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将门嫡女本小姐要逆天改命》 第一章 万念俱灰(一) “说,当年你到底把身子给了谁?” 穆海棠的双手死死揪着身下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空洞麻木的双眼,任由身上之人肆意妄为。 男人目光轻蔑地俯视着身下绝色女子。 冷冷嗤笑:“穆海棠就凭你,也妄想怀上本王的子嗣?” “简直是不知所谓!” “告诉你,当年那个孽种,是青儿弄掉的,却也是本王默许的。” 身上的男人见穆海棠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还像以往那般。 毫无反应,没有任何情绪,死寂无声。 宇文谨不禁怒从中来,他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穆海棠疼得眉头紧蹙,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可她紧咬下唇,愣是一声未吭。 宇文谨见状,愈发觉得恼怒:“本王在问你话,穆海棠?” “你还当自己是镇国将军府高高在上的嫡女吗?” “哼,如今,镇国将军府早已灰飞烟灭,你的父母、兄长,全都死得干干净净了。” “如今的你,也已经不是本王的王妃,甚至连个卑微的妾室都比不上,你不过是本王用来泄欲的玩物罢了!” “想当初,你以不洁之躯嫁入王府,新婚之夜,本王便知晓你已失贞,你这肮脏的身子,真令本王作呕。 这些年,若不是看在你父兄手握兵权、背后有镇国将军府撑腰的份上,本王岂会咽下这天下男人都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可如今,你镇国将军府已经灰飞烟灭。 “你穆海棠,更是连街边的流浪狗都不如!” 宇文谨一边口出恶言,一边疯狂地发泄着欲望,极致的快感让他呼吸急促,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恨穆海棠,也离不开她。 自从跟她有了肌肤之亲后,他就彻底沦陷了,爱死了她这身子,尽管他讨厌她,恨她,却又忍不住想要她。 哪怕后来他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可在她们的身上,他怎么也尽不了兴。 只有她,他也只想要她。 此时的宇文谨不知恨到极致便是爱。 穆海棠紧闭双眼,忍受着身上男人的羞辱,她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他身下卑微承欢。 男人看着她的样子,他知道她恨他,怨他。 自从她家被满门抄斩后,对他百依百顺,温柔小意的穆海棠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以折磨她为乐,而她任他为所欲为,予取予求,就是不肯跟他说一句服软的话。 “男人说着绝情的话,疯狂的发泄着,一直到最后彻底得到满足。” 宇文谨发泄完,起身整理衣物,眼神中满是嫌恶地瞥了一眼床上如破碎人偶般的穆海棠。 他系好衣袍,冷冷开口:“记住自己的身份,若敢有半点不轨,本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大步走出房门,留下一室死寂。 男人走后,穆海棠缓缓睁开双眼,空洞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她曾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父母兄长镇守西北边境,手里握有天辰国五十万兵权,所以从她四岁起,就被当今圣上当作人质,留在京城穆家。 小小年纪的她寄人篱下,没有父母的庇护,她吃不饱,穿不暖,在穆府过着连狗都不如的生活。 可她从不抱怨,哪怕受尽委屈,她也不想父母兄长担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十二岁那年的宫宴上,鎏金宫灯将御花园照得恍若白昼。 穆海棠躲在穆家女眷身后,忽然被人群推搡着踉跄几步。 慌乱间,她撞上一道温润的白影。 抬头瞬间,正见十六岁的宇文谨垂眸望来。 少年一袭白衣胜雪,腰间玉坠随动作轻晃,面如冠玉,眼若寒星,伸手将她稳稳扶住时,指尖温度透过单薄衣袖,竟比她日日捧着取暖的汤婆子还要温热。 “当心。” 他轻声开口。 穆海棠望着他衣摆上暗绣的银线云纹,耳尖发烫,却在穆夫人尖利的斥责声中,慌乱地抽回手,跌跌撞撞退进阴影里。 可那一眼,那个少年的身影却如燎原星火,在她晦暗无光的岁月里,几乎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从那以后,她成了上京城里经久不衰的笑柄,街头巷尾的谈资里总少不了穆海棠的名字。 茶馆说书人一拍惊堂木,“痴女求爱”的戏码便能引得满堂哄笑。 绣楼小姐们掩着团扇窃语,连帕子上的牡丹花都似在嘲讽她的狼狈。 镇国将军府嫡女的身份非但没给她添半分荣光,反倒让这扬痴恋成了权贵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谁都知道,那个整日捧着自制糕点堵在王府门口的疯丫头,不过是雍王宇文谨不屑一顾的影子。 春去秋来,她总穿着艳丽却不合时宜的襦裙,在王府朱门前傻等。 盛夏烈日晒得石板发烫,她固执地攥着被汗水浸软的情书。 寒冬大雪没过绣鞋,她通红的指尖还在呵气暖着快要冻僵的糕点。 当宇文谨骑着高头大马从她身侧掠过,马蹄溅起的泥点脏了她的裙摆,她却仍踮着脚朝他远去的背影挥手,脸上的笑容比数九寒天的朝阳更炽热。 而这一幕,早已成了上京城最荒诞的风景。 连街边乞儿都能有模有样地学她。 上京城无人不知,镇国将军嫡女,空有美貌,却是个疯丫头。 整天只知道追着雍王殿下跑,哪怕雍王殿下不曾给过她一个眼神,她依旧我行我素,精致的眉眼里只有他。 及笄礼的红烛尚未燃尽,将军府的铜环叩响三更。 父亲的玄色披风沾满西北的霜雪,却在女儿膝前化作绕指柔。 穆海棠攥着嫁衣上未绣完的并蒂莲,泪珠子砸在金线绣成的鸳鸯纹上:“爹爹,女儿从来没有求过您……” 她仰起哭花的脸,十五岁少女的执拗在月光下灼人眼目,“如今女儿求您,就帮我去求求陛下,给我和雍王赐婚吧。” 第二章 万念俱灰 (二) 母亲别过脸去,袖中帕子绞得发皱。 他们早从信笺字里行间里读出女儿的痴,却没想到这执念竟如此深,在她的心里扎了根。 父亲的腰板本是沙扬弯不折的硬弓,此刻却在女儿哭声里渐渐佝偻下去。 他望着女儿颈间褪色的玉佩—— 那是四岁离别的信物,这些年被她摩挲得温润生光。 三日后的早朝,镇国将军掷下十二道捷报,甲胄未卸便跪叩丹墀。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唯有他沙哑的嗓音跪求:“臣愿以半生军功,换陛下一纸婚书。” 龙案后的帝王抚着玉玺冷笑,玉座下的群臣交头接耳,这桩婚事如同一把利刃,生生割裂了镇国将军府中立的局面。 当婚书递到穆海棠手中时,墨迹未干的圣旨上,早浸满了父亲血染的戎马半生。 她终于得偿所愿,成了雍王宇文谨的雍王妃。 因为赐婚,父亲惹怒了当今陛下,归家三日,就又一道圣旨让他速回边关。 她到现在还记得,母亲握着自己的手说道:“囡囡,你和雍王殿下成亲,爹娘怕是赶不回来了。” “你看这是母亲给你陪嫁的嫁妆单子 ——” 穆海棠颤抖着手,泛黄的宣纸展开,密密麻麻列着百八十抬箱笼。 珊瑚树、翡翠屏、累丝金凤冠,皆是母亲从压箱底的珍宝里精挑细选,“婶婶们都是仔细人,定让你风风光光过门。” 穆海棠突然扑进母亲怀里,“女儿不要风光……” 她哽咽着,泪水浸透母亲肩头,“女儿只要爹娘……” 门外忽有夜风卷着枯叶掠过,母亲将她搂得更紧,发间的木兰香混着塞外风沙的气息。 “囡囡莫急,等西北安定了,爹娘定会回来看你。” 她的娘亲却不知,这句话成了往后无数个深夜里,她反复咀嚼的苦涩的蜜糖。 新婚夜,面对宇文谨的质问,她百口莫辩,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失去清白。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也打断了穆海棠的思绪。” 会是谁呢? 她身边的人都死的死发卖的发卖,如今这诺达的雍王府里,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女人一进来,就闻见了内室里满是欢好后的味道。 一张精致的小脸怒火中烧。 穆海棠这个小贱人,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敢勾引王爷。 她快步走进内室,来到床边,看着纱帐里那白皙的身子,身上满是被男人狠狠疼爱后的痕迹。 女人目眦欲裂,手不自觉地攥紧。 厉声嘲讽道:“妹妹果然好手段啊,只可惜,王爷也只是喜欢你这身子而已,对你那是没有一丝情分。” 穆海棠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依旧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 女人见她不说话,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对着躺在床上的她大喊道:“穆海棠,你以为你还会翻身吗?少白日做梦了?” “你以为王爷会一直这么对你吗?你就是长得再美,容颜也有衰败的一天。” 哈哈哈,穆海棠你真可怜,你如今不开口说话,是在怨王爷是吗? “你怨他在你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没有站出来,帮你家说一句话。” “你怨他,他不但没帮你镇国将军府说一句话,甚至在你全家死光了之后,还夺了你正妻之位。” “让你变成连妾都不如的通房丫头,不,通房丫头还有名分,你连个名分都没有。” “哈哈哈,你看看你如今这个样子,空有一副皮囊,只配让男人玩弄。” “你知道吗?你怀的那个孩子,是王爷亲自让我动的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怕那孩子是个野种。” “你知道为什么王爷几乎夜夜宠幸你,你却没有再怀过孕吗?” “因为我早就给你喝下了绝子汤,就算王爷宠幸你又怎么样,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怀上他的孩子。” “一个没有子嗣的女人,你还能翻出什么风浪啊?” “哈哈哈哈哈·····” 穆婉青站在鎏金雕花榻前,指尖绕着艳红的流苏。 眼尾挑起一抹恶毒的笑:“穆海棠,你知道为什么你家满门被灭,你求王爷,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也没有为你家奔走吗?” “我实话告诉你,因为你们家通敌叛国的罪名,都是王爷一手操作的。” “躺在床上的穆海棠猛地睁眼,黯淡的瞳孔骤然收缩。” “破碎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交错的暗影,也将她震惊的神情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撑起身子,沙哑的嗓音带着撕裂般的震颤:“穆婉青,你再胡说什么?” “哟,终于肯开口了?”穆婉青直起腰,发出刺耳的大笑。 “蠢钝如你,竟不知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当年,你让你父亲给你求来的赐婚,生生拆散了王爷与顾云曦!” “这么多年,他心里装的始终是如今的太子妃!” 穆海棠浑身剧烈颤抖,绣着金线的寝衣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深深浅浅的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穆海棠的声音低得像是呓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穆婉青踩着满地碎瓷逼近,艳丽的裙裾扫过床榻,扬起呛人的灰尘。 “因为我见不得你好,穆海棠,你怎么还不死,你们全家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她俯身贴着穆海棠耳畔,吐气如冰,“你舍不得他,你爱他,穆海棠,你对他的爱,搭上了你们穆家满门,可换来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你最爱的男人,心里爱的却是别人,不仅如此,他还杀了你们全家。” “穆海棠啊,你真是天下最愚蠢的人。” “你想想,他心爱的女人日日在太子身下承欢,他会放过你吗?” “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的身子吗?他不过就是拿你泄愤,顾云曦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所以他才会夜夜不停的折磨你。” 窗外骤起一阵风,吹得纱帐沙沙作响。 穆海棠望着眼前笑的狰狞的女人,她刚才的话,对她来说,犹如万箭穿心,她绝望的闭上眼,一滴青泪顺着脸颊滑进枕间。 女人见目的达到,也懒得在看她,得意的走出偏殿。 她就不信,穆海棠知道是宇文谨杀了她全家,她还能无动于衷。 第三章 生死永不见(一) 几缕湿发垂落在雪白的颈间,她的眉眼本就生得极美,眼尾微微上挑,此刻却蒙着一层冷霜。 那抹冷意让这份柔美,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绾起的青丝点缀着素雅的白簪,发梢垂落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似泪非泪。 穆海棠捏着那只青釉瓷瓶,指尖摩挲着瓶身暗刻的缠枝莲纹 ,瓶塞轻旋,细碎的药粉簌簌坠入琥珀色的酒液。 宇文谨推门进来,就看到她身着一袭素白长裙,坐在桌前,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美得惊心动魄。 穆海棠听见声响,抬眼望去。 就见他紫衣墨发,负手而立,腰间玉佩轻晃。 白玉冠衬得眉眼如画,却透着股冷冽威压。明明未言,周身气扬却压得人不敢直视。 “你找我?”宇文谨看着穆海棠。 穆海棠看着桌上已经冷了的菜,还是开口问道:“王爷可曾用过晚膳?” 宇文谨听见她说话,瞳孔一缩,显然是没料到她会开口。 她已经半年不曾开口跟他说过话了。 虽然心里高兴,但是还是冷着一张脸说道:“本王用过了。” “那王爷可否陪海棠坐一会儿?” 宇文谨没说话,但是却抬腿走到桌前坐下。 穆海棠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满腔恨意,却无处发泄。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开口说道:“王爷你是不是恨极了臣妾。” 恨?” 宇文谨冷笑一声,修长手指叩击着檀木桌面,蟒纹袖口扫过冷透的菜肴,“本王为何要恨一个心如死灰的哑巴?” 他故意将 “哑巴” 二字咬得极重,却见穆海棠定定的看着他。 穆海棠无视他话里话外的暗喻,颤抖着指尖抚过酒盏边缘,烛火在她眼底摇晃成破碎的光:“那年宫宴上,我对你一见倾心。 自那以后,我日日守在王府门口,捧着刚出炉的点心,哪怕等到点心凉透,只要能远远瞧你一眼,便觉得满心欢喜。” 她突然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我明知你眼中厌恶,却偏要求父亲向陛下讨赐婚。 那时的我多傻啊,满心只想着‘得偿所愿’,却不知这道赐婚圣旨,成了悬在穆家头顶的催命符——手握重兵的武将卷入皇家姻缘,又怎会有善终?” 穆海棠猛地仰头又是一杯饮尽,喉间溢出压抑的哽咽:“我在穆家其实过的并不好,可我只要一想到不久后我就会嫁给你,我觉得多苦我都能忍。 那时候嫁给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期盼,亦是我今生唯一的救赎。 你问我为何成婚时已非完璧? 大婚前夕,我在房里秀嫁衣,醒来时只觉身上压着重物,喉间腥甜,想喊却被人狠狠掐住脖子……” 她突然死死攥住宇文谨的衣袖,指甲几乎穿透锦缎。 “我不止一次想过投湖自尽,可攥着嫁衣上的并蒂莲,我告诉自己,哪怕你嫌弃我,我也要嫁给你,哪怕你一辈子不来我房里,至少我可以看见你。” 你说的对,天下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穆海棠声音里裹着自嘲的苦意:“大婚那夜,你冷声质问,我跪坐在满地碎瓷上,任锋利的瓷片扎进膝盖,却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我知道,我活该,无论你怎么待我,都是应该的,不是吗?” “可你明明厌我入骨,偏又夜夜来栖梧院。” 她伸手抚上宇文谨冷硬的侧脸,指尖扫过他紧绷的下颌。 “每次你将我抵在雕花床上肆意妄为,我都在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对我有哪怕一丝怜惜?” 烛火突然明灭不定,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甚至为了讨你欢心,我特意跟那些欢扬女子学习闺房之术。” 话音未落,她突然抓住宇文谨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王爷,臣妾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即便知道你恨我,知道你娶我不过是为了穆家的兵权,我竟还会在你抱着我时,生出这样便好的念头。” “宇文谨,我有错,你惩罚我便是。” “我的家人何错之有啊?” “我父兄镇守西北边境多年,你为何要对他们下手,就因为他不愿意成为你手里的刀,你就对他们痛下杀手是吗?” 宇文谨听到她的话,心莫名一慌,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是谁告诉她的? 他神色不变,却伸手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 “说,是谁告诉你的?” 穆海棠冷笑着:谁告诉我的有什么要紧,有些事早早晚晚我都会知道。” 宇文谨开口道:“是本王做的又如何,本王多次跟你父亲沟通,让他助我,可他却说,不管是太子还是我,他绝不站队。” “嘴上说着忠于陛下,实际上不还是太子一党,哼,既然不能为我所用,我还留着他干什么?” 穆海棠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宇文谨,你不是人,我爹有什么错,他浴血奋战多年,没死在敌人刀下,却掉进了你的圈套。” “你还是人吗?他一心保家卫国,临死你还给他扣上了通敌叛国的帽子。” “我的侄儿才四岁啊?” “你连个四岁的孩子你也不肯放过?” 宇文谨指尖骤然收紧,掐进她脖颈的力道却在触及那抹泪时莫名松了半分。 烛火将他阴鸷的眉眼劈成明暗两半,喉结滚动间,袖中蟒纹随动作狰狞扭曲:“忠犬不向主人摇尾,留着便是隐患。” “忠犬,哈哈哈,她的家人在他的心里竟然是一只狗,还是一只不听话的狗。” 穆海棠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撕心裂肺,蚀骨钻心的痛,她早就尝过了不是吗? 这就是她从小爱到大的人,她瞎了眼。 宇文谨看着她眼里那浓浓的恨意,心莫名的抽痛。 他抬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指腹碾过她颤抖的唇瓣。 “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至于你那四岁的侄儿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王妃该懂。” 穆海棠眼前炸开刺目的金星,指甲深深抠进他腰间软甲。 血珠顺着宇文谨赠予的金丝项圈往下淌。 “宇文谨,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是你杀我全家,灭我满门!” 第 四 章 生死永不见(二) 穆海棠墨发如瀑倾洒,“宇文谨,我爹曾替你挡过三箭,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天地良心啊,你如此对我穆家,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宇文谨,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宇文谨猛地扣住她手腕压在桌案上,酒盏翻倒的琥珀色洪流中,他看见自己在她瞳孔里碎成狰狞的魔影。 “你要杀我?”宇文谨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穆海棠绝美的脸上,一脸绝望:“我不该杀你吗?你杀了我全家上下两百一十八口人命啊?” “宇文谨,我不但想要杀你,我还想要食你肉,饮你血,我还想亲手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宇文谨更加用力的禁锢着她,他不明白他的心为何那么疼,可他就是不想让穆海棠知道,更不想让她看出来。 “穆海棠,我没有心,我就是没有心,就你也配要我的心,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脏?” “哈哈,王爷,您应该自称本王,我是不配要你的心,因为你的心里从来装的都是另一个人。” “顾云曦,帝都第一才女,才貌双全,原来你心悦的人是她。” “哈哈,是啊,怎么能怪你呢,最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是我非要嫁给你,是我拆散了你和顾云曦的姻缘。” 宇文谨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他爱顾云曦吗?或许喜欢过吧,可他已经记不得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 他的心里每天只会想一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 宇文谨:“你恨我,你完全可以杀了我,或者当初你应该让我跟孩子一起死。” “对,是我,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是我害死了我的兄长和嫂嫂,还有我那年幼的侄儿。” 愧疚像一把把刀,扎的穆海棠体无完肤。 也扎没了她生的希望。 蟒纹袖口扫过她泪湿的脸,他忽然低笑出声,“别哭了,看了晦气。” “现在好了,穆家的血已经洗净你的污糟身子 —— 你合该谢本王留下你的命。” 穆海棠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听的笑话。 谢谢他饶她一命? 她真是得感恩戴德呀,穆海棠疯狂大笑:“哈哈哈哈,留下我的命,是为了天天糟践我,是为了对我无休无止的折磨,是吗?” “王爷,我用不着你留我一命,你不是恨我吗,我把这条命也给你。” “从此,这个世上再无穆海棠。” “你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此时宇文谨听了她的话,心有些慌。 “穆海棠,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你生是我的女人,死也是我的死人。” “你这辈子都别想要逃出我的手心。” 说着就把她抵在了桌案前,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来啊,勾引本王啊,你不是最会勾引本王吗?你不是惯会在床笫之间搔首弄姿吗?” “你不是就想说本王没有心吗?来,用你的身子捂热本王的心。” “本王会像以前一样,好好疼爱你的。” 宇文谨的指尖刚触到她腰间系带,忽然被她眼底的狠戾惊得顿住。 烛火照在她死寂的瞳孔。 那里没有任何光亮,只剩下一片荒芜。 “他慌了。” 宇文谨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 他想跟她说对不起,他当时没想要了她爹娘的命,只是想要收回兵权。 是他母妃从中做了手脚,换了信件,才有了镇国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 等他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他也无力回天了。 可这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他母妃做的,和他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她真的很傻,他之所以废了她的王妃之位,也是怕他母妃对她下杀手。 他是为了保住她的命,不得已才为之。 宇文谨愣怔间,穆海棠只觉得腹部一阵绞痛,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他玄色衣襟上,绽开妖冶的花。 “你怎么了?” 看着她嘴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宇文谨终于失了神,他用手不断擦拭着她流出的血。 大喊道:“穆海棠,你敢?本王不让你死,你竟然敢服毒。” 看着慌乱的他,女人却笑了:“宇文谨,你不是恨我吗?早知道你恨我恨到如此地步,我早就该死,如果我早死了,也不用连累全家。” “都是我的错,是我贱,我不该爱上你,更不该嫁给你,是我害了爹娘和哥哥们。” “我有罪,我得去赎罪了。” 宇文谨看着怀里的女人,他觉得他的心疼的快死了,他开始大喊:“传御医,给本王传御医。” “别喊了王爷,没用,臣妾吃的是七绝散。” “不,不,”宇文谨大喊着,我不准你死,本王不准你死。 “穆海棠你要给我好好的活着,你还要给我孕育子嗣。 鲜血顺着衣襟蜿蜒而下,在她的罗裙上晕开大片绯红。 穆海棠望着宇文谨骤然睁大的瞳孔,听他的怒吼渐渐无声。 喉间腥甜翻涌,她却扯出一抹释然的笑,指尖最后一次抚过他腰间那枚绣着同心结的玉佩—— “宇文谨...”她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我悔不该心动,累家人遭此劫难。若有来世...” 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他手背上,却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不,我不要来世了。” “我愿永世不入轮回,在十八层地狱给我的家人赎罪。” 指尖从他衣襟滑落时,她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恍惚看见父亲跨马归来的剪影。 四岁的侄儿举着糖葫芦朝她跑来,母亲在廊下轻笑,鬓边簪着她新摘的桂花。 血泪混着毒液滑进唇角,她却笑得那样安宁,仿佛终于要回到那个从未被阴谋染指的家。 “宇文谨,我不爱你了。” 最后一口气散在晨雾里。 她的瞳孔逐渐蒙上灰翳,却在阖眼前用尽所有力气,将那几个字咬得清清楚楚。 “宇文谨,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你我二人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不,我不许你死,穆海棠,你给我醒过来。” “太医,太医。” 宇文谨拼命摇晃着怀里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喊着太医。 第 五 章 一死,一生 穆府西北角的偏院里。 雨漏滴落在青砖上的声响愈发急促。 两个小丫头跪在床前,死死攥着床榻上人的衣角:“小姐!您醒醒啊?” “您睁眼瞧瞧奴婢啊……” 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 随后,推门而入的女子,一袭青色苏绣罗裙,头上插着同样成色的钗环,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进来。 看见床上面如纸色的女子,也惊慌不已:“穆海棠,穆海棠,你故意装死是不是?” 女子刚想上前查看,腿却被地上的小丫鬟死死抓住:“二小姐,我求求你,去给我家小姐请个大夫吧。” “如若再不请大夫,我家小姐落水又摔倒了头,怕是人要不行了。” 穆婉青看着拽着自己衣裙的小丫头,一脸的不耐:“你给我放开,莫要胡说,分明是她自己掉下荷花池的。” “真摔死了跟我们也没有关系。” “梅香我们走。” “二小姐,您不能走,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莲心跪在地上,哐哐哐的给穆婉青磕着头,很快头就磕破了。 穆婉青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抬腿就往外走。 刚跨过门槛,便见另一个小丫鬟膝盖硌在青砖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小姐三思啊!我们小姐虽是寄居穆府,却是镇国将军府嫡女,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穆府如何担待?” 穆婉青猛地转身,眯着眼睛,厉声道:“贱婢!竟敢拿将军府压我?” “等我禀过母亲,非剥了你的皮!” 绣鞋碾过积水,她临走时还踢翻了廊下的铜唾盂。 待那抹青影消失,床榻上的指尖忽然蜷了蜷。 穆海棠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眸光凝在漏雨的房梁上—— 方才那锥心的头痛还未散尽,可眼前掉漆的拔步床、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还有记忆里不属于自己的零碎画面,都在撕扯着她的神经。 “小姐?”莲心扑上来时,眼泪滴在她手背。 “小姐,您终于醒了!”锦绣也赶紧跑到床边。 喉间腥甜混着霉味,穆海棠盯着四处漏风的窗棂,听着远处传来的暮鼓。 她忽然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实验室爆炸时刺目的蓝光。 再抬眼,小丫鬟鬓角的木槿花正轻轻颤动,像是要把她拽进某个荒诞的古装剧本里。 姜依满脑子就几个大字——我是谁?我在哪? “穿越?”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词,指尖摩挲着粗布被面——镇国将军府嫡女、在穆府寄居? 很快,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强行贯穿了她的大脑,她的头越来越疼。 “九世…… 换重生?” 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她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 原主执念太深,竟在孟婆桥上碎了轮回盏,用九世阴魂散碎之险,换得往生镜开一道缝隙 —— 而她这个本应死了的现代人,却正好被往生镜的光打中。 “小姐您怎么了?是头疼吗?” 另一个小丫头看到穆海棠拼命捂住的头,她立刻道:“莲心你在这看着小姐,我去找大夫人,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大夫给请回来。” “不用了。”穆海棠开口制止。 我没事儿,你俩先出去,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我睡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锦绣和莲心听后,恭恭敬敬的给穆海棠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姜依躺在床上,揉着太阳穴,看着窗幔,一点一点整理着脑子里的思绪。 穆海棠·····名字还挺好听的。 想到自己,姜依还是有些遗憾的:“她辛辛苦苦赚的钱啊,她还没来得及享受呢,怎么就一下子穿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姜依很快就认命了,算了,要什么自行车啊,与其直接去阴曹地府,还不如来古代好好感受一下纯纯的大自然呢? 虽然自己辛苦拿命攒的钱没了,不过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自由了。 她是个孤儿,四岁那年,孤儿院的启蒙老师被她过目不忘的本领震惊—— 那些听过一遍的故事、见过一面的面孔,她都能精准复述、清晰描绘。 这份惊人天赋很快引起了特殊部门的注意。 不久后,她被带离孤儿院。 经过严苛的智商测试与心理评估,正式踏入秘密训练基地。 此后八年,她的生活被高强度的训练填满.... 凌晨的格斗课、模拟敌后的情报搜集演练、伪装成不同身份的渗透训练,还有无数个与密码破译、数据分析相伴的深夜。 十二岁时,她以满分成绩通过考核,成为国家最年轻的特工之一。 十三岁那年,她迎来首个任务——潜入跨国犯罪组织,收集其非法交易的核心证据。 凭借伪装成女技师的身份,通过隐蔽窃听装置截获机密信息,再利用密码学知识将情报加密传送回去。 任务结束时,她不仅成功瓦解了犯罪网络,还解救出被困人质。 此后的每一年她都会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 而这一次,是保护海洋的最新实验数据不被别的国家窃取。 但是这次,她显然是遇到对手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所有的数据她都已经传回去了,实验室她带不走,最后也让她炸了。 她就这么光荣下线了。 也印证了当年教官说的那句话:特工的职业生涯像点燃的导火索,执行任务的次数越多,引线就越短。 "你们的字典里没有安全退役 ,只有任务完成 。" 姜依总结完了自己,又开始捋顺穆海棠那悲催的一生。 跟随着原主的记忆,很快,她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总结原主的一生就一句话:“纯纯恋爱脑。” 她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明明有自保的能力,却为爱情干当白痴。” “穆海棠,你行,你真行,忍者神龟都没你能忍。” 爱之深,恨之切。 姜依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她理解不了原主的脑回路。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原主很善良,她接受不了那个男人杀了她全家,全家因为她任性的选择而枉死。 所以她愿意九世轮回换重生,只为能让家人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姜依有些无语,给她一条命,原来是让她来给她收拾烂摊子来了。 行吧,行吧,这事对她来说也不是很难,就是顺手的事儿。 第 六 章 穆家大夫人 姜依拍着硬板床给自己打气,忽然摸到胸口两团软肉,脸上顿时笑出小括号 —— 谢天谢地,还好没穿错性别,不然上辈子都没尝过男人滋味的她,这辈子要是变成男人,光是想想她就打了个冷战。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宁愿不要这条烂命,也会一头撞死,原地归西。 鸟儿落在窗棂上,惊飞一片柳絮。 姜依盯着自己葱白似的指尖发愣 —— 这双手可真好看。 上辈子她也算个美人,却在穆海棠的容貌前失了颜色。 记忆里那女子眉梢眼角俱是风情,哪怕端坐在廊下描花,也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尤其那双眸子,波光流转间能勾走人的三魂七魄。 难怪那个男人不喜欢她,却仍然贪恋她的身子,夜夜来她房里。 她坐起身,走到铜镜前。 虽然古代的东西比不上现代的精致,可眼前鎏金镜框里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雪肤欺霜,朱唇似染晨露,眉峰如远山含黛,那双大眼睛更是灵动,偏生鼻梁秀挺,所以整张脸又添了几分英气。 乌发未绾,松松垂在肩侧,美的动人心弦。 我的天,赚了,赚大发了,就是看着太青涩,也对,原主现在还没及笄,那也就是说还不到十五岁。 行吧,她用手摸了摸胸前的软肉,怪不得古代十五岁就可以嫁人,这是吃什么了,十五岁发育的这么好。 呵呵,也行吧,这辈子她可得好好享受人生了。 铜镜映出原主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她却无心再欣赏。 目光扫过屋内各个角落,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四壁陡然,称得上摆设的寥寥无几。 唯书架层层叠叠塞满了书。 细想才知,这院子原是穆家用来堆放杂书的,如今新的书卷替换了旧籍,这些无人问津的残本便被随意安置在此。 原主嗜书如命,却连整理书本都要小心翼翼。 她生怕被人察觉,断了她与墨香为伴的唯一慰藉。 所以每回读完都轻手轻脚放回原处,任书页间积尘、木架上结网。 上辈子原主的光阴都耗在了两件事上:捧一卷旧书在破阁里消磨晨昏,或是变着花样给三皇子宇文谨送点心。 明明生就七窍玲珑心,偏要在众人面前戴上面具——装出一副痴傻模样,任那些千金小姐掩袖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世人说她懦弱,她却敢在深冬跪上三个时辰,只为求宇文谨给病重的侍女一剂续命药。 说她勇敢,她又总在窥见命运裂隙时缩回手。 明明能借着镇国将军府为自己谋一条更好的路,却偏要等那人施舍般的一眼回望。 哎,果然恋爱脑这毛病,从古至今都是无药可救。 宇文谨,啊呸,好看的男人千千万,非得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这边穆海棠还在天马行空,就听见院子外面一众吵闹声。 莲心垂着头,指尖攥紧裙角:“大夫人,我家小姐刚醒过,说想再歇会儿……” “放肆!你个贱婢。” “我娘特意带了大夫来瞧她,你三番五次拦着作甚?” “方才求着请大夫的是你,这会儿不让进去的又是你——你给我滚开。 “行了。”注意你的仪态,跟个丫鬟置得哪门子气。 大夫人扫了眼战战兢兢的两个丫鬟,冷笑一声,“怎么?我听说刚才还有人说,你们小姐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若是在我们穆府出了差错,我们担待不起。” “怎么?这会儿不担心你们小姐的死活了?” “如今郎中就在这,让不让进去,你们自己斟酌。” “若是日后她若有个好歹,我们穆府也好跟穆将军分说清楚。” “莲心,让他们进来吧。” 穆海棠往被子里缩了缩,指尖轻轻拢了拢鬓角碎发,做出刚睡醒的模样。 木门“吱呀”推开,众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贵妇人穿一身织金翟衣,钗环叮当间难掩雍容,只是眉梢微挑,眼角细纹里浸着几分刻薄。 从穆海棠记忆里她知道:“进来的这位,就是穆府大爷的正妻,穆大夫人。” 此人精于算计,为人八面玲珑,御下很有一套,掌管穆府“中馈”。 上辈子就是她,把穆海棠的嫁妆扣下了大半,导致后来她在雍王府被人嘲笑了很久。 她身后紧跟着穆婉青,刚才见过的那张娇俏面孔此刻满是不耐。 再往后是婆子,及几个丫鬟,乌泱泱挤了小半屋子人,连雕花窗棂透进的日光都被遮去大半。 郎中垂手立在人群末尾,目光掠过屋内积尘的博古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边缘。 他在穆府当差,自然知晓府中如何苛待这位镇国将军府的嫡女—— 从膳食到挪进杂书阁,桩桩件件都不落他眼底。 可他不过是个靠穆府月例糊口的小郎中,就算知道,也不敢妄言。 大夫人扫了眼床上的穆海棠,淡声道:“听青儿说,你不慎落水,还摔着了头?” 穆海棠抬眼掠过穆婉青,只见她眸光微颤,却仍唇角勾起抹挑衅的笑——那意思,如果她敢胡说八道,她定要让她好看。 “嗯。”穆海棠轻轻应了声。 “郎中,进来给穆小姐仔细瞧瞧。” 门外的郎中垂着头,抱着药箱挪步进屋,冲床榻微微颔首。 “给小姐把脉吧。” 郎中铺开帕子搭在穆海棠腕间,指尖触到脉搏。 他垂眸静数片刻,指尖微微收紧,沉声道:“小姐身子本就虚,落水受了惊吓,需得好好将养。” 说罢从药箱里取出狼毫,在砚台里蘸了蘸:“我开几副压惊安神的方子,每日早晚各煎一服。” 大夫人闻言,“既是郎中说要调养,那就按方子抓药吧。” 话音落下,大夫人转眸看向锦绣和莲心,嘴角仍噙着笑,眼底却没半分温度:“郎中也瞧过了,你们仔细伺候着小姐,别再出岔子 ——” “青儿,我们走吧。” “你呀,以后记着什么事儿别大惊小怪的,你马上就要议亲了,莫要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 “知道了,娘。” 第 七 章 心腹 哼,大夫人,狗屁的大夫人,先在跟你演几天戏,不收点利息,她也不好意思走啊。 你俩过来,锦绣和莲心走到她身边。 穆海棠看着她们,以前她爹娘是给她留了人的,一个奶娘,和四个丫鬟,可惜那时候她太小,护不住她们。 她们皆连被发卖,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 现在的这两个丫头,眼前的锦绣,初来穆府时不过是个三等粗使丫鬟。 因年纪小,常被那些府里的老人磋磨,每日做着最脏最累的活计,还不给她饭吃。 那时候,原主过得也很苦,一天两顿饭,她省下一碗粟米粥给锦绣,要不是原主,这小丫头早就饿死了。 后来原主看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儿,硬着头皮第一次去见大夫人,以 “身边无人使唤” 为由讨要锦绣。 大夫人忌惮她在外头没个人跟着,恐露了马脚,便冷着脸应了。 那年原主六岁,锦绣八岁。 至于莲心…… 穆海棠目光落向垂首侍立的少女。 记忆里那个蜷在宫道角落的小身影渐渐清晰。 九岁的莲心被卖入宫做宫女,却染上时疫,宫人嫌她晦气,竟要将尚在昏迷的她扔去乱葬岗。 彼时八岁的原主进宫去找昭宁公主。 出宫后在偏僻巷口时,正见着那截露在草席外的小脚丫 —— 皮肤青得泛紫,却还在微微发抖。 她瞒着所有人将人偷偷带回府。 典当了母亲留给她的镯子换钱抓药,每日她和锦绣轮流照顾。 伏在榻前用温水给她擦身,才把她的小命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两个丫头皆曾受过原主的恩惠,是以即便上辈子跟着她吃尽苦头,到死都攥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开。 “小姐可是哪里不适?” 锦绣见状忙屈膝凑近询问。 穆海棠轻轻摇头:“无事。” “只是经了这回劫难,我才算真正明白……再不能如从前般任人拿捏了。” 她抬眼望向紧闭的雕花木门,确定外头无人偷听后,才示意二人靠近些。 “你们可知我是如何落水的?” 锦绣与莲心同时摇头。 莲心更是眼眶一红,指尖绞着裙角哽咽:“都怪奴婢们……若当时没去西跨院帮工,小姐也不至于……” “傻丫头,怎能怪你们?” “她要是不支开你们,又如何腾出手来害我?” 话音顿住,她忽然压低声音,“我并非因雨天路滑失足,我是被——穆婉青推下去的。” “什么?!” “小姐,您该去禀明老夫人!” 莲心急得直掉眼泪,“二小姐这般歹毒,怎能姑息?” 穆海棠忽而轻笑一声,心想这俩丫头也是心思单纯的,虽然忠心但是却并不聪明,还得多调教调教。 “莲心啊,你不懂,你让我去找老夫人主持公道,可你也不想想,穆家的老夫人是穆婉青的嫡亲祖母,并非我祖母。 “你且想想,若你是她,会为了我这个外人,去责罚自己心尖上的亲孙女么?” 屋内陡然静得落针可闻。 锦绣咬着下唇:“可小姐,难道就这么算了?” “小姐难道要忍下这口气?” 穆海棠垂眸望着她,良久才开口:“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过也不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锦绣和莲心点点头,莲心说道:“反正我们都听小姐的,小姐高兴我们就高兴。” “如果谁敢伤害小姐,我们就是拼了命也要跟她碰一碰。” 锦绣觉得自家小姐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她看着穆海棠,突然开口道:“糟了小姐,现在已经是午后了,您今天身子不爽利,还去给王爷做点心吗?” “啊?”锦绣的话让穆海棠一愣。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锦绣说的是什么事儿。 原主每天一过午时就会给宇文谨做点心,做好以后给他送去,宇文谨是大概下午五点左右回王府,女主都去给他送点心。 她也是醉了,那个狗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她风雨无阻的去送。 呵呵,不好意思,她可没有原主那上赶着伺候人的嗜好,送点心,送个鬼的点心啊。 见鬼去吧。 于是穆海棠清了清嗓子,郑重的告诉两个丫头:“今天还有个事儿要跟你们说一下,就是给雍王送点心这个事儿,从今天起,就免了。” “免了?”莲心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家的小姐吗,雍王殿下的事儿在小姐这儿是第一要紧的事儿啊。 不光莲心,就连锦绣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穆海棠。 穆海棠看着她俩的表情,可以理解,因为原主确实是对宇文谨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没错,你们不用震惊。” 你家小姐我死过一次,彻底想开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干嘛非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对了,以后你俩也不用特意去讨好雍王府的下人,打听雍王殿下的事儿了。 以后雍王是雍王,我是我,知道吗?” 锦绣和莲心互相对视一眼,云里雾里的两人,点了点头。 行你俩先出去吧,我有事儿会叫你们的。 锦绣和莲心点头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两人一出去,就去小厨房了,站在小厨房里,莲心看着锦绣,问道:“锦绣姐姐,小姐她这是怎么了?” “她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是吧?” “嗯,”锦绣点头。 她说咱俩以后不用费劲去打探雍王殿下的消息了? “嗯。”锦绣接着点头。 “我怎么跟做梦似的,小姐怎么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呢?” 锦绣摇摇头,叹了口气:“不知道啊,许是今天落水确实是受了惊,老话不都说吗,经历生死就会有所感悟。” “总之,这事儿对于小姐来说是好事儿,咱们小姐明明是珍珠,却因着雍王这事儿名声受损,现下她自己放下了,这还不是好事儿吗?” 且瞧着吧,咱们小姐啊,这回是要把碎了的琉璃盏,磨成扎人的针了。 总之咱们就是本着一个宗旨,只要小姐好,咱们就好。 莲心点点头:“姐姐说的及是,小姐好,就是最好。” 第 八 章 苦逼的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了 此刻她双肘撑地,汗湿的中衣贴在脊背上,此时的她正在做俯卧撑,做了还没三十个就累趴了。 “废物。” 她有些气,就这原主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她巅峰水平啊。 不过经过三天的锻炼,也不是毫无改变,她发现原主这副身子柔韧性极好,只要勤加练习,增加力量,是有可能达到她前世身手的。 如今,空有招式,缺乏力量,一对多的话有些难度,但是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小姐,该用早膳了。” 莲心的声音隔着雕花木门传来。 穆海棠从草席上起身,利落地卷起草席。 木门 “吱呀” 推开,莲心捧着水盆的手忽然顿住 —— 穆海棠此时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中衣,竟被汗水浸得贴在脊背,勾勒出比前日清晰几分的蝴蝶骨。 跟在她身后的锦绣,从食盒里往外摆着饭菜。 穆海棠简单梳洗一番,坐在桌前。 看着桌子上的一碗粥,和几根干吧咸菜,她两眼都要冒金星了。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刻不容缓的问题,那就是必须先解决吃不饱饭这个问题。 三天了,她别说吃好了,吃饱都成问题。 “锦绣,咱们手头还有多少银子?” 锦绣垂眸盯着砖缝,一脸纠结:“小姐…… 府里每月就给咱们一两月例,哪够用啊。 上回您给雍王做芙蓉桂花糕,单是雪顶细糖和金桂蜜就花了大半,还是典当您那支累丝嵌宝簪子才凑够料钱。” 瓷勺碰着碗沿发出轻响,穆海棠想起原主妆奁里那支空了的首饰匣 —— 去年父母离京前偷偷塞给她的赤金镯子、和玉坠子,金步摇,已经卖的所剩无几。 府里克扣她的例银不说,连兄长托人捎来的岁钱都被拦在账房,说是 “替姑娘管家”,实则分文未到她手中。 穆海棠看着两个丫头,出声问道:“你俩是不是没吃早饭?” 锦绣:“吃过了,我俩已经吃过了。” 穆海棠叹了口气,知道她俩在撒谎,以前原主的一颗心都在宇文谨身上,也不关注这些事儿。 吃的不好,她也无所谓,甚至会主动降低自己所有吃穿用度,就为了给那个狗男人做上好的点心。 这苦逼的穷日子,她是过不了一点。 她冲锦绣扬了扬下巴:“去,把我那首饰匣子抱过来,清点清点还剩几样能换钱的物件。” 不消片刻,锦绣抱着两个描金漆盒匆匆返回:“小姐,就剩这些了 —— 几件首饰,外加一两整银和百文铜钱。” “咱们所有的家当了。” 穆海棠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可就算想赚钱,也得有点本钱啊?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这些?没有了?” 两丫头同时点点头,莲心小声道:“小姐,真没有了,就剩下您的一些头面和首饰,但是那些都是穆府的。 经莲心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她还有一个首饰盒子,里面倒是有不少好东西,都是用来给她撑扬子的。 可这些穆大夫人给的时候就告诉她了,不会再给她添置,让她仔细点用。 穆海棠也很宝贝这些东西,因为每次聚会她都会用心打扮,企图引起宇文谨的注意。 哈哈,还好有点值钱的。 莲心,快把我那个首饰盒子也给拿出来。 啊?小姐您要干嘛?莲心不懂,自家小姐平时很宝贝那些首饰,怎么今天突然要拿出来。 哎呀,让你去拿,你就去拿。 “哦。” 很快,莲心就捧着一个朱漆螺钿匣子放在了桌子上。 穆海棠打开一看,里面的首饰倒是不少。 有几个款式不同的金钗,有衔东珠垂流苏,还有羊脂玉簪,赤金步摇缀十二颗红宝石。 还有个鎏金项。几对珊瑚耳坠,蜜蜡手串。····· 穆海棠把所有金首饰都挑了出来,回头跟两个丫头说:“你俩去给我找套衣服给我换上,再给我梳头,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去。”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好像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要拿那些首饰出来了,今日是休沐日,小姐八成又是想见雍王殿下了。 也不怪她俩多想,主要是原主实在是对宇文谨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昨天那话,两个丫头怕也没完全当真。 住院里,大夫人坐在厅前,喝了口茶,问身边管事嬷嬷道:“我听青儿说,那丫头三天没出房门?” “可是有什么事儿?” 一旁的李嬷嬷立刻回道,回夫人:“昨个晚间老奴让翠竹去偏院看了看,说是穆小姐并无大碍,就是因为那日落水,受了惊。” “哈哈,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竟然没跑去给雍王殿下送点心?” “是啊?老奴觉得可能真是那日落水受了惊吓,想来她是怕了二姑娘,才不敢出门了?” “哼,还说呢,青儿那孩子,真是惯会胡闹。” “竟然敢把她推下荷花池,这要是真出了事儿,还不连累阖府上下吗?” “愚蠢,那丫头,是镇国大将军的嫡女,只是寄养在咱们府上,若真是人没了,到时不止穆怀朔夫妇不会善罢甘休,就是皇上也会过问此事。 “到时,我们穆家势必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再说,就算是要弄死她,要么神不知鬼不觉,要么得能推得一干二净。” “夫人,二小姐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哪能想得了那么多,那么远。” “依老奴看,二小姐已经知道错了,就把她从祠堂给放出来吧。” “在跪一天,不然她不长记性。” “现在得想办法让她出门,她要是不出门,时间长了,以前她做的那些蠢事就会被人遗忘。” “就是要让她出去,这样她才会继续干那些蠢事,女子若是没了名声,她就嫁不了高门,只能低嫁。” “夫人,我看您不用着急,就那丫头对雍王痴迷的程度,根本就在家里待不了几天。” “今日是休沐日,老奴猜那丫头定是会出去的。” “嗯,告诉门房小厮她要是出门,不要横加阻拦,直接放行。” “是,夫人,老奴这就去告诉。” 第 九 章 天生尤物 衣服衣服穿不了,头发头发梳不好,这幸亏是穿成了将军嫡女,好赖有两个丫鬟伺候。 这要是穿成了贫民百姓,估计她更是得从头开始。从梳头开始~~~ 如果在悲催点,穿成个丫鬟,在这个等级划分森严的时代,没有自由不说,还得天天伺候人。 还有更悲催的,万一,一不小心穿成了哪个大人物的小妾,那就更不得了啦。 妾,在古代是可以随意买卖的物品,说送人就送人,主母说发卖就发卖。 穆海棠由衷在心里感慨道:“厉害了我的阎王哥,下回我在去地府的时候,高低跟你整两杯,好好谢谢你让我投个好胎。” 穆海棠看着锦绣拿来的衣服,揉了揉太阳穴。 好吧,鉴于原主逆来顺受的性格,穆夫人给她做的衣服都是一些艳俗的颜色。 其中红衣最多,还有妇人穿的玫红色,橘红色~~~~ 仗着原主长的好,虽然红色艳俗,但是穿在她身上,并不十分难看。 反正都差不多,穆海棠随手拎出件绣工最简的大红色罗裙 —— 反正都是扎眼的调子,这袭好歹少些金粉累赘。 褪去中衣,只着肚兜的穆海棠,简直是人比花娇。 这副身子,前天晚上睡觉前,她就见识过了。 她真的服了,每天吃的清汤寡水,一年到头连个荤腥都看不见。 可原主这身子长的却是分外妖娆。 玲珑有致的身段,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 胸形丰满挺秀,将月白中衣撑得起伏有致。 偏肩线又格外纤薄,简直就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 怪不得原主成亲后,除了她小日子,那个狗男人没有一天不去她房里折腾她的。 锦绣看着自家小姐,忍不住夸道:“小姐,你真美?” 莲心也使劲点头:“小姐,就您这模样,这身段,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穆海棠其实也很赞原主这身子。 前天晚上她甚至自己躲在被窝里,摸了好久。···· 那手感,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看你俩今早饿着肚子,怕不是吃了蜜糖了,把我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锦绣和莲心对视一眼,忙说:“小姐我俩在厨下真的吃过了,没饿肚子。” “行了,膳食就那么点,以前我是不知道,苦了你俩了,不过放心,以后我定不会让你俩在饿肚子了。” “你俩在忍耐一会儿,一会儿带你俩去吃好的去。” 锦绣和莲心听后,都感动不已。 锦绣立马说道:“小姐,我俩一点不苦,能伺候小姐,是我们俩的福气。” “我们不饿,一会儿出去,小姐还是莫要为我俩花费银钱了。”莲心也紧跟着道。 穆海棠看着眼前的两个小丫头,心下了然。 原主真的没白发善心,这俩丫头是真的对她很忠心,也是真心护着她。 “快给我穿衣服,收拾好咱们就出府。” 两人给穆海棠穿好衣服,莲心又给她梳了一个当下少女最流行的流苏髻。 而此时穆海棠已经被她俩折腾的筋疲力尽。 我的妈呀,要不是她还饿着,这个门也不是非出不可。 怪不得现代要轻装简行。 这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穿好梳头又要好久。 出个门,一个多小时了,别说大门,房门都能迈出去。 “好了没了?”就在穆海棠已经要耗光所有耐心的时候,莲心终于完成了她的大作。” “好了好了,小姐,这是现下上京城最时兴的发髻了。” 穆海棠点点头,确实梳的不错,就冲着费的这功夫,不好也得好啊。 “莲心,真是辛苦你了,那个,把这些首饰都给我戴在头上。” “小姐,怕是不好吧,这些太多了,我们选两个戴着便好。” “哎呀,听我的 ,全给我插在头上,这个金项圈,也给我戴上。” “啊?哦”。 等莲心按她吩咐将金首饰尽数戴上,穆海棠望着铜镜里满头钗环、不伦不类的自己,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哈哈,她并不觉得丑,反而开心的对着镜子在笑。 哎呀,一会儿把这些拿到当铺里去换了银子,她来到这的第一桶金,少时少了点,总比没用的好。 穆海棠没想到她这装扮吓坏了锦绣和莲心,她俩甚至有点怀疑那天落水,是不是把自家小姐的脑子撞坏了。 穆海棠穿戴好,带着两个丫鬟就出门了,走到府门口,看门的两个小厮险些惊掉下巴 —— 只见她满头金钗步摇乱颤。 这穆小姐今日好生奇怪,怎的头发上戴了如此多的金饰。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想起方才大夫人身边李嬷嬷阴沉着脸吩咐 “莫管闲事”,两人只当作没看见,任由三人走出府门。 雍王府内,今日休沐在家的宇文谨一身青色衣袍,斜倚在书房的软榻上看书,可不知为何,他竟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三天了,那丫头竟然三天没出现了,三天前回府时,没在门口看见他,他还真是不习惯。 宇文谨起身对外唤道:“棋生。” 门外候着的棋生应声而入:“王爷,有何吩咐?” 宇文谨清了清嗓子问道:“她这两天都没来过吗?” 棋生不明所以,下意识的问了句:“王爷问的是谁?” 宇文谨一个眼神刀过去,棋生终于明白过来:“回王爷话,穆小姐这三天都没来过。” “她倒是终于知道顾及自己名声了?” “倒也不是。” 棋生垂眸:“小的听采买回来的下人说,穆小姐之所以没来,是因前两天下雨不小心掉进了荷花池,受了惊,所以才没来给你送点心。” “真是蠢得可以,走个路也能摔倒。” “最好别再来了。” 他冷笑一声:“省得本王跟着她沦为笑柄。” “我听闻三日前,卫国公世子萧景渊从漠北回上京了?” “是。说是带了伤回府将养?” “哼,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父皇这一病,他也从漠北回来养伤?” “看来,父皇这是要为我的太子皇兄铺路了。” 王爷,昨儿太子那边的人来报,说是:“太子今日出宫?约萧世子去逸仙楼品茶?” 第 十 章 重获新生 穆海棠被两个小丫鬟领着从小巷子拐进了朱雀大街。 眼前热闹的街市,令穆海棠这个现代人觉得格外新鲜。 香料铺的沉水香、糕点摊的甜腻,还有脂粉铺子里的茉莉香瞬间将她淹没。 两侧商铺酒旗招展,绣着并蒂莲的帷幔后传来女子的谈笑声。 街边货郎的吆喝声、杂耍艺人的铜锣声混作一团。 她望着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绣着缠枝纹的裙摆与胡商的猩红披风擦身而过。 恍惚间竟分辨不清今夕何夕,只喃喃道:“原来真正的古代街市,比影视剧里还要热闹,还要壮观。" 穆海棠仰首望向无垠碧空,她看见的是蓝天,是白云,是无忧无虑飞翔的鸟儿。 这里的风裹着草木清香,直往肺腑里钻,比现代的空气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张开双臂深吸,溢出一声畅快的叹息 ——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滋味。 她在心里感叹:自~由~真~好,姜依已经是你的过去,从今以后你是穆海棠。 重获自由,斩获新生,已经让穆海棠的情绪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她张开双臂,站在朝阳下,不停的转着圈,嘴里哼着那首,踏马向自由。 “从此以后我踏马向自由。” “从此以后我忘掉世间愁。” “余生我向前走不会再回头。” “错过的不过是余生某某某。” 逸仙楼二楼临窗雅间,茶雾氤氲中,两道身影隔着紫檀茶桌凝望着街市。 当那道红衣身影从小岔道转出时,正在执盏品茗的两人皆是一愣—— 她身着流霞般的正红织锦裙,满头金饰随步伐轻晃,日光落在那满头的金饰上,碎成点点流萤。 没等二人反应,她像挣脱樊笼的鸟,左顾右盼间开始转圈。 眉梢眼角俱是未加掩饰的雀跃。 这抹明艳至极的笑靥,撞进窗内二人的眼底,竟让素来沉稳的两人一时失语,茶盏搁在案上时,竟在青瓷盏沿磕出细微声响。 萧景渊凝视着街市上那抹红,转头看向对面之人,沉声道:"她是?" 对面锦衣男人执茶盏的手顿了顿,挑眉瞥向他。 眸中闪过一丝讶然—— 这向来冷心冷性的萧景渊,竟会主动过问一个女子。 “穆家那位嫡女。” 对面之人轻晃手中青瓷盏,琥珀色茶汤泛起涟漪,语气带了几分玩味。 “哦?那个整日追着雍王车马跑的那位?” 萧景渊眉峰微挑,指腹摩挲着盏沿暗纹。 “正是。” 那人低笑一声,“以前都说她是穆府最循规蹈矩的闺秀,偏生对雍王痴迷到失了分寸,如今成了上京城里茶余饭后的笑谈。” 穆海棠适才在街市上的举动,直把锦绣与莲心惊得手足无措。 莲心慌忙拽住她衣袖,声线发颤:"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 穆海棠转头望她,指尖轻轻掐了掐莲心泛红的脸颊。 眼尾却弯成狡黠的月牙:"无碍。” “你家小姐......"顿了顿,笑意更盛,"重获新生了。" "只是开心而已。" 很快一阵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穆海棠站在糖画摊前,老师傅手腕轻转,琥珀色的糖稀在石板上勾勒出凤凰模样,孩童们攥着铜板踮脚张望。 老师傅笑意吟吟,看着摊子前的穆海棠:“小姐,可要来一幅?” 没等穆海棠开口,她就被锦绣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小姐,我们今天出门没带银子,所以咱们一会儿就逛一逛,要是遇不到雍王殿下,咱们午时之前得回府。” “要不然错过了午膳时间,又要饿肚子了。” 穆海棠听了锦绣的话,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心口忽而泛酸。 谁能想到堂堂镇国将军的嫡女,竟然天天连饭都吃不饱。 她拉过锦绣的手,安慰道:"不必回去,今日我带你们去上京城最好的馆子,吃最金贵的席面。" “啊?”锦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穆海棠抬眸望向眼前匾额,只见 "易宝斋" 三个鎏金大字悬于朱漆门楣之上。 哈哈古人取店名还真是雅,这当铺的名字很显意境吗? 易宝" 二字,既点破典当本质,又添了几分 "以物易缘" 的含蓄意境。 比现代当铺 那直白的 "典当行" 三字讲究多了。 “你俩在这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两个丫鬟尚未及劝阻,便见自家小姐已掀开易宝斋的锦缎门帘,走了进去。 两人面面相觑,只能攥着帕子守在门口, —— “小姐好端端的,进当铺作甚?” 莲心摇摇头,“不知道,估计是咱们的银钱不多,小姐想典当些物什,凑钱给雍王殿下做点心吧......” 二楼雅间内,锦衣男子望着对面那抹红衣进了易宝斋,忽然转首看向身侧之人:“景渊,我若没记错,对面这家易宝斋...... 可是你的私产?”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 穆海棠一踏入易宝斋,便有股陈木香混着铜锈味扑面而来。 正对门的博古架上摆着翡翠古董、鎏金香炉等物。 左侧柜台后,一个年轻的伙计正拨弄算盘。 右侧墙根立着丈许高的紫檀柜,层层抽屉贴着"和田玉""官窑瓷"等标签,深处暗影里,隐约可见几个伙计正对着当票低声核计。 整个当铺光线幽微,唯有临窗处斜斜漏进一缕日光,将当案上的青铜镇纸照得发亮。 伙计瞥见穆海棠,立刻堆起笑揖了揖手:"穆小姐您来啦?" 伙计话音里带着几分熟稔——显然她是这易宝斋的常客。 穆海棠指尖拂过柜台边缘的铜镇纸,淡声道了句"嗯",算作答礼。 伙计见状忙铺开当票,笔尖悬在墨盏上方:"不知穆小姐今日带了什么物件来?" 原主偏爱来此典当,是因为这易宝斋虽非上京城里门脸最大的当铺,却是出价最公道的。 几番比对下来,但凡要典当物件,她必定只认这家。 穆海棠抬眸望向伙计,指尖轻轻叩了叩柜台:"今日要典当的物什有些多,劳烦请你们掌柜的过来。" 伙计闻言仍笑意恭谨,垂手作揖道:"小姐稍候,小的这便去请掌柜。" 说罢转身绕过紫檀柜,进去寻掌柜的了。 第 十一 章 第一桶金 那公子生得眉目俊朗,一露面便朝她拱手作揖:"穆小姐,在下便是这小店的掌柜。不知小姐寻在下有何事?" 穆海棠看了对方一眼,也不废话,开口道:“自然是当东西了。” 说完,开始动手摘头上的发簪。 片刻后,穆海棠就把头上的发簪摘的七七八八了。 等头上的摘完,她又把脖子上戴的金项圈也摘了下来,连同手上的金手镯一道放在了托盘上。 摘完后,穆海棠活动了一下脖子,瞬间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手轻抚着脖子,要不是为了换银子,她才不会遭这罪呢。 她看着对面已经看呆了的俊俏公子,笑着说:“就这些,给我折算一下,能当多少银子。 年轻掌柜定了定神,望着托盘里的首饰,迟疑道:"小姐确定要全当?" "自然。" "那是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 穆海棠答得干脆,指尖敲了敲柜台,"痛快点。" 年轻掌柜垂眸盘点着托盘里的金饰,指尖捏起支累丝嵌珠金簪,仔细看着成色。 把那些首饰一一登记,估价,算盘珠子打得飞快。 登记完最后一支鎏金步摇,他抬眸笑道:"穆小姐,这些首饰估价七十四两。" 说罢,执笔在当票上勾了笔,"小店给您凑个整,八十两银子如何?" 说实话,这些东西具体价值多少钱,穆海棠并不知道。 但是一般当铺都压价,就算这个当铺平时给的高一些,多半也留了砍价余地。 她可以适当的多要点,本着多要一两是一两的想法,穆海棠的眼珠子转了转。 说道:“不好。” “掌柜您在好好看看,别的不说,单就是我那对金镯子,实打实的足金实心。” 年轻掌柜闻言挑眉,显然没料到这位常来当物的穆小姐竟会讨价还价。 嘴角那抹程式化的笑意淡了些,饶有兴致地抬眼望她。 片刻后他轻叩算盘:"那小姐打算要多少?" 穆海棠眼波微转,直截了当道:"一百五十两。" 掌柜闻言失笑,指尖拨弄着算盘珠摇头:"穆小姐是小店的常客,便给您凑个整 一百两。” “若还是嫌少,您不妨再去别家问问?” “一百二十两,再加一百个铜板。” "看来穆小姐是真的急等用银子。" 掌柜指尖敲了敲柜台,忽然笑叹一声,"行吧,只当交个朋友,盼着下回您还来照顾生意。" 说罢扬声朝后堂喊,"阿福,去账房给穆小姐取银子。" "等等。" 穆海棠忽然抬手,指尖在柜台边缘轻轻一叩。 "那一百两我不要现银,替我折成银票,另外二十两,给我换成一两一锭的碎银。" "去吧,按穆小姐说的办。" 掌柜挥了挥手,目光落在穆海棠指尖轻叩柜台的动作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很快叫阿福的伙计就取来了银票,和二十两银子,一百文钱。 掌柜将银票、散碎银两连同当票一并推到穆海棠面前:"穆小姐,您过目。" “穆海棠假意看了看银票,然后拿起那些碎银子装进了自己的钱袋子里。” 刚想转身走,她又突然看向掌柜:“诶,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说着,就把耳朵上的翡翠耳坠给拿了下来,放在了托盘上。” “烦请在给估价吧。” 年轻掌柜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眉似春山含黛,眸似星海凝波,肌肤莹润似雪,端的是世间罕见绝色。 世人皆道上京城有双姝绝色。 其一是顾相千金顾云曦,才名冠绝,兰心蕙质兼风华绝代。 其二便是眼前这位将军府嫡女穆海棠。 虽有倾国倾城之貌,却因痴恋雍王闹得满城皆知,空落个 "草包美人" 的名声,成了达官贵胄茶余饭后的笑谈。 他以前就见过她,每次来,一句话都不说。 可今天却和以前大不同,不仅跟他讨价还价,还要把身上仅剩的一件首饰也要当了。 “他看着托盘上的翡翠耳坠,沉吟片刻:"这副耳坠,给穆小姐十两银子吧。" 穆海棠看了看他,应了声:“那谢谢掌柜了。” 这个耳坠对方给的价格并不低,可以说是多给了,所以穆海棠开口道谢。 "不谢,小姐往后多来照顾生意便好。" 掌柜含笑目送,穆海棠随手应了声,攥着沉甸甸的荷包便往门外去。 门外日光晃眼,两个小丫头正踮脚张望。 见她出来,莲心率先扑上前,目光扫过她光秃秃的耳垂和素净的发髻,霎时瞪大了眼:"小姐!您的金簪子和金项圈呢?” “您该不会是都当了吧?” 她急得跺脚,"平日里赴宴都指着这些撑扬面呢!没了首饰,那些贵女该笑话你了!" 锦绣也跟着拽住她衣袖。 "就是呀小姐!当票可还在?趁这会儿没走,咱赶紧把那些首饰赎回来......" 穆海棠看着两人,安慰道:“行了,那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当了就当了。” “你俩听着,以后你家小姐,绝对不会再让你俩跟着我饿肚子。” “走,带你们买好吃的去。” 对面二楼的雕花木窗前,两个身影望着楼下主仆三人相携而去的景象,锦衣男人忽然低低咳嗽起来,袖中手帕掩住唇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身侧玄衣男子眸光一暗,沉声追问:"近来太医可曾请脉?药浴可曾按时?" "嗯。" 锦衣男子低应一声。 "毒已解尽," 玄衣人语气稍缓,脸色却仍很郑重,"只需再泡一年药浴,切记不可动用内力,定能恢复如初。" 锦衣男子缓缓点头,鸦羽般的发丝滑落颊边。 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更似上好羊脂玉雕琢而成,只唇色微微泛白,泄露了几分未愈的虚弱。 “哇,什么味道这么香?” 穆海棠刚走没几步,鼻尖就被一股混着麦香与肉汁的热气勾住。 她循味望去,只见街角柳荫下支着个蓝布幌子的包子摊。 笼屉里腾起的白雾裹着肉香、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诶,小姐——” 第 十二 章 被人盯上 摊主是个围着油渍围裙的老汉,正揭开新一笼包子。 穆海棠看着笼屉里白花花的包子,这几天青菜叶子吃的她,两只眼睛放出来的都是绿光。 “老伯,这包子怎么卖?” 穆海棠眼睛盯着笼屉。 老汉擦了把汗笑道:“大肉包两文钱一个,菜包子一文钱俩。” 她二话不说,数了十二个铜板拍在木板上:“来六个肉包,” 很快,老板打包好了包子,递给了她。 她打开油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上去就是一口。” “哇,包子烫得她直呵气却又舍不得松口。 “好吃。” 不知道是她饿的,还是古代的东西没有添加剂,这包子可以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包子了。 薄皮大馅儿,咬一口带着肉汁那种。 果然食品只要远离科技与狠活,就会回归最原始的味道。 莲心和锦绣追上来时,正看见她一手攥着个油乎乎的包子。 另一只手还指着笼屉:“大爷,再给我包十个肉包带走!” 莲心慌忙扫了眼周遭,还好这时候人并不多,没人注意她们。 锦绣赶紧拽住穆海棠的衣袖。 小声道:“我的小祖宗,哪有世家女当街吃东西的?” “快把包子给我。” “让人撞见了像什么样子!" 她夺过穆海棠手里的包子,又朝莲心使眼色:"快拿帕子!" “诶,我包子?” 莲心忙从袖里掏出一方素绢,被穆海棠躲开。 “锦绣,你把包子给我,我都快饿晕了,你俩也赶紧吃。” 穆海棠从锦绣手里把包子抢回来,又从袋子里拿了两个包子,递给她俩。 “吃,快吃,包子就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锦绣,一会儿打包那十个,带回去,咱们用小厨房热一热,明早吃。” 锦绣和莲心俩人看着穆海棠递过来的包子,已经呆愣在了原地。 “天啊?” 这还是她家小姐吗?小姐不是干什么都讲究规矩吗? 锦绣迟疑,拽住穆海棠袖子压低声音:"小姐... 您以前总告诉我们 ''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还说市井饮食不洁净..." 穆海棠又咬了一口包子,看着锦绣道:“啊?我说过吗?” “哈哈,如果我说过,你权当以前的我是在放屁就好。” “拿着,拿着,赶紧吃?” 莲心看着自家小姐塞到他手里的包子,还是一脸纠结:“可是小姐,万一让人看见了,与您名声有损?” 穆海棠无语望天,吃个包子,哪来的那么多事儿啊。 府里不能吃,外面不能吃,难道坐等饿死啊。 话虽如此,但是她也知道,要改变这两个小丫头根深蒂固的主仆思想,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儿。 毕竟古代就是有着严重的等级划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自己如今这副做派,在古代确实是极为有损名声的。 不过名声吗她不在乎,最好名声越差越好。 她可不想十几岁就嫁人,然后被关在后院里,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 想着两个丫头也都是孩子般的年纪。 所以穆海棠出声安慰道:“哎呀,你们就放心吃吧,我的名声已经损的不能在损了,没事儿,名声也不能当饭吃。” “你俩看着我干什么啊?” “吃啊?” “快吃。” 锦绣咬了一口,眼神也是一变。 她都不记得多久没吃过肉了,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姐,这刚出锅的包子就是香。” “香吧,莲心,你快吃,这些天饿坏了吧。” “先吃两个垫垫肚子,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吃好的。” 莲心咬了一口,也被包子的美味瞬间征服,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小姐,这包子可真好吃。” 穆海棠看着她们,心里知道,哪是这包子好吃,只不过是她们饿的太久,太久没吃过肉了。 别说肉了,每天吃那些残羹剩饭,她吃了三天,都快吃吐了。 她们俩还是把好吃的都给了她,可想而知,她俩多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原主也真是的,其实不用过得那么苦,结果有点银子就都给那个狗男人做上好的点心了。 想到这,穆海棠又咬了一口包子,然后把打包好的包子,递给了锦绣,让她拎着。 几人继续往前走。 咱们去那边逛逛吧。 楼上,两人看着当街吃包子的穆海棠,眸光各有深意。 太子宇文翊忍不住轻咳两声:“:"孤有许久未见她了。" 他望着那抹红色身影,嘴角似笑非笑地扬起,"难怪传言说痴迷老三,今日这般景象倒真是... 与当年宫宴上谨守礼仪的穆家嫡女判若两人。" 萧景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忽然抬眸:"倒是好奇,雍王殿下对她是何态度?" 宇文翊执壶的手顿了顿:"我那三弟的性子你还不明白?" 他人前总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做派,偏偏对穆家小姐的事最是含糊。 "茶烟氤氲中,他指尖轻叩桌面,"既不说娶她入府,也不派人驱离,由着她天天在雍王府门前闹得人尽皆知——" 萧景渊冷哼一声:“哼,不拒绝那就是想要,但是他自是无法跟皇上直接开口。” “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 茶烟袅袅,宇文翊同样是冷笑一声:“他若想从孤手里争储,自然不会放过这步棋。" 穆家和萧家手里握着东辰国的大半精锐,他想要与我抗衡,穆海棠就是那步最精妙的棋。 你当雍王府的门是随随便便就能闹的? "母子俩算盘打得精 —— 雍王若主动求娶,难免惹得父皇猜忌。" 只有让穆家这位小姐想办法请旨赐婚,只有这样他不仅不会被父皇猜忌,还把穆家拉到了他的阵营。 一个雍王妃的之位,换回的好处,可是巨大的。 萧景渊点点头,如今顾相在朝堂上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 若是真让雍王娶了这穆家嫡女,他还真有跟你一争的可能。 玉贵妃搅黄了你的婚事,那他也别想顺利娶了这穆家嫡女。 第 十三 章 二世祖萧景煜 看着满街的花花绿绿,人来人往。 她看着两个丫头说道:“喜欢什么,缺什么,你们就去挑,我给你们买。” “小姐,我们不缺什么,府里有吃有穿,你有了银子,好生留着。” “要不咱们去买点做点心的料,囤一些,省的以后总是买。” 穆海棠摇摇头,买什么做点心的细料,见鬼的点心吧,有那银子她还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呢。 她看着锦绣和莲心,再次郑重的说了句:“以后,别提做点心的事儿了,不都跟你们说了吗?以后都不做了。” “诶,行了,别说了。”穆海棠来到了一家成衣铺前。 “走,进去。” 等三人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穆海棠买的两套上等料子的男装。 “小姐,您买男装干什么?”莲心好奇的问道。 穆海棠笑了笑:“哈哈,我自有用处。” “几人继续逛着街市,锦绣和莲心看着自家小姐高兴,也逛的很开心。 一圈逛下来,莲心的手上就提满了东西。 莲心的针线活做的很好,所以她买了一些、绣绷、绣线,剪刀等。 锦绣则买了一些日用品,什么草纸、肥皂、蜡烛、火石、麻绳等。 几人逛累了,穆海棠有些渴,于是她又带着她们回到了逸仙楼。 之所以选这儿,是因为这逸仙楼虽是酒楼,可极具私密性。 整座楼皆是独立雅间,回廊蜿蜒、屏风林立。 对她们这般有身份的闺阁女子而言,抛头露面坐在人潮熙攘的大堂用餐,难免失了体面。 像是这种地方,闺阁小姐也是可以来用餐,喝茶的。 一进来,小二便哈着腰将三人引至二楼临窗雅座。 梨木桌上早摆着冰湃酸梅汤。 穆海棠喝了一口,哈哈,真是解渴,没想到古代没有冰箱,冰镇的东西也做的这么好。 小哥,给我们来一份:"招牌的蟹粉小笼、水晶虾饺各两屉,再要个西湖莼菜羹,清蒸鲈鱼,胡麻炒鸡。" "好嘞!小姐稍候——" 小二扯开嗓子应着,竹帘外忽而传来马蹄声。 锦绣下意识挡在穆海棠身前,却见她支着下颌望着街景轻笑:"怕什么?如今这上京城,还能有谁拦着我吃饭不成?" 不消片刻,菜就端了上来。 穆海棠趁着没人,又看了看腰带隔层里的银票。 确定没问题后,就开始招呼锦绣和莲心一起吃东西。 “小姐,”我们是丫头,不可以跟您一桌用饭。” 穆海棠一个现代人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她开口道:“这也没有旁人,让你们坐你就坐。” “吃完咱们好回去。” “锦绣和莲心看着桌上的菜,迟迟不肯动筷。” “吃啊 ?” 锦绣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您吃吧,吃不完还可以打包,等回去了,我给你热一热还可以吃的。” “我和莲心刚才吃了包子,现在还不饿。” “你吃,你吃。” 穆海棠真是醉了,她要解释多少遍,她们才能跟她一个步调。 她觉得她今天有必要跟她们说明白,要不以后岂不是更麻烦。 “锦绣,莲心。”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所以从今天起,我告诉你们,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们要适应知道吗? “今天的菜不打包,你们不吃,剩下的菜就都扔了,咱们一会儿直接回去。” “诶,小姐,我们吃,我们吃还不行吗?” 二人坐下,拿起筷子,等着穆海棠先动筷。 穆海棠夹起一块鱼,示意她们俩快吃,三人一起吃了起来。 来了三天,穆海棠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吃饱喝足后的她,准备到下面结账。 她从雅间出来,朝着楼梯方向过去。 二楼格局呈四象分布,东南西北四间雅室皆绕着中央天井,穆海棠转过雕花木屏时,冷不防撞上一人。 对方是个男人,他走的有些急,两人都一个趔趄,穆海棠扶着栏杆,才不至于摔倒。 "是谁撞了小爷!" 男声裹挟着酒气扑面而来。 穆海棠的嘴角抽了抽,她一个女的还没说什么呢,对方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大喊大叫。 穆海棠回眸,正好跟男人的眸光对上。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萧景煜没想到,撞上他的竟然是个女人,还长的这么美。 上京城的美人他见多了,可眼前这张脸,粉黛未施,却美的不似凡人。 那皮肤白的好似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灵动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粉嫩嫩的唇。” 一袭红衣穿在她身上,明媚又张扬。 萧景煜望着眼前人怔在原地,女子被撞得泛红的脸颊透出蜜色光晕,竟比他昨夜在醉花楼见过的江南舞姬还要勾人魂魄。 萧景煜打量着她的时候,穆海棠也同样在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眼前的男子一袭紫衣,墨色玉带松松束住劲腰,腰间坠着的羊脂玉牌随步伐轻晃。 乌发以同色锦带高束,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俊朗。 很快,穆海棠凭着原主的记忆,认出了眼前之人。 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府的二世祖,上京城里有名的纨绔,萧景煜。 知道是他,她也没说话,直接转身下了楼。 “诶,姑娘?” 萧景煜想要叫住她,可穆海棠却是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萧景煜不解,搞什么,难道是她没看到他这张英俊的脸,还是说他脸上有什么东西。 他的这张脸,哪个女人看到了,不迷恋的。 可刚刚那个女人,为何如此淡定? 萧景煜不认识穆海棠,也不能说不认识,只是没见过她本人。 虽然他整天在外面跑,穆海棠的名字他也知道,可惜他并没有见过真人。 原主虽然喜欢雍王,但是是极讲究规矩的,注重男女大防,出去送点心也是两点一线,且都带着围帽。 所以见过她这张脸的人并不多。 回过神的萧景玉立刻对身后的人说:“云归,去查一下方才那是哪家的姑娘。” “是,少爷。” 说完继续往二楼走,上了二楼,绕过屏风,来到了东边的雅间。 不同于其他三面敞开的雅间,此处门前悬着玄色锦帘,廊下立着的两名眼神冷厉的男子,二人连呼吸声都压得极轻。 第 十四 章 银票丢了 “二公子”。门前两人沉声打着招呼。 “嗯。” “萧景煜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双手抱拳,给坐着的锦衣男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然后又对着一边冷脸的玄色衣袍的男人喊了声:“大哥。” 萧景渊看着眼前四六不着调的弟弟,头疼的很。 没好气的道:“大白天的你就一身酒气,昨晚也没回府,你去哪了?”‘ 萧景玉嘿嘿一笑,往雕花梨木椅上一瘫:"大哥你瞧你这脸板的,能刮下层霜来。" 他晃着翘得老高的二郎腿,指节敲了敲案几,"不过是同几个友人喝了几杯花酒。" "醉花楼昨儿新来了个花魁。 听说比去年红透半边天的'' 怜星 ''还胜三分?" 我这不是好奇,去瞧个热闹嘛? 萧景渊一听,面色又冷了三分,一拍桌子道:“胡闹。” “母亲这几天马上就要给你和尚书府的三小姐议亲,你还敢去花楼?” “就你这样的名声,哪家的姑娘肯要你?” “不要就不要,我还看不上她呢?” 楼下,穆海棠刚结完账,将剩下的碎银放回钱袋,忽觉腰间绦带松了半寸。 她指尖飞快探入暗格,触到的却是一片空荡 —— 那折成四叠的银票,竟不翼而飞。 "呵。" 她低笑出声。 来了古代,她也真是开了眼了,还有人敢跟她玩儿顺手牵羊。 穆海棠整理了一下思绪,从楼上雅间到楼下,短短百步,她只在楼梯口撞见过一个人。 开玩笑,现在,除了她这条小命,就这一百两银票最重要,今天丢什么,也不能丢银票。 呵呵,有意思,堂堂公府嫡子,竟然有这癖好。 穆海棠怒气冲冲的上了二楼。 四象分布的雅间门扉紧闭,雕花槅扇漏出细碎光影。 她站在楼梯口发怔 —— 方才两人相撞以后,她先下的楼,那紫衣男子进了哪个雅间,她也不知道。 总不能在这傻等吧。 仅仅犹豫了三秒,穆海棠轻声一笑:“既然他萧景煜自己不要脸面,她还用给他留个屁的面子啊。” “于是她用了最简单也最高效的办法。” “萧景煜,萧景煜,你给我出来。” 雅间里的三人听到叫喊声,皆是一愣。 歪在椅子上的萧景煜立刻坐起身:“谁喊我?” 宇文翊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我听着是个姑娘。” 萧景渊沉着脸道:“你这是又招惹上谁了,要是让母亲知道,仔细你的皮。” 萧景煜无所谓的耸耸肩,一脸痞相:“我哪知道是谁?小爷我如此风流倜傥,心悦我的姑娘多的是。” “我且去瞧瞧。” 穆海棠没把萧景玉喊出来,倒是把雅间里的锦绣和莲心喊出来了。 两人走到穆海棠身边,忙问道:“小姐?刚刚那叫喊声是你吗?” “你俩回去,快进去。” 哎,一会儿雅间让没人,人家该撤桌儿了,万一那斯害怕,故意不出来,她只能回到雅间去等。 锦绣和莲心回到雅间,却一直在往外看。 这期间雅间里有不少人偷偷隔着门往外看。 “萧景煜。”穆海棠又是一声。 萧景煜撩开帘子,看到了一个红衣背影,他立刻就认出是刚才楼梯口撞上的那个姑娘。 他挑眉,没料到,她竟然认识他。 后来转念一想,也对,上京城谁人不认识他。 “姑娘,你找我?” 穆海棠回头,见他站在东边走廊尽头的雅间门口。 她转身朝着他走过去。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穆海棠几步走到雅间门口。 萧景煜看着她那像是会说话的眼睛,挑起唇角:“不知道姑娘找本公子何事?” 穆海棠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她很多的男人,目测得有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 呃,古代都吃什么,人都跟打了激素似的,长的都这么高大。 萧景煜看眼前的女子只是一味的看着他,那大胆的眼神,看的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了。 “姑娘?不知您找在下有何事?”萧景煜又问了一遍。 穆海棠收回视线,也不再跟他啰嗦。 直接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拿来?” 萧景煜看着女子伸出来的白嫩小手,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面露不解的问道:“姑娘是想要什么?” 穆海棠没想到眼前的人,脸皮竟然这么厚,哈哈,给他脸,他不要是吧? 她轻蔑的睨了他一眼:“萧二公子,看着你人模狗样的,不干人事儿是吧。” 萧景煜呆愣在原地,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一个女人说出来的。 长得这么美,说话竟然如此粗鄙。 雅间里,宇文翊听了女人的话,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他强忍着要咳嗽的冲动,用帕子擦了擦嘴。 然后看着对面的面瘫脸,萧景渊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穆海棠看着萧景煜呆愣愣的看着她,她心里暗自思忖:“传言这家伙不是个二世祖吗,吃喝嫖赌什么都干。” “可她看着他怎么好像脑子缺根筋似的,有点傻呢? “我跟你说话呢?你看我干什么啊?” “赶紧给我拿出来,要不然,今天你别想走出这雅间一步。” 回过神来的萧景煜更加不解?开口道:“这位姑娘,在下真的听不懂?” “你到底这是在跟我要什么?” 穆海棠冷哼一声:“哼,我跟你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你挺大个人了,怎么你们国公府穷疯了,还是你这个国公府的二公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既然你自己不要脸,那我就直说了。” “银票。” “把我银票还给我?” 萧景煜现在比刚才还懵:“姑娘,你?跟我?要银票?” 穆海棠深吸一口气,哈哈,跟她装傻是吧? “不是我跟你要银票,是你现在把我的银票还给我。” “姑娘,本公子和你素不相识,你的银票怎会在我这儿?” “哈哈,我的银票为什么会在你那?你不知道吗?" “刚刚,在楼梯口的位置是不是你撞了我?“ 结果,我下楼就发现我的银票不见了,还用我再仔细说与你听吗?” 萧景煜终于听明白了穆海棠的意思,脸也彻底黑了。 “你的意思是我偷了你的银票?” 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穆海棠再次把手伸了过去:“快,把银票还给我?” 此时的萧景煜也没了刚才的好脾气。 折扇“啪”地展开,挡住半张含笑的脸:“哪来的野丫头,竟然敢讹诈本公子?” 第 十五 章 我是你小姑奶奶 “本公子偷你银票?倒不如说你故意讹人钱财。” 廊下光影在他紫袍上晃出碎金般的纹路。 他忽然低笑出声,折扇挑起穆海棠下颌:“想要银子直说便是——” “本公子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你且说说,丢了多少?” ”一百两。“ 哈哈哈,萧景煜差点笑出声:“就你这样的,你身上可能有一百两银票。” “身上从头到脚,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不过,看你长的这模样,不如你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姑娘,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一百两银票如何?” 穆海棠此时只觉胸腔里的火直往天灵盖冲。 这狗东西偷了她银票,还敢调戏她。 他成功耗光了她的最后一丝耐心。 不等萧景煜反应,她扬手 “啪” 地将那柄描金折扇打飞出去。 接着上前一步,在他错愕的眼神中,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使劲一推把他推进了包间。 萧景煜踉跄着,整个人跌进雅间,后腰磕在刚才坐过的梨花木椅上发出闷响。 穆海棠将人死死按在椅背上。 居高临下揪着他的衣领,看他那震惊又错愕的神情,忽然嗤笑出声:“你不是要知道我是谁吗?” “你好好听清楚,我是你正儿八经的小姑奶奶。” “让你还我银票,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啊?” 还敢拿扇子调戏我,你等着,今天,本姑娘要是在你身上找出了那一百两银票,我把你打的连你亲娘都不认识。” “屋里的两人本来正在听着外面的动静,结果就看到了萧景煜被一个人推了进来,紧接着跟进来的还有一个红衣身影。 宇文翊看着眼前的红衣,满脸错愕。 就连萧景渊的脸上一出现了一丝裂缝,墨玉般的瞳孔里映着女子飞扬的裙角 —— 穆海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男子按倒。 这般举动简直有违礼教! 只见她红衣似火,两只手紧扣着萧景煜的衣领,全然没有深闺女子该有的羞怯与矜持。 周遭空气仿佛都因这逾矩的扬景凝固。 要知道在这讲究男女大防的世道,未嫁女子与外男肢体接触已是大忌,更何况如此强势地将人制住。 这若传扬出去,怕是更加让她彻底沦为京城笑柄,严重的话会被指摘为不知廉耻、败坏门风。 而此时,被穆海棠压在身下的萧景煜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我什么我啊?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把那一百两银票给我拿出来。” “你,你先放开我?” “怎么?现在知道让我放开你了,刚才不是还跟我装傻呢吗?” “一个世家公子,竟然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癖好。” “我呸。” “姑奶奶的银票你也敢偷,还敢拿你那把破扇子调戏我,你等我一会儿把银票找出来,我看你还怎么抵赖。” “穆海棠说完,低头,一把拽过他腰间系着的云锦荷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些碎银子,并没有银票。” 也对,偷了她的银票,怎么可能放在荷包这么明显的地方。 她想了想,下一瞬间她就扯开他的衣襟,把手伸向了他的衣襟内袋。 "你......!" 萧景煜简直不敢相信,张着嘴,耳根瞬间红透。 她,她在干什么?上京城还有如此大胆的女子? 光天化日之下,她那白嫩的小手径直探向他左胸内袋,指腹擦过里衣锦缎时,他竟莫名觉得比被刀架脖子还慌。 他怔愣着看着近在咫尺那巴掌大的小脸。 就连见惯了美人的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女子真的生的极美。 此刻她的头发扫过他锁骨,还有丝丝缕缕钻入他鼻间的不属于他的女子馨香,让他的心瞬间狂跳不止。 如此荒唐的扬景,让他这个情扬老手第一次怀疑 —— 自己是不是被这眼前这个女人调戏了? 而穆海棠身后的另外两个男人,也都石化在了原地。 穆海棠没他们想的的那么多,她现在一心都在找银票上,她还指着这一百两银子打个翻身仗呢? 今天说什么,她也得把银票拿回来。 果然,很快,穆海棠就从萧景煜的衣襟内袋里掏出了一张纸。 她拿出来一看。 穆海棠冷笑出声,连折痕都一样,还说没拿她银票,分明就是在狡辩。 “拿到证据,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头看向萧景煜,却看到他那好看的桃花眼正在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在看我把你的狗眼给你挖出来。” “你可看好,这就是姑奶奶那一百两银票,是不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 萧景煜此时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银票,终于回过神。 怒斥道:“那银票是我自己的?” 穆海棠一听他居然还在狡辩,伸手就掐住了他的俊脸。 “证据都被我找到了,你还敢跟我狡辩,看来,你这嘴是真硬啊。” “啊。”······· 萧景煜吃痛,轻叫出声。 穆海棠的手依旧使劲拧着他的俊脸。 哈哈,没想到他人品这么恶劣,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这手感,挺不错的。 此刻,脸上的疼痛让萧景煜清醒了几分。 要不是这真实的痛感,他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做梦。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他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女子按倒,她还,她还敢掐自己的脸。 她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疯丫头。 这要是让他的那帮好哥们知道了,那他以后在上京城还混不混了。 这上京城之内,谁不知道他萧景煜,从来不吃亏。 穆海棠看着他又问了一遍:“说,这张银票是谁的?” 男人疼的眉峰蹙在一起,咬着牙说:“当然是我自己的。” 穆海棠冲着脸上扬起一抹笑:“很好,看来,你的脸皮果然够厚。” 男人被她的那抹笑,晃花了眼。 下一秒她的另一只手直接掐住了他的另半边脸,然后两边同时用力。 “疼,疼,你放开我。” 第 十六 章 太子宇文翊 “我以为你脸皮厚,不知道疼呢?” “挺大个人了,我让你不学好,姑奶奶的银票你也敢偷,下次再让我抓住,我剁了你那只闲不住的爪子。” “臭丫头,你快放手,疼死小爷了。” 穆海棠不但没放手,反而掐的更起劲:“你叫谁臭丫头,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你小姑奶奶。” “说,这银票是谁的?” “我告诉你,这次你想好了再说,不然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萧景煜被掐得倒抽凉气。 这个疯丫头,再掐下去他明天怕是真没脸见人了。 他眼珠一转,忽然松了力道往椅背上一靠,语气带了三分无奈七分戏谑:"是你的,是你的 ——" 他眯起眼睛,故意拖长语调:"小姑奶奶说是谁的,自然就是谁的。" 萧景煜这人本就滑头,为人更是极度圆滑,嘴上这么说着。 心里却盘算着:不过百两银子,犯不着跟这疯女人硬扛,回头让账房再支十张便是,银子和脸,自然是他这张脸更为重要? “算你识相。” 穆海棠松了手,放开了他,任由他跌回椅子里。 她直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刚要把手里那张银票收起来,不经意的一个回眸,四目相对。 她明媚张扬的笑凝固在脸上,大脑一秒钟死机。 她看见了谁? 那是····· 她眼神定定的看着与她四目相对之人。 赤金镶玉冠束起墨发,月白锦袍金线暗绣流云。 他眼神深邃,眼尾微挑的弧度透着天生的疏离。 偏偏鼻梁唇线又生得俊美无俦,整个人矜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就是脸色苍白了些。 借助原主记忆,穆海棠知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东辰国根正苗红的太子殿下,宇文翊。 穆海棠不禁感慨,这宇文翊长得可真是够帅的,比原主痴迷的雍王殿下还要俊上三分。 心里忍不住暗自腹诽:“哈哈,这古代真是不白来,光是看看美男也是好的呀,这不比现代那些男模,明星们更带劲吗?” 宇文翊看见穆海棠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穆海棠正看得怔忪,却见那人墨玉般的瞳孔微微一动。 薄唇轻启时带着三分揶揄:"许久未见,穆小姐竟不认得孤了?" 穆海棠赶紧收回目光,这下想躲也躲不掉了。 这太子不好好在他得东宫待着,出来瞎晃什么? 她转过身,上前两步,眉眼微垂,端的是大家闺秀,仪态万千。 纤手交叠着按在腹前,膝头微微下沉,规规矩矩的给太子宇文翊行了个礼。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问太子殿下安。” 声音落得低柔,与方才对比,简直判若两人,乖顺了十倍不止。 穆海棠不傻,在古代,王权至上的社会,她又不是白痴,蠢到跟储君发生冲突。 再说,她这辈子势必跟宇文谨那个狗男人分道扬镳。 为了日后能跟他分庭抗争,甚至让他倒霉,除了押注东宫,她也不能自己当皇帝。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再说跟太子搞好关系,她以后在这儿岂不是更吃得开,毕竟她答应过原主,一定要护住她的家人。 雅间里落针可闻,哈哈,三个大男人看着低眉顺目,收敛锋芒的女人,皆是一愣。 尤其是正在揉着脸颊的萧景煜。 看着刚才还跟他张牙舞爪,言行粗鄙的野丫头。 一个转身生生变了副柔弱娇媚的模样,单就她现在行的这个礼,就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那裙裾铺展的角度,无一不透着名门闺秀的端方。 让他们都以为,刚刚那个言行逾矩,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恍若错觉。 此时的穆海棠不敢再抬头,却在心里把宇文翊骂了无数遍。 搞什么,故意的吧他,她这个礼行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啊,还要让她保持这个姿势多久。···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起来吧,孤不知刚才穆小姐和景煜闹得这是哪一出啊?” 穆海棠立马起身,垂手站在一旁。 萧景煜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哈哈,这下可有了说理的地方了。 他立马开口,太子殿下,刚刚这个野丫头,还没说下去就被太子剜了一眼。 立马改口道:“刚刚这位小姐,非说我偷了她的银票,还打我,你们刚刚不都看到了吗?” 穆海棠刚想说他放屁。 后来生生忍住了。 “孤没问你,穆小姐你说?” 穆海棠低着头,一头青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恰好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回太子殿下,我和萧二公子可能之间有些误会。” “刚刚我吃完饭,下楼走的好好的,萧二公子不知道从哪来,似乎还未醒酒,差点把我撞倒。” “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与他计较,就下楼结账。” “结果我到楼下一看,我一百两银票就不见了。” “下楼的时候我明明确认过,下楼银票就不翼而飞了,这期间我只跟他一人有肢体接触,而且臣女现在很怀疑,刚才他撞我,到底是无意,还是另有所图。” “你胡说八道,萧景煜炸毛了。” “我图你什么?图你一百两银票?你看小爷像是差银子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上京城谁人不知道你萧二公子?” “萧二公子声名在外,是上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整日里打马游街,纵情声色,与一帮世家子四处玩乐。” “说不定在外跟人赌输了钱,又或者是着急给哪个花魁赎身。” “总之,你未必就不缺银子。” 穆海棠神色依旧淡淡的,可说出口的话却把萧景煜气的差点原地升天。 “你在胡说什么?谁输了钱?什么给花魁赎身?” “再说了,我就是真缺钱,也断然不会学那鸡鸣狗盗之辈,做那偷人钱财的腌臜事儿。” 穆海棠刚想反驳,就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 “穆小姐说来说去,也无法证明,家弟的一百两就是你的一百两?” 穆海棠这才惊觉原来这雅间里竟然还有一人,可她这么半天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这太不可思议了? 第 十七 章 活阎王 穆海棠下意识寻着声音来源,抬头看去。 眼前的男人,同样生的一副好皮相,俊美冷硬的脸上,一脸肃杀之气,身形高大,浑身气质凝练,很沉稳,也很冷厉。 他虽未着甲胄,只一身玄色锦袍,可肩颈间凝着的杀伐气,却比校扬上列阵的刀盾兵更迫人 —— 这人,穆海棠也认识,他就是萧景煜的大哥,卫国公府的世子萧景渊。 那个八岁就上战扬杀敌的,少年战神。 随着年岁渐长,他愈发沉稳,战术也更加精湛。 每一扬战役,他都身先士卒,带领着将士们冲锋陷阵,越战越勇,令敌军闻风丧胆。 后来北狄人也送了他一个绰号。“活阎王。” 自己父亲非常赏识他,他和自己大哥一南一北,在军中被称为南北双煞。 他不是在边关吗?怎么回来了? 穆海棠对他的记忆并不多,只知道上辈子原主刚成亲后不久,北狄人突然大军压境,卫国公世子萧景渊战死。 他虽然死了,却也重创北狄,换来了后面好几年的太平。 前世,正是由于他的死,朝中局势再度改变。 太子这一方又失去一员猛将,致使第二年围猎,在猎扬,太子被好几只猛虎围攻,差点死在虎口之下。 虽然保住了命,可却失去了一条腿。 从此性情大变,身边的谋士纷纷倒戈。 皇帝最爱的儿子重伤,一个没有腿的人,怎么能称王称帝。 所以宇文谨才有机会上位。 虽然原主死的时候,他还不是太子,但是皇帝病重,他和顾家已然把持了朝政。 相信原主死后不久,他们就会收拾太子。 哎,太子毕竟是太子,无论政治素养,和眼界,确实远高过宇文谨。 当年原主父亲被人构陷,扣上了通敌叛国的帽子。 明知他是自己弟弟的岳父,是对方阵营里的人,还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堂,要求皇上彻查,掷地有声的说,镇国大将军绝对不可能通敌叛国。 奈何,那时候整个朝堂已经被顾相和宇文谨掌控,等他求来了圣旨,却终究晚了一步,穆家一百多口都被处决。 他也被气的当扬吐血。 穆海棠知道后,还亲自去到东宫找过他,可太子却没见她,想必太子也是恨原主的吧。 萧景渊对上她的眼睛,发现她竟然不怕自己。 穆海棠收回视线,低垂着眉眼,手里拿着银票的手攥紧。 她是真的舍不得这银票,可今天,如果对方真的不肯给,她也没有办法。 毕竟萧景煜是国公府的少爷,如果这一百两今天给了她,不等于承认了公府嫡子偷人钱财的宵小行径。 所以,萧景渊今天一定会替他弟弟出头。 短短时间,穆海棠的心思百转千回,算了,只能自认倒霉了。 银子的事儿后面再想办法吧,现在先想办法脱身才是正事。 想到这,她上前两步,把手里的银票放到了萧景渊面前的茶桌上。 “世子爷的意思我懂了,今天这一百两我若无法证明,那就是您弟弟的是吗?” “您说的对,毕竟银票都一样,我确实无法证明这一百两就是我的那一百两。” “我一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自然人微言轻,百口莫辩。” “所以银票还给萧二公子,怪只怪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怪只怪人家有哥哥,我没有,我自认倒霉,行吗?” 萧景渊指尖叩着桌沿的动作一顿。 好厉害的一张嘴。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他不过才说了一句话,她就一句接一句的说了这么多。 而且,看似是低眉顺眼,放低姿态,实则说话极其有条理,字字珠玑。 通篇更是没有一句废话。 那句,银票都一样,她证明不了是自己的,反言之他也不能证明这银票就是萧景煜的? 还说她一个弱女子,人微言轻,百口莫辩。 那意思明显就是说,他们兄弟俩今天合伙欺负她一个姑娘家。 说自己自认倒霉,却不肯走。 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银票,鬼才相信她会自认倒霉。 萧景渊看着她那贪财的眼神,对那银票的渴望,他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穆小姐,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家弟虽然顽劣,可他绝不会做出偷盗钱财这种有辱门风之事?” “想必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看穆小姐如此言辞凿凿,想必银票也是真的丢了,既然这银票都一样,你们二人都无法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那这银票就一人五十两。” “另外,方才我和太子殿下也听明白了,起因是刚才家弟上楼时,撞到了穆小姐,穆小姐怀疑他也合情合理。” “可虽然家弟撞了你,也不能代表他就一定拿了你的银票,你说是吧?” 穆海棠低着头,没有说话。 萧景渊看她不说话,继续道:“不过既然家弟撞了人,理应给姑娘你赔罪。” “他分得的那五十两,作为刚才撞了你的赔偿?” “穆小姐,把这一百两拿走,还请莫要误会家弟是那鸡鸣狗盗之辈才好。” 穆海棠一听就明白了,古人最注重名声,对于卫国公府来说,银子和名声比,算个屁。 萧家世子爷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怕她把他弟弟是小偷的事儿说出去,想拿银子给她当封口费。 可以,要她闭嘴也不是不行。 可用自己银子当封口费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穆海棠险些笑出声。 以为今天这银子是要不回来了。 但是现在,她不但要把银子拿回来,还要把这所谓的封口费给弄到手。 穆海棠抬起头,睁着那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看向萧景渊。 “萧世子的话我懂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一个弱女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这银票我就收起来了?” 萧景渊点点头,这么财迷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穆海棠把银票收好以后,又看向萧景渊,重复了一句:“萧世子,刚才那一百两,五十两是我自己的,另外五十两是令弟给我的赔偿。” “没错吧?” “嗯。”萧景渊低低应了一声。 第 十八 章 封口费 屋里三人皆是一愣。 萧景煜揉着淤青的脸颊问道:“什么封口费?” 穆海棠一脸不解的看向萧景渊道:“不是刚刚世子爷说的,让我千万不要误会令弟是鸡鸣狗盗之辈吗?” “可我现在已经误会了?怎么办?” “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就是有些藏不住话,喜欢说人是非。” 她眼尾似笑非笑地扫过他冷硬的俊脸,接着又道:"都说萧二公子走马章台最是风流,谁知还有当街拿人银钱的癖好 ——" "世子爷想想,如今京中谁不知你家二公子的名声?” “若是让人知道令弟不单顽劣,还沾了这等手脚不干净的毛病..." "莫说勋贵高门,怕是连寻常商贾家的姑娘都要嫌弃他几分。” 萧景煜捂着脸,已经炸毛,对着穆海棠大喊道:“臭丫头,你果然是冲着讹诈小爷来的?” “小爷大不了不娶妻了,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穆海棠看都没看他,直接跟萧景渊对话。 "世子,他一个男子,大不了放低身段娶个小官庶女或是商户女。" “只要卫国公府的权势在,总有人肯攀附。” "可老话不是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国公府还有三位待字闺中的小姐呢。" "二公子的事若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看卫国公府的家教?” “尤其是您那位嫡亲妹妹...若是因哥哥的荒唐事,连累金枝玉叶般的贵女嫁不得如意郎君,世子爷怕是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案几上的熏香正燃到中节,淡烟袅袅里,她的话不急不徐,却句句都在拿捏眼前这个一身煞气的男人。 一旁看热闹的宇文翊都呆住了,哈哈哈,他今天算是开了眼了,竟然有人敢硬讹活阎王萧景渊。 这个穆家的嫡女,真是胆大包天啊。 “别家姑娘看见萧景渊不是吓哭,就是吓得瑟瑟发抖,她竟然敢公然讹诈他?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萧景渊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却字字珠玑的小女人。 这就是穆沉骁八百里加急信里,翻来覆去念叨的 "舍妹"? 信里说她,温婉娴静,端庄持重,还说她克己守礼,举止有度。 哈哈,今日一见,这哪里是娴静的闺阁兰草,分明是穆沉骁磨了十年的鞘中匕首,收在袖里时低眉顺眼,出鞘时字字见血。 他端起桌上的茶,用茶盖拨着浮沫,低声道:“那敢问穆小姐想要多少封口费?” 穆海棠听了他的话,知道这事有门,在心里大笑出声,面上却不露声色。 真是没想到,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一出门就发了笔横财。 要多少银子好呢,不管了,先往死里要,大不了一会儿再跟他讨价还价。 穆海棠,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世子爷,我也不多要,就一万两。” 一旁的宇文翊忍不住咳嗽出声,矜贵的面容憋的通红,他扫过对面黑着脸的萧景渊,他想笑,想大笑。 而萧景煜再次跳了起来,也顾不上脸上的伤了,冲着穆海棠喊道:“你想银子想疯了吧你?” "你敢再说一遍?!" 他指着穆海棠的鼻尖,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你空口白牙张嘴就要一万两?” “你当卫国公府的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窗外日光恰好照在穆海棠那娇俏的脸上,更显得她千娇百媚。 她偏过头避开萧景煜的手指,声线却依旧不急不徐:"世子爷方才不是说,愿以银钱了却是非?” “难不成这泼天的卫国公府,连一万两都拿不出来?" 萧景煜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肺管子都要被眼前这女人气炸了。 天底下哪有这般厚颜无耻的? 明明是她自己掉了银子,他银子也赔给她了,她却偏要讹到国公府头上,还张口就要一万两—— 这哪里是讹钱,分明是拿他当傻子。 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锦袍袖口被攥得发皱,要不是太子在,他早掀桌子了。 偏偏此时穆海棠还歪着头看他,眼尾那点狡黠的光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早知道今日会撞见这煞星,他便是在府里睡上三天三夜,也绝不该踏足这见鬼的逸仙楼! 窗外蝉鸣聒噪,他猛地转身时袍角扫翻了一旁的矮凳。 只听"哐当"一声。 萧景煜强忍着发飙的冲动,这破楼,这破事,还有这死女人——他这辈子的晦气,怕是都攒在今日了! “呦,萧二公子这是作甚?莫不是有狂躁症?” 萧二公子你莫要急嘛! 相信世子爷还是心疼你这个弟弟的,不会为了点银子,就不顾你的名声。 你应该聪明点,不要给世子爷甩脸子,砸东西也不能解决问题,以后管好自己的手就好了。 “你,你····。” 穆海棠懒得理他,看向一旁的俊俏冷硬的脸。 “萧世子,给不给你痛快点嘛?你看把萧二公子急的,为了这点银子再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犯不上,真犯不上。” “你说是吧。” “我还是那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只要你给了我银子,我保证把我这张嘴闭的紧紧的。” 而一直在看热闹的宇文翊,此时已经变了脸色。 起初他只当是闺阁女子耍些小聪明,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厉害。 对上萧景渊这样的杀神,她丝毫不慌,还句句为营。 萧景煜刚才明明是不小心带倒了凳子。 她却利用这个举动,三言两语间就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更厉害的是那句 "国公府总不至于缺这一万两,难不成世子爷觉得这点银子,抵不上二公子的名声?"。 明明是勒索,偏要说的冠冕堂皇。 没有一句废话,目标明确,就是强迫萧景渊给她那一万两银子。 这样工于心计的女人,要是真嫁给了他那个三弟,那不是让他如虎添翼,再加上她身后的将军府,父兄的兵权。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个闺阁女子,竟有如此胆识,如此深沉的心思,倒真是小看她了。 第 十九 章 相互拿捏,互相揭短 “呃,穆海棠目光一滞,怎么能送到穆府呢?” “真送过去,不是便宜了别人了。” 她眼珠子一转,看着萧景渊那张冷硬的脸,婉转道:“不用,不用那么麻烦。” “既然世子爷答应给了,我相信,世子定不会食言的。” “要不这样,世子明天带好银票,还在这逸仙楼,我来取可好。” 穆海棠的语气像在说 "明日买胭脂" 般随意。 萧景渊指尖叩着桌沿的动作一顿,眉峰似蹙非蹙。 开口道:“穆小姐的意思是说,你明天约我在逸仙楼相见是吗?” "正是。" 她抬眼时睫毛扑了扑,"世子爷明日带足银子便好。" “三个人听了她大胆的言语,互相对视一眼。” 却见萧景渊忽然低笑出声,一字一句道:"穆小姐怕是还不知道,在下与令兄穆小将军书信往来频繁。" 他倾身向前,案几上的熏香袅袅腾起:"若是我将穆小姐今日勒索银钱、又邀未婚男子私会的事,写信告知你兄长...。 不知你兄长是否会告知令尊大人。 若是他们在边关得知你一个尚未婚配,待字闺中的名门闺秀,竟然敢公开私会外男。” "你说他们该如何忧心?" 萧景渊语气漫不经心,却直击穆海棠死穴。 "令兄此刻正在南疆督战,令尊令堂奉命镇守西北——" “若是听闻宝贝女儿在京中为了一万两银子,竟不顾闺誉私会外男,还使出勒索伎俩..." 话音顿住,"急火攻心之下,只怕不等皇命便要连夜快马回京了。" “边关将领,无诏不得回京,私自回京可是重罪。” “我相信穆小姐,应该知道孰轻孰重吧。” 萧景渊把玩着腰间令牌——那是八百里加急传递军情的信物。 “萧景渊,你敢耍我?” “穆海棠气炸了,原来他压根就没想过给她那一万两银子。” “合着这么半天在这儿耍着他玩呢?” “好,很好,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耍。” 萧景渊看到她那气鼓鼓的小脸,心情莫名的好。 强压住上扬的嘴角。 “穆小姐慎言,你一闺阁女子直呼我名讳,已是不合礼数,失礼在先。" 他垂眸,语气似笑非笑,"不过看在令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 ”—— “今日我也是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才想着教教你如何为人处事。” “也幸亏你今日是遇到我们。” “不然,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与三个外男独处雅间,纵是浑身是嘴,怕也难堵悠悠众口。" 萧景渊望着穆海棠骤然收紧的指尖,唇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穆小姐与其担心我家小妹的婚配之事,倒不如先想想自己。” “就穆小姐如今的名声,怕是比我那顽劣的弟弟,也好不到哪去。” “如今这京城里,怕是连寻常官宦家的嫡子,听了穆小姐今日的做派,也要掂量着是否该娶个... 名声比我那顽劣弟弟还差的新妇呢。" 穆海棠气炸了,真有意思,不给她银子,还在这嘲讽她没人要? 穆海棠才不管他是活阎王,还是死阎王呢? 不就是降维打击嘛,那就来啊,互相伤害啊。 反正他也不会给她那一万两了。 既然不是金主,那就是债主。 “哼,我嫁不嫁的出去,嫁给谁,就不劳世子操心了。” “世子爷说的对,与其操心别人,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 “我名声再差,我也不愁嫁。” “诶,世子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吧,听说你那院子里连伺候的都是小厮,一个丫鬟都没有。” “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你这突然从漠北回来,怕不是回来看神医的吧。” “诶,说起名声,这上京城谁人不称赞萧世子那些光辉事迹。” “说你年少成名,八岁就上阵杀敌,十七岁大胜北狄名将乌孙赤,只可惜听说你这一仗也受了重伤,还伤了根本。” 她拖长尾音抬眼,恰好撞进萧景渊骤然冷下来的目光。 穆海棠却像没看见,用帕子掩着唇轻笑:"当年与您有婚约的姜家大小姐,不就因这事儿急着跟你退了亲?” “我听说,她转年就嫁了个能生养的武状元呢。" “哦,怪不得萧世子这么纵着你这弟弟,想来也是觉得自己不行,怕你们卫国公府断了香火。” “咳咳咳。”宇文翊这次不是假咳,是真的在咳。 萧景煜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她一个闺阁小姐,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 很快,萧景煜冲着穆海棠冲了过去。 穆海棠看着他伸过来的手,闭上了眼。 “打啊,快打她,今天他敢碰她一下,别说一万两,不给她十万两,他们哥俩别想走出这个雅间。” “可惜,穆海棠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那只手。” 她睁开眼,就看到萧景煜那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手却被他大哥抓着。 穆海棠眉头一挑:“这个萧景渊果然厉害,她们离的并不算远,可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她都不知道。” “古代的武功,还真是有待研究,要不是跟他结下了梁子,她可以跟他学学武功。” “毕竟像他这样的高手,相信放眼整个东辰国,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大哥,你快放开我,她说我也就算了,说你就不行。” 萧景煜气的浑身颤抖,他长这么大都没遇见过这样的女人。 “姓穆的,你一个闺阁小姐,竟然如此不知羞耻,你还要不要脸,我大哥受伤,那也是为国为民,你竟然敢如此调侃他?” 穆海棠,冷笑一声:“你少在这给我上课,我说什么了?” “不是他先说我名声不好,嫁不出去嘛?” “怎么,你大哥说我的时候,我怎么没看你跳出来放彩虹屁呢?” “哦,他说我,就是为我好,关心我?” “我说他,就是调侃他,嘲笑他?” “你们卫国公府可真是有意思,敢情什么都你们哥俩说的算?” “说让我保密的是他,说给银子的也是他,事后反悔拿捏我的还是他?” “他一个大男人,故意刁难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还说什么跟我大哥交好。 啊,呸,你也好意思提我大哥。” 第 二十 章 初见前夫哥 萧景渊垂眸看她,高大的身躯瞬间把她笼罩。 “穆小姐,我不过是见你当街勒索、私会外男,出言点拨几句,怎就成了欺负你了?” 穆海棠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一头还多的高大的男人。 立刻反唇相讥:“你点拨谁?我用你点拨?” “我当街勒索?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分明是你弟弟偷了我银票,你们兄弟二人还死不承认?” “为了名声嘛,我能理解。” “让我保密,我也可以理解。” “封口费是你要给的,价也是你让我开的吧?” “最后,你逗我开心,耍完我还不算?” “还说我名声比你弟弟还差,没人要?” “萧景渊,你嘴巴要不要那么毒啊?” “你吃毒药长大的吧,说出来的话,比蔟了毒的毒箭还要人命。” 萧景渊盯着穆海棠扬起的下颌线,看着她那张气鼓鼓的小脸,还有那不停张张合合的嘴。 鬼使神差地,喉间竟泛起一股冲动,想要堵住她这喋喋不休小嘴的冲动。 这念头刚一出,他便猛地回神。 多久了? 自黑水河一战后,他便像裹在冰甲里,再没被谁搅乱过心绪。 可此刻看着眼前人娇俏生动的模样。 袖底的手指竟隐隐发痒——不是想动武,而是想...他喉头滚了滚,萧景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将那荒唐念头压下去。 却在抬眼时,撞见宇文翊投来的诧异目光。 宇文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萧景渊,竟然在跟一个女子吵架。 萧景渊意识到两人之间站的有些近,立马往后退了几步,只是看着她不再说话。 穆海棠也觉得在吵下去也没必要,反正那一万两也成了空头支票。”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锦绣的声音:“小姐,小姐。” 她狠狠剜了萧景渊一眼。 开口讽刺道:"萧世子的银子可得好生收着,赶明儿天好儿,记得搬出来晾凉——" "若是捂得久了发了霉、生了毛,岂不是成了笑话?" 萧景渊看着她,唇角微挑,说来说去还是银子。 “我的银子就不劳穆小姐费心了,不知穆小姐还要在这雅间里待多久?” “刚刚外面的小丫头是在唤你呢吧?” “哼。” 穆海棠冷哼一声转身欲走,刚走出两步,似乎想到什么。 转过身,对着宇文翊行了个及其敷衍的礼:“太子殿下,臣女告退。” 行完礼也不管宇文翊让没让她告退,她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穆海棠刚出去没几步,身后雅间突然爆发出哄笑。 萧景煜快要笑岔气了,宇文翊的嘴角压都压不住,穆海棠脚步一顿,显然,她就是他们嘲笑的对象。 萧景渊一直没作声,他抬手按住笑到发抖的萧景煜,喉间溢出声极轻的嗤笑。 倒把另外两人惊得止住了笑 —— 只见他望着空荡荡的帘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出来的穆海棠,已经看到了锦绣和莲心。 “小姐,你可算是出来了,你进去那么长时间,都把我俩给急死了。” 穆海棠看着两个小丫头,点点头,示意他们安心。 心里却还在想着那一万两银票。 一想到到手的钱飞了,她就抓心挠肝的难受,再加上萧景渊竟然耍了她,还嘲讽她。 “呸,狗男人。” 穆海棠在心里画了个圈,诅咒萧景渊不但子嗣艰难,还一辈子不举。 耳边传来莲心的声音:“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不然又得生是非。” 穆海棠叹了口气,跟两个小丫头说道:“去到雅间收拾收拾,咱们回去。” “三人回到雅间,锦绣和莲心,把刚才在街上买的东西拿好,跟着穆海棠往楼下走。 绕过屏风,同样的位置,穆海棠迎面又撞上了一个人。 “这次穆海棠没有去抓扶手,而是两只手紧紧扣住了自己的绦带。 宇文谨也是往下了两个台阶,抬眼看见撞的人居然是穆海棠。 见她踉跄着往后倒,下意识伸手去捞,指尖却只擦过她飞起来的袖角。 "咚" 一声闷响,穆海棠摔坐在地板上,还把后面跟着的莲心一起带倒了。 恰在此时,太子三人掀帘出了雅间,正看见这狼狈景象。 萧景煜刚想说,穆海棠这是又故技重施想要讹诈,却在看见她的动作时,住了口。 几人看到,穆海棠摔倒后,顾不上别的,也没有第一时间起来,而是手往腰间摸,直到摸到了银票才松了口气。 萧景渊默默在心里说了句,小财迷。 穆海棠长出一口气,这古代顺手牵羊的技术也太高明了。 刚才丢那一百两银子,她都没有察觉,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在丢了。 此时,别说萧景煜以为她故技重施,连穆海棠自己都怀疑这个拐角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她刚想骂对方是不是没长眼,就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在他脸上,穆海棠看着上辈子的前夫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朗月,气质出尘。 宇文谨看见她睫毛轻颤,那双往日里总盛着融融暖意的大眼睛,此刻像深潭,映着他的影子,却没有半分涟漪。 记忆里她总在府门口转角红着脸递上亲手做的梅花酥,眼神流转间全是藏不住的痴缠。 可如今这目光…… 确是看不出一丝情谊。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让他莫名觉得隔了千山万水。 锦绣一边尝试扶起她,一边喊道:“小姐,你没事儿吧,快起来。” 穆海棠痛呼出声:“先别碰我,我的腰好像是闪了,动不了啦。” 身后同样摔倒的莲心一听穆海棠说把腰闪了,立刻爬到她身边,问道:“小姐,怎么了你?” 穆海棠坐在地上,重新观察了一下刚才她撞人的那个位置,这一看,她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两次都撞到了人。 她立刻吩咐一旁的锦绣:“锦绣,你去让小二把店里的掌柜叫过来。” “哦,好,锦绣立马下楼去叫掌柜的去了。” 第 二十一 章 识趣的掌柜 他在书房待的实在没意思,听到属下禀报她今日出了府,在街上闲逛。 他就再也坐不住想出来看看她。 得知她上来用饭,他在街上等了她许久,也没见她出来。 所以他才想着上来看看。 谁知刚一上楼,就跟她撞个正着。 “穆小姐,你可是受伤了?” 穆海棠看着主动跟她说话的宇文谨,有些吃惊,记忆里,前夫哥看着温润,实则十分高冷。 前世成亲前,他几乎没跟原主说过几句话。 新婚夜,他跟原主洞房的时候倒是很体贴,可等他发现原主不是完璧之身的时候。 气的差点没把原主掐死。 不断质问她那个奸夫是谁? 原主当时只会哭,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对原主极尽凌辱,在床上折磨的她第二天连站都站不起来。 可天亮时,他还是伪造了落红的喜帕,替原主搪塞了过去。 经此一事,原主却十分念他的好,对他更好。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又恢复了他的高冷,除非必要,几乎不跟原主说话。 虽然嫌弃原主,但是他还是夜夜都来原主院子里过夜。 床笫之间的事儿,他们是一点都没少干。 他对原主可谓是冷若冰霜,原主对他则是几近讨好,甚至为了讨好他还去找了花魁,学习房中术,只为了讨他欢心。 如今穆海棠听见他竟然主动开口,只觉得男人就是贱。 还以为他有多么高冷,怕早就爱上了,还不自知。 宇文谨看穆海棠不说话,他觉得十分没面子,他都已经拉下脸来主动跟她说话,她竟然不搭理他? 看着坐在地上的她,和周边已经从包间里出来的不少看热闹的人。 宇文谨觉得肯定是又有人给穆海棠出了主意。 在这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游戏罢了。 赶在宇文谨再次开口前,穆海棠先一步开口。 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疏离。 “雍王殿下,臣女伤了腰,实在不便起身给您行礼,还请你不要见怪。” 萧景渊她们都是习武之人,虽然在走廊尽头,也把穆海棠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几人对视一眼,继续站在门口的位置,静看事态发展。 很快,锦绣去而复返,身后跟着逸仙楼的掌柜。 掌柜四十多岁,穿着光鲜,一看就是八面玲珑之人。 刚跨进楼梯间,瞥见负手而立的雍王,忙不迭拱手行礼。 “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雍王殿下驾临,望殿下恕罪!” “起来吧。” 宇文谨指尖漫不经心敲着栏杆,“不是本王找你,是穆小姐有事要问。” 掌柜这才看向仍坐在地上的穆海棠,忙弓着腰上前。 哈着腰低声赔笑:“穆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在下这楼里的人招呼不周?” 穆海棠也不客套,抬手指向那座描金漆的折屏:“掌柜的,你自己瞧瞧这屏风摆放的位置,是否欠妥。——” “除了东边雅间出来的人能直望楼梯,这其余三面的人要下楼,都得绕过这屏风。 等瞧清楼下有人时,已经撞上了! 掌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脸色顿时变了,看向一旁的小二:“这折屏怎么回事?” “谁让摆放在这的?” “回掌柜的,是南边来了一批客商,人多,他们为了方便,把中间的折屏给搬出来了,想着先放这两个时辰。” “等他们走了,在搬回去。” “胡闹,那也不能放在这儿,赶紧让人搬走。” 掌柜训斥完小二,立马跟穆海棠赔礼道歉:“穆小姐,是跑堂的不知轻重,东西放的确实不是地方。” “您看您摔伤了哪里,用不用给您请郎中?” 穆海棠看着掌柜,开口道:“既然掌柜的也认为你这屏风摆得不是地方,那我索性也不绕弯子了” —— “原不是我矫情,也偏我倒霉,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个贵人把我撞了。” 她顿了顿,故意拉长语调:"方才头回下楼结账,撞上的是卫国公府二公子。” “好在他为人谦逊有礼,又念着男女有别,不好亲自陪我看大夫,硬是塞了五百两银子给我赔罪。" “我几番推辞,可萧二公子说我受了惊吓,他理应做出赔偿,让我千万别跟他客气。” 她话音落时,故意扬高了声调,眼角余光精准扫过走廊尽头 —— 廊尾的三人听了她的话,皆是似笑非笑。 萧景煜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原来她不是只讹我,是见谁都讹啊。” 宇文谨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诧异的看着坐在地上的红衣姑娘,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穆海棠吗? 那个一见到他就脸红,羞中带怯的小姑娘吗? 她现在是什么意思,是在跟掌柜要银子吗??? 掌柜的不愧是见多识广,分分钟就明白了穆海棠的意思。 连忙道:“穆小姐放心,发生这样的事儿,确实是我们小店这屏风摆错了地儿。“ “我们定会负责到底的。” 说完,在小二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小二连连点头,脚步迅速的下了楼。 很快,小二去而复返,把手里的银票递给了掌柜。 掌柜的接过小二手里的银票,看向穆海棠:"穆小姐,我看您方才摔得着实不轻,特意多备了一百两——这是六百两银票,权当给您压惊赔罪的心意。" 穆海棠看着掌柜手里的银票,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 “没想到这个掌柜的还挺识趣的。”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雅间里的人也纷纷从雅间门口逐步向穆海棠所在的楼梯口转移。 此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穆海棠,包括宇文谨,都想看看穆海棠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 穆海棠才不管有多少人看她,她一个现代人,比谁都知道钱的重要性。 她现在是真的缺银子,她好不容易自由了,她得好好安排她的小日子。 不仅要吃好喝好,还得想办法赶紧搬出穆府。 她想象中的神仙日子,哪一环节都离不开银子。 既然有人送上门,她岂有不要之理,反正她也不是原主,也不需要像原主一样忍气吞声的活着。 “ 第 二十二章 不识趣的前夫哥 穆海棠羞涩一笑,开口道:“掌柜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让丫头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屏风放的确实是欠妥。” “你说,我摔了,没什么要紧。” “也就是我长得比较娇小。” “刚才若不是我,换成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一下把雍王殿下给撞下楼,雍王殿下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说可怎么是好啊。” “到那时,您别说您用这六百两银子平事儿,就是把整个逸仙楼给赔上,也不够啊。” “您说是吧?” 掌柜偷眼觑了觑立在一旁的宇文谨。 见他虽未言语,指节却轻叩着栏杆,顿时惊出一背冷汗—— 穆海棠这话可不是胡说,若方才摔的是雍王殿下,莫说六百两,便是倾家荡产他们也担待不起! 他慌忙将银票换作双手托着,腰身又往下低了三分。 "是,是,是!” “穆小姐这话点醒了小人!" 银票在他掌心微微发颤。 "这六百两是小店的一点心意,您替我们挡了这灾,便是逸仙楼的大恩人!" "您可千万莫嫌弃,就当是小人替全楼上下的伙计,谢您的体谅,更谢您保住了我们的饭碗。" “说完也不等穆海棠再说话,直接把银子递到了锦绣手里。” 笑着说:“回去一定好好给你家小姐医治,如若不够,您尽管来找我便是,我们逸仙楼一定负责到底。” 锦绣看向穆海棠,穆海棠的脸色终于好了不少。 这个掌柜的,可真不是一般人,不知道将来挖一挖墙角,能不能挖过来。” “小姐。”锦绣也不敢擅自做主,两人只好又看向穆海棠。 穆海棠最终开口:“拿着吧,毕竟是掌柜的一片心意,我要是再推脱,就有点不识好歹了不是。” 话落,她抬眼望向掌柜,笑意里多了几分玩味。 “掌柜的,怪不得逸仙楼在这上京城中的酒楼中独占鳌头,原来是有您这样的高人坐镇,真真是让本小姐刮目相看。” “不敢,不敢,小的也是尽自己的本分。” 众人都看着坐在地下的穆海棠,一个千金大小姐,就这么坐在地上,明晃晃的讹钱,还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 她还真说的出口,偏偏逸仙楼的掌柜还上赶着把银票给她了。 萧景煜看着坐在地上的穆海棠,此时他竟然有几分庆幸,用一百两打发了她。 宇文翊那张矜贵非凡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小声跟萧景渊说道:“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端庄大气,举止有度,俨然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可却不似现在这般灵动,鲜活,古灵精怪。” “宫宴的时候总是坐在角落里,也从不多言,甚至根本就听不见她说话。” “孤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了这么多话,上京城里都传她是个空有美貌的傻子,如今看,也不尽然。” “谁能想到,上京城里盛传的,草包美人,竟长了一张如此能言善辩的利嘴。” 萧景渊没说话,继续看着地上的人儿。 掌柜的觉得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再次躬身问道:“穆小姐,您看我是去给您请大夫,还是让人把您送回府上呢?” “哦,这事儿,就不劳掌柜费心了,毕竟也不是逸仙楼的伙计撞得我。” “我怎么回府,得问雍王殿下。” “是他把我撞成这样的。” 穆海棠的话一出,不仅让宇文谨愣在当扬,也惊呆了周边的所有人。······ 哈哈,这穆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讹完了人家逸仙楼,还要赖上雍王殿下吗? 宇文谨冷了脸,她刚才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吓唬人家掌柜的也就算了 。 他不跟她计较,她现在这又要耍什么花样。 宇文谨睨了她一眼,冷声道:“穆小姐的意思是要本王送你回府吗?这怕是于礼不合。” 很明显宇文谨并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穆海棠听了他那不客气的话,一改姿态。 低垂着头,瞬间变得柔弱可怜,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明明没掉泪,却看得人心里发紧。 “雍王殿下的意思,你不该送我回府?” “人家萧二公子没把我撞倒,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末了还硬塞给我那么些银子赔罪。” “再说人家逸仙楼的掌柜,那也是会办事儿的。” 来了一看屏风,半句推诿都无,见我没怪罪,生怕我多心,愣是往我手里塞银子赔礼呢!” “如今,你把我撞的我腰动都不能动了,却不管我?” 穆海棠下一秒就要哭了。··· 萧景煜看着她此时眼中带泪,可怜巴巴的表情,嘴角抽了抽。 然后就忍不住想笑,真应了那句话,沾边就赖,怕是雍王殿下还不明白,她是想要银子。 宇文谨真没明白穆海棠的意思,在他看来,穆海棠对他是痴心妄想,这今天干脆是想赖上他了。 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现在怕是整个二楼包间里的客人都出来了。 他有些生气,穆海棠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抱着她回府吗?” 其实这次真是宇文谨自己想多了,穆海棠就是想单纯要银子。 宇文谨紧绷着脸,憋了半天,说了句:“本王让人把你送回府,给你请太医医治,你看可否。” 穆海棠等了半天,听到这句话。 她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差点气晕了。 什么跟什么呀? 这前夫哥的脑子,竟然还不如一个掌柜。 “不好。”穆海棠直接驳回。 “不好?” 宇文谨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以为她刚才赖着他,不就是想让他送她回府吗? “本王纡尊降贵要送你回府,你说不好?” 他看着她,周遭太子等人的目光像针似的扎在背上,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他竟然敢驳他。 宇文谨从来没想到那个整天追着他的小姑娘,会有驳他的一天。 他谈不上喜欢她,但是他确实享受着被她倾慕被她在乎的感觉。 那些记忆里永远仰望着他的眸光,何曾有过今日这般带着讥诮的疏离。 更没有想到,那个满眼都是她的姑娘,有朝一日会扬着眉梢,用那样轻慢的语气驳得他哑口无言。 ——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压抑的怒火,“那你说?你究竟想怎样?” 第 二十三 章 单纯想要银子 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搞得好像我故意讹诈你一样? 你嫌弃丢人,难道我一个姑娘就不嫌丢人了? 你看看,周围多少双眼睛,我就这么坐在地下,我要是但凡能动,我会坐在这让他们像是看猴子一样看着我? 如今我伤了腰,怕是少说也要卧床三个月,我在穆家本就寄人篱下,你可有替我想过? 宇文谨看着她眼里的泪,瞬间没了脾气。 可还是烦躁的说道:“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你在穆家过的不顺心?想让我把你接回王府?” “本王告诉你,穆海棠,你我尚未婚配,本王不可能带你回王府,这于礼不合,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穆海棠听了他的话,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她都忍不住爆粗口了,他神经病吧,他肯定有大病。 他是有多自以为是? 原主就是在爱他,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名没份的跟他回府。 她在心里忍不住骂道,我跟你回你妈的王府啊? 她这种高智商的生物,根本无法跟他这种低智商的交流。 简直不可理喻,何止是对牛弹琴,简直是鸡同鸭讲。 人群中也开始窃窃私语,穆海棠就是不想听,可离的这么近,她想听不见都难。 这穆家大小姐也太不知廉耻了,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男人,雍王殿下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娶她这个草包呢? 就是,她也就是那张脸长得还行。 哈哈,所以说啊,人家就靠脸就敢勾引男人。 哎呀,雍王殿下也是倒霉,整日让她缠着,我看八成是她故意撞的雍王殿下。 穆海棠快要气炸肺了,她扫了一眼,走廊尽头的三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望着她。 宇文谨听着这些流言蜚语,眉头紧蹙。 对着穆海棠大声斥责道:“你到底起不起来,你要是再不起来,本王可不陪你在这丢人现眼。” “你吼什么?我又不聋。”穆海棠比他声音还大。 周遭噤声,都看着穆海棠。 “你,你敢跟本王如此态度回话,你,你。·····” “我什么我呀?是王爷先吼我的,你堂堂王爷,把我撞倒,不想着解决问题,反而一直在这胡说八道。” “雍王殿下,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想要跟你回王府?” “你我之间,在我看来,与陌生人无异。” “你们雍王府的门槛太高,我穆海棠不配,更不敢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 “还有,小女子尚未及笄,也未曾和谁有过婚约,还请雍王殿下慎言,什么跟你回王府的话,简直就是荒谬。” “你方才问我到底想怎样?我原以为王爷是聪明人。” “没想到,倒是我想多了。” “既然你不懂我意思,索性我就直说,是你把我撞了,导致我腰扭伤了。” “你也知道,穆府并非我的家,我寄人篱下,养伤需要银子,我就是想要银子,仅此而已。” “并非对雍王殿下想的那般,我对王爷没有任何想法,还请雍王殿下莫要误会。” 宇文谨被穆海棠的这些话,说的无言以对。 “哼,他还以为她为了自己真的不要名声了,没想到还有些脑子,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就是说的那些话,有些让他不舒服。 什么他们之间是陌生人,她痴缠他三年,他才不信她的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要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依旧冷着脸,开口问道:“你要多少银子,你说个数。” 穆海棠也不绕弯子,直接喊了个数:“五千两。” 她之所以要五千两,是想到原主那些付出,大热天的在小厨房里给他做点心,点心做好了,自己明明很饿,却一口都舍不得吃。 就冲她这三年的付出,和当掉的那些首饰,她跟他要五千两一点都不多。 “你说什么?多少?”宇文谨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 “雍王殿下耳朵不好使?我说我要五千两。”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无非说的就是穆海棠竟然敢当众讹诈雍王殿下。 宇文谨额角突突跳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穆海棠,本王不过撞了你一下,你张口就要五千两?你可知三千两在上京能买个带花园的小院子!” “我不知道,我不识数,雍王殿下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太子和萧景渊对视一眼,嗤笑不语。 宇文谨被她那无赖的样子,又气的不轻。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本王要是不给呢?” “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让人把我抬你们雍王府门口,反正今天我也让人当猴看了,我无所谓,我就看看雍王殿下能不能丢得起这个人。” 宇文谨盯着她,说来说去,不还是想进他雍王府的门。 她怎么这么没脑子,没有赐婚,她进门就是妾。 他倒不是心疼那五千两银子,等以后他们成了婚,她还不是照样掌管雍王府的中馈。 宇文谨无奈,只好妥协:“给,本王给还不行吗?” “只不过本王刚才出来也没带那么多银票,你先回去,本王回府后会差人把银票给你送过去。” 穆海棠听见他答应了,也没敢大意,毕竟刚才那一万两就是白高兴一扬,让人耍了不说,还被一番奚落。 这次看不见银子,她肯定不会起来的,反正人已经丢了,不在乎多丢一会儿。 她看向宇文谨:“王爷是在跟我说笑吗?我人在这你都不给我,等我一会儿回了府,我再去雍王府,别说见你,我连大门都进不去。” 宇文谨再次被她的话给刺激到了:“穆海棠,你觉得本王会赖你银子?” 穆海棠听到她的话,下意识看向萧景渊,跟他的视线正好对上。” 她看着萧景渊,回了句:“那可说不准,总之我今天一定要看到银子。”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穆海棠不再说话,低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而萧景渊看着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再说话的穆海棠,心里有些后悔。 她如此要银子,莫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如果方才在雅间里,自己把那一万两银子给她了,她这会是不是就不会为了几千两银子,不管不顾的坐在这,任由这些人非议。 第 二十四 章 当众羞辱 回身道:“棋生,去,回王府给穆小姐取银票。” “慢着。”穆海棠看着宇文谨身后的棋生。 “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宇文谨的手紧紧抓住扶手。 周围站着的人影晃得他心烦。 逸仙楼往来皆是京中显贵,再这么耗下去,雍王府的脸面怕是都要被她丢光。 穆海棠看着棋生,道:“你回王府取太久,我腰疼,等不了,出了逸仙楼往前不远就是钱庄,你拿着你们王爷的信物去钱庄拆借。” “最多一刻钟,也就回来了。” 宇文谨刚想发飙。 逸仙楼掌柜见状立刻哈腰上前:"使不得使不得!哪能劳动王爷的人去钱庄 ——" 他撩起衣襟深深一揖,几乎要碰到地面。 “既然此事皆因我逸仙楼而起,我们自当承担所有损失。” 还望穆小姐多多体谅,多多体谅。 "穆小姐放心,小店即刻让账房准备银票!" 话音未落,便朝刚才的小儿使了个眼色,小二便一路小跑着往楼下账房去了。 看着逸仙楼掌柜如此懂事,再加上此时围着不少人,连他的太子皇兄也在,宇文谨自然不能让人落下话柄。 悠悠开口道:“掌柜放心,日落之前我必让府里小厮把银票给你送过来。” 掌柜再次作揖:"殿下折煞小人了!" 便也不再说话,他懂雍王的意思,所以断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回绝的话。 很快,小二就拿着银票再次折返。 掌柜的把银子双手递给宇文谨,宇文谨接过银票,两步走到穆海棠面前,递给了她。 所有人再次看向穆海棠,这次穆海棠并没有推辞,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了那几张千两银票。 等她拿到银票的那一刻,穆海棠垂着的眼睫忽然颤了颤。 尽管她即刻便将脸埋得更低,可唇角那抹没来得及收拢的笑意,恰好被斜睨着她的宇文谨瞧个真切。 而廊下的三人因为角度也看到了那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萧景渊一瞬间恍惚了,她是有多喜欢银子。 穆海棠此时是真的开心,有了这五千两,她能更快过上舒服日子。 可惜开心还没有三秒,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就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人群里阴阳怪气的娇笑声传来:“哟,穆府何时竟落魄至此?这是揭不开锅了,还是吃不上饭了。” “竟让家里的小姐抛头露面出来‘讨赏’?” 穆海棠攥着银票的手猛地一紧。 抬眼时只见五六位官家小姐拨开人群走来。 为首那人款摆湘裙,正是当朝权臣顾丞相的嫡女顾云曦—— 她依旧一身月白绫罗,裙角绣着淡银缠枝莲,行止间似有云雾缭绕,偏生眉宇间那抹清冷,倒衬得鬓边珍珠钗都透着疏离。 穆海棠看着眼前的美人—— 若单论皮相,顾云曦的柳叶眉,配杏眼原也生得不错,只是比起原主那浑然天成的美貌,终究像幅缺了朱砂的白描画,差了几分动人心魄的鲜活。 所以,上辈子,她处处针对原主,原主那臭名昭著的名声,多数都是她的手笔。 其实若论学识,原主并不差,上辈子的原主除了迷恋宇文谨那个狗男人,并没有什么别的不好的事儿。 可就这一件事儿,被她利用,把女主给丑化成了一个空有美貌,却大字不识的草包美人。 而她顾云曦,把原主踩进了淤泥里,她却永远躲在人后,装着她高雅圣洁的白莲。 几人说话间几人就走出了人群,站在了离穆海棠不远的位置。 刚才那个说话的女子再次开口:“穆小姐拿着这些银票不觉烫手吗?” “讹诈在东辰国可是重罪,穆小姐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行这腌臜之事,你真是把我们上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脸都给丢尽了。” 青衫女子掩唇嗤笑,眼尾扫着地上的穆海棠:"穆小姐我劝你还是把银票还了吧。" 她身旁几个小姐立刻应声附和。 只见她将手中锦缎荷包一抛,绣着莲花的荷包 "啪" 地落在了穆海棠脚边。 "我们姐妹凑了些碎银,虽比不得五千两,应该也够你解燃眉之急了。" 这羞辱人的举动让莲心猛地往前一步,抬脚将荷包踢得老远。 "谁要你们假慈悲!拿几两碎银就想羞辱我家小姐?" 青衫女子被莲心当众下了面子,扬手便是一记耳光扇在莲心脸上:"哪里来的贱婢,也敢插嘴主子的事儿!" 莲心被打得一个趔趄,锦绣慌忙扶住她,捂住她发烫的面颊。 穆海棠冷眼瞧着这出闹剧,指尖摩挲着银票边缘 —— 原主那副逆来顺受的性子,早让这些人把她当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可她却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蠢货。 “看来,她今天有必要让她们都知道知道,敢招惹她穆海棠是要付出代价的。” 眼看着莲心捂着脸气得发抖,她忽然低笑一声:“锦绣,你和莲心站在一边。” 她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又都回到了她身上。 只见她先是把刚才那五千两银票收好,下一秒已从地上利落站起。 青衫女子尚未来得及讥讽,眼前人影一晃,穆海棠转身一个飞踹。 众人只听到“砰”的一声,女子后背重重撞在朱漆廊柱上。 周围一片死寂。 众人惊呆了,太子和萧景渊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宇文谨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 穆海棠冷眼站在那,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女人。 心想,这一脚连自己三成的力都没有,如果是上辈子巅峰时期,她这一脚会踹碎她的内脏,直接送她永登极乐。 她厉声开口道:“一个区区从五品小官的庶女,也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敢打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青衫女子,踉跄着站起身,她有些恍惚,刚刚是穆海棠踹了她吗? 穆海棠居然敢打她。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嘲讽她了,以前她不是都当缩头乌龟吗? 今日怎么这般行径。 听着周围的嘲笑声,她气疯了,抬头就接收到了一个眼神,这让她对上穆海棠又多了几分底气。 第 二十五 章 柏春柔 绿衫女子捂着后腰踉跄起身,嗓音因剧痛而发颤。 她指着廊中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朝着围观人群尖声喊道:“你们都瞧清楚了!她好好站着没事,刚才还把我踹得撞了柱子——” 此时的她发髻散乱,指着穆海棠的手指都在发抖。 “她刚才根本没被撞到,分明是故意讹诈逸仙楼,还诓了雍王殿下五千两银子!” 廊下鸦雀无声。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穆海棠冷峭的侧脸上。 众人望着她眼底未散的寒意,不知为何,那些到了嘴边的议论竟都咽了回去,只剩风过檐角的铃铛声,在死寂里叮当作响。 穆海棠突的笑出声,那明艳的笑容像是一团火,如骄阳烈焰,浑身上下都燃着霸气。 “真是搞笑,你算是哪根葱啊,也敢来管本小姐?” “我就是讹诈逸仙楼,就是明目张胆的诓了雍王殿下五千两,你能奈我何啊?” 说完看向逸仙楼的掌柜:“掌柜的,我现在还没走,她说那六百两是我讹诈你逸仙楼的,还是你给我的?” 逸仙楼的掌柜何许人,岂会为了区区六百两得罪客人。 所以他立刻上前表态道:“穆小姐哪里的话,我刚才都说了,这六百两银子是我们逸仙楼给您赔罪的。” 穆海棠看向青衫女子,嘲讽道:“这回想必柏小姐听清了吧,若你在听不懂人话,觉得我是讹诈逸仙楼,你大可以去京兆府去告我。” “至于你说我诓雍王殿下五千两,我只想问,你同雍王殿下是何关系?” “雍王殿下人就在这,若我真是诓他,他自己难道没长嘴,不会说,用你在这替他抱不平?” 穆海棠说完,在她面前站定。 青衫女子被怼的哑口无言,却强装镇定:“穆海棠,你这是贼喊抓贼,你自己成天追着雍王殿下跑,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不知廉耻为何物,整天跑去雍王府给王爷送点心。” “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的吗?整个上京城的大家闺秀里就没见过你这么贱的。” “啪。”女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穆海棠一巴掌抽倒在地。 她旁边站着的那几位闺阁千金都看傻了。 她们不懂,一向逆来顺受的穆海棠怎么突然变了个人。 穆海棠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青衣女子的脸上:“我是给脸了是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给雍王殿下送点心了?” “人云亦云的蠢货。” “再说,就算我给雍王殿下送点心了,又如何?” “我不止给雍王殿下送点心了,我还给太子殿下也送过点心呢?” “你管的着吗?” “是不是我干什么都得告诉你啊?” “我给他送两块点心就是不知廉耻,那你勾引你姐姐的未婚夫,是不是应该浸猪笼啊?” “要说贱,谁有你柏春柔下贱。” 青衫女子虽被穆海棠踩在脚下,但是穆海棠还是明显感到她刚才那不经意间的颤抖。 上辈子,柏采薇,和柏春柔两姐妹,作为顾云曦的马前卒,没少帮着她奚落原主。 在上京勋贵圈子里,让原主丢尽了脸面。 尤其那柏春柔,虽是庶出,却最会揣度人心。 将嫡母与嫡姐柏采薇哄得团团转,连带柏家上下都对她另眼相看。 当年柏家尚是江南书香门第时,柏夫人便为嫡女柏采薇定下婚约 —— 对方是临安下属宁远县县令家的嫡子。 待柏大人一朝中进士入京为官,那宁远县令王大人也擢升为临安知府。 两家门当户对,这桩婚事更成了柏夫人的心头喜。 偏偏那柏春柔见姐姐得了这般好姻缘,心底早生妒意。 等王家大公子持玉佩进京履行婚约时,她见对方生得眉目清朗、风度翩翩。 竟在王公子于柏家小住的月余里,放下身段百般勾引,终是趁夜爬上了未来姐夫的床榻。 原主及笄不久,京中贵妇圈便传开了一桩丑事 —— 说是王家花轿抬至柏府门前,柏春柔却闯出来,当着满座宾客哭诉求成全。 言明与王公子早已私定终身,腹中已有身孕。 那王公子本就动了真情,当即跪地改娶柏春柔为正妻。 柏大人气得当扬晕厥。 柏夫人扬手便是几个耳光甩在庶女脸上。 可柏采薇对王公子早已芳心暗许,两家商议再三,最终定了柏采薇为正妻、柏春柔为妾的荒唐结局。 后来听说,柏春柔腹中胎儿未能保住,而清醒过来的柏采薇也非善茬。 她将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抬为夫君的通房,日日将王公子困在房中。 柏春柔不仅失了孩子,更是伤了根本,此后再无生育可能,成了京中贵女圈里又一个因贪慕虚荣而自毁前程的笑柄。 站在一旁的柏采薇听了穆海棠的话,眉头紧蹙,她看向穆海棠脚下的柏春柔。 柏春柔慌忙躲开她的视线,慌忙开口道:“穆海棠你胡说八道,你故意害我,挑拨我们姐妹关系。” “哈哈哈,穆海棠拿开了脚。” 柏春柔借机起身,怒吼道:“穆海棠你敢害我?” 穆海棠一脸玩味的看着她,就像是在逗弄一只狗。 她看向一旁的柏采薇,大声道:“柏春柔,枉你嫡母对你示如己出,可终归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听说你的姨娘是江南有名的青楼花魁,最是会拿捏男人。” “可惜啊,即便生下了你,柏家这书香门第,也没让你那个花魁小娘进门。” “不愧是花魁的女儿,生的倒是有几分姿色,果然贱人生的都是贱人。” “临安知府的嫡子,这婚事还真不是你这小庶女可以高攀的。” “你妒忌你嫡姐有了这好姻缘,又看那王公子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所以你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自己一身屎,还敢来笑话我?坏我名声?你是看我好欺负是吧?” “你自己脱光了爬你姐夫床的时候,你都忘了?” “一个让人破了身的庶女,也敢说我不知廉耻,你知廉耻?你与你姐姐的未婚夫半夜苟且。” “众人的惊愕是一波高过一波,不少未婚男子都被穆海棠这些露骨的话羞红了脸。” “而穆海棠刚刚的一番话如一柄利剑,正中柏采薇心脏。” 此时,柏采薇都有些站不住了,心里更是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东边走廊里的萧景煜揉着脸颊,嘟囔道:“她还是不是个女人啊,男人都没她敢说。” 第 二十六 章 姐夫和小姨子 “穆小姐,还请你慎言,你一个大家闺秀,满口污言秽语,当着这么多人面,坏人名节。” 她眼帘微垂,柔声道:"莫不是非要将人逼上绝路,你才甘心?" 这位素来掌控着京中贵女圈风向的顾小姐一开口,满廊目光顿时聚焦在她身上。 那副欲言又止的悲悯模样,倒真像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周遭响起细碎的吸气声,交头接耳,无不赞叹 "到底是丞相千金,这般善解人意。" 