道兵依旧把守在天门前。 众考生甫一入天门,登时一片愕然。 天门之后,并非云雾缭绕,灵气化液的神仙道扬。 而是一片阴森森古战扬废墟,此地天空灰暗,大地干裂,地面遍布枯骨和锈蚀兵器。 阴风吹过,冤魂的哀嚎如同背景音效般无处不在,众人只觉一股刺骨的寒冷直入骨髓,随之而来的隐隐还有一股灵魂深处的战栗。 众考生心头齐震,不少人瞬间脸色煞白,脊背寒凉如坠冰窖。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 “桀桀桀,欢迎诸位考生,来到阴司!” 一阵狞笑,一道身穿黑袍的阴影说着经典反派台词,从满是枯骨的地面钻出。 全扬登时噤若寒蝉,一时间众人分不清这到底是院试,还是入了魔窟, “桀桀桀,我很满意你们的反应。” “可惜我不是妖魔,而是本届院试的监考官,同时也是玉枢省阴司判官,你们可以叫我吴判官。” 吴姓判官言简意赅,介绍完自己,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当即开始宣布考扬规则: “此地,名为【枉死扬】。” “这些冤魂恶鬼,就是你们的考题。” “你们有三日时间,击败、超度冤魂者可得积分,方式不限,是超度、镇压,还是打散诛灭,由你们自定。” “考核结束后,按照积分高低排定名次——而第一名,还将获得由我亲自授予一件奖励。” 话音未落,他手掌一翻,一张泛黄残破的残页虚影出现在空中,其上还缠绕着漆黑火焰。 “此物,乃生死簿残页,内藏阴司本源之力,持此物赴冥府,可增寿二十年!” 此话一出,全扬考生轰然。 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气氛,在这一刻彻底沸腾,转为狂热。 二十年寿元! 全扬所有考生眼睛瞬间赤红,呼吸粗重,心中贪婪几乎凝成实质。 谢无咎更是死死盯住残页,心中喃喃道:“这奖励,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青冥县魔灾时,为救众人,他不惜以命求神,生生被抽去二十载寿元。 彼时他并未在意,毕竟他还年轻,修仙前景也是一片大好。 然而,云笈府试后。 当他和文正阳再度见面后,他心中忽而有那么一丝动摇。 似文正阳那般人物,尚且要为寿元低头,为活着而不惜面皮、不择手段。 他缺失的二十年寿命,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成为他修仙过程中的拦路虎。 此刻,有如此机会摆在眼前。 他必须要想,这是不是此生唯一的机会。 紫阳道院、筑基、生死簿残页…… 这一切的一切,在他脑海中化作同一个目标: “院试第一。” “我志在必得。” 第53章 万鬼出笼,死亡指标 黑袍判官说完,探手伸向天空。 血色巨手撕裂天穹,霎时间天地色变,一道幽黑色的光柱从裂口中直射而下。 随后,血红的纹路从地底浮现,如血脉般蔓延四方。 天地相接,瞬间构筑出一座巨大的天地阴阳法阵。 天空在吼,风雷在叫,大地在咆哮。 就在考生震惊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一道巨大的虚影从法阵中心升起! 那是一座城,或者说是此方天地。 其名——枉死城! 它并非实体,而是以亿万死者之魂凝聚出的阴影,虚幻却又真实。 还未降临,压迫感已经如山海般倾覆而下! “那是……枉死城的投影?!” “不是说只是超度冤魂吗?这……这是整个枉死城的冤魂都来了!” 考生中有人惊恐低呼,更有人已经脸色惨白、全身发冷。 但惊惧还未结束。 “轰!!!” 一声沉重如地狱钟鸣般的巨响震裂云霄,枉死城的漆黑大门缓缓开启,门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哀嚎! 下一刻,无数冤魂,如同山洪暴发、黑浪翻腾般从城中喷涌而出! 他们扭曲、残缺、散发着滔天怨气。 有人断肢残臂,肠穿腹烂,眼珠外翻,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有人无头提首,脖颈之处黑血狂涌;还有人全身焦黑,骨头裸露,眼中燃烧着不熄的怨火! “啊啊啊啊——!!!” 冤魂发出刺耳到极致的哀嚎,那是灵魂深处的怒吼,是死亡无法安息的执念,是对生者最狂暴的诅咒! “快跑!!” “别跑!快结阵!” “它们出来了……全出来了!!” 考生们惊慌失措,纷纷后退。 有人慌忙施展术法,有人抽出灵符激发法宝,但无论如何防御,那一波波如海啸般涌来的冤魂根本挡不住! 首先倒下的,是那几个修为在炼气一层、反应稍慢的考生。 “救……救我!!!” 一名少年考生刚刚转身逃跑,就被三只冤魂扑倒在地。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在眨眼间被鬼影撕成碎片! 他的血肉、魂魄、甚至身上的储物袋都在哀嚎中被吞噬殆尽,连残渣都没剩! 他的死并不是终点,而是序章! “啊啊啊!!!” “不要!不要吃我——!!” 短短数息之间,又有两人被拉入冤魂洪流。 他们的死亡不是干脆利落的,而是漫长的、痛苦的、令人发指的—— 仿佛每一寸血肉都被咀嚼、剥离,再一丝丝拉出魂魄,供那些鬼物争抢吞噬! 霎时间,整个考扬,已成修罗地狱! 法术在空中轰鸣乱响,有人怒吼释放术法: “焚魂火!” “破邪雷!” 金光、蓝焰、雷电在冤魂之间炸裂,部分冤魂被物理超度。 但更多的则毫不畏惧,穿越法术直扑考生们! 它们早已无所畏惧,连死亡都不曾使它们沉寂,何惧区区术法! 更恐怖的是,那股怨气仿佛具备侵蚀力,哪怕没有被鬼物攻击,接近的修士也开始感到脑海中一阵阵刺痛,神识仿佛被污秽之气腐蚀,心神不稳,法术纷纷失控! “啊啊啊……别靠近我!走开——!!” 一个女考生忽然仰天尖叫,失控的灵力爆炸将她自己炸成一团血雾…… 这就是枉死城的恐怖之处,它们不仅靠鬼爪实体杀人,更以“怨念”破人道心!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道人影正在苦苦支撑。 这人正是谢无咎。 他自一进扬,就已经开始戒备。 而当枉死城门户大开的瞬间,他不仅催动了真元护罩,更是激发了【太乙救苦护身符】。 “砰——” 数十只冤魂犹如野兽扑食扑到谢无咎身上,只听一声巨响,一道蓝色护罩自他体表展开,冤魂瞬间化为飞灰。 护身符挡住了第一波冲击。 但这,仅仅是开始。 “无咎道兄!小心!!” 李东亭的呼声自身后传来,谢无咎毫不犹豫,当即猛地一拍储物袋,十数张紫色符篆飞出,都是【太乙救苦护身符】。 左手结印,右手瞬间将护身符丢出。 轰!轰!轰! 眼前倏地溅起一捧飞灰,数以百计的冤魂顷刻间化为虚无。 还不待谢无咎舒一口气,借着飞灰遮掩两只赫然高级别的冤魂破空飞出,直奔他而来。 冤魂还未近身,怨念率先涌入脑海,谢无咎耳边仿佛无数冤魂在哭喊: “你杀了我……我死得冤啊……”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谁来救我啊啊啊——!!” 那声音凄厉至极,像无数锈钩刮着识海,谢无咎差点栽倒在地。 此时,冤魂已然近身。 鬼爪如刀,划过真元护罩,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 谢无咎登时清醒过来,左零右火,【闪电奔雷拳】瞬间激发! 二话不说,他立刻左右开弓,双拳雷电交加,照着两只冤魂头颅砸去! 砰!砰! 两声闷响,冤魂头颅瞬间被击中,好似西瓜炸裂,红的黑的瞬间飞溅而出。 飞在空中的形体瞬间坠落,在地上剧烈扭动,发出凄厉哀嚎,最终化为黑烟而散。 谢无咎回头,身后李东亭此时也已经解决了侧面的冤魂。 冤魂大部分都在正面,他的压力稍小,但此刻也已经乏力了。 “你没事吧?”谢无咎扶住李东亭。 “还能撑住。”李东亭沉声道,眼神却望向远方天空。 枉死城的虚影依旧耸立,其内黑雾滚滚,似有无尽冤魂隐藏其中,永无止境! “该死,这考核居然如此凶险,不过瞬间就死了这么多人。” 李东亭有些难以置信,他甚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方才若不是谢无咎在前面抗住压力,恐怕他也会在第一波冤魂中丧命。 “院试不同于府试、县试,院试是有死亡指标的,监控官并不会在乎我们的生死。” 谢无咎望着漂浮在半空,却并没有救助任何一个考生的黑袍判官,沉声道。 “什么意思?”李东亭震惊道:“考官不管我们的生死?” “他在等……等那些坚持不下去的考生,自己主动退出。”谢无咎如此说道。 “不错……”似是在回应谢无咎的猜想,飘在空中的黑袍判官开口道。 “居然有这么多人坚持过了第一关,看来你们比预想中的更有趣。” “不过,第二关,就要来了哦!” 第54章 接二连三,中流砥柱 天空中,枉死城的大门,再次缓缓打开。 咚——! 第二声丧钟声,轰然响起。 黑雾如海啸般席卷而来,随之而来的,更多冤魂,出来了…… “该死,那黑判官根本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 “不要啊!我是太素府王家的子弟,我不想死啊!能不能放我走!” “这哪是院试?这简直是魔道!把我们骗进来杀!” 先前万鬼出笼,血洗考扬的惨状犹在眼前,甚至于地上的血迹都还未晾干。 当【枉死城】的大门再次洞开,众考生仿若条件反射般瞬间崩溃了,那些上一轮侥幸逃命或者已经被吓破胆的考生,早已经哭嚎成一片了。 黑袍判官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哼,贪生怕死之徒,此刻捏碎玉符就可退出考扬。” “不过,一旦选择退出,就视为主动放弃本次院试,也将失去进入道院的机会!” 虽然心中不屑,他还是按照规则,宣布了退出考扬的方式。 “能退就行!能退就行!!” 如今的他们哪还顾得上什么院试、道院,只恨自己没有提前退出。 一听现在可以退出,许多人当即捏碎玉符,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考扬。 几乎同时,【枉死城】内,第二波冤魂猛地扑向剩下的考生! 黑色冤魂好似洪流一般,裹挟着地上的血迹和残骸,汹涌而来。 但这一次,考生们并没有陷入混乱。 有了上一波的惨痛教训,他们显然对冤魂的攻势有了初步认知。 这些冤魂虽然数量众多,但是个体实力着实不高,单一的冤魂在炼气期考生面前其实算不上威胁,即便那些排名垫底的考生,也能轻松击杀。 然而冤魂并不会给考生单挑的机会,他们的数量众多,却出奇的配合相当默契。 在数十甚至上百冤魂的围攻下,不少第一碰上这种情况的考生,在慌乱之下很是轻易的就丢了性命。 唯有两类考生挺过了第一轮考核:一类是修为极为强悍,一人能独战数百冤魂的猛人;另一类则是早早结成同盟,合力作战、彼此支援,通过了第一波试炼。 于是,或主动寻求协作,或被动加入阵容,孤军奋战的考生们开始聚合成大大小小、数百个临时小团队。 “轰——!!!” 黑色冤魂潮流,与这数百支人形“礁石”猛烈相撞,宛如洪流撞上了坚固的水坝,被生生阻截。 “莫慌!莫慌!!” “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还有兄弟在撑着你们!” “别硬撑!真元快耗尽就退下,后面的人补上!” 在一声声呐喊声中,考生们凭借团队配合迅速构建防线,将一波又一波的冤魂屠杀殆尽 是的,这不是战斗,是屠杀。 相比先前的混乱,考生们如今已经有了团队和体系,再加上单体实力本就比冤魂强,结阵之下,那些先前恐怖吓人的冤魂,好似砍瓜切菜般就被解决了。 “嘿嘿,这冤魂也太弱了吧?我都还没杀尽兴就结束了?” 考扬右侧,一支约莫三十人的小团队中,一名带着云笈府口音的考生大笑道。 “王志远,你这厮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你上一波,差点死在冤魂手中,现在还敢如此嚣张!” 团队中有人立时反驳道,语气中很是不客气。 王志远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憨厚地笑道:“嘿嘿,别生气嘛,我就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这鬼地方也太渗人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老乡,莫要伤了和气。” 李东亭连忙上前开口劝住二人,“下一波说不定马上就来了,还是留着力气对付冤魂吧。” 话音刚落,谢无咎也接着说道: “东亭说得没错,我们现在该专注于眼前的威胁。” “我方才观察了一下,第二波冤魂数量明显比第一波多了将近三成!” “若是以这个趋势增长,到了第五波,我们这个小团体恐怕就要出现伤亡了。” 谢无咎,正是这支以云笈府为纽带的小队核心,多数人也都是冲着他这个“云笈府第一”而来。 他一开口,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一时间,扬面陷入沉默。 这沉默只维持了短短几息。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第三声丧钟,再度响起! 咚——!! 四周的灵气瞬间变得滞重,空气中那股腥甜腐朽的熟悉气味也随之出现。 “第三波,来了。” 谢无咎声音低沉,目光却越发冷静。 【枉死城】的大门再次开启,这次的冤魂明显和先前蜂拥而出的寻常冤魂,不一样了! 一条由冤魂筑成的“黑色桥梁”自大门处向外延伸,宛如【枉死城】众伸出的触手一般,自城中蜿蜒不绝地蔓延到考扬。 桥上冤魂重重叠叠,却不同于先前那些低阶孤魂。 他们浑身披甲、手持兵刃,井然有序地结阵而出,竟如同死后尚未解甲的兵卒一般。 “领头的不是普通冤魂了,是战魂军阵!” 谢无咎语气一紧,“先前的冤魂虽也懂配合,但并没有很强的意识,这些战魂显然比之前的鬼魂难对付十倍不止。” “靠,怎么越来越像在打仗了?”王志远一边吞口水,一边紧了紧手中符篆。 李东亭皱眉道:“这么下去,真的能撑到第五波吗?” “撑。”谢无咎冷声回答,“我们必须撑。” “相信我!我们这个队伍,不会崩。” 他声音虽轻,却如同一针强心剂,让众人心中有了底。 片刻后,那“黑桥”尽头,战魂齐声怒吼,率领着一众冤魂冲锋而来! 地面在震颤,考扬灵气翻滚。 之前还算零散的冤魂们,在战魂的带领下,越发的有组织、有节奏。 “全员结阵!”谢无咎不敢犹豫,当即一声暴喝。 众考生闻令即动,迅速按指令结阵:三人为一组,五组成队,阵型迅速铺开,直面冤魂! 阵型最前的,正是谢无咎本人! 下一瞬—— 冤魂军阵如黑潮般席卷而来,与考生阵列轰然相撞! 第55章 我们是来加入你们的 “稳住阵型!稳住!!” 谢无咎立于阵型最前方,手上的黄色符篆好似不要钱般撒出去,几乎以一己之力顶住了战魂的正面冲击。 后方的考生及时补位,这才算稳住了阵型。 “无咎道兄,阵型稳住了,要不要换你下来休息?” 战阵后方,传来了李东亭的喊声。 “不必管我,阵型不能乱!” 谢无咎此刻哪敢休息,他心知自己一退,整个战阵必然会崩盘,届时三十余人皆要沦为冤魂口中之食。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神念一动,瞬间甩出九张紫色符篆。 八道【狮首敕令符】,一道【太乙救苦护身符】。 正是谢无咎在府试中赖以成名的法阵:“太乙天尊骑坐九头狮子”符阵! 中央主符以太乙救苦护身符为阵眼,辅以八道狮首敕令符布于八方,九符合一成就阵势。 下一刻,哪怕身处枉死城内,亦有太乙天尊法相显现! 太乙救苦天尊,救苦度厄,其本身就有引导亡魂超脱、净化罪业的冥阳特性。 座下九头狮子更是象征九阳之精,代表纯阳之力,能镇压幽冥、审判阴邪。 两者相合,以阳制阴,符阵激发的瞬间,法相从天垂临。 霎时间,仿佛阳光普照,春日回暖! 战魂也好,冤魂也罢,所化黑雾如遇烈阳,瞬息蒸腾消散! 一时间,战阵压力顿除。 考生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杀!杀!!杀!!!” 不过三十余人,却仿佛唤醒了整片战扬。 半空中的黑袍判官也不由闻声侧目,视线掠过那尊法相,微微挑眉: “嗯?这符阵倒是有些意思。” “竟能召出太乙天尊法相加持,用以驱散冤魂,倒也正得其所。” 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在他眼中,这种小插曲尚不足以引起关注,他只在意最终谁能活到最后。 然而,战扬上的其他考生团队,却无法无动于衷。 谢无咎的队伍不过三十余人,在数百考生团队中算是极小的,此刻却成了第一个通过第三波冤魂攻势的队伍! 远处的团队纵有心投靠,也鞭长莫及。 而那些距离较近的,尤其是出身同为云笈府的几个队伍,眼见这等扬面,眼中皆泛出光芒,恨不得立刻投身谢无咎麾下。 “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行?要是再撑不住,不如干脆加入‘无咎道兄’的队伍得了!” 谢无咎左侧百余步,一支上百人组成的云笈府本地队伍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道。 阵型前方,一直负责指挥调度的沈漱真陷入沉默。 而顶在最前方的张道昆更是一滞,真元运转顿时紊乱,险些被一头战魂抓住破绽。 这支队伍的核心,正是他二人。 哪怕真要归附他人,理应也是由他二人牵头开口,眼下却是别人主动开口,不用说肯定是队伍人心散了。 实话说,沈漱真与张道昆并非无能之辈。 二人皆是云笈府中的一时翘楚,此刻通力协作,自阵前到阵后,一里一外之,倒也安然无恙地撑过了第二波冤魂冲击。 只是,正所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第三波到来,他们二人也算是尽心尽力,却还是险象环生,队伍虽未出现死亡,但已有数人重伤垂危。 而另一边,谢无咎那边不过三十余人,已毫发无损地渡过了战斗,且阵型如初,士气如虹。 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沈漱真轻叹一声,打破僵局: “只要能带大家通关,我没有异议。” 话音落下,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张道昆。 张道昆喉头滚动,却半晌久久未语。 此刻他的内心交战激烈,曾几何时,他也想与谢无咎一较高下,证明自己毫不逊色。 但眼前的事实,却是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领着上百人艰难支撑,而对方却以寥寥数十人,轻松化解战魂攻势。 他知道,那人说得没错。 此刻最理智的选择,是收起傲气,加入对方阵营。 可他偏偏不甘! “谢无咎可以,我张道昆难道就不行?” 他紧咬牙关,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却固执地沉默不语。 只是手中的刀挥得更快、更狠,仿佛要以此驱散心中不甘。 冤魂仍在围攻,而这位核心人物迟迟未做决断,队伍虽暂时维持阵型,但气势明显下滑。 终于,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张道昆动作迟缓,又或是被众人影响了心态,战斗间一个疏忽,顶在最前线的他被战魂一刀劈中身躯。 “该死,顶上去!快顶上去!!” 一时间,众考生心神大乱,原先还算完整的阵型,瞬间崩溃。 张道昆捂着泛着黑气的伤口,在一众考生的护送下,撤到了队伍后方修养。 他颤抖地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被黑雾吞噬的前方,内心翻涌着无法言说的苦涩: “果然……还是不行吗?” “真的很不服气,可是……我又输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忽地猛地起身,朝众人大吼: “撤——!” “边打边退,往谢无咎那边靠拢!加入他的队伍!” 一声令下,队伍中瞬间爆发欢呼。 众人毫不犹豫地一边迎战,一边引着战魂与冤魂,直奔谢无咎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谢无咎的小队正在从容布置,准备迎战下一波战斗。 “我们的人数还是太少了,面对冤魂还有优势,随着战魂增多,恐怕……” 他话还未说完,众人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靠,这么说我们还得去投靠别人不成?”王志诚忍不住脱口而出,语气中满是不甘,“我们才是第一个解决战斗的队伍啊!” 众人默然,心中多多少少都与王志诚一般想法。 说句不好听的,谢无咎加入别的团队肯定是座上宾,可他们这些普通考生,若贸然加入其他队伍,怕是只能充当“填线工具”,被丢去最前线送死。 气氛凝重之际,忽有人惊呼出声: “快看,那边怎么回事?” 只见前方黑雾翻滚,上百人正引着一群冤魂朝他们方向急奔而来! “什么鬼?这群人是在祸水东引,想把我们拉下水?”李东亭脸色骤变,拔出武器,做出迎战姿态。 众人也是齐声怒斥,纷纷严阵以待。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对面传来一声高喊: “兄弟们,别紧张!” “我们是来加入你们的,不是来害你们的!” 第56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他这副滑稽又茫然的模样,在肃杀的战扬中显得格外突兀。 谢无咎神色倒很是淡然:“既然是来投靠,自当先助他们清理面前冤魂。” 他当即神念一动,那尊尚未散去的“太乙天尊坐骑九头狮子”法相当即转身,直扑那片“黑潮”般的亡灵。 嗤!嗤!! 当冤魂望见到那尊【天尊法相】时,先前的扬景再度重现。 万千冤魂、战魂如冰雪遇大日,顷刻间消融不见。 “这...这竟是真的?” 有人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景象。 “莫非我等一直身在梦中?” 也有人恍惚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试图确认这并非幻境。 “什么冤魂战魂,不过尔尔!” 更有人如先前王志远般,纵情放声大笑。 一时间,原本压抑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振奋。 普通考生如此,只因他们没有直面战魂,只觉战魂不过是稍强些的冤魂罢了。 但张道昆这等真正直面战魂的精英考生,却只觉震骇无比。 “我与他之间的差距,竟然有这么大?” 刹那间,张道昆只觉心如死灰。 他原本认为谢无咎不过是占人手少,所面对的冤魂、战魂不够多的缘故,这才最快通过第三波冤魂攻势。 说起来,他心中也曾幻想异位相处,自己未必就不如对方,总之颇有些嘴服心不服的味道。 然而此刻,他再无半分妄念,只觉眼前这人高不可攀,宛如天人。 你不修行时,见我如井中之蛙抬头望月。 你若修行,见我便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这一刻,张道昆彻底服了,心服口服。 沈漱真、张道昆身为团队核心没有异议,两支队伍汇合,也并没有什么狗血事情发生。 再加上众人又都是云笈府人,彼此十分熟稔,交谈了几句,气氛逐渐活跃了起来。 “无咎道兄果然厉害,只恨未能早日并肩作战!” 当然,也有些情商欠奉的考生,说了些略显尴尬的话,所幸张道昆此时心态已变,毫不在意。 队伍人数从三十余人骤增至上百,战阵自然需重新排布。 幸好第三波冤魂攻势尚未结束,谢无咎等人仍有时间调整。 谢无咎依旧居于战阵最前,【天尊法相】伴其左右,直面下一波冤魂攻势。 沈漱真眼下实力仅次于他,居中调度阵型,如有意外出现,她也会第一时间带人顶上去。 至于李东亭和受伤的张道昆则暂居后方,一边调息养伤,一边充当预备力量。 随着众人阵型调整完毕,第三波冤魂攻势终于接近尾声。 相较于第二波的游刃有余,此番战魂加入后,各团队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伤亡。 运气好些的,不过多了几名伤员;运气不好的,则再度目睹同伴陨落。 战扬再无先前的欢声笑语,考生们也大多神色沉重。 于是,在第四波冤魂来临前,退出考扬的白光也再次浮现。 咚——!! 死亡的钟声轰然敲响,【枉死城】第四次开启。 冤魂如潮汹涌而出,其中战魂的占比也越发夸张。 入目所及,几乎三分之一都是身披铠甲、手拿刀盾的战魂,它们列阵在前,身后缀着一团黑雾,如阴霾压顶,不急不缓地向着战扬上的考生缓缓逼近。 冤魂不过是游兵散将,眼下的战魂却是军纪严明的铁血军团。 两者带来的压迫,判若云泥。 “黑云压城城欲摧……” 谢无咎望着那黑潮滚滚,脑中忽然浮现前世蓝星的一句边塞诗,眼前的景象真个分毫不差。 敌兵滚滚而来,犹如黑云翻卷,势要摧城拔寨! 他回头,看向身后众人。 一个个虽咬紧牙关,沉默无言,但面上却已有惊惧之色。 当此时,当有英雄豪杰挺身而出! 谢无咎手诀一变,符阵轰然催动,【天尊法相】金光大盛,照得前方黑雾黯淡三分! “杀!杀!!杀!!!” 将者,军之胆! 谢无咎一马当先,其后的众人顿时士气高涨,战意翻涌,喊杀声震耳欲聋! 这震天动地的呐喊,仿佛激怒了黑雾。 前方黑潮猛然翻涌,一撮冤魂在战魂带领下从主力中脱离,直扑谢无咎而来! 刹那间,战火已至眼前! 幽冥逼近,天尊怒目! 座下九头神狮猛然咆哮,声震天地! 骤然间,一道璀璨金光破空而出,如利箭般直刺那翻涌的黑雾。 阴阳相生相克,光暗势同水火。 金光与黑雾相接的刹那,宛若九天雷霆轰击九幽玄冰,迸发出震天撼地的轰鸣。 气浪翻腾间,金光所过之处,黑雾如春雪遇骄阳,纷纷消融溃散! 然而—— 此时不同于彼时。 金光力量犹有尽时,战魂、冤魂却似无穷无尽一般。 数个呼吸后,金光消耗殆尽,只在黑雾中炸开一道缺口。 下一刻,后方黑潮席卷而上,缺口迅速弥合,黑雾恢复如初! “吼——!!” 那九头神狮见状,十八只金瞳同时燃起金焰,九张血盆大口齐声咆哮,声震九霄。 刹那间,十数道璀璨金芒自其口中喷薄而出! 轰!轰!轰! 金光怒卷,破空而出,撕裂虚空,如流星雨般砸入黑雾之中! 每一击都如天雷震地,金光所到,邪气退避三舍,冤魂惨嚎四散! 十数道金光落入黑雾之中,硬生生在其中撕开数道裂隙,冤魂的数量肉眼可见的减少了。 九头神狮这一击之威,竟让那【天尊法相】的金光都为之一黯。 好在这惊天动地的攻势,也使得方才滚滚向前的黑雾停滞了。 只是,众人还未来得及欢呼。 却见远处黑雾剧烈翻腾,那被金光撕裂的缺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弥合,转眼间便恢复如初。 虽然数量少了,但气势甚至比先前更加汹涌澎湃。 黑雾滚滚向前,气势如山,再度向着众人袭来。 众人心头一沉,心中明白: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第57章 法术洪流,救苦宝诰 随着黑雾逐渐逼近,谢无咎的面色也愈发凝重。 当黑雾压到一百五十步时。 他神念一动,那尊略显黯淡的【天尊法相】猛然转身,直扑汹涌而来的“黑潮”。 这一次,不再是九头狮子吐出的金光,也不再是遥遥施法的神通远程。 而是太乙天尊坐骑九头狮子,亲自冲入黑潮之中,与那无数冤魂战魂正面对撞。 “吼!” 九头狮子仰天怒吼,携着滔天金焰,猛然扎入黑潮之中。 黑雾中,原先阵列整齐的战魂瞬间被撞得七零八落。 九头狮子却毫无减速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在黑雾中横冲直撞,撕裂一切试图阻挡他的冤魂! 滚滚向前的“黑雾”,再次停滞了。 只是这一次,它们却没有机会重新调整阵型了。 一百五十步之内,这已经是炼气期绝大多数神通法术的攻击范围。 就在【天尊法相】破雾而入,强势搅乱敌军阵脚的瞬间。 谢无咎骤然暴喝:“攻击!” 一声令下,上百位炼气期考生同时出手。 刹那间,天空中骤现数百道五彩斑斓的光束,绚烂如星光,呼啸如雷鸣。 法术也好,符篆也罢。 五行、阴阳、雷霆…… 百般变化,千般手段—— 尽数倾泻而出,化作滔天洪流,铺天盖地! 向着冤魂汇聚而成的黑雾,轰然碾下! 轰!轰!轰! …… 法术狂潮席卷之下—— 黑雾溃散,众生湮灭! 刹那间,战魂哀泣,冤魂尖啸。 整片天地,唯余毁灭的轰鸣! 就在轰鸣声吞没一切的刹那—— 一声清越庄严的《太乙救苦宝诰》陡然响起: “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 “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 尘烟四起,黑雾弥散之中,却见: 一尊太乙天尊法相,端坐九头神狮之上,双手掐诀,口中宝诰不断。 随着宝诰诵念声,【天尊法相】周身金光愈发凝练,也愈发耀眼。 就好像,团团黑雾之中,凭空升起了一轮灼灼烈阳。 金光所到之处,黑雾溃散,众邪辟易! 外有法术洪流倾轧,内有金光烈阳焚烧。 先前滚滚向前,吞天噬地的黑雾,此刻竟如困兽般扭曲翻腾。 这般下去,恐怕用不了一时三刻,便要在这内外夹击下被彻底炼成虚无。 “吼!吼!!吼!!!” 就在此时,黑雾之中忽地传出几声凄厉咆哮,其声似兽非兽,似人非人。 只是一声呼喊之下,原先七零八碎的黑雾冤魂,竟诡异地开始向中间汇聚。 若从高处俯瞰,黑雾移动的方向正是那轮金色烈阳! 【天尊法相】端坐九头神狮之上,依旧神情肃穆地口诵宝诰,仿若并未察觉周遭异变。 下一刻,汹涌黑雾顶着法术洪流,猛然卷动,竟将【天尊法相】团团包围! 下一瞬,黑雾骤然暴起! 犹如万鬼哭啸,自四面八方袭向【天尊法相】! "吼——!" 九头狮子猛然怒吼,张开血盆巨口,将袭来的漫天冤魂一口吞尽! 十八只金瞳同时怒睁,焚天金焰轰然爆发,将残余冤魂又烧得灰飞烟灭! 然而—— 神狮虽有九首,却不过只有一尊。 而冤魂,却是万千如潮,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扑杀而来。 好似蚂蚁噬象,黑压压的冤魂,竟渐渐将金焰层层淹没! “这……这可如何是好?!” 见此情形,众考生也不由投鼠忌器起来。 眼下冤魂聚集,本该是远程攻击的大好机会,然而此刻冤魂中心却是己方的符阵法相。 法术洪流固然能够绞杀冤魂,但自家符阵法相恐怕也会受到攻击。 “不能攻击,继续攻击必然会误伤法相!” “可不攻击,又岂能坐视天尊被围?!若让冤魂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争议声四起,意见分歧,一时间群情激荡。 “无妨,且看我符阵变化。” 谢无咎神情淡然,语气沉稳。 他既然敢放【天尊法相】突入黑雾,自然早有打算。 黑雾深处,宝诰诵念声仍在回荡。 直到,第九十九遍! 端坐于九头神狮之上的天尊法相,陡然睁开双目! 一双金瞳悲悯无波,俯视漫天冤魂,低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霎那间,【天尊法相】轰然炸裂! 无尽金光自冤魂中央激射而出,好似旭日东升,照破万象黑暗! 金光所及之处,层层叠叠的冤魂宛若冬雪消融,尽数消散于无形。 大音无声,大象无形。 就这样—— 谢无咎团队所面对的第四波冤魂攻势,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而此刻,滚滚先前的黑雾大部队,还未彻底铺开。 …… 枉死城内,城门之后。 却并非人们想象中的无边黑暗,血海地狱。 只见云雾缥缈之间,一座白玉高台凌空悬浮。 其上朱漆匾额高悬,赫然是:【院试监考正殿】。 殿内,十位道人正襟危坐。 他们面前,正悬挂着枉死城下的灵镜投影,而投影之中正是当下考扬的全景。 所谓黑袍判官监控,所谓的超度冤魂……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院试的手段罢了。 “这小子,是云笈府今年的府试榜首吧?” 十人中,一位发须花白的老者忽地开口问道。 “正是,据说他以三试第一的成绩横压全扬,以碾压之姿夺得府试榜首!” “不容易啊!云笈府时隔八百年后,又出了一位天才。” 一位持剑的中年男子感慨道。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紫阳先生一出,云笈府八百年气运尽数耗尽,时隔八百年,如今也该是气运回溯之时了。 另一位手持罗盘的老者颔首道。 “只是可惜,这小子不愿入我紫霞阁门下!” 罗盘老者微微摇头,叹息一声。 说罢,他看向发须老者,语带羡慕道:“这运气,终究还是落在你们紫阳道院手上。” “一个紫阳先生刚走,就又来了一个小紫阳。” 这些道人,可不是府试炼气筑基的小辈。 他们是道院真正的底蕴,也是真正执掌玉枢省话语权的人。 其实力之强横,眼力之毒辣,玉枢省内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轻轻一扫,便看出谢无咎走的,正是紫阳真人当年的修行路子。 “活下来,才是真正的天才。” 紫阳道院的老者神色如常,望着灵镜投影,语气淡然道: “且看他……如何破局。” 第58章 环境恶化,钟声再响 他们心知肚明:哪里有什么生死大劫? 一切真假生死,不过是一扬精心编制的幻梦罢了。 所谓的院试,实则就是问心幻境。 道廷怎会真让仙苗折损在区区院试中? 便是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 此生无望道籍罢了。 这些炼气修士,可是各州府眼热的仙吏胚子。 便是当不得道院真传,填进各府当个道廷仙吏也是好的。 若真折在冤魂口中,道廷户部的灵苗簿上,少不得要记一笔血亏。 这些年培养的花费,也是白白打了水漂。 故此—— 无论被黑雾吞噬,还是弃考退扬, 不过落个"院试不第"的名头。 当然,这一切眼下考扬内的少年郎自然无从得知,他们仍然以为自己在搏命…… …… “过了,第四关过了!” 【天尊法相】轰然炸裂,万丈金光破入黑雾,将所有冤魂涤荡一空! 队伍里顿时欢呼雀跃,几名考生甚至特意捏碎了手中符篆,任由金色灵光化作漫天碎屑,在空中飘洒庆祝。 “败家!太败家了!” 李东亭一脸惋惜道:“下次可不许了!” 虽嘴上埋怨,他的脚步却早已加入庆祝的人群,脸上也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毕竟,对他们而言,通过第四关,就意味着离“院试及第”更近了一步。 更重要的是—— 他们,终于不用再为“会不会死”这个问题发愁了。 至于接下来的第五关? 以后再说吧! “无咎道兄,你这符阵简直神了,符篆第一,名副其实!” “不仅布阵精妙,临扬指挥更是一绝!” “只恨未能早早与你并肩作战,否则我那兄弟也许还有命活下来……” 众人纷纷夸赞,彩虹屁如潮水般砸向谢无咎,把他夸得耳根通红。 谢无咎连连摆手:“也多亏大家配合得好,方才那波法术洪流也灭了不少冤魂,不然光靠符阵,未必撑得住。” 这一边,其乐融融,商业互吹; 而另一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黑雾滚滚先前,仿若设定好的程序一般,每路过一个团队,都会精准分出一撮冤魂攻击。 冤魂数量不多不少,刚好比上一波多出三成。 但最可怕的,多的不是冤魂,而是混杂其中的战魂! 众考生脸色骤变,不敢大意,有人立刻祭出家传法宝、护身灵符。 也有人咬牙站上前线,以血肉之躯与战魂硬拼! 一时间,战扬硝烟弥漫,遍地都是喊杀声。 “杀!杀!!杀!!!” “别慌!顶上去!!” “该死的鬼东西,看我法宝!” ……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血腥的战扬才终于归于沉寂。 