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追杀我九条街,只为逼我做嫡长闺》 第1章 不是,谁家好人刚穿书就被人追着砍? 后脑勺传来的钝痛催促着慕怀初清醒。 在几次沉重的呼吸后,慕怀初费力地撑开了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绣着并蒂莲的芙蓉色帐幔。 那针脚歪歪扭扭,走线七零八落,丑得惊心动魄。 这丑法……竟跟她写废的那本《腹黑王爷的掌中宝》里,对女主闺房的描述,一模一样。 “艹!” 她喉咙里挤出一声暗骂,本能地抬手摸向剧痛的后脑。 指尖触到一片湿滑、黏腻、温热的触感。 她僵硬地抽回手。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猩猩红。 满手是血。 穿书就算了,开局就送“头破血流”大礼包? 这本小说的女主慕怀初明明是百宠千娇的太傅之女、宁安王妃。 怎么会受伤呢? “小姐!您怎么醒了!” 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贴身丫鬟朱鹮端着水盆进来,看清她睁着眼,一张脸“唰”地惨白如纸。 那表情,不像是惊喜,倒像是惊吓。 “怎么,我醒了你好像很不高兴?”慕怀初一头雾水。 人家穿越醒来,丫鬟不都该是谢天谢地、喜极而泣吗? 慕怀初觉得,她的穿书好像处处不按套路来。 朱鹮慌忙放下水盆,水花溅湿了她的裙摆也顾不上。 她猛地扑过来,死死按住慕怀初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 “小姐别出声!千万别出去!” 慕怀初被她按得伤口一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了?” “外面……外面全乱套了!”朱鹮的声音压得极低,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 “长公主……殿下带着人闯进府里了!” “手里还拎着刀,说要……说要杀了您!” 长公主? 李元樱?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慕怀初脑子里“嗡”地炸开无数剧情碎片。 不对! 按照原书的进度,原主现在还没正式嫁给宁安王,甚至都没资格面见长公主。 那个高高在上、戏份不多的女人,怎么会提着刀杀上门? “她疯了?”慕怀初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跟她无冤无仇……” “我的好小姐,您就别问了!”朱鹮用尽全身力气按住她,眼泪都飙了出来,“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头拦着呢!您就乖乖待着,奴婢求您了,千万别出去!” 话音未落,屋外猛地传来“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像是什么沉重家具被整个掀翻在地。 紧接着,是她爹,当朝太傅慕景又急又怒的吼声。 “殿下!小女年幼无知,此刻正重伤昏迷!您有什么事,冲着老夫来吧!” “让开!” 一个淬了寒冰、裹着杀意的女声骤然炸响。 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仿佛一把利刃,震得人耳膜生疼。 “本宫今天,非要亲手劈了慕怀初不可!” 这哪是来找茬。 这分明是来索命的! 慕怀初心底深处,那点属于作者的、该死的好奇心,竟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她倒要亲眼看看,自己笔下那个着墨不多、本该是边缘角色的长公主,到底怎么突然变异成了索命修罗。 “我得出去看看。”她一把掰开朱鹮的手,挣扎着下床。 “小姐!不能去啊!”朱鹮急得快哭了,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不放。 慕怀初反手将她推开,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放心,我死不了。” 她趿拉着鞋,踉跄着刚走到门口,就见另一个贴身丫鬟青鹊满脸泪痕,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长公主她真的疯了!” “到底怎么回事?”慕怀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沉声问道。 “您是被砸傻了吗?”青鹊急得直跺脚,“长公主突然带着禁军闯进来,见人就打,说您……说您害她惨死,非要您偿命!” “您头上的伤,就是刚才混乱中被推倒,磕在桌角上弄的呀!” 害她惨死? 慕怀初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上天灵盖。 这剧情不对! 大大的不对! 原书里,长公主李元樱的悲惨结局,明明是个意外!她作为和亲公主远嫁敌国靖川,一年后凄惨地死在了那片冰天雪地里。 这跟她慕怀初,八竿子打不着! 电光石火间,一个被她遗忘的、为了推动剧情而随手写下的细节,浮现在脑海。 她想起来了…… 后来,向登基称帝的男主、现在还是宁安王的李元棋提议,送长公主去和亲以换取边境安宁的,正是原主! 最终男主借长公主的死大做文章,挥师北上,一举灭了靖川。 “我去!” 慕怀初狠狠给了自己脑门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叫你蠢!叫你为了给男女主铺路,就胡乱写配角剧情!”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院子,已是一片狼藉。 她的父亲,当朝太傅慕景,被两个身披铠甲的禁军死死架着,气得花白的胡子都在发抖,文人风骨荡然无存。 她的母亲苏蘅,正由丫鬟扶着,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如金纸,摇摇欲坠。 她那个才十三岁的弟弟慕恒裕,吓得躲在假山后面,只敢露出一只惊恐的眼睛,瑟瑟发抖地偷看。 满院子的丫鬟仆人,将一个身穿华贵红宫装、满头珠翠的尊贵女人围在中央,却没一个人敢靠近她三尺之内。 因为那女人手里,拎着一把仍在滴血的长刀。 刀尖的血珠,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溅开小小的血花。 正是当朝长公主,李元樱。 她几缕青丝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一双凤眸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与刻骨的恨意,像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都给我滚开!” 李元樱一脚踹翻一个挡路的老妈子,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整个院子,最后,精准无比地定格在了刚踏出房门的慕怀初身上。 “慕、怀、初!” 她嘶吼出这个名字,声带都仿佛被撕裂,提着刀便疯了一般冲了过来。 “你终于肯滚出来了!” “长公主!”太傅慕景目眦欲裂,“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李元樱的刀锋划破空气,带起一阵森然的冷风,直指慕怀初的咽喉! “说她是如何巧言令色,撺掇我皇弟送我去和亲?” “还是说她是如何心安理得地看着我,被靖川那个老畜生折磨致死?” 慕怀初被她吼得脑子发懵。 和亲? 折磨致死? 这不就是她写的长公主结局吗?可现在剧情根本还没到那一步啊! “拦住她!快拦住她!”苏蘅发出凄厉的尖叫,指挥着仆人上前。 几个胆大的家丁手拉手筑起人墙,却被李元樱一脚一个,如同踢皮球般踹翻在地,筋断骨折。 她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慕怀初。 “你跑什么?!”李元樱速度极快,刀尖几乎要触碰到慕怀初的后心。 慕怀初能不跑吗?那刀锋利得冒光,上面还滴着别人的血,这要碰一下,就算没被砍死,交叉感染也不好啊! 她绕着院子里那棵石榴树拼命跑,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我没算计你!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李元樱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冷笑,那笑声比哭声更渗人。 “等我把你剁成肉泥,看你还认不认识!” 慕怀初跑得肺都快炸了,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如同一道闪电,轰然击中了她的脑海。 ——这长公主,该不会是重生的吧? “停!” 她猛地一个急刹车,在刀锋及身的前一刻,骤然转身,直面李元樱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 第2章 金手指但冷却期 “殿下,求您留我这条贱命,半盏茶的工夫。” 慕怀初维持着一个格挡的动作,心一横,决定赌一把。 李元樱的刀锋锐利如冰,稳稳地停在距离她脖颈肌肤仅有半寸的地方。 那刀锋上尚未干涸的血气混着森然的寒意,激得她皮肤上炸开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好。” 李元樱吐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本宫就看你这半盏茶,能说出什么花来。” 慕怀初不顾身后父母撕心裂肺的呼喊,转身,引着李元樱,一步步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长公主殿下,”慕怀初没有丝毫废话,开门见山,“您……是不是带着记忆,重活了一世?” 李元樱那双燃烧着烈焰的凤眸骤然一缩。 她死死盯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慕怀初激动地瞪圆了一双杏眼,却在对上李元樱那双吃人的眼睛时,瞬间将所有得意都咽了回去。 不能得意忘形。 “因为你的人生,是我写的!” 李元樱握刀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泛白,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至极的天方夜谭。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临境尊贵的长公主李元樱,是我笔下的一个角色。” 慕怀初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句足以保命,也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话。 “上一世你的和亲,你的惨死,都只是我写下的几行字。” 为了证明自己,她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般倾泻而出。 “你五岁,偷溜出宫看杂耍,被先皇罚抄《女诫》一百遍,至今还怕闻到墨香。” “你十岁,设下陷阱暗算在朝堂上顶撞先帝后的靖川使者,先皇和太后非但没责罚你,还夸赞了你。” “你十五岁,在皇家围场偷偷练骑射,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左腿,对外只说是落水受了风寒,其实现在阴雨天,你的左腿膝盖依旧会隐隐作痛。” “这些都是我在你的人物小传里写的,没有写进故事里,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秘密,你敢说不对吗?” 李元樱的脸色,随着她每多说一句,就更惨白一分。 握着刀柄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些事,是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你……”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惊与迷茫。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慕怀初。但我不是这个慕怀初,我是写书的慕怀初。” 李元樱看她的眼神,已经从看疯子,变成了看傻子。 慕怀初大脑飞速运转。 “总之,我知道你恨,知道你不甘。但是,我能改!” “现在,立刻,我就为你改写剧情!” “何为剧情?”李元樱的声线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 “就是你的命运!” 慕怀初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中衣,她深知自己笔下这位公主何等杀伐果断。 若是今天不能给她一个满意交代,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什么甜宠剧情、霸道王爷,她根本无福消受! “既然您不愿意和亲,那我们就重写!无论是富可敌国,还是权倾天下,哪怕您要养它七八十个男宠,我都能给您写出来!” 情急之下,她伸手探入袖中,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正是她穿书时死死攥在手里的,那本《腹黑王爷的掌中宝》的原稿。 “用这个改!” 李元樱眼中狐疑一闪而过,却依旧高傲地伸出了手。 慕怀初立刻会意,毕恭毕敬地将书稿奉上。 李元樱飞快地翻阅着,眉头越皱越紧。 书页翻动的“哗哗”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像是催命的符咒。 最后,“啪”的一声,她狠狠合上书。 另一只手的长刀,再次横上了慕怀初的脖子,刀锋冰冷刺骨,比方才更近。 “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 “女人难道只能是围着男人转的废物吗?” “改!殿下息怒!我立刻就改!” 慕怀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不是屈服,这是在为自己的小命争取时间。 可李元樱的刀并没有落下。 她一把揪住慕怀初的衣领,像是拎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鸡仔,将她提了起来。 “本宫就信你这一次。” 那双凤眸里,杀意和希望在疯狂交织。 “若你所言为虚,本宫定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起驾!回公主府!” 李元樱一声令下,原本围堵着慕府的禁军齐刷刷收队,行动间悄无声息,肃杀之气尽显。 慕家人看着自家女儿那副被挟持的窝囊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碍于皇家威仪,敢怒不敢言。 “爹!娘!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慕怀初被拖着走,还不忘回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马车内。 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李元樱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淬了寒冰的眸子,一寸寸地剐着慕怀初,仿佛在思考从哪里下刀比较合适。 慕怀初决定主动出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个……殿下,关于您新的人生剧本,您有什么想法?” 李元樱依旧沉默,目光的压迫感却更强了。 “您开口,我执笔!钱财?权力?男......男宠?”慕怀初小心翼翼地试探。 李元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黑了。 “咳……这些世俗之物,自然入不了殿下的眼,是我肤浅了。” 慕怀初尴尬地挠了挠头,“可您什么都不缺,我这笔……该往哪儿写呢?总不能……总不能让您披甲上阵,带兵灭了那靖川吧?” 她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李元樱忽然开了口。 “这个,有点意思。” 慕怀初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 这位长公主,从不是什么娇养在深宫的金丝雀。 她有一颗不输男儿的雄心。 难怪,和亲的命运会让她恨到重生! “不够。” 李元樱打断了她的思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区区女将军,算得了什么?” “本宫要的,是镇国长公主!” 慕怀初彻底懵了:“镇国……长公主?” 李元樱的眼中,燃烧起名为野心的火焰,“开府建衙,执掌兵权,朝堂议政,一言九鼎。” “本宫要让这天下所有男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临境的公主,不止能用来和亲,更能安邦定国!” 这野心,简直要捅破天! 慕怀初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殿下,这个……难度系数有点高,得一步步来……” “我不管。” 冰冷的刀锋,再次抵在了她的腰侧软肋上。 “你现在,就给本宫写。” “写不出来,或者写得不满意,本宫不介意用你的骨灰,给御花园里的牡丹当花肥。” “写!我写!我立刻就写!” 慕怀初吓得小脸煞白,一边强颜欢笑,一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那要命的刀子。 “殿下,您别激动,灵感这东西,最怕惊吓,您一吓我,我脑子就空了。” 那把刀,纹丝不动。 慕怀初只好清了清嗓子,强迫大脑飞速运转。 “要当镇国公主,总不能凭空而来。” “第一步,您得有自己的府衙,能公开审案,能上朝议政,如此才能让百官和百姓认识您,敬畏您。最重要的是,要让皇上看到您的才能!” 说写就写! 慕怀初抓起马车小几上备好的笔,舔饱了墨汁,翻开那本《腹黑王爷的掌中宝》,找到长公主出场的那一页。 她深吸一口气,在李元樱冰冷的注视下,郑重落笔。 “临境长公主李元樱,尊贵无比……” 她顿了顿,在那行字后面,一笔一划地添上——“开府听政”。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开府听政”的“政”字,刚写好,便化作泡影消失了! 怎么回事?! 慕怀初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她不信邪地又试了好几次。 可结果都一样——“开府听”少了“政”字。 慕怀初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她最后的保命底牌,失效了! “你,在耍我?” 李元樱的声音,比车外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柄一直抵在她腰间的长刀,刀锋微微一转,刺破了衣料,冰冷的触感瞬间贴上了她的肌肤。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一张大网,将慕怀初牢牢罩住。 “不!不是的!我没有!”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又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疯狂运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殿下,可能是这支笔有问题,稍后我换支笔试试!” “您看,这不是写了三个字了吗,就差一个了对吧!” 慕怀初忽然脑子过电般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一次性只能改三个字吗?那技能冷却期又是多久呢? 第3章 你们姐弟斗法别拿我当炮灰,求求了 李元樱的目光冷冽如冰,在慕怀初脸上逡巡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最好,别跟本宫耍花样。” 那柄抵在腰间的长刀终于稍稍收回了几分力道。 慕怀初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要瘫软下去,大口地喘息着。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停。 车外传来侍卫恭敬到发颤的声音:“殿下,宁安王殿下……拦住了马车。” 宁安王? 李元樱的眉头瞬间蹙起,眼中刚刚燃起的野心火焰,倏地转为刺骨的寒冰。 慕怀初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她下意识掀开车帘一角。 车前,一人负手而立。 来人身穿一袭玄金雕蟒锦袍,身姿挺拔如松,俊美无俦。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润如玉的笑意。 可那双眼眸,却像幽深的寒潭,望不见底。 正是她笔下那个腹黑到了极点,也是她这具身体名义上的未婚夫——宁安王,李元棋。 更是李元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难道原主的便宜老公要来英雄救美了? 慕怀初心里升腾起一丝丝希望。 “皇姐终于回来了。” 李元棋的声音温和动听,目光却像两道无形的利剑,越过李元樱,精准无比地钉在车内的慕怀初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被拽得凌乱不堪的衣领,和发间尚未干涸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 嘴角的笑意弧度未变。 眼底的温度,却骤然降至冰点。 “您这是……带着臣弟的未婚妻一同出行,打算替我管教规矩?”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轻,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头发颤的压迫感。 李元樱冷着脸,如一尊冰雕般挡在车前,寸步不让。 “本宫与慕小姐有要事相商,皇弟还是让开为好。” “要事?” 李元棋轻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回慕怀初苍白的小脸上。 “再重要的事,也得先治伤。”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话音未落,他竟直接伸出手,看样子是想将慕怀初从车里硬生生拉出来。 “改日,我自会亲自带她登门,向皇姐赔罪。” 李元樱岂会让他如愿,抬手便是一拦。 “不必了。” 姐弟二人,一个眼神冰冷如霜,一个笑意温和如春风。 在小小的车厢前,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每一丝风里,都带着刀光剑影的杀气。 慕怀初头皮都麻了。 完蛋! 一个是要她改写命运的重生疯批公主。 一个是她笔下心机深沉、占有欲爆棚到变态的腹黑男主。 这两人撞在一起,简直是修罗场中的修罗场,火星撞地球! 她虽然希望李元棋能带走她,但绝对不能以这种方式! 否则她和李元樱刚建立的、比纸还薄的同盟会瞬间崩塌,李元樱绝对会当场让她变成花肥! 但她也绝对不能得罪李元棋! 这个男人虽然是甜宠文男主,却腹黑深沉,难以掌控! 怎么办!怎么办! 慕怀初的大脑疯狂运转,几乎要烧出火花。 “早知道我就不为了迎合市场写什么腹黑王爷了,写个笨蛋帅哥我现在就好过多了!” 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既能稳住李元樱,又能给李元棋发挥空间救自己的法子。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 “王爷,您来得正好!” 慕怀初猛地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灿烂笑容。 李元棋微微挑眉,兴味盎然地等着她的下文。 “长公主殿下宅心仁厚,见我受伤,正要带我回府,请宫里最好的太医为我诊治呢。” 慕怀初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用眼角余光瞟向李元樱。 “您若是不放心,不如……不如一同前往公主府?也好让您亲眼看看我的伤势,免得忧心。” 李元樱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危险,藏在袖中的手,再次握紧了刀柄。 慕怀初连忙朝她疯狂使眼色,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相信我! 李元棋看着两人之间诡异的互动,嘴角的笑意愈发温和,却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既然皇姐如此盛情,那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高大的身影紧紧跟在马车一侧。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不时地瞥向车厢,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帷幔,将里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元樱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死死地剐着慕怀初,仿佛在说:“你最好给本宫一个完美的解释。” 慕怀初欲哭无泪,只能用眼神拼命示意: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这是曲线救国! 马车缓缓驶入长公主府。 府内亭台楼阁,气派非凡,却处处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侍卫们如临大敌,婢女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传太医。” 李元樱下了马车,声音冰冷地吩咐。 李元棋紧随其后,目光在慕怀初头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抹无人能懂的幽光。 “小初儿,过来。”他朝她伸出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慕怀初似是被这柔声夺了魂魄一般,毫无抵抗力地将手递了过去。 李元棋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指腹看似不经意的,在她的脉搏上轻轻搭了一瞬。 “脉象紊乱,气息不稳,看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他抬起眼,温和地看向李元樱,语气却不容置疑。 “皇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元樱冷笑一声:“她自己不小心摔的,与本宫何干?” “摔的?” 李元棋的眼神像尺子一样,一寸寸地从慕怀初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她被拽得不成样子的衣领上。 “这,也是摔的?” 慕怀初心里警铃大作,连忙插话:“王爷,确实是我不小心摔的。”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李元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继续编”,却没有再追问。 他伸出手,开始帮她整理凌乱的衣领。 “小初儿,等会本王带你去买身新衣服可好?” 慕怀初几乎要被李元棋的柔情融化了,不禁为自己穿越到甜宠文中感到一丝庆幸。 可只一瞬,她无意间对上长公主那双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睛,又不得不亲手将李元棋打造的粉红泡泡一一戳破。 冷静,慕怀初! 现在的你在长公主眼里就是一个蛊惑她弟弟的妖孽! 为了保命,一定要暂时跟李元棋保持距离。 她装作不经意的,试图把手从李元棋温润的掌中抽回。 可李元棋却是微微发力,握得更紧。眉眼依旧温柔,笑意未减。 慕怀初心头一惊,他真是个危险的男人! 他绝不仅是一个甜宠文里的宠妻王爷,此人正在借着自己,和他的皇姐暗暗较劲。 就在这三方对峙,气氛诡异到极点的时候,一个太监尖着嗓子,手捧一道明黄圣旨,匆匆跑了进来。 “长公主殿下!皇上有旨意!” 李元樱和李元棋皆是一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外。 “臣,李元樱,接旨。”李元樱沉声道。 太监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乐长公主李元樱,品行端正,才识过人,特准……开府听政,以解民忧,以察百官。钦此——” “开府听政”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庭院中炸响。 慕怀初瞬间瞪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成了! 真的成了! 她写的“开府听”,竟然真的被补全成了“开府听政”! 她的金手指,她的保命底牌,真的起作用了! 李元樱更是浑身剧震,她死死地盯着那道圣旨,又猛地转头看向慕怀初。 那眼神,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无法置信的震惊,最后,化作了一种近乎狂热的、燃烧一切的兴奋! “臣……接旨!谢皇上隆恩!” 她跪下接旨,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唯有李元棋。 他脸上的温和笑意依旧,但眼神充满了探究。 这是他最擅长的伪装。 他锐利的目光在狂喜的李元樱和一脸劫后余生的慕怀初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慕怀初。 仿佛在问: 这件事,是你做的? 第4章 哑巴青天在线断案 太监宣完旨意便躬身告退了。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气氛诡异得近乎凝固。 “恭喜皇姐。” 李元棋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 “不过,这道圣旨来得,倒是巧得很。” 李元樱冷哼一声,眉眼间的狂喜尚未完全褪去,又染上了几分冰冷的戒备。 “巧与不巧,与你何干?” “自然是与我有关的。” 李元棋缓步走到慕怀初身边,无视了李元樱警告的眼神,径直伸出手,用指腹轻抚她额前还在渗血的伤口。 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毕竟,小初儿是我的未婚妻。” 他一字一顿,像是在宣示某种不容置疑的所有权。 又透着看穿一切的了然。 “皇姐若是想让她帮忙,总得经过我的同意,才是。” 这话里的占有欲,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慕怀初紧紧包裹。 慕怀初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连忙干笑着解释:“王爷,您开什么玩笑呢?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帮到长公主殿下?” “最多,也就是陪殿下聊聊天,解解闷罢了。” “聊天?” 李元棋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聊什么天,能让皇兄突然降下圣旨,准许皇姐开府听政?” 完了! 这个腹黑男主的直觉敏锐得像一头猎鹰! 冷汗瞬间从慕怀初的额角渗出,她拼命运转着快要烧开的大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或许是长公主殿下的贤德,终于感动了皇上吧。”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又无辜。 “毕竟,殿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为国为民着想。” 李元棋没有说话。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旋涡,仿佛能将她所有的心思都吸进去,看个一清二楚。 慕怀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几乎快要撑不住那伪装出来的镇定。 她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我的头好疼。” 李元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伸手想要抚摸慕怀初的伤口,可又怕弄疼她。 “皇姐若是没有传来太医,不如让我带小初儿去医治吧。距离大婚不到一个月,我不希望我的王妃有任何不妥。” 他的声音明明那么温柔,却带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阴冷威胁。 此刻慕怀初的心里翻江倒海,她既希望李元棋能救她摆脱这位从地狱爬回来,一心想要逆天改命的疯批公主,又不希望这两人针锋相对,日后自己夹在这对姐弟之间当炮灰。 “甜宠文就好,千万别给我上难度,整成宫斗权谋文啊!老天奶,求求了!” 慕怀初在心里狂敲电子木鱼。 就在这时,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一番诊治之后,开了药方,郑重叮嘱需静养数日,切勿劳心费神。 李元棋全程紧握她的手,柔声安慰。 可每当她沉浸在甜宠剧情里,李元樱那风刀霜剑的眼神就把她拉回现实。 慕怀初在甜宠和权谋模式中来回切换,感觉自己快分裂了。 “皇姐,小初儿既然受了伤,身子要紧,就让她在您府中多休息几日吧。” 李元棋温和地对李元樱说道,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而非商量的疑问。 什么?他不救自己了? 慕怀初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元棋。 李元棋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又拍了拍,似乎是在安抚。 她已经彻底搞不懂这个男人的套路了。 她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像是李元棋故意搭好戏台子,等着她们这对姑姐和弟媳唱戏给他看。 “不过,五日后是小初儿的生辰,臣弟已经为她备好了生辰礼。” “到时候,我会亲自来接她回府。” 说完,他竟又旁若无人地将慕怀初轻轻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落下羽毛般轻柔的两个字。 “等我。” 随即,他松开手,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步履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与压迫。 慕怀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这真的是原著里那个温柔如水的甜宠文男主吗? 我真的要甜宠文爆改权谋文了? 我能活几集? “你刚才表现不错,没有哭哭啼啼告本宫的状,本宫很满意。” 李元樱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眼中的杀意收敛了些许,但审视的意味却更浓了。 “不过,你最好别想着在本宫面前耍什么花样。” 慕怀初一个激灵,连忙转身摆手,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不敢不敢!我哪敢啊!我这条小命,可还牢牢攥在您手里呢!” 李元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神情倨傲。 “明日,本宫就要去新的府衙上任。” “你,跟本宫一起去。” 她顿了顿,用命令的口吻道:“你最好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能帮到本宫的。” 慕怀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又度过了一关。 但她心里清楚,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慕怀初就被李元樱的贴身侍女从床上拖了起来,一同前往新设立的公主府衙。 府衙设在皇城南门外,青砖灰瓦,庄严肃穆。 大门口悬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是皇帝亲笔御赐的三个大字——“永乐署”,笔力遒劲,金光闪闪,彰显着无上的荣光。 此刻,府衙外早已被围观的百姓堵得里三层外三层,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动。 “天哪,长公主要在这里办公审案了?” “听说是要监察百官,为我们小老百姓解决疾苦呢!” “公主生得可真美,别是个绣花枕头哟!” “女人也能当官?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嘘!小点声!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 在万众瞩目之下,李元樱身穿一袭象征权力的暗紫色宫装,头戴金凤钗,并未刻意换上男装,却面色肃然,不怒自威。 她大步走向公堂,每一步都走得铿锵有力,仿佛要将心中压抑多年的豪情壮志,尽数踏进脚下的青石板里。 慕怀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忐忑不安。 她知道,自己的金手指有致命的缺陷。 她只写了“开府听”三个字。 那个最关键的“政”字,却无论如何都写不上去! 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深想。 “升堂——!” 两排衙役齐声呼喝,声音震天,惊得檐下鸟雀扑棱飞起。 李元樱端坐于公堂正中的太师椅上,面前摆着惊堂木,身后衙役林立,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很快,便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哭喊着上前,跪倒在堂下。 “长公主殿下!民妇冤枉啊!” 妇人声泪俱下,磕头如捣蒜。 “民妇的儿子被人诬陷偷盗,屈打成招,已经在县衙大牢里关了半个月了!求殿下明察,为民妇做主啊!” 李元樱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与锐利。 她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安抚,下令提审人犯。 然而,她张开了嘴,喉咙里却仿佛被一团无形的棉花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与案情相关的声音!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李元樱的脸色变了。 她又试了一次,依旧是徒劳。 站在一旁的慕怀初,看着李元樱那副欲言又止、脸色由红转白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果然! 果然是这样! “开府听政”变成“开府听”,意味着李元樱只能在这府衙之上,当一个哑巴青天。 她只能听,不能说,不能断! 这算什么开府听政?这分明是开府听戏! 李元樱的脸色,在短短几息之间,从震惊、困惑,瞬间变得铁青。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瞪着慕怀初。 那眼神,不再是威胁,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怒火与极致羞辱的杀意,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慕怀初。 仿佛在无声地嘶吼: 你!死!定!了! 第5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慕怀初被她瞪得浑身发抖,连忙小声提醒:“殿下,您可以用手势,或者写字啊!” 李元樱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身边的书吏。 书吏接过一看,大声念道:“长公主殿下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被关在哪个县衙?” 那妇人一愣,没想到长公主不说话,只写字。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李元樱继续写字询问案情,书吏负责念出来。 这样一来一回,倒也勉强能够断案。 但问题是,这样的效率实在太低了! 一个简单的案子,本来几句话就能问清楚的,现在却要写字、念字,来回折腾。 而且,李元樱写字的速度虽然不慢,但总归比不上直接开口说话来得痛快。 更要命的是,围观的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长公主怎么不说话啊?” “是不是哑巴了?” “哑巴能当官吗?” “嘘,天家公主你也敢议论,不想活了?” 李元樱的脸色越来越黑,握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堂堂长公主,竟然被人当成哑巴!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慕怀初站在一旁,看着李元樱那副要吃人的表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个“政”字补上去,否则李元樱迟早会把她大卸八块!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散衙。 李元樱几乎是咬着牙走出公堂的,每一步都仿佛要把青石板踩碎。 一回到后院,她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刀,指着慕怀初的鼻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慕怀初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殿下饶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李元樱的声音冷得像冰,“如果明天还是这样,我就把你剁成肉馅包饺子!” 慕怀初欲哭无泪:“我在想办法!我在想办法!” 她拿出那本《腹黑王爷的掌中宝》,翻到长公主的那一页,拿起笔就要写“政”字。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那个“政”字就是写不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慕怀初抓着头发,一脸绝望。 李元樱看着她那副狼狈样子,心里的火气稍微消了一些,但依旧冷着脸:“你最好尽快想出解决办法,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那个“否则”已经足以让慕怀初明白后果的严重性。 慕怀初咬咬牙,决定先试试其他的字。 她在“开府听”后面试着写了很多字,结果一样。 她朝着李元樱尴尬一笑:“殿下,或许......您听过技能冷却期吗?” 李元樱看着她,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就是......我好像一次只能改三个字,但下次具体什么时候能再改三个字,还要等等......” 李元樱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解释很不满意。 “荒唐!若是你那个冷却期要一辈子,难道要本宫在衙堂上当一辈子哑巴?” 慕怀初吓出一身冷汗:“那要不......您先休息几天?” 李元樱冷哼一声:“那不可能,本宫要为民请命,要监督官政,不能说话又何妨!” 接下来的三天里,慕怀初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每天早上,李元樱都会拖着她到永乐署上堂。然后,在一整天的“写字断案”中,眼睁睁看着那些排队等候的百姓们,从满怀期待到疑惑不解,最后变成窃窃私语。 “这长公主到底是不是哑巴啊?” “哑巴当官,这算什么事儿?” “要我说,还是男人靠谱,这漂亮公主就是中看不中用……” 每当听到这些议论,李元樱握笔的手就会抖得更厉害,那支狼毫笔在她手里,几乎要被捏断。 而每天下衙后,李元樱都会拖着慕怀初回到后院,然后…… “啪!”一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散。 “慕怀初!你试了没有?”李元樱咬牙切齿地问。 “试了试了!”慕怀初连忙拿出那本《腹黑王爷的掌中宝》,“您看,我又试了好几次,还是写不上去!” 她拿起笔,在“开府听”后面试图写下“政”字,结果仍是刚写上就化开、消失。 “该死的!”李元樱一把抽出腰间长刀,寒光闪闪地抵在慕怀初脖子上,“你是不是在耍本宫?” 慕怀初吓得浑身发抖:“殿下,我真的没有!我比您还着急啊!您要是当不成镇国公主,我不就要被您剁成肉馅了吗?” 李元樱冷哼一声,收起刀子,但眼中的杀意丝毫未减。 这样的场面,一连重复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晚上,慕怀初已经被折磨得快要精神崩溃了。她蹲在院子里,对着那本破书发呆。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她喃喃自语,“如果真的是技能冷却期,那应该差不多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笔,小心翼翼地在“开府听”后面写下“政”字。 奇迹般的,这次书写没有受到阻碍! “政”字顺利地出现在纸上! “成了!成了!”慕怀初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殿下!殿下!成了!” 正在房间里磨刀的李元樱听到动静,立刻冲了出来。看到纸上完整的“开府听政”四个字,她的眼睛瞬间亮了,那种光芒简直能把黑夜照亮。 “真的?”她一把抢过纸张,端详着那个“政”字,“这次不会再消失了?” 慕怀初点头如捣蒜:“不会了!我找到规律了!每三天可以改三个字!” 李元樱激动得险些失态,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她冷冷地瞥了慕怀初一眼:“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慕怀初委屈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什么修仙小说里的大佬,哪里懂什么金手指的使用方法?” 见李元樱不说话,慕怀初接着问道:“殿下,还想写点别的吗?” “攒着吧,只有两个字,写不出什么好话来,下次再说。” “好的,殿下。”她乖乖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李元樱神采奕奕地来到永乐署。她身着暗紫色宫装,头戴金凤钗,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凛冽而跃跃欲试的兴奋。 “升堂——!” 随着衙役一声震天呼喝,公堂内外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的永乐署,依旧被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甚至有几个御史台的言官,也装模作样地站在人群中,实则是来等着看长公主的“哑巴戏”。 很快,一个衣衫褴褛的商人被带上堂前,他满脸憔悴,跪地哭诉自己的商队在京畿之地被强盗劫走,报官数日,地方官府却拖拖拉拉,不肯出力追查。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公堂正中的李元樱。他们都在等着,等着看这位“哑巴公主”如何再次提笔,用那笨拙的方式审问案情。 李元樱端坐于太师椅上,凤眸微抬,目光如炬地落在商人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朱唇轻启。 “你且详细说来。” 仅仅六个字。 声音清越如玉珠落盘,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瞬间贯穿了整个公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轰——! 这声音,仿佛一道无形的天雷,在公堂内外炸响! 满堂,死寂! 所有议论、嘲讽、窃笑,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那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呆若木鸡,张大了嘴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那位自诩清高,准备看笑话的御史言官,脸上讥讽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们听到了什么? 长公主……她说话了? 她竟然开口说话了! 不仅说了,而且声音如此清亮,如此威严,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一个“哑巴”能够发出的声音! 第6章 这甜宠文怎么剑拔弩张的? “你方才所言,可都属实?” 李元樱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冰泉滴落玉石,清洌,却带着千钧之重。 “何时被劫?劫匪几人?形貌有何特征?” “你去官府报案,是何人经手,又如何答复于你?” 她的问题,如连珠快箭,一字一句,直穿案件核心。 那商人在巨大的震惊中猛然惊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浑身颤抖地磕头:“草民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草民……草民是昨日报的官,京兆府的……府丞张大人接待的……” 李元樱的目光倏然一转,如两道实质的冷电,钉在了队列中的京兆府尹身上。 “京兆府尹何在?!” 京兆府尹浑身一僵,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出列,躬身行礼时,额头的冷汗已经细密地渗了出来。 “下官在!” “本宫问你!” 李元樱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宝剑出鞘,锋芒毕露!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商队被劫!此案拖延数日,你京兆府为何迟迟不作为?!” “莫非,是与那劫匪有所勾结?!” 最后一句质问,如平地惊雷,炸得京兆府尹脸色惨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前几日那写在纸上的冰冷文字,而是来自皇家长公主的雷霆震怒!那股凌厉无匹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的官帽、官服,连同他的身家性命一同剥去! “殿下!殿下明察啊!下官冤枉!下官绝无此事!”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官服,他磕头如捣蒜。 “没有勾结?” 李元樱一声冷笑,凤眸中尽是彻骨的寒意。 “那便是玩忽职守,尸位素餐!” 啪——! 她猛地一拍惊堂木,那巨响震得整个公堂嗡嗡作响,连屋檐下的雀鸟都惊得扑棱棱四散飞逃! “本宫再问你一遍!” “三日之内,此案能否水落石出?” 京兆府尹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连连叩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能!能!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三日之内,必定将劫匪缉拿归案!否则……下官甘愿领罪!” “好!” 李元樱冷哼一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了他的罪状上。 “本宫就给你三日。三日后,若此案再无进展,本宫便亲自上奏皇上,弹劾你失职渎职之罪!” 此言一出,公堂内外,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殿下英明!” “长公主威武!” 百姓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终于明白,前几日长公主并非不能言,而是在用一种极致的隐忍,考验着这满堂官吏的良心! 如今,她开口了! 一开口,便是惊雷,便是利剑,便是他们期盼已久的青天! 就在这万民拥戴,声威达到顶点的辉煌时刻,一个温润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兀地从府衙外传来,硬生生压下了所有欢呼。 “皇姐今日,真是好大的威风。” 通传声甚至都来不及响起,那人已经到了。 慕怀初心里“咯噔”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凉了半截。 是李元棋! 只见他一身淡青色锦袍,缓步走入公堂,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仿佛不是走进了肃杀的公堂,而是踏入了自家的后花园。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主审席上,那个光芒万丈的李元樱身上。 李元樱眼中的锋芒微微收敛,化为一片冰冷的湖。 “皇弟不在府中清修,来本宫这永乐署做什么?” “听说皇姐前几日身子不适,在公堂上惜字如金,臣弟特来探望。”李元棋的笑容不变,话语里的试探却如毒蛇的信子,“现在看来,皇姐是痊愈了?” 慕怀初在一旁紧张的指甲都快嵌进了掌心。 来了,来了!她笔下这个最擅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诛心话语的腹黑男主,他开始怀疑了! 李元樱面不改色,甚至还勾了勾唇角:“本宫不是身子不适,只是在给某些人机会,看看他们是人是鬼。” “原来如此。” 李元棋的目光轻轻一转,落在了慕怀初身上。 那一瞬间,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仿佛加深了,但慕怀初却从中读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锁定猎物的专注。 “小初儿,在皇姐这里,可还习惯?” “很、很好。”慕怀初连忙点头,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殿下待我很好。” 李元棋缓步走到她身边,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暖,可那温度却像一条锁链,烫得慕怀初心惊肉跳。 “头上的伤,还疼吗?”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柔地拂过她额角的伤疤,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不、不疼了,早好了。”慕怀初结结巴巴地回答。 李元棋实在温柔,可这份温柔却不合时宜。 慕怀初若是现在欣然拥抱甜宠剧情,李元樱上一世被原主进谗言送去和亲的怒火就更旺一分。 难道李元棋在故意让她难堪? “那就好。”李元棋满意地点头,随即转向李元樱,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皇姐,小初儿后日生辰,臣弟想提前接她回府准备。” 李元樱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说好五日便是五日,天家儿女一言九鼎,皇弟连祖宗规矩都忘了吗?” “臣弟不敢,只是慕太傅……也就是臣弟未来岳丈,实在担心女儿,才请臣弟来求情。” 李元棋微笑着,一字一顿。 “况且,皇姐总不能一直霸占着臣弟的未婚妻吧?” 气氛,瞬间凝固。 慕怀初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府衙外,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甲胄碰撞的清脆声响! “骁骑将军,陆之舟,奉旨回京,参见殿下!” 一个墨绿轻骑装打扮的年轻将军,如一道劈开阴霾的烈日,大步流星地踏入公堂。 他身形挺拔如松,眉眼英挺,浑身都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与豪迈之气。 慕怀初心里猛地一松,救星来了! 是陆之舟!她写下的,那个唯一能让李元樱冰冷世界里透进光亮的少年将军! 他跟李元樱青梅竹马,互生情愫,本是一对金玉良缘。 后来,由于李元樱奉旨和亲,两人生生分离。 但他最终在李元樱死后领兵北伐灭了靖川,也算是为李元樱报仇了。 “末将陆之舟,参见长公主殿下、宁安王殿下!” 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李元樱放在扶手上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她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声音却比刚才冷硬了几分:“陆将军,起来吧。” 可慕怀初看得分明,在看到陆之舟的那一刻,长公主殿下那双冰封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了被死死压抑住的激动、喜悦,以及……深深的怜惜。 陆之舟起身,目光笔直地望向李元樱,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藏着边关的风霜与思念。 “殿下开府听政,声威赫赫。这是末将……一直期盼看到的场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李元樱的脸颊闪过一抹极淡的红晕,旋即又被冰霜覆盖:“有劳将军挂心。” 这一幕,尽收李元棋眼底。 他温和的笑容里,渗出了一丝冷意。 “陆将军不是在镇守北境吗?怎会突然回京?”他轻描淡写地问,语气却像是在审问。 陆之舟转向他,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回王爷,北境暂时安稳,末将是奉皇上密诏,回京述职。” “密诏?” 李元棋的眉梢微微挑起,眼底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本王,怎么从未听皇兄提起过?” 慕怀初在一旁看着这两个男人的暗中较劲,心里暗暗吐槽。一个是腹黑王爷,一个是忠犬将军,这是要当着长公主的面斗起来吗? 第7章 王爷腹黑但实在温柔,险些把持不住 陆之舟身姿挺拔如松,面色沉静如水。 “末将只知奉旨行事。”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圣心难测,旨意所向,末将不敢妄揣,更不敢泄露。” “王爷若有疑虑,何不亲询圣上?” 他四两拨千斤,将这滚烫的山芋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态度恭谨到了极点,言辞却也锋利到了极点。 李元棋温和的表情里,那笑意像是淬了冰,透出几分森然的意味:“陆将军倒是滴水不漏。” “陆家世代忠烈,皇命大于天。”陆之舟不疾不徐,目光却未曾有半分退让。 慕怀初在一旁看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开始了吗?忠犬将军大战腹黑王爷? 慕怀初此刻只恨自己手里缺一把瓜子,身边缺个陪她吃瓜的闺蜜。 李元棋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轻飘飘的,却让堂内的空气愈发滞重。 他不再看陆之舟,转身走向慕怀初,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小初儿,可是吓着了?” 他的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可这突然的动作,把专心吃瓜的慕怀初吓了一跳。 好家伙,又拿我挡枪? 这李元棋每次腹黑属性暴露,就要上演一下甜宠戏码,拿我当固定演员? 李元棋见她反应如此之大,用手贴上了她的额头,试探起了体温。 “身体不舒服吗?” 慕怀初僵硬地摇头,猛地侧身避开他的手,心里警铃大作。 别演了!求你别在长公主面前上演这要命的甜宠戏码了! “对了。”李元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向李元樱,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差点忘了正事。皇兄有旨,明日午时,请皇姐与我一同入宫赴宴,为皇姐开府听政庆贺。” “入宫赴宴”四个字一出,公堂内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先前所有的暗流汹涌,瞬间化为死寂。 李元樱端坐的身躯,微不可察地绷直了。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深入骨髓的厌恶与冰寒。 “皇上……倒是有心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 李元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眼底那层温和的伪装褪去,露出深不见底的寒意:“是啊,皇兄一向……‘关爱’手足。” 慕怀初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两个人,在提到“皇帝”和“赴宴”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戒备和仇恨,是同出一源的!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落入慕怀初眼中。 李元棋垂在身侧的手,朝李元樱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而李元樱紧攥着扶手、指节发白的手,也极其轻微地松了一瞬。 慕怀初心中轰然一震。 原来如此! 这对姐弟……根本不是敌人! 表面的针锋相对下,暗藏的是二十年的姐弟扶持。 当今皇帝李元樟的皇位得来并非名正言顺,而是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杀出了一条通往龙椅的血路。 李元棋和李元樱就是那场杀戮中仅存的幸存者。 他们真正的敌人,是同一个人——当今天子,李元樟! “末将,也会参加明日宴会。” 陆之舟沉稳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却也让气氛变得更加危险。 李元樱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 “你不许去!”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尖锐,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话一出口,满堂皆惊。 李元棋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陆之舟更是微微一怔,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 李元樱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强行压下心头的巨浪,恢复了一贯的高傲与冰冷,声线却止不住地发颤。 “陆将军一路风尘,想必乏了,早些回府歇息吧。” 说罢,她猛地偏过头,不敢再看陆之舟那双写满了担忧与不解的眼睛。 “殿下……”陆之舟的话卡在喉咙里,万语千言,终究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 慕怀初的脑子飞速运转。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原书中,陆家就是在一次宫宴后被构陷,从此骨肉分离、颠沛流离。 难道就是这场宴会?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那场宴会明明发生在原主和李元棋成婚之后啊! 难道因为她改写了李元樱的命运,引发了蝴蝶效应,所以整个剧情都发生了变化?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剧情,正在失控! “既然如此,那明日宫中再会。”李元棋温和地打破僵局,牵起慕怀初的手,“小初儿,我送你回府。” “不必。”李元樱冷声拒绝,“本宫会带她回去。” 李元棋看了她一眼,笑容不变,语气却不容置喙:“皇姐,臣弟只是想亲自护送小初儿回您的公主府。这片刻的相伴,以解相思之苦,皇姐总不能连这点薄面,都不给臣弟吧?” 他刻意加重了“亲自护送”和“相思之苦”几个字。 慕怀初立刻明白,他这是故意要支开自己,给李元樱和陆之舟留下独处的空间。 这个男人…… 李元樱冷哼一声,默认了。 陆之舟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最终还是默默地躬身行礼,让出一条路。 慕怀初被李元棋半带半揽地带出公堂。 走出永乐署,在无人的庭院深处,李元棋忽然停下了脚步。 “小初儿。” 他转身,将她抵在冰冷的墙壁与他温热的胸膛之间,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慕怀初心头狂跳,几乎是本能地摇头。 李元棋那张绝世无双的脸微微扬起,清晰的下颌线轻轻抵在她的下巴。 两人的呼吸几乎缠在一起,慕怀初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柔的白茶清香包裹全身,丧失了抵抗力。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瞒着王爷您?” 回答的那一刻,慕怀初的理智占了上风。 李元棋不语,只是凝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却又甘之如饴地包容一切。 良久,他忽然笑了。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贴在她的耳廓上,吐出的气息温柔而绵长。 “那就好。” “记住,无论何时,我都是你的依靠。” “任何困难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他在她耳垂上轻吻一下,温柔得像羽毛,随后将她揽入怀中。 慕怀初每次见到这个男人都被他的温柔包围。 这一刻,慕怀初感觉这几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只差一点,她几乎要将一切真相告知。 但下一秒,她无比清醒。 依靠? 她在这陌生的书本世界里没有依靠! 李元棋不可靠,李元樱也不可靠。 她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长久的拥抱后,李元棋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的慕怀初躺在柔软的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李元棋,李元樱,皇帝李元樟,还有即将踏入死局的陆之舟…… 不知不觉中,她眼皮越来越沉,深深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暗。 她看见一个人影,端坐在她房内。 是李元樱。 她换下了一身宫装,只着一袭明黄常服,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她绝美的侧脸,却也照亮了她满身的萧索与孤寂。 “殿下!” 慕怀初吓得连滚带爬摔下了床,别说起床气了,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元樱沉默了良久,忽然开口:“本宫…求你一件事。” 求? 慕怀初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李元樱没有重复,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慕怀初明白了。 