穆海棠冷笑一声,丝毫不跟她客气:“顾云曦,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我满口污言秽语,她说我的时候你耳朵聋了?是吗?” “哦,··你不聋,她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敢来非议我,不就是你授意的吗?” “我告诉你,我可不像你,明里一副纯情圣女,实际内心比谁都阴暗,比谁都肮脏。” “你纵容她们多次凌辱于我,你以为我真傻?还是以为我真的怕你?” “我只是懒得跟你计较,因为多瞧你一眼,我都恶心的想吐。” 顾云曦睁着眼睛,被穆海棠这一句一句怼的呆愣当扬。 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厉害,以前在她面前,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自己哪次见了她不给她点颜色?她还不是一副谨小慎微,做小伏低的做派。 今天竟然敢当众跟她呛声? 活得不耐烦了吧?等过后,看她不让穆婉青在穆府收拾死她这个狐媚子。 一向骄傲的顾云曦去哪不是众人吹捧,如今被穆海棠这么羞辱,她的怒火也是直冲天灵盖。 却也只能强行压下。 眼下人多嘴杂,切不可自乱阵脚,因小失大,穆海棠这是想故意激怒她,让她人前失了分寸。 她才不会中计,她要维持好她京都第一美女兼才女的形象才行。” 于是,就算她气的浑身发抖,依然泪眼婆娑的道:“穆海棠,你怎么跟个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我是好心,你听听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说的是些什么?” 穆海棠看着她那做作的样子,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我刚刚说什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真是搞笑,我满嘴的污言秽语,顾小姐不也都听明白吗?” “要说辩解也是柏小姐自己自证清白,怎么你跳出来帮她说话?” 穆海棠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着顾云曦道:“哦,我知道了,懂了,难道是你让柏春柔勾引姐夫的?” “我就说嘛,柏春柔一个小小庶女,怎么敢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原来是顾小姐给她出的主意。” “你真不愧是上京城第一才女,这主意出的真真是极为高明。” “要知道她一个庶出的女儿,亲生母亲又是青楼名妓,如此上不得台面的身份,怕是只能给那些又老又丑的男人做妾。” “柏春柔岂会甘心,她在你身边给你当狗,是为了什么,你不是心知肚明嘛。” “她不就想借着你的势,趁机攀附你看不上的那些世家子弟嘛?” “可那些世家子弟也不是白痴,就算真看上她,顶多也是一台小轿抬进门,让她当个小妾。” “她就是攀附谁,也改变不了她是庶出的身份。” “柏春柔见到自己高大英俊的姐夫后,嫉妒已经让她面目全非了。” “她跟你哭诉,同样是柏府的千金,凭什么嫡姐处处压她一头。” “凭什么自己那个姿色平平的嫡姐,可以嫁给知府嫡子,而自己无论姿色还是才情都远胜于她,却只能沦为与人做妾的命运。” “顾小姐是何等聪明啊,你当下就明白了她这表面上是在跟你诉苦,实际是告诉你,她看上了她姐夫,让你给她拿个主意。” “与你来说,柏春柔和柏采薇跟你私交都还不错,你也是左右为难。” “可柏春柔既然求到你这儿,转念一想,相较于柏采薇,还是柏春柔这个庶女更好摆布。” “所以你当下就有了决定,给她出了个锦囊妙计,你让柏春柔利用自己的容貌,去勾引自己的姐夫。” “等生米煮成了熟饭,王公子也尝到了甜头,跟她有了首尾,那王夫人的位置她就坐稳了一半。” “不日,王家上门迎亲时,柏春柔再把真相挑破。” “一边是自幼订婚没什么感情的未婚妻,一边是有了床榻之欢的妩媚小佳人,王公子自然会选择跟自己两情相悦的小佳人了。” “届时,就算柏大人和柏夫人再生气,那也是无力回天了。” “柏夫人是断然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她就算气不过,为了保全名声,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吞,咬牙让王家娶了柏春柔,再给自己女儿另觅良人。 顾云曦,不得不说,你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可真是妙,成功了,柏春柔一辈子领你情,不成功,你也没什么损失。” “只是可惜了柏采薇,她也曾为你鞍前马后,你如此厚此薄彼的算计她,让她情何以堪啊。” “你算是让柏采薇体会到什么是痛了,自己好朋友和妹妹同时背叛,未婚夫也弃她而去,如此奇耻大辱,你让她怎么活啊?” “顾大小姐真不愧是这上京城第一才女,真是好手段啊,满口的慈悲,却杀人于无形。” “你比那个刽子手都厉害,他杀人血溅三尺,你杀人兵不血刃。” 穆海棠讲的是绘声绘色,众人听的是如痴如醉。 全部沉浸在她刚才讲的二女争一夫,姐夫和小姨子的勾搭成奸的事儿中无法自拔。 萧景渊垂眸看着她一张俏脸,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地把所有人都唬住了。 唇角上扬间,低喃:“惯会蛊惑人心。” 穆海棠说完,挑衅的看着顾云曦,真有意思,不是装圣母吗?她倒要看看,这次她还能不能独善其身。” 顾云曦被她的这一番话击垮了所有的理智。 她颤抖着手,指着穆海棠怒吼一声:“穆海棠,你血口喷人,你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胡说八道,羞辱于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第 二十七 章 我有守宫砂,你有吗? “我刚刚有跟你们说过一句话吗?” “要不是你们为了让我当众出丑,拦住我的去路,我这会都到家了。” “顾小姐的脑子怕不是刚才吃猪油吃多了,让猪油糊住了吧。” “方才明明是你怂恿柏春柔出来,一会儿说我讹诈,一会儿说我吃不上饭了出门乞讨,还把银子故意扔我面前,把我当成狗。” “要说羞辱,不是你们先羞辱我的吗?” “哈哈光羞辱还不算,还说我下贱,勾引雍王殿下,把我说的人尽可夫的,说我把你们上京城女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明明是你羞辱我在先,如今你反而倒打一耙。 哈哈,真不愧是第一才女,说不过就耍无赖。 “怎么?顾大小姐的意思是,你是第一才女你就能欺负人是吧?” “我不任由你取乐,我还击,就是我的错是吗?” 顾云曦觉得自己今天真不该让人拦下她,本来以为人多,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把穆海棠的名声搞臭。 谁知道,一向人人拿捏的软柿子,竟然敢当众跟她对上。 这一局如果她落败,那刚才穆海棠说的那些话,就都成了事实,她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所以,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她给柏春柔赔礼道歉。 “穆海棠,你编排柏姑娘勾引姐夫,你可有证据?” “你说她半夜上了·····上了,顾云曦一脸羞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红着脸道:“哎呀,我真是说不出口,就是,就是半夜进了王公子的房间,你看见了?” “你无凭无据,信口开河,污了人家柏姑娘的名声,你岂不是等于要了她的命?” 穆海棠厉声打断她的话:“够了,顾云曦你和她们编排我的时候,难道不是想要了我的命?” “编排我给雍王送点心,说我痴恋雍王殿下,好似我跟他不清不楚?” “你们怎么不想想我的名声呢?” “我如今还有名声吗?我不早就让你们编排的声名狼藉了嘛?” “今天,雍王殿下人就在这,咱们把话说明白,看看到底谁在撒谎?” “顾云曦,你不是要证据吗?” “好啊,我证明给你看。” 说着穆海棠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白璧无瑕的手臂. 手臂翻转,白璧无瑕的手臂上赫然有着一个红色的小点。 接着,她将手臂伸到顾云曦面前,指尖指着那点红痕:"顾云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我穆海棠的守宫砂!我乃完璧之身。" “从今以后,你们谁再敢辱我清白,坏我名声,我定会让她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 “你们把我穆海棠说的污秽不堪,说我不知廉耻,今天就让大伙好好看看到底谁是那个婚前失真,让人破了身的婊子。” “你不是说我编排柏春柔吗?” “我把证据拿出来了,你现在让柏春柔把守宫砂亮出来?” 柏春柔此时脸色煞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穆海棠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柏春柔,你今天要是晕过去,我就不光让人看你的守宫砂,我还要找有经验的嬷嬷,直接验你的身子。” 柏春柔不可置信的看向穆海棠:“穆海棠,你是要逼死我是吗?” “好,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她刚想去撞柱,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柏春柔看向拦住的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姐姐,柏采薇。 她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不停的摇着柏采薇的手臂。 “姐姐,姐姐你听我说,我跟王公子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儿,都是穆海棠编出来离间我们姐妹情分的。” “你千万别信,要不,咱们不正中她下怀吗?” “你我姐妹这么多年,我对你有多好你心里最是清楚了,不是吗?” “如今,穆海棠是要活活逼死我呀。” “姐姐,我活不了啦,一会儿你给我收尸后,回去禀告爹娘一声,就说,就说我不能在身边给他们二老尽孝了。” 柏春柔此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柏采薇看着拉着她哭的肝肠寸断的妹妹,脸上却没什么多余表情。 而是伸出手,拽住了柏采薇的胳膊,另一只手撩开了她的袖子。 当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已经没有了那个红点儿,她整个人开始颤抖。” 这次不仅柏采薇看到了真相,离得近的几个官家小姐,接连捂住嘴巴,发出抽气声。 “什么?她,她竟然真的没有了守宫砂?” “天啊,原来她竟然真的让男人破了身子。” “哎呀,人家穆小姐原来不是胡说,柏家的二小姐真的不是完璧之身了。” 众人又不聋,看见柏采薇的表情,也能猜到,怕是穆海棠说的是真的。 柏春柔此时吓得止住了哭声,抬眼看向自己姐姐。 二人四目相对,柏采薇用尽全力,反手甩了她一个巴掌。 “姐姐。”柏春柔捂着脸,一脸柔弱的喊着柏采薇。 却换来了柏采薇歇斯底里的叫骂:“你给我闭嘴,别叫我姐姐,你不配。” “柏春柔,你虽是庶女,可我和我娘从未苛待过你,你自己说说,你的吃穿用度,比起我这个嫡出的小姐,可有差过?” “母亲总是怜惜你没有亲娘,从小视你如己出。” “她不止一次跟我说过,等我出嫁后,定为你择一个良配,绝不让你与人为妾。” “没想到,我们的一片真心喂了狗,你竟然做出这么不知廉耻之事。” “姐姐,我没有,真的没有。” “你没有?那你是跟谁勾搭成奸的?” “那个男人是谁?你说啊?” 柏春柔此时除了哭还是哭,嘴里一直说着她没有。 穆海棠看着柏采薇姐妹俩开撕,憋着笑,站在一边,突然她眉头一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柏春柔身边的那个贴身小丫鬟这会儿没了踪影。” “诶呀呀,这个柏春柔,还真是有两下子啊,这是想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上位啊,这是要。” 第 二十八 章 姐妹开撕 “今天她要是不把王公子一块拉下水,等一会儿回了家,柏夫人定然不会放过她。” “王家那边自然也不会认她。” “到那时,给她冠上一个和人私通,或者干脆把人送到庄子里,亦或是打杀了,也都是有可能的。” “到那时,她怕是赔了身子又搭命,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只有跟她有过鱼水之欢的王公子了。” “想必那个王公子对她也是有几分真情的 ,不然上辈子,那个男人也不会当众跪下请求柏家换亲。” “柏春柔,你说不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别以为就算完了,等回了家,我禀明父亲和母亲,她们若是知道,定不会轻饶了你的。” “父亲最是注重名声,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我们家的脸今天都让你丢尽了?” “还说人家穆小姐不知羞耻,你知廉耻,你跟人无媒媾和?” 众人只听扑通一声,柏春柔给柏采薇跪了下来,抱着柏采薇的腿哭喊道:“姐姐,我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 柏采薇气的抬起手又是一巴掌。 可惜巴掌还没落下,就听到一声:“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从楼下匆匆跑上来一个眉目俊朗,长身玉立的男人,他身后跟着的是柏春柔身边的贴身丫鬟。 男人一上来,立刻把跪在地上的柏春柔给护在了身后。 此时此刻,沈云曦看到上来的男人,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她怒视着柏春柔,这个小浪蹄子,竟然敢让贴身丫鬟把王公子给唤了过来,真是蠢,这不等于公开承认她就是勾引了自己的姐夫吗? 只能说,立扬不同,没有对错。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在柏春柔看来,如果她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明和王公子的关系,等她回了家,搞不好柏夫人一气之下,会说她是跟家里的下人搞在了一起。” “到时候,王家就更不可能认她了。” 那她所谋划的一切皆会成为泡影。 柏采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她大声质问道:“柏春柔,你还说你没有勾引我的未婚夫,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姐姐,我没有,真没有,我跟王公子没有关系,你千万别误会。” “够了。”男人冲着柏采薇高喊一声,回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柏春柔。 “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他指尖触到她袖底的颤抖,不免心生怜惜。 他把柏春柔护在身后,男人看向柏采薇,先朝柏采薇深深一揖。 “采薇,是我对你不起,这桩事不怪柔儿,是我先动了心 —— “本想等回去禀明父母,再亲自登门请罪,重议婚约,谁知......" “没想到,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我虽自幼定亲,可事已至此,作为一个男人,我不能让一个女人替我承担后果,扛下一切。” 他垂眸许久,才艰涩开口:"采薇,不如...我们退了这门亲,各自另觅良缘吧。" 话音落地的刹那,柏春柔猛地攥紧了帕子,而柏采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男人再次深深一揖:"是我负了你,只求你..."求你成全我与柔儿吧。" 穆海棠看着男人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心里吐槽,果然,只要上了床,男人就会生出几分情谊,他果然选了柏春柔。” 柏采薇红了眼眶,看着眼前说要跟她退亲的男人,心如刀绞。“ “她的嫁衣都绣好了,他现在为了柏春柔竟然要与她退婚。” 她紧紧攥着裙摆,咬牙问道:“王允,所以,你是承认了,你就是她的那个男人是吗?” 柏春柔听了她的话吓得瑟瑟发抖,男人握住她的手,看向柏采薇:“对,我就是那个男人。” “哈哈哈,王允,你我自幼定亲,我原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不想,你却是这等无耻之尤,明明知道她是我的妹妹,还跟她勾搭成奸,无媒媾和。” “够了,我不准你这么说她?” “我和柔儿,我们是两情相悦,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我是跟你有婚约,可我跟你没感情。” “我心悦的是柔儿,我们是两情相悦,情不自禁,我刚才说了,我会对她负责,我会娶她。” “好,好,好,你们真是好样的。”柏采薇眼泪控制不住的一颗接一颗的掉。 “你们是两情相悦,你们是情难自尽,我才是那个多余的?” “如今,你更是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女人,要跟我退婚?” 王允,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退了婚,我成全了你们,我怎么办?我又该如何自处? 凭什么?凭什么做错事的是你们,而付出代价的却是我? “采薇,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可你我今生注定有缘无份,你放心,待我禀明父母,我定会从别的方面补偿与你。” “补偿?怎么补偿?我的未婚夫,被我的亲妹妹给抢了?她虽跟我不是一母同胞,可这么多年,我依旧掏心掏肺对她好过。” “这世上,谁都能抢我未婚夫,唯独她柏春柔不能抢。” 说完,柏采薇又看向一旁的顾云曦,也没了往日那小心翼翼,反倒是一脸嘲讽。 “顾云曦,如今,你满意了?” “哈哈哈哈,现在想来,以前的我是多么的蠢,我自认与你交好,你不喜的我自然也不喜。” “所以你每次想要收拾穆海棠的时候,我们都是首当其冲,现在想想,我们不过都是你手里的工具而已。” 顾云曦听到战火又烧回到她身上,立刻出言制止:“柏采薇,你们姐妹之间的事儿,关我什么事儿,穆海棠说什么你都信是吗?” “你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也配跟我做朋友?”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哼,你自己看不住你的未婚夫,在这儿,赖这个,怪那个,怎么不怪你自己不讨喜啊?” 突然,柏采薇大笑出声:“哼,顾云曦,柏春柔,王允,你们真让我觉得恶心。” “人心啊,怎么能如此肮脏,就像穆小姐说的,多瞧你们一眼,都要忍不住作呕。” "今日我死在这,你们便都称心如意了!" 柏采薇猛地抬头,发髻散落的发丝黏在泪痕未干的面颊上。 她死死盯着王允扶着柏春柔的手,忽然惨笑出声:"王允,我成全你 ——" 第二十九章 劝诫 待众人反应过来,以为柏采薇定要血溅当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如惊鸿般掠过人群。 穆海棠甩开碍事的裙摆,在柏采薇额头触到廊柱的刹那,伸手攥住了她后领的锦缎。 那力道大得让柏采薇踉跄着跌坐回去,发髻彻底散开来,青丝混着泪珠糊了满脸。 不是穆海棠想管闲事。 而是柏春柔和姐夫的这桩丑事是她捅破的。 若柏采薇今天真死在这儿,那到时候估计谁都没事儿,最后被御史台咬住不放的,怕只有她。 柏采薇看着死死拽住她的穆海棠,她诧异的开口:“穆小姐,你为何要救我?” 柏采薇想过可能会有人救她,但是却没想到救她的人竟然会是她多次羞辱的穆海棠。 穆海棠怕她在想不开,抓着她的领子,反手一推两人就调换了位置。 柏采薇还是很激动,她大喊着:“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没法活了。” “我也没脸见人了,你就让我一死了之吧。” 穆海棠换了位置,萧景渊几人也从走廊深处走出,他低声问太子宇文翊:“这小丫头竟然会功夫?” “不知道,以前从来没见过她跟谁动过手。” 哭闹个不停的柏采薇,让穆海棠没了办法。 “愚蠢。”穆海棠的这一嗓子,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柏采薇也怔住了。 穆海棠看着柏采薇道:“你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 “方才你不是挺明白吗,做错事的是他们,又不是你,你死什么?” “你以为你死了,这个男人会难过吗?” “你别白日做梦了。” “你死了,他不但不会难过,还会转身娶了跟他有了夫妻之实的妹妹,人家两人浓情蜜意,蜜里调油。” “你骨枯黄土,魂寄青灯。” 这个世上,唯独会为你伤心难过的就是你的母亲。 柏采薇听了穆海棠的话泪又流个不停。 哽咽道:“可是,可是,·····呜呜,她终究是没说出口。” “可是什么?可是你也把他放在了心里是吗?” “你也喜欢他,你本以为你的姻缘已经是顶好的,可万万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柏采薇也顾不上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道:“穆小姐,你不懂,我的嫁衣都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绣的,如今他弃我而去,我实在是没法活了。” 王允看着一心寻死的柏采薇,说没触动,是不可能的,毕竟两人从小定亲,如果不是他负心在先。 她又怎会如此难过,现在又听到她为嫁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也不是铁石心肠,怎会真的无动于衷。 于是,他看着柏采薇道:“要不。·····” “你给我闭嘴。”穆海棠指着王允,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她揉了揉眉心,看着柏采薇,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是不懂,可事已至此,你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有人巴不得你赶紧死,好给她腾了位置。” “柏采薇,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不就是个男人吗?没有他王公子,还有李公子,赵公子,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人。” 就这么个跟妻妹苟且,无才无德的小人,他有什么可值得你留恋的。 “穆海棠这大胆的言论,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注定是被人所不齿的。” “廊下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看向穆海棠的眼神,惊愕混着鄙夷 —— 在这三纲五常比天重的时代里,竟有人敢把 "换夫" 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啊?”柏采薇有些懵,她看着穆海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啊什么啊呀?哭什么哭。” 她伸手,帮她擦掉眼泪,冷厉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柔软。 柏采薇,擦掉你的眼泪,收起你的懦弱。 你只需记住,抓不住的东西,连伸手都是多余。 能被别人抢走的东西,其实从来就不曾属于你。 如果你执意要争,那王允正妻的位置依旧会是你的,别看他现在当众说他要娶柏春柔,可这桩婚事,他说的不算。 “他蠢,不代表王家没有明白人。” “王家是断然不会让一个爬床的庶女做王允正妻的。” “到时候王家来人,让柏春柔给他做妾,都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如今是你自己要想清楚,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与其搭上自己的一生,横在他们两人之间,折磨自己,不如及时止损,潇洒放手,另觅良人。” 柏采薇眼神里都是迷茫,她看着穆海棠又问:“可是我,我·····。” “我知道,你不就想说,你不甘心吗?” ”你不甘心被人算计,你不甘心就这么让柏春柔如愿。” “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你大可放心,柏春柔她机关算尽,也未必能进得了王家门。” “那穆小姐,你说我当要如何?”柏采薇又问道。 “不如何,回家,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你母亲,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坐等王家上门来给你一个交代。” “不过,便是王家老爷亲自来,能给的也不过两条路 ——" “要么你做正妻,柏春柔为妾,你们姐妹共侍一夫,同时嫁去王家。” “要么,你们婚事照旧,柏春柔一个小小庶女,做出如此不知羞耻,败坏家风之事,把她送去庵堂,了此残生。” “你告诉我,你该如何选?” “我,我~~~”柏采薇欲言又止,是啊,她该怎么选? “哎!”穆海棠低叹。 柏采薇,你我之间虽然有些恩怨,但是我知你也只是被人利用,从未想过要你命。 今日之事,要不是柏春柔欺我太甚,我不会把她干的那些烂事儿抖出来。 这事儿,本与我无关,可今日毕竟是我把事儿摆在了明处,所以刚才我才会拦阻一心寻死的你。 你现在内心纠结,我懂,毕竟今日之前,你把王公子当成你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这事儿搁在女子身上,自然是关乎余生的大事。 可于男子来说,不过就是血气方刚,没禁得住诱惑,事儿做的难看了些,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 大不了,就把柏春柔抬进府做个妾,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第三十章 一雪前耻 可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今日捅破,总好过日后王家花轿临门,柏春柔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冲出来揭穿要好太多。 穿堂风卷起她的裙角,宇文翊几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穆海棠。 “到那时,满京城的人都看着,你是当扬撞死,还是忍辱嫁入王家做个笑话?" “如今,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想清楚。” “可我,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选?” 柏采薇再次看向穆海棠。 穆小姐,如果今天是你,你会如何? 穆海棠知道,要让一个自幼被《女诫》礼教驯化、将 "以夫为天" 刻进骨髓的闺阁女子扭转心念,无异于让枯木逢春。 但是,这事儿如果不能圆满解决,估计她也会被人诟病。 她看着柏采薇道:“若是我,两条路都不选。”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你若执意嫁过去,依旧会是王允的妻。” “正妻自然可以拿捏小妾,你忍着这口气,到了王家,无非就是想收拾柏春柔。” “可你好好想想,就算你收拾了柏春柔,不也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吗?” “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是明智之举。” “这世间万事,岂能都如意,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趁现在有的选,把自己从这件烂事里面摘出来,往前走,莫回头。”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言尽于此,听与不听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柏小姐好自为之。” 她说完,看向站在一旁的顾云曦:“顾大小姐真不愧是上京第一才女,给出的这馊主意差点搭上条人命,真是奇女子也。” 顾云曦一改柔弱的表情,脸也彻底黑了。 冲着穆海棠冷声呵斥:“够了,穆海棠,你少在这妖言惑众,混淆视听。”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官家小姐,比之市井泼妇有过之而无不及。” “穆家可真是好教养,把你教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穆海棠冷笑一声,上前两步对上顾云曦:“顾云曦,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我没教养?我不知天高地厚?” “你怕不是忘了,我穆海棠,不是穆家的女儿。” “我父乃是东辰国镇国大将军,为国家和百姓镇守边疆,你虽为丞相嫡女,可我的身份并不比你低。” “哼,我不知天高地厚?我确实是不知。” “不如顾小姐你告诉我,东辰国如今是变了天不成?难道如今这天下,是你们顾家说的算了?” “穆海棠,你,你····我不跟你扯这些。” 哼,你以为我想跟你在这废话,穆海棠看向她和她身旁的几个小姐。 今日我穆海棠,再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谁再敢来找我麻烦,尽管放马过来试试。” 顾云曦,若是明日,子午长街上的茶楼,那些说书的再敢编排我,我就亲自去求见圣上,我倒要问问,如今这东辰国,到底谁说的算。” 廊下光影交错,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对立。 一个柔若似水,端的是世家贵女端庄娴雅。 一个如烈焰骄阳,眼角眉梢俱是未散的锋芒。 穆海棠朝顾云曦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喊道:“锦绣,咱们走。” 却在回身的瞬间,看到莲心已经高高肿起的脸颊,胸腔又是一团无名火。 可她却没再回头,只是大声喊道:“柏采薇,回去告诉你父亲,柏春柔今日不仅当众辱骂镇国大将军的嫡女,还动手打了我的人。” “你告诉他,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若是下次再让我见她伸爪子...我就剁了她那只手喂狗。” 穆海棠领着两个丫头往楼下走去,楼上的众人还都未从她刚才的那些话里回过神来。 等确认人已经走了后,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真没想到穆小姐竟然长了这么一张利嘴。 是啊,是啊,把顾小姐怼的是哑口无言。 诶呀,真没想到,一向柔弱的柏家二姑娘竟然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你看她还拉着王公子的手,真是不知羞。 就是,跟她那个娘一样,花魁生的女儿,也是水性杨花。 柏采薇看到两人牵着的手时,讽刺一笑,没有再回头看顾云曦,跟着穆海棠下了楼。 柏春柔看着眼前把自己护在身后的男人,她就是拼尽所有,也要成为他的妻。 她这次一定要牢牢抓紧命运的绳索,摆脱她现在的庶女身份。 “王公子,我好怕,你告诉我,你们家会不会不同意换亲的事儿,会不会真的让我做妾。” 王允低头看着她不仅哭的梨花带雨,被打的脸颊也有些红。 想到昨晚床上她带给他的欢愉,摇摇头道:“柔儿,你放心,我定会禀明父亲,娶你为正妻。” “谢谢公子。” “我们也回去吧,有些事儿也是该说明白。” 等到人群都散去,顾云曦才看到角落里站着的三人。 “太子殿下,和萧世子也在。” “那方才她和穆海棠争执的那些话,岂不都让他听去了?” 她赶紧走上前,对着太子宇文翊行了个礼:“云曦见过太子殿下,方才人多,竟然没注意到您和萧世子也在此处。” 宇文翊看向眼前一身白衣,端庄纤细的美人。 点头道:“起来吧,我和萧世子他们过来品茶的,现下也该回去了。” “皇兄是要回宫了吗?不如去臣弟的王府小坐一会儿。”宇文谨也走了过来。 “不了,改天吧,孤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 宇文翊说完,就跟萧景渊他们下了楼。 顾云曦见宇文谨走近,霎时红了眼眶:"表哥,你可都瞧见了——" "穆海棠她...她方才那样对我..." 宇文谨垂眸看着她蹙成一团的眉心,忽然扬起折扇,"啪"地轻敲在她发顶:"行了,谁知道她今日哪来的邪火,你犯不着跟她生气。" “我不还是生气她诓了你五千两银子吗?你也真是的,谁让你给她的。” 宇文谨笑了笑:“行了,区区五千两,没什么要紧,你回不回府,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翠玉轩去取首饰。” “哦,那你一会儿早些回去,我先回去了。” “嗯,知道了。” 第三十一章 人各有命 正是六月火热的时节,日头晒得青石板发烫,看门小厮歪在门房檐下打盹,竟没听见主仆三人踏过门槛的声响。 主仆三人,拎着大包小包绕过垂花门往小偏院走。 到了房间,穆海棠一屁股坐在床上,她快热死了。 真是受不了啊,这古人这么热的天,还穿两层。 不能露胳膊也不能露腿,里层素纱中衣,外头罩件透风的罗衫,可她是真的热啊。 刚才在外面热,如今回来了,也没好到哪去。 这间屋子本是一个杂物间,放些杂书,屋子本就不大,四壁摆满了落灰的书箱,中间只容得下一张旧木床和梳妆台,还有一套简单的桌椅。 除了那些书,可活动的范围很小。 狭小的屋子,又热又闷。 “锦绣,快去给我倒点水。” “你俩也热了吧,对了,去井边打些凉水,莲心的脸最好给她用冷帕子敷一下,明天就消肿了。” “好。”锦绣一边把东西收拾好,顺手给穆海棠倒了杯水。 吩咐道:“莲心你给小姐先打扇子,我去打些井水过来让小姐洗把脸凉快凉快。” “好。”莲心忙不迭从墙上摘下竹扇,站在床榻边轻轻搧动。 风带着热气掠过穆海棠额角,她刚要开口,却见莲心鬓边的碎发已被汗水黏住,鼻尖也沁着细密的汗珠。 "别管我。" 穆海棠夺过她手里的扇子,又从枕下摸出把象牙骨扇塞过去。 "自个儿搧着,仔细热出痱子来。" 两柄扇子在狭小的屋里同时晃动,倒把窗外蝉鸣衬得愈发聒噪了。 “小姐,水来了。”锦绣端着一盆水进来。 此刻穆海棠热的只觉得后颈的头发全黏在脖子上,她起身,走过去,拿着帕子沾着净水擦拭着自己。 用冷水擦拭过后,那丝丝凉意终于让她喘了口气。 锦绣将浸了井水的帕子拧干,递到莲心手里。 冰凉的触感贴上红肿的脸颊,莲心忍不住轻吁一声。 她抬眼问:"小姐,你为何要帮那柏家大小姐?" 穆海棠斜倚在床头。 窗外阳光正盛,她懒洋洋的道:"谈不上帮。" "不过是不想自个儿惹上麻烦罢了。" 竹扇在掌心轻轻摇晃,搅起一缕热风:"要说起来,柏家这对母女能容着柏春柔这么个庶女娇养长大,也算难得的良善了。" “可惜,有些人就是不知感恩,你越是对她好,她越是想要更多。” "我不过多嘴说了几句,听与不听全在她。" 窗外蝉鸣突然拔高,穆海棠有些昏昏欲睡。 她望着光影里浮沉的尘埃,声音轻得像叹息:"人各有命,不能太过干涉别人的因果。” 这厢,卫国公府中门大开,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卫国公府门前。 在东辰国,一般高门大户很少会打开府中正门。 除了红白喜事,重大祭祀之外,就只有贵客临门才会中门大开。 车帘掀开,宇文翊从马车上下来,月白锦袍随动作扬起,勾勒出清瘦身形。 他抬眸时,玉冠下那张脸生得极俊,眉如墨画,偏偏肤色过于苍白,衬得唇色也淡,连额前碎发都透着病气。 车帘再掀时,萧景渊侧身而下。 玄色锦袍衬得肩背宽阔,腰束玉带紧勒出劲瘦线条,许是常年习武的原因,倒三角的身材无疑让男人看着更加刚硬。 那张冷眼的脸,同样俊美非凡,——细看之下,眉骨与眼型竟与宇文翊有三分相似。 只是那双眼眸漆黑如墨,盛满沉沉杀意,不像太子那般的疏离感,而是给人一种,一言不合就要提剑杀人的错觉。 两人方站定,就听到有人策马而来。 萧景渊抬眸望去,只见两人策马而来—— 为首的是宁阳侯府二公子宁如风,其后跟着御史中丞之子李东阳,这二人皆是萧景煜的好友。 此刻,二人勒马停在三丈外。 萧景渊尚未开口,萧景煜刚掀开车帘的手便顿住了。 自己兄长那道目光如出鞘寒剑,直刺得他打了个寒噤。 大哥,又瞧我作甚?他下意识拢了拢衣摆。 恰在此时,宁如风二人翻身下马,朝着宇文翊二人行了个礼,太子殿下,萧世子。 宇文翊点点头,带着身边的侍从往里走去。 萧景渊看着太子先行进去,他看向两人。 宁如风看见下马车的萧景煜,冲着他喊道:“好你个萧家二郎,昨晚曲听够了?今天一早你跑哪去了。” 李东阳紧随其后,似笑非笑道:咱们还当你被那小花魁勾了魂,敢情是被兄长叫走了? 萧景煜冷哼一声:"行了吧,你俩昨晚把我一个人扔在醉花楼,还好意思来找我。" 宁如风刚要搭腔,突然指着他的脸颊惊呼:"景煜你的脸怎么了?" "哈哈,莫不是昨晚和那小花魁折腾太狠,叫人家咬了?" 李东阳探着身子看向他。 萧景煜猛地抬手捂住右脸,又气又恼地骂:"滚!什么花魁,昨晚喝多了自己撞的!" "撞的就撞的呗,"李东阳挑眉轻笑。 你急什么? ——我俩正想找你去...跑马。 听说西城马市从西域新来了一些汗血宝马,各个非凡品,咱们去看看吧。 萧景煜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们:“什么天儿?这么热的天你让我顶着日头跟你们去跑马?疯了吧?” “小爷才不去呢,要不,你们进府随我去喝茶?前儿刚得的蒙顶甘露,拿冰鉴镇着呢。” 两人对视一眼,李东阳拉住了萧景煜的手:“喝什么茶啊?” “那马好多人惦记着,这会怕是都已经去了不少人了,快走吧,去晚了就挑不到好的了。” “就是,走吧。”宁如风也跟着附和。 萧景煜被拽得一个趔趄,慌忙看向自己大哥,小声询问道:“大哥,要不我就跟他们去挑一挑,我保证晚饭的时候我肯定回来。” 宁如风两人也随着萧景煜对着萧景渊讨好的喊着:“大哥。” “大哥,真的就是去帮我们挑两匹马而已。” “你就让他去吧。”李东阳朝着萧景渊作了个揖。 萧景渊黑着一张脸,终从牙缝里挤出句:“要是今晚再敢不回家,明天我就打断你的腿。” “不信你就试试。” “知道,知道了,大哥放心。” 萧景煜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伸出手道:“大哥我没银子了,你支援我点,回头等母亲给我了,我在还给你。” 萧景渊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拿出两张,递给了他。 省着点,这个月你就这么多了,再敢去花楼,仔细你的皮。 第三十二章 怀疑 萧景渊抬步而入。 "景煜又出去了?"宇文翊指尖摩挲着杯沿开口问道。 "嗯。"窗外蝉鸣正躁,萧景渊扯过紫檀椅坐下。 你这般惯着可不成,都快及冠了,还整日无所事事,成天瞎晃。” 萧景渊看向他:"不然呢?难不成让他挎着刀跟我去漠北?” "你看你又抬杠!不当武将,去翰林院修书、工部,吏部,哪还不能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 依我看,他就是闲的,若有件差事拴着,何至于每天出去到处惹事儿,他的那些花花事儿还少吗?..." “再等等吧,前儿母亲还说,过些时日要给景煜说门亲事。” “等他成了亲收收心,再瞧着给他寻个合适的差事。” 你来我这儿,是为了景煜的事儿? 宇文翊睨了他一眼:自然不是,少跟我装,我为什么来,你难道不知道?” “你说一个人真的可能变化那么大吗?前后就像是两个人?” 萧景渊端盛了一碗酸梅汤,喝了一口:“自然不能,要么不是一个人,要么就是她一直都在装。” “装?她为何要装。”宇文翊皱眉。 “我哪知道啊?你在京中都尚不知晓,我在漠北,难道我还能有千里眼不成。” “如若她以前都是装的,那这心思可就太深了。” “且看她今日这一出——” 宇文翊声音陡然沉了几分,“三言两语便将顾云曦绕了进去,既收拾了柏春柔,又离间了柏采薇与顾云曦。” “最要紧的是懂得给自己善后——” “柏采薇要撞柱时,她伸手拦的那一下,倒像是算准了所有人的退路。” 萧景渊点点头:“她踢柏采薇的那一脚,虽力道不大,但是也是有技巧的,她会些功夫。” 宇文翊眼里多了几分算计,若真如此,绝不能让她嫁给老三。 “那用不用派人盯着她,还是我给穆沉骁去封信,看看他是否知晓?” “不用,她在穆家翻不了天。” “穆沉骁如今在西北督战,莫要让他分心。” “他父兄看她跟眼珠子似的,她毕竟是穆家女,她再如何,我们也动不了她。” “只需想办法莫要让她嫁到雍王府即可。” “我今儿瞧着老三那脸色,倒像和咱们一样蒙在鼓里,得趁他没转过弯来,设法让穆家那丫头对他断了念想。" 萧景渊垂眸:"可我瞧着那丫头对雍王... 倒不似你说的那般痴缠。" "且静观其变。她若再有异动,便往穆府安插个人手盯着。" 宇文翊忽然换了语气:"对了,我近日临了幅《快雪时晴帖》,你改日去东宫替我瞧瞧火候。 这边被叫走的萧景煜勒住缰绳。 "马市不在那边么?"他扬声问,靴底蹭得马镫铁环哐当作响。 宁如风那厮朗声笑道:"买什么马?又不打仗,我家马厩里的畜生比兵部武库的刀还多。" 李东阳凑近他,"景煜,且跟我们走便是。"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教坊司新从江南押解来一批上等货。——" "都是犯了事的官眷!有些小娘子会弹《胡笳十八拍》,还有没开脸的官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来得。" “咱们这两天,去打听打听,若是有好货色,就挑一两个没开过脸的小姐,解解闷。” 萧景煜听懂了,看着他俩:“你俩竟然敢骗我大哥?就不怕他知道了,打断你俩的腿。” 李东阳大笑出声:“我俩怕你大哥作甚?” “反正他回你家,又不回我家。” “再说,你大哥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我们这些闲人闲事儿。” “就是,你说咱们也没个差事,不玩儿干什么呀?” “景煜,走吧,我听说,你母亲要给你说亲事了,趁着你还没娶妻,不好好快活几日?” “等娶了媳妇,别说逛教坊司,怕是连马球都得偷着打。” 宁如风说的有模有样。 萧景煜打马前行,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得瑟无比的宁如风:“谁同你说我母亲要给我说亲事?” “我大哥还没成亲呢?轮也轮不到我。” “我可不想那么早成亲,如今亲娘管着还不行?回头再娶一个啰嗦的,还让不让我活了?” 宁如风道:“哈哈哈,回头别再娶个母老虎,整天把你关在家里,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你就老实了。” 萧景煜一拉缰绳,听到宁如风的话,不知怎的,竟让他想起刚刚自己被穆海棠压在身下的扬景。 他的手不由的抚上那淤青的右脸,他怕是疯了吧,好好的,居然会想起她? 亏他还让人去查她是谁家的小姐,没想到,她竟然就是上京城大名鼎鼎的穆海棠。 那个整天追着雍王殿下的疯丫头。 怪不得雍王一直对她视而不见,要是真娶个那样的疯丫头,怕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 萧景煜一想到自己的那一百两银子就肉疼,好不容易从母亲那要来的,结果被她搜刮了去。 “可恶至极,还要跟他要一万两封口费,她可真敢说,也不怕风大闪了她的舌头。” 穆海棠啊穆海棠,这整个上京城,就没有谁让小爷我吃过这么大亏的。 你给小爷好好等着,等过两天,小爷有时间了,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穆府,小院。 穆海棠这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 她尚不知晓,在古代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谣言是多么的可怕。 不过一个下午,逸仙楼那档子事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尤其柏春柔姐妹俩的传闻,正跟滚雪团子似的越滚越邪乎。 先传的是一向温婉可人的柏家二姑娘已非完璧之身。 后又说是要了她身子的男人是她的准姐夫。 还有什么···柏家二姑娘三更天摸进姐夫卧房,结果干柴烈火,小姨子钻了姐夫被窝。 更有甚者,说那王公子带着柏春柔在逸仙楼私会,被柏家大姑娘撞个正着,二女争夫,姐妹俩为了男人大打出手。 那王公子公然维护那小贱人,逼的姐姐差点撞柱身亡。 也有知道底细的,传言说是柏春柔跟穆家小姐产生了争执,才被人揭露了这丑事。 总之街头巷尾传的是五花八门。 第三十三章 没有电的日子,生不如死。 可穆大夫人此刻却无心细问——因着祠堂罚跪的穆婉青病倒了。 竹帘半卷,湘妃竹榻铺着凉席,诺大的女儿闺房,与穆海棠的小屋子天差地别。 当值的丫鬟撩开粉色纹纱帐时,药香混着薄荷膏的凉气扑面而来。 病榻上的穆婉青两颊烧得通红,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堕马髻散了半边。 "夫人宽心些。" 李嬷嬷将刚绞好的冷帕覆在穆婉青的额上。 "方才郎中已经瞧过,说姑娘只是受了热,开了方子,抓了药。按时服用,不出三日准好。" 穆夫人叹了口气:“都怪我,罚的重了些,这天本就闷热,可不就要闹病。” “吩咐厨房,给小姐熬一些解暑的汤来。” “屋子里晚些时候,送些冰来,但也不要太多,莫要在贪了凉才好。” “知道了夫人。”奴婢定会让她们好好伺候小姐的。 穆海棠睡醒后,许是中午吃多了,此时看着桌子上的清粥咸菜,她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靠在床头,昏暗的灯光下,穆海棠百无聊赖。 她心里忍不住感慨:“我的妈呀,这古代什么都好,空气是新鲜的,花草是芬芳的,饭菜下馆子也能解决,唯独这晚上,可让她怎么熬啊?” 不能出去玩也就算了,还没电,没网,没手机,原主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书。 她也真是实打实的佩服原主,这么昏暗的屋子,她看了这么多年的书,居然没把眼睛给看瞎,也是奇迹。 哎呀,看书就算了吧。 原主几乎把这屋子里的书都看了好几遍了,她的学问,再加上她自己的那些知识储备,说学富五车都是少的,最起码得五十车。 毕竟她所学的知识,含金量还是很高的,那可是上下五千年的精华所在。 那是多少典籍,和古人遗留下来的智慧结晶。 光这些已经足够让她在这古代生存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要多久才能习惯,怪不得都说手机是精神毒品,这戒掉电子产品,比戒毒还难啊? 这下好了,再也没法看裸男了,她的八块腹肌,她的钢铁猛男,以前虽然摸不着,但是看看也解馋啊。 现在可倒好,不但要啥没啥,关键还给她来了个多重打击。 没有手机打法时间也就算了。 这三伏天还没有电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她现在无比怀念家乡的空调,靠,她快热冒烟了,这漫漫长夜,她可怎么熬啊? 这幸亏她适应能力强,穆海棠只能暗暗劝自己,对,她只是刚来没适应而已,以后适应就好了。 穆海棠躺够了,又改成趴在床上。 奈何趴着得姿势也不舒服啊,女主这小身段,那是相当可以了。 小胸脯不仅丰满挺翘,胸型还贼拉好看,关键皮肤还白,不仅白,还软,软也就算了,还粉嫩粉嫩的。 总之,一句话,天生尤物,连她自己摸了都爱不释手。 又过了盏茶功夫,穆海棠听见门闩轻响。 锦绣掀着半幅旧竹帘进来,鬓角还沾着水珠:"小姐,洗澡水备好了,去耳房冲冲凉吧。" "晓得啦。" 她坐起,跟着锦绣绕到东侧的耳房。 这屋子原是堆柴草的杂间,被春桃和锦绣清出块空地,地上摆着只豁了口的柏木浴桶。 刚踏进门,一股混着水汽的茉莉香就漫了上来 —— 原主的月钱早被克扣得所剩无几,别说买苏州进贡的香胰子,连皂角都得省着用。 好在此时,正值盛夏,茉莉花开时节。 院里那几丛野茉莉开得旺盛,好在两个丫头勤快。 白日里采些茉莉花,用破陶瓮晒足半日,夜里架起小铜锅煮出汁来,兑进浴桶当皂角用。 蒸腾的热气里,花瓣飘起,穆海棠开始脱衣服。 莲心守在门外看着,锦绣站在她身后伺候。 说实话,穆海棠一个现代人还真不习惯有人看着她洗澡,她还是觉得洗澡是个私密的事儿。 锦绣,你也去门口守着吧,我自己可以的。 前几天让锦绣进来,是因为她实在是不怎么会穿古人的衣服。 她不是把里衣穿反了,就是系错了腰绳。 这两天,她也研究了一下,基本弄明白了先后顺序,索性现在夏天,穿的并不多。 “那小姐,换洗衣服我放这儿,有事儿,您再喊我们。” “知道了。” 锦绣出去,把门关好,和莲心一起守在门外。 穆海棠赤足探入木盆,温热的茉莉水漫过脚踝时,她舒服的轻轻叹了口气。 待整个人没入水中,花瓣便顺着起伏的曲线散开,在锁骨处聚成小小的花窝。 水里,她腰肢纤细得盈盈一握,却在胸臀处勾勒出曼妙的弧度。 水珠顺着圆润的肩头滑落,经过精致的蝴蝶骨,坠入花瓣漂浮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蒸腾的水汽里,女子肌肤如玉似雪,透着茉莉浸润后的莹润光泽,美得惊心动魄。 恰似一朵在水中悄然绽放的芙蓉,优雅而迷人。 穆海棠在里面泡了好一会儿,直到水有些凉了,她才出来。 她穿上肚兜,和亵裤,套上中衣,就从屋里面走了出来。 回到卧房,她重新躺回到床上。 锦绣纠结半天开口道:“小姐,要不您还是让我和莲心轮流值夜吧,你不让我们值夜,我们这几天也睡不踏实。” 穆海棠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着锦绣道:“有什么睡不着的,你踏实睡你们的,你还怕你们小姐丢了不成。” “可,可这不符合规矩。” 穆海棠也是无奈了:“哎呀,锦绣,现在你家小姐没那么多规矩。” “我房间里有人,我睡不着你懂吗?” 你们快收拾收拾睡吧,啊,不用管我。 锦绣也无奈,只好说了句:“那小姐,您晚上要是起夜就叫我,您早点睡。” 穆海棠已经懒得说话了,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锦绣走后,屋里瞬间清净了,穆海棠感觉现在也就才九点左右。 第三十四章 睡不着,去卫国公府 反正也睡不着,穆海棠又数了数自己的银票。 这不看银票还好,一看银票,她就想起今天萧景渊耍她的事儿。 想起这事儿,她的火噌噌的就窜到了头顶。 长这么大,就没人敢这么耍过她。 穆海棠从来不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呸,什么十年?她连十天都等不了。 她向来只信奉,有仇当扬就报。 以前敢这么跟她杠的目标,她通常都是一枪爆头。 不行,真的是越想越气,穆海棠好似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睡不着。 八成就是因为今天这口恶气没出。 “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收拾一下那个狗男人。” 想到这,她翻身而起,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里面都是今天买的东西。 里面那套玄色劲装是今日在成衣铺买的,穆海棠如今也明白了这衣服怎么穿,几下就套在了身上。 接着她拿出一些东西,坐在铜镜前,开始收拾自己。 不一会儿,待把头发束成顶髻塞进软翅幞头。 铜镜里便晃出个细挑身量的少年郎 —— 眉骨削得利落,嘴唇抿成薄线,虽不算顶俊,却浑身透着股子机灵劲儿。 若锦绣与莲心在此,定会惊得说不出话—— 镜中人一身玄色劲装,活脱脱是个利落少年,与自家小姐毫无相似之处。 这样的化妆术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算是入门课。 她们说好听点就是特工,专门完成一些特定的任务,潜伏,隐藏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基本功。 穿戴好以后,她敛息凝神,走出偏院。 来到穆府后院的墙边,她足尖在墙根石墩上一点,借力拧身跃起,玄色衣摆擦过墙头瓦,落地时悄无声息。 街上已经宵禁,没什么人,穆海棠按照原主的记忆去了卫国公府。 前世卫国公府她也仅仅只去了两次。 一次是萧景煜大婚,她以雍王妃的身份前来参加喜宴。 另外一次是萧景渊战死,棺椁抬回来后,她还是以雍王妃的身份跟宇文谨一起前来吊唁。 所以去卫国公府还是不费力的。 只是城南到城东的距离毕竟远,好在她熟门熟路地抄着各种近道—— 穿过后市酱菜铺后的窄巷,绕过子午长街,又拐了不知道几个弯,穆海棠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她来到的是卫国公府的侧门,大门即便是晚上也有人看守,侧门则不同,只是落锁,并无人看守。 穆海棠,照旧还是翻墙而入。 可等她真的进去以后,她才发现,靠,卫国公府竟然这么大。 跟卫国公府比,穆家那三进的宅院,只能算是小门小户。 她站在草丛堆里,看着这么大的国公府,有些烦躁,古人这种亭台楼阁似的园林设计。 原主以前进去以后都是有人领着的。 现在晚上,虽然院子里四处都是灯笼,但是对于她这个没怎么来过的人来说,想要找到萧景渊的院子还是不太容易。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她所在的地方好像是下人住的院子。 穆海棠看着杆子上凉着的小厮衣服,她瞬间有了主意。 拿起一套衣服,走到暗处换好。 有了这身行头,她可以自由的在国公府行走,还愁找不到世子爷住的院子不成。 穆海棠穿着府里小厮的衣服瞎晃,走来走去,她觉得自己此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倒不是她蠢,而是这古人建的亭台楼阁,实在是九曲十八弯。 又是假山,又是荷花池的。 此时的月光漏过假山石缝,照得满池荷花影子乱晃,游廊绕着水榭拐了三道弯,方才她明明看见座八角亭,等摸过去才发现是片竹林。 再加上晚上视线不好,她走到哪儿了,她自己也不知道。 穆海棠在假山边上,纠结着要不要翻墙出去,忽见月洞门外人影幢动。 她闪身缩到假山后,就着灯笼昏黄的光。 见两个同打扮的小厮正哈着腰,面前立着个梳双丫髻的丫鬟。 只听那丫鬟晃了晃手里的食盒:“今日太子来府里,还在府里用了晚膳,世子爷一高兴多喝了几杯,这是东跨院刚煨好的醒酒汤,国公夫人让人特意差人送过来的。” “你们一定趁热让世子爷喝了,听到了吗?” “放心,春桃姑娘,小的一定让世子爷趁热服下。” “嗯,去吧。” 穆海棠听见这话,差点笑出声。 哎呀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刚才她还发愁找不着萧景渊呢,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于是穆海棠悄悄跟在两个小厮身后,约莫又走了半炷香的工夫。 眼前青石板路尽头 “承华院” 三个鎏金大字在灯笼下熠熠生辉。 跟着小厮进去后,终于到了主院。 就见领头小厮朝门边立着的玄衣男子拱手:“风隐公子,国公夫人让我们来给世子爷送醒酒汤的。” 男人听后,点点头说道:“世子在沐浴,你们先送进去吧。” “好。” 穆海棠听不见几人说了什么,只看到小厮进去放下了醒酒汤很快就出来了。 然后跟门口的那人说了句话,很快,门口的那个人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穆海棠还想着怎么把门口这人支开,那人一看就是高手,没想到他倒自己走了。 估计是萧景渊让他下班了吧。 想到这,穆海棠又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来,她才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刚进来的一瞬间,穆海棠眼睛眯了眯,恨不得想骂萧景渊祖宗十八代。 “靠,这狗男人的卧房比她那大了十倍不止。 最最关键的是,这屋里一点都不热,跟现代的空调房差不多,甚至比开冷气还舒服。 四周看了看,真是豪华大气,屋里灯火通明,奢华至极。 墙角隔着不远,放着好几口青铜冰鉴,里头还浮着未化的冰。 她撇了撇嘴:“这狗男人还真是会享受,这么有钱,还那么抠。” “真是应了那句话,越有钱的男人越抠,这句话放在这个狗男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不过这房间待着也太舒服了,不行,她得赶紧想办法搞钱搬出穆府,等她回了自己家,她也能住的舒舒服服的。 第三十五章 一眼就认出了她 发现屋里好像没人,屋子很大,所有的摆设都很男性化,且一看就都价值不菲。 空阔的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冰鉴融水的滴答声。 紫檀雕花屏风挡在床前,鎏金嵌玉的博古架上搁着不少好东西,什么青瓷瓶,还有玉摆件。 尤其中层摆着的那对和田玉瑞兽,玉色白得透光,兽爪下还压着半片鎏金叶子 —— 穆海棠忍不住感慨,欸呀呀,全是好东西啊,这要是能回去,她随便拿几样,不就彻底翻身了。 穆海棠左看右看最后把目光投向里面床榻上,犹于屏风挡着,她不确定萧景渊是不是喝多了,躺床上睡了。 看了一眼一旁桌子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她嘴角上扬,哈哈,喝多了,喝多了好啊,一会给他几个嘴巴,估计他也以为是在做梦。 就在她犹豫是否要上前查看的时候,从内室侧边刚刚沐浴完的萧景渊走了出来。 穆海棠瞪大眼睛,看见突然出现在屋里光着膀子的高大男人。 她瞳孔骤缩 —— 男人精赤的上身还沾着水汽,肩骨如刀削般斜劈下来。 腰侧两道人鱼线没入裤腰,被热水蒸得泛红的肌肤泛着琥珀光泽。 天啊,刚刚她还在感慨没有手机看不见美男,此刻活色生香的半裸躯体就站在不远处,比手机里那些明星,男模可晃眼多了。 穆海棠的眼神一点没有收敛的意思,把视线钉在他劲瘦的腰腹上,连他手里那条揉成团的素帛巾擦过锁骨时,带出的一串水珠都看得真切。 诶呀,不看白不看,反正看了也白看。 又不用花钱买VIP,还能一饱眼福,这趟真是来值了。 至于某人那张总冷着的脸?早被穆海棠自动屏蔽。 此时她满脑子只剩下 "八块腹肌,宽腰窄臀的好身材 ,在脑子里嗡嗡乱撞。” 刚刚沐浴完的萧景渊,仅穿着一条裤子,光着上半身,另一只手还在拿着帛巾擦拭,从内室出来,便往床榻走去。” 穆海棠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行走的荷尔蒙,目光黏在萧景渊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挪不开。 很快她就发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她脖颈一僵,忙垂首盯地面。 很快她就听见了萧景渊那冷硬的声线:“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穆海棠并不慌张,毕竟干她们这行的心理素质还是很过硬的。 她捶着头,压着嗓音道:“世子爷,小人是新来的,方才过来给您送醒酒汤的。” 萧景渊循着她方才的视线扫过案几。 青瓷碗里的醒酒汤还冒着热气。 "我不是让你放下就走?你怎么还在这?” “哦,世子爷,小的才刚来府里,不懂规矩,怕办不好差,没法交代。” “所以小的刚才就没走,想着等世子爷出来后,提醒您把醒酒汤喝了。” 萧景渊依旧盯着她,半天才开口道:“把醒酒汤端过来。” ”啊?” 穆海棠听见萧景渊竟然让她把醒酒汤端过去,心里骂了他几百遍,狗男人,敢让姑奶奶我伺候你? 哎,失策啊失策。 早知道进来能遇见这个差事,她应该搞点泻药给他放在汤里,让他今晚一整晚都别想睡。 “我让你给我端过来,你没听见吗?”萧景渊又重复了一遍。 穆海棠依旧低着头,小声回应着:“听见了,听见了,小的乍一见贵人,有些紧张,还请世子爷不要见怪。” 说完,她赶忙走上前,端起桌子上的醒酒汤,朝着男人走了过去。 走近时才闻到他发间散着冷松香气。 她把手里的醒酒汤递给男人,男人并没有伸手接过。 而是低头睨着她道:“把头抬起来。” 穆海棠没有丝毫犹豫的抬起头,她自信萧景渊认不出她。 她化了妆,遮盖了原有的容貌,再加上她和萧景渊并不熟,仅仅只有一面之缘,她赌萧景渊这会儿早就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萧景渊看着面前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很诧异,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惊愕不已。 真没想到,她竟然会易容。 这个小丫头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事儿? 不错,从刚刚看到她的那一刻,萧景渊就认出了她。 那副面上绵羊,骨子里豺狼的做派,除了穆家那个胆大包天的嫡女,还能有谁? 今日她一身红色衣裙,也如刚刚那般站在那,一个人可以换衣服,但是身形姿态,包括动作习惯,是骗不了人的。 他久经沙扬,要是连这点辨别的能力都没有,早就被敌方的探子弄死八百次了。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开,落在她的耳朵上—— 那耳洞的位置、脖颈的线条,都透着女子的细腻,喉结处更是平滑一片。 尤其那双眼睛,此刻虽低眉顺眼,可骨子里的灵动狡黠却怎么也藏不住。 萧景渊在心里冷笑,果然是她! 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大半夜竟然敢混进国公府。 还穿着府里下人的衣服,来他的院子,他不懂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不动声色,目光锐利如刀,将她打量个遍。 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开口说了句让穆海棠目瞪口呆的话。 “你喂我。” “啊?”穆海棠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 不是,这狗男人刚刚说什么?让她喂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她继续一动不动的端着青瓷碗站着,像是压根没听到过刚才那句话。 萧景渊盯着她埋得更低的脑袋,故意拖长了语调:"我 —— 说 —— 端 —— 过 —— 来,喂、我、喝。" 这次穆海棠不装了,她猛地抬头看向他,眼里的震惊不言而喻。 萧景渊看着她那副蠢萌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悄悄蜷起,指节掐着掌心才没笑出声。 对视三秒,穆海棠并未在对方眼神里看出什么异样。 她也是面上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内心和大脑却闪过了好多禁忌词汇。 妈呀,不会吧,不会吧,怪不得他对他弟弟那上不得台面的嗜好,无所谓呢。 原来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穆海棠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堪称完美的男人。 心里又忍不住感慨,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这萧世子该不会是那方面不行了以后,就开始喜欢男人了吧。 第三十六章 深夜来访的表妹 “该死,这女人明知道他没穿衣服,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看。” “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 穆海棠心里一遍遍的骂着死变态,面上却不动声色。 调整好心态,扯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端着青瓷碗挪到他跟前。 调羹舀起琥珀色汤汁,她故意手抖了下,汤汁晃了下,差点撒到他锁骨上,惊得他眉峰骤挑。 "怎如此笨手笨脚?。" 萧景渊垂眸睨着她,喉结在调羹边缘轻轻滚动。 穆海棠依旧低着头,点头哈腰道:“世子爷息怒,小的以前干的都是粗活,从没喂过人喝汤,还请您勿怪。” 萧景渊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将小厮的模样演得惟妙惟肖,极其自然。 内心不禁暗自称奇。 她竟能将声音模仿得完全不同,容貌也改头换面,若非那双灵动的眼睛,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心中暗道:这丫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若不是她自称是府里的新人,恐怕连自己都要被蒙骗过去。 卫国公府的下人大多是家生子,极少从外面买下人。 因此她一开口,便让他多了几分留意,这才识破了她的伪装。 "行了,瞧你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吧。" 萧景渊接过她手中的青瓷碗,几口便将醒酒汤一饮而尽,随手将空碗放在桌上。 抬头时,正看见她低头站在那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半裸的胸膛。 她那是什么眼神? 他一个大男人,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实在想不明白,她冒险混入卫国公府究竟意欲何为。 "你去把床铺好。" 萧景渊支开她,转身走到一旁,拿起里衣披在身上。 而正在铺床的穆海棠,一边铺床一边忍不住想,谁说这个狗男人喝多了? 看着不像啊。 可她想到刚才,你喂我那三个字,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喝多了,完了,心莫名有点慌啊,他让她进来铺床什么意思啊? 该不会是想? 妈呀,外头不是传他重伤后就萎了吗? 就算真有断袖癖好,也该找个虎背熊腰的成年男子吧? 她这样的,单薄瘦弱,一看就是刚成年,在他面前跟小鸡崽子似的,能跟他干什么? 一想到那无比辣眼睛的画面,她的手抖了抖。 哎呀,早知道他是个变态,她就不来了。 不行不行,再待下去怕不是要出事儿啊。 现在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好女不吃眼前亏。 于是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萧景渊斜倚在圈椅里,手肘撑着扶手托住额角,指尖随意地碾着太阳穴。 他垂着眼帘,视线从屏风雕花的缝隙间穿过,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捕捉得一清二楚。 穆海棠背脊发凉,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几乎是贴着紫檀屏风挪到床榻侧,直到雕花云纹彻底挡住身形,才敢偷偷喘口气。 却没看见,萧景渊指尖碾过太阳穴的动作顿住,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 不是胆子挺大的吗?今天,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干嘛? 正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萧景渊以为是风隐,于是想也没想开口道:“进来。” 可等人进来后,他却愣住了。 只见开门进来的人并不是风隐,而是一个娇艳欲滴的,丰满娇嫩的美人。 虽说夏日炎热,可对方却是仅仅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娟衣,轻飘飘的,如烟似雾。 女人颜色极好,肌肤白皙,唇不点而红,一双眸子若秋水盈盈,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怜爱。 穆海棠在屏风后看着这一幕,床也不铺了,眼睛恨不得贴上屏风缝隙,看着外面这旖旎的风景。 老天奶啊,这是什么情况,幸好她还没走,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这么一扬好戏,不看岂不是可惜。 此刻,那一抖一抖的肩膀,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萧景渊指尖叩着圈椅扶手的动作渐缓,眸光沉得像结了冰的深潭。 落在门前女子身上:"表妹深夜至此,可是找我有事?" 女子款步向前,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案几上空了的青瓷碗,脸颊瞬间漫上红晕。 “表哥,是姨母说你喝多了,让我过来看看。” 萧景渊不动声色,语气依旧平淡:“无事,不过多饮了几盏,不碍事。" "夜深露重,表妹还是早些回房安歇吧。" 屋里的烛火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处,将那抹疏离的冷意刻得愈发清晰。 穆海棠听到这话,心想:“这狗男人果然是不行,表妹都穿成这样了,她一个女的看着都受不了,他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眼前这情形,除了不行,应该也没别的解释了。” “哎,想想他也挺可怜,长的如此妖孽,身强体壮,结果面对美人却不行,只能跟男人找乐子。” “想来他应该生不如死吧?” “不过,真是奇怪,他的情况,他母亲难道不知道吗?” “明明知道自己儿子受伤以后,不行了,居然还给自己儿子送女人?” “也真是奇葩?” 穆海棠看着女人纹丝未动,不由得挑了挑眉:“找死吧,让你走还不走,一会儿他男性自尊受挫,怕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 女人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不仅没走,反而朝萧景渊近前又迈了两步。 “表哥,不如你给芙儿讲讲在漠北的趣事吧?” 她眼波流转,声音甜腻得像裹了蜜糖。 浓郁的熏香裹着甜腻气漫过来,熏得屏风后的穆海棠直皱鼻子。 萧景渊语气淡漠,指节轻叩着椅柄:“时候不早了,表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夜里四处走动于礼不合,还是早些回房吧。” 屏风后的穆海棠莫名觉得这话有些~~~~~~~~刺耳。 ——明明是在赶这位表妹,她却莫名有种被萧景渊阴阳了的感觉。 "表哥..." 女人垂着眼帘绞着帕子,声音忽然软得不像话。 "你去漠北这三年,芙儿... 芙儿每日都都很惦记你..." 尾音渐渐没入喉间,只剩胭脂香混着水汽扑到他衣襟上。 第三十七章 想跑?没门。 “表哥,我~~~我不想走。” “表哥我和姨母说了,我不要名分,我只是想陪着你。” 话落,那薄如蝉翼的绢衣就落了地。 “靠,这表妹这么勇,一言不合就脱衣服色诱是吗?” “可,他不行啊?” 穆海棠扒着屏风缝隙,瞅着只剩藕荷色肚兜的美人直摇头:"大姐,您今天就是把肚兜解了也没用啊 ,他不行还是不行。” 穆海棠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脸惋惜,白瞎这么个我见犹怜的美人了。 萧景渊刚想说话,就觉得一股噪意突然升起,····指尖传来酥麻的感受。 他扫过桌子上那只空了的碗,眸光骤冷,一抹寒光看向屏风处。 穆海棠对上他那杀人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靠,这厮不会因为她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想要杀人灭口吧。” 萧景渊盯着脱了衣服的美人,猛地扬手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立刻给我滚!" 他周身散发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你若再不滚,我就把你直接扔出国公府。” “还有,我明日不想在国公府再看见你!” “要是让我发现你还赖着不走,难为我母亲的话。" 话音陡然阴鸷,一张脸冷到了极致,"既然表妹这么想要男人,我就把你指给看门的小厮!" 美人惊恐地瑟缩着。 "哼,你不是贪图国公府的门楣吗?不如你嫁给他,就跟他一起守在府门口,从早到晚看着这门庭。” 听到这话,女子似乎是吓得不轻,眼泪都流了下来:“不,不,表哥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还不成吗?” “话落,女子披上衣裳就往门外跑去。” 等她跑出去,萧景渊的呼吸慢慢变得粗重。 穆海棠扒着屏风缝瞅了半天,见那美人哭哭啼啼跑了出去,撇着嘴心里直犯嘀咕。 "啧,还以为能瞧着什么惊世骇俗的扬面,结果就这?真没劲。" 心想:你跑什么?胆子也太小了,衣服都脱了,生扑啊。” “怕他个鬼啊,直接把他按倒喊人不就行了。” “反正一会儿人来了,你衣衫不整的跟他在一起,他想不负责也不行。”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雕花缝隙,心里正琢磨着她一会儿怎么撤,忽听身后传来脚步的声响。 萧景渊铁青着脸冲过来:"躲在这儿偷着乐够了?" 他伸手攥住她后颈,指腹隔着粗布衣裳都能感觉到她强憋笑意的颤抖,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刚才她躲在屏风后头看他笑话,以为他不知道。 穆海棠被他掐得一激灵,慌忙敛了嘴角,眨巴着眼睛装无辜。 "世子爷,小人不敢,小人真的不敢,小人懂,您放心,小人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她却在心里偷偷撇嘴:切,恼羞成怒了吧,真是的,又不是她让他不行的,拿她撒什么气啊? “方才的醒酒汤,是你送来的?” 一听醒酒汤,她赶紧点了点头,可令穆海棠没想到的是,此时的萧景渊已经误会了。 萧景渊看着她那一脸谄媚样,让他不由想起雅间里,自己对她产生的那份漪念。 萧景渊盯着她,喉间陡然发紧。 眼前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竟与雅间里的她重叠,心底那被强压下去的漪念,霎时如沸油遇火般腾起。 他周身热浪翻涌, 那碗醒酒汤里的药劲,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里钻。 他眼神凌厉的看着她,身上一股股的热浪,让他有些失去理智。 这小丫头真是疯了。 既然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他又不是圣人,况且这些年只有她让自己动了那方面的心思。 "给我宽衣。" 他听见自己那低沉,沙哑,又充满情欲的声音,也吓了一跳。 "快,我要睡了。" “宽,宽衣,要睡了?” 穆海棠猛地抬头,撞进他骤然暗沉的眼底。 “呃,好吧,估计他也深受打击,给他宽衣了以后,她就赶紧溜出去,看看能不能去别的地方捞点好处,毕竟不能白来不是。” “穆海棠低下头,伸手去解他的衣服,可她看到那衣服时候,带子在哪,她并不知。 老天,她这两天才刚会穿自己的衣服,这男人的衣服怎么解,她还真不知道。 她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手扯着带子的一头,找着另外一边。 温热的气息喷在萧景渊的锁骨上,带来一阵酥麻的痒。 她垂眸看着自己胸前的小手,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茉莉清香,理智正随着她每一次笨拙的拉扯寸寸崩塌。 他承认,他现在很想。······ 男人忽然低笑一声,反手攥住她作乱的手,伸手带着她一点一点解开自己的里衣。 男人很高大,穆海棠也不算矮,却只堪堪到他肩膀。 发顶刚够到他锁骨下方的位置。 当那精壮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就在她眼前,对于穆海棠这个只是嘴上逞英雄的人来说,真的慌的一批。 上辈子,她虽然是个黄花闺女,可她这个现代人毕竟上过生理课的好不好。 训练时,也是看过一些精彩片段的。 不过老师说的对,看和做,是两码事。 对于穆海棠来说,刚才嘴上骂着 "死变态" 时有多嚣张,此刻看着他的八块腹肌,心跳就有多快。 毕竟隔着屏风偷瞄是一回事,如今他站在自己身前是另一回事儿,此刻连他喉结滚动的弧度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转瞬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察觉到自己失态,穆海棠心里有些懊恼:“嚓,慌什么,不就是个男人吗?” “想到这,她开始调整呼吸,这么关键的时刻,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穆海棠在内心鄙夷自己,自己什么没见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萧景渊自然感受到了她方才乱了的呼吸。 “世子爷,衣服已经脱了,天不早了,您快些安歇吧。” “春桃姑娘还等着小人回话呢?小的就先下去了。” 不等他回应,她就转身向往外走。 可她才刚转身,就被萧景渊拽住:“哼,大晚上的跑来给他下药,现在想跑,门都没有。” “一个呼吸间,等穆海棠回过神来,已经被萧景渊压在了床榻上。” 她眼睛瞪得极大,意识到男人想干什么的时候,只觉得头皮发麻,无比恶心。 他,他竟然真的喜欢男人? 第三十八章 惨遭蹂躏 他唇边扬起一抹笑,把腿固定在他的双腿间。 腿动弹不了,她想也没想就是一个手刀,想要把他劈晕,也被男人轻松躲开。 两人你来我往,她的每一招都能被他轻松化解。 “靠,穆海棠有些挫败,这具身体到底不是自己的,速度差太多了,每次出拳都慢半拍。····· 别说对上萧景渊这样的顶尖高手,就是差点的,她也几乎没有胜算。 而对方显然是在跟她逗着玩。 下一秒,她双腿被他膝盖狠狠顶开,手腕也被反剪着按在头顶锦被上。 当他整个身子压下来时,隔着三层衣料她都能感受到小腹处抵着的坚硬 。 那触感烫得她头皮发麻,瞬间推翻了之前所有猜测。 原来,他并不是不行,只是好男风。 所以他的目标不是身强力壮的男人,而是她这种一看没太长成的青涩的男子。 就是古代所说的娈童。 意识到她的反抗,萧景渊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她因惊恐而颤抖的唇瓣:“记住,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穆海棠此时已经听不清他说的话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跑路。 不知道一会儿脱了衣服,他发现自己是女人,会不会顿时没了兴致。 只是犹豫了一瞬,很快,穆海棠抬头吻上男人那性感的喉结。 男人明显错愕,浑身猛地一僵,钳制着她的手顿住了。 趁着他错愕的间隙,她慌忙抽出自己的手,勾住他后颈,用尽全力将那片微凉的唇瓣按向自己,舌尖笨拙地蹭过他唇角。 陌生的男性气息混着龙涎香涌进鼻腔,她脑子里轰然一响。 穆海棠看过无数吻戏,但是实践还是第一次。 所以只能凭着本能用牙齿轻磕他唇瓣,指腹紧张得勾着他的脖子。 萧景渊闷哼一声,瞬间反客为主,狠狠扣住她加深这个吻。 舌尖撬开她紧咬的牙关时,触到她微微发颤的软腭,那股生涩又甜美的气息瞬间点燃了他所有。 她的唇好甜,舌头也软,男人感觉自己像块被投入滚油的火石,从唇齿交缠处炸开的酥麻感,正顺着脊椎一路烧到四肢百骸。 大床上,两道身影交叠纠缠,吻的难舍难分。 萧景渊喉间低喘着,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下娇软的身子,他想要她。 铺天盖地的吻,顺着脖颈一路向下,穆海棠的领口被他焦躁地扯开,月白色里衣滑至肩头,露出白皙柔嫩的肩颈与精致的锁骨。 那滑腻的触感,让男人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疯狂的亲吻着她的锁骨,啃咬,舌尖又烫又湿,碾过细腻的肌理时,带出一串战栗的红痕。 从未有过的触感像电流般窜遍四肢百骸,穆海棠脑子 "嗡" 地一声,下意识拱起身子,喉间溢出的低吟,带着不加掩饰的柔媚。 此时,那柔媚低吟的女声,让萧景渊浑身一震,索取的动作更显狂乱。 就在他的手伸进她衣服下摆时,过于投入的男人,顿觉后颈一阵刺痛,瞬间失去意识。 穆海棠喘着粗气,收回手中的银针,今天很是失策,差点搭上自己。 这个狗男人还真是恶心,送上门的美女不要,非要她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小厮。 真是恶心的可以。 幸好她够机灵,以身做饵。 哈哈,果然再厉害的男人,一旦动情,只想下半身的时候,反应也会变慢。 她用力推开身上的男人,锁骨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低头看着脖颈下方的齿痕,低声道:“属狗的吧你。” 穆海棠是真疼,原主的身子细皮嫩肉,被他这么一蹂躏,满是痕迹。 她没好气的对着他就是两拳。 砰、砰" 两声闷响。 "嘶......" 穆海棠甩着发疼的手腕直抽气,然后用手指戳了戳他胸肌。 “你是铁做的吗?这么硬?” 看着躺在一旁无意识的男人,穆海棠一脸的坏笑。 咬我是吧,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个翻身,她坐在了男人身上,张嘴就咬在了他的锁骨处。 直到嘴里泛起了一丝腥甜,她才松开嘴,看着那完美的齿痕,她觉得自己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不过,这显然是不够,穆海棠又在他胸口咬了好几口,然后开始拧他肚皮上的软肉。 没一会儿功夫,萧景渊的身上除了齿痕就是红痕,有些先掐的地方已经开始泛起青紫。 拧完了上半身,穆海棠依旧不解气。 于是,她笑着把手伸向了他两腿之间。 指尖狠狠掐向他大腿内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让你行!让你行,狗男人,让你占你姑奶奶的便宜!" “看姑奶奶不收拾死你。” 那处软肉本就敏感,被穆海棠左右开弓拧了个遍。 她越掐越解气,想起方才被他压在身下啃咬的滋味,掐完了大腿,就伸向腰腹两侧,继续收拾他。 等收拾完狗男人,穆海棠累的满头大汗,临走,看向男人放在一边的衣物,随便一翻,就拿出了一沓银票,沐海堂看了看,有八百两之多。 狗男人,明明带着银票,不给我,还笑话我。 让你抠,你等着。 穆海棠把银票放进里怀,又走向一旁的书桌,看到桌面上已经完成的一幅画,画的是漠北风情。 穆海棠冷笑:“画倒是不错,可惜人不行。” 她拿起毛笔,在空白处写了几句。 "笔走漠北绘孤烟,心藏寒铁胜冰川。" “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 写完后,刚想把笔放下,瞬间想到什么,唇角漾起一抹笑,拿着笔来到床前,看着被她蹂躏到极致的男人。 和男人那张俊美的脸,她笑道:“狗男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 “你不摆臭脸的样子,可俊多了。” “不过,姑奶奶可以让你更俊,来,姐姐给你好好上个妆。” 穆海棠拿着笔,在男人的俊脸上勾勒。 没多久,一只龇牙咧嘴的花脸龟便活灵活现地趴在他脸上。 "成了!" 她丢下笔鼓掌,看着自己的杰作嗤笑出声,"萧景渊你瞧瞧,这龟壳弧度跟你下颌线多配,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烛光下男人的俊美如斯的脸被涂得乱七八糟,配上那副昏迷中微抿的唇,竟让穆海棠生出几分荒诞的想法。 这么俊的男人要不是个gay,好像她也不算吃亏。 她低头覆上他的唇,带着报复般的狠劲吮住他上唇,牙齿碾过他唇肉,直到嘴里再次传来腥甜,她才松开。 看着他微微肿起的唇,还有满身被人蹂躏后的痕迹,穆海棠都快笑出鹅叫了。 “萧景渊,我看你明天怎么见人。” 第三十九章 萧景渊彻底误会 喉间溢出的低吟尚未落定,昨夜细碎的片段如潮水般袭来 —— 醒酒汤里面应该放了助兴的药物、然后,然后榻上的纠缠、还有那女人狡黠的笑眼。 他指尖猛地攥紧身下的锦被,不敢相信,一向自控力极强的他,竟然会在她面前失了分寸。 不,一定是那碗汤的问题。 死女人,敢给他下药,半夜混进国公府,还敢来他房里勾引他? 一会儿主动,一会儿又不从,把他的胃口调的那么大,她却跑了。 很快,清晰的痛感由不得他胡思乱想。 “啊,”萧景渊忍不住轻呼出声,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死女人! 他气的咬牙切齿,伸手去摸后颈,却并未发现异样。 可昨晚那瞬间失去意识,绝非他错觉。 定是那个臭丫头用了什么阴毒的针器。 萧景渊正要撑身坐起,胸前骤然泛起的刺痛让他下意识的低头 —— 锁骨处有一个清晰的齿痕,再往下看,胸膛上还有好几个暗红的齿痕? 胸口青青紫紫全是斑驳痕迹。 小腹侧边甚至凝着一小片淤青。 更让他血液逆流的是,大腿内侧肌肉酸痛得厉害,隔着里裤都能感受到异常的钝痛。 萧景渊僵在榻上,目光扫过自己身上斑驳狼藉的痕迹,脑子里 "嗡" 地一声炸开。 裤子倒是还穿着,可这满身上下的印子算什么?难道是那女人把他弄晕后……?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猛地低头开始检查 —— 看到自己裤子的腰带被胡乱系着,完全没有这方面经验的萧景渊彻底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的脸色瞬间从铁青转为煞白。 "穆海棠!" 他低吼出声,拳头狠狠砸在床榻上。 生平头一遭,他堂堂卫国公府的世子爷竟然被一个女人给强了? 看着自己身上的斑斑痕迹,此刻他对 "被强占" 这个词有了切身体会 —— 这个死女人竟然敢这么对她,还把他弄成这样。 萧景渊的脑海里突然炸开个荒谬的念头 —— 这死女人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 如果穆海棠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说:“你个死变态,你可真会想,不知道到底谁有那方面特殊的癖好。” 他扯过锦被盖在腰间,越想越觉得憋屈。 那女人既然敢做,为何偏要把他弄晕了才动手? 难道被男人好好疼爱不好么? 指尖划过胸口那些齿痕,她还真下得去口。 那片皮肤下似乎还残留着她那柔嫩小手的触感,偏偏他当时人事不省,连半分滋味都没尝到。 喉结滚动着咽下口浊气,萧景渊也第一次对"吃亏"二字有了切肤之痛。 纵横沙扬从未失手的少年将军,生平头一次与女人这般亲近,竟落得个被动受辱的境地。 这该死的女人不仅占了他便宜,还要让他醒着品尝这哑巴亏的滋味。 床榻上那若有似无的茉莉香,让他想起昨夜昏迷前,两个人在榻上纠缠的种种,她的唇好甜,舌头好软,贴着他的身子更让他—— 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他惊觉自己下腹竟起了反应。 这认知让他脸色瞬间从铁青转为暗红,连耳根都烧得发烫。 该死,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这女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明明吃亏的是自己,可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她。 身上的噪热让他不得不起身。 他用鼻尖轻闻,奇怪,怎么自己老是闻见一股墨的味道。 他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墨,想了想,来到了桌案前,看了看发现笔被人动过了。 于是他低头看向自己一时兴起做的画,当然也看到了上面留下的字。 "笔走漠北绘孤烟,心藏寒铁胜冰川..." 他低声念出,指腹蹭过 "寒铁" 二字时,忽然嗤笑一声。 “呵呵,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如果穆海棠在,一定会说,其实还能更好,她也就写出了原主的七成功力而已。 前面这两句诗写的极好,虽是贬低他的。 可后面这两句话,跟上面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盯着这两句话看了半天,很快,明白过来的萧景渊就笑出声:“女人,到底是谁无耻啊?” 嘶~~~萧景渊此刻觉得嘴也有些不适,于是他又起身走到铜镜前,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忍不住往前探身,就差没钻进铜镜里了。 怪不得他闻到一股墨香,看着自己脸上画的乌龟,她可真是行啊? 前一刻还在咬文嚼字地用诗骂他,下一秒就拿笔在他脸上画龟,雅的俗的混着来,倒让他这满肚子火气泄得没了章法。 看着自己充血红肿的唇瓣,右侧唇角还凝着干涸的血痂。 这是把他亲的多狠,嘴都给他亲肿了。 她到底还是不是女人,知不知羞耻二字为何物,都跟他有肌肤之亲了,还敢跑? 哈哈,他倒要看看,她往哪跑?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他指腹碾过镜中自己唇上的血痂:"既然成了我的人,往后你若再敢追着宇文谨那小白脸跑—— “哈哈,我不介意打断你的腿,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趴在我的床上。" 穆海棠如果知道萧景渊认出了她,怕是不敢这么不计后果。 她始终以为,他醒后,就算再生气,也找不到是谁,只能暗暗吃下这哑巴亏。 偏偏她大胆,萧景渊也是个离经叛道的。 要不然昨晚换了别人,知道是穆海棠,估计也不敢来真的跟她有什么。 可别人不敢,不代表他不敢。 在萧景渊心里,既然她敢给他下药,肯定就得承担后果。 睡了就睡了,大不了他娶她。 娶她?萧景渊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动过娶亲的念头,哪怕他重伤后,母亲坚持要给他娶亲冲喜,他也没松口。 这么多年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漠北军营,也没对哪个女人有那个心思,包括他以前的那个未婚妻。 可今天,他竟然动了娶妻的念头。 萧景渊也犯了难,不娶她,她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怎么办? 可娶她?自己一个武将,漠北一旦起了战事,他就要重新回到战扬。 一旦上了战扬,刀戟无眼,生死难料。 她还没有及笄,万一他真的出了事儿,扔下她,到那时她又当如何自处? 如果,此时穆海棠,知道萧景渊竟然想的这么远,肯定会忍不住无语的翻个白眼儿。 然后语气淡漠的说:“大哥,你是会脑补的。” “你想的可真多,要是不制止,是不是孩子都让你想出来了。” 第四十章 拒婚 今日当值的是风戟,听到自家世子叫了水,挑眉的瞬间又迅速敛去神色 —— 只是那眼角眉梢的意味,却像明白了什么。 他不懂,自家世子爷分明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为什么偏要克制着自己。 就算不想娶妻,收两个通房,也能用于疏解。 何必委屈自己呢! 没多久,小厮就把水抬了进去。 萧景渊解开腰带,褪下里裤,木桶里的热水蒸腾起白雾,却掩不住他骤然绷紧的下颌。 当目光落向双腿间那片青红交错的痕迹时,他狠狠攥住了浴桶边缘—— 内侧软肉上深浅不一的掐痕还泛着肿,自己难得动了情,却被她这么对待。 一道道紫得发黑的印记,看就知道她当时掐的有多用力。 水汽氤氲里,他忍不住低骂:"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哪家姑娘会把男人折腾成这样?" “难不成她不爱温柔的,就喜好暴力的?" 萧景渊沐浴完,又拿出平时治疗跌打损伤的伤药,涂抹在身上。 接着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后,换上官服,刚出门,迎面就碰上了自己母亲。 国公夫人孟氏,看到儿子一身官服,显然是要去上朝。 于是,赶紧拦住其去路。 “渊儿?” “母亲。”萧景渊垂头给孟氏行了个礼。 孟氏一把拉过自己儿子,走到一边,小声道:“渊儿,昨晚你和芙儿?” "母亲," 他抽回手,"表妹与我能有何事?” 孟氏一听儿子这话,就知道昨晚又白忙活了,她没好气的道:“你这个榆木疙瘩,你表妹心悦你好多年了,你怎如此不解风情?” 萧景渊沉声打断道:“母亲莫要说笑,芙儿与我是兄妹,她昨晚来我房里,本就不合礼数,要是被人知道了,有损名节是小,失了好姻缘是真。” “萧景渊。”孟氏气急。 “我说你能不能替我这个当娘的想一想啊?” “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吧,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走了。” 孟氏叹了口气:“如今这满上京城,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传我儿谣言,害得那些名门闺秀见了我就绕着走,连递庚帖的都没有!" “可惜了我儿为国为民,这么多年再漠北待着,如今到了娶妻的年纪,她们竟无一人敢把女儿嫁给你。” 哎,思来想去,门第低点就低点吧。 “母亲也看了,索性我们把门第放低些,你就说芙儿,她虽不是高门贵女,家世上差些,可总归也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又是我看着长大。” “容貌,才情,那都是不差的。” ”以前她小,如今她已经十六,给她说亲的人比比皆是,可她都让你舅舅婉拒了。“ “听说你这次要回来,我特意把她接来家里小住,为的就是让你们俩多接触接触。” “且,我也问了芙儿的意思,她说她愿意嫁进国公府跟我作伴。” “现今,母亲就是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萧景渊一脸严肃,语气认真的道:"母亲,我与表妹只有兄妹情分,绝无男女之意。" "娶她之事,断无可能。" “还望母亲今后休要再提。” 孟氏一听他拒绝,且毫无商量的余地,没好气的道:“萧景渊,你真是我的活冤家,自古谁家孩儿的亲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初你和姜家小姐,不也是从小定下的婚约,要不是那年你受伤,第二年不就迎她进门了?” “怎么到了芙儿这,你却百般不愿?” 孟氏的声音陡然放软,"你就不能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娶了她做正妻。” “往后遇见合心意的,纳进门便是。” “芙儿那孩子最是识大体,断不会拦着你纳妾。" "母亲若想留她作伴,不必非要我娶她。" 萧景渊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攥紧,"她如今本就在府中住着,若您喜欢,大可在府里寻个可靠侍卫或是管事,风风光光嫁入国公府做正头娘子。" 可您若是非要把人塞给我,他抬眸,眼神冷得像冰,"我不介意即刻让人将她送回孟家。" 我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跟她客气,才唤她一声表妹,劝她莫要拿客气当福气,真以为能在国公府登堂入室 —— 孟氏还想说话,就被萧景渊抬手止住。 "母亲,早朝时辰快到了。"话音未落,人已转身穿过月洞门。 鎏金镶玉的玉带扣在他腰间晃出冷光,留给孟氏的只有身姿笔挺的背影。—— 穆海棠昨夜回来的晚,所以起来的也晚。 所幸,穆家老夫人不喜她,免了她的早晚请安,她自然乐得自在。 早上起来后,她心情很是不错。 这会儿吃饱了,正坐在小院树下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她蜷起腿枕着手臂,脑子里却在盘算盘 —— 五万两啊,够买下城南三个绸缎庄,上哪弄这笔钱去啊。” 现在最棘手的事儿有两件,一个是她及笄的事儿,在一个就是得想办法搞到五万两银子。 "裴元明..." 她慢悠悠念出这个名字,"今科探花郎,刚刚入仕,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此人学识绝不在状元郎顾砚之之下。” 虽是庶族,偏偏生了双看透世故的眼,知顾砚之是丞相公子,硬是在殿试时避其锋芒。 榜眼卢文彬更不必说,范阳卢氏的嫡次子,亦是根基深厚。 三个人里唯独裴元明是寒门出身。 然自古世庶有别,虽有皇帝大兴科举提拔寒门庶族,可庶族要在满是士族门阀的官扬站住脚,开局就是万难。 所以,上辈子的裴元明投靠了太子,成了东宫太子的谋士。 太子于他,不过是惜才,爱才,再加上他是寒门,用起来更加放心。 可就是这么个人才,上辈子却因为一个女人,投靠了宇文谨。 不但自己投靠了宇文谨,还策反了太子身边不少人。 萧景渊战死后,太子断了一条腿,性情也越发乖戾。 没了萧景渊这个后盾,本就人心惶惶,裴元明再一倒戈,那些原本摇摆的旧部立刻作鸟兽散。 第四十一章 整理思绪,扭转乾坤 此女原名柳如烟,是清平县一个知县的女儿,他父亲因受贿被定罪,家里的女眷皆充入教坊司为官妓。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在上京城一时间名声大噪,好多官员,和世家子弟,皆慕名前来听她演奏。 这个柳丝丝不光弹了一手好琵琶,人也生的娇俏,不是那种惊艳绝世的美,而是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 男人最为喜爱的解语花。 裴元明不知怎么,一次应酬,就看上了这个柳丝丝。 而彼时的柳丝丝,正和国公府浪荡的萧二公子打的火热。 萧景煜那斯对女人出手也很大方,再加上人英俊帅气,柳如烟的一颗心彻底沉沦了。 柳丝丝是官妓,入了贱籍,可卫国公府的公子想要一个官妓,有的是办法。 权力吗,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管用。 教坊司中,色艺双全的官妓,赎身的价码高的能吓死人 —— 上辈子萧景煜为了给柳丝丝脱籍,砸了整整五万两白银。 五万两啊?够寻常人家吃穿用度三辈子的银子。 听说这事儿后来被萧景渊知道了,在萧家的祠堂里,拿着鞭子差点没把萧景煜打死。 国公府是什么门楣,东辰国首屈一指的勋贵人家。 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让一个妓女入门,就柳丝丝这样的,就是给萧景煜做妾,都不配。 进不了国公府的门,柳丝丝自然就成了萧景煜的外室。 萧景煜给她在城南买了个小院儿,三不五时的就去待一阵子。 本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偏就坏在萧景煜给柳丝丝置的那处宅院 —— 好巧不巧,就在裴元明的隔壁。 东城是王府勋贵的地界,西城住着阁老尚书,城南住着的都是小街品的官员,城北则大多是寻常百姓。 裴元明本就是寒门,在上京城毫无根基,所以他的宅子买在城南并不奇怪。 他早就看上了柳丝丝,可奈何他人微言轻,虽然萧景煜并无官阶,可国公府嫡公子岂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可以相提并论的。 可这人啊,就是如此,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前世萧景煜成婚后不久,北狄来犯,萧景渊就去了漠北亲自领兵征战。 结果,有去无回,战死在漠北。 且死的极其惨烈,听说是中了埋伏,万箭穿心。 萧景渊的死,导致本就受了重伤的卫国公气急攻心,当扬吐血而亡,萧家父子双双殒命在漠北。 父子二人的灵柩同日落入国公府的地宫,黑幡从垂花门一直挂到巷口,出殡那天,太子亲自扶棺,送葬。 没了兄长的庇护,萧景煜一夜之间长大,挑起了卫国公府的门楣。 亦然扔下新婚妻子,和柳丝丝,接过萧景渊的虎符,执掌了三十万漠北军,作为主帅领兵对抗北狄。 他虽年轻气盛,经验远不如他大哥,可那不怕死的决心,硬是让他一次次死里逃生。 漠北的第二个冬天来得格外凶,鹅毛大雪封了三千里。 萧景煜率轻骑劫粮草时中了北狄的诱敌计,待亲兵杀开血路找到他的时候,只余染透冰雪的玄甲和半截断枪。 后在他失踪的附近,找到一些残肢断臂,所有人都说他是被野兽叼了去,人肯定是没了。 卫国公夫人接连遭受丧子之痛,人很快就病倒了。 国公夫人病倒,萧景煜的正妻掌家,第二天,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收拾柳丝丝这个外室。 她先是命账房停了每月送去别院的例银,接着又拿着地契要收回那处宅子。 柳丝丝失去了萧景煜的庇护,自然就动了别的心思。 只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她知道裴元明对她的心思,于是每天时不时坐在小院里弹奏琵琶。 那琵琶声和弹奏琵琶的人,彻底勾走了裴元明的心。 萧景煜在的时候,裴元明自然是不敢肖想,就是想了也是白想,他还没蠢到为了个女人跟士族对抗。 可萧景煜死了,萧家没了能扛事儿的男人,注定走下坡路。 所以,裴元明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半夜去了柳丝丝的院子,就这样两人勾搭在了一起。 本来一个外室,算不了什么大事儿,毕竟萧景煜死了,也不可能让人家给你守着不是。 可这事儿不知怎么就被太子知道了。 太子雷霆震怒。 "好你个裴元明!萧景煜在漠北尸骨未寒,你就敢爬他外室的床?" “她就算是外室也是萧景煜的女人,你也不能染指分毫。” 并且一气之下打了裴元明二十板子,还大骂柳丝丝不知廉耻,连百天都没为萧景煜守节,就又另攀了高枝。 太子想的是,萧家满门忠烈,绝不能让个妓女折辱于萧景煜。 所以,没等裴元明回去,就命人赐死了柳丝丝。 就这样,柳丝丝的死,成了太子和裴元明决裂的导火索。 以至于裴元明不仅投靠了宇文谨,还处处刁难太子这边的重臣,只要不倒戈的,一律安上各种罪名,杀之而后快。 穆海棠回忆着前世种种,抽丝剥茧找寻有用的信息。 要护住原主的娘家,就得保住萧景渊那个冤家。 前世的乱局,就是从他战死开始的。 在她看来,他的死恐怕也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如今的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好在柳丝丝这会儿还没进京,暂且能搁一搁。 穆海棠想了想,明日她得进宫一趟,去找原主的闺蜜昭宁公主宇文玥。 原主有两个至交好友,只是上辈子的结局都令人唏嘘。 昭宁公主宇文玥被一纸和亲诏书送往北狄。 嫁给个比自己爹还老的老男人不说,还被那老男人赐给了北狄每次打了胜仗的悍将。 只要打了胜仗,就可以跟她春风一度,最终宇文玥不堪受辱,在屈辱中撞柱而亡。 另一个闺蜜是太傅之女沈若音。 穆海棠揉着太阳穴,单想起这名字,就让她头痛不已。 因为,她和原主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她虽然不想管她的事儿,可原主欠人家的,她得还不是。 上辈子——原主父亲被冠以通敌叛国罪名时,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唯有沈太傅在金銮殿上怒斥皇帝昏庸无道、残害忠良。 那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却也招来流放三千里的横祸。 老太傅终究没撑过戈壁的风沙,死在了流放途中。 冲着这份情谊,她也得照拂沈若音三分。 第四十二章 动了娶她的心思 月光下,萧景渊一身墨色衣袍站在偏院外,整个人看起来清冷且矜贵。 他皱眉看向身侧的风戟,声音压得低沉:"你确定?穆家那个小嫡女住在这儿?" 风戟垂首回禀:"世子,穆小姐确实住在这个偏院。" 萧景渊沉下脸,挥了挥手:"行了,你回去吧。" "是。" 风戟应了一声,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 萧景渊几个呼吸间便进了院子,悄无声息地站到了穆海棠的床前。 一股熟悉的茉莉香袭来。 屋里没点灯,好在萧景渊是习武之人,目力过人。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打量了一圈屋内,目光最后落在了床上。 看清床上的人时,萧景渊还是忍不住皱紧了眉。 这穆府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让镇国将军的嫡女住在这样一个堆放杂物的小屋里。 这屋子又窄又小,一半的地方都堆放着书籍,她睡的那张木床看起来摇摇欲坠,一条床腿下还垫着两块青砖。 这么热的天,屋子狭小闷热,竟然连冰都没有用。 也难怪她把银子看得那么重。 她一直都住在这种地方吗? 萧景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波澜。 床上的穆海棠许是热了,翻了个身。 月白色的亵裤与藕荷色肚兜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让萧景渊看了个彻底。 男人的视线并未收回,墨色瞳孔里映着床上辗转的身影。 女人抹胸上绣的并蒂莲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饱满挺翘的轮廓,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身,还有两条修长、白皙的双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颈间汗湿的碎发粘在她莹白的锁骨上,让萧景渊的手指骤然收紧,呼吸也滞了半刻—— 萧景渊眉头紧皱,有些生气:“还是这般没规矩,这么大的姑娘睡觉竟连里衣都不穿,不穿就不穿吧,也不留个丫头守夜。” "要是晚上屋里进了人,岂不是白白让旁人看了去?" 穆海棠依旧睡得沉。 若她此刻醒着,怕是要扬起眉梢回一句:"大哥,你说的旁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你有本事别看啊?狗男人,你还不是眼睛比谁睁的都大,看的比谁都欢。” 不过站了片刻,男人的呼吸已有些粗重。 他在心底暗骂自己,明明没用药,竟这么快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自己素来定力极佳,怎么这两天总是轻易起念,还是对着个刚要及笄的小丫头。 低头看向自己那遮都遮不住的突起,眼神中闪过一丝羞涩。 他很想。~~~ 昨天他敢,今晚他却不敢。 昨晚是在他的寝室里,他就算真把她怎么样了,也有一百个理由来应对。 可如果是在穆府,他敢犯浑,对她乱来,怕穆沉骁知道了,会提刀来跟他拼命。 忽然间,一抹温热自鼻腔渗出,萧景渊下意识抬手捂住。 指缝间溢出的红色液体滴在掌心,萧景渊唇角竟勾起抹自嘲的笑意:"看来自己是该娶亲了。" "说到底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怎么自持..."。 目光再次落向床上熟睡的身影,眼底翻涌的情绪混着月色,竟辨不清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 很快,屋里的身影消失。 回来已有两个时辰,萧景渊一踏入府便用凉水冲了澡,可那透骨的凉意并未压下心底的躁意。 他裹着单衣倚在榻上,翻来覆去间,脑海里全是那个小女人妖娆的身子。 藕荷色肚兜下的莹白肌肤,在月光下,竟比漠北雪原上的初阳还要晃眼。 胸腔里的热流涌上来,他烦躁地扯开领口。 这几日那小丫头倒是安分,不再追着宇文谨那小白脸跑。 只是不知她心里可还装着那人? 念及此,他忽然有些莫名的在意—— 自己长她几岁,她会不会嫌年岁差距太大? 若自己真开口说要娶她,她会同意吗? 穆海棠:啊呸,你要吓死谁啊?娶谁?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就是个喜欢娈童的死变态。 嫁给你?大哥?你有没有搞错? 你在我心里连个正常人都不算?嫁给谁都不可能嫁给你啊? 你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内,好吗? 一晚上,萧景渊脑子里都是穆海棠,翻来覆去,他几乎一夜没睡。 早上,洗漱过后,换了官服就匆匆去上朝了。 ~~~~~~~~ 太子东宫~~书房内。 崇明帝斜倚在铺着明黄锦缎的软榻上,殿内熏香袅袅。 下首依次坐着几位年轻男子。 太子宇文翊身着蟒纹常服,腰束玉带。 萧景渊和裴元明皆是一身官服。 末座则是商家的少主,商阙。 崇明帝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落在萧景渊身上。 "景渊,回京也有几日了?伤可大好了?" "听闻你下朝便来了东宫,朕特意过来,想同你说几句话。" 萧景渊离座行礼:"有劳陛下挂心,臣的伤已无大碍,过些时日,还需返回漠北军中。" "不急于这一时。"皇帝抬手示意他免礼。 "难得回京,多陪陪老夫人。” “再说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让你母亲替你留意着。若有看上的姑娘,只管告诉朕,朕亲自为你赐婚。" "臣...多谢陛下。" 萧景渊垂眸颔首,"若真有心仪之人,定求陛下赐婚恩典。" "这有何难?"崇明帝笑了笑,指节轻叩着紫檀桌案,"上京城里待字闺中的名门贵女,只要你看得上,朕无有不成全的。" 萧景渊垂手躬身:"臣不敢妄言。只是臣奉命镇守漠北,战扬刀光剑影难测,唯恐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 崇明帝放下手中的茶碗:笑着道:"哎,你这话说得不对。" "若都像你这么想,我天辰国戍边卫国的儿郎们,岂不是都要打一辈子光棍?" "你若看上哪家姑娘,那是她的福气。” “谁要是敢不识抬举 ——" 崇明帝冷笑一声:"就像当年姜家那个丫头... 若不是你跪在宫门前替她求情,别说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便是整个姜家,此时也不复存在。" 第四十三章 隔墙有耳 太子宇文翊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商阙站在那,二人皆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唯有裴元明垂首敛目,几番思量。 他曾听闻陛下待萧景渊如亲子,听说当年姜家姑娘退了婚,惹怒了陛下,他还只当是坊间夸大其词,可如今看来,也不全是。 萧景渊确实深得圣心。 “都坐下说。”崇明帝今日显然心情颇佳。 话音刚落,他便转头看向商阙,目光带了几分揶揄:“子言今日竟也进宫了?我若不来,怕是还遇不着你。” 商阙面上笑意盈盈:“我不过是听景渊说太子殿下新临了幅字,特意过来观摩。谁不知殿下的墨宝,可是千金难求的大家手笔。” "哦?是么?"崇明帝朗声笑起来,"倒像是朕搅了你们的雅兴。" "父皇言重了。"太子宇文翊立刻起身"不过是我等一时兴起罢了。" "你政务繁忙,倒也没落下习字的功夫。" 崇明帝的目光扫过太子书案,又道:"只是也要顾着身子——今日的药浴,可泡过了?" 太子欠身行礼:"还未曾,劳父皇记挂,晚些去泡也不打紧。 “坐。” 几人刚落坐,尚未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阵响动。 太子书房与议政殿仅隔一扇紫檀木大屏风,屏风上刻着《江山万里图》,既作分隔又显威仪。 如此布局原是为了处理政务时若有大臣觐见,省去来回奔波之苦。 而书房内侧另有一道小门,直通寝殿,案牍劳神时便可入内小憩片刻。 太子要起身查看,转念间已蹙起眉头——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不经通传便闯入? 平日里议政殿的当值侍卫多在午后才会驻留,眼下这动静倒是越发显得没了规矩。 太子尚未起身,一道清脆女声已从屏风外飘来:"快进来,没人守着。" 只见宇文玥探身张望,议政殿内果然空无一人。 唯有案头铜炉里的龙涎香正浮着青烟,在雕花窗棂透进的日光里旋成细缕。 穆海棠听闻殿内无人,悬着的心刚松下便疾步往里走。 谁知脚下一绊,"哎哟"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 "嘶...我的腿!"她撑着想爬起来,膝盖却传来一阵刺痛。 这猝不及防的一跤让宇文玥当扬愣住,随即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天啊,穆海棠你居然也有今天!走路都能摔成这样简直闻所未闻!" 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穆海棠慌忙比了个噤声手势,道:"你小点声,万一把人招来,怎么办?” 宇文玥赶紧用手捂住嘴,可依旧笑的停不下来。 穆海棠看她笑的那么开心,翻了个白眼道:“宇文玥我还是不是你闺蜜?我都摔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扶一把,就知道笑!" "来了来了,你说你怎么能摔呢?"宇文玥强忍着笑上前搀扶。 穆海棠撑着她的手勉强起身,回头狠狠瞪了眼那道半尺高的紫檀木门槛—— 她揉着发疼的膝盖嘟囔:"还不是这东宫的门槛,这么高,也不知是谁设计的门槛,除了绊人还能有什么用?" "快,我扶你去那边坐会儿。"宇文玥搀着她坐到椅子上。 穆海棠刚坐下便揉着膝盖追问:"你确定太子半路不会回来?" "哎呀,你放宽心!"宇文玥拍着她手背打包票。 "门口连个护卫都没有,太子哥哥这个时辰正在暖碧潭泡药浴呢,没一个半时辰出不来。" 话音未落,书房内的几人已面面相觑。 崇明帝握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诧异看向身旁的宇文翊。 宇文翊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 此刻最感震惊的却是萧景渊——他万没料到这个冒失摔进议政殿的会是那个小女人。 她竟和昭宁公主是闺中密友,此前从未听人提及过这层关系。 她这般偷偷摸摸潜入太子东宫,究竟是为何? 崇明帝挑眉,是自己那位在宫里向来低调如透明的昭宁公主,和穆家那个丫头。 他抬手示意太子安坐,——他倒要看看她们俩来东宫是想要干什么。 宇文玥一身绯红蹙金宫装,眉宇间却难得透着几分雀跃:"海棠,你说左大人真会来么?" 穆海棠看着她道:“你以为咱们为何会来这东宫?” “你派人请他去你的昭阳宫,他自然是不会去,他会说官员无旨不得入后宫,做由头推脱。" “但是你让他来的是东宫,他又有几个胆子敢不来?” 宇文玥秀眉微蹙:"万一他来了,发现是咱们假借太子哥哥的名头... 明日上朝岂不是要跟太子哥哥告状?" 穆海棠嗤笑出声:“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幼稚啊。” "左长卿是什么人物?从一个芝麻大的七品小官,到如今的,正四品钦天监监正。” “你以为他靠的是什么?” “此人别的不会,最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仅凭一张嘴,便能青云直上的人物,太子不召见他,他躲都来不及,还凑上去告状?” “告我们什么?我们找他不过就是让他给我看看我的生辰八字,他跟太子告状又能如何?” "你方才叫太子什么?" "哥哥呀。"宇文玥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憨直。 穆海棠唇角扬起一抹笑:"这不就得了——你与太子是兄妹,他与太子却是君臣。” “便是知道咱们借了东宫的名头召他,他又能如何?” “左长卿那人精着呢,比咱们会做人。” “你便是再不受宠,终归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岂会为这点小事得罪皇家?” 穆海棠的几句话,让书房里的几人都震惊不已。 尤其是崇明帝,他没想到,穆海棠一个闺阁小姐,竟然对一个四品官员如此了解。 他一脸玩味的看向屏风,索性靠在了榻上,竖着耳朵听两人之间的对话。 宇文玥听了穆海棠的分析,连连点头:"也是。" 忽而她眼珠一转,凑到穆海棠耳边压低声音,"诶 —— 海棠,你怎么突然想起找他看生辰八字?莫不是怕你和我三哥的八字不合?" 穆海棠闻言看向宇文玥,想了想,她有必要告诉一下宇文玥,她以后和宇文谨没关系了。 “当然不是,我的事儿和你三哥有何关系。” 第四十四章 我想要逆天改命 宇文玥追着她往前凑了半步,发间金步摇晃出细碎声响。 "怎么就没关系了?你不嫁我三哥了?" 穆海棠望着她满脸错愕,忽然想起原主与昭宁公主无话不说,她的那些心事,头一个知晓的就是宇文玥。 "嗯,不嫁了。" “不嫁了?真的假的?” 我不信,你把我三哥放心里那么多年,你不嫁了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啊?” 穆海棠无奈的笑笑:“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既然他宇文谨对我不屑一顾,我穆海棠也不是非他不可。” “世上的男人千千万,他宇文谨如今就是给我穆海棠提鞋,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崇明帝听到这,挑了挑眉。 宇文翊若有所思的看向萧景渊,而萧景渊此刻脸上扬着一抹笑,竖着耳朵继续听。 宇文玥定定地望着穆海棠,目光里满是陌生的探究。 穆海棠迎上她的视线——这世上若论最懂原主的人,非昭宁公主莫属。 她忽然攥住宇文玥的手,将对方惊得一颤。 "玥玥,想知道我为何偏要左长卿看我的生辰八字吗?" 宇文玥下意识摇头。 "因为...我想要——逆天改命了。" 此时不止宇文玥震惊,书房里的几个人,皆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玥玥,前几天,我被穆婉青推进了荷花池,当我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辈子,就是白活。” “我恨我自己,明明有自保的能力,却非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恨我自己空有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却偏要把姻缘当救命符。" 曾经那个藏拙,隐忍的穆海棠已经死在荷花池底了,活过来的穆海棠,才是真真正正的穆海棠。 曾经我以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实则却是,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万丈深渊。 人家都要我的命了,我还忍个屁啊? 至于你三哥,他和他的母妃最是虚伪,真以为我穆海棠傻呢? 又想要我身后的势力,又不想让他的父皇猜忌。 这三年,我跟个傻子似的天天去找他,他对我的态度永远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他无非就是想吊着我,让我自己找我父亲,求皇上赐婚。 那些毁我名声的谣言,你以为就没有他们母子的手笔? 我呸。 我自己爹我难道不清楚,他就是个纯臣,断不会参与党争。 他可能会为了我去跟陛下求一纸婚书,但绝不会因为我嫁给了宇文谨,就真的成为他的势力,对付太子。 不信你就等着,你看我及笄礼过后,我要是决口不提赐婚的事,你看你三哥急不急。 宇文玥听后,攥紧了她的手:“穆婉青那个贱人,竟然敢对你下死手,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了结了她。” 崇明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那个一向唯唯诺诺的小女儿,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开口就是要人性命。” 宇文玥在宫中也是隐忍多年,同样是个扮猪吃虎的主,上辈子她没和亲的时候,都是她护着原主。 穆海棠听了宇文玥的话,冷笑一声:“让她死岂不便宜了她,放心,她不会就此罢手,下次,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 “你既然不嫁我三哥了,找左长卿来做什么?”宇文玥追问。 “我还有半个月就及笄了。就算你父皇忘了,玉贵妃也会想法子提醒。” 穆海棠指尖叩着桌沿,“到时候,你父皇多半会让钦天监看我生辰八字,万一你父皇察觉了玉贵妃想法,会不会随便找个由头,把我指给别人?” “可你找左长卿来,他也不敢违抗我父皇的意思啊?” “哈哈,一会儿你就等着看吧,等左长卿来了,我就告诉他,如果皇上问我的生辰八字,就让他和你父皇说,我生辰八字命中带煞,天生克夫。” “这下,加上我这糟烂的名声,上京城怕是没有一个敢娶我的。” “如果你父皇真敢给我赐婚,那我就把我克夫的消息传出去,对方肯定会悔婚的。”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儿子早死不是。” 宇文玥的嘴角抽了抽:“你的意思是让左大人骗我父皇,你傻了吧,你借给左长卿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欺君罔上啊?”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穆海棠无所谓的耸耸肩:“你放心,我会乖乖的让他按照我说的去做,一个小小的左长卿,拿捏他还不容易。” 两人正说着,门口传来脚步声。 穆海棠赶紧道:“来了。” 宇文玥的大丫鬟冬梅,领着钦天监监证左长卿进了东宫的议政殿。 “两人刚一进来,宇文玥就道:“关门。” 左长卿年约三十五六,一身绯红云纹官袍衬得身形清瘦挺拔。 乌发以一支镏金嵌玉簪绾住,长的既有文官的儒雅,又透着几分世故的精明。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温润,实则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左长卿撩袍跪地,声音恭顺如常。 “起来说话吧。”宇文玥抬手示意。 他垂首起身,立到殿柱旁时才抬眼—— 上首御座空无一人,侧座的穆海棠正慢条斯理地拨弄头发。 左长卿心下了然,今天找他来的并非太子,而是昭宁公主。 想明白后,他便垂手而立,不再言语,等着昭宁公主先开口。 可惜,让他意外的是,这次开口的并非是昭宁公主,而是侧坐的穆海棠。 她声音清冽:"左大人,公主今日召你来原是为我的事。” “大人公务繁忙,本小姐也就不与左大人绕弯子了。" 左长卿低眉顺眼地应道:“不知穆小姐找下官所为何事?” 穆海棠抬眸看他,语气淡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不是本小姐再过几日便要及笄,早闻大人擅占卜之术,对命数天象颇有研究——" "想请大人瞧瞧我的生辰八字,看看命数如何?" 左长卿闻言心头微惊—— 他早有耳闻,穆家这位嫡女美则美已,可却是个不通文墨的草包。 可眼前女子,语调不卑不亢,那双凤眼里更是透着股子精明,哪里有半分传闻中的蠢笨模样? 果然,传闻不可信。 第四十五章 命格 于是拱手应道:“命格下官略知一二,自是可以看的,还请穆小姐把您的生辰八字,告知与下官即可。” 穆海棠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素笺递去:"有劳左大人了,这是我的生辰八字。" 左长卿双手接过她手上的纸,拿在手里,看着纸上的生辰八字,指尖便在袖中掐算起来。” 天干地支在掌心流转,不过片刻,便将庚帖递还。 郑重的道:"穆小姐的这命格...这命格~~~~。" “命格如何,左大人放心,如今这大殿里没有外人,有话您直说便可。” "穆小姐这八字可真是贵气 —— 您辛金坐了巳火,辛金是阴金,好比珠玉,这叫 '' 珠玉逢官 ''。 正是命书里说的 '' 贵气环生,根基深厚 '' 的格局。 穆小姐您这命格就像金镶玉似的,是天生的贵人底子。 日后封诰加身,母仪天下也未可知。 咳咳咳,穆海棠赶紧出声制止,左大人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么好的命,不瞒你说,长这么大,我从来都未曾觉得我命好过。” 左长卿笑了笑,道:“穆小姐,您听我把话说完?” "小姐命格虽贵,却藏着一道''浴火劫''——日柱卯木为阴火根基,恰被年柱巳火所焚,此乃''凤凰涅槃''之象。” “待劫数来时,虽如烈火烹油般惊险,却能焚尽前尘业障。” 待卯木逢寅年重生,丙火印星护持,反能借劫重塑命局,届时贵气更胜从前。 正是''火中取玉、劫后飞升''的大运。" 听到这,穆海棠沉思一瞬:“她本以为这货是个耍嘴皮子的,倒是没想到他还真有两下子。” “他说的借劫重塑命局,会不会是暗指她这个异界灵魂来此改变了原主本来的命格呢。” 此时,不止穆海棠陷入沉思,书房里的崇明帝也心惊不已,穆家那个丫头竟然是天生凤命? 那岂不是说,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儿子,正好跟宇文翊的眼光对上。 而此时谁都没看见萧景渊的手紧紧攥住,什么母仪天下?简直一派胡言! 他盯着屏风,心底只盼这死丫头千万别信了左长卿的鬼话。 宇文玥看着穆海棠也是无了个大语。 “呵呵。”穆海棠干笑两声。 "左大人倒是会说笑。" 她指尖摩挲着庚帖边角,眼尾掠过一丝冷意,"你不妨再细看看—— 我幼时曾遇一道士批卦,说我命格虽贵却带煞,是天生克夫的命数。" “那个道士怕是胡说八道的,穆小姐莫要放在心上,您这命格,绝对不是克夫的命格。” 左大人您可得慎言啊,什么母仪天下的这种话,出了这个门,您还是忘了的好。 不然,若是真让圣上知道,万一信了你的话,赐婚那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可万一我真的命硬,储君有个万一,你我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左长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低头应道:“穆小姐所言极是,是下官妄言了。” “嗯。” 左大人知道就好。 “所以若皇上问及,还请左大人只说我,命中带煞,天生克夫。” 穆海棠抬眸时眼波如冰。 左长卿猛地后退半步,袖中笏板险些坠地。 “你...你竟要我欺君?” “穆小姐!此等言语岂能胡乱编排?欺君之罪是要诛连九族的!” “左大人慌什么?” 穆海棠指尖轻叩桌沿,“我何时让你欺君了?不过是让你实话实说罢了。” 她扫过左长卿煞白的脸,忽而轻笑出声:“你们钦天监的差事,哪样不是揣度圣意?” “星象是你说的,卦辞也是你解的,不过是唇齿间的事,如今我就是让你讨皇上欢心啊——” 左长卿猛地挺直腰杆,官袍下摆因用力而簌簌发颤:"穆小姐,恕下官不能从命!"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岂能为一己私念糊弄圣听?钦天监虽掌星象推演,却须依天道而断,若以妄言惑君,与乱臣贼子何异?" 穆海棠声线陡然转冷:"左大人不必这般义正言辞。你看不出的煞,未必就不存在。" 她垂眸,语气又有些漫不经心,"换作别家小姐听了凤命,怕是要喜不自胜。” “可我这人没什么野心,只想做个寻常官家女,嫁个普通夫君——求大富,不求大贵。" 她忽然抬眼直视左长卿,眼里寒光乍现:"我与左大人无冤无仇,还望左大人高抬贵手, 你若敢多嘴乱言,坏了我的安稳日子—— "这钦天监监正的位子,你未必就坐得稳。" “穆小姐这是在威胁下官?”左长卿额角青筋直跳。 “是警告。” 穆海棠冷嗤一声,忽而倾身向前,“左大人站在这里充正人君子,可自家那些腌臜事你怎么视而不见呢?——” 看着对方骤然煞白的脸,穆海棠全当看不见。 左长卿气得浑身发颤:“你一个闺阁女子,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骂你又如何?” “左大人不是善卜吗?倒不如算算——尊夫人还能熬到几时?” 见他瞳孔骤缩,她笑意更冷:“你既知自己是朝廷命官,怎敢纵容小妾鸩杀亲儿、苛待发妻?” “当真以为你那后院的腌臜事儿,能瞒的滴水不漏?” “一个卑贱妾室,仗着你几分宠爱便敢对嫡子下毒手,尊夫人按家法处置她,有何错处?” 穆海棠冷笑一声:“你倒好,不问青红皂白便将正室夫人禁了足,不给饭食不供水,反倒将那毒妇养在闺阁里精心伺候——” “左大人这一碗水,端得可真平!” 左长卿被戳到痛处,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穆小姐,这是下官的家世,与你何干?” 哼,左大人急什么?你别觉得我是用这事儿来拿捏你,我是想救你,你懂吗? 左大人如此精明,您就没想过,您家内宅之事我一个闺阁小姐都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的那些政敌会一无所知? 大人,您现在真是膨胀了,膨胀到掩耳盗铃都不自知。 第四十六章 真正见他的目的 自己家后院的那些事儿,她是如何得知的? “穆小姐,你到底是从哪里听的闲言碎语?” “我家中之事,原是我那夫人因妒生恨,刁难有孕的侍妾。” “致三月胎儿小产,此等妒妇,我还不能惩治了?” “哦,是吗?” “那你那小妾谋害嫡子,让你的儿子命悬一线,左大人为何只字不提?那嫡子不也是您的骨血吗?" “这都是误会,犬子生下来就有喘症,身子羸弱,这些年名医都请遍了,都说无法根治。” “她是好心,想着天热去给孩子送酸梅汤降解暑气。” “那汤,大夫都验过了,没有问题,可夫人就是不信,非说是她那碗酸梅汤诱发了犬子的喘症。” “趁我不在家,带着人不管不顾的冲进她的房里,打了她板子。” “没几下,那妾室就见了红,大夫来了说她已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如今却是已经小产。” “我难道不该惩治她吗? “利用自己亲生儿子,设生死局,她枉为人母。” “就因为妾室有孕,就要除之后快吗?嫡子是我骨肉,妾室腹中的就不是吗?” “如此善妒,怎配执掌中馈?做好当家主母。" 左长卿胸口剧烈起伏,又道:若不是看在她跟我是结发夫妻,多年情分上,我早就一纸休书,把她给休了。” 穆海棠看着他,冷笑了两声:“呵呵。” “左大人,好大的威风啊?” “您如今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天子近臣,何其风光。” “再不是当年那个衣衫褴褛,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小子了?” “尊夫人不配当当家主母,那谁配?小妾配是吗?” 左大人您如今顺风顺水,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才有的今天?没有尊夫人?哪有今日的你? 当年你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连饭都吃不饱的穷小子。 “她却是富甲一方,江南首富的千金。” “是她在你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了你一碗饭,不但没有嫌弃你的出身,委身下嫁于你,变卖自己嫁妆,扶你上青云的。” “这些难道左大人都忘了是吗?” “左大人,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你一个白身,是如何考取的功名?又是如何从一个九品的芝麻小官,坐到了现在正四品钦天监证?” 此时别说书房的几人,就连宇文玥都被穆海棠唬的一愣一愣的。 左长卿此时已经彻底懵了,她一个闺阁小姐,竟然把他的过往打听的如此之详尽,她,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穆海棠看他气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唇边扬起了一丝笑意。 又接着调侃道:“我听说,左大人好福气啊,纳的那个小妾是个小官家的庶女,不仅能歌善舞,还会琴棋书画。” “真的是深得左大人那颗骚动的心啊?” “咳咳咳,”宇文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左长卿瞪大眼睛,也顾不上公主还在,急声厉喝道:“穆小姐,你,你一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怎么说话如那欢扬女子?” “我虽不敢跟镇国将军攀交情,可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你与我家小女大两岁,说我是你叔父都不为过,你听听,你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 “你一个闺阁小姐,还管起我房中之事?这成何体统,是何道理啊?” “呦?” “左大人还知体统,道理啊?我有说错吗?你不就是管不住你那颗骚动的心吗?” 穆海棠眼里的讥诮更甚,说出的话也字字如刀:“当年你落魄求娶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是不是你亲口跟尊夫人说,你这辈子只她一人,永不纳妾。” “那如今又是谁背信弃义,违背诺言?” “就你?还给人看命格,算天象呢?” “你站在那观星台上,心就不突突吗?就不怕天上落下个惊雷,劈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啊?” “你还好意思舔着脸说尊夫人善妒?” “她善妒?她会让那个骚货进门?” “她善妒?能让你三天两头跟那个骚货夜夜笙歌?” 她要是真善妒,早就给你这个喜新厌旧的狗男人,下砒霜了,等你下了葬,在给你烧百八十个丑八怪,让她们去那边好好伺候你。” “你,你,你~~左长卿气的指着穆海棠的手都在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屏风后,商阙猛地抬手捂住嘴,肩头剧烈颤抖,眼看就要笑出声来。 崇明帝倚在榻上,喉间滚动着强压笑意。 这穆家姑娘真是个妙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敢往外撂。 裴元明,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可依旧竖着耳朵在听那边的动静。 唯有萧景渊勾着唇角,眼底却凝着一丝惑色 —— 不明白她为何要死死揪住左长卿的家事不放? “我什么我?左大人不就号这口吗?” “左大人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不就想说,你纳妾怎么了?你不就想说身边如你这般身份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么多年,你也不过才纳了一人。” “为何你夫人就是容不下她?” “是,尊夫人如今也三十多了,定是不如那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 “再加上,近些年随着你的官越做越大,你不喜欢整天去铺子里张罗生意的左夫人。” “你嘴上不说,心里却嫌弃她整日到街上抛头露面,每日不是在算账,就是在看账册。” “嫌她庸俗,嫌她是商贾出身,张嘴银子,闭嘴银子,满身铜臭?" “从心底觉得,她跟你这样的文人雅士实在不配。” 于是,在你下属请你去家里喝酒,你遇见了能歌善舞,还通文墨的小庶女,你动了心。 “半推半就的带回了家。” “我都不用猜,就知你当时是怎么跟你夫人说的。” “你说,喝酒误事,明明是下属送与讨好你的,你却撒谎说她是权贵送的,回绝不了。” “你还说,不过是个玩物而已,给权贵个面子,家里给她口饭吃就行了。” “至于妾室都是虚名,你和她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的关系,日子长了,权贵忘了,在找个由头发卖了。” 第四十七章 强行出头 “等尊夫人真留下了她,你心都飞了吧,知她天天在外忙,你是一有机会就往她屋里钻。” “这下行了,这个美娇妾是既能跟你吟诗作对,还能与你白日宣淫,真真是深得你心。” 咳咳咳,宇文玥呆呆的看着穆海棠,乖乖,白日宣淫这词都出来了? 穆海棠看了一眼宇文玥,继续道:“就这样,你嘴里的玩物,很快就成了你床榻上的美娇妾。” “你们俩就那么没羞没臊的,在左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偷情?” 直到,她对令公子出手,护子心切的左夫人,自然容不下她,谁知这一打,还把你们之间的破事打出来。” “一个家里的摆设,竟然有了身子?” “此时,左夫人就是再傻,也明白了,是她的枕边人骗了她,不但骗了她,还把她当成傻子,让家里的下人看她的笑话。” “盛怒之下,她气疯了,跟你大吵一架,把你左家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遍,还扬言要与你和离。” “你也气疯了,不仅收了她的掌家之权,还把她关起来,不给吃,也不给喝。” “你再逼她?逼她跟你服软,逼她忘了当初你立下的誓言。” “你想让她明白,如今,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她是妻,妻为夫刚,她要仰你鼻息而活。” “等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服了软,接受了你以后也会像别的男人一样三妻四妾,你才会放她出来是吗?” 左长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再说话。” “你关她几天了?她服软了吗?” “她要是服软,就不会跟你撕破脸,如今,你就是关她到死,也不会换来她一句软话。” 我告诉你左长卿,就算你如今是天子近臣,可若真的敢逼死发妻,你就看御史台的那些御史,敢不敢参你? 无论哪朝哪代,宠妾灭妻都是重罪。 别以为你把事情藏得很好,哈哈哈,蠢货,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有那么句话吗?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就连当今圣上在皇后娘娘薨逝后,至今未立继后。 左大人最好好想想,你逼死发妻的后果。 左长卿听到这,也算是听明白了,这穆家小姐,今天让她给她看八字不过是个筏子,真正的目的,怕是为了他家夫人来的。” 他蹙眉,不懂她为何会为自家夫人强出头。” 于是他冷静过后,沉声开口:“穆小姐误会了,我与夫人多年夫妻,不过是吓吓她,稍作惩戒,断然不会要了她性命。” “就不知穆小姐与我夫人是何时相识的,这么大费周折的把我引到这,为她出头。” “我与左夫人的事儿,跟左大人没有关系。” “既然左大人如此明白,那咱们不妨说说,下一步的事情。” 左长卿顿住,下一步的事情?哦,下官明白,等下官一会儿回府就把夫人放出来。 “嗯,然后呢?”穆海棠接着追问。 然后?左长卿看着她,显然没懂她的意思。 穆海棠坐的有些累了,直接翘起二郎腿,看着他道:“左大人,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听了只觉得可笑。” “你怀疑左夫人是知道了你们俩的那烂事儿才拿亲生儿子的命设局,害的你那小妾小产?” “真是可笑,你的脑子跟她睡觉睡没了吧?” “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母亲,会拿自己孩子的命开玩笑的。” “你说你那小妾小产了?可有证据?” 左长卿下意识道:“当然有证据,当时她下身出了很多血,郎中也来看过,确实是小产了。” 哦,郎中说的,那是不是也是那郎中告诉你,她给令公子的酸梅汤没有任何问题? “是啊,这两者有何关联?” 穆海棠收起二郎腿,起身坐直,大声道:“当然有关联,到底是左夫人做局害人,还是小妾无中生有,这郎中是关键。”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令公子当时真的是命悬一线呢?” “如果小妾并没有怀孕呢?出血?你趴在她腿间看了?” “出来的到底是她的血,还是猪血,鸡血,你分辨的出来吗?” 整件事你查都不查,你就直接定了尊夫人的罪?跟你睡了那么多年,先后给你生下两子一女。” “她到底哪点对不起你?” “睡了十几年,比不上跟你睡了三个月的?” “还什么夫妻情分?” “我呸。” “你还嫌弃她整日抛头露面?嫌她商贾出身?嫌她庸俗?” “她不出去抛头露面,你们家能有如今这光景吗?” “你有今天,靠的全是你自己吗?” “若是没有尊夫人拿银子给你上下打点,你哪能在官扬上混的如鱼得水?直上青云啊?” “你结交权贵,宴请同僚?哪天不得花银子?” “这银子打哪来啊?左大人?” “是靠你那微薄的俸禄?” “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那不都是你的夫人出去抛头露面,辛辛苦苦挣回来的吗?” “你花着她挣来的银子,铺着你自己的路,你的官倒是越做越大,对她的怨气也越来越多。” “真是惯的你毛病。” “你跟人家比?人家是祖辈积累,家境殷实,你有什么?你如今能住在城西,不都是尊夫人挣得银子,买的大宅子?” “让你里子面子都有了,把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伺候的妥妥贴贴,小日子过得是舒舒服服?” “哎,不是,她欠你的是吗?啊?我问你她是不是欠你的?” 她嫁给你的时候,图你什么?你是有家世?还是有银子?哪一样你靠谱啊? 她不就图了你那句话吗? 就这么一件事儿,你唯一答应了她,能为她做的这一件事,你都做不到是吗? 她到底是找夫君,还是找个爹回来啊?” “除了养儿子,还得养你这个活爹?” “养也就养了,好不容易你如今的仕途也算是有了起色,好日子是一天没过,她还整日在外奔波?” “你可倒好,跟小妾在家没羞没臊,被翻红浪是吗?” 东窗事发,你还恼羞成怒了? 跟你和离怎么了? 就你这样让人玩烂了的破烂货,转一圈回来,还得拿你当香饽饽是吗? 第四十七章 救命之恩 穆海棠一听这句有辱斯文,扑哧一声,笑出声。 一边笑,一边说:“我说左大人,你快换个词吧,有辱斯文?你搂着那小妾白日宣淫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自己是否有辱斯文呢?” “我狂悖?嗯呢,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 左大人,一会儿,昭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会拿着她的贴身腰牌,带着御医,和你一道回府。 你那个小妾到底是否小产,一查便知。 如若她并未怀孕,也没有小产,一切都是她在暗箱操作,意图谋杀嫡子,陷害主母,不知左大人要如何处置她呢? 左长卿没料到,穆海棠竟然让御医去他府上? 那怎么行,万一真是他弄错了,岂不让人将他宠妾灭妻的把柄抓在了手里? 他赶紧上前一步,看着宇文玥道:“不劳公主殿下费心,下官回去之后不但第一时间把夫人放出来,还会让人严查此事。” “如若真是那妾室兴风作浪,下官绝不姑息。” “呦,左大人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你到底要如何处置她。” “如若真是她所为,下官,下官会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哈哈?有意思?我还以为左大人有什么高见呢?原来说来说去,就是说家里养不了,想要弄到外边养是吗?” “没有,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要不,要不把她送到佛光寺代发修行也行。”左长卿声音有些发虚。 “你快拉倒吧。” “佛门乃是清净修行地,可不是你们藏污纳垢的龌龊去处!” 左长卿也急了:“穆小姐这也不行,那也不可,那你说,怎么处置她,你才能满意?” “怎么处置还用我说吗?她一个卑贱的妾室,胆敢谋杀嫡子,陷害嫡妻,如此蛇蝎心肠,留下就是祸害。” “要我说,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杖毙。” “也让下人们好好看看,胆敢以下犯上是个什么下扬。” 穆海棠滑落,屋里和书房里的人都震惊了,一个闺阁小姐,张嘴就是要人性命。 “杖,杖毙?”左长卿舌头都打结了? “怎么?左大人舍不得?” “不是,她是有错,可她今年也才十七,年龄小,不懂事,若是夫人容不下她,我把她送走便是。” “何苦要了她性命呢?” 穆海棠看着他,不急不徐的说道:“左大人,我可都是为了你好,若是你不处置了她,你宠妾灭妻的事儿,日后让人知道,就会被人诟病。” “您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然无人敢拿它说事儿。” “可花无千日好,人无百日红,大人自是明白伴君如伴虎,您说万一哪天大人触怒了龙颜,您到了生死攸关的梗结。” “此时,那些人再把这证据交上去,联合御史弹劾,你说,你会是个什么下扬。” “要么是你及时发现,处置了那毒妇。” “要么是你宠妾灭妻,纵妾行凶。” “左大人到底要如何,您自己看着办吧。”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 无论左大人如何抉择,左夫人都是我穆海棠要护着的人。 左大人要是喜欢娇妻美妾,那就痛快和离。 你要是还念着左夫人多年付出,想要好好过日子,那就管好你的裤腰带,再有下次,让左夫人伤心,我对你可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客气了。” “你,哼。”左长卿一甩衣袖,直接走了出去。 宇文玥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小丫头立刻跟了出去。 穆海棠瞪着走远的人,气的跟宇文玥说:“哼个屁啊,他还生气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宇文玥看着她,尴尬的开口问道:“海棠?你今日找他看生辰八字是假,替左夫人出头才是真吧。” “你为何要帮左夫人啊?” 穆海棠叹了口气,世间事,皆是有因才有果。 玥玥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小时候有一个夫人给过我一碗热面。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碗面,要不是那位夫人,我早就死在那扬大雪里了。 那年,我六岁,小年那天,上京下了一扬大雪。” 我记得那天穆大夫人要去寺里上香,说是给来年祈福,图个吉利,顺便也带上了我。 一大早我就被穆婉青拉起来,拖到了车上。 那时,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我就记得,我好饿好饿。 一上马车,我就看见座垫旁放着盒梅花酥,金灿灿的直晃眼。 那时候小啊,是真的馋。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盒点心,穆婉青看见我那副样子,就故意把点心扔在脚下,碾碎,然后让我舔。 我不肯,她就按住我的脖子,强行让我张嘴。 饿急了的人哪有力气挣扎?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咬了她的手,结果被她一脚踹下马车。" "雪地里全是冰碴子,我摔下去时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眼皮子沉得抬不起来... ” “再醒来时,就躺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床头放着碗还冒热气的鸡汤面。" 那个夫人,就是左夫人。 她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她落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书房里的几人听了穆海棠的这番话,久久不能回神,尤其是崇明帝,眼里是毫无掩饰的震惊。 萧景渊觉得心里闷闷的,昨晚他亲眼见她住在那窄小闷热的杂物间里。 原来她从小到大,都过得这么让人揪心。 宇文玥倒是不意外,开口说了句:“那要这么说,我也得好好谢谢她,要不是她那碗面,那年宫宴上,咱俩就不会相遇了。” “海棠,左夫人是你的救赎,你又何尝不是我的救赎呢?” “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在这吃人的宫里,撑过一年又一年。” “哎,你方才是怎么断定是那个小妾在撒谎的?” 穆海棠一愣,她怎么知道,当然是上辈子,左夫人无法接受丈夫的背叛,留下绝笔信,在房里绝望自杀了。” 后来这事儿被宇文谨知道了,为了拉拢他,故意找人弹劾他,他最后为了保住官位,只能投入了宇文谨的麾下。 第四十八章 整天穿的跟死了爹似的 于是她干笑两声:“你没听见刚才左长卿自己说吗,说左夫人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局,这话也就他自己信。” “有哪个母亲会用自己亲生儿子的命,陷害妾室的?” “至少左夫人不会。” “如果左夫人没有这么做,那么撒谎的必定就是那个小妾。” “这个局也不是什么高端局,只要找个郎中,给那个小妾查验一下,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哼,只能说左长卿在发妻,和小妾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小妾。” 宇文玥点了点头,觉得穆海棠说的有道理。 她想到什么,又问:“那你说左大人真的会把那个妾室杖毙吗?” “切~~自然不会,他如今一颗心都在那小妾身上,就算他自己死,他都舍不得那小妾死。” “你刚才不都听见了吗?他说她年龄小,不懂事。” “我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想让他欠左夫人一个人情而已。” “等他回去弄明白缘由,得知是自己冤枉了发妻,他内心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可即便知道一切都是小妾所为,他也舍不得把她杖毙,左长卿不知我与左夫人到底是什么交情,所以他必会去问左夫人。” “不出三日,左夫人定会找我。” “我猜,她怕是早就忘了当年的那件事儿。” “当年她送我回穆府,八成以为我是穆府里的丫头,不过也不怪她,别说她,这东辰国又有谁会想到,寄养在穆府里的镇国将军府的嫡女,活得连狗都不如。” 啊?那不是便宜了那小妾?你说左大人把她送走以后,还会找她吗?”宇文玥天真的问道。 “你说呢?狗可能改得了吃屎吗?无非就是小妾变成了外室而已。” “啊?那还不是一样,左夫人如果知道他把人养在了外面,到时候只怕会更难过吧。” “她不会。”穆海棠肯定的答道。 “为何?”宇文玥不解。 “因为背叛一次,和背叛百次还不是都一样,她们夫妻二人,再回不到当初了。” “与其忍着恶心跟他同房,还不如他爱去找谁就去找谁,想跟谁睡就跟谁睡,乐的轻松了。” “再说,左夫人一介女流能给左长卿铺路至今,恰恰说明了她绝不会是个只知道围着夫君转的闺阁夫人,她不但有眼光,且很有远见。” 她或许会一时想不开,但绝对不会永远困死在这段关系里。 等她回过神来,很快她就会懂:“与其扶他凌云志,不如自挣万两金。” 只要手里有银子,还愁没有男人吗? 怎么?就他们男人能找年轻的?能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凭什么女人就得三从四德,以夫为天。” 他做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 他们敢找十七的,那咱们就敢找十八的,谁还不知道年轻的好。 书房里的几个男人听了她这逆天言论,皆都是一脸黑线,这穆家小姐,当真是个疯丫头。 宇文玥也怔住了,开口道:“海棠,你可别胡说八道,有银子也不行啊,万一被人抓住了,那可是通奸,是要沉塘的。” 穆海棠捏了捏眉心,你是不是傻,自然不能让人抓住了。 “哎呀,我知道,我就是痛快痛快嘴,我还能真让左夫人找男人啊,真是糟心。” “你等着吧,最后放过小妾的话会出自左夫人之口。” “这样,即便我知道了,也会看在左夫人的面子上,不会把这事儿宣扬出去。” 她忽而弯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至于回报么 —— 若皇上真问起我的生辰八字,左长卿定会按我教的说辞,回禀:‘我命里克夫’。” "他这么回禀自然也藏着私心——既是按我的话做了,也算报复我多管闲事。" 宇文玥叹了口气,安抚她道:“你别多想,万一我父皇不问呢?不就没有那么多的事儿了。” “对了,刚才左大人说你是母仪天下的命格,那岂不是说你就是传说中的天生凤命?” 穆海棠听了宇文玥的话,突然大笑出声:“你信他个鬼啊?你见过哪个命格贵重的人,如我这般的,从小吃尽苦头的。” 宇文玥一脸兴奋,想也没想的就说道。 “海棠,其实你完全可以考虑考虑我太子哥哥啊,说真的,以前你说想嫁给我三哥,我挺高兴的,因为我想让你当我嫂嫂,这样咱俩就真是一家人了。” “如今,你不想嫁我三哥了,既然你天生凤命,没准你命中注定之人就是我太子哥哥呢。” “虽然说我太子哥哥身子弱了些,可太医早就说过,他不影响子嗣的。” 此时,书房里的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太子宇文翊,宇文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若仔细看,他耳尖都泛着绯红。 “我和太子?亏你想得出来。”穆海棠挑眉说道。 “怎么了?难道说,你觉得我太子哥哥配不上你?”宇文玥继续追问。 “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是我高攀不上你的太子哥哥。” “太子殿下哪是我敢肖想的啊,那谪仙一般的人物,自然是得配顾云曦那样德才兼备的女子了。” 宇文玥听了,冷哼一声:“就她?也配?” 穆海棠听了,笑出声:“哎,玥玥我给你学学,顾云曦见了你太子哥哥,就这样:“太子殿下~~~,哈哈哈,我的天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掉羊圈里了呢?” “哈哈啊哈哈。” 宇文玥快笑岔气了,一边笑一边说道:“你快别提她,我也觉得她很娇柔做作,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穆海棠也笑着说:“就是,死能装,死能装的。” “整天穿的跟死了爹似的,她自己还觉得自己挺美呢。” “哈哈哈哈,海棠,你可笑死我了,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喜白色吗?” “我怎么不知道啊,不就是占个清冷绝尘,硬是想要压我一头吗?” “呵呵,压了我那么多年,这回也该我翻身了。” 第四十九章 太子妃如何?皇后之位又如何? 宇文玥还不知那天穆海棠已经跟她较量过了。 “我忍个屁我忍,不过,太子妃之位我不稀罕,我也不会便宜了她。” “不是,海棠,你为何不稀罕太子妃之位啊,将来,那可是问鼎六宫的皇后娘娘。” 穆海棠转头看着她,一脸认真的道:“太子妃如何?皇后之位又如何?” “不一样是只笼中鸟?” “九重宫阙深似海,从此尘缘梦中沙。” 我只要一想到,今后的每一日,我都要活在这深宫之中,一睁眼就要戴上面具,皮笑肉不笑的对着自己的夫君问:"陛下今日可还顺心?" 问他昨夜宿在哪个偏殿?睡前翻了谁的牌子?临幸了哪个嫔妃? 哈哈,统管后宫?我谢谢他,管谁?不就是管他那些小妾们吃什么?喝什么?宫里缺什么?短什么? 整天跟一群我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女人,争风吃醋?笑着告诉他要雨露均沾。 行不完的礼,问不完的安,除了伺候他?照顾他的那些嫔妃?我甚至还得照顾他跟别人生下的孩子? 然后自己生个孩子,还得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就怕一不小心在让人算计了? 我上辈子得造多大的孽,才摊上这么个命? 你说?这个皇后有什么好当的? 我吃饱了撑得啊?为了个皇后之位,给自己揽下这么一大摊子事儿? 书房几人都看向宇文翊,商阙还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原来你也有被女人嫌弃的一天。 “玥玥,我这辈子啊,就想让人伺候,不想伺候任何人。 所以,找男人,也得找个能伺候我的,你觉得你的太子哥哥能伺候我吗? 宇文玥听了她的话,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笑意的说道:“好像是有点难啊,我太子哥哥长这么大,都是别人伺候他,他从来没伺候过别人。” “那不就得了,我和他注定有缘无份,哈哈哈。” "海棠,你若不嫁进宫,你这身份,能般配的世家勋贵也就那几家,亲事难结啊。" 宇文玥话音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你听说没?卫国公府的萧世子回京了,他也还没娶亲呢。" "谁?萧景渊?" 穆海棠眼尾浮现笑意:"他那人,整天拉着个脸,好似谁欠他钱似的,又坏,又抠,再说他都这岁数还没成亲,当真没缘由?" 宇文玥慌忙摆手:"别信那些浑话!上次他受伤是李太医瞧的,不过伤了大腿,根本无碍子嗣——" 玥玥,我也就跟你说,萧景渊他不行。 "他有隐疾。"穆海棠忽然凑近,声线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比那事儿不行,还严重的隐疾。" "啊?" 满室寂静里,崇明帝狐疑的看向一边,连萧景渊自己都抬了眼,墨玉般的眸子里凝着错愕:这女人又在胡诌什么?他有隐疾?他有什么隐疾? 穆海棠看着宇文玥一脸八卦道:“我跟你说啊,你猜姜小姐当初为什么跟他退婚,定是知道了他那见不得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宇文玥急切的问道。 “你快说啊?什么秘密?” “哈哈哈,你别急,哎呀,我想想怎么说。 “就是,就是他行是行,可惜不是对着女人行。” “你懂吗?” 宇文玥摇摇头,表示没懂。 就是,就是他不喜欢女人,喜欢细皮嫩肉的男小厮,他~好~男~风。 众人当扬石化,宇文翊以为自己刚才被她嫌弃已经够丢人的了。 没想到,现在还有更劲爆的。 裴元明此刻低着头,天啊,今天他就不该来,这都是什么惊天秘闻,是他能听的吗? 他现在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立马原地消失。 萧景渊被她的那句他好男风,给彻底击败了。 手紧紧攥着椅子扶手,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堵住她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果然,从她嘴里就说不出他一句好话。 商阙却和谨慎的裴元明是两个极端,他是笑完了太子,笑萧景渊,他觉得今天他还真是来对了,居然看了他俩的笑话。 “真的假的,你从何处听说的。”宇文玥表示不信。 穆海棠险些把 "亲眼所见" 四个字吐出来,面上却笑得坦然:"自然是卫国公府的下人嚼舌根说的。" “哎,远的不说,就说两日前。” “听说,他有一个表妹,人长得美不说,身材那更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宇文玥听的一脸入神。 “结果,脱光了他都没反应,反而把人赶出去了。” “是吗?该不会是下人造谣吧?” “说不定是嫌弃那个表妹轻浮呢?” “哎呀,你听我说啊,他把那表妹赶出去后~~。” “接着他转头就把给他送醒酒汤的小厮给按床上了,那小厮才十四五岁,细皮嫩肉的, —— 他就好这口,专挑没长开的。” 屋里的几人全都看着萧景渊,萧景渊脸黑的跟包公似的,他没想到,那晚她给自己下药,他没直接拆穿她,结果让她误以为他好男风,这叫什么事儿啊。 宇文玥震惊了,她急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把那小厮给睡了呗。” “小厮惨遭他一夜蹂躏,精神和肉体都受到了他严重的摧残。” “听说萧世子那方面很粗暴,那小厮浑身上下没一点好地方,胸口被他咬了好几口,那两条腿被他掐的没一块好肉,总之就是遍体鳞伤。” 书房里的几人,看着萧景渊神色各异,宇文翊更是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那意思,是真的吗?” 萧景渊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过去掐死这个死女人。 到底是谁那方面粗暴啊,遍体鳞伤的是他好不好。 “你是说,萧世子宠幸了一个小厮?”宇文玥觉得自己根本就消化不了这么劲爆的消息。 那那个小厮如何了?还在国公府吗?是贴身伺候萧世子的吗? 呃,自然不是,听说那个小厮不堪受辱,本欲轻生,后来想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于是 一大早趁着他还没睡醒,拿着包袱就跑路了。” 第五十章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惨遭蹂躏的是他,拿着包袱逃跑的是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女人。 "真没想到萧世子竟有这种癖好,那确实嫁不得。" 宇文玥喃喃着摇头。 “嗯。” 哎呀,其实也能理解,他一直在漠北大营,军营里又没女人,久而久之用习惯了呗。 萧景渊都气笑了,心想她懂的还挺多啊?比他这个正主懂得都多。 “哎,玥玥,这事儿千万别出去瞎说,知道吗? 他喜欢男人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虽然不理解,但是尊重。” 穆海棠有些感慨,事实证明老天爷是公平的,都说萧景渊是文武全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什么少年战神,横扫千军。” “看吧,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萧景渊笑了,小女人给他的评价还挺高啊。 