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零:踹渣嫁首长,两胎抱仨》 第1章 惨死重生:她要报复 许淮宁死在2006年,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钻进鼻腔,呼吸机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许淮宁躺在病床上,全身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像一具被扯烂的布偶,随时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她要是死了,保险金和死亡赔偿金就能让厂子活过来。” 熟悉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是她结婚二十多年的丈夫沈明远。 “别这么说,她毕竟是你妻子,临死也给我们做了贡献,给咱儿子留下了一大笔......远哥,她要是知道你跟她早就离婚了,她一直为我们服务,会不会气死呀?” 一个女声娇笑着回应,是林雯雯,市银行林行长的女儿。 “要不是他爸的抚恤金和人脉,我怎么会娶她......” 直到现在许淮宁才明白,二十多年的婚姻,原来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渣男渣女什么都不耽误,对她敲骨吸髓,做着夫妻,还生了孩子……她还替人家养着孩子。 她想尖叫,想质问,但插在喉咙里的呼吸管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不甘的眼睛大睁着。 三天后,许淮宁在极度的痛苦与绝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然后—— “这件婚纱您还满意吗?” 许淮宁猛地抬头,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姣好的脸庞,那是年轻时候的她,皮肤光洁紧致,眼神清澈,还没有被婚姻磨去光彩。 墙上的日历显示:1982年10月2日,许淮宁结婚前四天。 她重生了! 许淮宁的指尖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提醒她这不是幻觉。 上辈子她觉得这件两百块的婚纱太贵,最后选了件八十块的。现在想来,真是傻的没边了,凭什么给畜牲一家省钱? “我不太满意,太粗糙了,把你们店里最好的拿出来。” 不买对的,只买贵的。 店员转身挑了最贵的一款,“这款是进口面料,二百二十元……” “就这件。”许淮宁打断她,“10月6号送到沈安泰家,我是他儿媳妇,货到付款。” 沈安泰,y市第一大服装厂老板,许淮宁未来的公公。 上辈子她处处为沈家省钱,换来的却是背叛,这辈子,短时间内不能让他们血本无归,至少出点血。 走出婚纱店,许淮宁直奔供销社,一口气订了五十斤糖果、一百斤点心、七箱名牌酒、四十条香烟……几乎搬空了半个柜台。 “李主任,我10月6号结婚,明远忙的脚不沾地,这些事情都交给我了。结婚那天可以送到吗?” 许淮宁笑得温婉,李主任和沈安泰有点交情,这么一大笔生意,怎么会不同意? 刚出供销社,一辆摩托车急刹在许淮宁面前。雷阵取下头盔,那张痞帅的脸庞上写满焦急,“许淮宁,可算找到你了,快上车!明远出车祸了!” 许淮宁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来了,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戏码。 医院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这气味瞬间将许淮宁拉回死亡前的那一刻,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病房里,沈明远头上缠着绷带,目光“茫然”地看向许淮宁。 沈母王翠芬一把抓住许淮宁的手,眼泪说来就来,“淮宁啊,明远他……他摔坏了脑袋,不记得你了。” “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沈明远皱着眉,那副无辜模样简直能拿奥斯卡金奖。 上辈子许淮宁就是被这拙劣的演技骗了,心疼得恨不得把心掏给他。 现在只想撕下他的伪装。 但还不是时候。 “我是你未婚妻许淮宁。”许淮宁红着眼圈,声音哽咽,“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明远痛苦地摇头,“抱歉,医生说我头部受伤导致记忆缺失。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许淮宁差点笑出声,上辈子他也是这么说的,然后许淮宁就傻乎乎地等了他几个月,得到了卖房款,沈明远“奇迹般”恢复记忆。 “不过……”他突然盯着许淮宁的脸,“你长得真好看。”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许淮宁的心里。 前世婚礼当晚,沈明远在她耳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当时她觉得甜蜜,现在只觉得恶心。 王翠芬趁机哭诉,“淮宁,医生说让去海市大医院治……可厂子不景气,我们哪有钱啊!” 只有几个人知道,沈家的资金链断了,厂子已经一连两个月没发工资了。 王翠芬偷瞄许淮宁的表情,“你不是有套房子吗?能不能卖了……” “翠芬!”沈安泰适时喝止,“那是老许留给淮宁的,你怎么能打这个主意!” 好一对老不要脸的东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前世她就是这样被他们骗了,一步步套走了父亲用命换来的抚恤金和房子。 “我可以卖。”许淮宁应允,肉眼可见他们眼中闪过的狂喜,“我这就去找陆叔帮忙。” 走出病房,许淮宁靠在墙上深呼吸。上辈子的今天,她哭着求陆叔低价急售房子,还觉得自己在为爱情牺牲,值得。 现在?她要让沈家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 “淮宁。”雷阵追出来,欲言又止,“你……还好吗?” 许淮宁望着这个后来因车祸早逝的男人。前世他是沈明远最好的兄弟,却也是唯一提醒过她沈明远有问题的人。 “雷子,你相信失忆这种事吗?”许淮宁突然问。 雷阵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医生说的……应该不会错吧?” 许淮宁笑了,“对,沈家是好人,不会骗我。” 离开医院,许淮宁没有去找陆叔,而是直奔宿舍。 从床底下箱子里找出一个铁盒,拿上一个本子就去了邮局。 上面记录着父亲生前战友的联系方式。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金日报社的周记者,是父亲战友的儿子。 “周哥,我想请您帮个忙……”她详细说了沈明远“失忆”的事,并暗示这可能是个骗局,“能不能做个专题报道?现在改革开放,这种骗婚案例很有警示意义。” 第二个电话打给工商局的张科长。 “张叔叔,听说最近在查假冒伪劣产品?沈氏服装厂好像有些问题……” 挂掉电话,许淮宁翻开日历,在10月6日这天用红笔画了一个圈。 前世这是她的婚礼日,今生这将是她开始复仇的日子。 许淮宁攥紧拳头。 沈明远,王翠芬,沈安泰,还有那个林雯雯……她们一个都别想跑。 陆叔也是许淮宁爸爸许西洲的战友,当年都是一个连队的,三个人(陆清平、沈安泰、许西洲)比结拜兄弟不差啦。 许西洲牺牲之后,两个战友就负责照顾许淮宁,往淮宁老家寄钱寄东西。 许淮宁十五岁时,抚养她的爷爷老迈,也是为了让许淮宁有更好的教育环境,已经小有成就的陆清平就把她接到y市读书。 当时说好的,许淮宁由陆沈两家一起抚养,但学校离沈家近,大部分时间回沈家。 后来许淮宁和沈明远谈恋爱,回沈家的次数就更多了。 在许淮宁刚被接出来的时候,爷爷为了让许淮宁一个孤女有底气,把父亲的怃恤金全给了她。 前世的许淮宁是恋爱脑,有一部分资金让沈家花了,作为办厂的初始资金(对外声称是借)。 不知道陆清平是不信任沈家,还是单纯为许淮宁打算,为她在市郊买了七间平房和一个占地一千多平方米的大院子。 权当以后的嫁妆。 买的时候破破烂烂并不值钱,但改革开放之后,形势就不一样了,有购买意向的人有的是,出价也是水涨船高。 沈家人早就打上院子的主意了,只是决策权在陆清平手里,他们干着急没办法。 今天机会来了,许淮宁这个猪脑子,只要摊上沈明远的事,她就会乱了分寸,失去了独立思考能力。 —— 陆清平刚下班,就看见了许淮宁。 “丫头,来了多大会了?” 许淮宁最喜欢陆叔喊她丫头,就像爸爸活着的时候一样。 前世因为沈家人的挑拨,她和陆叔之间有很大的误会,导致关系越走越远。 “陆叔。” 许淮宁的眼圈红了,还能活着见到陆叔,真是太好了。 “走走走,回家说。” 房产局的家属院离单位不远,陆叔的爱人丁姨也是个和蔼的,见到许淮宁,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面走。 “淮宁,这都多久没来了,快半年了吧?” 许淮宁很惭愧,“丁姨,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好啊,我只有一个女儿,可是把你当亲女儿待。” 陆清平,“老丁,赶紧吃饭,边吃边聊。” 丁姨就去盛饭,许淮宁帮忙。 饭桌上,陆清平问道:“丫头,你找我是不是有事情?” 也不怪陆清平这么想,丫头自从和沈家那小子谈恋爱,基本上是在沈家和宿舍两地跑。 “陆叔,我打算把城西的那个院子卖掉。” “啥?”陆清平急了,“你贴补的还不够吗?现在就这点傍身的东西了。” 