前有大姐求明楼,后有长公主求慕怀初。 慕怀初明白了。 她整理好衣衫,走到李元樱面前,“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 “长公主您有什么事就说吧,别求不求的了,我害怕。” 李元樱被她这番举动惊到,伸手将她扶起,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良久。 她缓缓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本宫求你。” “救救陆家。” 第8章 牛马作者现在一心只想上桌 救陆家?怎么救? 用她的金手指吗? 这可是她在这个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假甜宠、真权谋世界里,唯一的保命符! 那比她命还珍贵的,三天才能动用一次的金手指! “殿下……”慕怀初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您……确定吗?” “我的能力,您是见过的。三天,仅仅能改三个字。而且......已经用掉了一个字。”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滴血。 “现在,只剩下两个字了。” 慕怀初恨不得把“两个字”刻在李元樱的脸上。 李元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侧过头,看向窗外。 清冷的月光映在她眼中,那双狭长的凤眸里,像是凝着万年不化的寒冰,又像燃着焚尽一切的地狱业火。 一种决绝到不计后果的疯狂,在她眼底汹涌。 慕怀初瞬间从头凉到脚。 这眼神,比她上辈子熬夜爆肝时,编辑凌晨三点发来的催稿信息还要命。 “你在,心疼?”李元樱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慕怀初的耳朵里。 “不不不!我哪儿敢啊!”慕怀初的求生欲瞬间爆表,摆手快得像要起飞,“我是心疼殿下您!您成为镇国长公主的宏图伟业的计划,恐怕要推迟了……” 她心里在咆哮:我当然心疼我的金手指!我恨不得把它供起来,早晚三炷香!那是我的命! 李元樱端起茶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似乎早已想过这个问题。 “在你写的书里,陆家满门,是怎样的结局?” 李元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问题扔了回来。 “忠肝义胆,为国为民,最终却……” 慕怀初没说下去,她这个为了给男女主铺路的无脑甜宠文作者,随手就给陆家安排了满门忠烈却不得善终的悲惨命运。 在原著里,皇帝李元樟始终忌惮陆家兵权,宴会后,一纸调令,将陆家满门分派到天南地北。 或镇守北境苦寒之地,或流放南疆烟瘴之所。 骨肉分离,遥遥相望,最终在无尽的忧思和病痛中,一个接一个凋零。 等到李元棋登基为他们平反时,偌大的陆家,只剩下一个孑然一身、心如死灰的陆之舟。 李元樱的呼吸微微一窒,显然也想到了那个结局。 “既是忠良,留着他们,于国于民,岂非大善?” 李元樱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慕怀初的脑海里。 对啊!她现在不是作者了!她是这个世界里活生生的人!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将所有的剧情逻辑串联起来。 她是作者,她最懂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也最懂如何利用规则的漏洞! “公主真知灼见!让我来想想怎么把这两个字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吧!” “直接让他保留兵权,皇帝会立刻动杀心。让他远走高飞,陆家百年基业尽毁,更是愚蠢。” 慕怀初的语速越来越快,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有一个办法!” “既能保住陆家,又能暂时稳住皇帝!” 李元樱挑眉,冰冷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示意她继续。 “人质。” 慕怀初吐出这两个字,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赌徒,将自己的一切都押了上去。 “让陆之舟留在京城!以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成为皇帝眼皮子底下的人质!” “皇帝真正忌惮的,是手握重兵的陆家。只要陆之舟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在京城,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他反而不敢轻易对北境的陆家军动手,那会逼反整个陆家!” 李元樱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惊异与审视。 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似胆小如鼠、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慕怀初,在生死关头,竟有如此敏锐狠辣的洞察力。 “好。” 李元樱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慕怀初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丝毫犹豫。 她翻开那本《腹黑王爷的掌中宝》,指尖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精准地找到了那一行决定陆之舟和陆家命运的文字。 【皇帝下旨,命陆之舟即刻起程,镇守北境。】 慕怀初提起笔,笔尖悬在“北境”二字之上。 这一笔下去,故事的发展又将滑向深不见底的未知。 她抬眼,看向李元樱,做最后的确认。 李元樱对她缓缓点头。 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名为“希冀”的人间烟火气。 慕怀初不再迟疑,笔尖悍然落下。 她划掉“北境”,用尽全身力气,稳稳地写上—— “留京”。 墨迹融入纸张的瞬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骚动。 “谁?!”李元樱厉声喝道,眼中刚刚褪去的杀意再次凝聚。 慕怀初心头一紧,难道这就是改写剧情的代价?来得这么快? 门外,小厮谄媚的声音响起:“殿下,慕府送来了小姐的衣物,说是明日入宫赴宴要用的。” 小厮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压抑着八卦的兴奋。 “另外……宁安王府也派人送来一整套赤金点翠的头面首饰,说是……王爷亲自为您挑选的。” “赤金点翠?”李元樱发出一声冷笑,像是在嘲讽什么,“皇弟当真‘用心’。” 慕怀初心里咯噔一下,本能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殿下,这首饰……有问题?” “你明知故问。”李元樱走到窗边,月光勾勒出她冰冷的侧脸,“赤金点翠,凤羽霞帔,那是皇后的规制。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将君临天下,而你,是他未来的皇后。” 慕怀初的血液都快冻僵了。 她明天要是敢戴着这套东西去赴宴,在皇帝和真皇后面前晃一圈,都不用等剧情发展,立刻就能喜提“九族消消乐”大礼包! “他……他想杀我?”慕怀初的牙齿都在打颤。 “杀你?不。”李元樱转过身,眼中满是不屑,“他是在试探我,看我愿不愿意为了保住你。你我从毫无交集,到关系匪浅,以他的性格早就起疑了。他在试探你我是否结盟,剑指皇权。” 慕怀初的脸色阵阵发白。 她笔下的那个甜宠男主,那个深情款款的宁安王爷,在现实中,竟是这样一个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鬼。 “腹黑男只配活在书里,现实中狗都别谈!别谈!。”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当然,皇弟对你是真心的,他舍不得你死。就算你真戴上,他也能在进宫门前,找个由头让你换下来。” “只是……”李元樱的语气忽然变得幽深,“我重生之前,皇弟虽也城府极深,但从未像现在这般……不合常理。前世的他似乎更加......隐忍?他前世可没有如此赤裸裸地暴露过野心。” 慕怀初心虚到了极点。 那是因为她只会写甜宠啊!为了让男主更“苏”,她给他加了无数“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你疯为你狂”的恋爱脑设定! “殿下……王爷对我好,不也正常吗?”她干笑着。 “好?”李元樱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我倒觉得,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戏子,在演一出他自己写好的戏。而你,慕怀初,就是他用来操控所有人的,最重要的道具。” 慕怀初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道具?她才不是什么道具! “我知道他会当皇帝,也知道他会把你捧上后位。”李元樱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那把龙椅的?” 慕怀初哑口无言。 她这个作者怎么会知道?在她那本无脑甜宠文里,男主夺嫡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给女主一个名分,打下一个江山讨她欢心! 可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她这才惊恐地发现,她对自己亲手创造的男主角,那个温柔又腹黑的宁安王爷李元棋,竟一无所知。 “殿下。”慕怀初忽然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定,“我只有一个请求。” 李元樱看着她。 “我不想当你们博弈的棋子,更不想当什么道具。” “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在这盘棋里,让我活下去,成为能和你们站在一起的执棋人。否则,今天我能为殿下您改写命运,明天,我就有可能在李元棋的逼迫下,写下他的结局。” 李元樱闻言,瞳孔骤然一缩,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震撼。 她轻叹一声,那叹息里情绪复杂。 “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我。” “而在你自己。” 第9章 跟长公主畅聊理想,出息了 李元樱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在慕怀初心上。 “殿下,您说得对。”慕怀初苦笑,“我确实需要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李元樱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柔和了些:“本宫重生一世,最大的领悟便是——女人的价值,从来不是别人施舍的。” “无论是父兄的疼爱,还是夫君的宠溺,都不如自己争取来的权力实在。”她站起身,在月光下踱步,“本宫上一世就是太依赖别人的保护,最终才会任人宰割。” 慕怀初若有所思:“可是殿下,您现在不也是……” “本宫现在是在利用你的能力,但本宫从未指望你会永远帮我。”李元樱转身看向她,“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可以帮我,也可以帮皇弟对付我。这就是现实。” “而且,就算没有你的帮助,本宫也会想办法开辟出自己的道路。” 慕怀初被她的坦率震撼了。这位长公主,比她想象中更加理智清醒。 “说起皇弟……”李元樱忽然话锋一转,“你对他又爱又怕,倒是有趣。” 慕怀初脸一红:“我没有爱……”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李元樱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与其整日担惊受怕,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哪里值得他如此费心思?” 这话问得慕怀初哑口无言。 对啊,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论容貌,确实秀丽,但不如长公主那般倾国倾城。论才学,她一个现代扑街写手,在这古代能有什么真才实学?论家世,虽然父亲是太傅,但在皇权面前也不过是臣子。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那本甜宠文里的降智设定吗? “殿下,我上辈子光是为生计奔波,就耗尽了所有力气,从未想过这些。”慕怀初摸着下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想,只想体验一把……自由选择的权利。” “自由?”李元樱挑眉,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对!” 慕怀初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目标。 “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我不想被任何人定义,不想做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我就想做慕怀初,一个活生生的人!” 李元樱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欣赏,几分了然。 “有意思。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平安顺遂,随心所欲。”慕怀初摊了摊手,神情无比向往,“事业也好,婚姻也罢,财富也罢,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只想活到,能不用看任何人脸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那一天。” “真是……实在得过分。”李元元樱失笑,“本宫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豪言壮语。” “那多累啊!”慕怀初立刻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我写书的时候,天天熬夜爆肝,头发都快掉光了。现在好不容易穿成富家小姐,还要换个地方继续内卷?我脑子有病吗?” 李元樱被她逗乐了:“你倒是想得开。” “可是殿下,您就不一样了。”慕怀初认真地看着她,“您天生就该站在那个位置上,发光发热。您有野心,有能力,也有担当。” “而我嘛……”慕怀初摸摸鼻子,“我就是个咸鱼,躺平了就很快乐。” 李元樱若有所思:“也许,这就是区别吧。女人本来就不应该被定义为同一种模样。” “有人生来就要征服星辰大海,有人只想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安然自得。都没错。” “关键是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而不是被别人的期待绑架。” 慕怀初用力点头:“说得太好了!女人不应该被定义!” 两人相视而笑,竟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李元樱忽然神色一肃,打破了这片刻的和谐。 “想要自由,想要躺平,前提是——你得活着。” “明日宫宴,你必须先保住性命。” 刚刚才燃起的好心情,瞬间被“宫宴”二字浇得一干二净。 “殿下,我们……真的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李元樱的语气斩钉截铁,“那是鸿门宴,但对我们而言,也是唯一的机会。” …… 次日,天还未亮,慕怀初就被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任由丫鬟们摆布了整整两个时辰。 慕府送来的天青色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晨光下流光溢彩。 头发被梳成极为复杂的朝月髻,沉甸甸的珠钗步摇插了满头。 当她看向铜镜时,几乎认不出镜中那个华贵又陌生的女子。 “小姐真美!”从慕府赶来服侍的朱鹮和青鹊,眼中满是惊艳。 “美是美,就是脖子快断了。”慕怀初小心翼翼地扭了扭头,感觉头顶像是顶了一座小山。 这时,李元樱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正红色的宫装,头戴金凤衔珠钗,行走间流苏轻晃,端庄华贵中,透着一股逼人的威仪。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慕怀初点头,随即用眼神指了指梳妆台上那个紧闭的锦盒,“那个……真的不戴吗?” 锦盒里,是那套足以让她满门抄斩的赤金点翠凤点头面。 “当然不戴。” 李元樱冷笑一声,眼底划过一丝算计。 “我卖皇弟一个人情,又何妨?今日,本宫既是保你,也是在保自己。” 慕怀初闻言,彻底松了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长公主府,府门外,李元棋的王驾早已静候多时。 他今日着一身藏蓝暗绣祥云纹的锦袍,衬得他愈发芝兰玉树,渊停岳峙。 他静静地站在马车旁,当看到慕怀初出现的那一刻,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艳。 “小初儿今日,很美。” 他缓步上前,极为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 慕怀初的心猛地一跳,被他这声夸赞弄得有些耳热,但昨夜李元樱的话犹在耳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王爷过奖。” 李元棋的目光在她空了的手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扫过她头上的发饰,确认没有那套僭越之物后,眼底的寒意悄然散去,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皇姐今日亦是风华绝代。”他转向李元樱,微微颔首,礼数周全。 李元樱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三人上了马车,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绷。 慕怀初被夹在中间,左边是李元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气场,右边是李元棋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的柔情攻势。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三明治里的夹心,快要被挤压到窒息。 “小初儿。” 李元棋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仿佛能滴出水来。 “今日宫宴,你只需跟紧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怕。” 这极具保护欲的话语,让慕怀初的心不受控制地暖了一下。 可下一秒,李元樱清冷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慕小姐不是三岁孩童,自有判断,皇弟不必如此大包大揽。” 李元棋看向她,嘴角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皇姐说的是。不过,多一分保护,总归是好的。” 慕怀初夹在两人无声的交锋中,头皮发麻,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 马车辚辚,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停在了御花园外。 一下车,慕怀初就被眼前皇宫的巍峨气派震慑住了,心中正感叹着古代皇室的奢靡。 可当她走进宴会场地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等…… 这画风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只见偌大的御花园中,竟搭起了好几个巨大的圆形矮桌,每张桌子中间,都赫然摆着一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黄铜火锅! “这……这是火锅宴?”慕怀初彻底傻眼了。 然而,比火锅更离谱的,是每张矮桌旁,都配着一圈巨大的木制足浴桶,里面盛满了热水,白色的蒸汽袅袅升腾,桶边还挂着崭新的毛巾。 谁家好皇帝,会在洗浴中心……办宴会啊? 就在她脑中疯狂吐槽之际,一阵尖锐高亢的唱喏声,撕裂了这诡异的寂静。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闻声,齐齐跪拜。 慕怀初随着人流跪下,偷偷抬眼望去。 只见远处,一男一女正并肩走来。 为首的男人不过二十出头,身着明黄龙袍,面容英俊,可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鹰隼般的阴鸷与狡黠,让人不寒而栗。 他身边的女人,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美则美矣,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刻薄与算计。 慕怀初看着眼前这荒诞至极的一幕,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我到底……是穿进了一本什么神仙小说里? 第10章 皇家洗浴中心营业中 “众卿免礼,平身。” 李元樟的声音并不洪亮,却裹胁着一股阴冷的威压,钻入每个人的耳朵,让人的脊背无端发凉。 慕怀初随着众人起身,动作不敢有丝毫迟滞,只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御座上的男人。 年纪轻轻,龙袍加身,确实是一副好皮囊。 可那双狭长的眸子,透着一股毒蛇般的阴鸷,视线所及之处,仿佛都带着黏腻的寒意,让人本能地想要避开。 “今日设此家宴,本是为了庆贺皇姐开府听政,为民请命,为朝廷分忧。” 李元樟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李元樱和李元棋的脸上各自停顿了一瞬,随即又轻飘飘地落在了慕怀初的身上。 “朕向来体恤臣工,知晓诸位平日里为国事操劳,身心俱疲。”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所以今日特设此……特色宴席,望诸位能尽兴,能彻底放松身心。” “诸位爱卿,看朕这御花园中的布置,可还满意?” 满意? 谁敢说满意啊! 慕怀初在心中疯狂呐喊,面上却是一片恭顺,不敢流露分毫。 这哪里是家宴,这分明就是皇家洗浴中心开业大典! 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一出,这剧情到底是被谁魔改成这样了! “皇上圣恩浩荡,臣等感激涕零!” 山呼海啸般的谢恩声响起,一众大臣的声音虽洪亮,但慕怀初却听出好几位老臣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显然,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诡异的场面给震慑住了。 李元樟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手。 一个尖细的嗓音随之响起,内侍总管躬身上前。 “启禀诸位大人,这些足浴桶中,皆添加了太医院以数十种珍稀药材秘制的汤药,有舒筋活络、安神定志之奇效。” “皇上体恤诸位大人夙夜在公,特命我等备下此浴,请诸位大人同沐皇恩,一边品鉴火锅珍馐,一边享受药浴之妙。” 慕怀初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安神定志? 这药汤里放的,怕不是能让人吐露真言的测谎药,甚至是慢性毒药吧! 她下意识地看向李元樱和李元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极快地交错了一瞬,眼中同时闪过一抹了然的警惕。 “哈哈,皇上真是体贴入微,想得周到!” 皇后魏姚笑得花枝乱颤,率先起身,仪态万方地走向最近的一张矮桌。 “诸位夫人,还等什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恩典呢!” 命妇们见状,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怪异,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可那些须发皆白的老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老脸涨得通红,表情尴尬到了极点。 让他们这群德高望重的老臣,当着满朝文武和后宫女眷的面,在这御花园里脱鞋脱袜,光着脚丫子泡澡? 成何体统!简直是斯文扫地! 但皇命难违,已有几个想要钻营的年轻官员,红着脸开始解开自己的鞋袜。 场面一度滑稽得让人不忍直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穿透了这嘈杂而诡异的气氛。 “皇上体恤之心,臣感念在心。” 是李元樱。 她缓缓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只是臣自幼体热,畏惧汤浴,恐怕要辜负皇上这一片美意了。” 几乎是同时,李元棋也温声开口:“臣弟近日不慎扭伤了足踝,太医嘱咐不宜入浴,还望皇兄见谅。” 两人的理由都找得滴水不漏,姿态优雅,不卑不亢。 李元樟眼底的笑意冷了一分,但转瞬即逝。 “既如此,那便罢了。” 他的目光一转,意味深长地落在慕怀初身上:“慕小姐身子娇弱,想必也不适应这药性,便陪着皇姐,不必勉强。” 慕怀初连忙躬身:“谢皇上体恤。” 紧接着,李元樟又“体贴入微”地免了几个狗腿子官员的药浴。 但对于那些立场摇摆、或他心怀疑虑的官员,却是“关怀备至”。 “张爱卿,朕看你近来气色不佳,正好试试这药浴,驱驱病气。” “王大人,你不是总说腰腿酸痛吗?这药汤对你的老毛病,最是有效。” 被点到名的官员,面如死灰,只能硬着头皮颤巍巍地将脚伸进了木桶里。 慕怀初看着这一幕,心里的鼓点敲得越来越急。 这个皇帝,绝对是在借此观察这些官员入浴后的反应!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就有几个泡在药浴里的官员,开始额头冒汗,眼神涣散,神情也变得恍惚起来。 李元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那抹笑意里,添上了一丝得意之色。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愈发凝重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臣,沈彦之,参见皇上、皇后。”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青色儒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而来,他眉眼深邃,气质清冷,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超然物外的书卷气。 正是新科状元,昭宏伯之子,沈彦之。现任正六品起居郎,官阶虽不高,却是皇帝近臣,专司记录皇帝的宫闱生活编纂《起居注》,为修史留存依据。 “哈哈,状元郎来得正好!” 李元樟见了他,竟真的起身相迎,显得龙心大悦。 “朕正愁此宴虽有新意,却少了些文雅之趣,状元郎可愿为今日此景,作诗一首?” 沈彦之从容一拜,声如佩玉。 “臣,遵旨。” 他只略作沉吟,便朗声吟道: “御苑春光好,君恩似海深。” “火锅沸鼎内,足浴暖人心。” “群臣同欢饮,雅俗共追寻。” “圣主多新意,古今第一人。” 诗句工整,字字句句皆是赞美。 可慕怀初却听出那“雅俗共追寻”和“古今第一人”之中,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李元樟却像是浑然不觉,抚掌大笑:“好诗!好诗!状元郎真乃国之栋梁!” 李元樱的目光在沈彦之身上停留了一瞬,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她压低声音,对慕怀初说了一句。 “此人,便是未来权倾朝野的宰相?” 慕怀初心中一凛,轻轻点头。 她当然知道,这位看似清冷的状元郎,日后会是何等翻云覆雨的人物。 在书中,他是先后被李元樟、李元棋两位君主重用的中丞宰相。 此人及其善于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是个十足的聪明人。 但显然,这种“见风使舵”的行为,入不了刚毅的长公主李元樱法眼。 李元樱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忽然道:“若有朝一日,女子亦可科考入仕……” “必有巾帼英才,可与这沈彦之,分庭抗礼。” 慕怀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女子学堂?女子科考? 这位长公主殿下的野心和格局,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远大! 这已经不是想当一个镇国公主那么简单了,她这是要亲手撬动这个时代的根基! 正当慕怀初被李元樱这超前的思想震得心神激荡时,一个娇媚又带着尖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长公主殿下今日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来人是皇后的亲妹妹,魏国公府的嫡小姐——魏嫣。 她长得明艳动人,眉眼间却满是挥之不去的骄纵与嫉恨。 她端着酒杯,袅袅娜娜地走向这一桌,一双眼睛却像钩子似的,不住地往李元棋的身上瞟。 “听闻长公主开府听政,好不威风。小女在此,敬长公主一杯。” 李元樱只淡淡抬眸,举杯轻抿一口,便算是给了她颜面。 魏嫣饮尽杯中酒,目光一转,便黏在了慕怀初的身上。 “这位想必就是慕家大小姐了?果真是清丽脱俗,难怪……能得王爷青眼相加。” 她的语气像是淬了毒的蜜,每个字都透着不加掩饰的嫉妒。 慕怀初心中警铃大作。 来者不善。 果然,魏嫣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慕怀初身边,那个略显胆怯的清秀少年身上。 那是她的亲弟弟,慕恒裕。 十三岁的少年,虽有些畏缩,但看向姐姐的眼神里,满是孺慕与依赖。 “这位便是慕家的小公子吧?” 魏嫣笑意盈盈地朝着慕恒裕走去,手中不知何时,竟端起了一碗从火锅里新盛出来的,滚烫的红油汤料。 “小公子小小年纪,便生得如此俊秀,将来定是人中龙凤。来,姐姐也敬你一杯。” 那碗汤,被她刻意称作“一杯”。 慕恒裕被她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慕怀初身后缩了缩。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慕怀初的心! 她刚要开口呵斥,刚要起身将弟弟护住—— “哎呀!” 魏嫣脚下“恰好”一崴,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身体顺势前倾。 她手中那碗滚沸的,满是红油的汤料,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致命的弧线,直直地朝着慕恒裕那张稚嫩的脸泼了过去! “小心!”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慕怀初的身体,快过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兽,将瘦弱的弟弟死死地、完整地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刺啦——” 滚烫的汤油,尽数泼在了她的后背和手臂上。 华美的宫装瞬间被烫得焦黑卷曲,布料下的皮肤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 “唔!” 慕怀初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可她抱住弟弟的双臂,却纹丝不动,用自己的脊背,为他撑起了一片绝对安全的天地。 “姐姐!” 怀中的慕恒裕先是一懵,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吓得脸色惨白如纸。 “姐姐!你怎么样!疼不疼?都怪我!都怪我!” “阿初!” 母亲苏蘅的尖叫和父亲慕景的怒吼同时响起。 “竖子尔敢!” 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傅大人,此刻双目赤红,彻底失态。 而邻座,那道始终温润如玉的身影,动了。 李元棋脸上的笑容,在汤料泼出的那一刻,便已尽数碎裂。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温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阴沉,是足以将人凌迟的森然杀意。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罪魁祸首魏嫣一眼。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用后背护住弟弟,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纤细身影。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暴戾之气,从他身上轰然炸开! 第11章 修罗王爷冲冠一怒为红颜 李元棋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去扶慕怀初。 他知道,她背上的伤口血肉模糊,任何轻微的触碰,对她而言都是加倍的酷刑。 他的目光,像两柄淬了剧毒的冰刃,越过所有惊恐的脸,死死钉在了还在假意辩解的魏嫣身上。 “来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沉闷的惊雷,在喧闹的殿中轰然炸响。 瞬间,一切嘈杂都归于死寂。 “传太医。”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高坐之上的皇帝李元樟,语气听似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强势。 “皇兄。” “臣弟的未婚妻,在这皇家宴席之上,被魏国公的女儿、皇后的亲妹妹,蓄意谋害。”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臣弟,想为她讨个公道。” 李元樟脸色骤然僵硬,他显然没料到,李元棋会如此直接地将事情定性为“蓄意谋害”,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正要开口打个圆场,皇后魏姚已经按捺不住,抢先开口,满脸焦急地维护:“宁安王言重了!嫣儿她只是一时失手,绝非有意啊!” “失手?” 李元棋忽然低低地笑出声。 那笑意没有一丝温度,反而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那一滩狼藉的红油汤料上。 “来人。” 他又一次开口,语气森然入骨。 “给魏小姐,也盛一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魏嫣的父亲,魏国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王爷息怒!小女无状,是臣教导无方!求王爷饶她这一次!” “饶?” 李元棋缓缓踱步,走到那锅依旧翻滚着赤红浪涛的火锅前。 他亲手拿起汤勺,在滚沸的红油中搅了搅,仿佛在搅动一锅地狱的岩浆。 “本王的王妃,背上血肉模糊的时候,谁想过要饶了她?” 他盛起满满一碗滚烫的红油汤。 那刺鼻的辛辣气息弥漫开来,熏得人眼眶发热,心头发悸。 他端着那碗汤,一步,一步,走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魏嫣。 “宁安王!”皇后魏姚再也维持不住仪态,重重拍案而起,厉声喝道,“本宫的妹妹并非有心!你现在此举,才是真正的蓄意伤害!” “无心之失?蓄意伤害?” 李元棋停在魏嫣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皇嫂是觉得,慕家世代忠良的风骨,太傅府视若珍宝的女儿,还有本王的脸面,加起来都比不过她一个轻飘飘的‘不小心’吗?”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抬手! “啊——!” 魏嫣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但那碗汤,并没有泼到她最在乎的脸上。 而是被李元棋狠狠地砸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滚烫的汤汁四溅,尽数浇在了她的双腿和裙摆上,让她疼得瞬间蜷缩起来,在地上狼狈地打滚。 “这一碗,是告诉你,什么叫疼。” 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没有一丝情感。 他再次转身,面无表情地走向那锅火锅,竟是又要去盛第二碗! 这一下,所有人都吓疯了! 他这是要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帝的面,活活把魏国公的女儿折磨死! “住手!” 李元樟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帝王的威压轰然散开,“李元棋!你眼里还有没有朕!你想造反吗?” 李元棋端着那碗还在冒着致命热气的汤,缓缓转身,直视着龙颜大怒的兄长。 他笑了。 那笑容温润一如往昔,可眼中,却是一片沉沉的死寂,看不到底。 “皇兄息怒。” “臣弟不敢。” “臣弟只是想请魏小姐,好好品尝一下这御宴的汤,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一步步走回魏嫣面前,在她惊恐欲绝的目光中,缓缓蹲下身。 他将那碗汤,递到她不断颤抖的嘴边。 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地狱的寒意。 “喝了它。” “或者,我帮你选个地方,浇下去。” “比如……你的脸?” “不……不要……”魏嫣的魂都快吓飞了,她颤抖着,哭喊着,“王爷饶命……我喝……我喝……” 她伸出抖成筛子的手,接过那碗汤。 在一片死寂中,在一双双惊惧的眼睛注视下,她闭着眼,哭着,一口一口地将那滚烫辛辣的汤料灌进喉咙。 每一口,都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压抑到变调的呜咽。 李元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半分波动,直到她喝完最后一口,狼狈地趴在地上干呕不止。 他这才缓缓起身,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将空碗放在一旁。 “现在,公道,讨回来了。” 他转身,快步走到慕怀初身边。 那一身能将人凌迟的戾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心疼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太医已经赶到,正在用金剪小心翼翼地剪开她后背被烫坏的衣料。 “唔……” 慕怀初死死咬着下唇,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已经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小初儿,别怕。” 李元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用自己干净的衣袖,一点点为她拭去额角的冷汗。 “有我在。” 慕怀初忍着剧痛,艰难地侧过头。 她看着这个刚刚还如同地狱修罗,此刻却温柔得不像话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是毒。 也是药。 太医处理完伤口,急切道:“王爷,慕小姐伤势严重,背部大面积烫伤,需立刻移至清静之处上药,万万不可再耽搁!” 李元棋没有丝毫犹豫。 他抬眸,再次直视李元樟,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皇兄,臣弟的王妃伤重,需要一个清静、干净的地方上药。”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请求一个偏殿。 谁知他下一句却是—— “就在此处即可。” 此言一出,殿中再次哗然。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皇帝的宴会,变成他的私家医馆! 这已经不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李元樟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在颤:“李元棋!你放肆!” 李元棋仿佛未闻。 他俯下身,以一种极其稳妥又温柔的姿势,小心翼翼地避开慕怀初背后的伤处,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慕怀初低呼一声,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疼得眼前发黑,却清晰地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与不容置喙的坚定。 “王爷……”她虚弱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男人低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唇角却勾起一抹近乎偏执的笑意。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落下承诺,也落下最深的烙印。 “小初儿,今日之后,你只管安然。” “其余一切,有我。”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凝滞到极致的时刻——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从角落里传来。 “慕小姐,还疼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童稚之语吸引。 角落里,原太子李元标之女,素昭郡主李颂恩,正牵着养母柳美人的手,担忧地望着这边。她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大人们的算计与惊恐,只有最纯粹的关切。 高位上,一直冷眼旁观的长公主李元樱,眼中精光一闪。 好机会。 她立刻招手,声音温和:“颂儿,到姑姑这里来。” 李颂恩乖巧地跑过去。 李元樱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小郡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转身,鼓起勇气,用清脆又带着一丝稚气的声音对李元樟说道:“皇叔,今日是姑姑庆功宴,也是您和皇亲国戚、股肱之臣欢饮的好日子,颂儿不想您不开心。” “慕小姐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她很勇敢,也很疼。宁安王叔叔也很心疼她。” “不如就像王叔叔说的,在这里用屏风隔出一个地方,让太医给慕小姐上药好不好?” “这样,既不耽误慕小姐治伤,我们也可以继续为您、为姑姑庆祝,大家都安心,您还是那个最仁慈的皇叔。” 一番话,天真烂漫,却将所有的台阶都铺得妥妥当当。 李元樟的脸色依旧铁青,但他看着李颂恩那双纯真的眼睛,再听着这番话,胸中的滔天怒火,竟被硬生生压下去几分。 他总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驳一个孩子的善意,连一个受伤的臣女都吝啬提供救治之地。 那传出去,他这个皇帝的脸面才算真的丢尽了。 “哼!” 他重重一哼,算是默许。 “来人!依郡主所言,速速在殿角搭设屏风,供太医为慕小姐诊治!” “是!”内侍总管如蒙大赦,立刻指挥宫人迅速行动起来。 李元棋抱着慕怀初,径直走向那即将被屏风隔出的区域。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但那份沉默的强势,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他眼底深处,是极致的占有与保护欲,仿佛在向全世界无声宣告: 她,是我的。 谁也别想,再动她一分一毫。 第12章 赐婚?我看你是没憋好屁! 屏风很快搭设完毕。 李元棋抱着慕怀初走向那一方被隔绝出的天地,太医提着药箱,亦步亦趋。 屏风之后,很快传来太医压抑着惊惶的禀报声,以及慕怀初竭力隐忍的、细碎的闷哼。 每一声,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李元棋的心尖上。 屏风之外,丝竹声虽已续上,但人心惶惶,气氛诡谲到了极点。 李元樟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如暴雨将至的天空。 他的视线,如同一柄淬了毒的利刃,死死钉在那一方小小的屏风之上。 眼底深处,是尊严被践踏后,被彻底激怒的冰冷杀意。 “皇上。” 皇后魏姚俯身,强压下对妹妹惹祸的后怕与对慕怀初的憎恶,声音淬着毒汁。 “宁安王此举,是将君臣纲常踩在脚下,更是将您的天威视若无物。” “若不重惩,何以威慑天下?” “威慑?” 李元樟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雪花,却让魏姚瞬间噤声,如坠冰窟。 他缓缓起身,踱步到那锅依旧翻滚的赤红汤底前。 锅中红油沸腾,咕噜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剩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诸位爱卿。”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催命符,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方才朕的皇弟上演的那一出英雄救美,想必,大家都看得很过瘾吧?” 满殿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感觉到,皇帝那看似平静的语调下,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掀翻所有人的雷霆风暴。 “朕今日设宴,本是一片好意。” 李元樟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还浸泡在药浴木桶中的官员们。 “想让诸位爱卿卸下平日的伪装,放松身心,君臣同乐。” “可有些人,却把朕的恩典,当成了放纵的资本。” 他话音一转,语气骤然森冷如刀。 “吏部张侍郎。” 被点名的张侍郎,在木桶中猛地一颤,水花四溅,他狼狈地站起。 “臣……臣在!” “朕问你,这药浴的滋味,如何啊?” 张侍郎额头上的冷汗和热气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滚滚而下,结巴道:“回、回皇上,甚好……甚好……” “甚好?” 李元樟发出一声极低的冷笑。 “好到让你神思恍惚,口不择言了吗?” “朕倒是听见,你方才说,朕的新政劳民伤财,不如先皇稳妥?” 轰! 张侍郎的脸色,瞬间由红转为惨白。 完了。 这药浴之中,果然被加了能令人心神失守,吐露真言的迷药! 他刚才在药效之下,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皇上明鉴!臣、臣酒后胡言,臣……” “朕明鉴?” 李元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 “朕明鉴你是如何私下联络同党,非议朝政?明鉴你是如何阳奉阴违,欺上瞒下?” 张侍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木桶里,浑身抖如筛糠。 “臣死罪!皇上饶命!臣死罪啊!” 李元樟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转向下一个。 “户部王主事,你呢?你说朕赏罚不明,偏袒外戚?” “兵部李郎中,你又如何?你说朕的皇弟宁安王,军功赫赫,比朕更得军心?”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被点到。 一句接一句诛心之言被当众揭开。 每被点到一人,那人便面如死灰地瘫软下去。 他们终于明白,今夜这场所谓的君臣同乐宴,根本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 一场对他们的公开处刑! “很好。” 李元樟看着眼前这片哀鸿遍野,满意地颔首。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残忍、最羞辱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来人!” 他一声令下。 “将这些口出狂言,心怀不轨的逆臣,全部给朕押入大理寺天牢!严加审讯!” 殿外禁军如狼似虎地涌入,将那些瘫软的官员从木桶中粗暴地拖拽出来。 哭喊声、求饶声、水花声、盔甲碰撞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乐章。 李元樟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就在这时,屏风后,太医的声音适时响起。 “启禀王爷,慕小姐的伤口已处理妥当,只需静养,切勿再动。” 李元棋沉稳的声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有劳。” “小初儿,还疼吗?” 慕怀初虚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多了……多谢王爷。” 这温情脉脉的对话,落在此刻血腥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耳。 李元樟听着,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 他忽然笑了,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 “宁安王。” 屏风后,安静了一瞬。 “臣弟在。” 李元棋的声音传来,恭敬依旧,却暗藏戒备。 “朕看你对慕小姐,当真是情深义重。” 李元樟缓缓踱步,皮靴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里。 “为了她,不惜顶撞朕。” “为了她,不惜让朕的庆功宴,变成一场闹剧。” “朕倒是好奇,你这份惊天动地的深情,究竟是真是假?” 话音未落,那道屏风被人从内侧猛地推开。 李元棋抱着慕怀初,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身藏蓝锦袍,面容冷峻,怀中的女子脸色苍白如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他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直直地射向龙椅前的李元樟,没有丝毫闪躲。 “皇兄放心。” “臣弟对小初儿之心,日月可鉴。” “此生此世,哪怕天塌地陷,臣弟也定会护她周全。”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慕怀初虚弱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听着这番霸道至极的宣告,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的深情是真的。 可他那不容置喙的占有欲,和他兄长那生杀予夺的掌控欲,又有什么区别? 她,俨然已是他们兄弟二人角力的战场。 李元樟听完这番表白,忽然放声大笑。 笑声阴冷,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令人毛骨悚然。 “好!” “好一个日月可鉴!” “既然皇弟如此情真意切,那朕,便成全你!”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中闪烁着算计与快意的光芒。 “朕记得,你与慕家的婚期,原是定在下月十五?” 李元棋眼眸微沉,颔首:“是。” “甚好。” 李元樟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他一字一顿地宣布,仿佛是最后的判决。 “朕决定,为你们赐婚。” “婚期,就提前到十日之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十日? 慕怀初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她虚弱地靠在李元棋怀中,感受着他胸膛因愤怒而起伏的节奏,心中五味杂陈。 这哪里是赐婚,分明是要让她匆忙嫁入王府,成为李元棋的软肋和把柄! “皇兄圣恩,臣弟感激不尽。” 李元棋的声音依旧温润,可慕怀初却清晰地感受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只是小初儿伤势未愈,恐怕……” “无妨。” 李元樟挥手打断,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朕已命太医院准备最好的金创药,保证慕小姐十日内痊愈。” “况且,真正的夫妻,哪有什么完美时机?相濡以沫,共患难,才是佳话。” 他的话听起来体贴入微,实则每个字都像钉子,狠狠钉在李元棋的心上。 慕怀初咬着下唇,强忍着后背传来的阵阵剧痛,脑子飞速运转。 不能让皇帝这么轻易得逞! 她必须想办法,为李元棋,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皇上。” 她忽然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民女有一事相求。” 李元樟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哦?慕小姐请讲。” 慕怀初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恳切而真诚。 “民女自幼仰慕长公主殿下的风采,如今殿下开府听政,为民请命,更是民女心中的典范。” “民女斗胆请求,能否在大婚之前,到永乐署协助殿下处理政务?” “一来,民女可以学习殿下的治政之道,日后也好辅佐王爷;二来,也算是为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一个即将出嫁的闺阁女子,竟然主动请求参与政务? 简直闻所未闻! 李元樟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他当然明白,慕怀初这是在为李元棋和李元樱争取时间,争取联合的机会。 可她说得冠冕堂皇,他若是直接拒绝,反倒显得心胸狭隘。 就在气氛再次凝滞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 “慕小姐此言甚善。” 沈彦之从角落缓步而出,温文尔雅地向李元樟、李元棋分别行礼。 第13章 传下去,长公主要相亲了,大相特相 “卑职以为,慕小姐此言,正合圣上仁德之心。” 沈彦之的声音清朗如玉,他向李元樟深深一拜,身姿挺拔如松。 “圣上方才所言,夫妻当共患难,相濡以沫。慕小姐主动请求学习治政之道,正是要做一个贤内助,辅佐王爷,此等深情与远见,难道不正是圣上所期望看到的佳话吗?”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目光扫过龙椅上的皇帝,不卑不亢。 “况且,长公主殿下开府听政,乃是圣上您开万古之先河,是何等的英明决断。若慕小姐能入永乐署学习,日后也更能体会圣上您平衡朝局的苦心,于国于家,岂非美事一桩?”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将慕怀初的请求包装成了对皇权和婚姻的忠诚,又不动声色地将一顶高帽稳稳戴在了李元樟头上。 李元樟眯起双眼,如鹰隼般审视着阶下这个年轻的状元郎。 有点意思。 这小子,是个不见血的刀笔吏。 慕怀初在李元棋怀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背的伤口因这片刻的松懈而传来更清晰的痛感。 她就知道,沈彦之绝不会让她失望。 这位未来侍奉两朝君主的权相,此刻已展露出他那足以搅动风云的政治智慧。 “状元郎,说得很好。” 李元樟缓缓点头,靠回龙椅,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既然如此,朕便准了。”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冰冷的毒蛇,滑向了一旁始终沉默的长公主李元樱。 “不过,朕有个条件。” 慕怀初的心猛地一紧。 来了。 真正的杀招,现在才亮出来。 “皇姐既然开府听政,为民请命,朕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多加关怀。” 李元樟的目光落在李元樱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伪装的温情。 “朕听说,皇姐这几日为了那个商队被劫的案子,宵衣旰食,京兆府尹在你的督促下,三日便破了案,抓获劫匪十余人,追回货物大半。皇姐,辛苦了。” 李元樱面色平静无波,仿佛他说的是别人的功绩:“皇上圣明,臣不敢居功。” “哈哈,皇姐还是这么谦虚。” 李元樟的笑声在殿内回响,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不过啊,朕也听到些风言风语。说皇姐审案时,雷霆震怒,京兆府尹被吓得当场跪地求饶,涕泪横流。这……传出去,恐怕有损我皇家威仪,让百官以为,皇姐你刻薄寡恩啊。”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这是敲打!是警告! 皇帝在指责长公主执法过严,越俎代庖! 李元樱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指甲刺入掌心,她面上却依旧镇定:“臣只是秉公执法,在其位,谋其政。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皇上指正。” “指正倒不必。” 李元樟摆摆手,语气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杀机。 “朕只是想提醒皇姐,水至清则无鱼。这些官员,毕竟都是朝廷的栋梁。你把他们都吓坏了,以后谁还敢为朝廷办事呢?” 这番话,诛心至极。 明着是关怀,实则是警告李元樱,她动的人,都是他的人。 慕怀初咬紧下唇,这个皇帝,阴险到了骨子里。 他总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将构陷说成关怀。 就在这凝滞的死寂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皇叔,颂儿觉得姑姑做得很好。” 素昭郡主李颂恩从柳美人身后探出小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粹。 “坏人欺负老百姓,姑姑惩罚他们,难道不对吗?” 童言无忌,却如一记耳光,扇在李元樟的脸上。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郡主说得对。” 慕怀初抓住时机,立刻开口,声音虽虚弱,却字字清晰。 “长公主殿下惩恶扬善,为民请命,正是我辈女子的楷模。若是连这份公义之心都要被指摘为‘刻薄寡恩’,那这开府听政,又有何意义?岂不是成了装点门面的摆设?” 她的话掷地有声,引得不少臣子暗暗交换眼色。 李元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危险。 好个慕怀初! 竟敢当着满朝文武,公然反驳他! 李元棋斜眼轻抬,看了看震怒的皇帝,不发一言,只是悄悄把慕怀初朝怀里搂紧了些。 此举既是安抚,亦是撑腰。 可是,尽管他极力克制小心,却还是让慕怀初背后吃痛,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慕小姐言重了。” 沈彦之再次出列,从容不迫地为慕怀初解围,也为皇帝搭好了台阶。 “卑职以为,长公主殿下之所以能够如此雷厉风行,恰恰是因为有圣上您在背后给予她足够的权力和信任。这份魄力,这份信任,才是长公主能够秉公执法的底气。这,正说明了圣上的胸襟如海,英明神武!” 他一番话,巧妙地将李元樱的“功”,再次归于皇帝的“德”。 李元樟听了,紧绷的面色终于稍缓。 这个状元郎,确实是个人才。 “也罢,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朕就放心了。” 李元樟重新坐正,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不过,朕还有一事要宣布。”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再次罩向李元樱。 “皇姐年纪不小了,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轰! 此言一出,满座再次哗然。 李元樱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变得一片铁青。 她就知道,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朕已经为皇姐物色了几位青年才俊,都是今科新进士中的佼佼者。” 李元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一道圣旨,已经落下。 “改日,朕会安排他们入宫与皇姐见面。皇姐,你可要好好把握,莫要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 李元樱紧紧握着拳,掌心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重生一世,她拼尽全力,就是为了摆脱被人当做棋子随意摆布的命运! 可到头来,他还是要用婚姻这座牢笼,将她死死锁住! “不过……” 李元樟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朕看颂儿与皇姐很是亲近。不如这样,若皇姐同意这门亲事,朕便准许颂儿,每月可有十日,住在你的公主府。如何?” 李颂恩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剧烈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渴望,有期盼,却又很快被愧疚和恐惧淹没。 她明白,皇叔这是在用她,威胁她最敬爱的姑姑。 可是,离开这座冰冷、危险的皇宫,哪怕只有十天,对她而言,也是天堂般的诱惑。 李元樱看着李颂恩那双写满挣扎的眼睛,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这孩子,是皇长兄唯一的血脉。 在这深宫里,过得太苦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既然是皇上的苦心,臣,自当遵从。” 她顿了顿,抬起眼,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不过,臣也老大不小了。既然要选夫婿,自然要精挑细选。不如……多看几个,也好做个比较。” 李元樟眉头微皱。 这个女人,又想耍什么花样? “皇姐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是,与其匆忙定下,不如将范围扩大些。不仅是新科进士,京中那些世家大族的青年才俊,若有品行端正、才华出众的,不妨都让臣见一见。毕竟,这关乎臣的终身幸福,不可草率。” 李元樱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实则是在用拖延之计,打乱李元樟想尽快用姻亲控制她的全盘计划。 李元樟沉吟片刻,最终冷笑一声。 “也好,那就依皇姐所言。” 他倒要看看,她能拖到几时。 角落里,陆之舟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在听到这番对话后,微不可查的垮了一瞬。 他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原来,长公主殿下……真的要选婿了。 看来,她对自己,终究是……没有任何不同的。 慕怀初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一声。 这误会,可就深了。 就在这时,李元樱忽然再次开口,声音清越,响彻大殿。 “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陆之舟的身上。 “永乐署初立,办案缉凶,恐怕会招来不少宵小之辈的仇视。臣,斗胆,请皇上准许,将骁骑营的陆之舟将军,调拨给臣……”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李元樱微微一笑,吐出最后三个字。 “当护卫。”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让一个战功赫赫、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去给长公主当一个区区护卫? 这是何等的折辱! 第14章 青梅竹马生嫌隙 陆之舟本人更是如遭雷击。 他猛地抬头。 那双总是沉静如渊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盛满了全然的不可置信。 他死死望向高台之上那道清冷华贵的身影,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 长公主殿下…… 要他去做一个护卫?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母和两位兄长,那几乎是他最后的、寻求一丝支撑的本能。 陆家满门武将,世代镇守北境。 马革裹尸,是他们刻在骨血里的无上荣耀! 然而。 他的父亲和兄长,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竟不约而同地,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眼神复杂无比。 没有半分他想象中的屈辱与愤怒,反而……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仿佛他不是被当众贬谪,而是从某个必死的悬崖边,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陆之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瞬间明白了。 喉头翻涌着无尽的苦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原来,在父亲和兄长眼中,他去镇守北境,竟是一条必死之路吗? 