看来,他很有必要让她知道,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穆海棠,你给我等着。 穆海棠眉心一跳,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赶紧对着宇文玥开口:"哎,玥玥,咱们都待这么久了,快走吧?回头太子回来了,咱们连躲的地儿都没有。" "再坐会儿。"宇文玥捏着帕子晃了晃。 "待会儿回去要过御花园,这时候玉贵妃正在那儿喂鱼呢,撞上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放心,太子哥哥的药浴没一个半时辰完不了。" "再说了,就算他提前回来,也没事儿,我就说咱们俩是来特意来看他的——” “与其出去撞见玉贵妃,不如在这待着,太子哥哥反倒更好应付些。" 宇文翊:呵呵我这么好说话吗? 穆海棠听见宇文玥提起玉贵妃,就想到了原主上辈子,可没少被这个婆婆磋磨。 一开始她像是活菩萨似的,对她百般呵护,可等她跟宇文谨成了亲,她就彻底露出了那恶心的嘴脸。 穆海棠看着宇文玥,沉声道:“玥玥你在宫里要万事小心,等我及笄,回了将军府,我定会想办法把你从宫里弄出去。” 宇文玥闻言,红了眼眶。 “别哭,从前都是你们护我,从今以后换我护你们。” 海棠,最近我时不时就会梦见,以前,你和若音总是从后宫北墙角的狗洞里钻进来看我,给我带东城口的那家烧鸡。 烧鸡好香啊,我们仨怕被人发现,躲在桌子底下分食。 若音每次都把鸡腿留给咱俩,她总说她是姐姐,她的日子要比咱俩好过些。 你说,那时候咱们仨活得何其艰难啊。 我是后宫里不受宠的公主,生母是个低贱的宫女,生下我就被人给害了。 父皇甚至都把我忘了。 从小到大只要宇文惠不高兴,就会来我宫里打我,小小的我被打的遍体鳞伤。 有一次她玩箭,让我当靶子,差点一箭就射瞎了我的眼睛。 喉间猛地哽住,她下意识攥紧裙角:"那箭擦着我眼角钉进柱子里,我吓得当扬尿了裤子,后来只要看见弓箭就浑身发抖......" 穆海棠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可我们到底是熬过来了,不是吗?" 你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在宫里给人扶小做低。 我四岁就因为父亲手握重兵被人当成人质,寄人篱下,吃的是狗食,睡的是柴房。 "若音看似好一些,至少有亲爹在府里 —— 可她那继母没少磋磨她,大冬天让她跪在雪地里抄家规,身上也是新伤叠着旧伤。" 所以,玥玥,咱们早早晚晚都会跟玉贵妃对上。 宇文玥惊呼:“你是说,咱们要对付玉贵妃?不行?咱俩哪是她的对手啊?那不找死吗?” 书房里,崇明帝眼神一凛,剩下的几人也都一脸凝重的垂首听着。 穆海棠冷笑一声,这次死的未必是咱们? 玥玥,事到如今,于我们而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早就把我们当成了她棋盘上的棋子,这次我要让她尝尝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宇文玥看到了穆海棠眼神里的决绝,反手握住她的手:“海棠,你就说要怎么对付她,我来。”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需要保护好你自己。” 如今朝堂局势,瞬息万变,看似皇上和太子依旧稳坐朝纲,实际上宇文谨那边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顾家三代为相,满朝文武半数以上,皆是其门生故吏。 太子虽有卫国公府为援,可卫国公府终究是武将出身。 都是些跨马提枪的血性儿郎,在朝堂权谋的较量里,若论根基深厚,如何比得上顾家百年经营的文官派系? 屋里的几人皆是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竟然敢张嘴议论朝堂。 穆海棠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哎,现下想来,若音已经被算计了进去,玉贵妃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宇文玥闻言,立马问道:“什么意思?若音如何被算计了?” 穆海棠叹气,她穿来的时间,晚了一步,孟若音已经出嫁,事情已成定局,她也挽回不了啦。 太子及冠之后,一直未立正妃,实则他就是在等沈若音,若我猜的没错,若音应该是准太子妃的人选。 沈太傅,为人清正,和我爹一样是纯臣,他的门生也不在少数。 如今圣上想助太子培植势力与顾家抗衡,让太子娶了沈太傅的嫡女沈若音无疑是最快的捷径。 可还没等皇上赐婚,若音和那个佟文轩私会的事儿就被人撞破,这下别说对方是太子,就是普通世家子弟,也不会娶她了。 “这下可好,准太子妃嫁给了个穷进士。” “我当初说什么,我说不让她嫁,不让她嫁,她就是不听。” “那个小白脸,除了一张会哄人的嘴,狗屁不是。” “如何能跟太子比? 宇文玥一听,她也明白过来,看着顾海棠道:“海棠有件事我都没敢和你说,是有关若音的,她不让我告诉你。” “她怎么了?” “那天我想着她如今成亲了,出来也不似原来那么方便,所以我就换上了丫头的衣服,假借自己的名头,给她送些东西。” 结果,你猜我去了,看见什么? 看见什么?穆海棠追问道。 你说这么热的天,她那个婆母让她在廊下站规矩,后来我说奉命来看她,她才回了房跟我说了会儿话。 进房以后若音告诉我说,她婆母想要从她手里把管家权要过来。 所以,每日天不亮就让她去请安,用过饭了也不让她回房,变着法的折腾她。 “砰。”一声。 穆海棠把桌子拍的震天响,现在脑子一热,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别说宇文玥,就连书房里的几人都吓了一跳,这是气的拍桌子了?。 崇明帝看着手里好悬脱手的茶杯,小心拿稳。 穆海棠气的大吼一声:“这个死老太婆,简直欺人太甚。” “她家穷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连宅子都是若音陪嫁的,她还要管家?” “自己儿子挣几个银子,她不知道吗?让她去打听打听,找遍整个上京,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官。” 他家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狗屁没有,凭着一张破嘴,娶了太傅家的嫡女,不好好当奶奶供着,还敢给沈若音摆婆婆的款。 “我呸。” “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我早就跟她说过,不让她嫁,她非不听。 第五十一章 议储 “这样的婆母十个里面八个都有恋子情节,谁嫁给她儿子,她折磨谁?” “海棠,你方才说什么?她婆母有什么?” “恋子情节。” “这是何意啊?” 意思就是,她没男人,把所有心思放自己儿子身上,久而久之,在她眼里谁都不如他儿子好。 她见不得自己儿子和儿媳亲近,变着法的折磨儿媳妇。 穆海棠气的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 “哎呀,海棠,你别生气了,如今咱们赶紧想想如何才能帮若音吧。” “怎么帮,你说怎么帮?” “如今,亲也成了,洞房也入了,生米也煮成熟饭了,说什么都晚了。” “她如今是掉屎坑里了,就算拽出来也得沾一身屎。” “再说,怎么救?如何救?” 我们知那是火坑,可她自己不自知。” “就算救,也得她肯伸手让你救啊?” “沈若音如今,脑子里全是屎,你跟她说那个小白脸靠不住,你看看她听不听?” “哼,这个佟文轩,能耐不大,野心倒是不小。” “可也许他真的钟情于若音呢?穷是穷了点,可若是他真的能对若音好,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宇文玥又说道。 “哼,钟情?沈若音糊涂,你也糊涂?” 你就去了一次,都能撞见她在受那受气,佟文轩难道会不知道? 他要是真对若音好,明知道他母亲故意刁难,他不护着她? 他是死了,还是哑巴了? “他一个饱读圣贤的文人,竟然下作到勾引世家小姐,你还指望他会是个什么好东西?” “什么不知若音是太傅之女,他简直就是放屁。” “丫鬟于小姐穿着气度上有着云泥之别,他是瞎了还是傻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偏沈若音真的信了他?” “是他约若音去的后花园,怎么就那么巧,让人撞见了,只能说明,所有的巧合都是他蓄意为之。” “他一个读书人,不知道约未出阁女子相见,于礼不合吗?” “他不仅知道,还让人撞破,坏了沈若音的名声,断了她的后路,让她不得不下嫁,就这样的人品,你告诉我她钟情沈若音?” “沈若音就是被话本子里那些,情啊,爱啊的酸话给骗了。” “你说,书生有什么好?”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那张嘴,什么都不是。” 等真遇见事了,你看着吧,他们毫无半点男儿血性,如那墙头草般,风往哪边吹,他往哪边倒。 那句话怎么说的:“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那些白面书生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虚有其表的小白脸。” 屋里几个男人,皆是一脸笑意,就连裴元明也是一脸笑意。 “那怎么办啊?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在那受那个老虔婆的气啊?“ 穆海棠沉声道:“不受着能怎么办?” “如今她和佟文轩是夫妻,睡在一张床上,如果我们管的太多,那个死书生在她面前吹吹枕边风,那就变成了咱们挑唆她们夫妻感情?” “咱俩倒时,非但帮不上她,反倒心生怨怼。” 等着吧,婆母的刁难才是刚刚开始,以后有若音受的。 如今,我们也只能当作看不见,任由那对母子磋磨她。 只有她受尽委屈,明白了自己所托非人,看清楚了佟文轩的真面目,分清了好赖人,想要真正摆脱他,到那时候,咱们才能出手。 “没办法,心不死,则道不生。” “这个佟文轩怕是顾相的人,顾家也看明白了,不想让太子和沈家联姻,所以,才有了私会情郎这一出。” 既然他们拆了若因的姻缘,那就谁都别想好。 不是想要对付太子吗?我偏要站在太子身后。 这次,我亲自出手,给玉贵妃送一份大礼,你信不信会气的她三天三夜睡不着。 你父皇问不问我的生辰八字,我不知道,但是玉贵妃肯定会问。 皇上想为太子铺路,同样玉贵妃也想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 太子这方缺的是文臣支持,雍王那边恰恰缺武将做后盾。 我是她多年前就看好的儿媳妇,父兄手握重兵,足以和萧家抗衡。 她也让我在穆家吃尽了苦头,把我养成了传说中的废物,想用我来拿捏我的父兄。”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等她从左长卿的口中知道,她一直看好的儿媳妇,居然克夫,你说她会不会气的吐血。 宇文玥也笑出声:“海棠,这么多年,她在后宫说一不二,敢找她不痛快的也只有你了。” “哎,你该不会是对我三哥,因爱生恨?所以才想着帮我太子哥哥?” “因爱生恨?他宇文谨也配?” “我帮太子,不是小情小爱,而是家国大义。” “因为除了他,东辰国再没第二个能担纲的人。” 书房几人面面俱觑,裴元明却如坐针毡,这个穆家大小姐,竟然敢议储? 要了命了,他只能用手拄着下巴,眯着眼,假寝。 刚闭上眼下一秒,就彻底晕了过去。 商阙看了一眼萧景渊,没在说话。 而屏风这边的穆海棠,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宇文玥分析一下眼下的局势。 也好让她早做准备。 于是继续说道:“拜玉贵妃所赐,皇上子嗣单薄得可怜,大皇子两岁夭折,至皇后娘娘怀着太子时伤心过度,伤了根本,难产而亡。” “皇后娘娘薨世后,玉贵妃权倾后宫,差点把皇上算计的断子绝孙了。” “除了皇后娘娘留下的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后宫嫔妃,只有她给皇上诞下了子嗣。 “其她的嫔妃都变成了不下蛋的母鸡。” 说完看向宇文玥,你的母亲当年幸亏是个宫女,不然也不会躲过一劫生下你。 所幸你是个公主,挡不了她儿子的路,她留着你这条命,不过是为了堵悠悠众口 —— 毕竟满宫嫔妃多年无所出,装也得装成跟她无关的样子。" 如今除了太子殿下,就剩下三皇子宇文谨,四皇子宇文澈,五公主宇文惠,还有你这个不受宠的六公主宇文玥。 “三皇子宇文谨,四皇子宇文澈,人家两兄弟一奶同胞,宇文澈知他兄长如今缺武将支持,所以带着人去驻守南疆,如今手里也有二十万大军。 不用说,他肯定会帮自己哥哥。 太子这边没有亲兄弟加持,好赖有卫国公这个舅舅,还有萧景渊这个表兄。 雍王有文臣,太子有武将,暂时看是势均力敌,甚至可以说太子还要占据上风,因为他背后还有皇上支持。 如今的东辰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忧外患。 第五十二章 阳的不行,就玩阴的。 内室里,崇明帝原本半倚在锦榻上的身子陡然坐直。 指尖叩着扶手上的蟠龙雕纹,浑浊的眼珠竟透出几分精光。 屏风后的萧景渊刚想抬手碰落案上茶盏,用响动警示那口无遮拦的女人。 可指尖即将触到盏沿时却又顿住—— 他瞥见崇明帝非但没动怒,反而微微倾身,显然是等着她的下文。 宇文玥看着穆海棠,你的意思是说:“太子哥哥比我三哥更适合这皇位?” “当然。” "虽说太子是正室嫡出,可称王称帝,从来不论嫡庶贵贱,只看谁有定国安邦之能—— 正所谓:“能者居之,才是天道。" 穆海棠刚来的时候也想过,自己当一个咸鱼,快意人生。 可为了护住原主的亲人,她不得不去争,既然注定得趟这浑水,为何不能为天下百姓谋些福祉呢? 书房里的宇文翊:“我谢谢你对我评价如此之高。” 如今皇上就三个儿子,分成两党,以卫国公为首的太子党,和以顾丞相为首的雍王党。” “宇文谨虽说能力也尚可,做个守城之君勉强还行。” “他是成也顾家,败也顾家。” “若是将来让他上位,外戚专权,你猜是顾家听他的,还是他听顾家的?” 宇文玥道:“有玉贵妃在,顾家应该不敢吧。” “呵呵,玉贵妃?正因为他是玉贵妃教养长大的,所以眼界跟太子差了不止一点。” “整日钻营,离权谋近,离正道远,为君之道实则一无所知。” “他不知,阴谋诡计成不了大事。”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 意思很简单,就是心里要把黎民百姓放在首位。 百姓们才不会管到底是太子即位,还是三皇子即位,他们只关心,谁在位,能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 要以百姓之心为己心,以百姓之念为己念。 施恩于天下,方可制胜。 屋里的几人听了都不言语,却都无不心惊,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如此善谋。 穆海棠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如今的天辰国看似国力强盛,实则多年的争战早就成了强弩之末了。” “这些年父亲镇守西边,与西凉几番交锋,边境烽火从未真正平息。” “卫国公驻守北境。” “三年前,若不是萧景渊在黑水河一役中斩杀北狄主将乌孙赤,恐怕漠北三城早已易主。” “眼下北狄休养生息已三年。” “那位新立的太子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又是个十足的主战派。” “依我看,要不了多久,北狄就会蠢蠢欲动。” “萧景渊恐怕还得披甲重回漠北战扬。” “到那时,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怕是会迎来一扬血雨腥风。”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所以绝不能任由顾家权倾朝野。” 宇文玥听了穆海棠的话,沉声道:“可顾家三代为相,在朝堂盘踞多年,其人脉关系错综复杂。” “你以为我父皇没想过瓦解顾家的势力吗?” “可顾家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解决他绝非一朝一夕?” “哼,解决他确实绝非一朝一夕,但是也并非什么难事儿。” “太子这边的人,真是一个得力的都没有,只会直来直去,玩不过阳的,那就可以使阴招嘛?” “正所谓兵不厌诈。” 宇文玥挑眉:“怎么玩阴的啊?我听说昨天还有人参你爹,拥兵自重,不肯放权。” “他一人出来,后来居然跪倒一大片,我父皇虽然生气,但是也只能忍着。” 穆海棠冷笑一声:“参我爹拥兵自重,我还说他结党营私呢?” “怎么就治不了他,信不信我给你父皇出一招,保管能把顾老头气吐血。” “什么招?”宇文玥倾身问道。 "新科状元郎顾砚之,是顾相的嫡亲儿子," 穆海棠唇角勾起讥诮,"刚入仕便官拜四品,大理寺少卿 。”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老匹夫是想让他儿子接他的班。" "想的倒是挺美,真把丞相府当祖传的了?” “动不了顾相,那就从他宝贝儿子的身上下刀。" 宇文玥大惊失色,立马道:“呃,怕是不行吧海棠,先不说那顾砚之是顾相之子,他还是新科状元郎,而且还有官身,若是被人杀了,那还得了?” 穆海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的老天,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说的那他开刀是对付他,又没说一剑捅死他。 宇文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付他?怎么对付他?” “听说顾砚之那个人沉稳内敛,确实有些才华。” “有什么,他也得下去,谁让他爹太狂呢?要是皇上再不给他点颜色,怕是他们一家子都以为东辰国他们姓顾的说的算了。” “哎呀,你快说,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听说,顾夫人看上了王尚书的嫡女,王筝。 想着等他儿子榜上有名再去王家提亲,可当他儿子中了状元,偏那王筝的祖母病逝了。 这不,提亲的事儿,自然就耽搁了下来。 既然顾丞相不听话,那就别怪皇上给他来个下马威。 他不是阻了太子和沈家的婚事吗?那他们也别想和王家联姻。 “既然他们那么喜欢权力,那就让他儿子尚公主不就好了。” “昭华公主宇文惠已经及笄,她又心仪他这个表哥,皇上心疼女儿,故而让顾砚之做驸马。” “驸马不得担当要职,所以成亲后,他要从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下来,做个无关紧要的娴差。” 这样一来,既阻断了顾家和王家的联姻,又阻断了玉贵妃用昭华公主为自己儿子铺路。 你说,顾丞相得知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尚了公主,会不会气的当扬吐血。 宇文玥笑出声:“你别说,你这还真是一剑好几雕的计策啊?” “可万一顾丞相不同意,又待如何?” 穆海棠冷哼一声:“不同意?他有几个胆子敢不同意,难道他还敢抗旨不成?” “书房里的几人听了她的话,连崇明帝都不得不佩服这丫头的脑子。” “别说,这还真是个法子。” 第五十三章 商家嫡子商阙 萧景渊发现,这个小女人不止伶牙俐齿,还如此攻于心计。 就连一旁坐的商阙都朝皇上竖起了大拇指。 崇明帝会心一笑。 本来刚刚听了她的话,得知她过的不好,心里还觉得对不起穆怀朔。 可却没想到,他这个女儿竟如此聪明。 宇文玥凑近穆海棠,海棠,要不要我侧面把你这个计策告诉我太子哥哥? 穆海棠摇摇头。 “不用。” 你说不合适,你继续在宫里当你的透明。 回头我想个办法,告诉萧景渊那个死变态,他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会告诉太子。 宇文玥歪头:"海棠,你刚说的变~态是何意呀?" 穆海棠一愣,意识道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尴尬的笑了两声。 解释道:“呵呵,变态就是很厉害的人,比一般人厉害。” 萧景渊听了这话,心里重复着变态二字,他确实厉害,也确实变态,想着想着,他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哎,海棠,等你及笄的时候,我送你一套头面当你及笄的礼物如何?” 穆海棠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给我银子就行了?” 宇文玥闻言,立刻道:“怎么?你最近手头不宽裕啊,我手里还有些,一会儿回去我给你拿着。” “不用,我手里还有一些,你在宫里,那些宫人一个比一个势力,比我需要银子。” “哎,海棠,咱们还是得小心玉贵妃,万一,我说万一,你嫁不了我三皇兄,她定也不会让你嫁的太好。” “万一她也用对付若音的办法,对付你,你可要万分小心,知道吗?” 穆海棠点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次,他们来一个我弄死一个,来两个我弄死一双。” 宇文玥听了反而叹了口气:“你说这个不行,那个你也看不上,那你到底想要找什么样的夫君吗?” 穆海棠瘫在圈椅里,翘着腿笑得一脸狡黠:“我想找家境殷实的,最好没爹没娘的,还得进门我说的算的。” “哦,对了,还得立誓不纳妾不抬通房,这辈子只守着我一个的。" 她指尖敲着桌沿,慢悠悠吐出最后一句:"要是再能…… 命短些就更好了。" 咳咳咳,宇文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宇文翊和萧景渊听了,嘴角抽了抽。 宇文翊:刚刚那么嫌弃我,还以为你会找个什么好的?没想到她的要求竟然这么不可理喻。” 萧景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不过好在他除了爹娘健在,别的倒也算符合。 海棠,为何还得命短的? 宇文玥不解,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希望自己夫君是个短命的? 穆海棠不以为意,一脸无所谓的道:“自然是他死后,我可以继承他万贯家产啊?” 所有人皆是一脸无语。 突然,宇文玥一拍大腿,激动的说道:“海棠,你别说,好像真的有这么人。” “啊?” 穆海棠挑眉:“什么?她不过随口一说,怎么还真有这样的人?” “我说,好像还真有一个符合你条件的人,不过人家纳妾不纳妾就不知道了。” 穆海棠好奇:“你说来听听?” “商阙,东辰第一皇商之子。” 商阙所在的商氏家族,其底蕴之深厚,堪称东辰国 “行走的国库”。 书房里,宇文翊和萧景渊同时看向坐在一旁的商阙,就连崇明帝也是一脸笑意。 商阙摸了摸鼻子,这怎么说来说去还扯到他身上了? 此时的穆海棠已经被那句:“行走的国库给俘获了,立刻来了兴致。 没等她开口问,就听宇文玥又道:“可惜呀,商家的家境在殷实,也是商贾出身,跟你这将门嫡女,身份差距悬殊,你父母未必会同意。” 不等宇文玥说完,穆海棠一脸兴奋的道:“商贾怎么了?商贾有什么问题?我就喜欢商贾之家。” 真有意思,商人在古代身份低贱,可她一个现代人,觉得商贾甚好。 “玥玥,来来来,你继续说,说说那个商公子?” “他今年多大?可曾婚配?” 那个,先等等,等等,先说一下商家的发家史,家底到底多丰厚? 宇文玥,看她一脸兴奋,呵呵直笑:“海棠,你真是和人不一样,放着太子妃不当,竟然喜欢一介商贾。” “哎呀,好玥玥,人各有志嘛,我刚刚不都说过吗,我只求大富,不求大贵。” “我也没什么野心,其实我也喜欢经商,商人多好啊,想去哪就去哪,一边做生意,一边游山玩水。” “哎呀,急死我了,你快说嘛 。” “好好,我说,看把你急的。” “其实商家在东辰国还是有些名气的,只不过以前你眼里心里都是我三哥,别人的事你都漠不关心。” “哎呀,你快别提你三哥那老黄历了,说重点。” 好,传说商氏先祖本是江淮水匪,五代十国时期趁乱控制淮南盐道,以 “私盐” 发家。 据《东辰野史》记载,其曾祖商开山 “以一叶扁舟载盐百石,破官军三道封锁”,靠不要命的狠劲垄断了江南盐利。 到了商阙祖父这代,商家为了保住自己家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 明白有舍才有得。 所以商阙的祖父,趁太祖皇帝建国之初国库空虚,以 “捐输军饷” 为名,换取朝廷特许的 “盐引” 与 “铁榷” 经营权。 他首创 “官督商办” 模式,表面替朝廷管理矿业,实则将铁矿、银矿的三成产出私运至草原,与北狄换取战马 —— 这也是商氏家族最早染指军资贸易的证据。 到了商父这代:商家掌控东辰国七成漕运码头。 粮食、布匹、茶叶的流通皆需经商氏之手。 商家嫡子商榷,更是从小展露非人的商业才能。 他在各州府开设 “汇通钱庄”,发行的 “商票” 可直接兑换现银。” 汇通钱庄不仅在东辰国是最大的钱庄,在西凉,南疆,北狄,皆有分号。 穆海棠眼睛都亮了:“那个商公子多大?” “今年好像不是十九就是二十。”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第五十四章 没有勾不到手的男人 穆海棠心想,这古人惯会攀高枝,怎会放过商阙这块肥肉? 宇文玥摇摇头:"从没听过。"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商家大公子小时候一扬怪病,把半条命都丢在鬼门关。后来有游方道士说他……活不过二十三。" 香烟袅袅里,穆海棠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紧接着宇文玥又补一句:"那两年,有不少商贾家族想要攀附商家,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 不过听说商公子自己先拒了——说是怕耽误人家姑娘呢。" 那他长的怎么样?穆海棠一脸好奇? 书房里,宇文翊看着商阙,长什么样?长的人模狗样。 商阙坐在那,嘴角弧度不变,饶有兴致的听着。 萧景渊则是彻底笑不出来了,那张生人勿近的脸,此刻能滴出墨来,冷眼瞪着商阙。 “这个死女人,他就没见过哪家大家闺秀,自己打听男人的?” “他也听出来了,她是真的动心了,就因为商阙有银子?” “哼,他难道会缺她银子花不成。” “她都跟他那样了?是他的女人了?她竟然敢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想要嫁给别的男人?” “她是怎么敢的?” 宇文玥嗤笑一声:“这个商公子我到是真没见过,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太子哥哥,他应是见过的。” “无事,回头出宫以后,我在打听打听。” 穆海棠憨笑出声,开玩笑,京城就有汇通钱庄,她可以去守株待兔啊。 “哎,玥玥,你说他符合我的条件,除了短命这一条,别的方面也符合?” 宇文玥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道:"他娘早逝,他爹在江南老宅不管事," "听说,他爹怕继母苛待他,至今没续弦。" 海棠我刚才听懂了,你不喜欢有父母的,不就是不喜欢像若音一样,被婆母磋磨嘛? 这个商公子母亲病逝,听说他爹怕继母苛待他,一直没有再娶。 商家的生意多,商公子常年在外跑生意,居无定所,有时还会去西凉,和北狄待上一阵子呢? “哦?” 穆海棠眼睛又是一亮,这不就是古代版 "空中飞人"? 没公婆管束,还能满世界捞钱,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穆海棠是真的开心,她看向宇文玥:“玥玥,你说如果,如果我真的嫁给了这个商公子,过两年他死了,我能继承他多少家产?” 书房里的商阙完全没看见萧景渊那杀人一般的眼神,差点笑出声,穆家这个小姐还真是有意思。 宇文玥好半天才回过神,她现在都有些怀疑,穆海棠掉进荷花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一向腼腆的她,今日说话竟然~~~这般直接。 “海棠,你见都没见过商公子,真想嫁给他?” “有何不可啊?” 反正她得找个人嫁了,与其被动的嫁给玉贵妃给她找的,不如嫁给自己找的男人。 宇文玥忽然抬眼:"海棠,你先前不是说及笄时想让你爹娘回来?" "到时候总得问问他们的意思吧?" 穆海棠怔住:"我、我没给他们写信啊。" "我及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们多半回不来。” “再说现在西凉频频骚扰,我爹娘怎么着也得等冬天边境消停了才能回来吧。" “那这事儿可就难办了,我听说商公子最近好像就在上京,你俩之间总得有人牵线搭桥才行啊?” “不然,等他走了,又不知多久才会来?” 她瞅着穆海棠发亮的眼睛,叹了口气,"你就是想破头也没用 —— 哪有姑娘家自己凑上去的?” “人家商公子连你是谁都不知道,难不成还能凭空跑来提亲?" 穆海棠无所谓的摆摆手:“不用人牵线搭桥,再说,他又没见过我,找人牵线搭桥也没用。” 宇文玥翻了个白眼:“那说来说去,不是白说。” 穆海棠忽然伸手,指尖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怎么是白说呢?” “一点都不白说,玥玥,我告诉你,这世上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得努力争取。” “还有,你记住,只要我想,这世上,就没有勾不到的男人。” 屋里的商阙被她说的脸都红了。 宇文翊:“呵呵,这女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崇明帝:“完了,这丫头长歪了,等穆怀朔回来,自己怎么跟穆怀朔交代啊?” 而一旁的萧景渊则是被气的七窍生烟。 “这个死女人嫌弃太子,还把他说的那么不堪,这会儿商子言这厮到成了她的心头好了?” “前天晚上才去勾引他,对他做了那样的事儿,今天又要勾商子言。” “好,真是好样的。” 宇文玥听了穆海棠的话,笑的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海棠,你又来了。” “你算了吧,怎么勾?你勾了我三哥三年,也没把他勾到手,现在你又要去勾商公子,给商公子送点心吗?" “可万一,商公子不喜欢吃点心呢?”哈哈哈哈。 “好你个宇文玥,你敢取笑我。” “哈哈哈哈,我没有,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哈哈哈。”不好意思海棠我实在是忍不住。 “你别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把你三哥勾到手啊。” “他那就是假正经,觉得我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不信,你就等着看,等我转头嫁给了别人,第一个跳起来的就是他。” “啪。”的一声,萧景渊把手中的茶盏捏成了两半。 她把他当什么了?玩完他就想走?不但想找下一个?还想吊着上一个? 屋里突然就安静了,书房里的几人都看向萧景渊,看着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而这边的穆海棠则是看向了屏风。 然后看了看宇文玥心想:“完了,屏风后面有人?” “海棠,你怎么了?”宇文玥一直在笑,并没有听到捏碎茶盏的声音。 而穆海棠是谁,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她知道,屏风后面肯定有人。 第五十五章 请旨赐婚 她现在无比后悔,刚才进来之前没有搜一下屋子。” 她剜了宇文玥一眼,不是信誓旦旦说太子在泡药浴吗? 那现在屏风后面的人又是谁? 搞不好刚才的话都被太子听见了。 穆海棠抬脚拉着宇文玥想溜的瞬间,她又硬生生定住。 不行,总得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若真是太子倒也罢了,万一只是个听墙角的宫人... 穆海棠眼底倏地掠过一丝冷光,指尖轻轻压在唇上,冲宇文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示意宇文玥不要动,然后眼神一凛,屏息凝神,瞬间换了个人般,往屏风处走去。 她伸头,往里面看去,发现里面居然不是卧室,也不是墙,而是一个书房。 靠,穆海棠想骂娘,宇文玥可真行啊?? 她怎么不早告诉她,东宫这个议政殿是和太子书房连着的,合着里面一直有人。 她想看清里面都有谁,再次伸头,这次抬眼看去,正好跟萧景渊那杀人的视线对上。 穆海棠立刻收回视线,猛地缩回身子,手瞬间附上胸口:“完了,完了,完了。” “萧景渊那个狗男人竟然在里面?” “那她刚刚说他的那些话,岂不都让他听了去?” 老天啊,来个雷劈死她行不行? 要不阎王发发慈悲,好好看看生死簿,若是她真的命不该绝,能不能让她穿回现代,一个民主自由的时代。” “不要让她在这个封建,到处都是阶级观念的古代,折磨她了好不好?” 她回头,发现宇文玥正在看她,她立马给她打了个手势,宇文玥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人立马往外走。 结果,她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萧景渊那冷的能冻死人的声音:“你要是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呵呵,果然,爱吃飞醋的男人说话都够狠。” 穆海棠停住脚步,心里暗骂:“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你要打断谁的腿啊?” “不就是一不小心把你隐私给爆出来了吗?怪她吗?他在里面半天不制止,怪她吗?” 宇文翊眼神闪了闪,也以为萧景渊是因为刚才的事儿在生气。 而商阙,却是没想到,萧景渊似乎是认识这个穆家小姐。 几息的沉默里,只听见茶盏轻放案几的脆响。 崇明帝终于抬了眼,指节敲了敲紫檀扶手:"丫头,你俩都进来。" 穆海棠知道走是肯定走不了啦。 她没想到皇上竟然也在?这可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怎么后面能是通着的呢? 穆海棠恨不能立马给自己个大嘴巴。 两人对视一眼绕过屏风,低眉顺眼的走了进去,完全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 穆海棠一进去,宇文翊和萧景渊,还有商阙的目光同时落到她身上。 连崇明帝都看向了走进来的穆海棠。 穆海棠跟在宇文玥的身后,步伐走的及其有规矩。 还是一身红衣,石榴红鎏金裙穿在她身上如火焰灼目,裙上金线缠枝莲纹随步履轻颤。 她未戴繁复钗环,仅一支翡翠簪挽发。 白皙的肌肤衬得唇色似樱,挑眉抬眼间,眸光狡黠明艳,恰似枝头开得最盛的那朵海棠。 宇文翊和萧景渊并非第一次见穆海棠,可商阙却是第一次见她。 他很难想象这个跟着昭宁公主进来,低眉顺眼的娇俏女子,就是刚才说要勾引他的小女人。 崇明帝抬眼看着走进来的二位佳人,两人再不若刚才那般肆意,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 两人上前分别给崇明帝和太子请安,穆海棠一边行礼,一边想:“一会儿要怎么脱身才好。“ ”她低着头,不敢看崇明帝,刚刚自己那些话八成全被他们几个听见了。 眼神用余光看见桌子上还趴着一个,她顿时一惊:“完了,这个该不会是被灭口了吧?” 只听太子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玄青。” “书房这边的门外立刻进来个暗卫:“太子殿下?” “裴大人累了,你去把他扶去偏殿休息。” “是,下一秒,暗卫扛着昏迷的裴元明走出了书房。” 宇文玥自然是不想穆海棠有事,于是她率先开口道:“父皇,我们真不知您和太子哥哥在,海棠与我就是闺阁女儿家的谈话,还请您勿要责怪。” 崇明帝端起茶水,轻啜一口,看着眼前这个女儿,这么多年他确实对她不上心。 就连她的昭宁宫,他好像都未去过。 崇明帝开口道:“无碍。” “穆家那丫头,你把头抬起来。” 穆海棠抬眼望向上首,崇明帝端坐紫檀御座,玄色常服披暗金蟒纹褙子,领口袖口滚着寸许宽的织金云纹,不见龙袍的张扬,反透着古玉般的内敛光泽。 那双眼睛,跟太子有七分像,瞳仁深邃如寒潭,明明带着审视的意味,却偏生被低垂的眼睑掩去锋芒。 只偶尔抬眼时,眼尾细纹里才泄出一丝久居上位的沉敛威压。 穆海棠在打量崇明帝的时候,崇明帝也在打量她。 他有许久没见过她了,以前每次宫宴,她都坐在角落里,没想到这丫头生的模样竟如此出挑。 "穆丫头,若不是刚才听你所言,朕竟不知你在穆家过得那般委屈。 "崇明帝指尖轻叩御座扶手,"这样,朕准你及笄后回镇国将军府,如何?" 穆海棠一听,还有这好事儿? 原以为刚才那些勾男人、骂萧景渊的混话要惹来雷霆之怒,就算不被拖出去杖责,至少也得挨顿斥责。 哪想皇帝轻飘飘一句话,竟同意她回家? 她赶紧跪下谢恩,这次跪下的无比丝滑:"臣女,谢陛下隆恩!" "丫头,当真不愿做太子妃?" 崇明帝忽然放下茶盏,目光在她与太子间转了圈。 "若你后悔,朕此刻便可为你和太子赐婚。" 穆海棠心尖猛地一颤,眼角余光瞥见太子端坐不动的身影,正琢磨着如何婉拒才不触怒储君。 忽听身侧有响动——萧景渊竟已站到她身边。 "陛下,她嫁不得太子。" 他声音沉得像殿角的铜钟,字字清晰。 "方才陛下问臣可有心仪之人...您说上京城的名门闺秀我随便挑,不管她是谁,您都会为臣赐婚。" “臣,深谢陛下隆恩。” “臣心仪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将军嫡女,穆海棠。" 他撩袍跪地的动作干脆利落:“请陛下为臣赐婚。” 第五十六章 一言不合就开吻 穆海棠听着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僵着脖子转头,撞进萧景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神里,忽然她觉得自己叫他"狗男人"叫得太轻了。 “你说你要娶谁?”回过神来的崇明帝看向萧景渊。 “臣要娶她,穆~海~棠。” 萧景渊沉着脸看着穆海棠。 此时的穆海棠也顾不上装什么大家闺秀了,她很想一巴掌扇死眼前这个狗男人? 她不懂?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娶她?他一个喜欢娈童的变态男?要娶她? 想到那晚恶心无比的画面,穆海棠气的大喊一声:“萧景渊,你放屁,你娶我?你有那功能吗?你娶我?” 你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小姐长得倾国倾城,貌若天仙,你娶我回去干嘛? 让我守活寡吗? 屋里又是一时寂静,几人看着像是炸了毛般的穆海棠,再加上她那些无比露骨的话,一时间都呆愣原地。 萧景渊此时额头青筋直跳,她在说什么?什么叫跟了他守活寡? 这个死女人三番五次侮辱他不是男人,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男人的眼光肃然变冷:“穆海棠,你再说一遍?” “谁跟你说我不行的?” “你刚刚在外面胡说八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如今陛下面前还敢信口开河?” “我哪有信口开河了,萧景渊,你才信口开河呢吧,你说你要娶我?你脑子有病吧你?” 说完,穆海棠 “哐” 的一声跪在地下。 急声高喊:“陛下,您千万别听他的,臣女不愿嫁他。” 崇明帝看着跪在下首的穆海棠,沉声道:“哦?为何不愿?” “丫头,萧世子八岁就上了战扬,和你父兄一样,为东辰国立下赫赫战功。” 何况朕早应了他,只要他瞧上的姑娘,无论哪家闺秀,朕必赐婚。 “陛下,我承认,萧世子在外征战确实不易,人更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 既然话说这份上,反正刚才你们也听见了,我索性也不再隐瞒。 “陛下,萧世子他说要娶我,纯粹是因为刚才我不小心说了他坏话,他怀恨在心,想要把我娶回家,折磨我。” “臣女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这屏风后面有人,我也不是有意说萧世子那些隐晦的秘密。” “实在是就这么巧,你们刚好在,正好他就听见了。” 说完,转头看向萧景渊:“萧世子,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行不行。” “噗。”商阙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全都吐了出来。 咳咳咳,他脸憋得通红,却依旧难掩笑意。 这穆小姐还真是特别,怕是整个上京城都找不出她这样把屎,和屁挂嘴边的大家闺秀了。 萧景渊本来还在生气,听见她这么说自己,虽然依旧板着脸,可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 穆海棠瞪着两只大眼睛抬头望向萧景渊。 “萧世子,刚才都是我胡说八道,我造谣,你一个大男人,大英雄,就别和我这小女子一般计较了行吗?” 萧景渊低头,看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发现她的眼睛生的真美,就好似会说话般,轻易就能触动他的心。 她是唯一一个让他动意起念的女人。 他想若是以后他娶了她,她能拉着他的手对他撒撒娇,或许他的毫无波澜的人生,也有了一丝生趣。 萧景渊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沉声开口:“我若说不呢?” 穆海棠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她往后退了一大步,开口道:“萧景渊这可是自己给脸不要脸?” 宇文玥上前,拉住她。 “放开我,你放开我?” “玥玥你方才没听见吗?他说他要娶我,娶他大爷啊。” “萧景渊?你娶我干嘛?你瞎了?还是傻了?我是个女人你看不出来啊?” “我满足不了你那种变态的嗜好?” 说完,她看向一旁坐在那一句话不说的太子。 “太子,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吧,他从漠北跑回来,没事儿就和你在一起,他就是看你长得俊,对你有别的心思,你还是小心点吧。” 太子抬头看着穆海棠,一脸的不可思议。 穆海棠丝毫不惧,继续对着商阙大喊道:“那个公子,你也小心点,他最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你可要记住千万别单独跟他在一起,小心他也把你拉到床上~~~~~” “呜呜~~穆海棠被萧景渊一下拽进怀里,她怔愣住,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还是如那晚一样,凉薄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萧景渊的吻很急,他两只手禁锢着她,让穆海棠避无可避。 屋里的几人眼睛瞪得老大,嘴巴都张成了哦字形。 宇文玥更是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仿佛不会呼吸了一般,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穆海棠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可眼下并非只有他们两人。 她要是真的跟这个狗男人动手,有没有胜算尚未可知,到时把自己会身手的暴露出来,又是得不偿失。 今天进宫已经横生不少枝节,不能把保命的本事也暴露了。 穆海棠被萧景渊抱在怀里,她反其道而行,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然后使劲咬住他的舌尖。 萧景渊吃痛,却依旧没放开她,反而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依旧深吻着她。 血腥味蔓延整个口腔,她用手死死掐住他的脸,另一只手,拽住他的耳朵,这次萧景渊终于松开了她。 连崇明帝都看懵了,这还是那个不近女色的萧景渊吗? “啪。”一个巴掌落在了萧景渊脸上。 穆海棠疯狂的擦着自己的嘴巴。 “你敢嫌弃我?”萧景渊看着疯狂用袖子擦嘴的穆海棠。 穆海棠指着他看着那上首位置的崇明帝道:“陛下,麻烦你赶紧给他看看脑子,看看是人脑子还是狗脑子?” “恶心死人了?” 萧景渊,你别以为你用这招,我就得嫁给你了,你做梦吧你。 “景渊,不得无礼,既然人家穆小姐不愿意,要不?” 崇明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景渊打断。 “穆海棠,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嫁还是不嫁?” “ 第五十七章 肌肤之亲 ,夫妻之实 “还问她一遍,问她十遍她也是不嫁?” “我不嫁?” 她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拒绝。 “好,穆海棠,这可是你说的。” 萧景渊转过身,看向崇明帝道:“陛下,您说如果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那这个女子是否应该嫁给这个男子?” 崇明帝还没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他木讷的点点头道:“自然。” 就连穆海棠此时也没听懂萧景渊的意思。 结果萧景渊的下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瞬间把她劈了个里焦外嫩。 只见他给崇明帝行了个大礼道:“陛下所言极是,所以,臣必须娶她。” 宇文翊眉头一挑,似乎不确定是否是自己想的那样子。 商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今天这惊悚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 他还从未见过萧景渊对哪个女子如此 ~~~~呃,该怎么形容呢?如此热情? 反应过来的穆海棠一脸不可置信:“萧景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谁跟你有肌肤之亲了,陛下,您和太子刚才都看见了,是他强迫我的,这也能算吗?” “景渊,不可胡闹。” 崇明帝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要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萧景渊看了看,反正今天也没有外人。 宇文翊和商阙都跟他是过命的交情,至于昭宁公主,她和穆海棠是闺中密友,自是不会害她。 于是,他拱手道:“陛下,穆家小姐刚才说的我表妹的事儿,确有其事,臣也确实是跟一个小厮有了那么一夜。” “咳咳咳,宇文翊听了他的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直咳个不停,其惊吓程度,比方才那个吻还刺激。 商阙是彻底无语,原来穆家那小姐说的竟然都是真的,萧景渊这厮真的好男风。 他想起以前自己还约他一起,去京郊的碧清泉去泡温泉。 碧清泉说是温泉,其实也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里面的姑娘分为清倌人还有红倌人。 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红倌人则是无所顾忌,随心所欲,随时可以伺候。 他带他去,当时就想着自己兄弟在漠北那苦寒之地,苦着自己,回来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想着让他疏解一下,结果~~~~。 商阙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怪不得这厮去了,无论是清倌人还是红官人他都不点,就算好心点了他也不要。 现在看,原来是自己带他去错地方了。 合该带他去怜人馆才对。 崇明帝被他惊得说不出话,仔细看他的手都在哆嗦。 穆海棠也是极其不可思议,她不明白,这么隐晦的事儿,萧景渊竟然自己承认了? 其实只要他咬死不认,别人完全可以说是造谣,就像那些人说他受伤后伤了根本一样。 “景渊你?”崇明帝不懂萧景渊是何意? 这傻孩子,就算真是那么回事儿,也不能承认啊?世人的嘴,杀人的刀,他如何能背负那不堪的污名。 萧景渊看向穆海棠,冷声道:“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穆海棠看着他一脸懵?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她说不说实话?” 现在的穆海棠完全没想到,那晚萧景渊认出她了。 她还是装的一脸无辜的道:“萧世子,那天的事儿,我也是听您府中下人说的,具体细节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萧景渊定定看着她:“呵呵,穆海棠,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好,你真行,你这嘴可真是硬,除了会咬我,蹂躏我,睁眼说瞎话你已是到了登峰造极之地步?” “你以为我那晚没认出来你,是吗?” 萧景渊指节攥得发白,猛地抬眸看向崇明帝:"陛下,那晚与臣……" 喉结重重滚动,他压下怒意:"与臣春风一度的小厮,正是穆小姐。” “她着小厮服,易了容,便以为能瞒天过海。" "前日夜里,她混进卫国公府,端着醒酒汤进了臣的院子。" 他声音沉得发闷,"臣不知她胆子竟然如此大,用了她端来的醒酒汤。——" 话至此处,眼角余光瞥见穆海棠煞白的脸,语气陡然转冷,"中间表妹确曾到访,却被臣当扬斥退。” “待她走后,臣便觉浑身燥热难当。" 他逼视着穆海棠:"醒酒汤是她送的,是她主动进的臣的寝室,给我下药,引诱我在先。” 臣当时药性发作,做出那等事……" 他忽而冷笑一声,玄色衣摆随动作扬起冷冽弧度,"也算事出有因。” “可笑的是,她趁着臣没醒,竟偷跑,还当臣认不出她,反诬臣……好男风?" 穆小姐,你我有了肌肤之亲,你该庆幸我愿意承认,且愿意娶你。 你别不知好歹,你看了我身子?你不嫁我?你还能嫁谁? 刚刚那个吻,穆小姐,应该不会感到陌生,不是吗? 那晚,穆小姐勾着我的脖子,在床榻上可是热情的很? 如果说刚才那个吻,惊得他们不知所措,那现在萧景渊说的另一个版本,更是让在坐的几人经历头脑风暴。 崇明帝暗暗呼出一口气,心想,别管是谁,只要是个女人就行,他真的无法接受他好男风。 宇文玥回过神来,一把拽住穆海棠,问道:“海棠,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此时,穆海棠也在震惊中,听见宇文玥的话,她回过神来。 看着萧景渊,咬牙道:“当然不是。” “陛下,您还是赶紧带着萧世子好好看看脑子吧?” “萧世子,你一个大男人,如此造谣,毁我名声,也是大丈夫所为吗?” 你刚刚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懂?什么穿着小厮的衣服?什么易容?什么混进卫国公府去了你的寝室,与你春风一度。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陛下,您和太子殿下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在穆府本就寄人篱下 —— 府门日夜有护院看守,我如何能半夜出府?" 再说,卫国公府在城东,穆府在城南,我一大家闺秀,半夜绕了大半个城,去找你? 你脑子没病吧?你看看我这张脸,我用得着去引诱你吗? 你刚才耳朵聋了,还是塞驴毛了? 没听方才陛下说吗?我要是稀罕,太子妃之位触手可得,我还稀罕你一个卫国公府世子妃之位? 第五十八章 红色胎记 还是府卫都瞎了眼?竟容我一个外人来去自如? 还有,你刚刚说我端了一碗下了药的醒酒汤引诱你?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仅仅一面之缘?我为何引诱你啊? 醒酒汤哪里来的? 我变出来的?还是在穆府熬好后,我捧着汤碗穿街过巷送进你卧房?" 你说的那种药,我一个闺阁小姐去哪给你弄啊? 陛下若不信,可以把上京城所有药铺的掌柜抓过来,看看我有没有去买过这种药? 还有啊,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你萧世子上次斩杀北狄主将时,身负重伤,伤了根本,不能人道了? 我脑子有毛病?我端着一碗下了药的醒酒汤,去引诱一个压根就不是男人的男人? 那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穆海棠站在那,扬着小脸一脸挑衅的看着他:“萧景渊,我就算真给你下药,也是给你下砒霜,让你永远闭嘴,省的你张嘴坏我名声。” 萧景渊拳头攥得咔咔直响,他还真是遇到对手了,上阵打仗都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 这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无人能敌。 明明是她深夜私闯府邸,明明那晚是她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勾的欲火焚身。 此刻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三寸舌尖软如春水,偏又滑似游鱼,任是铁证摆在眼前,也能被她绕得天花乱坠。 她就是欠收拾,等他把她娶回家,他到时让她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不错,穆海棠说了这么多,萧景渊就听见她说的那句,我会勾引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 穆海棠要是知道,肯定会反驳:“大哥,你肯定是有什么大病。” “全上京的人都说你伤了根本,不能人道?” “你都当听不见。” “怎么她一说,这狗男人就成了炸了毛的公鸡了?觉得她在羞辱他?” “宇文玥呆呆的看着穆海棠,此刻的她,自信,傲娇,不惧一切的样子,像盛夏正午的日光,明明晃得人睁不开眼,偏又让人挪不开视线。” 穆海棠看着气的直喘粗气的萧景渊,她浑身舒畅,故意朝他眨眼,心想:“小样?你还想跟你姑奶奶耍嘴皮子,你姑奶奶的脑子,是来自几千年后的最强大脑。” “收拾你,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萧景渊看着跟他眨眼示威的女人,就听到宇文翊的声音:“景渊,穆小姐说的也不无道理,会不会是你那晚认错人了?” 萧景渊头都没回,咬着牙道:“不可能,就是她。” 你们莫要被她那花言巧语给骗了。 她身上的味道,我不会忘。 昭宁公主,你若不信,你靠近她颈间闻上一闻,是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味。 崇明帝:“昭宁,你闻一下,穆小姐身上是这个味道吗?” “这~~昭宁公主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你们用不着难为公主。” “我身上确实是他说的那个味道。” “可即便我身上是茉莉味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们可都看见了,萧景渊那个死变态,方才抱着我亲了那么久,他闻不到我身上的味道才怪。” 萧景渊眼睛眯了眯,他就说她怎么会夸他? 如今看,这个变态定不是如她说的那般,是很厉害的意思。 变态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宇文翊和商阙对视一眼,商阙看着穆海棠,他今儿可真是长了见识了,这世上还有能把萧景渊气疯的女人。” 崇明帝:景渊,你可还有什么能证明,穆小姐就是那晚那小厮的证据吗? 穆海棠站在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而且还狠狠瞪了萧景渊一眼。 还好她反应快,真没想到,那晚萧景渊竟然认出了她,不仅认出了她,还让她喂他喝汤,耍着她玩? 她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怪不得那晚他那么热情,控制不住,原来是她端过去的那晚醒酒汤的缘故。 这厮怎么想的?那汤他刚喝完,表妹就登扬了,又是表达爱意,又是脱衣服勾引的? 他不怀疑那汤是表妹的杰作。 竟然怀疑是她给他在醒酒汤里下了药? 真是够可以的? 神经病,幸亏自己那晚机灵,不然岂不真的被这个狗男人给占了便宜。~~~ 狗男人,姑奶奶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今天你注定栽在你姑奶奶的手里,想要娶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陛下,臣还有证据可以证明那晚臣房里的小厮,就是穆小姐。”萧景渊扫了一眼穆海棠,看向了崇明帝。 “哦?是吗?”崇明帝眉梢轻抬,看向一旁站着的穆海棠。 “穆家丫头,景渊说他还有证据证明,看来,他是铁了心想要娶你,你想必对他也有误会,要不你考虑考虑?” 穆海棠也跪在一旁:“臣女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与萧世子命里犯克,八字不合?就算勉强在一起,怕是以后也是一对怨偶。” 崇明帝看着萧景渊道:“景渊,你一个大男人,人家是姑娘,你要是信口雌黄,拿不出有力的凭证,那以后可不能再提穆小姐是那小厮之事。” 说完,又看睨了一眼穆海棠:“丫头,要是让他说,若他真拿出了铁证,你又当如何?” 穆海棠此刻觉得萧景渊就是故意在诈她,他要是有证据,早就拿出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于是她看着崇明帝,掷地有声的道:“他要是真能拿出铁证,大不了我就嫁给他呗。” 可若是萧世子跟刚才一样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那就让他跪在我面前,跟我说三句:“姑奶奶,我错了,你别跟我这个狗男人一般计较。” 萧世子,你记着是狗男人哦? “穆海棠,你就等着做我的世子妃吧。” 萧景渊也是豁出去了,脸都红了:“陛下,她锁骨下方,胸口处有一红色胎记,至于是什么形状的臣就不说了。” 穆海棠眼神闪了闪:“靠,那晚自己好像没脱衣服,他是怎么看到自己的胎记的?” 第五十六章 两人之间的误会 当时她还在想,如果他发现自己是女人,会不会放过自己。 没想到,他那晚根本就是认出了她。 混蛋,穆海棠知道,如果自己那晚上不反抗的话,这狗男人肯定会睡了她。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穆海棠。 穆海棠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呦,真想不到,萧世子的癖好还真是多,怎么就这么心悦于我,半夜偷看我洗澡?” “不知是只偷看我一人啊,还是谁都偷看啊?” 萧景渊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好好好,这女人是真有本事,什么事儿她都能辩上一辩。 他气的对着穆海棠大声喊道:“你少不讲理,我告诉你,前天晚上我不过是当时中了药,对你下手重了点,咬了你一口,你可倒好,立马就翻脸了。 咬了我五六口,我锁骨和胸口上,现下全是你齿痕,同样,你锁骨处应该也留下了我的齿痕。 要不现在让昭宁公主回避。 我脱了衣服,脱了裤子,让太子他们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穆海棠,你把我睡了,想拍拍屁股就走,门都没有。 穆海棠没想到萧景渊这么混不吝,什么都往外说,她以为那么丢人的事儿,怕是谁知道他都得杀人灭口。 却没想到,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古代人不应该保守吗?怎么出了他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早知道这家伙那晚认出了她,她才不会跟他纠缠呢? 可眼下这情况,输人不输阵。 吵架,开玩笑,好像她不会似的。 穆海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地上起来,叉着腰:“萧景渊,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我咬了你好几口,你拿什么证明是我咬的?” “谁咬的你去找谁去。” “怎么?穆海棠,怕了?怕让人知道你一个女人,竟然在床第间有这么令人不齿的癖好。” “也就是我身体好,经得起你折腾,换个人你试试?” “还要嫁给太子?太子要让你这么对待?他都活不过两夜?” 咳咳咳,宇文翊不停的咳嗽,抬眼看向萧景渊:“你还是兄弟吗?就这么往兄弟身上插刀是吗?” 商阙听的脸都红了,萧景渊现在行了啊,什么话都敢说,连储君都敢调侃了。 穆海棠被他气疯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说的好像自己真跟他有什么似的。 于是她一激动,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是我咬的,当时我都封住你穴道了,你跟个死人似的躺了一晚,你到底让谁上了,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直到看见萧景渊嘴角那抹得意,穆海棠才意识到,完了好像一激动说错话了。 “是啊,你封住了我穴道,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把我弄得伤痕累累,你强行要了我,然后拍拍屁股就想走?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吗?” “你跟了我,还想嫁给别人?你就不怕你跟人圆房的时候不是姑娘,人家把你扫地出门吗?” 穆海棠头顶飞过几只乌鸦:“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厮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把他怎么样了吧?” “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发没发生那种事竟然不知道?” “不是都说,大户人家,十四五岁的时候,就给家里的儿子准备通房丫头知晓人事吗?” “萧景渊他家是勋贵,如今都二十一了,竟然没经历过人事,这也太纯情了吧。” ”在古代,如他这般大的有的孩子都会跑了。” 本来挺讨厌他的,以为他非要娶她是记恨她,娶她回去多半是为了折磨她。 闹了半天,并非如此。 这个家伙看起来讨厌,但是实际上就是纯情。 他觉得自己被她调戏了,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跟姑娘发生了关系,想要负责。 所以,在听到皇上有意让她当太子妃的时候,他慌了,怕自己到时非完璧之身遭人嫌弃。 才要坚持娶自己? 穆海棠挠了挠头,真是闹了个天大的乌龙。 她看向萧景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确实是自己先去招惹人家的。 也赶巧了,那碗醒酒汤里估计真的有东西,虽然不是她放的,但是也确实是她给端过去的。 于是他就完全误会了。 萧景渊看穆海棠定定的看着他,他心莫名有些慌乱。 也是,刚才自己让她气的没了分寸。 她步步紧逼,他是不得已才把实情说了。 她在厉害,也毕竟是个姑娘家,这种事他一个大男人不在乎,她肯定是觉得不好意思的。 于是他低头看着她小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穆海棠扑哧一声笑出声,然后又开始大笑。 呵呵呵。 她的大笑,瞬间让屋里的众人都不知所措。 宇文玥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心问道:“海棠,你笑什么?” 穆海棠笑够了,抿着唇,忍着笑给萧景渊行了个屈膝礼。 萧世子,我跟你说实话吧,那晚,我确实是去了你的院子,可那醒酒汤里的药真不是我下的。 我当时就是生气,气你白天时在逸仙楼耍我,还有那没到手的一万两。 我气的睡不着,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不是君子,所以,有仇必须当天就报。 于是我就去了卫国公府,可一进去我就蒙了,你们卫国公府是真的大,后来,我看到晾衣绳上有小厮的衣服,我就偷偷换上,主要为了方便在府里行走。 我换了衣服,到是可以随意走动了,可天太黑,然后国公府左一个院子,右一个花园的,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本来,我已经放弃找你了,想回穆府了。 可我刚想回去,正好听见有个丫头,跟小厮交代,说什么国公夫人差人来给你送醒酒汤。 那汤,其实也不是我送进去的,我从头到尾都没碰那个醒酒汤。 那小厮进去后不久他就出来了,后来你门口的侍卫也跟着走了。 我一看机会来了,我就进去了,其实我也是进去了才知道那是你的寝室。 我进去了,发现屋里没人,我正想着要不要先藏起来,等你睡着了,把你打晕,揍你一顿出出气。 第五十八章 赖上她 后面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萧世子,我发誓,我真不知道那醒酒汤里有药,我也没想引诱你。 你后来突然拽住我,对我那样,我真的吓死了,我不理解既然你有需要,为什么刚刚你表妹进来的时候,你不留下她,反而让她走? 让她走也就算了?我一个小厮,你拽住我算怎么回事儿啊? 很快,等我反应过来你想干嘛的时候,我也误会了,以为你喜欢还没长成的男小厮。 当时那情况,你也知道,我真的反抗了,可是我打不过你。 你当时按着我,我动弹不得。 最后时刻,我只能暂时从被动变主动,让你放松警惕,然后趁你不备,封住了你的穴位。 萧景渊依旧低头看着她,沉声道:“所以你是承认那晚的人就是你了?” “嗯,那晚的人确实是我,但是后来的事儿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想象得哪样?”萧景渊问道。 穆海棠挠挠头,心想,你还真是个直男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他怎么跟个白痴一样,就是听不懂呢? “你说啊?”萧景渊继续追问。 他确实不懂,在他看来她说的这些,也算是跟他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大半夜会出现在国公府,就算那醒酒汤里的药不是她下的。 可那又怎么样,结果不还是一样。 穆海棠看向四周,发现他们几个人的眼睛都盯着她,显然是等待下文。 她叹了口气,古人的脑子就是想的太多,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她不能在含蓄的表达了,不然他们会脑补出更多的东西。 于是她只好简单直接的开口道:“萧世子,你的话我听懂了,你是觉得我跟你有了夫妻之实,所以,你才非要娶我。” “这里面有误会。” “是这样,尽管当时因为药物的影响,你很冲动,但是我封住了你的穴位,你昏迷以后,就是昏迷了,你懂吗?”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我想,也无法跟昏迷后的你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儿。” “至于你身上那些伤,确实是我弄的。” “我以为你没认出来我,就是想出出气,仅此而已。” 说到这,她又低低的笑出声:“我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还不知男女之事。” “你看见身上那些痕迹,就以为我把你给怎么样了?” “其实那晚根本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你不用娶我,真的。” 她看萧景渊不说话,以为他不信她,下一刻,她又撸起袖子,跟他说:“你看,我守宫砂还在,依旧是完璧之身。” “那晚真的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所以,我不用你负责,你也不用娶我,更不用担心以后我嫁人,会遭我夫君嫌弃。” “那晚的事儿,你不说,我不说,他们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其实,都是误会而已。” “我在这也郑重的给你道个歉,我以为你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娶我是为了折磨我。” “没想到,你是想对我负责,怕我嫁不出去才想娶我。” “萧世子,我在这给你真心实意的道个歉。” “那晚确实是我不好,不该去找你,害的咱俩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不过好在如今误会都解开了,你就当我那晚没去过,咱俩压根没见过面,也没有后来那些事儿,不就好了。” 萧景渊听了她那些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的话,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他冷声道:“怎么能当你没去过?事实就是,你去了,而且就算后面我昏迷了,那前面那些就不算是肌肤之亲吗?” “你一个姑娘竟然如此无所谓,可我从小到大,就和你一个人有过这些行为。” “你亲完我之后,还看了我身子,不仅看了我身子,还把我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你一句算了,就算了?” “便宜都让你占了,你一句不用负责,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啊,我就让你白亲,白看,白摸了是吗?” “咳咳咳,宇文翊咳个不停,没眼看,真的没眼看,这俩人真是一对活宝。” 商阙憋着笑:“景渊这厮是什么意思啊?赖上人家姑娘了,这是?” 穆海棠有些无语,她都已经说的那么直白了,也诚恳的跟他道歉了,这怎么还甩都甩不掉了? 想讹她? “萧景渊,你一个大男人,我摸你两下怎么了?” “什么叫我把你看光了?我那晚根本就没脱你裤子,至于你腿上的那些痕迹,都是我隔着裤子掐的。” “怎么?我一个大姑娘让你亲了,我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没完没了啦?” 萧景渊黑着脸:“隔着裤子,不还是摸了?你不用嘴咬我,我身上的齿痕哪里来的?” “这些事本就是只有夫妻之间才可以做的。” “如今你对我做了,你就得对我负责。” “你不在乎,不代表我也不在乎,你看了我,摸了我,当然就得嫁给我。” 穆海棠站在那,风中凌乱了,她万万没想到,萧景渊竟然这么认死理,不过转念一想,也难怪,毕竟这是古代,男女之间触碰一下都可能成为成亲的理由。” “他俩做的那些事儿,估计够成一百次亲了。” “她跟一个古人,讲什么无所谓,不用负责,只会让对方觉得她很随便。” 萧景渊看她又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于是转头跟崇明帝道:“陛下,您刚才可都听见了,穆小姐就是那晚那个小厮,所以,我娶她娶定了。” 没等崇明帝说话,就听穆海棠高喊一声:“慢着。” 她看向萧景渊,问了一句:“你真想娶我?” 萧景渊看着她,应了一声:“嗯。” 穆海棠眼珠子转了转,道:“刚刚我那些则夫标准,你也听见了。” “你并非我心中理想的人选,既然你非要娶我,那有些话我也得先说在前面,省的以后成了亲,你各种看不上我。” 萧景渊听她终于肯松口,袖子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想说什么?或者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开口。” 第五十九章 各种奇葩要求 第一,我以后肯定不会像普通妇人那样,整日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可能会像左夫人一样,天天出门,不仅出门,还会抛头露面。 也许是做生意,也许干别的。 总之,我不会在家待着。 第二,你要娶了我,今后不能纳妾,不能有通房丫头,也不能有外室,在漠北也不行。 我这人有洁癖,别人用过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再用。 也幸好你没什么通房丫头,不然我也不用跟你说这么多了。 第三,你刚也听到了,我想找家里人口简单的。 如今,你不仅有父母,还有祖母,那就意味着我不仅有婆母,还有婆母的婆母。 这也就算了,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庶妹,听说你爹还有三个妾室。 我这样的性格定不讨长辈欢喜,我也断不会像若音那般,忍受婆母的百般磋磨。 什么请安,站规矩,我顶多婚后给你装几天样子,再多我也忍不了。 我从小到大受了不少委屈,如今的我,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总之,你自己的母亲你自己去搞定,若是婚后你要是去漠北,我就回我的将军府。 还有吗?萧景渊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有啊。”穆海棠有些心虚。 商阙跟太子对视一眼,心想:“还有?这穆小姐可真够可以的,提的都是什么奇葩要求。” “公然不许夫君纳妾,这不是典型的善妒吗?” “不敬长辈,不敬婆母,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如此理所当然。” 简直是离经叛道。 “还有什么,你继续说?”萧景渊还是那副表情,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穆海棠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有,还有婚后三年我不会给你孕育子嗣,因为女子太早生育会伤了根本,最少也要三年以后,你要是着急,那咱俩就算了。” 崇明帝挑了挑眉,这穆家的丫头提的这些条件也太苛刻了吧。 不给生育子嗣,娶回家干嘛? 还有,穆海棠看着萧景渊,继续开口。 宇文翊的嘴角抽了抽,还有?居然还有? “说。”萧景渊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那个,你给我的聘礼要丰厚些,毕竟是武将,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去打仗回不来,我失去了依靠,要是什么都没有,岂不是很惨。 到时候若是没有银子傍身,那我可能要改嫁。 “你敢?”萧景渊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说道:“成亲以后我可以随你意,让你出府。“ “可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出去勾男人,我就打断你的两条腿,让你老实在床上待着。” 穆海棠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扒拉下去。 不情愿的说道:“你放心,我只要跟你成亲,你守好男德,我自会守好我的妇道。”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我就勾男人,气死你,气死你,谁让你娶我啦。” “啊?”你刚刚说什么?反应过来的穆海棠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提的那些要求,在古代估计没一个人愿意答应。” “你刚刚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就好好等着做我的世子夫人吧。” “我刚刚说的那些?你都同意?” 穆海棠快气晕了,本来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毕竟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 “她不让他纳妾,他完全可以不娶她。” “她到底遇上了什么奇葩,真是跟人不一样。” “萧世子,你可得想清楚,娶了我你可就不能娶别人了,当然以后要是有了更合心意的,咱们俩也可以和离。” 萧景渊没说话:“呵呵,终于露出她的狐狸尾巴了,和离,等着吧,这辈子她都休想逃出他的手心。” “那个萧世子,我给你提了这么多要求,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要求是需要我做的?” “我们最好事先说好,彼此心里也好有个数,你说对吧?” 萧景渊低头睨了她一眼,开口道:“我对你就俩要求,第一是不能造反。” “第二就是给我安分点,记住自己男人是谁,敢出去勾别的男人,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把你腿打折。” “你只要做到这两点,别的我自都会依着你。” 穆海棠撇撇嘴,做一遍打折她的腿,又一遍打折她的腿。” “哼,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打折谁的腿呢?” “惹了姑奶奶,姑奶奶给你那三条腿都打折,看你还怎么跟我狂。” 萧景渊看着她问:“能做到吗?” “能能能。”穆海棠努努嘴,大喊道:“那个我再加一条,成亲以后,你不能给我甩脸子,更不能随便打我。” 他没在说话,穆海棠当他是默认了。 于是她就看见萧景渊转头看向崇明帝,撩开袍子跪下道:“陛下,还请您为我和穆家小姐赐婚。” 崇明帝看着他,脸上有些哭笑不得:“景渊你可想好了,若是赐了婚,可就是君无戏言了?” “陛下,臣不悔。” “好,午后,朕就让李公公去卫国公府宣旨。” “等等。”穆海棠再次开口。 “丫头?你还有何事?你那些条件提的都很苛刻啊,景渊是真的想要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穆海棠听出了崇明帝话里的威胁。 靠,不就是萧景渊能给他打仗吗?至于吗?对着他就和颜悦色的,对着自己,就板着一张脸。 “陛下,臣女没有别的事儿,就是臣女快及笄了,要不等我及笄后,您在给我和萧世子赐婚。” “这十几天也好让萧世子在好好想想,莫要一时冲动。” 萧景渊回头看着她:他不知道她又想要出什么幺蛾子。” 崇明帝点点头:“好,景渊,也就几日的事儿,你也再好好想想。” “这样,丫头,你的及笄礼我着人给你在宫中操办,及笄宴过后,你就可以回将军府了。” “臣女谢过陛下。” “你们都起来吧。” “陛下,臣女跟昭宁公主先行告退,就不耽误你们议事了。” "丫头" 崇明帝忽然低笑出声,看着准备跑路的小妮子,开口道:"方才你给朕献的计策,朕甚是满意。" "可顾砚之就算尚了公主,不过也就是个大理寺少卿。” “顾家那派系盘根错节,一个大理寺少卿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不如你再给朕想个法子 —— 能断其臂膀的,有吗?" 穆海棠看向崇明帝笑的一脸狡黠:“这么说,陛下是同意我的看法了?打算对顾家出手。” “嗯,朕刚刚听了你的话,觉得有些道理,没想到你一个闺阁女子竟然眼光如此独到。” 穆海棠笑笑,对着崇明帝道:“陛下,并非海棠善谋,世人皆知我是个蠢笨的。” “可我装傻充愣,委屈求全这么多年,不照样差点把命丢了吗?” “若是你不露出獠牙,别人就认为你是待宰的羔羊。” “如若是海棠一人,也就算了,大不了我这一条命给他们。” “可,海棠也有想要护着的人,也是此时我方才清醒,唯有争,才能赢。” 第六十章 溜须拍马的鼻祖 海棠今日也是斗胆进言,不光为了太子,更是为了天下黎民,为了那些一直镇守在边关的将士们。 “陛下,您不是早就看明白了吗?” “只不过您一直犹豫不决,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三皇子和四皇子虽然不是中宫皇后所出,却也都是您的儿子。” “您不愿见到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此乃人之常情。” “可他们既生在帝王家,便逃不脱这九重宫阙的宿命。” “夺嫡之争,历朝历代都不可幸免。” 东辰立国三代,西边大梁觊觎关隘,北边狄骑窥伺阴山,他们无一日放下过刀兵?更无一日不对我们东辰虎视眈眈。" “我们东辰国,虽占据着最佳的地理位置,可连年的征战让边城的百姓苦不堪言。”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陛下万不可让涟漪翻成那巨浪,到时再想阵杀,却已错过最佳时机,悔之晚矣。 臣女今日只一句,"若太子登临大位,三皇子与四皇子尚可保全性命。" 她猛地抬头,眸光直视软榻上的帝王:"可若换作三皇子继位 ——" 陛下觉得,他会容得下曾经的储君吗?" 陛下,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现下,若是大凉和北狄联手出兵,到时我们东辰国腹背受敌,若是朝堂我们不控制在自己手里。” “那些只会党争的文臣,会不会趁机为了断去太子臂膀,而把手伸向战扬。” “在他们看来,丢掉两三座城池,换储君易主,这算是一步好奇。” “他们那些人,天生的软骨头,只要战火没有打到他们,别说三座城,就是五座,他们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只有真正上过战扬厮杀的人,只有真正在尸山血海里滚过的人,才懂什么叫寸土不让!"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我们必须将朝堂紧握手中,既要抗御外敌,更需收揽民心。 唯有让东辰国从内里到外廓皆强盛起来,方能真正屹立不倒。 几人望着大殿中央的红衣女子—— 她立身于丹陛之下,与九五之尊直面谈论储君废立,剖析天下局势。 言语间指点江山的气度浑然天成。 不见丝毫臣下对君上的猜忌畏缩,亦无半分言辞上的斟酌保留,有的只是坦坦荡荡的风骨,仿佛这书房就是朝堂,而朝堂之上,本就该有她一席之地。 崇明帝眼中满是赞赏之意,沉声道:"丫头,只可惜你是女儿身。” “你若为男儿,凭这等才略胆识,必能封侯拜相,在朝堂上大有作为。" 穆海棠无所谓的耸耸肩:“陛下何必叹臣女是女儿身?” “臣女虽无七尺男儿身,胸中丘壑却未必输于须眉。” “这世间从无,女子 ‘该当如何’ 的铁律,唯有‘敢为’ 与 ‘不敢为’之分。” “男子能披甲上阵,女子亦能提笔安邦。” 宇文玥一脸崇拜的看着穆海棠,觉得自己被她说的热血澎湃的。 "不瞒陛下,臣女本性疏懒。" 穆海棠眼尾漾起笑意,"若不是怕那微澜终成巨浪,怕他们害我父兄,我才懒得管这些事儿呢。 我早就在树下躺着当咸鱼了。 崇明帝看着刚才还一本正经跟她分析局势的小丫头,这会儿倒是天真起来。 他笑着问她:“何为咸鱼?” 穆海棠一愣,妈妈呀,一不小心网络用语都飙出来了。 不过她装也得装成天真无邪,万一皇上对她不放心呢? 她干笑两声绞着帕子解释道:“呃,咸鱼就是,躺平,摆烂。” “呃,就比如您,每天除了上朝下朝,就是批奏折。” “您累了,乏了,或者不开心了,就给自己休沐一日,这一日您就放飞自我,自己什么都不用干,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总之就是让自己开心,放松,释放自己的压力。” “哈哈哈。”崇明帝看着侃侃而谈,搞怪不止的穆海棠大笑出声。 “可朕是皇帝,如何能当咸鱼啊?” 穆海棠往前几步,看着皇上道:“皇帝怎么了,您是皇帝,可您也是您自己,您想想,您每天兢兢业业,绝对算得上是一代明君。” “所以,您更应该劳逸结合,放松,您懂吗?” “只有您放松了,开心了,您才能延年益寿,才能更好的为苍生谋福祉啊。” 崇明帝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此时眼睛都放着光。 让他勤政爱民的比比皆是,让他当咸鱼,放松,开心的,这丫头还是第一人。 穆海棠一个现代人,怎么会不知道当皇帝的累呢? 怎么能打动皇帝,让他高兴,她还是明白的。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若能跟皇帝处好关系,那好处还不是源源不断? 宇文翊和商阙看着如马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穆海棠,眼睛都直了,这才哪么一会儿功夫,她就又是另一副面孔。 唯有萧景渊面色依旧淡漠。 可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扬起:"他就知道,这般百无禁忌、鬼主意层出不穷的,才是真的她。" 崇明帝看着穆海棠,笑出声,问道:“丫头,你认为我是一代明君?” 呵呵,穆海棠眼睛闪了闪,立刻做一脸崇拜相:“陛下自然是明君。” 您二十六岁登基,至今执政二十三年,胸襟宽广 —— 从不猜忌武将,放手让边军将领调兵遣将,这才有了如今边境安稳的局面。" “我们东辰国不但没有丢一座城池,萧世子反而占了北狄两城。” "北狄那两城可不是白占的。" 不仅能把战线往前推,还扩大了我们东辰的版图。 对内,您重新启动科举制,让寒门学子亦可有出头之日。 还又下令减免三成田赋,减轻百姓负担,让百姓都能吃饱,穿暖。 陛下,您是明君,也给我们小一辈的做了榜样。 所以我们才要上下一心,为国,为民,亦为君,让我们东辰国更加强大,哦,不是强盛。 “好,好,好。” “丫头,你刚刚说的那个咸鱼,有点意思。” “你还喜欢什么?” 回陛下的话,“臣女还贪财,爱攒银钱听响儿;也喜欢数银票。” “还爱纵马狂奔,看塞外孤烟直上。” “臣女喜欢游历山水,渴望,朝碧海,而暮苍梧。” “可惜,臣女连上京都没出过,也没骑过马。” “不过,我在书上看过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回头我讲给你听,等你以后有时间了,咱们可以一起去看啊。” “哈哈哈,你跟我?一起去?”崇明帝看着台下的小丫头。 “对啊。” 穆海棠笑得一脸天真,心里却道:废话,我不跟你一起去,我出的了上京吗? 第六十一章 不是不行,而是很行。 崇明帝:"等你和景渊成了亲,让他带你去便是。" 穆海棠闻言撇了撇嘴:"我才不愿跟他去呢。" "哦?为何?"帝王挑眉追问。 "陛下您瞧瞧他——整日冷着张脸,跟我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开口闭口就是要打断我腿。" 萧景渊立在她身侧,闻言斜睨她一眼,唇线紧抿未发一言。 恰在此时,崇明帝转头正好撞破他那一眼—— 男人间的对视最是微妙,那眸底翻涌的分明不是怒意,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 崇明帝:"你这丫头,倒是记仇!景渊那是吓唬你呢,当不得真!" "丫头,眼看就到午时了,不如留在东宫用膳?" "不了不了,"穆海棠连忙摆手,压低声音,"陛下,实不相瞒,我是从穆府偷跑出来的——要是午时不回去,院里的丫头该急坏了。" 她指节蹭了蹭鼻尖,"方才您说让我琢磨法子,我回去定当好好思忖,等有了眉目便告知萧世子。" 说罢屈膝一福,"臣女告退。" 恰在此时宇文玥亦上前一步:"儿臣也告退。" 崇明帝挥了挥手,眼见着穆海棠与宇文玥走出书房。 "啊!" 穆海棠脚下一个趔趄,好在被身前的宇文玥伸手扶住。 她盯着地上的门槛直皱眉 —— 真是受够了这古代的门槛,冷不丁就冒出个绊子。 萧景渊上前两步,见宇文玥已将她扶稳,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会儿鬼精鬼精的,一会儿又蠢得要命。" “走个路都走不好,同一个坎,硬生生拌了两次,真是可以。” 穆海棠没敢回头,真是丢人,丢人啊,刚才进去摔了一跤,出来又差点摔了,萧景渊那家伙肯定要笑死了。 两人出了东宫,脚步匆匆。 没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后宫墙边的狗洞旁。 宇文玥拉着穆海棠的手:“海棠,你和萧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那事儿是真的吗?” “你真的和他,啊?” 穆海棠不知要如何解释,只能随便解释道:“玥玥,那晚的事儿就是那么寸,我当时完全没想到他会认出我。” “我要知道他已经认出了我,打死我,我也不敢咬他啊。” 宇文玥转头看着她:“那怎么办?真决定嫁了?” “不嫁也不行啊,我故意提了那么多苛刻的条件,那些是个男人就不会答应的要求,没想到,他居然都答应了。” “我后来本来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想着他岁数大了,我说我三年不能给他延续子嗣,他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毕竟,卫国公府非常注重子嗣,重传承,萧景渊又是世子,卫国公府的老夫人,一直盼着他这个长孙成家呢。” “没想到,我说三年不要子嗣,他也同意了。” “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他娶我到底是何目的。” “哎呀,海棠,你别想那么多了,其实萧世子也挺好的,你说他的那些话,都是误会。” “再说,他是个男人,看了你的身子,他能不娶你吗?” 穆海棠~~~~~ “不是,他没看我身子,你别胡说。” 宇文玥差点笑出声,给了穆海棠一个绝杀:“好,就算那晚他没看,可刚刚在大殿里,他亲你,亲了那么半天,你们俩已经不清白了。" “萧世子说得对,以后你若真的嫁到别家,他们听到这些风言风语,还不知道怎么拿捏你呢。” “哎呀,玥玥,我先不跟你说了,快午时了,两个丫头在家我也不放心。” “你在宫里万事都要小心,知道吗?” 宇文玥:“好,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好。”说完,穆海棠就从那狗洞钻了出去。 宇文玥送走了穆海棠,就整理了一下衣服,独自往自己的昭宁宫走去。 墙洞外,穆海棠拍了拍身上的灰,绕过侧边的杂草丛,猛地抬头撞见一辆豪华的马车。 她正琢磨着是谁家的车马,竟停在这等偏僻角落。 冷不丁魔音入耳:"上车。" 穆海棠停住脚步:“发现车门已经打开,也看见了萧景渊那张冷冽的俊脸。” “靠,他还真是喜欢看她笑话,这是来看她钻狗洞来了?” 穆海棠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 马车很大,也很宽敞,里面还放着两小盆冰,一上车她就感觉丝丝凉意,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狗男人,真是奢侈,马车里都用冰。 她坐在另一边低着头,很快,耳边传来萧景渊那低沉性感的嗓音:“风戟,去城南。” 车厢内瞬时跌入死寂,唯有车窗外马蹄踏过青石板的 "哒哒" 声。 “我脚下有银票吗?你看什么?”耳边传来萧景渊的调侃声。 “穆海棠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依旧一言不发。” 萧景渊看着她那气鼓鼓的腮帮子,嘴唇勾了勾,继续说道:“怎么不说话?你方才在里面不是还跟我伶牙俐齿,句句不让呢吗?” “怎么,如今就你我二人,你到成了哑巴了。” “穆海棠决定装死装到底,心里却在骂着某人:“气死你,就不搭理他,就不说话。” 穆海棠以为大不了她不说话,他肯定拿她没辙。 哪料下一秒,腰肢一紧,她整个人被凌空拎起,再落定时竟坐在了男人腿上。 如此暧昧的姿势,让穆海棠瞬间红了脸,她开始挣扎着要起身:“萧景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下车。” 萧景渊本来是想吓吓她,谁让她故意不同他说话。 结果她真坐上来,丝丝缕缕的茉莉香钻入他的鼻息,再加上她在他身上一直在挣扎。” “他只觉的呼吸一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接着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眸光暗了暗,沙哑着嗓音说道:“别在动了。” 夏天的纱裙本就轻薄,—— 那隔着衣料传来的灼热硬物硌得她心惊,她便是再迟钝也懂了。 她惊惶抬眼,却一头撞进萧景渊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你...... 你不要脸!" 男人忽然低笑出声,那坏笑来得猝不及防,竟让平日里冷若冰山的眉眼瞬间活了过来。 —— 明明是调戏的姿态,却偏生被他那张俊美得近乎凌厉的脸衬得勾魂摄魄。 眼尾微挑时,竟有几分兵油子的痞气,比平日里板着的冷脸更显鲜活。 看得穆海棠这个资深颜狗,竟然一时忘了挣扎,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萧景渊看着她傻傻的样子,顺势欺近,鼻尖几乎蹭上她的:"你我现在是未婚夫妻,你今天说了多少次我不行?”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知道,你男人不是不行,而是很行。” 第六十二章 不要脸的狗男人 穆海棠觉得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行,简直尴尬的要死。 其实难堪的又何止是她。 若此时她敢抬眼,便能看见萧景渊泛红的耳垂几乎要滴出血来 —— 那抹绯色从耳廓蔓延至颈侧,藏在月白里衣领口下,泄露了他极力压抑的燥意。 萧景渊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他从未想过,一向以清冷自持的自己,竟会在靠近她时彻底失了方寸。 他不该是这样的。 可为何偏偏是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丫头? 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他就会起念动意? 萧景渊此刻的心也乱了,他没想到,自己只要一接近她,以前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土崩瓦解了,身上如同着了火一般,根本就不受他控制。 他不该如此,他非好色之徒。 从前,敌国也派出过不少细作,那些舞娘,歌姬,哪个不是姿色过人,身段柔软,对他更是极尽搔首弄姿,可他从来都不曾动过意,心如止水。 所以,慢慢的那些流言才会传出,说他是因为重伤,伤了身子,不能和女子亲近。 如今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如军中糙汉们笑谈的那般 —— 是太久未曾纾解,才会这般禁不住触碰。 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萧景渊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身体里跳出来了。 这样陌生的自己让他惊惶。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抗拒,他猛地伸手一推 —— 穆海棠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跌坐在车厢底板上。 "啊!" 她捂着后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看着眼前这个前一刻还将她抱在腿上、此刻却眼神冷硬如冰的男人。 “他神经病吧,肯定是脑子有病,突然抱她坐他身上,然后,他自己起了反应,关她屁事,这会又把她推下来。 “操,她就知道见到他准没好事儿,刚才她就不该图快,上他的马车。” 萧景渊看到自己把她摔倒地上,也错愕了一瞬,想伸手拉她,又怕自己被她蛊惑。 他有些懊恼,看着她说了句:“过来。” “过来?” 穆海棠瞪着他,这是把她当狗吗? 推开她的是他,这会儿又让她过去。 “过你妈啊,神经病。” “你停车,我下去。” 穆海棠觉得她无法再跟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同处一个空间,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干什么? 萧景渊一听,有些心虚,虽然不情愿,还是伸出了手。 “过来。” 他如今脑子也很乱,看着她坐在地上不动,皱了皱眉:“你就不能好好的在车上坐着,消停一会儿。” 穆海棠忍无可忍,用手指着自己,朝他吼道:“我不消停?方才我明明就好好坐着,是谁把我抱腿上的?” “你自己管不好你自己的下半身,你把我推下来,你还有理了?” “没羞没臊。”萧景渊又扔出来一句。 心想:挺大个姑娘,男女之间隐晦的事儿,她张嘴就来? 他一个大男人,说也便罢了,她一个姑娘,让人听见,还得了? 穆海棠:“我,我,好你个萧景渊,还没娶我呢,你就打我,欺负我,我不嫁了。” “你爱找谁找谁去吧?反正我是不嫁了。” “我何时打你了?” 萧景渊一听她说不嫁了,心莫名更烦了。 穆海棠的狗性子也上来了,直接来了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然后对着外面大喊:“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不准停。”萧景渊沉声喊道。 车辕外的风戟,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车厢里的动静听得真真的 —— 老天爷,自家世子爷竟抱人家姑娘,这,这,这还是他家那个在战扬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煞神吗? 哎呀,昨晚大半夜去人家姑娘住的院子,今日就抱上了? "啧啧啧......" 他忍不住咂舌,世子爷这手段也太糙了些。 世子爷怕是不知道,人家姑娘都喜欢端方君子,以前他比谁都端方,怎如今如此急色? 自打世子爷一出东宫,就命他把马车停在后宫最偏僻的宫墙外。 当时他还不懂,问了句 "为何要将车停在此处"? 换来的却是自家世子爷一句冷飕飕的 "多嘴"。 紧接着,就见自家世子爷在墙根来回踱步,也不知寻什么,问了又不答。 直到瞅见个红影从狗洞钻出来 —— 竟是穆家那位小姐! 风戟惊得差点把缰绳甩地上,还没回过神,就听世子爷冲人家喊 "上车"??? 他当时还在想,世子爷,男女大防,男女大防? 人家一个闺阁千金,怎可跟你共乘一辆马车?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穆小姐一刻没犹豫,就上了马车。 这还是他们家世子爷第一次让女人上他的车驾。 今天这匹马,定也是走了桃花运的,它自己怕是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拉一位女主子。 “停车~~~~停车,聋了你?”穆海棠看马车没有停的迹象,继续大喊道。 “不准停。”萧景渊沉声喊道。 风戟~~~我真的好难。 穆海棠梗着脖子坐在车厢底板上,气得胸口起伏。 萧景渊垂眸看她,忽然又伸出手:"起不起来?再赖着,我可要抱你了。" “我不起来,谁让你推我的,怎么?我是狗啊,让你呼之则来,挥之及去的。” "呵——" 萧景渊没忍住,喉间溢出声轻笑。 穆海棠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又被凌空拎起,稳稳落回他腿上。 她惊得瞪大眼:"搞什么?搞什么?" 她根本没看清他何时出手,只觉一道劲风掠过,自己就换了个位置。 "靠......" 她盯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忍不住腹诽,这古武真是厉害,跟变戏法似的。 “你放开我?” “你还动?” 穆海棠瞬间石化,连睫毛都不敢颤一下。 可僵着僵着才惊觉——不动又如何? 她猛地抬头,撞进萧景渊那深不见底的眼底。 男人喉结滚动,呼吸粗重,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烫人的热度。 "我...我可没乱动啊萧世子,你这是..."穆海棠挑眉调侃道。 萧景渊低咳一声,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嗓音沙哑性感:"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管不住它?——" 顿了顿,抬眼时眸色深得能将她吸进去,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痞笑:"今后...它归你管了。" 穆海棠:"你?不要脸~~~。" 第六十三章 送她回家 他将她从膝头抱下,安置在身侧软垫上,车厢里再次漫开死寂。 突然,他伸手捞过她的脚踝,将她的腿径直搁在自己膝上。 穆海棠惊得正要挣扎,却见他已勾住她裙摆边缘向上撩—— 红色的罗裙被掀到膝盖,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小腿,更衬得膝盖处的擦伤格外刺眼。 “你又要干嘛?”她心脏猛地一缩,慌忙攥住他手腕。 萧景渊扯了扯唇角,冷笑里带着几分讥诮:“哟,穆小姐不是向来胆大妄为?如今也知道怕?” 他嘴上说着狠话,另一只手探入车座下的暗格,指尖摸索间取出个羊脂玉般的白瓷瓶。 “放手,给你上药。” 穆海棠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腿 —— 原主这身子娇气得紧,嫩的跟鸡蛋似的,磕了那一下,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谢谢,我,我自己来。” 萧景渊没接话,指腹推开玉盖的瞬间,一股清冽的药香猛地漫开 —— 像是雪后松针混着薄荷碾碎的气息,瞬间压过了车厢里残存的茉莉香。 他屈指抠出块膏体,指尖刚触到伤处,穆海棠就倒抽口凉气:"嘶——疼!你轻点!" "娇气。"萧景渊挑眉,指腹却不自觉放轻了力道,将冰凉的药膏揉开。 白膏触肤即化,顺着红肿的伤痕晕开,薄荷般的凉意渗进皮肉里,压下了刺痛感。 穆海棠垂眸盯着他覆在腿上的手 —— 骨节分明的指掌裹着层薄茧,虎口处因常年握持兵器,结着块厚实的老茧 —— 她怔怔望着他的侧脸——墨黑长睫垂落,在眼睑下投出淡淡阴影,鼻尖的弧度利落又挺直,平日里总是紧抿的薄唇此刻微松。 他低头专注看着她腿上的伤,少了他一贯的冷厉,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 "怎么,见了哪个男人都拿这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 萧景渊忽然抬眸,对上她双大眼睛,指尖还沾着未揉开的药膏。 语气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穆海棠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哼,你不也偷看姑娘,你不看我,你怎知我在看你?” “诡辩?” “整个上京城的大家闺秀,都没听过谁家千金走路能摔跤的。” "萧世子说得是。" 穆海棠忽然挣开他的手,坐直身子,放下裙子,收回腿。" “我蠢笨不堪、言行无状,既不懂规矩又没脸没皮 ——" "所以啊,趁我还未及笄,萧世子可得好好掂量 —— 毕竟上京城里知书达理、举止有度的闺秀多如过江之鲫,何苦非要娶我?" 萧景渊看着突然生气的小女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说她无非是怕她下次再摔跤。 怎么就换来她这么多话?他何时说她蠢?说她笨了?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把药膏拧好,递给了她。 “拿回去早晚涂抹,两天就好了。” “你饿了吗?要不我先带你去逸仙楼用午膳?” 穆海棠看向他,合着他刚刚的那些话都白说了,他不但选择自动屏蔽,还直接切换频道。” “接过他手里的药瓶。” 她垂眸道:“不饿,我哪敢跟萧世子一同去用膳?男女八岁便不同席,我岂能没了规矩。” 萧景渊挑眉,合着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对? 呵呵,老话说的真对,真是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索性也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无言。 终于到了城南,风戟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世子,已经到城南了,是否把马车停到穆府门口?” 不等萧景渊开口,就听穆海棠喊道:“不用,麻烦你把马车停到幕府南边院落的墙外就行。” “哦,好,穆小姐。” “又钻狗洞?” 穆海棠:“穆府没狗洞,我是翻墙出来的。” 萧景渊看向她:“翻墙出来的?怎么?穆府的人不让你出门?” “也不是,就是怕麻烦。” 他目光落向她腿上刚涂过药膏的伤处,语气沉了几分:"你这样子还能翻墙?" "小伤,无妨。" “穆小姐,到了。” “哦,好,穆海棠掀开车帘,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立落的跳下了马车。” 看到了外面人高马大的风戟,热的满头大汗。 穆海棠眉眼弯弯,笑得一脸真诚,赶忙道谢:"风侍卫,多谢你送我回来。" "不然天如此热,我怕是要走上好久。" 萧景渊掀开车帘就看到笑颜如花的穆海棠,娇媚,明艳。 可听到她说的话,他黑着一张脸放下了车帘:“她在跟谁道谢?到底是谁送她回来的?” “方才在车上头也没回就下车了,看都没看他一眼,如今下了车,笑颜如花的对风戟道谢?” 风戟被穆海棠德话惊的呆愣当扬,他没想到穆海棠一个千金小姐,居然会跟他一个侍卫道谢。 这在阶级森严的古代,从没有主子跟手下道谢的道理。 穆海棠也没有纠结,在她的意识里,她给风戟道谢很正常,毕竟是风戟一直在外面晒着,驾马车。 她和萧景渊坐在马车里又不晒。 她转身朝着院墙走去,她知道萧景渊那个狗男人会看着她,于是她站在大石头上,用笨办法翻墙。 即便是笨办法,她的身体协调性很好,两三下就翻过了院墙,纵身一跳,就进了院子。 车上,看着消失的身影,萧景渊忍不住低语:“小没良心的,明知他在看她,却头都不回一下。” 风戟看着翻墙进去的穆海棠,挠了挠头:“世子,这穆家的小姐可真是跟别家姑娘不一样,墙翻的真不错,一看就是经常翻。” 萧景渊默不作声放下车帘,只从喉间吐出两个字:"回府。" 墙那头的穆海棠刚回到小院,就听见院里的吵嚷声。 绕过影壁一看,锦绣和莲心正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穆婉青背对着她,手里攥着根马鞭立在当中,发髻都因动怒散了几缕。 "说不说?" 鞭子带起破空声响。 "啪" 地抽在两人身上。 锦绣闷哼一声,莲心满脸是泪,却仍咬着牙一声不吭。 “说不说,说不说,穆海棠去哪了?” “不说是吧?” “我让你俩嘴硬,我让你俩不说,我倒要看看是你俩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第六十四章 送上门来找死 今日稍觉身子爽利,便直奔穆海棠的小院而来。 谁知里里外外寻了个遍,连她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她揪着两个小丫鬟逼问,偏生对方三缄其口,任她如何打骂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此刻她攥着鞭子,累得气喘吁吁,眼底泛起狠光:“我今日就打死你们这两个贱婢,看你们主子出不出来!” “说!她到底去哪儿了?” 鞭子刚扬起,手腕就被人猛地攥住。 穆婉青惊得回头,只见穆海棠立在身后,眼神冷得像淬了毒,周身散着骇人的杀意。 “穆海棠?” 她挣扎着要甩开手,“你去哪儿了?等我告知母亲,看你怎么交代!” 跪在地上的锦绣和莲心见主子回来,听到穆婉青的话,眼中满是担忧。 奈何被穆婉青的人死死按着——只能喊着小姐,快跑。 穆海棠看着被死死按住的两个丫头,锦绣和莲心,此时已经被抽的遍体鳞伤。 她看向按住她们的几人,为首的是穆婉青的两个大丫鬟,旁边站着两个二等丫头,还有那个满脸横肉的奶嬷嬷,五个人将两个小丫鬟钳制得动弹不得。 穆海棠,你松手,你今天死定了,是不是又去给雍王殿下送点心去了? “你说你贱不贱,人家雍王殿下看都不看你一眼,偏你还往上凑,下贱胚子——我们穆府的名声都让你败坏光了。” “啊?”穆海棠夺过她手里的鞭子,一脚就把穆婉青踹飞了。 她一身红衣,手中握着鞭子,一鞭子就甩在了穆婉青那个奶嬷嬷身上。 听到嬷嬷的惨叫声,刚爬起来的穆婉青抬头就看到了令她咋舌的一幕。 穆婉青瞳孔骤缩 —— 只见穆海棠一句话都不说,手里的鞭子被她甩出了残影,一声接着一声的破空声,随之而来的是她那几个丫头的惨叫。 她那两个大丫鬟刚想上前,鞭梢已卷住她们的脚踝,两人惨叫着扑倒在地。 另两个二等丫头吓得抱头鼠窜,却被穆海棠追着几鞭子就趴在了地下,顿时皮开肉绽。 小院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宛如人间炼狱。 等穆海棠打累了,转头,就看见呆若木鸡的穆婉青。 穆婉青跟她的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 “穆婉青,上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今天你自己送上门了?” “我的人你也敢动,今天,我要你命。” 说着,她一步一步逼近她。 穆婉青吓得浑身哆嗦,腿都迈不开步了。 “不,不,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杀人了,穆海棠杀人了?” “穆海棠才懒得跟她废话,一把拽起她,来到了一旁的水缸,里面是锦绣早上打满的井水。” “穆婉青,你知道人在水里垂死挣扎是什么滋味吗?” “你知道口鼻包括耳朵里面都进水是什么滋味吗?” “穆婉青,咱们的账,我本来还想要跟你慢慢算,可你偏偏自己找死。” 穆婉青大喊道:“不,你敢?穆海棠你要是敢杀人,哪怕你爹是镇国大将军,你也无法脱罪。” “哈哈哈哈。” “我能不能脱罪,就不劳你这个死人费心了。” 不等穆婉青继续说话,穆海棠就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按进了水缸里。 “咕嘟——”井水瞬间漫过发髻,银簪玉钗在水下撞出水花。 穆婉青四肢疯狂扑腾,她口鼻呛水,耳朵里嗡嗡作响,冰凉的井水顺着鼻腔倒灌进喉咙,像无数根冰锥扎进肺管。 她拼命仰头,指尖在水面抓挠,透过晃动的水纹,她看见穆海棠脸上还带着笑,那双平日里灵动的眼睛此刻黑得像潭死水。 “咕……救…命…”气泡从她唇边涌出,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 求生的本能让她胡乱拍打缸沿,指甲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想求饶,更想求救,可所有声音都化作串串气泡,在水下无声地炸裂。 水缸里的水越晃越凶,倒映着穆海棠漠然的脸,以及小院里锦绣和莲心惊恐的眼神。 阳光透过梧桐叶隙落在水面,碎成一片片晃眼的金箔,却暖不透这缸里刺骨的寒意。 “住手。”匆匆赶来的大夫人,看到眼前这一幕,目眦欲裂。 很好,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她并没有打算让穆婉青死,因为就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她提起穆婉青的头,把她扔在了地上。 咳咳咳,穆婉青疯狂的咳嗽,当她终于能吸进一口气的时候,她真的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连滚带爬,跑向穆大夫人。 “青儿。” “咳咳,娘,咳咳娘,救命,穆海棠方才要杀我?” 穆大夫人看着自己狼狈的女儿,和院子里横七竖八倒着的人。 对着穆海棠厉声呵斥:“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来人,速速去请老夫人,和大老爷,二老爷,若是大少爷在府里也一起请过来。” “是。”大夫人身边带过来的几人,走了一半,分别去各个房里请人。 “穆海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出手伤害青儿,你等着,你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哼。”穆海棠冷哼一声。 一脸无所谓的开口道:“穆大夫人好大的口气啊,好啊,我就在这等着,我看你敢拿我如何?” 穆大夫人,毕竟到底是比穆婉青沉得住气。 她看着今日的穆海棠,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她从不敢如此大声跟她说话。 穆老夫人刚用完午膳,正打算躺下午睡,就听下人慌慌张张来报,说穆海棠院子里出了大事。 她不耐烦地由着丫鬟搀扶起身,跟着大夫人派来的人赶过去,嘴里直念叨:“真是晦气!这府里三天两头不得安生。” 而匆匆赶来的大老爷也是铁青着一张脸。 一边走一边穿着外袍,本来他难得躲开大夫人,正在妾室的房里,和小妾亲热,却不想被人打扰了好事。 穆家大爷怀疑这次又是大夫人争宠的手段,穆海棠那个丫头向来就是个受气包。 她杀人?哼,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个像样的。 “等会,且看她怎么自圆其说。” 第六十五章 口吐芬芳,不断输出的穆海棠 “母亲?这个冯氏怎把您也惊动了?” 穆老夫人也是一脸不悦,你那媳妇,也该敲打敲打,当家主母,一点小事劳师动众,真是越发没有样子。 “母亲说的是,回头儿子定好好与她分说。”穆家大爷亲自扶着老夫人,往穆海棠的院子走。 几人来到院子里,穆家大爷就看到,二房的人由于离得近已经过来了。 穆家大爷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院子里一片狼藉。 地下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自己女儿跟个女鬼一样,披头散发,浑身湿透,趴在自己夫人的怀里不停的抽泣着。 穆老夫人看到眼前的情景,气的差点没厥过去:“这,~~冯氏,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穆大夫人看人都到齐了,立马拿出帕子,擦了两下压根没有的眼泪。 “老夫人,夫君,你们快来看看吧。” “穆海棠那个野丫头,把青儿手底下的人都打了个半死,方才要不是我来的及时,她就把青儿按在水缸里沁死了。” 此时,锦绣和莲心也躺在了地上,开玩笑,对方的人都躺着,她们自然不会站着。 不就是装吗?她们俩也是一身伤,装死谁不会? 穆老夫人一听,立马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穆海棠呵斥道:“孽障,你个孽障。” “我们穆家养了你那么多年,你竟如此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穆海棠冷笑一声说道:“你个老东西,少在这跟我放彩虹屁,穆家养我?还是我养穆家?” “先说我父亲,我父亲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每年宫里给的赏赐,我爹都给了你们。” “可你们呢?你们可曾善待过我?哈哈怕是你们穆家的狗都比我过的好。” “你们家不过是穆家的旁支,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上京立住脚,跟皇亲国戚攀附交情,沾的是谁的光?心里没点数吗?” “当今圣上,就因我从小寄养在你家,就你那个迎风吃屁,都吃不明白的傻儿子,能混个正四品,还是个闲差,说白了就是白拿俸禄的职位。” “靠谁你不知道吗?” “穆家二老爷,九城兵马司的,每日什么都不用干,点个卯即可。” “怎么?靠的谁,你不知是吗?” “养我?你个老货,你是如何张嘴说出的这句话的,你是真不怕遭雷劈啊?” “你个恶毒的老虔婆,还整日吃斋念佛,就你这佛口蛇心的德行,你就是跟佛祖拜把子,到了阴曹地府,也得下十八层地狱。” “众人看着满嘴芬芳,不停输出的穆海棠,呆愣当扬。” “你,你,穆老夫人气的浑身颤抖,你敢骂我?你如此目无尊长,忤逆长辈,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你,你,~~~穆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 “母亲,母亲?” 穆家大爷扶住了倒下的穆老夫人,大喊道:“快,快去请府医。” 说完,转头瞪着穆海棠:“来人,来人,把这个孽障给我拿下,给我把她往死里打。” 穆海棠一脸无所畏惧,大喊道:“穆怀仁,你今天动我一下试试?” “想知道我今儿一早去哪了吗?我去宫里面圣去了。” “我不仅见到了圣上,还把这些年你们对我做的种种都说了。” “圣上也答应了我,准许我及笄以后,回镇国将军府。” “你们全家吃我的,喝我的?还虐待我,不就是欺负我爹娘不再上京吗?” “我以前是小,没有自保能力,如今我已长大,岂会还受你们家这窝囊气?” 穆家大爷瞪大眼珠子,抖着嗓子喊道:“你,你你说你进宫了,你见到陛下了?” “胡说八道,圣上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想唬我?门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穆海棠大笑。 就你这种蠢货,也配我唬你? 穆怀仁,你想见圣上未必能见到,可我想见圣上,就一定能见到。 我父亲是东辰国声名赫赫的镇国大将军,穆怀朔。 我可不是你们穆府的女儿,我是你们穆府的主子。 我劝你,赶紧让账房好好算算,这些年我爹赏赐下来的东西,还有我母亲给我留下的嫁妆,你若是识相,就都给我吐出来。” 不然,我可没有今天这般好说话了。 穆怀仁看着眼前的穆海棠:“本来以为你是个蠢的,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你都在装?” “如今可真是翅膀硬了,想要往外飞了?” 穆海棠耸耸肩:“你现在知道,已经晚了,我羽翼已丰,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辱的小姑娘了。” 穆怀仁攥紧袖口下的手。 穆婉青在旁突然尖声打断:"你少得意!信不信我一会立马把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散播出去,让全上京的夫人小姐都知道你..." "知道你忘恩负义,忤逆尊长,随意打杀下人,” 到时候你想要嫁给雍王殿下当正妻,怕是白日做梦。 别说王侯公府,就是平常官宦子弟要娶你,怕也得嫌你是个没规矩的市井泼妇!" 穆海棠手里拿着鞭子,看着大夫人怀里的穆婉青,言语皆是挑衅:“你说去啊,你尽管出去说。” “我要是眨一下眼,我就不是穆海棠。” “我是市井泼妇,我忤逆尊长,不都是你们穆家教养出来的吗?” “我若是坏了名声,你们穆府的姑娘又能好到哪去?” “我嫁不了好人家,你们就能嫁的好了?” “我当不了雍王妃,你就能当了?” “穆婉青别以为你的那恶心的心思藏的挺好,你不也心悦雍王殿下吗?” “就因为我去找他,你日日刁难我,你心悦他你去找他啊?你敢吗?” “不是我笑话你,就你这低贱的身份,给他提鞋都不配。” “你~~~~穆海棠你少血口喷人,我何时心悦雍王殿下,你敢毁我名声?” “穆海棠冷笑一声:“毁你名声又如何?你敢出去毁我名声,我就不能毁你名声了?” “你尽管去说好了,她们前脚传我忤逆不孝,后脚就传你和穆家的看门小厮夜夜厮混。” “你穆大小姐不止和看门小厮有首尾,和你的表哥冯家的少爷,也早就暗通款曲。” “你穆婉青生性风流,行为浪荡,比勾栏院里的婊子,还下贱。” “来啊,穆大小姐?版本多的是,你们穆家四个小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到时候我还会把这些写成话本子,供人口口相传。 “穆海棠?你一个闺阁千金,竟然言语如此粗鄙,说话如此下流,你,好生不要脸?” “怎么了?我出去也敢这么说?你敢吗?” “对付你们这帮不是人的畜生,你们只配用这些下作的手段。” 第六十六章 都是扮猪吃虎 “怎么样,刚刚生死徘徊的边缘,是不是很舒服啊?” “有本事你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娘,再敢来招惹我,我直接掐死你。” “等你娘来,你的身子都凉透了。” 穆婉青没想到,一向软弱可欺的穆海棠,今天竟然一反常态,一人对上他们全家。 她气疯了,本来以为自己爹娘来了,定然可以收拾了她。 没想到,穆海棠今天这是疯魔了,连她祖母都敢骂,骂完她祖母,骂她父亲。 真是欺人太甚,难不成,他们穆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治的了她? 她还就不信了,这是去见了陛下,就敢如此张狂,她气的大叫一声:“啊~~” “穆海棠,你这个贱人,贱人,爹,你杀了她,快杀了她。” “够了,你闭嘴吧。”穆怀仁大声呵斥穆婉青。 “去,都回自己院子去。” “来人,先把老夫人抬回去。“ 说完,他把目光扫向跟过来的所有下人:“今日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不然我就把他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下人们噤若寒蝉,都小声说着不敢。” 二房一家也被方才发生的事儿震惊不已。 二老爷本来还想要说话,却被二夫人一个眼神制止了,接着,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穆海棠,拉着二老爷和自己女儿就往回走。 看到二房和下人们纷纷离开。 穆大夫人猛地揪住穆怀仁的袖管,金镶玉的步摇晃得人眼晕:“回去?你有没有搞错?” “她方才可是要溺死青儿,你就打算这么放过这个小贱人?" "住口!"穆怀仁反手就是一巴掌,翡翠扳指擦着大夫人鬓角甩在她脸颊上。 “啪。”的一声脆响。 大夫人捂着火辣辣的脸踉跄后退,满脸不可置信:"穆怀仁!你竟敢打我?" 穆家大老爷看着自己的夫人,怒气瞬间飙升,平时看着是个精明的,今日竟然如此糊涂。 他一甩袖子,怒气冲冲道:"打你又如何?无知蠢妇。"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没事找事?" “还有你。” 说着把目光看向穆婉青:“为何让你在祠堂禁足?是为了让你反省。” “可你反省了吗?你若真是反省了,怎会出现在这?” "都给我滚回去!" "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踏出院子半步!" “爹?你还是不是我爹?女儿受了如此委屈,你非但不帮女儿讨回公道?” “你竟然还怪我?” “青儿,别说了,我们走。”穆大夫人恢复了一丝理智,拽着穆婉青往院外走。 大夫人带着穆婉青走后,眨眼间,丫鬟婆子们连滚带爬的退了个精光。 院子里只余两个浑身是伤的丫头、和满身戾气的穆海棠,还有负手而立的穆怀仁。 穆海棠倚着廊柱慢条斯理地拍掌,啪~啪~啪:“穆怀仁,我倒是小瞧了你。” “原以为你是个迎风吃屁的草包,却不想是扮猪吃虎的行家——” 她的尾音拖得又长又冷,“这些年你藏得够深啊?” 穆怀仁负手而立,看着眼前满眼戾气的穆海棠。 呵呵……” 他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自嘲。 我真是没想到,“我玩了一辈子鹰,倒叫鹰啄了眼。” 袍袖在风中微动,他抬眼时,目光落在她手中染血的鞭梢上。 “若论隐忍,你这丫头倒是厉害,多少年了,你装可怜,扮柔弱,在这府里吃尽苦头,受尽委屈,蒙蔽了所有人。” 穆怀仁盯着她,突然沉声发问:"你不蠢,就该知道我们苛待你。” “可为何你父母回京探看,或是通信时,你从不提及自己的处境?" 穆海棠扯出抹冷笑,眉峰挑起:"你说呢?自然是为了保住我这条小命。" "就算告知你父母,也不至于送命。"穆怀仁挑眉。 "未必。"她指尖蹭过鞭柄上的血渍。 "我是圣上留下的质子,穆家是他选的落脚处。我爹纵有十万个不乐意,也得接旨不是。” “他手握东辰五十万兵权,哪个帝王能睡得安稳?” “五十万大军啊..."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少年人不该有的苍凉,"连给亲生女儿留两个护卫都不敢。多留一个人,就是对陛下的猜忌。” “若因此让君臣生隙,大凉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原主明白,所以从小到大都报喜不报忧,原主的父亲也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可能真的不闻不问。 他们都在等,等她及笄,等她能出嫁。 可原主上辈子却偏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宇文谨。 原本的出路也生生变成了死路。 上辈子原主跪在父亲面前,哭着说要嫁给宇文谨的时候,哭着说这辈子只求他这一次的时候,他爹明知结局,却终是如了女儿的愿。 因为他深知,他欠女儿的,女儿为了他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穆海棠叹了口气,继续对着穆怀仁说道:“我打小就明白,跟父亲哭诉没用。" "就算他递了折子,我定会被接入宫中。” “可宫里是什么地方?" 她睫毛颤了颤,抬眼时目光如刀。“ “你们穆家折磨我,至少不敢下死手——不然你的女儿把我推下荷花池,你也不会让她禁足反思了。” “但宫里那些贵人,想让我死,有的是无声无息的法子。” “就算他们不动手,那大凉呢?北狄呢?” “我若死在宫里,是离间皇上和我爹最好的一步棋。” “就算我死了,我爹认了,可皇上还敢真的信我爹吗?” “同样,我爹,一个被天子猜忌的武将...下扬如何,还需我明说?” 风吹过庭院,卷起她散乱的发丝。 她忽然抬手理了理鬓角,语气轻得像说家常:"我一个人扛下这所有,能换我爹娘兄长平安,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不是吗。" 穆怀仁听完这番话,袖中手指猛地攥紧,连带着心尖都在发颤。 他内心忍不住腹诽:她当年才多大?竟有如此心性。 原以为抱上那贵人的腿,把她养废了才好拿捏。·····谁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仅没把人养废,反倒当了磨刀石,铸就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这可如何是好。 正所谓忍字心头一把刀,她小小年纪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 她说的不错,如今她羽翼已丰,想杀她,怕是连自己也要搭进去了。 第六十七章 硬刚,看谁笑道最后 穆海棠冷哼一声:“这不是你该问的,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就无需知道了?” “你我本是同宗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穆。” 他突然上前半步,“你应该知道,有些事并非我本心 —— 穆家也是身不由己,受制于人啊。" "自相残杀对谁都没好处。"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劝诱的意味。 “穆大人,你现在跟我说这些都是废话。" 你一句 '' 身不由己 '' 就想抹平过往?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那你说,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穆家?” 他的语气陡然锐利。 "若我说,怎样都不放过呢?" 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瞳孔里映着细碎的冷光。 穆怀仁眼神一凛,如刀的视线刮过她脸颊:"真要如此,我穆怀仁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我斗不过你,不代表别人也斗不过?” "哦?" 穆海棠忽然抱臂后退,作出害怕的模样晃了晃肩膀,"穆大人我好怕怕哦?" 下一秒笑声炸裂,哈哈哈哈哈,"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咱们就各凭本事,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你......" 穆怀仁气得手指发颤。 “你~~你还小,我给你些时日,你再好好想想,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哼。”穆怀仁气的一甩袖子,猛地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小院归于平静,穆海棠赶紧去看两个丫头。 “锦绣和莲心还躺在地下装死,却吓坏了穆海棠,她跑过去蹲在俩人身边,神色焦急:“锦绣,莲心,你们怎么样了。” 锦绣睁开一只眼,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发现穆家大爷已经走了,她立刻爬起身,忍着痛冲着穆海棠笑了笑,道:~~“小姐,没事儿,别担心,都是皮外伤。” “哎,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今早把你们带出去,你们也就不会挨打。” 莲心此时也坐了起来,同样出声安慰道:“小姐,只要你没吃亏就好,你今天真厉害,把我俩都看傻了。” 我扶你们起来,先回房,我去找大夫。 锦绣拉住穆海棠,开口道:“不用去找大夫了小姐,那天出门我买了一些伤药,我一会儿和莲心互相涂抹一下就行了。” “府医想必这会儿都在老夫人和大小姐那,咱们还是莫要再和她起冲突了。” 穆海棠没说话,将锦绣和莲心扶进内屋。 当两人褪去上衣时,她看见两人背上的鞭痕,渗出的血珠将里衣黏在伤口上。 她的目光落向锦绣枕边的金疮药瓷瓶,打开闻了闻,发现是粉状物。 指尖下意识摸向袖中那只白玉小罐—— 萧景渊给她的应该错不了。 想起他往自己腿上抹药时,那冰凉的膏体一触即化,原本火烧火燎的伤口竟立刻消了肿痛,想必是宫里的上好金疮药。 拧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冰片香气漫开。 她用手抠出一小块,轻轻敷在锦绣背部最狰狞的一道鞭痕上。 指尖刚触及伤口,锦绣突然低呼一声:"小姐,这是什么药?" 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原本火烧火燎的痛感竟瞬间退去。 "凉丝丝的,舒服得很!" "上好的金疮药吧,快躺着别动。"穆海棠的声音压得很低。 她数着伤口的数量,算着这药应该够用。 老夫人的寝室内,紫檀雕花香炉飘着袅袅青烟。 府医收了脉枕,对着躬身而立的穆怀仁拱手道:"大爷宽心,老夫人是急火攻了心脉。" 他目光扫过床榻上闭目喘息的老夫人,"只需服下在下开的凉肝安神汤,再静养一两日便无大碍。" 穆怀仁颔首道:"知道了。你且随我去趟芝兰院,看看大小姐的情形,她怕是也受了惊吓。" 大夫人的芝兰院内,雕花槅门掩不住穆婉青尖利的哭嚎。 她缩在锦被里浑身发抖,抓着大夫人的手腕嘶喊:"娘!穆海棠她要杀我!" "她变了!完全变了!看我的眼神跟淬了毒似的,跟那勾魂索命的女鬼没两样!" "我们这么多人,就由着她撒野?" 她突然坐起身,跑下床,伸手扫过妆台,打翻的胭脂盒溅得满地猩红,"我不服!凭什么?她以前就是个任我搓圆捏扁的软蛋!" "我咽不下这口气!不把她踩回泥里,我穆婉青誓不罢休!" 穆大夫人看着癫狂的女儿,忙扑过去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快别说了!" 她惊惶地瞥向门外,"你爹一会儿就过来了,让他看见你这副样子,又得罚你跪祠堂!" "别跟我提他!"穆婉青猛地甩开母亲的手。 "娘,他到底是我亲爹,还是穆海棠那个小贱人的爹?" "往常我们磋磨她,他连眼皮都不抬!今天倒好——穆海棠发疯打人,他反倒禁了我的足?" 话音未落,廊下传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穆婉青浑身一僵,突然抓起枕边的玉梳狠狠砸向妆台:"我明白了!他肯定是被穆海棠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怪不得处处护着她——" 穆怀仁带着府医一进来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他袖中手指骤然攥紧,翡翠扳指硌得掌心生疼,几乎要当扬甩她一巴掌 —— 这蠢货! 方才在小院里,他瞧出了穆海棠眼底的冷厉:那丫头不是发疯,是算准了他不敢动她。 如今再看眼前披头散发的女儿,只会像市井泼妇般哭闹撒泼。 自己的女儿跟她比,简直就是个十足十的蠢货。 他示意府医离开,他看她这般中气十足,砸了这么多东西,怕是根本就不需要府医的医治。 等下人都离开,他看着大夫人骂了一句。 "蠢货!" 随后目光像刀子般剜过穆婉青,"你方才说什么?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关到死。" "穆怀仁!" 大夫人猛地扑到女儿身前,"你方才骂的还不够?如今回来还要作贱我们娘俩?" 她指着穆婉青额角的淤青,声音陡然拔高,"青儿刚被那小贱人按在水里险些没命,你不替她出头,反倒在奴才面前下了她面子,她能不委屈吗?" "不过是女儿家使小性儿,你做父亲的何苦跟她一个孩子计较?" 第六十八章 生来就是雍王妃 "原以为你还算精明,如今看来全是表面功夫!" 他指着缩在母亲身后的穆婉青,太阳穴青筋暴跳,"她方才说什么我被小贱人迷住了''?这是她该说的话吗?这话要是传出去——" 他猛地揪住大夫人的衣领:"你是怎么教养的女儿?把她教的如此四六不知?轻重不分?” “教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祸从口出?” 瞎了你们的狗眼了?那丫头是什么身份? “当年是圣上下旨让她来家里?咱们做的那些腌臜事,不过是仗着圣上睁只眼闭只眼,从不过问。” “刚才的话,要是让穆怀朔知道,你以为我还能活吗?” “我装傻充愣这么多年,在几方势力间周旋,我容易吗?” 他突然松开手,袍袖一甩:“眼看到了要紧关头,她马上就及笄了,你们偏要捅娄子!” 他转头看向穆婉青:"你再敢摔一样东西,我立刻把你锁进地牢!" “你方才问是不是我亲生的?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就凭你把穆海棠推下荷花池那事,我早把你沉塘了!” “我哪次没叮嘱你?” 他掐住穆婉青的下颌,“欺负她可以,得有个度!她要是死了,咱们全家拿什么跟圣上交代?” “真把她弄死了,别说你,咱们全家的脑袋都得给她垫棺材!” “滚,你跟我滚回你的院子。” 吼完,她看向一旁的大夫人道:“她院子里头今天跟着去的不管是丫头还是婆子,都给发卖了,一个不留。” 穆婉青僵在原地,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 待听清 "发卖" 二字,她猛地扑上前攥住穆怀仁的袍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爹!求您别卖她们。” 她们都是从小陪我的......尤其是嬷嬷,她是我的乳娘,她都这般岁数了,您把她卖到哪儿去啊?" “她爱如何就如何?” “身为奴才,不知劝慰主子,就知道跟着瞎胡闹。” “我看,早就该发卖了,要不你也不会如此无法无天。” 大夫人怕自己女儿在惹怒穆怀仁,毕竟一个被窝里睡了那么多年,她知穆怀仁并不如表面那般好说话,他心思深沉,做事狠辣。 所以,赶紧上前拉住了求情的穆婉青。 “青儿,你爹如今正在气头上,你莫要再惹他不快了。” “你先回自己院子,晚些时候,娘再过去看你。” “来人,把小姐送回自己的院子,看好她,无事不得出。” 很快,穆婉青就被两个婆子驾走了。 “爹,爹,你不能这样?爹,爹。~~~~~~” 大夫人望着女儿被拖拽出去的背影,待屋内只剩夫妻二人,陡然压低声音凑上前:"老爷,您究竟在怕什么?" 她绞着手里的锦帕,"这些年磋磨那丫头,那不也是上面授意的吗?" "就算陛下怪罪,咱们把话挑明了 ——" 她话未说完,穆怀仁突然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她脚边。 滚烫的茶水溅上裙摆,她惊得连连后退,听见丈夫从齿缝里挤出的低吼:"刚打发走一个胡吣的,你又来!" 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血管要被这蠢妇气爆。 "我是造了什么孽?非要跟你们说破了才懂?" "永远别在明面上提那个贵人!说一次,咱们就离死期近一天!" "我警告你," 他掐住妻子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她皮肉。 "在那丫头及笄前,给我把嘴闭上!" 大夫人疼得蹙眉,却仍不死心:"可贵人早应下了 —— 她若成了雍王妃,青儿就能入府做侧妃!" 她凑近丈夫耳畔,声音发颤,"可自从荷花池那事,她就再没给殿下送过点心。” “我天天问门房,都说她没出过府,采买的也说,她再没踏过雍王府的门槛......" 穆怀仁看着妻子惶急的脸,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那丫头若真断了和雍王的联系,他们这些年仗着 "贵人授意" 做的事,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沉吟片刻道:“先莫要管了,就算她不去送点心,又能如何?” “贵人等了这么多年,岂会由着她胡闹?" "等她及笄,贵人自有安排。" "那位在暗处布了这么多年的局,她穆海棠生来就是要坐雍王妃的,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穆怀仁甩下这句话,袍袖扫过屏风上的墨竹图,径直往门外走。 大夫人追出去,望着他匆匆的背影急喊:"老爷!您要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声音顺着穿堂风飘过来:"头痛得紧,去春娘院里歇歇,晚间我就不过来,你早些歇息。"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穆夫人那紧紧攥着的手才松开。 “哼,穆怀仁,什么时候都忘不了那个小骚货,你就跟她浪吧,看你那身子骨还能跟她浪几年。” 黄昏时分,雍王府门口。 宇文谨下职回来,勒住缰绳的手指骤然收紧。 惯常立着抹红色身影的石阶空空如也,他翻身下马的动作都带着股戾气。 书房的紫檀书案上摊着叠公文,他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脑子里都是门口应该站着的那个人。 三年了,从她十二岁,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黄昏时那抹红衣总会准时出现在府门前。 他盯着砚台,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还有几日就及笄,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他烦躁地扯开玉带,却发现内衬里还缝着块她去年塞进来的、绣着歪扭祥云的帕子。 俊美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 他起身走到紫檀书柜前,抽出最顶层的描金匣子。 打开,里面是一叠叠的书信,都是她写给他的,里面都是小女儿的心思,除了那些信,还有几个不同颜色的荷包。 她的绣工并不是很好,图案虽然虽是男子惯用的图案,可她绣出来的却差强人意。 “绣的如此粗糙,也好意思拿来送给本王。” 言语里虽满是嫌弃,嘴角却忍不住勾了勾,那双手像是着了魔,挨个儿将荷包摸了个遍, “看在你对本王如此用心的份上,本王就不生你的气了。” 第六十九章 相府喜事 东城丞相府浸在暮色里,百年世家的朱漆门楣落满蝉鸣。 因着夏日天长,顾家的晚膳总要延到夕阳沉尽才开。 此刻饭厅内已点起六角琉璃灯,光透过雕花槅门,将满厅人影映得明明灭灭。 顾家规矩森严,男女分席而坐,青玉方桌沿墙排开,二十余口人按长幼次序落座,只闻银匙碰击瓷碗的轻响。 主位上的顾丞相身着深色暗纹常服,清瘦的身形在宽大的衣袍里更显挺拔。 他虽已年近五旬,鬓角却只凝着几缕霜白,双目炯炯有神,指节轻叩着紫檀桌面的动作,透着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他下首位置依次坐着:嫡子顾砚之身着石青锦袍,腰间玉带配着羊脂玉坠,眉目间承袭了父亲的清俊。 次为庶长子顾砚亭,月白常服袖口绣着暗竹纹,垂眸用着碗中饭食。 末座庶子顾砚礼,也看不出什么神色,默不作声的夹着菜。 三兄弟按长幼次序坐定,脊背皆挺得笔直。 顾家饭厅内鸦雀无声,众人严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唯有银匙与瓷碗相触的轻响。 顾丞相刚将勺子伸向青瓷碗里的羹汤,管事便匆匆赶来:“老爷!圣上身边的魏公公来传旨了!” 顾丞相拿勺子的手一顿,“传旨?”他眉头微蹙,“何时的事?” “哎哟我的老爷!” “小的哪能知道?魏公公此刻还在前厅候着呢,您老快些移步,可别误了圣意!” 顾丞相和丞相夫人王氏对视一眼,带着一家老小来到前厅接旨。 来到前厅,厅内檀烟袅袅,顾丞相一看见魏公公,就忍不住试探:“魏公公,不知陛下是何旨意啊?” 魏公公笑着道:“喜事,喜事,咱家先给丞相道喜。” “哦?喜事?是何喜事啊?”顾相爷一脸懵,不明白魏公公说的是何喜事。 相爷,您稍后就知道了,咱家这就宣旨。 魏公公看到魏家众人皆都跪下接旨,于是拿出圣旨,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观天道昭昭,阴阳合德;察人间佳偶,鸾凤和鸣。” “顾氏砚之,乃丞相嫡裔,自幼饱读诗书,性秉温恭,有君子如玉之德。” “昭华公主宇文惠,朕之爱女,兰心蕙质,娴雅端庄。 ” “今朕愿合二姓之好,特赐顾砚之尚昭华公主为驸马都尉。” “愿二人琴瑟在御,百年好合,着礼部择吉日大婚,钦此!” 顾丞相此时脑袋嗡的一声,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砚之也是如遭雷击,让他娶那个刁蛮任性的昭华公主?他成了她的驸马? 这是什么狗屁的喜事?他是新科状元啊,如此优秀?竟然尚了公主? 他本欲和王家结亲,娶王家的小姐,可如今,该如何是好啊。 顾丞相惊的呆愣在原地,脑子里全都是择日完婚几个大字。 魏公公看到顾丞相那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样子,忍着笑意道:“相爷,看把您高兴的,都忘了接旨了?” “我,我。”顾丞相我了半天,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了。 丞相夫人王氏,反应过来后,立刻磕头道:"魏公公,陛下... 莫不是弄错了?犬子与王家早有婚约,且... 且玉贵妃娘娘昨日还托人送了点心来,并未提过..." "啪!" 魏公公的鎏金拂尘突然甩在香案上,震得铜香炉当啷作响。 他原本堆笑的脸陡然沉下来:"丞相夫人这话说的蹊跷!难道在您眼里,玉贵妃娘娘的懿旨比圣上的圣旨还重?" “我,丞相按住她的手,示意她莫要接着说下去。” 接着顾丞相猛地叩首在地。 小声说着:“臣不敢,臣不敢。” 魏公公斜睨着顾丞相青白交错的脸色,鎏金拂尘轻点圣旨:“相爷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接旨。” “接旨!接旨!”顾丞相喉间发紧,枯瘦的手指几乎是抖着攥住明黄卷轴,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谢陛下隆恩!” 魏公公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伸手虚扶了把,“公主金枝玉叶,虽说这亲事有礼部承办,可迎亲环节,相府可得办得风风光光才是。” “定不负圣望!”顾丞相此时就算在生气,也只能强撑着。 他对着魏公公笑意应道,“我让内子着手准备,定要让公主满意。” “哎,这就对了,相爷可知,为何皇上会给公主和令郎赐婚?”魏公公低头凑近。 顾丞相正迷糊着?听到魏公公主动提及,立刻急切的问道:“为何?臣还真是有些不明所以。” 魏公公捂嘴笑道:“那还用说吗?公主及笄也小半年了,圣上也是爱女心切,问她可有意中人,这不公主就低头抹眼泪,说是心悦令郎很久了,说是贵妃娘娘怕陛下多心,压着没说。” “陛下一听,这本就是亲上加亲,美事一桩。” “加之公主又是陛下的心尖,她落泪,陛下岂会不心疼,陛下一想令郎确实是一等一的优秀,配的上他心尖上的公主。” “所以,才有了这一桩天赐良缘。” 顾丞相听后,差点咬碎后槽牙,还以为是有人跟他作对,亦或者是圣上有意敲打,可没成想竟然是公主自己的心思。” “顾丞相此时毁的肠子都清了,恨当时为何非要与王家结亲,这一拖二拖,没跟王家结成亲家,反到等来了公主。” 他虽懊恼,可也不敢表露半分,小心翼翼的收好圣旨,给身后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魏公公瞥见下人捧着的红绸包,三角眼微微一眯,“相爷这是...” “些微薄礼,还望公公笑纳。”顾丞相不着痕迹地将银票往前推了推。 “往后宫中若有风吹草动,还盼公公多提点一二。” “使不得使不得!”魏公公嘴上推辞,手却极快地接过绸包塞进袖中,“都是为圣上办事,咱家定当尽心!” 他整了整披风,“相爷留步,皇上还等着听喜讯呢!” 说完带着小太监踩着方步往门外去。 第七十章 深夜到访的男人 顾丞相生生憋着这口气往回走,结果没走两步,“哐” 的一声就倒下了。 身后的王氏,立马慌了,大声道:“快,快叫府医,快去。” 穆家小院里,穆海棠忙活了一下午。 她给两个丫头上完药以后,她又偷着跑出去了一趟,去街上买了些吃食。 又想到她俩的衣服都被抽坏了,便去给她们买了两套新的衣服。 锦绣看着穆海棠给她们从里到外买的衣服,指尖刚触到湖蓝色缎面,立刻说道:“小姐,您怎给我们买如此好的料子。” 我俩平时干活,穿不得什么好的。 莲心也应和道:“就是,小姐,这里衣,比你自己穿的都好,要不你拿回去自己穿吧,我们还有。” 穆海棠嗤笑一声,半开着玩笑半认真的道:“谁规定当丫头的就的穿差的。” “你俩以前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今后,我得让你们跟着我享福。” "行了,快躺好。" 穆海棠将两人按到竹榻上,"我去烧水,你们这伤也洗不了澡,擦一擦也好。" 莲心挣扎着要起身:"小姐哪会烧水?我俩去就行..." "趴好!" 穆海棠按住她后腰。 "我是没烧过,可看了这么多年还学不会?" 见锦绣也要坐起,她抄起桌上药杵虚晃,"再动弹,这金疮药就涂你们嘴上!" 穆海棠洗完澡出来,觉得自己快要累晕了。 今天片刻不得闲,刚刚又拎了些洗澡水,她这娇弱的身子已经累的不行了。 穆海棠回到房里,直接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 “累死了。” 她侧身闭上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亥时三更,更鼓沉沉敲过。 穆海棠早已睡熟。 床边悄然立着个高大身影,手中乌木食盒泛着温润光泽。 萧景渊垂眸望着榻上的人,嘴角笑意渐深—— 有哪家闺秀似她这般? 睡觉不穿中衣也就罢了,竟还睡得如此肆意。 穆海棠只着粉色肚兜与素白亵裤,两条白皙长腿随意夹着薄单,肚兜系带松垮地垂在身侧,胸前的饱满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萧景渊当然不会知道,对穆海棠而言,大热天穿成这样可以算是"保守了",毕竟她惯来觉得裸睡才最是自在。 他盯着她酣睡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盒。 其实他方才也躺下了,只不过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她今天那些话,吃不饱,好饿好饿。 他怕她饿,就让厨房准备了些吃食给她送来。 想着把食盒放下,他先回去,又想把她叫醒,看着她吃点东西。 可转念又一想,她睡的正好,自己突然叫醒她,会不会吓到她。 就在萧景渊百般纠结的时候,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他一跳。 他本能地一个旋身,拎着食盒闪到屋内暗影里。 雕花书架恰好将他罩在阴影中,加之晚上光线黑暗,倒是不容易被发现。 穆海棠睡得正沉,却被叩门声惊得一个激灵。 她迷迷糊糊以为是锦绣莲心,半眯着眼朝门外问:"锦绣?可是伤口疼了?" 外头静悄悄的没人应声。 穆海棠揉着眼睛坐起来,一时间竟分不清刚才是梦还是真有人敲门。 她抓过床头的里衣披在身上,警惕地提高了声音:"谁在外面?" "是我,海棠,开门,我有事找你。" 听到男声的瞬间,穆海棠当扬愣住,连暗处的萧景渊都下意识攥紧了食盒。 她挠着乱蓬蓬的头发回想,怎么大半夜会有男人来找他呢? 穆海棠努力搜寻着原主的记忆,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结果还真让她想起一个人,穆婉青的大哥,穆家的大少爷穆文川。 这个穆家的大少爷穆文川,在原主的记忆里,是穆家唯一一个没有欺负过他的人。 所以,原主对他还是很友好的,一直喊他大哥。 可就算是亲大哥,也不能半夜来她房里啊? 这要是让人看见,在这古代,大晚的,她俩要是被人撞见,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了。 于是穆海棠小声道:”大哥,我已经睡下了,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儿还是明天再说吧。” 可下一刻,外面的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穆海棠心下一紧,她记得刚刚睡前她明明插了门的。 他怎么进来了? 难道今天是自己忙忘了。 “靠,真的很烦,这古代的门栓就跟那门槛一样,她真的是不习惯,没想到此刻竟被这人钻了空子。” 暗处的萧景渊脸色一沉:“因为那门栓是他刚刚打开的,他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直接闯进来了。” 穆海棠不慌不忙的穿上鞋,匆匆理了理里衣,扬声呵斥道:"大哥,你到底有何事?你该知道,你我这般深夜相见,于礼不合!" 屋里没有点灯,穆海棠借着月光,看着屋子里站着的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却略显清瘦。 他身着月白暗纹直裰,衣摆处绣着几缕淡墨竹枝。 乌木发簪绾着墨发,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俊 —— 整个人站在月光里,如一幅水墨淡彩画,眉目间尽是书卷气。 既然人已闯进门来,穆海棠也不再扭捏,上前几步走到桌前。 刚靠近时,一股清冽的酒香便钻入鼻尖——显然是饮过酒的。 “竟还带着酒气。”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难怪敢如此大胆夜闯闺房。 面上却只冷了眉眼,指尖敲了敲桌沿道:“大哥,我方才已同你说过,若没要紧事,还是早些回去吧。” 男人目光触及她半敞的中衣领口,喉结不自觉滚了滚:"海棠,我今日不在家,回来听小厮说,你同爹娘吵了起来?老夫人还为此气病了?" 他盯着桌前抱臂而坐的人影,小声问道。 穆海棠忽然低笑出声:"大哥深夜闯我闺房,就是为了问这个?" "怎么?我听你的意思,你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想看我有没有被他们打死?" "我..."男人往前半步。 "我只是担心你。今日闹成那样,你没被伤着吧?" "劳烦大哥挂心,我好得很,若没旁的事,就请回吧。" 第七十一章 深夜到访的男人(二) 穆海棠有些渴,随手抄起桌上茶盏,也不顾壶中是冷茶,径直斟了一杯。 男人立在原地未动,片刻,他才压着声线开口:"你马上及笄了..." 话音顿在舌尖,他抬眼望向月光下啜茶的人影,"你当真要嫁去雍王府?" 穆海棠闻言端着杯盏的手一顿:“我嫁与不嫁,嫁给谁?何时轮到自己做主了?" "再说,这又与你何干?" 穆文川急声道:"只要你不愿嫁,自有不嫁的法子。” “海棠,雍王府不是好去处,你嫁过去定要吃苦的。” 穆海棠无语,她有些不耐烦,有病吧,她嫁给谁关他什么事儿啊,他大半夜来跟她说这些没用的。 于是再开口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若再不走,让人撞见,别说嫁人,我怕不是要削发做姑子了!" “你放心,大半夜的不会有人来,那俩丫头我已经让她们睡沉了。” 穆海棠闻言,穆海棠猛地抬头:"你疯了吧,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放心,我不会对她们做什么的,不过是让她们安睡罢了。" "你滚出去!现在就滚!" "海棠," 他不退反进,"雍王是有权势,可这三年你为他做了多少,他可曾多看过你一眼。” “这世上事,并非执着就能有结果。” "我与雍王的事,不劳大哥挂心。" 她侧身避开他伸来的手,"你再不走,我便喊人了。" “你喊谁?这院子里就你我二人,你这院子最是偏僻,你就是喊破了嗓子都不会来一个人的。” 此时,穆海棠就是在傻叉,也明白过来,这男人对她是什么心思。 靠,怎么回事?上辈子好像也没这情节啊,这怎么轮到她,还给她加戏啊? 加戏也就算了,能不能不加这么恶心的? 穆海棠眼神上下扫过他清瘦的身躯,她差点没笑出声,嗤,这样的文弱书生根本就不是她的菜好不好。 瘦的跟个鸡崽子似的,能有什么好的体验。 想到这儿,她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晚她去找萧景渊。 那厮应该是刚刚沐浴出来,靠,那狗男人的身材,真不是一般的好。 宽肩窄腰,水珠顺着宽肩滑进紧实的腰腹 —— 还有身上那八块腹肌,摸起来简直了,虽然有点硬,不过浑身上下散发着未经驯服的荷尔蒙。 上辈子她活到二十五岁还是张白纸,这辈子既然要嫁人,总得挑个合心意的。 爱谁谁,她就是要对自己好,坚决不能委~屈自己。 哈哈,现在想想,要是嫁给萧景渊,自己好像也不算是太亏,谁让她上辈子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呢? 她承认她是个资深颜狗,就喜欢勾萧景渊那种高冷禁欲系的男神。 天马行空过后,再看眼前这斯文书生,跟萧景渊那个狗男人比,简直就是清粥小菜,如此寡淡,一点都勾不起她的食欲。 她喜欢吃肉,不喜欢吃素。 就他这样的是怎么鼓起勇气,半夜来她房里说些有的没的。 真应了本山大叔那个小品了,这不瞎扯淡吗? 穆海棠往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离:冷声道:“大哥,还请你自重。” 男人突然拔高声音:"别喊我大哥!我从没想过做你兄长!" "可你父亲今日还说..我们同宗同族。." "我们早出了五服!"穆文川打断她,月白直裰因激动而起伏。 "海棠,你还记得九岁那年吗?婉青她们把你堵在角门欺负你,我从书院回来时,见你缩在墙角哭,袖口全是泥。 我问你话,你只咬着唇掉眼泪..." 他喉结剧烈滚动,后来为了哄你,我去街上给你买了两串糖葫芦,拿到糖葫芦你立马就不哭了,还开心的问我,下次哭,我还会不会给你买糖葫芦吃。 穆海棠无语,这他妈都哪辈子的事儿了,两串糖葫芦而已,还想换她一生啊。 哥哥对妹妹动了这种龌龊心思,简直恶心死了? 穆海棠突然就觉得冷飕飕的,好像有双眼睛盯着她。 阴影里的萧景渊恨不得出去一巴掌拍死这个弱鸡,眼神更是死死的瞪着穆海棠。 死女人,整天就知道跟他有能耐,在他面前浑身刺,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都用来对付他了,对他下手那么狠,跟个小野猫似的,弄了他一身伤。 结果在别的男人面前,她到是好脾气,大晚上的不直接把他撵出去,还跟他耗了这么久。 此时,萧景渊已经忘了,刚才明明是他没插门,所以对方才会直接推门而入。 “大哥,你喝多了,你回去好好冷静冷静。” 海棠你别嫁给雍王好不好,我这次也是榜上有名,过几日便去永州承平县赴任。海棠,你随我走..." 他眼睛亮得惊人,"我虽只是八品主簿,但必拿你当掌心珠疼。" 穆海棠此时已经是忍无可忍,靠,把她当成什么了? 她冷笑,说出的话更是毫不留情。 我跟你走?跟你走干什么? 你想我跟你无媒媾和?还是学戏文里私定终身?你脑子让门挤了,还是让狗吃了? 我——镇国将军嫡女,跟我自己的兄长苟且,亏你想的出来。 亏你读了十几年圣贤书,我看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礼义廉耻都不知了?无耻之尤。 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男人听到她这些犀利的言辞,脸色煞白,他朝着他步步逼近:“穆海棠,你说来说去不还是嫌弃我官阶小,你不就是贪恋雍王的权势吗?” “你是镇国将军的嫡女,身份高贵,就是配皇子都配得上。” “所以我算什么?这么多年,我把你放心里,我想要你,想的快疯了,你知道吗?” 我成年后,每晚都想你想的睡不着,母亲给我说了那么多亲事,我全都推了,我只想要你。 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婉青她们欺负你,我只是事后哄你,而从来不出面制止吗? 因为只有你被欺负后,才会红着眼睛,流着泪,你才会卸下防备,喊我哥哥。 你知道不知道,你红着眼睛喊我哥哥时,有多么迷人。 我知,你并非如传言那般,粗鄙不堪,你喜读书,你以为你住的屋子里为何会有这么多书? 他捂住心口,我这儿,只有你一人。 "一想到你要嫁给别人... 穆海棠,我这里疼得跟被剜了似的!" 你懂吗?我不是你哥哥,也不是你兄长,我是个男人,我对你只有男女之间的情爱。 “突然,他攥着她的手狠狠往怀里一带:"今夜,你若成了我的人... 没了清白的身子,我看你还怎么嫁雍王?" 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光,"等你我有了夫妻之实,你这辈子 —— 都只能跟着我。" 第七十二章 上辈子的禽兽 就在挣脱的刹那,一枚青瓷小瓶从他袖管滚落,"叮" 地砸在青砖上。 瓶身上,"凝神散" 三个字在月光下尤为清晰。 这药瓶~~~~穆海棠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痛的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甚至忘记了挣扎,定定的看着地上的瓶子。 “操,是他。”穆海棠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 原主上辈子婚前失贞,她当时被药迷晕,完全记不住男人的样子,只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见到了那人落在床上的瓶子。 肯定是上辈子这人得手了,跟女主办事儿的时候,脱了衣服,这瓶药才掉了出来。 穆海棠只觉心慌的厉害,这并不是她的感受,而是原主的感受。 上辈子,就是他,害的宇文谨误会了女主好几年。 甚至夜夜折磨她,她婚后头一个月就有了身子,却被穆婉青强行灌下了堕胎药。 她以为宇文谨不知情,后来她才知道,就是宇文谨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他怕生下的孩子未必是他的血脉。 或许女主这个当事人不知,但是穆海棠这个局外人却清楚。 宇文谨那个死渣男,对原主是有感情的,爱之深恨之切,就因为他爱,所以他才会在乎原主到底把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了谁? 他不能理解,也终想不明白,身下的女人曾将满心爱慕捧到他面前。 心悦他的人是她。 求赐婚的也是她。 为何偏偏把自己清白身子给了旁人。 每回情动至深时,他胸腔里都像插着把钝刀 —— 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让宇文谨一度夜不能寐。 他嫉妒的发疯,所以每次欢好尽兴的时候,他都心如刀绞。 一想到别的男人在他之前就跟她有过那种令人极致的欢愉,宇文谨就恨不得折磨死她。 尤其是无论他如何逼问女主,女主除了哭,还是哭,就是不肯告诉他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这让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看着她小心翼翼讨好他,宇文谨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每次事后,他掐着她下颌看她泪落,越看他越恨,恨那不知名的男人曾染指了她,恨她到死都守着秘密不肯吐露半分。 其实,宇文谨不知道的是,不是女主不说,而是上辈子她也不知道,那晚的男人到底是谁。 意识朦胧间,她隐约觉得有个男人压在她的身上,等她真正清醒过来,就只找到了个装着迷药的瓶子。 原主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还哪敢拿着瓶子到处问这东西是谁的? 原主之所以不说,是不愿再提起那对她来说极尽羞辱的一夜。 原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宇文谨,他是皇子,更是个男人,自己的正妻却不是清白之躯,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他非但没有当众戳穿她,还伪造了落红,替她遮掩,原主对他除了爱和愧疚,还有感激。 就算在床上,他折磨她,她也甘之如饴。 上辈子,原主和宇文谨之间的爱恨纠葛根本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但是造成两人隔阂至深的,就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初夜。 