这些年,沈安泰一家的所作所为,他门清,原以为能替丫头守下点什么,现在看连这点也守不住。 许西洲活着的时候,是个好兵,也是个经商人才,军人不让做生意,他就给别人投资,时间久了,也攒下来了一大笔。 让沈家抠的也差不多了。 “陆叔,别急,您听我慢慢说。我不会和沈明远结婚的,这套房子放在这里我也守不住,我打算卖了,拿着钱走。” 陆清平还是不相信,“你是在骗我,还是说真话?” “真话,沈明远出车祸了,不记得我了,王阿姨催着我卖房子,救救他们儿子。” 第2章 沈家惦记的,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放屁!”陆清平突然拍桌,震得碗筷叮当作响,“我就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你问过医生了吗?” “我没问过,我也知道是假的,沈明远就是不想娶我,还想把我的钱骗到手。” 前世她被蒙在鼓里,直到临死才知道这是个骗局。沈家从接她过来,就存着这样的心思。 “真是无耻至极!我早就看出来了,沈安泰早不是以前的沈安泰了,当初要不是他冒进,你父亲未必会牺牲。” “老陆!”丁姨按住丈夫的手臂,“你别激动,你的心脏不好。” 她转向许淮宁,眼中满是心疼,“淮宁啊,你陆叔是气不过他们这样欺负你。” “我知道陆叔是为了我好。”许淮宁说明了原委,“沈家人都盯着,所以我想尽快处理掉这个房子,现在政策放开,不少港商在找仓库用地,上周有人出价到五万......”(其实是上辈子) “五万?”陆清平很感慨,“当年买那破院子才花了八百块!”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行,现在卖太亏了。我收到风声,明年那片要划进开发区,到时候价格肯定还要翻倍。” 许淮宁心头一震。 前世她直到1994年才知道这个消息,那时房子早已被沈家以一万低价“买”走,转手就卖了四十五万。 “陆叔,我也不想贱卖,房子在我的名下,沈家人就不会罢休,我想请您帮忙找个靠谱的买家,但要快——最好一周内成交。” 陆清平起身去书房,回来时拿着一个牛皮纸袋,“房本我一直替你收着,明天我就联系省城来的李老板,他对那片区感兴趣。” 许淮宁接过房本,指尖发烫,这或许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不过丫头,”陆清平严肃地看着她,“卖了房子你打算怎么办?真要走?” “我想去深市。”许淮宁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厂技术科的张工上个月辞职去了那边,听说干的挺好的。我有夜校文凭,去了先从质检员做起......” 丁姨不放心,“一个人去那么远?” “比留在这里强。”许淮宁苦笑,前世她被困在沈家十多年,最后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有了前车之鉴,这辈子她不能这么过了。 现在她才二十多岁,并没有跳坑,还有重来的机会。 “我那边也有战友,到时候我给你写一封信,让他照顾着你点。” 许淮宁很是感激。 “我这几天没有时间,让沉舟替你办。” 许淮宁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沉舟哥回来了?” “嗯,他爷爷生了一场病,他回来了。” 陆沉舟是陆清平的侄子,因为母亲早亡,父亲又另外成家,叔侄之间的感情反而比父子强多了。 “好啊,又要麻烦沉舟哥了。” 许淮宁和陆沉舟不熟,年龄上有差距,玩不到一起。 陆沉舟去参军之后,两人就更不熟了,很少见面,也很少联系。 大门响动,丁姨起身去开门,“是沉舟来了,果然那边又容不下他了。” 陆沉舟身穿军装,气质与旁人截然不同,身形挺拔如松,脸庞棱角分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两道剑眉,一双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翘,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手里还提着一个行李包。 “吃饭了没有啊?”陆清平问道。 “吃过了,和朋友一起吃的。” 许淮宁起身喊了一声,“沉舟哥。” 陆沉舟点了点头,径直坐在了叔叔身边。 陆清平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陆沉舟,“什么事?” “淮宁要卖城西的院子,我这几天没时间,你帮着跑跑。” “好。” 许淮宁见叔侄俩似乎还有话要说,便起身道:“陆叔叔,沉舟哥,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陆沉舟抬眸看了她一眼,沉声道:“等等。” 