原来,长公主此举,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用一种近乎“折辱”的方式,赐予了他一条生路。 这到底是救赎? 还是另一种更深的,名为“恩赐”的囚禁? 他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直挺的脊背,一寸一寸地,缓缓弯下。 单膝跪地。 坚硬冰冷的玉石地板硌得他膝盖生疼,却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刺痛。 “臣,陆之舟,谢长公主殿下……赏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而出,带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沙哑和颤抖。 龙椅之上,李元樟那双阴鸷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在李元樱脸上刮过,又缓缓移到跪在地上的陆之舟身上,似乎想从这君臣二人脸上,看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许久,他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笑意。 “允了!” 声音里满是刻意的玩味。 “陆之舟即日起,任从五品带刀侍卫,专职护卫永乐署及长公主安全!” 说完,他仿佛嫌这把刀子捅得还不够深,目光如针,一字一顿地刺向陆之舟。 “陆将军,皇姐对你这番‘青眼有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朕,会替你在京中,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你,也得替朕,好好‘照顾’皇姐才是!”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重,威胁与挑拨之意,昭然若揭。 陆之舟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了僵。 皇帝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上了他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 他,成了一枚棋子。 一枚皇帝光明正大安插在长公主身边,用来监视她,甚至……对付她的棋子。 而他的家人,就是攥在皇帝手中的人质。 一旁,李元樱宽大的袖袍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血肉模糊。 她能感觉到陆之舟的僵硬和绝望,那份痛楚,仿佛隔空传递到了她的心上,尖锐而清晰。 她知道,他误会她了。 他也一定听懂了皇帝这诛心的阳谋。 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解释。 任何一句解释,都是将彼此推入更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元樟似乎很满意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他缓缓起身,拂袖道:“好了,今日宴席就到此为止吧,诸位爱卿散了。” 他走到李元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虚伪的关怀:“皇弟,好好照顾慕小姐。十日后的大婚,朕会亲自为你主持。” 李元棋抱紧怀中虚弱的慕怀初,声音低沉:“多谢皇兄。” 李元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带着皇后与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帝王威压,才终于从大殿之中缓缓散去。 空气,仿佛都重新开始流动。 李颂恩立刻挣脱柳美人的手,像只挣脱牢笼的蝴蝶,飞奔到李元樱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是殿中唯一纯粹的光。 “姑姑,颂儿以后真的可以住在公主府了吗?” 李元樱敛去所有情绪,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声音是化不开的暖意。 “当然可以。” “姑姑的公主府,永远都是颂儿的家。” 柳美人怜惜地看了一眼李颂恩,朝李元樱微微欠身:“妾谢过长公主,往后颂儿就要劳烦长公主多费心照顾了。” “柳美人,不必如此。”李元樱扶起她,语气温和,“这孩子能平安长大,你居功至伟。” “就像长公主所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柳美人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一家人。 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心中,可还有“家人”二字? 众人心中悲凉,李颂恩却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她忽然看到一旁的慕恒裕,好奇地问道:“这个哥哥是谁呀?” 慕恒裕被她清澈的眼神看得脸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慕恒裕,是太傅慕景的儿子。” “慕哥哥!”李颂恩拍手叫好,“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慕恒裕红着脸重重点头,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慕怀初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微笑。 至少,还有一些美好的事情,值得期待。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下臣沈彦之,见过长公主殿下、宁安王殿下。” 新科状元沈彦之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朝着李元樱和李元棋恭敬行礼,神态从容,不卑不亢。 李元樱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带情绪,却极具审视意味。 李元棋则是温和地笑了笑:“状元郎今日在殿上的仗义执言,本王记忆犹新。” “王爷过奖。”沈彦之直起身,目光在李元樱和李元棋之间轻轻掠过,“下臣只是说了些该说的话。” 李元樱终于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 “状元郎的胆识,确实让本宫刮目相看。”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试探。 “只是不知,状元郎对今日那些被押入大理寺的同僚,可有什么高见?” 沈彦之闻言,神色丝毫未变,只是微微一笑,答得滴水不漏。 “长公主殿下此言,已是朝堂之事,下臣不敢妄议。”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另有所指。 “不过,下臣倒是听说,大理寺的天牢,冬日里格外阴冷潮湿。那些大人皆是朝廷肱骨,若是熬坏了身子,怕是朝廷的损失。” 李元棋眸光微闪,与李元樱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个状元郎,果然不简单。 慕怀初虽然虚弱,但头脑依旧清醒,她轻咳一声,顺着话头往下说。 “沈状元所言极是。诸位大人忠君爱国,只是一时情急,言辞有失,罪不至此。若有人能为他们周旋一二,想必皇上圣明,也会网开一面。” 她话音一转,目光巧妙地看向沈彦之。 “只是,此事凶险,不知谁有这个胆量与智慧,敢在龙鳞之下,为他们寻一线生机?” 沈彦之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 “慕小姐不仅有舍身救弟的勇气,更有此等仁善之心,实在让人敬佩。” 他没有直接回答,却用行动表明了立场。 “下臣人微言轻,但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若有机会,定当一试。” 李元樱和李元棋都听懂了他话中的投诚之意。 “状元郎果然是心怀天下的君子。”李元棋温和地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他注意到,沈彦之看向慕怀初的目光,带着一种他不喜欢的、过于专注的欣赏。 “小初儿伤势未愈,不宜久留。” 李元棋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慕怀初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本王先送她回府休息。” 沈彦之却在此时再次开口,目光清澈,直视着李元棋怀中的慕怀初。 “慕小姐今日之风采,下官铭记于心。王爷能得此佳人,实乃天赐之福。” 李元棋抱着慕怀初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了几分。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 “状元郎过奖。”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润,却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占有欲。 “小初儿是本王的珍宝,本王自然,会用一生护她周全。” 慕怀初感受到李元棋情绪的细微变化,心中暗自苦笑。 这个男人的占有欲,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李元棋抱起慕怀初,朝李元樱微微颔首,便带着慕恒裕一同离开了。 第15章 怎么扔掉脑子搞甜宠,在线等很急! 众人陆续告辞离去。 李元棋毫无征兆地发问,让慕怀初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今晚还回公主府吗?” 她一时语塞。 “我……” 李元棋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你只告诉我,想,或不想。” 他的目光沉静如渊,紧紧锁着她。 “若你不想,这世上没人能勉强你。” 慕怀初抬起头,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心中警铃大作。 他又在试探。 试探她究竟在长公主的阵营里,陷了多深。 她迅速调整好情绪,给出一个滴水不漏的答案。 “那要看长公主殿下,还需不需要我陪着聊天解闷了。” 话音刚落,李元樱便已走到她面前。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伤势如何?” “无大碍,殿下放心。” 慕怀初虚弱地应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殿下,陆将军的事……我觉得你最好跟他解释一下。” 李元樱眼中闪过一抹深切的痛苦。 那痛苦转瞬即逝,被更深的坚冰覆盖。 “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她深深地看了慕怀初一眼。 “你好好养伤,其他事,本宫自会处理。” “今日,你且归家。” “明日是你生辰,本宫会去为你贺寿。” 李元棋抱着慕怀初,稳步走到慕家马车旁。 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小初儿,疼吗?” 慕怀初靠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防备的港湾。 “不疼了。” 她轻声回答,尾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憨。 只这两个字,便瞬间抚平了李元棋心中翻涌的戾气。 他低头,一个珍而重之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 “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 “就算是为阿裕,也要先护好自己,听到没有?” 一股暖流淌过心间,慕怀初乖顺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慕家马车上,慕景和苏蘅立刻围了上来。 “初儿,你没事吧?” 苏蘅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疼地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脸。 “今日在宫中,实在是太险了!” 慕景的脸色依旧铁青,显然还在为白日之事震怒。 “那个魏嫣,好一副蛇蝎心肠!” 慕恒裕则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握着姐姐微凉的手。 “姐姐,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护我……” “胡说什么呢?” 慕怀初抽出手,转而轻抚弟弟的头发,温声安慰。 “你是我弟弟,我护着你,天经地义。” 一家人围坐着,复盘着今日宫宴的种种凶险。 “陛下与皇后的心思,未免太过狠毒。”苏蘅仍旧忧心忡忡。 “那药浴,分明就是个圈套,要引大臣们失言,好寻个由头治罪!” 慕景沉重点头。 “今日被押入大理寺的那些同僚,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后的欣慰。 “不过,宁安王今日之举,倒是让为父刮目相看。” “他对你,是真心的。” 慕怀初心中泛起一丝苦笑,没有接话。 真心是真心。 可这份真心,于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尚是未知之数。 “对了,明日便是初儿的生辰。” 苏蘅忽然想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府中都备好了,请了不少亲友来为你贺寿。” “宁安王也会来吗?”慕恒裕好奇地问。 慕景笑着颔首。 “自然。他如今可是初儿的未婚夫,怎会错过这等日子?” 慕怀初一想到明日又要应付李元棋那温柔又强势的攻势,便觉有些头疼。 “父亲,母亲,我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 “好好好,你快歇着,到家了我们再叫你。” 慕怀初靠在母亲怀里,阖上双眼,思绪却如潮水翻涌。 明日的生辰宴,注定又是一场暗流汹涌的博弈。 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各方势力的试探与算计。 想着想着,疲惫终于战胜了纷乱的思绪,她渐渐沉入梦乡。 翌日清晨,慕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朱鹮和青鹊两个丫鬟早早便来,为慕怀初精心梳洗打扮。 “小姐今日真美!” 两人围着她,眼中满是惊艳的光彩。 慕怀初望着镜中之人,亦不禁有些恍神。 一身水蓝色的云锦绣花长裙,衬得肌肤胜雪,腰肢不盈一握。 发间一支精巧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整个人宛如一朵被晨露浸润过的空谷幽兰,清雅灵动,风姿卓绝。 “小姐,客人们都到了。” 门外丫鬟进来禀报。 “宁安王殿下、长公主殿下,还有陆将军、沈状元……都已入席。” 慕怀初心中微微一凛。 该来的,都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步履从容地走向前厅。 方一出现,满堂宾客的喧哗声,瞬间静了一瞬。 无数道惊艳、探究的目光,齐齐汇聚在她身上。 “我的初儿,今日真是美若天仙!” 苏蘅满脸骄傲,快步迎了上来。 李元棋的目光,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无法移开。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炽热的爱意。 他第一时间起身,走到她面前,动作自然又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小初儿,生辰快乐。” 他递过一个精美的紫檀锦盒。 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套用南海红宝石打造的首饰,流光璀璨,价值连城。 “谢谢王爷。” 慕怀初接过礼物,指尖却微微发凉,心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应对今日的局面。 李元樱也上前祝贺,她的礼物是一支通体温润的白玉镶金毛笔。 “此笔乃本宫特意为你寻来,名曰‘惊鸿’。” “笔锋锐利,下笔如有神助。” 她看着慕怀初,意味深长。 “望你,善用之。” 慕怀初接过笔,只觉掌心一沉。 她听懂了李元樱的潜台词——这支笔,是给你继续“改写”命运用的。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她都逃不脱“打工人”的宿命。 她悄悄看了看李元樱身边的陆之舟,神色又恢复了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显然昨晚李元樱已经找他解释过,两人似乎已经解开了误会。 慕怀初朝李元樱使了好几个眼色,像是在说:“你俩昨晚咋聊的?” 李元樱只是翻了个白眼,又递给她一个礼盒:“陆将军给你的,拿着吧。” 慕怀初想吃瓜的心到了顶峰,却又被生生按下,只能扫兴地继续收着贺礼。 沈彦之的贺礼,则是一本泛黄的古籍。 封面书着《救时要略》四字。 他温和解释道:“此书记载了历朝历代行大赦之令的典故与条陈。” “慕小姐博览群书,想来会对其中关窍感兴趣。” 一句话,让李元樱和李元棋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身上。 这状元郎,是在指点他们,如何救出大理寺天牢里的那些大臣。 李元棋的眼神在沈彦之身上短暂停留,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凉了下去。 这个状元郎,对他的小初儿,关注得未免有些过头了。 宴席觥筹交错,气氛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和谐。 但慕怀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位主角之间,眼神交汇间迸射出的火花与暗流。 夜深,宾客散尽。 李元棋却并未离去。 他等在落满月华的花园里,与慕怀初独处。 晚风微凉,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温柔地为她披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小初儿,今日……开心吗?” “很开心,多谢王爷。” 慕怀初被他身上清洌的龙涎香包裹,心神却不敢有片刻放松。 李元棋沉默了片刻。 夜风里,他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小初儿。”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 “你与皇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艰难。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慕怀初心中猛地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王爷说笑了。” 她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语气疏离,“我一介闺阁女子,能与长公主密谋什么呢?” 李元棋深深地凝视着她。 那双素日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锐利得仿佛能将她整个人看穿。 “小初儿,你知道的。”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 “本王最不喜的,便是被欺骗。” 他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的温度微凉,动作依旧温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你们在计划什么?” “无论是什么,本王都希望,能由你亲口告诉我。” 慕怀初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心底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的温柔是真切的,像暖阳,能融化冰雪。 可他的算计与掌控也是真切的,像寒冰,让她不敢有丝毫的信任。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懂这类人。 那些书卷里描写的腹黑权臣,深沉帝王,她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他们的套路。 可当自己真正身处局中,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才发觉,所有纸上谈兵的从容,都在此刻分崩离析。 时而沉溺于他给的温柔,时而又被他眼底的精明骇得清醒。 这种感觉,几乎要将她撕裂。 “王爷,我……” 她刚要开口,唇上便被一片微凉的柔软堵住。 属于李元棋的、清洌的白茶香气,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这个吻,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又强势得让她无法动弹。 一触即分。 快得像一场错觉。 “不必现在回答。” 李元棋退开些许,指腹依旧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柔,眼底却闪过一丝深不见底的幽光。 “本王,给你时间。” 慕怀初怔怔地点了点头,心跳却乱了章法。 她久久地盯着李元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脑中反复回响着他那句“不喜欢欺骗”。 他的温柔让她动摇,可骨子里属于现代灵魂的警觉,又在疯狂拉响警报。 和他坦白? 告诉他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而他只是她笔下的一个角色? 不,那不是坦诚,那是自寻死路。 那么,只能……在不触及核心秘密的前提下,透露一部分计划? 可那样,又算不算另一种欺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闪烁,最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对,只是暂时不说实话,和主动说谎骗他,是两码事……” “这……应该不算骗吧?” 第16章 送本书而已,你吃哪门子醋? 慕怀初望着月光下李元棋那张俊美如玉的脸,心念电转。 方才的那个吻,和他那句“不喜欢欺骗”的警告,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硬碰硬是死路一条。 既然要应付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不如主动出击,将这潭水搅得更混,转移他的注意力。 “王爷。” 她故作不经意地提起,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学问的痴迷。 “今日沈状元送的那本《救时要略》,我浅读了几页,确实受益匪浅。” “书中详尽罗列了历朝大赦之令的得失,引经据典,很有参考价值。” 李元棋深邃的眸光微微一沉,唇角的弧度却依旧温和,看不出喜怒。 “小初儿对这些陈年旧案,很感兴趣?” “当然!” 慕怀初的眼睛亮了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 “沈状元此举,想必是希望朝中那些沉冤未雪的旧臣,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吧?真是用心良苦。”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飞快地瞥着李元棋的神色。 来吧,接住我抛出的橄榄枝!沈彦之想救人,你也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你们完全可以合作! 然而,李元棋听完,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那笑声在夜风里,淬着冰。 “小初儿,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么?” 慕怀初的心咯噔一下。 “王爷……何出此言?” “那状元郎的心思,本王在金殿之上便已看穿。” 李元棋的语气依旧温润如玉,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如同看透猎物般的锐利。 “他有心为那些人翻案,本王自然乐见其成。” “啊?”慕怀初彻底懵了,“那您……” “本王在意的,不是这个。” 话音未落,他忽然向前踏出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极致,他身上清洌的白茶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霸道地将她笼罩。 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面颊。 “本王在意的是,”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危险的磁性,“你,为何要替他说话?” 警报! 慕怀初脑中的警铃瞬间拉到满格! 完了,这该死的醋王又上线了!而且这次的酸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攻击性! “我没有为他说话!”她几乎是立刻摆手,急切地否认,“我只是单纯觉得,那本书写得好!” “只是觉得书好?” 李元棋的目光如鹰隼,死死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钻进她的灵魂深处。 “那你觉得,送书的人,如何?” 那一刻,慕怀初感觉自己像被巨蟒盯上的兔子,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 这哪里是什么甜宠文男主! 这分明就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本尊! “沈状元嘛……”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每一个字都在舌尖上反复斟酌,“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品性高洁,但是……” “但是什么?” 李元棋又逼近一分,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强大的压迫感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精心准备的话术瞬间崩塌,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她脱口而出: “但是他没你好看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慕怀初想当场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到底说了什么虎狼之词!这是策略?不,这是屈辱! 可出乎意料,这句堪称屈辱的奉承,效果却立竿见影。 李元棋周身那股几乎要将人撕碎的寒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愉悦与……显而易见的得意。 “哦?” 他微微挑眉,尾音上扬,带着一丝玩味。 “本王,比他好看?” 慕怀初的脸颊烫得能煎熟鸡蛋,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我……我的意思是……” “小初儿的意思,本王明白了。” 李元棋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抬手,用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发烫的脸颊,声音重新染上了平日的温柔宠溺。 “你说得对。” “本王确实比他好看得多。” 慕怀初:“……” 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自恋! “既然小初儿只是欣赏他的才华,那本王便放心了。” 李元棋忽然低下头,温热的唇贴近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 “记住,你是本王的。” “你的眼睛,你的心,你看的,想的,都只能是本王。” 说完,他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宣示意味的轻吻,随即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步履从容,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强势。 慕怀初呆呆地立在原地,指尖抚上额头被吻过的地方,那里的皮肤依旧滚烫。 这个男人的占有欲,是裹着蜜糖的毒药,让人又沉溺,又窒息。 她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明天,又将是如履薄冰的一天。 …… 次日清晨,慕怀初依约来到永乐署。 还未走近,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停住了脚步。 永乐署门前,竟成了一处孔雀开屏的斗兽场。 乌泱泱的挤着一大群男人,年纪从弱冠到而立之年不等,一个个衣着光鲜,气宇轩昂。 有身着华贵锦缎的世家公子,熏香浓得能呛死人。 有手持折扇的青衫书生,故作风流地吟诗作对。 更有身穿劲装的武将子弟,挺直腰板,展示着自己健硕的身材。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双看向永乐署大门的、充满了热切与野心的眼睛。 慕怀初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是……京城大型相亲角?” 她正惊疑不定,便见永乐署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长公主李元樱铁青着一张脸走了出来,那双凤眸里压着火山喷发般的怒火,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杀气。 紧随其后的陆之舟,脸色更是绿得堪比翡翠,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已在暴怒的边缘。 “殿下!” “长公主殿下!” 见到李元樱,门外那群男人瞬间沸腾,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嗡地一下围了上去。 “殿下,在下户部侍郎之子,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殿下,在下乃翰林院编修,若得殿下青睐,必为殿下拟尽天下美文!” “殿下,看我!在下将门之后,可为殿下冲锋陷阵,护您一世周全!” 嘈杂的表白声、吹嘘声此起彼伏,场面之混乱,比最热闹的东市还要夸张三分。 慕怀初看得瞠目结舌。 好家伙,皇帝这是下了死命令,把全京城但凡喘气的适龄未婚男性都给薅过来了? 李元樱被围在中央,动弹不得,眼中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皇家长公主的体面,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诸位厚爱,本宫心领了。今日公务繁忙,改日再……” “殿下无需操劳!”一个油头粉面的锦衣公子抢着打断她,“殿下只需貌美如花,俗务尽可交由我等!” “对!殿下,您看我如何?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定能与您红袖添香!” 眼看李元樱的耐心即将告罄,下一秒就要拔剑砍人,慕怀初赶紧挤进人群,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殿下!” 李元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署内冲。 “都给本宫滚开!本宫要办公了!” 两人连滚带爬地冲进大门,李元樱立刻怒吼道:“关门!放狗!”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外面那群狂热的追求者和喧嚣隔绝。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慕怀初喘着气问。 李元樱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一脸的生无可恋。 “昨夜,皇上派人传话,说要为本宫广撒英雄帖,凡京中家世清白、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子,皆可来永乐署‘拜会’本宫。” 她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与愤恨。 “这哪里是拜会?这分明是把我当成集市上的货物,当众叫卖!他就是要让全天下都来看本宫的笑话,逼我就范!” 慕怀初瞬间明白了。 皇帝这一招,实在是阴损至极。 明为爱护姐姐,实则用这种方式羞辱她,消磨她的威望,逼她放弃手中的权力。 “殿下,您先别急。” 慕怀初看着门外依旧不肯散去的人影,眼珠一转,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型。 她唇角微微勾起。 “我觉得,这未必是件坏事。” “嗯?” 李元樱猛地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惊疑。 第17章 选驸马爆改招员工,笔试面试统统安排 “您想啊,这些人既然敢来,背后大多有些家世,肚子里也总得有点墨水。”慕怀初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 “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借着这个由头,为您广纳贤才,充实永乐署的班底?” 李元樱原本黯淡的凤眸中,瞬间迸射出一缕精光:“你的意思是……” “尤其是您心心念念的女学。”慕怀初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正缺满腹经纶、品行端正的先生。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就在这群送上门来的人里挑。” “再者,那些家世显赫的,若能为我所用,便可化敌为友,结成同盟。” “如此一来,皇上的羞辱,就成了您扩充势力的阶梯。您非但没有丢脸,反而是化被动为主动,一举多得!” 李元樱胸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好主意!”她一掌拍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阿初,你总能给本宫惊喜!具体要如何做?” 慕怀初神秘一笑:“咱们就用一套全新的法子来选人——笔试,加面试!” “笔试?面试?”李元樱蹙眉,这两个词她闻所未闻。 “笔试,便是设下考题,先筛掉那些腹中空空的草包,留下有真才实学的。” “面试,便是由殿下您亲自与他们对谈,观其言,察其行,看看他们的品性心术究竟如何。”慕怀初解释道,“如此双管齐下,既能服众,又能真正挑出您需要的人。” 一旁脸色发绿的陆之舟,此刻眼神也亮了。 “此法甚好。”他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既是奉了皇命‘选婿’,又是为殿下选拔人才,一举两得,外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李元樱当机立断:“就这么办!” 很快,一张告示被贴在了永乐署紧闭的大门上。 “长公主殿下为国求贤,凡有意者,需先通过学问考核,择优者方可得殿下面谈之机。考核内容包罗万象,限一个时辰后开考。” 此告示一出,门外那群翘首以盼的公子哥们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求个亲还要考试?” “我爹让我来,可没说要考策论啊!” “这哪是选驸马,这分明是恩科补录!” 喧哗声中,不少人面露难色,灰溜溜地走了。但留下来的,眼中却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认真。 永乐署内,临时布置的考场庄严肃穆。 慕怀初与李元樱坐在上座,看着底下三十余名奋笔疾书的考生,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慕怀初出的题目,可谓“暗藏杀机”。 既有“论礼法与民生之轻重”这样的经义题,也有“北境蛮族屡犯边关,若为将者,当如何御敌?”这等兵法策论。 最刁钻的,还是最后一道压轴题。 “论女子启蒙教化之利弊,并详述推行之法。” 这道题,才是真正的投名状。 它要的不是学问,而是立场。 看着那些考生时而锁眉沉思,时而抓耳挠腮的模样,慕怀初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一个时辰后,收上来的试卷铺满了整张长桌。 李元樱亲自批阅,慕怀初和陆之舟从旁协助。 “这份卷子……”李元樱拿起一份,眉头先是舒展,随即又紧紧蹙起,“策论写得花团锦簇,颇有文采,但对女子教化一题,却只写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七个字,敷衍至此!” 她将试卷扔到一旁,毫不留情地批了两个字:不录。 “还有这份,”陆之舟也抽出一份,“通篇都在吹嘘自己家世如何显赫,能为殿下带来多少助益,题目却答得狗屁不通。” “扔了。”李元樱冷声道。 经过一番筛选,最终,只有十二份答卷被留了下来。 下午,面试正式开始。 李元樱端坐主位,神情威严,慕怀初与陆之舟分坐两侧,一个观察入微,一个气势迫人。 “宣,户部员外郎之子,许文渊。” 一个面如冠玉、身着锦袍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一见到李元樱,眼中便迸发出痴迷的光芒,长揖及地。 “草民许文渊,见过长公主殿下!草民对殿下之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许公子,”李元樱抬手,淡淡打断他,“你的卷子本宫看过了,文采斐然。只是,本宫不解,为何你在女子教化一题上,只写了那七个字?” 许文渊一愣,随即笑道:“殿下乃天之骄女,自然不同凡俗。但寻常女子,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即可,读书明理,恐生事端。草民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乃是圣人古训,是为女子好。” 他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温柔,仿佛在阐述什么金科玉律。 李元樱的脸色一寸寸冷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存在,就是个事端?” 许文渊脸色一白,慌忙道:“草民不是这个意思!殿下,草民……” “下一个。”李元樱懒得再听他狡辩。 许文渊还想说什么,却被陆之舟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被人灰头土脸地“请”了出去。 接连几个,皆是如此。 他们或是在笔试中投机取巧,对女子教育大唱赞歌,面试时却露出马脚,言语间满是轻视;或是满心只有攀龙附凤,对永乐署的事务一问三不知。 李元樱的耐心渐渐耗尽,慕怀初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直到第七个人走进来。 此人相貌清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 “草民林归一,见过长公主殿下。”他的声音不卑不亢,礼数周全。 李元樱看了眼他的卷子,正是那份对女子教育见解最为深刻的。 “林公子,请坐。”李元樱的语气缓和了些,“本宫看你的答卷,对女子教育颇有见地。能否说说,你为何会有此想法?” 林归一沉吟片刻,答道:“回殿下,草民有一胞妹,聪慧过人,过目不忘。三岁能诵诗,五岁能作对,然家境贫寒,兼之世俗偏见,七岁便只能辍学,学做女红。草民每每思及此事,便痛心不已。”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切的伤感。 “草民以为,天赋不分男女,智慧亦然。让女子读书,不是要她们与男子争夺什么,而是让她们能明事理、知荣辱,能更好地教养后代,于家,于国,皆有大益。” 这番话,说得恳切至极。 慕怀初适时开口,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若你来筹办女学,面对朝中大臣的反对和天下士人的非议,你当如何自处?” 林归一毫不犹豫地答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我等所行之事,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民,何惧他人非议?真理越辩越明,待女学办出成效,天下人自会改观。” 好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元樱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赞许。 她看向林归一,郑重地问道:“林公子,本宫欲聘你为永乐署主簿,兼任女学总教习,你可愿意?” 林归一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他立刻起身,躬身下拜。 “草民……不,下官林归一,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后面的面试顺利了许多。 最终,他们又筛选出两人。 一人是精通算学的军官之子莫三问,为人沉稳,条理清晰。 另一人是善于经营的商人之子顾知五,头脑灵活,口才出众。 他们都对女子教育持开明态度,且有真才实学。 当结果公布,那些落选的公子哥们彻底爆发了。 “岂有此理!我乃尚书之子,竟比不过一个寒门书生?” “什么纳贤,分明是耍我们玩!还以为能当驸马,结果是去当教书匠!” “让女人读书,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长公主疯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他们愤然离去,而留下的三人,则在李元樱威严的目光中,正式接过了委任状。 “恭喜三位。”慕怀初笑着对他们说,“从明日起,你们便是永乐署的人了。” “多谢长公主殿下提携!多谢慕姑娘!”三人齐声行礼,眼中满是建功立业的火热光芒。 李元樱看着眼前这三个截然不同却同样充满朝气的人才,再想到门外那些气急败坏的废物,心中大为畅快。 皇帝想看她的笑话? 她偏要借着这场“笑话”,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天大道! 正当他们为成功招聘而庆祝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长公主殿下!有人报案!” 第18章 官家小姐的离奇案件 “进来。” 李元樱敛去笑意,声音瞬间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威严。 一个青衣小厮连滚带爬地进来,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慌张。 “长公主殿下!府外有一位官家小姐求见,说……说是有要案相报!” 慕怀初黛眉微挑:“报案?什么案子?” “这……”小厮面露难色,声音都压低了三分,“那位小姐说,此事干系重大,涉及闺阁秘闻,不便与男子分说,故而斗胆,特来求见殿下。” 闺阁秘闻? 李元樱与慕怀初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恐怕不是寻常案件。 “宣。” 片刻后,一个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被引了进来。 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丽,只是那张脸毫无血色,一双杏眼里盛满了惊惧与无助,仿佛风中残烛。 “民女……国子监祭酒之女,吴双宜,叩见长公主殿下。” 她声音发颤,行礼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吴小姐平身,赐座。”李元樱的语气放缓了些,“听闻,你要报案?” 吴双宜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屋内,当看到陆之舟以及新来的林归一三人时,她像是受惊的兔子,整个人愈发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慕怀初立刻会意,柔声道:“殿下,事涉闺阁,不如让陆将军他们暂且回避?” 李元樱颔首:“陆之舟,你们先去外堂候着。” 待到几个男子退下,室内只余女子,吴双宜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吴小姐,现在可以说了。” 吴双宜贝齿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最终却只是对身边的贴身丫鬟示意。 “粉黛,你来说。” 那名叫粉黛的丫鬟看着倒是伶俐,一双大眼睛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她屈膝一福,条理清晰地开口:“回禀殿下,慕姑娘。奴婢与姐姐红妆,一同侍奉小姐。可就在两日前,红妆姐姐……失踪了。” “失踪?”慕怀初追问,“府上没有找过吗?” “老爷和夫人说,她许是偷了家里的东西外逃了,还说一个丫鬟不见了是常事,让奴婢莫要大惊小怪。”粉黛的眼圈瞬间红了,“可奴婢知道,红妆姐姐绝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颤抖的恐惧,“红妆姐姐失踪那晚,奴婢在后院,听到了……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 李元樱目光一凛:“什么声音?” “是女子的哭声,很凄厉,像是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粉黛回忆着,小脸煞白,“奴婢想过去看看,却被巡夜的张嬷嬷拦住了,第二天再去问,所有人都说没听见,只当是奴婢做了噩梦。” 吴双宜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满是愤恨与无力:“民女也觉得事有蹊跷,偷偷报了官,可京兆府尹派人来问了几句便走了。我爹娘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怕有损门风,府尹大人……便也乐得清闲。” “又是他!好一个京兆府尹!”李元樱的指节敲击着桌面,眼底寒意四溢。 粉黛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布片,双手呈上。 “殿下,这是奴婢在后院花圃的泥里找到的,是红妆姐姐贴身衣物上的一角。” 慕怀初接过布片,心头猛地一沉。 布料边缘是粗暴的撕裂痕,上面浸染的暗红色,是早已干涸的血迹。 “那晚,除了哭声,还有别的吗?”慕怀初看着粉黛的眼睛,引导着她。 粉黛的脸颊涨得通红,羞愤交加,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有……还有男人的粗喘声。” 一切都清晰了。 李元樱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你家中,进了采花贼。” “殿下英明!”吴双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泪水夺眶而出,“民女也是这般想的!红妆的细软首饰分毫未动,连她最宝贝的那支银镯子都还好好地放在妆匣里,她怎么可能是偷东西跑了!” “一条人命,竟比不过所谓的门第清誉?”慕怀初冷笑,言语间满是鄙夷。 李元樱没有再多言,直接扬声道:“陆将军,把他们三个都带进来。” 当陆之舟四人听完案情简述后,皆是面色铁青。 “采花贼!”林归一出身寒门,最是见不得这等腌臜事,一拳砸在桌案上,愤然道,“此等披着人皮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殿下,”一向沉稳的莫三问开了口,眼中闪着理性的寒光,“下官以为,此案疑点颇多。国子监祭酒府邸守卫再如何松懈,也不是寻常蟊贼敢闯的。此贼,必然胆大包天,且极可能是个中老手。” 顾知五立刻接话,展现出他商贾之子的敏锐:“莫兄所言极是。而且此人能精准避开巡夜之人,在后院掳人而不被发现,要么是府中熟人,要么,就是对府内布局了如指掌。” 陆之舟的目光落在吴双宜身上,沉声问道:“吴小姐,府上近期可有外人频繁出入?譬如,修缮府邸的工匠、送货的商贩?” 吴双宜努力回想:“前些时日,后花园的假山确有修缮,请了一批工匠,在府中盘桓了近半月。” “工匠!”慕怀初和李元樱几乎同时开口。 李元樱当机立断,开始下令,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眼前的三位新部下。 “林归一,你去查那批工匠的底细,尤其是工头,本宫要知道他祖宗十八代是做什么的!” “莫三问,你即刻去京兆府调取近三月来,京中所有人口失踪的卷宗,特别是年轻女子的。本宫要你分析出所有案件的共同点!” “顾知五,你人头熟络,去市井中打听,无论是黑道白道,本宫要知道,最近城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团伙,或是销赃的渠道!” “陆之舟,你随本宫与慕姑娘,即刻前往吴府,勘察现场!” “遵令!” 四人齐声应答,眼中燃烧着建功立业的火焰,带着一股凛然之气,分头行动。 吴府。 亭台楼阁依旧,假山流水雅致,但在慕怀初眼中,这精致的牢笼此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红妆的房间在后院最偏僻的角落,简陋却干净。 陆之舟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慕怀初则蹲下身,借着现代刑侦的知识,仔细检查着地面和床底。 “殿下,您看。” 她从床板的缝隙里,用手帕捻出了一小撮不同寻常的泥土。 “这是……庙里的香灰土。”李元樱出身皇家,对这个气味再熟悉不过。 “贼人把她藏在了某个寺庙或道观里?”慕怀初皱眉。 “不,”李元樱摇头,神色凝重,“若是香火鼎盛之地,绝不会用这种劣质的香灰。这更像是……荒废的破庙。” 就在此时,林归一、莫三问、顾知五三人竟联袂而来,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林归一率先开口:“殿下,查到了!那工头名唤刘麻子,声称是祖传的工匠手艺,可下官查访了他老家的邻里,都说此人自小游手好闲,是个泼皮无赖,连锄头都没摸过几次!” 莫三问递上一份自己整理的卷宗,条理清晰得令人发指:“殿下请看。近两月,京中共有五起年轻婢女失踪案,皆是高门大户。案发时间都在深夜,且失踪前,这五户人家……无一例外,都曾请工匠修缮过府邸!” 顾知五最后补充,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殿下,我找了几个城西的地头蛇打探。他们说,最近确实有个叫刘麻子的团伙很扎眼,出手阔绰,但不做正经营生。有人看到他们常在深夜,用马车往城西那座废弃的山神庙里运‘货物’。” 三条线索,如同三支利箭,最终指向了同一个靶心。 城西,山神庙! 李元樱的脸色,已然沉如寒冰。 “好一个刘麻子,好一个犯罪团伙!” “竟敢在天子脚下,行此滔天罪行!” “陆之舟!” “末将在!” “点齐人手,随本宫……踏平那座山神庙!” 破庙之中,腐朽与恶臭交织。 陆之舟一脚踹开了腐朽的庙门。 “轰——” 门板砸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埃。 恶臭与微弱的哭泣声,瞬间扑面而来。 庙宇的角落里,五六个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的女子被绳索捆作一团,蜷缩在冰冷的稻草上。 她们的眼神空洞,充满了麻木的绝望,其中一人,正是红妆。 “红妆!”粉黛尖叫着扑了过去,拼命解着她身上的绳索,眼泪决堤。 看到这一幕,饶是林归一这样的读书人,也气得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李元樱站在门口,逆着光,美艳的容颜上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女孩,扫过这肮脏罪恶的角落,最后,落在了被官兵死死按在地上的刘麻子和他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同伙身上。 她缓缓走上前,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破庙,也传到了庙外那些闻讯赶来的百姓耳中。 “从今日起,此案,由本宫的永乐署全权接手。” “京兆府尹玩忽职守,酿成大错,本宫自会向皇上参他一本!” “至于你们……”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剜在刘麻子身上。 “本宫会亲自审问,因罪量刑,绝不姑息!” 第19章 采花大盗现形记 “粉黛……” 红妆虚弱地睁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积压了无数个日夜的恐惧与绝望瞬间决堤,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 庙后的小屋里,鼾声如雷。 陆之舟眼神一厉,一个箭步冲入,像拎一只死狗般,将睡梦中的刘麻子直接拖了出来,狠狠掼在冰冷的地面上。 “什么人!他娘的敢扰老子清梦!”刘麻子被摔得七荤八素,怒吼着睁眼。 可当他看清陆之舟身上那冰冷的甲胄和官服时,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为一滩冰水,酒意醒了大半。 “长公主殿下在此,你这畜生,还不跪下!”陆之舟声如洪钟,一脚踹在他的膝弯。 刘麻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非但没有半分悔意,反而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公主殿下?官爷们,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他哭嚎起来,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真诚:“我刘麻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工匠,靠手艺吃饭,怎么就成了畜生了?” “清白?” 慕怀初向前一步,她纤细的手指轻巧地从袖中取出一块沾着暗沉血迹的布片。 那布片不过巴掌大小,却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她没有急着质问,而是缓缓地、近乎怜悯地,将布片展开,展示给跪在地上的刘麻子看。 “这块布片,是从红妆姑娘的闺房里找到的。” 慕怀初的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它上面,有她的血迹,还有你身上劣质香料的味道。” “刘麻子,你敢说,这与你无关吗?” 刘麻子只瞥了一眼,便满脸不屑地啐了一口。 “一块破布罢了!谁知道是哪来的?兴许是哪个贱婢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家的东西,自己弄伤了想赖在我头上!” 此言一出,连被救出的女孩们都气得浑身发抖,而围观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怒骂声四起。 “无耻之尤!死到临头还敢污蔑受害人!” “简直是畜生!” 李元樱站在那里,逆着光的身影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她终于动了。 她缓缓走向刘麻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你不认,本宫便让你心服口服地认。” 她没有看自己的手下,目光始终像钉子一样钉在刘麻子脸上。 “刘麻子,你自称祖传工匠,手艺精湛。” 李元樱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本宫问你,皇家园林所用的太湖石,为何要在石底凿孔,再灌入糯米汁与石灰?” 刘麻子一愣,这个问题他哪里懂,只能张口结舌,支支吾吾:“这……这是为了……为了牢固……” “为了牢固?” 慕怀初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讥讽。 她走到刘麻子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如刀。 “真正的工匠都知,此法是为了‘养石’。” 她一字一句,像在给一个愚钝的孩童上课:“糯米汁能滋养石中青苔,使其色泽愈发古朴温润,更显自然之趣。这与牢固,有何干系?” “连这等常识都不知,也配称工匠?” 一句话,就将刘麻子的老底掀了个底朝天。 刘麻子额上瞬间渗出冷汗,眼神开始闪烁不定。 “我……我那是家传的民间手艺,和皇家不一样!”他还在嘴硬。 “好一个不一样。”李元樱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转向林归一,声音依旧平淡:“林归一,将你查到的‘民间手艺’,念给这位‘大工匠’听听。” 林归一立刻出列,展开一卷文书,朗声念道: “刘麻子,真名刘三癞,河南府人士。五年前,因调戏乡绅之女,被其父打断一条腿后逐出乡里,流落京师。此人自小泼皮无赖,斗殴赌钱无所不为,就是从未摸过半块砖瓦!” “你……你胡说八道!”刘麻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突然激动地冲了出来,指着他大喊:“没错!就是他!我……我就是河南府来的,我认得他!他就是个无赖,我们村里谁不知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元樱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眼神里的寒意更盛。 “看来,你的‘邻里’,比你更清楚你的‘手艺’。” 她顿了顿,又抛出一个问题,仿佛闲谈。 “你说你是清白的,那为何你每次修缮完府邸,那户人家,总会失踪一个年轻婢女?” 顾知五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金属的质感:“吴府,张府,王府,李府……整整五起!刘麻子,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对!我家小姨就是在李府当差时失踪的!当时李府正好在修花园!”人群中又有人哭喊起来。 刘麻子彻底慌了,他看着周围群情激愤的百姓,看着李元樱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他突然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诉:“冤枉啊殿下!小人真的是清白的!那些女人水性杨花,都是自己跟野男人跑了,与小人无关啊!” “还在狡辩!”陆之舟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这些被我们救出来的女子呢?她们也是自己跑到这破庙里,把自己绑起来的吗?” “我……我不知道啊!” 听到这话,连一向温文尔雅的林归一都气得脸色铁青:“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李元樱看着这条还在垂死挣扎的疯狗,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她冷冷开口:“看来,不见棺材,你是不掉泪了。” “搜!” 一声令下,陆之舟带人冲入刘麻子睡觉的小屋,很快,一堆零零碎碎的物件被丢了出来。 女子的首饰、衣物,甚至还有几本册子。 慕怀初弯下腰,仔细地翻检着那些被随手丢弃的物件。 她拿起一支精致的银镯,在阳光下轻晃,镯子上的花纹清晰可见,正是红妆平日里常戴的那一支。 “这是红妆的镯子。” 慕怀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你不是说她偷了东西跑了吗?她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狗窝里?” 刘麻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三问则翻开那些册子,脸色愈发阴沉:“殿下您看!这里面,详细记录了各府的守卫巡逻时辰、薄弱处,甚至连哪个院墙的狗洞能钻人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妙啊!” 慕怀初冷冷地看着刘麻子,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不愧是‘清白’的工匠,连这些都记录得如此详细,真是敬业呢!” “刘麻子,你这哪里是做工匠,分明是做贼。” 百姓们听了,更是群情激愤: “畜生!竟然这么有预谋!” “死不足惜的东西!” “长公主为民除害,真是青天大老爷!” 刘麻子见再也无法狡辩,他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怨毒和疯狂。 他猛地抬起头,冲着李元樱嘶吼: “是!就是老子干的!又怎么样?” “不过是几个下贱的婢女罢了!她们生来就是下贱命,能伺候爷们,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句毫无半分人性的恶毒之语,让整个山神庙陷入了一片死寂。 慕怀初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比李元樱的寒冰更冷。 她没有说话,只是向前一步,挡在了李元樱身前,仿佛要将所有污秽与恶毒都隔绝开来。 她的目光,像两柄无形的利刃,直直地插进了刘麻子的眼中。 随即,是滔天的怒火。 “畜生!” “杀了他!杀了他!” 百姓的怒吼声几乎要将破庙的屋顶掀翻。 李元樱的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出水。 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重逾千钧,宣判了这群恶徒的结局。 “很好。” “你说的每一个字,本宫,都记下了。” “来人!” “将此獠及其所有同伙,全部押入永乐署大牢!本宫,要亲自审!” “遵命!” 官兵如狼似虎地将这群恶徒拖走,在百姓们愤怒的唾骂和投掷的石块中,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山道尽头。 风波平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走到李元樱面前,拉住她的衣袖,老泪纵横。 “长公主殿下……您真是我们老百姓的青天啊……” “殿下为民除害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永乐署威武!” 听着这发自肺腑的拥戴,李元樱站在人群中央,心中一股暖流激荡。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京师的天,是该好好扫一扫了。 第20章 世俗偏见与女学新生 回到吴府时,已是黄昏。 天际的残阳,像一抹凝固的血,将庭院中的每一道影子都拉扯得诡异而漫长。 慕怀初搀扶着红妆,一步一步,踏入了这个她曾经的家。 没有预想中的关切与慰问。 迎接她们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两张铁青的脸。 吴大人与吴夫人并肩立在门内,目光如刀,径直越过慕怀初,刮在红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亲近之人。 倒像是在审视一件沾了污泥、彻底报废的货物,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嫌弃。 “红妆,你……”吴夫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叹。 “唉,这都是命。” 她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管家婆子,立刻心领神会地接了话,那声音不大不小,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儿,清白一丢,这辈子就算完了。” “以后啊,哪还有什么正经人家肯要?最好的去处,也就是给哪家老爷当个不要名分的通房,熬死算了。” 这话,恶毒至极。 红妆本就惨白的脸,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的身体剧烈地一颤,骨头仿佛都散了架,若不是慕怀初死死架着她,她恐怕已经瘫软在地。 “你闭嘴!”粉黛气得眼圈通红,指着那婆子厉声怒斥,“你胡说八道什么!红妆姐姐是受害者!她没有错!” 管家婆子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嘴角一撇。 “小丫头片子懂个屁!” “女人的清白,就是她的天!天塌了,就是塌了!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 “天理?” 一个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明明声线不高,却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 李元樱缓步上前。 她的凤眸微微眯起,那视线如有实质,一寸寸刮过管家婆zǐ那张刻薄的脸。 “在本宫的京师,在本宫的脚下。” “谁给你的胆子,妄议天理?” 一句话,如泰山压顶。 那管家婆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浑身抖如筛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大人见长公主动了真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来。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是下官治家不严,这刁奴胡言乱语,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只是红妆她,毕竟……” “毕竟什么?” 李元樱的目光转向他,一步一步,逼近。 “毕竟她拼死护住了你吴府的清誉?” “还是毕竟她大难不死,没能死在那座破庙里,给你吴府省去了一大笔抚恤的麻烦?”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吴大人的心口。 他额上冷汗瀑布般淌下,嘴唇哆嗦着,竟连一句辩解都凑不出来。 慕怀初看着他这副懦弱又无耻的嘴脸,胸中那团火,“腾”地一下烧到了顶点。 “吴大人!” “红妆有功无过!你们非但不思感激,反倒在这里,嫌弃一个为了你们阖府上下、险些丧命的弱女子?” “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 吴夫人被骂得满脸涨红,终于绷不住了,扯着帕子哭诉起来:“殿下,慕姑娘!不是我们夫妻无情无义,实在是……外头那些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活活淹死啊!