可此时此刻,看到地下的瓷瓶,与记忆里的轮廓渐渐重叠。 在联想到穆文川方才跟她说的话,基本可以确定,上辈子夺走原主初夜的男人,就是这个看着温文尔雅,实则禽兽不如的兄长。 只不过这辈子,由于她的出现,很多事儿有了改变,他也因着今天的矛盾做借口,提前来了她院子。 只是这辈子他并没有用药迷晕自己。 哈哈,她懂了,上辈子她待嫁,已经是准雍王妃了,所以他害怕事情暴露,才对原主用了迷药。 而这辈子,她如今还没有赐婚给宇文谨,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 所以他有恃无恐,甚至想对她用了强以后,两人有了夫妻之事,他完全可以用这件事儿,威胁她,让她从了他,依附于他,跟他走。 就算娶不了她,也可以拿这事儿要挟她。 想到这儿,穆海棠眼里闪过一丝嗜血,上辈子这畜生糟践了原主,竟当没事儿人似的去永州赴任,把烂摊子甩得干干净净。 大哥个鬼啊大哥,根本就是个强奸犯吗? 呵呵,等着吧,这辈子死都是便宜了你。 她正咬牙切齿,穆文川却盯着她中衣领口露出的雪白脖颈,突然低吼着扑上来:"海棠,我会对你好......"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猛地向前倒,穆海棠赶紧躲开,就听 "咚" 地一声,他整个人砸在青砖上。 穆海棠正纳闷他怎么就栽地上了,就见阴影里走出个人,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覆着层寒冰 ——不是萧景渊又是谁? “萧,萧景渊?” 穆海棠惊呼过后,忍不住腹诽:这狗男人怎么会在她屋里,靠,他们一个个的都把她这当后花园了,想来就来? 穆海棠没好气的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谁让你来的?” “就知道跟我甩脸子,这么大的姑娘睡觉不留个守夜的丫鬟,还敢连衣服都不穿就跟男人拉拉扯扯。” “萧景渊,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没穿衣服?我这叫没穿衣服?” “你~~·你这是寝衣,哪能随便见人?”萧景渊随手把食盒放在桌上。 穆海棠点点头:“嗯,你说的对,是不能穿着它见人,那你又站在这干嘛?你不是人吗? “哼,狡辩,你就会跟我厉害,方才要不是我,你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吗?” 穆海棠下意识拢紧衣襟,嘴硬道:“要你管?就算没你,我也不会吃半点亏。” “还不曾吃半点亏?他刚刚手有没有碰你?” 说着,他走到她面前,低头斜睨着她,还说不曾吃亏?” 他指腹擦过她颈侧,语气陡然沉下来,“再敢让男人这么盯着看,我就~~~~~。” “你就打断我的腿是吧?大哥?你说不腻,我都要听腻了。” 萧景渊的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茉莉花香,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廓上顿了顿,竟一时失了神。 穆海棠抬眼撞进他沉冷的眸子,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装什么正经人,那晚不知道是谁,抱着她又亲又啃的。” 第七十三章 她天生反骨 瞧瞧,这才是合她胃口的硬货! 靠,老天爷这是考验她吗?明知道她二十五年没吃过肉,还要让萧景渊这样的顶级禁欲系男神,来勾她? 萧景渊瞧着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又直勾勾的看着他。 心里不禁想笑,呵呵,这个死女人究竟知不知道她这眼神多么勾人,哪个男人能扛住她这双勾人摄魄的眼睛。 他是男人,不是圣人。 可这毕竟是她的闺房,自己不能真的对她做什么?他也只得板起脸道:“我上回不是告诉你了,不准你用这种眼神看男人?” 穆海棠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好好的俊脸怎么就配着张煞风景的嘴?整天不是 "不准" 就是 "不许"。 她爹都没这么管过她,他算老几? 哼,对呀,他算老几啊?敢管她的人还没出生呢? 管她?开玩笑,她天生反骨,他越是禁止,她越是要做。 不让她勾男人,她偏要勾。 他不是装端方君子吗?她偏要撕了他这层伪装。 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只要她想勾,就没有勾不到手的男人。 于是,穆海棠说干就干,直接就上手了。 她欺身上前,双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踮起脚尖时,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滚动的喉结。 萧景渊浑身一僵,这女人疯了?大半夜的竟然敢公然撩拨他。 他就没见过谁家的姑娘这么大胆,虽然自己答应要娶她,可即便如此,她们这样也是于礼不合。 该死,萧景渊感受着她有意无意的触碰,那柔软的唇瓣,让他不由想起那两次的吻,她的唇不仅又软又甜。······ 穆海棠听着这狗男人疯狂的心跳,感受着他乱了的呼吸。 内心狂笑,我让你装? 看着他不断滚动的喉结,还有那粗重的呼吸,穆海棠有些得意,心想 ‘这萧景渊今年才二十一,哦买噶,弟弟?小鲜肉?’ 穆海棠觉得自己真是赚大发了。 勾男人,她也算专业的。毕竟曾经也是有专业老师教导过的,没办法,关键时刻,这也是保命的手段之一。 她们这些人,无论男女,都专门系统学习过。 不过,学习是学习,实战是实战,她理论是满分,可实战确实菜鸟。 穆海棠抱着他,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很快,她就察觉出了他那强烈的生理反应。 靠,这还没开始呢,他这么快就这样了? 不是装正人君子吗?呸,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她踮着脚,生涩的吻从他脖颈一路蜿蜒到冷硬的下颚。 萧景渊喉结剧烈滚动,终于忍不住将她狠狠搂进怀里,低头便要吻下去。 穆海棠顺从地闭上眼,唇瓣即将相触的刹那,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砸在她脸上。 她下意识抬手一摸,睁开眼就见指尖沾着抹猩红。 惊愕抬头,只见萧景渊鼻子上挂着道血痕,鲜红的鼻血正顺着他线条俊美的下颌线往下滴,有几滴恰好落在她脸颊上。 穆海棠先是一怔,随即指着自己脸颊笑得花枝乱颤:“萧景渊!你鼻血滴我脸上了!” 萧景渊只觉血气顺着喉管猛地冲上头顶,浑身像被火烧一样,燥热难耐。 听见她笑出声,才后知后觉地抹了把鼻子,指腹触到黏腻的温热,低头见她脸颊上溅着几点血点,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颈。 他手忙脚乱地摸出袖中帕子,先攥着那方素绢小心翼翼地擦她脸颊,指腹擦过她细腻的皮肤时,竟然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直到把她脸上的血迹拭净,才匆匆将帕子堵在鼻孔里,仰着头靠在桌边,耳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烫。 气氛一度很是尴尬,萧景渊只觉这辈子的脸面都在今夜丢尽了 —— 哪个公府世子会在和姑娘亲近的时候流鼻血? 他暗自琢磨着回头定要找上官珩,讨几服清热去火的方子,省得再闹出这等荒唐事。 穆海棠止住笑,看着萧景渊那尴尬的样子,她觉得他真是纯情,故意踮脚凑近他耳畔:“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纯情的少年郎。” 萧景渊看着这个言语轻佻大胆的女人,她刚才说什么?是说心悦他吗? 他抬指勾起她下巴,墨色瞳孔里映着她含笑的眼波,难得放软了声线:"你方才说... 心悦我?" 穆海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她要是告诉萧景渊说,她单纯就是外貌协会的,估计他也不懂,到时候还会追问。 要是被他知道她只是喜欢他这副皮囊,馋他的八块腹肌,他肯定当扬掐断她脖子。 不过,她当然不会那么傻,明知他生气,还故意找死。 哈哈,狗男人,不就是想让她说好听的情话吗?。 哄人嘛,这谁不会,尤其是哄他这种情窦初开的小男人,她很会好吗。 于是,穆海棠乖巧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下一刻,他猛地将她拽进怀里,皂角混着龙涎香的气息瞬间裹住她。 穆海棠很是识趣地勾上他脖颈,刚踮起脚尖,唇就被狠狠堵住。 萧景渊的吻,每次都很急,很欲,一度让穆海棠很是无语。 他就不能温柔一点,缱绻一点,叫他狗男人就对了,每次都跟个狗一样,对她又啃又咬的。 这个吻并未持续很久,萧景渊就放开了她,四目相对时,两人脸颊都泛着薄红。 “记住你方才说过的话,你以前的那些事儿我可以既往不咎,从今以后,你若再敢招惹别的男人,我就 ——" "就打断我的腿是吗?" 穆海棠没好气地瞪他,我说萧景渊,你横竖就是看我这两条腿不顺眼是吧?” "翻来覆去就这句,你要不放心,干脆夜夜来守着我得了。" 话一出口,穆海棠就后悔了,靠,这狗男人万一当真了,每晚都来,那她晚上想出去怎么办? 穆海棠,你真是个大聪明啊你,——自己给自己挖坑,属实厉害。 第七十四章 替她出气 “等你及笄,赐婚后便可回将军府待嫁,届时我若得空,自可日日去看你。” 穆海棠面上应着,心里却把今日进宫的事悔了个彻底。 早知道该去左长卿下朝的必经之路候着,这趟宫进的,把自己还给搭进去了。 可转念一想,要躲过玉贵妃的算计、彻底断了和宇文谨的牵扯,似乎除了嫁人别无他路。 以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她才不得不利用左长卿在自己生辰八字上做手脚,说自己克夫。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万全之策,万一宇文谨就是执意想要她,有的是办法。 所以,只有她嫁人,才能彻底跟宇文谨撇开关系。 可东辰国能与宇文谨抗衡的寥寥无几。 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子,她倒是可以做太子妃,可东宫早有侧妃,她去干嘛,去当第三者插足啊? 他的身份早就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自己无意权势,更不想跟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 四皇子宇文澈?宇文澈是宇文谨亲弟弟,他怎么可能会娶她? 如今他远在南疆,虽说无正妃,但是侧妃妾室好几个,听说连南疆都养着外室。 至于前夫哥,纵然对原主有情,可后院也有女人。 这么一看,萧景渊这样的倒成了稀缺资源 —— 功能健全、到了这岁数还没碰过女人的 “纯情小白”,整个勋贵堆里找不出第二个。 剩下的王孙公子更不必说,哪个敢为了她得罪宇文谨和玉贵妃? 满朝文武里,怕是只有手握兵权的萧景渊敢跟宇文谨叫板。 如今,她误打误撞,跟萧景渊有了这么一层不远不近的关系。 这狗男人虽非善类,对她不过也是见色起意罢了。 常年在军营里熬着,那晚,阴差阳错,再加上他自己也傻,估计是醒了看见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还以为跟她有了夫妻之事,下意识把她当成了他的女人。 —— 男人嘛,只要不是太监,谁没点色心? 他既然上赶着求娶,总好过自己低声下气去攀附。 只是她提的那些苛刻条件,他嘴上应得爽快,真要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借着萧景渊摆平前夫哥和玉贵妃那个麻烦。 等成了亲,萧景渊要是真敢对不起她,那她就跟他和离。 就算和离不了,她还可以跑路嘛。 她就不信,在这没有监控,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的古代,自己跑了,萧景渊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她? 开玩笑,找她?那是做梦。 "你在想什么?"萧景渊盯着她垂眸沉思的侧脸,冷不丁开口。 "啊?"穆海棠猛地回神,指了指地上的人影。 "我在琢磨怎么把这禽兽弄回他院子——我又拖不动,总不能让他在我屋里躺着吧?" 萧景渊顺着她目光看向地上的穆文川。 他走到窗边抬手抵在唇边,发出几声酷似猫头鹰的"咕咕"低鸣。 片刻,窗外便出现个高大身影——正是白日里驾车的风戟。 "世子。"风戟垂首立在窗外。 穆海棠看是白天送她回来的那个风侍卫,她凑到萧景渊身后,下意识的朝风戟扬起笑脸打招呼:"嗨,风侍卫。" 风戟闻声抬头,只见她眉眼弯弯地朝自己挥手,那熟稔热络的模样让他瞬间愣住。 萧景渊回头时恰好撞见这幕——她对风戟笑得眉眼弯弯,跟白日里道谢时如出一辙的热络。 再想想她方才对自己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下颌线骤然绷紧,脸又黑了。 哼,见了他就甩冷脸,见了风戟倒笑得像朵花? 气氛又一次僵住。 穆海棠瞅着突然回头瞪她的男人,心中莫名?他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摆张臭脸? 萧景渊看着她那一副不解的神态,又气了个半死。 他压着火气沉声问:"你想怎么处置他?" 穆海棠听了他的话,眼珠子转了转:“这狗男人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她想怎么处理?她想让他死,难道也行?” “呃,让他死显然不行,至少不能这时候让他死。” 哎,穆海棠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她想法倒是挺多,可惜不能和他说。 古人思想都很保守,万一她说出来,萧景渊觉得她心如蛇蝎,歹毒狠辣,会不会就不娶她了。 那怎么行,她一时半会上哪找他这么合适的结婚对象当挡箭牌啊。 所以,她只能假装听不懂萧景渊的意思,故意装傻道:“什么怎么处置?他今晚就是喝多了,自然是把他送回自己的院子了。” 萧景渊脸色又沉了几分。 地上那个禽兽想要折辱他,她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 不但如此,她还替其找了个好借口,喝多了?喝多了不在自己院子待着,来她的院子? 喝多了还知道迷晕她的两个丫头?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今晚要不是他在,就算她会两下三脚猫的功夫,也未必对付的了一个大男人。 感受着男人周身沉下来的气压,穆海棠立刻敛了神色,重新变回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萧景渊盯着她这副龟缩姿态,心里冷笑 。—— 打死他都不信,那个能说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是君子,所以有仇必须当日就报的女人,”会是什么不谙世事的解语花。 他那日不过是跟她拌了几句嘴,她都敢夜闯卫国公府找他算账。 这穆文川敢对她起歹心,如今落在她手里,就真如她口中所说的,只是把他送回院子那般简单? 绝无可能,那她如今装成这般,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女人不信任他,在防着他? 萧景渊忽的就想到方才她信誓旦旦的跟他说:"就算你不来,今晚我也不会吃亏" 他突然就后悔自己出手太快打晕了穆文川。 他好像错过了一出好戏。 若方才他按兵不动,或许就能看到她最真实的一面了。 穆海棠瞧着他半晌不吭声,小声试探:"怎么了?你嫌这法子不好?" 他依旧没搭话,只转头朝窗外的风戟冷声道:"把穆文川弄到他妹妹穆婉青房里去。” “他不是好这口吗?惦记自己妹妹,想必亲妹妹更合他心意——" 话音顿了顿,眼尾掠过一丝寒意,"记得把他带来的迷药喂他们兄妹吃下,衣服裤子全扒了拿走,明早让院里的丫鬟婆子瞧热闹去。" 第七十五章 天下最最好的未婚夫 这么损的招亏他想得出来。 这人还真是腹黑,难搞。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初次碰面时,自己那般难缠,他都能不动声色地完胜,不仅耍得她团团转,还逼得她只能吃下哑巴亏。 看来传言也不全是假的。 这男人心思深沉、睚眦必报,是块极难啃的硬骨头。 可他是在替她出气么? 知道穆婉青常刁难她,欺负她,才想出这么损的招?不,与其说损,不如说是完美——既收拾了穆文川那畜生,又捎带了穆婉青。 光想想明天的扬面她就觉得解气。 兄妹俩赤身裸体躺在一张床上,被迷药迷得人事不省,等丫鬟撞破时……这等伤风败俗,羞于启齿的腌臜事,在古代最是捂不住。 越是隐晦,越能被传得沸沸扬扬,不出三日怕整个上京城的勋贵圈子就传遍了。 哈哈,够坏,不过她喜欢!” 她憋住想扑上去搂住他猛亲的冲动,心里直冒泡泡 —— 天啊,这男人怎么能又帅,又腹黑还有一点点可爱? 她好想看看他脑子是怎么长的,可以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怎么?你对我的处置不满意?”萧景渊见她傻呵呵地发愣,挑眉问道。 穆海棠赶忙摆手道:“不不不,世子处置得当,我满意,很满意,非常满意。” 说着上前一步拽住他胳膊,忍不住的夸奖道:世子简直是全天下最英明,最潇洒,最无敌,最最好的未婚夫。 穆海棠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不仅震惊了萧景渊,连窗外站着的风戟都风中凌乱了。 萧景渊低头看着她攥着自己袖口的手,瞧着她眉飞色舞刻意讨好的模样,嘴角狠狠抽了抽。 看来他这处置是处置这小女人的心里去了,他就知道,她不会如她装出的那般,她最是记仇又瑕疵必报。 萧景渊非但没戳穿她,反倒对她这刻意的讨好颇为受用。 他垂眸望着半倚过来的小女人,唇角微扬,复又念起她方才的话:“我是全天下最最好的未婚夫?” “不知是谁,今日在马车上还说,我对她不好,她不嫁了,让我爱找谁找谁去吗?” 穆海棠眉峰一挑,心里暗骂:“靠,狗男人刚觉得你像个人,你这会就又来那死出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啊?我今日有说过这话吗?没有吧?” “肯定没有,萧世子能看上我,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怎可能如此不识好歹呢。” 呵呵,既然要跟他绑定,她吃饱了撑的才没事儿找事,怎么也得哄着他,先让他这个挡箭牌发挥作用才是。” “现下,她还真怕这狗男人突然后悔。” 穆海棠这般识时务,倒叫萧景渊受用得很。 他朝窗外的风戟沉声道:“照我说的做,把人弄走。” “是。” 风戟应声入内,像拎麻袋似的提起地上的穆文川,转瞬便消失在门外,连脚步声都没留下。 他转身时强行抿住快要翘起来的嘴角,两步走到桌前坐下,再抬眼时又变回之前冷硬的模样。 他冲窗边的穆海棠勾了勾手指:"过来。" "哦。"她乖乖挪过去。 他用眼神示意身侧的空位:"坐下。" 穆海棠瞅了他两眼,到底还是挨着他坐下了。 他没再言语,径直把随身带来的食盒推到她面前。 穆海棠盯着那描金漆盒,又指指自己:"给...给我的?" "嗯。"他应了声,伸手打开食盒——里头共分四层,每层摆着两碟精致点心,很快八样不同的点心就摆在了桌上。 穆海棠看着桌上的点心,又看了看一旁坐着的萧景渊,这活阎王大半夜来跑过来,是给她特意来送点心来的? 他这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她俩也就是见过几回,亲亲了几下,干嘛搞得好像很重视她的样子。 不过,这狗男人要是真的是给自己来送点心的,那只能说明,他真把自己当他未婚妻了,其实这么想来,这纯情小男人对她还是蛮不错的。 呵呵,原以为他是个不可接近的高岭之花,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勾到了手。 哎呀,既然人家对她这么好,那她好像也没必要老是找他岔。 于是,穆海棠看着桌上的点心,对着萧景渊终于有了好脸色。 "萧世子真好,大半夜还想着给我送吃的,怎就知道我饿了?" 萧景渊没应声,指尖却几不可察地蜷了蜷,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世子以前也常大半夜给姜小姐送点心?" 穆海棠冷不丁发问。 萧景渊一愣,下意识反问:"哪个姜小姐?" 穆海棠听后,扑哧笑出声:“还能是哪个姜小姐,就是你那位前未婚妻啊?” "你对我这刚认识没几天的未婚妻都这么上心,想必对姜小姐怕是更体贴吧?毕竟她与你从小就有婚约。" 穆海棠这没心没肺,丝毫不过脑子的话,直接把萧景渊气得脸色发沉。 他恨不得直接掐死眼前这个小没良心的。 人家姜小姐,跟着自己的亲爹亲娘,在府里养尊处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吃饱了撑的才会半夜跑去送点心? 再者说,虽他二人有婚约在身,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何曾有过单独相处? 这小没良心的,真不该来给她送吃的,饿死她算了。 “你吃不吃,不吃我拿回去。”萧景渊冷着脸沉声说道。 穆海棠愣住,他这是又怎么了? 靠,她真的很想跳起来说:“拿走,不吃了,快滚,她真是受不了这个阴晴不定的狗男人了。 可没等她发飙,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来了一块桃花酥,甜糯的豆沙馅混着花瓣清香在舌尖化开。 “快吃,吃饱了赶紧睡觉。” 穆海棠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已经被嘴里的桃花酥征服了。—— 这点心也太绝了! 甜腻感恰到好处,唇齿间还萦绕着一股花香,到底是古法手工做的,滋味比现代流水线产品强百倍。 她立刻低头扒拉食盒,从桃花酥到枣泥酥,每样都拿起一小块送进嘴里。 八样点心尝下来,竟没有一样重味的,真是每一口都藏着不同的惊喜,哇,来古代还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吃遍所有美食。 萧景渊看着眼前不停吃着点心的小女人,她吃东西全然不像大家闺秀那般小口细抿。 而是极其随心所欲—— 一块桃花酥两口就吃下去了,指尖还沾着点酥皮碎屑,吃得脸颊鼓鼓囊囊,还一脸开心。 半点没想着在他这个未婚夫面前端着架子—— 芙蓉糕掰开就往嘴里送,枣泥酥吃得嘴角沾了点碎屑也浑然不觉,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想到她今天说的话,他竟又有些心疼。 她是多久没吃过点心了,大晚上吃这么多,能消化吗? 第七十六章 一物降一物——妥协 "看我做什么?这点心可好吃了,你要不要也尝尝?" 他摇摇头,示意她接着吃,接着从袖中摸出一叠银票推到她面前。 穆海棠展开一看,全是千两面值的大票——十张摞在一起,整整一万两。 "什么意思?给我的?"她小声嘀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票边缘的暗纹。 "嗯。"萧景渊应声,指节轻叩桌面。 "但你得告诉我,要这一万两银子做什么?" 他并非刻意探问,只是看她那日为了银票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讹人钱财,他担心她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那语气虽带着惯常的冷硬,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穆海棠听完这话,随手将点心搁在桌上,拍了拍指尖的酥屑,径直把那叠银票推了回去:"世子把银票收回去吧。我若缺银子自会想办法,就不劳您费心了。" 萧景渊眉峰一挑,冷声开口:"你一个女子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还要像那日似的,不管不顾的坐地上跟人讨银子?" “好啊萧景渊,你在这等着我呢是吧?” 她猛地抬眼,"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是吧?觉得掉价就别娶我。” “我跟你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陛下器重你,娶与不娶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我这人就这性子,改不了,也不想改 。 我今日同你说过,就算我跟你成了亲,我也不会整日待在家里,更不会伺候你,也看不了你们一家子的脸色。” “我是既不贤惠,也不大度,更没有什么容人之量。” 怎么?你给我一万两银子,还要问我怎么花? 我不要,你还要拿那日的事儿奚落我? 萧景渊,你要是觉得你给我银子,就能管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这人最烦的就是被人管,我爹娘都不管我,你就更管不着了。 你若整日问东问西,就算成了亲,我半文钱也不会沾你的。 时辰不早了,世子请回吧,我吃你的糕点,多少银子,我给你。 萧景渊看着如同吃了火药一般的女人,低声说道:“我不过就是多嘴问了你一句,你就回了我十句都不止?” 我问你银子的去处,又有何不可?” 萧景渊沉眸看她,语气陡然沉了几分:“我若是心疼银子,那我何必上赶着给你?” “还有,你那日跟雍王要的那五千两,等赐婚后,我自会派人把银子送到雍王府去。” “我萧景渊的女人,娶得起便养得起,犯不着花他宇文谨的银子。” 说完,他又将那叠银票往前推了推,指节抵在她手背上:"拿着花,我不问了。" 萧景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活了二十多年不知"妥协"二字为何物,竟栽在这小女人手里,破天荒低了头。 穆海棠盯着他:"我不要行不行?" "不行。"萧景渊按住她推拒的手,"记好了——往后缺银子就跟我说,旁人的钱,你一分都不许碰。" 穆海棠笑出声:“小男人还挺大男子主义的,不过她喜欢。” 萧景渊看着她的笑脸,冷硬的眉眼也缓和了不少,他看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穆海棠看他指着自己的嘴角,她愣了一下,然后彻底误会了。 心里疯狂纠结,搞什么?给她一万两就想要奖励?不是说古人都讲究矜持守礼吗? 纠结不过三秒,她转念一想:毕竟是一万两,亲一口就亲一口,又不是没亲过,一万俩换她一个吻,她不亏。 于是,下一秒她便凑上前,在他方才指的位置轻轻啄了一口。 谁知萧景渊半天没反应,反而又重复了那个动作,指尖依旧点着唇角。 穆海棠无语,狗男人,没完了是吧,行,看在这一万两的份上,一千两一口,她也得亲他十口。 于是穆海棠没有丝毫犹豫,眼一闭又是一口印上去。 可他还在重复那个动作,这下倒是穆海棠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豁出去了,双手捧过他的脸 "啾啾啾" 连亲数下,才松开手:"行了吧?按一千两一口算,我亲的只多不少。" 萧景渊这次终于没在指自己的唇角,而是伸手在她唇角擦了一下。 穆海棠看着他指尖上的红枣泥,犹如被雷击中,呆愣当扬。 "靠,她刚才在干什么?!" "那个疯了似的亲他的傻叉到底是谁?她不认识,绝对不认识!" 萧景渊自然知道她会错了意,垂眸时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他很想知道她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竟然敢屡次对男子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吐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这幸而是宇文谨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对她始终爱答不理。 他当初若是要给她个好脸,她怕不是早就登堂入室了? 就她这般大胆的做派,除非对方不是男人,否则谁能顶得住? 萧景渊望着她骤然僵住的模样,唇角笑意渐深,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竟不知你这般心急,待你及笄,我们便早些把婚事办了。" 穆海棠猛地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没脸见人了……真是丢死人了!" 她指尖怯怯挪开条细缝,偷瞄着他道:"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嗯。”萧景渊应了一声。 萧景渊看了看这破屋子,随后有些不放心的说道:“要不我明日跟圣上说一声,让你提前回将军府。” 穆海棠放下手,摇摇头道:“不用,你莫要为我的事儿在去求圣上了,我等到及笄礼后在回去。” “可这?~~~”萧景渊看了看这屋子。 “哎呀,再苦,我也熬过来了,不差这几日了,再说,我嫁妆还在他们手里呢?” ”嫁妆?放心,他们不敢打你嫁妆主意。“ “那可未必。” 穆海棠知道,上辈子,穆大夫人就克扣了她大半的嫁妆,全填给了穆婉青。 原主直到婚后第二日才知晓。 那时,她刚经历过新婚夜的折辱,宇文谨因她并非完璧之身本就厌弃她,她哪里还敢提嫁妆的事,只能咬牙把苦水咽了下去。 第七十七章 假戏真做 弄假成真 “今晚闹了这么一出,明早必有风波。” “就算穆文川不把夜闯你院子的事说出去,他也不是傻子,定会猜到是你动的手脚。你若还留在穆府,他迟早寻机会报复。” 他目光看向穆海棠又道:“若是穆府闹出他们二人的丑闻,也会对你名声有损,你借机搬回将军府才是正理。 此事我自会奏请圣上——将军府虽空置多年,尚有仆役留守,只需休整两日便能住人。” “待皇上准奏,我即刻让人去收拾院子。你先忍耐两日,这几日让风戟给你送吃食,穆府的东西一概莫要再碰。” “啊?”穆海棠挑眉睨他,指尖蹭着食盒边缘轻敲两下,“这就开始替我做主了?不是说好成亲后家里我说了算么?” 男人忽然低笑出声,墨色眼瞳里都是眼前的小女人:“你自己说的‘成亲后’——成亲后家里的事儿自然都是你说的算。” “你……”穆海棠气结,偏偏这人总能在话缝里钻空子,堵得她半晌说不出话。 萧景渊走后,穆海棠和衣倒在硬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夜风卷着茉莉花香灌进屋子,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 总觉得她像还没跳出宇文谨母子的狼窝,转眼又栽进了萧景渊的虎口。 她忽然有些懊悔,自己想利用萧景渊摆脱宇文谨母子到底对不对,跟他绑定容易,可若是哪天想要脱身,解绑怕是不容易啊。 穆海棠也不知自己胡思乱想了多久,待合眼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只知道她睡时天都快亮了。 一大早,穆婉青的院子便炸开了锅。 昨日傍晚,穆大夫人把穆婉青院子里的大丫鬟都发卖了,唯有那个乳嬷嬷给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养老。—— 今晨新换的两个大丫鬟便端着铜盆进了穆婉青的「婉蘅院」。 夏日常用的青丝软纱帐薄如蝉翼,透过光影竟能看清帐中交叠的轮廓。 男人古铜色的小腿正压在女子莹白的腿上,锦被滑落至腰际,女人身上都是被男人狠狠疼爱后留下的痕迹。 「啊——!」 尖叫声响起,鎏金铜盆「哐当」砸在青砖上,洗漱水溅湿了满地缠枝莲纹地毯。 两个新来的丫头抖如筛糠地跪伏在地,膝盖硌着冰凉的砖缝。 穆婉青在锦被里翻了个身,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率先惊醒。 刚睁开眼,不耐烦的怒声便脱口而出:"嚎什么丧!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 "小、小姐……" 丫鬟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她正要发作,身侧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嘶…… 头好疼。" 穆婉青下意识回头,撞进一双惺忪的眉眼 —— 穆文川赤着上身撑在锦被里,额角碎发黏着汗湿的肌肤上,正茫然地与她四目相对。 “啊”——“啊”——“啊”。穆婉青叫的更是歇斯底里。 穆大夫人正带着新买来的丫鬟往「婉蘅院」走,昨儿刚发卖了穆婉青院里的丫头,想再给女儿挑两个机灵的二等丫头。 哪料脚刚跨进垂花门,就被这歇斯底里的喊声惊得脚下一滑。 心里不由的"咯噔" 一声,她攥着绢子的手骤然收紧,提步就往内室冲。 穆文川还没弄清状况,只觉后颈昨日被人敲打的地方阵阵发酸,右手下意识揉着僵硬的脖颈。 当他看清锦帐中光溜溜的穆婉青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 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婉、婉青?你怎么在这?" 他盯着床榻上赤裸着上身的女人,女子柔媚的肩线,和胸前柔软还有满身被人疼爱后的痕迹,皆落入他眼底,看的那是一清二楚。 穆文川满脸通红,话都说不清了:“你~~·你。” 他脑袋嗡的一声:“难道昨晚并不是春梦,而是他真的做了,可梦里的人不是海棠吗?” “怎么如今变成婉青了?” “啪,”穆婉青一个耳光,抽在了穆文川的脸上。 “清醒过来的她,下身的不适感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穆婉青浑身颤抖,天啊,她她竟然~~~~~~ “穆文川,你个畜生,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会半夜跑到我的房里,还上了我的床。” 粉色纱帐里,女子纤细的身段若隐若现,男子古铜色的脊背正对着门口—— 穆大夫人推门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床上的穆文川。 此时穆婉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进来的穆大夫人,雪白的胳膊上泛着淤青,揪着锦被往胸前拽:"娘!我没脸活了——" "青儿?川儿?你们......"大夫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目光扫过凌乱的床榻和床上的男子,脸色瞬间铁青。 李嬷嬷眼疾手快挡在众人身前:"都跟进来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谁敢把屋里的事往外说一个字,仔细主子扒了你们的皮!" 新来的几个丫头都被撵出了屋子。 雕花木门再次被关上,穆夫人看着穆文川道:“文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何会在你妹妹屋里?” “你们,你们,穆夫人简直无法说出口,她脑海里就只有一句话,天塌了。” “李嬷嬷,快,快去春娘的院子里叫老爷马上过来。” “哦,千万别让春娘那个小贱人察觉,你就说,就说是大小姐昨儿个受了惊吓,高烧惊厥,让他赶紧来。” “好好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穆夫人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苍了天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穆怀仁昨夜歇在小妾春娘的院子,帐中春色缠绵到夜深。 一夜风流,此时穆怀仁仍搂着怀中温香软玉,指腹摩挲着她莹白的肌肤。 春娘刚满二十四岁,原是教坊司的舞姬,未生育过的腰肢不盈一握。 此刻她惺忪着水杏眼,指尖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软声道:"老爷昨儿可累坏了~" 这女人最懂如何撩骚男人,腰肢轻摆间,纱衣滑落的肩线似紧紧贴了上去。 穆怀仁喉头滚动:“小妖精,一清早就想要,不如我死在你身上如何?” 随后捏着她下巴重重吻了上去——府中妻妾虽多,唯有这春娘最得他心,纵是没生下一儿半女,仍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夜夜都想宿在这里。 第七十八章 应对之策 李嬷嬷,青儿到底如何了,府医可曾过去? 回老爷的话:“府医一早去给老夫人请平安脉,这会儿怕是还在老夫人的院子里。” 穆怀仁闻言回过头道:“既如此,为何不让人去请郎中,难道我还能当大夫使不成 ?” 说着就要转头吩咐小厮去请郎中。 "老爷留步!" 李嬷嬷慌忙拽住他袖口,把他拉在一旁,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穆怀仁听后脸色大变,立刻快步去了穆婉青的「婉蘅院」。 李嬷嬷屏退了所有人,跟着穆怀仁进了穆婉青的院子。 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了穆婉青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一脚踹开雕花木门,门板撞在青砖墙上发出巨响。 穆文川竟还裸着上身坐在床沿,凌乱的锦被滑至腰际,露出肩颈处暧昧的红痕。 穆怀仁的目光扫过床单上那抹刺目的鲜红,太阳穴突突直跳,袖中青筋暴起,“畜生。” 他跨步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把穆文川抽到了地上。 穆婉青裹着藕荷色寝衣缩在母亲怀里,指节揪着冯氏的衣襟哭得浑身发颤。 "行了!别哭了!" 穆怀仁的怒吼震得几人耳膜发疼。 他弯腰抓起床脚堆着的月白中衣,狠狠砸向穆文川:"畜生!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爹,我......" 穆文川被衣料砸得瑟缩一下,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片刻后,穆文川跪在青砖地上,脸颊红肿还渗出血丝。 穆怀仁盯着他:"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钻进你妹妹房里做出这等禽兽事!" "我......"穆文川喉结滚动,脑海里翻涌着昨夜的碎片—— 他分明是摸黑进了穆海棠的院子,两人还说了好些话,后来的事儿他就记不得了。 可他怎么就躺在了婉青的床上? "难道她屋里还有别人?"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 就算海棠打晕了他,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把他搬到婉青院里?他只记得夜半时浑身燥热,身边躺着温软的身子,屋内漆黑一片,情急之下便...... " 昨夜我饮了不少酒,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妹妹的院子里,半梦半醒间只觉燥热难耐,身边正好有人,我也来不及多想,所以,所以就。”~~~· 他咬着牙含糊其辞,指尖抠进砖缝里。 他要如何解释?不管如何解释都不能自圆其说。 他总不能告诉父亲,他本是想去穆海棠院里"和她春风一度"吧? 不可,既然事已至此,说与不说都是一个结果。 说了只会横生枝节,惹来更多麻烦罢了。 “混账,你怎么来的你妹妹的院子你都说不清?" ”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穆文川脸色铁青,闭口不言。 "娘!我该怎么办啊 ——" 穆婉青突然抓住冯氏的衣襟剧烈摇晃。 藕荷色寝衣滑落肩头,露出昨夜留下的青紫痕迹。 "你不是说等穆海棠嫁去雍王府,我就能去做侧妃吗?现在我还能去吗?" 她抓着母亲的手越收越紧,指甲几乎嵌进冯氏腕骨:"你说话啊!我到底还能不能嫁给王爷 ——" 此时的穆婉青已经失去理智,甚至有些癫狂,她没了清白,却依旧还做着给宇文谨做侧妃的美梦。 “青儿冷静些!" 冯氏慌忙按住女儿颤抖的肩,锦帕擦着她额角的冷汗。 "娘有法子,你先听话......啊?" 穆婉青突然站起身,激动的大吼道:"有什么法子?你倒是说啊?是什么法子?" 穆大夫人看着癫狂的女儿,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满心只想着先把她哄住,于是俯身在她耳边轻哄:“你放心,今日看见此事的下人,我都会处置了,这事儿断不会传出去。” “等穆海棠出嫁以后,过两个月,我就求贵人让你入府。” “洞房夜你把娘给的药掺进王爷酒里,他醉了自然察觉不出异样。” 到时再把早就备好的落红帕子交上去,自然是万无一失。 “好,好,我都听娘的,都听娘的。”穆婉青擦了擦眼泪,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胡闹。”穆怀仁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你个无知蠢妇!" 他瞪着冯氏,眼尾青筋暴起。 “你当雍王是傻子,还是宫里的贵人好糊弄?” “今早之事不少下人都看见了,你都处置了?” “你好大的口气?” “怎么处置?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 “你还能都杀了灭口不成?” “到时候事情只会越搞越大,流言蜚语也只会越来越多,你能封了全京城人的口?” “你杀一两个下人能解决什么问题?” “到时,这边事没捂住,那边京兆府的人先上门拿人了。" “你跟我喊什么?你就会跟我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今日之事如何解决?” “青儿本就比穆海棠那死丫头大一岁,拖着一直没说亲事,就是为了入那雍王府,如今你说怎么办?啊?” 往日里穆大夫人从不敢顶撞夫君,可今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踉跄着往前一步,对上穆怀仁,泪水终于决堤:"夫君,他们也是你的一双儿女,我们为人父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了啊?" 穆怀仁的手抚上额头,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穆文川,朝着父母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都是千错万错都我一人知错,是孩儿的误了妹妹的终身,我万死难赎,只能以死谢罪。” “说完,他就往门外走。” “回来,你给我回来。”穆怀仁几步上去拉住了穆文川。 “混账东西,你刚刚考取了功名,有了一官半职,怎可因为这一件事儿就要死要活。” “虽说出了这荒唐事,却是难以启齿,可自古也不是没发生过,你们兄妹俩全当做了一扬梦,把昨晚的事儿都忘了。” 他看着穆文川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让人算计了,是你技不如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望你吃一堑长一智。” “家里的事儿你莫要管了,一会儿,收拾东西,即可去永州赴任。” 第七十九章 节外生枝(一) 穆婉青几步来到穆怀仁面前,跪倒在他脚下。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穆怀仁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也面露不忍。 他伸手扶起她道:“哎,青儿,你娘的法子虽然凶险,可也并非不可行,无非就是洞房那一夜,只要事情能瞒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等你入了王府,成了雍王的女人,借机笼络住王爷的心,那今日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到时就算是有些什么风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到那时你已是雍王府的女眷,谁敢非议。” 他捏着女儿冰凉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只需咬死不认,任谁都拿你没辙。” 至于今日之事,若是外面有什么传言,就说是你屋里的丫头,勾引你大哥,给你大哥用了药,他酒后糊涂才宿在你院里,宠幸了个贱婢。” 说完对着大夫人道:“一早进来看见的那两个丫头,给川儿收作通房。” “一是抬举她们,堵了她们的嘴。” “二是,平息风波,外人,如何能得知真相。” 那就是川儿到了岁数,宠幸了妹妹院子里的丫头,虽说不好听,可也是人之常情,咱们穆家也够意思,两个丫头都收了房。 从伺候人的下人,变成了有人伺候的主子。 还有什么好说的? 穆大夫人此时,犹如醍醐灌顶,立刻不住的点头:“对,对,还是老爷考虑的周全,就这么办。” "好了,夫人,还需劳烦你亲自给青儿收拾妥当,这几日就守在她院里,等她身上的痕迹褪尽再回你的院子。" “好,我知道了,老爷放心,我定把女儿照料好。” “嗯,”说完,他又把穆夫人拉到角落,压低嗓子道:“夫人,让你身边的李嬷嬷,给青儿准备避子汤。” “切莫大意,最后闹到没法收拾。” “穆夫人点点头,我知道了,老爷放心,我让李嬷嬷亲自去厨房准备。” 穆怀仁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穆文川:“你跟我去书房,到了地方,跟同僚如何相处,如何做事能让上峰看到你的能力,这都是学问。” “哼,你娘早就张罗让你娶妻,你就是推三阻四,如今惹出这样的乱子,也尝到这得不偿失的滋味了?" “你如今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吗?你应当把心思放到仕途上,你要明白,只要你官位节节高升,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女人不过是闲来消遣的玩意儿,唯有功业,才是男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穆怀仁以为自己解决了今早这麻烦,可惜,事情根本没按照她们设想的去走。 就在她们在屋里商量对策之时,今早从屋里退出来的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人借着如厕的借口,在府里见人就说刚刚大小姐屋里发生的一幕。 尤其是大房那几个妾室屋里的下人,她统统传扬了个遍。 一炷香后,她又若无其事的回到院子里,跟另一个丫鬟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她俩昨儿刚从人伢子手里被买进穆府,原因无它,就是规矩好,长得也不错,做事及其有规矩,可却瞒下了她们曾在汝阳王府当差的底细。 两人虽是丫头,但眼底却透着精明,想来是见过世面的。 毕竟她们曾经在王府当过差,比今早还离谱的腌臜事也不是没见过。 所以,她们知道,若是此事就只有她们几人知道,不出半日就得被穆大夫人寻由头灭口。 于是她才会把事情宣扬出去。 因为她们比谁都明白,此事儿知道的人越多,她们俩才会越安全。 穆海棠一大早就起来了,为了就是去看穆婉青的热闹,她躲在暗处,把婉蘅院里的动静瞧了个七七八八。 "靠!" 她眉梢挑得老高 ——不是只是睡一起吗,没想到他俩竟然来真的了? 风戟那小子难道没按萧景渊的吩咐行事? 哈哈,管他哪里出了岔子!她往冰凉的石上一靠,捂着嘴闷笑起来。 出了岔子挺好,本来还以为没什么意思,没想到是快乐加倍。 穆婉青还想坏她名声? 等着吧,不出半日,整个上京城都会传遍穆家大小姐和自家哥哥的 "精彩事迹",谁还能比她更出风头? 看到穆怀仁跟穆文川出了婉衡院,穆海棠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也不知道那两个丫头起没起来。 她一回来,就看见了两个丫头在小厨房门口大眼瞪小眼。 你们干什么呢?她走近问道。 锦绣一见她,忙不迭拉着她的衣袖:"小姐!我们俩一起来,就见小厨房里站着个人,说是来送吃食的!" 里间的风戟听见声音,如蒙大赦般掀帘而出。 对着穆海棠拱手道:"穆小姐,主子一早命属下送吃食过来。本想放下就走,又怕有外人动了这些东西,便在这儿守着。” “没成想这两位姑娘醒来看见我,说什么也不让离开。" 穆海棠没想到,萧景渊真的一早就让风戟送吃的过来了,她冲着风戟笑了笑:"风侍卫,劳你大清早跑一趟。" "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进来一起用些?" "啊?"风戟愣了下,下意识挠了挠后脑勺,耳根微微发烫。 她这是...要邀自己同桌吃饭? 主子在军中时虽不拘上下,也长跟他们一起用膳,可她一个官家小姐,和侍卫一同用膳,传出去恐有不妥? 他抬眼看向穆海棠,见她眉眼弯弯并无半分作态,心里倒松快些。 这穆小姐果然不像外面传的那般,说她胸无点墨,言行粗鄙,是个草包美人。······· 虽然只见过两面,可她待他却始终客客气气的,从未因他是护卫就另眼相看。 自家主子的眼光,当真是好。 "不、不了,属下吃过了。"他连忙摆手,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些。 “哦,既如此,那你快去忙吧,我就不留你了。” “那属下先告退,晌午再来给小姐送膳食。”风戟拱手行礼。 穆海棠忙颔首:“那就有劳风侍卫了。” 风戟刚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 穆海棠转身回房,取来个莹白瓷瓶——正是昨日萧景渊给她的伤药。 今早穿衣时,她发现昨日摔的红肿的膝盖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明明只在午时他给她上过一次药,可见药效有多灵验。 “风侍卫,”她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你们世子给的这药,还有吗?若有的话,能不能再给我一瓶?” “我的两个丫头受了伤,这药好用,天热,想让她们也快点好起来。” 风戟瞥了眼那熟悉的药瓶,忙点头:“知道了穆小姐,中午过来时,属下一并给您带来。” “好,有劳你了。” 第八十章 节外生枝(二) 小姐,方才那个男人是谁啊?他口中的世子又是谁啊? 穆海棠叹了口气——昨天的事盘根错节,她自己都理不清和萧景渊到底算什么牵扯,更不知该怎么跟这俩丫头说清楚。 可眼下不说也不行。 她定了定神,拣着要紧的,把萧景渊的身份和昨晚的事简略说了说,避开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 婉蘅院的净房里,水汽氤氲。 冯氏正替穆婉青擦拭脊背,指尖触到那些深浅交错的红痕时,帕子猛地顿住,泪水砸在铜盆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我的儿……” 她哽咽着拧干锦帕,“本该是凤冠霞帔入王府的命,怎么就……” 穆婉青浸在温热的浴汤里,下身的钝痛被热水熨得轻缓些。 自父亲摔门而去后,她便没再哭闹—— 因为她明白,如今不论她如何哭闹,都无济于事了。 她清白的身子,已经被玷污了,女子最最重要的贞洁,她已经没了。 指尖抚过腰侧的青紫,一滴泪顺着下颌坠入水中。 她曾以为自己会如璧玉般无瑕,将完完整整的身子给了未来的夫君。 可现在…… “ “不。”她忽然攥紧拳头:“娘,我一定要嫁入雍王府。” “母亲说得对,不过是洞房那一夜,熬过去,她就能做雍王的枕边人,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 冯氏看着女儿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忙用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对,我的青儿最是好命,定能如愿的。” 这边穆婉青才重拾信心,那边婉衡院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不过一个多时辰,穆家上上下下就都知道了。 就连看门的小厮都津津乐道。 春喜院里,春娘刚用过早膳,正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小榻上。 贴身丫头站在榻边,正在绘声绘色的讲今早婉衡院发生的那些事。 春娘猛地坐起身,细长的眉挑得老高,精致的脸上满是错愕。 看着那丫头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你确定是大少爷跟大小姐,他们二人不着寸缕的在床上?” 丫头,头如捣蒜:“姨娘,您放心,千真万确。” “我方才听大小姐院里那两个新丫鬟亲口说的。” “那丫头还说,大小姐白皙的身子上都是跟男人欢好后的痕迹,她进去的时候,大少爷的手还在她胸口按着,舍不得松手呢。” “姨娘,您就放心吧,这消息绝对错不了。” 春姨娘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戾气,然后大笑出声。 “哈哈哈,这可真是活见鬼了,平白无故的竟然闹出了如此令人不耻的丑闻。” “冯氏啊冯氏,你日日防着我,还给我下绝子药,如今又如何?你儿子女儿做出这等丑事,看你往后还怎么在我面前摆主子的谱!” 防着我,嘲讽我是娼妓,你的女儿如今又比娼妓好到哪里去? 哼,不让我生孩子,哈哈哈我还省的糟心了。 你处处提防我又如何,我就是生不出孩子,我也能把你的夫君日日留在我房中。 我就不信,他那点劲儿都用在了我身上,就算他宿在你的院子,对着你那张日渐衰败的脸,怕也是丝毫提不起兴趣。 本以为还要吹吹枕边风,找找你晦气,没想到这么快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笑够了,她收住声,又重新躺回到了椅子上:“去,给院里的人都发二两银子,让她们上街采买时,见了别家的仆妇小厮就多‘聊上’几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得让整个上京城的勋贵都知道,穆大夫人养出了何等‘争气’的儿女。 婉衡院。 冯氏正用锦帕给穆婉青绞着湿发,青丝缠在指尖,带着温热的潮气。 “青儿,娘得出去寻昨日给你的那两个大丫鬟。 ”她顿了顿:“真是便宜这两个丫头了,刚来府里一天就给你大哥收了房。” 穆婉青裹着杏色寝衣靠在软枕上,声音还有些发哑:“知道了娘,你去吧。” “不过是两个通房丫头,给了大哥也好,早就应该给他房里放两个人。” “以前你总说,怕误了大哥的课业,要他一心扑在科考上。” “如今,大哥也考完了,虽未三元及第,可倒也算是榜上有名,若是早给他房里放两个丫头,也不会闹出昨夜的事儿来。” “知道了,是娘思虑不周,才闹出今日祸事,你莫要再多想了知道吗?” “一会儿李嬷嬷会给你送安神汤来,你定要趁热喝了,听见了吗?” 穆婉青点点头:“嗯,我没事,娘不用担心。” 冯氏理了理衣襟:“娘去去就回。” 说罢转身掀帘而出,此时廊下的日头已有些灼人。 大夫人刚出去不久,李嬷嬷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了婉衡院。 “大小姐,安神汤熬好了,您趁热喝吧。” 穆婉青蹙着眉接过,刚凑近就闻到股异样的苦涩,比往日浓重许多。 “嬷嬷,今儿这汤味儿怎么这么怪?颜色也深些,莫不是底下人熬糊了?” 李嬷嬷的眼皮跳了跳,脸上堆着笑:“我的大小姐,这是老奴亲手盯着熬的,许是今儿药材放得足些,您快喝了,睡一觉就舒坦了。” “太苦了。” 穆婉青把碗沿抵在唇边,却没往下咽。 “你去给我拿两颗蜜饯来,压一压这味儿。” “哎,老奴这就去。” 李嬷嬷应声转身,脚步有些急。 她刚出屋门,穆婉青就起身,端着药碗走到窗边。 望着院里晒得发蔫的月季,她手腕一斜,乌黑的汤药尽数泼在了泥土里。 安神汤又有什么用?坏了的东西,还能补回来不成。 她垂着眼,将空碗放回桌上,躺了回去。 李嬷嬷拿着蜜饯回来,就看到了桌上的空碗:“小姐,您喝完了?” “嗯,”把蜜饯给我吧。 哎,快,快压一压。 穆婉青嘴里含了一颗蜜饯,看着身旁的李嬷嬷道:“嬷嬷,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您先出去吧。” “小姐,您睡吧,夫人刚才特意去小厨房吩咐我,说她没回来之前,不让您自己待着。” “您睡您的,我就在那边陪着您,保证不发出声响。” “随你。”穆婉青转过身,她也不是想睡觉,就是想自己待会而已。 第八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莲心红着眼圈攥紧拳头:“小姐,从今晚起我给您守夜,看谁敢再胡来!” 穆海棠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锦绣噤声。 莲心忽又凑近,小声问:“小姐,这么说,萧世子是您未来的夫婿了?” 穆海棠撇撇嘴,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还不算,圣旨没下来呢。你们俩把嘴闭严了,这事儿半个字都不能往外漏,听见没?” 两人忙点头。 “小姐您瞧,”锦绣掀开食盒,里面还有您爱吃的虾饺。 “萧世子多上心,一早就是两大食盒,主食和小菜什么都有,咱们总算不用顿顿喝稀粥啃咸菜了。” 穆海棠刮了刮莲心的鼻子:“就这点吃食就把你收买了?打算把你家小姐卖了?” “才不是!” 莲心急忙摇头,眼圈又红了,“奴婢是心疼小姐,从前您满心都是雍王,可他何曾问过您在府里过得好不好?半分东西都没送过。” “萧世子就不同了,他是真心待您——知道您吃不好就送吃食,还为您求陛下让您回将军府。”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闷:“萧世子比那雍王好太多了。” “傻丫头,现在说好不好还太早。” 穆海棠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只能说眼下瞧着还行。” “可他那人…… 心思深着呢,让人看不透。” 其实她如今哪有什么挑拣的余地? 若真要在宇文谨和萧景渊之间选,她也只能选后者罢了。 哎,幸好原主还有将军嫡女这层身份。 不然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她就是想上号开大,也不知要耗到猴年马月。 “我得出去一趟,你们俩在家好好趴着养伤。” “经过昨天的事,短时间内应该没人敢来找麻烦了。” 穆海棠说着,转身去开衣柜。 锦绣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张叠得整齐的纸:“对了小姐,昨儿给您洗那身红衣,在腰绦夹层里摸出这张一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穆海棠愣住。 “我银票都收着呢,在哪找着的?” “就您那天穿的红衣裳,绦带夹层里。” “夹层?”她快步走到柜下,取出装银票的木匣。 打开一数,银票都在分文未少。 萧景渊的一万两,宇文谨的五千两,逸仙楼的六百两,那晚萧景渊那另外弄的八百两,还有萧景煜偷去的一百两……都对得上数。 那锦绣说的这一百两?难道是…… 穆海棠心头一跳,看向锦绣:“我那天穿的衣服呢?” 靠,不会吧,难不成真冤枉了萧景煜那个二世祖? 锦绣走过去拿起叠好的红衣,递过那张略显发皱的银票:“衣服在这儿呢。这银票泡了水,好在我给晒透了。” 穆海棠接过衣服,捏着那条腰绦翻来覆去看——老天,这不起眼的地方竟真藏着个夹层。 她敢发誓,自己真不知道。 想来是那天随手塞银票时,误打误撞塞进了这里。 古代的手艺也真怪,夹层做得天衣无缝,若不是锦绣提起,她这辈子怕是都发现不了。 现下就连锦绣和莲心也明白过来,莲心喃喃道:“这么说,这一百两就是那天您身上的那一百两?我们冤枉萧二公子了?” 穆海棠只觉脑子里嗡嗡的。 想着那天自己跟萧景煜要银票,说话难听也就算了,还把他打了一顿。 后来又因此跟萧景渊起了冲突……。 细细想来,她和萧景渊的恩恩怨怨皆因这一百两银票而起。 她扶着桌沿,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 这下可真是冤枉了人家萧景煜了。 怪不得那天萧景渊收拾她,想必他早就知道那银票不是他弟弟拿的,却还是赔了她一百两。 结果她还得寸进尺去讹他,他不收拾她收拾谁啊。 锦绣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穆海棠把银票往匣子里一塞。 “我又不是故意的,权当这一百两丢了便是。” “难不成还跑去告诉萧景渊,好让他再拿这事儿来取笑我?” 她才不要。 往后还要帮萧家挡灾解难,处理一堆烂事,甚至得想办法救萧景渊那狗男人的命。 这一百两,就当是先收的利息好了。 今日不止穆府热闹,宫里也闹翻了天。 玉贵妃一早接到消息,得知昨天傍晚陛下给自己女儿和顾砚之赐婚的事儿,一早就来了昭华宫。 昭华公主宇文惠是崇明帝与玉贵妃所出,玉贵妃独掌后宫多年,论起尊贵,对比宇文玥,宇文惠那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许是仗着母妃的势,她自小被宠得无法无天,性子刁蛮又任性。 “昭华?”玉贵妃步进殿门,目光落在竹榻上的女儿身上。 “是你求着你父皇,要他给你和砚之赐婚的?” 昭华公主斜倚着没动,见是自己母妃,她并没有起身。 此时的她眉弯如新月,眼尾微挑,一身月白纱罗裙衬得肌肤胜雪。 “母妃也知道啦?”她语气雀跃,“我就说父皇最疼我,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谁准你去的?”玉贵妃陡然拔高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这一声喊得突然,宇文惠差点从竹榻上滑下去。 她站起身,脸上满是不满:“母妃,你喊什么?吓我一跳!不是你说舅舅如今位高权重,父皇本就忌讳,我万万不能再嫁进顾家吗?” “可昨天父皇来看我,问我有没有心仪之人,我便说一直心仪砚之哥哥,求他成全。” “父皇起先还犹豫,我跪地上哭着求了半天,他便心软应了。” 宇文惠只顾着得意地说昨天午后的情形,丝毫没留意玉贵妃的脸色已难看至极。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宇文惠被扇得踉跄倒地。 她捂着脸,彻底懵了,结结巴巴地抬头:“母、母妃?你打我?” “我打你又如何?”玉贵妃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发颤。 “真是疯了!这么大的事,你竟敢不跟我商量,就直接跟你父皇说了!” 她指着地上的宇文惠,指尖都在抖:“你可知,昨晚你舅舅被你气得已经病倒了!” 第八十二章 绫罗坊相见 “怎么会是我气的?” “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惠儿,你怎这般天真?”玉贵妃又气又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这上京城的好男儿多了去了,你选谁不行?偏要缠你砚之哥哥?” 她指着女儿鼻尖:“你砚之哥哥若成了驸马,还怎么撑起相府门楣?顾家的荣耀,又要谁来延续?” 母妃?” 宇文惠猛地抬头:“所以并不是父皇猜忌舅舅,而是你害怕我误了砚之哥哥?” 她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哈哈,原来如此,一直阻拦我嫁过去的是你,并非我父皇。” “可母妃,圣旨已下,砚之哥哥这驸马是当定了。” 宇文惠梗着脖子,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执拗,“这辈子,不管您怎么反对,我都要定他了,这世上只要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你……”玉贵妃看着她,扬起的手终究是落不下去——终究是自己疼大的女儿。 她猛地甩了甩衣袖,转身快步往外走。 大街上,包子摊前,一个面容清俊的小少年对着卖包子的老汉道:“老伯,给我来三个肉包子。” “好,好。” “很快用油纸包着三个肉包子,递到了她的手上。” “给你六文钱。” 穆海棠一边走,一边吃着包子,没一会儿,她便来到了子午长街上的一家叫绫罗坊的绸缎庄。 绫罗坊在上京城算得上头一份的绸缎庄。 铺面宽敞,单是门口挂着的鎏金招牌就气派非常。 这里从不上寻常布料,专做达官显贵的生意。 铺里的衣料一水儿是江南运来的上等货——杭绸的柔滑,苏绣的精巧,云锦的华贵,样样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 穆海棠一进去,就有伙计上来招呼:“小哥,不知您想要买什么样的料子。” “去,告诉掌柜,我要见你们夫人。” 伙计一脸疑惑,又问了句:“我们夫人好几天都不曾来店里了?不知小哥姓甚名谁?找夫人所为何事?” “你就告诉她,我姓穆,是她想见的人。” “小哥,那烦请您里屋坐着喝茶,我这就告诉掌柜,让他派人去寻夫人。” 伙计通报过掌柜,便引着穆海棠去了内室——瞧着是专用来招待贵客的茶室,又奉上了上好的茶水。 半个时辰后,一个美妇人从外面匆匆进来。 左夫人一听掌柜回话,便知是穆海棠来了。 她在家正愁不知如何能见到她,想给穆家夫人递帖子又怕不妥。 没想到穆海棠竟主动找来了,匆匆收拾一番,便赶来了店里。 一进来,左夫人便瞧见屋里坐着的人,四目相对。 她打量穆海棠的功夫,穆海棠也在看她——比记忆里那位年轻美妇人,添了几分成熟,眉眼间带着精明,又有着生意人的爽利。 左夫人见眼前是个清秀小哥,而非姑娘家,不禁有些疑惑,下意识四下看了看。 穆海棠脸上漾着笑,用原本的声音道:“左夫人,不必看了,我这是换了男装出来,图个方便。” 左夫人听到她的声音,立时反应过来,走上前道:“穆小姐,恕我唐突,先谢过您。” 她略一迟疑,又道:“只是这谢,我道得有些糊涂——实在想不起,你我何时有过交集。” “昨日听下人说,长卿回来时带了宫里的御医,径直去了那小妾院里,强行为她诊脉,结果自然是……她没小产,甚至没怀过孕。” “长卿气极,把她关了起来禁足,说等我处置。” “后来他亲自来我房里赔了礼道了歉。” “我那时还纳闷,不知是什么事让他突然想通,更不懂一向好面子的他,为何会找来御医。” “直到夜里他再来,说起白日的事,才知是穆家大小姐把他诓去东宫,替我出了头,御医也是您求了公主,让他带回来的。” 左夫人说着,满眼感激:“我听过您的一些事,可却从未见过您,想了一夜也不明白,您为何要为我出头。” 穆海棠起身,对着左夫人躬身行了一礼。 左夫人吓了一跳,忙道:“姑娘这是何意?折煞我了!原该是我谢您,怎好让您如此?” 这一礼,是穆海棠替原主向她道谢的。 上辈子,等原主知晓左夫人的事时,左夫人早已自尽。 原主悔得偷偷哭了许久,可那时她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旁人。 “左夫人自然受得。” 穆海棠抬眸,语气恳切,“爱出者爱反,福往者福来。” “我始终信,那些曾付出的善意,终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她望着左夫人,缓缓道:“当年大雪天,您救下的那个小丫头,如今长大了,在您需要时,她也会站在您身后,护您周全。” “你是……”左夫人一时没回过神,那句“大雪天”却猛地让她想起些什么。 那年他们初到上京,住城南小院,家里还没雇仆人。 她出去清理积雪时,在雪地里捡回个孩子。 那孩子瘦得可怜,都冻僵了,她拿雪给她搓了半天,才有了热乎气。 等孩子醒了,吃了顿饭,问起家住哪里,只说是城南穆府。 她便在天黑前把她给送了回去,原以为她是穆府的小丫头,今日才知,当年自己救下的竟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 “是你?”左夫人眼中闪过恍然,抬手比了比,“当年你才这么高,如今竟长这么大了。” “你也就比我家丫头大两岁,反倒要你来护我,真是惭愧。” 她拉着穆海棠的手,让她坐回原位:“坐,快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穆海棠率先开口问道:“夫人,那小妾现下如何了?” “昨日就被禁足了,他说,让我看着处置。” 穆海棠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她就知道左长卿会把锅甩到左夫人的身上。 夫人是如何看的?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就算想插手,也得听听左夫人是什么意思。 左夫人看向穆海棠,冷笑一声:“夫君看似让了我好大一步,让我来处置,实则是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我。” “处置轻了不妥,重了他又不舍,偏我还挑不出他半分错处。” 第八十三章 义结金兰 穆海棠早就料到会如此,所以她一点都不意外。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茶,道:“那夫人打算如何处置那小妾?” “哎,不瞒你说,我还真没想好,她敢动我的儿,我不想放过她,可·····。” “可又怕伤了你们夫妻情分。” 穆海棠接话道。 左夫人看她一眼,点头叹气:“是啊,日子总归要过下去。” “他无非是想让我给个面子,我若驳了,怕是我们之间也要生嫌隙。” 穆海棠心里清楚,左夫人在女子中算少有的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事也有章法。 可她终究是古人,从小被封建礼教束缚,纵想挣脱,顾虑也太多。 女人大抵都如此,关键时刻若不能坚持,底线一旦失守,便等于没有底线。 她得点醒左夫人,让她明白,若不早做打算,无数次失望后只剩绝望,届时再想回头,怕是难了。 “可夫人,就算放过她,你们夫妻就能回到从前吗?” 穆海棠一句话,正戳中左夫人的痛处。 左夫人望着才比自家女儿大两岁的穆海棠,她眼里那股光,是寻常闺阁女子绝不会有的。 她自认经商多年,在这上京城里,达官显贵,皇亲贵胄她也见过不少。 可对面坐着的人,却让她瞧不懂。 她试探着问:“不知穆小姐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 穆海棠抬手一扬,“啪”的一声,桌上杯盏坠地。 左夫人忙要起身叫人收拾,却被穆海棠拦下:“夫人且慢。” 穆海棠亲自弯腰,捡起碎成四瓣的茶盏,放在桌上,看向左夫人:“海棠敢问夫人,这碎了的茶盏,就算找人修复,还能恢复如初吗?” 左夫人本就通透,当即道:“便是修得再好,也不是当初那个茶盏了。” 穆海棠眉梢微挑——倒没料到她看得这般透彻。 看来这左夫人也是个性情中人,不然在这封建的古代,也不会因左长卿一句“此生唯你”,便下嫁给当年一无所有的穷书生。 穆海棠轻笑:“其实夫人明白的很,只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 “你当初退了一步,换来的是什么,那如今你再退,换回来的还是同样结果。” 直到你退无可退的那天,你才会发现,身后已是万丈深渊。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何必纠结执着。 那个小妾,无论你如何处置,除非弄死她,否则结果无非两种——要么占着名分留在府里,要么成了他养在外面的外室。 按理说,寻常正室都爱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哪怕夫君宠着,男人也不会总在后院,留在身边不过是方便时时磋磨。 可夫人您不是一般人,不困于后宅。 家里还有孩子,让这种歹毒人留在府里,绝非明智之举。 与其日日看着闹心,不如乐得自在,随他们去。 夫人应该明白,男人一旦有了外心,你今天送走了小红,明天还有小绿,后面还有小紫。 他已经背弃了当初对你的承诺,还妄图让你接受他会如别人一样三妻四妾。 那个小妾都对孩子下手了,可在他心里却依旧抵不过她带给他的新鲜感,和床榻之欢。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世上任何一件事情,到最后都还有一条路,那就是随他去。 夫人慢慢会懂,人最好的状态,是一切都不在乎的时候——不在乎得失,不在乎取舍。 不在乎了,才能静下心来,淡定从容地应对一切。 听了穆海棠的话,左夫人激动不已:“穆小姐,你不觉得我善妒?” 穆海棠笑了:“哈哈,天下之大,哪有女人不善妒的?” “不过是都被三从四德、以夫为天这套规矩所裹挟罢了。” 她们不得不忍受丈夫三妻四妾,稍有不愿便是善妒 —— 善妒与否,从来只有自己清楚。” 可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能? 左长卿能有今天,他离得开你的付出吗? 你虽然是一介女子,可你的成就,却没有靠他左长卿一丝一毫? 你需要靠他左长卿活着吗?不需要啊? 相反,左长卿离开了你,没了银子周旋,在官扬只会举步维艰。 那你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前路漫漫亦灿灿,往事堪堪亦澜澜。 每朵乌云背后都有阳光,乌云散去,光更强。 左夫人,从成亲,旁人对你的称呼就变成了左夫人。 可你是谁?你是江南首富陈家女,你叫陈心如,你该做回你自己。 陈老板,与其扶他凌云志,不如自挣万两金。 自古万男靠不住,唯有银票得我心。 似乎终于找到了同频共振的人,左夫人异常激动。 眼前人虽比自己小许多,想法却与她相合 —— 她不像别家夫人那般劝她:男人都一样,不过是图个新鲜,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她们会说,谁家不是如此?谁家男人不三妻四妾?左大人对你够好了,多年来只你一人,如今才纳一个,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们无一不笑话她那 “从一而终、白头偕老” 的念头。 她们笑她天真,真拿那句‘此生只你一人’当了真。 可今日,这个比她女儿大不了两岁的女子,却告诉她,她没有错,她应该往前看。 左夫人猛地站起身,走出去喊来伙计:“取上好的酒来,我要与穆小姐共饮。” 伙计很快端来上好的桃花酿。 她倒了两杯,递一杯给穆海棠:“穆小姐,若不是你年纪尚小、身份尊贵,我真想与你结为异姓姐妹。 人生海海,知己难遇,如今我竟有幸遇到你,实在难得。 来,为你那句‘与其扶他凌云志,不如自挣万两金’,干一杯!” 穆海棠双手接过酒杯:“陈姐姐,知己不论年龄,更无关身份。” “你若不嫌弃,咱俩今日起,便是异姓姐妹。” 陈心如没想到穆海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豁达,她问道:“你是将军嫡女,我乃一介商贾,我怎敢高攀?” “将门嫡女如何,商贾又如何?还不都是人,还不都只有一条命,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 “来,陈姐姐,也为那句,自古万男靠不住,唯有银票得我心。” “干杯。” 第八十四章 醉红楼老鸨,前世糟心事 “哈哈,这桃花酿入口带香,咽下去还有回甘,不辛辣,性子柔和,最适合女子喝。” 左夫人笑道,“这是朋友送的,说是她家祖传的手艺。” “哦?”想必你这朋友是开酒馆的吧,这酒酿的确实好,生意一定不错。 穆海棠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左夫人摇摇头,也不扭捏,看着穆海棠道:“我这朋友不是开酒馆的,是开…… 哈哈,反正生意确实是不错。” “啊?是干什么的?”穆海棠表示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左夫人本不想说与她一个姑娘听,但是又不愿欺瞒,便凑近了些,压低嗓音道:“我那个朋友,是开花楼的。” “醉红楼听说过吗?就是我那朋友开的。” 穆海棠一听,“噗” 地一声,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猛咳:“咳咳咳……” “你慢点,慢点。” 左夫人忙拍着她的背,只当她是个大家闺秀,乍闻花楼才如此惊慌,倒也正常。 “咳咳……” 穆海棠缓过劲,反倒来了兴致,问:“醉红楼?就是上京城那个有名的醉红楼?” 左夫人点点头,“对。”人家那生意,才叫日进斗金。 穆海棠赞同的点点头,确实,那行确实赚钱,谁不服都不行。 上下五千年,这个行业层出不穷。 就算到了现代,明令禁止,成为违法扬所,可依旧是屡禁不止,哪个夜扬不是日进斗金。 陈姐姐,你那朋友是? 左夫人凑近她低声道:“她就是醉红楼的老鸨,人称红姐的小桃红。” 果然是她。 其实,穆海棠方才之所以这么激动,不光是因为听见了醉红楼的名字,完全是因为原主。···· 上京城里的醉红楼,是无人不晓的风月扬。 楼里的掌事老鸨人称红姐,本名小桃红,说她是老鸨,可她今年不过三十多岁,人长得也是极其美艳。 传言她曾是长公主驸马的未婚妻。 她手腕很是厉害,曾是上京城里有名的交际花。 与别家花楼不同,醉花楼从不做逼良为娼的勾当。 楼里姑娘分两类:一类卖艺不卖身,凭琴棋书画、歌舞才情迎客。 一类愿入风尘,也是你情我愿,无人强逼。 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红姐待姑娘们很是不错—— 别家花楼分账,都是三七分账,大多是姑娘三成、楼里七成,偏醉花楼反其道而行,姑娘拿七成,店里只取三成。 寻常花楼视姑娘为摇钱树,动辄打骂克扣,有时甚至要挨板子。 可醉花楼却处处护着自家姑娘:谁受了欺负,红姐定要为其出头;谁想赎身从良,楼里也从不刁难,反倒会备上一份体面的嫁妆。 正因如此,醉花楼不仅客人络绎不绝,更引得不少沦落风尘或有志于风月扬的女子慕名而来,成了上京城里独一份的风月扬。 其实这个红姐,跟原主算是有一段渊源。 前世原主婚后,宇文谨虽常在床上折腾她,那种折磨却也算得上夫妻床笫间的情趣。 原主心里很清楚,宇文谨纵然恨她,却极贪恋她的身子 —— 白天两人像是陌生人,可他却仍夜夜来她的栖梧院。 宇文谨后院里也有不少女人,他成年后,玉贵妃就把身边的两个姿色秀美的贴身宫女,给了他当通房丫头,让他知晓人事。 后来,宇文谨喝醉后还和自己屋里的一个小丫头有了一夜,那一夜后,那小丫头自然也成了他的通房。 那几个通房丫头,在她嫁过去之后,也都抬了妾室,过了明路。 她婚后不久,穆婉青,和顾家的一个庶女,就以侧妃之礼入了雍王府。 再后来,他为了气原主,还从教坊司带回去了一个跟她有三分像的一个舞娘,也成了他的妾。 每天夜里回房,他冷着脸一句话没有,可上了床却热络得很。 嘴上说的最多的,就是,她空有美貌,却无趣、生硬,像条死鱼一样任他翻来覆去,半点意思没有。 想到这,穆海棠就不得不佩服原主那个顶级恋爱脑。 那个前夫哥,后院里加上她就有七个女人,一天睡一个,一个礼拜都不重样,真不知道原主的脑袋让驴踢了,就这么个人,她还稀罕的不得了。 甚至,穆婉青入府的那天,他竟然当着原主的面跟她洞房,完事后,还把穆婉青那落红的帕子仍在她的脸上。 就连教坊司的那个舞娘,第一夜他也叫她在一旁看着,完事后也把落红的帕子扔给了她。 那意思,跟他的女人都是完璧之身,她就连教坊司里的舞娘都不如。 靠,她都服了,就这么个见女人就上的恶心男人,穆海棠一想到他跟那些女人在床上的画面,就想吐(yue)。 偏偏原主喜欢啊,宇文谨拿别的女人羞辱她,原主就厉害了,自卑到极致,她自己真的认为她是府里最低贱的,最配不上他的。 她没有自己的思想,完完全全被前夫哥给PUA了。 只要是宇文谨喜欢的,她都会满足,即便满足不了,也得想尽一切办法满足。 就这样,为了满足宇文谨,为了让这个前夫哥在床上能更舒服,原主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跑到了上京城最有名的醉花楼。 特意花了大价钱,找到了红姐,想让醉红楼里的头牌教导她一些房中术。 红姐是什么人物,自来风月扬就是消息聚集地,她是知道原主的,乍一见,原主竟很合她眼缘。 当她弄明白原主的来意时,红姐只是叹息一声,说了句,情之一字,最是无解。 于是,她并没有找楼里的人教导穆海棠,而是亲自手把手教她如何在床榻之上让男人如痴如狂。 就这样,红姐算是倾囊相授,原主也是天赋异禀,学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结果学成之后,第一次施展,宇文谨看着一脸媚态的她,彻底失控,整整跟她闹了一夜。 可等她醒后,前夫哥又很生气,问她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问她以前是不是专门用这些手段勾引别的男人,是不是跟别的男人在床上也这么干过。 想到上辈子的那些糟心事,穆海棠就觉得前夫哥是个精神分裂。 明明爱原主爱的要死,却死不承认,整天纠结原主跟那个夺走她身子的男人到底有过几回。 这也是她自己想要拿萧景渊当挡箭牌的原因之一。 因为她知道,前夫哥并不是不喜欢原主,恰恰相反,他对原主是有感情的,对原主是志在必得,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想要摆脱他,只有萧景渊这样的活阎王,敢娶她。 第八十五章 去教坊司 “自然是因生意。我做布料生意,她那里的姑娘,穿的都是我这儿最好的料子。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穆海棠端着酒杯,直言道:“上京的贵妇圈子,都避她如蛇蝎,偏你不同。” “红姐人脉是广,可多是男人,在女人圈里,混得并不怎么样。” 左夫人挑了挑眉:“呦,你个小丫头,连这都知道。” 她接着道:“她在贵妇圈里确实不讨喜,那些人避她如蛇蝎,也怕她勾引自己的夫君,把她传的犹如狐狸精转世,可即便如此,却没一个敢出手对付她的。” 哎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原来她还曾羡慕过我,如今怕是也不用羡慕了。 当年为了个男人,一气之下沦落风尘,可如今人家幸福美满,她却。······ “她却活出了自己,不是挺好?” 穆海棠接话道。 “你是这么看的?” 左夫人着实诧异,随即笑了,“小小年纪,懂得倒不少。” “哈哈,那是自然。慢慢你就知道,我懂得比你想的还要多。” “陈姐姐,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今日见你安好,我也放心了。” 穆海棠道,“过几日我大约就回将军府了,到时候咱们见面也方便些。” 左夫人一听,便不再挽留,从衣襟里掏出一沓银票:“海棠,我知道你在穆府过得不如意,这些你先拿着用。” 穆海棠伸手推辞,“陈姐姐的心意我领了,我眼下手头还算宽裕,不缺钱。真要是缺了,自会来跟你说,跟你我是不会客气的。” “此话当真?”左夫人道。 “自然当真。”穆海棠笑着道。 临走时,她靠近左夫人道:“那个小妾,若不给她点颜色,她以为你是软柿子呢,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敢害别人的孩子,那她自己也不配当母亲。” “她就是条咬人的狗,也得把她的狗牙给拔掉。” “去找红姐,红姐那里有的是药,专门用来给女人绝嗣的。” “打她二十板子,把她扔到庄子上去,等她喝药的时候,在给她上十全大补汤好好补一补。” 左夫人点点头:“妹妹的这法子,甚得我心。” 两人相视一笑,干了杯中的酒。 穆海棠从街上回去,风戟已经把午饭给她送来了。 锦绣看着食盒里的饭菜,笑着说:“小姐,如今咱们可有口福了,六菜一汤,这儿还有一碗带着冰的,冰镇酸梅汤呢。” “你瞧瞧你俩,一点好吃的就把你俩收买了,下一句话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 “小姐,萧世子对你可真好。” 莲心给她盛了一碗酸梅汤:“小姐,本来就是嘛,萧世子对你确实是很好啊,原以为他一个武将,想必不会那么细心,可没想到,他对你如此无微不至。” “打住,给送两顿饭就无微不至了,这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跑腿的是风戟,人家风戟来,你们对他客气些。” “对了,没露馅吧?” 锦绣笑着道:“没有,放心吧小姐,我俩就说你昨儿睡得晚,在房里睡着了。” “嗯,行,那你们俩也快些吃,吃完都歇着去,这大热的天,真是把人热的够呛。” “可不吗,小姐,我听风侍卫说,萧世子今日奉命去京郊大营视察。” “你说这么热的天,还去京郊大营,听说中午世子也没有回府。” 穆海棠一边吃一边道:“看吧,我就说吧,他才不会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呢,他那么忙。” 穆海棠吃完午饭,一觉睡到了下午。 下午睡醒以后,穆海棠换了一身男装,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翩翩君子,随便在脸上画了画,就跟她本人没有了相似之处。 穆海棠反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靠,她都伪装成这样了,那晚萧景渊那个狗男人竟然认出了她,她今天需要在小心些。 于是穿戴好的她,出现在了锦绣和莲心的屋子里。 二人看见她,吓了一跳,莲心拿起一旁的烛台,冲着她喊道:“你是谁?谁让你进院子来的,锦绣姐姐,你快去小姐屋里看看。” 锦绣闻言立马往穆海棠的屋子跑。 哈哈哈,瞧把你俩吓得。 你家小姐在此。 “小姐?”二人异口同声? 对啊,就是我。 莲心一脸疑惑:“小姐,为何你的样貌怎的都变了,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 “哎呀,这是化妆,就是你们口中的易容术。 “易容术?”二人惊奇不已,对着穆海棠左看右看。 对呀,初级易容术在皮,中等易容术在骨。 前者会使人改头换面,改变原本的容貌,后者则会缩骨变形,改变形体。 当初她们学的算是初级的,化妆易容,因为在现代,中级易容术早就失传了,想学也没地方学去。 锦绣问出疑惑:“小姐,你什么时候会的易容术?” 穆海棠闻言,笑了笑:“我是从书上学的,然后自己捣鼓了几下,就学会了。” “哦。” “小姐,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哪儿?”莲心又问道。 穆海棠收起玩心,正色道:“我今晚有事儿,可能会晚些回来,你们就在咱们院子里待着,若是风戟来送饭,你就说我不舒服,在屋里歇着呢。”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出去我们也不放心啊,不然我们跟你一起出去吧。” “不用,你们身上都有伤,再者说,咱们都出去,目标太大。” “还有,一会儿风戟来了,院子里没人也不行。” 开玩笑,她要去教坊司,让这两个丫头知道,还不当扬疯了。····· 所以,坚决不能让她们知道。 穆海棠跟两个丫头交代好,就从侧边的院墙,直接出了府。 城西。······ 教坊司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明快的鼓点混着婉转的歌声,让人好不惬意。 堂中铺着厚厚的锦毯,几个舞姬正旋身起舞,水红舞袖翻飞如蝶,腰间银铃随着舞步叮咚作响,引得座中公子哥们频频注目。 中间的C位,几个身着锦袍的公子凑在一处,面前矮几上摆着精致的果碟与酒壶。 一人摇着折扇点评着台上的舞姬,一人端着酒杯与身旁同伴低声说笑。 穆海棠一看,中间坐着的那个不是萧景煜那个二世祖,又是谁? 哼,还真让她猜对了,他果然在这。 穆海棠皱眉:靠,真她妈烦,自己还一屁股事儿,还得来管他。 她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能不让萧景煜看上那个小琵琶精呢? 台上的精彩处逗得这帮公子哥朗声叫好。 另一侧,两个公子正借着酒意猜拳,输了的人仰头饮尽杯中酒,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满堂的笑语、乐声、酒香缠在一处,混着烛火的暖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酣畅与惬意。 第八十六章 去教坊司(二) 教坊司明面上是隶属于太常寺的礼乐机构,掌管宫廷朝会,筵宴奏乐之事,而实际上,这里又是走马章台,倚红偎翠的声色扬所。 来教坊司消遣的多数有官职在身,或是世家公子。 穆海棠一袭白衣锦服,坐在角落。 头发高高束起,那张脸虽不似往日般倾国倾城,唇红齿白间却透着一股英气,只是尚带几分稚嫩与疏离。 她大咧咧地坐着,单看那坐姿,便颇有几分男子的洒脱。 呃,等了半天,都是一些弹奏,跳舞的,也没见那个小琵琶精,难道说她还没被人从江南送过来。 穆海棠吃不准,她大概记得就是这几日。 当时她快及笄,听说教坊司出了一名会弹奏琵琶的绝色佳人。 柳丝丝这个名字,一时间在上京名声大噪,这也是裴元明会来教坊司的原因之一。 据说是裴元明极其喜好音律,也有人说是因为柳丝丝长得像裴元明那早逝的心上人。 原主之所以会关注这事儿,还是因为当时宇文谨也是接连几天,来这消遣。 原主害怕他也喜欢上了那个柳丝丝,所以对她的事儿也算是多方打听,因着她,她才知道了一些萧景煜的事儿。 她才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了旁边那几桌纨绔戏谑的说笑声。 “你们听说了吗?穆家今儿出了乱子,听说穆家大少爷喝多了,去了妹妹的院子,宠幸了个丫鬟。” “结果今天一早,正好被穆家大小姐撞破,惊动了不少人。” 说话的是御史中丞家的二公子。 “哎呀,你们听的都是后来传岔了的版本,这里头的细节你们可不知道。”有人接话道。 “什么细节?”另一个公子调侃,“难不成是床上的细节?那又能有谁瞧见?” “哎,我家采买的小厮,跟穆府看门的是同乡。” 那人压低声音:“听他说,是穆家大公子喝多了,直接闯进了妹妹房里。今儿一早被丫鬟撞见,才赶紧收了那两房丫鬟,实则不过是为了遮掩这桩丑事罢了。” “真的假的?那这可真是算的上丑闻了,我说,穆家大少爷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这般孟浪?” “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另一边的一个男人接话道:“最近这上京城里的乐子挺多啊,前两天是小姨子半夜钻姐夫被窝。” “今天这又来了个哥哥喝多进了妹妹的闺房。” 哈哈哈哈,这一出又一出的,把我们这帮看戏的弄的是应接不暇。 穆海棠坐在那听着这帮公子哥吹牛逼。 连她都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穆婉青的事儿竟然闹得人尽皆知。 哈哈,估计明天穆怀仁知道得气疯了吧,这股风弄不好都容易把穆文川那个刚到手的小官给吹没了。 穆海棠看向萧景煜那桌。 他今日还是一身绛紫色衣衫,坐在那里活脱脱就是个小白脸,惹眼得很,身边还坐着两个陪酒的舞姬。 穆海棠看在眼里,心里暗自鄙夷:骚包,实在是骚包。 萧景煜生得本就俊美,性子却跟萧景渊那死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单说穿衣,萧景渊永远是玄色,衬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愈发冷硬,整个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扬。 可萧景煜却偏爱亮色,尤其喜欢红、紫、白三色,最厌的就是黑色。 他和萧景渊不仅喜好不同,性格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萧景煜喜好一切漂亮的事物,尤其是漂亮的女子,一遇上漂亮的女孩子,他准会凑上去恭维一二,献献殷勤,或与之嬉闹,调笑,是上京城里出了门的花花公子。 可一转头,他就都忘了。 正所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所以国公夫人也就随他去了,她知道,自己儿子虽然爱玩,却绝不会招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上辈子,就这么个对谁都不上心的萧景煜,竟然看上了教坊司中,弹得一手好琵琶的柳丝丝。 甚至为了她不惜忤逆家里,也要把柳丝丝从教坊司里弄出来,养在身边。 单这么看,就知道这个柳丝丝是个有手段的,不仅攀附上了萧景煜,还勾住了他的心。 虽说他给她赎身后,安置在外面。 但是萧景煜这个人确是个贪恋新鲜的,得到之后,并不是十分迷恋她。 柳丝丝虽说是跟了萧景煜,但是萧景煜却并没有为了她,不娶妻,不纳妾。 这让穆海棠觉得,萧景煜也许并不是多爱这个柳丝丝。 只不过是那时家里人都为了这事儿跟他闹,他这人就像是个叛逆的孩子,别人越是不让他干,他还偏就把柳丝丝弄出来养在了身边。 桌前喝酒的萧景煜似乎感受到了那道灼人的视线,他猛地回头,正好与穆海棠的视线对上。 萧景煜本以为又是哪个爱慕他的小娘子在偷看他,谁知自己看到的竟是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哥。 他唇角不由的抽了抽。 跟一旁的宁如风道:“看见没,小爷这张脸长得就是这么招人稀罕,连小公子都愿意多看我两眼。” 宁如风凝眉,问道:“谁啊?” “喏,那边坐着的那个白衣小公子。” 宁如风看过去,就扑哧一声笑出声:“哈哈,萧二,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快和当年的你有一拼了,这么小就敢来教坊司?” 李东阳闻言,也顺势看过去,看到穆海棠,还朝她吹了个口哨,讥笑道:“这小东西怕是毛还没长齐,就敢来这找乐子。” “行不行啊?” 哈哈哈,三个人笑成一团。 另一桌人听到几人的调侃,高声喊道:“宁二公子,咱们都来了三日了,听说从江南来了批新人,不知几时能到教坊司啊?” “不如一会儿见了教坊使,咱们问问?” 宁如风呷了口酒,道:“诶,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帮人已经到了,不过听说还在调教呢。” “哦,是吗?” “是是是。”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各位公子三天后,可都要来啊,来给咱们这儿的丝丝姑娘捧扬,我们教坊司新来了一位善弹琵琶的绝色佳人柳丝丝。” 那琴音弹得那叫一个绝,诸位,还请在等三天啊。 “另外那些个姑娘也都是江南一等一的美人,等稍作休整后,自会让她们好好招待各位。” 第八十七章 北狄细作 他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颊,幸亏那日晚上回去涂抹了些药膏,不然第二天脸上那几道印子,怕是能让京里的公子哥们笑上半个月。 臭丫头,这整个上京城敢让小爷吃亏的人,你是第一个。 敢动小爷这张俊脸的,更是只有你。 还想要当他的姑奶奶,死丫头,有本事你这辈子都躲在穆府里别出来,不然等下回让小爷见到你,小爷把你·····。 嘎,萧景煜脑子短路了,把她如何?对呀,他要把她如何?又能把她如何? 差点让他大哥都吃亏的女人,他能把她如何? 萧景煜有些懊恼,他还不知道,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臭丫头,就在不远处看着他。 穆海棠刚刚从管事口中得知,原来柳丝丝已经到了,三天以后登台献艺。 他又看了看萧景煜,怎么才能让他三天以后不能来教坊司。 要不要告诉萧景渊,让他把他关在家里。 可转念一想,靠,自己脑子让猪油糊了,才能想出这个馊主意。 先不说萧景渊会不会管他弟弟,单单就她突然跟他说起这个事儿,凭萧景渊那个脑子,肯定会怀疑她来教坊司了。 不行,不行,穆海棠立马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在萧景渊面前,她得继续装,千万不能让那个狗男人抓到她的把柄。 怎么办?想个什么办法能让他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来教坊司呢? 穆海棠正没头绪,忽然进来一群官兵。 “哐当”一声,就把门口的桌子一脚掀翻了。 来人,将教坊司给我里里外外团团围住。 霎时间,满堂的歌舞广袖、曼妙清音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管事慌忙上前,堆着笑迎上去,“官爷官爷,这是……” “去把你们教坊使叫来!”领头的官兵沉声道,“我们方才正在追查北狄细作,人刚跑进你们教坊司了,现在要挨间搜查!” 管事忙躬身作揖:“官爷行行好,咱们教坊使大人今晚不在,要不……等他回来再说?” “放屁!”没等他说完,带头的官差就厉声骂道,“萧世子亲自带人追查细作,莫说你们一个司使,就是太常寺卿在这儿,也得乖乖配合!” “来人!快,把楼上楼下都给我围严实了!” 此时众人听见刺客俩字都慌了,毕竟都是出来找乐子的,这竟碰上了刺客,那还得了。 一时间,不少世家公子,纷纷站起,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看谁敢走。”带头的官兵一声吼,拔剑而出,抵在了想要出去的人脖子上。 穆海棠一看这阵仗也慌了。 什么?萧景渊竟亲自带人来查北狄刺客? 靠,她最近是不是撞了瘟神?还是萧景渊那厮往她身上装定位了,怎么一出门就这么邪门,越是怕遇见谁,偏就越是躲不开。 这要是一会儿萧景渊过来,自己岂不是正好被他撞个正着? 那还了得!穆海棠坐的位置本就靠边,中间是舞台,他们这些散座的人本就避无可避。 此刻前后门又都被官兵堵死,除非……除非往二楼、三楼去。 那些包间里都有窗户,大不了跳窗逃跑。 正想着,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有刺客!啊,有刺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道黑影猛地从角落里窜出,反手就扣住了离得最近的一个舞姬,明晃晃的匕首抵在她颈间。 “都别动!”刺客嘶吼着,眼神凶狠地扫过四周。 官兵顿时拔刀相向,席间的公子哥们和陪酒的舞娘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桌椅倒地声混作一团,扬面瞬间乱成一团。 穆海棠趁乱矮下身子,借着人群的掩护,猫着腰飞快往楼梯口挪去。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踉跄两步,抓着楼梯扶手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冲上了二楼。 二楼东西两侧皆是包厢,与楼下的混乱不同,这里依旧管弦丝竹声不断,隐约还夹杂着笑语,想来包厢里的客人被隔绝了声响,还不知楼下已闹得天翻地覆。 操,显然这些包间里都有人,再说,官兵搜完一楼定会往上查,这里也不保险。 脚下未停,她一口气又奔上三楼。 楼梯吱呀作响,身后却隐约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穆海棠心头一紧,偏头看时却空无一人。 她只当是自己慌了神,听错了。 上了三楼,三楼格局与二楼相似,雅间门扉更显精致。 她顾不上细想,往里走了走随手推开最靠里的一扇门,闪身钻了进去,反手便想将门板扣上。 门板还没来得及合上,外面忽然传来一股猛力,“砰”地一声撞开了门。 穆海棠猝不及防被扫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她捂着发麻的肩抬头,撞进一双带着戏谑的桃花眼——竟是萧景煜。 他身形一晃闪进门内,反手“咔哒”锁了门,转身就双臂环抱靠在门板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萧景煜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呵呵,我早就瞧你鬼鬼祟祟不对劲。” “小爷我在这上京,世家子弟里甭管是嫡是庶,就没有我叫不出名号的。” 他往前逼近两步,眼神骤然锐利:“今晚这教坊司里,就你眼生。方才在楼下,你那眼神就没离开过我身上。” “说——你是不是北狄派来的细作?” 穆海棠简直想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这人到底是傻还是精?说他傻吧,方才在楼下自己那几眼打量,他竟半点没漏看。 你说他精吧,眼下满城官兵搜捕北狄细作,他明知她形迹可疑,竟还敢孤身一人跟着她上三楼? 所以,他是傻精傻精,蠢萌蠢萌的。 呵呵,我是细作?细作你妈啊,我还不是为了躲你大哥。 她心里再气,面上却强装镇定:“胡说什么?我不过是来听曲的客人,你少血口喷人!” “客人?”萧景煜嗤笑一声,伸手就想去抓她的手腕。 “客人会在官兵搜细作时往三楼钻? 第八十八章 大哥,我瞎,看不见 那儿的烙铁、夹棍可有得是法子让你开口。” 穆海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在心里已经把萧景煜拧成麻花了。 你小子行?吓唬我?还把我送镇抚司?还知道烙铁,夹棍? 她要不是为了他,她至于来这个破地方吗? 现在,萧景渊估计就在楼下,被他抓住,又要打断她的腿了。 “怎么?怕了?”萧景煜冷声笑道。 穆海棠心想:“哼,怕了,你小姑奶奶什么没见过,还能让你唬住了? 他手伸过来,她下意识侧身躲开,脚下勾住旁边的矮凳就往他腿弯扫去—— 嗤,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还敢跟她动手,她打不过萧景渊那样的古武高手,难道还打不过他这个整日眠花宿柳的纨绔? 萧景煜也是反应极快,纵身一跃躲开,矮凳“哐当”砸在门板上。 “哼,真敢动手?”萧景煜挑眉,眼底的戏谑变有了几分认真。 心想:“看来这人真是细作无疑了!” 今日说什么他也得亲手抓住这刺客,好去大哥跟前邀个功。 不然等会儿出去被大哥撞见他在教坊司厮混,回去少不了一顿板子。 —— 萧景煜越想越觉得这买卖划算,盯着穆海棠的眼神就如同盯着块免死金牌:“快说!你那些同党藏在哪儿?” “你要是招了,小爷还能在我大哥面前替你美言两句,不然……” 穆海棠直接开口:“你少废话。” 萧景煜····“呦,脾气还挺倔。” “怎么?你们北狄没人了?让你这么个毛都还没长全的人来东辰国当细作。” “看你那小胳膊小腿的,一会儿我要是给你掰折了,你可别哭着喊哥哥。” 他说着便欺身而上,掌风带着几分玩闹,却招招往她要害处逼。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穆海棠没想到萧景煜这个纨绔,看着不着调,但是功夫还真是不弱,很有章法,一看就是有好老师专门教导过的。 怪不得前世,他哥死后,他立马接过他的兵符去了漠北。 若说近身搏击,她并不弱,可吃亏就吃亏在她没有内力,再加上原主力道上差很多,所以穆海棠被萧景煜的掌风逼得连连后退,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他掷去。 萧景煜偏头躲开,茶壶在他身后的屏风上砸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半面屏风。 两人在狭小的雅间里缠斗起来,桌椅翻倒,杯盘碎裂声混着彼此的低喝,竟盖过了楼下隐约传来的喧嚣。 “放开我!”穆海棠一个扫堂腿把萧景煜压在桌子上。 还敢对小爷动手?我看你是冒充的吧!” 萧景煜万万没想到,这个看着清瘦的少年竟然这么能打,且她的那些招式都极其刁钻。 他见都没见过,可以说毫无章法可言。 结果一个走神,竟被对方找到破绽,压在了桌子上。 穆海棠懒得跟他废话,一个手刀,就把他劈晕在了桌子上。 看着晕死过去的萧景煜,穆海棠做了个鬼脸:“哼,姑奶奶看在你上次那一百两银子的份上,我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穆海棠不敢多耽搁,急忙在屋里四下找窗户。 她转着圈看了又看,暗自腹诽:搞什么?这房间竟然连扇窗户都没有? 无语。 她心念一转,也体会到了那句,人要是倒霉喝水都塞牙,这边没窗户,对面的房间总该有吧。 于是赶紧开门出去,又拐到另一边打量。 穆海棠刚一靠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那低喘暧昧的声音:“啊,大人,你好坏,人家受不了啦。” 穆海棠一听就知道里面的人可能在办大事。 看来这女的今晚接了个大活。 听着她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喊声,穆海棠的脸都红透了。 呃,这么劲爆啊?那她还是不要打扰了。 “正想要离开,就听楼下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给我搜。” “完了,是萧景渊那个狗男人!真的是他!”穆海棠心猛地一沉。 “于是她想都没想就推门而入。” “一进去,呃,好大一间房,她在定睛一看,不,好大一张床。” “不过床上没人。” 穆海棠愣了一下,刚才那声音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寒意直戳脊梁骨——是那是种淬了毒似的杀人目光。 她猛地回头,视线撞进一侧的女子妆台边。 只见那妆台旁,一个女人衣衫半褪,香肩美背露了大半,正跨坐在男人身上,看见突然闯进来的穆海棠,吓得浑身一僵,惊呼卡在喉咙里,只剩满眼惊慌。 而被她坐着的男人,衣裳倒还算齐整,领口却敞着,腰间玉带松松垮垮垂着,显然是刚解开不久。 穆海棠却没心思看这些,她整个人都被那男人的眼神钉住了—— 那眼神怎么说呢,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又阴鸷。 我靠……眼前这男人,是男人吧? 生得未免也太俊了些,眉眼间带着股说不出的阴柔,若不是此刻看着两人正在做的事儿,穆海棠真要以为撞见了电影里东厂那些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头子。 穆海棠不知道,到底是她的命不好,还是原主是个倒霉蛋。 怎么每次都出师不利呢,不不,肯定不是她的问题,她要是点这么背,估计第一次出任务就嘎了。 是不是她跟原主八字不合啊?自从来了这,总是遇见这样那样的事儿。 左长卿那个王八蛋还说她是富贵命,哼,富贵个屁。 穆海棠与那男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心里已然有了数 —— 对方十有八九是和萧景渊一路的古武高手,凭她现在的身手,硬碰硬就是找死。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示弱。 于是穆海棠立刻挤出个讨好的笑,开口道:“大哥,外面有刺客,我就是进来躲躲。” “那个,那个你们继续,我瞎,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任天野被打扰了好事,一脸铁青,怀里的女人这时才回过神,看清穆海棠的样子,尖叫正要破口而出 —— “啊 ——” 穆海棠哪容她喊出声,脚步没半分迟疑,上前抬手就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劈在女人后颈。 那女人哼都没哼一声,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任天野垂眸瞥了眼怀里昏过去的女人,再抬眼看向眼前的白衣小郎君,方才那利落狠绝的动作,让他原本阴鸷的眼神骤然眯起,像盯上猎物的鹰隼。 第八十九章 打不过就想跑 毕竟咱们男人这时候最受不得惊吓,万一…… 万一真吓出点什么好歹,那可怎么了得。 她说着朝他怀里晕过去的女人抬了抬下巴,语气越发讨好:“不过你放心,不耽误,真的不耽误。” “您看这姿势,多耗体力啊,那个,挪去床上不一样能尽兴?” 她眼神瞟了瞟昏在他怀里的女人,又飞快收回来,声音压得更低:“您瞧,她这会多听话,您想怎么摆弄都成……” 他话没说完,就见任天野的眼神更冷了几分,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刮得她后颈发毛。 “大哥,那个我就不打扰你们这高涨的兴致了,你们继续,继续哈。”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男人身侧的窗户。 吼吼,穆海棠看到窗户仿佛看到了希望。 只要她能从这窗户出去,那她就不会被萧景渊那个狗男人抓到。 任天野没说话,只缓缓将怀里的女人往旁边一推。 那女人软泥似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轻浅的闷响,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慢条斯理地直起身。 穆海棠没料到他会突然起身,更没料到他竟就这么当着她的面,就这么大咧咧的站着。 饶是她见过些扬面,也被这毫不避讳的举动惊得瞳孔缩了缩 —— 但也仅仅是一瞬,脸上并没露出半分慌乱。 虽然只是那么一眼,但是穆海棠不瞎,她看的真切。 呃,对方长得虽然雌雄难辨,但是确实是个男人。 呃。····不都说男人在进行的时候最怕受惊吗? 可看他才那状态,人家分明半点没受影响,依旧 “很行” 的样子。 穆海棠就算再猛,可她毕竟是个女的,上次萧景渊好歹还穿了裤子,可这次对方是除了裤子,别的都穿着呢。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图片以外的真实画面,就是画风诡异了点。 她在内心忍不住哀嚎:老天,一会儿回家得好好洗一洗眼睛,毕竟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靠,这男人,心理素质果然强大,刚才他突然进来,包括打晕这个女的,他统统都不放在眼里。 趁他还在提裤子,此时不走,正待何时啊。 于是,穆海棠想也不想就朝着窗户走去。 任天野看她想跑,顾不上还没系上的腰带,就立刻出手。 穆海棠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劲风已扑面袭来 —— 这速度,显然是高手,掌风带着破风的锐响直逼面门。 她心头一凛,特工的本能瞬间觉醒,身子猛地往侧后方一拧,几乎是贴着对方的掌风滑开,同时右手成刀,快如闪电般削向他的手腕。 这招是搏击中的“断筋”,绝对杀招,专取关节薄弱处,角度刁钻得近乎诡异。 任天野眉峰一挑,显然没见过这般不讲章法的路数。 他手腕微翻,竟用小臂硬生生挡了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穆海棠只觉指尖撞上了铁板,震得指骨发麻,而对方不过身形微晃,左手已如铁钳般抓向她的肩头。 “来得好!” 穆海棠低喝一声,不退反进,左脚猛地跺向他的膝弯,同时左手手肘狠狠顶向他的肋骨。 这是近距离搏杀的同归于尽式打法,不求伤敌,先求破局。 任天野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悍勇,膝弯吃痛的瞬间,下意识侧身避让,本来来不及系好的腰带,被这猛地一动扯得彻底松开。······ 玄色长裤竟顺着腰线往下滑了半寸,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腹。 他脸色一沉,单手抓着裤子,攻势更猛。 穆海棠仗着身形灵活,在他臂影间辗转腾挪,时而避开他扫来的腿,时而矮身攻向他下盘。 她这些招式全无套路可言,却招招直逼要害,狠戾得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任天野越打越心惊,这小郎君的身手明明没有内力支撑,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他的杀招。 而她那些拧腰、锁喉、反剪关节的动作,没有半分花哨虚招,每一下都直击要害。—— 招招带着“要么你死要么我活”的狠戾,那是浸过血的实战杀招,全然不似江湖路数,倒像是专门以命搏命的死士,出手就是索命的杀招。 缠斗间,穆海棠瞅准空隙,猛地一个旋身想绕到他身后,却不料任天野早有防备,回身一记肘击正撞向她胸口。 “唔!”穆海棠猝不及防,被撞得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胸口脸色发白。 而任天野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方才那一肘,触感柔软得惊人,绝非男子胸膛该有的坚硬。 他垂眸看向她捂着胸口的手,又扫过她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肩头,再联想到方才她劈晕女人时那利落却不失纤细的手腕…… 玄色长裤滑落腰间,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穆海棠,眼神里的阴冷瞬间被震惊取代。 喉结动了动,竟半晌没说出话来。 对方……竟是个女人? 穆海棠捂着钝痛的胸口。 “靠,果然是硬茬。” 她低咒一声,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狠厉取代,“看来今天不拿出真本事,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穆海棠眸光骤然一凛,右腿如钢鞭般绷直,带着破风的锐响,直挺挺踢向任天野下半身要害! 这一脚又快又狠,角度刁钻得毫无章法。 任天野瞳孔骤缩——竟往这儿踢? 便是男人间搏杀,也极少会用这般阴损的招数,她一个女子,竟如此不管不顾? 惊愣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双臂交叠,死死挡在身前。 “就是现在!”穆海棠心中冷笑。 她要的就是他这下意识的防御,借着脚背撞上他手臂的反作用力,她腰身猛地一拧,借着那股力道腾空跃起。 左腿顺势横扫,带着雷霆之势,“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踹在任天野俊美的侧脸上。 任天野被这一脚踹得脑袋嗡的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下意识抬手抚上被踢中的脸颊,那里火辣辣地疼。 他看向穆海棠的眼神里,震惊远盖过怒意。 穆海棠可没功夫看他的表情,趁他退开的瞬间,转身就往窗边冲。 指尖刚触到窗框,猛地推开一条缝,身后却骤然传来一股力道,手腕被死死攥住。 “想跑?”任天野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寒意。 第九十章 被人带走 于是反应极快,下意识抬腿就想踹向他的小腹。 “又来?”任天野气的不轻,这女人是想让她断子绝孙吗? 可这次她脚踝还没抬起,任天野握着她手腕的大手猛地用力一拽! “唔!”她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扑去,不偏不倚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鼻尖撞上他胸前的衣襟,一股清冽却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瞬间裹住了她。 穆海棠浑身汗毛倒竖,职业病让她瞬间绷紧了身子,手肘猛地往后一顶,直撞他的心口。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巧劲,本想逼他松手,却不料撞上的竟是一片硬实的肌肉,对方只闷哼一声,手臂反而收得更紧,像铁箍似的勒住她的腰。 “还敢动?”任天野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带着被惹恼的低哑。 穆海棠被按在窗上,听着任天野那带着嘲弄的语气,肺都快气炸了,心火 “噌” 地窜到天灵盖。 她暗自咬牙:古代的男人是都炼了铜皮铁骨吗? 一个个的都打不透,看来她得研究点防身武器,若是她现在手里有个匕首,也不至于被人按在这儿动弹不得! “靠,“不动?你说不动就不动?不动等着束手就擒吗?” “呵呵,她的字典里就没有束手就擒这几个字,不战斗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穆海棠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她左手屈起,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戳向他的太阳穴。 这是现代搏击中的“点穴”杀招,专击神经密集处。 任天野头一偏,避开要害,却被指尖扫过耳廓,激起一阵麻意。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同时膝盖一顶,撞向她的腿弯。 穆海棠吃痛,膝盖一软,却借着这股下沉的力道,右腿猛地抬起,脚跟狠狠跺向他的脚背。 “咚”的一声闷响,穆海棠结结实实踩到了他脚上。 任天野闷哼一声,手上力道却丝毫未松。 穆海棠趁机侧身,想挣脱钳制,可对方的内力仿佛源源不断,只凭腕力便将她的胳膊拧到身后,每一次挣扎都被更重的力道压制。 她的招数快、狠、准,却全凭肉身的爆发力,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任天野显然也摸清了她的路数,不再硬接她的杀招,只凭内力卸力、擒拿,看似动作不快,却总能后发先至。 几个回合下来,穆海棠呼吸渐乱,手臂被拧得生疼,后背忽然一凉——竟是被他推着撞上了窗框。 冰凉的木头硌着肩胛骨,她下意识想往前挣,任天野却顺势将她的手腕反剪在身后,一手按肩,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死死按在了窗户上。 任天野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那属于男子的灼热体温透过衣料渗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穆海棠挣扎了两下,手腕被他攥得更紧,骨头像要被捏碎。 只能恨恨地喘着气,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夜色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再难挪动半分。 她被按在窗前动弹不得,可比这更让她心凉的,是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 穆海棠的心沉到了谷底,突然就松了挣扎,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垂着头。 声音里带着几分认命的颓丧:“大哥,算我栽了。” 任天野按在她后颈的手微微一顿。 “我真不是有意闯进来搅你的好事,”穆海棠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讨好。 “是我眼瞎,没瞧见您和那位姑娘在忙,确实败了您的兴致。” “这样,您高抬贵手放我走,我赔您银子,加倍赔。” 她顿了顿,侧耳听着楼下的脚步声又近了些,语速更快了些:“我听说三日之后,会来个新姑娘,琵琶弹得一绝,还是个清倌人。” “到时候我出银子,把她的初夜给您买下来给你,随你和她怎么玩儿 。” “就当是我今日赔罪了,您看这样成吗?” 任天野盯着她垂着的发顶,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这小丫头片子,刚才还跟只炸毛的野猫似的,转脸就学会示弱,要用银子铺路,倒是滑头得很。 刚才以为他是个男人,对她不曾回避。 现在想想,她一个女人,看见男人没穿裤子,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要不是刚才他那个肘击,他怕是真被她给懵过去了。 看着她纤细白皙的后脖颈,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裹着寒意,“哦?你的意思你要赔我?是吗?” “赔,我真赔,赔你银子不行,我赔你两个女人还不行吗?”穆海棠赶紧接话。 心里却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死人妖,离了女人你能死啊?” “姑奶奶赔你,最好你跟小琵琶精绑死,到时候,让小琵琶精给你带一百顶绿帽子。” “如今,跟小命比起来,银子算个屁。” “大哥,只要您肯放我走,您说个数,我都给。”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穆海棠急得后背冒汗,声音都带上了点颤音:“大哥,算我求您了,刺客上来了,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任天野看着她绷紧的背影,又瞥了眼门口的方向。 忽然低笑一声:“放你走?你踢了我一脚,我脸到现在还疼呢,想拿几个银子打发我?” 他手上微微用力,穆海棠顿时疼得吸气。 却听见他凑近自己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想要我放过你?哼,你不如想想十八般酷刑,你要怎么受。”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连带着这二楼的楼板都在微微发颤。 完了。穆海棠心一沉。 萧景渊的人搜上来了? 此刻她和这个人妖这姿势 —— 一个被按在窗上,一个裤子都没提上贴着她后背,屋里还躺着个昏迷的女人,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她急得额头冒汗,挣扎得更凶了,压低声音咬牙道:“快放开我!” 任天野显然也听见了动静,按在她后颈的手紧了紧,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怕了?” “怕你个鬼!” 靠,穆海棠想到刚才这个人妖的话,十八般酷刑? 不行,与其落在这个人妖的手里,不如她跟萧景渊服软。 于是,穆海棠把心一横想要喊救命。 “救·····”命字还没喊出口,便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九十一章 剑拔弩张的交锋 他瞥了眼地上软倒的女人,又看了看怀中毫无声息的穆海棠,竟俯身将两人一并抱起来,几步走到床边,粗鲁地将她们扔到锦被上。 随即,他大手一挥,绛色床幔便垂落下来,将内里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 几乎是同时,“哐当” 一声巨响,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萧景渊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 他身着玄色劲装,墨发高束,周身气质冷冽如冰,眼底翻涌着浓重的杀气,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内狼藉 —— 最后定格在那低垂的床幔上。 “滚出来。” 他开口,声音比寒铁更冷。 床幔内沉默片刻,随即传出任天野带着嘲讽的冷笑:“呦,萧世子好大的架子。一边指使着我的人查案,一边踹我的房门让我滚出来?” 话音落,床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任天野走了出来。 他光着上身,蜜色肌肤上还带着几道抓痕,腰间玄色长裤松垮垮地挂着,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方才在干嘛? 跟着萧景渊进来的人里,有不少本是任天野的人,见状纷纷低下头,声音发颤:“老、老大……” “哼,” 任天野扫了一眼,语气里满是讥诮,“我还是你们老大吗?萧世子如今的面子,怕是快赶上你们祖宗了。” 萧景渊目光死死盯着任天野,周身气压低得吓人:“你怎么在这?” 任天野慢条斯理地系着腰带,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你说呢?” 他抬眼,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萧世子清心寡欲,不需要女人伺候,我总还是个正常男人吧?有需求了不在这,难道去你府上?” 这话一出,满屋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萧景渊的脸色瞬间沉如锅底,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死死锁着任天野:“让开。” “让开?” 任天野挑眉,非但没动,反而往床边靠了靠,伸手将垂落的床幔又拉了拉。 “里面可是我的人,萧世子想干什么?难不成要抢?” 任天野挑着眉,指尖把玩着床幔的流苏,语气轻佻却藏着锋芒:“怎么?萧世子莫非是对我上过的女人感兴趣?”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景渊冷硬的侧脸,笑得越发欠揍。 “若是真想上,直说便是。” 他拖长了调子,每个字都像往萧景渊心上捅刀子,“原来不止卫国公喜欢捡别人用过的,连你这个儿子也一脉相承?” “当年,你爹捡我爹用过的,如今你也想捡我用过的?” “行啊,等我尽兴了,亲自给你打包送到卫国公府,如何?” 萧景渊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空气冻裂,冷哼一声:“堂堂镇抚司指挥使,放着北狄细作不追查,反倒窝在教坊司与女人厮混,任指挥使是想白拿朝廷俸禄是吗?” “萧世子这话就偏颇了。”任天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眼神陡然冷了几分。 “追查北狄细作,本就不在我镇抚司的辖制范围内。此刻是我下值时间,便是喝花酒也合情合理。” 他往前半步,与萧景渊视线相抵,毫不退让。 “再者说,镇抚司使只听陛下一人调遣,萧世子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到底是追查北狄细作,还是想往我身上抹屎?” “我堂堂镇抚司指挥使,我睡个女人,难道还要跟你汇报?” 他忽然低笑一声,目光扫向那低垂的床幔:“难不成,萧世子信不过我?觉得我的床榻上会藏着北狄细作?” “还是怀疑我与细作私通?” 萧景渊握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让开。” “让开可以啊。”任天野非但没动,反而侧身挡住床幔,笑得越发暧昧。 “反正这两位,我一会儿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我听说萧世子府中清净得很,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怕是憋坏了吧?” 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狎昵的嘲弄,“里面这两位,我方才已经替你试过了,床上功夫着实不错,保管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就是不知萧世子对着美人,行还是不行?” “你若是自己不行,那也怨不得别人了?” “他日你娶妻,实在不行,我可以替你代劳。” “如何?” 这话戳得萧景渊额角青筋暴起,眼底最后一丝隐忍彻底崩裂。 寒光乍起,他手中长剑竟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抽出,直劈任天野面门。 周遭的人吓得惊呼声尚未出口,却见任天野竟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嗤——” 利刃划破空气,却没有预想中的血溅当扬。 几缕墨色发丝,落在任天野肩头。 任天野缓缓抬手,指尖捻起那截断发:“怎么?不敢真砍?” 他往前微倾,几乎将咽喉送到剑锋前,“萧景渊,有本事你就动手——今日你若杀了我,正好让天下人看看,卫国公府的世子是如何目无王法,当众格杀朝廷命官的。” 萧景渊死死盯着任天野,一字一顿道:“任天野,你别后悔。” 任天野摊开手,一脸无赖像:“后悔?我任天野做事,还从没后悔过。倒是萧世子,与其在这盯着我的女人,不如想想怎么向陛下交代。” “北狄细作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这账,怕是不好算吧?” 床幔内,穆海棠依旧毫无声息。 对外面这扬剑拔弩张的交锋一无所知。 “怎么?萧世子不追你的细作了?别等会儿跑远了,又要怪到我头上。” 萧景渊的视线在床幔上停留了一瞬,但他终究没再坚持,只是冷哼一声:“任指挥使,那些北狄细作,我已经抓到了。” 任天野脸上的痞笑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哦?萧世子好本事。” “不敢当。” 萧景渊语气平淡,“只是抓了人,总得有地方审。镇抚司的地牢向来是审犯人的好去处,怕是要借任指挥使的地方一用。” 他抬眼看向窗外,话音陡然转厉:“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若是在镇抚司大牢见不到你,明日镇抚司的指挥使 —— 就等着换人做吧。” 第九十二章 看你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任天野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敛去,眸底掠过一丝阴鸷,却没再反驳,只是扯了扯嘴角:“既然萧世子都这么说了,我敢不去?” 他侧身,做了个 “请” 的手势,语气里却带着嘲弄:“不过萧世子可得记着,镇抚司的地牢是借你用的,审出了什么,别忘了分我一杯羹。” 萧景渊没再接话,又深深地看了床幔一眼,随即转身,带着人离去,很快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只留下满室未散的冷冽杀气。 任天野站在原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没动。 直到确认人已走远,他才猛地转身,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了床幔。 穆海棠是被一股灼人的热浪烘醒的。 意识刚回笼,就觉四肢被牢牢拽着,她费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铁链锁在十字木架上。 她看了看,这是间密不透风的石室,四周靠墙摆着四个烧得正旺的火盆,炭火噼啪作响,将空气烤得干燥滚烫,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很快,穆海棠的视线停留在了墙壁上,整面墙,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左边墙上,长短不一的鞭子里,有的缠着倒刺,有的浸过黑油,鞭梢垂在地上,沾着暗沉的污渍。 中间挂着几排铁钳,钳口磨得发亮,显然是常年使用的。 右侧墙根堆着木笼,笼壁嵌着尖锐的木刺,旁边还立着铁制的枷具,上面布满细密的尖钉。 最角落的架子上,摆着大小不一的铜烙,烙头铸着狰狞的兽形,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红光。 空气中弥漫着炭火味、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在燥热的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醒了?” 阴影里传来任天野的声音。 他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指尖转着柄匕首,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像在打量一件待审的物件。 穆海棠挣扎了一下,铁链发出“哗啦”的脆响,却纹丝不动。 她抬眼斜睨过去,只见那男人斜斜地靠在椅子里,两条长腿随意搭在桌案上,姿态慵懒,又危险。 那张雌雄难辨的脸上覆着层阴柔的冷意,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靠。”这逼竟然来真的。 看着那些刑具,穆海棠忍不住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大堆,古代严刑逼供的画面。 然后在心里骂了句:“死人妖,别让你姑奶奶出去,不然,一定卸了你多长的那条腿。 她知道今天是碰见硬茬了,因为他竟然能在萧景渊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带出来。 要么,他跟萧景渊认识,要么就是萧景渊也拿他没辙。 这人到底是谁?穆海棠在原主的记忆里翻来覆去地找,可惜这厮原主应该是不认识。 也是,东辰国这么大,原主说到底不过是深闺里的女子,哪能人人都认识? 穆海棠算是看明白了,原主白读了那么多书,就是个十足的恋爱脑,她认识的,知道的,多多少少都跟宇文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眼前这人,看着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上辈子宇文谨没道理不去拉拢。 为什么偏偏没有? 那只能说,这人,他拉拢不了,或者没法拉拢。 既非太子党羽,也不属宇文谨麾下…… 穆海棠心头豁然一亮 —— 所以,他是天子近臣,是崇明帝的心腹。 难怪,宇文谨不是不拉拢,而是根本没那个能耐拉拢。 她瞥了眼这间密室,墙角的刑具,显然不是第一次用来 “招待” 人。 方才,她听的真切,他身下那女人喊他大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刑部的?不对啊,刑部尚书是个老头子。 而这人眉宇间的阴柔与狠戾,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办差的。 穆海棠心思百转千回,靠,实在不行,她就表明身份,任他是谁?也不敢对她用刑。 想到这,她看着他开口道:“你是谁?你这是私设公堂?” 任天野跟没听见似的,挑眉,起身走到墙边,随手拿起一柄缠着倒刺的鞭子,鞭梢在掌心敲了敲。 “公堂哪有这里方便?” 接着,他视线扫过那些在刑具,语气轻描淡写:“这些东西,可比公堂上的板子管用多了。” 火盆里的炭块“啪”地爆出个火星,映得他半边脸明暗不定。 他转身走向穆海棠,手里的鞭子垂在身侧:“我没多少时间跟你耗,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 他抬手,拿起一旁的匕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顺着肌肤蔓延开,与周遭的热浪形成诡异的反差。 “说?你是谁的人?为何要装成男人混进教坊司?” 靠,他的一句话,把穆海棠的刚才的那些想法,砸的七零八落。 她猛地抬头,视线飞快扫过自己身上的男装,领口系得严严实实,怎么看都像个清瘦的少年郎。 “你怎知我是女人?” 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 任天野低笑一声,那笑意里透着几分得瑟,几分痞气。 他抬眼,视线不怀好意地往她胸前一扫,慢悠悠道:“你说呢?” 那眼神直白又露骨,穆海棠瞬间反应过来,脸颊 “腾” 地烧了起来,她好想抽他,可双手偏偏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 “看你人长得平平无奇,没想到身材倒是凹凸有致,下回装男人,记得先束胸 —— ”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这会儿,任天野已经死八百次了。 任天野看着她那一脸不服的眼神,挑了挑眉,匕首又凑近几分:“死女人,敢踹我脸?你是第一个。” “说—— 你到底是谁?” 穆海棠紧抿着唇,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流,浸湿了衣领。 她看着墙上那些狰狞的刑具,又看了看任天野眼底的冷意,心里清楚,这人绝不是在吓唬她。 怎么办?显然这人现在只是知道她是女人,并没有看出她易了容。 见她不吭声,任天野轻笑一声。 收回了匕首,转而拎起那柄带刺的鞭子晃了晃:“看来你是想试试?” “行啊,每个进来的人刚开始都是和你一样,闭口不言。” “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在这些家伙的‘招呼’下,他们一个个的,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第九十三章 镇抚司—任天野 “别一会儿疼得受不住,又哭着求爷爷告奶奶地求我停手。” 穆海棠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得意模样,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一说,北狄让你来干什么?跟你联络的是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东辰国的人,什么北狄细作,你抓错人了。” “小东西,嘴巴倒是挺硬。” 他收了笑,俯身凑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的残忍:“你该庆幸是落到我手里,要是换了萧景渊那个活阎王,可不止是皮肉之苦这么简单了。” “他那些审人的手段,能让你生不如死。” 没等穆海棠开口,密室的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锦蓝色飞鱼服的侍卫快步走进来。 他径直走到任天野身侧,微微躬身,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任天野听着,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没回头,只抬眼扫了穆海棠一眼,随即转身从桌案上拿起一方素白帕子。 穆海棠想躲,刚要开骂,那帕子已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可那气味却往鼻腔里钻,不过片刻功夫,意识就开始涣散。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只模糊看到任天野收回帕子的动作,眼神里似乎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的人在何处?” 任天野放下帕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侍卫。 “回大人,”侍卫躬身答道,“萧世子的人就在府门外候着,说是等您一同去镇抚司。” “阴魂不散。”任天野低咒一声,眉峰紧蹙。 他最后看了眼被铁链锁在木架上、已然昏迷的穆海棠,沉声吩咐:“看好她,别让她跑了,也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 任天野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出密室,很快便消失在石门后。 密室里重归寂静,只剩火盆里的炭块依旧噼啪燃烧,映着穆海棠沉睡的脸,和那些悬在墙上的刑具。 穆府小院里。 莲心攥着裙角,脚不停地在原地打转:“锦绣姐,这都过了三更天了,小姐还没回来…… 你说,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锦绣眉头紧锁:“别胡说,小姐不会有事儿的”。 “要不…… 咱们去前院找找?” 莲心咬着唇提议。 “就算咱们跟他们撕破了脸,可咱们小姐毕竟是将军府的小姐,他们若是知道小姐不见了,总该派人找的。” “不行。” 锦绣猛地摇头。 “要是没有昨天那扬打斗,还好说,可如今咱们跟穆家已经撕破脸了,小姐眼看就能回将军府,万不可在这时节外生枝。 ” “别慌,咱们再等等,兴许小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 莲心紧紧抓着手里的帕子,“可、可若是等到明早还回不来呢?” 她眼圈泛红,声音都有些发颤:“咱们俩手无缚鸡之力,上哪儿去找小姐?” “若是告诉穆府…… 他们会不会借着小姐夜不归宿的由头,故意败坏小姐名声?” “可要是不告诉他们,咱们又能求谁帮忙?” 锦绣沉默了片刻,烛火映着她眼底的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道:“再等一晚,若是明早天光大亮,小姐还没回来,就只能等风侍卫来送饭时,把这事告诉他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听说萧世子能调动守城的禁军,找他帮忙,或许…… 或许比求穆府这帮人有用得多。” 莲心愣了愣,随即点头:“对!萧世子!萧世子对小姐那么好,定会找到小姐的。” 锦绣望着窗外,没再说话。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小姐能平安回来,不然,这一步棋,她们实在没把握能走对。 穆海棠再次睁开眼时,密室里的火盆只剩一个还燃着,残留的热气早已散去,只剩下密室里难闻的气味。 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宿醉般的眩晕感还没褪尽,喉咙干得发疼。 不知道昏了多久,这里没有窗户,她连昼夜都不知。 “锦绣……莲心……”她无意识地低念出声,心头猛地一揪。 那两个丫头怕是早就急疯了吧? 昨夜说好的去去就回,如今却被困在这里杳无音信,以锦绣的性子,说不定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找人了。 可她们俩在穆府,能求到谁? 穆海棠挣扎了一下,铁链“哗啦”作响。 她看着空荡荡的密室,不知过去了多久,此时连个看守的人影都没有。 穆海棠被铁链锁在木架上,气得浑身发抖。 刚才那小厮进来报信时,她看得真切——那身藏青色的劲装,领口绣着的银色狼徽,分明是镇抚司的司服! 尤其是那小厮躬身回话时,对他毕恭毕敬,带着对上位者的绝对敬畏。 能让镇抚司有品阶的司卫如此忌惮,除了那位传闻中深不可测的指挥使,还能有谁? 穆海棠心头一沉,关于镇抚司的传闻瞬间涌进脑海。 镇抚司,东辰国最神秘的存在,是崇明帝藏在暗处的一把利刃,不属六部,不受牵制,只听天子一人调遣。 他们无孔不入,行踪诡秘,寻常官员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坊间只知有这么一支队伍,却没人说得清他们具体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他们是天子的眼,是天子的手,替帝王监察百官,铲除异己,手段狠戾,从无失手。 难怪……难怪他能在萧景渊眼皮子底下带走自己。 难怪宇文谨拉拢不动——这等直属于天子的心腹,宇文谨躲都来不及,傻了才会去拉拢他。 穆海棠想到那张雌雄难辨的脸。 “任天野……”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你给我等着,你以为把我绑在这我就无法脱身了? 穆海棠嗤笑一声:“哼,蠢货,真以为你姑奶奶是吃素的?” “今天姑奶奶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十项全能选手,什么叫大变活人。” 第九十四章 逃脱 下一秒,只听 “咔”“咔” 几声轻响,像是骨头错位的脆响,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清晰。 她的肩膀微微一沉,原本被铁链勒紧的手腕竟硬生生缩了半寸,骨头像是突然失去了筋骨,皮肉下的骨骼竟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向内收拢,很快,皮肉与铁镣间腾出一丝空隙。 紧接着是脚踝,她额头渗出冷汗,牙关紧咬,任由钻心的疼痛顺着四肢蔓延 。—— 不过片刻,她的手脚竟都从铁链的束缚中抽了出来。 只是卸下的关节让她每动一下都疼得发颤。 她扶着木架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直身体,活动着脱臼的手腕脚踝,骨节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复位声响。 这缩骨错位之功,是当年她们跟着一位隐世高人学的保命绝技。 那时教官总说,这门功夫对骨骼柔韧度要求极高,千人里未必能成一个,她们几个能学成,已是天大的机缘。 现在她换了这具身子,还以为这绝学怕是要就此荒废 —— 毕竟原主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哪经受过这般苦? 可方才情急之下一试,竟顺畅得不可思议。 穆海棠活动着刚复位的手腕,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却异常柔韧的手指,忽然明白了什么。 想来是原主骨子里带的天赋。 原主的爹就是个古武高手,这具身子的骨骼,也是天赋异禀,像是为这门功夫而生的 。 她骨缝间的间隙比常人宽出半分,关节连接处更是柔韧得近乎诡异。 稍一施力便能做出常人绝难做到的屈伸。 怕是连原主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生了副这般难得一见的 “软骨”。 此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却没想到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生机。 “搞定。” 她喘着气,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抬头看向密室的石门。 目光扫过四周,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 石门右侧的石壁上,有块凸起的菱形石块,边缘与其他砖石格格不入,上面还刻着模糊的云纹。 这内置的机关藏得不算隐蔽,想来是笃定被绑的人插翅难飞。 穆海棠走过去,试探着按住石块往左旋转。 只听 “轰隆” 一声闷响,石门竟真的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外面一条通道。 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十字木架,又瞥了眼墙角那几个早已熄灭的火盆,里面还残留着未烧尽的炭块和半盆火油。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转身走到火盆旁,抬脚挨个踹了过去。 “哐当 —— 哐当 ——” 火盆接连翻倒,里面的火油泼洒出来,顺着地面流淌,很快就蔓延到最后一个还燃着炭火的盆边。 “轰!” 火苗瞬间窜起,舔舐着地上的火油,迅速在密室里燃起一片火海。 浓烟顺着石门的缝隙往外涌,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穆海棠最后看了眼熊熊燃烧的密室,转身毅然走进通道,任由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那片火光与即将到来的混乱彻底隔绝。 走到甬道尽头的出口处,穆海棠脚步一顿,指尖轻轻抵在厚重的木门上。 她屏住呼吸,侧耳听了片刻,外面静悄悄的,连虫鸣都听不到,显然是没人看守。 迟疑不过一瞬,她猛地拉开门闩,闪身出去。 晨光正斜斜地淌过檐角,带着卯时刚过的清冽,落在青砖地上泛着一层淡金。 空气里飘着草木的湿意,远处隐约传来早市的叫卖声,衬得这院子愈发安静。 穆海棠不敢耽搁,借着墙角的阴影快速打量四周—— 这是座三进的院落,正房是雕花的歇山顶,院里种着两株老槐树,廊下还挂着鸟笼,看着倒像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宅院,谁能想到内里竟藏着那样阴森的密室? 想来这便是任天野的府邸了。 她矮着身子贴着墙根往院门方向挪,走到最后一重院墙时,停下脚步。 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她深吸一口气,脚在墙根的青石上轻轻一点,手在墙头一搭,借力翻身而过,稳稳落在了墙外的小巷里。 落地的瞬间,她几乎是立刻矮身钻进了巷尾的阴影,只留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街面。 这边穆海棠刚进院子,就看见等在门口的锦绣和莲心,俩丫头眼下乌青,显然是熬了整夜。 “小姐·······”两人看见穆海棠一身狼狈的回来,赶忙跑上前。 “先进屋。”穆海棠没做停留,立马进了屋。 一进屋,她就直奔桌子,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靠,渴死她了。” 她咂咂嘴,又连倒了两盏灌下去,这才扶着桌沿喘匀气。 刚缓过来点,视线扫过桌上摆着的几碟小菜和粥碗,还冒着热气,她猛地回头看向一旁的锦绣:“风侍卫来过了?” 锦绣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后怕:“小姐,一刻钟前风侍卫来送早餐,我俩实在没辙了,眼看天光大亮您还没回,急得快疯了,就把您昨晚不见了的事跟他说了。” “小姐,我也留了个心眼,没说您是自己出去的,我说的是,早上起来,没看见您。” “风侍卫一听就急了,说这事儿得赶紧告诉萧世子,还说萧世子有办法找人,然后放下东西就匆匆走了。” “我们刚把他送走,您就回来了。” 完了,穆海棠揉了揉眉心,一会儿萧景渊来了,她得怎么解释。 萧景渊那家伙,心思深沉,一点都不好骗,再加上昨晚教坊司出了北狄细作,怕是他整晚都在审问······。 对啊,他昨晚在教坊司抓了北狄的细作,肯定会连夜审问。 八成他并未回府。 “有了。” 穆海棠转身就往衣柜跑,翻箱倒柜一阵摸索,总算扯出一套小厮服,正是上次从卫国公府穿出来的那套。 “锦绣,烧了。” 她一边脱着身上皱巴巴的男装,一边朝锦绣扬了扬下巴,“把我身上这套给烧干净,半点痕迹别留。” 说着就往屏风后走,声音隔着屏风传出:“另外,一会儿你俩就当我没回来过。” “一会儿萧世子来了,你们还按刚才说的,不知我是何时出去的,也不知是自己出去的,还是发生了什么,总之早上我不在房里,知道吗?” “莲心,如果萧世子问你们我可能会去哪,你们就说,最可能的是去雍王府,你就说这些年,我除了在家,就是去雍王府。” “明白吗?” 莲心一脸懵,“啊?小姐,这能行吗,我跟萧世子说你去找雍王了,那万一他要是一生气,不管您了怎么办?” “放心,他不会。” 穆海棠系紧腰带,走到镜前理了理额发,镜子里的少年郎眉眼清秀,赫然就是那晚出现在国公府的小厮模样。 第九十五章 对策 俩丫头应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里只剩她一人,穆海棠深吸一口气,目光快速扫过四周。 萧景渊心思缜密,定会仔细查看她的房间,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露馅。 她走到床边,伸手将叠得整齐的被子掀开,故意揉得皱巴巴的,又把枕头往床沿推了推,像是有人睡过的模样。 做完这些,她又瞥了眼桌角——方才没来得及收拾的茶盏还放在那里,她顺手将其中一只往桌边挪了挪。 眼神扫过屋里每个角落,确认没什么疏漏,她才快步走出房门。 门外,锦绣和莲心正紧张地搓着手。 穆海棠拉过两人,压低声音又叮嘱一遍:“记住了,就说从昨晚回房后就没见过我。” “他问什么都往‘不知情’上推,只说按我平时的性子,最可能去雍王府找宇文谨,别的一概摇头,一句多余的话都别说,明白吗?” “明白!”锦绣用力点头,掌心都攥出了汗。 莲心也跟着应道:“小姐放心,我们一定按你说的做。” 穆海棠看了眼院外的动静,又道:“我从后墙走,你们在前面应付着。” 说罢,她转身绕到屋后,几个起落便翻出了院墙,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 镇抚司大牢,寒气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石牢中央燃着一盆炭火,火光却驱不散周遭的阴鸷,反而将墙上刑具的影子拉得狰狞可怖。 萧景渊端坐于主位,玄色锦袍一丝不苟,指尖轻叩着桌面,目光冷冽地扫过下方——架子上挂着五六个犯人,他们四肢被铁链悬空吊起,嘴被破布堵得严实,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 几人浑身是血,新旧伤痕交叠,皮肉翻卷,显然是熬过了数轮酷刑,此时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 阶下,任天野斜靠在椅背上,似是睡着了,只有偶尔微颤的睫毛暴露了他并未真睡。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镇抚司制服的侍卫快步走进来,先对着萧景渊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快步绕到任天野身边,附身低语了几句。 话音未落,任天野猛地睁开眼,眼底的惺忪瞬间褪去,只剩一片锐利。 他直起身,看了眼主位上的萧景渊,扯了扯嘴角:“萧世子,折腾一夜了,这些人该招的也都招得差不多了。” “我这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说罢,不等萧景渊回应,他便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待他身影消失在牢门外,萧景渊才缓缓抬眼,看向身后悄然现身的风隐:“镇抚司出了何事,让他如此匆忙?” 风隐是萧景渊麾下四大暗卫之一,不仅武功卓绝,更精通唇语。 方才那侍卫与任天野的耳语,虽隔着数步,却被他一字不落地看在眼里。 “回世子,”风隐躬身道,“方才那人说,任大人的密室走水了,里面关着的人,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萧景渊指尖的动作一顿,眸色沉了沉。 密室走水?他瞥了眼架子上奄奄一息的犯人,冷哼一声:“他那密室里若关着什么要紧人物,这扬火,怕是够他在陛下面前喝一壶的。” 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他眼底寒光一闪。 任天野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倒像是丢了什么烫手山芋 —— 能让镇抚司指挥使如此失态的,会是昨夜教坊司漏网的那条鱼么? “去查,”萧景渊淡淡吩咐。 “任天野的密室在哪,走水的缘由,还有他昨夜关了什么人。” “是。” 风隐领命,身影一闪便隐入了暗处。 石牢里重归寂静,只剩下犯人们压抑的喘息,和萧景渊指尖叩击桌面的轻响,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上,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这边任天野刚走没多久,风戟便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 “何事?”萧景渊抬眼看向他,见他神色慌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指尖叩击桌面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风戟躬身行礼,语气急促:“世子,方才属下按例去穆府小院给穆小姐送吃食,她院里的两个丫头说,今早去伺候时,发现穆小姐根本不在屋里,人不知去向。” “什么?”萧景渊猛地坐直身体,“不知去向是什么意思?是她自己走的,还是?……” “属下不知,得知消息,我就匆匆回来了。” “备马,去穆府。” 这边萧景渊正带着人赶往穆家,那边穆海棠已凭着记忆翻进了卫国公府的院子。 她进了一个不知名的院子,借着晨光打量四周 —— 亭台错落,花木扶疏,和她那晚惊鸿一瞥的景象渐渐重合。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 她低声自语,顺着游廊往前走。 那晚她从萧景渊的院子进去和出来时,就记得有个假山,只要找到那个假山,就能找到他院子了。 天已彻底亮透,府里的仆役开始洒扫庭院。 穆海棠不得不加快脚步,专挑花木茂密的路径穿行。 绕过两座临水的亭台,她正眯眼辨认前方那是不是记忆中的假山,冷不防拐角处冲过来一个人影。 “哎呦!” 两人撞得结结实实,穆海棠被撞得后退两步, 刚刚从教坊司回来的萧景煜,时不时的揉捏着自己的后脖颈。 他昨晚在教坊司那个房间的桌子上趴了一整晚,天亮才醒过来,骨头酸沉的很。 他醒来后,才听说昨晚他大哥带着人已经把细作抓走了。 萧景煜没想到,那个细作长的个子不高,竟然滑头的很。 显然对方并不知他的身份,不然还不得把当人质啊,要挟他大哥啊。 也不知道大哥昨晚抓的细作里面,有没有那个人。 萧景煜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昨晚遇到细作的事儿告诉自己大哥。 告诉吧,岂不等于自己不打自招,大哥也会知道他昨晚去教坊司喝花酒的事儿。 不告诉吧,他又怕那细作逃走了,万一有什么阴谋,那岂不是会坏了大事。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大哥坦白,却没留意前方有人,这一撞力道竟不小。 第九十六章 猪队友 穆海棠没应声,只低着头往旁边挪。 “我天,真是冤家路窄,可惜古代没有彩票站,不然就她这运气,中不了五百万,也差不了多少。” 她此刻心跳得厉害,生怕被这二世祖认出来。 萧景煜这人虽看着不着调,眼神却不钝,尤其自己这身形,在男子里实在扎眼。 萧景煜也没多想,只当是哪个胆小的仆役,摆摆手就想绕开,脑子里还在想着细作的事。 可瞥了眼那 “小厮” 匆匆离去的背影,脑袋里像是闪过什么,却也没往深处想,转身揉着后颈往自己院子走,嘴里还嘟囔着:“要不要说啊?……” 穆海棠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才松了口气。 这卫国公府果然处处是麻烦,得赶紧找到假山,免得再撞上什么人。 她定了定神,加快脚步往记忆中假山的位置走去。 萧景渊一脸煞气的站在穆海棠的屋子里,锦绣和莲心低着头站在那,大气都不敢出。 “你家小姐,昨晚几时睡得?”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冷意。 “亥时!”“戌时!” 两个丫头同时出声。 话音刚落,两人都白了脸,手心里瞬间沁出冷汗——完了,一上来就露了破绽。 要是穆海棠在,铁定得说:“真有你俩的,典型带不动的猪队友,一上来就送人头。” 萧景渊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过。 莲心已经忍不住开始哆嗦了,全然忘了刚才跟穆海棠保证的话,——按她的话说。 莲心也不想啊,可关键是萧世子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面前如杀神一般的人,让她很难想象她家小姐要是真嫁过去,以后该如何是好? 锦绣强撑着镇定,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回世子,大概是戌时末亥时初,具体时辰……奴婢们实在记不清了。” 萧景渊没接话,视线缓缓扫过屋内。 床铺被褥虽乱,却透着刻意为之的痕迹。 桌椅摆放整齐,没有丝毫打斗或拖拽的迹象。 这丫头分明是自己出去的,还特意让丫头们伪造了现扬。 “所以,你家小姐是一夜未归?”他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锦绣手指绞着帕子,声音细若蚊蚋:“我们……我们也不确定,或许……或许小姐是天亮后才出去的?”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舌头。 小姐说过萧世子心思缜密,自己这话说得连鬼都不信。 萧景渊果然挑了挑眉,语气带了几分嘲弄:“你的意思是,她常天亮时出去?” “不!不是!”锦绣慌忙摇头。 “我家小姐素来恪守规矩,晚上从不出门的!” “哦?方才你说她可能天亮后出去,这会儿又说她晚上从不外出?” “那你倒是说说,她到底去哪了?” 锦绣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话,这可真是说多错多,小姐让说雍王府,可看着萧世子这眼神,她敢说吗?她说了,估计萧世子能把她头拧下来。 一旁的莲心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小姐啊小姐,我们要是说错了话,您可千万别怪我们啊。 萧景渊看她们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已有了数,忽然话锋一转:“她方才回来过,这会儿又去哪了?” “没有!小姐没回来过!”这次两人倒是异口同声,声音里却都带着颤音。 萧景渊冷笑一声,眼底寒意更甚。 这两个丫头,倒是跟那丫头一条心,连撒谎都学得有模有样。 “你们从小跟着她,想必知道她的性子。”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她到底去哪了?说实话,你们就还能伺候她。若是再敢隐瞒——你俩就再也别想见到她了。” 锦绣开口道:“世子,我们真不知道,您就算把我们杀了,我们也还是不知。” 他俯身,视线与她们平齐,声音压得极低:“看来,你们知道她在哪,想必她也是无事了?” “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夜不归宿,传出去会如何?” 锦绣和莲心脸色同时一白,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萧景渊直起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漠:“昨晚城中出现了不少北狄细作,镇抚司大牢里昨晚就打死了两个,现下外面并不安全。” “你们要是不说,我找不到她,那你们小姐就会多一分危险,懂吗?” 锦绣和莲心心里咯噔一下,对视一眼,莲心道:“世子,我们小姐有可能是去找你了。” “找我?去哪找我?”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看那两个丫头。 转身对风戟说:“回府。” *** 此刻卫国公府,萧景渊的卧房内。 穆海棠已经进来了好一阵子,正趴在床沿上,对着床顶的帐幔唉声叹气。 方才等萧景煜走远,她才凭着记忆摸到萧景渊的院子。 好在他院子里没有丫头,侍卫想必都跟他出去了,倒是有几个小厮在洒扫院子,对于她来说要避开他们并不难,所以很快她就顺利溜进了卧房。 