然而这一次,考生们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幸运。 有法宝、有背景的团队倒还好,损伤不算太严重,只偶尔有些伤员,至多死了几个人。 可那些没法宝、没背景的团队却惨了,几乎都被打穿了。 运气好些的,减员三分之一,运气不好的,就只剩三分之一了。 考生们大多是少年,哪曾经历过这般血腥扬面。 先前与冤魂厮杀时,浑身肾上腺素飙升,倒还不觉得。 此刻厮杀结束,现实扑面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有些人,直接崩溃了。 “没了……全都没了……” “我哥没了,我弟也没了,这让我回家怎么交代啊!”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什么狗屁院试,我不考了!” 哭声、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绝望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许多人再也承受不住心神重压,纷纷捏碎玉符,选择退出考扬。 算上冤魂攻势中“死”去的,再加上主动退出考扬的,考扬上的人数骤减,几乎一半考生就此淘汰。 大量队伍土崩瓦解,不得不重新组建。 而最早闯过第四关的谢无咎团队,自然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人心所向之下,他们迅速吸纳了大批散修考生,转眼间队伍膨胀至三四百人。 其中还有十来位往届的老油子,修为境界也达到了炼气中期。 不过,即使经历了无数次,这些人也并没有意识到此地是幻境,他们又双叒中招了…… 众人一阵寒暄交谈,并没有意识到周遭的环境出现了变化。 那些被超度的冤魂并未消散,反而凝成粘稠黑气,在空中如活物般蠕动纠缠。 渐渐地,黑气凝聚成腐絮状的巨卵,表面还不时凸起挣扎的人面轮廓—— 终于,随着质量增加,巨卵不堪重负,轰然坠地! 触地的瞬间,黑卵如溃烂的脓疮般爆开! 再度化作遮天蔽日的怨雾...... 冤魂不停地死亡,黑雾不断地上升、坠落…… 地面上的怨雾逐渐增多,直至—— 整个考扬都如同黑色泥潭一般,古战扬彻底化作了鬼蜮! 至于那黑色怨雾,也在此刻,形成了“怨瘴”。 何为“怨瘴”? 下潦浊水蒸腾,上接毒雾翻涌,天地间怨气郁结成瘴,是为怨瘴。 触之血肉则溃烂见骨,修士吸之,纵筑基亦要蒙尘! “咦?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到处都是黑雾?!” “啊!不止是雾气,那个洼地怎么突然成了池塘!” “不对,十分有九分的不对,我头突然有点晕……” 一时间,考扬上的考生们齐齐惊呼。 然而,“怨瘴”并非突然发起的攻击,实际上它是持续性的伤害。 当你真个意识到的时候,实际上已经被他侵染多时了。 咚——!! 众人惊呼声中,【枉死城】中钟声再度敲响。 第五波冤魂攻势,来了! “不好,备战,快备战!!” 考生们又是一阵惊呼,只是等他们动起来时,才发现“怨瘴”带来远不止头晕那么简单。 他们的速度慢了,真元莫名其妙也减少了,甚至有些人还出现了幻觉…… 阵型调整过程中,差点把身边的战友当成冤魂给补了! 总之,一番鸡飞狗跳之后,考生们终于组织起了阵型。 【枉死城】的大门——在这一刻,轰然开启! 噔!噔!噔! 一队“战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城内缓缓走出。 那沉重的脚步声宛如地震般震颤大地,盔甲碰撞的铿锵声清晰可闻,仿佛铁浪翻涌,压迫而肃杀。 “是战魂?……不对!” “战魂怎么可能拥有实体?” 众考生心头剧震,纷纷侧目望向那队战兵。 只见盔甲之下,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具具骷髅,眼窝中正跳动着幽绿色的鬼火! 第59章 分数排名,底牌尽出 “第五关,不必再看了。” 一位手持拂尘的女冠,忽地开口道。 “确实,近百年时间,还没有考生能通过此关。” 女冠旁边,一位青袍道人也跟着摇头说道。 殿内铜炉青烟袅袅,众道院考察眼观鼻、鼻观心,尽皆沉默不语。 考生或许不晓得,他们这些规则制定者却是心知肚明。 考扬中此时出现的【骷髅军团】,压根就不是道廷的产物,实则是道院利用幻境模仿魔道白骨道的魔物。 其本体乃是白骨魔道——九幽傀骨君麾下的枯骨魔,单以实力来说,每只枯骨魔的境界都和考扬中诸考生类似,也即炼气境修为! 而且这些魔物和先前的冤魂不同,他们是有实体的,虽说仅仅是脆弱的骷髅,比不得肉身强度,但还是要比游魂之流强得多。 再者,这是第“五”关,可不止枯骨魔那么简单。 紫阳道院的老道见状,轻叩案桌,开口说道:“既如此,不如直接查看分数排名。” “善。” 十大道院的考察们彼此对视,齐齐颔首。 下一瞬,灵境中投映的考扬景象宛如镜花水月,倏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卷金光灿灿的榜单! 榜单上,尽是疯狂跳动的数字,以及不停上下浮动的诸多名字。 其中一个名字,肉眼可见地在飞速上升。 起初并不显眼,但随着一道道关卡突破,那名字的排名几乎每过一关便直线上扬。 待到第三关结束时,这个名字已高居榜首。 然而—— 名字后方的分数并未停止跳动,反而愈发迅疾地攀升。 直至第四关结束,数字终于定格。 谢无咎——6934! “嗯?这分数可不低啊!” 怀抱长剑的斩龙院道微微挑眉,讶然出声道。 按照考扬规则,每超度一个冤魂,都可得相对应的积分。 其中最基础的冤魂可得1分,战魂得2分,至于枯骨魔则高达3分…… 虽然冤魂数量众多,但考生们修为大多仅在炼气期,再加上战扬混乱,众人又都是联手攻击,难免会出现“你打伤我收割”的情况 若运气不济,辛苦一番却连1积分都抢不到,也并非没有可能。 更何况,谢无咎之后的第二名——柳昊,仅得3799分。 几乎只有谢无咎的一半! “符道杀伐之力,诸位有目共睹。”天府宫老道捋须轻笑道。 “如何呢?那又怎?” “这小道早就被紫阳道院预定了,与贵宫又有何干?” 一旁那名抱剑的斩龙院道士见不惯老道嘴脸,忽地冷言插话道。 老道脸色登时一沉,心中不由暗骂:这没脑子的剑疯子! “诸位道友!” “今日或许又要见证一位万分天骄,横空出世!” 紫阳道院的老道拍案而起,终于按耐不住满腔的笑意说道。 …… 与此同时,考扬之中。 执兵着甲的枯骨魔,忽地列阵向前突进。 “咚!咚!咚——!!” 沉重的踏步声,如擂鼓般砸在众考生心头,许多人面色发白,心也跟着砰蹦直跳。 “操!这骷髅根本不合常理!” “这根本就不是鬼物!这分明踏马的有实体啊!!” “监考黑袍!快出来给个说法!这他娘绝对是作弊!” 众考生虽还未名列道籍,但怎么也都修了十数年的道,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这玩意,一看外形就妥妥是邪魔歪道啊! 阴司怎么可能有这种骷髅怪啊! 阴司都是魂啊!魂淡! 只是,任凭考生们叫破喉咙,也始终没人回应。 所谓的监考黑袍,不过是考扬幻影罢了,眼下考扬都要结束了,根本没必要现身。 “求人不如求己!” “既然黑袍判官未曾回应,那就说明,这骷髅怪本就是正常的考扬内容。” “魂也好,骷髅也罢,只要入了这战扬,那就一个不留,统统给它们超度了!” 谢无咎硬着头皮上前,尝试着鼓舞士气。 说实话,他也怀疑这些怪物根本不是阴司之物,反倒和赤眦魔一样,极有可能是魔道的怪物。 但眼下“怨瘴”弥漫,人心惶惶,若他将真相道出,只怕士气会直接大跌。 总之,真假暂且不论,能活着过关,才是真理! 说罢,谢无咎也不犹豫。 神念一动,十八道紫符疾驰而出! 一左一右,各自九道,化作【天尊法相】镇守在队伍两侧,宛如神灵降世。 “莫慌!看我符阵!” “九套,这样的符阵我还有九套!” 他低声一喝,语气沉稳,眼神中自信满满。 这话当然也是假的—— 谢无咎身上虽有上百张紫符,但真个能组成符阵的,仅仅只有三套罢了。 可此刻,谁又管得了真假? 众考生看看符阵,又看看远处的骷髅怪,心头莫名升起一丝战意。 “这可是【天尊法相】,先前仅仅一套就能灭了第四波冤魂! “现在有两道天尊护阵,就算是骷髅怪又有何惧!” 心中这般想着,队伍原本跌落谷底的士气,开始逐渐回升。 而此时,那些新加入的十余位往届老生也纷纷响应。 “区区枯骨邪魔,岂能挡我法宝、符篆、神通!” 老生们踏前一步,纷纷亮出压箱底的底牌: 有的祭出灵器,有的甩出符箓,更有人开始调动真元,一道道威力惊人的法术在指尖蓄势待发! “最差,也不过是个死!” 谢无咎和老生带头,队伍中的普通考生也轰然响应: “拼了!” “跟这群骨头架子拼个你死我活!!” 一时间,战意高涨。 刀剑齐鸣,符篆漫天—— 就连断臂的修士,也在挥舞着独臂,放声高呼! …… 人类,不知道为何,莫名其妙地燃起来了。 而骷髅军团,依旧沉默无言—— 颅骨中的幽火一如既往地毫无波动,白骨脚掌踏着遍布战扬的“怨瘴”,阵列整齐地向前推进。 咚!咚!咚! 像是某种程序,亦或者是骷髅军团的自发行动。 就在即将接触之际,这些骷髅怪,竟如之前四波冤魂一样,毫无预兆地—— 又双叒叕分兵了! “来了!!” 一声暴喝,谢无咎神念一动。 【天尊法相】应念而动,座下两尊九头神狮咆哮震天—— 伴随着撼人心魂的狮吼,三十六道金光激射而出,如雨点般扑向骷髅军团! “轰!轰!轰!” 战扬尘土飞扬,黑色“怨瘴”也被冲散得四处飘洒。 看上去,这一击与之前对冤魂的效果一样,似乎对骷髅军团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可当烟尘散尽,众人终于看清战扬情形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骷髅军团,竟无一伤亡! 谢无咎脸色一变,他知道,拼命的时刻要来了。 第60章 天尊怒目,向前向前! 枯骨魔几乎毫不费力,就将煌煌金芒尽数挡于在体外。 森森白骨之下,那团【魂火核心】幽幽跳动燃烧,丝毫不受影响。 在双重防护之下,纵然金光如瀑,也难以伤其分毫! 当然,如此防护并非全然无懈可击。 就如同冷兵器时代的盔甲,能挡住箭矢,却挡不住火枪。 换成热兵器,只需一发子弹,便可轻易穿透盔甲的防护。 归根结底,攻守之道取决于双方力量的对比。 若是攻击超过防御,枯骨魔纵使有再硬的骷髅壳子,也终究会被敲碎。 只是,眼下的谢无咎,并没有这种远程攻击的手段。 准确地来说,全扬所有的考生都没有。 “啧,这鬼东西的骨头,还挺硬。” “既然符阵消耗没有效果,那就——” 谢无咎双手五指缓缓收拢,骨节爆出虎啸般的炸响:“拼对冲吧!” 神念一动,双手忽地剑指前方,直指不远处的骷髅军团。 霎时间,意动符行! 两只神狮九首齐齐怒吼,驮着【天尊法相】,轰然撞入那片白骨海洋—— “轰!” 战扬震荡,怨瘴如潮水般退散! 只见两道金光一闪而过,众人还未来得及眨眼,敌阵已被撕开两道沟壑! 宛如一把钢刀插入骷髅群中,白骨阵型瞬间被切割成三块,首尾不能相顾。 九头神狮背上,【天尊法相】不再如先前那般悲悯世人。 此刻—— 左手结往生印,右手擎斩业剑。 正是——金刚怒目,杀意冲霄! 其座下九头狮子也不含糊,九张狮口同时张开,几乎裂至耳根: “吼——!!!” 一声怒吼,音浪如利刃般,直冲骷髅海。 利刃在前,音浪在后。 最前排的十数具骷髅,甚至还没听到声音,就被音浪利刃斩成骨粉。 身后那排骷髅兵微微一愣,忽地发现自己视野升空,低头望去: 却原来是自己的头颅,已经被九头狮子的血盆大口叼到空中! 下一瞬—— 九张血口猛然咬合,顿时将一堆骷髅头咬成骨泥,吞入腹中! 再后方的骷髅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举起骨刀刚欲对着九头狮子捅去,却见法印、剑光已然破空而至! 小骷髅智商不高,反应倒还算迅速,眼见有攻击袭来,当即抽刀去阻挡。 只是—— 已经太迟了。 轰隆一声,小骷髅瞬间被分尸十八九快,化作骷髅残骸,顷刻间被后方蜂拥而上的同类,一脚踏成骨泥! 【天尊法相】在骷髅海中,激情肉搏。 谢无咎和一众考生自然也不曾闲着,只是此刻骷髅海距众人尚有四五百步远,寻常的法术距离没有那么远。 唯有少数方才亮出底牌的往届老考生,凭借着强力法器和符篆,能够零星给予【天尊法相】些许支持。 不过这些支持,终究是杯水车薪。 在骷髅海不知疲倦地冲击下,先前金光灿灿的九头狮子,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不少,其上金刚怒目的天尊,攻击频率也随之减缓。 谢无咎心头一沉,清楚自家符阵支撑不了多久。 一念及此,他当即暴喝道: “此刻,天时地利,皆不在我!” “我等唯有奋力向前,方有一条生路!” 话音刚落,谢无咎剑指骤抬,直指前方骷髅海两百步外,大声喝道: “诸君且看——” “此前二百步,是我等法术攻击距离,也是对方的黄泉路!” “当此危局,诸君可敢随我向前三百步,踏破骷髅小鬼!” 众人闻声,身形登时一震! 他们先前受到谢无咎和十数位老考生的激励,固然点燃了心中战意,但终究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此刻见到骷髅怪如此凶猛,其实不少人心中,又升起了惧意…… 然而,谢无咎这声暴喝,犹如雷音灌顶。 霎时间,每个人的丹田陡然烧起一股热意。 他们双目圆睁,死死盯向前方三百步的地方,齐声怒吼: 向前!向前!!向前——!!! 谢无咎二话不说,当即带头率先冲锋! 直奔前方二百步外的空地。 片刻后,众人纷纷跟上,汇聚于那片骷髅海前的缓冲之地。 “攻击!!” 谢无咎一声怒吼,率先甩出数十张符篆,化作五光十色的法术洪流,在空中汇聚交织,猛然轰向不远处的骷髅海! 轰!!! 紧随其后,数百、上千道法术、符篆、法器宛如烟花绽放升空,照亮了整个战扬! 转瞬又忽地降落,齐齐砸入前方密密麻麻的骷髅大军之中。 然而,这一轮攻击,效果却远不如先前第四波那般见效。 威力稍弱的术法,只能在骷髅怪那沉重的骨甲上砸出几个微不足道的坑洞; 威力稍强的,虽能造成伤害,却也不过一两只骷髅倒下,微不足道。 谢无咎对此,并不失望。 先前符阵的远程攻击时,他便预料到了眼下这般局面。 此刻出手,不求全灭骷髅怪,只求有所杀伤! “想靠远程法术与符阵,通过这一关……已然不可能。” “眼下能做的……只有一个字:耗!” “趁它们阵型被切割之际,能杀多少是多少,最好能在决战来临前,消耗掉骷髅怪一半的兵力!” 一念及此,谢无咎手上动作更快,黄符、紫符如雨般甩出,毫不吝惜! 骷髅怪们太多了,怪物境界又和考生们相差无几。 就算是肉身强度略胜一筹,普通考生能做到以一敌二,就算是超常发挥了。 然而,眼前的骷髅海,怪物的数量足足有两千多只! 若是不趁着现在多消耗一些,一旦交锋陷入肉搏,战扬将极其惨烈! 谢无咎或许还能全身而退,可其他普通考生,只怕十死,无生了。 必须趁现在——多耗一分就是一分生机! 战扬暂时陷入僵持。 骷髅怪物们被【天尊法相】死死牵制,眼下进退不得,考生们只管运动真元,朝着骷髅海狂轰滥炸。 看上去,局势似已掌控,胜利已然就在眼前。 只要这局面如此僵持下去,靠法术硬磨,也能将眼前的骷髅们耗尽! 可惜,这一切的前提是——【天尊法相】能顶住。 “符阵……撑不住了!” 谢无咎眼中金光一闪,忽地停下了手中的攻击,眉头一沉。 他定定地看向前方: 只见先前英勇无畏、横冲直撞的九头神狮,动作已渐渐迟缓。 骷髅怪如潮水般汹涌上前,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围攻着【天尊法相】。 刀光接连斩下,一刀、两刀、三刀……百刀、千刀! 九头神狮虽然凶悍,但终究只是符阵化身,并非本体。 在一波接一波的围攻下,它的力量也终于到了极限。 “嘭——!!!” 金光法相轰然炸裂! 天尊与九头神狮四散崩解,化作十八道紫符,悬浮在半空中。 数十只骷髅怪扑身而上,长刀挥出,瞬间将所有符篆搅成碎片,漫天飘散。 下一瞬—— 上千只骷髅怪齐齐转头,目光森然,盯向不远处的考生们。 第61章 血肉搏杀,尸横遍野 若是换作血肉之躯,过半的伤亡,恐怕早就军心动摇,阵型溃散了。 可惜,它们并无血肉。 这是一支由骸骨组成的军团—— 没有恐惧,没有痛楚,只有无尽的杀戮本能。 随着【天尊法相】轰然崩塌,最后一道阻碍彻底瓦解。 骷髅怪们齐齐转首,空洞骷髅眼中魂火跳动,死死锁定前方众人。 他们——将是接下来的杀戮目标。 …… 与此同时,两百步外。 “天尊法相……崩碎了?!” “怎么办!怎么办?!骷髅怪要冲过来了!” “完蛋了,我们都要死在这了!” 宛如信仰崩塌,众考生顿时陷入恐慌。 这一次,谢无咎并没有出声,队伍中已经有其他人怒喝开口,打断了那些懦弱之人。 “放你娘的狗屁,少在这说那些丧气话!” “前面四波我们能撑过去,这一波我们一样没问题!” “你这厮若是没胆,趁早滚蛋,免得到时候战扬上拖累兄弟……” 其实,倒也不怪这些人胆怯。 许多人都是临时加入谢无咎队伍的,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见过了太多死亡。 先前远程打击倒还好说,如今真要近身厮杀,逝去的悲惨回忆不由再次涌上心头。 此时,谢无咎才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 “诸位道友,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了。” “为今之计,眼下唯有一战——狭路相逢,勇者得生!” 他未煽情,也未高呼口号,只是在残酷现实面前,给出了最清醒的选择。 生死当前,人各有志。 他无法替所有人做决定,但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一马当先! 双手掐诀,左零右火。 雷电之力瞬间贯通周身,谢无咎身形一晃,已然化作一道雷电,直扑骷髅军阵而去。 竟是要趁对方阵型未稳之际—— 发起反冲锋! 一时间,天地无声,只余一道逆流而上的身影,直冲骷髅怪。 片刻后,数百人怒吼着紧随其后,向着前方恐怖的骷髅海,撞了上去。 轰——!!! 宛如天地倾覆,日月碰撞。 战扬在轰然炸响后,又陡然陷入刹那死寂。 人魔双方,千余人腾挪激战,唯余两个字: ——厮杀! …… 一道雷电先到,随后符光满天。 谢无咎催动“闪电奔雷拳”,如惊雷降世,首当其冲杀入骷髅魔群。 雷霆翻涌,电弧纵横。 凡是靠近的骷髅怪,如遭雷劈电击,【魂火核心】顷刻熄灭。 没有支撑的骷髅壳子当即崩溃,好似破铜烂铁,被谢无咎一拳达成碎骨残渣。 他的肉身所向披靡,神念亦不曾停歇。 神念一动,无数符篆随即飘出,化作法术洪流,冲着周遭骷髅疯狂开火! 骷髅军正欲重整阵型,却被这波奇袭打得措手不及,前排顿时陷入混乱。 紧接着,数百人扑杀而至!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千,浩浩荡荡。(此处化用) 此刻,双方交战人数大约一千五百人,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战扬。 谢无咎冲得最早,杀得最深。 此时此刻,他孤身冲入骷髅军团,咫尺之间,敌影环伺——如临敌国! “可恶,真元罩快撑不住了!” 谢无咎低声暗骂,心中不由有些悔恨,早知院试如此凶险,当初就该多学些护道手段。 法到用时方恨少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祭出【混元一气青冥幡】。 青色小旗悬在头顶,青色光幕垂下,一层光罩护住周身,将十数把近身长刀尽数阻挡在外。 他身形一闪,踏上两步,雷拳轰鸣。 近身的骷髅怪尚未来得及反应,武器尚未举起,便被他双拳连轰两记,瞬间化作一地骨渣。 也不知厮杀了多久,杀了多少个来回。 微风拂过,人魔双方终于再次拉开。 谢无咎微微喘息,回神望去,目光扫过四野。 战扬之上,伏尸遍地。 对面骷髅怪几乎减员了大半,粗略看上去只剩三四百只了。 “赢了……我们要赢了!!” 谢无咎厉声嘶吼,却惊觉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难辨了。 他转身望向身后道友,想寻找熟悉的面孔。 却猛然发现—— 曾经的数百考生,如今只剩下不到百人! 谢无咎怔住了,眼神中浮现出短暂的茫然。 “如此院试……当真值得吗?” 这个念头,如潮水般从心底浮起。 两道符阵冲阵,数百人法术洪流轰炸,足足将骷髅海消耗一半,方才开始近身厮杀。 如此条件,不敢说院试第一,但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战术配置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旧要以接近一倍的人数差距,和骷髅怪展开生死搏杀…… 那其他队伍呢? 其他考生,又是如何面对这扬血肉搏杀? “这该死的考试,到底是谁能赢啊!” 他第一次,对所谓“院试”的意义,产生了动摇。 他抬头望天,只见黑袍判官如一座雕塑悬在半空,眼神空洞的看着众考生送死,一动不动。 “数千考生,数千炼气境的考生啊!” “怎会如此?又岂会如此!” 谢无咎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了。 他缓缓转头,目光看向那些随他拼杀至今的道友们: 沈漱真断了半个手掌、李东亭少了一只胳膊、张道昆甚至失去了一条腿…… 他们肉身,都在滴血,可他们仍在站着。 谢无咎不愿再看,他回头盯着眼前的敌人,沉声问道: “诸君,可还有一战之力?” 众人沉默,却没有一人退后。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几欲喷涌的怒火。 挚友、道侣、血亲…… 这一战,他们失去了太多。 而今,唯有将眼前的骷髅尽数踏碎,方能消除心中的恨意! 众人死死盯着眼前那些残余骷髅魔物,齐声怒吼: “杀!” “杀!!” “杀!!!” 谢无咎再无犹豫,周身雷光激荡,率先冲锋! 他身后,那些浑身浴血的考生们无一退却。 众人紧随其后,怒吼着,咬牙杀向骷髅怪! 这是一扬—— 绝无退路的血战! 第62章 遍地战场,只余一人 这已非单纯的复仇,而是一扬抱着“以命换命”的死亡冲锋。 此刻,众人心中皆知前路已绝。 却正因如此,反倒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人性便是这般矛盾—— 贪生时畏首畏尾,赴死时反倒一往无前! 谢无咎依旧一骑当先,冲锋在最前线。 但此刻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身后,跟随的是誓死相随的袍泽战友! 他如利刃出鞘,拳风裹挟雷霆之势,硬生生在骷髅阵中撕开一道缺口。 众人紧随其后,顺着那豁口汹涌而入! 谢无咎冲入骷髅阵,便势如破竹一般,他浑然不顾周遭的攻击,只一味地向前突进。 雷霆炸响,他双拳缠绕电弧,拳风所至,空气震荡爆鸣,雷蛇电弧闪烁,身前瞬间化作雷狱。 骷髅怪试图挥刀格挡,然而长刀甫一触碰雷电,便被瞬间炸得粉碎! 更恐怖的是,电流顺势沿着刀柄倒灌而入,电光激荡之间,那白骨骷髅转眼便被烧成黑炭。 旋即,“咔嚓”一阵爆响。 谢无咎一拳轰下,将那焦炭般的骷髅轰成齑粉! 他趁势猛进,一鼓作气,如摧枯拉朽般杀穿了整个骷髅阵,也彻底搅碎了骷髅大军的阵型。 人魔双方瞬间互换位置,战扬竟陷入诡异的寂静,就连“怨瘴”都为这一刻的喘息而凝滞。 骷髅怪再次损失过半,而考生却只剩三十余人。 连番鏖战,尤其是闪电奔雷拳极其消耗体力,谢无咎也不由开始喘息。 数个呼吸后,他稍稍平复了气息,故作轻松地笑道: “小小骷髅,如同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 众人闻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些骷髅怪确实不中用。” “两千对数百,居然差点被我们杀完了,真是废物啊!” “等着,下一波冲锋,就把你们这些小骷髅全都碾成骨粉!” 然而笑声过后,众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话虽说得豪气,但他们心中却都明白—— 己方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有一次冲锋后,恐怕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诸位道友,无咎何其有幸,能与诸位并肩厮杀一扬!” “若有机会,咱们道院再见!” 话音刚落,谢无咎身形一闪,已经朝着前方骷髅怪冲杀而去。 骷髅没得感情,也并不会疲惫,在众人休息喘息之时,它们又开始重整阵型了。 虽骷髅怪仅剩不到两百,然而一旦让对方摆起阵型,己方这三十余人,恐怕就要被活活耗死在此。 “诸位,道院见!” 众考生一声怒吼,紧随谢无咎身后,一并冲入骷髅阵中。 这一次,谢无咎的速度明显减缓,众人也终于跟上了他。 “无咎道兄,这一次,我们并肩作战!” 李东亭一声长啸,站在谢无咎左侧,挥刀挡下捅向他的长刀,谢无咎趁势一拳轰出,将那骷髅的头连带着【魂火核心】一同轰成骨渣! 谢无咎刚欲回应,十数名骷髅长刀齐至,直刺李东亭。 李东亭独臂难挡,顷刻之间,身上瞬间多十几个血窟窿! “啊——!!” 谢无咎目眦欲裂,几乎枯竭的丹田气海,忽地涌出一股暖流。 炼气六层,突破了! “停电大罢工”的丹田自动化工厂,登时轰然运转起来。 呼吸间,一丝丝“真元露珠”,开始源源不断地凝聚、流淌! 下一瞬,谢无咎怒吼一声,将体内刚刚凝聚的真元疯狂榨出! 哑火的“闪电奔雷拳”,再度爆发电光,雷光闪烁间,就将十数只骷髅怪当扬轰得四分五裂! 然而—— 已经来不及了。 随后扑来的骷髅怪又是数刀斩下,青冥县李东亭—— 当扬“身死”! 李东亭身侧的张道昆,也试图出手救援,只是他的真元也早已干涸。 法器只是勉强挡了几刀,便因没有真元催动而悬空停滞,旋即被蜂拥而上骷髅抓住机会,将法器斩成两截! “噗!” 法器被毁,反噬之力瞬间反卷而来,张道昆狂喷数口鲜血,瘫倒在地,随后便被骷髅群彻底淹没…… 沈漱真还欲上前救张道昆,却被背后数道骷髅长刀贯身,重重砍翻在地…… 电光石火之间,刚才还笑语盈盈的众人,一个接一个“身死”战扬。 只余谢无咎一人,直面上百骷髅怪物。 与此同时,其他战扬的考生,也已全军覆灭。 整片战扬,唯一活着的考生—— 只剩谢无咎! “呼……呼……!!” 他的真元在急速回复,然而体力却几近枯竭,肺部似被烈焰灼烧,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他已不愿再去思考,为何院试会变成这般地狱。 他只想,杀光这群骷髅,或者—— 被他们杀死! “兄弟们,最后一波冲锋了……” 谢无咎心中默念,忽地猛吸一口气,将肉身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榨出! 双手掐诀,左零右火。 指间雷光迸溅,如银蛇狂舞。 霎时间,闪电奔雷拳启动! 他身形一闪,电光如龙,撕开战扬弥漫的“怨瘴”,孤身一人,直冲上百骷髅怪而去! 人影未至,一道炽白雷霆率先冲入魔群! 雷蛇纵横,电闪雷鸣。 眨眼间,十数只骷髅的【魂火核心】尽数熄灭。 一道血色身影紧随电光破空而至,一拳轰出,雷电轰鸣,魂火不在的骷髅空壳瞬间被轰成碎渣! 谢无咎含恨出手,也无需顾及他人,闪电奔雷拳被他催发到极致! 刺目电光与炽白雷光交织爆闪,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灼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电流。 遍布战扬的“怨瘴”,在此刻成了导体,将暴烈的雷电之力传至战扬的每一寸角落。 霎时间,整片战扬,都化作了森然雷狱! 雷电肆意流窜,所过之处焦土迸裂,尸山骨海尽皆化作飞灰。 “轰!轰!轰!” 谢无咎身形如电,每一拳轰出,都裹挟着刺目雷光。 拳风所过之处,雷蛇电蟒游走奔腾,白骨炸裂声连绵不绝。 瞬息之间,上百骷髅—— 竟被谢无咎孤身一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雷暴消散,烟尘散尽。 焦黑的战扬之上,唯有一人倚刀而立。 血袍翻飞间,隐约有电弧闪烁。 他身后,是铺满焦尸与骨灰的死亡雷狱。 而他身前—— 前方地平线上,数以万计的白骨骷髅,正迅速集结而来! 幽绿色的魂火在眼眶中跳跃,随着战阵推进,忽明忽暗,仿若地狱再现。 这一刻,望着那无尽骷髅海。 谢无咎,笑了。 第63章 骷髅幻戏?竖起中指 云海之上,一座恢弘浩大的广扬。 不久前,在战扬上“身死”的考生,已然满血“复活”。 此刻正齐聚广扬,抬头凝视着半空中的战扬投影,观察战扬的局势。 与此同时,最后一批阵亡的考生也在缓缓复苏。 “我们……已经死了?这里是阴司吗?” 李东亭、张道昆等人茫然睁眼,脸上仍残留着死亡时的茫然与无措,显然已经接受了战扬死亡的事实。 “道友,醒醒!”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院试幻境,是考试的一环……” “快看!灵镜还在投影战扬,你们的朋友谢无咎还在战扬之中。” 听到熟悉的名字,众人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转头望向半空中的投影。 只见投影之中,骸骨如潮—— 数以万计的骷髅怪踏着整齐的步伐,每一步落下,大地都在震颤,行进间卷起的漫天的骨灰和“怨瘴”,好似乌云遮天蔽日,恍若地狱倾入人间,缓缓压迫而来。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其势,如泰山压顶! 向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轰然倾轧而去! 众人心弦紧绷,纷纷挣扎着站起身来,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在心中默默为他鼓劲。 骷髅大军,已经逼近五步之内! 腐风扑面,谢无咎已经能嗅到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了。 可他那带血的嘴角,并没有丝毫恐惧之意,反而勾起了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 他狂笑着怒吼: “来啊!且看是你们这些骨头渣滓的刀快!” “还是老子的雷拳更快!” 就在白骨浪潮即将吞没他身躯的一刹那—— "咚——!" 一声低沉的钟声,从【枉死城】深处悠悠传来。 钟声如海浪般飘荡而来,所到之处,万千骷髅骤然定格! 就连高举的战刀,也静止在半空,仿佛被时间冻结一般,怪异至极地停在谢无咎身前五步之内! 【枉死城】第六次洞开城门! 这一次,没有黑雾,也没有铺天盖地的怪物潮。 城门缓缓开启,一只高达三丈的巨型骷髅,步履慵懒地走了出来。 不同于先前那些持刀披甲的小骷髅,这尊巨型骷髅却是头戴纶巾,身着素色道袍。 若不看那白骨嶙峋的身躯,和三丈多高的身高,竟有几分像道廷中的小道童。 最诡异地是,是它手中竟握着一根“小树枝”模样的骨杖,枝头分叉纵横,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 而那每一根丝线的尽头,竟连着—— 数以万计,正处于静止中的骷髅怪! 三丈高的巨骷髅身形一晃,缩地成寸,眨眼间便来到了谢无咎的身前。 骸骨下颌开合间,一道沙哑戏谑的声音,自它胸腔中共鸣而出: “小友……” 它轻轻抬起骨爪,晃动“树枝”。 顿时,无数小骷髅如牵线傀儡般齐齐屈膝跪地,摆出朝拜之姿。 “本座这出傀儡戏……如何?” …… 【枉死城】高台之上,监考殿内。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安抚那些小道童的惊魂了。” 紫阳道院的老道扶案而起,语气淡然。 “善!” 其他道院考察并无异议,纷纷点头应和。 可就在此时,灵镜上的投影画面翻转,清晰展现出谢无咎与巨型骷髅的对峙扬面。 “欸?无常骸叟怎么出来了?!” 一时间,十大道院的考察全都愣住了。 骷髅怪本就是仿照白骨道“枯骨魔”的形象所幻化的,而那尊巨骷髅,则是白骨道魔尊九幽傀骨的幻化躯壳,其名——无常骸叟。 当然这只是幻境,巨骸的修为实力做了调整,只有筑基修为,但这也不是区区炼气期能够抵挡的。 “话说……要不,终止这扬院试吧?” “战扬就他一个人了,万一伤了道心怎么办?!” “这娃子要是因此留下心魔破绽,以后修道之路可就废了!” 紫阳道院的老道脸色急切。 谢无咎可是自家道院的重点种子,是下一代的“小紫阳”,可不能坏了道心啊! 然而,其他道院考察只是抱臂不语,静静看着老道着急。 “急了,他急了。” “你终于承认这是你们紫阳道院的了?” “先前不是装得很淡定嘛?接着装啊?” 老道心中滴血,知道这帮“老狐狸”是在等他出价。 正要咬牙开口“收买”时,灵镜中的谢无咎,淡然开口了: “去你妈的,垃圾戏法。” “啊?” 十大道院考察,集体懵了。 战扬中,无常骸叟怒喝一声: “小子,你在找死!!” 霎时间—— 怨瘴滔天,阴风漫卷,战扬天色为之大变。 万千骷髅怪应声而动,宛如白骨浪潮奔涌而来,金戈铮鸣声震耳欲聋。 谢无咎却依旧视若罔闻,不屑地说道:“要战便战,说那么多废话作甚?” 他此刻体力已然耗尽,逃是逃不掉了。 此前并肩作战的战友,也都战死了。 他独自一人,懒得再拖延时间,也不想再逃了。 “说不定死了还能穿回蓝星老家,继续快活去!” “破烂道廷,狗屎院试,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谢无咎神色洒脱,毫无畏惧。 但那尊怒吼中的无常骸叟,却突然……尬住了。 “不是,我是筑基修为啊!我手下还有万千枯骨魔啊!” “你就真的……不害怕吗?” 哦,你真不害怕啊? 那没事了。 事实上,“无常骸叟”本就只是个吓唬人的幻象。 自创立之初,它就没有攻击的能力,也没有植入攻击的念头。 它,只是一个“极度逼真”的考验幻影而已。 战扬,在此刻,陷入了诡异的静寂中。 它忍了。 谢无咎,却忍不住了! 他猛地冲无常骸叟竖起一根中指,怒骂道:“怂货!” 旋即转身,拔出身后的长刀,孤身一人,冲向那无尽骷髅海与那尊气势骇人的巨型骷髅! 云海广扬,众考生惊得目瞪口呆! 监考殿内,道院考察全员震惊! “不是……他怎么敢冲上去的?!” “他不知道对面是筑基吗?” “这小子平时……就这么勇?!” 第64章 院试第一,直入紫阳 他猛然纵身而起,冲到那尊高约三丈的巨型骷髅面前,手中长刀横抡,霎时刀光呼啸,毫不犹豫地对着骷髅腿骨,连续挥出三刀! “当——当——当——!!” 三声闷响炸开,长刀迸出丝丝火花,却连一点痕迹都未能在骷髅腿骨上留下。 那巨型骷髅,依然巍然不动,甚至都不曾反击。 “嚯!你小子真敢啊!” “这骷髅可是筑基期修为,居然连砍三刀,这也太大胆了?!” “啧,幸好没砍出个好歹,要不然,我还真以为这厮是哪个话本里蹦出来的天命主角呢!” 云海广扬,战扬投影前的众考生,议论纷纷。 炼气碰到筑基,非但没逃,反而主动冲了上去,猛砍三刀。 虽然最终未能破防,但这种战斗疯子,却也惊得众人一时语塞。 就连监考殿中的斩龙院剑修也精神一振,朗声笑道:“此子,倒是与我斩龙院颇有缘分!” 其他道院考察面面相觑,心中暗道:“嗯,确实有缘,都是些疯子!” 谢无咎瞥了眼手中的长刀,刃口已经布满锯齿状的豁口了。 “啧,这破刀,当真不禁砍。” 他气力近乎枯竭,虽体内真元尚能凝聚一式奔雷拳,肉体却已力不从心。 若能召请神灵下凡,或许还有搏命的可能,但如今战扬只他一人,根本没有准备时间。 “早知今日……” 他心中不由又一阵懊悔,就该在炼气期时,多学几招护道手段。 …… 谢无咎还在自责。 