我们吴家也是要脸面的!” “脸面?” 李元樱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是淬了冰的讥诮。 “好。” “本宫今日倒要看看,这京师之中,谁的脸面,能大过本宫的旨意!” 她猛地转身,环视四周。 那些原本在门外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的街坊邻里,被她目光一扫,瞬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再喘。 林归一也适时站了出来,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这些姑娘是英雄,不是污点!她们遭受了世间最深的不幸,我们该做的,是保护,是敬佩!而不是用最恶毒的眼光,在她们淌血的伤口上,再狠狠撒上一把盐!” 慕怀初握紧了红妆冰冷的手,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一个女人的价值,从来不在别人口中!” “而在她自己的骨气里!在她的坚韧里!在她的心里!” “这些,谁也夺不走!” 人群后,一个胆大的老妇人怯生生地问:“可……可女子不嫁人,后半辈子……还能做什么呀?”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迷茫。 “做什么?” 李元樱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如钟鸣,传遍了整条街巷。 “可以读书,可以习字,可以入账房,可以做掌柜!” “甚至——”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红妆,以及其他几个一同被救回来的女子身上,声音奇迹般地柔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以入我永乐署,为官,为吏!” “本宫的永乐署,即日起,增设女学。” “凡京中有志女子,无论出身,皆可入学。学成之后,前路万千,你们的人生,由你们自己做主!”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心中轰然炸响! 红妆猛地抬起头,那双早已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剧烈燃烧的光芒。 “殿下……民女……民女也可以吗?”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当然可以。”慕怀初用力回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无比肯定的眼神,“你们的人生,不是结束了。” “是刚刚开始!” 人群彻底沸腾了。 “天啊!女子……也能当官?” “永乐署要办女学!我没听错吧!” “长公主殿下,这是要为我们天下女子,开辟出一条全新的活路啊!” 一直沉默地站在父母身后,满脸不忍的吴家小姐吴双宜,此刻忽然上前一步,对着李元樱盈盈一拜,目光清亮。 “民女吴双宜,斗胆请问殿下,女学……当真向所有女子敞开大门吗?” 李元樱看着这位气质娴雅、眼神清正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自然。不仅如此,本宫看你知书达理,心怀正义,可愿入我女学,担任教习一职?” “我?”吴双宜惊喜得几乎要晕过去,眼眶瞬间就红了,“民女……民女愿意!民女叩谢殿下天恩!” 吴大人和吴夫人彻底傻眼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泼天的富贵,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落在了自己女儿的头上。 李元樱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们。 她回过头,神情重新变得肃杀严厉,一字一顿地盯着瘫软在地的吴大人。 “至于红妆。” “她为你吴府蒙难,你身为主人,却在她归来之时,言语羞辱,形同遗弃。” “本宫问你,按我大周律法,苛待有功之仆,该当何罪?” 吴大人双腿一软,再也撑不住,直接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下官知错了!下官真的知错了!” “知错?”李元樱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本宫要的,不是你的空话。” “其一,红妆即刻恢复自由身。你吴府,奉上白银三百两,作为她多年付出的酬劳,以及此次的补偿。” “其二,”她的声音陡然加重,“你,身为朝廷命官,治家无方,心胸狭隘,德不配位!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 “若再让本宫听到坊间有半句关于此事的污言秽语,你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也不必再戴了!” 吴大人面如死灰,彻底瘫在地上,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慕怀初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郁气一扫而空,畅快淋漓! 这才是长公主! 言出法随,权掌生杀! 红妆泪流满面,对着李元樱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次,她的腰杆,挺得笔直。 “民女红妆,谢殿下再造之恩!” 李元樱亲自上前,将她扶起,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面带向往与激动的年轻女子。 “都起来。” 她的声音响彻庭院,也响彻每个人的心底。 “记住,你们的路,不止一条。” “本宫在,你们的天,就塌不下来。” 第21章 起居郎的好消息与醋王的怒火 天色已晚,李元樱遣散众人,只带着慕怀初和陆之舟回到公主府。 刚一踏进院门,慕怀初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月下踱步,清隽孤拔,正是新科状元、现任皇帝起居郎沈彦之。 “沈大人?”李元樱也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此处?” 沈彦之见到来人,立刻上前,恭敬行礼,眼底却难掩一丝兴奋的光芒。 “下官在此恭候殿下多时,有天大的喜事相报!” “哦?” 沈彦之的声音里都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宁安王殿下,已经将大理寺的诸位大人都救出来了!” 什么? 这个消息,比今夜的凉风更让人心神激荡。 李元樱和慕怀初异口同声,满脸皆是不可思议。 “此话当真?”李元樱追问道。 “千真万确!”沈彦之解释道,“宁安王殿下以大婚采买为由,需诸位大人参详掌眼,用‘借调’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将人从大理寺提了出来。而后,又称他们一路劳顿,水土不服,需静养调理,悉数安置在了王府别院。” 慕怀初瞬间了然,连日来紧绷的心弦轰然松开。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手段,既救了人,又给了皇帝台阶,完美化解了君臣间的死局! “正是!”沈彦之眼中闪过由衷的激赏,“宁安王还提及,此计的灵感,正是源于慕姑娘生辰那日,下官所赠的那本《救时要略》。” 慕怀初闻言,心中一暖,看向沈彦之的目光里,真切地多了几分感激。 “沈大人,这次……多谢你了。若非你那本书……” “慕姑娘言重了。”沈彦之连忙摆手,眼底的笑意却愈发真诚。 或许是心神从极度紧绷到骤然一松,那股巨大的脱力感涌来,慕怀初只觉脑中一阵眩晕,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慕姑娘小心!” 电光石火间,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是沈彦之。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清洌的墨香,与她衣袖间残留的淡淡花草气息,在微凉的夜风中倏然交织。 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微妙。 慕怀初刚稳住身形,正欲抽手道谢。 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从院门口响起,仿佛带着极地的冰雪,瞬间将这方小天地的所有温度,敲得粉碎。 “本王,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明明是温和的语调,却让在场所有人的血液,都在这一刻为之冻结。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李元棋一身藏蓝暗纹锦袍,静静地立在月光与暗影的交界处,宛如从地狱踏出的神祇。 他的右手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是穿着粉色小裙子的李颂恩。 那张颠倒众生的温润面庞上,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那双平日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墨色,锐利如刀,正一寸一寸地,刮过沈彦之扶着慕怀初的那只手。 以及,慕怀初的脸。 慕怀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从沈彦之的扶持中挣脱出来,猛地退后了一步。 “王……王爷……” 李元棋的视线并未立刻落在她身上,而是先将李颂恩的手轻轻松开,替她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小丫头立刻像只快乐的粉色蝴蝶,扑向李元樱。 “姑姑!颂儿好想你!” 李元樱脸上的肃杀瞬间融化,紧紧抱住自己的小侄女,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直到此刻,李元棋才缓缓踱步而来。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带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慕怀初的身上。 那声音依旧是那般温润动听,可慕怀初却从中听出了山雨欲来的疯狂。 “皇兄说,颂儿念着皇姐,便让本王送她过来,叨扰几日。” 他的视线,在沈彦之和慕怀初之间轻轻一扫,那动作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却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深渊。 他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凉薄至极的弧度。 “未曾想,竟如此凑巧,撞见了这般……‘郎情妾意’的好戏。” “郎情妾意”四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又极重,像是淬了毒的情人私语。 沈彦之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炸开,连忙拱手,试图解释:“王爷误会了!方才慕姑娘身体不适,下官……下官只是情急之下,出手搀扶!” “哦?” 李元棋微微挑眉,笑意更深,却半分也未达眼底。 “本王倒是不知道,状大人不仅才高八斗,还如此……怜香惜玉。” 慕怀初头皮发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要开口转移话题。 可李元棋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他没有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下一秒,一只大手揽过她的腰,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慕怀初整个人都被他强势地、紧紧地,带入了怀中! 他的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抬起,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直接扣住了她的后颈。 指腹带着薄茧,温度滚烫,仿佛一道铁烙,将她牢牢锁住,宣示着绝对的主权。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呵气如兰,话语却淬着冰。 “小初儿,是在佩服本王?” “还是在佩服……那个给本王出主意的男人?” 这句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沈彦之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 慕怀初被他禁锢在怀里,后颈传来他指腹危险的摩挲,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下那颗心脏传来的,那种几乎要将她揉碎吞下的疯狂占有欲。 “我……我自然是为那些蒙冤的忠臣感到高兴。”她强撑着镇定,仰头迎上他的目光。 “忠臣……” 李元棋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视线却如利剑般,直直刺向一旁僵立的沈彦之。 “是啊,忠臣难得。” “知己……更难求。” 沈彦之被他看得浑身僵硬,如芒在背,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夜深了,下官……下官先行告退!” “慢着。” 李元棋叫住了他,声音依旧温和得可怕。 “状元郎今日为国事奔波,辛苦了。” 他揽着慕怀初的手臂收得更紧,让她更紧密地贴着自己,甚至抬起另一只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极其亲昵地,为她理了理鬓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 那动作,温柔缱绻。 那眼神,却冰冷刺骨。 他对着沈彦之,笑得温润无害,眼底的危险光芒却陡然炽盛。 “本王恰好从宫中带了些新贡的雨前龙井,不如,留下来一同品品?” 这话听似客气,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沈彦之笼罩。 品茶? 他心里打翻的醋坛子,隔着十条街都能闻着味! 品醋还差不多。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下官家中尚有要事……” “哦?” 李元棋的笑容愈发温和,他低下头,在慕怀初的发顶,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却又重如泰山的吻。 他再次看向沈彦之,一字一顿,声音轻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比陪本王……和本王的未婚妻品茶,更重要?” 沈彦之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有了微不可察的紧绷。 但他挺直的脊背,宛如一杆绝不弯折的孤竹。 不曾后退半分。 他迎着那份足以将人凌迟的“温润”,微微垂下眼帘,将眸中翻涌的一切波澜,尽数深藏。 他从未想过。 一个出于君子礼节的搀扶,竟会如此精准地,触碰到眼前这位活阎王最深、最不可言说的逆鳞。 留下,是刀尖上跳舞,步步惊心。 转身,是公然的违逆,自寻死路。 这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空气死寂,沉重得仿佛能压断人的骨头。 就在这片凝固的死寂中,一道稚嫩柔软的童声,毫无预兆的,石破天惊。 那声音穿透了浓稠如墨的夜色,生生撕开一道明亮的光。 “王叔!” 李颂恩从姑姑李元樱的怀里,探出了那个小小的脑袋。 她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李元棋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 小丫头好奇地眨了眨眼,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怯意。 “你怎么了?” “你的脸……好吓人哦。” 第22章 小萝莉的神助攻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元棋周身那股凝成实质的、凛冽刺骨的杀气,猛地一滞。 他缓缓垂下眼帘。 视线终于从沈彦之身上,那片他恨不得撕碎的区域,移开,落在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他眼底那足以将人灵魂都冻伤的寒冰,竟真的开始一寸寸消融,龟裂。 “颂儿。” 李元棋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从齿缝里挤出这一丝称得上温和的声线。 “王叔没事。” “骗人!” 李颂恩的小嘴立刻不满地高高撅起,她伸出白嫩如藕节的手指,隔空指着李元棋的眼睛。 “王叔的眼睛都红啦!跟被欺负了的小兔子一样!” 她歪着小脑袋,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复述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歪理。 “柳美人说,眼睛红就是心里有火,火气太大了,要喝好多好多甜甜的水,才能把火浇灭!” 被李元棋死死禁锢在怀里的慕怀初,在听到“被欺负了的小兔子”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孩子,简直是天降救兵。 而且,形容得……何其精准。 这男人何止是火气大。 分明是醋火攻心,烧得理智都快成灰了。 李元樱瞬间心领神会,立刻抱紧了怀里这个小福星,庆幸今晚带她过来,简直是带了一道免死金牌。 一旁始终沉默肃立的陆之舟,也悄然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小郡主身上,神色明显缓和下来。 李元樱顺着侄女的话,柔声哄道:“我们颂儿说得对,你王叔就是火气太大了。” “不如,我们去给你王叔煮一碗甜甜的茶,帮他降降火,好不好?” “好呀好呀!”李颂恩立刻兴奋地拍着小手,“颂儿知道怎么煮!要放好多好多的糖!” 李元棋被这姑侄俩一唱一和,心头那股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戾气,竟真的被这天真无邪的童言童语,强行抚平了大半。 他扣在慕怀初后颈上的手,终于松开了。 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依旧固执地没有放开,只是那不容抗拒的力道,缓和了许多。 他最后瞥了沈彦之一眼。 那眼神依旧带着审视与警告,但已经不再是那种赤裸裸的,想要将人碎尸万段的杀意。 “既然颂儿要亲手为本王煮茶。” 李元棋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却平添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威严。 “那沈大人,便也留下,尝尝本王这侄女的手艺。” 沈彦之闻言,面色平静,他朝李元棋微微颔首,拱手道:“能有幸品尝小郡主手作,是下官的荣幸。”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卑不亢,仿佛方才那场生死一线的对峙,不过是一场幻觉。 一行人移步偏厅。 李颂恩果然兴致勃勃地当起了总指挥,指挥着下人搬来茶具,和……一整罐的冰糖。 她捧着一个几乎与她等高的糖罐,小脸上写满了“重任在肩”的骄傲。 下人点燃了炭火,水声咕嘟。 小郡主把茶叶抓了一大把,然后,把那罐子糖,毫不犹豫地…… “哗啦啦”地,全部倒进了茶壶里。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清澈的泉水,瞬间被糖染成了浓稠的琥珀色,粘稠得几乎能拉出丝来。 茶香? 早就被那浓郁到极致的甜味,冲得烟消云散了。 “好了!”小郡主兴奋地拍着小手,将第一杯“杰作”,亲手、郑重地,递给了沈彦之。 “沈大人,快喝!颂儿给你放了好多好多的糖哦!” 沈彦之接过茶杯,他看了一眼杯中那几乎凝成琥珀色的、粘稠的茶水。 他唇角竟勾起一抹温和的笑。 那笑意极淡,却让李元棋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 他率先举杯,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 那股甜到发齁、直冲天灵盖的味道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味蕾,但他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未曾颤动一下。 “好喝吗?沈大人?”李颂恩满眼都是期待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 “甘甜淳厚,回味悠长。”沈彦之语气平稳,赞美得滴水不漏。 “郡主的手艺,天下无双。” 他放下茶杯,优雅擦拭嘴角,一举一动都在说:看,这就是君子风度。 慕怀初看着沈彦之的表演,心中暗暗佩服。 这沈状元,看似温润如玉,实则腹黑程度,怕是不输李元棋半分。 李颂恩顿时心花怒放,又蹬蹬蹬跑去给李元棋和慕怀初各倒了一杯。 李元棋接过茶杯,他看了一眼沈彦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 他也抿了一口。 即便以他的定力,那股极致的甜腻也让他英挺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狠狠一跳。 他勉强压下喉头的翻涌,面色如常地将那口甜掉牙的糖水缓缓咽了下去。 “好喝吗?王叔?”李颂恩又眼巴巴地看向他。 “……好喝。”李元棋面色如常,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颂儿的手艺,天下第一。” 慕怀初端着自己的那杯,哭笑不得。 这哪里是茶,分明是一杯融化的糖浆。 她硬着头皮,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 那股甜腻瞬间冲上脑门,她拼命忍住想要皱眉的冲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颂儿真棒!” 李元樱也好奇地问:“小祖宗,你到底放了多少糖呀?” 李颂恩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宣布:“柳美人说了,心里有多苦,糖就要放多甜!” “王叔刚才心里肯定特别特别苦!所以颂儿把糖罐子里的糖,都给他倒进去啦!” 众人:“……” 这逻辑,无懈可击。 李元棋看着小丫头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 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转向一旁端坐的沈彦之,语气里竟真的带上了一丝歉意。 “沈大人,方才,是本王失态了。” 沈彦之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回应:“王爷言重,是下官唐突在先。” 一场几乎见血的风波,就这么被一碗甜到掉牙的糖水,暂时搁置。 李元樱见状,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误会解开就好。天色不早了,颂儿也该歇息了。” 小颂恩喝了几口甜茶,许是闹腾累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开始打架。 她靠在软榻上,很快便睡了过去,呼吸均匀而轻浅。 李元樱温柔地抱起睡着的小郡主,目光扫过坐在她对面,剑拔弩张的李元棋和沈彦之,以及夹在中间畏畏缩缩的慕怀初。 李元棋的一只手始终搂着慕怀初的腰。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擦过她方才被沈彦之碰过的手臂衣袖,动作轻柔,眼神却像是淬了毒。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偏厅的温度,骤然冰封。 他的视线,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慕怀初和沈彦之同时锁住。 “小初儿。” 李元棋的薄唇微勾,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看向沈彦之,眼神中带着赤裸裸的挑衅与审视。 “你觉得,本王该如何‘感谢’沈大人,刚才……‘怜香惜玉’?” 沈彦之的目光落在慕怀初身上,眼神沉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 他微微一笑,温润得像春风拂过,却又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锋芒。 “王爷言重。” “下官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谈不上‘怜香惜玉’,更不敢奢求王爷‘感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倒是王爷,对慕姑娘的关心,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慕怀初只觉脊背发凉,这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内敛,却一个比一个刀光剑影。 她下意识地看向李元樱,希望长公主能从中调和。 李元樱果然开口了,她轻柔地抚摸着熟睡的侄女的头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皇弟说得对,咱们都应该好好感谢沈大人。” 李元樱此话一出,李元棋的脸都黑了。 陆之舟敏锐察觉到李元棋的神色变化,赶紧接过话来:“长公主所言极是,多亏了沈大人的提示,那些被关押的大臣们才得以解救。” 他把话题从沈彦之搀扶了慕怀初,转移到沈彦之救了大臣。 李元棋的神色微微舒展,李元樱接着补充道:“对,多亏沈大人,当然,也要谢谢我的好皇弟在皇上面前求情。” 沈彦之率先端起茶杯,恭敬地向李元棋颔首:“在下只是提供一个思路,这件事能成,还是宁安王的功劳,下官不敢居功。” 李元棋眯了眯双眼,略微迟疑后,给自己和慕怀初的茶杯都续上水,温柔示意慕怀初同他一起举杯,他道:“沈大人客气,你为解救我们临境的肱骨之臣出谋划策,本王理应道谢。再者......” 他将一只手轻轻搭在慕怀初肩上,说道:“方才你还救了我的未婚妻,更应该感谢。” 随后,他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迅速用长袖将脸遮挡,举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慕怀初略微一愣,眼神和沈彦之正好对上。 她尴尬地朝他笑了笑,举了举茶杯表示敬意,随后一口灌了进去,颇有点“视死如归”的气魄。 第23章 改造计划之女主的反击 沈彦之放下茶杯,那股甜腻依旧在口中回荡,但他常年浸淫官场的脸上,神色依然是从容二字。 “王爷客气了。” 他温和地笑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慕怀初。 “能为朝廷分忧,是下官的本分。” “至于慕姑娘…” 他的目光在慕怀初身上短暂停留,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李元棋听着这滴水不漏的回应,眼中的寒意却如冰锥般再次凝聚。 他搂着慕怀初的手臂,一寸寸收紧,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 声音依旧是温润的,却像淬了毒的蜜糖,带着不容置疑的宣示。 “沈大人,倒是体贴。” 那“体贴”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慕怀初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蛮横力道,心中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去看李元樱,指望这位长公主能说句话,却发现李元樱非但没有调停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那双凤眸里闪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光。 再看陆之舟,这位少年将军更是毫不掩饰,就差抓一把瓜子了,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八卦的火苗。 慕怀初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指望不上! 谁都指望不上!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自救。 李元棋的占有欲是火,那她就要让他明白,火烧得太旺,最先焚毁的,是他自己。 “王爷。” 慕怀初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如玉石相击,清脆而坚定。 李元棋低头看她,满眼的戾气瞬间化为刻意的温柔:“小初儿,怎么了?” “我有些……不适。” 慕怀初说着,用尽力气,挣了挣他铁箍般的手臂。 “您,能松开一些吗?” 李元棋闻言,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眼中的关切不似作伪:“哪里不舒服?本王立刻传太医!” “不必。” 慕怀-初摇了摇头,从他怀中退开,仿佛那里是什么让她窒息的牢笼。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任由夜晚的凉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 月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清冷的辉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疏离又孤绝。 “王爷,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李元棋也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她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明的情绪:“你说。” “如果……” 慕怀初转过身,第一次没有回避,而是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底。 “如果我告诉您,我不喜欢您方才的行为,您……会如何?” 这话一出,整个偏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固了。 李元樱逗弄小颂恩的手指停在半空。 陆之舟脸上吃瓜的表情僵住了。 沈彦之端着茶杯的手,也微微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峙的两人身上。 李元棋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其深邃,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被冒犯的怒意和一丝困惑。 他凝视着她,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小初儿,你在……同本王置气?” “不是置气。” 慕怀初摇头,语气平静得可怕。 “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当有敬重。您可以关心我,可以保护我,但不应该……不应该将我视作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私产。” 李元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本王何时将你当成私产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破的狼狈。 “方才。” 慕怀初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您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那种方式宣示……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件被人争夺的战利品,毫无尊严。” “沈大人不过是出于善意,扶了我一把,您便要用那种眼神看他,这……便是王爷您的胸襟吗?” 李元棋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川字。 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温顺的女人,竟敢如此尖锐地、当众剖开他的心思。 慕怀初的声音依旧不大,却字字诛心。 “王爷,若您的爱,便是如此令人窒息的禁锢……”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 “那我,宁愿不要。” 轰! 李元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俊美的面容上血色尽褪,眼中闪过受伤、暴怒,以及一丝不敢置信。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实话。” 慕怀初深吸一口气,逼回眼底的涩意。 “我承认,我心悦于您。但您这种恨不得将我锁起来的占有欲,让我害怕。” “真正的喜欢,是让彼此成为更好的人,而不是互相折磨,互相束缚。”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李元棋的心里。 他从小在皇宫长大,信奉的是弱肉强食。他看到的一切,都是争夺、占有、控制。 喜欢的东西,就要抢过来,牢牢攥在手心。 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让别人觊觎。 这是他从血腥的权斗中学会的唯一生存法则。 可她现在却告诉他,这是错的。 李元棋沉默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冰冷得几乎要将整个偏厅冻结。 他眼中的情绪剧烈翻滚,是滔天的怒火,是深入骨髓的迷茫,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他怕她真的不要他了。 一旁的沈彦之,眼中闪过惊涛骇浪。他以为她是一株需要庇护的菟丝花,却不想,她竟是一株有风骨的青竹,敢当面折断宁安王的傲气。 李元樱则是真正的眼前一亮,看向慕怀初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激赏。 这个姑娘,有点意思。 陆之舟已经完全收起了看戏的心思,他甚至感觉到了后颈发凉,这气氛,比两军对垒还要剑拔弩张! 就在这死寂快要压垮所有人时,李元樱终于动了。 她轻轻将熟睡的小颂恩放在软榻上,盖好毯子,这才缓缓起身,用一种慵懒却不容忽视的语调开口。 “皇弟,怀初妹妹的话,虽不中听,却也是一番真心。你们的事,是你们小两口的私事,关起门来,你有的是时间想明白。” 她走到两人中间,巧妙地隔开了他们之间几乎要燃起火花的视线。 “但现在,本宫这里,有件更要紧的事,需要你们二人,尤其是怀初妹妹,帮本宫参详。”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 “关于……女学。” “女学?” 除了若有所思的慕怀初,在场所有男人,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第24章 姐弟试探字字见血 沈彦之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震惊。 “殿下是说……要开办女子学堂?” “正是。” 李元樱颔首,语气平淡,内容却石破天惊。 “我要在京师,开办第一所女学。” “让天下女子,也能读书识字,学习经世济民之道。” 陆之舟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殿下,这……这是不是太……” “太什么?” 李元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玩味。 “太离经叛道?还是说,陆将军觉得不妥?” 陆之舟被她看得一个激灵,连忙挺直背脊,大声回道:“不!末将没有觉得不妥!” “末将只是觉得……此事阻力必然极大。” “但既然是殿下的决定,末将定当赴汤蹈火,全力支持!” 慕怀初看向陆之舟,他眼中没有丝毫犹疑,只有对长公主全然的信任。 她心头微热,这或许就是她所向往的,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支持。 与他们不同,李元棋则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锐利的目光射向李元樱,其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 “皇姐,你确定要这么做?” “怎么,你也觉得不妥?”李元樱挑眉反问。 李元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不是不妥,而是……不解。” “皇姐为何突然要打破祖宗礼法,为女子办学堂?”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审视的意味。 “近日来,你开衙审案,已得罪了朝中大半的守旧派。” “如今再添上这桩,皇姐是真想让这临境王朝……翻了天不成?” “翻天?” 李元樱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冰冷的嘲讽。 “皇弟,你抬头看看。” 她缓缓踱步到窗前,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孤傲的侧影。 “你觉得这天下,还能比现在更乱吗?” “朝堂之上,守旧派尸位素餐,新政寸步难行。” “后宫之中,外戚专权,皇后一族已然只手遮天。” “万千百姓流离失所,疾苦无人问津。” “各级官吏贪腐成风,国库日益空虚。”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般,一下下敲在众人心上。 “这样的天下,不翻,还要留着它烂透吗?” 李元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死死凝视着自己这个重生后仿佛换了个人的皇姐,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戒备与探究。 “皇姐说得对。”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刀锋,带着试探的寒芒。 “只是,本王不知,皇姐想要的,究竟是改天换地……”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还是……改、朝、换、代?”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偏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死寂。 陆之舟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肌肉瞬间绷紧。 沈彦之端着茶杯的手剧烈一颤,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对峙的姐弟。 慕怀初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摊牌了。 这两姐弟,终于要彻底摊牌了吗? 李元樱缓缓转过身。 那双狭长的凤眸,此刻锐利如刀锋,不带一丝温度地直视着李元棋。 “皇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李元棋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走向她。 “本王只是好奇。” “皇姐近来的种种惊世之举,到底是为了济世救人,还是……另有所图。” “开府听政,审案断狱,现在又要办女学。” 他停在李元樱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皇姐的野心,似乎不小啊。” 李元樱迎着他的目光,不退分毫,反而冷笑出声。 “野心?” “皇弟说得对,本宫确实有野心。”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与决绝。 “本宫的野心,就是要让这个腐朽不堪的朝廷,重新焕发生机!” “本宫的野心,就是要让天下所有被压迫、被轻贱的女子,也能有抬起头来,堂堂正正活一次的机会!” “至于皇弟你担心的……” 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那把龙椅,本宫,没有半分兴趣。” “但是!” 李元樱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凌厉。 “如果有人要阻挠本宫救国救民,不管他是谁,本宫,也绝不会客气!” 听到这话,李元棋眼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戒备,终于稍稍减退,但依旧没有完全放松。 “既然皇姐如此说,那本王就放心了。” 他转身走回座位,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却没有喝。 “不过,皇姐想办女学,谈何容易?” “朝中那些老顽固,必然会以死相逼。” “皇兄那里,也未必会同意。” “更别说天下的百姓,包括女子自己,都未必能接受这种事。” 沈彦之见气氛缓和,立刻适时地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 “王爷所言极是,此事至少有三大难关。” “其一,说服朝堂,尤其是以魏国公为首的守旧势力。” “其二,说服皇上,降下圣旨准许。” “其三,也是最难的,说服天下女子,让她们自己愿意走出闺阁,主动求学。” 慕怀初听着,心中亦是一沉。 这三个难题,任何一个都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特别是第三个,要改变被禁锢了千年的思想,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在这时,李元樱的目光,忽然直直地落在了慕怀初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求助和不容错过的期待。 慕怀初心里咯噔一下。 她瞬间明白了。 这位长公主殿下,又盯上自己这个穿书作者,这根可怜的“金手指”了! 李元棋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两人之间这无声的眼神交流,他眼中刚刚消散的疑虑,又重新凝聚起来。 “小初儿,”他忽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慕怀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绝不能让李元棋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 电光石火间,她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换个思路?”李元樱立刻追问,兴趣盎然。 “对。” 慕怀初站起身,迎着众人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与其我们费尽心力去说服她们,不如……让她们自己求着要来学。” “自己求着来?”陆之舟满脸不解,“这怎么可能?” “很简单。” 慕怀初神秘地一笑。 “我们可以先办一个……体验班。” “专门招收那些走投无路、遭遇不幸的女子,比如被我们救下的红妆她们。” “不教她们大道理,只教她们最实用的东西。” “教她们读书识字,教她们经商理财,教她们一技之长,让她们能靠自己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 “等她们赚到了钱,过上了好日子,成了旁人羡慕的对象……” “到那时,不用我们去劝,其他女子看到了活生生的好处,自然会动心。” 李元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辰。 “妙啊!” “我们不是在强迫她们接受新思想,而是在给她们展示一种全新的、更好的活法!” 沈彦之也拊掌赞叹。 “此法确实巧妙至极!以点带面,徐徐图之,润物细无声。” “那前朝的阻力呢?”陆之舟还是担心这个。 “前朝的事,交给我。” 沈彦之眼中闪过一丝运筹帷幄的精光。 “我会联络朝中一些思想开明的有识之士,引导舆论,上书支持。” “魏国公他们虽然势大,但也并非铁板一块。” “只要我们运作得当,未必不能分化瓦解。” “那后宫呢?”慕怀初轻声问。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软榻上那个熟睡的小小身影上。 李颂恩。 以及她身后那位,身处深宫的…… 柳美人。 第25章 王爷,真不考虑一下美男计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李颂恩睡得正香,小脸蛋红扑扑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破解眼前困局的那个小小的支点。 “颂儿背后的柳美人……”李元樱若有所思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确实是个可以尝试的方向。” 沈彦之轻抚下颌,眼中闪过深思的光芒。 “柳美人虽不得圣宠,但终究是皇上的妃嫔,育有皇室唯一的郡主。” “若她能在皇上面前吹几句枕边风,哪怕只是几句,也胜过我们在宫外百般筹谋。” “可她人微言轻,在后宫自保尚且艰难,如何能影响圣意?”陆之舟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不看好。 慕怀初的眸光却倏然一亮。 “不,她的影响力,恰恰在于她的‘人微言轻’和她拥有的‘颂儿’。” “怎么说?”李元樱立刻追问。 “一个失宠的妃子,突然为一件与自己利益无关的‘女学’之事开口,本身就不易引人警惕。” 慕怀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更何况,她可以借颂儿的名义。为了皇室唯一的郡主日后能有几个知书达理的伴读,这个理由,皇上未必会驳斥。” “而且……”她话锋一转,眼中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狡黠,“釜底抽薪之计,不止要抽后宫的柴,更要断了前朝的火。” 李元棋终于从方才对魏国公的怒火中抽离,他敏锐地捕捉到慕怀初话中的深意,看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什么火?” 慕怀初深吸一口气,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缓缓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计划。 “魏国公的火。”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可以,用美男计。”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让谁……用?”陆之舟结结巴巴地问,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李元棋。 慕怀初没有说话,但她的目光,已经给出了答案。 轰! 李元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像是被浓墨浸染过的寒铁。 “慕怀初,”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你再说一遍?” “王爷,你听我解释。”慕怀初连忙道,“魏国公之女魏嫣,对您痴心一片,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您若对她稍加辞色,她必定神魂颠倒。届时,您再顺水推舟地提出女学之事,枕边风的力量,有时候比朝堂上的刀光剑影更管用。” “她若是在皇后和魏国公面前吹风,我们前朝的阻力,至少能消减一半!” 李元樱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猛地一拍手:“妙啊!釜底抽薪,祸水东引!让魏国公的宝贝女儿,亲手敲碎他那块顽固的石头!” 陆之舟也反应过来,激动地附和:“对啊!王爷俊美无双,那魏嫣本就是个花痴,见了王爷还不得立刻缴械投降?” 唯有沈彦之,看着面色越来越冷的李元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欲言又止。 众人的兴奋和赞叹,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尽数扎在了李元棋的心上。 他死死地盯着慕怀初,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怒意和失望。 “所以,在你们的计策里,本王就是那个可以随时拿去交换利益的筹码?”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不,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慕怀初的心猛地一沉,想要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元棋豁然起身,玄色的衣袍无风自动,一股迫人的威压笼罩下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片冰封的荒原。 “是觉得本王这张脸,除了取悦你之外,还能用来取悦别的女人?” “还是觉得,本王的感情,可以随意分发,用来达成你们所谓‘伟大’的目标?” 他的话语如冰锥,字字扎心。 “既然你们都觉得此计甚妙,那本王……遵命便是。”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至极的笑,转身拂袖而去。 那背影,不再是平日的挺拔,而是透着一股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孤绝与愤怒。 “哎,皇弟!”李元樱急了。 沈彦之拉住了她,对着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殿下,此计……伤人了。” 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 散场后,慕怀初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夜风清冷,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混乱与懊悔。 她错了吗? 从策略上来说,这无疑是最高效的办法。 可她看着李元棋离去时那双受伤的眼睛,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刚走到慕府门口,一道颀长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他立在月光与暗影的交界处,周身都笼罩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是李元棋。 他在等她。 “王爷?”慕怀初心虚地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 李元棋缓缓转身。 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眸子,却像藏着千年寒冰的深潭,足以冻结一切。 “小初儿。” 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让慕怀初心尖一颤。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上,沉重而压抑。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是一个可以和你并肩的爱人,还是……一个你用来实现计划的,最好用的棋子?”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滔天的怒火,只剩下一种让她心碎的平静。 那是一种彻底失望后的平静。 慕怀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猛地一抽。 她宁愿他对自己大发雷霆,也不愿看到他这样……仿佛对她已经彻底死了心。 “我……” 千言万语堵在喉口,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把他当成了什么? 当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剧情关键人物”,用穿书作者的上帝视角,冷酷地计算着他的利用价值。 她忘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痛,会受伤,会失望的人。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 “对不起……”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 “我错了……李元棋,我错了……” 不是因为计划可能失败而道歉,而是因为她伤害了他,而感到撕心裂肺的后悔。 话音未落,她忽然踮起脚尖,不顾一切地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那不是蜻蜓点水。 而是一个带着咸涩泪水,充满了歉意与慌乱的吻。 李元棋的身子猛地一僵,眼中的冰寒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她。 一吻结束,慕怀初抵着他的额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我只是……太想帮你,太想让这件事成功了。” “我忘了,忘了你的感受……我把你想得太理所当然,把你的感情,当成了我的武器。” “你不要去,哪儿都不要去。” “我们不用那个计划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你别这样对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语无伦次,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李元棋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尖,心中那座冰山,终于开始一寸寸地崩塌、消融。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难过。 许久,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动作是失而复得般的珍重。 “小初儿,记住。”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 “本王的心,本王的骄傲,只允许你一个人触碰。” “也只有你,能伤到我。” “再有下次,本王……真的会生气。” 第二天一早,李元樱的马车便停在了慕府门口。 慕怀初上车时,看到长公主的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小初儿,昨天……是我太心急了。皇弟他……” “长公主,没事的。”慕怀初摇摇头,露出一个浅笑,“我们已经说开了。” 李元樱松了口气,随即正色道:“我已经想好了,与其走那些歪门邪道,不如就走最正的那条路。” “今天,我们先进宫去拜访柳美人,探探她的口风。” “纵使希望渺茫,也需全力一试。这本就是一场持久战,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困难,就乱了心神,甚至伤害身边的人。” 慕怀初闻言,心中一暖。 经过昨夜的风波,他们这个小小的团体,似乎更加坚韧了。 “好。”她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我们去见柳美人。” 第26章 宫斗小课堂与冷板凳娘娘的逆袭 深宫之中,碧落宫。 这座偏僻的宫苑,静得仿佛被时光遗忘在了角落,连风吹过檐角的声响,都带着一股萧索的意味。 院中梧桐叶片稀疏,花圃里的残菊也垂着头,有气无力。 柳美人正临窗做着针线,听到宫女通报长公主与慕姑娘求见时,她指尖一颤,绣花针险些坠地。 长公主殿下? 她慌忙起身,甚至顾不上理好微乱的裙摆,匆匆便要迎出去。 “柳美人不必多礼。” 李元樱及时扶住了她,目光扫过这冷清萧瑟的宫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怜悯。 柳美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清丽温婉,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总盛着一分挥之不去的小心与怯意。 她将二人让至偏殿,亲自捧上茶水,每一个动作都谨慎到了极点,仿佛端着的不是茶盏,而是自己易碎的命运。 “不知殿下和慕姑娘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嫔妾?”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宫里沉睡的寂静。 李元樱与慕怀初对视一眼,后者接过话头,温和开口。 “柳美人,我们此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一个关于为临境女子开办女学的忙。” “女学?”柳美人水眸中满是困惑,显然未曾听闻过此等事物。 李元樱便将女学的构想与深远意义,娓娓道来。 柳美人越听,那双黯淡的眸子便越亮,仿佛有星子在其中点燃。 “这……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她激动得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若将来……若将来颂儿也能博古通今,明理知事,那该多好!” “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在皇上面前,为此事美言几句。”慕怀初顺势说道,“哪怕,只是不经意地提一提。” 瞬间,柳美人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又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她苦涩地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殿下,慕姑娘,你们太看得起嫔妾了。” “皇上一年到头,都未必会踏足这碧落宫一次。我这样的人,不过是宫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说的话,又哪里会有分量?” “就连颂儿能时常出宫,也是托了长公主您的福。嫔妾……嫔妾如何能影响圣心?” 慕怀初看着她这副自轻自贱的模样,心中轻叹。 这便是久居冷宫磨掉所有心气的典型心态——未曾尝试,便先自我否定。 “柳美人,你错了。” 慕怀初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她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目光落在外面那株萧瑟的梧桐树上。 “你觉得,是烈日下走钢丝的人更引人注目,还是月影下忽然响起的一声耳语,更让人心惊?” 柳美人和李元樱皆是一怔。 慕怀初回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狡黠而明亮的光。她清嗓子,开始了她的“宫斗小课堂”,把自己在宫斗小说、电视剧中学到的全教给她。 “皇后娘娘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就是那个在烈日下走钢丝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皇上都会反复揣摩,权衡利弊,深究其后的动机。” “但你不一样。” “你,就是那个藏在月影里的人。” 慕怀初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敲在柳美人的心上。 “皇上对你没有防备,甚至早已将你淡忘。正因如此,你偶尔的一句话,反而会让他觉得新奇,觉得真实。” “因为一个无所求的人,说出的话,才最不像算计。” 柳美人听得呆住了,这个角度,她从未想过。 李元樱的眼中也亮起光芒,她立刻领会了慕怀初的意图,补充道:“阿初说得对!皇上对宫中妃嫔确有防备,但你不同。更何况……” 她看向柳美人,语气郑重。 “你还有颂儿。” “颂儿是先太子唯一的血脉,是皇上心头一份永远的愧。他或许不常来看你,但对颂儿,他不能不闻不问。” 慕怀初赞许地看了李元樱一眼,继续道:“没错,你的身份不是‘争宠的妃嫔’,而是一位‘为女儿前途忧心的慈母’。” “你不需要提什么女学,那格局太大了,也太敏感。” “你只需在合适的时机,比如皇上难得来看颂儿,心情尚佳的时候,幽幽叹一口气,说颂儿在宫中孤单,羡慕长公主府的姐姐们知书达理,能为公主解闷。” “然后你再顺势说,若是京中能多一些有学问的女先生,教导贵女们琴棋书画,将来颂儿也能有几个知心的、有见识的伴读,那该多好。”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只为一个母亲的私心,皇上不仅不会怀疑,反而会觉得你温柔敦厚,是个称职的母亲。” “润物细无声,这才是高手。” 柳美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眼前被推开了一扇全新的门。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我明白了……” 她眼中的怯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所取代,“慕姑娘,谢谢你……” “可是,”她仍有顾虑,“万一皇上问起,这话是谁教我的,我又该如何说?” “你就说,是听颂儿说的。”慕怀初胸有成竹地笑了,“孩子的话,最是天真。你就表现得像一个听了女儿童言后有感而发的母亲,单纯,甚至带一点点天真和傻气。” “记住,你的武器,不是心计,而是你的‘不争’和‘母爱’。” 柳美人用力点头,将每一个字都刻在了心里。 “民妾明白了!多谢殿下、慕姑娘指点!” 李元樱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既好笑又感慨。谁能想到,慕怀初这个天外来客,竟能将人心剖析到如此地步。 “那我们便先告辞了。”李元樱起身,“柳美人,一切小心,不必勉强。” “殿下放心,民妾心中有数。” 柳美人将她们送到宫门口,眼中满是感激与前所未有的决心。 两人刚走出碧落宫,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一队宫女太监仪仗分明,浩浩荡荡地迎面走来。 为首的掌事嬷嬷面无表情,声音尖细而响亮,划破了宫道的宁静。 “皇后娘娘懿旨——” “宣长公主殿下、慕怀初,即刻前往凤仪宫觐见!” 慕怀初与李元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的凝重。 来了。 这位六宫之主,果然耳目通天。 第27章 皇后娘娘的下马威与突发状况 凤仪宫。 这座深宫中最富丽堂皇的宫殿,金碧辉煌,珠翠满堂。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肩上,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那弥漫的,是名贵熏香与权力交织而成的,冰冷气息。 每一寸奢华的装饰,都在无声彰显着六宫之主的至尊地位。 慕怀初跟在李元樱身后,踏入正殿的瞬间,只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那股压力,并非来自满目的珠光宝气,而是源自高座之上,那个如神祇般俯瞰众生的女人。 正座之上,皇后魏姚凤冠霞帔,端坐如山。 她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挂着一抹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笑意。 那双看向她们的眼睛,如同盘旋在高空的鹰隼,审视着闯入领地的猎物,锐利而危险。 在她身侧的偏座上,魏嫣一身华贵的石榴红宫装,正优雅地品着茶。 见到慕怀初,她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恶意与看好戏的得意。 “臣参见皇后娘娘。”李元樱不卑不亢地行礼,声音清冷。 “民女慕怀初,参见皇后娘娘。”慕怀初也跟着行礼,心中却在飞快盘算。 这位六宫之主,果然是冲着她们来的。 “都起来吧。” 魏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没有立刻发难,而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那双凤眸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 这刻意的沉默,是上位者最常用的伎俩。 旨在营造压迫感,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慕怀初心中冷笑。 典型的宫斗开场白,想用气势压人? “皇姐,你们刚从碧落宫出来?” 魏姚终于开口,语气像是随口一问,实则暗藏锋芒。 李元樱神色如常:“是,去帮素昭郡主取些衣物。” “哦?”魏嫣忽然插嘴,声音里带着一丝尖锐的幸灾乐祸,“听说长公主殿下要办什么女学?真是……新奇呢。” 她故意把“新奇”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离经叛道的暗示。 李元樱心下一惊。 办女学之事尚在筹谋,皇后怎么会知道的? 她与慕怀初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疑虑,坦然承认。 “确有此事。” “为天下女子谋福祉,亦是为皇家积福德。” “福德?”魏姚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弄,“皇姐,你可知,为了你这桩‘福德’,朝堂都快吵翻天了?” 不等李元樱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继续道:“魏国公昨日入宫,言辞激烈,痛斥此举有违祖制,败坏女子德行。” “太常、礼部尚书等人,也都联合上书,恳请皇上阻止皇姐的疯狂行径。” “皇姐啊,”她叹了口气,目光却冰冷如刀,“你这是想让整个朝廷,都与你为敌吗?” 慕怀初听着这番话,心中火起。 敲山震虎,想让李元樱知难而退。 “娘娘。” 慕怀初忽然开口,声音清越,打破了殿内的凝滞。 魏姚的目光瞬间如利剑般射向她,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你一介白身,也敢在本宫面前议论朝政?” “民女不敢。”慕怀-初微微垂眸,姿态谦恭,话语却藏着锋芒,“民女只是好奇,不知娘娘您对女学一事,究竟是何看法?” “毕竟,娘娘您身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 “若能由您出面支持,让天下女子都能有机会知书达理,习得娘娘万分之一的贤德与智慧,那将是何等的功德无量?” 这话,是把一个滚烫的山芋抛了回去。 你反对,就是不愿天下女子像你一样贤德。 你支持,就得站在朝臣的对立面。 魏姚被她这番话堵得一滞,随即凤眸一眯,冷笑起来:“伶牙俐齿!