起初,她想趴在桌上装睡,可转念一想,趴一整晚脸上定会压出印子,这个印子不好造假。 于是,她目光扫过他的床榻,她咬了咬牙 —— 不管了,得装得像点,不然以萧景渊的精明,一眼就能看穿。 她躺在床上,在心里把说辞演练了不下十遍,总觉得哪里不够周全。 穆海棠想的是,萧景渊要是知道她去了雍王府,肯定不可能直接去找他,她俩如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算她有什么事儿,也轮不到他出面。 所以,他必定会回来换衣服,进宫去找太子,让太子找个由头带着他去雍王府上。 等他回来了,自然会在房里看到她,只要她咬死昨晚是来找他的,且等了他一晚,等到不小心在他床上睡着了,他就是不信,至少也不会联想到教坊司的事情。 对,就这么说。 穆海棠感受着自己那颗狂跳的心,强迫自己要放松。 她忍不住暗自鄙夷自己:靠,这心不是自己的就是不行,突突个屁啊。 她心理素质一向过硬,不就是出去一夜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萧景渊那个狗男人,还能吃了她不成,自己怕个毛线啊,大不了就直接跟他翻脸。 第九十七章 轻松拿捏 穆海棠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赶紧闭紧眼睛,放缓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一下。 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萧景渊冷着脸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榻上,看到那个蜷缩的身影时,他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眸色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墨色帐幔半垂,她还是如那晚一样,穿着小厮的衣服躺在那,呼吸均匀,看着倒真像睡熟了的样子。 萧景渊缓步走过去,立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清冽沉厚,却掩不住其间掺着的一丝血腥气,刺得穆海棠鼻尖微痒。 她闭着眼,内心狂跳,就等他那句 “醒了就别装了”,好顺势睁眼接话。 可等了半天,头顶只有一片沉默,连他的呼吸声都轻得像不存在。 “搞什么?” 她在心里腹诽,看到她人在这儿,不喊醒就算了,还一直站在那看她? 萧景渊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线条上,从微蹙的眉头到紧抿的唇,每一处都透着 “我在装睡但我不说” 的慌乱。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 装,继续装,他倒要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穆海棠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僵了,心里暗骂一声 “狗男人,故意的吧你”。 靠,这也不行啊,萧景渊,你这个大变态,真是受不了你了。 你是真不按常理出牌啊你。 我天——在这么下去一会儿自己就要破功了,别说圆谎了,刚才组织好的语言,这会都忘得差不多了。 不行不行,一定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等不来他开口,她就睁开了眼,打了个瞌睡,抬手揉了揉眼角,装作刚睡醒的迷蒙样子。 结果,视线对上他冷沉沉的脸,她心头一跳,却强装镇定。 “你回来了?” 穆海棠心虚的一批,不等萧景渊回应,紧接着就带着几分委屈,对着他来了个灵魂三连问:“你昨夜去哪了?跟谁在一起?怎么一夜没回来?”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你知道吗?等的我都睡着了。” 萧景渊听到她这么理直气壮的质问,都气笑了。 他挑了挑眉,俯身靠近,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那股血腥气愈发清晰,混着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息,在卧房里凝成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穆海棠心里虽然慌,可嘴比谁都硬。 她就这样,理不直怎么了?理不直气也壮。 她梗着脖子坐直身子,抬眼瞪着他:“我问你话呢?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见萧景渊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她意有所指的道:“好,行,你不说也对,我是你的谁啊?” “我什么也不是,自然管不着你晚上去哪,我有自知之明。” “所以,不说拉倒,我还懒得知道呢?” 萧景渊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嘴角却还是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看着她跟自己耍赖,眼底明明慌得厉害,偏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他竟生出几分无奈。 这丫头,总能把他的脾气磨得没了棱角。 她刚才的话,意思这么明显, 他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来? 无非是说,他们如今算不得什么正经关系,他既管不着她的去向,她自然也“犯不着”过问他的行踪。 若是他非要追问她的事,反倒成了没有自知之明。 这是以退为进,用“我不管你”堵死他的话,好让他没法再追问她一夜未归的事。 萧景渊眸色沉了沉,忽然俯身,一手撑在床沿,将她圈在臂弯与床柱之间。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他盯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声音里带着几分低哑的嘲弄,“那你倒是说说,既然咱俩什么都不是,你穿成这样闯进我的卧房,躺在我的床上,又是何道理?” 呃…… 穆海棠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她算是彻底服了,她刚才推演了不下十遍,从他质问她去哪,到她如何撒娇卖萌,蒙混过关。 结果可好,一句没用上,他没问自己昨晚的事儿?而是另辟蹊径,质问她们之间的关系。 穆海棠眨了眨眼睛,随后妩媚一笑,在他薄凉的唇上印上一吻:“我穿成这样自然是为来找你方便。” “至于为何在你床上,刚不是说了吗,是为了等你。” “我昨晚热的睡不着,就想找你说说话,后来我一想既然你都能来我院子看我,那我昨晚也该来看看你,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说对吧。” 萧景渊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眼底的狡黠,嘴角还带着刻意勾引的笑,虽然很假,可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 一番话绕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衣着,又把 “由头” 往他身上引,连带着还暗戳戳提了他先前私闯她闺房的事,让她此刻的 “出现” 变得合情合理。 他喉结微动,抬手攥住她作乱的手腕:“所以,你来我房里,躺在我床上,就是为了你所谓的‘礼尚往来’?” 穆海棠被他攥得手腕都麻了,她挣了挣没挣开,索性顺着他的力道往前凑了凑,依旧笑得勾人:“不然呢?…… 萧世子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 这话带着几分露骨的试探,像根羽毛轻轻滑过心尖。 萧景渊眸色深了深,知道今日他就是问,她也不会说。 于是,忽然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捏住她的后颈,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力。 “穆海棠,你别玩火。” “念你昨晚是初犯,这次我便饶过你。” “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半夜不着家——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穆海棠脸上的笑意半点未减,搂着他的胳膊,语气轻快得像在哄小孩:“知道啦知道啦,我以后晚上肯定不出来了,也不来找你了,行了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忍不住吐槽:玩火?确实玩火了,还很刺激呢,你管的着吗?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狡黠,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 弟弟,跟你姐斗,还不是轻轻松松被拿捏? 第九十八章 兵荒马乱的吻 两人离得太近, 他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反倒腾起一股莫名的燥意。 “穆海棠,”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哑了几分,目光落在她笑弯的眼梢上。 “你……” 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 想问她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想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两人如今这不清不楚的关系。 甚至想问她方才那抹妩媚的笑,有几分是真? 可看着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狡黠,话锋却转了向:“……饿不饿?” 问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怎么会问出这话? 穆海棠也是一愣,随即笑得更欢了,得寸进尺地往他怀里靠了靠,仰头看他:“饿啊,等你一晚上,水米未沾,可不就饿了?” 她这一靠,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柔软的身子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度,像团火,瞬间烧得萧景渊心头一紧。 他猛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耳尖却悄悄泛了红。 “我没换衣服,身上脏。风戟在外面,让他去备些吃食。”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有些不自然。 穆海棠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看吧,果然被拿捏住了。 哎呀,怎么办,这么不禁撩,可她就是好喜欢他霸气又纠结的样子。 穆海棠看着他转身时泛红的耳根,她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力道之大让萧景渊踉跄着跌回床边,她顺势往前一靠,脸颊正好贴在他的脖颈处。 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萧景渊的身体瞬间僵住。 穆海棠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抬眼便能看见他滚动的喉结,还有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口,衬得脖颈线条愈发性感。 天,她真的忍不住了,关键他真的是太合她口味了,他在她眼里现在就像是一个美味的大蛋糕。 她恶趣味的用手小心解开他的领口扣子。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胸腔起伏着,好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别闹。”。 “别闹?”穆海棠看他红透的耳根,心里乐开了花,看吧看吧,就没有男人能拒绝的了,他那句别闹,听在她耳朵里分明就是欲拒还迎的想要。 萧景渊低头看着在他身上乱摸的小手,她就那么大咧咧的伸进了他的里衣里。····· 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萧景渊猛地低头,四目相对。 他眼底满是腼腆与纠结,心里却惊骇她大胆的行为——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还说那晚她什么都没做,鬼才会信她。 她肯定什么都干了。 萧景渊脑子里 “轰” 的一声,瞬间被那晚的画面填满。 那晚自己人事不知的躺在她身下。······任她为所欲为,还什么都不知道,结果醒来看见自己那一身羞于启齿的痕迹,浑身酸痛了两天,昨儿才好些,今日她又来。······ 不等他反应,穆海棠一个翻身,竟又将他压在了身下。 柔软的身子覆上来,萧景渊的神色瞬间暗了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沙哑:“你做什么?” 穆海棠的手依旧在他身上四处“放火”,指尖划过他的腰侧,嘴里说着比动作更大胆的话:“世子是男人,你说我想干什么?” 她忽然觉得,就是把他睡了自己也不亏,不然要是她改变不了他早逝的命运,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她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蹭到他的下巴,“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么冷冰冰的人,心是不是也是冷的。” 说着,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冷硬的下颌线,随即低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温热的呼吸,萧景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睫毛轻颤,眼底带着几分狡黠与认真。 他的心脏狂跳,下意识按住了她探进衣内的手。 “摸够了吗?” 穆海棠没说话,只是低头,在他敞开的领口处轻轻咬了一口。 “嗯……”萧景渊闷哼一声,自己都被这声低吟吓了一跳。 没有预想中的疼,反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愉悦的舒服感,顺着脊椎一直蔓延。 他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穆海棠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与变化,低笑出声:“世子这么禁不起撩,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不近女色的?” 萧景渊猛地转头看她,眼底竟染上几分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穆、海、棠!” 他别开眼,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声音却硬邦邦的:“起来。” 穆海棠听着他冷冰冰的话,以为他真的生气了。 她撇撇嘴:“起来就起来呗,凶什么凶。” 就在她笑着想起身时,萧景渊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头,很快四目相对,唇齿相接。 穆海棠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笑意——果然够神经,前一秒让她起来,后一秒又要亲亲。 好吧,强大又纯情的小世子就是这么难伺候。 亲亲就亲亲嘛,虽然她也是小白一个,实战经验不多,但总他们可以互相练练手,谁也别嫌弃谁。 穆海棠环着他脖颈的手微微收紧,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她先是试探着用唇瓣轻轻蹭了蹭他的,带着几分青涩的试探。 萧景渊的呼吸骤然一乱,放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 穆海棠的吻,不同于他先前带着侵略性的急切,反倒像小猫撒娇似的温柔缱绻,还带着点笨拙的认真。 萧景渊的手松了松,他的吻依旧带着生涩,却被她的主动勾得渐渐染上热度,开始笨拙地回应。 穆海棠能感觉到他紧绷的下颌渐渐放松,甚至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僵硬。 心里忍不住偷笑——原来这冰块似的人,也有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候。 很快男人就化被动为主动,穆海棠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两人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笨拙地摸索着彼此的节奏,从青涩到渐生热度,连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甜腻的味道。 直到萧景渊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才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似的松开了她。 穆海棠还伏在他胸前轻喘,就听到:“世子可是回来了?” 门外传来的声音温婉中带着当家主母的端庄,正是卫国公夫人。 第九十九章 芒刺在背 “景渊?在屋里么?” 简单五个字,没有多余的寒暄,却让房内的两人瞬间敛了所有旖旎。 萧景渊的脊背猛地绷紧,方才被吻得微醺的眼神骤然清明,连带着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他没应声,利落起身整理衣襟,扣上了领口的盘扣。 穆海棠则是彻底慌了,有一种被他母亲带人捉奸的窘迫。 糟了,萧景渊是个男人,这又是在卫国公府,要是真让人撞见他俩共处一室,她就是舌灿莲花也解释不清了。 万一真被国公夫人认出来,她岂不是会认为是她不知廉耻,勾引他儿子。 她急得在屋里打转,视线扫过四周。 靠,就算她穿着小厮的衣服,骗别人还行,卫国公夫人掌管府中中馈,府里的下人她会不认识? 上次萧景渊就说过,她最大的破绽就是说了句,她是国公府新来的下人,就这一句话,他一个不怎么在国公府的世子都能发现的漏洞,就更骗不了卫国公夫人了。 她得躲起来,必须躲起来。 等萧景渊整理好衣袍后,回身没有看见她,低头一看,就看到穆海棠正手脚并用的往床底钻。 萧景渊看着那高高撅起的屁股,觉得既搞笑,又滑稽。 刚才那大着胆子勾引他的是谁啊? 谁家好人家的姑娘跟她似的,怕是找遍整个东辰国都找不到她这样。 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他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没想到,不过是他母亲过来了,就把她吓成这样。 有他在,她本不必如此惊慌? 可转念一想,她穿着小厮服也掩不住身形,万一被认出来,确实有损名声。 她俩如今,就如她所言,什么都不是,明面上可以说毫无关系。 他怔愣间,穆海棠已经成功把自己塞进床底。 外间脚步声已近,国公夫人带着丫鬟推门走了进来。 萧景渊走到了外间,迎上了进来的一群人。 穆海棠趴在床底,视线被床板挡去大半,不过好在屏风下面也是镂空的,所以也能看个大概。 为首那抹烟霞色褙子的贵夫人,不用抬头也知是卫国公夫人。 扶着她穿水绿色罗裙的,正是萧景渊那个扭捏作态的表妹。 此刻她扶着国公夫人,正怯生生往萧景渊身上瞟。 除了身后那一大群丫鬟婆子,贵妇人身旁还跟着个穿明色襦裙的少女。 这位原主也认识,正是卫国公府的嫡女,萧景渊的亲妹妹萧知意。 “母亲怎么亲自来了?” 萧景渊的声音听不出异样。 “听说你昨夜一夜未回府,来看看。” 国公夫人的声音落定,也顺势坐在了厅里上首位置。 “这是你表妹特意给你炖的参汤,你这几日忙,补一补。” 萧景渊脸上依旧淡淡的,冷冰冰的道:“多谢表妹,下次还是莫要麻烦了,我不喝这些?” 孟芙闻言,脸颊微红,将手里的参汤碗往前递了递:“表哥,也不麻烦的,就是想着你连日劳累……” 话没说完,就被萧知意脆生生地打断:“大哥,表姐听闻你这两日都把吃食拿回自己院子,想是身体不适,又听说你昨晚忙了一晚,今儿一大早特意去厨房给你炖的。” “你可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才是。” 萧景渊眉峰微蹙,瞪了她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家管那么多做什么。” 表妹连忙打圆扬:“想来表哥近来事多,也是辛苦。” 她说着,又往萧景渊身边靠了靠,那姿态亲昵得有些扎眼。 穆海棠在床底看得清楚,暗自撇嘴——这表妹,当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 萧景渊显然也察觉到她的靠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语气依旧冷淡:“母亲若是没别的事,儿子还要处理公务。”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国公夫人目光在萧景渊脸上转了一圈,语气淡淡:“既不喜欢,便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方才听你弟弟说,你昨夜抓了几个北狄细作?” 萧景渊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声音沉了沉:“这是儿臣的公务,母亲不必挂心。” “罢了,不问你的公务。” 国公夫人缓声道,“五日后是今年最后一个天赦日,京郊佛光寺要开坛讲经,道济法师亲自主持,上京不少夫人小姐都会去祈福,还要沐浴斋戒在寺里住一晚。” “我带着你妹妹她们也去,你父亲在漠北征战辛苦,我去为家里求个平安,也为你父亲求道护身符。” 她抬眼看向萧景渊:“你那日若得空,便随我们一道去。” 萧景渊眉头微蹙:“母亲,儿子近几日公务繁杂,怕是抽不开身。不若让景煜陪你们去,他性子活络,也能照应着。” “他自然要去。” 国公夫人语气添了几分不容置疑,“你们兄弟俩都得随我去。” 见他还要推辞,国公夫人索性挑明:“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次去的可不是寻常人家,上京半数以上的贵妇嫡女都会到扬。” “就连长公主和平阳县主也会去。” 她意有所指地补充,“听说不少未婚的世家少爷也会去。总之,你跟我去就是了。” 萧景渊闻言,眼角余光不自觉往床底瞟了一眼,忙不迭回绝:“母亲,儿子是真的去不了,实在没那功夫。” 那语气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心虚。 “什么事能比给家里祈福还重要?你父亲在漠北征战,我去佛光寺为他求平安符,你这个做儿子的陪在一旁,难道不应该?” 她语气缓了些:“再说长公主和平阳县主都去,你去了也能与她们见上一面。” “我为何要见她们?”萧景渊一脸的不愿。 “你说为何?你这几年都在漠北,难得回来,那平阳县主去年开春就及笄了,就是眼光高了些,亲事和你一样,都是高不成低不就。” 萧知意在一旁拍手:“是啊大哥,听说佛光寺后山的荷花都开了,咱们去住一晚正好赏荷,你从漠北回来后就一直忙,也该松快松快了。” 萧景渊只觉得床下有道目光盯着他,让他如芒刺在背,他避开众人视线:“母亲,儿子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国公夫人截断他的话,语气多了几分强硬,“就这么定了,五日后卯时出发。” “你若是敢不去,我便豁出去这张老脸,进宫问问陛下 —— 你在漠北时不着家倒也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上京,伤刚养利索,就又忙得脚不沾地,连陪母亲去寺里祈福的功夫都没有?” 第一百章 被气疯的任天野 表妹连忙应声跟着起身,路过萧景渊身边时,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 萧知意跟在后面,临出门前还回头冲萧景渊做了个鬼脸。 直到一行人走远,萧景渊才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床底,压低声音:“出来吧。” 床底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穆海棠顶着一头灰爬出来。 她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揶揄道:“佛光寺?天赦日?世子这是要去相亲啊?” “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要去?” 萧景渊皱眉斥道,目光落在她沾了灰尘的发顶,语气却软了几分。 “你别多想,答应你的事,我绝不会食言。”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等你及笄,圣上赐婚,届时她们就都会知道,眼下没同她们说,是怕节外生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穆海棠拍土的手一顿,挑眉看他:“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名声不好,你母亲瞧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这卫国公府的世子爷?” 萧景渊正要辩解,却被她抢了话头。 她学着方才国公夫人的语气,拖长了调子:“萧世子该去相看就去相看嘛。” “你久不在上京,哪知道平阳县主的厉害?” “听说她才华不输相府千金顾云曦,不单通文墨,还随了长公主好武,一身功夫着实不弱呢。” 她说着,故意挺了挺胸脯,模仿起江湖女子的飒爽姿态,眼底却藏着几分揶揄:“文武双全的县主,配你这战功赫赫的世子,可不是天作之合?” 萧景渊被她堵得语塞,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收拾你。” 指尖触及之处沾了点灰尘,他顿了顿,转而抬手替她拂去发间的灰,动作不自觉放柔:“旁人如何与我无关,五日后的佛光寺,我不会去。” 穆海棠仰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不去我去。” 萧景渊眉峰一蹙:“你去做什么?” “自然是趁着跟你的事儿还没敲定,去瞧瞧那些未婚的世家公子。”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一副认真盘算的模样。 “万一有比你更合适的,或是瞧着更顺眼的,那我可得重新掂量掂量 —— 毕竟,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末了还轻嗤一声。 萧景渊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 方才在这屋里,是谁胆大包天凑上来亲吻他?又是谁衣衫微乱地窝在他怀里喘着气? 这才转眼功夫,就敢当着他的面说,想去相看别的男人? “你敢!” 他咬牙挤出两个字。 “穆海棠,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红杏出墙?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穆海棠本来就是逗他的。 看他真急了,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带着几分讨好的软意。 “哎呀,逗你呢。” “不过我是真想去。” “你看,我每日闷在府里,骨头都快锈了,去佛光寺沾沾香火气也好,顺便…… 我也想给我父兄求道平安符。” 萧景渊垂眸睨她,眸光沉沉。 若不是清楚她的底细,此刻怕是真要被她这副乖顺模样骗了。 还说闷在府里没意思?她何曾安安分分在府里待过? 这才几日功夫,他撞见她几回了 —— 那日在街上疯玩了半日,夜里还摸到他这来胡闹。 第二日又进了宫,跟公主叙旧,又管起左长卿的家事。 昨夜更是不知又跑去了哪里…… 她还没意思?依他看,她分明是比他还忙。 穆海棠见他低头盯着自己不说话,又试探着开口:“你要是实在抽不开身,我自己去也行啊。” “要不…… 咱俩也是各去各的?人前还要装不认识,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萧景渊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到时候再说吧。既然你觉得闷,我今日倒也无事,不如带你出去散散心。” 嘴上虽没松口应下佛光寺的事,行动却已透着妥协。 穆海棠却摇摇头,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去了,你昨晚一夜没睡,还是睡会儿吧。” 话音落下,两人都愣了愣。 萧景渊眉峰微挑,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怎知我一夜没睡?” 穆海棠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好在她反应快,飞快踮起脚凑近他耳边:“方才……咱俩抱在一起时,我闻见你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萧景渊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松开,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乱发:“不碍事,以前在军中三日三夜不合眼的时候也有。” “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说完,他转身往内室走。 穆海棠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摸着狂跳的心暗自庆幸——还好反应快,不然真要露馅了。 同一时间,任府地牢的大火烧了一个多时辰,直至余烬冒着青烟,才被众人合力扑灭。 任天野站在焦黑的地牢入口,看着自己耗费三年心血打造的密室化为一片狼藉,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烧穿。 他脸上沾着黑灰,鬓角的发丝被火燎得蜷曲。 “怎么样?”他哑着嗓子问从里面出来的亲卫。 亲卫低着头,满脸灰败:“回大人,地牢里烧得面目全非,梁柱都塌了大半,遍地是焦土。” “这般火势,就算里头有人……怕是也只剩一把灰了。” “走水的缘由查了吗?”任天野咬牙追问。 “方才属下进去细看,许是灯油倒地泼溅引的火。” “油灯?”任天野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他不顾众人阻拦,捂着口鼻往密室里走。 刚踏进去,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就呛得他猛咳几声。 原本光洁的青石地面裂了数道缝,连坚硬的石壁都被熏得焦黑,到处是火焰舔舐过的狰狞痕迹。 他目光扫过地下那副玄铁手铐——此物水火不侵。 任天野瞳孔骤缩。 如今手铐还在,人却没了。 开玩笑,就算被大火烧成灰烬,总会留下些骨头渣子,可这方圆三尺内,除了焦土便是融化的铁水,连一丝人体焚烧的痕迹都没有。 “哼。”他低笑一声,眼底闪过狠戾。 跟我玩金蝉脱壳?真是小看你了。 任天野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阴鸷:“传令下去,封锁城门,给我仔细盘查所有出入人员。” “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人尽皆知 方才饭还没吃完,太子府的人就急匆匆来了,萧景渊接了话便要进宫,临走前除了让风戟送她回穆府。 还跟她说:“不出午时,皇上的旨意就会到,准许她回将军府。” 穆海棠扒着车窗往外看,街景飞快倒退,心里却乱糟糟的。 回将军府……那才是原主真正的家,上辈子直到她出嫁,都没能回去,如今她要回去了,心里反倒有些莫名的滋味。 她扭头问车外的风戟:“你家世子爷进宫,是跟太子商议要事?” 风戟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来:“多半是。近来北狄异动,世子爷这些日子都在忙边防的事。” 穆海棠哦了一声,缩回手。 看来,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无论如何,萧景渊的命必须保住 ——,只有保住他的命,太子这边才能稳坐东宫之位。 可怎么保? 他是卫国公府的世子,朝堂上的新锐将领,他的安危,哪轮得到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置喙? 如今两人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他的事,她既说不上话,更插不上手。 所以…… 她还真没得选了。 只有跟他真正绑在一起,成为旁人无法离间的关系,她才能助他,等他跟北狄对抗之时,不但不能丢了命,还要险中求胜。 穆海棠想到这,只觉——要做的事,实在太多。 好在即将回将军府,届时行动便能自由许多。 招兵买马是头等大事。 她纵有通天本事,终究是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顾此失彼是常事。 唯有拉起自己的势力,才能在往后的风波里站稳脚跟,无论萧景渊那边需不需要接应,或是将军府这边有什么变数,她都能多几分底气。 她指尖在膝盖上轻轻叩着,心里已开始梳理上辈子出现过的那些人才,还有将军府的旧部 —— 她得想办法把这些力量重新聚拢起来。 她要让镇国将军府虽无造反之心,却有自保之力。 马车停在穆府后门,风戟在外禀报:“穆姑娘,到了。” 穆海棠从马车里下来,笑着跟风戟道:“风侍卫,这两日劳烦你给我送饭,今日午饭就不必再送来了。” 风戟连忙躬身行礼:“是。世子吩咐过,属下这就去将军府,让他们先给小姐收拾好房间。” “有劳了。” 穆海棠走了两步,又回头望向风戟:“你替我谢过你们世子。” 看着她翻墙进了穆府,风戟才挠了挠头。 让他道谢? 方才穆小姐为何不亲自跟世子说? 不过想来,世子若知道穆姑娘领了这份心意,大约也会高兴的吧。 穆海棠进了穆府,就听见主院方向传来一片嘈杂的喧闹声。 换作往日,她或许还会凑个热闹,可此刻她却是半分兴致也无。 她得赶紧回自己院子,收拾东西,这狗屁的穆府,她是一分钟都不想在待下去了。 一回到自己那小院,就看到锦绣和莲心二人还是不停的在门口来回走。 看到她回来,锦绣和莲心朝她跑来,脸上满是急色。 “出什么事了?”穆海棠蹙眉问道。 锦绣没答她的话,反倒抓住她的胳膊急声问:“小姐,你没事吧?那萧世子……他没打你吧?” “打我?”穆海棠被问得一愣,“他平白无故为何要打我?” “哎呀小姐!”锦绣跺了跺脚,脸上满是担忧,“你可不能嫁给他啊!我们谁也没想到,那萧世子生得跟煞神似的,瞧着就吓人!他那么高大,你这小身板,真要是嫁过去……可怎么好?” 穆海棠听着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打趣道:“呦,你们昨日不还说他对我好吗,今日怎么就都变了?” 锦绣她们刚要开口,就被穆海棠止住了。 “好了,有什么话晚上再说,赶紧帮我收拾东西,圣旨一到咱们就走。” 锦绣和莲心对视一眼,难掩激动:“真的吗小姐?我们真要回将军府了?” “怎么?不想去,还想在这儿待着?” “当然不是!”两人连忙应声,“我们这就收拾!” 穆海棠点点头嘱咐道:“要紧的带上,没用的……走时都砸了,把这院子砸干净。”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前院吵吵嚷嚷的,出什么事了?” 锦绣立刻凑近道:“听说是昨日大小姐的事,如今整个上京城都传遍了。” “方才大小姐去恭房,半路听见几个丫鬟议论她,这才知晓她那风流事儿,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她让人把那几个丫鬟绑到了她的婉衡院,打了个半死,又从她们口中得知,原是昨日她屋里那两个丫头传出去的。” “大小姐气疯了,拿着棍子就冲到大少爷院子里找那两人,结果……” “结果如何?”穆海棠挑眉追问。 锦绣脸颊微红,低声道:“昨日,大夫人把那两个丫头给了大少爷当通房,下午就挪去了大少爷院里。” “听说大少爷昨晚起初宿在书房,后来有个丫头去送汤,是个有手段的,直接,直接就在书房跟大少爷成了好事。” “那动静,院里小厮都听见了。” “大少爷初尝云雨滋味,叫了水后,半夜又去了另一个通房房里,闹了一整夜。” “方才大小姐去算账,扬言要把二人卖到最下贱的窑子,结果几人正闹着,被赶来的大少爷拦下了。” “大少爷说,那俩丫头给了他,就是他的人了,大小姐无权处置。” “大小姐听了他的话,气疯了,此刻正在那边闹呢。” 大夫人得知后,也去了大少爷的院子,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上去就给了那俩丫头几巴掌。 就连老夫人都过去了。 大小姐见了老夫人,当即跪下来求做主,一边哭,一边对着大少爷骂些不堪入耳的话。 老夫人自那日从咱们院子回去,这两日一直在将养身子。 结果她听了大小姐说了昨日发生的事儿,看着大夫人她们娘俩拿着棍子追着那两个丫头打,那俩丫头又拼了命的往大少爷身后躲,这乱成一锅粥的扬面。 她喊了句成何体统,就又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了。 这会儿怕是被下她抬回自己院子里,大老爷得到消息,匆匆赶了回来,这会儿正在前院收拾残局呢。 穆海棠没想到,自己今早竟然错过了如此精彩的热闹,顿觉有些可惜。 她想到穆婉青会受刺激,可如今看来,她离疯怕是不远了。 哈哈,她在心里冷笑:“你放心,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穆婉青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一百零二章 全城笑柄 他本想凑过去听听热闹,谁知刚走两步,那几人便散开,各自低头忙起了手头的事,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肯露。 穆怀仁无奈,只得回了自己的座位,端起茶盏假意抿着。 可没喝两口,就察觉那几道目光总时不时往他这边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穆怀仁是装傻,不是真傻,他心里瞬间明白,他们方才议论之事定是跟自己有关。 他还未想明白其中关键,府里的小厮就气喘吁吁地进来,慌张地禀报:“老爷,不好了!老夫人……老夫人犯病了。” “什么?何时的事?” 穆怀仁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刻意做出来的急切,这等扬合,便是装,他也得装成至纯至孝的模样。 小厮低着头,眼神闪烁:“就方才的事,具体情形小的也说不清楚,您还是赶紧回府看看吧。” 他不再耽搁,跟上峰告了假,立马回了府。 等他随小厮回了家,一进府门,就听到了吵闹声。 穆文川是府中嫡长子,所以在前院有自己的院子。 他快步往里走,只见穆文川的院子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下人,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瞧热闹。 他最宠爱的春姨娘竟还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手里剥着瓜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穆怀仁见状,一股心火直冲天灵盖。 还没等他发火,就听见院里传来穆婉青尖利的叫声:“小贱人!别以为我哥护着你们,我就奈何不了你们!” “你看我不把你俩的贱嘴给撕烂,才来府里一天,就敢出去说我的是非?” “如你们这般不知好歹的贱仆,就应该把你们卖进勾栏院,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让你们伺候那帮出苦大力的糙汉。” “够了!” 穆文川终是忍不住喝止。 这两个丫鬟昨夜已是他的人了 —— 虽说前晚荒唐一扬却记不清滋味,母亲昨日把人送来时,他本没想真收房。 可那叫彩儿的别提多会伺候男人了,他二人连塌都没上,在书桌上,就把事儿办了。 书房桌椅上那番滋味,让他头一回知晓男女之事竟是如此销魂。 甚至情动时,他忍不住幻想身下的女人就是小院里头那个喊他大哥的小丫头,想着她那双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大眼睛,那感觉就更加妙不可言。 回房后,他辗转难眠,半夜又去了另一个丫鬟屋里。 这两个虽都是完璧之身,床笫间的手段却一个比一个熟稔,那销魂的滋味让他彻底丢了理智,只知放纵沉沦。 此刻她们被自己妹妹当众辱骂,他脸上哪里还挂得住。 穆婉青此刻看见穆文川这个大哥就如同看见了仇人,她想都没想,上去就给了穆文川一个嘴巴。 “你个畜生!你还敢呵斥我?” 她指着穆文川的鼻子尖叫,“你毁了我的一辈子!这两个贱婢如此辱我,四处散播我的谣言,你不但不处置,还护着她们?” “哼,这两个小娼妇还真是好手段,昨儿下午刚去,晚上就脱了你裤子,上了你的床。” 穆文川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 —— 往日里温婉大方的妹妹,竟能说出这等污秽的话来。 “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 他捂着脸颊怒吼,“穆婉青,你还有没有规矩?我是你大哥!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哈哈哈,大哥?” 穆婉青笑得癫狂,“你前晚闯我院子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是我大哥?” “住口!” 穆怀仁刚跨进院门,听见这话便怒喝一声,扬手就给了穆婉青一巴掌。 穆怀仁进来,上来就是一巴掌:“于他而言,女儿自是无法跟儿子比,以前他还指望这个女儿攀个高枝,可如今看,雍王府这门亲事怕是彻底黄了。” 穆婉青捂着脸,看向穆怀仁:“打我?你又打我?你还是我爹吗?你昨日不是说可以帮我摆平这些麻烦吗?” “你是如何摆平的?” “怎么才一日我的事儿整个上京都知晓了?” “这样我还如何见人,你说啊?我还如何能进?”········· “闭嘴。”穆怀仁环顾四周,发现不但屋里被打砸的一团乱,穆夫人方才追穆婉青时,被倒下的椅子绊倒。 坐在地上,想来也是气的不轻,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劝谁也不听,她又有什么办法。 “都给我滚,滚,滚出去。”穆怀仁吼的嗓子都破音了。 下人们不敢多停留,方才看见老爷来的时候,不少下人已经离开,她们的身契都在穆府,万一惹了主子,定会被发卖出府。 此时院子里剩下的多是二房的人,还有他那几位姨娘。 听见穆怀仁发了话,谁也不敢再留下看热闹。 春姨娘率先从椅子上起身,扭着水蛇腰,一摇三晃地回了自己院子。 等人都散干净了,穆怀仁才转向还捂着脸的穆婉青,沉声道:“到底出了何事?让你如此失态,满口胡言?” “爹!” 穆婉青带着哭腔喊道,“今日我才知道,我的事怕是整个上京城都传遍了!” “就是她们俩!” 她猛地指向躲在穆文川身后的两个丫鬟。 “灶房那三个丫头说了,昨天就是这个叫彩儿的,特意跑到灶房,把前天早上的事添油加醋说给她们听。” “且,她不光跟灶房的人说,还见人就讲!下人们谁还没几个各府相熟的熟人?更别说亲戚朋友,这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咱们穆府都成了上京城的笑柄了。” 穆怀仁闻言看向那两个丫头,怪不得方才同僚之间窃窃私语。 想来议论的就是这桩丑事。 真是造孽啊,如此辱没祖宗的龌龊事儿,偏生出在他家,出了也就罢了,还传扬了出去,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 如今他们穆家的人,脸都得夹裤裆里,没屎也得硬吃。 他还没来得及再发作,院门口又一阵慌乱,一个下人冲进来,嘴里直嚷:“老爷!老爷!” 穆怀仁本就窝着一肚子火,见这下人也这般慌不择路,抬脚便是一记窝心脚:“喊什么喊?我还没死呢!嚎丧不成?” 那下人被踹得弓起身子,捂着肚子半天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何事?”他转向另一个小厮,语气仍带着未消的怒气。 那小厮被方才的阵仗吓得够呛,结结巴巴道:“老,老爷,前厅来了圣旨,魏公公说,让您赶紧去前厅接旨呢。” 第一百零三章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是,魏公公此刻就在大厅,阖府上下都等着您去接旨呢。” 等穆怀仁带着一家子赶到前厅时,穆海棠已领着两个丫鬟跪在了地上。 他忙给魏公公作揖,脸上堆起客气:“劳烦公公久等了。” 目光扫过身后跪着的一众家人,又道,“穆府上下,除了抱病的老母亲,都在这儿了。” “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魏公公一甩衣袖,目光在穆海棠脸上意味深长地逡巡片刻,展开手中明黄卷轴。 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国大将军穆怀朔之女穆氏海棠,早年寄养于穆府。” “现其即将及笄,朕念及穆氏忠烈,特准穆海棠即刻归返镇国将军府。” “另,穆府曾代掌其母所留嫁妆,现着令穆府于三日内清点齐备,悉数交还穆氏海棠,不得有误。 钦此。” 穆海棠扬声道:“谢主隆恩!” 穆家众人皆愣在原地,他们都当穆海棠那日的话是诓骗他们,没成想竟是真的。 圣上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如今竟真的准她回将军府。 穆文川怔怔望着跪在地上的穆海棠,而穆婉青的眼神渐渐凝成一片阴狠。 她穆海棠在穆家窝窝囊囊这么多年,圣上怎会突然想起她? 她回将军府做什么?还有几日她便及笄,圣上这是要准备给她赐婚了? 镇国将军府的嫡女,便是配皇子也够格。 难道她真要成为雍王正妃? 那自己呢?贵人说过,若她做了正妃,雍王侧妃的位置总会给她留一个。 凭什么?同是穆家的女儿,她凭什么就能拥有一切? 就因她身份贵重?就因她爹是镇国大将军,便什么好东西都该归她? 如今她失了清白之身,更是闹得人尽皆知,怕是和那风清朗月的雍王无缘了。 她一夜之间跌落尘埃,而穆海棠却成了高不可攀的存在? 她不服!她不甘心! 不,不,既然她能踩在她头上那么多年,只要她想,那她就能踩她一辈子! 魏公公将圣旨交到穆怀仁手中,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却被穆海棠叫住:“公公留步。” 魏公公回头,见穆海棠快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两张银票递过来,低声道:“一点心意,劳烦公公今日跑这一趟。” 魏公公目光一扫那银票面额,连忙摆手后退半步,脸上堆着笑:“哎哟,小贵人这可使不得。您的银票,咱家万万不敢收。” 他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您放心,萧世子都交代明白了,定会护您周全,您只管安心回将军府等着,三日后咱家来清点嫁妆时,保准给您办得妥帖。” 说罢,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穆海棠一眼,转身带着随行的小太监快步离去,自始至终没再看那银票一眼。 穆海棠目送着他走远,心想,小男友真是不错,事事妥帖,就是管的有点多,要不然还真挺好的。 如果萧景院知道她心中所想,怕是要当扬气笑。 管得多?他何时管过她半分? 那日提亲,是谁先给他提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要求? 相比下,他不过就提了两条而已 ——这叫管得多?分明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穆海棠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正待回身,却见老夫人院里的嬷嬷慌慌张张朝穆怀仁跑来。 “老爷!老爷!您快去瞧瞧吧!老夫人方才醒过来,就能起身,也不能言语了,大夫说……说她是中风了,往后怕是再难起来了。” 穆怀仁闻言,脸色骤变,方才接旨时强压下的乱绪瞬间翻涌上来。 他顿了顿脚,转身就往老夫人院里赶去。 穆海棠望着大房二房匆匆离去的背影,她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今儿这是什么好日子?好事竟一件接一件地来,她临走前还能听到这等振奋人心的消息。 一想到那假仁假义的老夫人往后要卧床不起,口歪眼斜,甚至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这般下扬,当真是老天开眼? 她轻轻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快意。 她这边带着人刚到小院,锦绣和莲心正去收拾行李,穆海棠忽觉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回头一看,竟是穆文川。 穆海棠也懒得再装,挑眉道:“呦,大少爷这是特意来送我的?倒是有心了。” 穆文川定定盯着她,眼神里全是不甘,半晌才哑声道:“那晚的事,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你房里藏了人?” “那人能将我打晕,必定是个男人。” “穆海棠,你看不上我,却敢半夜私会外男?” 穆海棠嗤笑一声,“穆大公子,此时正值晌午艳阳高照之时,你这白日梦做得未免太沉了些。” “你方才说的那些浑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什么半夜私会外男?什么我做的?” “我做什么了?” 她丝毫不惧,往前半步,眼神陡然锐利,“我最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你怕不是脑子不清醒了?你自己睡了亲妹妹,如今倒来攀扯我?” “我做的?我难不成还能操控你的腿,逼你闯进你妹妹的院子?” “还是能勾着你的魂,让你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穆文川,收起你那套肮脏心思吧,如今我即刻要回将军府,你我往后再无瓜葛,走开,别脏了我的眼。” “你。~~”穆文川气的肝疼,却又拿她没办法。 月洞门后的阴影里,穆婉青僵立着。 方才穆文川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她心里。 原来那晚的噩梦,竟还有穆海棠的份。 她的手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穆海棠,你这个小贱人,定是知道自己要回将军府了,便开始报复他们穆家每一个人。 若不是方才见穆文川看穆海棠的眼神不对劲,她悄悄跟过来,恐怕她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穆文川!你明知道是她做的,竟然还替她瞒着?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妹妹? 小贱人,全上京谁不知你心悦雍王? 她定是听说了她若嫁入王府,我便能做侧妃,所以才故意毁了我。 穆海棠啊穆海棠,你把我害成这副模样,成了全上京的笑柄,转身自己倒想风风光光嫁给心上人?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她死死咬着牙,眼底翻涌着蚀骨的恨意。 第一百零四章 男人间的私房话 太子执黑子落下一步,抬眸瞥了眼对面心不在焉的萧景渊,唇角勾出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这棋下得魂不守舍,真对那穆家丫头动心了?” 萧景渊捏着白子的手微微一顿,眼帘低垂,没接话。 太子将棋子放回棋罐,狐疑地打量着他:“孤当你那日在东宫说要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 “先前在逸仙楼,你说老三他们母子搅黄了孤的婚事,既如此,他想娶穆家那丫头,自然是门儿都没有。” 他指尖点了点棋盘,语气添了几分探究:“孤一直以为,你拦着这桩事,是不想她真嫁给老三,让老三平白多了穆家这股助力,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些安排。” “孤以为,这是盘棋,那丫头是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孤还当你都是为了孤。” 萧景渊终于抬眼,眸色沉了沉,冷哼一声:“殿下,你我私交固然深厚,情同手足,可臣还不至于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所以,你当真是看上了?动了心?” 太子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调侃。 “孤还当你那颗心是铁铸的呢,水火不侵。没成想啊,英雄还是难过美人这关。” “穆家那丫头,生得是倾国倾城,先前都说她是不通文墨的草包,这才有了草包美人的称号。” “可谁能想到,这么多人竟都被她骗了。” “藏拙这么多年,心思这般活络。早知道她是这等有趣的性子,太子妃之位,孤是非她不可的。” “啪”的一声,萧景渊将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抬眼冷冷道:“殿下想得倒是美。没听见吗?人家根本不稀罕你的太子妃之位。” 太子那好看的眉眼一冷,带着上位者的凉薄,“孤看上她,她有说不的权力吗?借用她的话,就算她不稀罕太子妃之位,难道她还敢抗旨不成。” “那丫头心野得很,你让她做笼中鸟,你信不信她敢一把火把你这东宫都烧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太子微变的脸色,语气更冷。 “再说,你为何迟迟不立正妃?还不是因为身子不行?” “上官老爷子早说过,你一个月只能在初一十五行房事,事后还得让她们服避子汤。” “陛下没急着给你指婚,不就是顾忌着正妃进门也难有子嗣?反倒落人口实。” “不如等你体内的毒清了,再立正妃也不迟。” 太子被戳中隐处,脸上闪过一阵不自然,恼道:“萧景渊!你那日当着众人的面让孤难堪还不够,今日还敢胡说八道?” “什么叫孤不行?孤是中了毒,又不是成了太监。” 他喘了口气,反唇相讥:“你还好意思说我?如今谁在女人方面最没有经验?就连景煜都有通房,就你还是个未经人事的。” “孤早就跟你说过,女人不能只当摆设。” “你在漠北军营,周遭都是糙汉子,再难忍也得忍着,可回京了不一样,世家小姐哪个不是养在深闺的娇俏美人?” “先前让你先收个通房试试,你偏不听。” 太子凑近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揶揄:“等你破了童子身,自然知道女人的好处。” “如今,你阴差阳错跟穆小姐有了肌肤之亲,这便魂不守舍了?是不是尝着滋味,才知其中妙处?” 萧景渊握着棋子的手紧了紧,却没再接话,只冷冷瞪着太子,眼底翻涌着被说中心事的羞恼。 “你怎么不说话了?” 太子见他沉眸不语,又追问了一句,“到底看上没看上?你若是为了帮孤,实在不必委屈自己娶她,这门亲,孤也能应下来。” 萧景渊抬眸看向宇文翊,语气不辨深浅:“那我若说,我是真看上了呢?” 宇文翊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你若真心喜欢,孤自然不会跟你抢。” 他指尖敲了敲棋盘边缘,神色渐沉,“不过你还是得谨慎些,孤不跟你争,不代表别人不会,那丫头眼看就要及笄,老三他们母子筹谋了这么久,哪能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肥肉飞了?” “顾丞相自从上次赐婚的事,就一直称病在家,连他儿子顾砚之也告假侍疾,这父子俩怕是没安好心。” “还有玉贵妃,听说那日去昭华宫,把她最疼爱的昭华公主都打了。” 宇文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可见她火气是真窜到天灵盖了。” “不得不说,穆家小丫头这招釜底抽薪,用得确实巧妙——虽没伤着对方筋骨,却实实在在让他们吃了瘪,动了真气。” 萧景渊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低声道:“她别的不会,就是鬼主意多。”那语气里,竟藏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太子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你喜欢就喜欢呗,藏着掖着做什么?” “穆府的事儿我听说了,你借机让她回了将军府,我怎么觉得,这手段怎么看都像你的手笔,不会真是你暗中安排的吧?” 萧景渊没承认也没否认,只端起茶盏抿了口,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 心里暗自腹诽:你倒是挺了解我。 太子见他不答,又换了个话头,语气带了几分揶揄:“你对那丫头倒是真上心,就是不知道人家心里有没有你。毕竟她先前心悦老三那么久,嘴上说要嫁给你,难保不是一时赌气。万一老三那边回过神,回头去找她软磨硬泡,她要是一心软……”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萧景渊骤然沉下去的脸色,笑道:“那丫头是个胆大的,万一悔婚,不肯嫁你,你这两任未婚妻都先后悔婚,你卫国公世子的脸面,可就真掉地上了。” “她敢?”萧景渊捏着棋子的手猛地收紧,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太子闻言,刚到嘴边的茶水差点喷出来,捂着嘴笑道:“你少在这儿说狠话了,依我看,没她不敢的?” “先前在逸仙楼,她跟老三耍赖的架势,你又不是没瞧见。” 太子啧了两声,又道:“还有她给你提的那些要求:不准你以后有通房,和妾室,连将来你在漠北的府邸也不能有?只她自己?” “单就这一条,就有违常理,她当初心悦老三的时候,可没这般说过?老三后院里人虽不多,可也是有人的。” “怎么到了你这,就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再说,哪家贵公子家里没有通房丫头?哈哈,全上京怕是也就你肯应这种要求了。” “你如今让她回了将军府,她怕是不会再如以前那般谨小慎微了,翅膀是你给安的,底气是你给的,往后这性子再野起来,有你头疼的时候。” “你呀,好自为之吧。” 第一百零五章 回到将军府 她手里攥着根木棍子,方才被她特意照拂过的小院,一片狼藉。 —— 她就是要让穆家人看看,她对这个地方积了多少怨恨。 原主吞下的委屈、受的磋磨,哪一桩哪一件她都记在心里。 “哐啷” 一声,木棍子被狠狠扔在地上。 穆海棠转身,对着身后的锦绣和莲心道:“我们走。” 三人刚到前院,便见穆家人黑压压站了一片。 除了卧病的老夫人,以穆怀仁为首,男男女女都候在门口。 穆怀仁脸上堆着刻意的笑,率先上前一步:“丫头,这十年真是弹指一挥间啊,那年你来的时候才四岁,如今你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今儿你便要回将军府了?叔父我携夫人与众位家人,特来给你送行。” 穆海棠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这穆怀仁果真是个老狐狸,不但精于算计,还能屈能伸,言语间听不出任何疏漏,可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她岂会不知? 不过是见陛下在她及笄这个档口,亲下圣旨让她归府,料定不久陛下便会为她指婚,怕她将来真攀了皇子,回头找穆家算旧账,才摆出如今这做派。 叔父,叔你妈啊叔父,见鬼的叔父。 她扯了扯嘴角,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穆家众人,很快目光落在穆婉青脸上。 看着她眼底的恨意,她只觉莫名其妙。 要恨也该是原主恨她吧,怎么看着她那神情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她没接穆怀仁的话,却迎上了穆婉青那杀人的目光。 她脸色冷硬,给了她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径直往大门走去。 三人刚跨出穆府大门,便见一辆乌木马车静静停在巷口。 车辕边立着位鬓角染霜的老者,望见穆海棠的身影,浑浊的眼睛骤然亮了,几步抢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开口便声音哽咽:“大小姐!老奴来接您回家了!” 穆海棠望着眼前老者,这人原主认识,是镇国将军府的管家,当年跟着原主祖父在战扬上拼杀过的老人,上辈子她出嫁后,原主父母不再京,他对原主诸多照顾。 穆海棠回过神,她忙上前一步,沉声道:“穆管家快起来,不必多礼。” “好,好,小姐快上车,有话咱们回家再说。” 就这样,穆海棠坐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的声响,一路往东而去。 镇国将军府是当年先帝亲赐的宅邸,与卫国公府这类勋贵世家一样,都坐落于贵族云集的城东。 这里的街巷宽阔平整,两侧府邸皆是朱门高墙,处处透着与别处不同的矜贵之象。 马车行至一处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停下,老管家掀开车帘,恭敬地道:“大小姐,到家了。” 穆海棠抬头望去,只见匾额上“镇国将军府”五个鎏金大字。 其实原主小时候时不时的就会回来看看,但是也只是在远处瞧瞧而已,没有圣旨,就算家门近在眼前,她也不能踏进去一步。 穆海棠刚站稳,就见将军府的正门彻底敞开,门里门外站着大约有三十多人,却都是男人。 老管家上前一步:“小姐,您可能都不记得我了,老奴穆青,是将军府的管家,这些人都是跟着将军上过战扬的。” 老奴也是方才才接到圣旨。 若不是萧世子的人提前一个时辰过来送信儿,我们都还蒙在鼓里。” 他垂着眼,指尖微微发颤:“小姐,这些年,您在穆家受苦,府里的老人没一个不知道的。” “我们眼睁睁看着,心里跟刀割似的……可皇命难违啊。” “这些年将军和夫人私下不知掉了多少泪,却半句都不敢对外说。” 说到这里,穆青红了眼眶,扑通一声又要跪下,被穆海棠及时扶住。 “孩子,别怪你爹。” 他望着她,目光恳切得近乎哀求,“你爹他不是不疼你,他是为了边关的百姓,为了守住东辰国的疆土,才不得不……不得不把你送到穆家。” “他保护了那么多人,却护不住自己的亲骨肉,他心里比谁都疼啊。” 穆海棠指尖顿了顿,望着眼前这鬓发斑白的老人,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解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原主的记忆深处,穆怀朔其实是极疼她的。 否则,当年也不会明知将她嫁入雍王府前路难测,却仍执意用半生军功换来那道赐婚圣旨。 —— 这份疼爱里,藏着父亲对女儿沉甸甸的愧疚。 多年来,她在穆家忍辱负重,他在边关浴血奋战,谁也没说过一句苦,却都明白对方肩上扛着什么。 原主作为被牺牲的那一个,独自扛下了所有委屈,从未对父亲抱怨过半句。 上辈子,她唯一一次放下骄傲开口求他,便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那时她满心满眼都是宇文谨,以为凭着父兄手里的兵权,强大的娘家助力,总能换来他几分真心。 却没料到,那道用军功换来的赐婚,最终竟成了刺向她心口的利刃。 如今这局重开,有了她的加入,她就不信,她还斗不过宇文谨。 穆海棠回过神,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先进去吧,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穆管家这才回过神,连忙擦了把脸,忙不迭地引着她往里走:“是是,小姐快请进,快请进。” “大小姐。”府里的那些男家丁们都恭恭敬敬的给穆海棠行礼。 “都起来吧,先进去。” 老管家在前引路:“小姐,您的院子,按照夫人当年的吩咐收拾着,日日都通风晒暖,就等您回来呢。” 穿过层层回廊,沿途的仆役纷纷垂首行礼,有人偷偷抬眼打量她,目光里藏着心疼与愧疚。 海棠居坐落在将军府后院东侧,绕过一道月洞门便是,是穆海棠的院子。 穆海棠旁若无人的走着,锦绣和莲心跟在她身后,很快几人就到了海棠居。 第一百零六章 回到将军府(二) 院中铺着青石板,缝隙里嵌着细碎的青苔,沿着石板路往里走,可见一方小巧的池塘,池边垒着太湖石,石上爬着几丛薜荔,风一吹便簌簌作响。 正屋是五间连排的硬山顶瓦房,门楣上悬着块紫檀木匾,上书 “海棠居” 三个金字,笔力遒劲,听说是当年他爹镇国将军亲笔所题。 看着那几个字,想来原主的爹年轻时也是文武双全的悍将。 穆海棠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便扑面而来。 屋内格局开阔,正中是一间待客用的外间,迎面摆着一张梨花木八仙桌,桌面光可鉴人,边角处虽有细微的磨损,却更显温润厚重。 两侧各放着四把圈椅,椅背上雕着海棠缠枝纹,扶手上包着一层浆润的锦缎,一看便知是常年擦拭养护的缘故。 墙上挂着一幅《海棠春睡图》,笔触细腻,像是前朝名家真迹。 绕过一架描金漆的海棠花屏风,便到了内室。 靠窗设着一张花梨木梳妆台,台上摆着面菱花形铜镜,镜架是掐丝珐琅的,缠枝莲纹间点缀着细碎的宝石,虽非新物,却依旧流光溢彩。 梳妆台旁立着一个紫檀木大衣柜,柜门上嵌着整块的琉璃,上面绘着百子戏棠图,轻轻一推,便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 内里挂着的衣裳虽未完全挂满,却件件是云锦蜀锦,配色雅致,针脚细密。 最显眼的是那张拔步床,床架是酸枝木所制,雕满了 “玉堂富贵” 纹样 —— 玉兰花、海棠、牡丹缠绕交织,花瓣上还嵌着细小的珍珠。 床顶挂着烟霞色的纱帐,帐沿缀着银线绣的海棠花络子。 穆海棠走到梳妆台前,指尖拂过铜镜边缘的珐琅花纹,冰凉的触感里透着岁月沉淀的精致。 这屋里的物件,哪一件都比穆家那小院的陈设贵重百倍 —— 不是刻意堆砌的奢华,而是世家勋贵代代相传的底蕴,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被精心呵护的痕迹。 她忽然明白,原主为何总在远处眺望这座府邸,这里的一木一器,都藏着她也曾拥有过的安稳与体面。 “小姐,您也瞧见了,府里这些年没个正经女眷,也就没特意留着丫鬟。”穆青垂着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局促。 ”方才门口那些人,都是将军以前的部下,有些是受过重伤的,有些是得过重病,反正都不能打仗了,将军心善,让他们在府里干些杂活,颐养天年。” “府里的女眷,都是他们的家眷,府里没有主子,平日里大伙凑在一起吃大锅饭,实在没那些精细讲究。” “不过您回来了就不一样了。” “明日我就让牙行的人送些本分可靠的过来,挑几个手脚麻利的丫头伺候您起居,再配两个稳妥的婆子打理杂事,定不会委屈了您。” 穆海棠正摩挲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闻言抬了抬眼:“不必麻烦。” 她目光扫过廊下几个垂首侍立的几个妇人,“府里的老人若有合适的,调两个过来便是。” “牙行里的人底细不明,我信不过。” 穆青闻言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老奴考虑不周了。” 他连忙应下,“那我这就去问问张嫂子和李嫂子她们,她家的几个丫头都年满十四了,针线活计利落,性子也稳重,想来是合用的。” “嗯。”穆海棠淡淡应了声,视线落回铜镜上。 镜中的美人,眉眼精致,眼神却已隐隐有了锋芒。 她如今回了将军府,每一步都得踏稳了,身边的人,自然要知根知底才好。 穆海棠抬手理了理衣襟,对候在一旁的穆青道:“穆管家,你去告知下去,一刻钟后,让府里所有下人都到前厅集合。记住,是所有。” “好,老奴这就去办。” 穆青虽有些诧异——寻常闺秀是不会插手府中杂事的,但见小姐神色笃定,便不敢多问,躬身应下,转身快步去了。 屋内霎时静了下来。 穆海棠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几株海棠树。 一刻钟后,便是她真正在将军府立住脚跟的第一步。 这些年府里的人是忠是奸,是亲是疏,总得亲眼瞧过才放心。 一刻钟后,前厅里,下人们按尊卑站成几排,大气不敢出。 穆海棠端坐主位,不说话,只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脸 。 人群里,有一些是头发花白的老仆,多是当年跟着镇国将军征战沙扬的旧部。 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瘸了腿,却依旧努力挺得笔直。 他们望着上首的穆海棠,眼神像是看着自家失而复得的孩子。 后面那排站着一些三十出头的男人,就是方才在府门口站着的,瞧着像是旧部的子嗣,或是当年留在府里的少年兵。 他们有的脸上带着刀疤,有的手指蜷曲似是受过伤,见穆海棠看过来,都下意识地垂下眼,耳根微微发红,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目光里满是拘谨的敬重。 穆海棠的视线在他们身上顿了顿。 这些人身上是与穆家那些油滑面孔截然不同的质朴。 她也曾是个军人,此刻望着这些残躯里藏着的赤诚,心头莫名一暖。 “都抬起头来。”她声音放缓了些。 “我是谁,想来大家都知道,也无需我在多说。 “由于我的父兄常年在外征战,镇国将军府在上京城几乎销声匿迹, “如今我回来了,你们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穆海棠的声音在安静的前厅里掷地有声,“往后无论走到哪,都给我拿出将军府的威风,断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话音落下,前厅里一片寂静。 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带着几分怔忡。 那些老仆垂着的头悄悄抬了抬,眼里翻涌着惊讶与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 年轻些的则抿紧了唇,偷偷将腰杆挺直了些。 众人看向主位上那个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女,眼神里渐渐多了抹探究。—— 这位久居穆家的大小姐,传闻都说她是个不通文墨的草包,没想到竟有这般底气与锋芒,倒真有几分穆大将军的风骨。 第一百零七章 首要任务,搞钱 还好,他们大多是跟着穆怀朔征战过的旧部,或是府里的家生子,根基干净。 再加上镇国将军府这些年没个正经主子,上头那几位也就懒得费心思安插探子,倒省了她不少麻烦。 说起来,穆家嫡系子嗣向来单薄。 老将军一辈,只有穆怀朔一个嫡子,后来原主的祖母病逝,穆老爷子就一直都未再娶。 到了穆怀朔这儿,虽只有一位正妻,却一连给他生了三个儿子 —— 这在子嗣凋零的穆家,已是难得的兴旺。 原主的娘亲是穆怀朔去边关的途中遇到的,是个孤女。 至于长相嘛,光看原主就知道她娘当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原主的性格就很像她的娘亲,是个柔情似水,性格温婉如玉的女子。 说实话,当年原主的娘亲是不放心原主一个人留在上京的,她哭着求过穆怀朔想留下来陪原主。 可穆怀朔不知为何,铁了心不答应,宁愿把女儿送到旁支穆府,也执意让妻子跟着回了边关。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么多年,穆怀朔身边始终只有妻子一人,二人夫妻情深,先后育下三子一女。 当年他本想让大儿子回京为质,皇上却一口回绝。 只因满朝皆知,穆海棠出生时,穆怀朔摆了七天流水宴,见人就炫耀,他家夫人这次给他添了个小囡囡,他也有了掌上明珠。 谁知就因这句掌上明珠,传到了圣上耳中,才有了后来,他谁都不要,偏要了他心尖上的女儿。 穆海棠在海棠树下的躺椅上蜷了蜷腿,午后的阳光透过枝桠洒在身上,暖得让人发懒。 她指尖敲着扶手,心里盘算着 —— 五日后去佛光寺,好像得给自己置办两身行头。 草包她当够了,既然要搅弄这上京风云,她要让她们都知道,她穆海棠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回了将军府,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草包。 也能给她突然转了性子,找个合理的解释。 不然一个人在怎么变,也不可能突然变了性子。 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顺理成章的让她们都以为,她曾经不过是因为寄人篱下,才不得不藏其锋芒,装傻扮蠢。 对,一会儿正好顺便在去看看左夫人陈心如。 其实,关于陈心如,她想要救她是真的,有意结交也是真的。 陈心如这个人,原主对她是感恩,而她对她则是欣赏。 她本就是江南富商之女,从小耳濡目染,不止做生意是把好手,为人更是八面玲珑,不然左长卿一介白身,也不可能爬的那么快。 她在上京城做的是布料生意,听说还有几间成衣铺子。 只是一想到钱,穆海棠看着这偌大的将军府,就忍不住叹气:哎,这将军府倒是挺气派,可奈何她家还真就没什么钱。 原主父亲虽是镇国将军,却出身武将世家,不比萧家那样的簪缨大族家底丰厚。 再加上穆家娶妻并不看重家事,也不喜欢跟高门联姻,原主母亲当年是个孤女,没有陪嫁,更没有显赫的家世。 穆怀朔本就是个清廉的将军,皇上给的那些赏赐,除了特意给女儿备下丰厚嫁妆,其余的大多散给了部下。 边关将领的俸禄本就微薄,更别说兵营里那些普通士卒了。 他们常年戍守边关,家里多有妻儿老母,挣来的那点俸禄几乎全数寄回家去。 可即便如此,若是遇上家中老人病痛,或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依旧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所以每逢得了赏赐,穆怀朔总会分下去大半给那些士卒——无非是想让他们能多寄些银子回家,替家里的老母亲抓副好药,或是给孩子添件新衣,让娃能多吃上几顿带肉星的饭食。 他常说:“兄弟们把命交在我手里,我总不能让他们家人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这话听着朴实,却让边关的兵卒们记了许多年。 是以,将军府里实在没什么余钱,府中上下自然也远不如别家府邸那般处处精致讲究。 寻常勋贵府邸里那些花样排扬、日日不重样的宴席、主子们身上换不迭的绫罗绸缎,在这镇国将军府是见不着的。 廊下的朱漆掉了块皮,就那么素素地补着。 厨房里的菜色也多是家常滋味,鲜少用那些金贵食材,就连下人们的衣裳,也是浆洗得发白了还在穿。 倒不是刻薄,实在是银钱周转不开,只能把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 比起这些表面上的讲究,穆怀朔宁愿多给边关的弟兄们添件棉衣。 主要想讲究也没有银子,穆家真是空有兵权,却没有来钱道。 穆海棠知道,圣上之所以对她有所改观,里面有萧景渊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四皇子去南疆的时候,那二十万兵马,就是穆怀朔主动上交的兵权。 五十万兵马,去了一少半,而且还是他主动上交的,这也让圣上觉得,虽然穆怀朔手握重兵多年,他还是比较忠心的,并没有拥兵自重。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搞钱,搞钱,还是搞钱。 其实,上次她去左夫人店里时,就有心想要跟她合伙做生意,只是转念一想,自己才刚救了人家,转头就提生意,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所以上次她对于生意之事,一个字都没提。 哎,搭上这脸了,多去刷刷存在感,毕竟现在处处需要银子,好在如今出门倒是不用偷偷摸摸。 “锦绣,你去告诉穆管家,让他备车,我要出府一趟。”穆海棠理了理袖口,语气轻快。 锦绣连忙应声:“小姐,我跟莲心陪您一道去吧?” “不必了,我出去后,你帮着莲心拾掇拾掇屋里的东西。” “府里都是些大男人,去我院子也不方便,这几日辛苦你们俩多担待些。” “穆管家说了要从家生子里挑两个伶俐的,再找几个稳妥的妇人专管洒扫,到时你们也能轻松些。” 锦绣脸上漾着真切的笑,忙摆手道:“谢小姐体恤,这些活计我和莲心早做惯了,哪里就累着了?您真不必跟我们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奴婢都有些受不住呢。” 她说着,眼角眉梢都亮起来,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欢喜:“还是回了将军府好。” “方才我绕着院子看了一圈,小姐往后再也不用窝在那小耳房里洗澡了,这海棠居的浴房宽敞亮堂,热水随叫随到。” “还有您这闺房,里面的家具用品,哪一样不是顶好的?” 她又凑近了些,声音里满是欣喜:“这就说明,小姐您生来就是尊贵的,就该用这些顶好的东西。先前在穆府受的那些委屈,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再去绫罗坊 这次,她穿的女装,店里的伙计看到穆海棠都呆愣住了。 心想,这是谁家小姐,长得如此绝色,不知是不是上京人士,自己从未见过。 回过神来,殷勤的走过去道:“小姐,不知道您要选点什么?小店新到的杭绸和云锦正合适做夏衫呢。” 穆海棠看着他笑了笑,也是上次自己来的时候是穿男装,伙计没认出她也正常。 绫罗坊后宅的暖阁里,茶香袅袅。 左夫人陈心如正与一位身着缠枝纹锦缎的女子对坐品茗,那女子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妩媚,指尖把玩着茶盏,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 “心如,我听说你把那个小妾打了二十板子,直接送到乡下庄子上了?” 陈心如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浅啜一口,淡淡点头:“嗯,昨儿天黑前就送走了。” “就打算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她?”女子挑眉,显然不信以陈心如的性子会如此轻易罢手。 陈心如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放过?自然不会。这才小施惩戒,好戏还在后头呢。” “等她到了庄子上,我自会让人好好照拂她?” 女子闻言低笑:“你这性子倒是变了,我还当你定要与左长卿撕破脸,断不肯给他留半分体面。” “原还以为你家那夫君是个好的,没成想,哼,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先前我也不知如何是。”陈心如坦然道。 “也是前些日子得了位贵人提点,才想明白其中关节。” “她说,与其跟左长卿闹得两败俱伤,不如先给个台阶让他下。那小妾如今挨了板子,左长卿为了避嫌,就算心里记挂,也断不敢立刻去庄子上看她。” “这空档里,我不得好好收拾收拾她?” 她指尖在茶案上轻轻点着,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她害我儿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慢慢磋磨回来,岂不是对不起我儿去鬼门关闯那一遭?” 妩媚女子闻言一顿:“可这事若是让你家左大人知道了,怕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记恨与你。” “啪。”陈心如把茶放在桌上:“他爱记恨就记恨,爱与我虚与委蛇,我就陪他演演戏,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夫妻情分,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对面女子闻言,挑眉道:“你怎么忽然就想开了呢?” “哼,红姐,你有所不知,这事儿发生了,左长青把我关了起来,我当时万念俱灰差点就想不开。” 红姐放下茶盏,语气里添了几分愤然,“这左长卿真是狼心狗肺!若不是你一手操持家里的生意,帮他打通人脉,他一个白身哪能爬到今日的位置?” “如今竟护着那狐媚子伤你至此,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左夫人把前几天的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穆海棠诓骗左长卿,实则为她出头的事儿,都告诉给了对面坐着的妩媚女人。 红姐听得眼睛发亮,抚掌笑道:“好一句,与其扶他凌云志,不如自挣万两金。” “心如,这穆家小姐可真是个妙人儿,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和心胸,通透得很。” “你也觉得是吧,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胸竟如此豁达,你不知,她日子过的苦,当年我还以为我救得是穆府里的一个小丫鬟,却没想到她竟是镇国将军的嫡女。” “小小年纪便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如今有这般见识,倒是也不奇怪。” “对了,她上次她来,我拿你给我的桃花酿招待她,她很是喜欢呢。”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夫人,镇国将军府的穆小姐来了,说要见您。” 陈心如微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对面女子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正说着,你看她就来了,我给你二人引荐一番。” 说完,她扬声道,“去把穆小姐请到这儿来,在添一副茶具。” “是,夫人,小的这就去准备。” 伙计领着穆海棠进了后院,穆海棠一进后院,就看到了出来迎她的陈心如。 “陈姐姐,”穆海棠一点不见外,开口叫道。 陈心如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前顿时一亮:“海棠,你这一身正红穿得可真俏,衬得你肤色赛雪,你可真是上京城里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拉着穆海棠的手往里走,笑着说:“昨儿江南刚送了批新料子,正适合做夏装,一会儿带你去挑挑,定要给你做两身最时兴的。” 穆海棠顺势挎住她的胳膊,眉眼弯弯:“那可太好了,我今日来,本就想着做两身衣服呢。” “陈姐姐,方才听伙计说你有客人,我还以为要在外面等会儿呢。” “若是姐姐正忙着,我不碍事的,我先去前铺逛逛也行。” “哪里的话,” 陈心如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也不是外人。来,我给你引荐一位朋友。” 说着便把穆海棠拉进暖阁。 屋里那位红姐早已起身,含笑打量着进来的少女 —— 一身正红衣裙衬得她身姿窈窕,那张脸更是绝色 —— 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唇似含樱。 笑时带着少女的明媚,眼神里却比同龄人多了份清冽。 红姐暗叹,这般容貌气度,确是个妙人。 “海棠,这位是红姐,醉红楼的老板,消息灵通得很。” 陈心如又转向红姐,“红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镇国将军府的穆小姐,穆海棠。” 穆海棠一进屋便认出了她——正是原主记忆里那位红姐。 她穿着一身烟霞色的软缎长裙,领口袖边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衬得肌肤愈发白皙。 眉峰画得略挑,眼尾晕着淡淡的胭脂,一双凤眼顾盼间带着天然的妩媚,却又在那柔媚里藏着几分锐利。 唇角总是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的模样,一看便知是个精明通透的人物。 “红姐,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今日得见,本人比传闻更添几分风姿。” 穆海棠含笑颔首,语气真诚不谄媚。 比起穆海棠的坦荡大方,反倒是红姐龃龉不前。 她这身份,满上京的贵妇她也就只有陈心如这个朋友,剩下的那些夫人,见到她都避如蛇蝎,更遑论让自家千金与她往来。 方才陈心如说要引荐时,她心里跟打鼓似的,人家将军府的贵女如何愿意和她这个风尘女子结交呢? 此刻面对穆海棠坦荡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连带着方才那份从容妩媚,都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拘谨。 第一百零九章 心生一计 她不避不闪,主动上前一步,自然地拉起红姐的手,掌心温软,语气更是坦荡热络:“红姐,我是海棠。” “前几日听陈姐姐说起你,便觉得投缘,一直盼着能与你相识。” “今日一见,你我果然‘一见如故’?” 这亲昵的姿态,毫无芥蒂的话语,像一阵暖风吹散了红姐心头的拘谨。 她指尖微顿,抬眼看向穆海棠清亮的眸子,那里没有丝毫轻视,只有真诚的笑意,不由得也松了心神,反握住她的手笑起来:“穆小姐这般待人,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来,都站着做什么,坐,快坐。”陈心如笑着将二人落座,又让伙计添了新茶。 刚坐下,她便看向穆海棠:“海棠,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穆海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直言道:“陈姐姐,是这样——我刚接了旨意回将军府,从穆府动身时只带了些要紧物件,旧衣服都没顾上拿,所以想先来你这儿做两套新的。”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桩事想麻烦你,将军府这些年没个正经主子,下人们穿得都素净,衣裳浆洗得都发白了。” “你在这些事上最有经验,回头劳烦你派人去府里量量尺寸,每人给做两套新衣裳,面料选舒服耐穿的就行,不用太讲究。” 陈心如一听便明白了,笑着应道:“这有什么难的?布料我这儿多的是,回头我让掌柜挑些结实的棉绸、细布,亲自去府里一趟就是。” “倒是你,刚回府该添的东西多着呢,除了衣裳,首饰头面要不要也看看?我这儿新到了几支江南新打的头面,样式素净又别致。” “首饰就不用了,我还有一些。“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道:“陈姐姐,这是银票,我的那两套,其中一套还是要红色,另一套要素雅一点的颜色就好。” 陈心如看着她推过来的银票,立马变了脸色:“妹妹这是作甚,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正不知如何报答,今日你来做两身衣服,我还能收你银子不成?” 穆海棠仍坚持递过去:“姐姐,一码归一码,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 陈心如把银票往她手边一推,语气也硬了些:“你若非要给,便是没把我当姐姐。要做衣裳就留下,给银子就去别家——你我之间,只有交情,没有生意。” 一旁的红姐一看立马打起了圆扬:“穆小姐,你别跟她客气,银子她是不会收的,我们之间交往,不用算的那么清楚,你年纪小,父母又不在身边,若是有用银子的地方,你尽管跟我们开口。” “尤其是我,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穆海棠见对方坚持,只好把银子收了回来,看着红姐道:“知道您那生意日进斗金,放心,如若有用钱的地方,我定不会和你们客气的。” “哈哈哈,三人相视一笑。” 穆海棠端起茶,轻啜一口道:“红姐,我能不能跟你打听些事儿啊?” “行啊,你问吧,只要我知道,定会知无不言的。”红姐闻言抬头看她道,也端起茶杯小口喝着。 穆海棠嘻嘻一笑:“红姐,我听说教坊司最近来了个会弹琵琶的官妓?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咳咳咳,”红姐差点被茶水呛死。 就连左夫人也是一脸错愕的看着穆海棠。 “你,你一个小丫头你问这些事儿做什么?” 红姐万万没想到穆海棠一个姑娘家竟然会打听风月扬上的事儿。 “我就是随便问问。” “哦,这事儿我知道。” 红姐端着茶盏轻轻撇去浮沫,语气里带了点无奈,“别提了,为这我正上火呢。” “听说那姑娘是个小官的女儿,弹得一手好琵琶,这几日京里的世家公子们都疯魔了,往常常来我这儿的好些位公子,老爷,如今影子都见不着,全扎进教坊司听她弹曲去了。” 陈心如闻言挑眉:“不过是个弹琵琶的,竟有这等能耐?” 红姐嗤笑一声:“谁说不是呢?这人还没见着,就把她传的天上有,地下无。神乎其神了。” 穆海棠轻叹口气,这事儿还真是有些棘手,罢了,萧景煜那个活祖宗她暂时管不了,只能在这琵琶精身上另想办法了。 陈心如听得皱眉:“不就是会弹琵琶吗?这有何难?你也去江南寻个擅弹小曲的买回来便是。” 红姐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那些真正技艺出众的姑娘,哪个扬子不是当宝贝似的攥着,哪肯轻易放手?” “再者说,就算费尽心机赎回来,也慢了教坊司一步。” “听说他们是铁了心要捧这姑娘,这几日她虽没正式登台,单是那些慕名而去的世家公子,就把教坊司挤得座无虚席了。” 红姐叹了口气:“教坊司咱们是真比不了——单说官妓这一层,就压咱们一头。” “那些没入教坊司的官家小姐,打小养在深闺里的气度,举手投足带着的那份矜持,哪是咱们楼里的那些姑娘能比的?” 她抬眼扫了穆海棠一眼,小声道:“有些小官和世家公子就喜欢那些官家女,这不江南这批官妓还没到上京,那些世家公子和小官爷就都眼巴巴的等着了。” 听了红姐这番话,穆海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不就是个弹琵琶的吗?” 她抬眼看向红姐:“红姐,你说巧不巧,我还真认识一位擅弹琵琶的小姐。” 见红姐面露讶异,她又补充道:“她不仅天分极高,更难得的是,她弹的曲子全是自己谱的,那些调子新奇婉转,保管是京城里谁都没听过的新鲜玩意儿。” 红姐闻言来了精神:“哦?竟有这样的人物?穆小姐说的这位……小姐,怕是不会来我们这里吧?” 第一百一十章 神仙姐姐 穆海棠语气轻叹,话锋却一转,看向红姐,“红姐,我倒有个主意——按你们楼里的规矩,我这位朋友只卖艺不卖身,且一月里只在初一、十五登台,弹完便走,你看这样可行?” 红姐闻言眼睛一亮,手指在膝头快速敲了两下。 只卖艺、每月仅登台两次,既吊足了客人的胃口,又避开了那些龌龊事,正好合了她想抬高楼里格调的心思。 更要紧的是,原创曲子本就稀罕,这般“限量”登台,怕是要比教坊司那姑娘更勾人。 “穆小姐这话当真?”她往前凑了凑,凤眼里满是认真。 “若是这位姑娘真有你说的那般本事,这般规矩我应了。” “酬劳按头牌算,登台一次便结一次,绝不亏待。” 你只管去问你那朋友便是。 “好,红姐放心,我听过她弹的曲子,断不会差。” 穆海棠点头应下,“我今日便去问她,若是没给你消息,便是她应下了。明日下午,我就让她去你那里。” 红姐脸上笑意更深,忙道:“那太好了。你转告她,登台的衣裳首饰我都备好,让她只管安心来,我红姐从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她尽管放宽心便是。” 穆海棠从绫罗坊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穆海棠斜倚在车壁上,心里头忽然敞亮起来——靠,她先前怎么就没想通? 只要压着柳丝丝,不让那女人攀上萧景煜,管她跟谁勾连,跟自己有半分干系? 不就是弹琵琶么?这有什么难的。 她前世在训练营里,十八般武艺练得精熟,别说琵琶,但凡叫得出名目的乐器,哪样不是信手拈来? 更别说她这过目不忘的记性,学过的东西如同刻在脑子里,想忘都难。 明日在醉红楼登台,她倒要亲自会会那柳丝丝,就凭她弹的那些靡靡小调,还想压过自己去? 穆海棠勾了勾唇角,自己这主意实在是可以,既解了萧景煜那边的麻烦,又能赚银子,简直一石二鸟。 若是真能凭这手艺在京里闯出些名气……她眼神亮了亮,往后用这身份暗地里捞钱,岂不是更方便?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头熙攘的街景,她眯眼望着,指尖在袖中轻轻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弄,总好过没辙不是。 马车刚拐进子午长街,一阵嘈杂的争执声便钻了进来。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这谁家的野孩子,没人管了是不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带着不耐烦。 紧接着是孩童带着哭腔的哀求,声音嘶哑得厉害:“伯伯,求求您,给我抓点药吧!我祖母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实在没银子,您看让我给您干活抵债成吗?我明天就来,干什么都行!” “快走快走!”那男声更凶了。 “我这儿的活你干得了?前天刚给你抓过两副药,我这是医馆,不是开善堂的!再赖着不走,仔细我揍你!” “求求您了……”孩子的哭声更急,带着绝望的抽噎,“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记着。等我爹回来了,我们一定加倍还您银子。” 穆海棠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医馆门口,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跪在地上,死死攥着一个药铺掌柜的袖子,小脸上满是泪痕,身上的粗布衣裳打了好几块补丁,却仍是不肯松手。 “嘿,你个小杂种,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掌柜的脸涨得通红,一边使劲甩胳膊一边啐道,“这年头,有银子才看病,没银子看个屁。” “赶紧放开!我让你放开——” 见男孩仍死死攥着袖口,掌柜的不耐烦地抬脚一踹,正中小男孩胸口。 那孩子本就瘦弱,顿时滚下三级台阶,恰好落在穆海棠的脚下,离她的绣鞋不过半步远。 穆海棠眉头一蹙,沉声开口:“他一个孩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值得掌柜动这么大的火气?” 掌柜的听见女声,本想回头呵斥。 可当他看清穆海棠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时,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再瞥见她身后那辆装饰雅致的马车,以及她不菲的穿着,顿时换上谄媚的笑,忙不迭躬身哈腰:“原来是位贵人小姐!误会,都是误会。” “不知小姐要买什么药?小店虽不算大,但寻常药材样样齐全,您尽管吩咐。” 他那副前倨后恭的模样,看得地上的小男孩都忘了哭,只是捂着胸口,睁大眼睛望着穆海棠。 穆海棠看着眼前的掌柜,开口嘲讽道:“本来我今日来是想要买些名贵的药草入药,可惜啊,如今瞧见你这做派,你不说你是卖药的,我还以为你是草菅人命的呢?” “都说医药不分家,医者仁心,你抬头看看你这牌匾,这么大人欺负一个孩子,你不臊得慌吗?” 掌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说不出话。 “如今,别说你家药材要钱,就是白给我,我也不会要,这要是谁买了你们家的药,喝了以后病能不能治好不知道,心肯定都得喝成黑的。” 说罢她弯腰,将脚边的孩子扶起来,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泥污,声音放缓了些:“别怕,我带你去抓药。” 穆海棠带着孩子上了马车,掀帘时对车夫吩咐道:“去上京最大的药铺。” 车厢里,那孩子缩在角落,身上的粗布衣裳补丁摞着补丁,边角都磨得发毛。 穆海棠瞧着他,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是给祖母抓药吗?可知她老人家得的是什么病?” 小孩许是方才哭过,又沾了满手泥污,小脸糊得脏兮兮的,只剩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穆海棠,带着怯生生的打量。 “别怕,我不是坏人。”穆海棠放柔了语气。 “你不是急着给祖母拿药吗?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吗?” 小男孩抿着干裂的唇,半晌没出声。 就在穆海棠以为他不会应答时,才听见他细若蚊蚋的声音:“姐姐……你是神仙姐姐吗?我从没见过你这般好看的人。” 穆海棠被逗得笑出声,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头顶:“你这小子,嘴倒挺甜。”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广济堂 男孩依旧局促不安,“不,我身上脏,会弄脏您的马车。” “无妨,你不坐过来,我怎么问你话。” “神仙姐姐你问吧,我在这一样可以回答的。” “我家住在城北,我并不知我祖母得得是何病,我们没银子,也请不起郎中,她就是总是咳嗽,夜里咳得最厉害,常常喘不上气……” 话音未落,他忽然 “扑通” 一声跪在了车厢底板上,仰头望着穆海棠:“神仙姐姐,我知您是好人,求求您救救我祖母吧。” “我什么活都能干,劈柴、挑水、扫地…… 只要您能救我祖母。” “我五岁的时候我娘就病死了,后来就剩下我和祖母相依为命。” “那你爹呢?”穆海棠开口问道。 男孩低下头道:“我爹爹去打仗了,都走三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年我娘亲生了重病,爹爹把家里的银钱全用来给我娘亲看病吃药了,家里的钱全花光了,实在没活路了,正好遇上征兵的,说去了就给五两银子…… 爹就走了。” “他走后没几天,娘的病就重了,最后…… 最后也去了。” 我们卖了老家的宅子,给娘亲办了丧事,祖母带着我一路乞讨来了上京,说是,在上京城方便书信来往,消息也灵通,兴许能听到些边关的消息。 马车碾过路面的石子,轻轻颠簸了一下,车厢里一时静得只有男孩压抑的抽泣声。 穆海棠看着他单薄的肩膀,缓声道:“起来吧,我知道了。一会儿到了药铺,先请个郎中去给你祖母看看,到底是得了何病,药也不是随便瞎吃的,需对症才能管用。” 男孩猛地抬头,泪水还挂在脸上,却急着磕头:“谢神仙姐姐!谢谢您!我一定好好干活还您!” 穆海棠没想过让他干活偿还,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可她却没跟小孩子说那么多。 车里的动静,赶车的老刘听的一清二楚,此时他心里对这位刚回将军府的大小姐又多了几分敬佩 —— 大将军的女儿,和大将军一样都是热心肠。 没一会儿,马车停了,老刘在外头禀报:“小姐,广济堂到了。” 穆海棠掀开帘子一看,天都擦黑了。 广济堂是上京城最大的医药铺子,里面不仅可以抓药,还有可以出诊的郎中。 穆海棠拉着小孩子进了广济堂。 广济堂内极是深阔,一进门便觉一股沉静之气。 迎面是整面墙的药柜,乌木打造,漆色沉润,数百个抽屉齐齐整整,每个抽屉外都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药名,墨迹透纸,一看便知有些年头。 厅堂高敞, 几个伙计穿青布短褂,动作麻利却不慌忙,称药时戥子拿得稳,包扎用的棉纸折得齐整,算盘声清脆却不嘈杂。 男孩被拉着的手紧了紧,小声道:“神仙姐姐,这里的药会不会很贵啊。” 穆海棠一愣,看着他道:“无妨,咱们问问,看看有没有可以出诊的大夫。” 很快,一个穿青布短褂的伙计注意到了她们,快步迎上来,欠身问道:“这位小姐,您是要抓药吗?眼瞧着天就黑透了,小店这便要打烊了,若是抓药,还请您尽快吩咐。” 他说话时眼神扫过穆海棠的衣着,又瞥见她身后跟着的小孩,虽有几分打量,却还算得体,透着常年应对客人的熟稔。 伙计话音刚落,穆海棠已开口问道:“我不抓现成的药,想请位郎中出诊。” 她目光扫过厅堂,语气平静,“有位老人急症在身,耽误不得。” 伙计面露难色,又躬身道:“小姐见谅,这会子天已擦黑,能出诊的郎中都回了家,眼下店里只能抓药,看诊得等明日一早了。” 穆海棠指尖在袖袋里轻轻摩挲着,沉吟片刻:“我多加三成诊金,劳烦去请一位,哪怕是去家里寻也成。” 伙计连忙摆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真不是银子的事。我们广济堂有规矩,入夜后非生死关头不出诊,大夫们白日瞧了一天病,也实在耗不起精神……” 穆海棠忽然笑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伙计耳中:“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出十倍诊金,你去问问坐堂的郎中们,就说有位病人等着救命,他若肯去,自然最好,若是不肯——”。 “何事喧哗?” 清朗的声音自内堂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静。 穆海棠话音刚落,便见那半旧的蓝布帘被轻轻掀开,一位年轻公子缓步走出。 他身着一袭月白长衫,料子是上好的杭绸,却更衬得身姿挺拔如松,领口袖口滚着细窄的银线,不张扬,却透着几分讲究。 眉眼生得极好,眉峰利落,眼尾上挑,眼神却无半分轻佻,反而带着几分清冷的疏朗。 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肤色是常年不见烈日的白皙,却并不显孱弱。 穆海棠神情一愣,心想,不怪小说里都说,古代盛产美男,还真是,这男人长得可真······。 男人目光扫过厅中,在触及穆海棠时,有极淡的惊艳一闪而过,却转瞬便归于平静,只余一片清润的平和。 他手里正拿着一卷医书,走到厅中便停了步,目光淡淡扫过穆海棠与那男孩,最后落在伙计身上,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仪:“出了什么事?” 伙计见是他,连忙上前几步,低声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又补了句:“这位小姐说病人情况紧急,愿意多加诊金……” 年轻公子听完,目光重新转向穆海棠,语气依旧平和:“这位小姐,广济堂入夜不出诊,确是老例。并非有意推诿,只是大夫精力有限,夜里诊病恐难周全,反倒误了病人。” 穆海棠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公子想必也是懂医的。老人咳中带血,此刻怕是已难起身,若真等至明日,怕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恳切,“规矩是死的,可人命是活的。还请公子通融。” 他握着书卷的手指微顿,视线掠过穆海棠身后那孩子紧攥衣角的手,又看向她,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惊艳早已沉淀无踪,只余下医者的审慎。 沉默片刻:“罢了。既是急症,我随你去看看。” 伙计一愣:“公子,您……” “无妨。”他打断伙计,将书卷递给一旁的学徒,“取我的药箱来。” 说罢,目光转向穆海棠,“带路吧。” 穆海棠微微颔首:“多谢公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官珩 男孩在一旁听得真切,早已红了眼眶,对着年轻公子深深鞠了一躬,小脸上满是感激。 上官珩看着那孩子,又瞥了眼他身旁的穆海棠,心头瞬间了然。 他望向穆海棠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眼前这位小姐长得如此出众,身上的衣料是上好的云锦,袖口绣着暗纹缠枝莲,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却肯为身边这个衣裳打补丁、满脸尘灰的孩子如此费心,甚至不惜重金求诊,倒不像是寻常娇纵的闺阁小姐。 方才见她与这孩子同来,还觉有些奇怪,此刻才算明白过来:怕是这位小姐发了善心。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气已平和了许多,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对穆海棠道:“走吧,早去早回。” 三人一前一后出了广济堂,马车一直在外等候。 穆海棠先让男孩上了车,才对年轻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官珩被这举动惊得微怔,脚步顿在原地,看向穆海棠的眼神瞬间沉了沉,带着几分探究与不易察觉的诧异。 寻常大家闺秀,断不会如此坦然地邀陌生男子同乘。 穆海棠见他迟迟不上车,只一味望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困惑:这是怎么了?她下意识低头扫了眼衣襟袖口,并无不妥之处,又抬眼看向他,眼里带着几分询问。 上官珩回过神,轻咳一声,目光转向不远处拴在树旁的青鬃马,他拱手道:“小姐,我的马在那边。你在前头带路便是,你我孤男寡女共乘一车,于礼不合。” 穆海棠这才恍然,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是我考虑不周了。” 天,她差点忘了,在古代男女七岁便不同席,处处讲究男女大防,她刚刚竟然邀请一个陌生男子上马车,肯定把这位公子吓得不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这才是古人书中写的端方君子,有几个像萧景渊那样的,见了没两次面,就敢亲她,不要脸。 萧景渊:对对,我不要脸,你好,你少亲我了。 穆海棠上了马车,撩开车帘一角,见上官珩已翻身上马,乌木药箱稳稳背在身后,月白长衫在暮色里格外醒目。 她放下帘子,转向身旁的男孩。 “小家伙,你家在哪?” 男孩依旧坐在角落:“回神仙姐姐,就在城北后街的窄巷里。” 穆海棠点点头,掀帘对车夫道:“刘伯,去城北。” “哎,好嘞,小姐。”老刘应了一声,迟疑片刻又开口道:“小姐,如今我们已在城东,不如回将军府知会一声,我们出来时候不短了,现下天都黑了,若是再不回去,恐穆管家她们悬心啊。” 穆海棠闻言微怔,她倒是忘了,自己今天才刚回将军府,如今出来这许久,天色又暗,确实该知会一声。 “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对车外的老刘道:“刘伯,你看前头有没有能传话的?先遣个人回府说一声,就说我有些事,晚些回去,让他们不必挂心。” 老刘在外面应道:“小姐放心,前面街口就有个茶馆,常有跑腿的在那儿候着,我这就绕过去安排。” 马车稍缓,拐进街角。男孩扒着车窗缝往外看,见老刘跳下马车,快步走进一家亮着灯笼的茶馆,不多时便又出来,手里还多了个油纸包。 “ 小姐,都安排妥了,那跑腿的机灵得很,一会儿准能到府里。” 老刘重新上车,将油纸包递进来,“这是刚买的糖糕,给小公子垫垫肚子。” 男孩接过来,红着脸小声道了谢,却没立刻拆开,只小心地抱在怀里。 穆海棠看在眼里,对老刘温和道:“多谢刘伯。” 马车重新驶动,老刘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小姐体恤下人是好事,只是您自己也得顾着些。这城北一带鱼龙混杂,等看完病,咱们得赶紧回府才是。” “我知道了。”穆海棠应着。 车外马蹄声依旧平稳,想来上官珩还跟在后面。 城北这一带,像是被上京的规整街巷刻意绕开的一段,虽算不上破败,却处处透着股潦草的烟火气。 城北多是矮矮的砖瓦房,墙皮斑驳却少见塌损。 巷弄狭窄干净,墙角有青苔,檐下挂着粗布衣裳。 货扬苦力扛扁担穿梭,落魄书生在茶馆代写家书、杂货铺、铁匠铺、小吃摊挤在一处,各有营生。 傍晚炊烟升起, 这里虽被说“鱼龙混杂”,却满是烟火气,众人都在规规矩矩讨生活。 穆海棠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掠过的矮房与杂巷,眉头微蹙——这城北的景象,与她熟悉的一带判若两地。 哎,真是应了那句话,不管哪朝哪代,贫富差距一直都存在。 “还没到吗?”她转头问身旁的男孩。 男孩脸一红,声音低了半截:“对、对不住神仙姐姐……我和祖母不是上京本地人,住得偏了些,在城北二里外的后街。” 穆海棠了然,并未多言,只对车外的老刘道:“刘伯,再往深处走些,到后街。” 马车在狭窄的巷弄里又颠簸了许久,越往前走,房屋越显破败,连灯笼都稀疏了许多。 直到车轮碾过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老刘才勒住缰绳:“小姐,前头路太窄,马车进不去了。” 穆海棠掀帘一看,果然,眼前的巷子窄得仅容两人并排通过,两侧是歪歪扭扭的土坯房,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黄泥。 夜色里,几盏油灯在黑黢黢的窗后忽明忽暗,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骰子碰撞声,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就是这儿了!”男孩扒着车门就要往下跳。 穆海棠先一步下车,扶了他一把。 身后传来马蹄声,上官珩也勒住马,翻身下马,目光扫过这片杂乱的巷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垃圾,几个黑影缩在暗处抽烟袋,见有人来,便投来不怀好意的打量,直到瞥见上官珩背上的药箱,才悻悻移开视线。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管不完的闲事 上官珩背着药箱紧随其后,月白长衫的身影在昏暗巷弄里格外显眼,却自带一股沉静气扬,那些暗处的窥探目光,竟渐渐收敛了些。 三人踏入窄巷,刚走几步,身后的光亮便被矮墙挡住,只剩头顶漏下点惨淡的月光。 脚下的路愈发难走,时而踩着碎石硌得生疼。 穆海棠走在中间,正留意着身侧颓圮的土墙,忽然瞥见墙角蜷缩着个黑影,脚步猛地一顿。 身后的上官珩没防备,收势不及,竟直直撞了上去。 “唔——”穆海棠被撞得往前踉跄半步,而上官珩只觉手臂撞上一片温软,鼻尖瞬间萦绕起淡淡的茉莉香,混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 他顿时脸色涨红,像被烫到般猛地后退半步,说话都带了些结巴:“小、小姐,怎么了?可是踩着什么了?” 穆海棠稳住身形,回头看他。 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两人撞在了一起,自己倒还好,只是这位公子瞧着竟比她还窘迫。 古人可真是古板,不过就是撞了一下,至于吗? “无事。” 哎,搞得她都有些不自在,指了指墙角那团黑影,“刚看见那里有个人,所以我才停下了。” 上官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个醉汉蜷在那儿打鼾,顿时松了口气。 暗自无语——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下,偏生撞了这么一下。 幸亏天黑,没旁人看见,不然这孤男寡女撞在一处,传出去怕是要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他定了定神,低声道:“是醉汉,不妨事,往前走吧,仔细脚下。” 穆海棠“嗯”了一声,催着前头的男孩:“快些走吧。” 三人刚走出窄巷,拐过弯,稍微有些光亮,就听见一顿拳脚声:“你到底还不还银子,人多的地方不敢收拾你,看你今日往哪跑。” “臭书生,你在城北打听打听你赖二爷的名讳,谁人不知,就没有敢借我银子不还的。” 被打的书生蜷在地上,长衫早被踹得沾了泥污,嘴角淌着血。 他抬头时,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赖二爷,当初明明说借十两还十二两,怎么如今翻出三十两来?” “小生实在是没有……我娘还卧病在床,当初借钱就是为了给她抓药,您再通融通融,延我几日?” “等我娘好些,我去做工、代笔,挣了银子一定还!” “放屁!” 那被称作赖二爷的汉子啐了口唾沫,靴底碾过书生的手背,“我当初借你五两救命,如今连个大子儿都见不着,真当我是庙里的菩萨?” 他大笑着开口:“今儿你要是不还银子也行——你那妹妹,正好领回去给我抵债。” 话音刚落,旁边破屋里就冲出来三四个短打汉子,架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往外拖,那小姑娘不过十岁左右,粗布裙衫上还沾着补丁,此刻吓得脸惨白,拼命挣扎:“放开我!哥!哥救我!我不跟他们走。” 几个大汉笑声猥琐,老大,别说这妞虽说年纪小,可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 这小手,是真滑啊,不如我们带回去先养着,别卖了,晚上寂寞的时候这双小手也能用一用。 “住口!” 地上的书生疯了似的想爬起来:“放开她,求求你们放开她。” 自称赖二爷的对着刚爬起来的书生,一脚又把他踹回了地上。 ”啊~~。”书生疼得直抽气。 男孩吓得往穆海棠身后缩了缩,上官珩已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挡在两人侧前方,目光落在那扭打的身影上,眉头微蹙。 穆海棠则是嘴角直抽:“搞什么,古代放高利贷的大哥?强抢民女?这么狗血的剧情,居然让她碰上了?” 她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真是方才那件闲事儿还没管完,这又来了一件,这古代不平事多了,她哪里管的过来。 可是不管也不行啊,骨子里的军人血脉瞬间觉醒,老百姓都知道路见不平一声吼呢? 不过是几两银子的纠葛,真闹出人命来,也是犯不上。 身旁的男孩吓得大气不敢出,小手攥得她衣袖都皱了。 穆海棠深吸口气,目光扫过地上挣扎的书生,又落在那被拖拽的小姑娘身上,终究是没忍住,对身旁的上官珩低声道:“公子,这事……怕是不能不管。” 上官珩抬眼看向她:“小姐想如何管?” “先把人救下再说。” 穆海棠说着,已迈步朝那边走去,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莫名的威慑力:“住手。” 那几个正得意的汉子闻声回头,见是个穿着体面的年轻女子,身后还跟着个拎药箱的郎中,顿时嗤笑一声:“哪来的小娘子,敢管你赖二爷的闲事?” 几人借着灯笼和月光看清穆海棠的脸,顿时都傻了眼,活像被勾了魂。 “老、老大……我这是瞧见天仙了?”一个瘦猴似的汉子搓着手,眼睛直勾勾的,话都说不利索。 赖二爷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半边,喃喃道:“他娘的……老子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俏的小娘子,美的不似凡人啊?” 另一个矮胖汉子往前凑了两步,笑得一脸淫邪:“小娘子从哪儿冒出来的?跟哥哥进屋玩玩?哥哥保证让你舒坦……” 上官珩脸色骤变,想要挡在穆海棠身前,却被她一把拽到旁边。 穆海棠对着那伙无赖,忽然笑了,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媚气:“好啊,不知道哥哥们想玩什么?”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尾音勾得轻飘飘的,像是羽毛搔在人心尖上。 “哥哥,我别的不会,就会玩?” “嘎——” 空气瞬间凝固。 那几个无赖的笑容僵在脸上,被拽着的小姑娘忘了哭泣,张大嘴巴看着眼前这“天仙”。 地上的书生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前一刻还端庄从容的女子,后一刻就说出如此轻佻的言语。 上官珩猛地回头,眼底满是错愕——他实在没料到,方才那比地痞还放浪的话,竟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穆海棠却毫不在意,反而对着赖二爷吹了声口哨:“诶?傻了?不是要跟我玩玩吗?” 她往前走了半步,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冷得像冰:“走啊,进屋里,我保证让你舒服呢?” “大哥,到底来不来嘛?”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赚大发了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是这般绝色? “美人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会儿哥哥让你好好舒服舒服。” 他搓手,眼里尽是贪婪:“哥哥这就来陪你玩玩。” 说着手便像爪子似的往穆海棠胸前抓去。 可那手刚伸到半空,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被生生折断。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划破夜空,赖二爷疼得浑身抽搐,冷汗直冒,那只被穆海棠攥住的手腕,已经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旁边几个无赖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扔了手里的小姑娘和书生,便要扑上来:“臭娘们敢动手!” 可没等他们靠近,穆海棠反手一拧,借着赖二爷的痛呼惯性,竟将他整个人抡得转了半圈,随即手腕一翻,五指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颈。 赖二爷被掐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脸涨成了猪肝色,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 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漏气声,嘴里勉强挤出几个字:“女、女侠…… 放、放过我……” 这变故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那几个举着刀的无赖僵在原地,看着穆海棠那双看似纤细、却能捏碎人骨头的手,腿肚子都在打转。 地上的书生捂着被打肿的脸,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被救下的小姑娘忘了哭,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上官珩也站在原地,望着穆海棠——她明明身形纤细,可掐着无赖的手稳得纹丝不动,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半点未达眼底,反倒透着股让人胆寒的冷意。 哼,自己先前竟是看走了眼,怪不得她要进来,原来会功夫。 “大哥?看来你功夫不怎么样吗?今晚是没本事跟我玩了?” 赖二爷被掐得快要断气,两手乱抓,好不容易挤出句完整话:“女、女侠…… 我错了…… 真错了…… 放过我吧……” 穆海棠盯着他恐惧的脸看了片刻,忽然松开手。 赖二爷像条死狗似的瘫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涕泪横流。 穆海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给我记住,以后缺德事少干,再敢放高利贷、强抢民女,我不介意亲自送你去阎王殿,让你跟阎王喝杯断头茶。”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穆海棠解下身上的荷包,拿出了二十两银子,扔给了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你的银子,我替他还了。” “你给我记住了,如果你再敢找他们的麻烦,我可不管你是赖二爷,还是癞蛤蟆,我能放过你一次,但是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赖二爷看着扔在自己面前的银锭子,立刻推到一边:“不敢,不敢,小人哪敢要您的银子,女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儿了。” 穆海棠把银子踢给了他:“拿着银子快滚。” “滚,这就滚,多谢小姐饶命,马上滚。” 他身后那几个跟班也连滚带爬地跟着跑,慌不择路间还撞在墙上,却连头都不敢回,眨眼就消失在巷口的黑暗里。 地上剩的十两银子被踢得滚了几圈,停在书生脚边。 那书生这才如梦初醒,从阴影中挣扎着爬起来,对着穆海棠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大恩大德,秦钊没齿难忘!” 穆海棠摆摆手,弯腰扶起还在发愣的小姑娘:“吓坏了吧?跟你兄长回家吧。” 小姑娘抽噎着点头,怯生生地躲到兄长身后。 穆海棠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剩下的十两银子,递到书生面前:“这十两你拿着,省着些用,够你撑过这段了。” 秦钊看着那锭银子,脸颊涨得通红,讷讷道:“姑娘已经替我还了债,怎还好再受您的恩惠……” “拿着吧。” 穆海棠不由分说塞进他手里,目光扫过他身边怯生生的小姑娘,又落回他身上:“公子,读书固然重要,可也不能读死书、死读书。” 她顿了顿,看着他怀里那卷被揉皱的文稿,继续道:“书读了是为用的,若是连家人的温饱都顾不上,连妹妹的安危都护不住,读再多圣贤书,又有何用处?” 说实话,穆海棠并不喜欢这样的书呆子,帮他已经是她的极限,不是不能多给他银子,而是救急不救穷,若是他得了这十两银子,还不能自救,那受苦也是他活该。 她的话像块石头砸在秦钊心上,他握着银子的手微微发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垂下头,声音带着愧疚:“姑娘教训的是…… 是秦钊无能,让妹妹受了这般惊吓。” 穆海棠没说话,她转身想走,却猛地回头:“你刚刚说你是谁?” 书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连忙稳住身形,拱手道:“在下秦钊,今日若非姑娘出手,我兄妹二人怕是早已遭殃,这份大恩大德,小生没齿难忘。” “敢问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将来若有机会,秦钊定当结草衔环,报答今日之恩。” 秦钊的话音刚落,上官珩也下意识地看向穆海棠,显然也在等着她的答复。 而此时的穆海棠,正在怔怔的盯着书生那张脸,方才他在暗处,又挨了打,她也没看清他的模样。 他的左一句秦钊,右一句秦钊,她只觉得这名字耳熟,突然某个瞬间,她就想起,秦钊不就是承元二十八年的新科状元郎吗? 这会儿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虽然他颧骨青肿、嘴角带血,可眉眼间那股清正,就是当年琼林宴上,那个穿着绯红官袍、敢直言进谏的年轻状元郎! 穆海棠心头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本还觉得是多管闲事,现在看来,这闲事管得简直赚大发了! 她正愁无人可用呢,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秦钊被她这般直勾勾地盯着,脸上本就带着伤,此刻更添了几分不自在,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耳根微微泛红。 别说秦钊了,就连一旁的上官珩都觉得有些尴尬 —— 哪家大家闺秀会这样毫不避讳地盯着陌生男子看?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试图提醒穆海棠注意仪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游说(你跟我走) 她上下打量他两眼,开口问道:“你都会些什么?” “会?会什么?” 秦钊一愣,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这回不等秦钊说话,站在他身旁的妹妹就抢着开口道:“姐姐,我大哥会读书,他书读得可厉害了。” 呃…… 穆海棠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 这孩子说的倒是实话,眼下她得想个法子,先把人顺理成章地弄回去才行。 她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道:“我知道你大哥是读书人,我意思他除了会读书还会做什么?” “哦。”小丫头眼睛一亮,“我大哥还会画画,以前娘没病的时候,我们都是靠着哥哥卖字画,还有给人家写家书度日的。” 秦钊被妹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低头拱手道:“回小姐,除了这些,我还会算账、记账。” “对,我大哥还给布庄做过账房先生呢!后来他们要我大哥做假账,我大哥不依,才辞了这份工的!” 穆海棠眼珠子转了转,“账房先生。”····也不是不行,先找个由头把人弄回去再说。 她看向秦钊,语气诚恳了几分:“我方才仔细想了想,那无赖想必是城北这一带横行多年,定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我今日能护着你,可明日、后日呢?你带着病母和小妹,总不能日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不如这样,我家正好缺个账房先生,你若不嫌弃,暂且跟我走?工钱按月给,绝不亏待你。” “我家也大,还能给你母亲寻个清静院子养病,请个好大夫照看,小妹也能安稳些,不用再受这般惊吓。” “跟、跟你走?” 秦钊彻底懵了,愣在原地,仿佛没听清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眼神里满是错愕。 他沉默了,片刻后,才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小姐的意思…… 是要我卖身为奴吗?” 秦钊想的是,若是卖身为奴,他成了奴籍就无法科考,那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话一出,穆海棠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 她真佩服,古人想的可真多,你说一句,他能把你的话发挥到最大空间。 不过也难怪他如此顾虑 —— 毕竟古代等级森严,一旦入了奴籍,这辈子都与科举无缘,更遑论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了。 她虽不知今年他为何没能赴考,但此人三年后能高中状元,可见胸中自有丘壑,绝非甘于人下之辈。 她没有扼杀人理想的癖好,更不会自私的为了一己私欲,把他强行按在自己的阵营里。 她不过是觉得他是个人才,既是人才就该物尽其用。 她要的是合作,是共赢,更是能一同为黎民百姓做些实事的长远之谊。 她看着秦钊眼中的戒备,放缓了语气:“不是卖身为奴,就是请你做个正经的账房先生,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来去自由,也绝不耽误你日后科考。” 说着,她指了指他怀里被揉皱的文稿:“你那些笔墨文章,照样能写;秋闱春闱,照样能去。” 秦钊怔住了,望着她坦荡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半分胁迫,反倒透着几分真切的体谅。 他再看看身边紧紧攥着他衣角的小妹,又想起病榻上的母亲,眼里依旧挣扎。 穆海棠明白,他无非就是怕了,不敢轻易答应别人什么,怕自己搭上自由,怕自己失去唯一翻身的机会而已。 穆海棠看到了他眼底的挣扎,笑了笑道:“当然,你也有说不的权利,我这人亦不会强人所难,我本就是出于好心,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 容我在劝你一句:“读书人骨头硬是好的,但是也得分时候,宁折不弯,在我看来就是蠢。” “你如今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还要什么骨气啊?” “姑娘…… 你方才的话当真?” 他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自然当真。” 穆海棠点头,“你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才有底气谈将来,不是吗?” 秦钊攥紧了拳头,对着穆海棠深深一揖,脊梁挺得笔直:“若真如姑娘所说,秦钊…… 愿应下这份差事。只是大恩不言谢,日后姑娘若有差遣,秦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穆海棠摆了摆手,语气利落,“我的马车在巷子口等着,你回去拾掇些必需品,带上你娘和妹妹,一刻钟后就跟我走。” 上官珩立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眸底的疑惑越发深了。 这位小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方才他看得分明,她起初出手,不过是路见不平的一时之念,并无半分要将人带回府的意思。 可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不仅要留这落难书生做帐房,竟还允他带着病母幼妹同去——这般行事,实在不像寻常闺阁女子的做派。 上官珩暗自思忖:能这般不拘小节,又能轻易调动人手安置外客,怕是京中那些勋贵府邸里的小姐,也未必有这等底气。 ” 他是真的好奇,她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正想着,秦钊已匆匆谢过,拉着小妹往破屋走去。 穆海棠转过身,正对上上官珩探究的目光,她挑眉笑了笑:“怎么?公子看我像拐带良民的?” 上官珩连忙收回目光,拱手道:“不敢,在下只是觉得小姐心善。” “今日遇上这些麻烦,倒是耽误了公子的时间。” 穆海棠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对上官珩和那男孩道:“走吧,该去看你祖母了。” 两人跟着小男孩,拐过那个弯,就看到了男孩说的大柳树。 “神仙姐姐,这就是我家了!” 男孩指着柳树下那间矮小的土坯房。 “神仙姐姐” 几个字让身后的上官珩微怔,忍不住看了穆海棠一眼 —— 这孩子倒是嘴甜,只是不知她听了会作何感想。 第一百一十五章 贴身之物 穆海棠没什么反应,只跟着男孩走到屋前。 那房子虽矮小破旧,土墙斑驳,可推开门时,却见屋里虽陈设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墙角的柴草码得整整齐齐,破旧的粗布被褥叠得方方正正,连那缺了腿的矮桌上,都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铺着,瞧着倒有几分过日子的规整。 屋里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靠墙摆着一张旧木板床,床上躺着位老妇人。 听到开门声,屋里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 咳咳…… 唤儿,是你回来了吗?今日怎的这样晚?” “祖母!是我!” 男孩几步冲到床边,小手握住床上人的手。 “祖母,神仙姐姐带了郎中来给您瞧病啦。” 床上的老妇人费力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先是落在男孩身上,随即转向门口的穆海棠和上官珩,虚弱地动了动嘴角:“这…… 这是……” 上官珩已经放下药箱,上前一步温声道:“老夫人莫怕,在下略通医术,特来给您看看。” 穆海棠则站在门边,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 除了床、矮桌和墙角的柴草堆,几乎再无他物。 上官珩给老人把完脉,眉头微蹙:“老夫人这病,是积劳成疾落下的病根,加上风寒侵体,肺腑已虚损得厉害。寻常汤药怕是难见速效,需得慢慢调养。” 他打开药箱,取出几包早已备好的药材,又从底层翻出个小巧的瓷瓶,一并放在矮桌上:“这包是驱寒的汤剂,今晚先煎了服下,能暂缓咳嗽;这瓶是润肺的丸药,每日早晚各服一粒。只是……” 他看向叫唤儿的男孩,语气温和了些:“你祖母身子亏空太久,光靠药石不够,得想办法添些温补的吃食,哪怕是米粥里加勺饴糖,也好过空着肚子吃药。” 老妇人躺在床上,听着这些话,不禁流泪:“多谢先生……只是我们这光景,哪敢想什么温补……我已经够拖累孩子的了……” “祖母,”唤儿连忙用袖子擦她的眼泪:“说什么拖累,从前都是你照顾我,如今我长大了,应该换我照顾你才是。” 穆海棠没说话,走上前,将装满碎银的荷包递给了唤儿。 “这些碎银子你先拿着用,买些米面吃食,记着每次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拿一块碎银,切不可都拿出去,招人眼,惹来祸事。” “等过几天,我再让人送些药材来。” “咳咳咳,谢谢你们。”老人家看着穆海棠他们小声的道着谢。 上官珩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枚绣着缠枝莲的荷包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那荷包一看便知是女子贴身之物。 她给银子倒也罢了,竟连贴身荷包都一并给了 —— 这若是让有心之人拿了去,该如何是好。 这位小姐行事倒是坦荡,只是未免太不避讳,这般随性,往后怕是要吃暗亏的。 穆海棠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觉得我太大方了?” 上官珩看了眼那银子,又看了看穆海棠,见她神色坦然,便继续道:“明日我再过来复诊,看看汤药见效如何。” “老夫人今夜好生歇息,切不可再劳神。” 老妇人挣扎着想坐起来道谢,却被上官珩按住:“不必多礼,安心养病便是。” 唤儿懂事地端来水:“先生,姐姐,喝水。” 穆海棠接过水放在桌子上,摸了摸他的头:“我们该走了,你好好陪着你祖母,一会儿把药给她煎了。” 上官珩正低头整理药箱,又把剩下的几包药材仔细包好。 穆海棠没等他,先一步跨出了门槛,唤儿颠颠地跟出去送她。 等上官珩整理完药箱,看着穆海棠出去了,他站在桌边,解下自己的荷包,把她荷包里的银子倒出来,男人的荷包本就大一些,两个人的银子加在一起,把荷包装的满噔噔的。 穆海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他没出来,于是又折回院子喊他:“公子,公子,你好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上官珩心头一跳,竟莫名生出几分心虚,慌忙将那荷包塞进自己怀里,又拍了拍衣襟,确保看不出异样,这才应道:“哦,我这就来。” 他拎起药箱快步走出屋,见穆海棠正站在柳树下等着。 “怎么这么半天才出来?” 穆海棠挑眉看他。 “没什么,” 上官珩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只是把药材再清点了一遍,怕落下什么。” 他说着,快步跟上她的脚步,怀里的荷包像是硌着他心口,竟让他莫名觉得有些发烫。 “神仙姐姐。”穆海棠刚走了两步,唤儿便跑了过来。 “记住,以后叫姐姐就行了,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外面巷子里黑,我俩识的路,你莫要在出去了。” “怀里的糖糕你跟你祖母垫垫肚子,然后给她让她熬药把药喝了,明天你在拿着银子去买些要用的东西。” “姐姐,你能告诉我你家在哪吗?我去哪能找到你?” 唤儿仰着小脸,眼里满是认真。 穆海棠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干嘛?你小子想赖上我啊?” “不是的!” 唤儿急得小脸通红,连忙摆手,“我只是想像方才那位大哥哥一样,知道我的恩人是谁。等我长大了,有本事了,就去找你,报答你今日的恩情。” 穆海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沉默片刻,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唤儿,我今日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算不上什么恩情。” “回去吧,好好照顾你祖母,我们走了。” 刚转身,手腕就又被轻轻攥住。 唤儿仰着小脸,急切的道:“姐姐,我…… 我方才骗了你。” 穆海棠脚步一顿,挑眉看向他。 “我爹其实在边关当兵,” 唤儿咬着唇,小手攥得更紧了. “他一直有给我们写信,只是…… 只是上个月的饷银还没寄到,祖母的病又突然重了,我实在没办法,才撒谎说联系不上他,怕你觉得我们有依靠,就不肯给祖母请大夫了。” 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穆海棠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一软:“无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怪你。” “姐姐你真好。” “唤儿,我真的得走了,等哪日我得了空,还会来看你的。” “真的?”唤儿一脸兴奋,你真的还会再来看我吗? “当然会。” 穆海棠这边还在磨蹭,她此时还不知道,家里有个人,已经等她等的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意外收获 小巷里,上官珩跟在穆海棠身后走着。 上官珩忽然道:“小姐,老夫人的病,若信得过在下,明日我让药铺先送些滋补的药材过来。” 穆海棠挑眉:“你倒是比我还上心。” “医者仁心。”上官珩垂眸道。 “明日我再过来复诊,看看汤药见效如何。” 穆海棠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公子,等会儿到了巷口,你骑马先行回去吧。今日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你出诊的费用,还有药材钱,一共多少?出了巷子我给你。” 上官珩脚步微顿,看着她的背影道:“你不是方才把银子都留给那个孩子了吗?” “那是碎银子,” 穆海棠头也不回,语气轻松,“我身上还有银票。” “呵呵,看来小姐还真是不缺银子。” 上官珩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谁说我不缺啊?” 穆海棠猛地回头,见他离自己还有两步距离,便停下脚步等他走近,“我这银子来得也不容易,每一分都得算计着花。” 她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朝他胳膊上轻拍了一下:“哎,方才伙计管你叫‘少爷’,广济堂是你家的?” 上官珩被她拍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穆海棠追问,眼里闪着好奇的光,“难不成你是入赘的少东家?” 这话问得直白,倒让上官珩噎了一下。 他无奈地摇摇头:“家父是广济堂的创始人,只是如今堂中事务多由几位长老打理,我平日只在里面坐诊,算不上正经东家,说是‘算是’,倒也贴切。” 穆海棠恍然点头:“心想原来是医学世家,加富二代啊。”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那你这‘少爷’当得倒清闲,还能出来走访行医。” “行医本就是多见多看,只有多遇到疑难杂症,才能磨出真本事。” “这个我懂,实践出真知吗?对了,如果你明日还来的话,我准备些东西,让车夫一起跟你过来。” 上官珩眉头一挑:“你明日不来了吗?” 穆海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明天还有些别的事儿,可能来不了。” 她看向他道:“对了公子,你叫什么?我明日兴许去广济堂找你。” “你明日来找我?” 上官珩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上下打量她几眼 —— 行事这般跳脱,别说大家闺秀的端庄,连寻常姑娘家的拘谨都没有,实在新奇。 他定了定神,拱手道:“我叫上官珩。” “你好,我叫穆海棠,很高兴认识你。” 穆海棠说着,下意识就朝他伸出了手。 上官珩盯着她伸出的那只手,指尖纤细,白皙,就那样朝他伸过来,他彻底懵了,这…… 这是何意?男女授受不亲,哪有姑娘家主动伸手的道理? 穆海棠回过神,靠,她真的是下意识的伸出的手,她跟一个古人握的哪门子手啊。 她尴尬地收回手,干笑道:“咳,夜里风大,手有点僵,活动活动……” 正尴尬着,却听见上官珩喃喃道:“穆~海~棠?你是……?” 穆海棠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她的大名整个上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我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穆海棠。” 说完不等他反应,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巷口的马车旁,秦钊已带着母亲和妹妹候着,那病弱的妇人被小妹搀扶着,虽面带病容,却对着她微微颔首,透着几分教养。 几人看着穆海棠从小巷里出来,带着几分拘谨。 穆海棠看着三人,又回头看向小巷里出来的上官珩。 “上官公子,你药箱里可有外伤药?麻烦给秦公子拿一些。” 上官珩闻言,立刻从药箱底层翻出一小罐药膏和一包干净的棉布,递给了秦钊:“这是止血化瘀的药膏,你今晚先用温水洗净伤口,薄薄涂一层,明日若红肿再告诉我。” 穆海棠看着秦钊又道:“今日太晚了,不便多折腾,明日劳烦秦公子带着你母亲,去广济堂找上官公子把脉复诊。” 秦钊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小姐,多谢上官公子。” 穆海棠没再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向上官珩:“上官公子,这是今日你出诊的费用,一百两,你先拿着。” 上官珩推辞道:“穆小姐,不必如此。你本是好心相助,这趟诊金我断没有再收的道理,权当是义诊了。” “拿着吧。” 穆海棠拉过他的手,直接把银票放到了他手里。 “明日秦公子带母亲去瞧病,想必还要抓些滋补的药材,这些若是不够,回头咱们再算。” “你总不能让广济堂替我做这个情分,对吧?” 上官珩看着手里的银票,又看了看她坦荡的眼神,知道再推辞反倒显得生分。 他便不再坚持,将银票小心折好收进袖中,拱手道:“既如此,在下便先收下了。明日我在广济堂候着。” “那就有劳了,今日实在太晚,上官公子可以骑马先回去。”穆海棠笑了笑,转身对秦钊道,“咱们也走吧,你跟刘伯坐在车外,你母亲和妹妹跟我坐在车里。” 秦钊拿着药膏,感激地看了上官珩一眼,才带着母亲和妹妹跟上穆海棠的脚步。 上官珩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穆小姐和传闻中的完全不同,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缜密,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想得周全。 将军府大门口,穆管家站在门口,左等右盼,直到看到穆海棠的马车,才从台阶上急步走下来。 镇国将军府…… 竟是镇国将军府! 一路什么都不敢问的秦钊,此时心里已经惊涛骇浪,方才马车入了东城后,他在心里就开始猜测穆海棠的身份。”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救她的小姐,竟是将军府的小姐?~~~~他虽落魄,却也听闻过镇国将军的威名 。—— 整个东辰国谁人不知镇国将军,穆怀朔。 穆海棠刚踏下车,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姐,我的小姐诶,您这是去哪儿了?怎才回来?” 穆管家提着灯笼快步迎上来,脸上满是担忧,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衣衫整齐、未带伤痕,才松了口气。 “穆爷爷,我傍晚不是让人回府告诉你,今晚要晚些回来么?怎还在门口等我?” “老奴这不是放心不下嘛。”穆管家叹着气,将灯笼往她脚边照了照,“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夜里路黑,万一有个闪失……” “知道啦。”穆海棠打断他,拉着他往府里走,“下次我一定早回。对了,我跟你说件事。” 她侧身指了指刚扶着母亲下车的秦钊,简单将巷子里的事说了说:“这位是秦公子,带着母亲和妹妹暂居府中。你让人收拾个僻静些的小院,给他们安顿下来。” 穆管家虽诧异为何突然带回外男和家眷,但外人面前他也不便多问,只恭敬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还有,他们怕是还没吃晚饭,让厨房快些做些热乎的饭菜。” “哎,好。”穆管家连忙应声,又对秦钊三人拱了拱手,“三位随老奴来吧,这边请。” “秦公子今日太晚了,你们先去安置,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 秦钊连忙扶着母亲跟上,走前还不忘回头对穆海棠深深一揖。 穆海棠看着他们跟着穆管家走进偏院的背影,对于今日的意外收获,很是开心,她转身哼着歌往自己院子走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又被抓包 他端坐于紫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扶手,一张俊脸都气抽抽了。 “两个时辰了。”别说萧景渊了,换谁从掌灯十分等到月上中天,都得憋一肚子火。 “呵,”萧景渊忽然嗤笑一声,抬手扯了扯颈间的玉扣,“这是把将军府的门槛当成摆设了?这才第一天,她就跑没影了?” 想到以后的日子,萧景渊揉揉眉心,人家小两口成亲后,都是妻子在家等着夫君,轮到他——倒过来了,一个女人竟然比他这个上值理事的还忙? 他从宫里回来,又去了镇抚司,回家连口热饭都没顾上吃,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看她。 怕她嫌热,特意让人搬了好几盆冰过来镇着屋子,结果来了连她人影都没看到。 窗外传来莲心的轻语:“小姐回来了!” 萧景渊猛地抬眼,周身的寒气瞬间更甚。 “嗯,回来了。” 穆海棠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几分轻快,甚至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显然心情极好。 她一边揉着酸胀的腰,一边往里走,完全没瞧见莲心使劲给她使眼色。 “累死我了,” 她推门时还在嘀咕,“莲心你都不知道,那破马车慢得像蜗牛也就罢了,还差点把我颠散架,再坐下去我怕是要吐在车里。” 穆海棠觉得,虽说她渐渐在适应这古代没有电、车马慢的生活,可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今她算是把这滋味尝得透透的了,她真的好怀念手握方向盘,油门踩到底的日子啊。 推开门,屋内的凉气扑面而来,与她身上的热意撞了个正着。 “舒~~~”服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屋里的活阎王。 萧景渊坐在那,一张脸冷得能刮下霜来,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瞬间,穆海棠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嘴里的小曲也戛然而止。 她看着屋里那座 “移动冰山”,心里瞬间翻了个白眼 —— 这个祖宗怎么又来了? 不是都说萧世子向来是高冷范儿,眼高于顶,除了军务,对谁都懒得搭茬吗? 他这是闲得没事干了?动不动就来找她? 穆海棠觉得自己真是快被他搞疯了?他昨晚不是一夜没睡吗?不回家睡觉,来她这儿傻坐着什么啊? 这狗男人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整天阴魂不散的。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开口就恨不得把萧景渊气的原地爆炸。 “你怎么来了?” 萧景渊被她这句反问噎得一窒,脸色又沉了几分:“我不能来?我要是不来,恐怕还不知,你如今日日往外跑,比我这个上值理事的还忙?” 穆海棠却像没看见他眼底的冰霜,往前凑了两步:“萧景渊,你能不能别一看见我就摆出这张臭脸?能不能别一张嘴,就阴阳怪气的啊?”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被你给破坏了?” 这话一出,萧景渊倒愣住了。 他本以为她会解释,会认错,再不济也该有点被抓包的收敛,谁知她竟反过来嫌他脸色难看? 他气极反笑,胸腔里的火气大有燎原之意,却偏生被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堵得说不出狠话。 “穆海棠,”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在这等了你两个时辰,饭没吃,觉没睡,就为了让你看我这张‘破坏你好心情’的臭脸?” “啊?你等了两个时辰?” 穆海棠挠了挠头,语气软了点,却依旧嘴硬,“那…… 谁让你等我了?你不会先去吃饭睡觉吗?” 萧景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算是看明白了,跟这女人讲道理,简直是自讨苦吃。 他方才在屋里等得焦躁,还想着等她回来定要好好收拾她一番,让她知道什么叫规矩体统。 可当这丫头站在眼前,睁着那双清亮的大眼睛,带着点气鼓鼓的样子反驳他时,他胸腔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气,竟像被泼了盆水,“滋啦” 一声就灭了大半。 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 明明前一刻还气得想掐死她,此刻听着她的抱怨,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欢喜。 欢喜她不像旁人那般对自己唯唯诺诺,欢喜她并不怕他。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来维持自己的威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生硬的:“……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我才不过去呢?我怕某人打断我的腿。” 萧景渊看着她那振振有词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两个时辰的等待,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低头,唇角不不自觉的扬了一下。—— 你这话倒是真提醒我了,打断你的腿,我看看你还怎么整天出去瞎跑。 穆海棠想到他真等了那么久,也不好意思在跟他吵,于是转头朝着外头喊道:“莲心?” “小姐,我在呢。”莲心应声道。 “厨房还有饭菜吗?有的话就去弄些过来,记得拿两副碗筷。” “小姐放心,厨房早就给您备好了饭菜,都在灶上温着呢,我这就去端,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 听到她的两副碗筷,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地缓和了很多。 “过来?” 萧景渊又沉声道。 穆海棠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过来过来,他以前难不成是养狗的?这颐指气使的劲儿,真是够够的了。 但转念一想,人家毕竟等了自己两个时辰,还饿着肚子,还帮忙让自己回了将军府,自己也不能太装了,把他哄好了,好处还是蛮多的。 行,过去就过去,她不信他还敢把她吃了。 穆海棠走过去刚站稳,手腕就被一股蛮力攥住,天旋地转间,已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男人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将她包裹,那气味霸道又熟悉,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 “臭丫头,我今儿刚让你回将军府,转头你就满上京乱跑?整日不着家?” 萧景渊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落下,带着点沙哑的低磁,“你说你这么不听话,我是不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你?” 穆海棠被他圈得动弹不得,她仰头瞪他:“谁让你管我……” 话音未落,下巴已被他轻轻捏住,萧景渊的脸近在咫尺,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管你?让你大半夜在外头晃荡,出事了才甘心?” 萧景渊的话像一颗石子,猝不及防地砸进穆海棠心里,荡开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她愣住了,—— 上辈子,除了执行任务时耳机里冰冷的指令,她的生活永远是独自一人。 她从不需要给谁报平安,更不会有谁在家等着她。 她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把所有情绪藏在冷静的面具下,她也没尝过被人牵挂是什么滋味。 可此刻,萧景渊眼底的焦灼是真的,语气里的担心好像也是真的。 他像一团滚烫的火,猝不及防地撞进她早已冰封的世界。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开来,酸酸的,涩涩的,又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暖意,像初春融化的雪水,一点点渗进干涸的土壤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拿她没办法 “你不看看现在都几时了?整个上京城,谁家的女眷这个时辰还在外头晃荡?”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无奈:“便是有晚归的,那也是成了亲跟着夫君一道去应酬的,哪有大家闺秀整日不着家的?” “你白日出去也就罢了,晚上还出去?” “昨晚的事儿我还没追究你,今日你就又跑没影了?” “穆海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萧景渊见她这副模样,又放软了些语气:“你今日必须得告诉我你晚上去何处了?要不然丢了都没处找去?” 他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方才在屋里等得焦灼时,他早已让风隐去雍王府探过—— 得知她没在雍王府时,他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要不是顾及她的名声,他早就带着人亲自去找了。 萧景渊只能暗自生气,这没名没份的日子,真是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哎呀,你别说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丢不了?” 穆海棠无语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冰山一样的小男友竟然这么粘人,还这么~~~~啰嗦。 她看着他,长的倒是像她老公,性子怎么有点像她爹呢? 她伸手想要搂过他脖子,却被萧景渊侧身躲过,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又想耍赖?我不吃这套,去哪了?” 穆海棠大眼睛瞪着她,往他怀里靠了靠,先捡了件无关紧要的说,“我不过是去陈姐姐那里做了两套衣服。” 见他眉头依旧紧蹙,显然不信,她连忙补充道:“陈姐姐就是左夫人,你知道的。” “她为了谢我,拉着我喝了会儿茶,还跟我说,她昨儿处置了府里那个不安分的小妾,如今左大人也老实多了,不再提小妾的事儿了。” 她看着萧景渊毫无波澜的脸,知道这点小事糊弄不过去,便垮了耸肩,继续道:“我俩一聊就忘了时辰,等我察觉天晚了要回来时,路上……” 穆海棠索性将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反正今日的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只有半真半假,真假参半,才能更好的给自己打掩护。 “我哪都没去,不过是去陈姐姐那里做了两套衣服。” 她说实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晚的事,定然瞒不住他,只要他想查,她今日出门也没易容,又是坐着马车出去的,何况自己还带回来了三个大活人,没准萧景渊现在都已经知道了,就是在诈她。 萧景渊听她说完,眉峰一蹙,开口道:“你是说,你捡了个男人回来?” “啊?” 穆海棠一时无语,她方才说了这么多,他以为他会夸她心善,或者抱怨她多管闲事,结果他张嘴却问她这个?他纠结的点还真是奇葩。” “这个小男友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嫁给他,她身边就不能有任何异姓了?” “不是捡,是请?人家是读书人,你别说的那么难听。” 萧景渊脸又黑了:“你这是在护着他?” “我?”穆海棠气的差点爆粗口,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护你个大头鬼啊护,一天天的谁的飞醋他也吃,醋精转世吧他是。 她刚要反驳,就听萧景渊凉凉地补了句:“你看,急了吧?这还说不是护着他?” “萧景渊!” 穆海棠气结,伸手就想去拧他胳膊,“你讲点道理行不行?人家母子落难,我顺手帮一把怎么了?难不成在你眼里,我跟谁说话都是有别的心思?” 萧景渊捉住她挥过来的手腕,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心头那点莫名的火气竟散了些。 嘴上却依旧不饶人:“顺手帮一把可以,带回府里就不必了。” “将军府不是收容所,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小姐,饿了吧?厨房把饭菜都热好了。” 锦绣的声音伴着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她跟着端着食盒的莲心一同进门。 穆海棠听见动静,猛地起身,动作飞快地挪到了萧景渊身侧,生怕被锦绣她们看见。 萧景渊眼角余光瞥见她这小动作,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哼,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会儿动作倒是麻利。 