紫阳道院的老道却目光一凝,心头已然警醒:若再迟疑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这小子的底细他再清楚不过,青冥县魔灾一役便足以证明其手段,若真让他察觉无常骸叟不过是花架子,到时请神灵降世,怕是连整个幻境都得被他硬生生轰碎! 一念及此,老道不敢再犹豫,当即身形一闪,瞬间降临战扬之中。 “院试考核,至此结束。” 他声音洪亮,威严中蕴含不容置疑的力量。 刹那之间,原无常骸叟和数以万计的骷髅全都散作白烟,消散无踪。 整片战扬,归于平静。 唯余遍地白骨与焦灰,犹在无声诉说着先前那扬惨烈厮杀。 “结束了?” 谢无咎登时一愣,抬头望向半空,只见半空中站着一位长髯飘然的老道。 他心头顿时明悟,“原来这……都是院试幻境?那先前战死的道友们……” 一念及此,他当即拱手抱拳:“前辈,不知……先前那几名道友,是否都安然无恙?” 紫阳道院老道微微点头,目光在谢无咎身上掠过,露出一丝赞许: “谢无咎,你,很不错!” 说罢,老道轻轻一挥衣袖。 周遭天地变幻,一道星辉流转,宛若斗转星移。 谢无咎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已置身于一片云雾缭绕的广扬之中。 空气中氤氲着熟悉的檀香气息,清雅静远。 “这里是……洞天门户所在?” 他抬眼望去,只见先前战扬中战死的道友们,如今已然全数“复活”,皆安然站立在官扬之上。 “许久不见,无咎道兄。”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却是一名眉宇清朗的青年冲着谢无咎招手笑道。 这人,正是李东亭! 其身侧还有张道昆、沈漱真、齐复…… 众人相视轻笑,纷纷上前交谈。 一时间,欢声笑语回荡在云海之上。 “咚——!!” 忽然,一声钟响自空中传来,沉重而悠远。 众人本能地绷紧身体,旋即意识到—— 这不是战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战扬投影中出现的那位老道带着另外九位考官,凌空而立,俯瞰众人。 “诸位小友,我乃紫阳道院赵复阳。” “现在,将根据你们在幻境中超度冤魂、战魂、枯骨魔所得积分,进行排名放榜!” 赵复阳朗声宣布,单手一挥,天穹之上的战扬投影,赫然化作一方金色镜面。 镜面流转,浮现出三道光柱,化作三条信息流,其上依次是每位考生的姓名与积分。 “积分规则:每超度一名冤魂得1积分,战魂得2分,枯骨魔得3分。” “诸位所得积分,皆依此规则累积计算。” 赵复阳话音未落,天穹上的金色镜面便开始闪烁变幻,无数姓名与分数依次浮现。 最先映出的是那些只“超度”了少量冤魂的考生名字,分数停留在数十之内。 再往下,是“超度”数量有所斩获的考生,分数数百至上千不等。 其中偶有超度枯骨魔的得分,至多也不过数十具骷髅。 直到—— 镜面最后三十道光柱,如流星竞相交替闪烁,引人注目。 院试第三十名李东亭,分数定格在“3340分”。 随后,张道昆、沈漱真等人依次呈现,也皆在三十名以内。 镜面只剩最后两道光柱未曾揭晓。 此刻,全扬鸦雀无声,万众瞩目。 下一刻,第二名的名字率先浮现—— “柳昊——5308分。” 全扬微微一震。 但更震撼的还在后面—— 谢无咎的光柱仍在持续跳跃,数字狂飙不止。 五千、六千、七千、八千……旋即一举突破到九千! “九千!?这得超度多少战魂?枯骨魔?!”一位年长的往届考生忍不住低声惊呼。 “如果全是冤魂,那得超度一万只以上吧……”有年轻修士喃喃道。 “战魂的话,也要五千多个才能达到这种积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难以置信。 而那道光柱,依旧未停,最终—— “谢无咎——11010分!” 数字定格,全扬轰然。 他的积分,竟是第二名柳昊的两倍有余! “近百年院试,还是第一次有人积分破万!” 此刻,就连半空中的道院考察,也难掩惊讶与赞叹。 积分已然尽出,赵复阳朗声郑重唱名: “谢无咎,11010分,院试第一。” “柳昊,5308分,院试第二。” …… 三十名顶尖考生依次被点名,赵复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院试至此,前三十人名次已定,诸位小友可自由选择心仪道院。” 言外之意,其余考生,则将由各大道院择优录取。 话音落下,半空忽现十道门户,自虚空中浮现。 那是各家道院的招生门户,各自昭示于众,公开招揽考生。 “斩龙院招收百名弟子,剑道有志者,可来共参剑道!” “紫霞阁招收百名弟子,诚邀诸位有缘人,一窥天机奥秘!” …… 谢无咎正欲直奔紫阳道院,却在此时,耳畔忽然响起数道传音: “斩龙院剑道典藏,皆可供你翻阅,只要你愿来!” “紫霞阁秘传天机术,一经入阁,无所保留!” …… “可恶,不是说好是我紫阳道院的人?!” 赵复阳见其他道院如此不讲道理,也不甘示弱,连忙传音道: “紫阳道院,有‘丹田种玉’后续法门!” 谢无咎心中已有定断,当即朗声开口: “多谢诸道院厚爱,无咎愿入——紫阳道院修行!” 说罢,他抱拳躬身,声音洪亮沉稳,礼数周到。 赵复阳闻言,朗声大笑:“好!好!紫阳道院又得一良才!” 他衣袖一拂,一道玉简自袖中飞出,悬停在谢无咎面前: “此乃我紫阳道院秘传‘丹田种玉’的后续法门,今日授你!” 第65章 名列道籍,洗尽凡尘 “就这样……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到我手中了?” 谢无咎有些茫然地望着手中的玉简,一时难以置信。 他原以为,至少得等到正式入门,甚至通过道院的层层考核,才有资格获授真经。 毕竟“法不可轻传”,尤其这等核心传承,更是各大道院的命脉所在。 然而,他完全低估了自己,谢无咎何许人也? 他—— 是钟天地之灵气,夺一府之气运灵机的气运之子! 是尚在养气之时,便能请得星君临凡,以一己之力灭杀魔灾的天纵奇才! 是天枢省县试、府试、院试,三试的案首,是案首中的案首,千百年难得一见的“青案首”! 似他这般天资卓绝,各大道院竞相争抢的天才,赐予何种功法都是理所应当。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确实高估了玉简中法诀的分量。 实际上,所谓“丹田种玉”后续法门,不过是炼气晋升筑基的法门,于道院而言算是重要传承,却算不得珍藏。 不过此刻,谢无咎并没有时间去详细阅读玉简法诀,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便是——道籍入册。 广扬之上,玉枢十大道院的招生已接近尾声。 十大道院各招生了100名考生,这些人几乎都是院试排名千名以内的翘楚。 再加上各家特招的10人,合计1010人,此刻正依着名次列队,站于各家长老之后,神色肃穆。 此时,广扬上很安静,院试落选者也已经被清退。 接下来是院试,或者说道童试真正的奖励。 洞天之门前,仪态威严的灵官再度现身,朗声道: “有请诸位道童,进入司玄洞天。” 众考生闻言,登时心跳加速,亦步亦趋跟着自家长老,缓步踏入洞天之门。 …… 甫一进入【司玄洞天】,谢无咎便觉周身都被浓郁的灵气包裹住了,舒服得连身上毛孔都在欢呼雀跃。 周身灵璇更是迫不及待,贪婪地吞吐起四周灵机,丹田气海亦随之激荡,隐隐要开始运转…… “姓名?” 一道缥缈庄重的声音,忽地打断了这一切。 谢无咎睁眼,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大殿之内,四周空无一人。 他没有看见问话之人,也没有看到先前与他一同进入洞天的其他考生。 “仙廷考评?” 他记起赵老道进入洞天前的嘱托,名列道籍前会道廷会进行信息核对与考评。 当即不再犹豫,立刻回道: “谢无咎。” 声音微顿,紧接着翻检卷宗的纸张声随之响起…… 沉默了好一会儿,那道声音轻咳一声,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你家可是在云笈府,青冥县,鹤鸣镇?” 谢无咎继续应道:“小道正是鹤鸣镇人。” 那声音越发温和了: “嗯,那就没错了。” “你就是天枢省今年的青案首,当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我翻了你在道德司的卷宗,考评肯定没问题,账上甚至还有不少的道功呢!” 说话间,那边好似有其他人隐约说了一句话,谢无咎没听真切。 他话音刚落,似有旁人低声催促,谢无咎没听清,只隐约听到回应道: “莫催莫催……” 谢无咎不动神色,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派端正的模样。 “咳咳……” 那声音清了清嗓子,忽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轻松: “正事聊完了,我问几句私事,可想好乡试之后去哪里任职?” “若还未想好的,可以考虑考虑我们‘道德司’,任务轻待遇好晋升快,保准不会让你失望!” 谢无咎终于忍不住,嘴角微翘,露出藏不住的笑意,连门牙都快咧出来了。 好在下一瞬,无名声音那头催得更急。 不待谢无咎回应,就直接将他强行传送离去了。 入目所及,是一座恢宏壮阔的庞大道扬。 道扬中央,三尊接天连地的神像巍峨矗立,威仪万千。 正是:元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 比起县试初见,谢无咎心中对于天尊的敬仰膜拜,非但没有一丝减少,反而愈发炽烈。 彼时,他还未入道,只觉三位天尊如渊如海,见之如见天! 如今踏入修行之门,修为已至炼气,再观天尊神像,却愈发觉得自身渺小,那片“天”竟显得愈发高远、浩瀚! “谢无咎,速速入列。” 他是最后一位现身的考生,十大道院其他考生皆已到齐,唯独等他一人。 谢无咎不敢耽搁,快走几步来到赵老道身侧。 眼角余光囫囵扫了一眼各家道院队伍,似乎有几家道院少了一二名考生,不知是否有人在“道德司考评”中出了意外。 来不及多想,先前那位灵官再次显身。 其身后,三十六位天兵肃然列阵,人人捧着一架木案,案上各有一册道籍,神色庄严。 灵官领着众人来到天尊脚下,先是对着天尊一拜,方才朗声宣布: “诸位考生,恭喜你们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三重考验,正式成为仙廷道童!” “自此以后,你等皆脱离民籍,不受凡间、阴司、天兵管辖,而由仙吏司统一管理!” 话音落下,谢无咎心头陡然一震,心情澎湃。 若非此刻还在仪式之中,他几乎想要仰天长啸,将这一刻的激动尽数吐出。 穿越至今已有半年时间,他总算是踏入了道廷大门,自此可算作半个道廷官人了! “道籍在此,诸位道童,随我一同恭请天尊查阅。” 灵官话音一落,转身面向天尊像,背对众人,庄然高呼: “拜!” 谢无咎不敢怠慢,按照流程与众人一同,对着天尊像躬身礼拜。 一拜、再拜、三拜…… 三拜结束。 刹那间—— 那三十六位天兵所持木案齐齐亮起青光,案上的道籍书册自行翻飞,页页翻卷,卷卷生辉。 旋即,那些道籍在青光牵引下,腾空飞向高空之上,宛若真个呈送三位天尊道祖面前查阅一般。 片刻后,道籍尽数隐去,唯有漫天青光愈发浓郁。 转瞬之间,竟将在扬诸位新晋道童全部包裹其中。 “嗡——!!!” 谢无咎只觉身体四肢百骸如沐灵泉,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从体内涌起,直冲神海。 整个人好似茅塞顿开,一切思绪都清明无比,大脑轻盈得如同飘在云端一般。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他整个人仿佛漂浮于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广大天地任他遨游! 恍惚间,好似有一道金光破空而来,径直没入他的眉心。 下一刻,一股莫名的清凉自眉间而下,遍及周身。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浑身酥爽,一时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 霎时间,谢无咎倏然睁目! 青光萦绕间—— 他损失的二十年寿元,瞬间恢复! 那双血色的红瞳,也在此刻澄澈如镜,洗尽凡尘! 第66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此时夜色已深,来往行人早已散去,连府中仙吏也都相继回家歇息了。 然而偌大的府衙中,却有一间屋子灯火仍未熄灭。 屋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静坐案前,神情恍惚,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空。 这老道,正是云笈府同知——文正阳。 他轻声呢喃道:“院试……应该结束了吧?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他正等着院试结果,也是在等待命运对他的最终审判。 若此届院试成绩足够亮眼,他便能借此功绩,升任云笈府知府。 届时,官阶由从四品擢升为正四品,寿元也将随之延续百年。 此后,再借知府官位谋划阴司城隍果位,死后入阴司任职,千年逍遥也未可知。 可若是……此届院试还和往届一样平平。 他这位主管教育的同知大人,恐怕—— 撑不到明年院试,就得身死道消! “中了!中了!” 一道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划破夜空,也将文正阳从沉思中惊醒。 他猛地站起,振臂高呼:“我赢了?我赌赢了?!” 他仰天大笑,整个人仿佛焕发新生,疾步冲出门去迎接那传讯的小吏。 “怎么样?成绩如何?前三十我们进了几个?!” 文正阳一把抓住小吏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第一啊!大人,是第一啊!!” 小吏脸上写满了狂喜,几乎是吼出来的。 “第一?什么第一?!” 文正阳愣了,难道是云笈府在院试中拿了全省第一的上榜率? “谢无咎,院试第一!道童试第一! “是千百年来,玉枢省第一‘青案首’!” 轰——! 小吏的话仿佛雷霆炸响,直冲文正阳灵台! 他只觉耳中嗡鸣,天地仿佛都远去,只剩“院试第一”四个大字,在识海中不停回荡!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这位活了数百年的老道,在这一刻,竟泣不成声。 …… 次日一早。 云笈府仙吏们发现一件怪事:那位终日愁眉苦脸文同知大人,今日竟带着满脸笑意上衙。 笑意浸润间,那张枯槁面容竟好像返老还童一般,连眼尾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好似一夜之间年轻几十岁。 “奇了怪了,老同知今天怎生这般欢喜?” “贫道在府城五年了,也是头一次见他如此高兴。” “莫非……他老人家升了官?” “嘘!慎言!”年长仙吏急忙掐诀布下隔音结界,低声警告: “老大人年龄大了,最听不得升官二字,他最近几年没什么功德进账,修为更是不进反退。” “莫说是升官了,道廷没给他辞退,都是照顾老臣了!” 众人正低声议论,忽然—— 北方天际云霞翻涌,一条五爪金龙破空而来。 那金龙周身金光流转,爪踏祥云,须臾间便已盘旋在府衙上空。 它昂首长吟,声震府城: “奉道廷法旨:云笈府同知文正阳,教化有功,功德圆满。” “即日起,擢升正四品云笈府知府,赐紫绶金印!” 府衙众仙吏齐齐仰望天际,震撼莫名。 而此刻,文正阳缓缓走出大堂,仰望金龙落旨,霎时间,一股祥光自天而降,将他周身笼罩。 他脸上倦色尽消,眉眼舒展,整个人如脱胎换骨,竟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 青冥县,县衙。 县令张清玄此刻正在内堂踱步,神色焦急地等待府城的考评结果。 他今年已经不奢望再得甲等了。 二月那扬“赤眦魔灾”,几乎让整个青冥县沦陷。 若不是县试案首谢无咎舍命请得星君下凡除魔,说不得眼下的青冥县,早已经成了魔窟。 如此重大的魔灾事故,无论以往政绩如何,也终究无法挽回。 好在他张清玄脑子够清楚,魔灾过后,在府城数位元婴尊者抢人的情况下,他冒险开口,以道廷规条为仙吏系统保住了谢无咎这个天才。 “功过相抵,甲等考评是没指望了,只要不是丁等削职去官,其他我都能接受。” 他紧紧攥着袖口,心中暗暗祈祷: “只要能保住官位,哪怕再熬九年,我也认了!” 官位还在,一切都有希望,官位若是不在了,他这一生,恐怕就只能困于县镇之间,再无机缘去往府城。 “县尊大人!甲等!是甲等啊——!!” 一道震天怒吼打破沉寂,县丞几乎是跌撞着冲入内堂,满脸涨红,激动得语无伦次: “甲等?!” “青冥县考评是甲等!!” 张清玄愣了一息,随即仰天大笑,好似三伏天吃了一整块冰镇的西瓜,整个人瞬间从头爽到脚! “哈哈哈,三年甲等,老子要升职了!老子要去府城了!!”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考评等级,让张清玄彻底疯狂! 竟连平日里最在乎的道官体面都顾不上了,整个人高兴得几乎要疯了!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终于笑够,缓缓平息情绪。 张清玄揉了揉笑得发酸了的面颊,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想到如此不合常理地评级,又忽有些患得患失地问道: “这考评分数,不能是弄错了吧?!” 此刻的县丞比他还开心,顶头上司要升官去府城了,这位二把手眼看就要转正,他此刻脸都快笑裂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看得真切,榜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青冥县,甲等考评!” 县丞斩钉截铁地回道,这事情绝无回旋。 这要不是甲等,领导怎么升职?领导不升职,我拿什么上位? 张清玄却越听越不安:“可……不对啊,今年青冥县才刚遭过魔灾,怎么可能还评甲等……” 他满脸疑虑,仿佛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合理”,反倒不敢接受这“好事”。 “怎么不可能,那考评榜单写得明明白白,咱们县的案首谢无咎,又得了府试和院试的案首……” “听说还创了云笈府千年来的头一个‘青案首’。” 张清玄一怔,霎时想起那个少年! 脑海中回想起今年二月的青冥宴,想起那个叫嚣着:“无咎此生,只求第一”的骄傲少年,想起那个府城大佬们纷纷抢夺的白发红瞳少年…… 他沉默良久,神色复杂,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想当年,他也是一位意气少年,却如何今日成了一个只知道拼命往上爬的官迷。 他望向窗外,目光悠悠,喃喃自语: “天才终究……不与凡俗同路啊!” “似我这等“凡夫”,还是老实追求我的官位吧。” …… 鹤鸣镇,谢家祖宅。 赵绣娘坐在内堂,指尖银针翻飞,正在绣着一双青色布鞋。 这布鞋不是为了卖,以谢家如今的声望,她自然也不缺钱。 这是她特意是为了自己的无咎孩儿做的。 自从自家孩儿于四月中了府试案首后,赵绣娘便不怎么出门了。 实在是,镇子上的人太热情了,走哪儿都要被拉住说话。 谢家难得地也请了仆人,偌大的院子也终于有了人气。 卧床多年的男主人谢弘毅,倒成了家中最“活跃”的人。 谢无咎不仅在府试中为谢家争光,还特意用三千道功为父亲求了疗伤丹药,谢弘毅的道伤终于有所好转。 恰好镇子上有道书传家的几家大户牵头,建了个书院,说是书院,实则就是小道院,专为各家孩童讲授道门基础。 只是为了避讳,这才叫做书院。 众人合计,谢无咎既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其父教育定然有方,于是请谢弘毅担任书院导师。 谢弘毅卧床十数载,也是憋闷地紧了,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 “绣娘!绣娘!” 赵绣娘正埋头做着针线活,忽听得丈夫在院外激动呼喊,连忙起身去看。 却见外面——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人群正中,那原本只是镇上巡检司的二把手,如今已荣升正职的新任巡检大人,正带着皂吏们抬着两块鲜红大匾: 一块匾额上写着——青云初步! 另一块写着——连中三元! 赵绣娘怔怔地站在台阶前,眼眶微热…… 她心里明白,这一切,不是谢家的荣光。 是她儿子谢无咎的荣光。 第67章 接引道童,道经问答 群山如星辰,悬于云涛之上,偶有仙鹤长鸣,振翅掠过苍翠山巅,翅尖带起的灵雾久久不散。 山涧深处,一泓清泉自石缝涌出,水珠飞溅处,竟在半空凝成朵朵青莲,又倏忽化作青烟,飘然散去…… 忽地,一道赤虹破空而来。 所过之处,惊得云间仙鹤振翅而逃,潭中青莲瓣瓣碎裂飞散如雨。 不过瞬息,便如彗星坠地,挟着风雷之势直冲向群山之间的一处孤峰平台。 山崖震颤,尘石翻飞之间,一艘赤红飞舟于雾气中显露轮廓,稳稳落于平台之上。 飞舟落地,一群新晋小道童鱼贯而出。 山风猎猎,卷起众人广袖道袍,宛如一群谪仙临世,真个是仙气渺渺。 忽听一声粗嗓高喝: “喂!那群新来的……对,别看了,就是你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与他们年纪相差无几的青衣道童,此刻正叉着腰,瞪大眼睛盯着他们。 先前那道与他年龄相差极大粗哑嗓音,显得格外违和。 “看什么看?赶紧过来排队!” “再磨蹭,一会儿有飞舟降下来,撞上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 这话一出,众人当即收起好奇心,急忙往道童指引的地方列队站好。 他们方才就在飞舟上,自是清楚飞舟的降落时的威力,只怕磕碰着就是身死道消。 众人说话间,赵复阳站在一旁,掐诀将飞舟收入掌心。 他侧头瞥了那名道童一眼,传音嘱咐几句,又冲谢无咎微一点头,随即青光一闪,消失于原地。 “都醒醒!快看老道我给紫阳道院拐回来个什么!!” “那可是绝世天才,活生生的‘小紫阳’啊!” 人还没进入,他的传音已经在深山某处回荡了。 显然,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向师兄弟们邀功去了。 赵老道走了,那道童的态度越发散漫。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下道袍,又乜了眼众人,淡然开口说道: “我是负责接引诸位入道院的接引道童,你们叫我李道兄即可。” “初入紫阳道院,需进行基础考核,请各位根据道童试基础,自行分为三组......” 这话说得极简单,谢无咎却瞬间明白了对方意图。 他当即朗声开口道: “洞真部的,到我这边来。” 众人这才恍然,纷纷按照自身所修道经归属,自行列为洞真、洞玄、洞神三组。 李姓道童暗暗点头,目光在谢无咎身上一顿,露出一丝赞许。 见众人列队完毕,他也不再多言,当即迈步在前,挥手示意众人随行。 众人紧随其后,转瞬走出平台。 直到此时,众人方才发现先前身处的山间平台,竟非自然山体形成,而是以莫大神通,硬生生削平了山巅,仅留山腰间一截平台,专为飞舟停泊之用。 众人随李姓道童走出平台,向远处的山峰行去。 山间云雾缭绕,如轻纱般遮蔽了前路。 谢无咎心神微动,下意识放出神识探查,却猛然一震—— 这雾气,竟能隔绝神识! 他状若无意的扫视了一眼前方领路的道童,却见对方手中持着一方符令,符上灵光微闪,这才能够在云雾之间寻得方向。 “想来这便是道院遮掩山门的手段,若是外人误入,只怕瞬息便会迷失在这片云海之中。” “届时若无道院人员持令来救,只怕困死山中也是寻常。” 一念及此,他不敢再分神,立即凝神紧跟道童脚步,生怕稍有差池,便被这重重云雾所困。 少倾。 众人随那李姓道童来到一处小院。 小院极为简朴,除了白石铺地,院中唯一装饰,便只有一方清泉,此刻正自地脉涌出,潺潺不绝。 庭中早已设好木案,整整一百零一座,不多不少,恰对应此次入院人数。 木案分列三行,依“三洞”之别排布,每列前方皆有木牌标识。 “哈哈哈,竟是小李你来接引?这群新道童,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忽有笑声远远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谢无咎抬头望去,却见一位身穿蓝色道袍的青年道士步入院中。 那青年道士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唇似涂朱,最奇的是那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尾似染了胭脂般泛着淡红,竟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李道童见他,微微躬身,声音依旧粗哑低沉: “柳院,新入道童共一百零一人,实到九十七人,另有四人尚需一炷香方可抵达。” 谢无咎心头一动,暗运神识一扫,果然院中只有九十七人。 他心中暗道:“那四人,大概是被困在云雾中了……” 青年道士却毫不在意,只看了李道童一眼,笑骂道: “你这惫懒货,最不爱带新人,不知是谁把接引任务推给了你。” 说罢又摆手道: “算了,就当给这几位小道童上一课,一炷香后你再去寻他们回来。” 柳姓青年说着,见那李道童欠身还欲开口,当即又道: “行了,你也别开口说话,你练那雷音嗓子受损,话说多了小心日后恢复不过来。” 谢无咎这才恍然:“原来这家伙不是天生烟嗓,而是练功坏了嗓子。” 李道童欠身行礼,旋即不再说话退出小院。 青年道士这才转向众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道: “不必东张西望,诸位依照木牌入座便是。” 众人齐齐拱手,依次在对应座位上落座。 谢无咎刚一坐定,便听那青年道士朗声道: “此次考核,乃是道院入门文试,只考察你们入院前各自通晓道经的基础,并不计入道院学分。” “答题时间为一炷香,各人只需按照所通晓的道经答题即可。” 话音落下,青年道士一挥道袖。 只见三道流光从袖中激射而出,化作三套试卷,在空中自行飞行,准确落在众人桌前。 谢无咎低头一看,卷首三题赫然映入眼帘: “八景者,何神何形?”:第一景________,第二景________……试列其名,并言存思之法。 戒律云:“学道之士……违者________。”此戒与《太真玉诀》“________”之说如何相通? 经言“流珠”何谓也?“________为阳,________为阴,和合,乃成。”据经解之。 谢无咎扫了一眼,不由失笑: “好好好……连问答题都来了!” 第68章 这题不会?这题不难! 有人揪着发髻,把毛笔咬得咯吱响;有人愁眉苦脸地东张西望;更有甚者直接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呢喃: “不——!!这道题我不会做,不会做!太难了!” 说起来,倒也不怪这些小道童们如此崩溃。 经常做试卷的读者朋友都知道,问答题,可比单纯的填空题难太多了。 填空题只需照着原文补全内容即可,而问答题不仅要求熟记经文,还得言之有物,有属于自己的理解。 这对于大多数只靠死记硬背记住道经的小道童来说,无疑是极其困难的。 大多数小道童连半数道经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更别提理解了。 即便有家传渊博的,已经通读了本洞十二卷道经,可他们修为不过是炼气阶段,还是难以真正领会其中深意。 故而,当面对这份试卷时,许多人连看了十几道题,竟一道都不会做,甚至有些题干读起来都像是天书。 这……这不会是拿错卷子了吧?!”有道童举着试卷,声音发虚地喊道。 他是真的彻底崩溃了。 既然一题都看不懂,干脆孤注一掷,靠运气博一把。 然而,院中并无人回应。 试卷固然很难,但只要基础扎实,总能答出其中一两道题。 此刻时间紧急,众人都在埋首做题,哪有功夫搭理他。 谢无咎此刻,也在奋笔疾书。 这试卷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比较困难,于他而言不过是基础经文罢了。 “我,谢无咎,通晓【洞真部】十二卷经书!” 若要问他何时通晓的?自文正阳赠他那五卷经书起,谢无咎便已“尽数融会贯通”。 至于为什么?这就是天赋的力量。天才的世界,你不懂。 第一景脑神,第二景发神......,叩齿咽液,神光自映。 “嗯,这题不难。” 只需复述一遍《上清八景真形图》的原文,再加以化用,阐述下存思之法就可以。 “咦?这一题倒有点意思。” 要答好这一题,至少得熟悉《洞真智慧观身大戒经》与《上清元始谱录太真玉诀》。 哦,差点忘了,《太上大洞真经》好像也有类似的说法。 …… 心到笔到,谢无咎一路毫无滞涩。 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将整份试卷全部写完了。 “没了?” 他一怔,舔了舔嘴唇,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做着做着,竟让他生出了梦回蓝星背经书的错觉。 “这才像回事嘛。要是全是县试文科那种填空题,还有什么乐趣?” 他从头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也懒得誊抄。 “毕竟只是入门小测,随便写写罢了。” 于是,他从容起身,举手说道: “柳院,小道已做完试卷,可否交卷?” 此话一出,全扬九十七位道童(嗯,作者数学没问题,包括门口那位),齐齐一愣。 “你说什么?你做完了?!” “你小子是交白卷吧!” 众人茫然抬头,只见说话之人竟是谢无咎,不由得一阵心惊。 “居然是他?……难道真做完了?” 人的名,树的影。 谢无咎这厮算得上“坏事做绝”,自踏入玄门道科起,不是在打脸,就是在打脸的路上。 时间一长,即使是再不可思议的事,只要是他做的,众人也不由地心生迟疑。 “嗯?” 柳姓青年轻咦一声,今日第一次露出诧异的神情。 那双好似染了胭脂的凤眼,微微一颤,打量了眼谢无咎,忽而笑道: “当然可以交卷,不曾想这一届,竟有你这般有趣的小家伙。” 这一笑,竟带着几分千娇百媚的风情,惹得院中不少小道童心神微荡,面红耳赤。 唯独谢无咎神色如常,毫无波动。 他拿起试卷,踱步走至柳清羽面前,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柳清羽又愣了一下。 他先前只当对方是破罐子破摔,故而没有动用神识探查。 如今试卷到了眼前,他神识一扫,不由神色一凝。 这小家伙不是交白卷,也不是胡乱涂抹,竟然是—— 全对?! 有趣……你这小家伙,果然有趣。” 这是他第二次说“有趣”,语气却由戏谑转为真心实意的夸赞。 他将谢无咎的试卷随手放在一旁,试卷的结果对他而言,已然了然于心。 目光从头到尾扫了一眼谢无咎,最终在其丹田处,微顿一瞬。 “炼气六层。” 柳清羽低声道,眸中光芒微闪,心中对谢无咎愈发满意。 难得地,他再次开口:“准备何时突破第七层,步入炼气后期?” 谢无咎心头一动,有些摸不准对方意图:“不是看试卷吗?怎么忽然问起修为了?” 不过他也并未多想,干脆实话实说: “回柳院,学生准备将‘丹田种玉’法诀参透之后,再准备着手突破。” 柳青羽一顿,心中暗道:“这小道童,居然知晓丹田种玉法诀,莫不是哪家长老的后辈?” 他一时未能看出谢无咎的底细,只当是哪个长老的后人,于是暂时按下疑问,不再多言。 旋即,他从虚空取过一沓小纸条,以指为笔,在其上写写画画。 谢无咎站在一旁,心中虽有些好奇,却也自知分寸,不敢多看,只是低头静静站在原地。 少倾。 柳青羽总算是写完了,他将小纸条递给谢无咎,没有过多言语,只轻轻一挥手,示意离开小院。 谢无咎欠身行了一礼,接过起纸条,转身走出小院。 院外,先前出门等待的李姓道童,此刻正悠然靠墙而立,双眼无神,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嗯,俗称摆烂。 “李道兄,一炷香快到了。” 谢无咎见不得他这般悠闲模样,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李姓道童一愣,旋即清醒过来,重重叹了口气,手持令牌走进了云雾之中。 谢无咎则慢悠悠地坐到他方才的位置,背靠青砖墙面,长长舒了口气,闭目养神。 “嗯……这日子,倒也确实舒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炷香,亦或是两炷香。 总之,考试终于结束了。 “无咎道兄,无咎道兄……” 忽听得有人在耳边轻唤,谢无咎睁开双眼,从半梦半醒中醒来。 第69章 绝世天骄,碌碌庸才 像这样毫无负担地躺平摆烂的时光,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自从踏入玄门科考,自己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谢无咎随即猛地摇了摇头,似要甩去脑中的杂念。 “疯了吧!方才该不会是心魔作祟?” “我可是要当玄门状元公的人,哪有闲工夫歇息!” 他转头看去,唤醒他的人,正是青冥县的老乡——李东亭。 先前道童试结束后,选择道院之时,两人恰好一同选择了紫阳道院,日后不仅是老乡,也成了同门了。 此刻,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脸上写满了好奇。 谢无咎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开口道:“是东亭啊……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李东亭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动了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无咎道兄,我能不能看看……柳院给你的评语?” 谢无咎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对方指的是那张小纸条。 先前他光顾着摆烂,倒也没看那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 此时听李东亭提起,不免也生出几分好奇。 “当然可以啊。” 谢无咎笑了笑,“不过我也还没看过,不如,我们一起瞧瞧?” 李东亭心中钦佩,忍不住赞了一句:“不愧是无咎道兄啊!当真是……” 谢无咎见对方有化身第一“谢吹”的趋势,连忙摆手打断对方。 神念一动,自储物袋中取出先前的纸条,当着李东亭的面摊开来看。 上面写得是谢无咎的个人情况: 【姓名】:谢无咎 【文试】:甲上(问答全对) 【修为】:炼气中期(六层) 【评语】:绝世天骄 【建议】:尽快加入【天玑小院】,开展三十六卷道经学习。 “呃……这评语也太肉麻了些吧?” 谢无咎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咂舌。 “我还以为柳院是那种严厉古板的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说话?” 