难怪能将宁安王哄得团团转。” “不过,”她话锋陡然一转,眼中闪过捕捉到猎物破绽的狠厉,“本宫倒是听说,慕姑娘与那位新科状元,起居郎沈彦之,走得颇近?” 轰!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大殿内炸响。 魏嫣眼中瞬间燃起八卦的火焰,兴奋地坐直了身子,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慕怀初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强作镇定。 昨夜公主府内发生的事,如何能这么快传到皇后耳中? 公主府,出了内鬼! “娘娘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魏姚的冷笑里淬了毒,“昨夜公主府内,你与那沈大人拉拉扯扯,被宁安王当场撞破,此事,恐怕半个京城都传遍了!” “慕怀初,你身为皇上亲赐的宁安王未婚妻,却与别的男子暧昧不清,这便是你的家教?” 慕怀初的脸颊瞬间涨红。 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彻骨的愤怒! 一瞬间,慕怀初心头雪亮。 每一个字,都是淬了毒的箭。 每一个词,都是精心编织的网。 这不是临场发难,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杀! 目标,是她的名节,更是她与宁安王府的联姻! “娘娘。”慕怀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声音冷冽如冰。 “谣言止于智者。” “昨夜之事,不过是沈大人见民女身体不适,虚扶一把,纯属君子之举,并无半分逾矩。” “若有人敢恶意传播,污我名节,我慕怀初,绝不轻饶!” “哟,好大的口气。”魏嫣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可这传言嘛,向来是三人成虎。就算你们清清白白,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她故作担忧地叹了口气,看向慕怀初的眼神却满是恶毒的快意。 “怀初妹妹,你说,宁安王殿下听了这些传言,心里会怎么想呢?” 慕怀初死死盯着魏嫣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就在这时,一道更冷的声音响起。 “够了。” 李元樱缓缓站起身,那双沉静的凤眸中,此刻已是风暴凝聚。 “皇后娘娘,若您今日宣我们进宫,只是为了听信这些市井谣言,那恕臣,先行告退。” “皇姐,你这是要走?”魏姚也随之起身,气势上针锋相对,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不走?”李元樱冷笑,“难道留下来,听某些人编排是非,往我的人身上泼脏水吗?” “你!”魏姚气得脸色发白。 就在这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时,魏嫣忽然娇笑一声,打破了僵局。 “哎呀,姐姐,长公主,你们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嘛。” “我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呢!” 她故作神秘地看向魏姚,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骄傲:“姐姐,不如,还是由您亲自来说?” 魏姚闻言,深深看了妹妹一眼。 她脸上的怒意奇迹般地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得意。 她缓缓地,重新坐了回去。 然后,在李元樱和慕怀初的注视下,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个动作,充满了炫耀的意味。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颠覆一切的、胜利者的笑容。 “本宫,” “有喜了。” 什么? 这两个字,仿佛晴天霹雳,瞬间将李元樱和慕怀初震得脑中一片空白。 李元樱的脸色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眼中闪过震惊、迷茫,最终汇成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源自骨髓的恐慌。 上一世……没有! 上一世直到最后,皇帝也并无子嗣! 慕怀初更是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在她的笔下,在她亲手构建的那个世界里,皇帝李元樟此生……无子! 虽然这并不是她埋下的剧情伏笔,只是她这个三流作者忘记描绘配角故事线而已。 慕怀初倒吸一口凉气,她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剧情,正在以一种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疯狂崩坏! 她悄悄斜眼看去,正好对上李元樱同样布满惊骇与迷茫的眼神。 她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个信息。 皇后,竟然怀孕了? 这意味着什么? 第28章 姐妹心机与女学营销大法 “恭…恭喜娘娘。” 李元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丝摇摇欲坠的笑意。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慕怀初紧跟着开口,心却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魏姚看着她们骤然失色的脸,心中那股极致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慵懒地抬手,姿态万千地扶了扶额角,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娇弱。 “多谢皇姐的祝贺。” “只是本宫这初孕啊,身子骨到底娇贵了些,时常会觉得……孤单。” 她的目光,如同一条黏腻的毒蛇,缓缓滑过李元樱,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慕怀初的身上,那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慕姑娘,本宫素闻你知书达理,最是善解人意。” “不如,从明日起,你便每日入宫陪伴本宫解解闷,直到你与宁安王大婚之日,如何?” 慕怀初心头猛地一震。 这哪里是陪伴! 这是软禁! 这是要把她困死在深宫,好给魏嫣那个觊觎者腾出位置,去接近李元棋! 好一招一箭双雕的毒计! “这……”慕怀初刚要开口推辞。 “怎么?”魏姚的柳眉瞬间挑起,声音里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胁,“慕姑娘,是不愿意?” “民女不敢。”慕怀初死死咬住后槽牙,将所有情绪压下,“只是民女身份低微,如何能有这天大的福分,陪伴娘娘凤体。” “本宫说你有资格,你便有。” 魏姚一锤定音,语气霸道至极。 “就这么定了。从明日起,每日辰时入宫,申时方可回府。” 一旁的魏嫣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唇,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胜利者才有的光芒。 慕怀初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笑。 想用她当棋子? 那就看看,谁才是最后的执棋人! “民女,遵命。”她恭顺地应下,心中已然布下天罗地网。 “很好。”魏姚满意地点头,“那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们退下吧。” 两人告退出宫,一路沉默。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李元樱才终于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凝重:“怀初,皇后突然有孕……” “殿下不觉得,这喜讯来得太巧了吗?”慕怀初立刻接话,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心中同样的疑虑。 “走,找个地方说话。” 茶楼雅间内,香茗氤氲。 “你怎么看?”李元樱开门见山,再无半分伪装。 慕怀初沉吟片刻,抬眸,目光锐利:“殿下,您觉得,皇后腹中这个孩子,是真是假?” “你果然也怀疑!”李元樱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早不孕,晚不孕,偏偏在这个时候。时机,未免太巧了。” “不止。”慕怀初压低声音,字字清晰,“她偏偏在我们拜访过柳美人之后宣布,又偏偏点名要我入宫‘陪伴’。” “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要把我困在宫里,给魏嫣接近王爷创造机会!” 李元樱冷哼一声:“魏嫣那点心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这是要亲自下场,为她妹妹的婚事铺路了。” “不过,”慕怀初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的冷意,“她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惜,算错了最关键的一环。” “哦?” “她们算错了我这个人。”慕怀初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我正好趁这个机会,近距离瞧瞧,这位皇后娘娘,到底在耍什么花招。是真是假,日日相对,总会露出马脚。” 李元樱赞许地看着她:“你倒是胆大。可你就不怕,魏嫣趁你不在,对皇弟死缠烂打?” “怕。”慕怀初毫不犹豫地点头,“但我担心的,是魏嫣的下场,而不是王爷的定力。” 李元樱来了兴趣。 慕怀初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王爷那个狗脾气,您还不知道?他连我偶尔使个小性子都要酸上半天,能有耐心惯着魏嫣那种矫揉造作的戏精?” “魏嫣要真敢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王爷不把她骂得当场自尽,都算她命大。” 李元樱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得对,皇弟确实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除了对你……” 慕怀初脸颊一热:“殿下,您又取笑我。” “好好好,不说了。”李元樱收起笑意,转回正题,“那女学的事怎么办?你每日都要被困在宫里,分身乏术。” “这个我早有准备。”慕怀初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我给您写了个详细的法子。” 李元樱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她从未见过的鬼画符。 “你这字……”她眼角抽了抽,“还是这么惊世骇俗。” “哎呀,这是几百年后的写法,叫简体字,节省时间!”慕怀初指着纸上的内容,“您别管字,看方法!” “第一,造势。我们雇说书先生,去京城各大茶楼酒肆,就讲红妆她们的故事,从绝望的受害者,到自立自强的女学生,这种故事最能引人共鸣。” “第二,体验。我们办‘女学体验日’,让那些心动的女子免费来试听,让她们亲身感受读书识字的好处。” “第三,示范。让已经入学的学员,在街头展示她们的本事,算账、写字、做小生意,让旁人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第四,口碑。女人之间的口耳相传,比我们喊一百句都管用!” 李元樱越听,眼中的光芒越亮:“妙啊!怀初,这些法子……”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慕怀初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制造稀缺感。” “稀缺感?” “对。我们对外宣称,每期只招三十人,且需通过考核。越是得不到的,人们就越是趋之若鹜。” “啪!”李元樱一掌拍在桌上,满脸兴奋,“你这脑子……我真怀疑你是天上来的人!” 慕怀初心头一跳,连忙干笑着转移话题:“对了,殿下,我还有一个压箱底的秘密武器。” “什么?” 慕怀初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咱们现在,能改六个字。” 李元樱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真的?那我们岂不是可以……” “嘘!”慕怀初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无比严肃,“此乃天机,是我们的最终底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您先按计划行事,等关键时刻,我们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李元樱郑重地收好那张纸,眼中燃起熊熊斗志,“有你这些妙计,我就不信,这女学办不起来!” 慕怀初忽然想起一事,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我们前脚拜访柳美人,后脚皇后就发难,恐怕……您府中,有内鬼。” 李元樱端着茶杯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眸中寒光一闪而过。 “本宫心里有数。” “回去,定要好好清理门户!” 就在这时,楼下大堂忽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喧哗。 “听说了吗?宁安王府那位未来的王妃,昨晚跟新科状元在后花园私会,被王爷当场抓了个正着!” “我的天!真的假的?那慕怀初不是才貌双全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你们就不懂了,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冷面王爷,一个是才华横溢的状元郎,换你你怎么选?我看啊,王爷八成就是个备胎!”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这可是皇家的丑闻!” “砰”的一声,慕怀初手中的茶杯被重重放下,茶水四溅。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息冰冷如霜。 李元樱更是勃然大怒,凤眸中燃起滔天怒火:“好大的胆子!真是反了天了!” 慕怀初唰地站起身,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你要做什么?”李元樱不解。 “既然有人这么喜欢传谣言,”慕怀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杀伐之气,“那我就让他们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做……代价。” “等等,本宫与你同去。”李元樱也随之起身,皇家长公主的气势展露无遗,“在本宫的地界上,污蔑本宫的朋友,就是打本宫的脸。这口气,本宫也咽不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 原本喧闹的茶楼大堂,在看到李元樱那张含霜带怒的脸时,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口。 慕怀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缓缓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刚才那几个议论得最起劲的男人身上。 她一步步走过去,停在他们面前,声音清冷。 “刚才,是你们在编排本小姐的是非?” “扑通!” 那几人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齐刷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长公主殿下饶命!慕姑娘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知错?”慕怀初红唇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一句知错,就想了事?” 她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李元樱:“殿下,按我大周律法,造谣生事,污人名节,该当何罪?” 李元樱面无表情,声音如同淬了冰。 “造谣惑众,轻则杖责三十,重则流放三千里。” “不过……”她话锋一转,让地上跪着的人看到了一丝希望,“念在你们是初犯,本宫,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从轻发落的机会。” 那几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叩首:“谢长公主开恩!谢慕姑娘宽宏大量!” “慢着。” 慕怀初再次开口,打断了他们的狂喜。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本小姐的宽宏大量,不是免费的。” “想让我高抬贵手,可以。” “说吧,是谁,让你们传这些话的?” 第29章 追查幕后黑手的神秘身份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男人面面相觑,冷汗混着灰尘,在额头上划出狼狈的印记。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声音都变了调。 “慕姑娘……小人……小人真的只是听旁人说的啊……” “旁人?” 慕怀初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哪个旁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总不能是个无名无姓的鬼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精准地抵在每个人的喉咙上,让他们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 “是……是个女子……”那人磕磕巴巴地招供,“她说……她是王府里的丫鬟,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把话传得……越热闹越好……” 李元樱凤眸一凛:“哪个丫鬟?” “这……这小的们真不知啊!她就说自己是府里人,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那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对了!小的想起来了!那女子让我们记牢她的名字,说她姓水!” 姓水? 慕怀初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姓氏,像一颗凭空投下的石子,砸碎了她记忆中早已写定的剧情湖面。 不对。 完全不对! 原著里,无论是陷害女主的恶毒女配,还是潜伏的暗桩,根本就没有一个姓水的! 剧情的轨迹,从这一刻起,彻底脱离了她所熟知的轨道。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比她反应更激烈的是李元樱。 “你说她姓什么?” 长公主殿下失态地拔高了声音,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笑意的凤眸,此刻骤然紧缩,像鹰隼般死死地盯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姓……姓水啊!”那人被她吓得魂飞魄散,“她自己说的,说山水的水,是个好记的姓!” “水……” 李元樱的血色从脸上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眼中甚至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二话不说,猛地抓住慕怀初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阿初,走!” 她随手丢下一锭银子砸在桌上,算是赔偿茶楼的损失,然后拉着还有些怔愣的慕怀初,快步冲出了茶楼。 直到两人钻进停在后巷的马车,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李元樱才像脱力般松开手,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 “殿下,你……”慕怀初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阿初,”李元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水这个姓,在我临境,几乎没有。” 慕怀初的心,跟着一寸寸沉了下去。 “那是……国姓。” 李元樱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是我们的死对头,靖川国的贵族大姓!” 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密闭的车厢内轰然炸响。 慕怀初瞬间明白了李元樱惊骇的源头。 “你的意思是,这个姓水的女子,是靖川的人?” “不是可能,是绝对!”李元樱的脸色凝重如水,眼中是化不开的阴霾,“一个靖川的贵族女子,伪装成王府丫鬟,在京城散播你和皇弟的谣言……阿初,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后宅争风吃醋了。” “他们想毁了我,进而离间宁安王府,让王爷与朝廷生隙。”慕怀初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宁安王府一旦内乱,朝局不稳,靖川便可趁虚而入!” 好一招歹毒的阳谋! 用最香艳的桃色丑闻,包裹着最致命的家国祸心! “我们现在怎么办?”慕怀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李元樱。 “查!” 李元樱眼中恢复了属于皇家长公主的杀伐果断。 “我一出茶楼,就让我的亲卫去办两件事。第一,去鸿胪寺,查近期入京的靖川使团名录!第二,传信给永乐署的陆之舟,让他全城布控,把这个姓水的女人给我从地里挖出来!” 鸿胪寺,专司接待外邦使臣的官署。 永乐署,长公主私下掌管的密探机构。 李元樱在瞬息之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我们呢?”慕怀初问。 李元樱的眼中闪过一丝与她身份不符的狡黠与兴奋,仿佛一头即将捕猎的雌豹。 “我们?当然是去给陆之舟他们指条明路了。” 她从马车的暗格里摸出两个包裹,扔给慕怀初一个。 “换上,我们亲自去会会这位‘水姑娘’。” 慕怀初打开一看,竟是一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她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长公主,哭笑不得:“殿下,您这是……认真的?” “当然!”李元樱三两下就脱下华服,换上布衣,还故意把头发揉得有些凌乱,“明着去,那是打草惊蛇。扮成普通人去摸底,才是智取!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慕怀初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开始换衣服。 半个时辰后,两个荆钗布裙,脸上还抹了些黄灰的“村妇”,出现在了京城西城的驿馆附近。 这里是专门接待各国使团的地方,守卫森严。 两人并未靠近,只是在对面的一个馄饨摊坐下,一边吃着馄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驿馆的大门。 “殿下,您这演技,不去梨园唱戏真是屈才了。”慕怀初看着李元樱那副东张西望、充满好奇的乡下人模样,忍不住低声调侃。 “那是,本宫可是练过的!”李元樱得意地压低声音,用带着乡音的调子说,“妹子,你看那大门楼,可真气派呀!” 就在这时,一名不起眼的小厮端着两碗馄饨过来,放在桌上,趁着收钱的功夫,飞快地在李元樱耳边低语了一句。 李元樱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她对慕怀初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结账离开,拐进了一个无人的死胡同。 “查到了。”李元樱的声音恢复了清冷。 “鸿胪寺的记录,三日前,靖川使团入京,那位水姓女子,一定就在其中!” 慕怀初心中一动。 “她现在就在驿馆里?” “对。”李元樱的眼中燃起了熊熊战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既然她这么喜欢编故事,那我们……就送她一个永生难忘的结局。” 城西驿馆,专司接待外邦使臣,此刻正门紧闭,只有侧门偶有人出入,无一不是衣着华贵,神态倨傲。 慕怀初指着侧门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你看那边,那个穿月白长裙的女子。” 李元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正缓步从侧门走出。 她并未佩戴过多首饰,只一支碧玉簪挽着青丝,气质清冷,却偏偏让周围所有人都对她躬身行礼,就连那些眼高于顶的靖川武士,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刻骨的敬畏。 她就像一株雪山之巅的寒梅,与周遭的繁华格格不入,却又理所当然地成为唯一的中心。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李元樱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四肢百骸都窜过一阵冰冷的战栗。 “水云遥?” 她的声音干涩无比,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与恐惧。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慕怀初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扶住她冰冷的手臂,低声问道:“殿下,你认得她?” 李元樱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死死盯着那个身影,似乎想将她看穿。 “她是靖川皇帝水益最宠爱的女儿……水云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依然不稳。 “上一世……我被送去靖川和亲时,她,也被送往了景山国和亲……我们,是同一天离开的各自的国都。我虽没见过他,但总听水益那老家伙提起这个宝贝女儿,也看过她的画像。” “景山国?” 慕怀初脑中飞速思索,在她的原著中并未提及这个国家。 “哦,那是我们临境和靖川中间的一个小国,还算和平,从不惹事。” 她听得云里雾里,但此刻她无比清晰地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不仅是她熟知的剧情,就连李元樱亲身经历过的前世,也已经彻底崩坏。 第二,原著中,在她这个作者没有书写的地方,那里的人事物也在按照一定规律运行,事态发展并不受她这个原著作者所控制。 水云遥并未走远,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李元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跟上去。” 两人如同两道不起眼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缀了上去,脚步放得极轻,连呼吸都刻意压制。 小巷幽深,青石板上覆着薄薄的青苔,光线被两侧的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寂静的气息。 就在她们转过一个拐角,以为能更近一步时,前方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风拂过墙头的微弱声响,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慕怀初和李元樱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良久,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缓缓在空寂的小巷中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临境的长公主殿下,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呢?” 第30章 跟踪被发现的惊天逆转 慕怀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被发现了! 她和李元樱的身体瞬间僵硬,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停滞了。 巷子里,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依旧背对着她们,声音却仿佛长了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她们最脆弱的神经。 “怎么办?”慕怀初用气声发问,声音细若蚊蚋,却藏不住那剧烈的颤抖。 李元樱的脸色惨白如纸。 但在那片极致的苍白之下,一双凤眸却骤然燃起一簇幽火,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缓缓站直了身子,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微尘。 那一瞬间,属于临境长公主的、与生俱来的威仪,仿佛一道金光,重新笼罩了她。 “既然被请,哪有不现身之理。” 话音未落,她已然迈步而出,姿态从容,仿佛不是身陷囹圄,而是在自家御花园中闲庭信步。 “靖川公主的耳力,真是名不虚传。” 水云遥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足以令日月无光的脸,可那双眼睛却冷得像凝结了千年的寒冰。 她的目光落在李元樱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临境长公主,久仰大名。”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像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 “只是本宫好奇,殿下为何要作这般……寒酸的打扮,来行此等鬼祟之事?” 李元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气势上竟是半分不弱。 “本宫不过是体察民情,偶尔体验一下平民疾苦。倒是靖川公主,似乎更喜欢屈尊纡贵,扮作丫鬟在市井之间搬弄是非,这又是何等高雅的癖好?” 慕怀初听着这暗藏机锋的对话,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顺势向前一步,笑意盈盈地补充道: “原来公主们都喜欢这般微服出巡,我家殿下总说这叫与民同乐。想来靖川公主也是如此,真是心怀天下,令人敬佩。” 她这话看似恭维,实则坐实了水云遥“散布谣言”的事实。 水云遥的目光终于从李元樱身上移开,落在了慕怀初的身上,那冰冷的眼底,竟罕见地掠过一丝兴味。 “你,就是宁安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慕怀初?” 她像是评估一件稀世珍宝般,将慕怀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姿容倒也清秀,却算不上绝色,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宁安王那般的人物,为你折腰?”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在看一件可以随时剖开研究的玩物,让慕怀初脊背窜起一阵寒意。 “不过……” 水云遥忽然笑了,那笑容极美,却也极冷,像雪山之巅绽放的冰莲。 “你说,假如你今天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宁安王妃的位置,又会是哪位幸运儿的呢?” 这话如同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两人心头,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炸开! 就在此时,巷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是一群! 浓重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铺天盖地而来! “不好!”李元樱脸色骤变,“是陷阱!” 她们中计了! 这是一个连环计,先用“水姓丫鬟”的线索引她们入局,再将她们诱入这死巷,一网打尽! 水云遥却依旧站在原地,神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欣赏着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好戏。 “两位,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 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巷子两头,十余名黑衣人如鬼魅般涌出,手持泛着幽光的利刃,瞬间将她们三人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眼神狠戾,气息沉稳,一看就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死士! 李元樱一把将慕怀初护在身后,眼中闪过嗜血的狠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水云遥笑得越发甜美,“只是有人想请两位,去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开口说话的地方长眠。” 慕怀初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绑架,这是刺杀! “殿下……”她低声开口,手心已满是冰冷的汗水。 李元樱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软剑剑柄,可面对这么多悍不畏死的杀手,她知道,毫无胜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口,忽然响起一声清越尖锐的唿哨! 那哨声穿透力极强,正是临境皇室秘传的求救信号! 吹哨的,是李元樱! 她在决定跟进小巷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最坏的可能,早已将一枚特制的骨哨藏于齿间! 黑衣人头领脸色一变,发出一声沙哑的厉喝:“速战速决!杀了她们!” 死士们不再犹豫,杀气暴涨,瞬间发难! 然而,已经晚了! “放肆!”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一道挺拔的身影携着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他手中长剑挽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凌厉无匹,瞬间逼退了最前方的数名黑衣人! 来人稳稳落在慕怀初身前,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杀气腾腾。 正是宁安王,李元棋! 他身后,陆之舟带着林归一、莫三问等人如潮水般涌入,刀剑出鞘的铿锵声连成一片,瞬间将那些黑衣人反向包围! 形势,顷刻逆转! 慕怀初看着他宛如神祇天降的宽阔背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劫后余生的暖流涌遍四肢百骸。 “皇弟!”李元樱看到他,也终于松了口气,“你来得正好!” “收到皇姐信号,我便立刻赶来了。”李元棋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后怕与赞许,随后转向慕怀初,声音瞬间柔和下来,“没伤到吧?” 慕怀初摇摇头,心脏仍在狂跳。 “宁安王?”水云遥看到李元棋,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即又化为一丝了然,“果然名不虚传。” 陆之舟等人出手狠辣,不过几个回合,便将所有黑衣人尽数制服在地。 他上前一步,刚要审问,却见那些被擒的黑衣人竟是齐齐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血,竟在瞬间全部服毒自尽! 死无对证! 李元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目光如出鞘的利剑,直直射向水云遥。 “靖川公主,现在,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解释?”水云遥轻笑一声,竟是理直气壮,“宁安王这话问得奇怪。这些人又不是本宫的,本宫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李元樱气得银牙紧咬:“你还在狡辩!” “本宫说的,句句是实。”水云遥摊了摊手,姿态无辜至极。 “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本宫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忠告。” 她看向李元樱,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长公主殿下,与其在此与本宫浪费口舌,不如回公主府好好查查,说不定,有惊喜在等着你。”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所有的迷雾! 她竟敢公然点出,李元樱的公主府里有内鬼!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元棋眉头紧锁,他感到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中更危险,更难缠。 水云遥没有回答他,反而缓缓走向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灼人的光芒。 “本宫想说的是,宁安王,与我合作如何?” “合作?” “对。”水云遥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有人想借本宫之手,在你们临境掀起风浪,此人,同样也碍了本宫的事。”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慕怀初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本宫可以帮你们找出那个藏在最深处的鬼,作为交换……”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本宫要的,是你们临境,归还我们靖川的听风岭与望云湖!” 此话一出,巷中空气仿佛凝固。 慕怀初的大脑彻底宕机。 这剧情,已经不是脱缰了,这简直是飞出天际,奔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去了!她写的明明是一本无脑小甜饼啊! 她悄悄看向李元樱和李元棋,这姐弟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如铁。 许久,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做梦!” 这难得的默契,让慕怀初都为之一怔。 “听风岭与望云湖,自古便是我临境疆土,何来‘归还’一说?”李元樱的声音字字铿锵,“靖川公主这梦,未免做得太大了些!” “那也就是说,没得谈了?”水云遥玩弄着自己修长圆润的指甲,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天气。 李元棋冷冷地看着她:“靖川公主若有诚意,大可换个条件。若无诚意,本王自己,也有的是方法将临境的蛀虫一只一只揪出来!” “是吗?”水云遥嫣然一笑,那笑容里却尽是挑战与不屑。 “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 第31章 揪出内鬼与敲山震虎 水云遥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转角处,如同一缕无法捕捉的青烟。 李元棋收剑入鞘,剑锋上未沾滴血,可他周身的气压却比那满地死士还要冰冷。 他看着那些了无生息的黑衣人,眼中翻涌着不甘的怒火。 “死无对证。” 陆之舟上前探了探尸体的鼻息,又检查了他们口中毒囊的残留物,最终摇了摇头。 “这些人,是死士。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刺客。” 李元棋猛地转身,目光如刀,直视李元樱:“皇姐,我们立刻回府!” 他的语气里,是淬了冰的威严。 “那个女人敢如此明目张胆,说明府中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烂!” 李元樱颔首,平日里温婉的凤眸此刻只剩下凛冽的杀意。 “走!” 公主府内,灯火通明,却死寂得可怕。 李元樱一回府,封府的命令便已下达。侍卫们刀剑出鞘,如临大敌,三层内外将整座府邸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陆之舟接过指挥权,声音冷厉如铁,“违令者,按刺客同党论处!” 正厅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李元樱高坐主位,慕怀初坐在她身侧,小脸紧绷。 李元棋则负手而立,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冷冷扫视着下方黑压压跪成一片的府内管事。 林归一、莫三问、顾知五分列两侧,每个人都神情肃杀。 “诸位。” 李元樱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今夜,本宫在府外遇刺,险些丧命。”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一把最锋利的梳子,缓缓从每一张惊恐的脸上刮过。 “刺客,对本宫的行踪了如指掌。” “这说明什么?” 跪在地上的管事们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说明府中,有内鬼。”李元棋接过话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而且,这个内鬼的地位不低,能接触到本王和长公主的日常行程!” 慕怀初的目光在人群中飞速逡巡。 她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从自己那本早已面目全非的小甜饼原著中,挖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忽然,她的鼻尖轻轻动了动。 一股极淡的艾草灰气味,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公主府为了雅致,熏的是名贵的百合香,绝不会用这种有烟火气的艾草。 她的视线顺着气味,最终定格在负责府内采买的管事婆子周氏身上。 慕怀初记得她,原著里一个背景板,老实本分。 可现在,她跪在那儿,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袖口处似乎沾着一点灰白色的粉末。 艾草……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入慕怀初的脑海! “长公主殿下。”慕怀初忽然开口,声音清脆而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我怀疑,问题出在采买上。” 她没有直接指认,而是提出了一个方向。 “能否请陆将军,查一下近三个月的采买记录,尤其是……那些需要深夜紧急外出的采买。” 陆之舟立刻会意,从顾知五手中接过一本厚厚的账册,修长的手指飞速翻动。 厅内只剩下纸张“哗哗”作响的声音。 片刻后,陆之舟的动作停下,眉头紧紧蹙起。 “有意思。”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直射向管事婆子周氏。 “周管事,你近三月,有五次深夜外出采买‘急用品’。为何每一次,都要特意绕路,经过京兆府衙的后门?” 周氏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我那是……顺路……”她结结巴巴地辩解,声音虚得像要飘走。 “顺路?”慕怀初轻笑一声,再次开口,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迫感。 “周管事,你身上有艾草灰的味道。” “据我所知,整个京城,只有京兆府衙为了驱赶卷宗库里的蚊虫,才会常年焚烧特制的艾草。” “你深夜采买,是如何顺路到京兆府衙的卷宗库里,还沾上了一身味道的?” 轰!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周氏的头顶炸响! 她整个人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汗水瞬间浸湿了后背。 “不……不是的……殿下明鉴!老奴冤枉啊!”她疯狂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印。 “还在狡辩?”李元樱的耐心终于告罄,她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狠狠拍在桌上! “永乐署近期正在查办‘西城粮仓私盐案’与‘东街绸缎庄暗贷案’,此事除了本宫与几位心腹,无人知晓!”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 “可为何,这些消息,昨日会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京兆府尹的奏报之中?” “周氏!你最好给本宫一个解释!” 铁证如山,退路全无。 莫三问此时也从外面快步进来,高举着一叠刚从周氏房中搜出的书信,脸色铁青。 “殿下!这是京兆府尹的亲笔信!” 他高声念道:“‘若能偷取永乐署审案底档,可保你儿脱罪,并赏银千两!’” 顾知五立刻补充:“周管事的独子因在京兆府尹暗中开设的赌场欠下巨额赌债,被扣押为人质。京兆府尹正是以此为要挟,逼她做内应!” 证据链,彻底闭合。 周氏彻底崩溃了,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李元樱,嘶声尖叫: “是你们逼我的!是长公主你断了我儿子的活路!他欠了那么多钱,我不帮京兆府尹,我儿子就要被他们活活打死!我有什么办法!” 她的哭喊声中,带着一丝鱼死网破的疯狂。 “你儿子欠下的赌债?” 李元樱脸上非但没有怒气,反而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她从陆之舟手中接过另一张纸。 “本宫早在半月前,就已命人将你儿子的赌债悉数还清。” “反倒是京兆府尹,一直用一张假的欠条,骗了你整整半个月。” 什么? 周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像铜铃,写满了不敢置信。 陆之舟的声音适时响起,冰冷而无情。 “就在刚才,侍卫已经将你儿子从京兆府的地牢里‘接’了出来。” “据他亲口所说,那张假欠条上的手印,是他被毒打后强行按上去的。京兆府尹,从未替他还过一文钱,不过是拿你的母子之情,当成最下贱的筹码罢了。” “不……” “不可能……” 周氏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 “带下去。”李元樱挥了挥手,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移交永乐署,严加看管,本宫要活口。” 陆之舟亲自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瘫软的周氏拖了出去。 正厅内,重新恢复了针落可闻的寂静。 “皇姐,京兆府尹……”李元棋开口,眼中杀机毕露。 李元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敢把手伸到本宫的府里,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 她看向自己的心腹,开始有条不紊地下令。 “莫三问,你立刻带人,去查京兆府尹三年来的所有案卷,尤其是他经手的赈灾款项和商税账目!” “顾知五,你去联络京中各大商户,本宫要知道,有多少人证物证,能指控他包庇恶绅、强取豪夺!” “林归一,你负责查抄他府中的所有财产,本宫倒要看看,他一个区区府尹,能有多少来路不明的金山银山!” “遵命!”三人齐声应道,声震屋瓦。 慕怀初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咋舌。 这位长公主殿下,行事之果决,手段之狠辣,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权谋家。 周氏这个内鬼一倒,京兆府尹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怕是真的要被连根拔起了。 “对了。”李元樱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慕怀初,眼神柔和了些许,“明日,你还要入宫陪伴皇后,万事小心。” 慕怀初重重点头:“殿下放心,我会盯紧她的。” 李元棋还是不放心,皱眉道:“小初儿,你若不想去,本王会替你回绝,要不……” “王爷。”慕怀初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坚定的光芒。 “现在是扳倒他们的最好时机,我不能退。” 她忽然俏皮地眨了眨眼,冲着李元棋和李元樱神秘一笑。 “而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就想亲眼去看看,那位皇后娘娘的龙胎,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第32章 情愫暗生与宫闱交锋 夜色如墨,星子寥落。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身随着车轮滚动而轻微摇晃。 车厢内,一盏暖黄的琉璃灯,光影朦胧。 李元棋端坐于慕怀初的对面。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膝盖,一双深邃的眼眸,时不时便落在她的脸上。 他像要将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刻进自己的心里。 “王爷,”慕怀初被他看得脸颊发烫,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你再这样盯着我,我会紧张。” “本王在想,”李元棋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低沉,带着磁性,“那个水云遥,深不可测。” “你日后行事,必须加倍谨慎。” “若有任何异动,立刻传信于我,绝不许逞强。” 慕怀初听着他满是关切的话,心头一暖。 她抬眼,反问道:“王爷身处漩涡中心,更该当心。昨日巷战,你的剑法虽快,却将后背完全留给了刺客,那太冒险了。” 李元棋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她竟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 “你在担心我?” 他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弧度,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愉悦。 “当然担心!”慕怀初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她理直气壮地迎上他的目光。 “你要是有了三长两短,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这么好看的未婚夫?” 李元棋被她这番直白的话彻底逗笑了。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拂开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有你在,本王才知何为牵挂。” 他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重重砸在慕怀初心上。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温柔与甜腻。 就在此时,马车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板,车厢猛地一颠。 慕怀初身子不稳,整个人向着前方一歪,直直撞进了李元棋的怀里。 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的胸膛。 那股独属于她的、淡淡的茉莉花香气,瞬间将他彻底包围。 李元棋的身体蓦地一僵。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连声音都变得沙哑。 “小初儿……” “咳!咳咳!” 车夫恰到好处的咳嗽声,从车外传来。 “王爷,慕府到了!” 慕怀初像是被惊醒的兔子,慌忙从他怀中弹开,一张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我……我先回去了!” 她丢下这句话,便匆匆跳下马车,连头都不敢回。 李元棋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底深处,却满是宠溺的笑意。 次日,辰时。 宫门之前,慕怀初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整理好衣裙的褶皱,迈步走向那座金碧辉煌,实则吞噬人心的牢笼。 凤仪宫内。 皇后魏姚高坐主位,今日她的气色看起来相当不错,脸上透着一丝病态的红润。 “慕姑娘来了。” 她的声音听似温和,却字字暗藏锋芒。 “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托娘娘的福,睡得很好。”慕怀初恭敬地行了一礼,眼神却在暗中不动声色地观察。 皇后的腰身依旧纤细,小腹平坦如初,看不出任何怀孕的迹象。 “很好。” 魏姚满意地点头。 “既然精神不错,那今日,就陪本宫做些有意义的事。” 她轻轻拍了拍手。 立刻有宫女端着文房四宝上前。 “本宫听说,慕姑娘博览群书,想必对《女诫》也颇有心得。”魏姚的笑容温婉,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今日,你便在此抄写《女诫》百遍,修身养性。” “也算是为将来做宁安王妃,提前做些准备。” 抄写《女诫》百遍? 这哪里是修身养性,分明是要把她的手活活累断! 慕怀初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娘娘圣明。” “只是《女诫》有云,''和颜色,柔声下气'',臣女愚钝,若因抄写劳累而心生怨怼,岂不是违背了《女诫》的初衷,更是污了娘娘的眼目。”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一旁的魏嫣身上。 “不如,请魏嫣小姐代劳?” “她出身国公府,乃是京中贵女典范,由她执笔,定能完美诠释''妇德''二字。” 魏嫣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让她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嫡小姐,在这里像个受罚的宫女一样抄书?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后也被她这番话噎得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当众说,自己的亲侄女、国公府的千金,不配诠释“妇德”吧? “罢了。” 魏姚不耐地挥了挥手。 “那就先用膳吧。” 很快,宫女端上了几碟看起来十分精美的点心。 慕怀初刚要伸手,鼻尖就捕捉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食物腐败后发出的酸馊气。 这些点心,竟然是放坏了的! “慕姑娘,怎么不动筷?”魏姚故作关切地问。 “莫非是慕府家境清贫,吃不惯这般精致的吃食?” 这话极其恶毒,既是在嘲讽慕怀初出身低微,又是在暗指她上不得台面。 慕怀初却神色坦然地拿起一块点心,放在鼻尖闻了闻。 她淡然一笑:“娘娘说得哪里话。” “臣女家中虽不比宫中富贵,却也知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道理。”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无比恭敬和感激。 “娘娘身居高位,却仍不忘民间疾苦,特意用这微馊的食物来警示臣女与众人,莫忘节俭之本,臣女心中,深深佩服。” “只是……” 她的目光转向皇后平坦的小腹,意有所指。 “娘娘身怀龙胎,万金之躯,这等警示之物,恐伤龙体。不如就由臣女代为处理,拿去喂了宫里的看门犬,也算是物尽其用,不负娘娘的苦心。”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把皇后的恶意羞辱,粉饰成了“用心良苦”的警示。 又巧妙地化解了自身的窘境。 最后还不忘用“龙胎”将了她一军。 魏姚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正要发作,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启禀娘娘,靖川公主求见!” 什么? 慕怀初心头猛地一跳。 水云遥,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宣她进来。”魏姚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 片刻之后,水云遥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靖川宫装,在宫女的引领下,款款而入。 她的出现,让整个凤仪宫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臣,水云遥,拜见皇后娘娘。”她行了一个标准的靖川国礼,姿态不卑不亢。 “靖川公主不必多礼。”魏姚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外交笑容,“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水云遥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众人。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慕怀初的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听闻皇后娘娘与慕小姐相谈甚欢,本宫特来拜访。” 她缓步走向慕怀初,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烁着探究与挑衅的光。 “毕竟,是宁安王的未婚妻。” “这个身份,值得本宫好好认识一番。” 慕怀初迎着她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分毫不退。 “公主过誉了,民女不过一介草民,不敢当。” “普通?” 水云遥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 “能让宁安王那般的人物动心的女子,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她在慕怀初的对面坐下,姿态优雅,却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像一只盘踞起来,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毒蛇。 “本宫,真的很好奇。” “慕小姐,你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第33章 你俩怎么会混到一起? “这位是?” 魏姚的目光落在那个怯生生的少女身上,强行压下喉间的酸意,挤出一个自以为端庄的笑容。 水云遥姿态优雅地轻抚少女的肩膀,声音温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回娘娘,这是臣的表妹,乔四安。”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狡黠,看向慕怀初的方向,意有所指。 “四安这孩子,自小便仰慕我临境的才俊,尤其对宁安王殿下,早已是情根深种,非他不嫁。臣妹实在拗不过她的痴心苦求,只好厚着脸皮,带她来求皇后娘娘做主。” 慕怀初的视线,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刀子,落在了那个叫乔四安的少女身上。 少女的双手死死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眼神惊恐地在地上乱瞟,根本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当听到“宁安王”三个字时,她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僵硬了一瞬,仿佛被针扎了一般。 这哪里是什么痴情少女? 分明就是一只被推上祭台,用来交易的羔羊! “四安?”魏姚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的温柔,仿佛是在展示自己的仁慈,“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乔四安闻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有余,却毫无血色的脸庞。 那双眼睛里,满是惶恐与不安,深处还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绝望。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魏姚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用眼角余光瞥向慕怀初,故作感叹,“说起来,本宫的妹妹亦是对宁安王一往情深。唉,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无非是盼着自家妹妹能有个好归宿罢了。”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她真是个为妹妹操碎了心的好姐姐。 慕怀初心中冷笑。 这俩奥斯卡影后,现在倒是在这演起了姐妹情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魏姚对妹妹或许有几分真心,可这水云遥……她肚子里盘算的那些阴毒计谋,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娘娘。” 慕怀初忽然开口,声音甜得发腻,瞬间打破了殿内虚伪的温情。 她亲自端起那碟还冒着热气的山楂糕,莲步轻移,送到魏姚的面前。 “民女方才为您精心调制的酸食,您还没吃完呢。” 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笑意盈盈。 “您刚才不还说味道极好,酸爽开胃吗?这东西,可得趁热吃才好。” 魏姚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僵住了。 她死死盯着那碟红得刺眼的山楂糕,只觉得舌根又开始泛起那股要命的酸味,胃里也跟着一阵翻江倒海。 可水云遥就在旁边看着,她若是表现出半分不喜,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用颤抖的手拿起一块,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无比艰难地送入口中。 轰! 那股霸道尖锐的酸味,比刚才猛烈十倍,瞬间席卷了她整个口腔! 她的五官几乎要拧成一团,眼角控制不住地沁出大颗生理性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慕怀初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立刻“关切”地惊呼起来:“哎呀!娘娘,您怎么哭了?莫不是……太感动了?” 她不等魏姚回答,立刻转向水云遥和乔四安,一脸认真地科普道:“我们临境有句老话,叫‘酸儿辣女’。皇后娘娘如今对酸食这般喜爱,爱到都流下眼泪了,想必腹中怀的,定然是位龙展凤姿的小皇子!”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此言一出,水云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看向魏姚,眼神里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微妙。 “皇后娘娘有孕,确实可喜可贺。”她不咸不淡地开口,话锋却陡然转向慕怀初,“只是,慕姑娘一介民女,在皇后娘娘面前如此……恃宠而骄,怕是不合规矩吧?”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慕怀初眨了眨眼,满脸无辜,“民女只是心疼娘娘孕期辛苦,特意奉上开胃小食,一片赤诚之心,何来恃宠而骄一说?”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真的在为皇后担忧。 “不过……说来也怪,若娘娘真的有孕,对酸味理应是求之不得才对。可为何……我看娘娘的神色,倒像是……有些痛苦和勉强呢?” 这句话,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针,精准无比地戳中了魏姚的死穴! 魏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一旦反驳,就等于承认自己不爱吃酸,那便是不打自招,她的怀孕有蹊跷。 她只能咬碎了牙,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吃那要命的酸糕,每一口,都酸得她灵魂出窍。 水云遥见状,立刻转移话题,目光变得锋利起来。 “慕姑娘伶牙俐齿,但女子终究该以夫为天,恪守本分。既然如此,慕姑娘更该明白,女子不可干预国事,更不可越俎代庖!” 慕怀初闻言,发出一声轻笑,清冷如冰。 “公主既知此理,又为何要带着表妹,来插手我临境宁安王的婚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诛心。 “莫非在靖川,女子皆可随意干预他国内政?还是说,公主殿下您……本就另有所图?” 