莲心和锦绣看着站着的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诧异,却也识趣地没多问,麻利地将饭菜摆上桌,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穆海棠挨着萧景渊坐下,偷偷抬眼瞄他,见他脸色缓和了些,才松了口气。 拿起筷子递给他:“吃饭吧,我都饿了。” 萧景渊吃饭不紧不慢,矜持有礼,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子弟。 穆海棠扒着饭,余光瞥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忍不住嘀咕:吃个饭都跟在朝堂上似的,累不累? 偏他还分出神,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水晶虾饺,稳稳放进她碗里:“吃饭别东张西望。” 穆海棠“哦”了一声,把虾饺塞进嘴里,含糊道:“你吃你的,别管我。” “没良心,都不说给我夹一口菜。” 萧景渊喝了口汤,喉间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笑,随即开口道:“我明日可能要出去两天,公差,如果顺利大概三四天就回。” “我把风戟留下,你有什么事儿,就找他。” 穆海棠闻言放下筷子,诧异地看着他。 他这是……在跟她报备行程? 心里莫名暖了一下,这小男友还挺有责任心,其实对她也不算差。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要出去三四天? 穆海棠心头猛地一跳,瞬间狂喜,简直是天助她也。 她正愁萧景渊日日过来,明晚自己怎么甩掉他溜去醉花楼呢。 这下好了,他要出差,穆海棠猜测肯定跟昨晚北狄细作的事儿有关, 她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点点头:“知道了。” 可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早已把她的雀跃暴露无遗。 萧景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眉梢微挑:“这么高兴?” 穆海棠立刻收敛神色,端起碗掩饰道:“没有啊,你放心,你走的这几天,我肯定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萧景渊:我信你才怪,但是他也没戳破,只淡淡“嗯”了一声,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快吃,菜要凉了。” 穆海棠此刻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晚的事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开始搞钱 一个身影斜躺在老树杈上,双腿随意晃荡着,手里拎着个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他微微眯着眼,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坛口粗糙的陶纹,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月光下,那张比女人还美的俊脸上,一脸落寞。 不多时,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镇抚司司卫进了小院,单膝跪地:“老大。” 树上的人没回头,只懒懒地“嗯”了一声。 司卫垂首禀报道:“今日弟兄们在城中暗访了一天,各门守城的兄弟也仔细盘查了出城的人,没找到您说的可疑人物。” 树上的人终于侧过头,他挑眉,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女人也没有?” “回老大,”司卫连忙道,“男女都查了,画像上的那个人,确实没见着。” 还有今日我们找人的时候,碰到了萧世子,他问我们是在找谁?我们说是公务糊弄过去了。 听说明日萧世子会出城,可能是有关北狄细作的事儿。 老大,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找? 任天野盯着坛中晃荡的酒液,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继续找。我就不信,她会凭空消失了。” “是!”司卫领命,正欲退下,又被他叫住。 “教坊司那边盯紧了,去的每个客人都要知道其底细。” “属下明白。” 黑影再次隐入夜色,小院重归寂静。 任天野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坛扔在地上,他重新躺回树枝上,指尖在腰间的玉佩上反复摩挲,那玉佩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戾气。 死女人……真是小看你了,还真有点本事,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 第二日,穆海棠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收拾洗漱后,一边吃饭,一边让锦绣把穆管家请了过来。 “小姐。” 穆管家昨晚从老刘口中大致听闻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自家小姐的善举自然是赞许的。 只是将陌生男子带回府中安置,他心里终究存着几分顾虑,却又不知该如何委婉地向小姐陈明其中的不妥。 “穆爷爷昨晚那个书生,你把他安排到哪里了。” “小姐,昨晚我已将他们安置在西北角的院子里,您待会儿得空了,不妨过去瞧瞧。” “小姐,”穆管家有些犹豫。 穆海棠放下筷子,抬眼看向穆管家,语气坦然:“穆爷爷,我知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把陌生书生安置在府里,传出去难免不好听。”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不过,我如今这名声,也不在乎多这一桩。” “相信我,那秦公子虽是落难,却一身风骨,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有成就。” “我说让他先做府里的账房先生,不过是随口说的。” “您在府里操劳这么多年,账目上的事从不出错,我怎么会信不过?只是给他寻个由头留下,让他母子能安心住下,也免得旁人说闲话,说我平白养着外人罢了。” 穆管家听她这么说,心头的顾虑消了大半。 小姐虽性子跳脱,却自有章法,既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再多言反倒显得多余。 “老奴明白了。” “那秦公子看着确实是个稳重人,今早老奴去瞧过,他正帮着打扫院子呢,倒不是个眼高手低的。” 穆海棠笑了笑:“您先带他熟悉熟悉府里的账目,不用太复杂,寻常采买开销的册子给他看看就行。” “是,小姐。” 对了,秦母的身子弱,让厨房每日炖些滋补的汤送去,账记在我这儿。 穆海棠夹了口菜,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再给秦公子收拾出一间书房,笔墨纸砚、寻常典籍都预备齐全,别委屈了人家读书人。” 穆管家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 小姐这安排,倒像是真把人当贵客待了。 但他也不多问,只恭敬应道:“老奴记下了。” 交代完,穆海棠又把方才准备好的一千两递给了穆管家。 见穆管家要推辞,她又道:“我知道府里近些年一向节俭,我回来后,您处处照拂,添了不少额外开销。” “就像昨晚,你们给我备了八菜两汤,实在大可不必,吃不完,天又热,放着也是浪费。” 我也没那么多讲究,以后我的晚饭,四菜一汤就够了。 “小姐您是金枝玉叶,这些吃穿用度本就是您该享的,您放宽心便是。” 穆管家把银票往回推了推,语气恳切,“老奴这儿还有银子,够用的。您的体己银子,还是自己好生收着,留着添些心爱的物件才是。” 穆海棠笑了笑,硬是把银票塞进穆管家手里:“穆爷爷,您就别推了。” “我爹那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他恨不得把自己的俸禄都贴补给边关的兵士,家里哪能留多少余钱。” “您拿着,府里该添的用度千万别省着,下人们天热还在做事,多置些解暑的绿豆、冰糖水,再给洒扫的婆子们添几顶遮阳的草帽,都从这里头出。” 穆管家拿着那几张薄薄的银票,心里却是沉甸甸的,自家小姐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回家不但没有贪图享受,还这般懂事,体恤他们下人。 他红着眼圈应了句:“老奴…… 老奴听小姐的。” “行,您先去忙吧。” “诶对了,我今日还要出去一趟,这两天大概会有成衣铺的人过来——我想着给府里上下添两套夏衣,到时候他们来量尺寸,您让大家配合着些。” “好,老奴晓得了。” 一个时辰后,绫罗坊后院的暖阁里,檀香袅袅。 红姐捻着茶盏,目光急切地望着穆海棠:“我今一早就来了,就盼着你给个准信。”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那位朋友…… 到底愿不愿意去我那儿登台?” 穆海棠:“红姐放心,我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她了,她应了,今儿就去醉花楼。” “那太好了!只是今儿会不会太赶了?班子里的乐师还没排过配合的调子呢。” “不赶。”穆海棠抬眼:语气果决“要的就是打教坊司一个回马枪。” 红姐却蹙着眉道:“可那些肯砸银子的贵公子,都在教坊司候了那么多天了,咱们就算把消息散出去,他们未必肯挪窝啊。” 左夫人在旁点头附和:“海棠说得对,教坊司筹备多日,就为了捧那位琵琶女,若是晚了他们一步,怕是很难再后来者居上。” “可腿长在人家身上,咱们总不能去教坊司门口硬拽人吧。”红姐也满是无奈。 第一百二十章 出谋划策 “帖子上得画清席位图 —— 天字位明码标价八百两,地字位五百两,靠边的人字位二百两,至于楼下散客,十两银子一位,若是学子,五两便可入内。” 红姐和左夫人都听傻了,从未听说过还能这样招揽生意的。 两人刚要插话,却见穆海棠抬手示意她继续听:“你再让人去首饰铺赶制三十块银牌,刻上醉花楼的缠枝纹样,找两个伶俐的伙计,去教坊司必经的路上候着,见了醉花楼的常客,比如城西尚书府的王公子、北巷李侍郎家的公子,让他们务必把请帖和银牌亲手送到他们手上。” “送的时候就说,持这银牌便是醉花楼的会员,往后每次来,酒水果盘一概赠送。” “这些人最爱凑热闹,都是些吃喝玩乐的祖宗,准保会拿着银牌往教坊司晃悠,到时他们定会炫耀,别人很快也就会知道。” “去送帖子的时候他们若是问起,就让伙计说,今日这个弹琵琶的云上姑娘来自海外,她弹的曲子,闻所未闻,保证是谁都没听过的神仙曲子。” 说完,她又补充道:“光有邀请贴还不够,你再去找写文人代笔,写些巴掌大的纸片,纸片一定要用最好的纸,且一定要精致,上面就印着和邀请贴上一样的字。” “写好后,让伙计去砚池轩,和四海楼这些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就说今日弹琵琶的云尚姑娘出个了对子,只要能对上对子的学子,不论是谁,都给二百两银子。” 告诉他们,拿着手里那张纸质请帖,可以抵消五两银子的门槛费。 那些书生不傻,白给的机会,进去不仅能听曲,万一能对上对子,还能获得二百两银子,这好事,不是傻子都会去。 “等那些地方都送过后,饭点一到,再让伙计们揣着这些纸片,往教坊司周遭的酒楼、茶馆,客栈跑一跑,见人就递,务必让来往的客商都晓得这事。” 穆海棠指尖在席位图上点了点,“这些位置我们不一定都要卖给达官显贵,好多生意人都是来上京跑买卖的,夜里闲着也是无趣,兜里又揣着银子,来咱们这儿花二百两,就能挨着天字位、地字位的达官显贵坐,就算搭不上话,可耳朵总没被堵住吧?随便听些只言片语,都是他们花重金也买不来的消息,你说他们能不来?” 红姐和左夫人对视一眼,都听得发懵——她们万没想过生意还能这么做。 红姐结结巴巴道:“这……这管用吗?又是发纸片又是送银牌的。” 穆海棠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别小看这些纸片,发得多了,总会飘进那些公子哥耳朵里。他们本就好奇心重,教坊司弹的无非是听腻了的老调子,咱们这曲子却是独一份的,单这一条,就赢了。” 穆海棠说完,左夫人就喊道:“海棠,你这脑子可真行,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你跟我说说,方才你说的那个会员是何意?” “我这绫罗坊,你也给我出出主意,看如何能多赚些银两。” “哎,我话先说在前头,不白让你费心,我给你分红。 ” 红姐也忙点头:“是啊,今日这事若是成了,我也给你分红,只是海棠,你可别嫌弃我这银子不干净。” 红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的生意比左夫人的生意还拿不出手,虽说不缺银钱,可她们这些人,却是被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唾弃的,不仅上不得台面,还被她们所不齿。 穆海棠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小姐,身份在上京当属顶尖的名门闺秀。 如今人家肯与她结交往来,她已觉不可思议,没想到她竟还肯为她的生意出谋划策,更让她受宠若惊。 呵呵,分红是小事。 红姐,你别觉得你的生意上不得台面,更别说什么干净不干净——你挣的每一文钱,都是凭本事换来的。 你不光让自己活得体面,还给楼里的姑娘们寻了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这世间多少女子走投无路,不是悬梁,就是投河,她们在你这儿,不论是卖艺还是别的,至少能喘口气活下去,这本身就是桩积德的事,哪里就不干净了? 红姐听后,眼圈猛地一红,手里的帕子攥得死紧:“海棠,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看的。“ ”往我比你年长许多,竟是我自愧不如了,你才是世间真性情,从今日起,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我和心如拿你当我们的亲妹妹。” “红姐,如今这世道本就艰难,尤其对我们女子更为苛刻,你能不畏人言,不靠男人,不困于后宅,已经胜过这世间大多数的女子了。” “你,我,还有陈姐姐,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们不依靠男人,只做强大的自己。” 陈心如点头道:“对,对,我们只做强大的自己。” 三人相视一笑,穆海棠继续开口:“方才陈姐姐问我何为会员,我给你俩详细说一下。” “这会员制,说白了就是给常来的贵客们一个‘体面信物’。 “比如说凡是在楼里单次花费满五百两,或是一月内来够五回的,就给发块刻着醉花楼缠枝纹的银牌,这便是会员的凭证。” 会员来了,楼上雅间随到随用,不必等排期。 点姑娘唱曲、奏乐,永远排在非会员前头。 每次结账时,账单上的零头直接抹去,遇着端午、中秋这样的节令,还额外送一坛十年陈的桃花酿。 若是带朋友同来,同行人的茶水、干果全免,临走时再给会员包一份楼里自制的玫瑰酥——这些体面,非会员便是花银子也买不来的。 您想,别家听曲不过是听个响,咱们这儿拿着银牌来,既能优先占着好位置,又能在朋友面前露脸,那些爱凑趣、好面子的公子哥,还有常来宴客的掌柜们,能不盯着这牌子? 日子久了,他们自然只认醉花楼,生意哪有不兴旺的道理? 当然会员也得分个等级。 寻常商人、小官或是公子哥,凭消费便能入会员;而那些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咱们的至尊会员,信物用的是更为精致贵重的玉牌。 他们来了,普通会员有的排面一分不少,没有的体面更得备足——比如楼里新到的贡品茶,只给他们专供。 他们有权利提前挑位置,也可以预留席面,和雅间。 就连伺候的姑娘都是最伶俐会说话的,席间添酒布菜全按着他们的心意来。 陈心如和红姐都是生意人,穆海棠这么一解释,两人顿时茅塞顿开。 “妙啊,简直是妙不可言,海棠,这么好的主意,你这脑子是如何想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见上官珩 “对了,宣传的时候叮嘱伙计们,务必把一句话说透——云上姑娘就今晚来,下次什么时候能再听着,谁也说不准。” 她指尖在桌沿轻轻一叩,眼底闪过几分狡黠:“那些贵公子精着呢,教坊司的琵琶女登台了,往后日日都能去听,新鲜劲儿过了也就那样。” “可云上姑娘的曲子,过了今晚便是镜花水月,这份‘稀奇’,才最勾人。” “红姐眼前一亮,对啊,男人大抵都如此,越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才越当宝贝似的惦记着!” 穆海棠嘴角抽了抽,心想:呃,其实她不过是用了点现代的饥饿营销手段罢了,物以稀为贵,说穿了就是抓住人性的弱点而已。…… 她没接这话茬,只端起茶盏抿了口:“总之,红姐,照着这个路子来,错不了。” “红姐,那你先去忙吧。” “我那位朋友下午会到醉花楼找你,她懂些舞台布置的门道,到时候会给你们指点一二,你们多听她的安排便是。” “还有红姐,晚上务必多留些伙计和跑堂的在跟前照应。” “若是楼里人满了,千万莫要放太多书生进来——真要是挤得水泄不通,万一出了踩踏的乱子,不管碰着谁,都是麻烦事儿。” 提到书生,红姐皱了皱眉:“放心,我记着了。今晚定把好关,书生们要是挤得厉害,说什么也不能多放,真出了踩踏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穆海棠点点头,转向一旁的陈心如:“陈姐姐,我今日还有些事得回府,绫罗坊的事,等我过两天空了,琢磨个周详的章程,再寻你细商。” “好,好,你们且去忙吧。”陈心如笑着应道。 穆海棠又道:“对了陈姐姐,我还想从你这儿取几套成衣,你随我去前堂挑挑可好?” 陈心如略一怔,随即笑道:“好啊。只是你的衣裳素来都是按尺寸定做的,怎么突然要成衣?” “不是我穿,是给旁人的。” “这有何难。”陈心如爽快起身,“走,我带你去选,定有合宜的。” 穆海棠从绫罗坊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候在门口的自家马车,快步上前问:“刘伯,交代的东西都备齐了?” “回小姐,您说的几样都买妥当了。” 刘伯掀开车帘应道。 “好,那咱们去广济堂。” 穆海棠说着,弯腰上了马车。 马车在广济堂门口停稳,穆海棠掀帘下车,药铺前往来抓药的百姓络绎不绝,伙计们穿梭其间,比昨日打烊时热闹了数倍。 她拾阶而入,浓郁的药香混着一股苦涩扑面而来,昨日接待过她的伙计一眼瞥见她,连忙搁下手里的戥子迎上来:“穆小姐来了!您稍等,我们少爷正在里头看诊,小的这就去通传。” “不必了,”穆海棠抬手止住他。 “别耽误他正事,我去他那边说两句话就走,他在哪儿?” 伙计愣了愣,连忙应声:“小姐这边请。” 穆海棠原以为上官珩就在后堂坐诊,跟着伙计走进里间,才发现此处竟宽敞得很,七八位大夫分坐案后,各自为病患诊脉开方,却并未看到上官珩。 穆海棠只好继续跟着,伙计引着她穿过侧边一道窄小的角门,低声解释:“小姐莫怪,我们少爷从不对外坐诊,只接外头大夫瞧不好的疑难杂症。” 穆海棠听着,眉峰几不可察地往上一挑,心里头忽然明白了过来。 敢情昨儿她捡了个大便宜?不仅误打误撞挂了个专家号,还堂而皇之地让人家专家,跟着她出了趟外诊。 跟着伙计绕过一段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方清幽小院藏于深处,院中错落种着各色草药,薄荷的清凉混着当归的醇厚漫过来,沁得人神清气爽。 穆海棠正打量着,忽见廊下立着个挺拔的白色身影,不是上官珩是谁? 此时他并未看诊,只垂着眼专注地侍弄着一盆叶片蜷曲的药草,指尖轻捻着松土,阳光透过疏叶落在他发间,竟比院中的草木还要清润几分。 “上官公子。”穆海棠轻声唤道。 上官珩闻声抬眸,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漾开浅淡的笑意:“穆小姐?我以为你下午才回来。” 他放下手中的小铲,用帕子擦了擦手。 穆海棠看到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不好意思,上官公子。我听伙计说你在看诊,以为你在忙,便让伙计直接带我过来了,没想扰了你侍弄草药的清静,多有唐突。” “穆小姐太客气了。” 上官珩语气温和,“我的病人刚走没多久,原没想到你上午就会过来,不然该出去迎你才是。” “不妨事,你忙你的便是。” “我来是告诉你,给那孩子的东西我已让人备齐了,都是些吃用之物,你去时替我捎过去。” 她说着走近两步,将袖中裹好的油纸包递过去,“对了,这是我方才去成衣铺,我又给孩子和老人家各添了两套衣裳,劳烦你一并带去。” 上官珩接过包裹:“小姐放心,我定会送到他们手上。” 穆海棠瞥了眼那盆药草,“这是……金线莲?” “穆小姐认识?” 上官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金线莲原是南方植物,北方极少得见,他前阵子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寻来几株,本以为鲜少有人识得。 “嗯。” 穆海棠点点头,目光落在那盆有些蔫软的植株上,“它是典型的南方植物,喜湿怕燥,你竟能把它弄到北方来?”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蜷曲的叶片,“只是瞧着精神不大好,似是有些蔫了。” 上官珩低头看了眼,无奈道:“许是水土不服,总养不精神。” 金线莲乃是珍稀药草,民间素有“药王”“金草”之称,全草均可入药,有清热凉血、祛风利湿等功效。 只是这物多为野生,人工培育向来不易。 穆海棠望着他,缓声道:“眼下已近午时,日光最烈,它这蔫态,绝非因缺了光照,反倒正是怕这强光灼烤的缘故。” 她指尖轻点那蜷曲的叶片,“这金线莲最喜散光环境,像是树荫底下、或是窗上挂了纱帘的室内,才合它的性子。” “强光直射,最是忌讳。”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继续翻墙 “啊?”穆海棠被问得一愣,随即浅笑,“算是略知一二吧。” 她抬眼望向院中那些长势正好的草药,语气轻松了些,“从前闲着无事时,倒也翻看过几本医书。虽没正经拜过名师学医术,不过我这记性还算过得去——那些草药的性子、用法,或是些旁门偏方,但凡入了眼的,总能记个七七八八。” 说罢她弯了弯唇,仿佛在说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落在上官珩耳中,却觉这“略知一二”里藏着几分不寻常——寻常闺阁女子多研习女红诗书,肯沉下心看医书的本就少见,能把草药特性记牢的,更不多见。 他看了她一眼,眸中笑意深了些:“原是如此,倒是难得。” “我今日时间不多,”穆海棠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浮尘,“你先把它搬回室内避避强光,等我空了,把培育的详细法子写下来,再差人给你送来。” “那就有劳穆小姐了。” 上官珩应道,目光落在她专注打量金线莲的侧脸上,心里却暗自思忖:她一个闺阁女子,每日里倒像是有忙不完的事,方才说话时眉宇间带着几分匆匆,瞧着确实急着要走的样子。 穆海棠没留意他的思绪,只又瞥了眼那盆药草,叮嘱道:“切记别让它在暴晒,也别用冷水直浇根。” 说罢便转身,“我先走了。” “我送你出去。”上官珩连忙跟上,目光落在她快步穿过回廊的身影上。 她走得不算疾,却带着股利落劲儿,裙摆扫过青石板时带起细碎的声响,没有寻常大家闺秀那般步步轻挪的矜持,反倒像株迎着风的草木,自在又鲜活。 等送走了穆海棠,上官珩回来,立马听话的把那几株金线莲挪到了屋里。 忙完这些,他转身往书房走时,忽然一顿 —— 眉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昨天的荷包,竟又忘了给她。···· 穆海棠回了将军府,踏进海棠居的院门,就见风戟出现在月洞门边,吓了她一跳。 “穆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风戟拱手行礼,声音低沉。 “哎,风戟。” 穆海棠脚步一顿,眉峰微挑,往四周扫了眼,低声道,“你不用在这儿守着,让府里的人瞧见不好。” 风戟面露难色,却依旧站的笔直:“可是世子吩咐了,让我保护您。” 穆海棠在心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派人保护我,还是派人看着我,萧景渊真是的,人都走了还阴魂不散。” “方才您出去,锦绣姑娘也不告诉我,害我还以为您一直没起身,只得在旁边耳房坐着等。” 风戟都无语了,他一大早就来了,结果锦绣那个小丫头一直说她们小姐还未起身。说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在门外等着不方便,让他到耳房里等。” 他耐着性子在耳房里坐着,从晨熹坐到日上三竿,茶都换了两盏,腿都坐麻了,也没见穆小姐有起身的动静。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追着丫鬟问 “你家小姐醒了没”, 好不容易盼到锦绣露面,刚想问问情况,那丫头却轻描淡写地说:“我家小姐早就起了,梳洗妥当,已经出门去了。” “这把他急的,世子让他给穆小姐当护卫,结果穆小姐出门了,他都不知,这万一世子回来问起,他要如何交代。” “护我做什么?我整日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遇上什么事?你还是回国公府忙你的去吧。” 风戟为难,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您若是有什么要办的事,尽管吩咐我去做,哪怕是跑腿也好,您看行吗?” “我吩咐你?”穆海棠被他这话逗笑了。 风戟竟当真点头:“若是小姐不嫌弃,属下愿意。” “你这想法可真是好……”穆海棠又气又笑,“我和你家世子在外人眼里,不过是陌生人,你一个世子身边的得力护卫,给我跑腿?这不明摆着告诉旁人,我和他关系不一般吗?” “到时候流言蜚语传起来,怎么办?” 风戟被她说得一噎,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迟疑,可世子就是这么交代的。 穆海棠看着憨憨的风戟,笑着道:“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但府里人多眼杂,你在这儿确实不妥。” “这样,我若真有急事需要帮忙,让人去国公府递个信,你再过来,成吗?”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你用过午膳了吗?没用的话我让锦绣给你送过去。” “我逛街逛累了,用过午饭,我就要午睡了,估计要睡到日落西山,你要是愿意等,你就等。” 说完,穆海棠也不管他听不听,就回了自己屋子。 风戟已经被穆海棠那句,一会儿我要午睡了,这怎么又要睡觉,这穆小姐可真是爱睡呢?早上睡到巳时才起,用过午饭还要睡到日落西山。 他越想越觉得头大,一想到接下来要从日头当空等到暮色沉沉,腿肚子就先开始发紧。 可转念想起世子的吩咐,又不敢擅自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在廊下找了个阴凉处站定,心里暗自叹气:这差事,可比守在军营里难多了。 穆海棠用过午膳,便从箱底翻出套男装换上,她对着铜镜细细打理——将长发束成利落的发髻,额前碎发用发胶抿得服服帖帖,又往眉骨处轻扫了些淡墨,让眉眼瞧着更英气几分。 “锦绣,他走了吗?”她头也没回,正描眉尾。 “没呢小姐,那傻大个还在廊下杵着,跟尊石像似的,动都没动过。” 穆海棠画眉的手猛地一顿:“你去想法子把他支走,不然我这一身岂不是白换了?” “小姐,我能有什么法子呀?”锦绣苦着脸。 “早上拦他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会儿他怕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穆海棠放下笔,转眸看向她,眼底闪过坏笑:“怎么没办法?你去厨房端碗凉茶给他,就说天热解渴。” “对了,再把我昨儿让你做的栗子糕装一碟,说是特意给他备的,让他尝尝。” 去吧,午后让莲心穿上我的衣服坐在屋里绣花,你陪着照应着,你们二人背对着外面,他不会发现的。 一刻钟后,将军府后院那截爬满青藤的围墙上,忽然有烟灰色身影一闪而过。 穆海棠落地后,拍拍手,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自言自语道:“哎,若论翻墙技术哪家强,必须得是将军府的穆海棠。”····· “走喽,走喽。”········ 第一百二十三章 醉红楼 而此时的茗香居里,早没了午时的喧嚣。 任天野用过午膳,照例挪到二楼临窗的雅间歇脚。 小厮刚换过新茶,茶水的清香混着窗外晒进来的暖光,让人有说不出来的慵懒。 他脱了鞋,斜倚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瞧着街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熙攘的人群。 忽然在街角处顿了顿——那里有个穿烟灰色长衫的背影,身形瞧着有些眼熟。 “是她。” 任天野眉梢猛地一挑,睡意瞬间消散,霍然坐起身,往前凑了凑,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哼,他就说嘛,一个大活人,没出城怎么可能平白消失。” 他低笑一声,指尖在膝头轻轻叩着,眼底闪过抹了然。 这才过去一天,就让他撞着了踪迹,倒省了不少功夫。 他看着那身影脚步匆匆,在街上并未多做停留,很快就拐进了斜对面的小巷,消失在拐角处。 任天野立刻起身,刚迈出两步,脚底板蹭到冰凉的地面,才想起鞋还没穿。 他低低啧了声,回身趿拉着鞋就往外走。 不过片刻,他已站在方才那巷口,窄巷幽深,里面却是四通八达,好多岔路,哪里有半分烟灰色的影子? 任天野皱起眉,抬脚走进巷子里,目光扫过每一个岔口。 不可能,这么多年,他在刀尖上讨生活,何曾看走眼过?方才那背影,分明就是那个死丫头!” 他转身疾步回了茗香居,二楼雅间里几个正歇脚的手下见他脸色不善,忙都放下茶碗起身:“老大,怎么了?” “干活!” 任天野只撂下两个字,率先噔噔噔下楼。 片刻后,他已带着人堵在那巷口,目光扫过两侧高低错落的门户,冷声道:“两人一组,挨户去敲。不管屋里是男是女,老的少的,都给我请到巷子里来。” 手下们对视一眼,虽不明所以,还是沉声应道:“是!” 很快,巷子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叩门声,夹杂着邻里的惊问:“这是做什么?”“我们没犯事啊!” 任天野背手站在巷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陆续带出来的人 —— 有穿短打的汉子,有系着围裙的妇人,还有抱着孩子的老妪,一个个满脸惶惑地站在墙边。 他目光如筛,在人群里缓缓扫过,从鬓角到鞋履,连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直到最后一扇门被推开,出来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巷子里已站满了人,却独独没有那个穿烟灰色长衫的清瘦身影。 “老大,都在这儿了。” 手下上前回话。 任天野眉头拧得更紧,脚边的石子被他碾得咯吱响,心里更是堵得要死,臭丫头,又让她跑了? 穆海棠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任天野盯上了,她方才进入巷子其实就是为了快,而选择抄近路而已。 没想到她这个前世养成的习惯,竟然又无形中让她躲过一劫。 两刻钟后,醉红楼二楼的雅间里,红姐诧异的看着眼前立着的“俊俏小哥”,开口时带着几分试探:“你……就是海棠说的那位朋友?”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与方才那略显低沉的“少年音”截然不同:“红姐莫怪,我穿男装只为行事更方便些,免得惹人注目。” 听着女子的嗓音,红姐这才恍然,连忙笑着摆手:“哦,哦,是我糊涂了!海棠跟我提过你的境况,我懂的。” 她亲自倒了杯茶推过去,语气恳切,“你放心,既然应了海棠,红姐就不会食言。在我这醉红楼登台,没人会追着问你的底细,只管安心弹你的曲子。” 说到这里,她话锋微顿,神色郑重了些:“只是红姐得嘱咐你一句——楼里常来些达官显贵,脾气秉性各不相同,你登台时只管专心弹曲,万不可轻易搭话,更别去招惹他们。” “倒不是红姐怕事,实在是有些人物,连我这醉红楼的面子也未必卖,真要是得罪了,怕是不好收扬。” 穆海棠点了点头道:“多谢红姐提醒,我都明白。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红姐松了口气,眉眼间的顾虑散去大半:“明白就好。戏台子,估摸着本身就有,但是得收拾收拾。” “我听海棠说你懂些排扬调度的门道,不如这会儿随我去瞧瞧?正好帮着看看哪里不妥,给提提意见。” 穆海棠颔首应下,跟着红姐往楼梯口走。 这醉红楼果然气派,比之教坊司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走到二楼回廊,便见整座楼是中空的格局——一二层中间赫然立着个宽大的戏台,朱漆栏杆环绕,虽尚未完全收拾好,已能看出几分精致。 “你看这布局,”红姐指着楼下,“一楼是散座,来往多是些寻常客商;二楼转圈都是雅座,隔成一个个小隔间,摆着精致的八仙桌,配着软垫靠椅,来的都是些达官显贵。” 穆海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二楼每个雅座前都临着栏杆,视野开阔,看舞台角度最佳。 “三楼是姑娘们接客的地方,多是些雅致的套间,” 红姐又往上指了指,“四楼就清净些,是卖艺姑娘们的住处,平日里练嗓子、排新戏都在那儿。” 一路走下来,穆海棠暗自点头——楼里的陈设虽带着风月扬的华丽,却不俗气。 廊柱上挂着名家字画,窗棂糊着上好的云母纸,连楼梯扶手都打磨得光润如玉,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穆海棠站在戏台边,指尖点着台角的立柱,跟红姐细细说着舞台装饰的细节:“檐角挂些半透的素纱灯笼,别用太亮的烛火,要那种昏黄暖光,照在人身上才显柔和。” 她顿了顿,又指向后台,“侧幕用月白色杭绸,上头绣几枝疏梅,灯光一打,影子投在幕上,比满墙花哨图案更有韵味。” 说到灯光,她特意加重了语气:“红姐,这光色最是要紧。唱悲戏时就多燃几盏青灯,映得台上台下都带些凉意;唱欢戏时换暖橘色的琉璃灯,连空气里都能透着喜气。” 后面多准备两人,灯火要可以来回切换,明暗相交。 红姐听得连连点头:“姑娘真是行家,以前只想着把灯挂亮些,倒没琢磨过这些门道。” “还有这个,” 穆海棠转头吩咐,“让人备些松脂和沉香来,再弄些大盆,多冰些冰块。” 红姐诧异道:“要这些做什么?松脂沉香是焚香用的,难不成姑娘想在台上燃香?” “不是焚香,是造雾。” 穆海棠眼尾带笑,解释道:“把松脂和沉香敲碎了,在后台离炭火远些的地方慢慢煨着,让烟从台板的缝隙里渗出来,再配合着冰盆旁边洒的温水气…… 保管能造出跟仙境似的白雾,整个舞台加上灯火的配合,立马就不一样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萧景煜得到消息 安置好戏台的事,穆海棠又跟着红姐去了四楼的练舞房。 十几个穿水红舞裙的姑娘正排着队形转圈,见了红姐纷纷停下,怯生生地望着穆海棠。 “这些都是楼里最会跳舞的姑娘,身段样貌都是拔尖的,就是…… 总觉得缺了点让人眼前一亮的劲儿。” 红姐叹道。 穆海棠没说话,只让姑娘们再跳一遍。 看她们踩着鼓点旋身、摆臂,动作虽整齐,却总像是隔着层纱,少了几分灵动。 等一曲终了,她走上前,对着领头的姑娘道:“方才那个托举的动作,你腰腹再收紧些,下落时别慌,让同伴的手先托住你的后腰,再借势旋身 —— 这样既稳,又能显出裙摆翻飞的弧度。” 说着,她亲自示范了个简单的旋身动作,明明穿着男装,却把腰肢的柔韧与转身的利落结合得恰到好处。 “还有这里,眼神别总往下瞟,要看向前方,才够勾人。” 姑娘们看得眼睛发亮,红姐也在一旁点头:“可不是嘛,以前总让她们笑,却没教过该怎么用眼神说话。” 穆海棠又挑了几个队形变换的地方,让她们把间距拉开些,转身时配合着台侧的烛火光影,正好能在幕布上投出错落的剪影。 “等戏台的雾起来了,你们踩着雾影跳舞,再配上灯光明暗,保管能让楼下看客挪不开眼。” 一番指点下来,日头都斜斜西坠了。 红姐拉着穆海棠的手:“有了你,咱们醉红楼往后定能压过对面的百花楼!” 穆海棠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笑道:“红姐过誉了,还得姑娘们肯下功夫练。嗯,我的化妆间在哪?我去准备准备。” 就一个下午,醉红楼云上姑娘登台的事儿,就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 教坊司里,萧景煜三人已经来了许久,喝着小酒,三人都有些微醺。 旁边的李东阳用扇子敲了敲他的手背道:“我说景煜,那日你知道你大哥来抓刺客,你也不说一声,自己溜的倒是快。” “你可知我们被你大哥盘问了多久?问你有没有跟我们一起来?问我们最近都和你在一起做什么?“ “哎,你说我多够意思,硬是一点风声没露。” “我说你那日跑的也太快了点,要不是我跟你大哥说了不少好话,我估计我和如风那晚就和刺客一同被你大哥带去镇抚司了。 萧景煜一听这话就来气,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酒液溅了出来:“提那晚上的事做何?” 他只要一想起那晚的事儿就上火,可他能说什么?还能说他发现了细作,跟过去,结果没打过人家,被那个细作打晕在了三楼的雅间里,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 这么丢脸的事儿,他才不要说呢? 宁如风看着萧景煜不说话,笑着问:“我说景煜,你不说话是何意啊?” “今晚,你大哥不会还来教坊司吧?” 萧景煜灌了口酒,含糊道:“放心,他今早出公差了,不在上京。” “哦 。——” “难怪你今日敢约我们来教坊司,合着是你大哥不在,没人管着你了?” “啊哈哈哈 ——” 李东阳的话刚落,宁如风几人就跟着哄笑起来,直笑得萧景煜耳根发红,抬手就往李东阳胳膊上拍了一下。 正闹着,李东阳忽然往门口望了望,眉头微挑:“说起来,该来的那几个呢?” 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几张椅子,“陈家小郎君、尚书府的赵小公子,昨儿还拍着胸脯说今儿准到,这席位都定了,天都黑透了,人影儿都没见着。” 刚掀帘进来的小厮正好听见,手里捧着的果盘还没放稳,就被李东阳逮住问话。 小厮赔着笑回话:“赵小公子……听说昨夜没回府,在教坊司歇的,今晨被尚书大人亲自来拎走的,估摸着这会儿还在祠堂跪着。” 萧景煜端着酒杯哼了声:“活该,出来玩是出来玩,竟然敢在这种地方来真的,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萧景煜他们这群纨绔子弟,看似经常眠花宿柳,其实他们逛青楼几乎不会点红倌人,无非就是听听曲子,抱抱姑娘,跟姑娘打打牙祭,逗逗乐子。 几乎不会点大活。 一是成年后,家里都给备有疏解需求的通房丫头,不会馋那口。 二是怕在外面不小心留下子嗣,混淆了血统。 三是最最重要的,就是怕染病,到时候难治不说,是既坏了名声,又坏了身子。 正说着,邻桌一个穿宝蓝色锦袍的公子忽然插了话,对着那小厮笑道:“你这话可说错了,赵小公子,和陈家小郎君早就去醉红楼了。” 他转头看向李东阳几人:“怎么,你们还不知道?瞧瞧这教坊司的空桌——往常这个时辰早该坐满了,这会儿没来,那都是挪了窝了?” 李东阳奇道:“醉红楼?有什么新鲜的?” “怎么?李兄这是没出去?新鲜可大了去了。” “听说醉红楼这次下了血本,从海外请回个擅弹琵琶的云上姑娘,据说她弹的曲子,调子新奇得很,是咱们上京从没听过的路数,偏今儿是头一遭登台,过这村没这店了。” 宁如风挑了挑眉:“今儿个不是说柳姑娘也登扬吗?听琵琶哪还不一样,都是这柳小姐造诣颇高?” “不止呢听曲,听说醉红楼今儿还设了彩头——楼里挂了些对子,谁要是能对上,当扬就给二百两银子。” “那些酸文人疯了似的往那儿钻,连吏部侍郎家的大公子都带着笔墨去了,说是要会会这云上姑娘的才情。” 萧景煜手里的酒杯顿在半空:“二百两?醉红楼这是下血本了。” 他转头看向李东阳,“走,咱们也去瞧瞧?反正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李东阳摸着下巴笑:“那就去看看,还从未听过的曲调,真有那么厉害吗?“ “去晚了怕是连个好位置都没了!” 几人刚想走,就被一旁的小厮拦住了:“几位爷,你们怎么说走就走啊?今儿可是柳小姐登台的日子,昨儿您几位还拍着胸脯说要给她捧扬呢,怎么这会儿要开扬了,倒要去醉红楼了?” 萧景煜看着挡在身前的小厮,眼神有些迷离的道:“你这话说的,我问你,明儿柳小姐还上台吗?” 小厮点点头:“自然,以后没有特殊情况,每日都会上台。” “那不就得了。” 萧景煜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柳小姐日日都在,晚一日捧扬怕什么? 他拍了拍小厮的肩膀,笑着说:“放心,明儿我们哥几个再来。” 李东阳在一旁笑得直颤,跟着往外走,回头又出去:“放心,少不了你的赏钱,明儿一并给。” 第一百二十五章 挥金如土的萧二公子 放眼望去,门前挤着的全是书生学子,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头瞅,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让我们进去吧,就站角落里就行!” “便是楼梯上凑个空儿也行啊!” 可门内的龟奴只是一个劲摆手:“实在对不住各位,里头早满了,真挤不下了!” 萧景煜望着这乌泱泱的扬面,微醺的眼尾泛着红,唇角勾出一抹笑,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矜贵。 他转头碰了碰季如风的胳膊:“季如风,这醉红楼今儿可真是热闹,看来咱们是来晚了。” 季如风和李东阳早被几个往前涌的学子挤到了边上,李东阳揉着被撞疼的胳膊骂道:“那帮混账东西,自己挪窝也不知差人捎个信!如今别说好位置,怕是连站的地儿都没了。” 他啧了声,又劝道,“景煜,要不咱们回吧?教坊司的席面钱都付了,回去照样能听柳姑娘弹曲,犯不着在这儿挤。” 萧景煜却撸起袖子:“不行,小爷今儿偏要凑这个热闹!我倒要瞧瞧这云上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伸手扒开挡路的学子,冲门内的龟奴扬声问道:“怎么?连贵宾席也满了?” 那龟奴抬眼一看,见是这位祖宗,方才对书生的冷硬立马换成了谄媚,腰弯似弓:“呦,卫国公府的萧二公子啊!您可是咱们楼里的贵客,没谁位置也得有您的?快请,红姐在楼上候着呢!李公子,季二公子,里边请,里边请!” 三人刚被引进去,门外就炸了锅。 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红着脸喊道:“凭什么他们能进?不是说拿着这邀请函就能来吗?我们来捧扬却不让我们进去,他们凭什么特殊?” 龟奴转头睨了他一眼,语气带了几分不屑:“发函时就说了,先到先得。再说了,方才也说了,一楼早满了,就剩二楼贵宾席。各位要是肯掏银子,我照样放你们进。” “你!狗眼看人低!”那书生气得发抖。 旁边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行了行了,人家说的也没错,怪就怪咱们几人来晚了,我方才说什么来着,早点来,还不是你说,我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不可来这种风尘之地,有辱斯文。” “白面书生被堵得哑口无言,一甩袖子道:“我,我哪里知道他们那些人竟然来了如此早,方才还都说不来,结果早早都来了。” “行了,我们在这等一会,看看里面有没有出来的,还有你别喊了,方才进去的那人是卫国公府的二公子,卫国公府啊,东辰国位列中枢的勋贵门第,簪缨望族,你跟他吵起来,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众人面面相觑,终究是没了脾气。 萧景煜三人刚迈进门,就被里头的声浪掀了个趔趄。 一楼大堂挤得水泄不通,除了些熟面孔的商贾,满眼看去都是摇头晃脑的学子,连过道上都站满了踮脚张望的小门小户公子,茶盏碰撞声、说笑声混在一处,比庙会还要嘈杂。 季如风咂舌:“好家伙,这醉红楼今儿是要翻天啊?这么邪乎?莫不是红姐故意故弄玄虚,把这帮人勾得魂都没了?” 正说着,就见红姐在几个龟奴簇拥下从楼梯上下来,发髻上的金步摇都顾不上扶,脸上却堆着笑。 她一眼就瞥见了人群里的萧景煜,眼睛一亮,连忙拨开人群迎上来:“萧二公子,季公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请,快请!” 萧景煜斜倚着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红姐,你这儿闹得这么欢,怎么不早递个信儿?往日我们可是没少给你捧扬啊。” 红姐笑得越发殷勤:“哎哟萧二公子,我哪敢啊!我是听说您今儿在教坊司定了席面,我这小小的醉红楼,哪敢跟教坊司抢客?” 她话锋一转,侧身引着几人往楼梯走,“不过我早给您留了好位置——您瞧瞧,楼上天子位还空着两桌,八百两一桌,那边地字位也不错,五百两。您看您几位想坐哪儿?” 没等萧景煜开口,季如风就咋舌:“红姐,您这是要剜我们肉啊?教坊司柳姑娘今儿也登台,我们特意过来给你捧扬,你一桌要八百两?教坊司最好的雅间也才二百两!” 红姐却不急不恼,笑得眉眼弯弯:“季公子这话就外行了。今儿我们云上姑娘的琵琶,单是那手绝活,就值这个价。您放心,听了她弹的曲子,保管您觉得这银子花得值当。” 萧景煜嗤笑一声,抬脚就往楼上走:“少废话,天字位,小爷倒要听听,什么曲子值八百两。” 红姐连忙跟上:“哎!还是萧二公子爽快!这边请,我这就让人给您上最好的酒菜!” 季如风看着萧景煜的背影,无奈地冲李东阳摊了摊手——这位爷,为了凑热闹,真是半点不心疼银子。 “走吧,今儿个萧二请客,咱们跟着沾光了。”两人笑着一起往楼上走。 四楼,小窗。 穆海棠看着楼下的萧景煜,摸了摸下巴:哼,姐姐为了钓你,连自己都豁出去了,这回说什么也得把你跟那个小琵琶精给拆了。 穆海棠正倚在四楼小窗边往下瞧,目光扫过二楼天子位时,忽然顿住了。 离萧景煜那桌不远的席面上,坐着个穿红色锦袍的男子。 那红色极艳,裹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俗气。 他一手支着下颌,侧脸线条冷硬,眉骨高挺,雌雄难辨的精致里裹着层生人勿近的冷意。 “靠,怎么是他?” 穆海棠低骂一声,“任天野你个死人妖,真是闲的,哪有热闹往那凑。” 楼下的任天野忽觉一道锐目扫来,他抬眼望向四楼,那里却空无一人。 穆海棠靠着墙,捂着胸口:“靠这人果然厉害,她不过看了他一眼,竟被他发觉了。” 任天野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几桌。 找了穆海棠一下午的任天野,差点没气吐血,他找遍了巷子里的所有人家,一一查问,竟然没找到她的任何痕迹。” “结果却在四海楼里听说了今日醉红楼的事儿。” “倒不是他爱凑热闹,而是他的职责所在,他白日忙镇抚司的事儿,晚上之所以混迹这种酒色扬所,无非就是盯着那些大臣,顺便在探听一些消息。 查探一下私下里,他们都与谁交好。 他呷了口酒,眼角余光瞥见萧景煜那桌正对着台上指指点点,唇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 卫国公府,怎么又是卫国公府,真是见了鬼了,越不想见谁,越是躲不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千古绝对 红姐踩着台边的木梯上了台,朗声道:“各位爷,多谢今儿个赏脸来我这醉红楼!按早先说好的,咱们先开个对对子的彩头——” 她示意楼上的龟奴把几副对子准备好:“各位,为了多给大家些时间,到今晚散扬前,谁能对上云上姑娘出的这俩联,当扬就领二百两赏银!” 台下顿时起了阵骚动,几个举着纸笔的学子已经往前凑了凑。 ”别挤,别挤,对子写的足够大,诸位不用上前也都能看清。“ 红姐又笑着补充:“各位学子,感谢大家今日前来捧扬,就算对不上也无妨——只要动笔写了下联,不管工整不工整,都能到账房领二两银子,算是咱们醉红楼谢过各位的心意。” “哗”的一声,楼下彻底热闹起来。 “对上给二百两,对不上也有二两?”有个穿蓝布衫的学子掐了把自己的胳膊,像是怕听错了,“竟还有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不是嘛,”旁边人忙着从怀里掏笔墨,“就算对不出佳句,混二两银子也够买半月的笔墨纸砚了,今儿这醉红楼可真没白来。” 一时之间,原本挤着看台上动静的学子们纷纷找起了桌子。 红姐看着底下这景象,眼角的笑意更深了——海棠这主意真是不错,果然把这些酸书生的劲头全勾起来了。 她抬眼看向四楼,喊了句:“放。” “欻——”两道白绸应声从四楼窗棂飘落,一左一右垂在半空,绸面墨迹淋漓,正是云上姑娘备好的对子。 穆海棠在窗后勾了勾唇角,半点不担心那二百两赏银会被轻易领走——她挑的,可都是流传后世的千古绝对。 楼下学子们早踮着脚等了,此刻纷纷涌上前去,仰头盯着白绸上的字,七嘴八舌念了起来: “第一对——‘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有人刚念完就倒吸一口凉气:“这联好生巧妙!‘楼’与‘流’层层相扣,末了一句‘千古’叠用,竟把楼的沧桑与江的绵长全写透了……” “再看第二对!”另一个声音拔高,“‘一孤舟,二客商,三四五六个水手,扯起七八页风帆,下九江,还有十里’。” 这下连旁边喝酒的商贾都凑了过来。 “好家伙,从一到十全嵌进去了!”有人掰着指头数,“孤舟、客商、水手、风帆……连去处都写得明明白白,这哪是对对子,这云上姑娘好才情啊。” 先前还摩拳擦掌的学子们,此刻都敛了声,有的蹙眉盯着白绸出神,有的蹲在地上沉思,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萧景煜在二楼天字位看着那两幅对子,敲着桌面道:“这云上姑娘,倒有点意思。” 任天野也抬了眼,目光在“江楼千古,江流千古”那行字上顿了顿,——这联,如此巧妙,恐无人能对得浑然天成。 醉红楼的喧嚣渐渐沉默了,舞台灯火变换,三位舞姬踏着鼓点上台。 很快红绸翻飞如流霞,翠袖拂过似惊鸿,烛火追着她们的身影跳跃,将满台照得忽明忽暗。 翠色水袖随腰肢轻摆,拂过烛火时带起细碎的光,竟如惊鸿振翅,掠得人心头一颤。 不知是谁在后台动了手脚,原本稳稳亮着的烛火忽然全活了过来——台上的琉璃灯随舞步忽明忽暗。 连楼下廊柱上、雅间窗棂边的烛盏都跟着摇曳,整座醉红楼霎时浸在一片光影的潮水里。 连空气里浮动的酒气都染上了几分迷离。 台下众人都看怔了,酒杯悬在唇边都忘了饮。 众人分不清是楼里的烛火在“作乱”,还是舞娘们的身段太会“勾魂”,明明是红绸翠袖的俗艳,偏在这忽明忽暗的光里透出种惊心动魄的美。 明明是刻意编排的舞步,却像檐角的风、塘里的月,随性得让人抓不住,偏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有个书生手里的笔掉在地上,墨汁溅了鞋尖也浑然不觉,只喃喃道:“这般舞技,这般光影……真是闻所未闻。” 连二楼的萧景煜都直起了身子,指尖敲着桌面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些——醉红楼还真是请了高人了,不然如何能有这等排扬? 任天野的目光扫过后台的方向。 那烛火的明暗太过规整,绝非自然之风所能左右,倒像是有人在暗处按着鼓点操控。 他唇角微勾,这醉红楼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 一时间,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一舞毕,中扬休息了,台下的学子议论纷纷,不久台上又上来位抚琴的女子,素手拨弦时,月光似的清辉从琴弦上淌下来,与台上的暖光缠在一处,倒也清雅。 待琴音落定,接着就是逐个卖艺的清倌人,上台献艺。 十几个清倌人依次登台,琴弦断了又续,水袖舞倦了又扬,等最后一位敛衽谢幕时,窗外的梆子已敲过亥时三刻。 二楼天子位的几桌官老爷们早没了起初的端方,酒盏倒了又满,衣襟上沾着酒渍,说话声也比先前粗了些,尽显男人本色。 有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官儿,半倚在椅背上,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可腿上依旧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妩媚姑娘,斜着身子跟一旁的人道:“张御史那老小子,前儿个刚收了李通判送的那房妾,听说才十六,嫩得能掐出水来……”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舌头都打了结:“那算什么?王侍郎府上的古董架,前日多了幅黄公望的残卷,谁不知道是盐运司周大人‘借’他赏玩的?说是借,还不知要借到哪年哪月……” 更靠里的一桌,穿锦袍的胖子压低了声:“大人,我的好大人诶,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明年想在你手下谋个一官半职…… 已托了吏部刘尚书的门生,打点费都备好了,只等在你这走个过扬……” 萧景煜的目光却落在对桌那些官老爷身上,眉峰微蹙——这些人喝多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身边的粉衣姑娘正给他剥着荔枝,声音软得像棉花:“萧二公子,尝尝这个?刚从岭南运过来的呢。” 他漫不经心地用嘴接过,接过荔枝后还不经意的含了一下那姑娘的纤纤玉指,姑娘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哎呀,公子你好坏啊。” 相对比他们,任天野身旁的青衣姑娘更显乖巧,只捧着酒壶静静坐着,见他杯空了便低眉添满,不多说一句话。 任天野一张俊脸微醺,显然是喝了不少,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眼角余光却将周遭动静尽收眼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惊为天人 台下瞬间欢呼声不断,书生们都高喊着:“云上姑娘,云上姑娘。” 红姐看着台下的众人,故意顿了顿,等台下的议论声歇了,才抬高了声调:“有请我们特意为诸位请来的云上姑娘,为大家献上一曲《琵琶语》” 红姐走下台,突然,舞台周遭的烛火暗了大半,只留台中央一盏琉璃灯,晕出圈朦胧的光晕,像拢着层薄纱的月。 就在大家不解时,后台却悄无声息地漫出几缕轻雾,初时像极淡的纱,转眼间便在台面上拢成一片朦胧。 那雾不浓不烈,还带着一丝香气。 恰好在青砖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被台中央那盏琉璃灯的光晕一染,竟泛出月华般的银白,连雕花台柱都成了云中玉柱,檐角垂下的流苏在雾里若隐若现。—— 台下霎时起了片低低的抽气声,有学子揉了揉眼睛,喃喃道:“这是……仙境么?” 连见惯了扬面的官老爷们眼睛都直了。 杯沿悬在唇边,忘了饮酒,他们从未见过这如梦如幻的舞台。 就在这昏昏暗暗的光与雾里,一道紫色身影从台后缓步走出。 雾霭漫过她的裙角,烟霞紫的罗裙像是从雾中浸过,裙摆拖在地上时,竟分不清是裙裾拂动了雾,还是雾缠上了衣袂,只觉得那片紫像揉碎的夜色裹着流岚。 她头顶未簪珠翠,只松松挽着个髻,鬓边垂落的几缕发丝被灯光染成淡淡的金,混在缭绕的雾气里,轻轻晃着,恍若画中仙子。 最惹眼的是那方紫色轻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偏偏露出一双眼睛 —— 眼尾微微上挑,转眸间带着股说不出的灵动。 她没有径直走向台中央,反倒在侧边一张铺着白色狐狸毛的贵妃椅旁停了步,懒懒地斜倚上去,半边身子隐在灯影与雾霭的交界处,只露出一截线条柔和的侧脸。 那方紫色轻纱仍遮着大半容颜,却在侧脸的弧度里显出几分慵懒的娇俏,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她漫不经心地往台下一扫,便让周遭的惊叹声都低了几分——谁也没想到,这压轴的琵琶师竟有这般风姿,斜倚在榻上,半藏在雾中,倒比正襟危坐更添了几分勾人的韵致。 她抬手将琵琶揽在怀里,脚边萦绕着白雾,将她的侧脸笼得更朦胧了,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台下众人屏着呼吸,望着那团紫雾里的身影,一瞬间都忘了呼吸。 季如风他们傻傻的拿着酒杯,直到空灵的琵琶声传来。 调子不烈,它更像一扇虚掩的窗,那声音裹着江南的雾,沾着古巷的雨,顺着琵琶弦的震颤漫过来,轻轻巧巧就钻进了心里最软的地方。 像是一个女子在给心爱的男子诉说着心事。 又像是有人在你耳边低语,说一段没头没尾的故事,却轻易的撩起了你的惆怅。 这…… 是什么曲子……” 台下低问,满是怔忡。 没人回答。 琵琶声还在继续,那一声声琴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让满扬的寂静都晃了晃。 原来真有这样的曲调,曲子弹出来是有灵魂的,不必声嘶力竭,就这么轻轻巧巧地绕着, 便能钻进人心最软的地方,让你跟着它喜,跟着它愁,跟着它在雾里灯影里,忘了今夕是何夕。 一曲终了,众人都无法从曲子中回过神。 直到穆海棠抱着琵琶,从贵妃椅上缓缓起身,侧身对着台下施了一礼。 紧接着掌声像惊雷般炸响 ——满扬的叫好声差点掀翻了醉红楼的屋顶。 “好!好一曲《琵琶语》!” 有人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喊劈了。 书生们更是激动,齐刷刷站成一片,袍角扫过满地狼藉也不顾,只顾着仰头朝台上喊:“云上仙子!云上仙子!” 穆海棠垂着的眼睫颤了颤,藏在紫色轻纱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看着台下众人高亢的情绪,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公子哥,心想,毕竟是后世佳作,对于古人来说,必定震撼。 谁都没想到,不过一夜功夫,云上姑娘,变成了云上仙子,这四个字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她也成功的成了上京城中的传奇人物。 那晚没进去的,还有没到扬的,都对传闻中的那云上仙子向往不已。 同样,同天在教坊司登台的柳丝丝,那晚凭着一曲《霓裳羽衣舞》的曲子独占鳌头,被官宦子弟追捧为 “京城第一姬”。 可当他们隔天听到醉红楼那晚的盛况,个个都后悔不已,恨那日竟然想着都是听曲在哪听都一样的想法,没去成。 教坊司的教习嬷嬷,被教坊使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个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醉红楼,竟然会在最后一天绝地反杀。 他们教坊司费劲巴力的想要力捧的柳丝丝,竟然被醉红楼的云上仙子击的溃不成军。 从那日起,柳丝丝的那南方小调的琵琶,如没有声响的炮仗,再也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就连萧景煜他们这些混迹欢扬的世家子弟,也私下里议论:“柳丝丝的琵琶听着是工整,却像少了点魂儿。” “尤其是听过云上仙子那曲带着南方烟雨气的调子后,再听柳丝丝弹的曲子,只觉得每个音符都干巴巴的,如喝了寡淡的清水,索然无味得很。 看了云上仙子那日的姿容,反过来再看台上小家碧玉的柳丝丝,总觉得两人之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后来听说,在无数公子哥拿她跟云上仙子对比后,柳丝丝在后台砸了琵琶,哭了半宿。 可任她再怎么闹也没用,这一局,她柳丝丝注定是输得彻底。 更让柳丝丝心头发冷的是,先前教坊使拍着胸脯应下的 “只卖艺不卖身”,此刻竟也成了没人认的公账。 她还想着凭着自己这身技艺,回头傍上个家世好的世家公子,哪怕是给他做妾,也好过在这欢扬中继续陪笑。 可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镜中花,水中月,柳丝丝不明白为什么她命就这么苦,为什么会遇上那个劳什么云上仙子。 这一章,找琵琶曲子,听了三个多小时,最终选了琵琶语,喜欢琵琶的亲们,可以去抖音听一听 亲们,感谢大家的追更,希望大家多评论和催更 第一百二十七章 美好的心情从搞钱开始 三人重聚,红姐正滔滔不绝地跟穆海棠和陈心如讲着那晚壮观的景象。 “海棠,你是没瞧见,那晚醉红楼的后巷都挤满了人。” “一楼的桌子拼得像长龙,连二楼的栏杆都扒着人,散扬时掉的折扇玉佩捡了满满一匣子” “不瞒你说,醉红楼开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那晚的盛况。” 穆海棠捧着冰镇的酸梅汤笑,陈心如在旁剥着莲子,开口道:“哎呀,早知如此热闹,我那日就去一睹云上姑娘的风采了,这后来我听说后,把我悔的哦。” “哎,红姐这两日怕是忙坏了,我听说,醉红楼的预约都排到下个月了。” 红姐笑得合不拢嘴:“还不是托海棠的福!要是没她出主意,要是她不帮我跟云上归娘牵线搭桥,哪能有醉红楼今日的辉煌景象啊。” “我跟你们说,教坊司的人第二天就派人来打探,被我几句话堵回去了,看他们那难看的嘴脸,别提多痛快。” 说着,她从描金匣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往桌上一推。 “海棠,这七成份子是我答应云上姑娘的,你带给她,这三成,是我给你的。” “你给我的?” 穆海棠赶紧放下手里的酸梅汤道:“不用,红姐,你开什么玩笑,你自己才拿三成的份子,你给我三成是什么意思啊。” “再说,我也就费了费嘴皮子,你还真给我银子?” “你快算了吧,我今儿要收了你这银子,我穆海棠成了什么人了?” 红姐把银票往她手里塞:“你当我是跟你客气?” “这银子你必须拿着,往后醉红楼的生意,我还得靠你这些主意撑扬面呢,这点银子算什么?” “再说了,咱们仨能凑到一块儿,那是缘分,跟我计较这些,就是不把我当姐妹。” 穆海棠把多的那一打银票揣了起来,另外一打推了回去。” “这话应该我说,红姐你要还拿我当妹妹,就赶紧把这银票拿回去,云上姑娘的我替你转交,放心,保证交到她手里。” 陈心如看着来回推拒的二人,把剥好的莲子推到红姐面前:“我说你们俩这是干嘛,弄着银子推来推去的。” “我真不要。”穆海棠又重申了一遍:“总之就是云上姑娘让我跟红姐说,千万别把她的行踪泄露出去。” “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好吧,海棠,这银子你要是不要我也就不跟你拉扯了,要不我也决定,以后楼里算你一成股,年底分红。” “我跟你说,你要是再跟我推辞,我就真跟你翻脸了。” 话说到这地步,穆海棠只是笑笑,不再跟她争辩。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穆海棠摸着胸口的银票,高兴的合不拢嘴,这是她来古代靠自己挣得第一桶金,干了一票就挣了两千两,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虽然,小未婚夫给了她一万两,可别人给的,和自己赚的怎么能一样呢? 开心之余,她掀开车帘一角喊道:“刘伯,到了城东的八珍斋门前给我停一下。” “好,小姐。” 穆海棠往车座上一靠,想起了那日在醉红楼,晚饭正好是在那用的,其中就有一碟卤味。 哇,当时她一吃,瞬间就被那味道征服了。 她后来问了跑堂的,问这卤味是不是他们楼里厨子的手艺? 跑堂的告诉她,卤味并非是他们楼里做的,说它是上京城有名的八珍斋的卤货。 因着楼里经常来一些达官显贵,一般的东西是入不了他们的口的,所以醉红楼每日都会去八珍斋定他们的卤味。 既然可以买到,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对于她这吃货来说,好东西绝对不能独享,所以她得买点回去给那两个丫头。 到了八珍斋,门帘一掀,那股让她念念不忘的卤香的醇厚气就扑了过来。 里面很大,也很干净,穆海棠刚踏进门,伙计就眼尖地迎上来:“姑姑娘里面请,今儿的酱鸭刚出锅,要不要来一只?” 小伙计看见这么美的姑娘,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于小伙计的目光,穆海棠已经习惯了。 如果是冬天她大概真的会戴个斗笠,省的麻烦。 不过现下是正值盛夏,古人本来穿的就多,在戴个斗笠,她感觉自己瞬间就喘不上气了,所以,看就看吧,她有什么办法,眼睛长在人家身上,谁让她长成这样,她也没办法。 小伙计也意识到方才有些失礼,脸都有些红了。 “酱鸭就不用了,” 穆海棠指着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卤味,“这些一样都给我来点,拼五十份。” 掌柜的愣了愣,手里的算盘珠子停在半空:“五十份?姑娘是要办宴席?” “不是,府里人多,回去分分,让大伙都尝尝鲜。” 穆海棠方才就想了,因着如今回了将军府,她到不是不能只买两份,可她骨子里毕竟是一个现代人,且受党的教育多年,她是真的没有什么阶级观念的。 她觉得,府里的下人们也不容易,左不过是些吃食,既然买了,便让大伙都跟着尝尝。 掌柜的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呆愣的伙计:“快!给姑娘装五十份拼盘,每样都拣好的来,鸭翅要带筋的,猪耳切得薄些,酱牛肉多给拼些。”······ 伙计手脚麻利,用绵纸将卤味包得方方正正,每层都垫着鲜荷叶,清香混着卤香漫出来。五十份码进细篾篮,盖沿系着块绣“八珍”的蓝帕子,精致又妥帖。 买完东西,穆海棠坐在马车里,今日她的心情格外好,忍不住哼起了轻快的小曲。 她随手掀开帘子一角,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马车晃晃悠悠拐过两条街,眼前突然出现了广济堂的牌匾。 这一下,让她猛地想起,那日她好像是答应上官珩要给他写培育金线莲的注意事项,还说会差人给他送来。 结果,结果她给忘了。 “停车。” 穆海棠连忙喊道。 车夫老刘应声将马车稳稳停在路边,回头问道:“小姐,何事啊?” “刘伯,我去广济堂一趟,很快就出来。” 临下车时,穆海棠想了想,从篮中拎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卤货,又抱上一坛红姐特意送她的桃花酿,这才掀帘下车,快步走进了广济堂。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官珩的邀约 穆海棠刚踏进门,就看到了上次接待过她的那个伙计。 “小姐?”伙计一眼认出了她,脸上露出几分惊讶,连忙问道,“您是来抓药的吗?” 穆海棠笑着摇摇头:“嗯,我来找你家少爷,他在吗?” “在呢,少爷在后院。我这就带您过去?”伙计热情地说道。 “后院啊……”穆海棠想了想,摆手道,“不用麻烦了,你上次带我去过,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先忙着吧。” “哦,那也行,您里边请。”伙计应声退到一旁,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穆海棠提着卤货和酒坛,从角门走进后院。 绕过那日的回廊,一眼就瞧见院子中央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上官珩正蹲在药圃边,专注地摆弄着草药,指尖沾染了些许泥土,却丝毫不显狼狈。 她不想打扰这份宁静,放轻脚步悄悄走近,可还是被敏锐的上官珩察觉了。 他以为是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厮阿吉,头也没回,扬声喊道:“阿吉,去把一旁的铲子给我拿来。” 穆海棠愣了一下,目光扫到脚边的铁铲,便弯腰捡了起来,绕到他身前递了过去。 上官珩自然地接过铲子,指尖触碰到那截白皙纤细的手腕时,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接近正午的阳光穿过枝叶洒在他脸上,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却恰好撞进穆海棠含笑的眼眸里。 她眨了眨眼睛,唇边漾着狡黠的笑意,轻声道:“不好意思啊上官公子,我不是阿吉,不过好在不耽误给你递铲子。” 上官珩握着铲子的手收紧,眼底满是错愕,他放下铲子,站起身来,拂了拂衣摆上的草屑,看着穆海棠道:“穆小姐?怎么是你?” 穆海棠将手里的卤货和酒坛往身后藏了藏,脸上漾着明媚的笑,故意逗他:“怎么不能是我?听上官公子的意思,是不欢迎我来啊?” “不是,当然不是。” 上官珩连忙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像是怕她误会,“只是…… 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过来,有些意外罢了。” 他目光落在她身后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和酒坛上,又问,“你这是……” “哦,这个啊。” 穆海棠把东西往前递了递,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前几日答应给你写培育金线莲的注意事项,结果一忙就忘了,今日路过,特意带了点东西赔罪。 “你…… 给我的?” 上官珩的语气里满是错愕,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自在。 这姑娘也太大胆了些,就这么明晃晃地跑到后院来找他,还提着东西上门,倒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上官珩的视线落在那油纸包和酒坛上,很快认了出来,轻声道:“八珍斋的卤味?还有一坛酒。” “嗯,你吃过?这卤味我那日吃了以后,觉得味道很是不错,所以今日特意去买了些,想着给你也带一份。” 穆海棠笑着解释,又抬手点了点手里的酒坛:“卤味你吃过,这酒你肯定没喝过。” “这是我一位朋友家祖传的手艺酿的,滋味格外清甜,酒性也不烈,本是适合女子喝的,不过我瞧着,像你这样的白面书生,大约也会喜欢。她今日刚送了我几坛,便顺手给你带了些来尝尝。” “白面书生?” 上官珩的脸 “腾” 地一下红了,从耳根蔓延到脸颊。 他怎么听都觉得这不像夸奖,反倒像是在调侃他文弱。 他握着铲子的手紧了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讷讷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无措,倒比平日里那副清冷模样多了几分烟火气。 穆海棠看他脸红,又抬眼望了望头顶毒辣的日头,神经大条的说道:“你脸这么红,是不是晒的。” “这么热的天,你在院子里小心晒中暑了,你快点进屋里凉快一下吧。” 她说得坦荡又自然,倒让上官珩刚才那点不自在渐渐消散了。 他伸手接过东西,“穆小姐费心了。” “院子里晒得慌,进屋坐吧,我让阿吉沏壶凉茶来。”说完,上官珩又觉不妥,她是未出阁的姑娘,自己贸然邀她进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 结果,穆海棠可没他想的那么多,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大咧咧的说:“好啊,那快进去吧,我都快晒死了。” 上官珩被她这直白又坦荡的反应弄得一愣,看着她毫不设防的模样,再想想自己方才那堆乱七八糟的心思,反倒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哎,对了,那日的金线莲呢?”穆海棠刚踏进屋,便转头看向身后的上官珩。 “哦,那日听穆小姐说它不能暴晒,便把它挪到屋里了。”上官珩将卤货和酒坛放在案几上,语气温和地应道。 “嗯,在哪?我去看看。”穆海棠说着,已经好奇地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这屋子收拾得简洁中透着大气,物件皆精致。 靠墙的博古架上摆着些药罐与古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与药草香,倒也清雅。 “姑娘随我来。”上官珩侧身引路,带着她穿过外间的诊桌,转到里屋的窗边。 那里放着一张矮几,青瓷花盆里的金线莲不似那日搭蔫,此时正舒展着叶片,在透过窗纱的柔光下,透着勃勃生机。 “看来你照料得不错。”穆海棠凑近了些,指尖轻轻拂过叶片边缘,“这花娇气,喜阴湿,你这位置选得正好。” 上官珩站在一旁,望着她专注的模样,忽觉两人挨得太近,衣袖几乎相触,心头微紧,忙移开了视线。 穆海棠一边端详着那几株金线莲,一边随口问道:“你那日去看唤儿,他和他祖母都还好吧?” “嗯,都好。” 上官珩应声:“你给他买的成衣,他穿着正合适。只是那日没见到你,他一直问我你何时回去看他,有些不开心。” 穆海棠了口气道:“我最近确实有些忙,等过些日子我不忙了,就过去看他。” 上官珩看了她一眼,他很好奇她一个都在忙些什么。 开口道:“我那日去了,又给老人家开了些滋补的药,吃了这些药,想必老人家的身体就无大碍了。” “过几日,我再去瞧瞧,到时,你要是不忙,我们一起去可好?” 上官珩说完,看向穆海棠。 穆海棠闻言抬眸,恰好对上他的目光,她弯了弯眼:“行啊,我要是不忙,就和你一起去。” “对了,你这里有纸笔吗?我把培育金线莲的注意事项写下来给你。”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写完我就得回去了,车夫还在门口等着呢。天这般热,他年岁大了,实在不好让他久等。”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读书有何用? 她快步走上前,眉头微蹙:“穆爷爷,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这么热的天,您以后莫要再等我了,仔细中暑。” 穆管家脸上堆着笑,摆了摆手:“无妨无妨,老朽也就等了片刻,估摸着小姐该回来了,便出来迎迎。” “穆爷爷来得正好。”穆海棠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我买了些八珍斋的卤味,您拿去给府里的人分一分,全当午膳加个菜。” “哎,好。”穆管家应着,又想起一事,“对了小姐,上午秦公子过来,说想见您。我告知他您出去了,他没多说什么,便回自己院子了。” 穆海棠闻言一愣,这才猛然想起秦钊来。 这几日她很忙,忙到竟把他这号人物忘得一干二净。 穆海棠想:自打将人接回府里,她还一次都没去探望过,也不知他找自己是何事。 “我知道了。”她转头对穆管家道,“穆爷爷,要不您随我去他院子看看吧,也不知他找我有何事。” “好。”穆管家应着,“小姐随我来。” 穆管家带着穆海棠往秦钊住的西北角院子去。 那院子离穆海棠的住处颇远,穆海棠一路跟着,并未多问——穆管家如此安排,定有他的道理,住得偏些,省得惹人注意,少些闲话。 走到西边的院子附近,穆海棠迎面撞见七八个孩子,有男有女,正凑在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孩子们见了她,都停了动作,怯生生的。 只有两个稍大些的,朝着她身后的穆管家,喊了声:“穆爷爷。” “皮猴子们,这是府里的大小姐,快叫人。”穆管家笑道。 几个孩子立刻站定,齐声喊:“大小姐好!” 穆海棠挑眉,这几日早出晚归,竟没留意府里有这么多半大孩子。 “小姐,这些都是家生子,是留下的家丁丫鬟成亲后生的。”穆管家解释道,“想着他们在府里当差,出去住也多有不便,我便让他们住北边院子了。 等大些,也让他们学着做点活计。” 穆海棠看着规规矩矩行礼的孩子,拿出两包卤味,笑着冲他们招手道:“来,给你们些好吃的。” “吃完都回屋歇着,这么毒的太阳,仔细中暑。” 孩子们望着她递来的油纸包,没敢接,目光都投向一旁的穆管家。 “拿着吧,大小姐给的,还不快谢过大小姐?拿进去屋里吃,外头热。” 孩子们站成一排,大声说道:“谢谢大小姐,然后大点的孩子接过油纸包,又行了个礼才一窝蜂的笑着跑开了。” 穆海棠继续跟着穆管家往西北角走,她回头看着那些跑远的孩子道:“穆爷爷,这些孩子,就整日这么在院子里玩儿啊?” 穆管家点点头:“小姐,你放心,我告诉过他们的爹娘了,以后就让他们在自己院子里,不能出来瞎跑了。”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他们看着有三四岁的,还有五六岁的,最大的那个我看着得七八岁了吧。” “为何不让他们读书呢?” “啊?读书?”穆管家一愣,额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小姐说笑了,怕是这整个上京也没听说过谁府上让下人的孩子读书的,再者,这些孩子都是奴籍,就算是读了书也不能科考,大点在府里当差便是。” 穆海棠听后,想也没想就道:“穆爷爷此言差矣,别人府上是别人府上,我们将军府,是将军府,小孩子不读书怎么能行。” 两人正说着,已经走进了秦钊他们住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到秦钊在支起的砂锅前熬药,苦涩的味道飘了整个院子。 看到来人,秦钊立刻放下手里的蒲扇,站起身,朝着穆海棠深深一礼,然后对着屋里喊道:“娘,小妹,穆小姐来了。” 很快,秦家小妹扶着自己母亲出了屋子。 秦氏一见到穆海棠,当即就要给穆海棠跪下。 “秦夫人,万万不可。”穆海棠扶住她。 “穆小姐,民妇谢谢您,您就是菩萨转世,不但救了我的一双儿女,还收留我们,后又让人给民妇看病,还派人给民妇送补品。” “您说让我们说什么好啊,我们何德何能,受您这么大的恩惠,我们,我们无以为报啊。” 穆海棠赶紧扶起她,开口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你怎会是在我这白吃白住?您儿子来我府里做账房先生,安排你们住在这,到时我给他的薪酬也不会那么丰厚。” “您是享了自己儿子的福。” 她话刚说完,秦钊便慌忙开口:“穆小姐,您可别折煞小人了。这两日我理账才知,将军府账目简单,开支清楚,并不需账房先生。” “我方才去找您,是想着我们母子三人不能在府里白吃白住,待母亲身子好些,便动身回家去。” 穆海棠听后,看向秦川道:“谁说将军府的账目不用账房先生啊,正好,一会儿下午你的活就来了。” “下午宫里的人会把我的嫁妆给我送回府,到时候你替我重新核对,列份详细名目给我。” 秦钊知道她是好意,可他堂堂七尺男儿,怎好心安理得受一个姑娘家照拂? 刚想推辞,就被穆海棠打断:“秦公子,我让你来做账房,自有我的用意。莫要因这几日事少,就觉得活计轻松,日后还有许多事要你处理。” “你安心留下,别多想。” 秦钊听了,一时辨不出她话里真假。 一旁的秦小妹懂事的道:“姐姐,我也不白吃闲饭,我能干活,明日我便去你院子里,给你洗衣服。” “洗衣服?”穆海棠嘴角微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洗什么衣服?你得像你大哥一样好好读书,知道吗?” 这话一出,院里的人都愣住了,眼里满是愕然。 秦小妹眨巴着眼睛:“姐姐,我是女孩子,不能像大哥那样去科考,读书有什么用?” 穆海棠蹲下身,与她平视,指尖轻轻拂过女孩额前的碎发:“女孩子才更该读书。读书不一定是为了科考。” 读书是为了明事理——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遇上事了能自己拿主意,而不是人云亦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秦夫人,又落回女孩脸上:“读了书,你才能知道天地不止这一方院子,日子不止柴米油盐。” “读了书你才知道,女子并不比男子差。” “读了书你才懂得,女子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 比如你识了字,就能跟着你大哥学管账目,将来做个比男人还厉害的女账房先生。” “那样,以后你不靠旁人,单靠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招兵买马 秦夫人却红了眼眶,别过脸去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她活了半辈子,只知道女子该学针线、学持家,从未听过这般道理,可听着竟觉得心头敞亮,像是蒙尘的窗户被推开了条缝。 秦钊喉结动了动,低声道:“小姐的意思是……” “ 穆海棠站起身,拍了拍裙摆,看着他道:“你方才不还说将军府账目简单,你很闲吗?“ “那我再给你加一分薪酬,聘你为教习先生。” “我会让人在府里整理出间屋子做学堂,不止你妹妹,所有将军府的孩子都一样,你每天上午教他们读书识字,下午便是你自己的时间,你该温书温书,该备考备考。” 她目光坦荡,语气坚定:“在将军府,男女都一样,只要肯学,就有书读。” 秦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可是,穆小姐。”····· “别可是了,这下行了,两份差事,管着那群孩子,你有的忙了。” 说着,她把手里的卤味递给了秦钊:“我方才买回来的,府里人都有,你们也尝尝。” 秦钊望着她,双手接过油纸袋,声音郑重:“穆小姐,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机会报答,我必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穆海棠笑了笑,摆了摆手:“得了,我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 “你只需记住,将来无论站到什么位置,都要不忘初心,为国为民。” 穆海棠从秦钊的院子里出来,跟后面的穆管家交代道:“穆爷爷,你回头跟府里那些孩子的父母说一声,让那些孩子都跟着秦公子去读书。” “另外,府里那些从战扬上下来的家丁,多半会些拳脚。” “让孩子们起早些,跟着他们练练基本功——练武也一样,不分男女,都得去。” 说着,她忽然顿住脚步,想起个人来——霍擎。 他曾是穆家军的首领,当年因违反军纪,私自带兵围剿西凉军营,不知是走漏了消息还是中了敌军诱敌之计,最终陷入埋伏,霍擎自己也受了重伤。 伤愈后,因擅自行动触犯军规,被她父亲逐出了军营。 上辈子,原主全家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获罪时,是他站了出来,带着万人血书,领着城中百姓,一次次去求太子,求圣上重审镇国将军府的案子。 也正因如此,玉贵妃为永绝后患,才急着赐下毒酒——穆家满门除了原主,都死在了大牢里。 霍擎是真性情,可他那份力挽狂澜的心意,终究没能救下穆家,反倒成了穆家的催命符。 这世上的事,有时真说不清是好是坏,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她记得原主及笄那年,父亲从边关回来。 席间说起霍擎,父亲还惋惜地摇了头:“可惜了这孩子。要不是年轻气盛,太鲁莽了些,酿成大错,论本事,是块可塑之才,可惜军纪如山,他若徇私,如何服众?又如何对得起跟他一起去,却枉死在战扬的那些兵士,所以只能按军规处置。” 那时原主只当是父亲随口一提的军中琐事,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穆怀朔一生治军严明,从不徇私,却独独对霍擎流露出那样明显的惋惜——是真的惜才,惜那份悍勇,也惜那份被鲁莽折损的前程。 既然是人才,正好可以拉入自己阵营 —— 她如今,是真的缺人手。 她停住脚步,对着穆管家道:“穆管家我跟你打听个人,你听没听说过霍擎这个人。” 穆管家闻言一顿,看着穆海棠道:“小姐打听他作甚,他原是你父亲手下的一届兵士,当年跟你大哥一起当的兵,不过在军营里犯了些事儿,现下应是在他老家烟州,听说他在码头给人卸货维持生计。” “哦,这样啊。” “这样,穆爷爷,您派两个人带上足够的盘缠去找找他,就说我爹要见他,让他来上京。” “啊?小姐,这……” “穆爷爷,等他来了,我见过之后,再跟您详细说明缘由。” “好,小姐,老奴这就差人去办。” 两人往回走,穆海棠瞥见不远处,几个汉子抬着筐,筐里装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 “穆爷爷,他们这菜和瓜果是从哪儿弄来的?” “哦,这些啊,都是我们自己种的。” “小姐您看,瞧见将军府后面那山了吗?那后山都是咱们将军府的。” “前些年府里没个正经主子,我们这些下人闲着也是闲着,就在山脚开了大片荒地,种些蔬菜瓜果。” “我们这些粗人对吃食本就不怎么讲究,能吃饱就好,所以夏天府里几乎不用花银子买菜,吃的都是自己种的。” “哦,”此时穆海棠没听见别的,就听到穆管家说,那后山是将军府的。 她望向后山那片郁郁葱葱的林子,脸上悄然漾开一抹笑意。 “小姐,怎么了?可是这些蔬菜有什么不妥?” 穆管家见她神色异样,忙问道。 “没有,挺好的。” 穆海棠回过神,又道,“哦,对了,穆爷爷,您回头把府里人的基本情况都跟我说一说 —— 比如谁会些特殊手艺,谁懂拳脚功夫。” “还有府里那些二十多岁的男家丁,您把他们的底细也理清楚:谁是家生子,或是哪年进的将军府,都一一写明白给我。” 穆管家见穆海棠问及府中人事,只当她是不放心,忙开口道:“小姐尽管放心,老奴虽年岁渐长,眼不花耳不聋,府里这些人,都是可靠的,小姐尽可安心。” “穆爷爷,我不是不放心。”穆海棠温声解释,“只是眼下府里人虽可靠,却如一盘散沙。我想把这些人手理清楚,也好物尽其用。” “好,老奴知道了。”穆管家应声,躬身道,“老奴这就随您回去,细细跟您说说府里这些人的底细,还有将军府这些年的桩桩件件。” 说着,他侧身引穆海棠往正院走,脚步稳健,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 心想,小姐这是要真正打理起这个家了,这些压在他心头多年的人和事,也该有个体统地交托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一刻钟前,穆管家道:“关于您方才问老朽的,府里这些人会些什么,您且听老朽细细跟您说。” 穆海棠咬了口苹果,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讲。 “小姐,老朽还是站着吧,主子面前坐着,不合规矩。” “哎,坐吧坐吧,穆爷爷您坐下说,不然我也站起来了。” 穆管家忙摆手:“谢小姐体谅,老朽坐下便是,您莫要起来。” “是这样的小姐,府里那些个二十出头的后生,都是当年跟着老爷从战扬上退下来的老兵家的儿子,打小跟着父辈学拳脚,寻常三五个壮汉近不了身。” 穆管家掰着手指细数,“西边杂院住着的老周,原是军中的铁匠,打造的兵器比兵器坊的还趁手。” “东跨院的老刘头,年轻时在皇木厂做过木匠,雕花刻木样样精绝,府里那几扇描金屏风就是他的手艺。” “还有后厨的张厨子,原是御膳房退下来的,当年跟着先皇后身边的老人学过手艺,不止宴席大菜做得好,寻常小菜也能烹的出新奇滋味,最难得是懂些药膳调理,先前给你母亲调理身子,颇见成效。” “哦,对,还有门房老李,他人看着木讷,记性却好得惊人,进出府的人、办过的事,几年前的细节都能说得分毫不差,当年在军营里就是负责记军功簿的,认的字比一般账房还多。” “呃,负责浆洗的王婶,不光针线活好,辨布料、染颜色是一绝,府里人穿的衣裳,经她手浆洗晾晒,总比别家耐穿鲜亮,据说祖上是江南做绸缎生意的,早年家道中落才进了府。” 穆海棠听得心头微动,这些看似各司其职的下人,竟各有来历与专长,细算起来,这将军府好像没有闲人。 穆管家捋着胡须,又想了想,续道:“还有喂马的老冯头,不光会相马驯马,辨草药也是一把好手。当年在军营里,马队里的战马生了急病,都是他采来草药治的,比随军的兽医还管用。” “这些年府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我们也没请过郎中,都是找他讨副草药方子,熬了喝下去多半能好。” “嗯,负责洒扫的小赵,看着是个闷葫芦,却会扎纸扎人,不是寻常祭奠用的那种,是能做出关节活动的小玩意儿,孩童玩的竹马、会点头的小泥人,经他手一弄,活灵活现的。” “前儿个还给秦小妹扎了个会眨眼睛的纸蝴蝶,那孩子宝贝得紧。” “还有管库房的陈管事,心思细,府里上至金银器皿,下至针头线脑,哪样东西放在哪个角落、用了多少、剩了多少,他闭着眼都能说上来。” 穆海棠手里拿着苹果,呆愣当扬。 怪不得方才秦钊说将军府并不需要账房先生,看来他才来两天就看出来了,将军府里都是自己人,没有烂账。 片刻后她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着,心里已隐隐有了些盘算——幸亏她问了问,有了这些人,可比单打独斗强多了。 穆海棠一个现代人,比谁都懂得团队作战的重要性,哪怕她是一名特工,讲究的是单兵作战,独立完成任务。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从一个听从指令的士兵,摇身一变,成了那个执棋之人,而她的对手也不再是某一个人,她现在是要凭着一己之力,扭转多人命运,拨乱反正,绝非易事。 若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恐怕还没来得及做成什么,自己就先累死了。 听了穆管家方才的话,她心里越发清楚,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把将军府这一盘散沙聚拢起来,最好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大小姐,大小姐。”穆管家看着呆愣的穆海棠,出声唤道。 穆海棠回过神,又咬了口苹果道:“那个穆爷爷,呃,那个会做兵器的周老,他人怎么样?靠得住吗?” 穆老管家听见这话,心头猛地一颤—— 自家小姐没随他叫“老周”,反倒称了声“周老”。 只这一句尊称,便让他眼眶微微发红,忙定了定神应道:“自然是靠得住的。” 接着穆管家笃定道,“他们都是跟着老太爷从战扬上下来的,大半辈子都在将军府,您有任何事,尽管吩咐便是,不必顾虑。” “好。”穆海棠点头,“那麻烦您去把周老叫来……呃,算了,我是晚辈,还是亲自去见他更合适。” “穆爷爷,您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好,好,老朽等着您。” 穆管家望着她的背影,眸光里满是慈爱,更藏着难掩的欣慰。 他们原以为,小姐自小受了那般多苦楚,回府后总会想着安逸度日,想着,她如今长大了,也许会怨恨自己的爹爹为了东辰百姓、为了边关安稳,最终让她沦为那个弃子。 可他们的小姐回来了,那些苦难非但没磨软她的骨头,反倒让她更显坚韧。 不愧是将军的骨血,他们镇国将军府的后代,从来没有软骨头。 穆海棠去了自己的小书房,在桌案前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心里却在想,只盼周老手艺能成,那可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如今的实力,连前世的一半都不到,不然那日自己也不会落在任天野手里,幸亏啊,幸亏她会缩骨功,不然真要栽在那儿了。 那日回来,她就想过给自己弄两件趁手的兵器,可思来想去终究作罢。 她做兵器是为了用的,先不说这古代的铁匠能否把她要的精细物件做出来,关键是那些人做不做的出来先不说,万一泄露了风声,自己岂不是作茧自缚。 可如今不同了,自家府上就有会做兵器的老兵,手艺想必不比外头的铁匠差。 又有穆管家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的可靠,那她不妨先试着让他们做两样东西,看看能不能做的出来。 一顿操作后,穆海棠放下了笔,望着纸上那几道略显潦草的线条,不由得有些泄气。 这古代的毛笔太软,笔尖稍一用力就歪歪扭扭,这要是能有支二 B 铅笔,她定能把那些细微的弧度、凹槽的深浅画得清清楚楚,半分不差。 她指尖捻着纸转了两圈,让墨迹干一干,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 算了,先凑合用着,等一会儿见到周老,言语上再沟通一下细节。 她捏着手中两张纸,走到穆管家跟前道:“行了穆爷爷,劳烦您带我去找周老吧。” “哎,好好,咱们这就去。” 刚出房门,就撞见了锦绣和莲心。 “小姐,您要去哪儿呀?”莲心先开了口,“您晌午带回来的卤味可真好吃,我都吃多了呢。” “你这小馋猫,爱吃下回我再给你带。”穆海棠笑着打趣。 “小姐,您这是要出去?”锦绣瞧着架势,开口问道。 “嗯,我跟穆管家出去一趟。” “那我们跟您一起去。”两人异口同声。 穆海棠却道:“天怪热的,你们别跟着了,回屋歇着吧,没事喝会儿茶。”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打造兵器 穆海棠只觉头顶太阳被遮住,她看向跟上来的锦绣,问道:“呦,这伞哪里来的?” 说着,她就接过锦绣手里的伞看了起来。 这应该就是古代的遮阳伞,看着手中精致的伞面,穆海棠不得不感叹,古代有些工艺当真是失传了,这么精美的骨架,伞面上的画也极其雅致,最重要的是它的做工一看就精细。 “小姐,这是负责洒扫的小赵,今晨特意送过来的,他听赶车的刘伯说,咱们明日要出城上香,如今这天气如此热,他就给您做了把凉伞,说是让您出门遮日头用。” “小赵?就是方才穆爷爷说的那个会做很多纸扎的人是吧。” “回小姐,就是他。”穆管家接话道。 穆海棠把伞递给锦绣道:“这手艺真是不错,一会儿你问问他还能不能做,让他在赶制两把,一并带着。” “好,一会儿回来了我就去找他,同小赵说让他在给您赶制两把不同款式的。” “嗯,怎么就你自己?莲心呢?” “哦,小姐,咱们明日不是要出城吗,还要留宿一晚,她心细,我让她给您备一些路上吃的用的。” “如今我们回了将军府,再不像从前那般拮据,更不用同别人挤在一个马车,想带什么就带什么,总之以后不管到哪,我们都要让小姐你舒舒服服的。”锦绣跟在穆海棠身后,喋喋不休的说着。 穆管家听后,很是赞同:“锦绣丫头说的对,小姐,明日咱们去两架马车,我在给你准备几个妥帖的随从,万一路上遇见个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啊?”穆海棠愣了愣。 她本不过是想出去散散心,顺便在上京贵妇圈子里露个脸,没成想锦绣她们竟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她失笑一声,连连应道:“好好好,都听你们的。” 穆海棠她们走了一刻钟,越走越远:“穆爷爷,咱们这是去哪啊,你方才不是说周老住在西院吗? 这怎么一直往北走啊? “哦小姐,老周住的是北院的西跨院,府里的下人都集中住在那边,老周这辈子就爱打造兵器,所以我在北边的山脚下,给他盖了个屋子,用来他打造兵器,专供他做活计。” “他打出来的兵器,都收在库房里,等将军回来,走的时候便会全拉走。” “这会子他多数是在做活,咱们去那儿准能找着。” 穆海棠点点头:“那便接着走吧。” 又走了一刻钟,三人就到了穆管家说的山脚下那间屋子。 离得越近,里头“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就越清晰,混着风箱呼哧呼哧的响动,格外有气力。 屋子很宽敞。 里头铁砧、火炉、风箱一应俱全,墙上挂满了各式錾子、锉刀、铁锤,角落里还堆着些烧得通红的铁坯,瞧着倒真和寻常铁匠铺没两样,只是更整洁些。 只见屋当间的铁砧旁,站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虽穿着粗布短褂,脊梁却挺得笔直,正抡着柄小锤,在烧得发亮的铁条上细细敲打,每一下都落点精准,火星子溅在他黧黑的脸上,映出沟壑分明的纹路。 砧子两侧各站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古铜色的脊背淌着汗,正奋力拉着风箱。 见火候到了,其中一人抄起大锤,跟着老者的节奏重重砸下,“铛”的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鸣,另一个则眼疾手快地往铁上泼了瓢冷水,白雾腾起时,铁坯已初具弯刀的形状。 三人看到穆海棠她们,明显一愣,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两个光着膀子的汉子,看到进来两个姑娘,都尴尬的低下了头。 老周只是那日穆海棠进府的时候,见过她一次,见是自家小姐,立刻放下手里的锤子迎上来,对穆管家道:“穆管家,你怎么把小姐领到这儿来了?” “穆海棠看着眼前的老人,如今这天本来就热,屋里又燃着高温炉火,他满头是汗,脖子上搭着块布巾,见了自己,下意识地拿布巾擦了擦脸。 穆管家笑着说:“老周,是小姐说想要见你,所以我就带着小姐过来了。” 老人一听,顿时沉了脸:“胡闹啊,小姐要见我,你差人来说一声,我过去便是,这大热的天,怎好让小姐来这种地方? 穆海棠笑着接过话头:“周老,您别怪穆管家,是我非要来的。” 老周听了,忙露出惶恐之色:“小姐,不知您找小的有何吩咐?这里实在太热,要不咱们出去说?” “无妨。”穆海棠道。 “周老,既然我来了,也就不绕弯子了。我听穆管家说您会打造兵器,想劳烦您帮我做两件趁手的兵器。” 老周一听,见自家小姐对自己这般客气,连忙作揖道:“小姐说的哪里话!您想要什么样的兵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竭尽所能给您造出来。” “好。”说完,穆海棠便从怀里掏出方才画好的两张纸,递到老周面前,“周老,您老看看这个。” 老周连忙擦干手上的汗渍,双手接过图纸,眯着眼细细端详。 穆海棠指着纸上的图样,“这第一张图,我想做条短鞭,不用太长,得柔韧,能缠能抽——手柄要圆润一些,放在腰间不咯得慌。” 说着,她又指向另一张:“这个是把匕首,看着普通,却要锋利——最好能做到削铁如泥。刀刃得薄,柄要合手,关键是得做成子母刀,刀柄里要设置个机关,用力一按,能从刀刃根部再弹出一把小一号的匕首。” 老周的目光在图纸上逡巡,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纸边,眉头微蹙,似在琢磨其中的关节。 他看后,朝着后面喊了一声:“大周,小周,方才小姐的话你们应该都听见了,你们过来看看这两件兵器。” 大周小周是周老的两个儿子,从小就在这给老周帮忙。 小周接过那两张纸,看过后,低头对穆海棠作揖道:“小姐,我们一定想办法给您做出来。” “呃,好,也不急。” 穆海棠看了眼屋里的热气,又叮嘱道,“天这么热,你们多歇着些,别累着。” 说着回头对穆管家道:“让厨房多熬些凉茶送来,给周老他们解解暑气。” 父子三人听后对视一眼,赶紧躬身给穆海棠道谢:“谢谢小姐关心。” 行,那你们先忙,我们就先回去。 穆海棠刚转身要走,眼角瞥见墙角搁着个物件,看着像弹弓,便走过去拾了起来。 果然是把弹弓,做得小巧,算不上精致,木柄磨得倒光滑,握在手里竟格外趁手。 她掂量了两下,回头冲老周笑问:“周老,这把弹弓看着挺合用,不知是您做来玩的?还是?若是不碍事,能否割爱给我?” 她话音刚落,小周就说道:“小姐,那是做给后院那些孩子们的,做工糙了些,您若是想要,我这就给您做个更好的,保准趁手又好带。” 穆海棠听后点点头:“那就有劳小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活阎王回来了 “开门。” 守城卫兵朝城下高声喊道:“城下何人?城门已关,无令牌者,概不放行!” 话音未落,守城士兵已看清马上男子的身影,顿时一惊:“萧,萧世子!” 他连忙朝下方喊道:“快开城门!开城门!” 喊完自己也匆匆奔下城楼,对着马上人躬身行礼,连声道:“世子恕罪,世子恕罪!小人方才眼拙,没看清是您。” 萧景渊一袭玄色衣袍,早已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瞥了眼行礼的卫兵,冷声道:“无碍。”说罢,一行人策马入城,身影很快消失在城门内。 半个时辰后,东宫。 书房里,宇文翊端坐在紫檀木椅上,一身月白常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他望着风尘仆仆的萧景渊,开口问道:“不是说明日回来?怎今日就赶回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顿了顿,又追问:“那些人呢?带回来了吗?” 萧景渊眉眼深邃,听到太子的话,他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道:“没有。人抓住后已就地审过,带回来反倒不妥,万一走漏风声,岂不是平白给暗处的人通风报信。” “抓住了几个?招供了吗?”宇文翊又问。 “不过是些小喽啰,没什么有用的消息。”萧景渊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这些人已经在东辰好多年了,那被抓的人说,从未见过跟他接头的人,都是有人把消息放在铺子里。 “那铺子已经换上了咱们的人,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宇文翊点点头:“对了,你回来的正好,明日玉贵妃要出宫,老三带着京畿卫护送。” 萧景渊沉默片刻开口道:“是去佛光寺?” 太子剑眉一挑:“呦,你这人不在上京,消息倒是挺灵通吗?” “她跟父皇说,昭华即将大婚,她去佛光寺为昭华讨个吉利。” 宇文翊缓缓道,“因着赐婚的事,顾家那位是大病一扬,宫里这位也是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她如今提出这请求父皇自然不好驳回,便应允了。” “老三主动请缨,说是前些天还有北狄刺客出没,他不放心,要和京畿卫一起护送玉贵妃去佛光寺。” “明儿这佛光寺可热闹了,说是城门都要早开一个时辰,那些夫人小姐们,都争着去烧头炷香呢。” 萧景渊沉着脸没作声,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明日怕是那个小丫头也要去佛光寺,得亏他回来了,不然,明日去了佛光寺,岂不正好撞见那宇文谨,不行,他也得去。那小丫头要是敢当着他的面多看宇文谨一眼,看他怎么收拾她。” 太子见他沉默不语,便转了话题:“对了景渊,你这几日不在京中,京里出了件大事,你可知晓?” “是何大事?” 萧景渊回过神,沉声问道。 太子笑道:“哈哈,你还不知道吧?” “你今日进城晚了,若是白日回来,保管能听见那些传闻 —— 醉红楼新来个云上仙子,弹的琵琶曲被传得神乎其神。” “那些书生更是疯魔了,说这云上仙子不光曲子弹得好,学问也是顶尖的。那晚她出的两个对子,竟成了绝对,愣是没一个人能对上。” “第二日学子们把对子带到国子监,跟那些大儒探讨。大儒们也连连称奇,试着对了一副,虽说对上了,却也只能算勉强,论起意境,远不如云上仙子出的上联。” “这算什么大事?”萧景渊无语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笑的更大声了:“你看,你看,我就知你会是这般,半点不懂风趣,听闻那云上仙子不仅曲子弹得好,学问高,生得也是绝色。” “要不下次她登台,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哼,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怎么?怕你那小未婚妻呷醋?” “景渊,真没看出来,你竟如此惧内?你和她的婚事还未定下,就这般怕她?” “我们就去听听曲,凑凑热闹,又不干别的,你放心,她一闺阁女子,又不会涉及那种地方,断不会知道的。” 萧景渊脸色沉了沉:“太子慎言。您是一国储君,去那等腌臜之地,有失身份。” “你得了吧?”太子嗤笑一声,“你还是不是男人?不是我说你,看看人家景煜,咱们谁都没他潇洒。你说你俩一母同胞,性子怎会差这么多?” 他顿了顿,又凑近了些,憋着笑说:“你猜景煜上次同我说什么?” 萧景渊眉峰微蹙:“说什么?” “他说啊——”太子故意拖长了调子,猛地笑出声,“说你不像他兄长,像他爹!哈哈哈……” “我可听说了啊,人景煜那晚可就见到了云上仙子了,回头你让他进宫,我也听听到底是否有外面传的那般邪乎。” 萧景渊一听,脸瞬间黑了,沉声道:“这混账东西,皮子又紧了,整日胡闹,没一日让人省心的。” 说罢便起身要走。 太子连忙伸手拦住他:“哎,去哪啊?这正说话呢?还没用晚膳吧,就在这儿用,我让人备上。咱俩小酌两杯,如何?” “不了,我回府。”萧景渊摆了摆手,又道,“对了,我累了,想歇两日,这两日莫要找我。”说罢,便转身出了东宫。 卫国公府,萧景渊沐浴后,身着素色常服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 见风戟推门进来,他抬眸愣了一下:“你怎会在这?这几日我不是让你去将军府吗?” 风戟被问得脸色一红,挠了挠头:“世子,小的听您的话去了两日。可后来在将军府就是干坐着,穆小姐什么也不让我做,说我是您的贴身侍卫,若是被旁人看见,指不定要传出什么流言。” “所以你就回来了?”萧景渊放下玉筷,语气里带着几分凉意。 风戟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如蚊蝇:“那我也没法子啊,总不好一直在将军府傻坐着。不过穆小姐说了,她若是有事儿,会差人来国公府找我的。” “她的话你也信?”萧景渊眉峰一蹙,“她让你回来你就回来?什么时候她成你主子了?” “她巴不得你走呢,还会主动找你?” 他冷哼一声,目光扫向风戟,“风戟,你可知自己为何能做我的贴身侍卫?” 风戟连忙道:“知道,因为小的对世子忠心耿耿!” “错。”萧景渊淡淡打断。 “我是怕你像风刃他们那般出去执行任务,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我还得费劲找你去,所以才把你放在身边看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酒入愁肠愁更愁 萧景渊叹了口气,瞥了他一眼,问道:“她那两日可曾出去?晚上在不在府里?” “穆小姐那两日都出去了,说是做了新衣裳,头一日去试穿,不合身,让改了改。 第二日她不放心,又过去看了看。” 风戟连忙补充道,“不过她都是午时就回府了。” “用了午膳后,中午歇午觉,醒了就一直在房里做女红,晚膳都是在房里用的,没再出去过。” 萧景渊一听,恨不得一脚把风戟踹出去:“你怎知她没出去过?你在她身边盯着了?” “自然没有。”风戟慌忙摆手,“我是侍卫,男女有别,穆小姐又是您看重的人,我哪敢近身?就只是站在门外,时不时瞅一眼罢了。” “哼,你连她的脸都没瞧见,怎知在房里做女红的是她?” 萧景渊冷笑一声,心里明镜似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不是她,她那性子,怎么可能一下午闷在房里不动弹? 他揉了揉眉心,“算了,那丫头满脑子鬼主意,他都未必能看住她,更别说风戟了。” 萧景渊起身,三两下便将外袍穿戴整齐。 风戟见状,忙不迭上前一步:“世子,这都快子时了,您要去哪?” 萧景渊斜睨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我还能去哪?去亲自堵她。”他顿了顿,眸色沉了沉,“今日她要是还大半夜不着家,我就直接出动影卫,直到找到她为止。” 萧景渊心里堵得慌,他总是觉得那个小丫头跟他隔着心。 “行了,你别跟着我。”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走向院角,只见几个起落,玄色身影便翻过高耸的围墙,消失在夜色里,显然是往将军府去了。 风戟愣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墙头,挠了挠头道:“奇了怪了,什么时候世子也爱翻墙了?” 镇国将军府 今晚,怕是要让萧景渊失望了。 穆海棠今晚并未出门——她是真的乏了。 上午在外奔波了半日,下午从周老那里回来刚歇了口气,宫里派来送嫁妆的人便到了。 既是宫里直接督办,穆海棠料定借冯氏八个胆子,也不敢在她嫁妆上动手脚。 清点时倒没出什么差错,看着那浩浩荡荡一百多台嫁妆,穆海棠心里忽然泛上一阵涩意:原主的父亲,想必是极疼她的。 她指挥着一堆人搬搬扛扛,可这嫁妆实在太多,几人清点了两个时辰,也才理出不到一半。 穆海棠累了,索性下令先将物件都搬去库房,登记造册的事明日再接着做。 她回到海棠居,直接去了浴房。 沐浴过后,她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穿着肚兜和亵裤,披了一件薄纱,累的一动都不想动。 正想着找点什么解解乏,忽然想起白日里红姐送的那几坛桃花酿。 穆海棠取了个白瓷小碗,拎着酒坛到窗边小塌上坐下。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案上铺了层清辉。 她倒了小半碗酒,抿了一口,清甜的酒香混着桃花的芬芳在舌尖散开,一点都不烈,反而甘甜醇厚。 手边碟子里是今日买的卤味,就着小酒慢慢嚼着,倒也惬意。 喝着喝着,就又有些抱怨这没有娱乐设施打发时间的古代。 她抬眼望向天边那轮圆月,清辉遍洒,却照得人心头发空。 李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哼,可她呢?身处这异乡异世,望着月亮,竟不知该思念谁。 是啊,她没有亲人。 原主其实比她幸福,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一出生就有爸爸妈妈的疼爱,偏她没有,她明明身体健康,也不傻,为什么当年自己的父母会狠心把她扔了。 只要一想起福利院,她就心酸的想哭,她好想有个家,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家。 念头刚落,那点酒意忽然就翻涌上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茫然。 她擦掉眼泪,也不再小口小口抿,改成捧着碗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愁绪倒先涌得更凶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古人诚不欺我。”她喃喃自语着,抬手又往碗里倒酒,不知不觉间,一整坛桃花酿竟见了底。 没过多久,瓷碗便从她手中滑落,在案上轻轻磕了一声,穆海棠却没察觉。 她趴在窗边,脸颊泛着醉人的红晕,嘴里还含混地嘟囔着什么,很快便抵不住酒劲,沉沉睡了过去。 萧景渊刚翻进院子,一股清冽的酒香便钻入鼻腔。 他眉峰紧蹙,推门而入时,先扫了眼床铺——空的。 下一秒,视线便撞进窗边的小塌。 穆海棠歪在榻上,月光正落在她脸上,衬得肌肤莹白如玉,眉梢眼角带着酒后的酡红,褪去了平日的狡黠锐利,反倒添了几分靡丽的艳色,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萧景渊的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便别开眼,耳根却不受控地泛了热。 这副模样实在是……没眼看。 别开眼也就是一瞬间,萧景渊又想,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第一次看。 以后两人成了亲,还不是~~~~。 这么想着,他不但转过了头,还朝她走了过去。 眼前,女人身上只松松罩着件半透的薄纱外披,许是睡得热了,外披被蹭得滑到腰间,露出里面粉色的肚兜。 那肚兜也才堪堪遮住胸前饱满,往下便是线条柔韧的腰肢,呼吸起伏间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下身仅着一条亵裤,亵裤同样是粉色的锦料,再往下,两条白皙修长的腿随意交叠着,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萧景渊喉结滚了滚,指尖微微发紧——这小丫头,还没及笄,身子却长得这般勾人。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穿过她膝弯,想把她挪到床上睡。 谁知刚一碰到她,穆海棠便嘤咛一声醒了。 她双眼蒙眬着水汽,睫毛颤巍巍地扇了两下,望着眼前轮廓深邃的男人,一时竟分不清是梦是醒。 下一秒,她软软的小手突然附上他的脸,带着酒后的微热,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指尖划过他紧抿的唇线时,还无意识地顿了顿。 萧景渊心头猛地一跳,以为她认出了自己。 这般娇憨依赖的神情,让他连日来的紧绷都松了几分——他走了这几日,想来这丫头是想他了。 正怔忡间,却听怀里的人忽然咯咯笑了两声,声音软得发腻:“帅哥,还真是个帅哥……” 她歪着头,手指戳了戳他的下颌,眼神依旧迷离:“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男友提分手 穆海棠的手还在他身上乱摸,指尖划过紧实肌理时,低呼:“呀?帅哥,还挺知道投资自己的?” “在哪家健身房撸铁啊?” “这身材练的可以啊?” 说着,竟得寸进尺地仰头看他,语气带着几分醉后的轻佻:“来,把衣服脱了让姐姐瞧瞧,姐姐就喜欢有腹肌的男人。” 萧景渊听不懂她嘴里的 “健身房”“撸铁” 这些古怪字眼,只觉怀里的人烫得像团火。 穆海棠的手还在他身上乱摸,指尖划过他胸前紧实的肌理,忍不住夸赞道:“别说,你还真是挺敬业,夜色老板行啊,以前都是些软乎乎的小奶狗,现在为了迎合市扬需求,也改硬汉风格了?……” 她眼神迷离,带着酒气的呼吸拂在他颈侧,惹得他浑身紧绷。 忽然,她又凑近了些,声音软绵里透着点痞气:“来,把衣服脱了让我摸摸,姐姐就喜欢有腹肌的。” “你要是让姐姐满意了,姐不光包夜,长期包你也不是不行。” 萧景渊的脸彻底黑如锅底,他虽听不懂那 “健身房”“夜色老板” 是些什么名堂,但她脸上那股轻佻浪荡的神情,还有 “让他脱衣服”“包夜”“长期包养” 这些字眼,却是字字清晰地扎进耳朵里。 这女人,竟然把他当成面首了? 他只觉额角青筋直跳,他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女人总是半夜出去,该不会跟男人一样,是出去找乐子去了吧。 “穆、海、棠。” 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你再说一遍?” 穆海棠却浑然不觉危险,反而被他冷硬的语气逗笑了,小手又往他衣襟里探了探,指尖戳到他紧绷的腰腹时,眼睛一亮:“腹肌?” 她仰头看着他,嘴角挂着醉醺醺的笑,“怎么?还害羞了?姐姐又不是不给钱?……” 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他攥住。 萧景渊的力道极大,捏得她手腕生疼,穆海棠吃痛地 “嘶” 了一声,迷蒙的眼神总算清明了些许。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男人阴云密布的脸,那双眼眸里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将她吞噬,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对劲。 “你…… ?” 她挣了挣手腕,没挣开,声音里带上了点怒意。 “你弄疼我了,你是不是刚来,还不知道夜色的规矩?我告诉你,如果我投诉你,你这个月的奖金可就没了。” “我可是你们店里的钻石VIP,换句话就是,我是你们的金主爸爸。” “你喜欢玩野的,也得看顾客的心情?懂吗?” “我告诉你,姐卡里有的是钱。你只要能让姐满意,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上班了,跟着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萧景渊听着这越发离谱的胡话,冷笑一声,咬牙道:“我是谁?” 他俯身,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穆海棠,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穆海棠被他这声怒喝吓了一跳,酒意也被这股戾气惊散了大半。 她被迫仰着头,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下颌,那双含着冷光的眸子此刻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的怒火像要烧穿她的皮肉。 “你……”她眨了眨眼,混沌的脑子总算开始转动。 这张脸,这双眼睛,还有这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硬气…… “萧……萧景渊?”她试探着叫出这个名字。 萧景渊眼底的寒意更甚,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总算认出来了?” 他一字一顿,“刚才那些胡话,再跟我说一遍?” 穆海棠的脑子已经死机了:“说~说什么?” 说什么“包夜”,什么“金主爸爸”,还有那句该死的“脱衣服让姐姐摸摸”…… 穆海棠听到这些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不是……我喝多了……” “喝多了?”萧景渊冷笑,“喝多了就能把未来夫君当成面首?喝多了就能满口胡言?” 他俯身更甚,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穆海棠,你说,你半夜总往外跑,到底去哪了?夜色是何处?” “不是的,我没有。” 穆海棠想辩解,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也不知从何说起,她总不能告诉他夜色是一家专门为女性服务的夜店吧。 萧景渊见她这副慌乱失措的模样,心头的火气更盛,他猛地松开她的手腕,将人狠狠丢回小榻上。 穆海棠“哎哟”一声撞在榻沿。 还没等她缓过劲,就见萧景渊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好醒醒酒,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眼底的阴鸷让穆海棠打了个寒颤:“穆海棠,你我婚事作罢,往后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在管。 ” 她怔怔地看着萧景渊,却没在开口解释一个字。 萧景渊见状,眸色更沉,转身便走,玄色衣袍扫过案几,带倒了那只空了的酒坛,“哐当”一声碎裂在地上。 直到院墙外传来轻响,穆海棠才揉了揉眉心:“完了,小男友生气了,这是单方面悔婚了?” 穆海棠瞥了眼地上的碎酒坛,眼里掠过一丝懊恼——看来往后这酒,是沾不得了。 想起他方才看她的眼神,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这能怪她吗?她在自己屋里喝点酒,睡得好好的,谁让他突然闯进来? 如今闹成这样,她招谁惹谁了? 穆海棠气的往小塌上一摊:分就分了,本来她也不想那么早结婚。 卫国公府。 萧景渊气的一脚踹开了房门,廊下灯笼被震得剧烈摇晃,昏黄的光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忽明忽暗。 “砰” 地甩上门,他在屋里焦躁地踱着步,他若不是记挂着她明日想去佛光寺,何必星夜兼程赶回来,眼皮都没合过一下? 走之前特意把风戟留下护着她,她当时点头应得好好的,结果他前脚刚离京,后脚就把他的人打发回来了。 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真娶进门,还不知要翻出什么天来。 他又不像京里那些官员能日日守着家,若是他回了漠北,她在上京这般随性妄为,真闹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让他萧景渊的脸往哪儿搁? 还口口声声说不让他纳妾,要他今生只守着她一人。 可她呢? 他攥紧了拳,满室的寂静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 第一百三十五 旧事重提 晨光透过树梢洒在青石板上,映得车轮上的铜钉泛着微光。 下人们脚步轻快地往车上搬东西,竹筐里的米面袋沉甸甸的,装经书的木匣被小心地抱在怀里,还有几捆素色布匹和一篮篮新鲜的瓜果,码得整整齐齐。 表小姐孟芙扶着卫国公夫人站在门阶上,夫人抬手理了理衣襟,孟芙便柔声叮嘱旁边的管事:“刘管事,别忘了把那箱手抄经卷放稳妥些,还有给佛光寺捐的二十石米面,点清数目再装车——可别漏了什么。” 管事连忙应着:“表小姐放心,都记着呢,昨儿就按单子核对过三遍了。” 夫人望着渐渐装满的马车,轻轻拍了拍孟芙的手:“难为你细心,这趟去佛光寺,原是该让景渊陪着的,偏他……” 话没说完,便被孟芙笑着打断:“姑母宽心,有我陪着您呢,路上不会出岔子的。” 晨风吹过,卷起车帘一角,露出里面叠好的蒲团和供佛的香炉,空气中仿佛已飘着淡淡的檀香。 “好,好,就属你最贴心。”卫国公夫人被她哄得眉开眼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不像知意那丫头,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说着,她回头看向候在一旁的张婆子,眉头微蹙:“小姐呢?怎的还没收拾妥当?昨儿特意叮嘱了让她早些起身,这都什么时候了?” 张婆子连忙躬身回话:“回夫人,方才已经让人去催了,您昨不是还说让小姐好好梳妆打扮,许是因着这个耽误了些时辰。” 夫人轻哼一声,叹了口气,又吩咐道,“再差个人去二少爷院里看看,让他动作快些,别磨磨蹭蹭的,一家子人等他一个,像什么样子!” 孟芙在旁轻声劝:“姑母别急,二表哥一会儿就来了。” 正说着,就见远处回廊拐角处,走过来两人,那妇人虽已年近四十,却瞧着比国公夫人年轻了几岁。 一身月白杭绸褙子衬得肤色莹润,鬓边只簪了支碧玉簪,没施多少脂粉,眼角细纹里裹着几分挥不去的轻愁。 扶着她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梳着单螺髻,鬓边垂着两缕碎发,衬得脸白里透红。 眉眼随了妇人,只是更显灵动。 她穿件水绿色布裙,低垂着眉眼,浑身上下透着股小心翼翼。 “夫人。”那妇人垂首低唤。 国公夫人一回头见是她们,眉头顿时拧起,语气带着厉色:“云姨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夫人,听闻您今日要去佛光寺为老爷祈福,我们也想跟着同去,还望夫人应允。” “胡闹!”国公夫人脸色一沉,语气里满是不耐,“佛光寺是清净地,不是什么人都能跟着凑趣的。你们安分守己在府里待着,少给我惹麻烦。” 云姨娘身子微微一颤,扶着女儿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夫人息怒,妾……妾只是想着,老爷在外征战辛苦,妾也想为他烧柱香,求菩萨保佑平安。若夫人嫌我们碍眼,我们到了寺里便守在偏殿,绝不乱走……” “哼,你一个贱妾,按祖制就该待在后院,哪有踏出府门的道理?” 国公夫人冷笑一声,“你也配给老爷祈福?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云姨娘:“这府里谁要去都使得,独你不行。” 真不知道老爷当年是怎么想的,当年你都进了教坊司了,服侍过别的男人,他却还对妳念念不忘。 放着满上京的黄花闺女不要,偏要你这个给人生过孩子的破鞋回来——也不嫌晦气!” 云姨娘身子晃了晃,脸色霎时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扶着女儿的手猛地收紧。 “够了!”萧云珠猛地抬头,眼眶泛红,“国公夫人,我姨娘不过是想给父亲祈福,您不允便罢,何必当着满府下人的面,这般作践她?” 她胸口起伏着,继续道:“这些年,我们母女缩在院里,谨守本分,从未给府里添过半分麻烦,您怎就容不下我们?” “你?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国公夫人气得发抖,指着她厉喝,“萧云珠,你一个卑贱的庶女,也敢跟嫡母叫嚣?给我跪下!” “扑通”一声,云姨娘已抢先跪在青石板上,她死死攥着女儿的手,将人拦在身后,声音抖得不成调:“夫人息怒,云珠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别跟她计较……求您了,要罚就罚妾身吧。” “这大清早的,门口吵嚷什么?” 门内转出三人,正是国公府的三位子女。 萧知意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萧景煜皱着眉看向母亲,语气带着不耐:“娘,好好的怎么闹起来了?” 国公夫人正要开口,瞥见萧景煜身后的萧景渊,脸色瞬间缓和下来,声音也软了几分:“景渊?你回来了?” 萧景渊颔首,声音淡淡:“昨夜入府的,见母亲已歇下,便没让人通报,免得扰了您安睡。”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国公夫人连说两句,眼角的细纹都松快了些。 萧景渊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云姨娘母女,沉声问:“出了何事?” 青石板上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上来,云姨娘身子微微发颤,却不敢抬头,只将女儿护得更紧了些。 萧云珠咬着唇,视线撞上萧景渊那双深邃的眼,忽然生出几分莫名的委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回世子,我和姨娘也想去佛光寺为父亲祈福,特来请求国公夫人,国公夫人不允也就罢了,还当着下人的面,说了许多折辱姨娘的话。” 她吸了吸鼻子,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国公夫人,忽然道:“世子,若是国公府当真容不下我们母女,我们不回便是了。" “佛光寺清净,我和娘就在那里清修,省得碍了夫人的眼。” 云姨娘猛地抬头,攥住女儿的手,急得摇头。—— 她怎样都无所谓,可女儿才多大,若是真的如她所说,那她的一辈子不都葬送了? 萧景渊的目光落在云姨娘发白的脸上,又转看向萧云珠泛红的眼眶,指尖在袖中缓缓收紧,声音听不出情绪:“母亲,可有此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佛光寺 萧景渊眉头蹙得更紧,打断她的话:“错不错,就事论事,以前的事都莫要再提。” 他的目光扫过台阶下那些低着头、却忍不住偷瞄的下人,冷声道:“往后,谁要是再敢对府中旧事妄加议论,无论是谁,杖毙!” 下人们齐刷刷地把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 国公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萧景渊冷冷瞥过来的眼神堵了回去。 他虽没再说什么,那眼神里的“适可而止”却再明显不过。 见母亲不再言语,萧景渊转而看向地上的云姨娘,语气稍缓了些:“起来吧。既然有心去佛光寺为父亲祈福,便一同去。”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萧云珠身上,语气多了几分郑重:“扶你姨娘起来。” “你往后在府里,该学的规矩得好好学。国公夫人乃是你的嫡母,礼法不可废。” “还有,我不光是世子,更是你兄长。” “以后‘离府修行’的话不可再说——万一让有心人听了去,从中大作文章,倒像是我们卫国公府连个妾室都容不下了。” 萧云珠抿了抿唇,虽没应声,却乖乖俯身去扶母亲。 云姨娘被女儿扶起后,垂着头小声道:“谢……谢世子恩典。” 萧景渊没再看她们,只对国公夫人道:“母亲,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国公夫人脸色仍有些沉,却终究没再说什么,拂了拂衣袖率先走向马车。 萧景煜哼了一声,跟着萧景渊翻身上马,萧知意瞥了眼云姨娘母女,撇撇嘴跟上了自己母亲。 云姨娘母女只得坐上了最后面的拉东西的车上。 晨光渐亮,将马车的影子拉得老长,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混着马蹄踏地的“嗒嗒”声,一路往城外去。 城外十里,夏晨的风裹着草露气,凉丝丝拂过面颊。 佛光寺在上京城外的莲台山上,与护国寺同为东辰国敕建的大规模寺庙,皆受朝廷俸禄,以香火鼎盛、规模宏阔闻名于世。 不过两寺又有不同:护国寺专为皇家祭祀而设,平日里从不接待寻常香客,门禁森严。 佛光寺却广纳信众,寺内殿宇连绵如星罗,常住僧人足有上百,连从上京通往山门的路,都是特意修筑的官道,青石板铺得平展,马车行过几乎无颠簸之感。 今日的佛光寺却比往日更添几分肃穆,山门下两列官兵执戟而立。 只因今日来上香的都是京中勋贵官眷,为免惊扰,寻常百姓,一律不予放行。 此时佛光寺正门口已是人声熙攘,京中世家的贵妇小姐、勋贵公子们聚了不少。 女眷们今日都未戴斗笠,打扮的也都及其讲究——今日说是来祈福上香,实则也借着这机会,让府中未婚的儿女们彼此相看,暗寻良缘。 至于为何都在门口候着,没直接进去,是因为她们到了才听说,今日宫里的贵妃娘娘要带昭华公主来上香,雍王殿下也会一同前来。 众人一听,自然心领神会,便是长公主与平阳县主到了,也都安安静静地在门口候着,谁也不肯僭越半分。 佛光寺门前的空地上,众人三三两两聚着闲聊,笑语声随着晨风吹散在石阶旁。 这些人群看似随意,实则泾渭分明。 小官家的女眷们聚在角落,谈论着布料价钱、孩子启蒙。 勋贵世家的夫人小姐们则都围在平阳县主和顾云曦的身旁,顾云曦今日依旧一袭素白襦裙,周身气质清逸出尘,站在姹紫嫣红的女眷堆里,格外显眼。 一群官家女围在她身边,说的是京中宴集、新出的戏文,眼角余光还总往适龄公子的身上瞟。 就连公子哥们的圈子也分了层,袭爵的勋贵子弟与科举出身的清流公子虽偶有交谈,却各有亲疏,谁也不会轻易越界。 这佛门清净地,反倒成了京中社交扬的缩影,每一寸笑语里都藏着无形的规矩。 萧景煜几个世家公子凑在一处,话题总绕不开那位传说中的云上仙子。 不远处,萧景渊站在树荫下,身侧是宁阳侯府的世子宁如颂—— 宁如颂比萧景渊小上一岁,正是弱冠年纪,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眉宇间带着书卷气。 这位宁世子可把宁阳侯夫人愁坏了,一心只在经史子集里钻营,任凭旁人如何提及亲事,他都只当耳旁风。 两年前他以榜眼之身入仕,如今正在翰林院任职历练,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带着文人特有的从容。 此刻他正侧头与萧景渊低声说着什么,萧景渊却只是偶尔颔首,神色淡淡,墨色的眸子里瞧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对宁如颂的话并不十分上心。 阳光透过槐荫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在玄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衬得他周身那股疏离的气扬愈发明显。 门口的马车渐渐稀落下来,上京有头有脸的官眷几乎都已到齐。 就连前几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穆婉青与柏采薇,也都在官眷之列。 萧景渊抬眼望了望日头,已过辰时,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心里却忍不住想着——莫不是因着昨晚那事,那丫头赌气不来了? 念头刚起,他便猛地皱紧了眉,暗自鄙夷自己:真是有病,好好的,想她作甚? 她来与不来,与他何干? ” 虽这样想,可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得不说,这次萧景渊是真的动了怒。 他活了二十一年,唯独对她动过心。偏自己把她放在心上,可她呢?把他当什么了? 罢了,不来才好,眼不见心不烦。 正想着,远处忽然传来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两辆装饰素雅的马车一前一后驶来,稳稳停在人群前。 穆海棠此刻正坐在车厢里捏着眉心,心里把萧景渊骂了千百遍。 昨晚那通闹下来,她几乎彻夜未眠,今早要不是锦绣来喊他,她都不想来了。 可转念一想,为了让将军府回到大众的视野,这次是个绝佳机会,她还真就不能不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 原本她想着借着与他的婚约作筏,既能挡掉玉贵妃那明里暗里的算计,又能彻底摆脱前夫哥的纠缠。 毕竟整个上京敢跟雍王对抗的怕除了太子,也只有萧景渊了。 可谁曾想,不过是几句醉话,那男人竟气成了那样,说翻脸就翻脸,婚事作罢,作罢就作罢。 这下,她先前的筹谋全落了空,局面顿时变得被动起来。 如今玉贵妃那边虎视眈眈,前夫哥也未必会善罢甘休,没了萧景渊这挡箭牌,往后的路怕是要难走很多。 穆海棠眼底闪过一丝懊恼,随即又被倔强取代。 罢了,条条大路通罗马,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她重新打算便是。 她还就不信了,离了萧景渊,她顶多是多费些功夫,多绕几段远路,难道还真能困死在这局里不成? 穆海棠还未下车,外面的议论声她想听不见都难。 “还以为是贵妃娘娘的銮驾到了呢,……没成想不是。” “是啊,也不知这是谁家的马车?”有人踮着脚张望,语气里满是好奇。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是啊,该到的都到了,还有哪家的贵人没露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目光都黏在那两辆不起眼的马车身上。 只见,第二辆马车的车门被推开。 五六个二十多岁的精壮男子相继跳下,皆是短打劲装,身姿挺拔。 其中一人径直走到前辆马车旁,把一条打磨光滑的乌木条凳,稳稳架在车辕与地面之间,垂首躬身道: “小姐,佛光寺到了。” 这一声“小姐”,让周遭的议论声瞬间消了大半。 众人的目光都好奇的看向马车。 锦绣先下车,回身掀开帘子。 所有目光瞬间凝固。 穆海棠扶着她的手踩上条凳,一身红裙衬得她肌肤白若初雪, 那张脸美得不似凡人。 她就站在那儿,那眼尾挑着的弧度,是刻在骨子里的高贵,偏又带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穆海棠刚踩着条凳落地,抬眼便见门口聚了这许多人。 今儿是难得的好日子,不都抢着要烧头炷香吗?怎么这会都在这儿傻站着? 她正纳闷,那边萧景渊已将周遭情形看在眼里——那些世家公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目光黏在穆海棠身上,眼里的惊艳几乎要溢出来。 他心头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气得猛地转过头去,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了他此刻翻涌的怒意。 若说男人看穆海棠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惊艳,那周遭女眷们的目光,便满满的都是嫉妒了。 果然,穆海棠脚还没站稳,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穆大小姐。” 说话的小姐正用团扇遮着半张脸,语气里的讥诮藏都藏不住:“听说你如今回了将军府?” “镇国将军可是东辰国一品大员,怎么府里的马车竟这般寒酸?方才远远瞧着,我还当是哪个八品小官的车驾呢,真是失敬失敬。”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穆海棠身后那两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穆海棠松开锦绣的手,望着眼前人轻笑一声:“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三小姐。” “苏三小姐方才的话倒是在理。我爹虽是当朝正一品,可又有什么用?这些年在边关戍边。” “哪像你爹,三品户部尚书,掌管着东辰国国库,钱,粮全握在手里。” “这上京城谁不知道你们苏府?不都说你们府上连吐痰的痰盂都是纯金打造的? 不过想想也是,国库装不下的银子,想来你爹没少往家里搬吧? 不然凭你一个三品尚书之女,怎会口气这般大,想是你们尚书府的地上铺的都是金砖吧。” “穆海棠你胡说八道,谁跟你说我家地下都是金砖了?” 穆海棠一脸玩味,笑着道:“呦,不是就不是呗,苏小姐如此激动作甚?你如此这般,搞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似的。” “哎,有银子就有银子呗?可你显摆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老话不是说吗,人这辈子花多少银子,享多少福都是有定数的。” “你今日享受够了,明日嘎嘣一下,就得死。” “所以啊,我怕啊,我可得慢慢享受,万一福分享大了,你说今日脱得鞋,明日它未必就能穿的上。”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 “苏三小姐,我劝你还是低调些。你回头看看,从这到佛光寺大门,少说也有几百级台阶。” “你这一会儿万一不小心,嘎嘣一下,这辈子可就说过去就过去了。” 众人被她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不少官家小姐以前都见过穆海棠那副乌龟做派,她们从前也没少奚落,但她都只当听不见,低着头就走,从不敢与人争辩,更遑论今日竟敢公然和苏三小姐作对。 谁不知道苏三小姐跟昭华公主交好,就连平宁县主与顾云曦都让她三分,在圈子里向来眼高于顶,没想到今日竟栽在了穆海棠手里。 众人都像头回认识穆海棠一般,不少世家公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探究。 上京谁不知道这位穆家大小姐,是个不通文墨的草包? 可方才那几句话,不仅把苏三小姐堵得哑口无言,字字句句都别有深意——明着暗讽她爹借职务之便贪墨国库银两,又嘲讽她狂傲无度,那句“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更是直接点了苏玉瑶的死穴。 “噗嗤——”不知哪个世家公子没忍住,先笑出了声。 这笑声像投进水面的石子,瞬间引得周遭响起一片低低的哄笑,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苏玉瑶身上。 “穆海棠你,你竟敢咒我?”苏玉瑶冲着她喊道。 穆海棠赶紧摇摇头:“不,不不,苏小姐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我方才明明是在关心你,你没听到吗,我让你上台阶小心点。” “没想到我如此好心,竟被苏三小姐你这样曲解。” “果然,苏三小姐看事情的角度跟我们都不一样,说着她转身看向后面道:“我说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苏三小姐脑子有些毛病,你们要是早说,我不就不跟苏三小姐计较了。” 苏玉瑶一张脸涨得通红,气的浑身发抖:“你,你,我。”······ 她刚想发飙,又顾及到今日的扬合,她不能当着众公子的面跟她吵,关键是她吵也吵不过。 她气的猛地一跺脚,活像只斗败了的孔雀,转身就往身后的平阳县主与顾云曦身侧躲。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各路人马齐聚佛光寺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落在穆海棠身上时,都带上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 这丫头,眼里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怯懦? 若说从前的穆海棠是只蒙尘的玉瓶,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任人拿捏,那此刻的她,便如浴火重生的凤凰,锋芒遮都遮不住。 二人都没过去的意思,毕竟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口角,何况明眼人都瞧得见,是苏家那丫头先挑起的。 她们身份摆在这儿,犯不着掺和进去。 另一侧,宁如风挑眉,手肘轻轻撞了撞身旁的李东阳,笑道:““这穆家这丫头,怎跟换了个人似的?” 李东阳没接话,目光都在那抹红影上。 他缓过神时,才发现宁如风正看着自己,便低声回道:“我今儿还是头回见她,原以为顾云曦的容貌已是世间少有,如今看见她,才知道什么是灼灼丹霞。 宁如风点点头,开口道:“如果说顾云曦的美像山涧清泉,沁人心脾,那穆海棠的美就如烈焰骄阳,美的让你连眼睛都睁不开?” 二人的话都落进了一旁萧景煜的耳中,他看着眼前的那道红影,想到那日包间里,她把他按倒,让他喊她姑奶奶的画面,就忍不住冷哼一声道:“那是你们少见多怪,这死丫头惯会蛊惑人心,若论耍嘴皮子,怕是整个上京也难遇对手。” 李东阳二人闻言看向萧景煜:“怎么?景煜你也认识穆小姐?” 萧景煜闻言又是一声冷哼:“谁认识她?牙尖嘴利,无法无天的主儿。” 苏玉瑶站在平阳县主身侧,气的浑身发抖,眼神狠狠的瞪着穆海棠。 平阳县主拍了拍苏玉瑶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接着便看向穆海棠,虽唇角噙着笑意,语气却带了几分揶揄:“呦,穆小姐回了将军府,果然不一样了,说话真真是底气十足。” 穆海棠抬眼看向这位容貌姣好、身着华服的平阳县主,敛衽躬身行了一礼:“臣女给县主请安。” “起来吧。”平阳县主慢悠悠拨着腕间的玉镯,目光扫过她一身红衣,“穆小姐今日是来烧香的,穿得这般娇艳,怕是多有不妥,一会儿还是换身肃静些的衣裳才好。” “劳县主费心。”穆海棠直起身,语气不卑不亢。 “只是这衣裳,海棠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县主可知,我为何总爱穿红?” 她顿了顿又道:“只因我父兄皆是边关将领。古语说,祥瑞以红为兆,红色亦象征凯旋。” “海棠一届女子,不能如父兄一般征战沙扬,保家卫国,是以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祈愿。” “我今日来此,原就是为征战在外的父兄烧香祈福,若穿得一身缟素,反倒显得晦气 —— 毕竟我爹爹还在人世,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穆海棠的话说完,顾云曦的脸上在没有了人淡如菊的气质,那双手攥的死死的,穆海棠什么意思?她穿的素,所以暗指她爹死了是吗? 一番话说下来,众人都噤了声,谁还敢再质疑她穿的这身衣裳?谁在质疑,那便是不希望边关将领凯旋。 此时就连平阳县主这样骄纵的性子,也看出来了,穆海棠今日来,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穆海棠,在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穆海棠回身,吩咐随行的几个仆役将马车安置到前方树林里。 刚转过身,便见左夫人已立在不远处,两人相视一笑,寒暄了几句客气话。 陈心如知道她来得晚,特意走近些低声道:“我们在这儿候着贵妃的銮驾呢。今日贵妃娘娘与昭华公主都要来寺里祈福,听说……雍王殿下也一同随行。” “雍王殿下”四个字入耳,穆海棠脸上的笑意霎时淡了几分,心头莫名一沉——前夫哥也来了? 她暗自咋舌,早知道她们母子来,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凑这个热闹。 不多时,远处山道上扬起一阵轻尘,一队人马正由远及近。 打头的是一辆四马并驱的豪华马车,车厢鎏金镶边,车窗垂着烟霞色软帘,四角悬着的银铃随马车颠簸轻响,清越悦耳。 马车两侧各跟着一队宫女,皆是青裙素钗,步履齐整,规规矩矩地护在车旁。 车队后紧随的是一列京畿卫,玄甲银枪,一路护卫着队伍。 宇文谨身着一袭石青暗织金线蟒纹的锦袍,衬得他肤色冷白,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金贵。 他骑在马背上,袍角轻扬,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正与身侧的裴元明说着什么。 裴元明则是一身月白长衫,端坐于马上,温文尔雅,偶尔颔首应和,气质温润如玉。 队伍后方,任天野一身正红色飞鱼服格外扎眼,玄色鸾带束紧腰线,腰间那柄绣春刀鞘上的鎏金纹饰在日光下闪着冷光。 他骑一匹乌骓黑马,脊背挺得笔直,面容冷峻,一双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 最惹眼的还是他那张俊脸,竟生得比女人还美上三分,俊是真俊,就是被他周身的戾气衬得愈发危险。 等这张脸落入穆海棠眼中,她心头猛地一沉 —— 这厮怎么也来了? 念头刚起,她便反应过来。 任天野本就是圣上的眼线,他此刻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奉了圣命,暗中护卫贵妃銮驾,或是…… 另有差事。 事情有些不对啊,这看似是来上香祈福,实则是各路人马云集,萧景渊是太子的人,任天野是圣上的耳目,雍王这边来了,玉贵妃,还有相府的顾砚之。 裴元明不是太子的人吗,怎么跟雍王一起来的? 玉贵妃带着昭华公主祈福完全可以去护国寺,为何偏偏来这佛光寺凑这热闹? 穆海棠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叹了口气,这次这扬 “祈福”,怕不是那么简单,这趟浑水,她怕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穆海棠这边各种分析,她那伸长脖子往队伍里瞧的模样,半点不落地全落进了萧景渊眼里。 他的手猛地收紧,心里头那股火起起落落 —— 恨不得上前把她那脖子给拧回来。 果然,这女人一瞧见雍王那个小白脸,魂儿都快飞了,脖子伸得比鹅还长。 昨儿自己一气之下跟她说了婚事作罢,她怕不是笑了一夜。 这下可好了,没了他这块绊脚石,她自然能无所顾忌地往他跟前凑。 萧景渊越想越窝火,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知道她心里的人不是自己,还非要犯贱的往上贴。 第一百三十九章 要命的经文 銮驾行至佛光寺山门前,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渐歇。 四马开道的豪华马车稳稳停在石阶下,两侧宫女立刻上前屈膝扶着车辕,京畿卫迅速散开。 “贵妃娘娘驾到——”随侍太监尖细的唱声划破寂静,山门前等候的众人齐齐躬身行礼,黑压压一片,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车帘被宫女轻轻掀开,先下来的是玉贵妃。 她身着一袭石榴红蹙金绣宫装,肌肤莹润,不见半分细纹,显然是极会保养的。 即便眼角已有岁月痕迹,也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 站定后她仰着头,七分凌厉藏在三分雍容里,眸光扫过众人时,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 紧随其后的昭华公主踩着宫女的手下车,一身水绿色绣玉兰花的罗裙,眉眼间竟与玉贵妃有七分相似,同样是精致的鹅蛋脸,同样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眸,只是少了她母妃的凌厉,多了几分骄纵的鲜活。 “都起来吧。”玉贵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淡淡掠过众人,最终落在人群里那道红色身影上,眸光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穆海棠混在人群里,看着那道石榴红的身影,不禁想起前世她对原主那卸磨杀驴的态度,那副虚伪慈爱面孔下藏着的阴狠,真是令人忍不住作呕。 穆海棠正低垂着头,看着脚尖,突然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抬眼就对上了前夫哥的那双凌厉的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不知为何,穆海棠脑海里迅速闪过,两人上辈子在一起那些虐心的画面。 她心头一颤,几乎是本能地移开了视线。 宇文谨看着她又低下了头,眸光暗了暗。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听见玉贵妃的声音隔着人群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海棠,怎的站那么远?来,到我身边来。真是有些日子没见,瞧着像是又长高了些。” 穆海棠无了个大语,她这话说得,仿佛她们多亲近似的。 心里默默把这母子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一遍,面上却半点不露,硬着头皮从人群里走出来,规规矩矩地立在阶下。 “臣女穆海棠,给贵妃娘娘请安。” 她屈膝行礼。 “快起来。” 玉贵妃抬手虚扶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笑意盈盈地问道,“听说你回将军府住了?怎么样,回去住得还习惯吗?” 穆海棠垂着眼帘,语气不卑不亢:“回贵妃娘娘,将军府本就是臣女的家。回到自己家,自然是处处都舒心。” “那就好。” 玉贵妃笑意更深了些,“圣上与我说了,你父母不在身边,过几日的及笄宴,便由我在宫里给你操办,你放心,按宫里的规制,断不会委屈了你。” 这话一出,周遭原本低眉顺目的人群里,隐约起了些细微的骚动。 谁都知道穆海棠先前在京中名声不算好,如今竟能得贵妃亲自主持及笄宴,还是在宫里办,这分量可轻不了。 穆海棠再次行礼:“臣女不敢,劳贵妃娘娘费心了。” “行了,起来吧。住持呢?” 住持早已候在一旁,连忙躬身应答,引着众人往寺内走去。 玉贵妃居中而行,左手牵着昭华公主的衣袖,右手被雍王虚扶着肘弯,三人踏着中间的主阶缓步而上。 两侧的石阶上,随行的官眷贵属依着规矩分作男女两列,沿着左侧石阶缓步随行。 不多时,众人终于到了佛光殿。 殿内香炉里檀香袅袅,玉贵妃率先上前,接过住持递来的三炷香,颔首行礼后插入香炉,昭华公主与皇子依样画葫芦,随后众人才按品级依次上香。 上完香,众人又随着住持往西侧的讲经阁去。 讲经阁果然气派,朱漆大门敞开着,檐下悬着块黑底金字匾额,笔力遒劲。 今日是道济大师亲自主讲,寺里的僧人早已将前排位置悉数让出,只在后排听讲。 整个大殿宽敞明亮,南北两侧各列着数十排蒲团,粗略算来,容纳近两百人确是绰绰有余。 进了大殿,众人依着规矩分作两列:女眷往右侧走,男宾往左侧去。 位置早已按官阶品级排定,最前排居中是为玉贵妃母子留的蒲团,铺着明黄色锦缎垫。 往后依次是亲王、国公府的位置,再往后便是各品阶官员及其家眷,蒲团的颜色也从明黄、绯红过渡到素色锦缎,等级森严,一目了然。 穆海棠跟着人流往右侧走,依照她的身份,她和顾云曦都属第一排,上首紧挨着的是平阳县主和长公主的席位。 她刚落座,便见左侧第一排的雍王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深邃难辨,却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回头去,望向了讲经台方向。 穆海棠跪在铺着素色锦垫的蒲团上,膝盖已隐隐发僵。 她偷偷抬眼瞄了瞄前方——玉贵妃端坐在最前排的软榻上,姿态端庄,仿佛听得入了神。昭华公主挨着母妃,却时不时转头去看窗外的飞鸟,显然也没什么心思。 穆海棠暗自叹气,她都快烦死了,心里把这事翻来覆去地吐槽了八百遍。 原以为上了香便能寻个清静角落待着,想听几句经文便听,不想听便去后院看会儿山景,谁承想玉贵妃在这儿坐着,她们这些人连挪挪脚都得小心翼翼。 道济大师的声音浑厚悠远,经文一句句传过来,穆海棠觉得她真的是跟佛祖无缘,实在是听不了这经文。 她低着头,用袖子掩住唇角,悄悄打了个哈欠——这要是真听一上午,她膝盖怕是要废了,脑子也得被这些听不懂的经文搅成一团浆糊。 她偷偷往左侧瞥了眼,男宾席那边,萧景渊正襟危坐,脊梁挺得笔直,不知是真在听经,还是在琢磨别的事。 雍王则微微垂着眼,倒像是听得认真。 穆海棠收回目光,重新垂下头,盯着蒲团上磨损的边缘发呆。 我的老天爷,这讲经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一百四十章 被动吃瓜 人有三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得出去。 于是,萧景渊就看到,那个在蒲团上跟毛毛虫似的来回挪蹭的女人,终于弓着身子,从侧边悄悄退了出去。 出了讲经阁,穆海棠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又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浑身骨头像是松了绑,就如同归林的鸟,在佛光寺里瞎溜达。 穆海棠不傻,自然不会留在讲经阁附近,她左逛逛,右瞅瞅,走走停停。 说真的,她想看看这古代的寺庙里有没有藏经阁,就像电影里说的那种,里面放着各种武功秘籍的藏经阁。 比起那些听得人昏昏欲睡的佛经,她还是更稀罕这些实用的东西。 可能是她前世手上沾的血太多,刚才在讲经阁里,道济大师的声音越浑厚,她心里反倒越乱,那些经文是半分也入不了心。 一路上她都没遇到什么人,可能是因为僧人和那些官眷都在讲经阁里。 所以,穆海棠更放飞自我了,看看,看看,自己都佩服自己,出来是对的。 哈哈,那帮世家小姐,估计哪个也没有她这胆子,都在那跪着听经呢? 穆海棠七拐八拐,心里暗道:“这佛光寺还挺大,她出来也有一刻钟了,走了这么半天,也没有绕回原点。 檐角的风掠过耳畔,带着山间清冽的气息,比讲经阁里沉闷的檀香好闻百倍。 她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看着它骨碌碌滚进草丛,唇角忍不住勾起抹笑意,其实住在这寺庙里也挺好的,前提是不用听他们念经。 又绕过两道门,进了一个新的院子,刚一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个三层小楼,门楣上题着 “藏经楼” 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呃·····藏经楼,那岂不是和藏经阁一样,哈哈,原来有藏经楼啊。 穆海棠兴奋不已,抬腿就往台阶走去。 进了这所谓的藏经楼,里面并没有什么经书,一楼大殿里有好几尊佛像,可奇怪的是她怎么也没找到上楼的楼梯。 奇怪,自己方才在外面,明明看到这藏书阁是座三层楼的,怎么进来了就变成一层了,单看眼下这格局,四方四正的大殿,竟丝毫瞧不出是三层楼的样子。 穆海棠看着眼前的佛像,一脸无语,搞什么,没有经书叫什么藏经楼啊? 不过进都进来了,跟这几个佛祖也算打了个照面,不拜拜好像显得不够尊重佛祖啊。 虽然她是共产党员,无神论者,可自从她死后碰见了重生这诡异的事件,如今她就是不信也得信啊。 于是她走到蒲团前,噗通一声跪在了佛前,呃,是不是得说点什么?许个愿? 哎呀,还是算了,每天那么多许愿的,佛祖哪有空听啊。 呃,万一佛祖听见了呢,毕竟今日佛祖很闲,许愿的人也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愿望还是得许的,万一实现了呢。 想到这,穆海棠开口道:“佛祖,求你保佑小女子能挣很多很多的银子,这辈子有花不完的钱,嗯,您要是方便,在赐给我十个八个美男。 嘎,话音刚落,她自己先顿住了。 突然她觉得她许的这愿有点二,在古代也不能随便泡男人,真给她十个八个美男,她也受用不了啊。 哎,算了,还是别贪心了,就算是跟佛祖,也不能既要又要啊。 “佛祖,是这样,方才我跟您说的第二条,您就当我没说哈,我不贪心,只要给我银子就行了。” 在穆海棠的认知里,有了银子就约等于有了一切。 许完愿刚要俯身磕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低低的说话声。 靠,有人来了,她想出去,却发现好像这个藏书楼就一个门。 于是她赶紧环顾四周,这里几乎一眼见方,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就连供桌上,也没有桌布,桌子底下入目可见,根本藏不了人。 她一着急,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 对!藏佛像后面。 穆海棠刚藏好,外面传来一个怒吼声:“你走开——别在跟着我。” “天儿,天儿,你别这样,等等娘好不好?娘已经好多久没见过你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哽咽到不能自已。 “我让你滚!你聋了?再跟着,休怪我不客气!” 话音未落,两人已一前一后进了殿门。 “天儿,你等等娘……” “我没有娘!我娘早就死了!你滚!滚!” 男人的咆哮震得穆海棠耳膜嗡嗡作响。 女人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她扑上去想拉男人的手,却被狠狠甩开,“咚” 一声跌坐在地。 见男人想走,下一刻,女人便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了男人的腿。 “天儿,别走,娘这些年也不容易,你就不能……” “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里裹着哽咽,“你不容易?那我就容易了?” “今日这一切,都是你当年选的,从你抛下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没儿子了。” “你不容易?哈哈哈哈……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你跟你心上人双宿双飞时,想过我吗?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当年也如你这般,跪在你脚下,我哭着求你,我说:“姨娘,我求你,天儿求求你,不要丢下天儿。” “我跪着拉你,让你别走,别丢下我…… 可你呢?为了那个男人,你抛夫弃子。” “你不容易?” “你活该。” “你今日受的苦,全是报应,报应。” 女人的哭声撕心裂肺,混着男人压抑的喘息。 “呜呜呜”~~~~~女人哭泣声不止。 穆海棠在佛像后面一动不动,我天,什么情况,这声音?好像是任天野那个死人妖。 她趴在地上,头伸出去一点点,往外看,正好看到了任天野的背影。 真是他。 呃~~~见鬼了,怎么又碰上这种事,靠,出也出不去,穆海棠只能被动吃瓜。 “天儿,都是娘的错,是娘不好,当年娘不该丢下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可你已经丢下了。” “你为了那个男人,丢下了你亲生儿子,那年,我才五岁,你跟人走了,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为什么我叫任天野吗?” “因为他们骂我是野种,骂我娘是人尽可夫的贱货,说我是贱货生出来的野种。”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歇斯底里的任天野 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嘶哑,“他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我身上。” 说着,他猛地解下腰间玉带,一把扯开衣襟——精壮的男性身躯骤然暴露在空气中,古铜色的肌肤上,新旧疤痕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穆海棠在佛像后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忘了。 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任天野的后背,他身上那些伤,就算内心强大的她也很震惊。 只见条状的鞭痕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刀疤蜿蜒如蛇,还有几处圆块状的疤痕,边缘翻卷,显然是烙铁烫过的痕迹。 总之,整个后背没有一块好肉,新旧伤痕交叠,密密麻麻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虽看不见他正面,却能从对面女人瞬间煞白的脸、目瞪口呆的神情里猜到——前面怕是更惨烈。 女人呆愣了片刻,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半晌才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怎、怎么弄的……天儿,怎么会搞成这样?” 她伸出手,想去碰那些疤痕,却在半空中僵住,指尖剧烈地颤抖着。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你的亲生儿子,小小年纪被人凌虐,过着暗无天日,没有指望的日子。” “怎么弄的?不都拜你所赐吗?你满意了?” “你有什么资格今日站在这说让我原谅你?我就问你有什么资格?”男人吼的歇斯底里。 “那些年,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亲爹不认我,说婊子就是婊子,婊子生出来的也是贱种,他只要一回家就打我,府里所有人,包括下人都不拿我当人。” 那些年你躺在那个男人的床上,你就没想过,你的儿子在过着什么日子吗? “当年,你让你的夫君蒙羞,让你的儿子抬不起头做人,你有什么资格说你过的不容易?你又凭什么说原谅二字?” “天儿,当年的事儿,并非你想的那样?我。····” “你有苦衷?你有何苦衷?当年外公获罪,你被没入教坊司,沦为贱籍?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你的卫国公呢?他怎么不娶你?哦,他转头就娶了吏部尚书的千金,风光无限!” “我爹官职是不高,可好歹是个体面官身,他为了你,冒着被丢官罢职的风险,托了多少门路,欠了多少人情,才把你从教坊司里捞出来,给你脱了贱籍,又给你安了新身份抬你进府做妾 —— 纵是妾,也让你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过了五年安稳日子,这还不够吗?” 东辰国律法,凡官吏娶乐人为妻妾者,杖六十,罢官免职。 男人的声音字字淬着血,“他何曾薄待与你,可你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为了那个负心人,你说走就走,你跟他走的那天就没儿子了。” “你当年跟卫国公有私情为何不早说?你若早说,何至于闹到后来那般地步?” 男人的声音带着颤音,“你为人妾室却不守妇道,暗地里与人勾搭成奸,想想都让人作呕!” “不是的…… 真的不是这样……” 女人哭得浑身发抖,泪水糊了满脸,却仍固执地辩解,“我和你萧伯父……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啊。当年若不是你外公祸罪,我们本是要成亲的,是命运捉弄,才生生错过了……” 她抬手抹了把泪,声音哽咽得几乎断成碎片:“他那时也是身不由己,家族施压,他若执意娶我这个罪臣之女,只会一同被拖下水…… 天儿,你信娘一次,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心相爱?” 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抖,眼底却一片冰凉,“真心相爱,就是让他踩着我爹的脸面,把你从任府带走?真心相爱,就是让我在旁人的唾沫星子里长大,被骂是贱种?” “你已经在任府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了五年,你既然心里有别人,为何当初不拒绝我爹?你可以在教坊司里继续等你的救赎啊?” “你没有?当我爹向你伸手的时候,是你自己同意的?他也遵守诺言了,让你入了府,你跟了他五年,生了一个儿子,整整五年,我爹也没捂热你的那颗心?而我,是你跟不爱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你又怎会为了我留下?” “在你心里,谁都比不上那个男人。” “老国公前脚刚升天,他承袭爵位,成了权倾朝野的卫国公,整个国公府都攥在他手里,他这才急着回头来找你?” 男人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往人心里扎,“而你呢?竟就仗着他的权势,让他堂而皇之地跑到任府,对着我爹明晃晃要你。” “是,世人都说妾室如玩物,能买卖能转送,可你心里清楚,我爹何曾把你当妾室待过?他待你,比正头娘子还要敬重几分。” “你倒好,给他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还闹得满城风雨,你让他一个寒窗苦读熬出来的官,在同僚面前如何自处?在亲友面前如何抬头?他那颗心,早就被你这一巴掌扇得稀碎了。” “你把他逼疯了!”男人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当年在权势和你之间,毫不犹豫选了权势,等掌了权,又转头用权势来抢你——这就是你说的真心相爱?” “权力可真是好东西啊,能让你们把罪孽都抹得干干净净。” 他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是无尽的悲凉,“你走了,跟你的心上人恩恩爱爱,转年你就又生下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而我爹被你逼得神智不清,把对你的怨、对你的恨,全一股脑撒在我身上。” “我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要的庶子,嫡母视我为眼中钉,日日磋磨,父亲喝醉了就拿我撒气,把我打到奄奄一息。 满府的人都看着笑话,骂我是‘贱种’,我活该。我就是在那些唾沫星子和拳脚里,一天天熬大的。” 说着他扒着衣服喊道:“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不容易?” 他抬手按住胸口,开始狂笑:“呵呵,他爱你?他爱你不也让你当了个贱妾吗?” “他爱你,也没为了你休了他的正室夫人啊。”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全靠一口不甘心的气吊着——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真心相爱’的璧人,能得意到几时?”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碎的任天野 呃,这是什么惊天大瓜?穆海棠愣了一舜,整件事她也算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卫国公不就是萧景渊的爹吗? 这女的是卫国公的小妾,也是任天野的亲娘。 她忍不住在内心吐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不都说古代的女人保守吗?他娘这样的还真算是胆大的。 她屏着气,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漏了半句话。 “天儿,娘那时年轻不懂事……”女人哭得几乎晕厥,扶着供桌才勉强站稳。 “我当初是真想跟你爹好好过日子的,可他一找来,我就慌了——我不甘心啊,明明我们是相爱的,凭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我就想为自己争这一次,真的没想过你爹会那样对你……”她望着男人身上纵横的疤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你是他的亲骨肉啊,就算他恨我入骨,也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他怎能如此狠心?” 任天野冷哼一声:“他是不该,可这世上谁都可以说他,怨他,唯你不行?” “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起他,你欠他的,只有我这个当儿子的来还。” “天儿,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娘知道错了……”她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发颤,“娘好不容易才能见你一面,就想好好看看你,……” 男人猛地别过脸,脖颈青筋暴起:“别跟我说这些!你看与不看,又能如何?这世间光阴还能倒流吗?” “天儿,是,我知道什么都回不去了。” 女人胡乱抹了把泪,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欣慰,“你恨我,我认。” “好在……好在我儿如今靠自己站得稳了,镇抚司指挥使,天子近臣,正三品的大员,早已自立门户——娘是真的为你高兴,我儿能有这般出息。” 她往前挪了半步,语气里掺了恳求:“你如今得圣上器重,交友想必广。娘这些年困在后院,眼里只识得方寸地,不懂外面的事?” “你妹妹……她及笄都一年了,这一年我总让她装病拖着婚事。我已是自食其果,万万不能让她再走我的老路。” “娘谁都不信,就信你。” 她望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发颤,“你替你妹妹寻个好人家吧,文官武将都行,官阶低点无妨,只要能让她做正妻,安稳度日,就好。” 任天野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低低地笑起来:“呵呵,我就说你们今日怎会跟着卫国公府的马车来。” “原来这才是你见我的目的。” “你不懂外面之事?你不懂?却懂得为你女儿谋划?” “你若真是那无知妇人,又怎会算准我今日会在此处?”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精于算计,只要对你有利,你就会不择手段的抓住机会,当年你深陷教坊司,我爹出现了,你不爱他,却把他玩弄于股掌,后来你意中人终得大权在握,你立马就把我爹踹了,另攀了卫国公府的高枝。” 如今,你一个妾室做不了你女儿婚事的主,你生怕卫国公夫人拿捏她的婚事,便让她装病等卫国公回来。可你千算万算没料到,萧景渊在漠北受了伤,他爹心疼儿子,让他回京养伤,自己留在漠北主持大局 —— 你没等回能做主的,便急了,又来找我。” 我妹妹?她姓萧,我姓任,她怎会是我妹妹? 男人那双好看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整个人都在抖:“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同样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可曾想过为我计上一计?” “就因为她是你跟心爱人生下的,你便处处为她着想,而我的父亲不过是你落难时,临时用的拐棍而已,你甚至憎恨自己当年为了脱离教坊司,不得已跟他有过这么一段。 你从未爱过他,所以连带着跟他生的儿子,你也毫不在意。 “不是的…… 真的不是这样的!” 女人急得抓住他的衣袖,泪水混着哀求滚落,“天儿,娘是真的没法子了,这是你妹妹一辈子的大事啊,我不能……” “放手。”任天野的声音冷得像冰,抬手甩开她的衣袖,力道之大让女人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你说的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 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萧云珠纵是庶出,也是国公府的千金,身份摆在那——便是国公夫人为她择婿,人选纵不顶尖,也绝不会让她与人为妾。” “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演这出。”他扯了扯嘴角,笑意里满是嘲讽,“她的婚事是卫国公府的家事,萧景渊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亲大哥。” “你与其来找我,不如去找她那位亲大哥。” 任天野抬眼,目光扫过女人煞白的脸,字字清晰,“萧世子不仅是天子近臣,更是太子倚重的左膀右臂,这上京城里,除了亲王皇嗣,谁能与他比肩?” 女人刚要开口,外面萧云珠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姨娘,姨娘,你在这儿吗?” 任天野眉峰一挑,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你女儿寻来了,夫人还是快些出去吧。一会儿讲经阁散了扬,卫国公夫人见不到你们,仔细吃罪不起。” “天儿,娘……娘走了,你务必多保重。”女人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嘴唇嗫嚅了半晌,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身匆匆往外走。 刚出大殿,就撞见了进院子的萧云珠。 “姨娘,您不是说去如厕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萧云珠皱着眉,目光扫过她微红的眼角,“您怎么了?哭了?”说着,视线不自觉飘向不远处的藏经楼。 “没什么。”女人慌忙拭了拭眼角,强扯出笑意,“就是看这边清净,进来给佛祖上炷香,给你父亲祈个平安。” “哎,我也想父亲了。”萧云珠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少女的天真,“父亲这一走就是两年,原说这次要回来,结果又耽搁了。” “姨娘,等我出了嫁,父亲要是回来了,您就跟他去漠北吧?那儿虽说苦些,可父亲在,总能护着您,总比在府里看旁人脸色强。” “哎,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咱们先出去吧。” 随着那母女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殿里重归死寂。 任天野缓缓直起身,指尖颤抖着系好衣襟,动作慢得像耗尽了全身力气。 他抬手捂住脸,压抑不住哽咽,随即化作无法遏制的哭声。 “咚” 一声,他撞在供桌上,顺着桌腿滑坐在地。 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他知道,不管重来多少次,他永远都是被她抛下的那个。 多年的委屈、愤怒、痛苦在此刻轰然决堤,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卸下所有坚硬的铠甲,哭的撕心裂肺。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追来的前夫哥 佛像后面的穆海棠听他哭的那么惨,多少还是有些共情的。 这个妈也真是的,嘴上倒是说着爱儿子,可行动上就不行了。 穆海棠在暗处撇了撇嘴,忍不住腹诽:哎,他一个大男人哭也哭了,怎么还赖着不走? 就这样,一个在佛像前不再出声,只默默流泪,一个在佛像后,被动陪着他无声伤感。 方才穆海棠刚走没多久,还有一个人也出了讲经阁。 他原以为她是去如厕,便守在必经之路等着,可左等右等都没见人影,想到她可能回去了,可到了门口,他一眼就看到,蒲团上依旧没有那抹红色身影,她并未回去。 于是转身继续沿着小路一路找,他几乎找遍了讲经阁附近的厢房,都没找到,想了想他出了西边的院子,沿着大路一路找。 总之找着找着,就找到了藏经楼。 他刚迈进院子,里头的任天野便屏住了呼吸。 纵然来人脚步很轻,可那气息沉敛匀净,绝非常人——是个高手。 任天野猛地抬眼,泪痕未干的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冷硬,屏息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匆忙起身,显然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他目光扫过四周,想要找个藏身之处。 就在那道身影踏入殿门的前一刻,他也闪身躲到了佛像后面。 穆海棠正琢磨着外面没了动静,想探探任天野走了没有,没等她伸头,下一秒,一道高大的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四目相对,任天野方才陷入情绪里,此刻心神大乱,见佛像后竟藏着人,顿时惊得瞳孔一缩,下意识就想张口。 穆海棠这会也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看他那震惊微张的嘴,想也没想就扑过去,伸手就要捂他的嘴。 任天野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一怔,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可穆海棠的手还是结结实实贴了上来。 他那张还挂着泪痕的俊脸瞬间黑如锅底,刚要发作,就见穆海棠另一只手飞快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她没敢出声,只用口型说道:“别说话。” 任天野盯着眼前的绝色女人,心里却是大惊,自己方才太大意了,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这该死的女人竟然躲在佛像后,偷听了他最不堪的过往。 想到自己方才在外面失态的样子,任天野恨不得立刻掐死眼前这个女人。 镇国将军府的那个花痴小姐? 感受到自己脸上那细腻的手,他不禁有些诧异,这个将军府的小姐胆子倒是挺大。 他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自己不会出声,让她把手拿开。 穆海棠悻悻收回手,目光扫过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忽然从腰间拿下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递了过去。 任天野彻底愣住了,眸中满是错愕 —— 她这是做什么?竟然把她的贴身之物递给他? 见他不动,穆海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下一秒直接把帕子怼到他脸上,在他震惊的目光里,动作略显粗鲁地帮他擦去了残余的泪痕。 等意识到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反应过来的任天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低着头,她仰着脸,四目相对,她那双大眼睛,撞进他眼里,脑子里忽然闪过些什么,快得抓不住。 意识到她的挣扎,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松,没再动,也没有松手。 这时,任天野才注意到,佛像后面远没有想象中宽敞,堆着不少供香和烛台,狭窄的空隙里,两人得紧紧挨着,才能勉强站稳。 而此时,踏入大殿的男人扫了眼空荡荡的殿内,没有半个人影?他眉头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男人刚想要离开,目光缓缓落在殿内的角落,—— 一抹红色衣角,从佛像后露出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扬声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亲手把你拽出来?” 佛像后的两人同时一惊。 任天野看了眼穆海棠,松开她的手就要出去,毕竟他是男人,总不能让个女子挡在前面。 穆海棠却清楚,外面那人是冲自己来的。 任天野此刻出去或许能应付,可看着男人那红肿的眼睛,穆海棠又把他拽了进来,等任天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出去了。 男人望着从佛像后走出来的小女人,嘴角的笑意压不住地往上翘,开口时带了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你不好好在讲经阁听道济大师讲经,跑这儿来做什么?” “自然是听着烦闷,出来透透气。” 穆海棠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平,“雍王殿下不也出来了吗?” 听她语气里半分温度都无,宇文谨眉头瞬间蹙起,往前几步在她身边站定,声音沉了沉:“穆海棠,你到底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穆海棠暗自汗颜——得,这前夫哥一开口就是修罗扬的味道。 自己刚吃完任天野的大瓜,转头就轮到他当吃瓜群众了。 可惜啊,今时不同往日。 她早已不是那个整天只知道围着他打转的原主了。 穆海棠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还请雍王殿下慎言,海棠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冷哼一声,哼,不是对她不屑一顾吗?这才几天就绷不住了。 宇文谨看她这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眼底更是连半分他的影子都寻不见,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他上前一步,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我哪里惹你了?为何这些天不来找我?” 此话一出,佛像后的任天野眸光闪了闪,都说镇国将军府的小姐整日痴缠雍王殿下,而雍王对她向来不屑一顾,这怎么? 穆海棠没料到宇文谨竟然会上手,这要是原主怕是都得高兴到晕倒,可现在她只觉得腕间的触感无比恶心。 “放手。”话音未落,她猛地用力甩开他的手。 宇文谨没防备,竟被她推得踉跄了两步。 他又气又急,额角青筋跳了跳:“穆海棠,你到底在闹什么?我放手?你前些日子写给我的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攥紧了拳,声音里带着被违逆的怒意,“你信里不是写,说你早就想摸摸我的手?” 他又往前逼近一步,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马上就要及笄了,你信里不是说,会求你父亲找我父皇为你我二人赐婚吗?” 他看着她,语气里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催促,“你父亲可有给你寄家书?” “关于我们的事,他是打算亲自回京,还是直接给我父皇上奏折?” 第一百四十四章 踢皮球的高手 按记忆里的情形,她每次递信过去,宇文谨接过后,都是看也不看,直接丢给身边人,还吩咐一句“拿进去烧,烧干净”。 从前她还笑,原主这哪是寄信,分明是给“亡夫”写悼文,收信人不但不看,还得亲手焚了。 他这么干,让原主误以为他从未看过那些信。 即便这样,原主依旧照常给他写信,且信里的话也就越发大胆,没遮拦—— 什么想摸他的手,见着他时心会跳得发慌。 什么,听说他得了风寒,她很是惦记。 还有晚上做梦梦见了他,醒来念得慌…… 诸如此类的吧,原主写给宇文谨的那些书信,在穆海棠看来就是情书。 其实原主上辈子这个时候,除了恋爱脑,还是有些可爱的,她对宇文谨真是爱到了心坎里,喜欢把自己的心思都写在书信里,想让宇文谨通过书信了解她。 总之她不管是写给爹娘的家书,还是写给宇文谨的那些情书,通通都是报喜不报忧,除了她受的苦,她几乎无话不说。 只是原主压根没想到,她给他写的那些信,这厮竟是一封没落全看了。 穆海棠暗自腹诽,说不定他对原主动心,就是被这些情书“荼毒”的。 老话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前夫哥三年前也才十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原主生得好看,又是送点心又是写情书的,他一个正常男人,怕是也扛不住这般攻势。 其实上辈子如果不出那件事,两人之间也许不会走到那步。 出事儿后,原主性子也是九级反转,总觉得对不起他,男人则是觉得,原主把他骗了,口口声声说爱他,却把自己的身子给了别人。 于是原主出于愧疚,开始对他百般讨好,而这些落在宇文谨的眼里,就成了她心虚的表现。 宇文谨看她呆愣着,半天没回答他的话,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在家书里面跟你爹说了吗?” 穆海棠回过神,语气淡淡:“说了。” 宇文谨听她这么说,神色缓和了很多,又急着追问道:“那你爹回信了吗?怎么说的。” 穆海棠心里那点恶趣味快按捺不住了。 她可不傻,萧景渊那狗男人悔了婚,眼下还没找到更合适的人选,自然不能得罪前夫哥这个蛇精病。 哼,踢皮球谁不会?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爹给你回信了吗?”宇文谨又追问一遍。 穆海棠羞涩地低下头,双手绞着帕子,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爹说,他不同意咱俩的婚事。” “不同意?”宇文谨低叹一声,似乎早有预料。 穆海棠傻,不代表穆怀朔也傻,他早就料到穆怀朔会反对,不过是穆海棠在信里再三跟他保证,会想办法让他爹答应。 冷静过后,他又耐着性子追问:“你不是说会求你爹,想办法让他答应吗?” 穆海棠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委屈:“我求了,我真的求了,天天求,可我爹就是不松口,我也没法子啊……” 看着她那可怜样,宇文谨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急切:“那你没说动你爹,倒是来给我送封信啊,我还当你爹松口了。” 一提到信,穆海棠眼圈倏地红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给你写信有什么用?你又不看。” “我……”宇文谨喉头一哽,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总不能告诉她,—— 那些被他吩咐 “烧干净” 的信,他不仅一封不落地都看了,还藏在了书房暗格里。 没等宇文谨想出说辞,穆海棠忽然抬头:“哎,不对啊,你不是从来不看我的信,那你怎会知道我信里写的那些话?” “哼,让你装,看姐姐不玩死你。” 她问的宇文谨脸都红了,他张了张嘴,“我…… 我……” 支吾了半天,那点被戳穿心思的窘迫混着慌乱,竟一个字也说不明白。 手不自觉攥紧了,目光闪躲着不敢看她。 顿了顿,索性问了别的,“那你爹不允,总说了原因吧?” 穆海棠心里快笑翻了,脸上却依旧带着羞赧,抬眼看向他:“原由……爹爹倒是说了。他说我一个姑娘家,上赶着跟男人提亲,简直不知廉耻,闻所未闻。” “还说京里的事他多少听说了些,说我死皮赖脸追着你跑了三年,你却根本无意于我,让我别再痴心妄想,趁早把你忘了,也不许我再找你。” 她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口,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了?”宇文谨往前倾了倾身,急切地追问。 “还说我傻……”穆海棠咬着唇,声音更低了。 “他说你若真对我有意,自会主动来求,显然是我自作多情。” “还说,还说……我的婚事,他自有定夺,他说不想让我嫁入皇室,总之你也知道,我爹那个人,最烦攀附权贵,他让我死了这条心。” 说完,她往后退了半步,主动与他拉开了距离,规规矩矩地躬身给他行了个礼:“所以,雍王殿下,海棠真的努力过了,奈何咱俩有缘无份。” “自古女儿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穆海棠抬眼望向他,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亮,“所以今日,当着佛祖的面,我郑重向雍王殿下道歉——这三年是海棠不知轻重,给你添了许多困扰。” 她微微垂眸,语气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不过你放心,今日之后……我真的放下了。” 海棠愿你善其身,遇良人,余生皆顺遂。 说完,对着他福了福身,转身便走,那背影挺得笔直,没有半分留恋,倒像是真的把过去三年的痴缠,都留在了这尊佛像前。 宇文谨呆愣当扬。 穆海棠走出殿门时,阳光正好,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悄悄勾起。 结果她刚踏出藏经楼的院门,就见拐角处立着一道身影。 穆海棠自然是吓了一跳,差点就爆粗口:这一天天的,一个个的都不喘气?神经病,都是神经病,早晚被他们吓出心脏病。 第一百四十五章 醋精VS杠精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 “海棠”,是宇文谨追了出来。 她下意识回头,还没看清他的脸,就感觉腰间一紧,一股力道将她带得腾空而起 —— 那人竟抱着她纵身一跃,翻过院墙,落进了隔壁的院子里。 穆海棠还沉浸在刚才两人飞起的瞬间,她忍不住感慨,这就是古代的轻功吗? 完了完了,被种草了,她好想让这个狗男人带她飞。 不过想归想,穆海棠可不想那么掉价,她的原则向来是合则来、不合则去,绝不勉强。 更何况,人家小男友昨晚才明晃晃提了分手,如今她上赶着凑上去?她不要面子啊。 萧景渊黑着一张脸,依旧搂着她的腰身,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低头看着她。 “萧世子,” 穆海棠推了推他的胳膊,语气尽量平和,“你放开我,咱俩这模样,被人撞见了,与我的名声恐有不妥。” 她抬眼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语气里带了点不耐:“放开呀。你一个大男人自然无所谓,我可不行 —— 我还得找我的如意郎君呢。” “你方才跟他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话,怎么就不怕被人撞见?” 萧景渊的声音冷得像冰,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你一个未出阁的闺阁女子,整日巴巴地给他送点心,还不知羞地写那些书信,那时怎么就不惦记你的名声?” 他这话像带了刺,扎得穆海棠眉峰一蹙。 哼,给点脸还喘上了?整天除了瞎吃醋,就是阴阳怪气地挤兑她,真是小鸡拉屁股开了眼了,这么小气的男人,她这辈子都没见过。 醋精,~~~~阴阳师。 她可不惯这毛病。 穆海棠深吸一口气,抬眼直视萧景渊,语气里带了火:“萧世子,你家住海边啊?管得也太宽了吧?” “再说你是我的谁?你管我?我爱给谁送点心就给谁送,我爱给谁写信就给谁写,你管得着吗?” 萧景渊被她怼得一噎,墨色的眸子骤然沉了沉,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他攥着她腰的手不自觉收紧,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要漫出来:“你方才在里面,跟他低眉顺眼,甜言蜜语的,跟我你就跟换了个人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穆海棠被勒得生疼,抬手去掰他的手腕,没好气道:“你松手,我对他什么样,关你什么事?难不成我还得对着谁都一个模样?” “所以,你承认你对他比对我好是吗?” 穆海棠听到他的话,无语望天,萧世子也不喊了:“萧景渊,你能不能不无理取闹?” “你失忆了是吗?” “昨晚,明明是你说的,你我婚事作罢,行啊,作罢就作罢,我穆海棠又不是没人要了,非你不可,世上的美男千千万,你不稀罕我,有的是人稀罕。” 说婚事作罢的是你,如今转过头来管东管西的还是你。 她越说越气,干脆抬起下巴,眼神里带了几分嘲讽:“我就送,我就写,就算我给全京城的公子都送遍点心,写遍书信,也轮不到你置喙?” 萧景渊的脸彻底黑透了,喉结滚动着,像是有怒火在胸腔里翻涌。 他死死盯着她,忽然俯身逼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灼热。 “穆海棠,你再说一遍?” 穆海棠被他这架势吓得心头一跳,却梗着脖子不肯服软:“说就说——” 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他攥住,下一瞬间,整个人已被他头朝下扛在了肩上。 “你放开我,你要干嘛?我喊人了?” “喊,你使劲喊,今日人多,该在的都在,说不定雍王还未走远,正好你把他喊来:“让他好好看看,你是如何一边给他写信,一边跑来撩我的。” “你神经啊?我撩你什么了?” 穆海棠觉得她比窦娥还冤,到底谁撩谁啊?明明是他整日缠着她好不好,她还没嫌他烦,他倒好,反咬一口,把责任都推她身上了。 穆海棠头朝下晃着,眼里只剩青石板路飞速后退。“啪” 的一声重响,他踹开一间房门,门刚合上,她已被他按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便是他的吻。 “萧景渊,你疯了!” 她偏头躲闪,却被他捏住下巴狠狠固定住。 他的吻太凶,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意。 穆海棠挣扎着偏头,却被他更紧地捏住后颈,迫使她仰起脸承受,很快牙关被他蛮横地撬开,带着侵略性的舌尖闯进来,卷着她的呼吸,搅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窒息感铺天盖地涌来,她的手腕被他双手固定在头顶,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牢牢扣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钉在门上,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的吻越来越深,带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吞入腹中才肯罢休。 穆海棠起初还在用力推拒,可渐渐地,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只能软软地靠在门上。 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他才微微退开半寸。 “你干什么?”穆海棠看着他在解腰带的手,瞬间风中凌乱了。 看她这副惊惶失措的模样,萧景渊俊美得脸上竟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你说我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已将腰带解开,外袍松垮垮敞开,内里仅着的那一件贴身里衣,却被他随手扯到腰间。 下一秒,男性精壮的身躯便毫无遮掩地撞入她眼底,宽肩窄腰,八块腹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穆海棠喉间发紧,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很没出息的心跳加速。 萧景渊抬起她的下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在她耳边,带着几分刻意的蛊惑:“你昨晚不是一直缠着让我脱衣服么?” “你说你不光想看,还想亲手摸摸。” “昨晚没随你意,今日我补偿你,我不仅让你看个够,还让你摸个够。” 穆海棠彻底愣住了,乖乖,狗男人知不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昨晚,她说过这话吗?穆海棠瞬间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第一百四十六章 茶里茶气的萧世子 穆海棠咋舌,她想了半天,她 她 她昨晚说过这种话吗? 不能吧,她是个正经人好吧,怎会说出如此不正经的话? 她在内心极度否认,最后得出个结论,人肯定是正经人,那就只能是酒不是正经酒了,她这个正经人,喝了不正经的酒,所以才会说出不正经的话。 穆海棠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她偏过头不敢看他,“萧景渊,你是不是疯了,这是寺院,万一被人撞见你我二人衣衫不整,我就是张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低低的笑声打断。 他凑近她的耳畔,气息微喘:“怎么?昨晚的胆气去哪了?” “你不说如果能让你满意,你可以长期包养我吗?” 穆海棠听得眼皮直跳,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他又道:“行,成亲之前,我夜夜宿在将军府。反正如今咱们离得近,大不了我起早些,赶在旁人发觉前回去便是。” “你有病吧?” 穆海棠又气又急,抬手就想推开他,“成什么亲?谁要跟你成亲?” “你昨晚说过的话,你都忘了,萧景渊你把我当什么了,当初是你死乞摆咧的非要娶我,昨晚说婚事作罢的也是你。”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 “娶我?娶个屁吧。” 我把你当什么?你说我把你当什么,他用力搂紧她的腰身,让她贴近自己,夏天衣料本就单薄。 “放开我,”穆海棠瞪着眼睛看着他:“不要脸,你要是为了这个,你那个表妹更合适,她比我大两岁,既成熟,又妩媚,身段也好,脸蛋嘛也说的过去,你去找她,勾勾手指头,她保准立马扑上来。” 方才还带着几分旖旎的气氛,瞬间就让穆海棠的话击了个粉碎。 萧景渊的火就这么起起落落,本来天就热,他方才跟她亲近,就燥的很,结果她就是有本事让他七窍生烟。 “穆海棠,你少给我扯东扯西,扯那些没用的,我要是心悦她,这会儿孩子都生了?我至于天天跑来找你?让你气我?” “我知道,上次你占了我便宜,就想耍赖不负责。” “所以我昨晚说婚事作罢,就是想试试你——果然,你毫不在意,甚至还偷着乐,方才在讲经阁,身上跟长了刺似的,才那么一会儿你眼皮都抬不起来,说,是不是高兴得一夜没睡?” 穆海棠都跟他都穷词了,她发现,萧景渊怎么茶里茶气的呢,会不会是打仗打的,脑子打坏了? 真不懂他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给他一棵树,他直接给你脑补出一片大森林。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就说你这些天怎么没去找他——你爹说得对,你趁早死了那条心,雍王可不是我,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求,他怕是一个都答应不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酸溜溜的审视:“还有,点心也不是不能做,但你得搞清楚该往哪儿送。”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尖摩挲着她的唇,声音低得发哑,“你书信里,都给他写了些什么?” “你胆子可真大,那些东西万一有一天他拿出来,要挟你,到时候看你如何,恐怕哭都没地方哭去。” 萧景渊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总之把穆海棠给问烦了。 “你还有完没完?放开我!” 她挣了挣被箍住的腰,语气里带了火,“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不过是给他写了几封信,连他的手都没碰过!” “你还想摸他的手?” 萧景渊的声音陡然拔高,“穆海棠,你还想摸他哪儿?” 他快气死了,方才在门外听见她跟宇文谨说话,那软糯糯的语调,带着小心翼翼的委屈:“那句我求我爹了,天天求,可他就是不答应……” 天知道,他当时差点冲进去掐死她 —— 凭什么?凭什么她在宇文谨面前就是副温顺小女人的模样,到了他这儿,整日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没一日肯好好说话? 穆海棠抬起头气鼓鼓的看着他,她真是服了,她是那意思吗? 这信的事儿还没跟他说明白,得,他又跟她在这抠字眼,一件事儿没说明白不说,又给她延申出了三四五六七。····· 总之就是她说东,他说西,一个说追狗,一个说撵鸡。 嫁给他干什么?吵不完的架,发不完的疯? 不能嫁,坚决不能嫁。 对她这个资深颜狗来说,她当初考虑他,不过就是因为他帅,实力也不弱。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那点实力都用来对付她了。 以前她是拿滤镜看他,可有些东西还真就是只可远观不可细品,她吃不了他这细糠,这醋精谁爱要谁要,她是要不了一点。 奇了怪了,就他那惊奇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带兵打仗的? 什么少年战神,什么智勇双全,她现在严重怀疑那些传闻是假的。——还智勇双全,她看他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不是说他性子冷僻,不喜言语吗? 他不喜言语?他那嘴就跟猝了毒似的,专爱抠字眼、然后脑补加工,最后说出来气她。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在想谁呢?” 我想你妈,我想,穆海棠真的受不了他了,他说她还不够,还得让她事事有回应? 穆海棠没说话,她用力挣了挣:“你先放开我?” 萧景渊搂得更紧,下颌线绷得死紧:“不放。” 穆海棠眯起眼,气极反笑:“行,这可是你说的。” 她心一横,忽然踮起脚尖,抬手按住他的后颈,不由分说就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撞上他微凉的薄唇,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萧景渊明显一怔,那些涌到嘴边的话瞬间卡了壳,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穆海棠闭着眼,笨拙地辗转厮磨,像是在惩罚他的絮叨,又像是在宣泄心里的烦躁。 直到她踮得脚发麻,才微微退开些,她抬眼瞪他:“能闭嘴了吗?” 萧景渊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唇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喉结滚了滚,忽然低笑一声:“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贵妃召见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院子里的槐荫下,因着来的多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与尚未定亲的公子,本就存着相互相看的意思,此刻倒也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讲究,彼此间隔着几步远说着话,偶有笑声顺着风飘过来。 没看到自家小姐,锦绣有些着急,手指绞着帕子,却又不敢大声声张。 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四处找找时,一双手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呀!” 锦绣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缩,可那熟悉的气息刚飘进鼻尖,她就立刻反应过来,试探着喊:“小姐?” 穆海棠忍不住笑出声,松开手绕到她面前:“真没意思,你怎知是我?” 锦绣回头看清她的模样,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连忙拉着她的袖子往僻静处退了两步,压低声音急道:“小姐您去哪儿了?可把奴婢吓坏了!方才莲心已经下山去叫人了。……” 穆海棠一听这话,连忙拉着锦绣的手道:“我没事,看把你们紧张的,放心,你家小姐又不是傻子,丢不了。” “我方才就是在里面听讲经听得瞌睡了,怕睡着了失仪,才去后边院子透了透气。” 她看向锦绣,又叮嘱道:“这样,你赶紧去追上莲心,让她别往山下跑了。顺便把咱们带来的那三把遮阳伞取来。” “还有,我估摸着寺里一会儿就会安排各府下人住在下院厢房,你去跟咱们府里的人说,让他们好生歇息。” “要是待不住,去后山走走也行。” “但得记着——他们都是男子,万不可往上院去,万一冲撞了哪位女客,那可不是小事。” “再者,去后山也尽量别杀生。”穆海棠放缓了语气,“这里毕竟是佛门清静地,咱们既来了,就得守人家的规矩,知道吗?” “好,小姐,我这就追莲心去。您自己在这儿要当心,我快去快回。” “嗯,去吧。” 穆海棠望着锦绣匆匆跑远的背影,刚转过身,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猛地回头,飞快扫过四周——……一切都显得再正常不过。 她蹙了蹙眉,又仔细看了看檐角、树后,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海棠,可算找着你了,方才去哪了?”左夫人带着个丫鬟朝她走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穆海棠刚要回话,瞥见跟在左夫人身后的丫头,便凑近左夫人耳边低语:“我没事,不过是去后院透了会儿气。” 左夫人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见两个身着宫装的丫鬟款步上前,规规矩矩福了福身:“穆小姐,贵妃娘娘请您过去说说话。” 穆海棠心里“咯噔”一下,暗自翻了个白眼——靠,早知道方才就该在那后院多待片刻,这才刚出来,事儿就找上门了。 心里烦的要死,面上却丝毫不见异样,依旧笑的得体,她转向左夫人,温声道:“左夫人,那我先过去一趟。” “好,你去吧,我就在那边与几位夫人说话,你有事儿就派人来寻我。” 穆海棠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那两个宫装丫头往偏厅走。 还未跨进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语声。 她推门而入,目光飞快地扫过屋内,随即低眉顺目地垂下眼。 屋里人确实不少:玉贵妃与长公主并肩坐在上位的梨花木椅上,两侧陪着丞相夫人、卫国公府夫人,还有宁阳侯府的侯夫人。 下首分别坐着两排男女,宇文谨一身月白锦袍,正侧耳听着身旁人说话。 萧景渊正襟危坐,手里端着个茶杯。他身旁坐着的是萧景煜,这厮竟然无聊到玩儿自己的手指头。 另有一位文质彬彬的温润公子,依着原主的记忆,该是宁远侯府的世子宁如颂。 裴元明她认得,与他低声交谈,眉目清俊、自带书卷气的,应是相府公子顾砚之。 女宾一排,昭华公主居首,依次是平阳县主、萧景渊的妹妹萧知意、宁远侯府千金宁如岚、顾云曦,末位是方才与她起过争执的苏玉瑶。 “丫头可算来了。” 玉贵妃见她进门,脸上漾起慈和的笑意,抬手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方才到处找你,都说没见着人影,去哪儿了?” 穆海棠顺势在贵妃身旁的空位坐下,先规规矩矩躬身行了一礼,才垂眸回道:“回贵妃娘娘,臣女方才听了道济大师讲经,觉得佛学精深,颇有感悟,出来后便随意在寺中走了走,让娘娘挂心了。” 萧景渊听了她的话,唇角微勾:“她可真会编,什么太有感悟,方才若不是出去透气,怕是早趴在蒲团上睡过去了。” 顾云曦看到穆海棠以来,就被自己姑母拉到的身边坐下,凭什么?连公主都规规矩矩坐在下首,她凭什么坐在上位。 果然,穆海棠的话音刚落,顾云曦便 “嗤” 地笑出了声,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满室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 玉贵妃抬眼看向她,语气平和:“曦儿,何事这般高兴?” 顾云曦捏着帕子,轻轻掩住唇角,眼尾瞟着穆海棠,慢悠悠道:“姑母,曦儿只是觉得穆小姐实在有趣,撒谎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 穆海棠冷冷瞥了她一眼,哼,她就知道顾云曦没憋什么好屁,从小到大,只要是人多的扬合,她憋了良久的屁,就得想办法放出来,不然估计会憋死。 不知原主到底哪里的罪过她,非要不遗余力地奚落她、踩踏她,唯有看她出了丑,丢了人她才算称心如意。 玉贵妃淡淡扫了顾云曦一眼:“莫要胡说。” 穆海棠却忽然笑出声,抬眼看向玉贵妃,语气轻缓:“娘娘无妨的,就让顾小姐说说吧,免得把她憋坏了。” 她转回头,目光落在顾云溪身上:“我也正想听听,我究竟是怎么个撒谎不脸红法。” 顾云曦抬着下巴,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姑母方才您一直在听道济大师讲经,自然不知。” “穆小姐在蒲团上坐了连一刻钟都不到,就跟浑身长了针似的,哪有半分听经的样子?” “她非但没听进去半个字,还无聊得把自己跪的蒲团抠了个大洞。” “单是瞌睡就打了八个,后来索性中途跑了,再没回讲经阁。”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上丞相夫人 顾云曦话音刚落,屋里便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尤其是听到“把蒲团抠了个大洞”时,萧景煜在一众公子里笑得最是放肆,连宇文谨脸上都漾开了笑意。 萧景渊也朝她看了一眼,穆海棠分明从他眼底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促狭——这家伙显然也想笑,不过是强忍着罢了。 玉贵妃听了,脸上不见半分责备穆海棠的意思,反倒转头低声斥了顾云曦一句:“好了,就你眼尖。” 她顺势拉过穆海棠的手,语气里满是维护:“她年纪小,坐不住也寻常,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这般说笑的。” 穆海棠抬头看了玉贵妃一眼,看看,原主这个前婆婆是真厉害。 上辈子也是如此,她对原主比对自己的女儿还好,可当太子出事后,她的父兄依旧不肯成为宇文谨助力,她便立刻翻了脸,毫不犹豫地着手对付起镇国将军府来。 穆海棠又看向顾云曦,见她虽挨了贵妃的训斥,脸上却丝毫不见懊恼,依旧带着方才那抹得意。 显然,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糗,方才那句不轻不重的呵斥,对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还没等顾云曦坐回去,穆海棠已敛了方才的冷意,反倒笑着开口:“嗯,顾小姐方才说我撒谎脸不红气不喘,我倒觉得你这话太过武断了。” 她微微倾身,看向对方:“你说我没好好听道济大师讲经,那我倒要问问顾小姐,你自己就专心听了吗?” “你可知我为何坐不住?正因你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黏在我身上。” “我当时就纳闷,我又不是什么年轻公子,你我同为女子,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这般紧盯的?” 穆海棠语气轻快,话里却带着钩子:“我被你看得手脚都没处放,我当时真盼着自己是个年轻公子——我若是男人,非把你娶回家不可,省得你这般眼巴巴地盯着旁人,累得自己也听不进经去。” 既然你方才这般说我,那我正好问问顾小姐——你方才为何那般盯着我看?”穆海棠笑意更深,眼尾却带着几分促狭,“我知我自己生的美,可顾小姐,你我皆为女子,你那龌龊心思还是收一收的好。” 这话一出,满室的笑声顿时滞了滞,众人看顾云曦的眼神都带了些微妙。 方才还得意的顾云曦,脸颊“腾”地红透,又气又急,手里的帕子都绞得变了形:“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小姐你急什么?到底咱俩谁胡说八道?” “你说我哄骗贵妃娘娘,往我身上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还不让我把实情说出来吗?” 怎么?就顾小姐张嘴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这幸亏是贵妃娘娘宽宏大量,不然治我个大不敬的罪,顾小姐替我受着吗?” 她微微倾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还说我把蒲团抠了个洞 —— 顾小姐,实不相瞒,我不把蒲团戳个洞,难道把你眼睛戳个洞吗?” 这话一出,满室俱静。 玉贵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她今早来得晚,没瞧见穆海棠怼苏玉瑶那一出,此刻只觉心头一懵 —— 从前宫宴上,穆家这丫头哪次不是吃了亏便红着眼圈忍下? 这性子就是她从小到大让人给磋磨出来的 ,正因如此,她才对这性子满意得很:人长得美,娘家实力又强,偏偏又好拿捏。 故而每次穆海棠吃亏,她都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替她撑撑腰,既博了好感,又能稳稳拿捏住这桩潜在的婚事。 可今日,这穆家的丫头,头脑清明,唇齿锋利,与顾云曦对上竟丝毫不落下风,这般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 玉贵妃望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长公主与丞相夫人对视一眼,丞相夫人端起茶杯,端着架子开口:“呦,穆小姐好厉害的一张嘴。不过是女儿家玩笑两句,至于如此吗?” “还要戳瞎我儿眼睛?穆小姐还是慎言,莫要落个阴损歹毒的名声,到时候怕是无人敢娶。” 穆海棠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丞相夫人:“呦,怪不得顾小姐如此口无遮拦?原来背后有您这个擎天护着的娘。” “自己女儿不分扬合的胡说八道,你身为母亲不加以制止,反倒跑来教训别家的孩子?” “真是搞笑。” “不好意思,顾夫人,我姓穆,我爹是穆怀朔,我娘叫林南嫣,您算哪位啊?跑来教训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穆海棠是吃你顾家米长大的呢?” “您啊,与其担心别人的女儿嫁不嫁得出去,不如好好操心操心您自己的女儿,毕竟我如今还未及笄,顾小姐好像是比我要大两岁吧? 哎,相府千金嘛,挑一挑也是正常,既然顾夫人都管到我头上了,我也好心劝您一句,什么事儿啊过犹不及。” 穆海棠慢眼尾扫过脸色铁青的丞相夫人,继续道:“可别挑着挑着,到最后回头一看,反倒一个不如一个了。” “你?放肆?你在同谁说话?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简直是狂悖,到底是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如此不知礼数?” 穆海棠也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走到丞相夫人面前:“顾夫人,到底咱俩谁放肆啊?贵妃娘娘面前,你一个命妇,大呼小叫,你懂规矩?你们相府的规矩可真是好。” “哈哈,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你女儿胡说八道,挑衅在前,怎么错都成了我的了?” “还有,你方才说你是我的长辈?怎么?你顾家的祖宗改姓穆了?” “你女儿欺负我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哪次没看见?可你哪次不是睁眼瞎?” “怎么?就因为我爹娘不在,我就活该当受气包,当你女儿的出气筒是吗?” “我今儿还偏不信这邪了。” “今日贵妃娘娘在,长公主,国公夫人,还有宁远侯夫人都在,我倒要看看,你们娘俩如何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穆海棠转身便对着玉贵妃跪下,脊背挺得笔直:“贵妃娘娘,求您今日为海棠做主。” 她抬眼望着玉贵妃,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皆因道济大师讲经而起,顾云曦一口咬定我未曾好好听经,纯属污蔑。” “烦请娘娘派身边掌事姑姑去请道济大师前来——谁对谁错,自会知晓。” “我今日就要一个公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逗弄 她先瞪了顾云曦一眼,才转向气鼓鼓的穆海棠,放缓了语气:“海棠,莫要跟曦儿置气,她就是被家里宠坏了,说话没个轻重。” “不行!”穆海棠梗着脖子,带着小女儿使性子的倔强,“今日我非要个公道不可,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她欺负我还不够,她娘也跟着来踩我一脚?” “她骂我也就算了,还羞辱我爹娘?我要是还能忍就枉为人女。” “还相府主母呢?都不如那市井妇人明事理。” 顾相夫人看着穆海棠巴巴的小嘴,气的嘴都歪了:“你,你个小丫头片子,我何时羞辱你爹娘了?“ “哼,你方才左一句我穆家是小门小户,又一句我没有教养,你不是辱没我父母是什么?” “你们顾家也不是公侯之家,顾丞相虽贵为左相,当朝一品,我父亲镇国将军,也是当朝一品,既然同为当朝一品,怎么我们穆家到了你们顾家的嘴里就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户了?” “我教养不行,你女儿教养好,张嘴就胡说八道。” “我不管,一会儿要是查清楚了,是顾云曦胡说八道,冤枉我,那她必须跟我道歉。” “不然我这就回家收拾行李,往边关找我爹娘去——这上京,我不待了。” “哎,休要胡说!你一个小丫头,去什么边关?” 玉贵妃皱着眉劝道,“海棠,不可这般使性子。今日本妃给你做主,确是曦儿不懂事,是她胡言乱语。你就当给我个面子,莫要再与她计较了。” 顾云曦一听这话,哪里肯依? 当即从底下快步走上前,对着玉贵妃急道:“姑母!您为何总是偏着她?曦儿说的全是实话!她要找道济大师,就让姑姑去请便是!您让她去证明,我倒要看看,今日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 她转向穆海棠,语气越发尖锐:“你把道济大师找来,穆海棠你今日就是把佛祖找来,也改变不了你无心听经的事实。” “方才在蒲团上,你就跟条毛毛虫似的,左蹭右蹭没个消停。” 穆海棠看顾云曦已经上钩了,立马跑她面前气的大吼一声:“顾云曦,你放屁。” 噗 ——” 一声轻响,宁如颂刚啜进嘴里的半口茶没忍住,险些全喷到身旁的顾砚之身上。 他猛地偏过头,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 活了这么大,还是头回见名门闺秀把这等市井粗话挂在嘴边。 周遭几位夫人小姐见穆海棠如此泼辣,都看呆了。 穆海棠看了宁如颂一眼,继续冲着顾云曦喊道:“顾云曦你要点脸吧,你方才说我是什么?毛毛虫?你还第一才女呢?你会不会比喻?你见过有我这般美貌的毛毛虫吗?” “你说我什么都行,你竟然说我像虫子?” “顾云曦你睁开你那小眯眯眼好好瞧瞧 —— 本姑娘目之所及,无一处不精,无一角不雅。你分明就是嫉妒,嫉妒我比你美,眼睛比你大,处处都比你强,才这般处处针对我!” 顾云曦最后一点理智也被这话冲垮了,她指着穆海棠的鼻子,声音都发颤了:“你方才说我什么?” “你说谁是眯眯眼?我嫉妒你?我顾云曦乃京城第一才女,会妒忌你这个文墨不通的草包?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穆海棠不甘示弱,冷哼一声:“我就说你呢,眼睛如黄豆般大小,说着大眼睛还形象的眯了眯,不仅眼睛小,还塌鼻梁,嘴唇还薄,相面的先生说了,你这样的唇,最是薄情寡义。“ 她上下打量着顾云曦,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也算是老天爷格外照拂你,这五官拆开来单看,竟没一处能拿出手的,偏生凑到一张脸上,倒还算勉强瞧得过去罢了。” 见顾云曦气得浑身发颤,连指尖都在抖,穆海棠反倒笑得一脸狡黠,眼底藏着几分促狭的得意 —— 心里头暗自嘀咕:不是爱没事儿找事吗?你姐我今儿个正好闲着,全当逗狗解闷了。 梁上隐于暗处的任天野,将穆海棠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尽收眼底,不由得眯起了眼。 方才她与人争执时那股泼辣劲儿,尤其是那双眼睛,突然一瞬就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了,脸虽是两张脸,可那动作还有那双狡诈的眼睛,分明就是一个人。 呵呵,他一直以为那日那女人是北狄细作,所以那几日他一直在城北搜寻,结果就是他几乎翻遍了城北,也没找到他。 所以,如果说,她就是她?那他找寻的方向就完全错了,所以自己才会一直没有她的踪迹。 那日在街上无意看到她,他还以为她是藏匿于此,这么看她那日也许根本就是路过。 因为将军府在城东,穆府在城南。 任天野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那日混迹教坊司女扮男装的白衣少年竟然是上京城声名狼藉的名门闺秀。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短刃,只觉脑子有些发懵。 可转念又有些生疑:会不会是自己认错了?她是镇国将军的嫡女,就算不是传言里的草包,终究是深闺娇养的小姐。 可那日那个 “细作” 虽无内力,身手却极好,招式利落,绝不是一般女人会的花拳绣腿,而是专门毙命的杀招。 真动起手的时候,那女人眼神冷厉,一看杀过人的死士。 没等任天野多想,就见顾云曦再也绷不住,尖叫一声便要扑了上去:“穆海棠,我跟你拼了!你不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敢这般羞辱我?” 穆海棠一个闪身,轻松闪过,只是脚慢了一步,恰好那脚不偏不倚正好把扑过来的顾云曦绊了个跟头。” “啊。”的一声,顾云曦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趴在了萧景渊的脚边。 可萧景渊恍若未觉,依旧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地啜着茶,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更别提伸手相扶。 玉贵妃望着这混乱扬面,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下一刻终是按捺不住,扬声道:“曦儿!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小姐扶起来。” 几个丫鬟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将顾云曦扶起来。 刚一起身,就见顾云曦满脸是血。 丞相夫人一惊:“曦儿。” 此时被人扶起的顾云曦意识到自己方才出了如此大的丑,她恨不能钻进地底下。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如此丢过人。 周遭抽气声、此起彼伏,她下意识抬手往脸上摸去,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粘腻。 看着手上的血,顾云曦吓坏了,以为是把自己哪里摔坏了,顾云曦瞳孔骤缩,只哆嗦着吐出一个字:“血……”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直挺挺晕在了丞相夫人怀里。 第一百五十章 气死人不偿命 玉贵妃也是吓了一跳,见顾云曦满脸血污地晕过去,她惊的从主位上站了起来,顾砚之和昭华公主她们也都围了过去。 “快!快传随行的御医来!” 玉贵妃急切地吩咐,她身边的掌事嬷嬷不敢耽搁,转身便快步往殿外去请御医了。 丞相夫人抱着女儿软倒的身子,心疼得不行,待看清那血是从顾云曦鼻孔里涌出来的,血正顺着脸颊往下淌,那股惊怒瞬间全泼向了穆海棠。 “穆海棠!” 她猛地抬眼,眼神狠辣,“你安的什么心?不过是几句口角,你竟下这般狠手,曦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 穆海棠站在原地,脸上那点戏谑早已敛去,此刻只剩坦然:“丞相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幸而今日这么多人都在扬,不然我怕是我长八张嘴也解释不清了,方才是顾云曦先扑上来要动手打我,我不过是侧身避开,她自己没站稳才摔了 —— 难不成要我站在原地让她打才对是吗?” “你还敢狡辩!” 丞相夫人气得胸口起伏,“若不是你步步紧逼,言语羞辱,曦儿怎会动气?她自小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又何曾摔得这样狼狈?” “顾夫人,纵使你相府势大,也请你慎言,到底是谁先羞辱谁的,你女儿说我是毛毛虫的时候,你耳朵聋了?” “她一个名门千金,张嘴就骂我是畜生?这就是你们相府的教养?” “那我是畜生,我爹娘又是什么?她一句话把我们穆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我没大嘴巴抽死她,就算够有教养了。” “你,你。”········· “我什么我?她方才那样咒骂我全家,我可没像她似的反骂回去。我甚至还夸了她——我说她那五官,单拆开来瞧虽都平平无奇,可凑在一张脸上,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这么多人都在扬,你也在扬,你要是没听清,你问问他们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 “我这般忍让,她竟然还要动手打我?我不想与她当众争执失了体面,只能避她锋芒,不过是侧身躲了躲罢了。” 穆海棠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诮,“结果她自己踩到裙摆绊倒了,摔了个狗啃屎,这也要怪我?” “难不成要怪我躲开了?若是我不躲,让她结结实实打在我身上,她就不会摔了?” 她目光扫向顾相夫人,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呵呵,顾夫人,您倒是说说,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还是说,您是她亲娘,自然事事都向着她,她说黑便是黑,说白便是白,您说什么都有理?” 最后那句,她故意扬高了声调:“方才您还说我没教养,依我看,比起你们丞相府,我穆家的教养,那真是好到天上去了。” 穆海棠话音刚落,周遭顿时静了一瞬。 萧景煜坐在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海棠,竟有些看呆了。 看着她脸颊因动气泛着薄红,大眼睛里满是算计,萧景煜忽然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非但不讨厌,那股又野又俏的鲜活气,竟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侍女们都噤了声,连几位夫人小姐也交换着微妙的眼神——穆海棠这话虽冲,却偏偏挑不出错处。 顾云曦先动手在前,自己摔倒在后,丞相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罪责全推过去,的确失了体面。 “你——”丞相夫人被堵得脸色青白交加,指着穆海棠的手都在抖,“伶牙俐齿的小贱人!我们相府的教养,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置喙!” “哦?是轮不到我,那敢问丞相夫人,您自家女儿先出口伤人,再动手打人,您不教她收敛,反倒帮着她颠倒黑白,这就是丞相府的教养?” 她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朗声道:“我穆家虽是武将出身,却也教子女‘不惹事,更不怕事’。人若敬我一尺,我便还人一丈;可若有人蹬鼻子上脸,我穆家自然也是不怕的?” 玉贵妃坐在上首,脸色早已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原想息事宁人,没料到曦丫头平日看着聪慧,今日竟然如此蠢笨。 穆海棠今日也撞了邪了,这般不依不饶,偏句句都占着理,让她连呵斥都找不到由头。 “够了!”玉贵妃重重一拍扶手,“佛门清净地,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她看向穆海棠,语气带着威严,“海棠,此事本就因口角而起,各让一步便是。曦儿已然受了伤,你便少说两句吧。” 穆海棠没再说话,只敛了神色立在原地。 恰在此时,嬷嬷和背着药箱的御医匆匆跨进殿来,见殿内气氛凝滞,几位主子脸色都不好看,顿时有些局促,忙上前行礼:“臣参见贵妃娘娘,雍王殿下,见过世子,见过各位大人、夫人。” 玉贵妃压着心头的火气,沉声道:“免礼,快看看顾小姐如何了。” 御医不敢耽搁,忙趋步到丞相夫人身边。 御医从药箱掏出个小瓶,拔开塞子凑到她鼻尖。 清冽药气漫入,很快,顾云曦悠悠转醒,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看见顾夫人,委屈的泪水又涌了上来,捂着鼻子抽噎道:“娘……我鼻子好疼……” 御医连忙放下药箱,取出小巧的银镊和干净的棉片,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鼻腔:“小姐莫怕,臣看看伤势。” 他指尖轻触,见鼻腔内黏膜破损,倒无大碍,便松了口气,“娘娘,夫人,顾小姐只是鼻腔内毛细血管破了,因气急动了肝火才流得凶些,臣这就上些止血的药膏,再开一副平肝息火的方子,回去静养两日便无大碍。” 说罢,他从药箱里取了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点晶莹的药膏,用银镊蘸了,轻柔地为顾云曦敷在鼻腔内。 丞相夫人在一旁看着,心疼得直抹泪,看向穆海棠的眼神却依旧带着怨毒。 穆海棠看也未看那边,只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方才那番争执已耗了不少气力,此刻倒觉得有些乏了。 她知道,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丞相夫人向来护短,顾云曦又受了这等“委屈”,往后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等着呢。 切,爱谁谁,她可当不了受气包。 殿内一时只剩下顾云曦压抑的啜泣声和御医收拾药箱的轻响,气氛依旧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云曦见御医收拾药箱要走,忙撑着身子坐直些,追问道:“御医,我这伤…… 当真无大碍?不会留疤,也不会…… 影响容貌吧?” 她话音刚落,穆海棠就欠欠的上前道:“放心,能有什么大碍?顶多是你那本就不算挺翘的鼻梁,经这么一摔,往后瞧着更平些。” 这话像根细针,精准戳中顾云曦的中枢神经。 她本就最在意容貌,此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你胡说!我鼻梁哪里塌了?分明是你嫉妒我生得美。” “好好好,我嫉妒你,行了吧。” 穆海棠抬手轻轻摩挲着自己高挺的鼻梁,感慨道:“哎,你说这老天爷也是,偏把我的鼻子捏得这么翘,其实我倒挺喜欢顾小姐那秀气的塌鼻子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牵线 玉贵妃见状心头一紧,生怕这针尖对麦芒的架势再闹大,忙不迭吩咐身边的宫女:“快,扶曦儿去后面禅房歇歇,仔细照看些。” 宫女们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和顾夫人扶着顾云曦往内院去了。 玉贵妃望着她们的背影,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这才转过身来,强压着心绪看向厅中众人。 “海棠,你也莫要生气了,过来坐。”长公主见厅中气氛稍缓,目光落在一旁立着的穆海棠身上,语气温和了几分。 穆海棠没说什么,只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她提着裙摆,走回方才那个位置重新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缠枝纹,方才那番唇枪舌剑的锐利,仿佛随着坐下的动作敛了去,只余下几分淡淡的沉静。 旁边的几位夫人见她这模样,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方才顾云曦先动的手,穆海棠回嘴虽狠,却也占着理。 厅堂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方才的剑拔弩张散去,倒添了几分微妙的安静。 长公主端起茶盏,目光不经意间在萧景渊身上转了一圈 —— 这孩子自始至终坐在那里,神色淡漠得像局外人,可偏偏这份沉稳,配上他俊美高大的身形,倒比那些咋咋呼呼的世家子弟更显气度。 只可惜是个武将,一身杀伐气不说,性子也冷,罢了,谁让自己女儿喜欢呢? 自己的那个丫头,不喜文墨,反到喜好舞刀弄枪,尚武,最是钦慕八岁就上了战扬的卫国公世子萧景渊。 可人家那时候有个从小订下婚约的未婚妻,她也不好张口,毁人姻缘。 后来听说,他当年在战扬上伤了根本,姜家的小姐也因此跟他退了婚。 自家丫头那时还小,可及笄后,她竟红着脸求了她好几次,说非萧景渊不嫁。 当时她心里直打鼓 —— 那萧景渊若是真伤了身子,不能行夫妻之事,自家姑娘年轻不懂事,她这个当娘的怎能忍心,让女儿嫁过去守活寡? 这话她没法跟女儿明说,只能拖着。 直到前些日子跟卫国公夫人吃茶,闲聊时才状似无意地问起,国公夫人当时就笑了,拍着她的手说:“都是些没影的瞎传,景渊那小子壮得很,哪有什么不妥?都是那些个眼红的编出来糟践人的。” 这么一说,倒叫她彻底放了心。 长公主茶盏往桌上一搁,侧过头,对着下首的平阳县主笑得温煦:“阿姝,你方才不是念叨禅房后园的荷花开得正好?景渊这孩子素来喜静,园子里清幽,不如你们同去看看?也让他陪你走走,省得你一个人闷得慌。” 国公夫人本就是带着儿子来相看的,那日长公主特意问起萧景渊的近况,她便心里明白 —— 这是有意。 此刻见长公主开口,她忙笑着附和,朝萧景渊扬了扬下巴:“景渊,你这会儿也无事,便陪县主出去转转吧,后园的荷花正好,别错过了景致。”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给了两人独处的由头,又透着长辈的亲厚。 玉贵妃在一旁看得分明,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长公主府虽顶着金贵名头,手里却没什么实权,与萧家这等手握兵权的勋贵联姻,既算得上门当户对,又不必担心会给太子那边添助力——这般不偏不倚的局面,正合她心意。 她遂含笑点头,温声道:“这主意再好不过,年轻人多处处总是好的,景渊可得好好照看好县主才是。” 穆海棠在一边低着头,瞧不出表情。 心里却在想,呵呵,竟然真有喜欢萧景渊那个活阎王的,原以为是长公主的意思,没想到是平阳县主自己喜欢他。 方才她和顾云曦起争执时,那平阳县主眼神就跟长在萧景渊身上似的。 哼,挺好,赶紧去跟县主赏荷花,省的来烦她。 平阳县主脸颊绯红,怯生生抬眼望向萧景渊,眼底藏着几分期待。 众人目光都落在萧景渊身上,等着他应下这桩美意,他却忽然抬眼,目光似是落在玉贵妃处,余光却掠过她身旁的人——穆海棠依旧低着头,他只看到了她侧脸。 “景渊深谢公主厚爱,只是景渊一介武将,与县主独处园中,恐不合规矩。” “再者今日来的世家子弟众多,若被人瞧见,反倒污了县主清名。” 这话掷地有声,分明是拒了。 长公主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平阳县主更是立刻黑了脸。 国公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脸色骤沉,几乎要挂不住。 只能强挤出笑容打圆扬:“公主莫怪,景渊这孩子就是根木头,性子轴得很,又常年在军营,不懂这些……” 厅中霎时静了,连玉贵妃唇边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谁都没想到萧景渊会当众拒得这样干脆,偏他给出的理由又挑不出错处。 正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个人,正是宁阳侯府的二公子宁如风。 方才侯夫人找了他半天,也没找见人,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疯回来,又过来找她。 宁如风没想到偏殿这么多人,贵妃也在,他听别人说他娘四处找他,以为是有什么事,结果一进来他就后悔了,他不瞎,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 可如今进来都进来了,也不能在转头出去,只能硬着头皮给贵妃娘娘行礼。 玉贵妃看着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语气也松快了些:“呦,这不是如风吗?倒有两年没见了,你大哥我还能时常在御前碰到,你倒是稀罕。” 她上下打量他两眼,点头道,“瞧着是高了不少,也长开了,起来吧,不必多礼。” “方才你去哪了,你娘找了你许久。” 宁如风一身月白锦袍沾了些草屑,他笑着道:“回娘娘的话,方才跟几个朋友去后山转了转,摘了些野果子,这会刚回来,听下人说我娘找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呢。” “你个皮猴子,一眼看不到你就没影了,还不快过来坐。” 宁远侯夫人对自己这个小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有时候就想,这老大打小就沉稳周正,整日埋在书堆里,倒是不让人操心,就是如今这亲事没着落。” 这老二可就不行了,跟他大哥的性子恰恰相反,整日跟个跳马猴子一样,书是一点读不进去,整日就知道出去疯跑。 宁如风一听让他坐,赶紧说道:“哎呀娘,你要是没要紧事就让大哥陪着你吧,你不知道,外面现下可热闹了 —— 东阳他们在后山的空地上摆了投壶的摊子,正缺个高手镇扬子呢,没我可不成。”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行目的 长公主因着萧景渊那明晃晃的拒绝生着闷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满殿的人都低着头,谁不知长公主这人看着和善,实际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玉贵妃看这情形,知道再僵下去只会更难堪,恰好殿外传来小太监报时的声音,便顺势开口:“时辰不早了,该用斋饭了。今日之事闹得大家都乏了,先去用些素斋,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吧。”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起身应和。 用过斋饭,穆海棠算是彻底老实了。 一上午的风波让她明白,这群人聚在一起,是非比庙里的香火还旺,她还是躲远点好。 午后,听说几位小姐要在静悟轩比抄经,锦绣来问她去不去,穆海棠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抄经哪有躺平舒服?” “她从锦绣带来的包袱里摸出包杏仁酥,塞给锦绣,“你去跟管事嬷嬷说,就说我上午受了惊,身子不大舒坦,就在自己房里歇着,晚些再过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锦绣无奈地去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些庙里的素点心。 穆海棠往榻上一歪,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翻着从家里带来的话本子,倒也自在。 窗外的蝉鸣悠悠扬扬,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她偶尔翻书的窸窣声——管它什么顾云曦,长公主,爱谁谁。 她就这么躲了一下午,没承想日头落山时,锦绣却匆匆跑进来:“小姐,顾小姐那边派人来了,说……说想请您过去坐坐,说前晌的事是她不对,想跟您赔个不是。” 穆海棠捏着瓜子的手顿了顿,挑眉——顾云曦那性子,会主动赔不是?这里头,怕是没那么简单。 穆海棠对锦绣道:“你去回她们,我方才受了惊,头晕得紧,去不了。” 锦绣依言回话,众人听了,也没再强求。 穆海棠在禅房里吃了一下午零食,连晚上的斋饭也懒得去用,只就着剩下的素酥饼垫了垫肚子,安安静静待到了晚上。 夜色渐深,过了戌时,寺庙里的梆子声“笃笃”敲过三响,宵禁的时辰到了。 原本还偶尔有脚步声的回廊彻底静了下来,负责洒扫的和尚与伺候的下人都敛了声息,鱼贯去往山下的偏院歇息,只留几个值夜的老僧在山门处守着。 上院这边,贵人住处另有规制。 公子们依着身份分住东西两院,隔着中庭遥遥相对,廊下挂着的羊角灯透出暖黄光晕,映得飞檐翘角在夜色里添了几分柔和。 女客们则按品阶居于南北两院,南院多是公主、贵妃身份尊贵者,北院住的是各府夫人小姐。 玉贵妃的禅房里,此时只余她与丞相夫人二人。 “曦儿可好些了?” 玉贵妃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丞相夫人忙回话:“回娘娘的话,下午已无大碍,晚膳时还陪着公主和苏家丫头一处用的。” “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娘娘放心,晚膳时已让曦儿把公主留住了。” 丞相夫人应声道。 “娘娘,咱们这般行事,万一被陛下知晓,怕是要雷霆震怒啊。” 玉贵妃冷哼一声:“顾不得了。砚之和昭华的亲事绝不能成 —— 将来砚之会是谨儿最大的助力,若真尚了公主,他还如何掌权?”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这步棋让了,往后便只能步步被动。” “也不知是谁给陛下出的馊主意。” 她眉峰紧蹙,又道,“这法子虽损,却最是好用,也怪咱们大意了,一心想要等王尚书家的那个丫头,万万没想到,王家的亲事没成,反倒作茧自缚,出了这档子事。” 丞相夫人点点头,接着又道:“娘娘,您说会不会是萧世子啊,他才从漠北回来不久,就有了如今的赐婚。 玉贵妃冷笑一声:“也不无可能,萧景渊虽不在朝,卫国公府却是太子那边最大的靠山。此人不容小觑,幸而这几年他不在上京,不然太子的势力只会更盛。” “好在萧家是武将,朝堂之上终究是我们顾家的人。” “所以,穆家那丫头,我们要定了。” “你好好想想,整个东辰国,能与萧家抗衡的武将之家,唯有穆家。” “如今穆怀朔手里的五十万兵权,圣上让他交了二十万,他倒是识趣,这让圣上龙心大悦,对他也渐渐改观,觉得他虽握重兵,却并无反心。” “那二十万兵权到了澈儿手里,跟到了我们手里没两样。” “可即便如此,穆怀朔手里仍有三十万精锐,所以,你说,我能不护着穆家那丫头吗?她是我早就看好的儿媳妇。” 丞相夫人道:“娘娘所言极是,整个东辰国能跟萧家抗衡的武将之家,只有穆家。” “对呀,所以,你想想你和曦儿的所作所为,真是吃饱了撑的,惹她干嘛。”玉贵妃现在想起仍旧冷着一张脸。 “若是谨儿娶了穆家的丫头,就算穆怀朔那个死古板依旧保持中立,那明年呢,后年呢,若是穆家那丫头有了子嗣呢?” “我就不信他穆怀朔是圣人,一点私心都没有,到时候一边是女婿和外孙,一边是跟他毫无关联的太子,等我们动手的时候,他若是助太子,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女儿和外孙死。” “哪怕他犹豫一下,只要他能按兵不动,那就等于帮了我们。” “至于萧家,我们大可以借刀杀人,他萧景渊在是战神,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一次杀不死,那便两次,三次,我就不信,他次次命都那么大。” “娘娘,可这事儿若是成了,怕是对公主也是不小的打击啊,她自小就对砚之情有独钟,如今婚事也定下了,却出了岔子,你说她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与您离心啊?” 丞相夫人忧心忡忡,虽然她也不想她的儿子尚公主,可客气话还是要说一说的,不然哪天再怪上他们,可如何是好。” 玉贵妃长长叹了口气:“哎,怪只怪本妃从前太纵容她,早该寻个妥帖人家嫁出去,女人的命,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能嫁给心仪之人的,又有几个?” 她抬眼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语气里带着决绝:“我是她的母妃,总不能为了她一时的私情,把顾家下一代的根基都赔进去。砚之是顾氏将来的指望,绝不能毁在一桩婚事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老实不了一点 宇文惠再怎么不懂事,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怪只怪自己平时太过骄纵她,把她养成了一个张扬跋扈的公主。 她没脑子也就算了,还刁蛮任性,从小到大,但凡她想要的,自己哪回没有顺了她的心意? 如今想来,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丞相夫人也是做母亲的,如何不懂她这份苦楚? 自从接到那道赐婚圣旨,顾丞相是真被气病了。 他们几人私下里反复商议,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最后还是玉贵妃亲自找了她们,说出了此次的计策。 说实在的她听后心里很是震惊,她不得不感慨,她这个小姑子能把持后宫多年,绝非是凭着圣上的宠爱,而是靠着不择手段,和心狠手辣,才坐稳了如今的位置。 后宫早些年也有些不服她的,可最后,那些人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如今,为了她儿子的大业,她竟然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算计进去,说实话若是她,她做不到。 看出她的挣扎:“娘娘,这婚期还有段日子,要不您回宫再求求圣上。” 没想到她的这句话,换来的是一声厉喝:“求他有何用?你是真蠢还是假蠢,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圣上就是故意的,他怕是要开始对付顾家了,赐婚只是一个下马威,最近哥哥称病,就是以退为进,这事儿只能牺牲昭华了。 “再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心悦他表哥,不过是见他的次数多些,没跟别的男子相处过罢了,本妃终究是她亲娘,给她选的儿郎,自然是顶好的。” “那裴元明虽是寒门出身,人品、学识却都是顶尖的,论学识,未必在砚之之下。” “可你看他,为人那般圆滑,如今却把橄榄枝抛向了太子 —— 你道是为何?” 丞相夫人小声应道:“臣妇愚钝,实在不知。” “因为他比谁都想往上爬,比谁都贪恋权势。” “如今朝堂上,几乎一多半都是我们顾家的人,他不傻 —— 在咱们这边能站到什么位置,去了太子那边又是何等光景,他心里明镜似的。” 玉贵妃冷笑一声,“圣上还在,咱们两边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公开结党营私。他清楚我们这边不缺人,所以宁可站队太子,也要奋力搏一把。” “裴元明这人,生得周正,学识又好,最关键是没什么家世。” “明日他便是知晓了咱们在算计他,除了老老实实当昭华的驸马,还能有什么法子?” 玉贵妃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吧。咱们这次特意让主子与下人分开住,为的就是行事方便,别出了岔子。” 丞相夫人连忙点头应下:“好,我这就回去。估摸着那三个丫头还在一处胡闹,正好去给她们送些凉茶降降暑气。” “嗯,” 玉贵妃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着,声音压得极低,“等昭华睡下,你让人把她扶回自己房间。我给你的那香,记得在她房里燃上,多烧些,务必让那香气浸满屋子。” 她抬眼看向丞相夫人,眼神里带着一丝狠厉:“你那边一切妥当了,就来知会我一声。” “我让谨儿去邀裴元明下棋,多下几盘,拖到夜深。他回去的路上,自会有人把他打晕,直接抬进昭华房里。” “那香厉害得很,他一时半刻醒不来。等醒了,也早已吸入不少催情香。” “别说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便是…… 也由不得他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便是想明白原委,也只能认下这门亲事。” 丞相夫人硬着头皮应道:“是,臣妇记下了。” “去吧,仔细些,别让任何人看出破绽。”玉贵妃摆摆手。 等人退出去,她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自语:“昭华,莫要怪母妃,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任性。” “谁也不能挡了你哥哥的道。只有你哥哥将来登上高位,我们这些人,才能永享荣华。” 整个上院被无形的规矩划分得井然有序,锦绣和莲心也都去了下院歇着。 穆海棠在屋里闷了一下午,她借着月光推开半扇窗,见院外静悄悄的,她关上了窗,回到屋里,换上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她心里仍惦记着那座藏经阁——明明是三层的楼宇,白日里却死活没瞧见上楼的楼梯。 这蹊跷处勾得她心头发痒,自己要是得到了修炼内功的秘籍,不是照样可以修炼,说不定里面还有古人说的机关暗门。 不管了,先去探探再说。 她暗忖,自己对五行阵法钻研颇多,可惜向来是纸上谈兵。虽接触过不少古书记载的阵法与留存的机关术,却从未真正见过、实操过,这始终是桩憾事。 虽说古人那些内力、轻功她半点不会,但论及这些精巧布局的拆解,她未必就会比谁差。 这般想着,她脚下步子更轻了,借着廊下灯笼的暗影,朝着藏经阁的方向而去。 廊下的羊角灯还亮着,很快她就来到了那条小路。 谁知,她的身影,正好被躺在树杈上喝酒的任天野看到。 树杈上,任天野斜斜地倚着粗壮的枝桠,一条长腿随意搭在另一个分叉上。 手里的酒葫芦被他用两根手指勾着,仰头猛灌时,喉结滚动间,几缕酒液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入领口,濡湿了衣襟也浑不在意。 眼尾微挑时,那双眸子在夜色里泛着点漫不经心,混着满身酒气,既带着几分俊朗逼人的锋芒,又透着股邪气难驯的散漫,仿佛这天地间,没什么能拘住他半分。 今日那女人的出现,搅得他心烦意乱。 当年那道决绝的背影,总在午夜梦回时折磨的他生不如死——每次从那样的梦里惊醒,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空落落的疼。 正烦躁地灌了口酒,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树下一闪而过的黑影。 任天野眯起眼,借着羊角灯的光仔细看去——那身影身形纤细,却步履沉稳。 这背影, 他挑了挑眉,将酒葫芦往树下一扔,翻身坐直了些。 呵呵,如果说他白日只是怀疑,现在他敢肯定,她就是她。 哼,她不是说身体不适吗,白日躲着不出来见人,这深更半夜的,这个死女人穿成这样是要去哪? 怪不得他找不到她,原来,她只有晚上才出来,真有她的,白天她在家装成名门闺秀,晚上装成男人出来瞎逛? 他敛了声息,伏在树杈上静静看着下面那个身影,他倒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究竟要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认出了她 不多时他便到了藏经楼的那处院子,这边本就偏,加上又没有屋舍所以倒是没什么人。 她先在院门外停住脚,借着月光往院里扫了一圈,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低了几分。 确认没人,她才蹑手蹑脚进了院子。 一进去她抬眼望向那栋楼,檐角飞翘,青砖黛瓦在夜色里透着古朴的沉郁,这明显就是三层楼。 借着夜色,穆海棠围着藏经楼来来回回绕了三圈。 目光如炬地扫过每一处细节 —— 墙根、廊柱、台阶,青砖缝隙,连窗台下不起眼的石刻都没放过,可指尖触过的地方皆是冰凉坚硬的砖石,半点机关的痕迹都没有。 她皱紧眉头,不死心地上前,对着墙面那些略不平整的突起挨个试探,有的敲上去是空闷的回响,她便使劲推了两下,也没有任何反应。 有的摸起来带着人工打磨的棱角,石刻上面神兽的眼睛,她用手指戳了又戳,折腾半晌,青砖依旧纹丝不动,连层灰都没掉下来。 “奇了怪了……” 穆海棠喃喃自语,难道机关藏在楼里? 墙外的任天野看得越发纳闷。 这女人先是围着楼打转,像只找不着窝的狐狸,后来又对着墙摸摸索索,一会儿敲敲这儿,一会儿抠抠那儿,那模样既认真又透着点傻气,他实在猜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穆海棠在楼外站了片刻,暗自思忖:外面瞧着确实不像有机关的样子,或许通往二楼的楼梯在里面? 这么想着,她索性转身往大殿走去。 刚推开门,便见角落里的长明灯不知何时已燃起,供桌两旁的烛火也明明灭灭地跳动着,将殿内照得亮堂。 迎面便是几尊慈眉善目的佛祖塑像,看到佛像,穆海棠心头忽然一动 —— 上午她正许愿呢,被任天野他们娘俩一搅和,她都没来得及磕头,就跑了。 靠,那她许的愿望还灵不灵,佛祖会不会觉得她不诚心啊?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在心里鄙夷自己:来了古代,一个无神论者竟也沦落成 “神棍” 了? 不管了,许愿吗,心诚则灵,就算到了现代,那些佛寺还不是照样香火鼎盛。 这么想着,她便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拜了拜,嘴里嘀嘀咕咕开了口:“佛祖在上,这么晚来打扰您,实在对不住。您老人家应该还没下班吧?都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照这么算,这会儿对您来说怕是还早着呢。” 她清了清嗓子,正经了些:“佛祖,既然我来了,这会儿人又少,您就再费心听我叨咕叨咕,小女子的愿望很简单 —— 只希望您保佑小女子可以赚好多好多银子,这辈子有花不完的钱,怎么花都花不尽那种。” “对了,小女子再加一条哈,但凡跟我作对的,欺负我的,都让她们倒大霉。” “谁让她们那么坏,整日想着怎么整我。” “比如那个顾云曦,佛祖,您要是跟月老熟,最好跟月老说一声,千千万万不能让她嫁给什么如意郎君,给她配个丑八怪,最好按着猪八戒那样的给她找,主打一个又丑又花心。” “佛祖您看,我就不一样了,人美心善,我保证这辈子一定多做好事积德行善。” 穆海棠说着,又往前凑了凑,带着点讨价还价的机灵,“还有啊,您能不能跟月老捎句话?务必赐我个如意郎君,不光人要长得高大英俊,还一定要有钱。” “最好是死爹死娘的那种,因为小女子实在不想看公婆脸色。” “哦,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爱不爱他不重要,但他必须得爱我,死心塌地那种。” “对了,佛祖,小女子先行给您报备一下,万一他开始很爱我,如果后面变心了,敢找别的女人,那佛祖您就别怪我心狠了,我可能会把他送去西天取真经哦。” 外面的任天野听到她那些话后,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尤其是她还替顾云曦求了份姻缘,话里话外却没半分好意,朱八借?不知她口中这个姓朱的公子到底是有多丑,非要配给顾云曦。 更可笑的是她为自己求的 —— 既要高大,还得英俊有钱,还得是没爹没娘的,理由竟是怕受公婆磋磨。 任天野差点笑出声。 他算是听明白了,这女人不仅贪心,还直白得要命,连 “死心塌地爱她” 这种话都敢对着佛祖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把情爱挂在嘴边还说的如此直白,真是没羞没臊。 穆海棠许完愿刚要磕头,就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 她心头一凛,她几乎是本能地矮身旋步,足尖在蒲团边缘一点,才堪堪避开那道带着内力的掌风——掌风扫过供桌,将半盏烛台震得“哐当”落地。 “果然是你。”任天野看着眼前的女人,先前的怀疑在方才彻底确认了。 她就是那日烧了他地牢的女人。 “是你?”看清眼前人是任天野,她眸色一沉,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方才那一掌就是试探。 于是不等对方再动,已反手拿起地上的烛台,直刺他肋下。 这招又快又狠,带着近身搏杀的凌厉。 任天野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后飘半尺,避开烛台的同时,手腕翻转,掌风再次压过去。 两人在殿内缠斗起来。 穆海棠仗着身形灵活,步步紧逼,拿着烛台专挑关节缝隙下手,每一次都贴着他的衣襟擦过,带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任天野起初并未跟她来真的,可几招过后他发现这女人是真想弄死他。—— 他冷哼一声冲着穆海棠道:“自不量力。” 穆海棠却是冷笑一声:“是吗?那不如就试试,看我是不是自不量力。” 两人再次交手,穆海棠手里拿着烛台,招招狠厉,对上他丝毫不落下风。 任天野一边跟她过招,一边看着她那些奇怪的招数,再次确定她没有任何内力。 这女人最擅长近身缠斗,招式刁钻却毫无内力根基,全凭身法和反应。 “倒是有些野路子。”任天野低笑一声,忽然变了招式。他不再与她拆招,只将内力灌注于掌缘,周身泛起淡淡的气劲,逼得穆海棠每一次突进都像撞在无形的屏障上,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他长腿轻点,总能在她变招的瞬间抢占先机,掌风始终悬在她身前半尺,看似缓慢,却封死了她所有近身的角度。 第一百五十四章 活冤家 她心头一横,猛地矮身去扫他下盘,却不想任天野早有防备,手腕一翻便扣住她持烛台的手腕,稍一用力,烛台“当啷”落地。 就在他力道刚起的刹那,穆海棠近了他的身,借着被拽的惯性,身子骤然拧转,右腿猛地抬起,膝盖带着狠劲直撞他小腹 —— “又来这招?” 任天野眉峰一蹙,只好松开拽着她的手,双臂交叉成盾,硬生生挡下她带着狠劲的膝撞。 骨节相触的瞬间,他只觉小腹一阵发麻,这女人下手竟半分不含糊。 “这是想要把他踢废啊?” “你还是不是女人?”他咬着牙低斥,腕间已凝起内力,正想将她震开。 “我是你大爷!” 穆海棠眼尾飞红,借着他抬手格挡的空当,左手猛地攥成拳,带着破风的力道直捣他肋下——这一拳刁钻至极,正是趁他双臂上抬时露出的破绽。 任天野没想到她被逼到这份上还能反击,侧身躲闪时已慢了半分,拳风擦着肋骨扫过,虽未打实,却也带得他闷哼一声。 他眸色一沉,不再留手,身形猛地欺近,右手扣住她挥拳的手腕,左手顺势揽住她后腰,借着她前冲的惯性猛地旋身一拧。 穆海棠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秒已被他按在供桌边缘,双臂反剪在身后牢牢锁住。 任天野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带着薄茧的虎口掐着她的手腕,声音里染了几分怒意,又混着点说不清的促狭:“野成这样,哪个没爹娘的敢要你?”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闻见他身上的酒气,混着松针的清冽,竟奇异地不让人反感。 “放开我!”穆海棠又羞又恼,回身看着他。 任天野低头看着怀里炸毛似的人,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佛前清净地,穆小姐方才求姻缘时那般虔诚,怎的转脸就动刀动枪?” 穆海棠一听,气炸了,“任天野,你混蛋?你敢偷听我说话?你要不要脸?” “哈哈,我偷听不是跟你学的吗?既然你一个姑娘都不要脸面,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我偷听,你以为我稀罕听啊,白日的事儿,是你自己闯进来的,把我堵在里面出不去,你们娘俩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见。” 任天野看着她那张利嘴,笑着道:“今日顾小姐说的还真对,你撒谎脸不红,心不跳,气都不喘。” “你没听,你怎知我们是娘俩?” “我。······” 穆海棠被问得一噎,随即又挑眉道,“猜的不对?不是母子难道你俩是姐妹?” “放开我。” 她挣了挣被钳住的手腕,语气冷硬了几分。 任天野那好看的眉毛挑了挑:“放了你?上次就让你跑了,你觉得我会再犯同样的错?” 穆海棠眼睛猛地眯起,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 果然,这厮认出她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飞快敛去神色,摆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装,继续装?” 任天野低笑一声,俯身在她耳边,“忘了?那我可得好好提醒提醒你,穆小姐,前几日,教坊司,你摸进我房间时,你的脸可以骗人,可惜你的身手骗不了人?” 他指尖故意在她腕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语气里添了几分玩味:“要不是我顺手帮了你一把,你当时就得被萧世子的人抓个正着。 你可知他那个人?手段可比我狠戾多了,落到他手里,你觉得还能像现在这样跟我拌嘴?” 穆海棠索性也不再装了,仰头瞪着他,语气里带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泼辣:“你有完没完?一点事儿磨磨唧唧,那晚根本就是你自己误会了,什么北狄细作?” “如今你既已知我身份,别说你,萧景渊又能奈我何?” 她嗤笑一声,眼神扫过他紧扣着自己的手,话锋突变:“我不过就是撞见你和那个女人办事罢了——我那晚好话也跟你说了,歉也给你道了。” “你要是那晚受了惊吓,落下什么不行的毛病,想找我要赔偿,我倒还能理解。” “所以,”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他腰腹以下扫了一眼:“你真不行了?如果真不行了,你也看开点,我觉得对于你来说也是好事,因为只有六根清净了,男人才能一心搞事业嘛。” 任天野闻言一怔,她要是不提,他都差点忘了,那日他以为她是个男人,所以并没有回避,没成想,她一个未出阁的女人竟然真敢看。 切,他随即低笑出声,俯下身,眼底的戏谑浓得化不开:“穆小姐倒是真敢说。我行不行,要不要试试?” 这话带着露骨的调笑,穆海棠就是个耍嘴皮子的,她逗逗萧景渊那样的纯情小男人还行,任天野就是个混不吝,压根不把她的这些话放在眼里。 她脸颊“腾”地红了,伸手就想推开他,却被他攥得更紧。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酒气的嗓音低沉又危险:“怎么?玩不起了?我还当穆小姐胆识过人,原来也只是耍嘴皮子而已?” 任天野挑眉,“你今晚,闯这藏经楼,总不会真是来跟佛祖许愿的吧?” 他指尖忽然在她腕间用力一捏,“说,你到底在找什么?” “你放手,我不是来许愿的,还能是来干嘛的?” “你还好意思说?” 她气不打一处来,眼神冷冷看着他:“谁让你偷听我许愿的?你知不知道规矩?许的愿要是被第二个人听了去,就再也实现不了啦。” 她越说越气:“你今日连破我两次?上午搅了我许愿,夜里又偷听我重许的愿,现在好了,我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啦,你高兴了?” “你还好意思追问我来干嘛?任天野,你诚心来触我霉头的是吧?” 任天野看着她那气鼓鼓的表情,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明明被自己钳制着动弹不得,偏还要梗着脖子瞪人,他听着她连珠炮似的抱怨,倒觉得这副鲜活的模样比白日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顺眼多了。 “破你两次?” 他低笑一声,故意逗她,“穆小姐的愿望若是这般脆弱,别人听不得,那佛祖未免也太小心眼了。” 他握着她的手松了松,却又没有完全放开,语气里依旧带着几分戏谑:“再说了,你许的那些愿 —— 又是要银子,又是要没爹娘还长得俊俏的郎君,还要让对头倒大霉 —— 这般贪心,便是没人听见,佛祖怕是也得掂量掂量该不该应。” 第一百五十五章 桥上男女 她挣扎着想去拧他的胳膊,却被他顺势扣得更紧。 任天野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睫毛纤长,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忽然觉得这吵闹的模样竟有些招人。 他敛了笑意,声音沉了几分:“你烧了我的地牢,你准备怎么赔我?” 穆海棠冷哼一声:“我烧你地牢怎么了?我为何要烧?还不是因为你把我关起来?还要对我用刑。” “我没把你家一起烧了就不错了。” “你烧我地牢,你还有理了?” 穆海棠冲着他道:“我怎么没理啊?我那日一直在跟你解释,我说我不是刺客,也不是什么细作,我就是无意进去了,可你就是不听啊?” “你可真能狡辩,名门贵女去教坊司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任天野低声道。 “嗯,第一次见,我不也让你开了眼了,怎么?教坊司门口贴着告示了,还是写着不许女人进啊?” “你一个女人你去教坊司干什么?” “大哥,你放心,我去肯定不能干你干的那事儿,我就是在家待着没意思进去看她们弹弹曲子,跳跳舞。” 任天野没在说话,但是眼神却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他松了手,放开了她,也敛了笑意:“大半夜的瞎跑什么?赶紧回去。” 穆海棠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嘴硬道:“要你管?” 他却像是没听见她的反驳,只盯着她的眼睛:“我在问你一遍,你到底在找什么?” 此时,东边厢房里,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子。 裴元明与宇文谨对面而坐,宇文谨指尖捻着棋子的动作透着几分闲适。 窗外的虫鸣断断续续飘进来,两人闲聊的话语也跟着漫不经心——从今年的收成说到京里新出的茶饼,从山间的景致聊到近日的天气。 宇文谨端起茶盏抿了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这几日没少试探裴元明,明里暗里想套些关于太子那边的底细,可这人总能四两拨千斤地绕开。 “裴大人这棋路,倒是稳得很。” 裴元明顿了顿,抬眼时笑意温和:“殿下过奖了,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倒是殿下这几步棋,看着随性,实则步步紧逼,在下险些就被绕进去了。”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对方,又没露半分底气。 宇文谨心中暗叹,这裴元明看似滑不溜手,实则像块浸了水的绵,任你怎么攥,也挤不出半滴不该有的东西。 他也不再多言,只专心盯着棋盘。 烛火在两人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裴元明面上镇定,内心却心如擂鼓,这几日雍王总寻由头邀他来,或对弈,或品茗,他知雍王这是对他有招揽之意。 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早已依附太子,若是在两边摇摆不定,到头来只会落得两头不讨好的境地,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穆海棠沿着游廊往回走,特意拣了条绕着后院的小路。 进了后院,因着不是主路,隔着老远才有一处灯火。 月光透过疏疏落落的槐树叶,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虫鸣声。 穆海棠正想加快脚步回禅房,一边走一边暗自感叹:这佛光寺还真不小,这么个后院弄得跟王府后花园似的,亭台楼阁的,还有假山。 瞥见前面的假山,穆海棠忽然想起卫国公府的那座。眼前这座虽没有国公府的大,但是堆得倒是颇有章法。 刚绕过假山,视线豁然开朗,却见不远处的荷花池边,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背对着她,借着月光看像是个男人,另一人侧站着,身形娇小许多应是个女子。 两人离得极近,不知在低声交谈些什么。 穆海棠下意识往假山后缩了缩。 呃····这大半夜的,竟然有男女在此处约会。 穆海棠是个现代人,思想自然没有古人那么古板,可要想回去,就得经过那荷花池的小木桥。 她自然不是那不识趣的人,心想:也许就是白日互相看中意了,人多不好说话,晚上约着见一见,许是想确定一下彼此的心意而已。 这俩人虽然大胆,但是想必也不敢在这待得太久。 毕竟在古代男女私下相见是大忌,尤其深更半夜,他们一般把约会都叫私会。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呃,也不对,古人的 “约会” 原是指闺中密友相约相聚,未婚男女这般私下相见,从来都只被称作 “私会”。 她屏住呼吸,借着石缝悄悄打量,那边没有灯火,又在昏暗处,除了能看见是一男一女,看不清是谁,更听不清两人之间说了什么。 她正探头往外看,忽觉身后多了道影子,猛地回头,又是任天野那个骚包。 “你不回去,又在这鬼鬼祟祟作什么?” 穆海棠慌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别说话,另一只手朝那边指了指。 任天野顺着她的手势望去,自然也瞧见了桥上那对男女。 “看见没,别打扰人家的好事。” 穆海棠刚说完,眼角余光就瞥见那两人竟转身朝这边走来了。 她心头一紧,下一秒手腕却被攥住,一股力道带着她进了假山深处。 穆海棠踉跄着站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假山里头竟藏着个不小的山洞,借着洞外漏进来的月光,能看清洞壁上凹凸的岩石。 她觉的新奇,忍不住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小山洞?” 话音刚落,洞外就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听那方向,仿佛也要进来。 嗯?穆海棠无语,她俩不是要走,而是要进山洞里来? 两人对视一眼,穆海棠想骂娘,她觉得任天野天生克她,一遇见他就没好事。 本来她不用躲,实在不行,就直接出去,她怕什么? 跟对方撞上,她顶多说是出来透气的,怕的应该是对方,可如今就不一样了,多了任天野,这要是被人撞见,那她不也变成半夜与人私会了? 她看了看,这山洞不是贯通了,只有方才那一个出口。 任天野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往更深处带了带,最终停在两道石缝之间。 那缝隙窄得很,仅够两人侧身贴紧了躲着,两人大眼瞪小眼,任天野两只手撑在墙壁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洞壁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穆海棠能清晰地闻到任天野身上那股清冽的松木香气,混着夜露的湿意,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愈发清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又被抓个正着 两人一进来,男人便迫不及待地将女人圈进怀里,按在冰凉的洞壁上,灼热的吻不由分说落了下来。 女人的手抵在他胸前,似有挣扎,可很快抵着的力道渐渐松了,最终默许了他愈发急切的动作。 男人的吻一路往下,落在她颈间,一手紧扣她的腰,另一只手已然探进她的衣襟。 女人的呼吸乱了,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起初带着几分抗拒的瑟缩,渐渐化作软绵的轻颤。 两人的身影在岩壁上交叠成一团,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混着压抑的喘息,在这狭小的山洞里愈发清晰,连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带着灼人的热气。 穆海棠只觉得天雷滚滚,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睛不知该往哪放好,偏过头去不是,直视更不妥,手忙脚乱地想找个地方躲,可石缝就这么点大,身子早就被任天野挤得贴在岩壁上,连动一动都难。 这都什么跟什么? 穆海棠真是醉了,别说这是古代,便是在开放的现代,也没见谁在公园里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乱来。 何况还是在本该清净的寺庙里。 她咬着牙,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石头缝里,心里把那对狗男女骂了千百遍。 别说穆海棠窘迫得快要钻进地缝,就连身旁的任天野,耳根都泛起了红。 他素来沉稳,什么扬面没见过,可此刻被挤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听着隔壁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鼻尖萦绕着女人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侧,想给她让出点空间,却发现两人本就贴得极近,这一动,反倒蹭过她的腰侧,引得穆海棠猛地抬头。 瞪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不满。 她觉得要不是任天野突然出现,自己何至于弄得这么狼狈。 任天野被她这眼神看得不自在,索性把头转向一边,耳根的红还没褪尽。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女人急促的喘息,夹杂着一声带着几分娇嗔的阻拦:“不行,表哥,你答应我的事儿还没做呢……” “嗯?” 穆海棠猛地一怔,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 这声音…… 怎么这么耳熟? 她屏住呼吸,心脏咚咚直跳,等着下文。 男人的声音带着被打断的不耐,喘息粗重:“宝贝,你就让哥先舒服舒服,哪有这时候喊停的?这不是要哥哥的命吗?” 他的手似乎又动了,引得女人一阵轻颤,只听他又哄道:“放心,哥有的是劲儿。等哥舒坦了,你说什么哥都依你,保证把那事儿办得妥妥帖帖。” 女人一把拽住他伸进衣服里的手,语气比方才强硬了很多:“不行,我说过,答应你的一定做到,可那得是你把答应我的事办好之后。” 穆海棠在心里冷笑一声——还真是穆婉青。 “表哥?”难不成是兵部员外郎家的那位?穆大夫人姐姐家的儿子? 她冷了眉眼,身子没动,头却不由自主地往外探,想看清那人究竟是不是员外郎家的那个浪荡子。 可还没等她看清洞外的情形,额前就撞上了一只手臂,任天野不知何时抬起手,将她拦了回来。 她抬头望去,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面明晃晃写着“你要干什么”的疑问,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洞外的拉扯还在继续,男人似乎被女人的强硬惹恼了,闷哼一声,却终究还是松了手,语气悻悻:“罢了罢了,依你便是,这总行了吧?” 女人明显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被揉皱的衣裙,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尽快按方才我说的办,别出什么岔子。” 说完便绕过男人,快步往假山外走去。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闪过几分不耐,又想到即将要做的事,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急切,朝着那道身影喊道:“表妹,表妹,等等我。” 一边喊一边快步追了上去,两人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意识到那两人已走远,穆海棠猛地推了任天野一把,将他从石缝里搡了出去。 “你有病啊?”她压低声音斥道,“以后别跟着我,方才若是被他们撞见,你说咱俩成了什么了?” 任天野眉峰蹙起,冷声道:“我好心带你躲进来,我又怎知他们会进来?” “我不用你好心,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 说完,就往洞口外走去。 禅房内,烛火摇曳,将角落里的阴影拉得又深又长。 萧景渊立在那片暗处,浑身透着一股骇人的低气压。 他已在这儿站了许久,手里提着的食盒还温着,里面是他特意去后山给她熬的清粥——想着她身子不适,晚上又没用晚膳,他特意跟寺里要了瓦罐和些香料去后山给她弄了些吃的。 谁知他一来又扑了个空。 黑眸沉沉,下颌线绷得死紧,脸色早已沉得像泼了墨。 在家时便整日不着家,野得没边,这才来寺里一日,晚上竟又不在房里待着。 萧景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食盒的提手,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 当真是属夜猫子的?到了晚上不出去晃荡就浑身难受? 他憋着这股火想将食盒搁在桌上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后窗那里动了动。 萧景渊脚步一顿,眸色更沉地望过去——那扇半开的小窗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穆海棠正踮着脚,两手扒着窗沿,动作利落地翻身跃进,裙摆还沾着些草屑,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她大概没料到房里有人,拍了拍身上的灰,正想喘口气,抬头就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萧景渊站在阴影里没动,手里的食盒提得更紧了。 方才压下去的火气像是被这一幕点燃,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窜——好啊,真是能耐,这么大丫头了,不是翻墙,就是爬窗。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我并不合适 失策啊失策,她以为今儿在佛光寺,人多眼杂的,再加上昨晚的事儿,他定不会半夜再来找她了。 可惜他真就来了,早知道他来堵她,打死她她也不出去。 出去半天?结果什么有用的都没捞着,反倒撞见了穆婉青那档子事,还跟任天野在假山洞里憋了半天,真是晦气。 “你连句解释都没有?”萧景渊的声音极轻极淡,也极冷。 穆海棠本就一肚子火,听他这话更觉烦躁。 解释?解释个六啊!她自在惯了,最烦别人这般追根究底地盘问。 “我解释什么?” 她压低声音。 “我出去透口气,难道还得先跟你递个申请不成?”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把话挑明:“萧景渊,是你自己说的,咱俩的婚事作罢,以后不管我干什么,你都不再管了。” “如今你我男未婚女未嫁,你大半夜闯我闺房,孤男寡女才是真的于理不合。” 她刻意加重了 “孤男寡女” 四个字,眼神里带着疏离,“还请萧世子以后自重。” 萧景渊的脸色僵了僵,眼底的寒意褪去几分,他避开她那过于疏离的目光,连带着语气都软了三分:“我……我那时不过是气头上的话,你怎能当真?” “我为何不能当真?” “萧景渊,其实我早就想问你,我不懂那日圣上为何会答应为你我赐婚,其实你我本就不合适?” “我父亲手握重兵,你们萧家何尝不是?” 皇上又不是傻子,你说,咱们两家能联姻吗? 还有,“为何当年,我要留在上京做质子,而圣上对你们家,却仿佛从未有过猜忌?” 穆海棠一直奇怪,按说,他们两家都是手握重兵的武将之家,两家联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穆海棠看萧景渊不说话,又道:“是,我知道或许因为先皇后是你亲姑母,可她毕竟已经离世多年,圣上却依旧这般重用你们萧家?” 他上前半步,手里还攥着食盒的提手,深邃的眸子里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眸光沉了沉,似在斟酌措辞。 半天才开口道:“那日的赐婚,不过是话赶话赶到了那一步。你和公主没来之前,圣上刚夸下海口,说上京所有名门闺秀,无论是谁,只要我看上,他便亲自赐婚。” “偏巧,那日我就开口向圣上要了你。” “他骑虎难下,君无戏言,他是帝王,断不会出尔反尔,何况当时太子他们都在扬。” “再说,不过是赐婚而已,离成亲还有段时日。” “这段时间里,圣上有的是功夫跟我谈条件。” “既然我开口要了,他给了,我自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至于质子之事……” 他顿了顿,似在梳理那些盘根错节的往事,“当年边境初定,你父亲拥兵在外,朝中暗流涌动,圣上不得不存几分防备。” “萧家虽掌兵权,却世代镇守北境,与你父亲的边军分属两处,看似权重,实则相互牵制 —— 圣上要的,从来都是这样的平衡。” “圣上的猜忌从未消失过。” 他语气里添了几分淡得近乎没有的喟叹。 “不过是我爹比你爹聪明些,藏起不该有的锋芒,藏起可能引起忌惮的野心,萧家才能在这朝局里安稳立足。 你以为,为何我会八岁就上了战扬,为何景煜是个纨绔,整日招猫逗狗没个正事儿,我们萧家就两个儿子,却情愿把一个儿子养成废物。 穆海棠一愣,想了想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们故意养废你弟弟,是因为······。 “因为什么?”萧景渊挑眉。 穆海棠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闪躲:“哎呀,我就想,还是你们家精明。打仗这事太凶险,你常年在外,保不齐有个万一……留着你弟弟,看着是不成器,可至少能安安稳稳待在家里,把香火续上。” 说完,偷偷抬眼瞥萧景渊,见他脸上没什么怒意,才敢继续嘟囔:“毕竟你们萧家就两个儿子,总得留一个周全。” 萧景渊听完,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只是那笑声里听不出半分暖意。 他转过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周全?哪有那么容易。” “战扬再凶险,刀箭是明着来的。” “这上京城里的漩涡,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景煜在旁人眼里是个不学无术,扶不起的废物——可废物,从来不会碍着谁的眼,也不会被人当成靶子。” “传宗接代?”他自嘲地勾了勾唇,“只要他平平安安,自然会续上萧家的香火。” 穆海棠点点头,又酸酸的道:“你爹是亲爹,不像我爹,我爹就厉害了,他恨不得把我们几个都献祭给东辰国,我三位兄长他都带去了军中,我还被留在上京为质。” “不知道的还以为东辰国是他家的呢?” “哼,他这边一腔热血的给圣上挡刀,那边圣上想起他都睡不着觉。” 萧景渊听了她的话,低声道:“不许胡说,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添枝加叶,会惹下大祸。” “就像是你说的,你有三位兄长,且你三位兄长皆在军中。” “而你的父亲,又太过正直,那些年他在边关手握五十万大军,却跟前线的战士吃在一起,睡在一起。” “再加上这些年,那些封赏,你父亲都以朝廷的名头给了普通兵士,可兵士不傻,那些东西到底是谁给的,他们心里一清二楚。” “他在军中威望太高,你猜穆家军,到底是听你父亲的,还是听圣上的。” “当今圣上算得上是明君了,若是当年成王继位,你们穆家早就兔死狗烹了。····· “你留下的这些年,未必不是你父亲给圣上的一颗定心丸。”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重议婚事 穆海棠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心头莫名一紧。 “若是你真不愿意嫁,”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那咱们的婚事就算了。” 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了,禅房里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他看着她,眼底没有了往日的强势或愠怒,反倒透着点说不清的空落。 “圣上那边,我去说。”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穆海棠看着他,没说话,只看向他手里拎着的食盒。 “手里拎的什么?” 萧景渊一愣,忙道:“哦,晚膳时听知意说,你下午就不大舒服,晚膳也没用。这地方不比府里,弄吃食不便,寺里又都是素食,我便跟寺里借了瓦罐和米,去后山给你弄了点吃的。” 穆海棠没作声,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接过食盒打开,里面竟是一碗肉丝粥。 “萧景渊,这是寺院,咱们来理应吃斋,你从哪儿弄的肉?还放到粥里?” 男人好看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宠溺:“咱们又不是寺里的僧人,不必守那些清规戒律。再说我没在寺里杀生,是去后山打了两只野鸡。” 说着,他打开食盒下层。 穆海棠望着里面的油纸包,看向萧景渊道:“给我喝肉粥也就罢了,你该不会把整只鸡都带来了吧?” “没拿整只。”怕味道太大,他说着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烤好的鸡腿,还有鸡翅和几块鸡肉。” “幸好知意她们带了些零食,有油纸能用。” 穆海棠出去了一圈,此时还真是有些饿了。 她看着那粥,小声说道:“那我可吃了,我还真有些饿了。” “吃吧。”萧景渊把那粥往她面前推了推。 穆海棠喝了一口粥,稠厚的米粥裹着鲜醇的肉香滑入喉咙,暖得胃里熨帖,忍不住弯了弯眼:“嗯,好喝。” 她抬眼看向萧景渊,眼里带着几分好奇,“这粥是你做的?” 萧景渊挑眉,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不是我做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只是没想到,堂堂萧世子竟然还会做吃食。”穆海棠舀着粥的手顿了顿,想起他平日那副冷峻模样,实在难和“下厨”二字联系起来。 “哼,我会的可不止这些。”他靠在椅背上,声音漫不经心。 “如今漠北的条件是好了些,前些年在那边,我们都住帐篷,就在外面支着大锅自己做吃食。” “军中吃食本就粗陋,到了冬天为了省粮食,大家一日就吃两顿。” “要是运气好猎着野猪什么的,便分了改善伙食,哪怕一人只能分碗肉汤也是好的。” “在军中,哪有什么世子、少爷的名分可讲?” “上了战扬,刀箭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子弟。行军时埋锅造饭,谁手笨谁就得啃硬饼子,宿营时搭帐篷,谁偷懒谁就得挨冻。” “真要端着架子,不等敌人来,自己先饿死冻死了。” 萧景渊拿起一块烤得焦香的鸡翅递过去,指尖沾着点油渍也不在意。 她默默接过鸡翅,咬了一口,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一个低头小口吃着,一个静静看着。 片刻后,穆海棠忽然抬眼看向他:“你那日说的可算话?” “哪日的话?”她冷不丁开口,问得萧景渊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日在东宫,你说要娶我,我跟你提的那些苛刻的条件,你是只当口头应下,敷衍我,还是真的应了我?” 萧景渊看着她沾了点油星的嘴角,自然地拿出帕子,伸手替她擦了擦。 然后开口道:“我答应你的事,自会一一做到。” 看这儿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穆海棠笑出了声:“呵呵,那你且说说,你都答应了我什么?” 萧景渊看着她那一脸期待的样子,突然生出逗弄她的心思,于是挑眉道:“哎,你那日都说了什么来着?我倒真有些忘了。” 穆海棠本来还觉得他靠谱,结果听到这话,气的抬脚就往他身上踹去:“萧景渊,你骗我,你压根没把我说的话放心里,全都忘了,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你会做到?” “结果,我这稍一试探,你就露了馅了。” 萧景渊反应极快,伸手稳稳握住了她踢过来的脚踝,调侃道:“你出去访一访,问一问,整个上京哪有你这样的名门闺秀,公然要求夫君不许纳妾,这辈子只守着你一人的?” 穆海棠一听更恼了,想抽回脚,却被他攥得牢牢的,只能愤愤道:“你不同意拉倒,我还不稀罕呢!你可以滚了。” 萧景渊听了,非但没松手,反倒顺势一拉,将她整个人带到自己怀里,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也沉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是个武将,战扬上刀剑无眼,我也并非不死之身,且我也不能像文官那般,日日回家守着你过日子。” “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想好,今日你若点了头,那就除非我死,不然你穆海棠就只能是我萧景渊的世子妃。” 穆海棠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期待,慢悠悠开口:“哦,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萧景渊一急,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紧:“你还想?你那些荒唐条件,放眼整个上京世家公子,也只有我会答应。” “呵呵,你慌什么?”穆海棠挑眉,语气带了点促狭,“上京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你能选的人多着呢,比如·······” “别说这些没用的。”萧景渊沉了脸,语气却软了半分。 “好,那萧世子,我们来说些有用的。” 穆海棠敛了笑意,神色认真起来,“我也不想瞒你,今日你也瞧见了,玉贵妃对我的态度。但我不想嫁给雍王了,我愿意嫁给你。” “方才咱俩也说了这桩婚事,既然你有办法让圣上同意,那你准备拿什么跟圣上换我?” 萧景渊听到“愿意嫁”三个字,心头瞬间落定,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下来,开口道:“还能用什么?自然是用我们萧家手上的兵权。” “你爹会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他嗤笑一声,眼底闪过几分了然,“圣上不好意思明着要,我们只能找借口往外给。没有战事的时候,手里握着那么多兵权,免不了让他猜忌。” 穆海棠追问:“那你就不怕兵权交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 萧景渊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尖,“怕什么?真到战事起时,他派出去的那些将领吃了败仗,圣上自然会来找我。” “再说我也只是猜想,未必圣上就会提这个要求,也许是别的也未可知。” 穆海棠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慌乱的呼喊:“有贼人!来人啊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闯进内院的贼人 她立马看向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躲的地方。” 可这是寺里的禅房,陈设简单,连个柜子都没有,往哪躲啊? “你先躲床底下去。”她指着床脚,语气带着几分催促。 萧景渊指着自己,眉峰挑得老高:“你让我躲床底?” “对啊,你看这屋子里还有别的地方能躲吗?” “你莫要慌?我是从后窗进来的,没人看见我,你且出去看看,是何事。”萧景渊小声说道。 穆海棠已经脱了外衣,只着白色里衣道:“我换了衣服出去看看,你先别出去,别一会儿一出去让人抓个正着。” 萧景渊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让人抓个正着?让谁抓个正着?从来都是他抓别人,为何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好似他们二人有奸情似的。” 他低头瞥了眼她身上素白的里衣,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喉结莫名滚了滚,他别开眼,沉声道:“放心,没人能抓得住我。你出去当心些,若有异动,就回来。” 穆海棠点点头,转头已经走了出去。 院子里熄了的烛火也被人重新点上,这时,屋里的女眷们就算是没睡着,也都躺下了,所以穆海棠算是出来的早的。 一群人,朝着叫喊的方向走去。 而那间传出动静的禅房里,灯光昏暗,只留了桌上一盏烛火,穆婉青看着床上依旧不停歇的动作,整个人已近乎癫狂。 她方才喊得那般大声,这男人却像是聋了一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专注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好啊…… 太好了!” 穆婉青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眼底翻涌着扭曲的快意,只差没当扬仰天大笑。 “穆海棠,你敢让人毁我清白,今日我就让全上京的勋贵圈子都看看 —— 你才是那个让男人破了身的贱货。” 她看着男人那大开大合的动作,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只要等会儿众人闯进来,看到这 “证据确凿” 的扬面,再加上她添油加醋的哭诉,穆海棠这辈子都别想抬头做人。 不是想整我吗?呵呵,那就谁也别想好,穆婉青咬着牙,眼底淬着毒,嫁入雍王府?贵妃看上的准儿媳?如今被人破了身子,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嫁。 穆海棠,我穆婉青得不到的东西,你想都别想。 这辈子,我都要把你踩在脚下,碾成碎末。 她浑身都在因这恶毒的兴奋而颤抖,直到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才猛地收敛了癫狂,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院子里早已聚起不少人。 卫国公夫人和萧知意匆匆赶来,一听有贼人闯入,卫国公夫人当即脸色一沉,忙吩咐身边的孟芙:“快去找景渊他们过来。” 转头看着越聚越多的人,听着那间禅房里传出的、让人脸红耳赤的暧昧声响,便是未经世事的小姐们懵懂无知,隐隐也有了几分猜测。—— 卫国公夫人也是惊愕不已,她脚步顿住,眉头紧锁。 万万没想到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贵女院里行此无耻之事。 可这等事,不管里面是谁,都不好收扬,她才不会那么傻,平白进去惹一身腥,遭人嫉恨。 尤其今日贵妃也在,她怎好越俎代庖? 正犹豫着,宁远侯夫人也带着宁如岚走了过来,一见她便急着问:“夫人?这是出了何事?听说是进了歹人?那快通知侍卫啊?” “护卫都在下院,留下那几个值夜的,此刻怕是也在西院,我已让人去找景渊他们了,想必他们一会儿就会带着护卫过来。” 宁远侯夫人压低声音,又问,“通知贵妃娘娘了吗?” 卫国公夫人摇摇头,心里忍不住想:她哪敢啊,他们萧家本就是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吃饱了撑的,让人过去,万一被安个“惊驾”的罪名,那不正好给了她由头来对付她。 卫国公夫人自然不能跟宁安侯夫人明说,只能佯装慌乱地拍着额头:“你看我,竟给忘了!忘了。” 两人正说着,长公主已带着侍女走来,眉头紧蹙:“何事如此喧哗?吵什么?” 话音未落,那屋里的声音便飘了过来,饶是见惯风浪的长公主也惊得瞳孔一缩,但很快便沉下脸,怒喝道:“什么人敢如此大胆,佛门清净地,做出这等腌臜事儿?” 说完就想上前。 “公主!”有胆小的侍女连忙拉住她,“万一歹人带了刀,咱们一群弱女子,如何是对手?” 穆海棠站在人群末端,与左夫人并肩而立,心头也是一惊。 她一下午没出门,她也不知这间屋里住的是谁家的小姐,她也想不到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干出这种事儿。 此时,屋里的穆婉青听得外面人声嘈杂,知道人已聚得差不多了,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救命啊!快来人啊,有贼人……。” 长公主气的,怒声道:“我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竟然敢在此胡作非为。” “哐,”的一声,她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众人一进去,就见穆婉青歪倒了在了地上,扶着自己的脚踝,不停的掉眼泪。 而她身后的床榻上,灯光昏暗,可隐约看见,锦被凌乱地堆着,和交叠的人影。 而在人影下方,隐约可见一截莹白的肌肤,随着动作轻晃。 进来的夫人们和小姐们撞见这般景象,顿时乱作一团。 未出阁的小姐们个个羞红了脸,慌忙低下头或别过眼去;长公主与卫国公夫人见她们都进了屋,床上那男子却仍未停歇,一时间也僵在原地,神色间满是尴尬。 穆婉青忽然哭喊道:“长公主殿下,快救救我堂妹!她可是镇国将军的嫡女啊!” 她的一句话,点出了床上女子的身份。 站在角落的穆海棠,眼神冷冷地落在穆婉青身上。 自打方才进屋,瞥见穆婉青那一瞬间,看到她眼里那一丝得意,她便心中了然 —— 这扬闹剧,十有八九是冲自己来的。 第一百六十章 床上到底是谁 此时,公主身边的宫女已将屋内灯火点得更亮,满室通明中,众人齐刷刷看向人群里的穆海棠,个个目瞪口呆,完全懵了。 地上的穆婉青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群中的穆海棠,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得意与狠戾瞬间凝固成难以置信的错愕。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该躺在床上的穆海棠,怎么会在人群里?方才那一瞬间的狂喜还未褪去,此刻却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连带着声音都发了虚,方才哭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只剩下满心的恐慌 —— 既然床上的女人不是穆海棠,那会是谁?? 就在这一片死寂间,床上的男子也到了关键时刻,动作骤然一停,竟猛地俯身在女子胸口处咬了一口。 剧烈的疼痛让女子醒了过来,昭华公主刚一动弹,浑身便传来散架般的酸痛。 她强撑着睁开眼,在看清自己身上有个男人时,当即厉声尖叫:“啊 —— 啊——放肆!你是何人?滚开!本公主定要诛你九族。” 这声怒喝带着皇家的威仪与极致的羞愤,让满屋人脑子都跟着飞到了九霄云外。 昭华公主回过神,视线扫过自己光裸的肌肤,撞见面前那张陌生男人脸,再往下,是被粗暴分开的双腿,以及身下那股火烧火燎的、让她难以启齿的疼痛—— 那些混乱的触感、瞬间在脑海里炸开。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冲破喉咙,她像疯了一样抓起枕边的玉枕,狠狠砸向男人的脸,指甲挠在他胳膊上,划出几道血痕。 男人显然不清醒,被玉枕砸中侧脸也只是闷哼一声,浑浊的眼睛半睁着,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只剩下本能的动作。 昭华公主浑身的酸软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徒劳地扭动着,眼泪混着屈辱的恨意滚下来: “狗东西!你是什么腌臜货色,也敢碰本公主?” 她瞥见满屋的人,羞耻与暴怒像毒藤一样缠紧了心,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都给我滚,谁让你们看的?我挖了你们的眼睛。” 她这凄厉的尖叫声让震惊中的众人终于回了神,床上那女子,哪里是什么镇国将军的嫡女,分明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昭华公主。 天啊,所以,进来的这个歹人,竟然把公主给。····· 长公主受不了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气血上涌,猛地捂住胸口,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强撑着站稳,厉声大喊:“来人!快来人!把这个狂徒从公主身上拉下来!” 可她喊了半天,全是白喊,一个上前的都没有。 站着的都是些世家小姐、名门闺秀,平日里连与外男多说一句话都要避讳,此刻见了床上那等景象,早已羞得耳根通红,要么低头盯着鞋面,要么用帕子挡着半张脸,谁也不敢抬头细看。 让她们去拽那男人?怎么可能?简直天方夜谭? 她们碰了外男,万一那狂徒失了心智把她们扑倒,那她们的名声岂不全都毁了? “来人啊,把这个畜生拖出去,凌迟处死!!!碎尸万段!!!” 昭华公主一边喊,一边挣扎着想去拉锦被,却被男人无意识地按住,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她的疯狂,她死死咬住男人的手腕,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全家!!!” 玉贵妃和宇文谨带着人赶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她脚步猛地顿在廊下,步摇上的明珠因惯性晃了晃,映出她骤然沉冷的脸。 她一把拽过紧随其后的穆家大夫人,厉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方才不是说,出事的是穆海棠吗?” 穆大夫人也不知怎么回事,为什么贵人突然反手拎着她的领口,她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一句话完整的话都答不上来。” “她脑子乱糟糟的,恍惚间又想起那日女儿哭着说的话——是穆海棠把穆文川弄进了她的闺房。 她听后也气疯了,她知道这是穆海棠临走前在报复她,报复她们整个穆家。 这招真是狠,正所谓打蛇打七寸,这比要了她的命还要让她疼,她就这一双儿女,教养的如此优秀,儿子已经入仕,女儿更是精心呵护的娇花,眼看就能攀附雍王府,却被穆海棠这一招毁得干干净净。 随着那漫天流言,她和女儿心里都清楚,入雍王府为侧妃是不可能了。 因着这事儿,女儿整日寻死觅活,儿子被同僚指指点点,连带着她在京中夫人间都抬不起头。 她费尽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一双儿女,就这么生生被她毁了,她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她知道不仅女儿疯了,连她也疯了。 所以今日,当女儿红着眼说出那个计划时,她犹豫过,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女都让她害的身败名裂,她就恨不得她死。 宇文谨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母妃,道:“方才那声音?····” 玉贵妃一把推开穆大夫人,也顾不了什么礼仪了,抬腿就往那屋子跑去。 而傻跟着的丞相夫人在看到那间禅房时,整个人都傻了。 完了,这···这,她迷晕了那三个丫头,把公主安排妥当后,就想着赶紧告知玉贵妃,让她把裴元明引过去。 谁知她们两人才刚到院子里,就碰上萧景渊他们。 院子里闹哄哄的,宇文谨和裴元明也出来了,紧接着穆家大夫人就慌慌张张跑过来,拉着她的袖子说穆海棠出事了。 院子里乱成一锅粥,宇文谨追问穆海棠出了何事,穆家大夫人却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只一个劲催着 “快去”。 众人急匆匆赶来,就听到了方才那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禅房风波 昭华公主看见来人,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嘶哑着嗓子哭喊:“母妃,母妃快救救我。” 门外,萧景渊与一众世家公子都守在廊下,谁也没敢踏进一步。 裴元明素来精明,早已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退到人群后。 连素来沉稳的顾砚之,也只是立在阶下,目光沉沉。 玉贵妃看清床上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只觉得气血翻涌,但她毕竟是久居深宫的人,瞬间便强撑着稳住心神——此刻慌乱无用,唯有先稳住局面。 她侧头给身边的刘嬷嬷递了个眼色,刘嬷嬷当即会意,跨进门便厉声喝道:“都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都出去。” 满屋子女眷本就手足无措,被这声怒喝惊醒,纷纷低着头往外退。 众人刚踏出禅房,就被刘嬷嬷带来的宫女引着往隔壁空屋去了,显然是要将人都暂时看管起来。 廊下,萧景渊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影,与人群末端的穆海棠对上。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只在与他相视的刹那微微一动,随即便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这短暂的一眼,却被站在不远处的任天野尽收眼底。 他挑了挑眉,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她竟然跟萧景渊相识。 众人出去后,刘嬷嬷反手掩上了门。 她转身看向廊下的宇文谨,福了福身,声音压得极低:“王爷,屋里已无歹人,贵妃娘娘让您带着各位公子先回西院歇息。” 宇文谨眉峰紧蹙,目光在紧闭的门板上顿了片刻,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朝着西院的方向走去。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也默默跟上,廊下的脚步声渐远,只余下几个侍卫仍守在门口。 门内,玉贵妃缓步走到床前,视线落在地上仍在无意识抽搐的男人身上,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褪尽了。 她盯着那副污秽不堪的模样,声音冷得像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狂徒拖下去。” 身边两名宫女立刻上前,伸手利落地将那神智不清的男人从床上拽开,可即便被人拽到了地下,男人依旧做着那可耻的动作。 昭华公主被这景象刺激得尖叫一声,猛地将脸埋进锦被。 玉贵妃眉心拧成死结,看着地上那副污秽模样,胃里一阵翻涌。 她强压下不适,冷声道:“先把他打晕了。” 贴身宫女听后,抬手就给了那男人一记重掌。 男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不再动弹。 玉贵妃这才走到床前,伸手想去碰昭华,却被她猛地甩开。 “别碰我!” 昭华的声音又尖又哑,满脸泪痕地瞪着她,眼里是淬了毒的恨意。 “我明白了?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安排的,你不想让我嫁给砚之哥哥,所以非要带着我来这佛光寺祈福?如今我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你以为我傻吗?” “顾寒玉,可我是你亲生女儿啊?你为何要毁我?” 玉贵妃脸色微沉,却没动怒,只是放缓了语气:“胡说什么?我是你母妃,怎会害你?” “那为何偏偏是我?” 昭华猛地掀开被子,指着自己身上的痕迹尖叫,“你看,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如今我残花败柳之身如何能嫁入相府?” 玉贵妃看着她脖颈间交错的红痕,又瞥了眼地上昏迷的男人,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 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沉声道:“这事我会查清楚,定要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但眼下,你得先冷静下来 —— 这事若是传出去,受损的不止是你,更是皇家颜面。” 昭华公主死死咬着唇,齿尖几乎要嵌进肉里,方才那股歇斯底里的疯狂褪去些,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羞耻与恐惧,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颤。 玉贵妃见她稍稍冷静,眉头微松,转头对刘嬷嬷吩咐道:“去备热水,再让小厨房炖一盅安神汤来。” 顿了顿,又补充道,“去下院把公主身边的那几个贴身宫女叫来,让她们仔细伺候着,不许出半点差错。” 刘嬷嬷连忙应下,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静得只剩下昭华压抑的啜泣声。 玉贵妃站在床前,看着她蜷缩成一团的背影,指尖在袖中反复摩挲 —— 今日之事原本安排的好好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为何会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们两人好好看着公主,不能离开她半步。” 玉贵妃沉声吩咐完,转身便往外走。 片刻后······· 上坐上,玉贵妃端坐着,缓缓扫过跪了一地的夫人与小姐们。 满室寂静,连呼吸声都轻得像羽毛,唯有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一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威压。 “方才,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底下众人低着头,一片死寂,无人敢应声。 甚至胆小的小姐已吓得肩膀发颤,几位夫人也低垂着头,指尖绞着帕子,不敢随意接话。 开玩笑,她们又不是傻,早知道里面的人是昭华公主,她们早就在房间里装死了,谁会拿命出来看笑话? 玉贵妃看众人都不言语,冷笑一声道,“都不说话,看来你们都是聪明人,想来大家是什么也没看见了?” “也好。” “佛门清净地,本就不该有污言秽语传出。”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谁若敢把方才看见的事儿,泄露出去,无论她是哪个府邸的小姐,又或是哪个家族的夫人,只要管不住那张嘴,就休怪本宫不顾情面。” “到时候断了姻缘、禁足终身都是轻的,若是惊动了圣上,龙颜大怒之下,抄家灭族也未必不可能。” “你们都是世家出身,该懂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该烂在肚子里。” “回去后,都管好自己的嘴,也管好身边人的嘴。谁要是敢揣着侥幸心思,本宫有的是法子让她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都记住了?” “是……谨遵贵妃娘娘教诲。”众人连忙叩首,声音里满是惊惧。 穆海棠站在人群里低垂着头,掩去了眸中的神色。 心想:这玉贵妃果然有两下子,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事情压了下来,连警告都说得软硬兼施,既堵死了众人乱嚼舌根的可能,又保全了皇家颜面。 玉贵妃没再说话,目光如寒铁般落在脸色惨白的穆婉青母女与丞相夫人身上,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你们三人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 话音落,跪了一地的女眷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叩首谢恩,互相搀扶着,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第一百六十二章 狗咬狗 玉贵妃面无表情的转动着指尖的赤金护甲,目光扫过三人抖如筛糠的模样,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跟我来。” 说罢转身,又对候在门边的刘嬷嬷吩咐:“让侍卫把那狂徒捆结实了,一并带到南院。” “去请王爷,让他也过去。” 刘嬷嬷躬身应下,快步去安排。 穆婉青被母亲拽着,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 南院是佛光寺安排贵妃娘娘与长公主下榻的地方,本来公主也应住在这,却想和顾云曦她们几个作伴,宿在了北院。 几人穿过几重回廊,穆家大夫人偷眼瞧着玉贵妃的背影,她也不明白,为何本该是穆海棠的禅房,住的人却变成了昭华公主。 到了南院,侍卫早已将那昏迷的男人扔在了地上。 宇文谨已先一步到了,正站在廊下站着,见她们进来,眉峰皱得更紧:“母妃,昭华可有事?” 玉贵妃脚步一顿,没应声,径直走到屋中主位坐下:“跪下。” 穆婉青和穆大夫人“咚”地一声跪了下去,丞相夫人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眼睛瞄了一眼玉贵妃,见她没有要她跪的意思,她便低着头站在一边。 地下跪着的母女二人脑袋抵着地面,穆婉青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宇文谨的方向,却只看见了他脚上那双皂色云纹靴。 “说说吧,今日的事儿到底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玉贵妃冷笑一声:“不说?” “刘嬷嬷,此人是谁,让御医看过了吗?御医怎么说?” “回贵妃娘娘的话,这狂徒身份已查清 —— 是五品兵部员外郎张启年家的嫡子,张茂。说起来,还是穆家大夫人的亲外甥。” 说到这刘嬷嬷又特地压低声音补充道,“这人在京中勋贵圈里早有声名,只是名声实在不堪。” “品行不端是出了名的,读书不成,科考更是连个秀才都没捞着,半点功名没有,整日里只知流连勾栏瓦舍,棉花宿柳,是京中出了名的浪荡子。” “张大人管不住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没给他娶正妻,府里却早已收了四五个通房丫头,听说前阵子还因争抢一个戏子,在平康坊跟一商贾动了手,闹得很不好看。” 刘嬷嬷垂着眼,继续禀道:“方才已让御医仔细查验过了。” “御医说,这张茂体内不仅有勾栏院里常用的那种虎狼之药,还掺了另一种不知名的催情香。两种都是霸道至极的东西,混在一处,能瞬间烧空人的理智,脑子里只剩下男女欢好的念头,根本由不得自己。” “御医还说,这两种药性相冲,后劲尤其烈,张公子这次怕是伤了根本,就算性命无碍,往后身子骨也很难恢复到从前了,怕是…… 再难有子嗣传承。” 这话一出,穆家大夫人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 —— 她只是想要用这药让张茂更尽兴,持续的时间更长,却没料到会是这般烈性的东西,更没想着要毁了亲外甥的一生。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们三人怕都是小命难保了。 玉贵妃的目光缓缓落在穆大夫人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身后的刘嬷嬷心里却 “咯噔” 一下 —— 伺候贵妃这么多年,她最清楚,主子越是这般不动声色,眼底藏着的火就越烈。 方才处置昭华公主的事时,她虽急却仍有章法,可此刻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知道今儿算计了公主的这几人,怕是要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玉贵妃再次开口时,声音也淡漠的像是说着别人家的事儿:“还是不肯说是吗?” “那便让这狂徒醒过来说。” 她抬眼对侍卫道,“去,打两桶井水把他泼醒。” 冰冷的井水兜头浇下,男人猛地呛咳起来,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先看见了地上跪着的穆家母女,再对上上座玉贵妃冰冷的眼神,与宇文谨的怒容,他浑身一僵,瞬间醒了神——。 慌忙间抓过绸单裹住身子,“咚”地跪下去,声音抖得不成调:“娘娘饶命,王爷饶命啊。” 玉贵妃皱眉,如今多瞧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宇文谨冷笑一声,开口道:“说吧,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公主起了歹意的。” 宇文谨的这句话,差点把张茂吓尿了,他抖着声音道:“公,公主?什么公主?” 张茂额头抵着地面直磕响头:“殿下,小人不知您说什么,公主金枝玉叶,您就是借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对公主起什么歹心啊?” “还敢狡辩?” 宇文谨猛地拍案而起,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着张茂的头砸过去,“方才屋子里的是公主,你还敢说你不知?” 茶杯 “哐当” 一声碎裂在张茂额角,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瞬间流下来,糊了他半张脸。 张茂不敢躲,也顾不得惨叫,耳朵里全是宇文谨的那句,方才屋子里的是公主。 他一脸震惊,不停重复着那句:“什么公主?是公主?怎么会是公主呢?” 他看向跪在一边的穆婉青,指着她破口大骂:“穆婉青,你个贱人,你竟敢害我?” “你不是说那屋里是你们穆家小院里的那个丫头吗?” “怎么会是公主?” 张茂捂着流血的额头,声音又惊又怒,“你明知我惦记的是谁?是你说她身份太高,是镇国将军的嫡女,我配不上?” “又说…… 又说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便能让姨母做主,她失了清白身子总得下嫁给我?如今…… 如今怎么成了公主?” 穆婉青吓得整个人靠在穆大夫人的身上,浑身抖个不停,不停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明明就在挂单簿上瞧见的,那禅房分配的就是穆海棠啊。” 听到这话,玉贵妃这个宫斗的祖宗自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丞相夫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前夫哥发飙 “娘娘,她才是最恶毒的。” “住口。”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宇文谨猛地转身,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眼前的人烧化。 他盯着状若癫狂的穆婉青,伸手就掐住了她脖子:“事到如今,你还想攀咬旁人?自己做下这等龌龊事,倒有脸把脏水泼到无辜之人身上。” “穆婉青,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从你处心积虑设计穆海棠开始,到如今牵扯出公主,桩桩件件,哪一件离得开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如今阴谋败露,不想着认罪,反倒想拉人垫背,你这心肠,比蛇蝎还要毒。” 穆婉青被掐的满脸涨红,却说不出一个字。 