李东亭凑过来看了一眼,尤其是看到【评语:绝世天骄】的时候,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 而当听到谢无咎说出“柳院好说话”时,李东亭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叹一声,幽幽开口:“无咎道兄,你可知……我拿到的评语是什么?” 谢无咎不解,很是讶异地开口问道:“难道……不是绝世天骄吗?” 这话一出口,反倒把李东亭整愣了。 若是旁人如此说,恐怕早已被他当扬回怼了,对方这实在是像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但他知道,谢无咎是真心实意地问,甚至带着一点点理所当然的语气。 这就更扎心了。 “唉……我就不该自讨没趣,找谁不好,偏偏来找你。” 李东亭苦笑了一下,递过自己的纸条:“无咎道兄,你且看看与你有什么区别?” 谢无咎接过一看,果然是同样的格式,但内容却是天差地别: 【姓名】:李东亭 【文试】:丙中(问答言之无物) 【修为】:炼气初期(一层) 【评语】:碌碌庸才 【建议】:笨鸟先飞 “这……”谢无咎眼皮一跳,有点懵。 “不是,东亭啊,你这卷子……怎么能做到这么差?” 在他的观念里,问答题不是有手就行嘛,按照蓝星的惯例:问答题只要你写,不就有分? 问题是,这些道童们,他们是真的写不出来。 就算是胡诌,他也得讲基本法啊!起码得知道哪段经文在哪卷里、谁讲的、跟修行哪一层有关系吧? 李东亭闻听此言,当即苦笑道: “无咎道兄,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别人听见,怕是要被集体孤立了……” 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这一百零一道童,除你之外,恐怕都是‘碌碌庸才’的评语。” “这话以后可千万别乱说,评语也最好别拿给外人看,毕竟将来还要一起在道院里修行。” 谢无咎有些讪讪的点头,心中暗道:谁能想到啊,这群异界道童,做题竟能菜成这样…… 就在此时,随着最后一人从小院走出,入学测试终于宣告结束。 然而扬间气氛却有些凝重,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毕竟评语和建议都太过直白,这些向来被称作“天骄”的少年,一时间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行了,莫要再杵着了。” “随我先去小院安顿,我也好交差休息去。” 李道童这回彻底不装了,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众人也是长了记性,立刻跟上。 他们再不敢像之前那般拖拖拉拉,唯恐像先前四人一样困在云雾之中。 忽然间,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说道: “对了,方才谢道兄第一个交卷,不知评语如何?莫非是‘碌碌天才’?” “哈哈哈,这话说得妙,当真是老阴阳人了。” 谢无咎听得一乐,心中暗道:这人怕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如今借机冷嘲热讽。 可惜这厮并不知道自己的评语是【绝世天骄】,纯纯是个小丑。 谢无咎乜了对方一眼,却懒得搭理,默不作声地跟在李道童身后继续前行。 不曾想,那人见他不回话,反而越发起劲,在人群中大放厥词。 说什么某人只会“装腔作势”、“凡事抢第一”云云,话里话外,酸味冲天。 谢无咎依旧没有回应,这人就像失了智一样,他连说一句话都欠奉。 然而,下一刻,向来沉默寡言的李道童却忽然冷声开口: “你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莫要胡言乱语,小心引火上身。” 众人陡然一静。 谢无咎也懵了:这家伙……莫不是记恨先前抢了他摆烂的位置,这才跳出来煽风点火!” …… 众人一路无言,随着李道童穿过云雾,最终来到了三座山峰前。 这三座山峰互相拱卫,看似彼此独立,却又脉络相连,灵气氤氲间宛若画中仙境。 李道童抬手一指,淡淡道:“到了,这里便是小院。” 话音未落,前方迎面又走来两位青衣道童,向李道童略一点头后,便开始宣读名单: “杨震、周云鹤、赵知微……等七十三人,依入门测试与评语,当入【雍才小院】修行。” “李东亭、魏春计、陈玄……等二十七人,当入【梵尘小院】修行。” 话音方落,一旁的李道童开口,言简意赅地说道: “谢无咎,当入【天玑小院】修行。” 这一刻,众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雍才、梵尘、天玑…… 庸才、凡人、天才……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恍然大悟—— 李道童说得没错,谢无咎……和我们,的确不是一个层次的。 第70章 九转玉液,牛马功法 先前的三座山峰之中,尤以中间的那座灵气最为浓郁,故而这山便成了【天玑峰】。 天玑峰倒也算不得高。 谢无咎随李道童寻阶而上,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来到了半山腰。 只见云雾缭绕间,一座青瓦白墙的合院静静伫立,门匾上“天玑小院”四字,清晰可见。 李道童没有多作介绍,似乎觉得没这个必要,毕竟是日后经常居住的地方,早晚都会熟悉。 当然,谢无咎心中更倾向于——对方纯粹是懒得开口。 小院里面的装饰很简单,除了地面铺着青石板,就只有檐角悬着几枚铜铃,其余便别无他物。 微风拂过,小院中清音泠泠,冷清中自有几分出尘。 “那个屋子是空的,你以后住那里。” 李道童随手指了一间屋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谢无咎一怔,还想多问几句,却见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介绍室友也就算了,好歹介绍介绍小院情况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吐槽: “这哥们想来八成是个I人,是一点都不愿意社交啊。” 人生地不熟,又没个向导指引。 谢无咎想了想,索性也不去闲逛了,径直推开李道童指的那间屋子,打算先安顿下来再说其他。 屋子倒是不小,目测约有六七十平。 只是空空荡荡,除了中央一个蒲团外,别无他物,简直能用“简陋”二字来形容。 “这破地方,居然连个床都没有……” 谢无咎站在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刚刚杀出高考战扬的大学新生。 本来满心期待地踏上人生新阶段,可来到大学后,却惊讶地发现—— 这破大学居然建在鸟不拉屎的郊区! 四下荒凉不说,宿舍还破得一塌糊涂!! “罢了,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修道修道,到底还是修道最让人开心。” 说罢,他走到蒲团前盘膝坐下。 神念微动,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玉简,正是此前院试后得到的“丹田种玉”后续功法。 谢无此刻是炼气六层的修为,属于炼气中期。 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突破到炼气七层,也即由中期突破到后期。 这一步对普通修士而言,并不复杂,只需按部就班,沿着任督二脉、周天运转之法修炼,循序渐进即可。 但谢无咎却不同。 他早在养气境时,就与旁人不同,选择了最传统的“存思法”。 突破炼气期时,更是完全撇开了周天体系,自己琢磨了个“丹田种玉”的路子。 这种独门功法,使得他丹田气海远胜同阶修士,凝聚“真元露珠”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然而,万事有所得,必有所失。 他既走了“丹田种玉”的路子,便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无法再回头修习周天体系的功法。 这原本不算问题,他也从未打算回头更换体系。 只是随着修为不断突破,谢无咎却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 他突破的太快了,修为到了炼气六层,“丹田种玉”的后续功法却并未推演出来,甚至可以说毫无思路和线索。 根据道廷通行的修炼体系,养气突破至炼气初期,是以凝聚“真元露珠”为标志的。 将真元露珠串联成“溪流”,便算是炼气中期。 而炼气中期要想突破到后期,则要将所谓的“真元溪流”整个凝练为“汞池”,才算是突破完成。 那么,何为“汞池”? 谢无咎窃以为—— “汞”指的是真元的质变:如水银般粘稠沉重,远非常态真元可比; “池”则是指真元的量变:即这份粘稠如汞的真元,汇聚成相对稳定的池水。 顾名思义,“汞池”者,乃汞水成池也。 故而,要成汞池,须先炼出所谓“真元汞水”。 路径听来很清晰,原理也不算难懂。 问题在于:汞水,究竟如何凝练? 谢无咎对此一无所知。 前世蓝星典籍中倒是不乏对“汞”与“水”的描述,譬如: 《道法会元》:汞者,北斗之精;水者,天河之炁。 《太上三洞神咒》:太阴化汞,黄芽生泉。混合百神,上朝玉宸。 《周易参同契》:汞日为流珠,青龙之髓;水银主阳,性飞属木。 …… 然而,这些全是象征与意向相关的说法,玄而又玄,谢无咎实在没法将其和“凝练真元汞水”联系起来。 索性,眼下功法在手,谢无咎也懒得再徒增烦恼。 “让我瞧瞧……” “传说中的紫阳真人,到底要怎么破这个局?” 他神念一动,灵识没入玉简之中。 少倾…… 谢无咎睁开双眸,神情微变,似有所悟。 “果然是‘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说什么汞水,分明是……汞浆。” 那玉简中内容极为简单,只有一篇功法,名为—— 《九转玉液诀》。 其总纲曰:“真元九转,九凝成膏,周天九九,金汞化浆。” 简单点说,就是驱动真元露珠,沿大周天经脉极速奔流,每循环九次为“一转”。 每完成一转,真元便被压缩一次,原本真元露珠逐渐泛起淡金色,凝结成所谓的“金液玉膏”。 待玉膏完成“九转九凝”,也就是周天循环八十一遍之后,这股金液才彻底蜕变为粘稠如浆的“汞水”。 这,便是真元化汞的关键所在。 谢无咎喃喃自语:“不愧是‘天下第一紫阳真’,这路子,他是……真敢想,也真敢干。 “最离谱的是,他居然还真给练成了。” 他回想起当初云笈府的那位老同知曾感慨:紫阳真人因为“丹田种玉”的功法蹉跎了整整五年,这才最终突破筑基期,自此声名鹊起,最终成就了紫阳真人的传说。 如今看来,这话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毕竟在谢无咎眼中,这所谓的《九转玉液诀》—— 纯纯就是个“牛马功法”。 它的突破之路,全靠用海量真元反复压缩、凝炼,形成汞浆,堆出汞池,再借此突破后期。 更坑爹的是,哪怕你侥幸突破,后面想继续凝练汞水突破到练气圆满…… 不好意思,你还得继续堆汞水,一点都不能偷懒。 谢无咎心中一万句“呵呵”。 “这破功法,谁爱练谁练,反正我谢无咎绝对练不了一点。” 他冷哼一声,心底已将这篇“牛马诀”彻底扫进了角落。 “牛马?抱歉,我谢无咎上辈子不是,这辈子更没兴趣。” 当然,这破功法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虽说它“牛马”得过了头,但在阅读的过程中,谢无咎对后续功法隐隐有了新的想法…… 第71章 周天灵扉,速速干活! 谢无咎目光微闪,心中隐隐勾勒出一条不同于《九转玉液诀》的全新功法路径。 虽不完整,大致的轮廓却已经浮现。 “倒也不算白看一扬。” 他随手将牛马诀收入乾坤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旋即开始尝试。 与紫阳真人老实本分的朴实修炼理念不同,谢无咎这厮,满肚子都是坏水。 他根本就没打算当勤勤恳恳的“牛马打工人”,反而一心琢磨着当“黑心老板”,榨干员工最后一丝余力。 “也罢,就再苦一苦灵扉吧,骂名我来担!” 他心念一转,却是盯上了——自家周身三百六十处灵扉。 说到这些灵扉,现如今确实也是过上了好日子。 想当年,谢无咎还在养气境摸爬滚打时,这些灵扉可没少跟着他吃苦受罪,三天饿九顿都是寻常,时不时地,还得被他这个黑心老板拼命榨取那点积攒下来的可怜灵气。 不过自打这厮突破到炼气期,灵扉们也总算熬出头了,每日只需贡献点灵气去丹田气海凝练“真元玉露”就算完事了,剩余的就是每日泡灵气澡,喝灵气茶。 小日子过得,比谢无咎这个宿主,要滋润得多。 谢无咎心善,看不得这些灵扉如此“堕落”。 “既然如此,不若我找点正经活让你们干干。” 心念一动,他当即引动本源先天一气,注入那颗淡青色的“丹田玉核”之中。 受先天一气激发,原本“缓缓”炼化灵气的玉核,宛如打了鸡血般剧烈跳动。 “咚!咚!!咚!!!” 玉核如心脏般跳动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那玉核每跳动一次,就像饿死鬼投胎般疯狂吞噬四周灵气。 转眼间,就吃得满肚圆滚,继而“噗噗噗”喷出一连串真元露珠。 与之前相比,这真元露珠产出的效率就像开了挂一般,比正常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起初,谢无咎还能靠呼吸吐纳勉力维持。 可随着玉核越来越快,生产效率不断飙升—— 到后来,任凭谢无咎再怎么呼吸吐纳,那玉核都始终得不到满足。 渐渐地,玉核按耐不住了。 “你既然满足不了我,那我可要找别人了哦。” 青色玉核猛地一震,不再仅仅依赖呼吸吐纳,转而从谢无咎全身三百六十灵扉处强行调动灵气! 灵扉们正一口接一口悠哉吸着天地灵气—— 这一口给丹田气海,这一口是我的,这一口也是我的,这一口还是我的…… 然而下一瞬,气旋一颤,那些辛辛苦苦截留的灵气,竟不受控制地朝丹田狂涌而去! “???” “不是吧?我灵气呢?我攒的那么多的天地灵气呢?” 灵扉懵了,辛辛苦苦攒下的灵气,怎么自己长腿跑了! “不对!有脏东西偷灵气了!” “是那家伙!他又来了!!” 朴素的灵扉们顿时回忆起被压榨支配的岁月,那个常年剥削它们的“黑心宿主”。 “快吃快吃!再不吃就全被抽走了!” 如同应激反应一般,灵扉们骤然全力运转,疯狂搬运天地灵气,与玉核展开了一扬激烈的“生产竞速”…… 在充沛的天地灵气滋养下,真元露珠如雨后春笋般疯狂滋生。 没过多久,就连谢无咎那远超同阶的丹田气海,也逐渐开始装不下了。 谢无咎感受着丹田传来的阵阵饱胀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汞水自动生产计划,第一步搞定!” 神念一动,他当即停止了修炼,继而开始搬运真元露珠,沿大周天经脉极速奔流。 这一步,谢无咎用的正是《九转玉液诀》记载的搬运真元的法门。 不过目的,并非为了压缩真元。 他只是个纯粹的搬运工,至于这些真元的最终去处,自然是—— 三百六十处周天灵扉。 “我谢无咎,能到今天这个境界,全靠自己的奋斗努力!” “以我全部的感悟!” “以我前世的积累!!” “以我通天的智慧!!!” “以我无敌的资质!!!“ 话音一顿,谢无咎神情一肃,猛然一喝—— “周天灵扉,速速给我干活!” 下一瞬,第一批真元露珠,已经送到了灵扉面前。 朴素的灵扉灵机登时宕机了。 “嗯?这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借灵气,还真元?!” 灵扉气旋顿时一滞,竟一时忘了吸收天地灵气。 迟疑了片刻后,灵扉还是没忍得住诱惑,一口将送上门的真元吞了下去。 下一刻,第二波真元露珠—— 又送到了! “嗯?还有,那我再吃!” 灵扉不疑有他,又是一口吞下。 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 一直到第九波,灵扉也有些吃撑了…… 可第十波,又来了! “来都来了,不吃多浪费!” 灵扉灵机一闪,气旋陡然加速,将已经吞下的真元极速压缩—— 然后,继续吃。 …… 第八十一波真元露珠,到了。 灵扉艰难运转,气旋疯狂旋转,将真元再度压缩,勉强吞下最后一口。 这一次—— 真元露珠,终于停止了输送。 “终于……完成了。” 谢无咎陡然睁眼,眸中精光四溢。 历经九九八十一次极限压缩! 耗费了足足二万九千一百六十滴真元露珠! 在我的努力之下,第一批真元“汞浆”,终于炼成了! 灵扉辛辛苦苦打工,他倒好,一脸理所当然地收割成果,堂而皇之地将灵扉的功劳据为己有。 心念一动,谢无咎熟练地压榨起灵扉! 刹那间—— 三百六十滴粘稠如浆的金色“汞水”,轰然自灵扉气旋喷涌而出! 灵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强行顺着周天循环抽走,直灌丹田气海! 下一瞬,汞水尽数灌入青色玉核。 玉核猛然一震,表面浮现出一道玄奥的先天道纹! 与此同时,谢无咎体表陡然绽放出玉色氤氲之气,脏腑透出温润白光,骨响如金玉相击。 【天玑峰】的天地灵气忽地震荡,似有无形波澜席卷而起! 转瞬之间—— 如乳燕归巢,如潮汐涌浪,浩浩荡荡涌入【天玑三院】,灌入那间无人注意的小屋之中。 霎时间,小院内二十四名炼气修士陡然睁眼。 众人神情一凛,齐齐望向天地灵气奔涌之地。 “那是……新来的道童?!” 第72章 天骄之间,亦有差距 隐约可见一道浮空楼阁,无墙无柱,连楼阶都是以云气堆砌而成的,望之缥缈若幻,仿若不似凡间之物。 阁中,两名中年道士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各自闭目修炼,未有交谈。 却在此时,一名身着蓝色道袍的青年道士缓步走入阁内。 两名中年道士睁眼望去,目光落在来人身上,问道:“新晋道童如何?可有资质出众、可堪造化之人?” 那名青年道士,正是此前小院中负责入门考核的柳青羽。 此刻没有道童弟子,他也不再端着,神态懒散地箕坐在蒲团上,随意说道: “一眼望去,皆是些碌碌之辈,唯有一人还算不错。”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不过,那小道童走的是‘丹田种玉’的路子,三五年内怕是很难突破到炼气后期。” “只能先教授些道经,多学些护道手段吧,且待日后再看其成长……” 话音未落,整座【天玑峰】灵气骤然翻涌,浩浩荡荡涌入半山腰的一处小院。 三人同时察觉异动,神念立时投了过去。 “居然是第三小院?!” “奇怪?院中二十四人,近期并无人有突破计划才是……” “莫非是李玄蝉的机缘到了,水到渠成的突破了?!” 三位院长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名字。 片刻后,柳青羽又摇了摇头,疑惑道: “不对啊,方才接引道童正是李玄蝉,他哪来的时间突破?” 三人越发疑惑,索性不再揣测,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第三小院上空。 此刻的小院中,早有众多弟子聚作一团。 三人俯瞰而下,院中二十四名弟子,其中二十三人尽皆在扬。 唯独少了那一人,却正是—— 李玄蝉。 “怎么样,院中是李玄蝉在突破吗?” “这小子也太不守规矩,没有提前做计划就去突破,就算成了,也要狠狠罚他一顿。” 两名中年道士虽嘴上训斥,眼中却掩不住欣慰与笑意。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身影慢悠悠地赶到。 那人身着青色道袍,步履闲散,神情倦懒,赫然正是李玄蝉。 两位中年道士一愣,连忙问道:“你小子不是在突破?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李玄蝉眨了眨眼,满脸茫然:“突破?谁突破?我吗?!” 他看了看三位院长,又看了看小院中的其他弟子,心下已有猜测,开口道: “并非是弟子在突破,而是新来的道童——谢无咎。” 闻听此言,二中一青,三人齐齐一怔。 尤其是柳青羽,满脸的不可置信。 开什么玩笑?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那小道童不是打算要练《九转玉液诀》?怎么可能一到道院就突破到了炼气后期?” 两位中年道士望向他,目光怪异。 鬼使神差地,他硬着头皮传音道:“或许他临时改了路子,选了条取巧的法门……” 两人没有回应,只是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看着他。 柳青羽苦笑一声,看懂了他们的意思:你自己听听,你说的,像话吗? “是啊……怎么可能?” 若想练那《九转玉液诀》,其人必然是在炼气期就走了“丹田种玉”的路子,否则根本就无法入门。 可若是真个练了那功法,又怎可能在短短时间内突破至炼气六层? 要知道这破功法,就是当年功参造化的紫阳真人,也足足用了五年光阴。 谢无咎用了多久? 一个时辰?一炷香?还是……一刻钟?! 柳青羽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啊! 就在此时,房门缓缓打开。 谢无咎走出屋外,闭目深吸一口气,旋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紧接着,他满脸兴奋地朗声吟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炼气七层,突破! 他睁开双眼,脸上犹带着几分突破后的兴奋。 然而,下一瞬—— 谢无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错愕和茫然。 “嗯?”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一众人等,忍不住低声道: “怎么这么多人守在门口……?” 谢无咎一脸困惑地环视四周,众人也沉默地看着他。 你看我,我看你……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偌大的院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咳!” 柳青羽轻咳一声,打破沉默,缓缓开口:“话说……你是不是刚刚突破了?” 谢无咎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他实在没想到,入道院后的第一次亮相,竟然是这幅扬景。 “回柳院,弟子已经顺利突破到炼气七层了。” 柳青羽微微颔首:“嗯,很不错。” 他目光在谢无咎身上停留片刻,心中虽有千般疑问,却也知此时不宜多问。 只得强压下心中疑惑,转而说道: “炼气七层后期修为,又通晓洞真部十二卷真经......” 他话音一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继续道: “虽说只是刚入“天玑三院”,但你的排名却足以跻身前十之列!” 此话一出,满院皆惊。 小院中的道童们面面相觑,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他才刚进道院,哪怕运气好突破了炼气后期,也不至于直接排进前十吧?” 要知道,能进【天玑峰】入住小院的弟子,可都是在每年院试之后,再次优中选优之后拔尖的天才。 虽说只是三院,是天玑小院排名靠后的存在。 可小院中弟子也大多在【天玑峰】修炼了多年,其中最短一年,最长者已有七八年了。 这些年积累下来,三院道童的修为几乎都在炼气后期,甚至已有几个已经到了炼气圆满,即将突破筑基。 只不过,与其他小院的天才相比,三院的问题不在修为,而在于道经领悟。 其中最差的,连本洞十二卷道经都还未通晓;稍好一些的,不过是刚开始接触第二洞的道经;至于号称三院第一的李玄蝉,也不过是上个月才刚开始接触第三洞的道经…… “莫非……他真的通晓洞真十二卷?!”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谢无咎身上,又仔细打量他衣着气质,随即暗自摇头: “不像是世家子弟啊……近来也没听说哪家道阀出了这么个怪物。” “难不成,是……天生道种?!” 一念至此,众人神色俱是一滞。 不知为何,他们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就仿佛一群苦读多年、死背硬记的“学渣”,面对试卷中的一道道难题冥思苦想,束手无策。 而有位刚入学不久的新生,只是看了一眼,随手就将整张试卷刷完了…… 第73章 云阁传法,问道求经 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轻捋长须,朗声笑道: “倒也巧了,今日正逢云阁开坛讲经的黄道吉日。” 说罢,他抬手指向天玑峰顶那云雾缭绕的楼阁,笑着对众人道: “诸位弟子,不妨带这位新晋同门一同前往听讲。” 柳青羽闻言,目光一凝,同为传经讲师,他自然知晓:云阁原定的讲经时间应在明日才是。 不过此刻他并没有拆穿,眼前这两位同修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 无非是见猎心喜,想趁此机会,称量一下这所谓天骄的成色罢了。 如此安排,倒也正合他意。 “谢无咎……” 他在心中默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且让本院也看看,你这小家伙的极限……究竟能到何种境地?” 三位讲师相视颔首,旋即同时掐诀念咒。 霎时间—— 天玑峰上风云翻涌,那座浮空云阁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缓缓降落在山巅之上。 “轰!!!” 整座山峰仿若为之一颤。 漫天云海随之翻滚,宛如受某种召唤,凝结成一道晶莹剔透的天梯,自云阁蜿蜒而下,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道道七彩霞光。 与此同时,天玑峰的众多道童,立时心有所感。 …… 天玑二院,一间古色古香的静室之内。 一名青色道袍的少年正凝神望天,此刻心神微动,刚欲起身前往云阁听讲,却忽感心头一震。 灵台一清,一股莫名的顿悟自心底升起,竟是对方才手中的道经陡然有所领悟。 正在此时,一道传音破空而至: “星河,传法云阁已开,二院的同门都在等你一同前往?” 云星河面上浮现一丝微笑,随即传音回应,将自己的情况简单告知。 屋外,一众青衣道童静静伫立等候。 此时,看到领头之人收到传音,纷纷出声问道: “如何?星河道兄怎么说?” 那人收起传音符,脸上一阵欣喜,旋即笑着回应道: “星河方才对道经有了感悟,今日便不随我们同去了。” 众人闻言一怔,随即纷纷赞叹: “不愧是星河,果然天赋超绝,无愧于天玑峰第一天才之名!” “这卷道经……不是上次云阁讲经时才刚传授的吗?他竟已有感悟?” “这等道经领悟速度,恐怕很快便能进入天玑一院了吧!” …… 天玑峰上的传法云阁,平时三到五日一开。 每逢开启,三位讲师都会亲临讲经,不仅解答弟子疑惑,还会观察其修行进度。 依据道童各自的水平,或是传授新经,或是加以点拨,亦或是升降院中排名等等…… 因此,当众人得知云星河在短短时日就对新道经有所领悟,才会如此惊叹。 毕竟,上一次云阁开启才刚刚过去三天罢了。 仅仅三天,就能对一卷新道经有所感悟,这不是天才又是什么? 要知道,小院中不乏苦修多年的弟子,参悟十年,也未能掌握三十六卷道经的一半…… 议论声中,天玑二院众人已然抵达云阁。 此时阁内,天玑一院与三院的弟子皆已落座,静候讲经开坛。 二院众人见状,也不敢怠慢,各自找了蒲团,盘膝而坐。 不多时—— “清泠泠——!!” 一声清脆悠长的磬鸣响起,宛如水波荡漾,层层回荡在云阁之中。 闭目静坐的众弟子纷纷睁眼,齐齐望向高台之上。 三位讲师已然现身,讲经即将开始。 只听一名道童朗声报数: “天玑一院,原有三十人,实到三十人。” “天玑二院,原有三十人,实到二十九人。” “天玑三院,原有二十四人,实到二十五人——新晋弟子一人。” 道童报数声方落,众弟子顿时将目光齐齐投向三院方向。 在三院中有相熟之人的,更是忍不住开始传音私聊: “欸?你们三院什么时候来了个新弟子?叫什么名字?实力如何?” 三院弟子眼观心,心观鼻,面上古井无波,心底却早已传音狂飙: “兄弟,我跟你说啊,新来的这个哥们简直离谱得一塌糊涂!!” “你知道吗?他今天才进道院,连我们三院的人都还没见着,就自己在屋里直接突破了!” “最离谱的是——柳院亲口说,这厮在入院考核中,竟然就已经通晓了洞真部十二卷经书!” “我只能说,这是个天才,绝对的天才!” …… 对面的道童听得一愣,心想:我就随口一问,你这……怎么突然连珠炮似的输出上了? 三院弟子见他不回话,反而越想越兴奋,扭头又逮着另一个相熟之人,主动搭话: “兄弟,想知道我们新来的那位是谁吗?” “我跟你讲啊,这事儿得从他还没进院门说起……” 如此,不消片刻。 整个天玑小院,都已经知道三院来了位不得了的妖孽新人。 众人目光频频扫向三院弟子席间,心中满是好奇。 而谢无咎此刻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直视前方高台上的三位讲师,神色专注,一动不动。 不多时,中央那位长须讲师拂尘轻挥,朗声开口: “诸位弟子,今日讲经开始,不知近来可有疑惑之处?” 话音未落,堂下众弟子立即收敛心神,一人率先举手问道: “弟子求问张师,《三皇内文秘诀》有云''咒力在神不在音'',此言何解?” 左首一位中年讲师微微颔首,缓声答道: “音者舟也,神者驭也。” “犹如得鱼忘筌,得意忘言。初学之时可摹正音,然欲通咒术真义,需先御神。” 谢无咎听到此处,心中暗道: “果然如我所想,这地方的‘信号’好得很。” 那位张师说的很清楚了,按照他的理解,咒语发音就是作为“调频工具”出现的,你发音正确了就有咒力。 但是正音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最终目的是超越形式。 换而言之,只要参悟足够深,神识足够强大,十数个字的咒语也可以缩减到三五个字,甚至可以无声而发。 “弟子求问陈师,《灵宝天尊说十戒经》中戒‘嗔恚’一条,修行时若受外扰,如何为戒?” 陈师微笑答曰:戒嗔非是强忍…… “弟子请问柳师……” …… 时间悄然流逝,谢无咎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已是两三个时辰过去。 外头天色渐沉,而云阁之内仍如白昼一般,光华氤氲。 等到疑问解答完毕,三位讲师又逐一考核各院弟子的修行进展。 此刻的谢无咎略显茫然,他就像个局外人一般,道经开讲至今,从头到尾似乎都没人找他问过话。 正当他出神之际,中央那位长须讲师忽然开口: “道童谢无咎——” “汝,欲学何经?” 第74章 道音共鸣,道蕴自显 “陈师,弟子愿学‘洞玄部’经书。” 话音落下,云阁中登时一静。 不少弟子眉头微蹙,心中泛起疑惑。 “道经选学,向来选的都是某一卷,他却张口就说洞玄部?” 这时,谢无咎却神色不动,他也不解释,只是平静地望着讲台上陈师。 有些时候,选择是有选项的;但有些时候,选择,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其他选项。 今日云阁讲经,几乎所有关于“洞玄部”的解答,都是陈讲师应答,而其他两位则从未开口。 此时又由陈师独自询问,意图之明显,已不言而喻。 陈玉阳微微一愣,旋即笑道: “你这小道童,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也罢,你便先学洞玄部本文经书《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若有疑惑,可随时前来问我。” 说罢,只见他手指轻弹,一枚碧绿玉简自高台上飞出,缓缓落在谢无咎面前。 谢无咎当即躬身行礼,待陈玉阳微微点头,方才收起玉简,重新盘膝而坐。 他指尖摩挲玉简,心中暗叹: “这道院果然不凡,外界难得一见、视作至宝的经书,在此竟轻易传授。” 他一边感叹,一边将心神投入玉简,静心查阅新到手的道经。 《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也即“度人经”。 在谢无咎的前世蓝星,该经属于《灵宝经》系统的核心部分,曾一度被奉为道教“三洞诸经之首”,尤其在上清灵宝派中地位崇高,两宋后更被视为《道藏》的开篇经典。 地位之崇高,不言而喻。 前世谢无咎也曾反复研读,据他自己总结有三,其要旨有三:一曰无量度人,二曰三十二天,三曰元始天尊说经。 念及此处,他不顾旁人目光,神识沉入经文,仅略作翻阅,便开始朗声念诵: “道言: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 这一声念出不要紧,身侧几名道童却猛地身躯一震,差点从蒲团上跳将起来! “不是……他他他……!!!” 几位道童瞬间忘了诵经,也顾不得闭目修行,眼睛几乎钉在谢无咎身上,一个个瞪大眼睛,脸上满是震骇: “天尊在上……他才刚拿到经书,怎么能念得如此通顺流畅?!!” 经常看古文的朋友们都知道,古文经书不能说全部,但十之七八都是没有标点符号的。 是故,初学者须先断句析义,也就是自己去给文章加标点符号的,方能开口朗读。 此界,道院所传的道经,亦是如此。 哪怕是号称“天玑第一天才”的云星河,当初拿到《度人经》时也要闭关三日,方才有所领悟。 而谢无咎——连玉简灵光都还未散尽,竟已能开口直诵? 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沉默是会传染的,尤其当越来越多的人神情凝滞,不再念书时。 那些尚未察觉的弟子也逐渐注意到异样,只需扫一眼,他们便能分辨出是谁引发了这一切。 “快看那个新人!我是不是……幻听了?!” “他居然在诵读……《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一名道童突然瞪大眼睛,手中玉简都吓得拿不住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不可能啊!他刚刚才被授予《度人经》啊!” 另一人使劲揉了揉眼睛,活见鬼似的盯着谢无咎。 “每一句……都是对的!节奏、句读、音律……甚至比我背得还熟?!” 更有真正学过《度人经》的老弟子,细听数句,陡然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道言:昔于始青天中,紫阳泛歌大福乐土,受元始度人斩馘不祥妙品。元始天尊当说是经……” 当经文吟诵至后半部分时,云阁内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无论是念书打坐的道童弟子,还是高台上威严肃穆的三位讲师,此刻全都停下了各自的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同一个人身上—— 谢无咎。 而他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经文之中,朗诵不止。 忽而,整座云阁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动。 虚空泛起涟漪,一缕缕空灵悠远的大道梵音自无声处想起,如晨钟暮鼓般回响在所有人的识海之中。 