一句话,噎得水云遥脸色铁青,第一次在言语交锋中,尝到了溃败的滋味。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乔四安因为极度的恐惧,身体瑟缩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她腰间挂着的一枚配饰,从衣摆下显露出来。 那是一枚用狼牙雕刻的配饰,雕工精美,上面盘踞着一种极为独特的图腾纹路。 慕怀初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它! 昨日巷战,那些悍不畏死的死士身上,就刻着一模一样的图腾! 靖川特有的狼牙图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水云遥见场面僵持不下,只好再次将乔四安推到身前,强笑道:“话题扯远了,还是说说四安的事吧。” 她轻抚少女的后背,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四安,别怕,你自己跟皇后娘娘说说,你对宁安王的那份心意。” 乔四安浑身剧烈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眼中只剩下哀求。 慕怀初看着她这副被操控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 她忽然笑了,笑得灿烂又天真。 “既然乔姑娘对宁安王如此一往情深,依我看,不如现在就将人送去宁安王府,让王爷亲自见一见,岂不更好?” 慕怀初心里清楚,按李元棋那狗脾气,就算送一百个绝色美人过去,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更何况,此刻魏嫣那个醋坛子应该就在王府,再把这枚“棋子”送过去,那场面……啧啧,可就太热闹了。 想到这里,慕怀初嘴角的笑意更深,心中却默默对李元棋说了声抱歉,又要让他收拾烂摊子了。 “不……不要!” 乔四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失声尖叫起来,彻底崩溃了。 “我不要去王府!我根本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乔四安的脸上! 水云遥收回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厉声呵斥: “不知尊卑的东西,慕姑娘为你着想,也是你配多嘴的?” 第34章 帝后的恶毒嘴脸 慕怀初看着乔四安脸上那道鲜红的掌印,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愤懑。 这个可怜的女孩,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一枚棋子罢了。 “公主殿下息怒。” 慕怀初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得出奇。 “乔姑娘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是情有可原。” 她缓缓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向乔四安,声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朱鹮。”慕怀初轻唤一声。 她的贴身丫鬟立刻上前行礼:“小姐有何吩咐?” “你亲自将乔姑娘送去宁安王府,就说是我的意思。” 慕怀初说着,缓缓抬手,将头上一支温润剔透的白玉发簪取了下来。 动作之间,一头青丝如墨色瀑布般倾泻而下,几根顽皮的发丝缠绕在簪身上,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柔光。 “将这支簪子一并带去,亲手交给王爷。” 她将发簪递给朱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告诉王爷,我说了,要他……好好照顾这位姑娘。”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朱鹮接过发簪,那上面还带着小姐发间的余温,她心领神会地重重点头。 “奴婢明白。” 魏姚看着这一幕,满心困惑,完全看不懂慕怀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水云遥则是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直觉告诉她,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乔四安听说真要被送去王府,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慕怀初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安慰道:“别怕,王爷……他不会为难你的。” 她的声音很柔,却让乔四安抖得更厉害了。 朱鹮扶着几乎软倒的乔四安退下,殿内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宁静。 时近黄昏,夕阳的最后一缕光,将凤仪宫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 正当慕怀初暗自盘算着今日的收获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整齐的脚步声。 “皇上驾到——” 内侍尖锐的通报声响彻宫殿,殿内所有人瞬间起身,跪地相迎。 李元樟身着明黄龙袍,龙展凤姿,在一众簇拥下缓步踏入殿内。他的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慕怀初紧绷的心弦,悄然松了一瞬。 沈彦之! 他今日身着官服,手捧奏折,神色肃穆地跟在队伍最后,宛如一株清冷的翠竹。 当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慕怀初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魏姚强撑着行礼,脸上是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 “爱妃快快平身。”李元樟亲自扶起魏姚,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朕刚下朝,心中挂念,便特来看望你和皇儿。” “多谢皇上关怀。”魏姚娇羞垂眸。 李元樟的目光在殿内扫过一圈,最后落在水云遥身上时,眼中竟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近乎讨好的热络。 “靖川公主远道而来,令我临境蓬荜生辉。不如就在此用晚膳,也好让朕尽一尽地主之谊。” 慕怀初垂着眼,心中冷笑。 堂堂一国之君,竟对外邦公主谄媚至此,真是丢尽了临境皇室的颜面。 很快,丰盛的晚膳摆上桌案。 李元樟举起酒杯,满面春风:“今日双喜临门!一为爱妃有孕,二为靖川公主莅临,朕敬诸位一杯!” 席间,李元樟与魏姚的对话,让慕怀初听得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玉箸。 “爱妃,朕今日已下旨,将那些冥顽不灵、反对增税的官员,全部发配边疆,让他们去体验体验民间疾苦!”李元樟得意扬扬地说道。 “皇上英明。”魏姚柔声附和,“那些老朽不知天高地厚,是该让他们尝尝苦头。” “还有,国子监那个老匹夫,竟敢上书要办什么女学,荒唐!更可笑的是,朝中竟还有不少大臣附议!”李元樟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有何用?安分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她们的本分!” 慕怀初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强忍着想要拍案而起的冲动。 “慕姑娘。” 李元樟的目光忽然如毒蛇般盯住了她,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试探。 “你父亲乃当朝太傅,想必对教化之事最有心得。你觉得,朕说得如何?”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慕怀初身上。 慕怀初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错。 因为她知道,那些附议的大臣中,一定有她的父亲,当朝太傅慕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皇上。” 沈彦之不知何时已站起身,躬身行礼。 “微臣以为,治国如治水,宜疏不宜堵。民心所向,或可因势利导,化为助力。” 李元樟不悦地皱起眉:“沈爱卿此言何意?” “微臣之意是,强行压制,恐生怨怼。若能让天下女子感念皇恩浩荡,心悦诚服地恪守本分,岂不胜过一纸禁令?”沈彦之不卑不亢地回答。 水云遥忽然放下酒杯,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挑衅:“沈大人此言倒是有趣。不知大人以为,何为‘因势利导’?” 沈彦之的目光迎向她,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锋芒。 “公主殿下,治国之道,在于顺应天时民心,而非逆流而行。” “是吗?”水云遥嫣然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那依大人之见,若民心所向,与君主之意相悖,又当如何?” “君为舟,民为水。” 沈彦之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明君当察民情,顺民意,方能江山稳固,长治久安。” 两人言语交锋,机锋暗藏,让殿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慕怀初暗自为沈彦之捏了一把汗,也佩服他的胆识与机智。 李元樟显然不愿在这个危险的话题上深入,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今日是喜庆之日,不谈这些沉重的国事!” 晚膳渐近尾声,慕怀初主动起身,盈盈一拜。 “皇上,娘娘,时辰不早,民女见娘娘似有倦意,想为娘娘再做些安神开胃的点心,不知可否?” 魏姚一听到“点心”二字,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惨白。 她连忙摆手,声音都有些变调:“不必了!不必了!本宫已经用饱了,慕姑娘辛苦一天,早些回府歇息吧。” “既然娘娘体恤,那民女就先告退了。”慕怀初福身行礼,心中暗喜。 终于可以提前脱身了! 慕怀初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脚步轻快地准备开溜。 “站住!” 李元樟冰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从她头顶浇下。 慕怀初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立,僵在原地。 李元樟缓缓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慕姑娘深明大义,朕希望你,能好好劝劝皇姐和皇弟,让他们安分一些,少给朕惹些麻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 “他们二人,平日里最是听你的话。若是他们再做出有损国体之事,那便是你……没有尽到劝诫之责!” 慕怀初心头巨震! 这皇帝,果然是李家人!和李元樱、李元棋一样,心思竟如此缜密! 他不仅看穿了李元樱姐弟平日里的不和是伪装,更在上次宫宴的一面之缘后,就精准洞察了她对那姐弟二人的重要性! 这是在拿整个太傅府,来敲打她! 慕怀初的大脑飞速运转,下一刻,她缓缓跪下,额头触地,行了一个郑重无比的大礼。 “陛下所托,民女不敢不从。民女定当竭尽所能,劝诫长公主与宁安王。只是……民女人微言轻,他们未必肯听,但民女必会尽力而为。”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辞却滴水不漏,既接了旨,又暗示了自己能力有限。 李元樟显然对她这种滑不留手的说辞很不满意,脸色一沉,正要发作。 “陛下。” 沈彦之再次上前,抢在皇帝发怒前开口,声音沉稳。 “慕姑娘所言,正是为臣本分。陛下乃开明之君,想来所求的,也正是臣子们各司其职,尽心尽力。至于结果如何,自有陛下圣断明察,赏罚分明。” 他这番话,先是肯定了慕怀初的态度,又顺势给李元樟戴上了一顶“开明之君”的高帽。 李元樟被他这句话架在了半空,若是再追究,便显得自己不大度了。 他怔怔地看着沈彦之,最终只能冷哼一声,拂袖作罢。 “退下吧。” “民女告退。” “微臣告退。” 慕怀初与沈彦之齐刷刷行礼,随后起身退出了大殿。 走出凤仪宫时,慕怀初向沈彦之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夜色已深,星月朦胧。 宫道上寂静无人,只有巡逻侍卫的甲胄摩擦声偶尔响起。 慕怀初刚走到宫门口,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如一尊雕塑般,静静地立在月光下。 李元棋。 他换下了一身戎装,只着一袭玄色暗纹长袍,身姿挺拔如松,负手而立,周身的气场却比夜色还要清冷。 见到她出来,他眼中的寒冰瞬间融化,立刻大步迎了上来。 “小初儿。” “王爷?”慕怀初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等?” “朱鹮把你的话带到了。”李元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从袖中取出了那支白玉发簪。 月光下,玉簪温润,上面还清晰地缠着几根她的青丝。 他没有把簪子还给她,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几缕发丝,声音低沉而甜腻,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佳肴。 “本王都收到了。” “你的心意,还有……这个。”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下去。 “你这是在告诉本王,结发为夫妻,让本王不要为别人生气,对吗?” 慕怀初一怔,随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男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王爷,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取下簪子时,不小心带下了几根头发而已!” 她简直无语了,这醋王不仅是个醋王,还是个顶级恋爱脑! 正说着,沈彦之也从宫中走了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在看到沈彦之的瞬间,李元棋周身刚刚融化的暖意,顷刻间凝结成冰。 整个宫门口的空气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沈大人,”李元棋的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子,“这么晚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彦之从容不迫地拱手行礼:“回王爷,微臣奉皇命伴驾,刚从凤仪宫出来。” “哦?”李元棋的醋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冷冷地盯着沈彦之,又瞥了一眼慕怀初,“你们在宫中……待了许久?” “李元棋!” 慕怀初终于忍不住了,一天之内在鬼门关走了两遭,紧绷的神经早已到了极限,此刻被他这不分青红皂白的醋意彻底点燃。 她没好气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与颤抖。 “你闹够了没有!” “你知不知道今晚有多凶险?沈大人方才在御前,两次为我解围,否则我今天能不能走出这座宫门都未可知!” “你不感谢他就算了,还在这里阴阳怪气地吃这种飞醋?” 李元棋被她吼得一愣,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心中的滔天醋意瞬间被心疼和一丝无措所取代。 他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看向沈彦之,勉强挤出一句。 “多……谢沈大人。” 第35章 京兆府尹的落马与醋王的撒娇 沈彦之整理了一下衣襟,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对着慕怀初,深深一揖。 “慕姑娘,今日是微臣最后一天任起居郎。” “明日起,微臣即将接任京兆府尹。”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字字都透着力量。 “日后姑娘独自在宫中行走,务必万分小心。” 说罢,他再次恭敬行礼,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慕怀初愣在原地。 脑子里仿佛被投下了一枚惊雷,嗡嗡作响,一时没能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京兆府尹张黎……被罢免了? 就这么快? 李元樱这位长公主,手腕竟如此雷厉风行! 更让她震惊的是,沈彦之竟然从一个正六品的起居郎,一步登天,成了从三品的京兆府尹! 这升迁速度,简直是骇人听闻! “怎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淬着浓浓的酸意,瞬间将她从震惊中拽回现实。 “替他高兴?” 慕怀初回过神,一抬眼,就看到李元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本王不爽”四个大字。 她忍不住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当然高兴!” 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沈大人如今是我们自己人,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 说完,不等李元棋再酝酿出什么惊天酸话,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着就往宫外走。 “走了走了,我快饿死了!” “刚才对着那几张恶心的嘴脸,我是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李元棋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那只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白皙的小手上。 那点刚刚升腾起来的滔天醋意,瞬间烟消云散,被一种酥麻的甜腻所取代。 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刻意放慢了脚步,任由她像只小兽一样,拉着自己走。 这丫头,总有办法轻易拨开他心头的阴霾。 …… 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 雅间里,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慕怀初是真的饿坏了。 她左手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右手里的筷子也未停歇,精准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送进嘴里,吃得两颊鼓鼓,像只囤食的仓鼠,心无旁骛。 对面的李元棋,一筷未动。 他就这么单手支着下颌,眸光含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仿佛眼前这幅毫无仪态的吃相,才是世间最动人的风景。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他伸手越过桌子,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背,生怕她噎着。 慕怀初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食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是不知道,今天在凤仪宫有多憋屈!” 她愤愤不平地将鸡骨头往盘子里一扔。 “那个皇后,绝对有问题!” “哦?” 李元棋来了兴致,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示意她继续。 “说说看。” 慕怀初眼珠一转,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 “我今天,特意给她做了超级无敌酸的吃食!” “你想啊,孕妇不都该爱吃酸的吗?”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吃的那叫一个痛苦!脸都快绿了,还得硬撑着说好吃!” 她惟妙惟肖地学着魏姚当时那副五官扭曲的表情,把李元棋逗得轻笑出声。 “最绝的是,她为了不露馅,竟然把一整碟山楂糕,全部吃完了!” 慕怀初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不可支。 “我敢打赌,她现在,吐得比谁都厉害!” 李元棋听完,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说得没错,此事确实有蹊跷。” 他沉吟片刻,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叩响。 “寻常孕妇,即便不喜酸食,也绝不至于有如此剧烈的反应,除非……” “除非她根本就没怀孕!” 慕怀初立刻接过话茬,一双杏眼里闪动着猎物上钩般的兴奋光芒。 “我就说嘛!我都没写过她怀孕,她怎么会凭空有孩子的!” 话音刚落,慕怀初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脏猛地一跳,连忙埋头往嘴里塞了几块肉,试图糊弄过去。 “你写什么?” 李元棋的脸庞忽然贴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没什么!”慕怀初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本来想,有任何情况,就悄悄写纸条传出来给你和长公主的。” 李元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底闪过一丝探究,却终是化为一抹微不可查的浅笑。 他体贴地替她拨开一缕碎发,没有再追问。 慕怀初心里却警铃大作,她清楚,他根本没信。 李元棋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皇姐今日,也传来了好消息。” 慕怀初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那个京兆府尹张黎,已被直接押入大理寺天牢。” 李元棋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冷冽的快意。 “罪名是贪污赈灾款、官商勾结、草菅人命。” “皇姐动作极快,人证物证连夜呈到了御前,张黎这次,再无翻身可能。” “太好了!” 慕怀初兴奋地一拍桌子,满眼都是解气的神色。 “还有,女学之事。” 李元棋继续道。 “皇姐已在暗中联络了数位愿意支持新政的朝臣,他们都答应,会在朝堂上为女学发声。” 慕怀初听得心潮澎湃,眼中几乎要冒出崇拜的星星。 “长公主真的太厉害了!简直是我辈楷模!” 她越说越激动,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男人脸上的笑意,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冷却,凝结成冰。 “她为天下女子谋出路,这份胸襟,这份格局……真的,太让人敬佩了!” “慕怀初。” 李元棋忽然开口,声音又沉又闷,像块石头堵在喉咙里,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嗯?” 慕怀初还沉浸在对长公主的无限崇拜中,一时没察觉到他语气的诡异变化。 李元棋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我跟皇姐,谁更重要?” 这个天外飞仙般的问题,让慕怀初瞬间石化。 她看着李元棋那张写满了“你快哄我不然我就要闹了”的俊脸,脑子彻底宕机。 这也能吃醋? 连他亲姐姐的醋都吃? 她努力回想自己和李元樱的相识。起初是为求生,可后来,她真心实意地被那个女人的远见和魄力所折服。 李元樱确实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但是…… 慕怀初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入李元棋那双幽怨又执拗的眼眸里。 那双在外人面前永远淬着寒冰的眸子,此刻竟像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寻求一个答案。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莫名被戳了一下。 “……你们,都很重要。” 她艰难地给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周全的答案。 李元棋显然不满意。 他身子猛地前倾,俊脸瞬间在她眼前放大,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近乎撒娇。 “我重要吗?” 这……这是在撒娇? 那个平日里冷峻如冰山,动不动就想杀人的宁安王,此刻竟像一只没讨到糖吃的大狗狗? 这要命的反差! 慕怀初感觉自己的脸颊在急剧升温,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胸腔。 她看着他眼里的脆弱和依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要!你多重我都要!” 话音落下,雅间内一片死寂。 完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虎狼。 慕怀初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李元棋先是一怔。 随即,那双深邃的黑眸里,仿佛瞬间炸开了万千星辰,璀璨得惊人。 他再也忍不住,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喉间溢出,胸腔震动,带着一种餍足的磁性。 他倏然起身,绕过桌子,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小初儿。”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上,又轻又痒,让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刚才说什么?” “再说一遍,本王没听清。” “我……我什么都没说!” 慕怀初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慌乱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元棋看着她羞窘的模样,心中的甜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轻笑一声,不再逗她。 “吃饱了?” “嗯。”慕怀初点头如捣蒜,声音细若蚊蚋。 “那我们走吧。” 李元棋站起身,顺势朝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姿态理所当然。 慕怀初疑惑地抬头看他。 他唇角含笑,眼里的星光还未散去,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 第36章 绿茶精的末日与死士的自白 慕怀初望着李元棋伸出的手。 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车厢内摇曳的烛火下,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她心头微动,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小手轻轻搭了上去。 温热的触感瞬间传来。 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轻易便将她的手完全包裹,指腹带着薄茧,却传来一种不容置喙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李元棋顺势收拢五指,与她十指紧扣。 他唇角的弧度愈发深邃,眼底未散的星光仿佛也因此燃烧得更亮了些。 马车辚辚,一路驶回宁安王府。 待马车停稳时,已是子时将至,夜色浓如墨染。 府门前的侍卫见二人身影,立刻恭敬行礼。 “王爷,慕姑娘。” 李元棋“嗯”了一声,刚牵着慕怀初迈下马车,正厅方向便隐隐传来一阵嘈杂刺耳的争执声,划破了王府深夜的宁静。 慕怀初秀眉微蹙。 “这么晚了,府里出了何事?” 李元棋原本还带着一丝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他牵着慕怀初,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朝正厅走去。 还未进门,一道尖锐又跋扈的女声便清晰地传了出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本小姐乃当朝皇后的亲妹妹,未来的宁安王妃,你们这群下人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还有你!” 那声音愈发尖厉,矛头直指另一人。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丫头,也敢在本小姐面前摆脸色?信不信我立刻让人把你发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去!” 慕怀初与李元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 二人脚步加快,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饶是慕怀初,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偌大的正厅之内,魏嫣一身华丽夺目的石榴红宫装,正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活脱脱一只斗胜了的锦鸡。 而在她的对面,一个娇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身体抖如筛糠,那张小脸上挂满了泪痕,正是白天见过的乔四安。 周围的下人们则个个垂首敛目,噤若寒蝉,显然是左右为难。 “魏嫣。” 李元棋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腊月的寒冰,瞬间让整个正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谁准你在此喧哗?” 听到这个声音,魏嫣脸上的盛气凌人瞬间褪去,仿佛川剧变脸一般,立刻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娇弱模样。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她提着裙摆,眼含热泪,竟是想也不想地就朝李元棋扑了过来。 李元棋眼神一厉,揽着慕怀初的腰,不着痕迹地侧身一旋。 魏嫣顿时扑了个空,身形踉跄,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发髻都歪了几分。 “魏小姐,自重。” 李元棋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冷上三分。 魏嫣的脸上青白交加,难堪至极,但她很快又强撑起那副委屈的神情,目光幽怨地瞥了一眼被李元棋护在怀里的慕怀初。 “王爷,您怎么能这么对我?嫣儿……嫣儿还以为,白日里您与我相谈甚欢,是心里有我的……” 她这话说得巧妙,故意在慕怀初面前营造出一种她与李元棋关系匪浅的假象。 慕怀初闻言,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倚在李元棋怀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魏小姐怕是记错了。” 李元棋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诮。 “本王今日一直在书房处理公务,何时与你相谈甚欢了?” “王爷~”魏嫣不依不饶地拖长了尾音,娇嗔道,“人家不管,人家就是在这里等了您一整晚呢!” 慕怀初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轻轻挣开李元棋的怀抱,莲步轻移,缓缓走向魏嫣,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甜得能滴出蜜来的微笑。 “魏小姐,真是辛苦你了。”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听得人心里发酥,却让魏嫣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不过,”慕怀初话锋一转,歪着头,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魏小姐这般痴心等候王爷,这份心意固然可嘉,可做事之前,也该为自己家的声誉想一想呀。” “你这话什么意思?”魏嫣被她绕得一愣。 慕怀初依旧笑得温柔。 “你想啊,这三更半夜的,您一位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孤身一人待在王府,若是传了出去,外人会如何议论魏国公府的家教?又会如何看待您这位金枝玉叶呢?” “你——”魏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慕怀初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用那甜腻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诛心。 “还有这位乔姑娘,”她抬手指向角落里的乔四安,“人家远道而来是客,您身为国公府的小姐,代表的可是京中贵女的脸面。如此大呼小叫,欺凌弱小,这要是被御史听了去,弹劾一本,怕是会影响魏国公的官声吧?” 这一番话,如同一把软刀子,刀刀都插在了魏嫣的要害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你……你胡说!我没有!” “哎呀,魏小姐别激动嘛。”慕怀初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来人,给魏小姐上些点心,压压惊。” 她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很快,丫鬟便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上来,正是慕怀初从凤仪宫带回来的山楂糕和柠檬片。 慕怀初亲自接过,递到魏嫣面前,笑意更深。 “魏小姐,这可是我今日特意为皇后娘娘做的开胃点心,娘娘尝了都赞不绝口。您与皇后娘娘是亲姐妹,想来口味也是极为相似的,快尝尝?” 魏嫣狐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那碟点心。 一听是皇后都喜欢的,她心里的那点虚荣和好胜心顿时占了上风。 为了证明自己与姐姐品味相同,也为了在李元棋面前表现自己的优雅大度,她伸出兰花指,拈起一块山楂糕,故作姿态地送入口中。 下一秒。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致的酸涩瞬间在她的口腔里炸开,直冲天灵盖! “呕——” 魏嫣的脸瞬间扭曲成一团,胃里翻江倒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捂着嘴就想往外吐。 她慌乱地四处寻找痰盂,却一无所获,最后实在忍不住,提着裙子就朝门外冲去。 李元棋看着她狼狈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冷冷地对管家吩咐道: “派人去魏国公府传话。” 管家立刻躬身。 “就说,魏小姐仰慕本王,深夜不归,已在王府留宿。请魏国公明日一早,派人来接。” 什么? 刚跑到门口的魏嫣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踉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在王府留宿? 这话传出去,她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王爷!我没有!我不回去!”她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转身就想跑回来解释。 “慢着。” 慕怀初却再次开口,一脸“真诚”地劝道:“魏小姐,您看您都吐成这样了,身子肯定不适。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啊?还是等天亮了,让魏国公派人来接,才最是稳妥。” 她转向李元棋,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 “王爷,您说对不对?我们总得为魏小姐的名节和安全着想。” 李元棋极度配合地点了点头,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关切”。 “小初儿所言极是。” 一唱一和,直接将魏嫣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魏嫣彻底慌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下人匆忙的通报声。 “王爷!魏国公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连夜求见!” 慕怀初和李元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看来,王府的信儿,送得比想象中还快。 很快,一对夫妇被脚步匆匆的管家引了进来。 为首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面容方正,眉宇间带着一丝焦急与怒意,正是魏国公长子,魏珩。 而他身旁的女子,身着一袭素雅的月白色长裙,容貌清秀温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显然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 慕怀初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一缩。 这女人的肚子……看起来,竟与她之前见过的魏姚,月份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李元棋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幽深的眸光微不可查地闪了闪。 “臣魏珩,携拙荆何氏,拜见宁安王殿下。” 魏珩与何氏一进门,便立刻恭敬行礼。 “免了。”李元棋声音淡漠,“魏世子来得正好,令妹大约是水土不服,在本王府上吃了些东西,便上吐下泻。本王府中医官有限,还是请你们速速接回,好生照料吧。” 魏珩闻言,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魏嫣,气得脸色铁青。 “孽障!还不快滚过来给王爷赔罪!” 魏嫣哭得梨花带雨,被丫鬟搀扶着,哆哆嗦嗦地行了个礼。 “王爷……恕罪……” 魏珩的夫人何氏,则始终用手轻抚着小腹,柔声细语地劝道: “夫君,您别动气,仔细身子。嫣儿她年纪小,不懂事,王爷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与她计较的。” 慕怀初的目光,却始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何氏。 她发现,这女人说话时,眼神总有些微的闪烁,而且护着肚子的动作,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紧张,显得很不自然。 “世子夫人言重了。”李元棋淡淡开口,“夜深了,二位还是先把令妹带回去吧。” “是,是,多谢王爷。”魏珩如蒙大赦,连忙叫人,“来人,扶小姐回府!” 魏嫣被人架着站起来,临走前,她怨毒的目光死死地剜了慕怀初一眼。 慕怀初却对她回以一个灿烂甜美的笑容,还亲切地挥了挥手。 “魏小姐,慢走哦,记得多喝热水。” 等魏家一行人终于消失在夜色中,喧闹的正厅才彻底恢复了安静。 李元棋的目光,缓缓落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缩在角落,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身影。 “你,过来。” 乔四安身体一颤,战战兢兢地挪到厅中央,直接跪了下去,声音细若蚊蚋。 “王……王爷……” “抬起头。” 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乔四安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被泪水浸泡的苍白的小脸。 慕怀初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声音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她的声音像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好。” 乔四安看着她,迟疑地点了点头,眼眶里还包着泪珠。 “你说,你是水云遥的表妹?”慕怀初直接切入正题。 乔四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片刻后,才极轻地点头。 “是……是的。” “亲戚关系,总有个远近。你们是哪一种表亲?”慕怀初继续追问,语气依旧温和,问题却愈发锐利,“是姑表,还是姨表?” “我……我嫡母是公主的姨妈……”乔四安的眼神开始慌乱,“我是……庶出,与公主殿下……没有血缘。” 慕怀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一直沉默的李元棋忽然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如刀。 “把你腰间那枚狼牙配饰,拿出来。” 此话一出,乔四安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彻底崩溃了,伏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痛哭起来。 “拿出来。” 李元棋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杀意。 乔四安哆哆嗦嗦地从腰间解下那枚用红绳穿着的、已经磨得有些光滑的狼牙配饰,颤抖着手递了上去。 李元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冷笑出声。 他将那狼牙翻转过来,露出了底部一个极其隐晦的图腾刻印。 “靖川死士,狼部玄字七号。”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乔四安的心上。 “本王已经查明,你,和你的亲哥哥,都是水云遥养的死士。”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乔四安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绝望。 她瘫在地上,喃喃自语。 “是……我们都是……公主殿下的死士……” 第37章 瑜伽大法好,皇后娘娘请躺平 乔四安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慕怀初心中一片冰凉。 这个水云遥,究竟是何等狠毒的人物?竟能将自己的亲人当作棋子,用完即弃。 “我和哥哥,从被选为死士那日起,就互为对方的人质。”乔四安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认命的死寂,“她命我混入王府,若能得宠,便伺机刺探王爷与临境的情报。若……若不能得宠,便不惜一切代价,破坏王爷和慕姑娘您的关系。” 说完,她猛地俯身磕头,光洁的额头撞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很快便渗出了血丝。 “求王爷开恩!求慕姑娘救我!我真的不想做这些事!我只想和哥哥……好好活着!” 看着这个在绝望中挣扎的女孩,慕怀初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涩。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那本《霸道王爷的掌中宝》,想到了那能逆转乾坤的六个字。 可理智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冲动。 水云遥这条毒蛇还藏在暗处,她的势力深浅未知,贸然动用这逆天的力量去改变一个死士的命运,必然会引起剧烈的因果波动,打草惊蛇。 李元棋沉默了许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暗流。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小初儿。” “嗯?”慕怀初抬眸看他。 李元棋转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沉沉地锁着她,那眼神复杂得像一片藏着风暴的海。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你无法理解,甚至会让你感到愤怒的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 “你会……怪我吗?” 慕怀初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问题太突兀,也太沉重,像一块巨石砸进她心湖。以李元棋的身份,什么事能让他用上“愤怒”这个词来形容她的反应? 是与水云遥的虚与委蛇?还是为了更大的图谋,不得不牺牲某些东西?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问:“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棋却并未解释,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发顶,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他收回手,转向管家,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把她带去偏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离开王府半步,也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王爷。”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 马车在慕府门前缓缓停下。 李元棋牵着她的手下车,清冷的月光为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边。 “明日,还要进宫?”他问。 慕怀初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去,当然要去。” “只要皇后娘娘还戴着那张伪善的面具,我就得去,亲手把它撕下来。” 李元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小狐狸,当心爪子被咬。” “知道啦!” 慕怀初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印下一吻,然后像只得逞的猫儿,转身跑进了府门。 李元棋站在原地,修长的手指抚上被她亲吻过的脸颊,唇角的笑意在月色中久久不散。 次日,辰时。 凤仪宫内,魏姚斜倚在软榻上,脸色因昨夜的孕吐而显得有些苍白。 看见慕怀初的身影,她眼中瞬间掠过一丝警惕与厌恶。 “慕姑娘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慕怀初规规矩矩地行礼,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 “本宫今日身子乏得很。”魏姚故意拿乔,懒懒地抬了抬手,“你就在旁边,为本宫按按肩膀吧。” 这是打算把她当宫女使唤了。 慕怀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娘娘,民女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能让您身心舒畅。” “哦?” “民女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有一种源自天竺的古法,名为‘瑜伽’。”慕怀初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此法能调理气血,强身健体,尤其能安神养胎,最适合娘娘您现在的情况了。” 魏姚果然来了兴致。 “瑜伽?是何物?” “就是通过一些特定的吐纳和体式,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慕怀初说得玄之又玄,“民女恰好略懂一二,不如……教给娘娘?” 魏姚犹豫片刻,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应允了。 “那便试试。” 慕怀初心底狂笑,面上却是一派宗师风范。 “那请娘娘移步到地毯上,我们先从最基础的‘猫式伸展’开始。” 魏姚在宫女的搀扶下,有些笨拙地跪趴在厚厚的地毯上。 “对,弓起背,像一只慵懒的猫儿。”慕怀初亲自示范。 刚开始,魏姚还觉得颇为新奇。 “很好,保持住,深吸,慢吐……如此反复十次。” 十次呼吸下来,魏姚的腰已经开始发酸。 “接下来,是‘下犬式’。”慕怀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娘娘请将臀部高高撅起,双手撑地,双腿绷直。” 这个姿势让魏姚的脸瞬间涨红,血气一股脑地往头上涌。 她维持了不到片刻,便头晕目眩,气喘吁吁。 “慕……慕姑娘,这……这真的能安胎?” “当然!”慕怀初信誓旦旦,“此乃排解胎毒之良方,娘娘,再坚持一下,为了龙嗣!” 一顶“为了龙嗣”的高帽扣下来,魏姚再难受也只能咬牙硬撑。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对魏姚而言,简直是一场酷刑。 什么战士式、鸽子式、三角式……一个比一个挑战她身体的极限。 到最后,魏姚浑身被汗水浸透,发髻散乱,钗环歪斜,瘫在地上,哪里还有半分国母的威仪。 “娘娘,您看,您现在面色红润,精神焕发,这瑜伽果然有奇效!”慕怀初站在一旁,煞有介事地赞叹道。 魏姚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声音发颤。 “本宫……乏了……慕姑娘,先……退下吧。” “这就退下?”慕怀初故作遗憾,“民女还未教娘娘倒立式呢,据说那个姿势,对胎儿的发育可是大有裨益!” “不……不必了!”魏姚吓得脸色煞白,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快走!快走!” 慕怀初心满意足地告退。 离开皇宫大院后,慕怀初只感觉身心都舒展了。 “果然啊,不管在什么朝代,提前下班就是最爽的!”慕怀初忍不住感叹道。 她路过一个小摊贩,看见一把桃木剑,正准备作为礼物带给家里那个最近突然开始痴迷练武的弟弟慕恒裕。 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公主府的小厮。 慕怀初两眼一黑,自己刚从皇宫下班,可不想再去公主府加班了,于是,悄悄避开小厮,朝反方向走小路离开。 “穆姑娘,您打算去哪里?”说话的是公主府的一名侍女,她神色淡然,似乎早已料到慕怀初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散步。”慕怀初尴尬地回应。 侍女的声音清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慕姑娘,长公主殿下有请!” 公主府,正厅。 气氛凝重如铁。 李元樱端坐主位,眉头紧锁,陆之舟、林归一等人分列两侧,神色皆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慕怀初深吸一口气,迈步朝里走,竟发现一个令她有些惊讶的身影——几天未见的国子监祭酒千金吴双宜。 第38章 女子读书乃是顺应天意 “女学之事,那些老顽固联名上奏,在朝堂上以‘动摇国本’为由,逼着皇上下旨申斥了本宫。” 李元樱的声音里淬着冰,既有滔天的怒火,又有无法掩饰的深深疲惫。 “领头的是谁?” 慕怀初一脚踏入厅内,声音比她更冷,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还能有谁?”陆之舟咬牙切齿,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戾气,“吏部尚书王崇古,礼部侍郎张谦,还有那个老匹夫御史大夫刘承!” 慕怀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是他们。 这几个人,都是魏国公和皇后魏姚那一派的忠实走狗。 看来,他们是想通过打压长公主李元樱,来削弱太子李元棋在朝中的羽翼。 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清晰地串联了起来。 “殿下,我有一个计划。” 慕怀初走到桌案前,她的目光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其中跳跃。 “既然他们喜欢拿‘天意’说事,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天意’。” 她拿起笔,饱蘸浓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陆将军,辛苦你‘暗访’一趟这几位大人的宅邸。” 慕怀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邪气。 “给他们的马喂点巴豆,给他们的马车轮轴松松绑,再派人去京城最大的茶楼酒肆里散播流言。” “就说,近日天象有异,乃是上天对阻碍女子开蒙者的警示。若有德行高洁的女子为家族祈福,家族必将昌盛。反之,若阻挠此事,必遭天谴,出门见凶。” 陆之舟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这计策,够阴,我喜欢!” 李元樱听得心惊,这计策,环环相扣,不可谓不毒。 她一掌拍在桌上,眼底的疲惫一扫而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就这么办!” 李元樱看向慕怀初,目光灼灼,满是惊艳与钦佩。 “怀初,你简直是我的女卧龙!” 慕怀初微微一笑,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这个计划虽然精妙,但终究需要时间发酵。 她需要一把火。 一把能将所有障碍瞬间烧成灰烬的滔天大火。 慕怀初悄然从袖中拿出那本《霸道王爷的掌中宝》,翻到临境国情介绍的那一页。 她看着上面那一行空白的批注栏,深吸一口气,用那支长公主赠送的“惊鸿”笔,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四个字。 【神罚:天雷示警】 她的动作极为隐蔽,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正当慕怀初落笔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凭空炸响,仿佛天神在咆哮! 巨响如天塌地陷,整座公主府都在这雷声中剧烈地颤抖起来,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慕怀初心中一跳,面上却故作惊愕地瞪大眼睛看向窗外。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竟是乌云翻滚,电蛇乱舞。 这特效……也太给力了吧! “怎么回事?” 李元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威惊得豁然起身。 “殿下小心!” 陆之舟下意识地跨出一步,如铁塔般挡在李元樱身前,手已经紧紧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而另一侧,几乎是出于本能,林归一也同样紧张地护在了吴双宜身侧。 那动作自然无比,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吴双宜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紧张地攥住了衣角,心如擂鼓。 慕怀初眼珠一转,悄悄朝李元樱递了个眼色,那表情分明在说:有瓜!快看那边! 李元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间了然,紧绷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守卫惊慌的呼喊。 “启禀长公主殿下!宫中来人!” 话音未落,一名太监已经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正厅,他甚至顾不上礼仪,脸色煞白如纸。 “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 “何事如此惊慌?”李元樱收起八卦的心思,瞬间恢复了皇女的威严。 太监大口喘着气,指着窗外的天,声音都在发颤。 “回殿下,刚才……刚才那道惊雷,不偏不倚,正好劈中了……劈中了御史大夫刘承府邸门前的那棵百年老槐树!” “树……树当场就焦了!” 满堂死寂。 陆之舟猛地回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刘承?! 正是他们刚刚计划要“制造神迹”的头号目标! 这……这还需要他们动手吗?老天爷直接代劳了? 李元樱的呼吸也为之一滞,她看向慕怀初,眼神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敬畏的审视。 太监还在继续禀报,声音带着哭腔。 “皇上和宫里的贵人们都惊动了!都说……都说这是刘大夫反对女学,触怒了上天,降下的神罚啊!” “皇上龙颜大怒,说此事关乎国运,特命宁安王殿下参详。王爷说,此乃天人感应之兆,长公主殿下心怀天下,博学多才,由您来解读天意,方为最妥!” 李元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好一个李元棋,这是在借着台阶,把天大的功劳和威望,亲手送到她面前。 “既然皇兄如此信任,本宫自当为君分忧。”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前所未有地洪亮而坚定。 “天意已昭然若揭!” “上天示警,亦是启示!我临境国若想风调雨顺,国运昌盛,便绝不可断绝女子文脉!开办女学,让女子识字明理,撰文祈福,方能上应天心,下安黎民!” 陆之舟立刻上前一步,声如洪钟:“殿下所言极是!此乃天降祥瑞,正是我临境大兴之兆!臣以为,应当立刻筹备女学,广招女子,以顺天意!” 林归一也立刻附和,眼中精光一闪。 “臣附议!我们可赶在下月黄道吉日,开办学堂,让京中女子先行学习,再统一作文,为国祈福!如此,既顺应了天意,也向天下展示了皇恩浩荡!” 吴双宜更是激动的双眼放光,脸颊通红:“太好了!我……我第一个报名!身为临境女子,为国祈福,义不容辞!” 太监连连点头,如蒙大赦。 “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回宫复命!” 看着眼前这众志成城的一幕,慕怀初心满意足地笑了。 很好。 她的计划,配上金手指的顶级特效,效果拔群。 这把火,烧得恰到好处。 第39章 好好好,都装病是吧? 等那传旨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远,正厅里死一般压抑的气氛,终于被一声石破天惊的大笑彻底撕裂。 “哈哈哈哈!” 陆之舟再也绷不住那张严肃的武将脸,一拳重重砸在自己掌心,笑得前仰后合,胸膛剧烈起伏。 “痛快!这哪里是运气好,这简直是老天爷亲自下场,掰开咱们的嘴,硬生生把饭喂到咱们嘴里啊!” 李元樱也终于卸下了长公主的威严仪态,紧绷的嘴角彻底绽开,眉眼舒展,清丽的脸上焕发出夺目的光彩,一扫连日来的疲态。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意味深长地落在了角落里始终安静的慕怀初身上,才转头对众人笑道: “你们哪里知道。” “老天爷,向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众人虽不解其深意,但此刻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喜悦冲昏了头脑,只当是长公主殿下洪福齐天,天命所归。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盖着鲜红玉玺的圣旨便如雪片般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降神谕,女子撰文可为国祈福。着长公主李元樱全权主持开办女学,广纳天下女子,习文识字,务必在一个月后的祭天大会上,让众女子作出百篇文稿。钦此!” 这道圣旨,字字千钧。 它不再是一纸空文,而是一张烫了金的办学许可证。 还是皇帝亲笔签发、老天爷亲自盖章的那种。 公主府内,众人围坐在桌案前,气氛热烈如熊熊燃烧的炉火。 “神谕在前,圣旨在后!我看这次,谁还敢用祖宗规矩来阻拦!”吴双宜激动得脸颊绯红,一双杏眼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女子昂首挺胸走进学堂的壮观场景。 “没错!”陆之舟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声如洪钟,“那些老顽固的嘴脸,我早就看够了!现在天意就是最大的规矩!” 李元樱看着众人前所未有的高昂士气,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笑,当即开始分派任务。 “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 她的声音清越而有力。 “双宜,你出身名门,京中贵女圈你最熟,去拜访那些与你相熟的官家小姐。” “陆将军,你人脉广博,三教九流都有交情,去联络那些武将勋贵之家。” “本宫,则亲自去拜会几位德高望重的宗室女眷。” “好!” 众人轰然应诺,各自领了一份精心准备的名册,一个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离开了公主府。 然而,仅仅一个时辰后。 当众人再次聚首时,正厅内的空气,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冰冷。 方才还燃烧着的熊熊火焰,仿佛被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只剩下呛人的黑烟。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挫败和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 李元樱的声音冷了下来,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个“川”字。 吴双宜第一个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解,眼圈都红了。 “殿下,我去拜访王尚书家的千金王若兰,她竟隔着一道屏风与我说话,说自己身子骨弱,自幼便吹不得半点风,恐怕……恐怕无福消受这天大的福气。” 陆之舟的脸色早已铁青,闻言重重冷哼一声,怒气勃发。 “我去的几家更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户部侍郎家说,女儿要在家中侍奉缠绵病榻的祖母,恪尽孝道,实在无法脱身。” “兵部员外郎家更绝!直接说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普渡大师算过,他家小姐的八字,与‘学堂’二字天生犯冲,若是强行入学,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 “一派胡言!” 李元樱气得浑身发抖,一掌狠狠拍在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阳奉阴违! 他们不敢公然对抗圣旨,不敢质疑神谕。 便用这种“孝道”、“病弱”、“命理”的软刀子,一把又一把,恶心至极地捅过来! 这比明火执仗的反对,还要阴险,还要诛心! 一片死寂中,只有慕怀初,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不过是戏台上早已写好的剧本。 忽然,她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那声音在压抑的厅内,却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根冰针,瞬间刺入每个人的耳中。 “一群被富贵娇养的蠢货。”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被关在金丝笼里太久,已经忘了自己的翅膀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她伸出素白的手,拿过那几本写满了各种拒绝理由的名册,修长的指尖一页一页地翻过。 吏部尚书王崇古、礼部侍郎张谦…… 这些名字背后,都是魏皇后一派最忠实的走狗。 他们不敢与手握神谕和圣旨的李元樱正面对抗,便拿自己的女儿当做棋子,进行一场无声的、卑劣的对抗。 慕怀初的指尖在名册上轻轻划过,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和她们身后那千奇百怪的“借口”。 她的眼神很静,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突然,她的指尖在一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吏部尚书王崇古之女,王若兰。拒因:偶感风寒,卧床不起。】 慕怀初的嘴角,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勾起一抹冰冷而狡黠的弧度。 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扫过愁云惨淡的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瞬间安定人心的奇异力量。 “殿下,诸位,不必烦忧。” 她将那本名册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像是一道命令。 “她们不是喜欢装病吗?” 