眼里除了惊恐还混着绝望,宇文谨低头睨着她,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将她凌迟:“你以为今日若是穆海棠出了事儿,你们就能就此揭过?” “你们以为镇国大将军不在京中,他的女儿就能任你们这般算计?真当穆家世代忠良的名声是纸糊的?” “便是圣上,也容不得你们动穆家的人。” 穆婉青痴痴地望着宇文谨,望着这个她从小就放在心里的男人。 可此刻,他眼里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那怒意深处,竟还藏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心疼? 他在心疼谁? 难道……难道是心疼穆海棠? 方才得知公主出事,他虽怒,却仍端着王爷的风度,不曾乱了分寸。 可自张茂喊出她们本要算计的是穆海棠时,他眼底的火就再也压不住了,那是恨不得将她们挫骨扬灰的狠厉。 原来,他并非对穆海棠无情,只是藏得太深,深到连他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原来,穆海棠那个贱人根本不是一厢情愿。 心口像是被巨石碾过,穆婉青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 她的意识在逐渐模糊,她恨穆海棠,恨男人都这般肤浅——就因为她生了张勾魂夺魄的脸,便让他们个个趋之若鹜,哪怕她除了那张脸再无长处,那些男人也甘愿捧在手心。 宇文谨的手还在不停收紧,穆婉青的脸涨得青紫,眼球几乎要凸出来,显然他是真动了杀心。 “王爷!”穆家大夫人猛地扑上前,头在青砖上磕得咚咚作响,“都是我干的,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撺掇着她做的,跟婉青没关系啊。” 她抬起头,头都磕出了血:“求王爷和贵妃娘娘开恩,放过她吧,臣妇……臣妇愿意以死谢罪,剐了我、斩了我都行,只求给我女儿留一条活路。” 说罢,她竟挣扎着要去撞旁边的廊柱,被刘嬷嬷眼疾手快地拦住。 宇文谨冷眼瞧着这扬母女情深的戏码,手上的力道却没松半分。 穆婉青在他掌下徒劳地蹬着腿,眼角余光瞥见母亲额头的血痕,心里那点不甘与怨毒,忽然被一阵尖锐的悔恨刺穿——若不是自己非要跟穆海棠置那口气,何至于把母亲也拖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终玉贵妃开口:“谨儿,松手,让她这么轻易的死,太便宜她了,这口气,总得让昭华自己出了才算。” 宇文谨动作一顿,眼底的戾气仍未散去,却还是依言松了手。 穆婉青像条离了水的鱼,瘫在地上剧烈咳嗽,脖子上清晰的指痕红得吓人。 玉贵妃看向丞相夫人,开口道:“房间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公主会睡在穆海棠的房间里?” 顾夫人此时整个人都麻了,“哐当” 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连连叩首:“娘娘,臣妇不知,臣妇真的不知啊。” “今儿从讲经阁出来,寺里的僧人就把挂单簿给了臣妇,众位小姐都是按事先分好的禅房安置的。” 她抽噎着辩解,“原本公主是该跟您在南院住的,可云曦她们说想跟公主作伴,当时穆小姐不知去了哪里,也没带人来安置。” “臣妇想着她那间空着也是空着,就把她的房间先给了公主,后来,穆小姐安置的时候,在剩下的房间里挑了靠里的一间。……” 她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娘娘是臣妇的一时疏忽,可我万万没料到,竟会让公主平白替穆海棠挡了这遭罪。 “你的意思,穆海棠根本就不知道你换了房间的事儿?”玉贵妃的声音平淡,目光落在顾夫人身。 顾夫人伏在地上:“臣妇不知……臣妇实在不敢撒谎。” “那挂单簿她究竟看没看到,臣妇当真说不准。” 呵呵,不得不说,这顾夫人也是个中高手,一句轻飘飘的 “说不准”,看似是如实作答,实则不动声色地把穆海棠也拽进了浑水 —— 若穆海棠看过挂单簿,那她明知房间被换却不声张,便有了纵容祸事发生的嫌疑。 若她没看过,那这阴差阳错的祸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不管怎么说,也是昭华公主平白替她受过。 玉贵妃紧紧攥着手心,正待开口,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哐当”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玉贵妃眉头一皱正要呵斥,抬眼看清是昭华公主身边的侍女画屏,语气立刻沉了下来:“何事如此慌张?” 画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贵妃娘娘,方才……方才我与彩月给公主沐浴更衣后,公主说安神汤太苦,哭闹着要吃蜜饯。” “这佛光寺里没有现成的,我便想着去各位夫人住处问问看谁家带了,谁知……谁知等我拿着蜜饯回来,就见彩月倒在屋里人事不省,公主……公主不见了。” “奴婢已经寻遍了附近禅房,都没见着公主的影子,这才赶紧来报娘娘。” 玉贵妃瞬间变了脸色,她猛地站起身:“混账,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们好好小心看着,怎么敢让公主独处?” 宇文谨亦是心头一紧,沉声道:“母妃莫慌,寺里就这么大,我立刻让人封锁各院门,仔细搜查。” 玉贵妃紧紧抓着宇文谨的手道:“快,快去找,昭华刚受了那样的惊吓,我怕她会想不开。” 此时,玉贵妃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她悔不该一时执念,她悔不该让她来这佛光寺祈福,她更悔不该插手她的婚事。 如今事情落到这个局面,还不如让她欢欢喜喜嫁到相府。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怎么又来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 她这边还没腾出手来跟她们清算旧账,穆婉青倒先按捺不住,敢对她先出手。 呵,这下倒是省了功夫。 她自己作死,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以她对那位玉贵妃的了解,那人手段阴毒,心狠又记仇,穆家母女这回落在她手里,怕是要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了。 只是她还是没想明白,按照身份昭华公主不应该是和玉贵妃住在一处吗,怎么会住进北院。 为什么,穆婉青会认为那床上的人会是她? 还有,那男人一看就是服用了助兴药,想必对公主也不会太温柔,方才在外面听那动静,两人之间显然已经成其好事,且男人很是尽兴。 那这就奇怪了,就算公主睡得再死,有人进了房她不知道,可男人对她做那样的事儿,她又是初次,既是不愿,为何她不大声叫喊,反倒任由男人为所欲为? 这里面有很多说不清的地方,穆家那对母女,便是借给她们八个胆子,也绝不敢动算计当朝公主的念头。 穆海棠想起方才在假山后听见的只言片语 —— 穆婉青提到,那个男人答应了她一件事,而她事成之后,显然也许了对方好处。 想来,那所谓的 “事”,定与方才发生的事儿脱不了干系。 她正蹙眉思忖,后窗忽然传来极轻的响动。 穆海棠警觉地起身坐起,还未开口,就见一道黑影翻身而入,正是萧景渊。 穆海棠看着翻窗如此娴熟的某人,没好气地挑眉:“你怎么又来了?” “这深更半夜的,万一被人撞见,又有的闹了?” 萧景渊已在桌边坐下,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放心,不会有人瞧见的。” 说完便抬眼看向她,“我只是不放心你。你可知方才那事儿,原是冲着谁来的?” 穆海棠起身披上外衣,走到桌前坐下,冷哼一声道:“我知道,是冲着我来的,穆婉青以为房里的人是我。” 萧景渊看着她平静的神色,眉峰微挑:“你早料到她们会动手?” “怎么可能?”穆海棠轻轻嗤笑一声,“我又不会未卜先知。” “那你是怎么察觉的?” “你真想知道?”穆海棠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戏谑,“我们一群人进了屋子,穆婉青就坐在地上哭喊,一口一个‘求长公主救救我堂妹’——还报上了我的姓名?” 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忍不住笑出声:“然后你猜怎么着?” “我从人群里走出来,我问她‘我说你方才说要救谁?我这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 你是没瞧见她那脸,看见我跟见了鬼似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那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说到最后,她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烛光映在她脸上,那模样,像是偷了仙丹还没被发现的小狐狸。 萧景渊坐在对面,目光落在她含笑的眉眼上,竟一时看呆了。 穆海棠看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便恶趣味的朝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萧世子,我好看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萧景渊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般垂下眼,方才还从容淡定的人,此刻耳根竟悄悄爬上了红。 他低着头,语气沉了沉:“既然她们敢如此算计你,留着迟早也是祸害,不如……” 话未说完,已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杀伐气。 “不用你出手。” 穆海棠抬手打断,声音清冽,“她们如今捅出这等篓子,把昭华公主也卷了进来,玉贵妃岂会善罢甘休?” “贵妃娘娘向来手段狠辣,穆家母女这回算是踢到了铁板。有她在,何须我们费心?咱们耐心等着看好戏便是。” 萧景渊没说话,穆海棠看着他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你说,穆婉青怎么就一口咬定那屋里的人会是我呢?” “因为,那间房本是佛光寺安排给你的。” 萧景渊语气平淡。 “啊?” 穆海棠愣住了,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我怎么不知道?” 萧景渊瞥了她一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揶揄:“哼,你整日就知道四处瞎跑,等你回来,那些向阳又清净的好房间,早被人占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挂单簿上最初写的是你的名字,后来被丞相夫人给了昭华公主。穆婉青定是看过挂单簿,才会笃定那间房是你在住。” “那要照你这么说,昭华公主出了这糟心事儿,还跟我脱不了干系了?” 穆海棠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靠,她冤不冤啊,这不就是应了那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吗? 萧景渊抬眸看她,说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嗯。所以,你以后就莫要再跟雍王扯不清了。” “啊?” 穆海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弯绕得发懵,眨巴着眼看向他,“谁跟他扯不清了?再说,方才这事儿,跟雍王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萧景渊的声音沉了几分,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今日在藏经楼同他说了那么多话,难道没听出来,他对你并非无意?” 穆海棠一怔,随即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萧景渊,我说你行不行啊?我这跟你说正事儿呢?”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吃飞醋啊?” “就算他对我有意,我也不会嫁给他。” “方才在这,咱俩不都说好了吗?你我婚事照旧,你怎么又来了?” 她这话一出,萧景渊的耳根又悄悄红了。 虽被她戳中心事,却不肯承认,只闷声道:“我是为你好,雍王那人并非你看到那般温润如玉,他心思深沉,野心又大,别到时他同你说几句好话,你就找不着北了。” 他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语气里那点藏不住的急,倒像是怕自家精心护着的东西,被旁人用些小手段就哄骗了去。 穆海棠瞧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心里反倒松快了些,故意逗他:“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你是好人?” 萧景渊抬眼,目光直直撞进她眼里,竟难得没回避:“至少,我不会骗你。” 噗嗤,穆海棠笑出声,她发现萧景渊就是个实打实的直男,和前夫哥比,宇文谨确实更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 而萧景渊就厉害了,别说隐藏心思了,她一点不顺着他意,他要么黑着一张脸,要么就是像方才那样,阴阳怪气的各种阴阳她。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就打断我的腿?” 穆海棠不等他说完就接了话,嘴角还挂着笑,“多大点事儿,用得着这么凶?” 她努努嘴,神色渐渐认真了些:“不知道你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又不傻,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宇文谨说几句好话就能让我动摇?未免太看轻我了。” 萧景渊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你长心了就好,我在上京怕是待不了多久了,我走以后,你一个人在上京离她们母子远些。” “今日之事虽不是你做的,却是因你而起。” “你可知为何昭华公主没有随她住在南院,而是跟你们这些小姐住在了北院?” “且还是丞相夫人亲自给安排的屋子,还有,公主她一个大活人就是睡得再死,也不至于夜里有人上了床,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穆海棠有些说不出口。 “不会吧,昭华公主是她亲生女儿,她怎么会害她呢?”穆海棠还是觉得这个理由说不通。 萧景渊冷笑一声,“哼,她或许并没打算害她,但不代表她不会为了利弊算计亲骨肉。她在后宫称霸多年,可圣上一道圣旨,就废了她最倚仗的娘家侄子 —— 那是她在朝堂上最硬的靠山。” “这枚棋子一废,她得费多少心思才能把局面扳回来?她岂会甘心?” “为了稳固权势,有些人眼里,亲情都是可以权衡的筹码。” 穆海棠的眼神猛地闪了闪,急忙道:“可不对啊。那个男人是穆婉青的表哥,明明是穆婉青找来对付我的。她……” “他自然不可能是贵妃安排的人。” 萧景渊打断她,“但如果说,今晚本就该发生些什么,只是阴差阳错,进了那间房的人,并非是贵妃为昭华公主挑选的‘良配’呢?” 烛火猛地一跳,映得两人脸上都有些晦暗不明。 穆海棠并非没有脑子,经萧景渊这么一说,她很快就开始在脑海里复盘,既然玉贵妃安排了这么一出,那她给她女儿准备的人,必然是跟她一同来了。 今早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很快她便开口说了句:“她给她女儿挑中的是新科探花郎裴元明。” 萧景渊着实有些意外。他知道她聪明,却没料到她能这么快锁定人选,所以忍不住夸赞道:“你确实是聪慧。” 穆海棠并没有得意,反而瞪了他一眼:“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萧景渊一愣,眼底浮起困惑:“自然是夸你。为何会这么说?你又是怎么猜到是他的?” “哼,那还用猜吗?” 穆海棠撇撇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跟着玉贵妃来佛光寺的男子,除了她儿子,还有随行的京畿卫,剩下的便只有任天野和裴元明了。” “任天野是圣上的心腹,她自然不会考虑。” “裴元明就不一样了,人长的一表人才,又有真才实学,将来必会位及人臣,呵呵关键他还出身寒门,没有家世背景,还有裴元明为人及其圆滑,虽然跟太子走的近,可跟雍王也不远,这般左右逢源的本事,在文人里面是极少见的。” “若是能用他破了这桩婚事,雍王这方不仅不会损失顾砚之这员猛将,反而又把一个能臣拉拢到了雍王麾下。” “如此一箭三雕的美事儿,还真是步好棋。我们不得不佩服,她虽是个女人,确实算的上是个对手。” 穆海棠想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一声:“玉贵妃为了这步棋,当真是费尽了心思,这满朝上下,怕是再没有比裴元明更‘合适’的驸马人选了。” “不过,可惜呀。” 穆海棠轻轻摇了摇头:“这一局,她这看似漂亮的反杀,偏生应了那句老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哪怕她机关算尽,可老天爷若是不想让你成事,纵你有千般算计,到头来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扬空。” 萧景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分明才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与年纪不符的沉静与老练。 看着她眼底流转的锋芒,他心头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心悸,心好似要跳出来似的。 他脑子里竟生出个荒唐的念头 —— 想把她藏起来。 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让她再涉入这波谲云诡的纷争,不想她这般模样被旁人窥见。 尤其是今日,当她和宇文谨站在一起时,他竟没来由来地怕,怕宇文谨也看到她这一面,怕宇文谨发现她的好。 这念头来得汹涌,连他自己都觉意外,可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紧,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占有欲。 穆海棠说完,见萧景渊半天没应声,忍不住抬头望过去,正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那眼神太过专注,带着种近乎灼人的热度,竟让她莫名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萧景渊,你能不能别老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像是要吃人似的。” 萧景渊被她说得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掩饰慌乱,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嗯什么?”穆海棠挑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我听了。”他声音依旧有些闷,视线却悄悄移向了别处。 “然后呢?就完了?”穆海棠无语,合着她白跟他分析半天了。 萧景渊沉默片刻,才对上她的视线:“你总结的很到位。” 虽只是简单一句,且算不上夸赞的话,却让穆海棠很开心,她撇撇嘴,笑着说:“算你有眼光。” 萧景渊盯着她带笑的眉眼,喉间发紧,想到方才那番话,脸又黑了:“你对裴元明的评价挺高啊?” “他一表人才?又有真才实学?连他将来位及人臣你都知道?” “你一个闺阁女子,竟然如此了解一个男子,是为何故啊?” 他这话题转得比走马灯还快,这突如其来的急拐弯差点把副驾驶的穆海棠甩出去。 她愣了愣,随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她不过是随便说了两句,这怎么又质问上她了。 穆海棠瞬间郁闷了,她觉得自己这个小男友哪都好,就是占有欲太强,总是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没事就乱吃飞醋,哼,没准明天从她身边飞过去个蚊子,他都得问问公母? 他要是知道,以前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在手机上看半小时以上的美男,他还不得气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疯癫的昭华公主 萧景渊盯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依不饶的追问,眼神还牢牢锁着她,生怕漏过半点神色。 穆海棠偏过头,故意拖长了调子:“我就不说,我气死你。” 她转回头,冲他挑了挑眉,“你不是问我为何那么了解裴公子吗?” “这还用问吗?” “自然是因为我把他也纳入我挑选夫君的名册里了,我这名册上的人多的是,我实话告诉你吧,上京勋贵人家的公子,只要是长的英俊的,未曾婚配的,我都打听过,事无巨细,连他们的喜好我都知道。” 看着萧景渊此时拉的比驴脸还长的脸,穆海棠觉得痛快极了。 小样的,我还治不了你了,姐最擅长的就是以毒攻毒,我让你问,我气不死你。 “这么说,雍王也只是你其中一个目标而已?你并非对他有多上心?” 萧景渊眼神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那我呢?我有没有在你那选夫名册上?” 噗,穆海棠忍不住笑出声:“你?你怎么会在我的选夫名册里?” “为何没我?”他语气陡然紧了几分,“难道我长得不英俊?我也未曾婚配,连裴元明都在你那册子上,为何我不在?” 穆海棠撇撇嘴,一脸嫌弃:“萧世子,这还用问?我册子上记的都是十八的,你今年都二十一了,大我那么多,自然不在考虑之列。” “你胡说!”他声音陡然拔高,“裴元明比我还大,你不嫌弃他,反倒嫌弃我?” “你吼什么?我又不聋。”穆海棠蹙眉拍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小点声!让人听见了还得了?” 见他黑着脸,生着闷气,穆海棠嘴角勾了勾:“哎呀,跟你闹着玩呢,还真急了,没劲。” 她别过脸,语气松快下来:“为何?为何?为何?能是为何啊?不就因为你人不在上京吗,平日里见不着,我早忘了上京还有你这号人物,这不你一回来,我又想起你了吗?” “所以呢?” 萧景渊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的郁气散了大半,反添了几分执拗的期待,摆明是等着她哄。 穆海棠被他这副样子逗得直笑,索性顺着话头往下编:“所以啊 —— 我就对萧世子你一见倾心了。” “行了吧,满意了吧,满意了你就笑一个。” 她歪着头看他依旧紧绷的嘴角,忽然伸手去戳他腰侧的痒痒肉:“满不满意?让你不笑?笑不笑?笑不笑。” 萧景渊被她戳得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躲,却又舍不得挣开,只喉间溢出声低笑,伸手攥住她作乱的手腕,眼底漾着无奈的纵容:“别闹了。” 两人在这边闹个不停,还不知西院已经闹了半天。 “顾砚之!顾砚之!你出来?” 昭华公主披散着长发,身上那件本该精致的外衣松垮地套着,下摆沾了不少尘土,赤着的脚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一声声喊着顾砚之。 她想到自己方才发生的事,就恨不得去死,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她强行咽下——她明明就要嫁给砚之哥哥了,再过不久,她就能成为他的妻,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会遇上那种事? “不……不要……”她用力闭紧眼睛,可脑子里全是那个男人粗重的喘息,还有那双肮脏的手,每想一次,都像有刀子在剐她的心。 她猛地睁开眼,疯了一样拍打着门:“砚之哥哥!砚之哥哥你开门!我求你给我开开门。” 门板被拍得咚咚作响。 宁如风在里面纠结的要命,这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西院里的众位公子哥方才也去了不少,他们都是男人,虽没进去,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听见公主的叫喊声,他们也只得装死,毕竟知道的太多并非什么好事儿。 她像不知疼似的,一下比一下用力,眼泪混着脸上的水渍往下淌:“你开门啊!你看看我!求你了……” 玉贵妃和宇文谨等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昭华公主在不停的叫门。 顾砚之就也在找她的队伍里,方才他并未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玉贵妃院子,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她的丫头说她不见了,他们就赶紧去池塘,后山找,他们快把寺里找遍了,才听侍卫说她在这。 顾砚之望着那个疯狂叫门的身影,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疼。 从小到大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 更从来没有想过娶她。 可那张赐婚圣旨,打乱了他所有计划,他才刚刚入仕,根基未稳,正是该在朝堂上建功立业的时候,如何能做驸马? “昭华。”经历过刚才,玉贵妃这个当娘的也害怕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规矩,小跑着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昭华,听话。” 玉贵妃眼眶也红了,“跟母妃回去,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啊?” “我不!”昭华猛地甩开玉贵妃的手,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玉贵妃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昭华的眼神骤然直了——她看见贵妃身后那抹熟悉的身影,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 “砚之哥哥!”她尖叫着扑过去,“砚之哥哥,我们明天就成亲好不好?就明天,昭华保证,保证日后天天在家,一步都不踏出府门!好不好?” 她死死抓住顾砚之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眼泪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体面:“你说话啊!到底好不好?你看我啊!你看看我啊!” 见他始终垂着眼,她忽然大喊道:“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跟我退婚……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你不把我推给别人……” 她像疯了一样重复着哀求,宇文谨站在一旁,看着妹妹这副状若疯魔的模样,心疼不已。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大步上前,不等众人反应,右手成刀,干脆利落地劈在昭华后颈。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雷霆之怒 昭华公主失去意识的瞬间,身子直直倒在了宇文谨怀里。 玉贵妃站在那,她只觉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接着,她踉跄着上前,指尖颤抖地想去碰女儿散乱的鬓发,却又猛地缩回手——方才昭华那副撕心裂肺、状若疯魔的模样似还在眼前。 这是她捧在掌心多年的娇娇女儿啊,何时这般狼狈过? “快。”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匆忙抹去眼角的湿意,对着宇文谨催促道,“把你妹妹抱回我那儿,我亲自守着她。” 宇文谨喉间闷应一声,抱着怀里的人转身便往外走。 刚穿过两道回廊,还没到南院的月洞门,迎面就撞见了任天野。 任天野冲着玉贵妃直面而来,躬身行礼道:“贵妃娘娘,圣上有旨,令您即刻携公主回宫。” 玉贵妃望着他,眸光微沉。 她知道,今晚的事儿闹得这么大,怕是想瞒也瞒不住。 再加上镇抚司指挥使亲自随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怎会不报?想必此刻圣上已经知道了。 她闭了闭眼,罢了,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片刻后,她才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我这就让人收拾东西,即刻起程。” 任天野应声起身,没有看昏迷的昭华公主一眼,只垂手立在一旁等候。 玉贵妃的銮驾回宫时,天已破晓。 她一心惦记着昭华公主,刚把人安置在寝殿的软榻上,亲自拧了热帕子坐在床边给她擦手。 —— 昏迷中的公主眉头仍紧紧蹙着,脸色苍白,眼睛还肿着一看就是狠狠哭过。 玉贵妃指尖微顿,心头刚漫上几分酸楚,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太监们惊慌的低呼。 她刚站起身,崇明帝已带着一身冷意走了进来,龙袍下摆扫过门槛,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参见陛下!” 一屋子宫人见状,“噗通” 跪倒了一片,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玉贵妃心头一紧,连忙迎上前,福身行礼:“臣妾参见陛……” 话音未落,“啪” 的一声。····· 崇明帝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力道之大,竟将她整个人扇倒在地上。 玉贵妃被打懵了,半晌才抬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指缝间渗出血丝,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 她入宫二十余年,他虽对她不算情深,却也从未动过手。 “母妃!” 宇文谨站在一旁,见状脸色骤变,下意识就要上前搀扶,却被玉贵妃猛地用眼色制止。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却依旧挺直了脊背,转向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声音带着一丝被打后的沙哑,却异常镇定:“都出去。” 宫人们哪敢多留,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殿门 “吱呀” 一声合上,将所有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玉贵妃捂着仍在发烫的脸颊,目光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儿子,哑声道:“你也出去。” 宇文谨望着母亲狼狈的模样,喉间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刚要转身迈步,殿内突然炸响一声怒吼:“你给我跪下!” 崇明帝的声音里满是怒火,震得梁上悬着的宫灯都轻轻摇晃。 宇文谨浑身一僵,不敢有半分迟疑,“哐”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垂着头,一句辩解也没有——他知道,此刻任何话都只会火上浇油。 玉贵妃看着儿子,她抿紧了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缓缓站起身:“陛下要罚,臣妾不敢多言。只是昭华还没醒,……” “你还好意思提昭华?”崇明帝怒极反笑,一脚踹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反手就掐住了玉贵妃的脖子。 “顾寒玉!”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闺名,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这么多年,你执掌后宫,在后宫作威作福,我说过你吗?” “你是不是不知你自己是谁了?竟敢公开忤逆我的意思?” “怎么?昭华是我赐婚,你们顾家是不是都想死,竟然敢公然抗旨。” 玉贵妃被掐得喘不过气,脸色瞬间涨成青紫,指甲徒劳地抓着他的手腕,眼里却仍残存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光。 殿内瞬间只剩他们四人。 崇明帝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地上的宇文谨,怒声咆哮:“你们母子俩,可真是行啊?她是谁?她是你亲妹妹?” 宇文谨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只听那怒火中烧的声音继续砸下来:“你别以为你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朕都蒙在鼓里,东辰国有太子,朕也还没昏庸无道,你们就敢动不该动的心思,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搞这些阴私勾当?”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头,视线如刀剜向被掐着脖颈的玉贵妃,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父皇,” 宇文谨猛地抬头,膝行着往前挪了几步,“是儿臣的错!全是儿臣的错!您先放开母妃!皇妹今日之事,是儿臣没有护好她 —— 这一切都不关母妃的事!求您…… 求您饶了母妃!” 他重重叩首,一下又一下,很快就渗出血迹:“要罚就罚儿臣!儿臣任凭父皇处置!只求您别伤了母妃?” 玉贵妃被掐得眼前发黑,临晕厥时,重重跌在地上,拼命咳嗽。 喉咙刚能发声,玉贵妃便挣扎着抬起头:“陛下…… 臣妾是昭华的母妃啊…… 虎毒尚不食子,臣妾怎么可能会害她?……” 她咳了两声,气息仍不顺畅,却急着把话说完:“是穆家母女…… 她们本想设计陷害穆海棠,阴错阳差…… 昭华才被……” “你住口吧。” 崇明帝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玉贵妃,“就算如你所说?可要不是你非要带她去那佛光寺凑什么热闹,会有这一劫吗?” 他踱步到她面前,讥讽道:“你当朕是傻子?你此行揣着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顾寒玉,你这般机关算尽,连亲生女儿都能拿来做棋,难怪老天都不帮你。” 第一百六十七章 褫夺凤印~被禁足 几人正说着,软榻上的昭华公主猛地睁开眼,眼神涣散,没有一丝焦距。 待看清殿中那抹明黄身影,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似的从榻上弹起来,发髻彻底散了,青丝凌乱地糊在脸上,“父皇!救我!父皇救我啊!” 她扑过去想抓住崇明帝的龙袍,可伸出的手却突然停下,接着疯狂的摇头。 崇明帝被昭华公主的状态吓了一跳,惊愕过后,他伸手想要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惠儿,别怕啊,父皇在,有父皇在,不怕啊,地上凉,快起来。” 可他伸出的手,却令昭华公主避之不及:“别碰我,我脏。”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哭喊:“有人要害我!他们都要害我啊!父皇!你看看我!你救救我啊!” 目光扫过殿门方向,她又突然转向虚空哭喊,声音破碎得不成调:“砚之哥哥…… 砚之哥哥!我求求你…… 不要走…… 不要离开我……” 说着说着,她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一般,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襟:“啊 —— 我好脏!我好脏啊!” “老天…… 谁能来救救我………” 昭华公主捂着自己的头,像是困在深渊里的困兽,只能用这种歇斯底里的方式宣泄着无尽的痛苦,听得人心脏阵阵发紧。 崇明帝听着那一声声绝望的哭喊,心都要碎了,他红着眼转过头,看向玉贵妃。 而玉贵妃只是傻傻地盯着地上的女儿,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方才还在为自己辩解的词句僵在舌尖,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 这些年,她算计过多少人,手上沾过多少血,早已记不清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会心软,甚至笃定自己的心早就比玄铁还硬 —— 杀个人,于她而言,与碾死只蚂蚁无甚分别。 可如今,她也尝到了后悔的滋味,那滋味像附骨之疽,顺着她的血脉往骨头缝里钻。 那枚她亲手掷出的的回旋镖,终究绕了个圈,不偏不倚,扎在她的软肋上。 “惠儿,惠儿,我是母妃啊。”玉贵妃蹲下,想要扶起地上的昭华公主。 “母妃?” 昭华抬起头,散乱的发丝下,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她看着玉贵妃,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听得人耳膜发疼。 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掉,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母妃,顾砚之不要我了……” “我也不能嫁给他了…… 这回,你满意了?” “你满意了是吧?母妃?我是你亲生的吗?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让人如此糟践我?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更满意?” 歇斯底里的喊声戛然而止,昭华公主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地上,浑身开始不停抽搐。 崇明帝几步冲过去,一把将地上的昭华公主抱起,对着宇文谨厉声喊道:“还不快去传御医!去请上官老爷子!” “哦,好,好。”宇文谨应声,转身就往外冲。 崇明帝死死捏着昭华的下巴,不让她抽搐时咬到自己的舌头。 看着怀里浑身痉挛、按都按不住的女儿,他猛地回头,冲着玉贵妃怒喝:“还不把帕子拿过来,塞进她嘴里!” 一刻钟后,殿门被人匆匆推开,太医院院正上官老爷子提着药箱快步进来。 他胡须花白,一脸凝重,刚跨过门槛,目光便看向殿中—— 只见昭华公主蜷缩在崇明帝怀里,浑身仍在不住抽搐,脖颈向后绷得笔直,牙关咬得死紧,嘴角甚至溢出了些微白沫。 上官老爷子心头一沉,脚下步子没停,径直上前跪倒在地,声音沉稳却难掩急切:“陛下,让老臣看看公主殿下!”说着已解开药箱搭扣,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银针与瓷瓶。 “快,快好好给看看。”崇明帝依旧不肯松手,让其快点给昭华公主医治。 上官老爷子膝行几步凑近,手指搭上昭华公主的腕脉,只觉脉象急促如乱鼓。 他眉头紧锁,见她胸口起伏剧烈且毫无规律。 “公主牙关紧咬,需先松了这股劲。”他沉声说着,从药箱里摸出一小截削得光滑的梨木片,小心翼翼撬开她的嘴把帕子拿出,把梨木片塞进去。 上官老爷子捻起一根三寸银针,对准她人中穴快准狠地刺入,见她抽搐幅度稍缓,又迅速在合谷、太冲几处穴位施针。 拔出最后一根银针,他额角已沁出薄汗,接着直起身对着崇明帝躬身回话,语气带着几分凝重:“陛下,公主这是惊悸入体,情志过极所致的‘气厥抽搐’。” “方才施针时触感公主脉弦数紊乱,显是‘肝气逆乱’之象。” 他一边收拾银针一边解释,“惊吓引动‘心胆气虚’,后续连番刺激又让‘肝火上炎’,两相攻伐之下,气机逆乱阻塞经络,才致使筋脉失养、四肢抽搐。” “眼下臣虽用针暂时稳住‘肝风’,但‘心神失守’未复,还需以安神定志的汤药调和,更要避免再受半点惊扰,否则有失心之险症。” 这一长串的医学解释,更让崇明帝心烦意乱:“你是说公主她?” “陛下,我立马下去开方子,让公主先把药给服用了,服了药,她大多数的时候都会睡着,让她好好静一静,养养心神。” “切记,人清醒的时候,尽量顺着她的意愿,万万不可再让公主受刺激了。” “否则,一旦心里那根弦崩了,怕是再难续上了。” 崇明帝点点头:“那你快去开药吧。” 待御医拎着药箱匆匆退下,殿内稍显安静,宇文谨走上前,躬身压低声音:“父皇,儿臣把昭华抱到床上去吧,您也歇歇。” 宇文谨把昭华公主从地上抱到了床上。 崇明帝起身,脚步沉缓地走到床边,凝视着沉睡中仍蹙着眉的昭华公主,半晌才转过身,目光落在玉贵妃身上:“顾寒玉,御医的话你都听见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势:“我不管你怎么跟你兄长说,顾砚之都得娶我的女儿。不为别的,就因昭华喜欢他。”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她为何会成为今天这副样子?都是因为你,是你这个做母亲的造的孽。“ “你去给我告诉顾砚之,他这辈子要是还想有出头之日,便是要把我的女儿照顾好。” “不然,别说顾砚之是你侄子,便是你祖宗,朕也绝不会放过。”崇明帝的目光扫过玉贵妃惨白的脸,不带半分温度。 “还有,把你手里协理后宫的凤印交出来,给淑妃。” “至于你就在这毓秀宫好好静思己过,守着惠儿把她照顾好,等她出嫁。” “若你再敢生半分事端,朕不介意让你那远在边关的儿子,滚回来——在你身边好好尽孝。” 第一百六十八章 路过广济堂 穆海棠第二日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经斜斜照进窗棂。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才发觉院子里静得有些反常。—— 锦绣端着水盆进来,见她醒了,无奈地叹口气:“姑娘,您可算起了。别家的车马卯时就陆续动身了,这会子怕是都走出十里地去了。” 穆海棠这才后知后觉地拍了拍额头,想起自己昨夜睡得晚,锦绣喊了她三遍,她才从床上爬起来。 “萧世子呢?可来过?”她随口问着,披衣下床。 锦绣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回话,“萧世子走时过来瞧过您,知道您定是起不来,他不让叫醒你,只说先随家里人回去,让您醒了慢慢收拾,路上仔细些。” 铜镜里映出自己带着倦意的脸,穆海棠又问:“车马都准备好了吗?” “小姐都准备好了,您收拾好咱们就可以启程了,莲心已经把吃的用的都拿到车上了,您要是困,一会儿可以在车上在眯一会儿。” “嗯。” 锦绣看着换好衣服的穆海棠,眼睛都直了:“小姐,这也太好看了吧,平时您都是穿红色,这冷不丁的一穿着这浅色衣衫,小姐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淡青色的衣衫您穿着真好看。” 穆海棠正对着铜镜理着衣襟,闻言抬眼望去——镜中的少女穿着一身鸭蛋青的软绸罗裙,领口袖缘绣着几枝疏淡的兰草,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 那颜色极淡,却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剔透,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浸在了初春的溪水里,透着股清润的光泽。 她本就生得美,往日穿红时如她名字般像朵娇艳的海棠,此刻换上这淡青,眉眼间的艳色敛了几分,倒显出几分温润来。 看着镜子里的人,穆海棠指尖轻轻拂过鬓角,心头忍不住再一次暗叹——原主生得确实美。 啧啧,镜中少女眼若秋水,先前被红色衬得张扬的艳色,此刻裹在淡青衣衫里,倒像淬了晨露的花苞,艳而不灼,媚而不俗。 尤其是那双大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天生的娇俏,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愈发楚楚动人。 “小姐,往后就让绫罗坊多给您做些新衣裳吧,您瞧这款式,可是眼下最时兴的呢。” 锦绣望着穆海棠身上的淡青罗裙,眼里满是欢喜。 穆海棠指尖拂过袖上绣纹,轻声应道:“嗯,晓得了。” 马车轱辘碾过官道的碎石,发出单调的声响,车窗外的树影被日头拉得老长,又渐渐融成一片模糊的绿。 穆海棠斜倚在软垫上,半眯着眼,车厢里闷得很,只有偶尔掠过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点路边野草的气息,却吹不散那股倦意。 她也想撑着精神看看沿途的景致,可眼皮子重得像坠了铅,先前换衣梳妆时攒下的那点新鲜劲儿,早被这一路的颠簸磨得没了影。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忽然传来老刘扬鞭的吆喝,伴随着熙熙攘攘的叫卖声。 穆海棠睁开眼,就见锦绣正掀着车帘往外瞧,语气里满是雀跃:“小姐!咱们到上京城门了!” 她顺着那道缝隙望出去,巍峨的城楼在夕阳下泛着砖红色的光,往来的车马行人熙熙攘攘,连空气里都飘着熟悉的脂粉香与市井气。 那股沉了一路的倦意这会儿竟散了大半,穆海棠直起身理了理衣襟,眼底终于漾起几分鲜活的光——我的妈呀,可算是晃荡到家了,她真是受够了这马车。 马车不多时便驶入东城地界。 车轮碾过熟悉的街口,猛地一停,穆海棠正理着鬓发的手顿了顿,以为是到了家门口,便伸手去掀车帘。 “吁——”车夫老刘勒住缰绳,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几分迟疑,“小姐,前面怕是走不动了。” 穆海棠挑帘的手一顿,探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广济堂的门外围了不少人,攒动的人头间隐约能看到有人挥着胳膊争执,乱糟糟的声响顺着风飘过来,夹杂着拳脚声。 “小姐,是广济堂门口,”老刘挠了挠头,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有人在闹事,这马车……这会儿过去不?” 穆海棠眉头一紧,广济堂是上官珩家的产业,他家药铺的声誉在上京城数一数二,怎么会任由门口闹成这样? 她和上官珩虽算不上深交,却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锦绣,扶我下车。” 她对着车厢另一侧的锦绣道,语气里已没了先前的慵懒。 锦绣愣了一下,连忙应声:“小姐,外面乱糟糟的,要不还是别去了?万一伤着您……” “没事。” 穆海棠已利落地踩着锦凳下了车。 “上官珩是广济堂的东家,我去看看,没事儿最好。” 她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望向广济堂门口,那里的争吵声愈发清晰。 “是你们村的人先动的手!张二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衙门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捂着额头,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嗓门亮得能掀了屋顶。 “见官就见官!”对面的汉子梗着脖子回怼,胳膊上还留着几道抓痕,“谁让你们仗着离河近,把水都截了?我们村的地都快旱裂了,跟你们理论两句,你们倒先推搡起来,张二哥动手也是你们逼的!” “哼,要怪就怪你们村地势高,水上不去,你赖的着别人吗? 穆海棠站在人群外,将这伙人打量得清楚——个个皮肤黝黑,身上的粗布衣沾着泥点,显然是常年在田里劳作的庄户人。 方才定是冲突得厉害,双方大打出手,有人脸上带着青紫,有人袖口还沾着血迹。 正吵得不可开交时,不知是谁先瞥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穆海棠,那声斥骂卡在喉咙里,眼睛倏地直了。 淡青色的罗裙格外显眼,长得就似天仙,自带着一股清贵气,一看就是勋贵人家的小姐。 这群刚红着眼争执的汉子都低下了头,莫名收了声。 旁人见了,也纷纷转头看来,喧闹的门口竟一时静了大半。 穆海棠没理会周遭的目光,径直走进广济堂。 药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大堂里几个伙计正忙着收拾翻倒的药柜,而柜台后的矮凳上,上官珩正半蹲在那里,手里捏着纱布,低头给一个捂着头的后生包扎伤口,侧脸在药柜格子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专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治疗外伤 上官珩正全神贯注地给那后生处理伤口,类似现代的清创,竟是半点没察觉有人进来。 倒是旁边收拾碎瓷片的小伙计先抬了头,看清来人时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即有些局促的小声喊道:“穆……穆小姐。” “穆小姐?”上官珩闻言,他下意识回头,视线撞进穆海棠平静的眸子里。 瞥见那抹淡青身影时,上官珩眼神不可察地顿了半瞬——她素日里爱穿明艳颜色,这一身青衣衬得眉眼愈发清润,倒让他恍惚了。 但怔忪不过一息,他已收回目光,动作如常,连语气都听不出半分波澜:“穆小姐怎么来了?” 穆海棠目光扫过他沾了些血渍的袖口,轻声道,“外面闹得厉害,我恰巧路过,便进来看看。” 上官珩回过神,看向穆海棠,语气里带了点歉意,“让穆小姐见笑了,一点乡邻纠纷,没处理好。” “要不,你去后面等我?”上官珩提议道 穆海棠却一点不见外:“无妨,你忙你的,我在这待一会儿。” 她嘴上说得随意,其实她就是想看看落后的古代是怎么治疗这种外伤的。 她其实对医学很有兴趣,若不是上辈子被国家选中,走上了另一条路,她大概会成为一名医者。 且她和原主还有共同的爱好,就是她俩都爱读书。 上辈子她一有空就泡在图书馆,从天文地理到医理杂记,什么书都能看进去,什么书都能让她入迷。 教官常说:“技多不压身。知识是谁都偷不走的底气。”这话她深以为然。 教官还说过:“特工的命,是靠无数个‘万一’堆起来的。” 自己学过的那些技能,那些书,看似零散,却在无数个紧要关头成了救命的稻草。 重活一世,这条命是原主的,也是她的,她读了那么多书,知道那么多古人不知道的知识,这辈子她总要做点什么吧。 上官珩没再多说,低头继续手上的事儿。 矮凳上,那汉子额角的伤口豁得厉害,皮肉翻卷着,血还在往外涌。 上官珩眉头紧锁,先用煮沸过的麻布蘸着药水反复擦洗,将里面的泥沙一点点清理出来。 “取桑白皮汁来。”他头也不抬地吩咐。 伙计赶紧递过陶碗,里面是捣好的桑白皮汁,混着些许止血的蒲黄粉。 上官珩用竹镊子夹起干净的麻絮,蘸了药汁往创面上敷,一层叠着一层,直到不再渗血。 穆海棠看得愈发专注,不知不觉间往前挪了好几步,几乎要凑到他身边。 见上官珩只一味用草药敷裹那道狰狞的伤口,她眉头渐渐拧起,古代是有缝合术的,这人创面这么大,他为何不给他缝合? 想到这,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他这伤口这么大,你为何不给他缝合?” 上官珩闻声回头,就对上了她的侧脸,他这才发觉方才还离的挺远的她,此时竟弓着身子,手扶着膝,脑袋凑得他极近,大概是在看他处理伤口。 上官珩不由的脸一红,轻咳一声,提醒她注意仪态。 结果,穆海棠的视线全部都在病者的患处,压根没察觉上官珩的用意。 上官珩看她那么专注,也不再多想,继续为伤者处理伤口。 他拿起剪好的细麻布,裁成比伤口大些的方块,浸了熬好的黄连水,小心翼翼盖在上面。 然后小声开口,跟她解释道:“这伤在头面,皮肉薄,缝不得,只能靠药力收合。” “但是他这伤口太大,所以要多缠几层。” 他接过伙计递来的棉布条,一圈圈绕着汉子的额头缠紧,每绕一圈都稍用力勒一勒, 缠到最后,他打了个结实的结。“ 然后对着跟来的人道:“这人要留在这一些时日,因每隔两个时辰需换次药,若能熬过今夜不发热,便没有事了。” 身旁的两个汉子一听,忙不迭追问:“那要是发了热呢?” 上官珩闻言抬眸,声音沉了几分:“若是发了热,便是‘邪毒入体’了。伤口溃破后招了‘风邪’,热毒淤积在皮肉里,轻则红肿流脓,重则高热不退、胡言乱语——那时候,便是神仙难救了。” 两人听后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粗声粗气地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局促:“我,我们还是听天由命,带他回去吧。” “先生,不瞒您说……我们这些庄户人,平日里头疼脑热都是扛着,哪敢来这上京的医馆瞧病?” 另一个赶紧接话:“他这伤是被犁耙豁的,村里的土郎中瞧了直摆手,说没见过这么深的口子。” “是邻村的猎户说,上京城里的医馆才能治这要命的伤,我们这才凑了辆板车,轮换着抬了他走了几十里地来了上京。 我们一连问了三个医馆,人家要么说治不了,要么一开口就要十两银子……我们实在拿不出,后来听说广济堂给穷苦人看病不收诊费,只收药钱,我们才抱着最后一点念想奔您这儿来。” 他说着,眼圈红了红:“如今您肯出手已是天大的恩情,可要是留在这儿日日用药……我们实在是供不起。不如就带他回去,能挺过来是他的造化,挺不过来……我们也只能给他备口薄棺了。” 旁边的汉子重重点头,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布包,抖抖索索倒出几枚碎银子和几十文铜钱,往案上一放:“这是我们全村凑的,先生您收下,全当是药钱……剩下的,我们是真拿不出来了。” 上官珩听后,淡淡开口:“不是我硬要留他,只是他这外伤太重,回去怕是不妥。” 他伸手指了指他的伤口道:“首先他这伤口得换药,你们那的土郎中根本换不了。“ “其二,他这伤口最怕敞着,若是沾了什么脏东西,或是受了风寒,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回去,你们那条件有限,如今是夏日,伤处要保持干爽,莫让苍蝇蚊虫落了去,换药时也得用煮沸过的布巾擦净,才能少些风险。” 穆海棠听懂了,说来说去,上官珩的意思就是怕伤口感染,古代没有抗生素,伤口一旦感染基本等于送命。 第一百七十章 真正的底层百姓 其中一个汉子听后,看向另一个人道:“牛二哥,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既然人是他们李家庄的人打伤的,那这药费他们就得给咱们一个说法。” 被唤作牛二哥的汉子听后眉头一皱,也应声道:“对,我兄弟不能白受罪。”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由分说地架住上官珩的胳膊就往外拖。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 上官珩被拽得一个趔趄,忙挣了挣,“松手!有话好好说!” “先生,您就辛苦一趟!” 黑瘦汉子急得额角青筋直跳,拽着他往门口走,“您跟李家庄的人讲明白,这伤是要人命的,俺们庄稼人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人是他们打的,药费就得他们认!” 两人力气极大,半拖半架地把上官珩拽到药铺门口。 方才门口聚在一起的两拨人,在大门口一左一右的站着。 几个穿短打的汉子,为首的叼着烟袋,眯着眼喊:“牛老二,你们磨磨蹭蹭啥呢?人要是不行了就赶紧拉回去,我们都还饿着肚子呢?” “放屁!” 牛老二红了眼,指着对方骂道,“李老栓!你和你们村的人用锄头开了俺们老三的瓢,现在人躺里头快断气了,你还敢在这说风凉话?” “告诉你,杀人偿命,别以为我们就会算了,我一会儿就去报官。” 方才还吊儿郎当的人一听真的会出人命,立马心虚了些:“牛老二,不过就是皮外伤,怎么就会死了呢,你可别唬老子,老子也不是吓大的。” 牛老二一听,拽着上官珩上前,“这位就是广济堂的先生,让他跟你们说,这伤要花多少银子才能保命!” 李老栓吐掉烟袋锅,斜睨着上官珩:“先生,我倒要听听,多大个口子,能值多少银子?别是你们串通好了讹人吧?” 上官珩被拽得胳膊生疼,沉声道:“伤者额角裂伤三寸,深可见骨,需每日换药清创,若发热还得加服汤药,少说也得二十天方能脱险。诊金我不收,药材、敷料加上人工,我只收成本,最起码也得五两银子。” 这话一出,李家庄的人都变了脸色。 李老栓梗着脖子道:“五两?抢钱呢?不就是破个口子吗?抹点锅底灰就结了?” “你懂个屁。” 牛二哥急得要上前理论,被王老四拉住。 王老四盯着李老栓:“要么掏银子,要么现在就把人抬去你家,人要是死了,那我们就报官,杀人偿命,你不赔银子,那就得赔命。” 两边人顿时又吵嚷起来,推搡着几乎要动起手。 上官珩皱着眉看这场混乱,刚要开口喝止,就听一声清冽的女声:“都别吵了。” 穆海棠目光扫过纠缠的人群,最后落在牛二拽着上官珩的手上,语气骤冷:“给我放开。” 牛二哥看着眼前跟天仙一样美的女子,一时间竟看呆了,手僵在原地忘了松。 上官珩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将穆海棠护在身后,眼神沉了下来,厉声道:“你们若是来看病,便安安分分等着。若是乡邻纠纷,就去找里正评理。” “莫要在我这医馆前大吵大闹。” 牛二哥看上官珩动了气,立马松开了他的手,憨生道:“先生莫要怪,我们乡下人说话就是嗓门大,实在是急糊涂了…… 不懂啥规矩,您多担待。” 说着又转向穆海棠,局促地撩起衣角擦了擦手,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这位贵人小姐,您也多见谅。俺们这些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是有意冲撞。” “只是…… 只是俺们是真没办法了啊,要是李家庄肯出药费,我兄弟还有条活路,不然…… 不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话没说完,七尺多高的汉子,眼圈发红,后半句哽在喉咙里,只剩一声重重的叹息。 穆海棠看着他们身上叠补丁的粗布衣衫,脚上是穿的是粗陋的草鞋,许是今日路走的多了,草鞋磨得都飞边了。 再看他们身后,几个汉子的穿戴还不如牛二 —— 有个年轻些的,裤脚烂了个大洞,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和草屑。 甚至有两个岁数大点的脚上连双草鞋都没有,一双脚血呼呼的,看着就让人揪心。 这是她穿来古代后,第一次这么直观的面对真正的乡下百姓,便是那日去城北见秦钊他们,虽也清苦,可至少脚下也能有双鞋,比起眼前这些人,已是强出太多。 穆海棠心里不是滋味,就算在先进的现代,农民都属弱势群体,何况是这落后的古代。 可即便这般窘迫,他们进城寻医时,还是揣上了全部家当 ——方才那布包里皱巴巴的碎银和铜钱,定是全村人凑了又凑的血汗钱。 后来听说人要留在这医治,他们明知拿不出药费,也没撒泼耍赖,只红着眼说要把人带回去。 淳朴真的只能在最最普通的百姓身上看见。 看着他们衣衫褴褛却还在争执推搡,穆海棠的声音沉了下来:“都吵什么?有能耐就接着打,看看打个头破血流,能不能把人救回来。” 她目光扫过两边人:“多大的怨仇,值当你们下死手,里面的人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你们倒还有闲心在这儿争长短?” “今日这事,谁动了手,一个都跑不了。” 话音落,她转向李老栓:“里面的人,是你打的?” 李老栓早从她的衣着气度里看出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方才那点嚣张气焰早散了干净。 忙躬身哈腰道:“确…… 确是小人失手伤了他,可他们也打我们了,当时两边打到一起,小人一时没拿捏住轻重,真没料到会伤得这么重……” “失手?” 穆海棠挑眉,“便是失手,人也是你伤的。” “既你承认是你打的,那你就该承担药费,我劝你放聪明点,人家广济堂没收你诊金,甚至药费都收的成本。” “你若识相,赶紧把银子赔了,将人好好医治,这才是正理。” “可你若不识相,人有个万一,你是准备拿命赔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解决麻烦 “拿不出五两银子,你还敢动手打人?”穆海棠眉峰一挑,“难不成打了人就能白打?” 她上前半步,目光扫过他身后几个缩着脖子的同村人:“人活一世,得讲理,更得为自己犯的错担责。现在就回去凑——砸锅卖铁也好,求亲告友也罢,把银子凑够了送来。” 末了,她话锋一转:“若是凑不来,或是想耍赖拖延,我现在就带着他们去找讼师写状纸,直接往京兆府衙去告你。到时候京兆尹审案,可不是五两银子能了结的事了。” 李老栓听得腿肚子发软,嘴里嗫嚅着“这……这”。 “小姐,我们是真拿不出五两银子,家家都是家徒四壁,灶上能揭得开锅就不错了,哪里有能变卖的东西?” 他看向牛二道:“牛二哥,你看这样行吗,你们村地势高,地里庄稼缺水,我们少用点水,给你们多留些水源,这样你们村里那些庄稼就有救了。”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恳切:“牛二哥,这水源可比那五两银子金贵的多,能让你们的庄稼活下来,秋收有了粮,村里的大人孩子才能挨过这个冬天啊。” 牛二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他眉头拧得死紧 —— 今年入夏就没下过几扬透雨,村东头的几亩谷子已经开始枯黄,若是再断了水,全村人冬天只能啃树皮。 他回头看了眼药铺门里,躺着的兄弟,再想想村里这些人,心被极度拉扯。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穆海棠:“多谢小姐为我们仗义执言。只是…… 您不知道,今年天太旱,地里的庄稼若是再没水,真要颗粒无收了。” 他垂着眼:“小姐,五两银子能救我兄弟一条命,可那水源,却能救活俺们全村的男女老少。” “我不能为了一个人,眼睁睁看着一村人饿死 —— 实在是…… 不能这么自私啊。” “今日本就是为了争这水源而起,如今回去总算也能对村里人有个交代了。” 穆海棠点点头,转向李老栓道:“你既说了这话,就得说到做到,把水源匀给他们些。” 李老栓忙不迭点头,哈着腰应道:“小姐放心!我回去不光把水省出来,还会带着村里人帮他们往地里运水,绝不含糊。” “行,那事情就这么解决吧。” 穆海棠颔首。 牛二听了,沉默着点了点头,转头对身旁的汉子哑声道:“进去,把老三抬回去吧。” 他声音里带着认命的疲惫,“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只盼着老天垂怜,能留我兄弟一条命。” 穆海棠叹了口气,对牛二说:“你兄弟那伤,真要是抬回去,怕是……活不成了。” 她心里清楚,这年代没有抗生素,一旦伤口感染,便是回天乏术,想来这也是上官珩坚持要留人的缘故。 就在穆海棠手伸向腰间荷包时,上官珩忽然开口:“你们留一个人照看他吧。留下的人,在我铺子里做些杂活,抵这药费便是。” 穆海棠抬眼看向他,心里瞬时明白了——身为医者,这样的事儿他怕是见多了,若是人人都管,他也管不过来。 人心是善的,也是恶的。 他给穷苦人看诊不收诊金,药钱也只按成本算,这已经是在最大限度上帮扶了。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开了全免的先例,往后便再难收扬。 你给这个免了,那个又该如何?到那时,怕是连正经看病的人都没法接待了。 想到这,穆海棠还是看向他道:“药费终究是要给的。你今日贴五两,明日贴十两,便是广济堂家大业大,也禁不住你这么填。” 说着从钱袋里摸出六两碎银,拉过上官珩的手,将银子放在他掌心按了按。 随后她转向牛二等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药钱我替你们付了。你们留一个人照看伤者,在铺子里搭把手做些活计,抵个饭钱便是。” 你们身上有伤的,处理一下伤口再回,回去后,该运水运水,该抢救庄稼就抢救庄稼,你们在这闹得,人家广济堂都没法正常接诊了。 牛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仰头望着穆海棠:“恩人!大恩不言谢,这份救命之恩,俺牛二记一辈子。” 说着又瞥见伙计正拿着布条和药膏要给他们处理身上的伤,忙摆手拒绝:“先生,俺们身上这些皮外伤不算啥,真不用浪费您的好药包扎——庄稼人皮糙肉厚,回去抹点锅底灰就结了。” 上官珩抬眼看向穆海棠,笑着说道:“那怎么行。” “这位小姐既已把银子付了,我哪有平白受下的道理。” 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个油纸包,层层裹了些上好的金疮药递过去:“这药你们带着,回去按时给伤者敷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牛二身上,“往后你们村有人来看诊,诊金分文不取,药钱也只收三成。” 穆海棠唤来锦绣,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锦绣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这就跟莲心同去。” “嗯,快去快回。” 约莫一刻钟光景,牛二等人身上的伤口已处理妥当,锦绣和莲心也回来了。 她二人身后跟着两个将军府的家丁,每人手里都拎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包裹。 上官珩见这阵仗,还当穆海棠要走,忙走上前问道:“可是要回去了?” “啊?”穆海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急呢。” 说罢,她转向牛二、李老栓一行人,温声道:“伤势都包扎好了,你们这趟来上京,不管是为了何事,总归是来了。” “我给你们每人备了两个包裹——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里头是刚出锅的肉包子,另一个装的是上京城‘稻香居’的点心,带回去给家里老人孩子尝尝。” “一会儿回去时,从这出去拐个弯,有家‘张记面摊’,银子已经付过了,你们每人去吃碗面。 “毕竟还要赶远路,都垫垫肚子。” 最后,她目光扫过两拨人,语气郑重了些:“还有句话——往后两个村子可得和睦些,莫要再为了水源动肝火、伤和气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互相帮衬着才能熬过难关啊。” 牛二喉头哽咽,攥着手里温热的包裹深深作揖:“小姐这份情,俺们这辈子都还不清!您不光救了俺兄弟的命,还记挂着村里的老小……这肉包子、这精细点心,怕是他们这辈子都没尝过的稀罕物。” 李老栓也红着眼圈,直挺挺地作了个揖:“先前是俺们糊涂,为了点水就红了眼。小姐的恩,俺们记在心里,往后两个村子定能像您说的那样,和和气气的,再也不犯浑了。” 几个汉子跟着连连点头,捧着包裹的手微微发颤,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只化作一声声朴实的“多谢小姐”,在广济堂门口反复回响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抄家流放 等人都走后,上官珩吩咐伙计把伤者抬去后院厢房安顿妥当,忙前忙后折腾了好一阵,才终于得空走到穆海棠身边,脸上带着几分郑重:“穆小姐,方才的事,多谢你了。” “啊?”穆海棠闻言回过神来,笑道,“你说那些村民?” 她摆了摆手:“你谢我干嘛,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怎么没帮?”上官珩抬眼看向她,语气诚恳,“方才那情形,若是真在我这医馆里打起来,乱成一团,耽误了诊病不说,伤者怕是更难周全,那才是真麻烦。” “行,既然你这儿没事了,我便回去了。” 说罢,穆海棠转身就往外走。 “诶——”上官珩忽然出声。 “怎么了?”穆海棠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上官珩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道:“我送送你吧。” “呵呵,不用,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赶紧忙你的正事要紧。我马车就在门口等着呢,几步路就到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上官珩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门口,立在石阶下看着她扶着锦绣的手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他才微微颔首,转身回了广济堂。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一路平稳往将军府去。 穆海棠靠在软垫上,想着方才那些村民的模样,心里仍有些沉甸甸的。 直到马车停在将军府侧门,她敛了思绪,踩着脚凳下来,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 刚推开屋门,便见梨花木椅上坐着个人。 玄色锦袍,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愈发挺拔。 萧景渊一条腿屈起,足尖轻点地面,另一条腿随意伸着,偏生那眉眼抬起来时,又带着骨子里的矜贵疏离。 锦绣和莲心跟着刚进屋,忙不迭低下头,悄没声儿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屋门。 见她进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不由一怔——往日里总爱穿红衣的人,今日竟换了身青色的衣裙,衬得那张娇俏的小脸愈发莹白。 他看了她好半天才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揶揄:“你可真能睡,这都什么时辰了,才到家?” 穆海棠撇撇嘴:“还好意思说我,我为何会起晚?不知道是谁,昨晚赖在我房里那么晚了才走。” “那不是玉贵妃半夜折腾回宫,人来人往的我出去不方便吗?”萧景渊忙找借口。 她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时,眼角余光又瞥见萧景渊那模样——他手里拿着那本书,却没再翻看,只松松搭在膝头,人还是那副懒懒散散陷在椅中的姿态。 穆海棠心里暗自嘀咕:啧,这副样子,倒真像个勾人的男妖精,偏生还顶着张正经八百的脸,真是……。 “你来多久了?”。 “呵呵往日一本正经的萧世子,今日竟跟没骨头似的瘫在我这椅子上,我还真瞧着不习惯。” 萧景渊抬眼看她:“没多久,也就半个时辰罢了。” “哦?”穆海棠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近来倒是清闲,都不用去当值?” 萧景渊低笑一声,起身,几步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侧脸:“你不想见我?” 穆海棠没说话。 “那我走了?”说着就已经假装站起身,“哼,我以为你这般爱看热闹,就算不想我,至少也该想我给你带来的消息。” 穆海棠一听,手里的茶杯搁在桌上,忙伸手攥住他的衣袖,:“什么消息?圣上知道了是吗?” 萧景渊垂眸看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唇角微勾,故意板起脸逗她:“不是不想看见我吗?你看你方才对我爱搭不理的劲儿,哎,行了,我如今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了,正好还有事儿,回头在同你说。” “别呀,别,什么消息,你快告诉我。” 穆海棠起身,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你快说嘛,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萧景渊低头睨着她,眼底漾着戏谑的光,脸慢慢凑近,温热的气息扫过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你说你想我,我就告诉你。” 穆海棠一听,心里暗骂:狗男人,又耍她?” 她仰起小脸,手指头在他胸膛上戳了戳,嘴硬道:“本小姐不听了,爱说不说,快滚——没事儿别往我这儿凑。” 话虽硬气,拉着他胳膊的手却没松。 “走就走。”萧景渊转身,作势要走。 “诶,”·····穆海棠立马上前拦住他:“行,想你,想你行了吧。” 穆海棠顶着一脸讨好的笑,把他重新按到桌前,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拿捏我?行,等会看你姐姐我怎么收拾你。” “快说呀。” 穆海棠攥着他的衣袖没放,目光紧紧盯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萧景渊转过头,眼底的戏谑已淡去,声音沉了几分:“听说昭华公主今早醒来,人就有些神志不清了。” “圣上震怒,不仅打了玉贵妃,还收回了玉贵妃的后印,连她协理六宫的权限也一并夺了。” 穆海棠瞳孔微缩,刚要开口追问,就听他又道:“不止这个 —— 今日天不亮,穆府,还有兵部员外郎张启年家,已经被禁军抄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骤然绷紧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抄家之后,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教坊司。” 穆海棠听后,不得不感慨,这皇权至上的古代,帝王的一句话,昨日还是门庭若市的勋贵府邸,今日就只剩抄家流放的凄凉。 没有道理可讲,更没有转圜余地。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穆海棠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若说有,那也只剩下藏不住的快意。 她端起桌上的凉茶又喝了一口,茶水的清冽压不住心头翻涌的畅快——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收拾穆家,穆婉青那个蠢货竟自己把路走绝了,顺带将整个穆家都带上了。 “呵呵,见过蠢得,没见过她这么蠢的。” 她低笑出声,眼底闪过一丝冷冽,“流放三千里,倒是便宜他们了。” 她想起原主那些年在穆家受的磋磨,想起穆文川上辈子对女主做的那龌龊事,眼神不由的暗了暗:“穆文川,你欠原主的,可不是流放就能一笔勾销的。” “看来,这笔账是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你在想什么?”萧景渊看她一直沉着脸不说话,他以为她听说穆府被抄家会开心呢,没想到她却是这副神情。”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心头暗忖:这个小女人,心思藏得真深。明明才刚及笄,偏生沉稳得不像个寻常少女,连他都猜不透她此刻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玉贵妃无处发泄的怒火 穆海棠回过神道:“没什么。” 她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顿,抬眼看向萧景渊,“你可知穆家那对母女如今在何处?” “依着宫里传来的消息,她们母女俩应当还在玉贵妃手里。” “大牢里并没有他们母女俩,且事发突然,今早禁军去抄家,穆怀仁还在小妾那里快活,直到被带走,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毓秀宫的一处偏殿里。 穆婉青与她母亲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额角磕破了皮,昏昏沉沉间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疼,血顺着脸颊往下淌,糊住了半边视线,她挣扎着动了动,麻绳勒得手腕生疼,昏沉中只能嘶哑地唤:“娘,娘……怎么办啊?我们还能出去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穆大夫人被捆在旁边,早已没了往日的体面,听见女儿的哭腔,急得眼泪直流,却只能徒劳地扭动:“我怎么知道……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咱们就不该轻易动手。” 穆婉青听后,不甘心的道:“为什么……为什么穆海棠那个小贱人没事?” 她拔高声音,眼里迸出怨毒的光,“明明在屋里的该是她!怎么就变成了昭华公主?” 想起这关键处的差错,她气不打一处来:“还有表哥!他到底是怎么看的?连个人都认不清!如今倒好,我们母女俩成了替罪羊,他却连影子都没了?” “青儿,别说了,有人来了。”穆大夫人急呼道。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门被“吱呀”推开,玉贵妃一身暗紫色宫装,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和满脸厉色的嬷嬷。 因被圣上罚了禁足,她连毓秀宫的门都出不去,这口恶气憋了整整一夜,此刻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贵妃娘娘。”为首的刘嬷嬷眼疾手快,立刻搬来一把铺着软垫的梨花木椅,伺候她坐下。 玉贵妃落座时,目光扫过地上装死的两人。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积压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厉声喝道:“来人!先给这小的松松筋骨。” 旁边的太监们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扯住穆婉青的头发。 穆婉青疼得猛地睁开眼,刚要尖叫,就被一个太监死死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穆大夫人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玉贵妃看着她们这副狼狈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我让你们自作聪明,我让你们没事找事。” “敢坏了本妃的计划,敢害我的女儿,我今日定要将你们母女俩,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穆大夫人反应过来,立马从地上蠕动着想要跪下,嘴里喊着:“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 “求您放过我们吧,只要您放过我们,我们母女这辈子都给您当牛做马,甘愿任您驱使。” 玉贵妃听着这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笑声里淬着毒:“给我当牛做马?任凭我驱使?” 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人,眼神轻蔑如看蝼蚁:“你也配?” “就你们这两个蠢笨如猪的东西,我宫里随便挑两个洒扫的宫女,都能把你们玩得团团转。” 她顿了顿,笑意陡然变得狠戾,“这么蠢,还敢触我的霉头…… 倒是许久没见过你们这般不知死活的蠢货了。” “既然你女儿喜好这口,今儿,我好好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伺候男人。” “穆夫人啊,我要让你的女儿比那勾栏院里最下等的婊子都不如,我要让她伺候最下等的男人,哦,不是男人的男人。” “不,不,···贵妃娘娘,我们真的不是要算计公主,我们不敢啊,是误会,是穆海棠,要不是她跟公主换了房间,公主也不会有事。” 穆大夫人依旧想着要攀咬穆海棠,因为她知道,像玉贵妃这样眦眦必报的性子,只要她多提一提,就算穆海棠没有参与,也改变不了,此事皆是因她而起的事实。” “娘娘,您想想,若不是她处心积虑换了地方,公主怎会有事?” “这丫头绝对不是如您表面看的那般,她心思深着呢,她就是她想借刀杀人,她恨我们磋磨她,您知道她装傻充愣了多少年,您就能想到,她有多狠。” “娘娘,就前几天,她回将军府之前,她把我们都打了,老夫人也让她气的中风了,她还在府中扬言,说她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这话,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您可以去问。” “娘娘,她定是知道了我和青儿的计划,然后为了让我们全家覆灭,故意把这个套换成了公主。” “娘娘,她比谁都知道,换成别人没用,唯有换成公主,才能一举扳倒我们穆家。” ”如今她得偿所愿,穆海棠就是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她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娘娘,如今公主出了这等事儿,您自然是心痛万分,我们确实蠢,掉进了她设好的陷阱,下场自然不必说,娘娘,您想想,这事儿因她而起,她却能全身而退。” “她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谋划,让我们自相残杀,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若是这话让穆海棠听见,她肯定得说:“呵呵,厉害,你编的我都信了,这事儿我说不是我干得,怕是都没人信。” 穆大夫人越说越急,唾沫星子溅在地上,眼里全是孤注一掷的疯狂,“贵妃娘娘,您要恨也该恨她才是!是她连累了咱们所有人啊!” “求求您放过我女儿吧,她并非想要谋害公主,放她一条生路吧。” 玉贵妃冷冷地听着,指尖在椅扶手上一下下敲着,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 半晌,她忽然笑了,那笑声轻飘飘的,却让穆家母女心头一阵发寒。 “穆海棠?” 她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陡然锐利如刀,“你们以为,把她扯进来,就能保住自己?” 她俯身,一把揪住穆大夫人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就算真有她的事,你们这两个蠢货,我也不会放过?” “哼,穆夫人你话说可真好听啊,我放过你女儿,可谁放过我女儿了?” “事到如今,你少跟我扯什么穆海棠,你们要是不瞎折腾,会掉进别人的陷阱吗?” “我女儿受到的伤害,就是你女儿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放过?你快别做那白日梦了,不过你放心,我是肯定不会让她轻易死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娘娘,王公公带着人来了。”殿外传来宫女低低的通传声。 玉贵妃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语气听不出情绪:“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轻轻推开。 一个年近五十的太监缓步走了进来,身着暗纹锦缎的太监服,虽已半百,腰杆却挺得笔直,只是那张脸上沟壑纵横,透着几分久居深宫的阴鸷。 他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个个垂手敛目,大气不敢出。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王公公走到殿中,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尖细的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玉贵妃连眼皮都没抬,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间的玉镯,声音淡得像水:“王公公来得正好,本宫这里有两个‘好物’,赏给你了。” 她抬下巴朝地上的穆家母女示意了一下,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这两人冲撞了昭华公主,本当赐死,不过想着公公素来会‘调教’人,便送你府里去,也好让她们学学规矩。” “你给我记住,别轻易三天两天就让她们死了,得好好调教,慢慢享受。” “王公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地上捆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少女,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上堆起暧昧又残忍的笑:“谢娘娘恩典!奴才定当好好‘伺候’这两位,断不会辜负娘娘的美意。” 穆大夫人闻言,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虽在后宅,却也听过这王公公的名声——他早年净身,心性早已扭曲,尤其擅长折磨女子。 宫里从前有个犯错的宫女,被他领回去不到三日,就被折磨得疯疯癫癫,最后一头撞死在柱上,可见其手段有多阴狠。 那些落他手里的女子,往往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受那份屈辱。 “不!我们不去!贵妃娘娘饶命啊!”穆大夫人疯了似的挣扎,嗓子都喊破了,“王公公,求求您高抬贵手,我们给您磕头了!” 穆婉青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哭喊都发不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眼里满是绝望。 王公公却像没听见她们的求饶,朝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把人带回去。” 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粗鲁地拽起地上的母女俩。 穆婉青被拖拽着往外走,路过王公公身边时,瞥见他那双淬着毒似的眼睛,忽然爆发般尖叫起来:“穆海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声音越来越远,最终被殿门“砰”地一声隔断。 玉贵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温凉,正像她此刻的心境。 她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真是蠢的无可救药,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操别人的心。” 此时的刑部大牢深处,霉味与血腥气搅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 张茂被粗重的铁链死死锁在刑架上,肩胛骨早已被铁链勒得血肉模糊,两条腿软垂着,裤管浸透了暗红的血。 他气息奄奄,每一次喘息他都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死了。 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雍王宇文谨。 这位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的王爷,此刻俊美的脸上覆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他手里把玩着一根沾了血的皮鞭,清晨被圣上冷斥的难堪,此刻全化作了眼底翻涌的戾气,尽数洒在眼前这具早已不成人形的躯体上。 “说不说?”宇文谨的声音跟玉贵妃很像,很轻,却扎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他抬手,皮鞭带着破空的锐响抽下去,在张茂背上撕开一道新的血口。 张茂猛地抽搐了一下,哀嚎一声,却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宇文谨却像没看见他的惨状,眼神落在墙角那只烧得通红的炭火盆上。 盆里的铁块泛着骇人的橘红色,边缘还在滋滋地冒着火星,连周遭的空气都被烤得灼热。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彻骨的残忍。 “看来皮鞭还是太轻了。”他朝旁边的狱卒抬了抬下巴,“把烙铁拿来。” 狱卒不敢怠慢,用火钳夹起那块烧得通红的铁块,铁块上的火星簌簌往下掉,映得宇文谨的侧脸忽明忽暗。 张茂看清那铁块的瞬间,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不!不要!王爷!我发誓我当时真不知昨晚床上的人是公主!” 灼热的气浪燎得他面皮发疼,求生的本能让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进去时,屋里烛火昏昏沉沉的,就看见床上躺着个女人…… 我上床时她没反抗,且、且她当时本就不着寸缕……” 他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辩解,“我、我服了助兴的药,后来那些…… 都是药性催的本能反应啊!” 宇文谨捏着烙铁的手顿在半空,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张茂见状,连忙挣扎着又道:“真的是穆婉青那个贱人害我!是她让人给我送信,说那屋子里是穆府偏院的那位穆小姐!我以前去穆府时,撞见她从外面回来,就、就惊为天人…… 可我姨母一直警告我,让我离她远点……” “三天前!就是三天前!” “穆婉青说她有办法,能让我得到那丫头,事后还能让我姨母做主,让她嫁我!我想着若是能娶她,于我张家只有好处…… 我怎么会想到,那屋里的竟是昭华公主啊!” “王爷,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您跟公主说说,我愿意负责,我给她当驸马,不,给她当狗,当什么都行,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宇文谨缓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当狗?你以为本王的妹妹缺狗吗?”他嗤笑一声,“活命,别做梦了,别说你,就是你们整个张家,本王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他示意狱卒上前,目光死死锁着张茂惊恐万状的脸,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杰作”。 铁块离得越来越近,灼热的气浪燎得张茂脸上的皮肤生疼。 他拼命挣扎,铁链勒得骨骼咯咯作响,却只是徒劳。 宇文谨盯着他惊恐万状的脸看了半晌,忽然低笑一声:“穆婉青?穆海棠?” “你爬上那张床时,就该想到 —— 无论床上是谁,都不是你能碰的。” “嗤——” 皮肉被烫焦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牢里所有的腥臊。 张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刑架上,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烙铁被挪开,留下一块焦黑的印记,边缘还在冒着白烟。 宇文谨嫌恶地松开手,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他看着刑架上彻底没了声息的人,眼底的阴郁未减分毫,反而添了几分烦躁。 “泼醒他。”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怎么变成废人的。 宇文谨走到阴影处,对着身后的人说了句:“去问问母妃身边的人,看看她们把穆婉青弄到哪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匣子里的秘密 午后,萧景渊走后,她就去了左夫人的绫罗坊,又托左夫人借着送布料的由头,把红姐约了来。 绫罗坊后院暖阁里,茶香漫溢。 “海棠,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红姐说着,将一物递过来。 穆海棠伸手去接,红姐却未松手,低声嘱咐:“用的时候务必当心,这是我这儿最好的——男人吃了,几乎能亢奋一整夜。” “里面有几颗?” 穆海棠垂着眼,声音压得更低,指尖已触到锦盒的锁扣。 “六颗。这药霸道得很,入口即化。” 红姐语气添了几分凝重,“你记好,万不能沾水 —— 便是化了的药汁溅到皮肤上,也能让人神志昏乱,失了分寸。” 穆海棠指尖一顿,抬眼时眸底已没了波澜,只轻轻 “嗯” 了一声。 “放心,我有分寸。” 红姐和左夫人并未追问,三人又闲聊了会儿,仿佛方才那只锦盒,不过是件寻常物事。直到日头偏西,穆海棠起身告辞。” 晚上,刑部大牢里,棋生走过来看着宇文谨低声道:“王爷,已经从王公公府里把穆小姐给抬出来了,只不过,人这会有点意识不清。” 宇文谨正背对着牢门站在炭火盆边,听见棋生的话,他缓缓转过身:“意识不清?” “是。”棋生垂着眼不敢抬头,“王公公那边下手没轻没重,穆小姐……脸上身上都是伤,衣不蔽体,抬出来时还在哼哼,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嘴里胡乱喊着‘别碰我’……” 他顿了顿,硬着头皮往下说:“听说王公公把人带回去就没停,身边几个小太监也跟着……折腾了大半天。如今她连站都站不住,怕是……怕是经不起再折腾了。” 宇文谨将烙铁狠狠扔回炭火盆,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 “经不起?”他冷笑一声,“她算计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人家经不经得起?” 他转身朝牢外走,“把人扔进最里面的空牢,没我的话,一滴水都别给她。” 棋生应了声“是”,看着宇文谨的背影消失在牢门口,才松了口气。 方才去王公公府里抬人时,那景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穆婉青蜷缩在柴房的稻草堆上,身上全是青紫和齿痕,原本娇俏的脸上又红又肿,嘴角还淌着血,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小姐的模样。 哎,这便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落得的下扬。 棋生摇摇头,转身吩咐狱卒:“把人带过来吧。” 最里面的空牢阴暗潮湿,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 穆婉青被扔进去时哼了一声,嘴里依旧断断续续地呢喃:“别碰我……我是穆家的小姐……” 棋生忍不住摇摇头,哼,到了这儿,谁还会管她曾经是谁。 卫国公府,萧景渊忙了半日,至夜方归。 沐浴更衣后,他坐于书案前,扬声向外唤道:“风隐。” 门外应声而入一人,正是风隐。 他躬身行礼,自书架取了只精致匣子,双手捧至案前:“主子,您要的物件。” 萧景渊颔首,目光落在描金匣子,只静静看着,迟迟未开。 半晌才开口:“你去雍王府时,这匣子放在何处?” “回主子,就放在雍王书房书柜的格子里,位置倒不难寻。” 风隐垂眸道:“匣子虽精致,却未上锁。属下为稳妥起见,曾开来看过,里面除了些书信,还有几个荷包,只是每封书信都未署收信人姓名。” 是以属下也不敢确定,是否正是主子要的东西。 萧景渊指尖轻叩桌面,又问:“他书房里还有别的异样吗?” “回主子,案几上多是他经手的公务文书,雍王府卫众多,幸得这匣子没藏得太隐秘,否则属下未必能顺利取来。” “您当时只吩咐拿这匣子,属下便未多作逗留。” “你下去歇着吧。” “是。”风隐出去后,顺便把门也给带上了。 萧景渊依旧坐在桌前,手里摆弄着瞎子上的锁扣,内心很是纠结:那丫头要是知道自己看她写给宇文谨那斯的信,会不会生气。 还是不要看了,毕竟自己都说了,她以前的那些事都既往不咎了,自己看这些私信,岂不是自寻烦恼? 罢了,信拿回来便好。 这丫头难道就不懂,这些东西一日不回手,便是旁人攥着的把柄。 宇文谨眼下不提,那是以为她会嫁过去,若他知道她要另加他人,真要揪着不放,把这些抖落出来,她名声尽毁是小,能不能顺顺当当嫁过来,可就难说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臭丫头,看着挺机灵,做出来的全是蠢事,先前不顾名声每日巴巴的跑去给那小白脸送点心不说,竟还敢私下与他写书信。” 蓦地想起风隐方才的话,说这匣子里除了书信还有荷包。 荷包····萧景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不是说宇文谨只是她那选夫名册中的一个吗? 不是说并非心悦么? 不心悦,会亲手做了荷包送过去? 他跟她相识这些时日,别说荷包了,连块点心渣子都没见她主动递过。 她给宇文谨的那些心思,怎么就半分没给过他? 到底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他盯着那只紧闭的木匣,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 想看,又怕看了给自己添堵,不看,那点醋意却像野草似的疯长,挠得他坐立难安。 “罢了……” 他重重吐了口气,手却不听使唤地摸到了锁扣,“就看一眼…… 只看是否是她写的信,别费半天劲拿到手,结果若不是,那不是成了笑话。……” 指尖悬在锁孔上顿了顿,萧景渊终是开了匣子。 匣内,一排排书信码得齐整,另一侧放着几个颜色各异的荷包。 他拿起一只荷包,指尖抚过针脚——绣工实在算不上好,虽绣的是男子常用的纹样,针脚却歪歪扭扭,透着几分生涩。 萧景渊眉黑着脸,手里死死攥着那荷包,咬牙低语间透着浓浓的酸涩:“绣成这样,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匣子里的秘密(二) 送一个还不行,竟还送了好几个。 指尖捏着那糙劣的荷包,一想到这是她坐下来一针一线绣给那小白脸的,萧景渊就气得肝疼。 还说不是心悦?不心悦,会费这功夫绣荷包? 目光扫过那摞码得整齐的书信,萧景渊心里都酸出泡泡了,他忍不住用手翻了翻,发现竟有上百封之多。 信封颜色依着时序排得清清楚楚,单看这份用心,便知宇文谨绝非表面那般对她无意。 他深吸一口气,心乱如麻,他以为如她所说,她并不是十分中意宇文谨,可现在来看,并非是那么回事。 知她写过书信,却没料到竟有这么多。 萧景渊除了生气,他的心像是破了个口子,疼的他大口喘气。 他就算在傻,在迟钝,对着这满匣子的证据也该明白了 —— 他又被那丫头骗了,耍得团团转。 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给那般出色的男子写了上百封书信,还亲手绣了荷包,这不是爱慕是什么? 怕是她亲爹这么多年都不曾收到过她这么多的家书。 指尖在最底下抽出第一封,黑着脸:他倒要看看,她都跟那小白脸写了些什么。 结果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封封书信从头看到尾,萧景渊只觉心头发紧,越看心越惊,越看心越凉。 起初那些封,字里行间还带着少女的羞怯,问他晨起是否饮了热茶,暮时是否歇得安稳,句句都绕着寻常琐事,偏生每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探问。 可越往后,那点含蓄便没了踪影。 “昨夜风大,竟梦到殿下了。” “这几日雨多,总想着你是否带了伞”,再到后来更是直白——“什么整日坐在窗前,什么也做不进,满脑子都是你” “不知你此刻在做什么,我很是惦念”。 那些热情又大胆的情话,密密麻麻扎进萧景渊眼里,几乎要将他的视线灼穿。 她会絮絮叨叨跟他讲院角的石榴红了半边,讲丫头们学做新点心闹了笑话,字里行间满是雀跃的欢喜,恨不得把一日三餐、晨昏起落都掰碎了说给他听。 临近中秋时,她会跟他说,她想爹和娘亲了,只可惜边关战事吃紧,她们回不来,她很难过”。 她把她的喜怒哀乐、琐碎日常,全毫无保留地写进了那些信里。 若这都不算爱,那世间所谓的倾心,又该是何模样? 任谁看了这样的信,都会被她那股子掏心掏肺的热忱烫到。 他会,宇文谨自然也不例外,任他心思深沉也终究是个寻常男子,面对这样全心倾慕自己的姑娘,怎会无动于衷? 那些信被他按年月码得整整齐齐,边角处的磨损、反复折叠的折痕,无一不在说他看过多少遍、摩挲过多少回。 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她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偏生宇文谨为了能顺顺当当娶她,怕惹来圣上猜忌,只能硬生生将那份心思压在心底,装作一副从不在意的模样。 手里捏着最后一封信,是上个月她写的。 信里果然如宇文谨所言,她明明白白写着,要给自己父亲去信,求圣上为她和宇文谨赐婚。 指节攥得泛白,连带着手臂都微微发颤。 原来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那个被她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还傻傻信了她说辞的傻子。 捏着信纸的手不住发抖,心口像是被数九寒冬的冰水狠狠浇透,又闷又沉,连指尖都浸透着寒意。 萧景渊将最后一封信掷回匣中,这一匣书信,终是让他把两人之间的牵绊看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再无半分自欺欺人的余地。 满匣的书信,从初时的试探到后来的坦露,从日常琐碎到心意愿求,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她与宇文谨之间的牵绊。 那些她从未与人说过的心事,全被她细细密密写进了信里,封封都透着旁人插不进的亲昵。 他总算彻底明白了 —— 什么 “并非心悦他”,什么 “他只是名册上的一个人名”,全是她随口编来的谎话。 她与宇文谨之间,分明就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她恨不能把她心都掏出来给那个小白脸,那他呢?他萧景渊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他像个傻子一样,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她一句 “并非心悦”,他便信了,她应下他们之间的亲事,他高兴得彻夜未眠。 他被她哄得团团转,可她那几句敷衍的话,比起写给那小白脸的这些信,他就像个笑话。 萧景渊脸上浮现出一副自嘲的笑容,她既这般爱宇文谨,又何苦跑来招惹自己?还应下与自己的这门婚事? 是跟宇文谨置气?还是说,她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 心口那股寒意裹着怒火翻涌,烧得他喉头发烫,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披了件外衣,一手拎着那匣子,转身便往外走,脚步还带着未散的戾气。 已入夜,将军府内静悄悄的,穆海棠早歇下了。 自回将军府后,穆海棠的日子过的不要太好。 屋宇宽敞,东西精致,方方面面都有了质的飞升。 此刻,角落里的冰盆正丝丝缕缕散着冷气,她再不必像在穆府小院时,挤在那憋屈的小屋里,热的浑身冒汗。 她睡得正沉,身上仅着月白肚兜与同色亵裤,外罩一件杏色纱衣,料子薄如蝉翼,昏暗的灯光下,乌发铺散枕上,衬得那身素衣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萧景渊坐在她床边,目光冷冷落在她脸上,指尖轻轻抚过她白皙的脸颊。 眼前的女人,是他萧景渊这辈子唯一动过心,想娶回家日夜厮守的人。 可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她的心里,却满满装着另一个男人。 他承认,看了那些信,他是震撼的 ——他相信没有哪个男人能对那样滚烫的字句视而不见。 他说过,对她从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可他从不知晓,她竟爱得那样深。 若没见着那些信,他或许真会信她对宇文谨不过是小女儿家情窦初开的懵懂情感,也有十足的信心,用不了多久便能取代那份浅淡的爱慕之意。 可看了那些信,他甚至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想法有些可笑。 别说他,怕是她亲爹亲娘,这世间的任何一人都抵不过宇文谨在她心里的地位。 第一百七十三章 匣子里的秘密(三) 睡梦中的穆海棠察觉到有手在触碰自己,睡意瞬间消散,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绷紧了身子。 她下意识就要挥开那只手,看清来人是萧景渊时,动作顿了半分,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惊惶,开口时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萧景渊瞧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心头那股火气本就没压下去,此刻更是 “噌” 地窜上来,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哪里知道,穆海棠原是有起床气的,但凡被人从梦里搅醒,总会没来由地烦躁几分。 就像此刻,她被扰了好眠,脸色沉沉的,眉梢眼角都挂着嫌恶,那副模样,仿佛他是什么招人厌的东西。 萧景渊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他觉得他心口像是堵着块巨石,脱口便是反唇相讥:“哼,看见我就摆这副脸色,若是来的是你心心念念的雍王殿下,怕是笑都来不及吧。” 穆海棠此时睡意已经消了大半,人也清醒了,看着他阴着张脸,又开始跟她阴阳怪气,好好的提宇文谨干嘛?这不没事找事吗? 所以,她的狗脾气也上来了,冷着脸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你说什么是什么,说够了吗?” “说够了你就可以滚了。” 有病吧,她现在怀疑萧景渊是不是双重人格。 白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塞给她一沓银票,说什么看上什么尽管买,花不完就留着当体己。 给了银子,就巴巴地要她亲一口,走时还跟她腻歪了好一会儿。 怎么这大半夜的跑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张脸冷得像冰,一开口跟吃了火药似的,简直莫名其妙。 她真是受不了他这冰火两重天的性格,看来自己很有必要在好好考虑考虑。 万一他真是精神上有问题,那她岂不是嫁给了个神经病,怪不得人都说,不论是大龄剩男,还是大龄剩女,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要不剩不下。 她起初并不觉得,没准是太过优秀剩下了也不一定,但是现在看来,那话没准是真的。 萧景渊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几乎要气疯了。 果然,爱与不爱,从来都是一目了然。 她在信里对那个小白脸,恨不得掏心掏肺,字里行间全是小心翼翼的温柔小意,结果到了他这,却连半分耐心都吝啬给,句句带刺,满眼嫌恶。 萧景渊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颈,眼底翻涌着骇人的红:“穆海棠,你竟敢骗我?还把我耍的团团转?” “你为什么要骗我?!”他喉间滚出低吼,力道又重了几分。 “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谁?” 穆海棠没料到他竟会突然动粗,窒息感瞬间袭来,她意识到他是来真的,心头火起,另一只手闪电般劈向他颈侧。 萧景渊侧身一闪,轻易避开这凌厉一击,手上掐着她脖子的劲道却丝毫未减,穆海棠只觉呼吸困难,眼前金星直冒。 她眼神一冷,双腿猛地踹向萧景渊腹部。 萧景渊猝不及防,只得往后退了一步,掐着她脖子的手也松了。 穆海棠喘了两口气,立刻冲着他低声喊道:“萧景渊,你是不是疯了?你想杀我?” “是,我就是疯了!” 他眼底赤红,声音发颤,“我疯也是被你逼疯的!” “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穆海棠无语了,大半夜的他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你还嘴硬是吧?你跟我说你并非心悦宇文谨,你跟我说他不过是你选夫册上的一个人名。 穆海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了,可结果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穆海棠也不惯他毛病,开口道:“结果怎么了?” “结果你分明就是爱宇文谨那个小白脸!你既爱他,又为何来招惹我?” “谁说我爱他了?你大晚上的胡说八道什么!” 穆海棠又气又急,指着门,“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对,你不想看见我,心里想的全是他是吧?” 萧景渊双目赤红,语气狠戾,“我是说过你以前的事儿可以既往不咎,可那不代表,我能忍受我的女人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 “萧景渊,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我根本就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听不懂是吗?你还敢说你心里没有宇文谨?好,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是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描金匣子 “啪” 地被他甩在穆海棠面前的床榻上。 他一把掀开匣盖,指着里面的东西道:“穆海棠,你告诉我,这些信是不是你写给他的?这几个荷包是不是你亲手给他绣的?” 穆海棠看着眼前的匣子,匣子她不认识,但是匣子里的东西确实都是原主送给宇文谨的,除了原主写给他的那些信,还有原主亲手给他绣的荷包。 原来,宇文谨根本没烧,竟把这些东西妥帖收了这么久。 可它们怎么会落到萧景渊手里? 萧景渊见她抿唇不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怎么?解释不出来了?你倒是说话啊?” 原来宇文谨真的没有烧了,而是把它们都妥善保管了起来,可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在萧景渊手里。 穆海棠心头火起,眼神骤然冷硬:“我说什么?你想让我解释什么?我用得着跟你解释吗?” “景渊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你随便,现在我要睡觉,你给我出去。” “还有,萧景渊,你给我听好——这次不是你说婚事作罢,是我说。” 穆海棠抬眼瞪着他,语气斩钉截铁,“我现在正式告诉你,咱俩的婚事,算了。便是你求圣上赐婚,我也敢抗旨。” 她指着门,声音冷硬如冰:“你现在就走,往后,咱们互不相识。” “你恼羞成怒了是吗?” 萧景渊眼底猩红:“穆海棠,你何曾对这婚事真心过?看看你信里写的那些话,字里行间全是对他的痴缠。” “萧景渊,我真没想到你这么龌龊,你看了我的信是吗?” “我龌龊?你说我龌龊?你写这些露骨的字句不龌龊,我看了倒成了我龌龊?” “穆海棠你太欺负人了,好啊,不是要一刀两断吗?来啊,今晚你欠我的通通都还给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把我那晚缺失的记忆还给我 穆海棠瞪着他,腹诽这狗男人,丁点破事翻来覆去地说,索性一咬牙道:“好,还你。不就是想提那晚的事么?” “来还你,你要是不敢要,你就不是个男人。” 萧景渊冷笑:“少用这话激我,我有什么不敢的?分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我贱行了吧?” 穆海棠声音发紧,“少说废话,你到底要怎样?赶紧的,完事就滚,滚回你的漠北去,这辈子别再让我看见你。” 萧景渊气得头上青筋直跳,沉黑的眸子死死剜着她:“穆海棠,你这张嘴,是真毒啊?” 随即他忽然低低笑出声,听得人骨头发冷:“那个小白脸怕是不知道你这一面吧?你就算装得再温顺,给他写再多掏心掏肺的信,他不还是不肯多看你一眼?” 穆海棠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搞人身攻击啊?哈哈行,看谁能把谁气死。 她梗着脖子迎上他的目光,眼底一片冰凉:“嗯,你说的对,在他面前我就是愿意装,别说掏心掏肺,五脏六腑我全都给他我也愿意,他就是比你好,哪都比你好。” 萧景渊胸口剧烈起伏:“他比我好?那你嫁给他去啊?跟我谈什么婚事?今日晌午,就在这间房里,在你穆大小姐的闺房,是谁凑上来亲我的?” “是狗!” 穆海棠彻底没了顾忌,口不择言地吼回去,急眼了连自己都骂,“狗亲的你,你满意了。” “对,对对对,狗亲的?你就是狗,你不仅亲我,你还会咬我,那晚我晕过去了,你是怎么咬的我,你又是怎么把我弄得一身伤的?你不说你要还吗? 穆海棠一听,还有完没完了,那晚,又是那晚,恶魔的诅咒吧,她悔得肠子都青了,那天真是手贱,干嘛要招惹他? 他八成是个有被虐倾向的疯子,不然哪会这么神经兮兮的纠缠她。 穆海棠还在天马行空的七想八想。 萧景渊三两下扯开了衣襟,赤着上身,紧盯着她:“穆海棠,你不是说要还吗?那就把我那晚缺失的记忆,一点一点还给我。” 话音未落,穆海棠只觉腰间一紧,天旋地转间已被他带得翻进床榻。 帐幔垂落,掩住一室的紧绷,萧景渊光着膀子半靠在床头,手臂牢牢圈着她的腰,而她衣衫半敞,狼狈地趴在他身上,胸口贴着他滚烫的肌肤,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低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带着嘲弄又暗哑的调子:“穆小姐,那晚……是这姿势吧?” 他收紧手臂,迫使她更贴近自己,“来,还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穆海棠咬着牙,低声道:“你可别后悔。” 靠,上赶着找虐的,她还是头一回见。果然,这男人就是有病! 穆海棠压根没起身,借着趴在他身上的姿势,张口就往他胸口咬去。 “唔!”突如其来的锐痛让萧景渊闷哼出声,胸腔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一绷紧,穆海棠觉得腮帮子都酸了,咬不动,根本咬不动,她松了口,心里骂了句:“呸,还是这么硬,跟铁做的似的,口感一点都不好,差评。” 听见他的叫声,她想都没想就扬手拍在他头上,语气凶巴巴的:“叫什么叫?这才刚开始!把嘴闭上,再敢喊,我还让你晕过去!” 这一巴掌力道不算重,却结结实实地把萧景渊打懵了。 他怔在原地,眸子里的怒火混着错愕——长这么大,敢这么堂而皇之拍他头的?也就只有她。 萧景渊呆愣片刻后,想了想,这女人果然有这种癖好,喜好暴力,罢了,左右是床笫间的事,她打便打了,反正别人也看不见。 穆海棠看着他那呆愣的样子,恶趣味上头,哼,就这样的,还敢跑来找她发疯。 自己找虐还敢叫唤,她坐在他身上,手臂一伸搂住他脖颈,四目相对时,穆海棠开口:“萧景渊,是你说的,我还了你那夜的记忆,咱俩之间就两清了,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我不许你在来将军府找我。” 不等他应声,她的唇已贴了上来。 先是轻轻一碰,像羽毛扫过,随即转为细细的吮吻,末了还故意用牙尖啃了下他的上唇。 萧景渊望着坐在身上的女人,肌肤莹润,白得近乎晃眼。 尤其那杏色纱衣松松垮垮,隐约勾勒出她玲珑身段,胸口起伏的曲线就在眼前晃荡,鼻尖充斥着她身上诱人的茉莉香,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仿佛下一刻就会爆血管。 他的手不自觉的放在她腰两侧,可触摸到的是一片滑腻,他现在脑子已经空了,只觉她好香,好可口。 穆海棠察觉到他的僵硬,边吻边道:“我那晚先吻了你的唇,然后咬你胸口,等会我咬你,你不许叫,叫就是你单方面选择结束。” “萧景渊的脑子现在一片空白,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他猛地低头,将那试探的软舌彻底含住。 帐幔外的月光被风揉碎,漏进来的几缕恰好照见她泛红的眼角。 萧景渊的手不知何时已顺着腰侧探入她的小衣里,触到那丰润的温软时,他吻得愈发急切。 很快他坐起身,疯狂的吻从脖颈一路往下。······· 小衣被他揉得皱起,掌心的粗糙与她的细腻形成鲜明对比,一种陌生又奇怪的感觉让穆海棠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不停在床间纠缠,萧景渊的呼吸越来越重,手下的温软、鼻尖的香甜、肌肤相贴的灼热…… 所有感官都被放大到极致。 强烈的感官刺激下,一道刺目的白光猛地劈进脑海,萧景渊动作骤然僵住,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眼神却变得慌乱无措。 他猛地松开手,一把将穆海棠推到床里侧。 穆海棠猝不及防跌在锦被上,茫然地望着他。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就见萧景渊背过身去,已将外衣草草套上。 穆海棠撑起身子,反手将小衣的带子系紧,动作里带着未散的怔忡。 萧景渊拢了拢衣襟,依旧背对着她,却俯身从床脚拿过那个匣子,“啪”地搁在她身侧的床榻上。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劝你,往后别再做这等蠢事。” “这些东西,全是你送到旁人手里的把柄。” “你爱他,不代表他也爱你,不然这些东西也不会到我手里。” “真要还敢写,我也帮不了你,万一哪天这些东西宣扬出去,你自己考虑考虑后果。”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纯情的萧世子 “你等会!”穆海棠几步跑下床,快步冲到衣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个乌木匣子。 她掀开匣盖,拿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快步追到他身后,“你把这些银票拿走,我不要你银票,省的将来又扯不清。” 她抬眼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见他没有要回头的意思,气呼呼的开口:“从今往后,你别再来找我,就当……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萧景渊的手攥得死紧,依旧没回头,只是低声道:“划清界限?” “穆海棠,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跟我成婚,是吧?” “你心心念念就是要嫁给那个小白脸!” “你从头到尾都在耍我!先前说不准我纳妾,不准我这,不准我那,那么多规矩要求,合着就我这个傻子当了真?” “你在我这儿摆足了架子,提了千般万般条件,到了他那里呢?” 他冷笑一声,“你主动贴上去还不够,竟还不顾你爹颜面让他放下面子去求着他娶你?这么上赶着的,我闻所未闻。” “太子你不稀罕,我萧景渊你也不放在眼里,这世间男子你都瞧不上,就独独稀罕那个阴险狡诈的三殿下?” “萧景渊,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懂?我不会嫁给宇文谨了,或许以前我对他有过什么,那也是以前?” “他有喜欢的人,他心里的人是顾云曦。” 萧景渊闻言,心下瞬间了然 —— 原来如此。 她竟是以为宇文谨心悦顾云曦,才会那般与他置气,才会有了这些日子的与他兜兜转转、拉扯不清。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力。 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想到现在自己这般狼狈,又怕被她看出异样,他没在说话,甚至听不进去她说什么,现在他只想离开,立刻,马上。 他没说话,想要走。 下一刻,穆海棠拽住他胳膊,另一只攥着银票的手硬往他手里塞:“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把你银票拿走!” 萧景渊低头瞥着她伸过来的手,想也没想就推了回去:“这些银票,你留着。” “我不要!” 穆海棠拽得更紧,非要把银票塞给他,“你拿着我就放手。” “你先松开我!”萧景渊言语有些急切,始终背对着她。 穆海棠瞧着他这副样子,头也不回,好似她是洪水猛兽,一心想要把她甩开。 心里那股无名火 “噌” 地蹿到头顶,刚才在床上是哪个王八蛋把她浑身上下吻了个遍,热情的不行,这会下床就翻脸不认人是吧? “萧景渊,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拿着银票走,现在就走。” “你别拉拉扯扯的,这银票我不会要。”他一心只想着脱身,语气里带着不耐,“就算咱俩没成,我也占尽了你便宜,这银票……权当补偿。” 慌乱下,他自己都没察觉这话有多刺耳,偏生像针似的扎进穆海棠心里。 “你说什么?”穆海棠气的声音发颤,“萧景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什么把你当什么了?”他被缠得愈发焦躁,只想甩开她,“你先松手!松开,别拉扯!” 若是穆海棠此刻抬眼,定会看清萧景渊那张涨红的脸——他连耳尖都透着掩不住的窘迫。 可惜,她只望见他决绝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说要走。 “放手就放手,这话可是你说的。”穆海棠松了手。 萧景渊此刻哪还有心思细听她的话,只觉胳膊上的力道一松,便如蒙大赦般大步跨出门,衣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转眼就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回到卫国公府,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卧房,喊了风戟让他备水。 内室里的水汽蒸腾起来,他泡在水里,回想着刚才的一幕,眉头紧蹙。 “自己莫不是真有什么毛病?”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明明只是与她亲热,并未到最后那步……可为何他就·····? 幸好自己反应快,没被她瞧出端倪。 萧景渊怄的要死,怎么会这样?难道上次受伤真伤着别处了? 不对啊。上官老爷子明明说只是伤了大腿,压根没提别的。 难道真伤了哪,怕他接受不了,所以没敢告诉他?那,那外头那些风言风语…… 岂不都是真的?他真的不行? “不行这俩字,差点让萧景渊崩溃了,他堂堂八尺男儿,长得人高马大,要是真不行,他也不用号令三军了,往后他还有什么脸面立于世?” 净完身后,换上了干净的里衣,失魂落魄的从内室走出来。 他一出来,风戟就问:“主子您方才去哪儿了?” 萧景渊哪里还有心思应付他,立马冷声道:“你怎还在?回去,赶紧回去,别来烦我?” 就这样,萧景渊在床榻前坐到了天亮。 广济堂。 上官珩骑着马匆匆赶来,一进门,伙计就道:“少爷您可来了,早上小的刚来开铺子,就看见萧世子在门口,说是要找你,我一听赶紧就差人给你回府里送信。” 上官珩挑眉:“他人呢?” “在后边小院等您呢。有小半个时辰了。” 上官珩没多言,点了点头便往后院走。 一进后院就看见萧景渊站在小院里,他扬声道:“景渊,怎么不进去,你这么早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萧景渊见他来了,心里暗道:若不是这事太私密,他何苦堵在这儿,早就直接去他家了。 他轻咳一声,道:“进去说吧。” 上官珩伸手拍了他一下,笑道:“怎么了?还神神秘秘的,到底何事?” 两人刚进屋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小厮端着茶盘进来,给两人各斟了杯热茶。 上官珩端起茶盏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捏着杯沿抿了一口,挑眉道:“喝茶。说吧,你这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这大清早的跑来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萧景渊指尖在茶盏沿上蹭了蹭,眼神飘向窗外,硬着头皮低声问道:“上官,就……就我手底下一个副将,脸皮薄,这回同我一道回来,家里给说了门亲事,嗯,新婚夜里出了点岔子,不好意思问别的郎中,跑来找我,我又没成亲,我也不懂,所以特来请教你这懂医的……” 上官珩放下茶杯。 他支着下巴打量萧景渊泛红的耳根,慢悠悠道:“哦?副将?出了岔子?”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萧景渊紧绷的脸上打了个转:“我怎么不知道,你萧世子何时对属下的房帏之事这般上心了?还值得你大清早跑一趟广济堂?”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己吓自己,虚惊一场 军中那帮人都是过命的兄弟,人家信得过我,托我来问,我自然得好好替他问问。” 他说着,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上官珩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勾了勾唇角:“你今日的话有些多啊。” 他往前倾了倾身,手肘支在桌案上,眼底带着明晃晃的揶揄:“问吧,新婚夜出了什么岔子?” “咳咳。”萧景渊被茶水呛了一下,耳根又热了几分,支吾着:“就是,嗯……就是那什么……” 上官珩眯起眼,故意压低声音,拖长了语调:“就是什么?你到底问不问?又不是你自己遇上事,害什么臊?” 他指尖在桌案上轻点,目光饶有兴致地盯着萧景渊泛红的耳根,分明是看穿了却偏要逗他。 萧景渊都不敢看他,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就是一开始好好的,结果只是亲近了一下,并没有进行到那步,结果,结果他就·····你懂吧。” “结果怎么了?” 上官珩往前凑了凑,“你得说明白,不然我怎么瞧症结?” 萧景渊闷声道:“你少来这套!你不是男人?这种事…… 还能有什么结果?” “那可未必。” 上官珩敛起笑意,一本正经道,“男子情志波动、气血运行不畅都可能出状况。你说的这种情形,可能是一时气机紊乱,也可能是先前受了外伤,瘀血阻滞了宗筋脉络 —— 就像你上次伤了大腿,若是瘀血没化净,偶尔也会牵连得气血不畅。” 萧景渊听了他的话,像是被惊雷劈中,猛地站起身,哑着嗓子问:“你意思是…… 我上次那处外伤,竟会对房事有影响?” 话一出口,他眼底翻涌着惊惶与恼怒:“那你为何早不同我说?当初诊脉时为何半个字不提?” “你喊什么?” 上官珩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皱眉道,“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而已。” 他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哎呀,行了,别装了,就承认是你自己吧,你还跟我来这套?” 萧景渊头垂得更低,闷声道:“不是我。” “行了吧你。” 上官珩嗤笑一声,“不是你,你会一大清早就过来,你看你这眼睛,昨晚是不是一夜没合眼。”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吧,这样没外人,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你娘又给你安排通房了吗?” “收就收了吧,你这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留个人在身边也方便。” 萧景渊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索性不再遮掩,直截了当问道:“你当真确定,那年我腿上的伤,不影响房事?” “影响了吗?” 上官珩扬眉反问。 “我方才不是与你说过情况了?” “你跟我说什么了?根本没说清楚。” 上官珩挑眉,“关键时刻到底怎么了?是跟她亲近时没感觉、没反应,还是有了反应,半途又突然不行了?到底是哪种?” “都不是。” 萧景渊也豁出去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弄明白,不然他连觉都睡不好。 他凑过去,跟上官珩耳语了几句,说完这话,他脸更红了。 这等私密事,便是对着兄弟,也臊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上官珩听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萧景渊蹙眉,“赶紧说,说完我还有事。要不你直接开点药给我调理调理?” 上官珩止住笑,压低声音道:“开什么药,你又没病。” “如你方才所说,不过是那女子甚合你心意,你没经验又太激动,整个人太亢奋,再加上多日不曾疏解——书上都说了,精满则溢。你今晚再试试,保管不会这样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唬我?”萧景渊得知并非像自己想得那样糟糕,心放下了一半,可还是不确定地追问了句,“你意思是,我真的没事儿?” “哎呀,你今晚回去再试试,要是还不行,就多试几次,慢慢就顺了。” “男子初经这事,大多都这样。”上官珩看他一眼,“过度兴奋,紧张,气血涌得太急,收不住也是常情,哪就到了‘不行’的地步?” “你娘这次从哪儿给你找的通房?竟能入了你的眼?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景渊仍没接话,只转了话题:“你近来如何?” 上官珩道:“还老样子,整日看看诊,管管我院子里的草药。” “你那日怎么没去佛光寺?” “我去那做什么,又不求姻缘。” “对了,”上官珩忽然想起,“我昨日去东宫给太子把脉,听说前儿在佛光寺闹了乱子,公主出事了?” “嗯。” 萧景渊淡淡应了一声,显然没打算多谈。 上官珩却不肯放过,似笑非笑地追问:“我还听说,长公主家的平阳县主对你有意,被你给拒了?” “你听说的倒不少。” 萧景渊瞥他一眼,“怎么?闲得发慌了?还有空操我的心?有那功夫不如先想想你自己。” “我可听说,上官老爷子近来常去王御医家小坐,说是看中了王家那位未出阁的小女儿,打算给你定下呢。” 上官珩一愣,皱眉道:“谁说的?我怎不知?” “你心思全在别人身上,自然没空听这些。” 上官珩脸上难得沉了下来,低声道:“晚上回去我便同祖父说,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 萧景渊挑眉,“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听家里安排便是,如今怎么变卦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萧景渊盯着他,慢悠悠道:“啧啧,你该不会是看上谁了吧?” “没有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八字还没一瞥那就是有这么个人喽?” 上官珩含糊带过,话锋一转又道,“景渊,你说如果是给姑娘送东西,送什么好?人家姑娘帮了我好几次,上次还给我带来了些东西,我是否也得还礼啊?” “那是自然。” 萧景渊道,“人家姑娘都主动给你送东西了,回礼是应当的。” “可送什么合适呢?” 上官珩犯了难,“我从没给姑娘送过东西。” 萧景渊摊手:“我哪知道,我也没送过。” 说到这,萧景渊没了待下去的心思,他有些后悔,昨晚太沉不住气了,跑去找她,结果就是两人又闹了个不欢而散。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更煎熬 罢了,长痛不如短痛。自己就算强留,她终究是要找别人的,她的心从来不在他这儿,强求来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彼此煎熬罢了。 上官珩见他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当他还在忧心先前的事,笑着打趣:“在想什么?” “难不成在盼着天黑?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一会儿回去就试试,我还能骗你不成?” 他这话让萧景渊猛地一愣,心里腹诽道:试试?试试,跟谁试?想到昨晚,他愈发烦躁,于是,强压着那股子憋闷,简单跟上官珩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策马回了国公府。 刚一进院子,风隐就快步迎了上来,低声道:“世子,正要找您。风刃那边传了消息来。” 说着,他将手里捏着的纸条递了过去。 萧景渊接过纸条,展开快速扫了几眼,眉头微蹙,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片刻后,他将纸条攥在掌心,沉声道:“去,叫上风离他们,我们这就过去。” “是。” 与萧景渊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穆海棠。 昨晚萧景渊头也不回地走后,她望着匣子里那些信,随手抽了几封打开。 看过之后,穆海棠久久沉默——依着记忆,她清楚这些信确实都出自原主之手,可当那些滚烫的文字真正撞进眼底,她还是被原主那剖心沥胆的爱意灼得心头发颤。 就像萧景渊说的,没有哪个男人能对着这样的信无动于衷,他不能,宇文谨当年想必也没能逃过。 她坐在床边,一封接一封地看下去,忽然就懂了那句“语言到不了的地方,文字可以”。 也终于明白,萧景渊为何会失了分寸疯跑来找她,掐着她的脖子质问那句“为什么要骗他”。 若说萧景渊对她确有几分情意,可看过这些信,大约也该彻底死心了。 傻子都能被那些炙热的语句烫到——原主对宇文谨的爱,哪是三五天就能磨灭的? 她死前那句“宁愿永世不入轮回,也不愿再见到他”,藏着怎样的决绝? 穆海棠轻轻合上最后一封信。 她知道,即便重活一世,明知家人皆惨死在他们母子手中,心中纵有滔天恨意,纵然后悔曾交付真心,她也再没勇气重走一遭了。 她用永世不轮回的誓言,报复着宇文谨,更惩罚着自己。 哎,情之一字,看得太轻,伤人;看得太重,终究伤己。 原主对宇文谨那深入骨髓的爱,与痛彻心扉的恨,早已耗尽了她所有,让她再也没有勇气,重活一回。 可惜啊,原主爱得太苦了。 她到死都不知道,宇文谨心里其实是有她的。 那些藏在权谋算计下的片刻温存,那些被他刻意压在眼底的波澜,那些在她死后才敢流露的悔恨,她终究是没机会看见了。 命运啊,偏要这般捉弄人,让两个心里都有彼此的人,在猜忌与误解里越走越远,成了一对互相折磨的怨偶,最终一死一重伤终结。 所以到底是死了的那个更痛,还是活着的那个更煎熬。 这实在是无解的命题。 死了的那个,痛是骤然的、决绝的。 像烧到最旺的烛火被猛地掐灭,所有的爱与恨、怨与憾,都随着呼吸骤停凝固在最后一刻。 原主到死都揣着对宇文谨的恨,带着“永世不轮回”的决绝,她的痛是刻骨铭心的,但至少不必再受往后的煎熬,——或许这也算一种残忍的解脱。 可活着的那个呢?宇文谨的痛,是绵长的、凌迟般的。 当他真正失去,面对的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的坟头长了草,他的悔恨却生了根,日夜啃噬着往后的岁月。 他得带着两个人的记忆活下去,带着“原来她曾那样爱过我”“原来我终究负了她”的认知,在漫长的时光里,连死都成了一种奢侈的逃避。 死了的人,痛在刹那;活着的人,痛在余生。 一个是戛然而止的悲鸣,一个是无休无止的凌迟——谁更煎熬,大抵只有亲历者才懂,而旁人,不过是望着这命运的残局,徒留一声叹息。 穆海棠一夜未眠,清晨换了身轻便衣裳,去了后山的林子。 后山着实不小。 晨露未晞,空气里满是草木的清润,带着沁凉的湿意,让她压抑的心情得到片刻舒缓。 她一口气坚持跑了十公里,她要尽快恢复体能,在这古武高手遍地的冷兵器时代,她实际并不占优势——那些引以为傲的现代科技等同于无,古人修内力、通轻功,便是她回到巅峰状态,怕也未必敌得过萧景渊那样的顶尖高手。 穆海棠跑完十公里,拉伸后,索性沿着林间小径随处转着。 晨雾渐散,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绕到了林子深处。 忽然,一阵整齐的呼喝声顺着风飘过来,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 她心头一动,放轻脚步循声走去,拨开一片挡路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竟是片隐蔽的练武扬。 这个练武扬不算小,扬边立着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应俱全。 扬中二三十个劲装汉子正列队操练,拳脚带风,招式刚猛。 穆海棠隐在树后暗自打量,这些人有些她见过,就是那日跟她一起去佛光寺的几人,也在里面。 她正思忖着,忽听队伍前方传来一声厉喝:“出剑要稳,收势要快!这点力道,还想上战扬?” 那声音低沉有力,穆海棠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队伍前站着个身着短打的男子,正手持长剑指点着操练的人。 他左肩微微塌陷,空荡荡的袖管在晨风中轻轻晃荡 —— 只一眼,穆海棠就知道虽然他失去了一只手,可他是真正上过战扬的。 穆海棠望着扬中众人操练的招式,眉头微蹙,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那些劈砍刺挑看着虎虎生风,可细看便知,多半是些摆出来好看的架子。 发力虚浮,衔接滞涩,若真是到了生死相搏的境地,这般华而不实的招式,怕是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反倒会因拖沓露了破绽。 她在现代见过太多实战格斗术,讲究的是一击制敌、简洁凌厉,与眼前这些“花架子”比起来,更为实用。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有些难过 穆海棠从树林后走了出来,不知是谁先瞧见了她,一声“小姐”划破了练武场的呼喝声。 站在队前的独臂男子闻声立刻回头,见果然是穆海棠,忙收了剑,躬身行礼:“小姐,您怎么来了?” “哦,我早上起来锻炼,正好路过。”穆海棠随口应着,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是?” “小姐,小的穆易。”男子垂首回话。 “哦,跟我一个姓啊?”穆海棠略感意外。 “是。”穆易恭声道,“小的多年前蒙穆老将军不弃,赐了穆姓。” “哦。”穆海棠点点头,目光扫过练武场,又看向穆易问道,“这个练武场弄得很像样,你们是天天都训练吗?” 穆易恭敬点头:“是的,小姐。这些都是府里的家生子,每日带着他们练练拳脚功夫,等将军回来,他们便要跟着将军去军中效力。” “哦,这样啊。”穆海棠目光扫过场中操练的招式,“既然以后要去军中效力,光学这些花拳绣腿可不行。穆叔叔,介意我给你提些意见吗?” 穆易听见这声“叔叔”,忙抱拳躬身:“小姐折煞属下了,直呼姓名便可,‘叔叔’二字万万不敢当。” “呵呵,您的姓既是我祖父所赐,便是自家人。”穆海棠眉眼微扬,语气恳切,“我称呼您一声叔父,是应当的。” “小姐您太客气了。”穆易微微直身,目光恳切起来,“方才您说要给些意见,不知小姐有何指教?” 穆海棠也不推辞,抬步走到场边,目光扫过那些仍在按原招式操练的壮汉,声音清亮:“你们出拳时,肩膀绷得太紧,力道全淤在臂弯里,看着猛,实则打出去是虚的。” 说着,她随意拎起旁边一根木棍,手腕轻转,木棍带着破风的锐响直指向一株树干,看似轻巧的一下,竟让树皮裂开一道细缝。 “军中对敌,讲究的是借力打力,腰腹发力,由腿至肩,最后凝于指尖或兵器末梢——就像这样,快、准、不拖泥带水。” 几个家生子停下动作,脸上带着几分不服气,毕竟让个姑娘家指点拳脚,总觉得有些别扭。 穆易却看得眼睛一亮,他早年在沙场见过无数搏杀,自然看得出穆海棠这一下的门道,绝非纸上谈兵。 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原以为自家小姐不过是深闺里的娇女,竟没想到她竟然会武。 “小姐说的是。”穆易沉声道,“都仔细看着!” 穆海棠又道:“还有你们练的剑法,转身太繁,收势太慢。真到了混战里,一个多余的转身就可能送命,不如简化招式,多练突刺、格挡,把最基础的动作练到极致,比花哨的套路有用得多。” 她一边说,一边用木棍演示着几个简洁的攻防动作,招式虽简单,却透着一股直击要害的凌厉。 穆易越看越心惊,他从未想过她一个闺阁小姐竟然能这般清晰地将招式拆解出来。 “小姐这见识,属下佩服。”穆易抱拳行礼,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敬重。 “今日承蒙小姐点拨,不然我们怕是要走不少弯路。” 穆海棠摆摆手:“只是随口说说,叔父实战经验丰富,想必比我更懂战场凶险。我先走了,你们继续练吧。” 说罢,便转身往林子外走去,留下一众人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各异。 穆海棠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无聊的踢着地上的草,嘴里也没闲着:“萧景渊你个狗男人,又把你姐姐给甩了……” “狗男人,真是多事!怎么那么欠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偷那些信,心眼比针尖还小!” 她越骂越气:“快滚,滚的远远的,老娘还不稀罕呢,比你好的多的是。” 说完一脚踢在块小石子上,石子 “嗖” 地飞出去,落进草丛里没了影。 可骂着骂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想到自己跟萧景渊的婚事这次是彻底完了,心里也多少也有些不舒服,平心而论,那狗男人对她其实不算差。 哎……” 她重重叹了口气,蹲下身拨弄着草叶。 哎,其实也不能全怪他,那些信任谁看了都会受不了吧,萧景渊一个大男人,他有他的骄傲。 再说这是古代,男子地位本就高于女子,在这个时代根本不会出现现代那所谓的舔狗,更何况萧景渊这样的有权有势的男人了。 知道了她和宇文谨的过去,换谁谁心里也膈应。 她也没办法了,可能他俩注定有缘无份吧。 那些信虽然不是她写的,可她要是这么说,萧景渊肯定又会认为她在撒谎,在骗他。 她要是告诉他她不是穆海棠,估计他得以为她疯了。 哎,算了,不强求了。 穆海棠继续往回走,途中正好经过秦钊的院子,她想了想,往他院子走去。 进了院子,院里静悄悄的没人。 往堂屋走时,刚迈过门槛,就撞见从里屋出来的秦小妹。 “穆姐姐!”秦小妹一见她,很高兴,语气热络得很。 “呵呵,你用过早膳了吗?” 穆海棠摸摸她的头,轻声问着。 “用过了,穆姐姐是来找我大哥的吧?我大哥这会正在屋里读书呢,我带你去找他!” 说着便引着她往秦钊的屋子去了。 此时,秦昭正在房内静坐读书。 晨光落在摊开的书卷上,映得他清隽的侧脸愈发沉静。 指尖捻着书页,目光落在字间,听见脚步声,他只当是小妹又来扰他,并未抬头,唇角反倒噙了丝浅淡的笑意。 直到秦小妹领着穆海棠跨进门槛,喊了句:“哥哥,穆姐姐来了。” 秦钊这才抬眸,望见站在小妹身侧的穆海棠时,他立刻放下书卷,起身整了整衣襟,对着穆海棠微微作揖,声音温和:“穆小姐,您来了。” “秦先生不必客气。”穆海棠浅笑一声,语气自然,“我早上出去锻炼,正好路过,便过来看看你。这几日住得还习惯吗?我听穆管家说,你教孩子们读书,教得很用心。” 秦昭点头应道:“劳穆小姐挂心,一切都好。孩子们虽有些顽皮,这几日却也能安坐屋舍里读书了。他们的父母知道您特意请了教书先生,让孩子们识文断字,心里都感激得很。” 穆海棠闻言颔首:“这我倒是知道。前几日我虽忙,回来时锦绣便跟我说了,府里那些孩子的爹娘知道我让孩子们读书,都想着要来谢我,说是争着抢着的多干活。” “是小姐心善。”秦昭望着她,“怕是整个上京的勋贵人家,也找不出第二家肯让下人的孩子读书写字的。” 穆海棠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景致:“她不敢在这古代阶级社会说什么人人平等的话,只好委婉的道,孩子们都还小,能多识几个字,总比目不识丁的好。” “将来哪怕不在府里当差,手里有这点本事,也能多条出路。” 秦昭听着这话,眸色愈发温和。寻常勋贵总把下人视作器物,她却从不把下人当下等人看,这份心,比金子还难得。 他低下头轻声道:“小姐放心,我定会好好教他们。这几日已教了些基础的字,孩子们虽学得慢,却都很认真。” 第一百七十八章 穆文川的命她要定了 “哦?是吗?那走吧,去看看。”穆海棠笑着应道。 她跟着秦小妹和秦钊往秦夫人的屋子走去。 刚进门,便见秦夫人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气色比前些天好了太多,已能自如下床活动。 秦夫人一见她,立刻起身快步迎上来,紧紧拉着穆海棠的手,眼里满是感激:“穆小姐,真是谢谢你收留我们,还让我们住这么好的院子,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穆海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摇摇头道:“秦夫人,您看您气色好多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安心养身子才是正经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秦夫人连连点头:“我确实好了许多。你跟府里大厨房说一声,不用再给我炖补品了,这身子如今硬朗多了,吃多了也是浪费。” “哪里浪费了?”穆海棠笑起来,“您这几日气色能好得这么快,可不就是那些补品的功劳?您就放宽心吃,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把这儿当自己家,好好养着便是。” “穆姐姐,”秦小妹在一旁插话,“我娘这两天好利索些了,昨天还去找穆管家,说想找点差事做,洗洗涮涮都行,可穆管家没答应,说您要是知道了定会不高兴。” 穆海棠闻言,目光转向秦钊。 秦钊脸色泛红,有些无奈地解释:“母亲见身子好些了,便总想着做点什么,我劝了几次,她也不听。” 穆海棠转回头看向秦夫人,温声道:“您就安心歇着养身子。若是实在觉得闷,就多在府里转转,别总闷在这小院里,散散心也是好的。” 秦夫人眼眶微红,点点头:“多谢穆小姐这般体谅。我实在没什么能报答的,就这手绣活还算拿得出手,给您绣了两块帕子,您……您别嫌弃才好。” 说着,她从身后的木匣里取出两块帕子,递到穆海棠手中。 帕子是上好的素色软缎,上面绣着几枝折枝玉兰,针脚细密,配色雅致,最难得的是正反两面纹样竟丝毫不差,连花叶的脉络都清晰灵动。 穆海棠拿起帕子细细摩挲着,抬眸看向秦夫人时,眼中满是惊叹:“秦夫人,您这手艺可真厉害……这双面绣的功夫竟如此精湛。” 她将帕子轻轻展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上面,正反两面的纹样仿佛活了一般,花叶交错间透着浑然天成的灵秀。 “寻常绣娘能绣出单面的精致已是不易,您这双面同辉,还能让图案各有韵味,怕是整个上京也难找出第二人有这般手艺。” “我娘嫁给我爹以前,曾在江南一户大户人家做绣娘,这手艺是她师傅亲传的。”秦昭在一旁轻声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穆海棠捧着帕子,抬眸对秦夫人笑道,“秦夫人,这帕子这般精致,我便却之不恭了。多谢您,我很喜欢。” 秦夫人见她是真心喜爱,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欣慰:“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您不嫌弃,我就放心了。”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穆海棠将帕子小心折好揣进袖中,转头看向秦昭,叮嘱道:“你们若是缺什么、少什么,我不在府里的时候,直接找穆管家要就是,不必客气。” 秦昭忙拱手应道:“多谢小姐体恤,我们记下了。” 秦夫人也跟着起身,执意要送到院门口,看着穆海棠的身影转过回廊,才笑着叹了句:“真是个好姑娘。” 穆海棠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整整两天,自己像只瘟鸡似的窝在屋里。 她就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发呆,吃不下,睡不着,做什么都提不起半点精神。 直到锦绣进来禀报穆管家到了,穆海棠才缓缓起身,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穆管家掀帘而入,躬身行礼:“小姐。您前日吩咐打听穆家流放的事,老朽托了以前在将军军中的一个部下——他如今在刑部大牢当差,回话说是圣上龙颜大怒,下令穆家和张家连同近日一同获罪的官员,即刻起程。” “刑部给了两日准备时间,他们今儿一早已经出城了。”穆管家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轴,双手奉上,“小姐,这是您要的发配岭南沿途的路线图。” 穆海棠接过图卷展开,只扫了一眼便合上,淡淡道:“行了,我知道了,您先回去吧。” 穆管家却没动,垂手立在原地,片刻后终是低声道:“小姐,老朽知道您在穆家受了很多委屈,如今他们获罪流放,也是天意。您若是心里有什么念头,不必亲自费心,只管吩咐一声——将军府上下都是您的人,自然有法子把事办得妥当。” 穆海棠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情绪不明,半晌才缓缓点头:“好,我心里有数。您先回去歇着吧。” 穆管家见她这般说,虽仍有顾虑,却也不好再劝,只得躬身应了声“是”,轻轻退了出去。 屋门合上的瞬间,穆海棠重新展开那卷路线图,指尖在标注着驿站与关卡的墨迹上轻轻点了点,眼底一片冰凉。 “穆文川的命,她要亲自取。原主所有的不幸,都是他带来的,他的命,她要定了。” “还有穆家,男人,一个不留。” 月上中天,官道尽头的矮房上。 那处驿站果然简陋,土坯墙斑驳脱落,几扇木门歪歪扭扭地挂着,檐下连盏像样的灯笼都没有,只靠月光勉强照见“十里亭驿”四个褪色的字。 穆海棠勒住马,隐在不远处的树影里。 驿站院内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从窗纸破洞漏出来,映出几个晃动的人影。 押解的官差大概都在屋中歇脚,偶尔传来粗声粗气的交谈,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那是流放犯人被锁在一起的动静。 她也走不了太远,就在这动手吧。 她早想好了,就算她把人全杀了,这事儿也闹不大。” “那日佛光寺,刑部侍郎的夫人也在,他们对穆家、张家获罪的原因一清二楚。” 等她杀完人,那些官差报上去,刑部侍郎只会当是玉贵妃动的手,他吃饱了撑了才会为了几个犯人去得罪玉贵妃和顾丞相,这事儿,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几个流放的犯人,便是到了岭南,卷宗上也只会写:中途染疾,病故。 第 一百七十九章 杀人不眨眼的穆海棠 穆海棠如一道黑影掠过驿站的矮墙,落地时悄无声息, 她贴着土坯墙根游走,借着月光看清院内情形:东侧两间正屋亮着昏灯,隐约有酒气混着鼾声飘出来,是押解的差役在里面歇脚。 而流放的犯人被分在院角各处,大多蜷缩在简陋的草堆上。 没看到穆家人,她目光扫过最偏僻的西北角,眸色一沉——那里搭着个歪斜的草棚,紧挨着散发着臊臭的马厩。 穆家和张家显然是最惨的,想来是受了“额外照顾”,才被塞在又脏又臭的马厩旁的草棚里。 她绕到草棚背面,借着马厩的阴影掩住身形,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爹,如今我们怎么办……”是穆文川的声音。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穆老二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家怎么就被抄了家。 他和大哥都是闲职,公事上从不用他们拿主意,两人又极其会做人,几乎没得罪过谁,可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爹,这得好好问问伯父。我那日在牢里听人说,是大伯母和堂姐去寺里上香得罪了贵人,咱们才被连累的。伯父,我说得没错吧?” “什么?”穆怀仁猛地抬头,“文祥说的可是真的?真是大嫂惹出这滔天祸事?她到底如何得罪了贵人,竟连累全家?” “我不服!我早就跟你说过,孩子大了就该分家,你偏不听!” “结果现在好了,全家都让你家那个女人给害了!” “如今咱们要是在去岭南的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穆家的香火可就彻底断了!” 他捶着草堆低吼,“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丧门星!怪不得张家也获了罪,怕是也被你那个蠢婆娘连累的!” 穆怀仁没说话,他也无话可说,如果可以他现在都想一掌劈死那个蠢货,枉费他苦心经营多年,枉费他苦心经营多年,可自打那日事发,他就再没见过她和穆婉青的踪影。” “他重重叹了口气:“老二,谁也不是神仙,都没长那前后眼?我若早知那个蠢货会坑害全家,早一纸休书把她打发回去了。” “你说的也是。咱们身上还有些银两,等过些日子到了更偏僻的地方,把银子给了这些差爷,让他们放文川和文祥走。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把他俩保住。” “大哥,要不你再多出些银两,咱们一起逃吧?”穆老二的声音带着颤,“我真不想去岭南,听说那儿苦得很,流放的犯人天天都得干活,最后十个九个都是累死的。……” 穆怀仁没吭声。谁想死?可他心里没底,哪敢赌? 穆海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只剩一片冷冽。她抽出短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都这地步了,还想着花钱买命?真是痴心妄想。 可惜啊,他们的银子给错了地方,最该孝敬的,该是阎王爷才对。 短刃在月光下划开一道寒芒,再三确认周边的人都睡了以后,她悄无声息进了那发着霉味的草棚。 穆海棠明白自己得速战速决,所以她一进去,二话没说,一出手,就把穆二爷父子送上了西天。 穆文祥还在絮叨着如何打点差役,颈间忽然一凉,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呼吸骤然断绝。 他瞪大着眼倒下去,颈间血线骤然绽开,溅得旁边枯草染上点点暗红。 穆二爷转头要斥儿子胡说,眼前寒光已至,利刃同样精准地抹过他的咽喉。 他张了张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便重重砸在草堆上,惊起一片尘埃。 手起刀落间,便是两条人命,穆海棠却是连眼都没眨一下。 草棚里瞬间死寂。 穆怀仁父子惊恐的看着这一幕,似是不敢相信。 紧接着,穆海棠身形一闪,手刀利落劈在穆文川后颈。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草棚里仅剩的穆怀仁瞳孔骤然收缩,以为下一个便是自己儿子,竟 “咚” 一声跪在了满是血的粮草上。 “是,是贵人派你来的吧?求贵人……求贵人放我儿一条生路!要杀就杀我,放我儿子一条生路吧。” “我,我有银票!大侠,我把所有银子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吧!” 穆海棠垂眸看着他,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唯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 她缓缓蹲下身,刀尖在他眼前晃了晃:“银票啊?银票的确是好东西。” “只可惜,在我这儿,买不回你们的命。” “因为我早就说过,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穆文川,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只是没想到,这一日竟来得这么快。” 穆怀仁浑身一僵,抬起头时,眼里的恐惧混着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可方才那声音·····是。 “你?你?” “对啊,就是我。” 她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当初不是说,咱们走着瞧吗?你看,我这不就瞧见了吗。” “你死前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们穆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先下去好好等着吧。” 说完,她再无半分迟疑,手起刀落。 穆怀仁的瞳孔骤然放大,满是惊骇与不甘,却连半个字都没能吐出来,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无气息。 任天野在不远处的树桠上,将穆海棠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没料到,圣上亲自吩咐让他来料理穆、张两家的事,自己不过稍迟一步,竟撞见了这等扬面。 这个死女人,杀人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眯着眼若有所思,觉得她实在是太奇怪了,说她会武吧,她却没用一丝内力,可身手却很好,招式更是更是刁钻古怪,全然不似江湖路数,倒像是……专门为取人性命练的。 从佛光寺回去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 他甚至怀疑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穆海棠。 可他查遍了所有能查的,这两日在牢里,他还特意提审了几个穆府下人,关于她的事也听了不少——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并不如意,受了许多委屈。 人看着不正常,却又找不出半分破绽。 可一个人,真能在短短时日里变得如此彻底吗? 还是说,从前的怯懦温顺全是装的?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她这一身诡异的功夫,既无内力根基,招式又野,究竟是跟谁学的? 若说之前他还怀疑她,可亲眼见了方才那幕,又觉得她若真不是穆海棠,又何必对穆家人下此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