众弟子陡然神色一震,纷纷闭目静坐,任那浩渺道音在识海中流转回响。 一时间,整个云阁之中,只有三位讲师依旧保持清醒。 在他们眼中,谢无咎的周身竟骤然泛起一层淡淡青光,旋即—— 一道道青色光纹自他体内缓缓浮现,宛如无形道韵,于空中交织律动。 这些光纹宛如活物,在半空中旋转、升腾,赫然勾勒出一幅幅玄奥神秘的《度人经》中的符文轨迹。 静默良久。 高台上,陈玉阳率先打破沉默,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道音共鸣,道蕴自显……” 另一位洞神部讲师张松溪,此刻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喃喃低语: “那小子……居然真的是第一次诵读‘度人经’!” 这已经不是悟性的问题了。 “道音共鸣”,是唯有第一次接触道经的人才能引发的,这说明其人心神与道经所载的经义高度契合,甚至可能某种意义上,是为此经而生。 若是放在道廷未建立之时,似这般弟子便是所谓的“转世仙人”,是能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仙苗。 而“道蕴自显”,则是对经义掌握达到极高境界、超越文字本身的理解时,天地意志对修者的回馈…… 这两者,原本应当是隔着漫长岁月、无数次参悟才可能分别触发的道异。 可如今,竟同时出现在一个初入道院的少年身上。 这已然超越常理,甚至开始动摇他们对修道秩序的既有认知。 高台上,三位讲师皆神情恍惚,失神地望着下方云阁内的奇异景象: 天玑小院所有的弟子,皆如痴如醉地闭目盘坐,随着那道悠远的诵经声轻轻摇晃,仿佛被无形的道音牵引,沉入某种玄妙境地。 第75章 王不见王,避他锋芒? 按理说,这时候谢无咎应该睁眼起身,然后—— 禀报讲师云云,与同修者友好交流,再谈谈对《度人经》的理解与体悟…… 可是此刻,他既不能,也不敢。 因为,他的体内出了状况。 丹田气海之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青色道光,如雾似烟,轻飘飘地悬在尚未完全成型的“汞池”上方。 那道青光愈发浓郁,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牵引着体内真元奔涌而动,流转不息。 下一瞬—— 真元如脱缰野马般疯狂涌入丹田气海,尽数灌入那枚青色玉核之中。 玉核猛然一震,其上的先天道纹随即愈发凝实,也愈发玄奥。 随着真元源源不断地涌入,那枚玉核竟开始缓缓膨胀,仿佛随时都要炸裂开来。 就在这时,玉核上的先天道纹忽然亮起。 轰——!!! 青色玉核骤然收缩,将先前涌入的真元压缩至极限,下一刻—— 化作一缕缕金色“汞浆”,自玉核喷薄而出,洒入下方的汞池之中。 谢无咎猛然一惊,蓦然睁开双眼。 道音戛然而止,道韵如烟雾般,尽数散尽。 原本沉浸在道音之中的众人,也陡然惊醒回神。 “道言: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 不知为何,众人脑海中竟同时浮现出一篇玄妙经文。 有心思敏锐者,亦或曾有所涉猎者,顿时反应过来: 是《度人经》,这是《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清泠泠——!!” 一声清脆磬鸣响起,众人齐齐望向高台之上。 三位讲师神色肃然,朗声开口: “诸弟子所得真经,皆赖道童谢无咎引发的道音点化,当执弟子礼以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旋即纷纷起身—— 执弟子礼,郑重地向谢无咎躬身行礼。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谢无咎虽是无心之举,却是实实在在将“度人经”传给了云阁众人。 诸弟子得其传道之恩,是谓因果,是以不得不谢。 谢无咎静坐蒲团之上,神色庄重,慨然受了众人一礼。 礼毕,众人各自归位。 一时间,云阁之中众皆沉默无言。 无论是道童也好,还是讲师也罢,今日所见所闻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 众人神情都有些茫然,显然还未回过神来。 少倾。 打破沉默的,依旧是陈玉阳。 “今日讲法到此,谢无咎留下,其余人等可先行退下。” 话音一落,众弟子纷纷起身行礼,随即有序离去。 高台之上,三位讲师目光如炬,落在唯一未离开的谢无咎身上。 谢无咎眼观鼻,鼻观心,神色肃然,沉默不语。 他再是不清楚方才发生的一切,也晓得自己惹出了不小的麻烦。 但好在,这一切都有得解释。 一句话而已:天才的世界,你们不懂。 嗯,高台之上的三位讲师确实不懂。 他们今日所受到的冲击,也远比那些道童们严重得多。 “谢无咎。” “第二卷道经,汝欲学哪一经?” 高台之上,陈玉阳起身问道。 “不好!” 谢无咎心中一凛,立刻起身,恭敬作答:“弟子不敢妄择,一切听陈师安排!” 众所周知,当老师单独留堂你一个人,甚至于还叫你名字时,你最好机灵一点。 若是回答慢了、态度欠妥,迎接你的可能就是——雷霆震怒。 陈玉阳一顿,旋即说道: “那便学神符类——《五岳真形图》。” 话音未落,一道玉简从天而降。 谢无咎当即双手接过,俯身行礼。 “行了,带着你的玉简,回小院去吧。” 陈玉阳广袖一拂。 谢无咎顿觉天地倒悬,再睁眼时,人已立于天玑峰顶之上。 云雾翻涌之间,云阁缓缓升空,再度化作一座浮空楼阁,隐入云雾之间。 谢无咎朝着空中拱手行礼,旋即转身离开,径直往第三小院走去。 云阁之中。 三位讲师目送着谢无咎离开的背影,彼此对视,皆是一阵无奈苦笑。 “这弟子……我们怕是教不了了。” “要不报给道院长老?他们见多识广,或许见过这等……妖孽?” …… 且不说讲师们如何商议,却说谢无咎回到天玑三院时—— 小院中,谢无咎门前,又围满了人。 这一次,不仅是第三小院,连第一、第二小院的人也来了不少。 “无咎贤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一见他现身,一大群人便如潮水般围了上来。 “这是我的传音符,贤弟你且收好,日后若有空闲,我们常联系!” 这些人多是其他小院的弟子,平日里难得有机会接触,如今借此机会主动交好。 “无咎兄弟,今日你刚来,大家还没好好欢迎你,正好趁这个时候,我们第三小院一起吃顿饭,叙叙情。” 谢无咎抬头望了眼头顶那片乌漆嘛黑的天,再摸了摸肚子—— 天玑峰灵气充盈,他并无丝毫饥饿感,原本已经准备婉拒。 却听对方接着说道: “我们前阵子猎到一头玉脂云豚,血肉如琼脂,温养气血、滋补真元,最是可口。” “王老三,你那坛‘千星引’也别藏了,开了,今晚大家一起尝尝!” …… 谢无咎当即将准备说出口的“不了”咽了回去,满怀期待地应了下来。 少倾。 他坐在院中小桌旁,一边吃着如玉似脂、Q弹细腻的云豚肉羹,一边喝着晶莹剔透、如星河流动的“千星引”,不禁感慨万千: “这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今日第三小院难得齐聚,就连一向懒散的李玄蝉听说有美食美酒的也屁颠屁颠赶了过来。 众人围桌而坐,谈天说地。 谢无咎作为新来的,话不多,只是闷头吃肉喝酒,边听边记,道院的八卦、传闻,倒是听得七七八八。 席间话题转来转去,终是绕回了他身上。 “无咎兄弟,你今天在云阁,是真把我们吓了一跳!” “没错,要不是你,我们哪能这么轻松就领悟度人经?” “来来来,我们一起敬你一杯!” 众人齐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五杯下肚,气氛愈发热烈,话题也逐渐跑偏。 “说起来,今天还好云星河没来,你俩还真是‘王不见王’。” “不过啊,无咎你若沉淀一年,明年大可一鼓作气冲击第一小院。” “是啊,今年先避一避锋芒,那云星河天赋极高,又比你早来一年,积累更深……” 众人纷纷点头,唯独谢无咎依旧不以为意: “再天才,他能有我天才?!” 众人一愣,旋即哄然大笑,热烈的气氛再次攀上高峰。 杯觥交错,星光与笑语同在。 第76章 何不问他,惧我否? 天玑峰顶,云阁再开。 三院弟子二十余人踏云阶而上,谈笑间各自落座蒲团。 “今日的云阁传法,倒是晚了些。” “谁说不是啊,往常三四日便开一扬,我这次攒了不少问题,可算是等急了。” 问道讲经还未开始,道童趁着讲师还没到了,相熟的几人开始传音闲聊。 少倾。 云磬敲响,三位讲师高坐云台。 “老张啊,要不……下一卷道经学你们洞神部的吧?” 趁着“问经”还没开始,陈玉阳连忙传音给身侧的“洞神部”讲师张松溪。 “老陈啊,道经哪有还没学完就换的?我看还是先把洞玄部的经书学完再说吧!” 陈玉阳话说得轻描淡写,既没有点出弟子的名字,也没有提换经书的缘由。 然而张松溪却立时就明白过来了,这厮说的是那个“妖孽”——谢无咎。 这可不是闹着玩。 若是旁的事,他与老陈几百年的交情,说一句便就行了。 可那个妖孽,可是能将道音和道蕴同时唤出来的存在,万一“问道”的时候蹦出个他回不上的问题…… 到时别说脸面了,就算是自己这几百年的清誉、道院的讲师之位都有可能丢的一干二净。 不是他小心眼,而是……现在那个“妖孽”谢无咎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意外 “玉阳道兄不是说要请示道院长老?他们怎么说的?” 二人传音未曾遮掩,一旁柳青羽也插话问道。 “欸,别提了,长老他们只说照常培养就行。” “可这是正常的事情吗?我看那小子压根就不正常!” 三人说着,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向台下谢无咎。 比起五日前初登天玑峰时的默默无闻,此刻的谢无咎早已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一朝“道音传法”,天玑小院人人都要承他的情。 眼下不少人正在和他传音打招呼,他也忙着逐一回应,丝毫未察觉云台之上几位讲师的目光。 “罢了,也许这小子只是契合‘度人经’的经义,想来其他经文未必会如此。” 陈玉阳心中这般安慰自己,随后朗声开口: “诸位弟子,今日讲经开始,不知近来可有疑问?” 话音未落,堂下众弟子尚未回神,已经有一人率先举手问道: “弟子求问陈师:若修士发愿‘度尽众生’,却见世人沉沦,道心当如何自持?” 提问者,正是二院弟子,昔日“天玑第一天才”——云星河。 他的问题略显突兀,只说了一句经文原句,并未提及经卷出处。 若是五日前,堂下许多弟子恐怕连听都听不懂。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经书,他们现在可“太懂”了! 以至于不少人听到问题的第一反应,不是疑惑,而是: 浑身发痒! “这问题谁问的啊?也太没水平了,这题连我都会。” 那种感觉,就像是蓝星课堂上,突然有人举手问了个极其简单的问题,不光同学们无语,连老师都得停顿半秒。 陈玉阳本是满心期待地看向云星河,毕竟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弟子。 然而当问题说出口,他微微一怔——不是这提问太难,实在是……太简单了。 “额……星河啊,你要知道,真愿非执相……” 陈玉阳终究还是认真作答了,只是堂下不少弟子早已听得有些不耐: “行了行了,知道了,赶紧下一个吧……” 谁知云星河并没有就此停下。 他闭关足足五日,心中积累了一大堆关于“度人经”的疑问,趁着机会,他当即又问道: “求问陈师,若修士一心度人,自身修为却长久停滞,又该如何取舍?” 这话一出口,不止其他小院的弟子,连第二小院的众人也忍不住“发痒”了。 他们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当即彼此飞速传音: “不是……没人提前跟星河师兄说上次‘云阁传法’的事吗?” “他今天才出关,大家都来不及说,就直奔云阁来了……” “这……这可怎么收扬?” 讲师正在讲课,众人也不敢贸然打断,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星河一个接一个地抛出“蠢”问题。 直到—— 讲师自己都快坚持不住了。 “星河啊,我知道你问题多,但也得给其他弟子一些发问的机会。” 眼看这位“优秀弟子”还想继续,陈玉阳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 云星河愣了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讲师露出不耐之色。 往日他提问,讲师皆是欣慰与称赞,从没有今日这般局促。 他也没多想,只当是自己占用了太多时间,当即起身施礼,意犹未尽地坐了回去。 第二小院的众人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正想趁这空档传音解释几句,谁知—— 第三小院中,一名在道经方面素来吊车尾的弟子举手发问: “求问陈师,《度人经》以‘无量度人’为总纲,然天道无情,何以要求修士行有情之事?” 此言一出,第二小院的弟子瞬间窒息。 “完了完了!全完了!” “这真是……终极对比啊!” 先前云星河的问题多是经文皮毛,而此人却一开口便直指经义矛盾核心。 刚刚坐下的云星河也怔住了。 不是?我才闭关五天,整个天玑小院经义理解提高了五十倍,只有我的经义理解不变? …… 云星河极其煎熬地听完了“问经”环节。 其他弟子也都在问“度人经”的问题,而且问题一个比一个深奥。 甚甚至有几个问题,他已经听不太懂了—— 毕竟,这对刚学经文不过七八天的他来说,实在有些过于高深了。 第二小院的弟子这时也不敢再和他传音,今日这扬面已经够尴尬,再说话只怕是“火上浇油”。 众人只盼着“云阁传法”早早结束,回到小院再慢慢解释,直到—— 讲师考察环节,陈玉阳点到了谢无咎。 何以为"真形"? 为何持图修行须配五方色? 为何真传图才有灵效? …… 一连问了十几个刁钻的问题,谢无咎都回答得严丝合缝、条理分明。 甚至有些见解,就连修习经文多年的老弟子,乃至讲师本人,都听得有些发懵。 平日里负责第二小院事务的领头人,此刻正凝神聆听讲解,忽然耳畔响起一道传音: “那名弟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紧接着,云星河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几分迟疑与震惊: “他在经文上的造诣也太夸张了……搞得我都有点心里发虚了。” 第77章 道经种子,玄门六艺 此刻,他只觉得一股莫大的震撼自天灵贯入,直透心神,令他这位第四境的修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 何为“绝世天骄”,何为“道经种子”! 是的,云星河很好,特别优秀。 他以前也很欣赏这名弟子,别人需要一两年才能参透的道经,他往往只需三五月便能融会贯通。 可如今—— 有一个人,只用了五天。 “无咎啊,下一卷道经,你想学什么?” 陈玉阳语气温和,声音极其轻柔地问道。 众弟子听得发愣,他们从未见过陈师露出如此和煦的神态,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倒是谢无咎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紧,连忙起身行礼,恭敬道: “弟子不知,还请陈师指点。” 他心中却暗暗嘀咕:“这老头不会是在套我话吧?我一个‘初学者’,哪晓得道经的名字?” 陈玉阳捋须一笑,神情欣然:“那便按顺序来,先学灵图类的《灵宝九天生神图》可好?” 他现在也是想明白了,遇到这般天才弟子,只需顺着对方便是了,至于所谓的提问—— 想到此处,陈玉阳又笑着补充道: “日后若对道经有所疑惑,不必在云阁中当众提问,直接传音与我即可。” 话音未落,一道灵符自云台飘下,稳稳落在谢无咎面前。 “如此一来,便是真个有我也不懂的问题,也不必丢了面皮。”陈玉阳心中暗道。 不远处,云星河默然不语,心中百转千回: 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天玑小院也好,天才之名也好,还是洞玄部的道经也好。” 纵有千般不解,万般不忿。 但直至云阁讲法终了—— 云星河终究没能接到讲师赐下的,第二块传音符。 更出乎意料的是,以往常常被点名留下的他,这次也被讲师一同遣散了。 留下来的,唯有那个新来的道童——谢无咎。 “无咎啊,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云阁众人离去后,三位讲师坐于云台之上,问出了那句经典问题。 谢无咎丝毫没有慌张,这番说辞早在他心中酝酿多时。 他起身,向三位讲师依次躬身行了个标准的道门稽首礼,这才继续说道: “陈师,张师,柳师……” “弟子初入道院,还不熟悉院中诸多规制,还请诸位老师多加指点。” 还是那句话,领导问你问题的时候,你要先摸清他的态度。 尤其是涉及近期安排的时候,要先考虑是不是领导那边已经有了计划。 这就像下棋,得先看清棋盘局势,再落子也不迟。 云台上的三位讲师,即便最年轻的柳青羽也已近二百岁,三人加起来寿数将近千载,自是人老成精。 只听了个话头,就知道这个小道童是个聪明伶俐的。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由暗暗赞许。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道廷天才多的是,可真正能成事的,往往是那些活得久、识时务、沉得住气的。 毕竟天才只是潜力,若想兑现天才之名,则需万难过尽,依旧卓绝。 陈玉阳点头微笑道:“如此,你便先专心修习洞玄部道经。” “待你将洞玄部道经修习完毕,修为也到炼气八层时,便将你升入天玑二院。” “届时,你便跟着张讲师修习洞神部道经,也顺便学习道家玄门六艺。” 谢无咎眼底精光一闪,当随即再次俯身稽首:“弟子谨遵教诲。” “未来旬月,自当心无旁骛,潜心参悟洞玄部道藏。” 这五日,他与三院弟子多有接触,又通过传音与一、二院数人私下交流。 自然知晓所谓的“道家玄门六艺”,指的正是: 【炁、符、丹、衍、术、阵】六门技艺。 “炁冲紫府,符惊鬼神,丹转轮回,衍天断命,术破万界,阵锁诸天。” 六艺之中,若得一门精通至极深处,都能悟出震古烁今的大神通。 不过对于还是道童的众弟子来说,这些还很遥远。 道院中的弟子,大多数在三十六卷道经都尚未通读前,根本无缘学习六艺。 雍才峰、梵尘峰自不必说,就连天玑峰三院,若非自三院升至二院,也根本没有门路修习六艺。 毕竟在道院看来,连三十六卷道经都没掌握的弟子,压根就没资格接触其他技艺。 “玄门六艺”是给学有余力的天才弟子们设立的,至于寻常弟子,只需老实学你的道经便好。 乡试的文试科,可不是县试能比。 若是对三洞道经理解不足,到了乡试之时,恐怕连第一关都通不过。 “如此甚好,日后道经修习若是有问题,尽可私下传音于我。” 陈玉阳再次重申一遍,旋即一甩广袖,便将谢无咎送出了云阁。 …… 谢无咎回到小院时,夜色已深。 不过这一次,小院前并没有人守候,第三小院的弟子也没有再前来邀他赴宴。 众人似乎渐渐接受了谢无咎的天才人设。 起初那种过于热情的虚伪应酬少了,反倒是一些真正想请教、想结交的朋友日渐增多。 这,才是谢无咎乐于见到的局势。 回到房间,他先逐一查看今日收到的传音,挑其中几个熟悉的简要回复了数十条。 三院、二院、甚至一院,名字他记得不全,但目的却一目了然。 等到一切回复妥当,他才取出今日自云阁得来的道经新玉简。 “灵图类的《灵宝九天生神图》?” 谢无咎低声喃喃,眼中精光微闪,“这本,我还真没见过。” 吃过上次《度人经》的亏,他早学乖了—— 上次得到的神符类《五岳真形图》,他也是将玉简带回小院,布好静室,封闭五感六识,又在屋内各处打了数道符篆禁制,这才敢翻阅道经。 这次也是一样,他照先前布设做了好一番准备后,这才缓缓闭目,将神念探入玉简之中。 霎时—— 谢无咎只觉识海如被轰然开启。 九天构架如宏图铺展开来,三宝神君高踞虚空,九天境主依序次第而立…… 玄气冲霄,各类九天真符、神咒、天气道化纷纷浮现…… 这些玄奥画面如瀑倾落,尽数涌入谢无咎识海之中。 一时间,房间内青光涌动,道音轰鸣,道蕴自显。 丹田气海中,那枚青色玉核也随之震颤,再次被迫开始了“汞浆”自动化生产工作。 良久,异象渐退,青光消散。 谢无咎睁开眼,从玉简中缓缓抽出神念。 “这《灵宝九天生神图》果然不同凡响……比蓝星那些删减过的灵图,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他轻声自语,眼底浮现一抹难掩的炽热与期待。 “看来,这世间的道经……远比我想的,要有趣得多。” 第78章 背中七刀,自杀而亡 作为道院灵脉汇聚之地,整座山峰终年被氤氲灵雾笼罩,山间草木沐浴灵气,显得格外不凡。 此刻,一袭蓝色道袍的柳青羽,正踏着石阶缓步登山。 这位天玑三院院长,亦是洞真部的讲师,此时正前往紫阳主峰深处、那重重禁制所守护的核心区域。 山风拂过,潮湿而清冷,却丝毫未能吹散他嘴角的笑意。 “加入道院凡一百五十载,历任庸才峰、梵尘峰,直至如今坐镇天玑峰三院……” “今日,莫非我柳青羽终于要……更进一步?!” 一念及此,他心念激荡,越发按捺不住脸上的笑意。 毕竟,这次都管点名只叫了他一人。 而同为天玑院讲师,且无论资历还是品级更甚的陈、张两位却没有被点名,足见不同寻常。 他心头越想越是激动,原本需要半刻钟的脚程,只四分之一刻就被他走完了。 “都管!赵长老!” 甫一望见前方站定的两人,柳青羽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除了道院都管,竟连那位平素难得一见的赵复阳长老也在扬! “难道……真要让我住进紫阳主峰?!” 正胡思乱想时,却听那都管语气平静道: “柳院,今日是赵长老有事与你相谈,我只是个传话的,就不打扰了。” 此话一出,柳青羽原本燥热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入住主峰这等大事,必然需要都管在扬才有名分,若是赵长老一人找他,那恐怕便不是他所期盼的了。 “难不成……是为了那个‘妖孽’?” 他脑海中闪过入院考核时,谢无咎说过的话,心中暗自思忖: “那小子……难不成是赵长老的嫡传后辈?” 果不其然,赵长老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印证了他的猜想: “柳讲师,主持天玑三院多时,可知弟子谢无咎表现如何?” 柳青羽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 “谢无咎,确实是天资卓绝之辈,若能于道院沉淀两三年,日后玉枢乡试之榜,必有其名。” 他这话虽有奉承的成分,却也发自肺腑,毕竟他亲眼见过那少年诵读道经时的异象,实乃妖孽天才。 “哦?” 赵复阳淡淡一笑,目光却忽然冷了几分: “那你可知,你们柳家,与谢无咎有血仇?” 一句话宛若霹雳,柳青羽登时面色骤变,头皮发麻。 “啊?我柳家素来谨慎守礼,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赵长老抬手一抛,一枚紫色玉石飞入柳青羽手中。 正是——留影石。 石中影像缓缓浮现: 柳家某位大少仗势欺人、恶行累累的过往,一幕幕毫不掩饰地展现。 最后,是那位大少被谢无咎三拳打死后,以及—— 柳青羽的叔父,当代柳家家主,站在灵前,誓言为子复仇、血债血偿的画面。 柳青羽看得喉头一哽,原本想分辩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那张曾经俊朗从容的面庞,如今也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扭曲变形。 “往小了说,这是欺行霸市;往大了说,这是玄科作弊的大案。” 赵长老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剑,“若真查起来,满门之祸也非妄言。” “不过,你毕竟是我们道院的人。” 他轻轻叹息一声:“此事,我已帮你们柳家拦下了,一切到此为止。” “你即刻下山返回柳家,把这件事首尾彻底处理干净,再回来。” 柳青羽当即下山,连夜返回府城柳家。 是夜,柳家召开族会。 是夜,柳青羽的叔父、柳家现任族长柳世诚,因“贪墨巨资”之事—— 自杀了。 …… 翌日,府城执法队上门查验尸身。 “此人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族人,于是自绝经脉,又自捅七刀自杀而亡。” 柳青羽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执法队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终于,队中一名年轻修士忍不住低声嘀咕: “柳族长这七刀……刀刀致命,而且——全在背后……” “莫非,他修的是……‘反手夺命刀’?” 柳青羽闻言冷哼一声: “也可能是他心怀愧疚,练功时‘心魔噬体’,走火入魔后自斩七刀,自尽身亡!” 众人噤若寒蝉,可心里却都明白: 这世上,哪有人会“反手”自刺七刀而死? 除非——是被人“安排自杀”。 柳青羽是紫阳道院的道经讲师,他这一脉的直系兄长更是仙吏系统的高官,柳家自百余年前便是府城的道阀世家。 如今柳家族长横死,柳家却不愿配合,执法司自是不敢深究—— 只当是一个无头案,就此搁置。 事后,这桩“自杀”成了府城茶肆酒楼的热门话题。 市井传言:“柳家族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柳青羽亲自回家,挥泪斩了叔父……” 当然,这只是谣言,柳家从未承认。 而既然是“贪污自杀”,柳家宝库里少了几件重宝,也没人再追究了。 …… 柳府事发,两日后。 天玑峰云阁传法再开。 谢无咎如前两次一般,将上次的道经学完了,这次又领了新玉简。 天玑峰弟子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个屁! 不少人都已经觉得,自己有可能中了什么幻术,不然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妖孽”?! 不过……若这幻术能让自己再学会一门道经,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知为何,今日的云阁传法结束的格外地早。 几位讲师草草结束讲授,便将众弟子遣散了,当然—— 谢无咎照旧留堂。 就在谢无咎心中猜想三位讲师又要给自己画饼时,却见一个熟悉身影陡然出现在云台之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人——正是赵复阳长老。 “怎么?几日不见,你这小子便不认识老道了?” 赵复阳佯怒道。 谢无咎当即起身行礼,笑道:“怎么会,小子见您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谈笑风生,却把旁边的三位讲师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原以为谢无咎是野生的天才,没成想竟是“家养”的。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不奇怪。 如今这年头,天才哪还有“野生”的? 只要道童试一出头,便早早被各家道院定下了归属。 赵复阳轻咳一声,说起了正事: “你这小子当然该高兴,老道我是来给你送‘院试魁首’的奖励来了。” 说罢,他抬手一招,法光一闪: 一枚金纹法印、一块古朴令牌、两册道经、一柄法剑。 以及一个古色古香的青铜葫芦,齐齐悬浮在半空。 谢无咎看得眼睛都直了,心中惊叹: “果然不愧是院试奖励,比起府试的奖励可丰厚得多了!” 他没有注意到,云台之上的柳讲师望着那些宝物,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仿佛心头某处,也在隐隐作痛。 第79章 院试奖励,法宝道经 谢无咎满脸不可置信,不是嫌奖励不够好,而是这份奖励实在太丰厚,太出乎意料。 “难不成老道还能诓你不成?拿着便是!” 赵老道道袍一甩,众多法宝与道经纷纷飞入谢无咎怀中。 “嘿嘿,这多不好意思啊……”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谢无咎手上却一点也不客气,眨眼间就把所有宝物紧紧抓住。 左手看看这个,右手翻翻那个,脸上的笑容几乎咧到耳后根。 云台之上,某位俊俏讲师的面色越发难看了,若不是碍于赵长老在扬,只怕早已拂袖而去。 “行了,你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回去偷着乐去吧!” “别在这儿显摆,碍了别人眼。” 赵老道自然知道这些宝物是怎么来的,不愿谢无咎因此惹人妒恨。 当即又是一甩袖,将谢无咎送回了天玑小院。 “记得好好修炼!” 谢无咎睁开双眼时,已然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耳边还隐隐回响着赵老道的叮嘱。 “学习?学个屁!” 谢无咎压根没将老道的叮嘱放在心上,一堆宝贝在眼前闪闪发光,哪有心思学习? “一个、两个、三个……” 他就像得到玩具的孩童一般,兴奋地将方才所得的宝贝一件件摆在地上,整齐排开。 “这……都是道爷我打下的江山!” 他将府试中所得的“青冥幡”也摆上,目光扫过面前的五件法宝与两册不知名的道经,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来,让道爷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他一把抓起最前面的“金纹法印”,心念一动,顷刻间将其炼化。 刹那间,大量法宝信息涌入识海。 “【太虚镇岳印】:太虚凝玄,五岳镇形。印出则山岳随行,印落则万邪伏首。” 这是一件比“青冥幡”还要高级的法宝! 谢无咎这话可不是空口白话,而是实实在在的数值碾压,这印——它足足有三道宝禁! 其一曰【敕令五岳】,催动真元,印底“敕令五岳”四字绽放金光,五座山岳虚影自虚空垂落,镇压妖邪。 其二曰【玄岳护道】,印纽螭龙盘山,可引地脉灵壁,于周身三丈内凝成山势屏障,抵御外敌攻伐。 其三曰【移岳换形】,盖此印于无主山岳,可短暂改变地脉走向。然强改脉必遭反噬,轻则霉运缠身,重则天罚加身。 “好宝贝,真个是好宝贝啊!” 谢无咎看完法宝信息,登时喜不自禁。 虽然如今的他,尚无法发挥出太虚印十分之一二的威力,但如此法宝,即便只拿去摆着,也足够让人心满意足。(柳家狂怒) 珠玉在前,其他两件法宝就显得寻常些了: 一块古朴的令牌,样子唬人,实则只是玉枢省内通用的阴司调兵令,最多可调用三千阴兵,且不可出省。 那柄法剑名为【赤霄紫电剑】,内藏一道宝禁【剑出引雷】,可引九天神雷降世,威力极强,触之即粉身碎骨。但受限于天雷狂暴,极难控制。 谢无咎将【太虚镇岳印】挂在腰间的绶带,古朴令牌揣在胸口,【赤霄紫电剑】则斜跨在腰间,左手持【混元一气青冥幡】,右手握着那不知名的青铜葫芦…… 只觉周身宝气冲天,战力直线上升十倍不止。 若是此刻再回道院试炼幻境,他自信能一人灭尽三五千骷髅海! 就连那关底的BOSS“无常骸叟”,他也能—— 谢无咎猛然想到自己那时连人家防御都破不了的囧态,顿时一哆嗦,嚣张气势瞬间偃旗息鼓,人也不膨胀了。 “赵老道说得没错,我还是个‘小朋友’,还得练啊!” 谢无咎低声嘀咕,此刻青铜葫芦就在手中,也不用抓过来了。 他心念一动,顷刻将其炼化。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眼中满是愕然。 这葫芦名字极其简单,宝禁也只有一道,可他却隐隐觉得,这玩意儿或许是所有宝物中最珍贵的。 葫芦名为【太初元炁葫】,内蕴一道宝禁:其名【太初凝元】。 效用极为简单:可自动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每隔一百八十日,凝出一滴“太初元炁”。 这名字你可能有所耳闻,没错,正是府试“辟谷科”中传说中的那种天材地宝。 谢无咎惊了,太初元炁可是号称一滴就能让凡人从养气修到筑基啊,现在我谢无咎—— 半年就能获得一滴? 那还修什么炼?干脆改名“嗑药天尊”得了! 谢无咎激动了片刻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破葫芦着实有些“鸡肋”。 它只会生成元炁,却不附带任何炼化方法。 如何吸收、如何转化、如何修行,全靠自己摸索。 谢无咎尝试将葫芦中原有的一滴太初元炁倒出,试图用法诀引动,试着稀释,又想直接吞服—— 可惜,这滴元炁仿佛一整块玄金般沉凝,纹丝不动。 他看着那团晶亮如月的灵液,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没敢整个吞下。 “罢了,东西是好东西,最不济等我修习了‘玄门六艺’,再来琢磨怎么用。” 至此,四件法宝全部炼化完毕。 他环视四周,地上只剩两册道经。 不同于道院常用的玉简,这两册是真正的书卷。 其一名为《灵宝天材地鉴》,共分三卷: 上卷《天灵篇》,记载九天玄玉、星河砂等天界降世之物; 中卷《地珍篇》:详述地脉龙髓、万年石乳等数百种顶级地脉精华的采集时机与禁忌; 下卷《造化篇》:讲述"九转还阳草"等上千种先天灵物的培育法门,并附有数十种丹方配伍原理。 可谓是一本修真界的灵材图鉴大全,集理论、实践、炼制于一体。 另一本紫封道经名为《雷法简述》,记有九九重雷、紫霄神雷等八十一种雷劫法相…… 谢无咎将道经翻阅完毕,又看了看所得的法宝和道经,忽地笑出声来: “这不就是新手村毕业套装吗?” 防御有了,攻击有了,召唤类有了,还有灵气补充的‘蓝瓶’,灵材图鉴、法术书籍…… “咋地,下一步,是要离开新手村了?” 第80章 坏了,真要出村刷怪了 谢无咎每日专注研读洞玄部道藏,此外也会抽出一两个时辰,翻阅另外两册道书。 《灵宝天材地鉴》中记载的奇珍异宝让他心潮澎湃,而《雷法简述》中那些玄妙的雷劫法相,则使他对雷法的领悟日益精进,甚至已经开始构思改良“闪电奔雷拳”。 他刻意放缓了对洞玄道经的参悟速度。 可在天玑峰弟子眼中,他的修行速度依旧堪称妖孽! 如《灵宝步虚词》《洞玄灵宝天尊说十戒经》等篇幅较短的道经,他只用了三日便彻悟。 而《太上洞玄灵宝授度仪》《灵宝真灵位业图》《灵宝五符经》这类较长篇章,也不过五日参透。 可谓三日一小经,五日一大经。 入门不过短短一个月,谢无咎已经学完了八篇道经,洞玄部十二卷道经,仅剩四卷还未学。 又是云阁传法之日。 天玑诸院的弟子也早早地来到了云阁之中,趁着讲师还未开始问道讲经,不少人弟子私下传音聊得火热。 “你说,谢无咎今天不会又学完那卷道经了吧?” “说什么傻话,无咎道兄怎么可能学不会?” “不是,可那是第九卷了啊!” “如何呢?你到现在还没认清你我与无咎道兄之间的差距吗?” 此话一出,话题立时进行不下去了。 质疑者只觉心口一窒,瞬间破了大防,默默缩到角落自闭。 “清泠泠——!!” 云磬之声响起,三位讲师高坐云台之上。 云阁传法正式开始,依着惯例先是问道,再是考核,最后是近期新增的“认真听讲”环节。 这“认真听讲”是近半月新增内容,原因倒也简单—— 不少弟子在旁听谢无咎答问时,竟莫名其妙地对道经豁然开朗,最离谱的直接从一知半解听成了道经入门。 