慕怀初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寒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我们就让她们……药到病除!” 慕怀初的话音刚落,正厅内压抑的空气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疑惑,不解,还有一丝本能的期待。 “药到病除?” 吴双宜第一个忍不住,她眨着一双通红的杏眼,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委屈。 “怀初姐姐,那些人家的借口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我们总不能真的派大夫上门,去戳穿她们是在装病吧?” “那岂不是把人得罪得更狠了?” “不。” 慕怀初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本写满了拒绝理由的名册前。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王若兰,偶感风寒,卧床不起”那一行字上。 “我们不但要派人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 她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让人看不透的笑意。 “双宜,你再去一趟王尚书府。” “还是去见王若兰。” 吴双宜一愣:“还去?她……” 慕怀初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告诉她,长公主殿下心怀仁德,听闻京中贵女多体弱善病,心中忧虑万分。” “殿下说,女子之身,亦是国之根基。若人人病弱,何谈为国祈福?” “所以,殿下特意奏请皇上,从太医院请了几位圣手御医,准备在女学之中,额外开设一门‘医理课’。”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开办女学教习文墨已是破天荒,还要教医术? 陆之舟眉头紧锁,沉声道:“教她们医术?这……这和我们劝学有什么关系?” 慕怀初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的寒光,像黑夜里捕猎的狐。 “当然有关系。” “你再去告诉她们。” “这‘医理课’,不学别的,专学如何调养自身,如何辨识药材,如何为家中长辈诊脉问安,以全孝道。” “她们不是最喜欢拿‘孝道’当挡箭牌吗?” “那我们就给她们一个名正言顺,尽孝道的机会!” “嘶——” 陆之舟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妙啊! 这简直是把她们用来当借口的刀子,夺过来,反手架在了她们自己的脖子上! 你不是要在家侍奉病榻上的祖母吗?来学医啊,学好了回去更好的侍奉! 你不是身子骨弱吹不得风吗?来学医啊,学好了自己调理,百病不侵! 李元樱的眼中也瞬间迸发出夺目的光彩,她终于明白了慕怀初的意图,紧绷的嘴角彻底绽开,那是一种智珠在握的,淋漓尽致的畅快! 然而,慕怀初的计策,还远未结束。 她看着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缓缓投下了最后一记,也是最致命的一记重磅炸弹。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 “最后,你再‘不经意’地向王若兰透露一句——” “宁安王殿下近来体恤国事,偶感风乏。” “长公主特许,凡在‘医理课’上学有所成的女子,可轮流获得为宁安王殿下诊脉祈福的殊荣。” “……” “……” 死寂。 整个正厅,落针可闻。 如果说前一个计策是“诛心”,那这最后一个,就是赤裸裸的“阳谋”! 宁安王李元棋是谁? 那是临境国无数怀春少女的梦中人!是皇上最器重的胞弟,是未来最有可能权倾朝野的亲王! 能在他面前露脸,展示自己的“贤惠”与“才华”,这是何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哪里是去上学? 这分明是通往人生巅峰的登天梯! “噗嗤。” 李元樱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出玉指点了点慕怀初,眉眼弯弯,全是促狭。 “好你个慕怀初。” “你这是要把自己的夫君,当成最甜的鱼饵,抛出去钓满城的鱼啊。” 慕怀初迎着她的目光,施施然地坐下,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的浮沫。 她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静谧的阴影,声音淡然如水。 “殿下说笑了。” “王爷为国分忧,我身为王妃,自然也要为殿下分忧。” “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第40章 美男计与神医妙手,千金小姐争相入 陆之舟眼中那骇人的精光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一巴掌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妙!妙到家了!” 他激动地来回踱步,一双拳头因为兴奋而紧紧握住。 “诛心!这招简直是诛心之策!” “她们拿孝道当铜墙铁壁,殿下您就给她们递过去一把能捅破这墙的梯子,看她们下不下来!” “她们不是身娇体弱吗?这下可好,自己学医自己调理,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说自己弱不禁风!” 李元樱也被这环环相扣的计策彻底折服。 她看向慕怀初的眼神,已然从最初的欣赏,化作了此刻深深的敬畏与叹服。 “最绝的,还是最后那招。” 李元樱的嘴角勾起一抹看透一切的笑意,带着一丝与慕怀初如出一辙的狡黠。 “拿宁安王当饵,这份天大的殊荣,这满京城的贵女,谁能抵挡得住?” “怀初,你这脑子……” 她摇了摇头,竟是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这份算计人心的通透与大胆。 “去!立刻按计划去办!” …… 命令下达,如同一滴滚油落入了平静的京城。 不过一个时辰,整个水面便彻底沸腾,炸开了锅。 各大茶楼酒肆,说书先生们的故事都暂时没了听客,所有人的话题,都死死围绕着从公主府传出的那个惊天消息。 “听说了吗?长公主府的女学,要额外开设一门医理课!” “医理课?教女子当大夫?这……这太不成体统了……” “你懂什么!我听得真真的,这课不教别的,专教如何调养身体,如何为家中长辈诊脉请安,此乃‘以医尽孝’,是天大的孝行!” “嘶……这名目,倒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好名目算什么!”邻桌一个消息灵通的商人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神秘,“我可听说了,长公主殿下亲口许诺,这医理课上学得最好的女子,能得一个天大的赏赐!” “什么赏赐?” 那人得意地扫视一圈,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才缓缓抛出那枚重磅炸弹。 “能轮流获得……为宁安王殿下诊脉祈福的殊荣!” “我的天!” “宁安王殿下?” 整个茶楼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比之前猛烈十倍的议论声。 那可是宁安王李元棋! 是临境国所有怀春少女心中那轮遥不可及,却又渴望触碰的皎月! 这哪里是去学医? 这分明是通往宁安王妃之位的登天之梯! …… 王若兰府中。 “你说什么?” 王若兰“霍”地从病榻上坐起,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那张苍白的脸上瞬间血色上涌,哪还有半分病弱娇柔的姿态。 “为宁安王……诊脉?” 她的贴身丫鬟被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声音都在发颤。 “千真万确!小姐!消息都传疯了!说是长公主体恤宁安王为国操劳,日夜忧心,才特许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您想想,若能在王爷面前展露才学与贤惠……”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王若兰的眼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的野心之火。 宁安王! 若是能得他青眼,那魏国公府的荣华,她唾手可得! 什么病弱?什么孝道? 在泼天的富贵和无上的权势面前,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快!给我更衣!” 她声音尖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备轿!我要去公主府!立刻!马上!” …… 同样的场景,在京城大大小小的侯门公府里,不断上演。 昨日还“病入膏肓”、“卧床不起”的千金小姐们,今日一个个如有神助般“奇迹痊癒”,争先恐后地涌向公主府。 公主府门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十几顶华丽的软轿几乎堵住了整条街道,衣着光鲜的丫鬟仆妇往来不绝,热闹非凡。 慕怀初站在二楼的窗边,静静地俯瞰着楼下这番盛景,嘴角噙着一抹清浅而从容的笑意。 她赢了。 李元樱走到她身边,同样望着楼下,眼中满是欣慰与感慨。 “你看看,这才多久,报名的人数已经破百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慕怀初淡淡道,“这些贵女们都来了,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平民百姓,自然也敢让自己的女儿来试试了。” 话音刚落,楼下人群中果然挤出几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她们或抱着、或牵着自己年幼的女儿,脸上带着既胆怯又充满希望的神情。 “官爷,俺家囡囡……也能报名吗?”一个妇人怯生生地问。 负责登记的林归一放下笔,温和地笑了笑。 “当然可以。”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长公主有令,女学面向临境所有女子,不问出身,不分贵贱,只要想学,皆可报名。” “真的吗?”那妇人激动得眼眶泛红,“太好了!太好了!囡囡,快,快谢谢这位公子!”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道了谢,纯真的模样让周围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贵女们,眼神也不由得柔和了许多。 原来,求知之心,真的不分贵贱。 慕怀初看着楼下这般盛景,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新的问题。 那些衣着朴素的平民女子,虽然鼓起勇气来了,但终究有些胆怯,被那些贵女们的气场与华服压得不敢靠前,只是远远地观望。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殿下,您看,那些平民家的姑娘们还是有些放不开。” 慕怀初指了指楼下,“负责登记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固然稳妥,但对这些小姑娘来说,难免威严过重,令人生畏。” 李元樱好奇地看向她。“那依你的意思?” 慕怀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不如,让林归一他们几个年轻的去负责登记?” “这叫对症下药。”她理直气壮地解释,“您想,比起严肃的老夫子,几位温文尔雅的俊朗公子,是不是更能让姑娘们放松下来?也能让那些平民家的姑娘们觉得,公主府并非那般高不可攀。” “而且,”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这样一来,报名的人数,怕是还能再翻一番!” 李元樱被她的歪理说得哭笑不得,但仔细一想,竟觉得……该死的有道理! “好,就依你!你这丫头,鬼点子真是一个接一个!” 很快,林归一、莫三问、顾知五等人被紧急召唤,接到了这个“特殊任务”。 当几个或温润如玉、或清朗俊逸的公子哥出现在登记台前时,整个公主府门前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原本还在犹豫的小姑娘们,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哎呀,那个穿青衫的公子生得好俊啊!” “旁边那个也不错,笑起来的样子,我的心都要化了!” “快快快,我们也去报名!” 连那些原本端着架子、姿态高冷的贵女们,也纷纷找着各种借口重新排队,只为能与那几位公子多说一句话。 林归一温和地笑着,耐心地为每一个前来报名的女子登记信息。 “姑娘,请问芳名?” 被他这般温柔地一问,那小姑娘脸颊瞬间染红,声音都变得软糯起来。 “民女…民女叫春花…” “春花,好名字。”林归一笑得越发温和,“春色烂漫,芳华正好,正如姑娘一般。” 那叫春花的姑娘被夸得几乎要晕过去,捂着滚烫的脸颊,幸福地跑开了。 慕怀初在楼上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林归一平时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还是个隐藏的芳心纵火犯! 效果是显著的。 不到一个时辰,报名人数就从一百多人飙升到了三百多人。 平民女子的比例明显增加,那些原本胆怯的小姑娘们,在帅哥们的温柔鼓励下,都勇敢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殿下,我看时机差不多了。”慕怀初低声对李元樱说。 李元樱会意点头,命身边的侍女扬声传达口谕。 “长公主有令!为庆贺女学招生顺利,三日后开学,第一日为体验日,所有报名女子皆可免费入学体验!” “体验日除了文史、算数两门必修课外,其余课程,皆可自由选择试听!”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可就在这欢呼声达到顶点的刹那,一辆无比熟悉的玄色王驾,在一队亲卫的护送下,缓缓停在了公主府门前。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一众女子骤然屏住的呼吸中,走了下来。 玄色锦袍,金冠束发,眉眼深邃,俊美无俦。 不是宁安王李元棋,又是谁? “天啊!是宁安王殿下!” “殿下真的来了!” 人群彻底疯了!传言被证实了! 李元棋无视了周围炙热的目光,他抬头,精准地看向二楼的窗边,对上了慕怀初那双带着一丝惊讶的眸子。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纵容而宠溺的微笑。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口型,无声地说道: “我的王妃,玩得可还尽兴?” 第41章 王爷牌鱼饵,把京中贵女钓成翘嘴 慕怀初看着楼下那张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这家伙……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用那种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眼神看着她,搞得她脸颊阵阵发烫,连手心都沁出了细汗。 李元棋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炙热目光,长腿一迈,径直走向公主府大门。 “参见宁安王殿下!” 围观的女子们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一般,齐刷刷跪了一地,声音娇柔又整齐。 李元棋淡淡颔首,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免礼。”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看似随意地一扫,最后精准地定格在登记台前的林归一身上。 “本王听闻皇姐开办女学,盛况空前,特来观礼。” 林归一连忙起身行礼,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润笑容。 “王爷来得正是时候,女学招生异常火爆,报名者已逾三百人。” “哦?” 李元棋挑了挑眉,墨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玩味。 “本王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样的奇女子,竟如此……热衷向学。” 他特意加重了“热衷向学”四个字,话语里的深意,让在场的女子们个个霞飞双颊,心如鹿撞。 天哪!王爷这是在夸赞她们求知若渴吗?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挤出一道身影,伴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呼唤。 “王爷!” 王若兰一身精心挑选的粉色罗裙,头戴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此刻正盈盈下拜,声音甜腻得仿佛能滴出蜜来。 “民女王若兰,参见王爷!民女对王爷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天颜,实乃三生有幸!” 李元棋的目光冷淡地从她身上扫过,如寒潭秋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王小姐有心了。” 那声音,客套疏离得像一块捂不热的冰,让王若兰心头猛地一凉。 但她不甘心就此放弃,迅速振作起来,咬了咬樱唇,鼓起毕生勇气,继续说道。 “王爷,民女听闻您为国事操劳,偶有不适。民女虽才疏学浅,却对医理略知一二,若能有幸为王爷诊脉祈福,实乃民女此生之幸!”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随即燃起无数嫉妒的火焰。 好个不知廉耻的王若兰!竟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直白地勾引王爷! 李元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丝不耐正要浮现,楼上却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拍掌声。 “啪!啪!啪!” 清亮又带着几分戏谑的掌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慕怀初正倚在二楼的窗边,笑得眉眼弯弯,宛如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王小姐说得实在是太好了!” 她的声音穿透人群,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既然王小姐如此心系王爷安康,医术想必十分了得,不如就在此地展示一番,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慕怀初素手一指,点向人群中一个因拥挤而脸色发白的小丫鬟。 “那位妹妹面色苍白,气息虚浮,一看便是体虚之症。王小姐既通医理,不如就先为她瞧瞧,如何?” 王若兰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她哪里真的懂什么医术?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能与王爷近距离接触的借口罢了! “我……我……” 她张口结舌,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窘迫得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传来压抑不住的窃笑声,那些原本嫉妒她的女子,此刻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慕怀初在楼上看得乐不可支。 想踩着她慕怀初的场子,去勾引她的人?道行还浅了点! 李元棋抬头,对上楼上那双狡黠灵动的眸子,眼底深处的冰冷悄然融化,化作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这小东西,护食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得紧。 他收回目光,对着众人淡淡道:“女学乃清净的,诸位好学之心可嘉,本王便不多加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去,却被林归一快步拦下。 “王爷且慢!” 林归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为难。 “长公主殿下有令,说您若是来了,务必请您移步内厅一叙,有要事相商。” 李元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皇姐的“要事”,怕不就是这小丫头安排的“好事”吧。 “既然是皇姐相邀,本王自当遵从。” 他拂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府内走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挺拔矜贵的背影,和一地碎裂的少女芳心。 …… 公主府,二楼内厅。 李元棋一踏入,便看见慕怀初正大喇喇地坐在主位旁的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吹着气,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悠闲模样。 “皇弟,你可算来了。” 李元樱笑着起身,亲自将他引到主位。 “快坐,正要与你说,这次女学招生能如此顺利,怀初可是立了头功!” “是吗?” 李元棋的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在慕怀初身上,那眼神带着一丝审视的危险。 “本王倒很想听听,我的小初儿,究竟是立了什么‘头功’?” 慕怀初心头一虚,下意识地低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茶杯里的纹路。 “也……也没什么,就是……稍微借用了一下王爷您的威名。” “哦?” 李元棋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缓缓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借用?说来听听,是如何个‘借用’法?” 慕怀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细若蚊吟。 “就是……就是对外宣称,女学医理课的优胜者,能……能获得为王爷您诊脉祈福的机会……” “诊脉?” 李元棋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磁性的危险。 “小初儿,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拿本王……当成招生的噱头?” 慕怀初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摆手,急急辩解:“不是的!我这都是为了长公主的女学大业!是权宜之计!对,权宜之计!” “是吗?” 李元棋忽然靠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暧昧,像情人间的耳语。 “那本王被你‘借用’了这么久,这笔‘诊金’,你打算怎么付?” 慕怀初的脸颊“轰”的一下,红得像熟透的虾子。 “什、什么诊金……” “本王的身体,”李元棋的气息有意无意地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垂上,激起一阵战栗,“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碰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笑意。 “想为本王诊脉,只有一个身份可以。” “——本王的王妃。” 慕怀初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呼出的热气点燃了。 这家伙!简直是……简直是混蛋!当着皇姐和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 一旁的李元樱端着茶杯,强忍着笑意,肩膀一抖一抖地,还朝慕怀初递了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陆之舟等人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 就在这暧昧气氛攀至顶点的时刻,李元棋却不着痕迹地朝门口看了一眼。 随即,管家恰到好处地匆匆走了进来,恭敬地禀报。 “启禀王爷,您要的人,已经带到了。” 李元棋缓缓直起身,脸上所有的暧昧与戏谑瞬间褪去,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峻威严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调情的男人只是幻觉。 “带进来。” 很快,一男一女两人被带了进来。 女子正是昨日见过的乔四安,她身旁的青年男子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眉宇间与她有几分神似,虽衣着朴素,但脊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 想来,这便是她的兄长,乔四平。 兄妹二人一进门,便齐刷刷地向李元樱行礼。 “草民乔四平(乔四安),参见长公主殿下。” 第42章 兄妹对质,真相大白 李元樱的目光如两道冰棱,在乔家兄妹身上来回刮过。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属于皇家长公主的威压,足以让最坚硬的骨头都寸寸发软。 “免礼。”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极了寒冬腊月里,刚刚结冰的湖面,清洌,且脆。 “乔四平。” 她缓缓开口,直呼其名。 “你可知,你妹妹昨夜在本宫皇弟的府上,都说了些什么?” 乔四平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僵,但脸上依旧强作镇定。 他缓缓抬头,竟敢直视高座之上的长公主,声音沉稳得听不出一丝破绽。 “回殿下,草民愚钝,实在不知您所指何事。”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李元棋的薄唇中溢出。 他甚至没有看乔四平一眼,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整个厅堂的气氛,瞬间又冷了三分。 乔四平的额角,已经有冷汗悄然渗出。 “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李元棋终于抬眸,视线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刺乔四平的咽喉。 他随手从袖中取出一物,不轻不重地抛在桌案上。 “叮”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厅中格外刺耳。 那是一枚用狼牙打磨而成的配饰,在光下泛着森冷的白光。 狼牙底部,一个深刻的“玄字七号”图腾,清晰得令人心惊肉跳。 “靖川死士,狼部玄字七号。” 李元棋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个字都化作重锤,狠狠敲在乔四平的心上。 “你妹妹的底细,本王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看到那枚配饰的瞬间,乔四平脸上所有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引以为傲的镇定,他精心构建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双拳死死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仿佛要将自己的骨头捏碎。 “四安……” 他喉咙干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中是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她……她到底说了什么?” “她说了你们名为兄妹,实为人质。” 慕怀初在此刻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说,她的任务是潜伏,是刺探。” 慕怀初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住他颤抖的瞳孔。 “现在,轮到你了。” “说说你的任务。” 乔四平猛地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被巨浪拍上岸的鱼,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 良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再次睁眼时,那双眸子里已是万念俱灰的死寂。 “草民……草民的任务,是与魏家接头。” 此言一出,整个厅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之舟那魁梧的身躯豁然站起,铜铃般的双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怒火与杀意。 “魏家?!”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充满了血腥味。 “哪个魏家?可是那个簪缨世族,权倾朝野的魏国公府?” 乔四平颓然点头,声音里满是苦涩。 “正是。草民奉命,与魏国公府的大管家,交换一件东西。” “何物?” 李元樱的声音已冷到极致,仿佛能让空气结霜。 乔四平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双手举过头顶,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是……是靖川王室的玉玺印信。” 他的声音细若蚊吟,充满了耻辱。 “魏家……要用此印,伪造靖川国书。” 陆之舟一把夺过锦盒,指尖用力,坚硬的盒盖竟被他捏出几道裂痕。 打开一看,一枚通体碧绿的龙纹玉印,正静静地躺在其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不祥气息。 “伪造国书做什么?” 慕怀初追问,心中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正在疯狂滋长。 乔四平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向……向靖川……求和。” “求和?” 李元樱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凤眸中是滔天的怒焰。 “他们魏家,拿我临境的什么去求和?” 乔四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马上就要被这无形的威压碾碎。 “割……割让云、燕、朔三州之地……” “献黄金万两,美女百名……” “并……并要求临境撤回边关驻军,任由靖川陈兵边境……” “混账东西!” 陆之舟再也按捺不住,一拳重重砸在身旁的梨花木桌案上!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实的桌面应声而裂,一道狰狞的裂痕从他拳下蔓延开来,茶杯器皿尽数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这他娘的叫求和?”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浑身杀气沸腾。 “这是要挖空我临境的根,断我临境的脊梁,让我等世代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慕怀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冷。 魏家,这是要卖国! 这是要把整个国家,连同千千万万的百姓,一起打包卖给出价最高的敌人! “还有什么?” 李元棋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名为毁灭的深渊。 “你们那位靖川公主,还给了你们什么任务?” 乔四平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地跪趴在地上,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公主殿下……还要我们在京中制造混乱,散播恐慌,让朝臣和百姓都相信,战必大败,唯有求和……方是唯一的生路……” “放屁!” 陆之舟气的须发皆张。 “那是生路吗?那是死路!是亡国灭种的路!” 李元樱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怒火都已收敛,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魏家……”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却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杀意。 “很好。” “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这台谋逆大戏,究竟想唱到什么地步。” 就在此时,管家匆匆步入,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启禀殿下,王爷,新任京兆府尹沈大人求见。” “请。” 片刻后,沈彦之一身笔挺的官服,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依礼参见,目光只在堂内扫了一圈,便精准地落在那枚摊开的靖川玉印上,眼神骤然一凛。 “看来,微臣来得不算晚。”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了然。 “沈大人也查到了?”李元樱抬眸看他。 沈彦之点头,神色肃然。 “微臣昨夜接掌京兆府,连夜查阅卷宗,发现近来京中无故多了许多靖川口音的生面孔,行踪诡秘。” “派人暗中跟了几个,发现他们的落脚点,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魏国公府。” “果然是他们。” 李元棋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嘲讽。 “看来,本王那位好皇兄,早已成了魏家养在宫里的掌中傀儡。” “恐怕不止如此。” 沈彦之的脸色愈发凝重。 “有些宫闱秘辛,王爷和长公主应该比微臣更清楚。当年先帝驾崩,储位之争,多少皇子公主血溅宫门,背后……若无魏家这等庞然大物在暗中全力扶持,当今圣上又岂能顺利登基?” “魏家现在,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保住这份泼天的富贵更重要。” 李元樱冷冷接过话头,凤眸中寒光闪烁。 “所以他们怕了,怕打仗,怕这战火一旦烧起来,会烧掉他们的金山银山,会动摇他们的国之根基。” 厅内死寂,每个人的胸中都燃烧着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 “不能再等下去了。” 慕怀初打破了沉寂,声音清亮而坚定,像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 “必须在他们伪造的国书送出之前,拿到铁证,将魏家连根拔起!” “不错。” 李元樱的目光扫过众人,当机立断,尽显皇家长公主的杀伐果决。 “分头行事。” “怀初,你明日按原计划进宫。那魏贵妃魏姚,就是魏家最大的破绽,想办法从她身上撕开一道口子。” “陆将军,立刻用最高等级的密信传回边关,让你父亲的军队枕戈待旦,以防不测!” “沈大人,京兆府与大理寺联手,将所有靖川奸细暗中布控起来!朝堂之上,也需你多多周旋,尤其那个所谓的神女水云遥,绝不能让她再妖言惑众!” “至于我和皇弟……” 她看向李元棋,眼中是兄妹间才有的默契与决绝。 “我们去会会魏家这条……养不熟的狗。” “是!” 众人齐声应诺,气势如虹,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李元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瘫软如泥的乔四平,眼神淡漠如视蝼蚁。 “你,拿着这印信,继续去跟魏家接头。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一字不漏地回报本王。办好了,你和你妹妹能活。办砸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威胁,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恐惧。 “是……是!草民遵命!草民一定办好!”乔四平如蒙大赦,连连叩首,额头都磕破了。 李元棋的目光又转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乔四安。 “你,跟本王走。” 乔四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闻言只能怯生生地应了,小步跟在李元棋身后。 出门时,她心神恍惚,脚下一个不稳,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正要进门的青衫身影。 “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吓了一跳,慌忙道歉,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那人却并未动怒,反而温和地笑了笑,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稳住她的身形。 “姑娘,无事。” 他的声音清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第43章 给皇后娘娘做胎教 乔四安被那股力道撞得一个趔趄,慌乱地退开几步,脸颊瞬间涨得血红。 那青衫男子却并未着恼,反而温和一笑,声音清润如三月春风。 “姑娘,无事。” 他正是公主府的首席幕僚,莫三问,刚从报名现场回来,向李元樱汇报状况。 乔四安飞快地偷偷抬眼,只一眼,便见他眉目清隽,气质温润,与身后那位王爷的冰冷气场判若两人。 她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公……公子,万分抱歉,是我不小心……” 莫三问笑着摆了摆手,眼底的笑意仿佛能融化冰雪。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乔四安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耳根都烧了起来,慌忙将头垂得更低。 李元棋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声音淬着冰。 “磨蹭什么?还不走?” 乔四安一个激灵,如梦初醒,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匆匆跟上了李元棋的脚步。 莫三问站在原地,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深沉光芒。 …… 翌日,辰时。 凤仪宫内,熏香袅袅。 魏姚斜倚在铺着白狐软垫的榻上,看见慕怀初款款走入时,那张美艳的脸上,神色颇为复杂。 昨日那场名为“瑜伽”的折磨,让她浑身的骨头缝儿现在还泛着酸爽。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慕怀初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 魏姚强撑着国母的威仪,虚虚抬手,语气冷淡:“免礼。慕姑娘,本宫今日身子乏,那些点心……就不必做了。” “娘娘说的是。” 慕怀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从善如流。 “所以,民女今日特意为娘娘准备了更好的养胎之法。” 魏姚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是什么?” 慕怀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狐狸般的光芒。 “胎教!” 她这两个字说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民女在一本上古奇书上看到,音乐胎教,能启迪龙嗣灵智,裨益无穷。今日,民女特为娘娘演奏一曲,让龙嗣在腹中,便能聆听天籁,感受大道之音!” 魏姚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 听听曲子,总比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要强。 “既如此,那便……试试吧。”她故作矜持地应允。 慕怀初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竹笛。 “娘娘,此曲名为《命运》,乃是失传已久的胎教神曲。” 她将竹笛优雅地置于唇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下一秒,一阵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哔哔啵啵——叽叽嘎嘎——”声,如魔音灌耳,轰然炸响! 那声音尖锐、刺耳、毫无韵律,更无半点章法,仿佛一百只鸭子在同时被掐住了脖子,是对听觉最残忍的酷刑! “噗——” 魏姚刚端起的一杯参茶,当场喷了出来,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慕怀初却仿佛沉浸其中,吹得越发起劲,还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地解释。 “娘娘,此乃第一乐章:命运的敲门!您听,这急促、激昂、充满力量的节拍,不正是生命破土而出的律动吗!” “停下!给本宫停下!” 魏姚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快被这声音掀飞了。 慕怀初却对她的崩溃置若罔闻,反而郑重其事地摆了摆手。 “娘娘别急,高潮即将来临!请欣赏第二乐章:暴风雨!” 说罢,她指法一换,吹出的噪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变得更加凄厉,更加刺耳,仿佛无数根钢针在狠狠扎着人的神经! 整个凤仪宫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捂着耳朵,面容扭曲,痛苦不堪,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魏姚终于忍无可忍,从软榻上猛地坐起,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 “够了!慕怀初!本宫叫你停下!” 慕怀初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玉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娘娘,胎教乃是水磨工夫,需持之以恒,怎可半途而废?” “本宫说停就停!” 魏姚气的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她死死盯着慕怀初,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淬毒的、报复性的快意。 “对了,本宫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慕怀初静静地看着她。 “四日后,便是你与宁安王的大婚之日。” 慕怀初微微颔首。 “但你可知道,”魏姚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残忍,“本宫的妹妹魏嫣,还有那个靖川来的女子乔四安,也会在同一日,以侧妃之名,与你一同嫁入宁安王府?” 慕怀初手中那支温润的玉笛,“啪”的一声,清脆地掉落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 “你说……什么?” 魏姚无比满意地欣赏着她脸上褪尽血色的震惊。 “这可是宁安王亲自向皇上求的恩典。他说,为君分忧,为国分劳,不愿一人独占慕姑娘,愿广纳贤良,以示对朝臣的体恤之心。皇上龙心大悦,当场就准了。” 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得慕怀初浑身冰冷。 她猛地想起两天前,李元棋那句没头没尾的问话。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你无法理解,甚至会让你感到愤怒的事,你会怪我吗?”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 他早就知道了。 早就决定了。 慕怀初的脸色苍白如纸,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剧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立刻掏出那本《霸道王爷的掌中宝》,不管什么冷却期,直接将这荒唐的剧情彻底抹去! 但理智,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的幻想。 不能。 贸然动用,只会引起无法预料的崩坏。 “民女……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魏姚得意地扬起下巴,像一只斗胜的孔雀。 “慕姑娘,看来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世间的男人,哪有不爱三妻四妾的?你真以为,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 慕怀初没有回答。 她只是弯下腰,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机械地捡起地上的玉笛。 “民女,告退。” 她转身,迈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背影却挺得笔直。 …… 慕怀初失魂落魄地走出凤仪宫,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何处,直到一阵熟悉的争执声,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是御花园。 她下意识地闪身躲到一座巨大的太湖石假山之后,竖起了耳朵。 “沈大人,你三番五次在棋盘上挑衅,究竟是何意?” 是水云遥清冷又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这不仅是对本公主的不敬,更是对我们靖川的不敬!” 沈彦之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 “公主殿下言重了,下官只是就棋论棋。” “公主的棋路,看似精妙,实则杀伐过甚,急于求成,早已失了长远布局的根本。” 水云遥发出一声冷笑。 “哦?那依沈大人之见,这棋,该如何下?” “棋局如国事,人生亦如棋。” 沈彦之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 “当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若只贪图眼前一城一池的得失,不顾全局安危,最终只会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这话,意有所指,字字诛心。 水云遥的声音陡然转寒。 “沈彦之,你是在教训本公主?” “下官不敢。” 沈彦之的声音不卑不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下官只是觉得,公主殿下既是贵客,远道而来,理应多欣赏我临境的大好河山,风土人情,而非……”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整日与一些心术不正、来路不明之辈,搅合在一起。” “你!” 水云遥气的浑身发抖,却偏偏发作不得。 只听见沈彦之起身的衣袂摩擦声。 “下官衙门里还有公务,恕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 水云遥在原地气地咬碎银牙,最终也只能重重一拂袖,愤然离去。 慕怀初在假山后,看得叹为观止。 好家伙,沈大人这张嘴,简直是淬了毒的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就在她准备抽身离开时,一个清淡温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公主与臣子的戏,好看么?” 慕怀初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沈彦之不知何时,竟去而复返,正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的地方,一双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第44章 王爷的秘密基地 “沈大人!你……” 慕怀初的声音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战栗,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悄无声息,如鬼魅。 “在你躲进来之前。” 沈彦之缓步走到她面前,正午的日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金边,却丝毫没有照亮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整个人,仿佛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慕姑娘,偷听,可不是闺秀所为。”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像一把精准的尺子,量着她此刻的狼狈。 慕怀初的脸颊“轰”一下烧了起来,像是被人当场抓住了小辫子,连耳根都泛着红。 “我……我只是路过,无意听到的。” 这辩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沈彦之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她微微红肿的眼眶上。 那里的悲伤还未散尽,像一抹被雨打湿的残妆。 他眸光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神色柔和了些许。 “为王爷?” 这两个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慕怀初最痛的伤口。 她猛地一颤,死死咬住下唇,倔强地摇头。 “与沈大人无关。” 沈彦之并未追问,沉默了片刻,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他忽然提议道。 “快午时了,我请慕姑娘喝一杯,如何?” …… 醉仙楼,雅间临窗。 窗外车水马龙,人间烟火。 窗内,却只有死寂。 沈彦之亲自为她斟满一杯“烧刀子”,酒液清洌,香气却辛辣地冲鼻。 “借酒消愁,虽是俗法,却最管用。” 慕怀初没有客气,端起酒杯,仰头便尽。 滚烫的酒液如同一条火龙,从喉咙一路烧进胃里,那股灼人的辣意,比心里的痛楚更真实,瞬间就催红了她的眼眶。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 她自己又倒了一杯,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沈大人,你说……这世间的男人,是不是都一样?” 沈彦之闻言,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 “为何这么问?” 慕怀初发出一声极轻的苦笑,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以为……我总以为他会是那个例外。”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酒,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那个荒唐的剧情,都用烈酒烧成灰烬。 沈彦之静静看着她近乎自残的模样,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慕姑娘,身在局中,眼见,未必为实。” 他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尤其是在这皇城之内,你看到的每一件事,背后都可能有另一番你看不懂的光景。” 慕怀初抬起迷蒙的泪眼,混沌的脑子似乎被这句话劈开了一道缝隙。 “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 沈彦之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 “我只是觉得,以王爷的手段和城府,若真想瞒着你一件事,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听到那些话。”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在慕怀初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啊。 以李元棋那种人的行事风格,怎么会留下这么拙劣又明显的破绽? 看着她神色变幻,沈彦之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不再多言,只留下空间让她自己思索。 慕怀初放下酒杯,心绪翻江倒海,但眼底那片死寂的绝望,却悄然散去了许多。 她站起身,酒意上头,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锐利。 “多谢沈大人解惑。” 她忽然想起了方才御花园的一幕,话锋一转。 “不过,我也想提醒沈大人一句。” “与虎谋皮,固然刺激。” “可若是不小心对那只猛虎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当心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沈彦之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几不可察地一顿。 随即,他淡然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一片冰凉。 “慕姑娘,多虑了。” ……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楼,夜风微凉,吹得人一个激灵。 街角,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至,单膝跪地,声音焦急万分。 “慕姑娘!属下可算找到您了!” 是李元棋的贴身暗卫,追风。 “王爷自您离开凤仪宫后便一直在找您,几乎快把整个内城都翻过来了!” 慕怀初心头狠狠一震。 追风指向不远处街角阴影里,一辆通体玄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马车。 “王爷,就在车里等您。” 沈彦之朝慕怀初微微颔首,神色难辨。 “看来,是在下多事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辆沉默的马车,眼神复杂,随后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与夜色之中。 慕怀初定了定神,一步步走向那辆马车。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掀开,露出了李元棋那张俊美到极致,却也紧绷到极致的脸。 “上车。”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在喉咙里磨过的砂石,压抑着滔天风暴。 慕怀初没有拒绝,默默上了马车。 车厢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李元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如烙铁,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又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死死抓着最后一根浮木,害怕她会突然消失。 马车一路向西,驶出繁华,驶入荒凉,最终停在了一座孤寂的小山前。 “这是哪里?” 慕怀初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元棋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一步步踏上冰冷的石阶,走向山顶。 月光如霜,照亮了一片墓地。 青石墓碑林立,在夜风中,像一个个沉默的守卫,透着无尽的孤寂与肃杀。 他带着她,走到最高处。 那里,并排立着七座墓碑,比周围的任何一座都更用心打理,却也更显凄凉。 “大皇子,李元标。” “三皇子,李元桓。” “四公主,李元栀。” ……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天潢贵胄,如今却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慕怀初心头巨震,这些,都是史书上记载的,在先帝晚年夺嫡之乱中,或“病逝”、或“意外”身亡的皇子公主。 李元棋松开她的手,缓缓在墓碑前跪下。 他的后背挺得笔直如剑,却透着一股即将被压垮的悲凉。 “大哥,我来看你了。” 他的手抚上第一座墓碑,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长眠的灵魂。 “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如今御膳房做得再好……也寻不回当年的味道了。” 他又转向另一座稍小些的墓碑。 “小妹,你以前总说,想嫁一个边关的将军,看大漠孤烟。可你……却连这京城,都没能走出去……” 他一个个名字念过去,每说一句,声音就更沉一分,那其中蕴含的愧疚与痛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碾碎。 “当年,我太弱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一个个被魏家,被他们扶持的太子,害死。” “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猩红的眼眸在月光下,燃烧着地狱业火。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慕怀初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巨大的震撼和尖锐的心疼,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原来,那看似冷酷霸道的皮囊之下,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一片血海。 李元棋缓缓转过身,仰头看着她。 那一瞬间,他眼中滔天的恨意褪去,只剩下一丝孩童般的,乞求般的脆弱。 “小初儿,魏家势大,皇后是魏家女,皇兄对魏家言听计从。我要扳倒他们,必须不择手段。”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魏嫣背后是皇后,乔四安背后是水云遥和靖川……她们,都可以是我复仇的棋子。”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是我……是我委屈了你。” 他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像是不敢触碰她这片干净的月光。 “我本想一个人走完这条路……可我发现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哭腔。 “我怕……我怕你真的不要我了。” 慕怀初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猛地蹲下身,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颤抖的、冰冷的肩膀。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这个傻子!” 李元棋反手将她死死搂入怀中,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滚烫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衣襟。 “我怕你觉得我阴险,觉得我残忍,觉得我……脏。” “更怕把你卷进来,这条路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出事。” 慕怀初用力摇头,泪水混着他的泪水,一片滚烫。 她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像是刻在墓碑上的誓言。 “李元棋,你听着。” “从今往后,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你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地狱深渊。” “我们,一起。” 李元棋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疯狂和痛苦,渐渐被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光所取代。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灵魂里,带到来生。 “好。” 他应道,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一起。” 月光下,两个身影在肃杀的墓碑前紧紧相拥,仿佛要融为一体,对抗这整个冰冷无情的世界。 第45章 屠龙小分队集结,求真阁开学遇刁难 月光如水,墓园如霜。 慕怀初与李元棋相拥在十几座墓碑前,那一刻的安静,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李元棋才缓缓松开她,眼中的脆弱被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只余下一片冰冷的坚定。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风中。 “皇姐,出来吧。” 山脚下的阴影里,两道身影缓缓走出。 为首的,正是长公主李元樱。 她一袭素色宫装,清冷的容颜在月色下,宛如覆了一层寒霜,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 陆之舟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如山,仿佛是她最忠诚的影子。 李元樱的目光越过弟弟,落在慕怀初的脸上,那双深邃的凤眸里,没有意外,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如释重负的暖意。 “你终于肯告诉她了。” 一句话,便让慕怀初心中了然。 原来,背负着这片血海的,从来不止他一人。 这不是一场偶遇,而是一场无声的、延续了数年的祭奠仪式。 李元樱走到墓碑前,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将带来的几束雏菊,一一摆放在每一座墓碑前。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恸。 陆之舟则走到最高大的那座墓碑前,解下佩剑,置于地上,而后单膝跪地,头颅深垂。 “太子殿下,末将陆之舟,来迟。”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愧疚。 “当年末将人微言轻,未能护诸位殿下周全,此罪,万死难辞。” 这片墓园,是他们共同的伤疤。 也是他们每年必须重聚,提醒自己不可遗忘的圣地。 他们是幸存者,也是复仇者。 许久,李元棋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这寂静的夜里。 “皇姐,陆将军。” “魏家的网,已经铺开,是时候收了。” 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一句平静的陈述,却比任何宣言都更具杀伤力。 李元樱直起身,凤眸里燃起一簇幽冷的火焰。 “魏家这条毒蛇,盘踞得太久,是时候拔掉它的毒牙了。” 陆之舟缓缓起身,重新佩好长剑,手掌握在剑柄上,青筋暴起,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末将和整个陆家、陆家军,随时听候调遣。” 慕怀初深吸一口气,迎上三人的目光,声音清洌而坚定。 “还有我。” 四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一种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信任。 一场针对大周最显赫外戚的猎杀,于此刻,正式亮出了獠牙。 …… 回到慕府,已是三更天。 慕怀初坐在窗边,看着天边那轮残月,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墓园里发生的一切。 那沉重的血海深仇压在心头,让她第一次觉得,这安逸的慕府,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一座脆弱的孤岛。 “砰!” 院中一声闷响,伴随着压抑的痛呼。 慕怀初推窗望去,只见自家弟弟慕恒裕,正笨拙地挥舞着一根木棍,因为用力过猛,棍子脱手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却只是飞快地揉了揉,又捡起木棍,摆出一个自以为标准的马步,眼神倔强。 “阿裕,这么晚了,在做什么?” 慕恒裕听到姐姐的声音,身体一僵,脸颊瞬间涨红。 “姐……姐姐,我……我在练武。” “为何突然要练武?”慕怀初轻声问道,她注意到,弟弟的眼神里,不只是少年人的热血,还藏着一丝……恐惧。 慕恒裕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前几日,我听府里的下人说……说宫里不太平,说魏家……可能会对我们家不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我怕……我怕他们会欺负姐姐。我想保护你。” 