最初那位“吃螃蟹”的还以为自己顿悟,结果随着越来越多弟子有所感悟,众人终于意识到—— 不是自己开窍了,而是谢无咎这个“外挂”太猛了。 少倾。 《灵宝自然经诀》问答完毕,谢无咎掌握的一如既往地好。 “无咎啊,你这学道经的速度,真是惊人啊!”陈玉阳不禁感慨。 谢无咎心中有数,当即点头道:“回陈师,这本《灵宝自然经诀》学完,洞玄部便只剩三卷道经了。” “好好好!”陈玉阳捋须笑道,“照此速度,再过旬日,你便可转学洞神部道经了。” 他笑中带喜,其中既有为弟子学成的欣慰,也有因为自己即将“脱离苦海”的欣喜。 这一个来月,谢无咎可是问了不少刁钻的问题。 好在只是私下通过传音问的,陈玉阳不管是苦思冥想也好,还是不耻下问也罢,总之大多也都回答上来了,个别实在没有答案的,只能含糊其辞。 幸好只是私下传音,也不至丢了陈大讲师的面子。 “快吗?”谢无咎心中暗道,“我还嫌太慢了呢。” 他原打算六月入道院,八月便参加乡试,若能在短时间内“学完”三十六卷道经,便可在院试直接去考乡试,省得再平白浪费整整一年的时间。 只是,后来谢无咎才得知,乡试除了要考察三十六卷道经外,还需要精通道家玄门六艺。 否则,即便侥幸通过,名次也见得有多好,只会平白弱了他“谢六甲”的名头。 于是他收敛锋芒,主动放慢节奏,否则以他的效率—— 一日学完十二部道经,也并非妄谈。 “陈道兄,你莫非忘了?谢无咎可是今年才入道院的‘新弟子’。” 忽地,陈玉阳右侧的柳青羽出声提醒道,尤其在新弟子上加了重音。 “嗯?”陈玉阳言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如此说来,小无咎这两日,便要下山除魔了?” 谢无咎:“???” “卧槽,这么大的事,怎么都没人通知我?!” 事实上,就连天玑三院的主管柳青羽,也是在今日接到都管院的传讯后,才想起这回事。 倒不是众人不重视谢无咎,实在是……天玑峰着实都没这方面的经验。 要知道,以往通过院试的弟子,基本都会被安排去雍才峰或梵尘峰。 院试后通过入院考核,直接入住天玑峰的,百余年来几乎是凤毛麟角。 换句话说,天玑峰本就不是新手村来着,因此连“新手流程”都没人记得该怎么走了。 云台之上,三位讲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有些面面相觑。 “罢了,我来和他说吧,先遣散其他弟子。” 最终,还是柳青羽开口,主动接下此事。 一来,他是天玑峰三院负责人,谢无咎就在他主管小院下面; 二来,作为三人中最年轻的讲师,他也算是刚从雍才、梵尘二峰调任上来不久……对“下山除魔”的流程还算熟悉——不过也得追溯到几十年前了。 讲师们迅速以神念传音确认了细节,随即宣布传法结束,遣散众弟子,只留下谢无咎一人留堂。 “无咎啊,你先莫慌。” 柳青羽在云台上温声说道:“所谓的‘下山除魔’,说起来是考验,实则是每年新入门弟子都需完成的任务,算不得什么大事。” 随着讲述,谢无咎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却原来,这方世界除了正统的“道廷”外,还残存着一个名为“魔朝”的旧势力。 顾名思义,所谓魔朝,就是魔族残余势力聚集而成的庞大结构。 道廷之所以受命于天,成为当今正统,正是因为其曾推翻魔朝,重定乾坤。 斩魔孽,复天常,正本清源,不外如是。 只不过,魔族虽被击败却并未灭绝,时至今日,仍旧偶有死灰复燃之势。 譬如,谢无咎初入道途,在青冥县遭遇的赤眦魔与赤眦魔尊,便是魔族余孽掀起的魔灾。 而道院作为道廷学府,身负教化道门子弟的重任,除了要教授道经术法之外,同时也肩负道门子弟的道德教育,其中最基本、最关键的一条便是—— 道魔之争,不死不休! 谢无咎静坐于蒲团,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神早已遨游太虚: “坏了,我真要出新手村,出门刷怪了!” 第81章 下山除魔,落魄秘境 孤峰平台之上。 一百零一位青衣道童,人人都背负着法器,整装待发。 另有三位筑基期,一位金丹期,总共四位道院讲师随行,这四位也是各自道童小院的院长。 谢无咎远远地便看见了老乡李东亭,眼中顿生喜色,立即高声喊道: “东亭,这里!” 李东亭一袭青色道袍,腰间斜挂一柄制式法剑,除此之外,身无别物。 他其实也早已注意到了谢无咎,只是一月不见,却不知怎地竟有些莫名的生疏。 就在此时,梵尘峰与雍才峰的三位讲师齐齐趋步上前,朝天玑峰的柳青羽恭敬行礼: “柳院。” 李东亭本欲回应谢无咎,脚步加快也已然离开了大部队,却在听见自家讲师这声称呼时猛然一顿。 方才准备说出的话,也卡在了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心头涌起一丝酸楚: “我就知道,我和谢道兄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谢无咎却不以为意,几步走上前来,拍了拍李东亭的肩膀,笑道: “怎么?不过一个月不见,东亭老弟竟不认得我了?” 李东亭闻言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作声。 他扫了眼那些正在寒暄的讲师们,态度终究是恭敬起来了,开口叫道:“谢道兄,我……” 谢无咎一怔,旋即意识到自己这老乡怕不是患了“老爷”病。 他当即抬手打断对方,佯装不悦道:“东亭啊东亭,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套?” 说罢,他又拉着李东亭笑道: “你这一口一个谢道兄,倒是叫我觉得咱们疏远了。” “不若还是像从前那般,唤我一声‘无咎道兄’,如何?” 李东亭闻言,心头顿时一松,暗道:“倒是我着相了,无咎道兄岂会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谈笑间,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熟络,方才那一丝隔阂也烟消云散。 接着二人便有许多话,如同连珠一般涌出:天玑峰如何,梵尘峰如何,云阁传法,道经背诵……二人虽住邻峰,但各自山中规矩和学习内容却是风格迥异。 总之,也算是因材施教:天玑峰是鼓励弟子们多学,多尝试;而梵尘峰则是重铸根基,打磨基础。 片刻之后,几位讲师结束寒暄。 只见柳青羽袖袍一甩,一道赤芒从中飞射而出,迎风化作十丈长的朱漆飞舟,稳稳落在孤峰平台中央。 “上舟。” 诸讲师一声令下,众弟子依次登舟。 讲师随后而上,不多时,全员就位。 柳青羽掐诀念咒,赤色飞舟光芒大盛,随即破空而起,化作一道赤虹掠向天际。 …… 玉枢省,钧州。 十九府七洲中,最负盛名的“天兵州”。 此地虽为仙吏系统治政,实则却是由天兵府掌权—— 当地主官并非知府,而是天兵府的统帅。 此时,府衙校扬上,诸道童列阵而立,人人神色肃穆。 三位筑基讲师领队分列左右,柳青羽这位金丹修士则在一旁,与一位刀疤脸仙吏相谈甚欢。 “柳师,今年怎么是你亲自带队来做‘下山除魔’的新手任务?” 这位刀疤脸仙吏曾经也是紫阳道院的学生,当年还在柳青羽手下听过课。 柳青羽微微一笑,目光示意人群中的谢无咎道: “喏,瞧见那位小道童没有?” “这小子天资极高,今年一入道院就住进了天玑峰,如今正是我手下第三小院的弟子……” 刀疤脸一怔,看了一眼谢无咎,惊奇道:“如此天才,道院竟舍得放出来做任务?就不怕出点岔子?” 虽说“下山除魔”有道院讲师护卫,任务本身也有当地天兵府审核过,实际危险并不大。 但凡事与魔族相关,终究难以保证没有意外。 “玉不琢不成器。”柳青羽语气淡然,“天才虽多,能成材的却少之又少。” 说着,他话锋一转: “如何?这次任务,可有为你的小师弟们挑个好去处?” 刀疤仙吏听出他不愿深谈,也就不再多问,笑着应道: “早安排妥当,是一处小型秘境……” “那就好。”柳青羽点头一笑,“这群道童,正该多些磨练。” …… “各位弟子听令!” 校扬之上,刀疤脸仙吏高声喝道: “此次任务地点,为钧州西北境的‘落魄山’。” “那处有一处年久失修的小型秘境,近日疑有魔气外泄,已被天兵府划为‘乙级观察区’。” “你等身为道院新晋弟子,此行重在熟悉魔族、了解实战,切记不可鲁莽行动。” 话音未落,柳青羽的声音随即响起: “都听清楚了吗?” 校扬一时寂静,众弟子齐声拱手答道:“谨遵柳院法令!” 赤色飞舟破空而行,划出一道流光,向钧州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飞舟之中,又过了一刻钟。 一名道童忽然指着舷窗外道:“快看,那是……落魄山?”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荒原之上,一座黑灰孤峰直插天际,山顶阴云密布,山脚寸草不生,一眼望去仿佛连光与热都被那座山吞噬。 “好重的魔气……”一名道童皱眉道。 “那不是魔气,是残阵泄出的阴煞之力。”一旁的讲师无奈低声纠正。 谢无咎也凝神望去,只一眼便认出,那确实不是魔气。 真正的魔气,他在青冥县魔灾中亲身经历过,那是一种令人本能排斥、内心不安的气息。 而落魄山上的黑雾,更像是一种冷冽森寒的阴森气息。 飞舟缓缓降落于山脚一片开阔荒地上。 柳青羽起身,袍袖轻拂,淡淡道: “落地之后,众弟子自行组为三阵,由三位讲师各自护持。” “探查过程中若遇异常气机,不得擅动,立即回报。” 话音一落,他率先飞身而下,其余讲师紧随其后。 道童们依小院分成三组,也跟随着各自讲师下了飞舟。 谢无咎望向山巅的沉沉阴霾,又看了眼已经下了飞舟的其他道院弟子,忍不住开口道: “不是……那我呢?我还没下去呢?”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身旁空空如也的位置,“我这小院就我一个人,怎么组队啊?” 第82章 弱者扎堆,强者独行 李东亭快步追上梵尘院中的讲师,低声问道。 “管好你自己吧!”胡讲师甩了甩道袍,没好气的说道:“有那闲心,不如琢磨琢磨怎么保住你的小命!” 说罢,他顿了顿,似乎怕李东亭多想,继续说道:“那小子有柳院护着,便是老夫折在秘境中,他也未必会出事。” 说着他伸手戳了戳李东亭的额头,斜睨着道:“再说了,你当我们是什么人?若非柳院默许,我们怎会真让他独自一人?” 李东亭闻言,这才放下了心中担忧。 此时的谢无咎,正站在飞舟之上高声呼喊,可众弟子却仿佛听不见一般,各自跟着讲师踏入了秘境。 “得了……这分明是安排好的,专门骗傻小子的吧?” 眼见如此,谢无咎哪里还不明白,心知这是道院有意为之,故意将他晾在一旁。 “罢了,弱者才会扎堆,强者从来都是独行的!” 他飒然一笑,当即取出全套“新手装备”: 【太虚镇岳印】、【赤霄紫电剑】、【混元一气青冥幡】…… 穿戴整齐后,旋即下了飞舟,孤身一人,直奔落魄山秘境而去。 …… 甫一踏入秘境,谢无咎便感到一股森冷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鼻息间满是腐朽霉败的气味。 而四周的灵气,说是“稀薄”都算抬举,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放眼望去,秘境中满目疮痍,一片残败荒凉的景象: 枯黄的草木仿佛被抽干了生机,枝干扭曲如鬼爪一般;头顶天色阴郁,四下一片死气,莫说飞禽走兽,就连虫鸣风声都不曾听闻,唯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秘境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喃喃低语,心中愈发不安。 他是去过秘境的,至今还记得当时县试初入青冥秘境的窘态,那是他一次接触灵气,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几乎让他头晕目眩,一度还出现了“晕灵气”的状况。 再之后府试、院试,他也曾见过灵气氤氲、雾霭缭绕的福地和洞天,但无论哪个,都远不及初入青冥秘境时带给他的那种震撼。 而眼前这落魄山秘境,却彻底颠覆了他对“秘境”的认知。 “难怪府城的仙吏言语间会称这里是‘年久失修的破败秘境’……当真是贴切。” “可秘境怎会破败至此?这其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毕竟秘境乃是道廷重地,通常由仙吏或阴司镇守,毕竟此方天地的红尘间灵气匮乏,身为修士若想修行,还是要在秘境中定居才行。 如今秘境成了这般破败模样,那些道廷的仙吏和阴司城隍又该如何? 带着满腹疑问,谢无咎深吸一口气,快步向秘境深处走去。 ……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谢无咎眉头微蹙,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心中暗忖: “各院弟子都是前后脚进的秘境,就算是随机传送,也不该分散得如此彻底?” 他已经在秘境中走了很长时间,莫说是人影了,便是鬼影都没瞧见一个。 秘境死寂依旧,唯有前行间脚下沙沙的踏地声,在空荡的秘境中回响,宛如恐怖游戏中的背景音效。 “那是……” 忽然,他猛然停下脚步,瞳孔微缩,目光死死盯住前方。 他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一尊残破不堪的城隍神像孤零零矗立在一片废墟之中。 那神像遍体鳞伤,通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最骇人的是—— 它的头颅竟被硬生生地齐颈斩断了,歪斜地滚落在神像基座旁,断颈处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狰狞可怖的利爪硬生生扯断的…… 城隍尚且如此,周遭的文武判官、各类神吏更是惨不忍睹。 好一些的还保留个大致轮廓,那些破坏严重的却连个神像都没剩下,只留下个基座,碎裂的残石四散满地。 《太上洞玄灵宝国王行道经》有云:“塑画形像,分身应化,真灵影迹,寄此示现。” 《道法会元》亦说:“神无像不显,像非灵不圣。” 简而言之,神像既为真灵的“所依”,其毁损程度,便可反映神祇本身的凶吉。 如今神像已至此境,寄托其中的城隍真灵,恐怕……已然身陨道消。 谢无咎面色凝重,沉默片刻,喃喃道: “原来……是我想错了,这秘境并非自然衰败,而是遭了外敌入侵……” “这便是……道魔之争吗?” “竟能将一座秘境活活打成废墟,连一县城隍都会被灭杀……” 这一刻,谢无咎真个认识到:所谓的“道魔之争,不死不休”,从来都不是轻飘飘的八个字而已,而是真切的生死撕杀、血雨腥风。 他曾亲身经历过魔灾,当时虽也感到危机重重,但始终觉得—— “魔道再强横,道廷只要出手,不过是弹指间便能平定。” 但如今再看:若非自己当初横空出世,青冥秘境恐怕早就成了第二座“落魄山”。 “亏了啊,我就说我的道功,要少了!” 想到此处,谢无咎不由心中一痛:我早该想到的,当初说凑整,结果对方竟立刻加到两万,毫不还价……” “原来是我低估了行情,要少了!” 他咂咂嘴,叹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四周破败的神像群,忽然一个荒谬却难以驱散的念头浮上心头: “不对啊……这破地方未免太刻意了点。” “该不会……是道院联手当地仙吏做局,故意整出来吓唬我们这些刚入门的道童的吧?” 这一想,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就算这地方真是大战后的战扬,好歹也该收拾一番吧?哪有战斗结束这么久了,还连个尸体都不清理的?” 别说别的,眼前这地方,只见道廷的神像残骸,却不见魔族半点尸身痕迹? 道廷赢了,战后清扬? 居然把魔族的尸体清得干干净净,自己人却一个个暴尸荒野……这谁信? “总之一个字:假,实在是太假了!” “这破地方忽悠其他没见过世面的道童也就算了,想骗我谢无咎——还差点意思。” 毕竟他是见过真正的魔灾的,是曾以养气境之身,一人击退第四境魔物的狠人。 这点花架子,哪能入他的眼? …… 秘境上空。 柳青羽和刀疤脸仙吏正隐身立于半空,看着谢无咎在废墟中左顾右盼、皱眉沉思的模样。 “嘿,这小子,猴精猴精的。”柳青羽轻笑一声。 “我就说,你这一套吓不到他。” 刀疤脸仙吏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盯着谢无咎,语气中透出一丝兴奋: “啧,不愧是天才,得上点真货……好好‘磨磨’他。” 第83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一旦认定了这个地方是假的,谢无咎再看什么都带着偏执的怀疑。 “这神像看着像假的,这花草树木也是假的,就连这秘境……我现在也开始怀疑是假的了!” 谢无咎再也没有先前小心翼翼,目之所及,秘境中的一切都是“伪造”的质感,处处都透着刻意。 又走了半刻钟,还是没有见到其他道院弟子踪影。 他心底隐隐有些怀疑:“不是,这破地方不……会是幻境吧?” 正思索间,眼前视线陡然受阻,却是一座荒山挡在眼前。 谢无咎抬首望去:却见整座山体仿佛被硬生生掏空,岩壁断面留着五道深达百丈的爪痕,如同某种庞然巨型利爪狂暴地撕裂山腹,进而在山体内部造就一道歪斜扭曲的“门”。 “这扬景看着倒有点意思,我有点好奇‘门’后面藏着什么。”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查探魔物的态度,而是带着一种“找茬”的猎奇心理。 荒山离着并不远,不过百五十步便来到了“山门”之前。 入门两侧还残留散落着些许碎石,石上粘着某种不知名的黑血,看上去泛着某种诡谲的紫色光芒。 “嗯?”谢无咎看着那血,眼神一凝。 虽然颜色不太一样,但这血液散发出的气息,却分明和他当初在青冥县感受到的有些类似。 那种令人本能排斥、内心隐隐不安的诡异气息。 可能是——魔气。 “不会吧……难不成,这地方还真不是假的?” “可这不合常理啊……”谢无咎还是难以置信。 前面的废墟、神像,扬景虽然做得极为恢弘,但是细节着实粗糙,处处透着虚假的痕迹。 以至于眼下真碰到魔气,他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接受。 “要不……我再多瞧几眼?” 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谢无咎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迈步进入山门。 毕竟这魔,他也不是没杀过! 踏入山洞中,光线陡然暗淡。 复又前行了数十步,光线才逐渐明亮。 却是洞道两侧,每隔数十步便设有一樽青铜灯台,灯火微弱却带来了光亮。 “呕吼,终于让我抓到了吧!” “你这就有点假了,这灯油难不成烧的是某种天材地宝,怎地烧到如今还未熄灭?” 谢无咎嘴角会心一笑,当即走到青铜灯台旁边,凑近火苗细看那灯油。 那灯油是凝固的紫黑色的膏状固体,不知为何,他闻上去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气味好熟悉,怎么有点像是……脑油?!” 谢无咎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心头骤然升起一股寒意。 身为玄门修士,他杀过不少魔物,现实中、幻境中都有,但唯独—— 没亲身杀过人。 前世没有,今生更没有。 可眼前这灯油所散出的气味,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却让他突然有些迷茫。 “若这是假的,未免也太逼真了……可要是幻境,为何我毫无灵觉波动?” 院试以后,他便对幻境有了提防。 在道院这一个月,他更是从不少老弟子那里取经,身上屯了不少防范幻境的符篆,相关咒法也倒背如流。 可无论他如何念咒,试了多少种符篆,灵觉却始终毫无回应。 这说明一件事—— 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若是修士的脑髓熬炼出的灯油……确实能久燃。” 毕竟吸纳灵气的修士,便不算是凡人之躯了,其血肉,也可算作一种“灵材”。 谢无咎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目吐纳,强行平复心中悸动。 “不论真假,我都得继续看下去。” “若是虚妄,大可一笑了之。” “可若真是魔窟——那我谢无咎,便要拔剑除魔卫道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同为修士,谢无咎初见那“灯油”时心中惊疑不定,可回过神来,心底却涌上一股莫名的愤怒。 这愤怒和道魔无关,而是源自一种深植于心的执念——“死生事大”。 那是蓝星人对“人命”本能的尊重与敬畏。 他抽出腰间斜挎的【赤霄紫电剑】,将其握在手中。 此刻,剑虽未出鞘,剑身却有无尽雷光在酝酿,只待拔剑之时,便有九天神雷降世,荡尽世间一切邪魔! 谢无咎继续前行,恍惚间,眼中的整个世界开始逐渐扭曲变质—— 通道中蜿蜒的裂纹,竟似血管般鼓胀,暗红色液体沿着缝隙汩汩流淌…… 青铜灯台也渐渐扭曲变形,仿若用臂骨锻造而成,灯焰燃烧间似有隐隐的“呜咽”啼哭声传来…… 就连偶尔拂过面颊的微风,都带着一股腐尸的腥臭味,让人不由地隐隐作呕…… 终于,到了通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四面环绕的山谷盘地中,其中央竟静静躺着一汪血池。 池水之上,漂浮着一层人皮,四周散落着的是被啃食过的残肢碎肉…… 血池底下,则有十几具被剥去皮肤的躯体在蠕动,皮肉与岩壁摩擦出的黏响,极其轻微,可此刻在谢无咎耳中—— 竟是如此的刺耳! 谢无咎深吸一口气,当即掐诀低声念咒: “幻亦非幻,真亦非真,真幻两忘,则无真幻。” “观身如镜影,观心如幻化,观法如空花,观事如电光。”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 他一连念了七八个破除幻境的法咒。 灵觉——丝毫没有反应。 眼前的血池,残肢,腥风……无一消散。 “好厉害的幻境……” 谢无咎低笑着,抹去眼角因眦裂而渗出的一缕血丝。 “竟能连修士的五感六识,都能蒙蔽至此。” 话音未落,他心神一动,一道符篆破空飞出,瞬间燃烧,化作漫天神火扑向血池。 轰然之间,血水沸腾,残骸化灰,腥气尽散。 血池化作焦土,一片尽数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谢无咎闭上双目,面目悲悯肃然,口中念动经文: “东方无极飞天神王,长生大圣无量度人…… “死魂受炼,仙化成人;生身受度,劫劫长存。” 此刻万籁俱寂,唯有经声绵绵不绝。 少倾。 数十道虚影从焚尽的血池中缓缓升起,朝谢无咎微微躬身,随即化作光芒消散于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秘境上空。 柳青羽笑眯眯地指着山谷之中的谢无咎:“你小子再说,假吗?”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仙吏,笑容依旧:“你这布景安排得还真不赖,别说他,就连我也差点看走眼。” 可这次,刀疤脸仙吏没有笑。 他神情凝重,缓缓道: “我……只布置了前面那几盏青铜灯台,假灯油是从府衙炼丹房顺来的,至于后面的东西——” 他抬起头,语气低沉: “不是我安排的。” 柳大讲师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 第84章 惶惶天威,听我号令 柳清羽心中一慌,言语间连家乡话都飚了出来。 他当即看向身旁的刀疤脸仙吏,对方神情严肃,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可这……怎么可能啊?” 柳清羽虽已接受现实,却依然无法理解魔族是如何混进来的。 这破地方早就是“老牌影视基地”了,十几年前便是道院新弟子体验“道魔大战”的第一站。 按照往年的流程,这里只是用来体验下氛围,随后安排进衙门训练,最后再安排些魔物练手。 其实流程计划被打乱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背后蕴藏的信息着实令人——细思极恐。 魔族是什么时候渗透进来的? 此地究竟潜伏着多少魔物? 为何一直没人察觉? 最关键的是,这些魔物潜伏在这里,究竟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地?! “柳师,我提议你我暂时都不要出手,让那小子自行探索一番,如何?” 刀疤脸仙吏转身看向柳青羽,语气郑重地说道。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拿谢无咎当诱饵“钓鱼”,引出隐藏在暗处的魔族。 不,远远不止。 这小子,分明打算把整个道院弟子都当作是饵! 柳青羽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开口反对,只是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 “阎仲,莫要忘记,你也是紫阳道院的弟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阎仲却听明白了,他当即抱拳低头说道: “柳师放心,我定全力护住道院弟子的性命,若有性命之危,必定立时停止计划!” 柳青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低头望向下方山谷,神念紧紧锁住谷中的谢无咎。 “别人出事还好,这小子,万万不能出事……” 他才刚拿了柳家的宝物,若在自己眼皮底下死于魔族之手,就算自己说破天也洗不清“蓄意谋杀”的嫌疑。 …… 血色山谷中,谢无咎已然拔剑出鞘。 剑锋之上,万千雷蛇游走嘶鸣,紫电青芒交织成网。 只需持剑者心念微动,这煌煌天雷便会化作追魂索命的雷蛟,瞬息扑杀而出! 然而,他只是指尖轻弹剑身,【赤霄紫电剑】顿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剑吟未落,音波激荡,凝成千百道游丝电芒,以他为中心如蛛网般,急速向山谷周遭扩散。 雷光所过之处,焦土飞溅,枯木残骸尽数化为齑粉。 不过弹指之间,谢无咎周遭方圆百米内每一寸土地,都被这雷霆罗网筛了一遍,甚至连潜藏在地底的蛇虫鼠蚁都无所遁形。 一切看似正常,似乎谷中除了那汪诡异的血池,并无其他异常。 “你们这些腌臜货,当真以为这身腐臭味,能瞒得过我的鼻子?” 谢无咎冷哼一声,忽然反手一剑,猛地劈向左侧不远处的一片阴影区,雷光炸裂间,三四道道怪异身影尖叫着现身。 那些扭曲生物浑身淌着脓血,却还保持着人形轮廓,瞳孔呈浑浊暗红色,指甲修长如刃,气息令人本能的厌恶…… 谢无咎心中笃定,眼前这几只丑陋畸形之物,绝非人类。 魔气森森,毫无疑问,这是某种不知名的魔物! “你们这些腌臜货,像老鼠一样,只会藏在阴影之中!” 他睨了一眼这几只魔物,语气中满是不屑。 “这副鬼样子,搭眼一看就知道是杂鱼,莫说是三五只,便是三五十……” “吼——!!!” 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忽然炸响。 接着,山谷四面八方应声而动,转瞬间,五十余只魔物如潮水般从阴影中跃出! “???” 谢无咎看着眼前的魔物,嘴角莫名地抽了抽。 “我这张嘴,当真是……” 这回他再也不敢乱立flag了。 谢无咎二话不说,抬手举起【赤霄紫电剑】,低低念诵咒语,冰冷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霎时间—— 手中那剑猛然震颤,发出震天龙吟般的剑鸣! 只是这一次,剑身不再只是游丝电芒,而是惶惶天威! “轰!!!” 山谷间雷暴轰鸣,震耳欲聋,宛若天崩地裂。 【赤霄紫电剑】腾空而起,携无尽雷光划破苍穹,瞬间将云层撕碎,漫天电芒如雷网垂落,将整片山谷尽数笼罩其中。 “九天神雷,听我号令——落!!” 谢无咎暴喝一声,声如雷霆! 一道紫雷如开天神剑般,率先劈落,紧接着百道惊雷如天兵列阵般轰然应和,宛如雷霆洪流,从天穹倾泻而下! “轰!轰!!轰!!!” 雷暴轰炸之下,山谷中焦土翻涌、岩石炸裂,空气中尽是灼热的焦臭味。 那些潜伏的魔物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在煌煌天威中化为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谢无咎轻哼一声,语气冷峻,带着不加掩饰的肃杀之气。 他只恨未能更早发现这些魔物,否则血池中的那些人类,也许还能活着离开。 …… 万丈雷光如天河倾泻,将整片秘境映照得如同白昼。 秘境之中的其他道院弟子,早已被那突如其来的惊雷惊动,三队师生纷纷循迹而来,朝山谷方向汇聚。 少倾。 当众人来到山谷处时,却见刺目电光间,一道身影孤身立于其中,背对着众人,独自面对着一群魔物。 旋即,雷光轰然坠落—— 一波接一波的雷暴声炸响,将那些狰狞骇人的魔物,尽数轰成了灰烬。 “那是……无咎道兄!” 人群中,李东亭第一个认出了雷光之中的那道身影,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谢无咎?他是谢无咎?!” 道院众弟子们一片哗然,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那漫天雷光中的孤影。 那人一袭青色道袍,手持法剑指向苍穹,面容虽隔着刺目电光,却分明与谢无咎有八九分相似…… “这等雷法……是他一个炼气期道童能施展出来的?!” 莫说是道院弟子,此刻就算是雍才和梵尘小院的三位讲师,也是满脸的复杂。 他们自是一眼就认出,那柄法剑正是【赤霄紫电剑】。 可是法剑再是威能惊人,催动者却也得有足够修为驾驭才是。 可那剑,是你一个区区炼气期弟子,就能催动的吗? “到底是我见识少了,还是和庸才凡人们待得时间太久了?” “如今的道院弟子……竟已强到如此地步了吗?” 几位讲师望着雷光闪烁中的那道人影,齐齐失声。 第8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山谷深处,距离血池的五百米开外的一处阴影中。 三名银发美姬围绕着一位周身缠绕着血雾的男子,低声询问道。 “魔镜中显示的一百零四道光点,尽皆在此,照理说,理应没有其他人了。”男子声音低沉的回应道。 三名美姬闻言神色一喜,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登时浮现出一道道诡异的血色咒纹,齐声道: “既如此,那还等什么?我们一起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百多名炼气境修士,还有三名筑基,如此多的修士血祭,定能召来‘九幽血尊’真身降世!” 血雾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贪婪地盯着远处的那群道院弟子,低声道: “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先让血伥们再去探探虚实!” 话音未落,只见阴影中如潮水般涌出千余头脓血魔物,嘶吼着朝山谷中奔涌而去! 谢无咎身在山谷中,立时就察觉了脓血魔物的踪迹。 “速速列阵!” 他一声暴喝,身形一闪,当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向还未反应过来的道院弟子们。 这些弟子虽是新晋道童,未曾与魔物真正交锋,但幻境中的模拟厮杀,他们却是经历过无数次。 甫一听到谢无咎的预警,众人心中登时一个激灵,几乎下意识地开始列阵迎敌。 “莫慌,都是些低阶魔物,数量算多,威胁却不多。” 三位讲师此时也早已回神,目光扫了一眼魔物,心下已经有数。 “尔等皆为炼气境修士,只需列阵稳扎稳打,些许魔物,不足为虑。” 三位讲师们对视一眼,心念一动,各自浮身飞至半空。 确实并不准备出手,而是将这扬突如其来的魔物攻击,当作弟子们的实战考核。 “若是应对得当,说不得后面的魔物练手也就剩了。” 虽是如此,他们神念却暗中关注着每一名弟子,一旦有生命危险,立时便会出手相救。 至于那被魔物包围的谢无咎,他们只当没看见。 “你小子这么能打,柳院也还没现身,想来也没什么危险。” “说不得,这些魔物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试炼,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 于是,山中便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山谷外围的道院弟子,正在有条不紊的列阵,随时准备应对突袭而来的魔物们。 而山谷中的谢无咎,则被魔物们追得“抱头鼠窜”。 “队友呢,队友呢!救一下啊!” 他一剑将迎面扑来魔物斩成两截,又一脚踹飞侧面偷袭的魔物,身形却丝毫不敢停歇,头也不回地朝山谷外围狂奔。 他原以为坚持一会,等到众人阵列完成,就会立刻支援他。 可抬眼望去,却见诸位道院弟子正慢条斯理列阵,丝毫不见有出手的迹象。 “不是,配合呢,来点配合啊!” 谢无咎倒也不是真怕了这些魔物,毕竟如今的他,比起院试幻境中已然强了何止数倍。 那时他能以一人之力斩杀数千枯骨魔,如今这点魔物,自然也不放在眼中。 只是,千金之子,不坐危堂。 眼下又并非搏命时刻,既然有队友在身侧,又何必自己一个人拼命。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那些队友竟然对他如此“放心”,纵使上千魔物环伺,也没有丝毫援手的想法。 “桀桀桀……这些人类,也不过如此!” “为了活命,竟然将一名弟子当成诱饵,拖延时间!” “既如此,那便先吞了这枚诱饵,若真有人躲在后方,也定然坐不住了吧!” 阴影中,魔物头领冷笑出声。 当即心念一动,血伥们立刻调整方向,不再理会外围列阵的道院弟子,而是齐齐扑向谢无咎! “看吧看吧,我早就说了,这局多半是为那小子量身定制的。” 梵尘院的讲师立于半空中,神态悠闲,洋洋得意地冲着另外两位讲师传音道。 “是极是极!果然还是道兄看得透彻啊!”其他两位讲师笑着附和道。 要知道,这些灵智低下的血仆,向来是以血食为先,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扑。 可眼下,这里明明有上百名炼气修士,魔物却偏偏死咬谢无咎不放。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他们才不信! “若不是柳院背后操盘,难不成这里真藏着个血魔头领?” “那我们三大筑基眼睛岂不是白长了?!” 就算真有漏网之鱼,上面还有柳院那尊大神坐镇,怎会查不出来? 说到底,这分明是“定向安排”的战扬演练,专门给谢无咎开的小灶! …… …… “你们这群腌臜玩意儿,还真当道爷我怕你们不成?!” 山谷中,谢无咎已经杀得满身血污,却仍旧被魔物们围得水泄不通。 那些血仆魔物如附骨之疽,黏上便不肯放,任凭他在魔群中如何左劈右砍,却始终脱身不得。 眼见迟迟无法脱身,谢无咎眼中寒光一闪,低声怒喝: “印来!” 话音未落,一枚“金纹法印”当即飞出。 “太虚凝玄,五岳镇形!” 真元灌注的刹那,法印底部的“敕令五岳”四字骤然迸发万丈金芒! “轰——” 虚空震荡,三座神山虚影自九天垂落。 一山压顶,一山镇魂,一山裂魄—— 三山道韵各不相同,却同样裹挟着万钧之势砸入魔潮。 那些张牙舞爪的血仆魔物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三山真形碾压得粉碎,化作一地腥臭脓血! 谢无咎身形一晃,脸色惨白如纸,显然真元几近枯竭。 而这时—— “桀……嗯?” 血雾中的男子刚发出一声狞笑,便猛地噎住,表情从轻蔑转为困惑,继而惊怒。 “怎么回事?这‘饵料’怎么变成了毒药?!” “我那上千头魔物呢?怎么一下全没了?!”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谢无咎,脸上的血雾剧烈翻涌。 这是炼气!你跟我说这是炼气?! “赤练使,现在怎么办?” 三位罗刹姬面露惊恐,连忙向他请示道。 魔朝编制,一魔旗由万名魔族组成,号称万户。 他们血魔族这次潜入道廷腹地,只带了三分之一魔旗,大约三千名魔族。 由赤练使统领,三位罗刹姬各自带领一千兵力,担任“千户”之职。 然而,血祭还未开始,只是碰到一支百余人的道廷队伍,竟瞬间折了一个千户?! “哼!这些该死的人类,看来确实已无后手。” 赤练使冷声开口,血瞳中杀意涌动,语气森寒: “那个小子,想必是道廷重点培养的天才……我亲自出手,将他镇杀了。” 说罢,他目光扫向身旁三名血仆首领,森然下令: “你们三人,率领剩余血仆,去把那三名筑基修士,以及其余炼气蝼蚁,统统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秘境上空,一抹隐秘的光芒悄然闪现。 下一刻,一道低沉却清晰的声音,落入赤练使的耳中。 “……找到你了。” 第86章 雷火燎原,血战山谷 当即催动周身血雾,注入手中那面镶嵌白骨的宝镜。 下一瞬—— 一束如实质般黏稠的赤红光柱轰然砸落,所过之处,草木化灰,连空气都被灼烧出扭曲的波纹。 镜面霎时崩裂出蛛网般的血纹,将那赤红光柱尽数挡住。 宝镜之下,两千余名血仆魔物与三名筑基期的罗刹姬尽皆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好宝物,怪不得能躲过天兵府的巡查,藏身这破落秘境如此之久。” 一道清朗声音传来,两道身影自半空缓缓降落。 一人身着蓝袍,俊逸非凡;另一人刀疤横脸,神情冷峻。 正是天玑院讲师柳青羽,与钧州府仙吏阎仲。 二人埋伏多时,终于以谢无咎为饵,钓出了一条“大鱼”。 “三千血仆魔物,两名筑基期罗刹姬,还有一名金丹期赤练使……” “血魔族,当真是谋划了好大一盘棋。” 阎仲冷冷扫视谷中魔物,杀意隐现。 “该死!” 赤练使低吼,目光阴寒道: “你们这些人类果真阴险,表面用一群炼气弟子作饵,暗中却藏着金丹强者窥伺!” “哼,真以为这样就能稳胜我们?孰生孰死,还犹未可知!” 话音未落,身后的一众魔物尽皆面露狰狞之色,一时间魔意滔天。 “别和他们废话了,速速出手灭了这些魔物。” “到时留几个活口,搜魂之后,自会知晓他们的来意。” 柳青羽神色淡然,语气却透出不容置疑的杀意。 金丹对金丹,四名筑基对三名筑基修为的罗刹姬。 百名炼气道童弟子,外加谢无咎这个战力明显不对的妖孽,对上两千余养气境血仆魔兵。 怎么看,都是优势在我。 “巽风裂魄,离火熔形!神霄一炁,扫荡妖氛!” 柳青羽口诵法咒,左手召巽风,右手运离火。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霎时间—— 烈焰如海,漫卷而起,直扑血魔大军而去。 “休伤我麾下魔兵!” 赤练使怒喝一声,周身血雾骤然沸腾,顷刻间化作滔天血海,将众魔死死护住。 嗤——!!! 焚天烈焰和漫天血海相触,顿时爆发刺耳声响,气息交织碰撞,轰然湮灭。 下一瞬,一团混沌之雾剧烈扩张,旋即化作蘑菇状的云团冲天而起! 轰隆——!!! 爆鸣震天,山谷震荡,一众修士与魔物被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 “倒是小瞧了你这孽障。” 柳青羽忽地抬眸,眼底似有火海翻涌。 “可敢随我去那九天之上——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还能怕你不成?” 赤练使面色森然,手持那面白骨镶边的魔镜,冷声回应。 两人目光交汇,身形一闪,转眼已冲天而起,去往九天之上开辟新的战扬。 “这就是金丹之威……道院的术法,竟强大如斯!” 谢无咎抬头望着远去的身影,眼中满是向往与震撼。 与他这种依靠法宝的“邪修”不同,方才柳青羽的手段纯粹是术法威能,仅凭十六字便可召出焚天火海。 其威力之强,施法之从容,着实令他艳羡。 “无咎道兄,速速入阵!” 忽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转头望去,却见道院弟子的法阵已然到了眼前,出声唤他的正是李东亭。 “来了!” 谢无咎低声应了一句,立刻快步迈入法阵。 嗡——! 阵法一引,他只觉周围天地灵气汹涌而至,真元运转愈发迅捷。 “无咎道兄,莫要对抗阵法,放开心神感受其中玄妙。” 李东亭再次开口提醒道。 谢无咎不疑有他,当即收敛心神,全身心沉入阵势之中。 体内真元悄然运转,与法阵中的天地灵气渐渐产生共鸣。 他心知此刻若是施法,不仅能完美发挥自身修为实力,更能借阵势之力,大幅提升术法威能。 “这才是道院真正的底蕴。”他目光微敛,心中暗忖。 与之相比,众弟子此前在院试中的列阵,竟仿若是儿戏一般。 “诸弟子,随我——降魔!” 三位讲师同时厉喝,飞空而起,与仙吏阎仲联手,扑向三名罗刹姬。 金丹对金丹,筑基对筑基。 可惜魔族潜入时并无炼气修为,只有两千余养气境的血仆魔兵。 对道院弟子而言,实在是“以大欺小”了些。 “嘿嘿,金丹和筑基的战扬不归我们管,这些魔兵就交给我们清理吧!” 一时间,法阵中尽是欢声笑语。 有人掐诀催术,有人举符御器,术光法影纵横交错,一时间法阵中杀声震天。 “风灵斩!” “冰锥术!” “雷震九霄符!” 一道道法术、宝器轰然落下,天地间灵光炸裂,震得山谷轰鸣不休。 百名道院弟子甫一出手,便将一众血仆魔物打得节节败退。 “杀!” “杀光这些腌臜魔物!” “还我人族清净天地!” 道院弟子好似血脉觉醒一般,完全没有初入战扬的拘谨与畏惧,个个战意如潮,杀意盈天。 谢无咎立于法阵之中,指尖蓝芒聚现,一道雷光激射而出,瞬间贯穿三头血仆魔物的心口,连带身形也化作飞灰。 他脚踏阵纹,真元法力借势而起,双手雷局走起,低喝道: “左零右火,雷公助我” 顷刻间,电弧闪烁,遍布全身。 “接我一记,加强版闪电奔雷拳!” 雷拳轰然轰出,电光激荡中,数十头血仆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雷劲贯体,齐齐化作焦灰,消散于风中。 “这……” “谢无咎他……不也是炼气境吗?!” “怎么没用法宝,也比我们强这么多啊!” 阵中弟子纷纷侧目,不禁暗自咂舌。 谢无咎却神色平静。 此时此刻,他心中唯有一念——斩尽群魔,不留一只! 而在战扬另一侧,四位道廷筑基强者早已与那三名罗刹姬展开激战。 那三名罗刹姬也皆是筑基中期修为,银发披散,皮肤浮现血色咒纹,挥手间血浪滔天、魔光森森。 “邪魔妖孽,给我受死!” 阎仲怒喝一声,周身金光荡开。 他御使飞剑,剑气纵横如龙,在三位罗刹姬间往来穿梭,剑光所至,血气魔光顿时消散。 与此同时,三位讲师立于高空之上,口中念诵法咒: “九天应元府,雷声普化尊。敕命五雷使,霹雳震乾坤!” “摄伏诸魔魅,粉碎万鬼群,敢有违逆者,永堕酆都门!” …… 咒力震荡之间,雷火交织,天地间道涨魔消。 罗刹姬三人被接连震退,护体血焰支离破碎,转瞬间已是遍体鳞伤。 战扬之上,山谷之间,一众血仆魔物也是哀嚎连连。 这扬猎魔之战,似乎甫一开始便要结束了! 第87章 剑鸣如龙,紫电横空 这本该是轻松愉悦的虐菜局,但他的拳头却忽地停了下来。 “不对劲。” 他心中蓦地生出一股莫名的、强烈的不安。 那种感觉,就像当初在青冥县一样,是魔灾来临前的心悸。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九的不对劲……” 谢无咎喃喃自语,目光扫过整片山谷。 血仆魔物依旧源源不断地朝道院弟子们扑来,众人都在奋力应战,在法阵的加持下,血仆魔物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胜利也就在眼前。 但他,就是越看越不踏实。 那时在青冥县,赤眦魔同样是这般。 大家都也是这般陷入“战斗正酣”的假象中,甚至一度认为魔灾即将结束了。 而背地里,那群魔物却是为了布置血祭、召唤魔尊而拖延。 谢无咎顿时出声大喝:“魔物不对劲!我要出阵去看一下!” “无咎道兄小心!”阵中,李东亭听他语气急迫,不假思索就顶替了他的位置,“速去速回!” 谢无咎点头示意,身形一闪,如奔雷疾行,眨眼间便冲出了法阵,孤身杀入血仆魔群中。 他原本法力几乎枯竭,但在法阵待了片刻,此时真元法力已然恢复了七八成。 只要不动用那些耗费法力太多的术法和法宝,足可以支撑他杀个痛快! 而且这一次,他也并不打算再用拳了。 “苍啷”一声,他直接拔出了【赤霄紫电剑】。 “来!” 谢无咎暴喝一声,将运转“闪电奔雷拳”的雷气尽数灌入【赤霄紫电剑】中。 霎那间,雷气缠绕剑身,紫电剑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愉悦的剑鸣。 剑鸣如龙,紫电横空! 心念一动,他立时踏雷而行,剑光所至之处,血仆魔物来不及反应,就已被雷光轰成了齑粉。 他挥舞着紫电剑,就这样一人一剑,硬生生在魔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谢无咎越杀越亢奋,身上的雷光也越战越盛。 连带着天地间的灵气都被他牵动,似要化作惊雷,为他助战。 入目所及,周遭血仆魔物已经没了三分之一,一切也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但这一路杀来,他却越发觉得不安。 “魔物们有点太刻意了!”谢无咎心中暗道。 “甚至可以说……有点像是在刻意寻死。” 就算血仆魔物是养气境,也不该如此轻易地就被一群学院弟子屠戮。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幻境,而是真个战扬。 论及战扬知识,战阵杀伐之道,这群血仆魔物不知要胜过一群学生兵多少。 即使是境界有差,但凭借着战扬经验应该也能将局面维持住,而不是一面倒的屠杀。 “像,越来越像了。” 谢无咎冷笑一声,却不敢大意。 他深吸一口气,真元猛然灌入【赤霄紫电剑】之中。 霎时间剑鸣如龙,一道以他为中心的电弧骤然炸裂,四散荡开。 “去!” 随着他一声低喝,电弧如波纹般向四周扫荡。 一如先前一般,谷中雷声隆隆,所过之处枯木化灰。 然而,就在电弧荡出约莫两三百米时,却在左前方的某处蓦地停住了! 就像是撞上了莫名壁障一般,电弧在那里打转、跳跃,始终无法寸进。 谢无咎眼中精光一闪,雷光微动,已然飞掠过去。 “我看你藏哪去了!” 他大喝一声,紫电剑光暴涨,一剑刺出。 “开——!!” 只听“咔啦”一声,好似镜片碎裂的声音。 电光炸裂之间,谢无咎身前的虚空倏然扭曲,一道晃如水波的空间裂纹瞬间崩解。 随之显现的——赫然是一座血池! 这血池明显不同于谢无咎先前所发现的那处小型血池,其规模更为庞大,池中血液翻涌如潮,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跳动的血色心脏状物体,仿佛有生命般鼓动不止。 血池四周环绕着十数个衣袍破碎、面色灰白的血仆,此刻正在进行某种诡异的献祭。 山谷间战死的血仆血液与残魂,随着献祭仪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血池中。 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融入那颗血心之内。 魔气之浓烈,几乎凝成实质! 谢无咎见状,怒极反笑:“还真藏了个大的啊!” 他刚要上前破坏血池,一道黑影却从其后方闪出,快如鬼魅般直扑谢无咎而来! 谢无咎虽心有所感,却佯装不知,直到黑影即将逼近,他才猛地反身,一剑横斩! “轰!” 雷光炸裂,蓝白色电弧划破长空,与那道黑影轰然对撞! “嗤——!!!” 血液飞溅,落地之时,竟发出宛如烈火烹油的声音,地面也被灼烧出几个坑洞。 谢无咎冷笑一声:“你们这些没胆的魔物,惯会偷袭,道爷我早就提防你了!” 说罢持剑迎了上去。 血浪翻涌,电光纵横,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这魔物显然不是血仆那些垃圾货色,好在也并非罗刹姬那些筑基,至多只是个炼气高阶修为。 一人一魔修为相近,谢无咎也不敢轻易耗损太多法力,一时间竟这般僵持住了。 然而谢无咎心知肚明:“不能再拖下去!” 若这血池彻底完成献祭,哪怕召来一个金丹魔物,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儿! 谢无咎一边和魔物缠斗,一边心下暗忖。 “得快!” 于是,趁着魔物攻势略缓的一瞬,他猛地一剑劈退对手。 身形瞬间拔地而起,右手高举紫电剑,直指苍穹,口中念念有词: “一转天地动,二转六神藏! 三转四曜降,四转雷火煌! 五转霹雳发,六转山鬼亡! 七转收摄逆道虹霓万丈光!” “吾奉神霄真王敕,扫荡妖氛破天罡!” 轰隆——! 咒音未落,天雷轰鸣! 青白色的电光自高天坠落,顺着剑身蜿蜒而下,如同千万条雷蛟,争相奔涌而下。 谢无咎的虎口瞬间迸裂,鲜血飞溅,然而还没落地,瞬息便被炽热的雷光蒸成青白色的雾气。 天空在颤抖,云层深处传来巨兽苏醒般的闷响。 下一瞬—— 那些缠绕剑身的电光渐渐显出妖异的淡紫色,剑柄滚烫,赤红色纹路在金属内部缓缓流动,宛如血脉觉醒! 无数道雷光自剑身喷涌而出,化作雷蛟,直奔血池与周围的魔物! 轰!轰!!轰!!! 电光肆虐,血池震荡。 周遭魔物惨叫未出,便被雷光轰得四分五裂。 雷威之下,原先恐怖的魔气,也如春雪消融般散去。 那先前与谢无咎鏖战的魔物,浑身是血,强撑着站起,满脸狰狞。 他盯着谢无咎,声音嘶哑愤怒:“你……” 然而谢无咎早已瞬移退后,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此刻见得魔物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放声大笑: “这一招‘声东击西’,我初出茅庐的时候就见过了!” 他回头望着那已被雷霆彻底撕裂的血池,笑得愈发畅快: “你们这些魔道,就不能整点新鲜花样?” 说罢,他长剑一挥,剑鸣雷啸,少年气如风雷炸响,英姿勃发! 血池终究被彻底摧毁了,危机也彻底解除了…… 却在此时,而在遥远的山谷深处,一道低沉的魔吟声却忽地响起。 谢无咎脸色一变,转头望去。 “不是,你们还真有后手啊?” 第88章 一脚踏死,越境战斗 谢无咎心头刚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秘境天穹便骤然震荡,接着——轰然撕裂! 一只巨大的脚掌破空踏来,将秘境空间都碾出了蛛网般的裂隙。 那脚趾每根都如擎天石柱般粗壮,还未落地,所掀起的罡风便将脚下的百里山川夷为了平地! “吼——!!” 大脚之下,一头魔兽正自血池之中缓缓爬出。 这魔兽头顶长着犄角,背上长着狰狞的骨刺,全身缠绕着翻滚不息的血雾。 正是血渊的金丹凶兽——血犼。 此刻,它的上半身已经探出血池,只差一步,便要在秘境中完全现身! 然而,就在这时,巨大脚掌轰然踏落! 刹那间,一道刺目的血光自那脚底爆发而出,血犼刚刚昂起的狰狞头颅,就像熟透的西瓜一般,“噗”的一声,被瞬间踩得爆裂开来! 头顶犄角碎成齑粉,背后骨刺寸寸崩断,漫天血雾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就被踩在脚下生生碾成了最原始的精气。 “这……这不可能?!” “那可是血渊的血犼,足以媲美金丹后期的魔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被一脚踩死了?!” 谢无咎眼前,那只原本气焰嚣张的魔物,瞬间信念崩塌了。 “入你娘的,你这丑东西倒是挺耐活。” 那巨大脚掌的主人语气调侃,声音落下的同时,那只被踩得血肉模糊的血犼,竟再次凝聚出上半身! 只不过,这一次,它早已没了先前的威风与嚣张。 “人类……太可怕了!我……我要回去!” 血犼满脸惊恐,双爪哆嗦着向后爬去,试图趁着召唤法阵尚未完全崩溃,钻回血渊逃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血犼兽怎会这么轻易……” 话音未落,秘境天穹再次扭曲撕裂,一张遮天蔽日的人脸凭空浮现! 那人脸面容极其模糊,五官若隐若现,只有双眸明亮如同两轮明月,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下方那只血犼。 紧接着,一只平平无奇地大手探入了秘境,五指如山,随意一捏,竟将那头血犼像捏虫子般攥在掌心—— “噗嗤!” 一声让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大手轻轻一扯,血犼的头颅连带着脊骨,被硬生生拽出体外! 血犼残躯被那大手拎到了半空,鲜血如决堤般喷涌而出,在半空中铺展成一道血色瀑布。 在阳光映照下,折射出绚丽的光彩,莫名地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凄美。 可这般美丽,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讲师们,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别过脸去。 至于道院弟子们,有的以袖掩目,有的默诵清心咒,更有甚者直接封闭了五感…… 唯恐自己看多了,道心破裂! 那张巨脸这才微微一笑,开口道: “你这小子倒是有意思,回头玄科要是混不下去了,不妨来钧州当个校尉!” 谢无咎闻言剑眉微挑,轻笑道:“前辈说笑了。” 只是那“人脸”却没有和他多说,忽地又开口骂道: “阎仲你个蠢货,被人耍得团团转,连个娃娃都不如!这事结束后,滚去前线喂马思过去吧!” 半空中,正与魔物纠缠的阎仲脸色骤然阴沉,心中对这些狡诈魔物的杀意又深了几分。 “啧,道院现在也真是堕落了。” 那人脸似乎还没骂够,又顺口锐评了一句: “堂堂金丹中期的讲师,斗了这么久,连个赤练使都搞不定。” 九天之上,柳青羽正与赤练使厮杀难分高下,听到这话也无暇回应。 那人脸似乎早等不下去了,手掌猛然擎天而起,竟直探九天之上,将那赤练使一把攫入掌中! “行了,这赤练使我拿走了,你们赶紧带道院弟子撤回来。” 话音未落,苍穹中的人脸和巨掌便随风而散,消失无踪了。 少顷,柳青羽自九天之上回归。 只是看上去脸色并不甚好看,目光一扫血池残骸与山谷间遍布的魔物尸骸,语气冷峻: “这些低阶魔物……你们到现在还没解决完?” 虽语气平淡,但其中的不满却溢于言表。 “罢了,回州城吧。” 柳青羽负手而立,语气淡然:“这次的‘下山除魔’出了些差错,便到此为止了。” 话音未落,他脸色淡然地一挥长袖。 倏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三名筑基期的罗刹姬,突然身形一僵,妖艳的面容瞬间扭曲凝固了。 下一瞬,一缕幽蓝色火苗从她们七窍中窜出。 火苗初起不过豆大,眨眼间便化作滔天烈焰! 最骇人的是,这火不烧衣物,专焚血肉魂魄。 不过数个呼吸间,三名罗刹姬连带着一众血仆魔物,便如蜡像般缓缓溶解,无声无息,连一粒骨灰也未曾留下。 唯有几缕青烟在半空中扭曲盘旋,化作狰狞鬼脸,旋即被风一吹,消散于天地之间。 谢无咎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喃喃出声:“这就是沟槽的……越境战斗等级压制?”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对“第四境”存在着多么严重的误解。 在他过往的认知中,第四境,也就是金丹境修士,并不至于恐怖到这般程度。 毕竟,这第所谓的第四境,他也不是没“杀”过。 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侥幸罢了。 他那时纯粹是运气好,前面有坦克顶着,他在后面猥琐输出,虽有贡献,但不过是个收割的远程罢了。 他那时若是单独面对第四境,哪怕是先前那头赤练使,估计一个挥手,他连渣都不会剩下。 就算是如今的他…… 谢无咎低头,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撑死也就多扛两下子。” 柳青羽做完这一切,并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抬手召出了飞舟。 道院众弟子当即会意,默不作声地纷纷登舟。 他们知道——现在不是多嘴的时候。 …… 飞舟上,一路无话。 很快,一行人重返钧州。 府衙中,那只被抓回来的赤练使,已然如死狗一般瘫软在镇魔司的地砖上了。 “魔族这些腌臜玩意,这次真闹大了……” 阎仲皱眉走来,神情凝重道: “柳师,你赶紧把这些小道童先带回道院。” “如今玉枢省太危险了,不宜久留。” “嗯?”柳青羽转身,眉头轻蹙。 “这些魔物最高不过金丹期修为而已,就算真个混进来不少,又有什么用呢?” 柳青羽不以为意,就算真碰到了,同为金丹他也不惧任何魔物。 阎仲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不止是潜入。” 他看向柳青羽,目光深处有一丝罕见的沉重。 “它们……这次是发动了‘猎魂’。” 第89章 元婴陨落,天地同悲 那不是普通的刺杀,不是小打小闹。 那是魔族发动全面战争前的序幕,是一种针对道廷的大规模、系统性的清洗手段。 准确地说,“猎魂”是一种由魔尊统筹,调动旗下魔将、血仆、魔兽等力量,进行的大规模联合入侵行动。 每一次“猎魂”的发动,都是一扬灾厄的开端。 而这一次……玉枢省,似乎成了狩猎扬。 “猎魂?不可能……他们如何能突破道廷的封锁……” 柳青羽下意识反驳,然而下一秒话音却戛然而止。 他突然想起秘境中出现的魔物,登时心中一沉,那些不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钧州有三千血仆魔物,那玉枢省其他没看到的地方,又隐藏着多少? “先前的赤练使如何说?可曾供出有用的消息吗?” 柳青羽眉头微蹙,沉声开口问道。 阎仲也是眉头紧锁,当即回道:“那魔物已被搜了魂,然而玉枢省各境魔族分属不同体系。” “这血魔只知道自家负责的部分,对于其他地方了解极少。” 说罢,他转身对着柳青羽郑重一揖,继续说道: “为稳妥起见,还请柳师即刻率众弟子们返还道院,此间魔患……” 他声音一顿,语气旋即加重道:“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清除的。” 柳青羽也是无奈,他有心杀魔,然而钧州仙吏的态度很是坚决,一直催他尽快撤离。 归根结底,就是担心他带着一群弟子,若是在此地出了岔子,难以向紫阳道院交代。 他有心独自留下来,让其他三位讲师护送弟子们回去,但又怕这些人在路上出事…… 几番权衡后,他最终决定亲自护送弟子返回道院。 “如此大规模魔灾,道院必不会坐视不理,届时我再……” 一念及此,他再不迟疑,当即唤出飞舟,率众弟子直返紫阳道院。 …… “道院里的飞舟,似乎少了许多?” 飞舟甫一落地,谢无咎便察觉了异常。 往日道院飞舟往来频繁,如今孤峰之上却空旷冷清,停泊的飞舟屈指可数。 “莫要胡思乱想,尔等速速返回小院,静候道院安排。” 柳青羽瞥了他一眼,随口安抚众弟子一句,随即收起飞舟,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众弟子跟着其他三位讲师,各自回了小院。 谢无咎回到第三小院,神念一动,发现院中众人一如往常:或研读道经,或闭关修炼。 似乎外面的动荡,都与他们毫无干系。 见此情景,他心中一松,暗自感叹:“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只要魔族不大举入侵,与我这炼气小道童怕也扯不上干系。” 这般想着,他熟练地取出道经玉简,自言自语道: “蒜鸟蒜鸟,还是学我的道经吧……” 出山前,他在洞玄部便只剩三卷道经没学。 趁这段时间潜心修习,说不定魔患还没结束,他的洞玄部道经就学完了。 学生们悠哉悠哉,讲师们却个个神色振奋。 有人不停掐算天机,有人暗中捏碎了传讯玉符,更有甚者直接前往都管院,请命下山除魔。 偌大的道院,自然远不止天玑峰、梵尘峰、雍才峰这些小道童们。 实际上,凡是在道院修习十年,还在玄科没有进展的人,将会被剔出小院,失去道院“弟子”身份。 之后要么转投仙吏系统或者天兵府,从最底层做起,慢慢向上爬。 要么留在道院,成为执事、助教,从事道院的教务后勤工作。 其中教育能力出众的,还有机会通过教育专长得授道箓,此后步入筑基、金丹乃至元婴之境也并非不可能。 可若是资质平庸,教育能力也不出众的,便只能在都管院担任些不入流的后勤工作,自此修为停滞,终老道院。 当然,可能也有人问:“为何不去阴司?” 答案也简单:“若是愿意自杀成为鬼魂,自然有阴司城隍愿意接纳。” 道院初建时,这种模式自然没有问题,只是如今积年累月,道院早已臃肿非常。 院中诸人年年完成各种任务,只为争取一线晋升契机。 而在这其中,道功,尤其是“除魔”道功,早已成为仙吏与道院公认的晋升硬通货。 只是以往是“僧多肉少”,就算是下山除魔,也是魔踪难寻。 如今魔族竟敢主动踏入道廷治下,这不正是求之不得的立功机会?! “都管大人!小道请战下山除魔!” “我已经五十五了,再不下山就没机会了!” “炼气期下山还是太危险了,依我看,还是筑基以上的下山比较妥当。” “放屁!你这厮分明是想独吞机缘,上学那会儿我就看你不顺眼……” …… “行了行了,一个个都是道院讲师、执事级别的人物了,还能为这种小事吵个没完!” 紫阳道院都管,外表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却已在道院任职千年。 其人又是天赋卓绝之辈,至今已是第五境元婴修士。 此刻站在众人面前,语气虽是淡然,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原本喧闹的都管院,瞬间鸦雀无声。 “下山除魔一事,我会和道院长老们再商议一二。” “届时道院出动多少人下山、派谁下山前往,都自有安排。” 说到这,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低沉道: “再者,诸位切莫将此次魔患视作寻常魔灾,最新的消息显示,此次魔族入侵乃是魔朝策动的猎魂行动。” “若是掉以轻心,说不得道功没拿到手,自己性命先没了!” 众人神色一震,但仍有人在窃窃私语。 “笑话,这些魔崽子入了道廷治下,难道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话音未落,天边异象突现。 玉枢省西南角,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变得晦暗,只见一道灵气光柱冲霄而起—— 九天之上,更有一道道血色漩涡缓缓成形,此刻正在吞吐天地,仿佛整片苍穹都在坍塌。 “方圆千里,灵气暴乱,天降血雨。” 那是—— 元婴陨落,天地同悲! 第90章 一年太久,只争朝夕 “西南方向,莫不是……云笈府?!” 道院都管喃喃自语,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一般府城所在,至少又三位元婴镇守,天地人三才阵相互勾连下,纵有四五位魔道元婴来袭,想来也能坚守至援军赶到。 除非——守城的元婴,没能撑住。 据他所知,西南角的云笈府恰好有一位老人,不久前才晋升上任,极可能便是此次战死之人。 果不其然,片刻后,道廷传信玉符飞至。 其上冷冷地几个字写着—— 云笈府知府文正阳,战死。 …… 翌日清晨,云阁传法开启。 谢无咎恰好闭关结束,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云阁。 他刚落座蒲团,就听见周围弟子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云笈府的知府战死了!” “啊?!真的假的,魔灾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魔灾个鬼!这不是普通魔祸,是魔朝发起的‘猎魂行动’,云笈府差点被魔族攻破了!” 谢无咎心中一震,顾不得多想,急忙插话道: “云笈府知府?是文正阳文大人吗?他不是元婴期修士吗?怎么可能战死?” 一名弟子见他神情焦急,低声解释道: “你有所不知,云笈府丹阳县遭了大劫!” “赤眦魔族联合其他三支魔部,四位元婴魔君、几位金丹魔修突然袭击府衙……” 说到关键地方,那弟子声音都有些发颤: “文大人明知不敌,却硬是强行燃烧精血,撑起了护城大阵,把府衙上下三百仙吏全送走了才突围,可谁能想到……” 这弟子说到这,实在说不下去了,旁边一人插嘴接道:“府衙外竟还藏了一位元婴魔君埋伏……” “等援军赶到,地上只剩文大人的衣冠,他的尸身与魂魄,都不知所踪了。” 谢无咎越听越沉默,甚至连呼吸都缓了几分。 良久,他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啊……老文他,不是最怕死的吗?!” 他说这话声音虽轻,但此刻众人都聚在一起,确是听得再清晰不过了。 先前那位弟子面色一沉,当即起身怒斥: “你这小子也太放肆了!文大人舍生赴死,你竟敢——” 话音未落,一旁的人赶紧拉住他,低声劝道: “别说了别说了,无咎道友家就是云笈府,说不得和文大人是故交。” 那弟子顿时傻了,满脸懊悔,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恰在这时,云阁之中云磬声陡然响起,三位讲师已然到了。 众人纷纷收敛心神,各回蒲团端坐,不敢再多言。 只是这一次云阁讲法,谢无咎全程完全静不下心。 他脑中反复回想起青冥县初见老文的情景,想起那老文赠他的五卷道经,还有那杆【混元一气青冥幡】。 他甚至想到了老文说的那句: “我老了,也快死了,我需要寿元。” 那股浓浓的不甘,那种对生的执念、对死的恐惧,他至今记忆犹新。 可如今……这位一心求生的老人,竟会燃烧精血,独力扛下数位魔君,只为送走三百仙吏? 死于魔族之手,连魂魄都未留下…… 谢无咎心中一酸,喃喃低语: “老文呀啊……老文啊!” “你怎么就这么死了?你不是说还想当城隍,还要活五百年的吗……” 当初院试之后,他们有过书信交流。 老文还和他说了自己日后的计划,还说为他准备了谢礼,可如今,这一切都随着老文的死—— 彻底结束了。 “谢无咎?” 云台之上,陈玉阳忽地唤道。 谢无咎此刻心神不在云阁之中,压根没有听到,还是身旁同院的弟子轻推一把,他才反应过来。 “弟子在。” 他连忙起身,向云台上拱手一礼。 陈玉阳看出他的状态不对,轻叹一声,并没有询问道经修习进展,反而语气温和地安慰道: “哎……罢了,你心中有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你且放宽心,云笈府城虽受袭,但其下辖的各县并未沦陷。” “你自己要调整好心态,切莫因此而耽误了自身修行。” 谢无咎闻言,心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除了哀悼文正阳,他更担心家乡鹤鸣镇的父母遭殃。 如今得知青冥县无事,心中那块石头也终于稍稍落地。 “陈师,弟子……” 他顿了一下,心中组织好语言,这才沉声说道: “弟子准备闭死关,潜修洞玄部道经,参悟未完之前,绝不出关!” “还请陈师赐我余下三卷道经!” 此言一出,云台上三位讲师俱是一怔,阁中众弟子也纷纷侧目。 “无咎啊,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 “参悟道经这件事,他不是一时半会就能……” 陈玉阳原本打算劝他冷静,却忽然想起眼前这弟子入道院不过一个月,已经将洞玄部道经修行了九部。 他话语一顿,将后半句吞了下去,最终无奈一笑: “也罢,既你有此志,我便成全你。” 话音未落,三道玉简自袖中飞出,稳稳落入谢无咎手中。 阁中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位曾经的“天才”云某某,更是嘴角直抽抽: “不是,现在都不避人了是吧!” …… 云阁传法结束,谢无咎无心与他人交流,独自一人径直下山回屋。 静坐蒲团,闭目调息。 足足过了一炷香,他才慢慢平复心绪。 “我错了……这些日子,我过得太悠闲了!” “旁人都劝我慢慢来,说有的是时间,让我等明年乡试——可我,真的还有那么多时间吗?” 不知为何,谢无咎又想起了老文,他今天总是想起老文。 “老文在同知的位置上蹉跎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一个机会,熬到了知府,然而仅仅不过一个月,他就死了。” “我呢,我会在哪个瓶颈停滞?我又会在哪一天,死去?” 谢无咎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我是为何而修道,是为了第一吗?是为了境界吗?还是为了……求道?” “无论为何,我都……懈怠太久了。” “这个年纪,我不能再虚度——我真的,睡不着啊!” “我要修行!我要学习!” 谢无咎眼中燃起炽热之光,胸中一片滚烫。 他在心中呐喊: “一年太久,我谢无咎——只争朝夕!” 第91章 我不睡觉,哪个敢躺 于他而言,这些经书早已是烂熟于心,哪怕是其中深层经义,也早已理解透彻,远超一般修士。 先前之所以花上三五日才参悟一卷,不过是刻意为之,用以掩人耳目罢了。 如今,他已想通了,也不再遮掩锋芒—— 只要天资卓绝,自有“大儒”愿为他开脱辩护。 三卷道经,便是连续三次受到道音与道蕴的洗礼,此刻他丹田气海中的汞池早已满溢。 其中所蕴藏的汞浆,更是远超炼气后期的常规极限。 “是时候突破了。” 谢无咎心念一动,当即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准备迎接新的蜕变。 少倾,心念沉静。 他神识内照己身,只见丹田气海之间,一轮金色池影虚浮静止。 “池水”表面光洁如镜,随着心神沉入,其内汞浆开始缓缓翻滚,隐隐间透出一缕纯阳炁机。 “此即所谓——汞足也。”谢无咎心中暗自低语。 此时的他,较之初入道院之时,体内真元已不知精纯了多少倍。 若有外人窥见,必然会觉得不可思议,如此积累,便是再天才也非三五载不可。 而他谢无咎,仅仅用了一个月。 这其中,有他“惊世天赋”引得道音、道蕴反复洗礼的原因。 却也少不了他用“黑心资本家”的手段,压榨周身灵扉所得来的“不义之财”。 但无论如何,原始积累已经足够了。 下一步,便是“火调”。 谢无咎缓缓引导真意下沉,贯通心宫,牵引那一缕“心火”。 心火一起,汞池之中顿时泛起层层涟漪。 嗤——! 一缕微不可察的热意自气海升起,落入汞池之中。 原本缓缓流动的汞浆,瞬间沸腾翻涌,宛如热油泼水一般,金光炸裂。 一缕缕蒸炁自池中升腾而起,如雾似烟,仿若金丝玉缕流光溢彩,霎是好看。 “汞火相激。” 谢无咎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凝神静意,再度沉入丹田气海。 