慕怀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原来,这看似无忧无虑的少年,已经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不是在玩闹,而是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试图撑起一片天。 “傻瓜。” 慕怀初走下台阶,从他手中拿过那根粗糙的烧火棍,柔声道:“就凭这个,可保护不了姐姐。” 慕恒裕的眼圈瞬间红了,满是无措和沮丧。 “那我该怎么办……” 慕怀初看着他,忽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给你找个师父,如何?” 她脑中浮现出陆之舟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李元樱教导李颂恩治国齐民,陆之舟教导慕恒裕行兵打仗,倒也是相得益彰。 …… 接下来的几天,皇后魏姚以慕怀初需要安心待嫁为由,免了她进宫伺候。 慕怀初心中暗笑道:“她要是再被我折腾两天,恐怕这孕妇都演不下去了!” 索性,慕怀初哪也不去,安安心心在家陪伴家人。毕竟,自从她穿书以来,她呆在公主府的时间都比呆在幕府的时间长。 ...... 两日后,就在慕怀初大婚前一日。 京城东街,“求真阁”女学正式开学的日子。 长公主李元樱亲自坐镇,慕怀初作为女学的“荣誉教导主任”,亦陪同在侧。 院门前,人头攒动,前来报名的贵女与平民女子排起了长龙,热闹非凡。 “长公主殿下,时辰已到。”管事恭敬地禀报。 李元樱点点头,正欲起身宣布开学,一声尖锐的唱喏划破了鼎沸的人声。 “皇后娘娘懿旨到——!”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只见皇后心腹李公公,手捧一卷明黄懿旨,带着十几个小太监,面带冷笑,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李公公走到“求真阁”门前,清了清嗓子,扯着公鸭嗓大声宣读。 “奉皇后娘娘懿旨!” “近闻有女学开办,名为教习文墨,实则败坏女德,有伤风化!” “即日起,封禁此地,驱散聚众,违者重罚!” “钦此!”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们顿时炸了锅。 “什么?要封学堂?” “这可是长公主亲自开办的啊!” “皇后娘娘连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吗?”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求真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李元樱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裙,缓缓走了出来。 她神色平静,但那双凤眸中,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李公公,好大的威风。”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不知皇后娘娘的懿旨,何时能压过皇上的圣旨了?” 李公公被她的气势压得心虚,但想到身后的靠山,又硬气起来。 “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管教天下女子,乃是职责所在!” “这女学开办,让女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皇后娘娘岂能坐视不理?” 他说得义正言辞,周围一些保守的百姓,竟也开始窃窃私语。 “说得也有道理啊……” “女子确实应该在家相夫教子……” “抛头露面的,确实不太好……” 李元樱的脸色越来越冷。 她没想到,魏姚竟然会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就在她准备反击时,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李公公说得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裙的女子,正缓缓走来。 正是慕怀初。 她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声音软糯动听。 “女子确实应该恪守妇德,不可有伤风化。” 李公公一愣,没想到竟然有人支持自己,顿时得意起来。 “这位姑娘说得极是!女子就应该……” “所以,” 慕怀初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依旧甜美,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民女很想请教李公公,皇后娘娘既然如此关心女子德行,那么,明日便是民女大婚之日,不知娘娘可愿亲自教导民女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呢?”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李公公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开什么玩笑! 让皇后去她教她?现在皇后看见她就浑身难受! “还有,” 慕怀初继续笑眯眯地说道。 “民女记得,皇上的圣旨中明确写着,女学是为了让女子撰文祈福,为国祈祷。” “李公公现在要封禁女学,莫不是觉得,为国祈福有伤风化?” “还是说,李公公认为,皇上的圣旨,有问题?”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李公公心上。 李公公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这个慕怀初,竟然把他架在火上烤! 如果他说为国祈福有伤风化,那就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 如果他不说,那就等于承认自己刚才的话都是胡说八道。 “我……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围观的百姓们看明白了,纷纷议论起来。 “对啊,为国祈福怎么会有伤风化?” “这李公公分明就是在胡搅蛮缠!” “慕姑娘说得对!” 慕怀初看着李公公狼狈的模样,心中暗爽,脸上却依旧挂着无辜的笑容。 “李公公,民女愚钝,还请您指教,到底是皇上的圣旨重要,还是其他的什么更重要呢?” 李公公被逼到绝路,恼羞成怒。 “你……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质疑皇后娘娘?” “民女不敢。” 慕怀初依旧笑得甜美。 “民女只是想知道,皇后娘娘既然如此关心女子德行,明日民女大婚,娘娘是否会亲自到场,为民女这个即将成为王妃的女子,做个表率呢?” 她这话说得巧妙至极。 一方面,暗示自己明日就是宁安王妃,身份尊贵,不是李公公能随便欺负的。 另一方面,又把皇后架在火上,进退两难。 李公公彻底慌了。 他只是个奴才,哪敢替皇后做这种决定? “这……这个……”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求真阁内又走出一人。 正是陆之舟。 他一身劲装,腰悬长剑,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李公公,” 他的声音低沉如雷。 “末将记得,皇上曾说过,任何人不得阻挠女学开办,违者,以抗旨论处。” “不知李公公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陆之舟的威名,在京城无人不知。 他一开口,李公公的腿都软了。 “陆……陆将军……” “滚。” 陆之舟只说了一个字,但那股威压,让李公公差点瘫在地上。 “是……是……” 李公公连滚带爬地带着手下逃走了,连懿旨都忘了收。 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 “陆将军威武!” “慕姑娘厉害!” 慕怀初看着李公公狼狈逃窜的背影,心中大快。 这一仗,算是为屠龙小队打响了第一炮。 李元樱走到她身边,眼中满是赞赏。 “怀初,你刚才那几句话,简直是神来之笔。” 慕怀初得意地眨眨眼。 “殿下过奖了,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 她看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真正的大戏,还在后面呢。” 第46章 求真阁开学典礼,贵女平民起冲突 求真阁内,书香墨韵,却被一阵压抑的寂静笼罩。 开学典礼已经开始,偌大的庭院里,泾渭分明地坐着两种人。 前排,是数十位京中贵女,个个珠翠绕头,锦衣华服,端坐在名贵的紫檀木椅上,连微笑的弧度都像是尺子量过,矜持而疏离。 后排,是上百位平民女子,她们穿着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裳,局促不安地挤在简陋的竹椅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主位上,长公主李元樱凤眸扫过全场,清越的声音如玉石相击。 “今日,求真阁开学,乃我临境王朝女学之始。” “诸位既入此门,便是同窗。当以学业为重,切莫分彼此贵贱。”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贵女们象征性地拍了拍手,而那些平民女子,则激动的眼眶瞬间泛红,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慕怀初站在李元樱身侧,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忽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定格。 那里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只着一袭素净的青衫,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挽着。 容貌清秀绝俗,气质却格格不入。 她既没有贵女的矫揉造作,也没有平民女子的拘谨怯懦,反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淡定,仿佛只是来此地游山玩水。 更奇特的是,她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那双清亮如溪的眸子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与探究。 “那个女孩是谁?”慕怀初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林归一。 林归一迅速翻了翻名册。 “此女名为姚六萤,名册上只写了是从外地而来,家世不详,说是……想来学文识字。” 姚六萤? 慕怀初心头微微一动,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她思索之际,台下后排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骚动。 “让开!都给我让开!” 吏部侍郎之女王若兰,一身石榴红的华贵锦衣,头戴金步摇,正趾高气扬地走到后排,纤纤玉指几乎要戳到一个小女孩的脸上。 那小女孩不过十二三岁,瘦弱得像根豆芽菜,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补丁。 “你这贱丫头,一身的汗臭味,熏得本小姐头都晕了!还不快滚到角落里去!” 王若兰的声音尖酸刻薄,毫不掩饰她的厌恶。 小女孩被她这么一吼,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哽咽着解释。 “我……我昨日帮娘亲洗衣到深夜,今儿天不亮就赶来了,还……还没来得及换洗……” “怎么?还敢顶嘴?”王若兰柳眉倒竖,“一个泥腿子的女儿,也配与我等同坐一堂?识相的就自己滚出去,别脏了这求真阁的清净的!” 她这话一出,仿佛一滴滚油落入冷水,场面瞬间炸开。 前排的贵女们纷纷以袖掩鼻,皱起了眉头。只有吴双宜,微微皱着眉头,极力安抚身边的闺秀们。 “姐妹们,别这样,大家都是同学......” 吴双宜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官职虽不高,可身份贵重,京中不少重臣都要唤他一声“老师”。女凭父贵,所以贵女们自然要给吴双宜一些面子,也就强忍下嫌弃。 “各位老师,让她们另辟一处地方坐吧,不然我们如何静心向学?”王若兰依旧是不依不饶。 平民女子们则个个义愤填膺,攥紧了拳头,却因身份低微,敢怒不敢言。 先生顾知五见状,连忙上前劝解。 “王小姐,殿下有言,入此门者皆为同窗,何必……” “顾先生!”王若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越发尖厉,“您饱读诗书,难道不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让我们这些官宦千金,和这些连澡都洗不起的泥腿子坐在一起,成何体统!” 她猛地转身,面向所有贵女,极具煽动性地高声道: “姐妹们!我们哪家不是花了重金才进来的?我们是来求学问、求前程的,不是来闻臭汗、受腌臜气的!若是连基本的体面都保证不了,我看这女学,不上也罢!” 此言一出,好几位贵女都露出了动摇之色,开始窃窃私语。 “说的也是……” “父亲本就不同意我来,若是回去一说,怕是……” 眼看好不容易才聚拢起来的学生就要散掉大半,慕怀初眸光一冷,正要出手,一个清脆软糯的声音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咦?这位姐姐说得好奇怪呀。” 众人齐刷刷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个叫姚六萤的少女。 她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的困惑,声音软得像刚出炉的糯米团子。 “什么叫‘泥腿子’呀?是指腿上有泥巴的意思吗?” 她说着,还真的探头去看那小女孩的脚踝,然后更困惑了。 “可是我看这位妹妹的腿很干净呀,比我的还要白呢。” 王若兰被她这清奇的思路问得一噎,瞬间恼羞成怒。 “你这野丫头懂什么!泥腿子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呀?”姚六萤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仿佛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生,继续追问,“是因为她家里穷吗?可是……穷又不是她的错呀。” 她施施然站起身,走到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把自己的衣袖凑过去。 “妹妹别怕,你闻闻我,我昨天也帮家里下地干活了,身上肯定也有汗味呢。” 小女孩抬起挂着泪珠的脸,看着这个温柔美丽的姐姐,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暖流。 姚六萤又转头看向王若兰,依旧是那副纯真无害的模样。 “这位姐姐,我娘亲说,来学堂是为了学知识、明事理的。可是你这样欺负人,好像一点道理都不讲呢。” “你!”王若兰气得脸色涨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小姐?” “我不是东西呀。”姚六萤一本正经地纠正她,“我是人呢。而且,我娘亲还说过,人是不分贵贱的,只分善恶。你这样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欺负比你弱小的人,就是‘恶人’呢。” 这番话,听着是童言无忌,却字字句句都像耳光,抽在王若兰的脸上,让她根本无从辩驳。 “说得好!” “对!人不分贵贱,只分善恶!” 后排的平民女子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瞬间热血沸腾,纷纷鼓起掌来。 慕怀初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这个姚六萤,看似天真烂漫,实则心思机敏,三言两语,就将王若兰的刁蛮衬托得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就在王若兰被说得恼羞成怒,竟真的扬起手要朝姚六萤脸上打去时—— “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旁伸出,稳稳地扣住了王若兰的手腕。 是顾知五。 他温和的脸上,此刻难得地覆上了一层寒霜。 “王小姐,在长公主殿下面前,在学堂之内,动手打人,恐怕不合规矩吧?” “放开我!”王若兰手腕被擒,动弹不得,气得发疯,“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欺负我!” 她猛地甩开顾知五,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所有贵女尖叫道: “姐妹们!你们都看见了!这求真阁就是个火坑!先生偏袒,贱民嚣张!我们走!我们这就回家,让父亲们联名上奏皇上,就说这女学藏污纳垢,有辱门风!” 这话的份量,可比刚才重多了。 几位本就动摇的贵女,真的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一场天大的风波,眼看就要将这刚刚起步的女学彻底淹没。 就在此刻,慕怀初终于出手了。 “慢着。”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她缓步走到台前,脸上挂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王小姐方才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对。” 王若兰一愣,没想到慕怀初竟然会附和她。 慕怀初环视全场,声音陡然变得清亮而威严。 “求真阁,确实应该有规矩。” “所以,我宣布,从今日起,求真阁正式实行——积分制。” “无论出身贵贱,凡品学兼优、互助友爱者,皆可获得积分。” “积分,可用于兑换藏书阁内的珍稀孤本、江南织造局上贡的上等布料,甚至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已经停下脚步的贵女,一字一句地抛出最终的诱惑。 “——面见长公主殿下,得其亲自教导的机会。”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面见长公主殿下,还得她亲自教导?这是何等逆天的殊荣! 那些准备离开的贵女,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眼中迸发出炙热的光芒。 “相反,”慕怀初话锋一转,声音冷冽如冰,目光如刀锋般直刺王若兰。 “凡在阁内,欺凌同窗、拉帮结派、破坏团结者,不但要扣除所有积分,情节严重者,更要当众致歉,甚至……” “——逐出学堂,永不录用!” 王若兰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终于明白了,慕怀初这是在给她挖坑!一个她自己跳进来,还亲手帮忙填土的巨坑! 表面是在制定规矩,实际上,就是在用她刚刚的所作所为,来做反面教材,杀鸡儆猴! “我……我……”王若兰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觉得这个规矩很好呀!” 姚六萤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用力地拍着小手,满脸都是兴奋和喜悦。 “这样大家就都一样了!谁做得好谁就厉害!真是太公平了!” 她的话,如同点燃了引线。 雷鸣般的掌声,从后排的平民女子中爆发,并迅速蔓延至全场! “说得对!求真阁面前,人人平等!” “慕姑娘威武!” “我们定会好好遵守规矩,为自己争口气!” 欢呼声中,吴双宜收拾好自己的书本文具,离开了前排“VIP区域”,走到后排,在姚六萤身边坐下,微笑问候:“这位妹妹,我可以当你的同桌吗?我叫吴双宜。” 姚六萤也满心欢喜地点头回应:“吴姐姐好,我叫姚六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在吴双宜的带动下,不少贵女也走出前排,主动和平民女孩融合。 慕怀初满意地看着台下其乐融融的场面,心中暗笑。 这一招釜底抽薪,不仅化解了危机,还树立了绝对的权威,一石二鸟。 她正要宣布典礼继续,管事忽然面色古怪地匆匆走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慕怀初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脸上旋即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诸位,安静一下。” 她扬了扬手中的一卷信笺。 “刚刚收到宁安王殿下派人送来的贺礼,说是……务必要当众宣读。” 她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笺,目光掠过上面的字迹,眼底深处,瞬间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混杂着冰冷与锐利的光芒。 这哪里是什么贺礼。 这分明是一份,足以在整个京城掀起滔天巨浪的名单。 第47章 最后的单身夜与王爷的“聘礼” 慕怀初缓缓展开那卷信笺。 指尖触及纸面,细腻的纹理下,仿佛藏着刀锋。 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清亮的嗓音响彻整个求真阁。 “宁安王殿下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王爷心系求真阁,特为诸位备下了一份薄礼,名为——” 她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全场。 “《知己录》。” 知己录? 台下的贵女们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屏息凝神。 慕怀初的视线落在名单上,朱唇轻启,念出了第一个名字。 “王氏若兰,吏部侍郎之女。” “擅针黹茶艺,然性情骄躁,好以势凌人。” “噗嗤——” 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那笑声像一根针,狠狠扎在王若兰心上,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恨不能当场昏死过去。 慕怀初恍若未闻,继续念道: “吴氏双宜,国子监祭酒之女。” “擅诗词歌赋,心性纯良,然过于良善,易为小人所欺。” 吴双宜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抹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宁安王,看人真是毒辣。 “张氏,户部尚书之女,精于算筎,然锱铢必较,失之大气。” “刘氏,兵部侍郎之女,善骑射,然不拘小节,易失礼数。” 每念出一个名字,都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被点到名的贵女,神色各异,有羞愤,有错愕,有惊惧,亦有沉思。 宁安王府的情报网,竟恐怖如斯! 慕怀初的目光滑到名单末尾,忽然停住了。 她抬眸,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后排的姚六萤身上。 “姚氏六萤,来历……不详。”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过去。 “擅长:未知。” “评语:玲珑心思,深藏不露。” 姚六萤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眨了眨大眼睛,歪着头,满脸都是好奇。 仿佛那八个字的评语,说的是另一个人。 慕怀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合上信笺。 她扬起手中的《知己录》,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宣告。 “王爷,还有最后一句话。” “——我的王妃,战场已为你备好。”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战场? 什么战场? 原来这求真阁,根本不是什么清雅的治学之地! 而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看着台下众人骤变的脸色,慕怀初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李元棋这一招,真叫一个杀人诛心。 这哪里是贺礼,这分明是一封战书!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你们的底细,本王一清二楚。想在求真阁,在本王的王妃面前耍花招,尽管试试! 就在气氛凝重到极点时,管事再度匆匆而来,在她耳边低语。 慕怀初眉梢微挑,点了点头。 “诸位,”她环视全场,声音清洌如玉石相击,“今日开阁典礼,到此结束。” “明日,是本姑娘大婚之日。” “后日,求真阁正式开课。” “希望到那时,诸位已经想清楚,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话音落,她转身离去,衣袂翩然,只留给众人一个决绝而孤高的背影。 …… 夜,深了。 慕府后院的梧桐树下,落了一地清冷的月光。 慕怀初独坐石凳,仰头望着漫天星辰,心中却不似夜空这般平静。 明日,大婚。 一想到要与两个各怀鬼胎的女人一同“嫁”入王府,她心里就像梗了一根刺。 一阵极轻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她没有回头。 这熟悉的气息,除了他,还能有谁。 “夜深露重,王爷大驾光临,不怕被人瞧见?”她的声音,比月色还要清冷几分。 李元棋从暗影中走出,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他手中,提着一个古朴的檀木盒子。 “今夜的星辰很好,睡不着。” 他在她身旁坐下,将盒子轻轻放在石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所以,来见见我的星辰。” 慕怀初的心尖微微一颤,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王爷大婚在即,要迎两位侧妃,自然是春风得意,怎会睡不着?” 话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意。 李元棋没有辩解,只是伸出手,想为她理顺被夜风吹乱的发丝。 慕怀初却下意识地偏头,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空气,瞬间凝固。 李元棋收回手,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密密麻麻的疼。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小初儿,你在气我。” “我没有。”她答得很快,像是在掩饰什么。 “我只是觉得……”她顿住了,终是化作一声叹息,“算了,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用。” “有用。” 李元棋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我需要你知道。” “魏嫣是皇后的人,乔四安来自靖川。” “把毒蛇放在笼子里盯着,远比让它们在暗处吐信要安全。” “她们进了王府,便是我手中的人质,更是我递向敌人心口的刀。” 慕怀初终于回过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可是,她们终究是你的侧妃,万一……” “没有万一。” 李元棋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眼中是山海般坚定的信念。 “我李元棋此生,身与心,都只属于一人。” 他伸手,打开了那个檀木盒子。 月光下,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印鉴,静静躺在其中。 印章上,篆刻着两个古朴的小字:怀初。 “这是……”慕怀初的呼吸一滞。 李元棋将那枚尚带着他体温的印鉴,放入她的掌心。 “宁安王府的私印,见此印,如我亲临。” “它的效力,在王令之上。” 沉甸甸的。 这不仅仅是一枚印章,更是一份毫无保留的、足以撼动山河的信任。 李元棋又从怀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枚玄铁铸就的兵符,上面雕刻着狰狞的兽纹。 一串由赤金打造的钥匙,繁复而精致。 “王府一千亲卫,凭符调动。” “王府百年私库,凭钥出入。” “从今往后,这些,连同我,都是你的。” 慕怀初怔怔地看着他掌心的三样东西。 兵符,代表着他的剑。 私库,代表着他的盾。 私印,代表着他的心。 一个男人,将自己的一切都剖开,赤裸裸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心中那根尖锐的刺,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李元棋……”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李元棋抬手,这一次,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小初儿,我知道,委屈你了。” “但这条路,布满荆棘,我们必须携手共进。” “前方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都陪你。” 慕怀初点点头,用力将那三样东西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们嵌入自己的血肉。 “我明白了。” 她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与坚定。 “那些女人,是你复仇路上的棋子。” “而我,”她一字一顿,“是你的王妃,你的战友,你唯一的……归宿。” 李元棋笑了,如冰雪初融,月色都为之失色。 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我的小初儿,总是这般聪明。” 两人相视而笑,所有的芥蒂与隔阂,都在这片宁静的月光下,化为了绕指柔。 良久,李元棋忽然凑到她耳边,气息温热。 “明日,记得查收我为你备下的第三份大礼。” 慕怀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还有?” 李元棋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神秘与狡黠。 “嗯。” “保证让你……永生难忘。” 第48章 大婚当日,来自情敌的下马威 大婚当日。 辰时三刻,天光大亮。 整个宁安王府都被一层流动的赤红所覆盖,红绸如织,灯笼高悬,喜气几乎要从府邸的每一个角落溢出来。 慕怀初端坐于梳妆台前。 身上是重逾千斤的凤冠霞帔,一针一线,皆是宫中绣娘的顶级手笔。 铜镜中的女子,容颜绝世,却眉眼清冷,仿佛这漫天的喜色都与她无关。 她不是待嫁的新娘。 她是披上战甲的将军。 喜娘在一旁不住口地赞叹着,声音喜庆而谄媚:“王妃娘娘,您真是天仙下凡,王爷见了定会欢喜的紧!” 慕怀初的目光掠过喜娘,透过雕花窗棂,望向府中另外两处同样张灯结彩的院落。 那里,还有两位“新娘”。 正想着,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粗暴地从外面撞开。 尖锐的力道,让门板都为之震颤。 魏嫣一身同样喜庆的嫣红嫁衣,环佩叮当,踩着高底绣鞋,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风闯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捧着茶盏,脸上却挂着与主子如出一辙的轻蔑。 “姐姐,妹妹来给您敬茶了。” 魏嫣的声音甜得发腻,那声“姐姐”却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挑衅的尖刺。 慕怀初并未起身,只从镜中冷冷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魏侧妃,有心了。” 她不轻不重地吐出“侧妃”二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魏嫣伪装出来的和气。 魏嫣的脸色果然一僵,但随即又堆起笑容,款步上前。 “姐姐这话就见外了,今日我们一同嫁入王府,都是王爷的女人,往后自然要姐妹相称,不分什么主次嘛。” 她的目光,贪婪地落在慕怀初头顶那尊华美无双的九尾凤冠上。 “这凤冠,真是气派。不像妹妹这顶,不过是些金钗罢了。” 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凤冠垂下的珍珠流苏。 “也不知,这正妃的凤冠,戴起来是何等滋味?” 慕怀初眼神一凛,猛然偏头。 流苏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险避开了她的触碰。 “魏侧妃。” 慕怀初终于缓缓起身,她身形高挑,霞帔加身,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魏嫣。 “尊卑有别,嫡庶分明,这是规矩。” “正妃的凤冠,你,戴不得,也碰不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魏嫣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化为怨毒。 “姐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妹妹不过是好奇罢了。再说了,王爷心中究竟看重谁,可不是一顶凤冠能决定的……” “哦?是吗?” 一道冷冽如冰的男声,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来。 众人心头一凛,齐齐望去。 李元棋一身玄色金线织就的喜袍,腰束玉带,墨发高束,逆着光缓步踏入。 他一出现,满室的喧嚣与浮华仿佛都被瞬间压制,只剩下他身上那股生杀予夺的迫人气息。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从魏嫣脸上刮过,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而后,那冰雪般的目光落在慕怀初身上,顷刻间化作了春日暖阳。 “我的王妃,准备好了吗?” 魏嫣见他来了,连忙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娇弱模样,柔声道:“王爷,妾身是来给王妃姐姐请安的,可是姐姐她……” “退下。” 李元棋甚至没有分给她第二个眼神。 两个字,没有丝毫温度,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魏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在极致的难堪与不甘中,却又不敢忤逆,只能死死咬着牙,带着丫鬟狼狈地退了出去。 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在慕怀初的背影上。 李元棋走到慕怀初面前,无视了旁边的喜娘,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一缕碎发。 动作亲昵,姿态温柔。 “娘子,吉时已到,我们该去拜堂了。” 慕怀初将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那份沉稳的温度,让她心中一定。 她抬眸,对他嫣然一笑,之前的清冷尽数褪去,只余下默契与信赖。 “走吧,夫君。” 正厅之内,宾客云集,皇亲国戚,朝中重臣,座无虚席。 李元棋始终紧紧牵着慕怀初的手,在司仪高亢的唱礼声中,一步步走向正中的拜堂台。 魏嫣与另一位侧妃乔四安,则远远地跟在数步之后,界限分明。 魏嫣几次想暗中加快脚步,与慕怀初并行,却都被李元棋身上散发出的无形气场逼退,不敢逾越分毫。 他只牵着他的王妃,走向属于他们二人的位置。 “一拜天地!” 李元棋与慕怀初并肩而跪,动作整齐划一,对着天地,行下庄重一礼。 “二拜高堂!” 二人转身,向上座的皇姐长公主李元樱深深一拜。 李元樱含笑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夫妻对拜!” 这是最后一拜。 李元棋松开手,转身,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慕怀初。 他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算计与试探,只有一片纯粹的、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慕怀初迎着他的目光,缓缓跪下。 两人的额头,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轻轻相抵。 那一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高亢的声音落下,满堂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 魏嫣站在人群后方,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一张俏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乔四安,忽然上前一步。 她这一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走到堂前,对着李元棋与慕怀初,盈盈一拜,姿态谦卑至极。 “王爷,王妃。” 她的声音柔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妾身,有要事禀报。” 李元棋眉梢微挑,黑眸深邃,看不出喜怒:“说。” 乔四安深吸一口气,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从怀中取出一个素白的小瓷瓶,高高举过头顶。 “妾身要举报!有人心怀叵测,欲在王妃与王爷的合卺酒中下药,破坏王府安宁!”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宾客们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慕怀初心中微动,看向乔四安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 这才是李元棋说的,第三份大礼? 魏嫣的脸色则“唰”地一下,血色尽褪,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起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厉声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格外尖厉。 乔四安却不看她,只对李元棋道:“此物,是妾身从魏侧妃的贴身丫鬟春桃房中搜出。春桃已经承认,受魏侧妃指使,欲将此物下入合卺酒中,让王妃在大喜之日……颜面尽失。”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此药名为‘软筋散’,虽不伤性命,却能让人浑身无力,在洞房花烛夜,实在是……其心可诛!” 满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魏嫣。 魏嫣浑身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辩解不出来。 “我……我没有……是她陷害我……” 李元棋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如同暴雨将至。 他一步步走到魏嫣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魏氏。” 他的声音冷得能冻结血液。 “你好大的胆子。” 魏嫣双腿一软,彻底瘫跪在地,泣不成声:“王爷饶命!妾身是冤枉的!是她!是乔四安!她才是靖川派来的奸细,她想害我,挑拨王府……”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李元棋冷笑一声,眼中再无半分怜悯。 “来人!” 侍卫应声而入。 “将魏氏拖下去,禁足于清秋院,彻查其所有党羽,一并处置!” “是!” 侍卫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拼命挣扎哭喊的魏嫣拖了出去。 她尖锐的呼喊声在喜庆的乐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却很快消失在庭院深处。 一场闹剧,被李元棋用雷霆手段迅速终结。 他转身,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乔四安,神色缓和了许多。 “你做得很好。” 他亲自扶起她。 “今日之事,你当记首功。本王,会赏你。” 乔四安眼眶泛红,受宠若惊地再次拜下:“谢王爷!妾身不敢居功,只求能护王妃周全,为王爷分忧!” 好一个“为王爷分忧”。 慕怀初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 这出戏,是李元棋导演的。 乔四安是递刀的人,魏嫣是祭刀的魂。 而这份大礼,就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她这个正妃,立威。 从此,宁安王府,再无人敢轻视她慕怀初。 李元棋走回她身边,重新牵起她的手,掌心温热。 “娘子,闹剧结束了。” 他对着她,露出一个只有她能看懂的,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 “现在,为夫带你去收,真正的第三份大礼。” 慕怀初眼波流转,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还有?” “嗯。” 李元棋俯身,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一份……保证让你永生难忘的,新婚贺礼。” 第49章 真正的聘礼,是这万家灯火 夜已深沉,喜宴的喧嚣终于散尽,沉淀为一片寂静。 慕怀初端坐于梳妆台前,任由朱鹮青鹊为她卸下那顶几乎压垮了她脖颈的凤冠。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失了血色,透着一丝苍白。 今日魏嫣的下场,如同一场迅猛的狂风,来得太快,也太狠。 那个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女人,转瞬间就被剥夺了一切,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连一声像样的求饶都未能出口。 而她的丈夫李元棋,在处置这一切时,神色淡漠得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袖口轻轻摩挲。 那里,藏着他给她的三样东西。 兵符、钥匙、私印。 每一件,都是沉甸甸的信任。 可如今她才明白,这信任的背后,也浸染着沉甸甸的血腥。 “王妃,您累了吧?”青鹊的声音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慕怀初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房门被叩响了,节奏不疾不徐。 “王妃,是我。” 是李元棋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丝难言的温和。 慕怀初挥手示意侍女退下,深吸一口气,亲自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的李元棋,已经换下了繁复的喜袍。 一身利落的玄色常服,让他褪去了宁安王爷的威压,多了几分属于丈夫的随意。 他的目光一落在她脸上,便微微一凝,眸中闪过一丝精准捕捉到的担忧。 “脸色怎么这么差?” 慕怀初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有些发虚。 “没什么,许是……有些累了。” 李元棋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 忽然,他向她伸出了手。 “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慕怀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现在?” “嗯。”李元棋的眼底,漾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深意,“去看我为你准备的,真正的第三份大礼。” 慕怀初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自己微凉的手,放入了他温热的掌心。 两人如同夜色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府。 李元棋没有用马车,只是牵着她,在寂静的街巷中穿行,一路走向京城最中心的地带。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座巍峨的高楼前。 “这是?”慕怀初仰头望去,楼阁高耸入云。 “登楼阁,京城最高的地方。”李元棋拉紧了她的手,“走吧。” 七层高楼,两人一步步拾级而上,木质的阶梯在空旷的楼阁内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节点上。 当他们终于登上顶层,推开窗户的瞬间,凛冽的夜风扑面而来。 慕怀初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京城的夜景,毫无保留地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脚下是星河般的万家灯火,温暖的光晕连成一片璀璨的光海,驱散了深夜的寒意与孤寂。 远处,群山如黛,勾勒出沉睡的轮廓。 近处,水波如镜,倒映着天上的冷月与人间的繁华。 “好美……”她由衷地轻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心中所有的不安。 李元棋站在她的身后,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悠远。 “今日之事,吓到你了?” 他没有问她是否觉得他冷酷,而是直接点出了她的情绪。 慕怀初的背影,瞬间僵硬。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 “你的眼神,骗不了人。”李元棋的声音很平静,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手上沾了太多不干净的东西。” 慕怀初缓缓转过身,撞入他深邃如夜的眸子里。 月光下,他的轮廓深刻如刀削,可那双总是运筹帷幄的眼中,却流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东西。 “李元棋……” “对敌人,我从不会有半分仁慈。”他截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魏嫣敢动你,就是动了我的底线。别说她是皇后的人,就算她是天王老子,也必须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坚定。 “为了护住你,为了我们将来要做的事,我可以变成任何人都会畏惧的恶鬼。” 慕怀初静静地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那点残存的恐惧,竟在这一刻慢慢消散了。 “你问我怕不怕?”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若说不怕,是假的。” 李元棋的眼神,倏地暗了下去。 “但是,”慕怀初话锋一转,声音却愈发坚定,“比起怕你变成恶鬼,我更怕的,是失去你。” 她伸出手,用微颤的指尖,轻轻抚上他冷峻的脸颊。 “李元棋,你可以是任何人眼中的魔头,也可以是史书上的暴君。” “只要最后,你还是我的李元棋,就够了。” 火焰,在他黯淡下去的眼底重新燃起。 李元棋伸手,将她的手掌握在掌心,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那么,你愿意看看,这样的我,真正想给你的聘礼吗?” 慕怀初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元棋这才转身,抬手指向灯火璀璨的京城。 “看那里,是永乐署。皇姐还在为流民的安置彻夜不眠,那里的每一盏灯,都是一份为民请命的执着。” 他的手又移向另一处。 “那里是京兆府。沈彦之还在卷宗里寻找公道,那里的每一盏灯,都是一个不肯向黑暗妥协的灵魂。” 最后,他的手,遥遥指向了远处那片被黑暗包裹,却依旧金碧辉煌的宫城。 “而那里,是我们必须夺回来的地方。” “不是为了龙椅上的权势,而是为了还这片土地,一个朗朗乾坤!”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慕怀初,眼中的光芒比这满城灯火还要璀璨。 “小初儿,我的聘礼,从来不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是这万家灯火。” “是与你并肩,守护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无辜之人,让他们能安居乐业,不必再受权贵欺压,不必再因战乱流离。” “是这天下,是这未来。” 慕怀初彻底怔住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如同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开。 原来,他那双看似只装着阴谋与杀伐的眼睛里,竟然装着整个天下,装着万千黎民。 “李元棋……”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你……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 “不。”李元棋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光,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是你。” “是你让我明白,守护这一切才有意义。” “没有你,这万家灯火于我而言,不过是复仇路上的风景,随时可以舍弃。” “可有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家,什么是国,什么才是真正值得用性命去守护的东西。” 夜风猎猎,吹动了两人的衣袂与发丝,仿佛在为他们的誓言作证。 慕怀初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迷茫与惶惑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明亮。 “好。” 她主动伸出手,与他十指紧扣。 “从今往后,这万家灯火,我们一起守。” “无论前路是刀山还是火海,我们都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能看见希望的光。” 李元棋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唇角终于勾起一抹卸下所有防备的,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 “一起。” 两人相视而笑,在这满城灯火的见证下,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交融。 他们是夫妻,更是战友。 是要携手,去开创一个新世界的同行者。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也笼罩着这片他们共同许诺要守护的锦绣河山。 回到王府时,已近三更。 两人刚踏入主院,守在院里的侍女便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 “王爷,王妃,你们可算回来了!素昭郡主她……” 话音未落,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正堂里快步跑了出来。 “婶婶!” 李颂恩跑到两人面前,小脸因为焦急而涨得通红。 “颂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李元棋扶住她,眉头微蹙。 李颂恩仰起头,神色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 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外人后,才踮起脚尖,凑到两人耳边,用气声说道: “王叔,婶婶,我有天大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今天下午,我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后干脆用手在自己肚子上比画了一下。 “我发现,她的肚子……好像比我上次见的时候,平了好多!”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静谧的夜里炸响。 慕怀初与李元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锐利如刀的光芒。 那座用谎言堆砌起来的大坝,终于要出现第一道裂缝了。 假孕的真相,藏不住了。 第50章 洞房花烛夜,王妃要“查寝” 李颂恩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悍然砸入静谧的夜湖,激起滔天巨浪。 慕怀初的眸光,在瞬间锐利如冰刃。 那种平日里被她精心收藏的、足以冻彻骨髓的寒意,此刻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李元棋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周身气压骤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淬了寒冰。 “颂儿,你确定?” “确定!” 小姑娘用力点头,稚嫩的脸庞上满是与年龄不相符的笃定与严肃。 “我还特意多看了好几眼呢!皇后娘娘坐着的时候,肚子几乎是平的,一点儿都不像怀了几个月的样子!” 慕怀初深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却让她的大脑愈发清明。 魏姚假孕。 这是她与李元棋早就布下的棋局,早就洞悉的秘密。 但现在,连李颂恩这样的孩子都能轻易看出破绽,这说明一件事—— 那座用谎言堆砌的空中楼阁,已经摇摇欲坠。 这场弥天大戏,快要演不下去了。 “颂儿做得很好。” 李元棋伸手,轻柔地抚过小姑娘的头顶,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许。 “这件事至关重要,你要记住,从这一刻起,把它烂在肚子里,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颂儿明白,王叔。”李颂恩乖巧应下,随即又仰起小脸,担忧地看着两人,“那皇后娘娘她……” “大人的事,有大人来解决。” 慕怀初温和地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时候不早了,颂儿快回去休息,今晚就当做了一场梦。” 李颂恩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庭院,重新归于死寂。 慕怀初转过身,看向李元棋。 两人的目光在深沉的夜色中无声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燃烧的战意与杀机。 “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李元棋的声音冷冽如刀。 “魏姚的假孕一旦暴露,魏家必然会狗急跳墙。”慕怀初接口,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加快动作。” 李元棋抬手,指尖轻抚过她微凉的脸颊,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歉疚。 “累了吗?” “今夜……本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却要为这些龌龊事分心。” 慕怀初摇了摇头,眼中那冰冷的杀意忽然散去,转而化为一丝狡黠的微光。 “谁说要分心了?” 她忽然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般扫过他的耳廓。 “夫君。” “新婚之夜,身为王妃,想去各处走走,看看王府新进门的姐妹们都安置得如何,这……不过分吧?” 李元棋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的眼中瞬间浮现出浓厚的、带着纵容的玩味笑意。 “自然不过分。” “娘子想去哪里,为夫自当奉陪。” “不必。”慕怀初退后一步,对他摆了摆手,眼中的光芒自信而夺目。 “你在房中等我。” “今夜的主角,是我。” 说罢,她转身走向内室。 片刻之后,她换下繁复的嫁衣,着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裙,满头青丝只用一支温润的白玉簪子松松挽起。 简单,素雅,却透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属于正妃的威严。 “朱鹮,青鹊。” 她清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准备些上好的补品和伤药。” “我们去看看,两位侧妃。” 朱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无声躬身,立刻去准备。 青鹊则有些担忧:“王妃,夜深露重……” “正因为夜深,才更要去看看。” 慕怀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绝对力量。 “身为正妃,关怀姐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 清秋院。 魏嫣被禁足的院落里,正传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哭闹声。 “凭什么!凭什么关着我!” “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是王爷亲自求娶的侧妃!” 魏嫣在房中疯狂踱步,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糊,华美的嫁衣皱成一团,哪里还有半分新嫁娘的娇美,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狼狈。 “小姐,您小声点吧!”贴身丫鬟春桃战战兢兢地劝道,“王爷的人就在外面守着呢!” “怕什么!” 魏嫣猛地转身,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 “那个贱人慕怀初,不过是仗着正妃的名头罢了!等王爷想起我的好,自然会来求着我出去!” 她忽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算计。 “春桃,去,把我那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拿来,再把催情用的合欢香点上。” 春桃大惊:“侧妃,您这是要……” “王爷今夜对着慕怀初那个冷冰冰的木头,心里指不定多憋屈呢。” 魏嫣冷笑一声,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的媚态。 “男人嘛,都一个样。等他来了,看到我这副为他憔悴、楚楚可怜的模样,还不心疼死?” 春桃心中忐忑,却只能依言照办。 就在魏嫣刚刚换好薄纱,正准备在榻上摆出一个最能惹人怜爱的姿势时,院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不疾不徐,沉稳有力。 她眼睛瞬间亮了,立刻收起所有怨毒,换上一副娇滴滴的嗓音,朝着门口唤道: “王爷?是您来了吗?妾身就知道,您心里是有妾身的,您舍不得妾身一个人在这里受委屈……” 吱呀—— 院门被推开了。 魏嫣满怀期待地抬起头,准备迎上男人怜惜的目光。 然而,走进来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李元棋。 而是一身月白长裙,宛如携了满身霜雪而来的——慕怀初。 “啊!” 魏嫣尖叫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抓起床边的外衣胡乱裹在身上。 慕怀初就站在门口,目光平静无波,淡漠地扫过房中的一切。 凌乱的床榻。 满室甜腻的熏香。 衣衫不整、满脸惊惶的魏嫣。 “看来,妹妹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入魏嫣耳中,却重如千斤。 “你……你来做什么?”魏嫣抓紧衣襟,强撑着最后一丝颜面。 慕怀初缓步走入,朱鹮和青鹊紧随其后,将房门关上。 “新婚之夜,身为姐姐,自然要来看看妹妹们是否安好。” 她在一张椅子上施施然坐下,姿态优雅从容,仿佛这里是她的寝殿。 “听说妹妹今日受了委屈,我特意让人备了些补品和伤药送来。” 朱鹮上前,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魏嫣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是天大的羞辱,怒火攻心。 “我不需要!慕怀初,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你别以为你……” 啪! 一声清脆至极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房中悍然炸响。 魏嫣被打得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懵了,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神色淡漠的女人。 “在王府,见到正妃不行礼,反而出言不逊。” 慕怀初缓缓收回手,声音依然平静,却字字如针。 “这,就是皇后娘娘教你的规矩?” “还是说,魏侧妃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比我这个正妃还要尊贵了?” 魏嫣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屈辱和恐惧交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慕怀初重新坐下,仿佛刚才动手的不是她,目光扫过房中。 “朱鹮,这房间里的味道太冲了,开窗散散。” “是,王妃。”朱鹮应声而去。 在推开窗户的过程中,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窗台上的一个花盆。 哐当。 花盆翻倒,泥土撒了一地。 “哎呀,奴婢真是笨手笨脚。”朱鹮连忙蹲下收拾,手却在凌乱的泥土里,摸到了一个油纸小包。 她故作惊讶的举起。 “王妃,您看这是什么?” 慕怀初接过朱鹮递来的纸包,慢条斯理地打开。 里面,是一些白色的药材粉末残渣。 她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青鹊,你来看看。” 青鹊接过纸包,仔细辨认后,脸色瞬间大变。 “回王妃!这是软筋散的药渣!” 轰! 魏嫣的脑子炸开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煞白如纸。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 慕怀初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冷得能将人冻成冰雕。 “看来,今日之事,还没完。” 她的视线,缓缓转向一旁早已吓得腿软的春桃。 “你,过来。” 春桃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跪到慕怀初脚边。 “这药渣,是你藏的?”慕怀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春桃抖如筛糠,看看状若疯癫的魏嫣,又看看神情冷漠的慕怀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扑通”一声磕在地上。 “王妃饶命!是……是小姐!是小姐让奴婢藏起来的!她说……她说万一事情败露,就用这个来栽赃陷害别人!” “春桃!你这个贱婢!你敢出卖我!”魏嫣气得发疯,扑上来就要厮打。 慕怀初却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吩咐。 “来人。” “将春桃拖出去,杖责三十,然后送交京兆府,严加审问。” “是!” 门外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像拖死狗一样,将哭喊着求饶的春桃拖了出去。 魏嫣彻底绝望了,她瘫跪在地,声嘶力竭地哭喊咒骂:“慕怀初!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慕怀初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魏侧妃,记住了。” “这里是宁安王府,不是你能撒野的魏国公府。” “在这里,规矩,由我说了算。” 说完,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将魏嫣所有的疯狂与绝望,都关在了那扇门后。 …… 从清秋院出来,慕怀初又去了乔四安的住处——暖冬阁。 与魏嫣那里的乌烟瘴气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声。 乔四安听到动静,早已整齐地等在院中,见到慕怀初,立刻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参见王妃。” “免礼。”慕怀初打量着她,“今日,辛苦你了。” 乔四安摇摇头,神色恭敬:“能为王爷和王妃效力,是妾身的本分,亦是荣幸。” 慕怀初点点头,让人将准备好的伤药和补品放下。 “好好休息,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是,妾身明白。” 一番“探望”结束,慕怀初回到主院时,已是子时过半。 她推开房门。 只见温暖的烛光下,李元棋并未安歇,而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手中正拿着一叠纸在看。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烛光映着他俊美无俦的脸,眼中带着一丝忍了很久的、浓浓的玩味笑意。 “娘子。” 他晃了晃手中的纸。 “查寝结束了?” 慕怀初走近,看清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那竟是她前世所著的,《霸道王爷的掌中宝》的手稿。 李元棋将手稿工整地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在书名上轻轻一点,然后抬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沙哑。 “本王……很好奇。” “书里的‘我’,今夜表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