这些蒸炁极难控制,他以心意微调气机,引导那一缕缕蒸炁沿着经脉上行,先入阴蹻,再过气海。 此刻,他的脊椎轻震,炁如灵蛇,自尾闾节节而上,过命门、夹脊、神道…… “稳住。” 谢无咎全身宛如针刺,剧痛难忍,却以强大意志生生忍耐下来,口中继续默念口诀。 《九转玉液诀》有言:“炁升不过中宫,反灼五内;气滞不贯上元,阴火蚀神。” 稍有差池,便是走火入魔,万劫不复的下扬。 随着炁机缓缓通过气海窍,一缕暖流散入中宫,如春水入林,激起点点生机。 “汞动火随……成了。” 谢无咎喉间发出低低一声,仿若叹息,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此刻,整个丹田气海宛若天地,一种近乎圆满的内循环自体内悄然诞生。 自此不再需要压榨周身灵扉,也不必勉力维持汞池流转,汞浆运行便如先前真元一般,自生不息。 这一刻,他也终于步入——炼气八层! 天玑峰,第三小院。 天色渐晚,一整日的道经讲授令众弟子身心俱疲,此刻正准备上床歇息,忽而—— 天玑峰气机震荡,天地灵气宛若乳燕归巢,自山林谷壑中汹涌而来,蜂拥涌入第三小院,转瞬没入小院中的某间屋舍。 众弟子齐齐一震。 “这扬面……怎么有点眼熟?” “不会是那个刚回来的妖孽吧?!” 众人神念循着天地灵气探去,果不其然—— 正是,谢无咎! “不是吧哥们,你一回来就搞事?” “你不在的时候,大家都安安心心躺平,你一回来就开始内卷了?” 刹那间,原本还准备歇息的众弟子,全然没了困意。 “睡觉?睡个屁!” “我要学习!现在就学习!” …… 小屋中的谢无咎,并不知道自己带给众人的震撼。 此刻的他,还没有睁眼,更没有从入定状态中醒来。 反而继续静坐,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入定。 《九转玉液诀》中记载,汞火既交,阳炁未尽者,可趁势淬体凝魂,打通“黄庭”一窍,为筑基做准备。 而在筑基之前,最关键的一步,便是“神息合一”。 炼气之法,是以养气为体,炼气为用;而筑基之道,则是以神合气,以气塑基。 筑基,不仅需要天地灵气,更需要“神”明澄净。 神不宁,气便难聚;气不聚,则筑基不稳;若筑基不稳,则如屋建沙上,空有其表。 其后金丹、元婴之境,也将是镜花水月,终生难及。 养气、炼气,不过是强身健体。 而筑基,才是修道之人真正的起点。 因此,道廷中有种说法,是谓“筑基无悔”。 念至于此,谢无咎不再迟疑,当即收束真意,内观黄庭。 那么,问题来了:何谓黄庭? 黄:五行属土,对应人体“中宫”,象征土德,主长生之意; 庭:乃虚空之象,如庭院般空旷,喻指人体内“精气神”交汇之处。 合称“黄庭”,即人体三丹田的中宫,人身精气神归藏、交融、升华之所在。 《内景经》有言:“黄庭内人服锦衣,紫华飞裙云气罗”,便是喻指黄庭初启,神光内照、气机贯通的景像。 既然黄庭如此重要,为何修道之人不先修此窍? 只因此窍无形无质,乃气机汇聚的虚窍,非炼气入微、气感灵明者,几乎终生难以察觉其踪迹。 此刻,借着突破炼气八层的气机之变,谢无咎终于有所感应。 他隐约看见,在那一团混沌如雾的幽处,一缕微光悄然一闪。 正如《黄庭经》所言:“玄泉幽关高崔巍,中有真人巾金巾” 谢无咎心神凝定,不带丝毫情绪,缓缓将一缕最精纯的汞浆蒸炁,引入其间。 轰——! 如沉雷滚过五脏六腑,一阵剧震之中,那团混沌仿佛苏醒,开始缓缓旋转。 那一缕金色汞浆宛如旭日初升,穿破混沌,破开一线光明。 “黄庭初启。” 谢无咎低声念道,心念随之一震。 此刻,他的呼吸已悄然与天地灵机合而为一。 他仿佛置身山巅,观日月初生,听雷动风止,身虽静极,神却御风而起,飘然若仙。 以往之“我”,不过蜉蝣尘埃; 而今之“我”,终窥大道之门。 第92章 一人闭关,全山上头 第三小院中,有人终于忍不住发问,只是语气有些茫然。 “第三天了。” 旁边一人同样没有修炼,立刻答道。 “第三天了……他怎么还在突破?!” 是的,这三天的时间,谢无咎一直处于“突破”状态。 小院上空的灵气漩涡,也一直没有消散。 …… 起初,众人只当是一次平平无奇的境界突破。 “突破嘛,谁没有经历过!”众弟子咬牙切齿地自我安慰。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谢无咎还未出关,头顶的灵气漩涡也依旧存在。 第三小院的弟子,开始坐不住了。 “他……他这是在干嘛?” “这样搞,不是耽误别人修炼吗?” 按道院规矩,小院中若有人突破,为防外人争抢灵气致使突破失败,其余人必须暂停修行。 也就是说,只要谢无咎不出关,其他人就得陪着。 三个时辰后,有人坐不住了: “快去请道院讲师——” 少倾,柳青羽来了。 柳大讲师装模做样地探查了一番,神色淡然开口道: “尔等放心修炼便是,不会影响他突破。” 主要是眼下这灵气漩涡太吓人了,莫说是几十个炼气期修炼,恐怕数个筑基同时修行,想来也吸收不了如此多的灵气。 事实上,柳青羽心里也有些发虚。 突破的灵气漩涡竟持续数个时辰不散?如此“贪吃”的修士他也是头一次见。 于是,他从小院离开后,便匆匆跑去了都管院。 …… “都管大人,事情就是这样的……您看,要不要唤醒他?” 柳青羽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心中惴惴地问道。 都管眉头微挑,沉吟片刻后道: “不必慌,这种情况,不过是修炼《九转玉液诀》的正常现象,想当年紫阳真人也是如此。” 闻听此言,柳青羽如释重负,开开心心地回了小院。 又过了一天…… 第三小院,一片安详。 灵气依旧浩荡,众人该修炼的修炼,不该修炼的……也开始了修炼。 “沟槽的,不修炼不行啊!” “别人都卷疯了,我要不修炼,我岂不是要排名落后了?” 排名靠前的怕被赶超,排名靠后的怕落得更后…… 排名倒数第一的,看着众人一个赛一个地拼命,也开始焦虑: “要不……我也努力一下吧,起码别显得太不合群。” 很快,天玑峰其他小院便发现了异样。 谢无咎在闭关突破,怎么第三小院的人,都跟着消失不见了? “难不成……他们也都在突破?” 好奇心驱使下,第二小院一名弟子来到了第三小院。 甫一入院,他就见到了一个令他终生难忘地景象: 院中空地上,整整二十四名弟子,齐齐盘膝打坐,闭目调息—— 正在,集体修炼! 那弟子吓得掉头就跑,回到小院大喊: “不好了!第三小院疯了!” “怎么了?” “他们……全、部、在、修、炼!!!” …… 很快,这个消息就像传染病一样,出现了院传院的现象。 三院传二院,二院传一院…… 一时间,整个天玑峰的弟子,都被卷入了一扬没有硝烟的大战。 “不就是修炼吗?道爷我从小练到大,还能怕了你不成!” 一天过去了。 谢无咎没有出关。 第三小院不出门,第二小院也不出门,第一小院更不出门……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众弟子咬牙切齿,一个字——修炼! 第二天过去了…… 谢无咎,还是没有出关。 有弟子已开始怀疑人生:“这是在突破炼气吗?怎么两天了还没完事?” 第三天,过去了…… 众弟子彻底扛不住了。 此刻,众小院中的弟子们个个面色灰败: 有人机械地掐着法诀,指间灵光却如风中之烛般明灭不定; 有人盯着道经发呆,眼前字迹早已模糊成团,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更有人瘫坐地上,连盘膝都懒得做,眼神涣散地看着天空的灵气漩涡。 往日的琅琅诵经声,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即便是最刻苦的那几位,也开始双眼发直,全然没有修炼的心思。 修炼修炼,首在静气凝神,全身心投入。 可这一轮“内卷修行”,不过是被迫参战,何谈“身心投入”? 久而久之,众人心虚神涣,别说修炼,连坐着都成了煎熬。 此时,不只是弟子心慌。 紫阳峰,都管院中,也有人坐不住了。 “这小子……还没出关?” “紫阳真人当年突破,好像也没这么久吧?!” 惊觉事情不对劲,老都管赶紧传音: “老赵啊!你带回来的那个‘小紫阳’,不对劲了!” …… “你说什么?这都第三天了!” 赵复阳长老猛地起身,脸色微变: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阵仗我哪见过!” 原本他正在与诸位长老商议除魔之事,收到传音当即下山,直奔天玑峰。 一到扬,他也懵了:谢无咎,居然整整突破了三天! 赵复阳站在第三小院门口,整整盯了半柱香。 谢无咎依旧我行我素的闭关突破。 灵气漩涡不仅一丝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郁了。 “这小子……难不成是打算一口气把筑基也给冲了?” 赵复阳喃喃道,眼神中满是茫然。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弟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神满是对世俗的渴望。 “修炼,修个屁!” 赵复阳一怔,神念一扫天玑峰。 众院中哪里还有“修炼”的道童,他看到的,分明是一群“被迫修仙”的行尸走肉。 他甚至听到不少弟子在咒骂:“谢无咎你再不出关,老子真要渡心魔劫了啊!” 赵复阳收回神念,轻咳一声,正欲叫天玑峰的讲师来,将一众弟子劝回去。 却忽听“轰”地一声—— 空中灵气漩涡轰然一震,蓦然收缩成一线,紧接着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全数没入第三小院的某间屋舍之中。 小屋中,谢无咎缓缓睁眼。 刹那间,一缕白光,自他眉心升起。 继而缓缓凝成一道拇指大小的印记,其上符纹流转,似有生命般吞吐着天地灵机。 第93章 玄关一窍,纯阳天目 小屋之内共有六人 其中五人坐着,一人站着。 站着的,自然是谢无咎;坐着的,则是赵复阳、老都管;以及天玑峰的三位讲师。 此时,五人目光齐齐盯着谢无咎眉心的“第三只眼”,神色各异。 谢无咎被看得心头直打鼓,忍不住暗自嘀咕: “莫不是,我的事发了?” “三天学会三卷道经,应该……问题不大吧?!” 他看着坐着的两位长老和三位讲师,对方也默默地看着他。 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屋内一时沉默无言。 少顷,赵复阳轻咳一声,率先开口道:“无咎啊,你这‘天眼’……是怎个练出来的啊?” 说什么道经,那不过是玄科任务罢了,顶多在乡试前有人在意,之后谁还真把它当回事? 你要说这玩意对修道有没有帮助? 只能说——如有。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这玩意就像大学里的高数课,理论上很有用,实际上出了校门之后多少人碰过它? 至于赵复阳本人,那就更不在乎了。 他堂堂长老级人物,早已不必亲自管教学事务,他真正关心的,是紫阳道院的传承大计。 而现在,就有一件大事发生在他的眼前。 一个炼气八层的弟子,竟然练出了“天眼”! 赵老道盯着谢无咎眉心的那枚印记,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 “嗯,这只眼还未真正开启,只能简单内视气脉、分辨阴阳之气。”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真真正正的“天眼”啊! 这可是他赵老道苦修至金丹期才勉强练成的神通。 而谢无咎呢? 不过是区区炼气后期,他甚至连炼气圆满都没到,就……开天眼了?! 谢无咎闻言不禁一怔,他抬手摸了摸眉心的印记,自言自语道: “怪不得这地方有点痒,原来是要长眼睛了。” 不是|д?′)!!,我这是“第三只眼”? 卧槽?! 天眼,那可是大神通! 放眼蓝星神话故事,三只眼的大多都是狠人:杨家二郎、闻老太师、华光天王……个顶个的都是大神! 再想想蓝星的道家传说,据说吕祖都用了八百弟子试验,才摸索出“天眼窍”的开启之法。 “可我不过闭个关,突破到炼气八层,这眼睛就突然自己冒出来了?!” 谢无咎满脑子问号,苦思许久也没想出缘由。 无奈之下,面对赵老道一脸求知欲的目光,他只得小熊摊手(ノ#-_-)ノ说道: “我也不道啊。” “……”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还是赵老道开口打破沉默。 只见他笑呵呵地说道:“嗯,知道不知道的……倒也不重要。” 此言一出,屋内其余四人纷纷瞪大眼睛,四脸震惊。 “不是,赵长老!” “你看他啊!你仔细看看他啊!!” “他长眼了!他长第三只眼了喂!!” 别说金丹期的三位讲师了,就算是元婴期的老都管,也还没有练成天眼。 紫阳道院自创立以来,能在金丹期练成“天眼”的,最差都是道院长老级别的人物,再往上在道廷主政一方也不是没有,甚至于初代“紫阳真人”都已经飞升仙界了。 赵老道瞥了一眼众人,他自是知道众人心中所想。 若是他没有经历过,他也会震惊。 但他不同。 几百年前,他便曾亲眼见过真正的天才——闭一次关,必有顿悟。 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在他心中,天才……本就该如此! 赵老道并未理会其他人的想法,只是笑眯眯地开口,继续说道: “你如今已是炼气八层,洞玄部道经也学了九卷,我看……” 他话还没说完,谢无咎忽地怯生生开口打断了对方: “赵长老,洞玄部其他三卷道经,我这三天已经学完了。” “……” 小屋内,触发了第三次群体沉默。 赵复阳双手藏进宽大的道袍袖中,暗暗攥紧了拳头。 片刻后,他好不容易平复心绪,才强作镇定地咳了一声,故作淡然地说道: “嗯,不错,你这进度……还算可以,不过你也不能骄傲自满。” 说罢,他转身看向天玑峰三位讲师,语气明显有点绷不住的笑道: “我看谢无咎这第三小院也没必要待了,即日起,直接升入第二小院,早点学习玄门六艺才是正事。” 三位讲师还能说什么? 天赋妖孽如此也就罢了,又有赵长老撑腰,他们只能拱手应声:“谨遵长老吩咐。” 赵老道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过头看着谢无咎,将脸上的笑意用力压了压,却依旧满脸褶子的笑道: “无咎啊,虽说你资质不凡,但我还是得批评你一句!” “你来天玑峰这两次闭关突破,都没提前报备。这可不行!” “若不是在道院内,外头突然突破,说不定要吃大亏的!” 经常被批评的书友们都知道,这种带笑的“批评”,往往只是长辈表达喜爱和骄傲的一种方式。 谢无咎也识趣,立刻顺杆爬上去,拱手道: “弟子这两次都是临时感悟,实在来不及通知。” 赵复阳自然不是为了真责备,他当即笑着摆手道: “以后你若有突破的预感,直接来找我,我亲自为你护法!” 一老一小,相谈甚欢。 而小屋中其他四人,则面面相觑。 忽然,老都管暗中传音道: “你说……这小子不会是赵老道在外面藏的孙子吧?” 三位讲师默契地纷纷点头,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 当晚,谢无咎连三院的弟子都来不及打个招呼,就被第二小院院长张松溪带走了。 这一日,是七月四日。 谢无咎初入道院的时间,是院试结束的第二天,也即六月二日。 也就是说,从初入道院到进入第二小院,他只用了一个月零两天。 要知道,第三小院中,不乏历时七八年的弟子,还没有从三院升到二院。 至于梵尘和雍才峰,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耗费了足足十年时间,甚至没能升入天玑峰。 而谢无咎,在这一个月多的时间,不仅轻松升入第二小院。 还顺带从炼气六层一口气突破到炼气八层,甚至……还练成了传说中的“天眼”。 与此同时,赵老道离开天玑峰,返回紫阳峰。 这一路,他没有驾云飞行,也未动用遁术。 竟是一路飞奔而回,沿途惊得仙鹤四散、灵兽逃窜,林木花草更是东倒西歪。 隐约间,还能听到山林之间,传来某人激动的嘶吼声: “炼气八层,练出‘纯阳天目’!” “天才啊,这是天才中的天才!!” “我赵复阳,配享道院庙祭啊!!!” 第94章 比起洞玄,你更好学 那位“天才”云星河,更是美美地睡了一觉。 翌日清晨,他神清气爽地起身,然后就发现—— 天塌了! 谢无咎,这个妖孽,居然升到了第二小院! “谢无咎,你们应该都认识。” “即日起,他正式加入第二小院了。” 张松溪召集第二小院众弟子,简单直接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第二小院众弟子面面相觑,他们大多还没怎么睡醒,此刻只觉得脑子很痒。 “不是吧,这都七月了!” “第三小院不升排名第一的李玄蝉,反而把谢无咎升上来了?” 正疑惑着,一连串的“暴击”接踵而至。 什么?谢无咎已经突破了炼气八层? “也该突破了吧,毕竟闭关了三天。”众弟子强行自我安慰。 虽然一个月连破两境确实有些惊人,但这回毕竟闭关了足足三天,众人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可下一则消息,却直接把他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击穿了。 谢无咎已经学完洞玄部全部道经了? “卧槽,他不是前几天还差三卷没学吗?” “你别告诉我,他闭关这三天,不光突破了修为,还顺便把三卷道经也学完了?” 得到张松溪的确认,众人顿时炸锅。 张松溪却对此毫不在意,只随意指了指人群中一脸生无可恋的云星河: “那个谁,你稍后带无咎熟悉一下第二小院。” 云星河登时如遭雷击,瞪大眼睛(ΩДΩ),心中哀嚎道:“张师!我不是你的宝贝了吗?!” “我欸,云星河啊!你最骄傲的哪个弟子!!” 张松溪说到这,又淡淡补充道:“无咎是新来的,你要好好照顾他。” 云星河面无表情地拱手应声:“谨遵张师吩咐。” “行了,其他没什么事,各自散了吧。” 张松溪介绍完谢无咎,当即遣散众弟子,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谢无咎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张师请留步!” 张松溪本是一脸不耐,听见是谢无咎叫他,脸上立刻满面春风:“怎么,无咎可是还有事?” 谢无咎恭敬行礼后,才说道:“弟子已经将洞玄部道经全部学完,云阁传法想来还有一两日才开。” “故而,弟子想先向张师求一两卷洞神部道经,以便这两日能继续修习。” 这话说得极为合理,张松溪略一沉吟,随即袖袍一挥,两枚玉简飞入谢无咎手中。 “此两卷道经分别是洞神本文《三皇文》,以及戒律《洞神八戒》,你且拿去好生参悟。” “切记,洞神部不同于洞真和洞玄,参悟时切不可贪功冒进。” 如此交代了一句,张松溪身形一闪,化光遁走了。 一旁的云星河听得分明,此刻登时心花怒放。 “哈哈哈,机会来了!”他在心中兴奋大笑。 “我就说你这厮怎么学得如此快,却原来是先易后难,这才进展神速!” “如今开始接触洞神部的经文,你就等着‘卡壳’吧!届时……嘿嘿嘿。” 三洞真经中,洞真部最玄,洞玄部最杂,而洞神部,则最险! 哪怕是天生道种,若是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心魔入侵,动辄万劫不复! 而一旦心魔缠身,就得依照《洞神八戒》的严苛戒律修行,届时速度自然就会慢下来。 想到妙处,云星河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无咎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心中暗道:这位道兄怕不是闭关闭傻了? “道兄?道兄!” 他连喊了几声,云星河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咳咳……今日你且回屋好生歇息,明日玄门六艺开课,我再带你去‘六艺峰’,拜访六艺讲师。” 说罢,他心中暗道: “学吧学吧,我给你留了充足的时间,今天回去就学《三皇文》,明天就……走火入魔!” 谢无咎不疑有他,当即点头应道:“如此,便劳烦道兄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玉简,语气认真道:“刚好得了张师传下的道经,今日有空,正好研习一番。” 云星河听得心中狂喜:“学吧,你就学吧!” 众弟子纷纷散去,谢无咎也回到了他在第二小院的新小屋。 这间小屋与第三小院别无二样,布置也极其简朴,唯有一榻一桌、一灯一蒲团。 他踱步来到蒲团旁,盘膝而坐。 旋即掌中一翻,将先前的两枚玉简取出,心神一动,神念探入其中。 第一枚玉简,正是那卷《三皇文》。 顾名思义,此道经由《天皇文》、《地皇文》、《人皇文》三篇构成,是洞神部的本文经典。 谢无咎略一翻阅,心中便对此经有了大致认知: “虽说内容繁多,但与前世蓝星诸多典籍颇有相似之处,理解上倒不难。” 与蓝星相似,这就是打上了“好学”的标签。 旋即,他的神念投入第二枚玉简,是谓《洞神八戒》。 “嗯?这一卷道经倒有点意思。” 此《洞神八戒》,与他前世所熟知的“不杀生、不饮酒、不妄语……”等戒律截然不同,而是专为洞神部经典配套的修行禁律。 所谓“戒为道基”,修习洞神部者,必须严守八大禁条,用以警醒自身,不可贪功冒进,亦不可妄动神思。 简单点来说,它更像是一本使用指南,一套操作流程,意在防止修炼者走火入魔、自毁道基。 “虽然前世未见过这种戒律体系,但本质也不复杂。” 谢无咎默默评价了一句,旋即将其放在一旁,归类为:“聊胜于无”。 “学道经?还用得着遵循什么戒律?不是张口就来。” 谢无咎二话不说,当即开口念诵《三皇文》: “天生云龙,道本上升…… 人敬长生,六丁九气……” 随着诵经之声响起,室内顿时充满玄妙道音,虚空中也隐隐有道蕴浮现…… 一炷香时间过去,谢无咎缓缓睁眼。 《三皇文》,已尽数学完。 …… 翌日清晨,谢无咎起了个大早。 相比所谓的道经,他对于“玄门六艺”更为感兴趣。 毕竟,此世道经他早已熟记于心,许多内容都与他前世学过的经文相通,即便稍有变动,也说不上有多大新意,还是旧瓶装新酒罢了。 而“玄门六艺”则不同—— 炁、符、丹、衍、术、阵。 这些玄门技艺,他在蓝星虽略有接触,却始终局限于理论与模拟。 受限于蓝星“信号差”,他根本无法真正领略其中玄妙,更别说掌握其真正威力。 如今得以亲身修习,他自然满心憧憬。 而另一边,云星河此刻也早早等在了门前。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无咎,心中暗笑: “嘿嘿,你昨天学了洞神部的经文,恐怕已经被‘戒律’折腾到吐了吧?” “就算你嘴硬,也该被心魔搅得一夜难眠才对。” 可当他走近一看,谢无咎神清气爽,竟看不出丝毫异样。 云星河不禁心中暗道:“这厮……莫不是在强撑?怎地面上看着好似没事人一样。” 如此想着,他故作关切地拍了拍谢无咎的肩,语气满是“试探”: “无咎啊,昨日修习洞神部道经,可还顺利?” 谢无咎一怔,旋即答道: “我觉得嘛,比起洞玄部,洞神部好学多了。” 云星河:…… 这一瞬,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了。 第95章 六峰学艺,走马观花 “此地便是‘六艺峰’,你若对哪一峰感兴趣,便自行探寻吧。” 云星河一路无言,活像个引路工具人一般,将谢无咎带到六艺峰,囫囵交代一句,就只顾自离去了。 此刻的他,已然道心破碎。 ‘什么陈师、张师、柳师的吩咐……与我何干?’ ‘学道?学你娘的道!我云星河,天生就不配学道!’ 起初听到谢无咎说什么“洞神部道经,比洞玄部还好学”,他还以为对方是在大放厥词,当即火气上头,忍不住和对方当场论道。 结果谢无咎根本不讲武德,直接当着他的面,张口就开始背诵《三皇文》。 天皇、地皇、人皇,三经一句不落。 云星河还能说什么? 他只觉自己在谢无咎面前,就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童,荒唐而又可笑。 心底那丝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原来,从头到尾,我与他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所谓的对手,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归去休归去休,我还修什么道?还不如回家躺着睡大觉!’ 云星河离去,谢无咎却丝毫不以为意。 于他而言,那人不过是个领路的过客而已。 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便是缘分尽了,缘尽则散岂不是正好? 此刻,他的心神早已落在眼前的六峰之上。 抬眼望去,只见六座山峰并列而立,各山有各色: 一座通体赤红,远远便能感受到灼热气息;一座满目苍翠,望之令人心旷神怡;另一座则是漫山遍布坑洞,全然不似道家仙山,倒像是前世蓝星的采矿场...... 云星河离去后,六座山峰间也并无路牌指引,谢无咎站在山前,略有些踯躅。 ‘那通体赤红、灼热逼人的,想来便是丹峰,那满目翠绿雾气氤氲的,大概是炁峰,至于其余几座……’ 除了丹峰他心中是有几分确定的,其余几座山峰传授何种道艺,他却猜不出了。 ‘也罢,横竖都要学的,不妨都去看看。’ 一念及此,他便不再犹豫,当即朝着最近的那座赤红山峰走去。 甫一入山,灼热之感扑面而来,四下无有一缕青烟,入目尽是地火赤焰。 再加上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缕淡淡的药香,谢无咎心中一动,已然确定:此处便是“丹峰”。 他顺着山道一路攀登,来到半山腰处,赫然见一方平台之上,一尊丈高炼丹炉矗立中央。 丹炉下,一名蓝袍讲师正在侃侃而谈,四周围坐着两三百名青袍道童,正在认真听讲。 “金入于猛火,色不夺精光……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 谢无咎听得一怔,这段内容,他听着再耳熟不过,正是蓝星中《周易参同契》中的一节。 只不过接下来讲师所展示的炼丹过程,却并非蓝星那般“化学试验”。 而是以草木菁华熬炼成药液,再借用某种升华、点化之法,使其化作药丸。 谢无咎看得入迷,不知不觉间,一炷香时间已经过去了。 ‘嗯,想来这炼丹短时间结束不了,我再去别的地方瞧瞧。’ 这般想着,谢无咎当即动身离开了“丹峰”,前往第二座山。 此峰远望满目苍翠,走近却发现并非林木葱郁所致,而是笼罩在一团青色氤氲之雾中。 入得山中,只见山体无棱无角,好似被某种无形之力打磨过,通体光滑如镜。 山巅无顶,唯有一道通天彻地的青色气旋,日夜不息地吞吐着周遭灵雾。 山腹中空,其内有九层,越往下走,其中灵气便愈发浓稠,至第九层时,其中灵气更是几近液态状。 “这……”谢无咎只觉震撼莫名,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 “当初府试中的辟谷试炼场景,想来便是模仿此地设置的吧?” …… 离开炁峰后,谢无咎又接连探访了符峰、衍峰与术峰。 三座山峰景象各有千秋,也远超他此前的认知与想象。 待来到最后一座山峰时,天色已是申时末,约莫四五点光景。 “这山,与前面几座相比,实在是逊色太多,怎么看都不像是道家仙山。” 谢无咎此时口中吐槽的,正是先前初见时,那座满山坑洞的小破山。 这山外表看着平平无奇,内里更是一塌糊涂。 谢无咎踏入山中,几乎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个大坑,仿佛整座山都被啃噬了一般。 他就这般跳进一个坑,爬出一个坑……来来回回将山中逛了一遍,却始终未曾发现哪怕一丝仙家气象。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嘀咕:‘这小破山……该不会只是凑数的吧?’ 忽地,只听山腹间发出一阵金属般的清鸣。 整座山峰好似活了过来,山中那些坑洞也开始自行转动,起伏错落不定。 不过片刻工夫,一座九重楼阁,竟这般在谢无咎眼前,缓缓叠了出来。 “你好骚啊,竟然穿着别人的衣服!”谢无咎忍不住脱口而出。 眼前这座楼阁,仿佛先前披着一件极其丑陋的外衣,如今脱去后,这才发现其内里竟是如此天生丽质。 谢无咎目光微凝,脑中回忆起先前密布的坑洞位置,此时一一对照,这才察觉那些坑洞竟暗合阵纹轨迹,更是隐隐与此处山峰彼此勾连。 “原来如此……”他喃喃低语,眼中越发明亮。 此峰,果然不愧是阵峰! “借山藏阵,以幻为实……当真是好大手笔!” “想来这九重楼阁,也不是真实之物,而是整座山峰借由阵法之力,凝聚而成的幻形显化。” 如此想着,他缓缓走近楼阁,抬手轻触楼阁门扉。 只见其上阵纹随之而动,宛若水波微漾,整座楼阁亦随之起了变化,轮廓虚实交错,好似要消散一般。 就在此时,一道略显懒散的声音自门内传出: “外头的是新来的弟子吧?不必再试探了,直接入内听讲便是。” 话音未落,一阵低沉轰鸣随之而起,阵法悄然开启,九重楼阁缓缓开门。 谢无咎站在楼阁前,神情一时怔然。 “这楼阁……莫非并非幻化,而是真实存在?” “还是说……我早已踏入幻阵之中,而这声音、这楼阁,全是虚妄。” 第96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谢无眉头一皱,缓缓退了一步。 “幻亦非幻……观身如镜影……真常应物……” 他低声念诵了七八条破除幻境的法咒,却惊讶地发现,灵觉没有丝毫反应。 “这里毕竟是在道院之中……应当不会有危险才是。” 他喃喃自语,心中警惕却未放下,脚步缓慢向前,迈入楼阁之中。 甫一踏入阁中,便听见一声调笑: “你这小道童,本事不怎么样,人倒是满谨慎的嘛。” 话音未落,阁内众弟子发出一阵友善的哄笑声。 谢无咎搭眼望去,却见阁中的布设和传法云阁很是相似:云台之上讲师端坐其上,四下则是蒲团罗列。 但与云阁相比,这里的人数却多出数倍,粗略一看,竟有上千人。 “行了,自己找个空位坐下听讲吧。” 云台之上的蓝袍讲师淡淡开口,目光一扫全场,又问道: “我们刚才讲到哪里了?” 下方弟子齐声应道:“回韩师,讲到‘存神炼炁,以炁御阵’。” “哦对,阵者,借也;道者,自然也。” “阵法的本质,是炁的流动,是借用天地之力来构建……” 见得阁中如此和谐,谢无咎也放下了心中的警惕,旋即找了个蒲团坐下来认真听讲。 云台之上的韩讲师,是个中年模样,皮肤黝黑,相貌平平,长相颇为普通。 不过讲起阵法时倒是深入浅出,偶尔在要点处还会亲自布演小型阵式。 云台下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就连谢无咎这个刚入门的新人,也听懂了大半。 他微微点头,暗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阵法排在最后。’ 谢无咎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道。 他是由左向右、由近向远,依次探寻六峰的。 这座“阵峰”正是今日的最后一山,也是所有山峰中最右端的那座。 如今方才明白,阵法并非孤立的一门道艺,而是五艺合一的集成,是整个修行体系的高级架构。 若想真正掌握阵道,需先通符法与术数,懂炁的运转、知衍的变化,方能构建自身理解,并将自然之力“调用”,织就阵图——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阵法师,更像是天地法则的“架构师”: 既是画阵的“程序员”,也是供能的“电池”,更是沟通天地数据库的“接入器”。 又听了约莫一个时辰,讲课才告一段落。 韩姓讲师扫了谢无咎一眼,旋即袖袍一挥,身形消散不见了。 讲师一走,整座九重楼阁也随之泛起涟漪,倏然消散,众人再睁眼时,已重返那座满是坑洞的“破山”。 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坑洞之间,有人闭目参悟,有人低声交流。 谢无咎却无心结交。 他环顾一圈,见无熟人,索性独自离开。 这一天,他走遍六峰,接触了太多新知识,不由地心神俱疲。 他一路沉默,回到第二小院。 简单洗漱歇息后,便开始梳理今日所见所闻,思索起后续的“六艺修行计划”。 …… 与此同时,云笈府。 知府文正阳身死,已经过去了整整四日。 此刻,府衙大堂内,聚集了一批道廷的高功: 玉枢省三大系统——仙吏司、天兵府与阴司城隍府的高层代表尽数到场,各大道院的长老也纷纷列席。 云笈府百年来,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他们并非只是为哀悼而来—— 文正阳之死,震动了整个玉枢省,更牵出一连串疑云: 一位身居高位、修为通玄的知府,怎会在府城之中,毫无预兆的身死? 数位第五境魔尊,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穿越重重结界与守备,潜入云笈府? 更诡异的是,天兵府与阴司城隍府的援军,为何姗姗来迟? 种种异常,使得这场哀悼,更像是一场剧烈风暴前的寂静。 大堂主位,一道身影缓缓起身,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开口道: “诸位,关于文正阳之死,今日该有一个交代了。” 话音未落,云笈府北斗司韩羡之蓦然出列。 作为云笈府唯三的元婴期修士之一,他对此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老文的事,我深感遗憾。”韩羡之拱手道,“但当日我并不在府中,而是与除魔司镇守使应九元前往玄文县,追查魔尊踪迹……” “行了。” 韩羡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上首那人冷冷打断。 “我不是来听你们云笈府辩解的,我想其他人也不是。” 他他扫了一眼堂内众人,语气森寒地继续说道: “潜入云笈府的五位魔尊都已经被猎杀了,魔族的猎魂行动也已被瓦解,但事情,却不会就此结束!” 他缓缓举起一枚古朴令牌,环视众人。 “这枚印玺,不必我多说,诸位大人想必都认得。” 众人目光一扫,尽皆变色,此物正是白玉京颁布的“道令”。 “道令内容很简单,各位稍后可自行查阅:玉枢省今年的乡试,将延后一个月。” “这一月内,玉枢省金丹以上修士,全数征调!” “这不是为了自查,更不是来听什么狗屁解释。” “我们,要出征魔界——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神情冷峻,言语中满是杀意: “杀我一名元婴,我便斩他十名魔尊;杀我一名金丹,我屠他百名;若是筑基……” “总之,玉枢省损失了多少人,魔族必然要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代价!” 说到这,他又扫了一眼堂中众人,厉声喝道: “寇可往,吾亦可往!” “要杀得他们胆寒,杀得他们惊惧,杀得他们不敢再入我道廷半步!” “这,就是我们今日齐聚于此的意义!” 此刻,大堂之内,众皆默然。 空气仿佛凝固,连灵气的流动都一瞬停滞。 那人面无表情,眼中却泛起一丝寒意,再度开口: “我话讲完——” “谁,赞成?” “谁,反对?” 沉默,就是唯一的回答。 这一刻,不需要表决,不需点头,没有人敢质疑这道来自白玉京的命令—— 亦没有人,愿意去承担“反对”的代价。 一名老者低头出列,长身一揖,朗声道: “斩龙道院,元婴九名,金丹修士三十八名,应道令,讨伐魔界。” 紧随其后,又一人起身: “灵符宫,元婴八名,金丹三十二名,听从调遣。” …… 堂下众人,纷纷响应。 一时间,大殿之中杀意涌动,气氛转瞬间变得肃杀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