他放下手中的行李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和钢笔,“关于城西的院子,有几个细节需要确认一下。” 许淮宁停下脚步,点点头:“沉舟哥,你说。” “房子的具体位置和面积是多少?”他翻开记事本,笔尖悬在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在城西芙蓉巷17号,占地大约一千二百平,七间正房带一个大院子。” 陆沉舟快速记下,又问道:“你对房价有什么预期?” 许淮宁略一思索,回道:“有人出价出到五万了,我不多要,4一5万就可成交。” 陆沉舟微微蹙眉,和许淮宁商量,“价格偏低了些,芙蓉巷地段不错,最近有开办工厂的,房价可能会涨。我建议挂五万五,留点议价空间。” 许淮宁有些惊讶,随即笑道:“还是沉舟哥了解市场,不过我急于出手,4至5万就符合我的预期。” 陆沉舟不强求:“等我消息……你还在纺织厂?” 许淮宁点头,“嗯,麻烦你了,沉舟哥。” “举手之劳。”陆沉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路上小心。” 许淮宁冲他和陆清平笑笑,转身离开了。陆沉舟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才重新坐回沙发上。 “淮宁是个孤女,咱就是她的依靠,沉舟,你多费心。” “嗯。” 陆清平见他兴致不高,问道:“怎么啦?” “没怎么,我从家里搬出来了,来跟你和婶子说一声。” 陆沉舟几年了才回来一次,即便这样,那个家也容不下他,陆清平真恨自己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哥哥。 女人是后娘,他可是亲爹。 “搬出来也好,省心,你安心在家里住下……” 陆沉舟打断:“叔,我在外面住,已经找好房子了。” 考虑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朋友和圈子,与长辈在一起有诸多的不便,陆清平不强求。 “有事就说话。” 陆沉舟应了一声。 —— 许淮宁在纺织厂上班,她想离开这里就要辞职,在复仇之前,她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y市是个沿海城市,经济相对要发达一些,已经有很多人嗅到了商机,把闲置的房子拾掇出来,租给有需要的人。 许淮宁从墙上的小广告获得的信息,一路找到一个院子。 靠着大街,位置不错,还是二层小楼,院墙都是刚刚粉刷过,看起来挺新的。 许淮宁敲响了院门,她租在了2楼的一个房间,先付了十天的租金,以后要是续租的话,资金另算。 房子租好了,接下来就是辞职。 主任以为她要请婚假,没想到她是直接把工作辞了。 主任也不惊讶,婆家地位高,这是回家当少奶奶去了。 工作辞了,宿舍也要还回去,许淮宁收拾了东西,一个行李包装走了。 回到出租屋,就开始打扫,女人嘛,都爱干净,哪怕是住上几天,许淮宁也不想将就。 门窗、柜子、床,一点也没落下。 把床铺好后,许淮宁肚子也饿了,打算到街上买点吃的。 隔壁房间的门也响了,有人走了出来,许淮宁惊讶:“沉舟哥?” “是我,这么巧,你也在这边住。” 许淮宁嗯了一声,“我辞职了,单位不能待了,不想麻烦别人,还是一个人住踏实,你呢?” “一样。” 陆沉舟也是下楼买饭,两个人进了一家小面馆,各自点了一碗牛肉面。 许淮宁用筷子搅了搅面条,抬头问道:“沉舟哥,你也是刚搬过来的?” 陆沉舟点头:“嗯,临时住几天。” 他顿了顿,又问:“你辞职后有什么打算?” 许淮宁自然不能说实话,她和陆沉舟不熟,“还没想好,先休息一阵子。” 陆沉舟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 他吃饭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反而有种干脆利落的劲头。 许淮宁小口吃着面,余光瞥见他手腕上有一道紫色的疤痕,像是新伤。 “我住你隔壁。”陆沉舟放下筷子,“有事可以敲门。” 许淮宁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两人吃完面,一起往回走。 许淮宁侧头看了眼陆沉舟,他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冷峻。 “沉舟哥,”许淮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房子的事,你多费心。” 陆沉舟问道:“房子正在涨价,为什么急于卖呢?再过两年,价格会更高。” “我和沈明远的婚事没了,沈家人盯着这个院子,我怕守不住,还是卖了好。” 沈家是开厂子的,社会上要是没人,绝对开不起来,重生的许淮宁不会功力大增上天入地,不能硬碰硬。 陆沉舟盯着许淮宁问:“不怕沈家人找你麻烦?” “我不会在这里等着他来找我麻烦,我会换个城市生活。” 已经六点多钟了,暮色蒙蒙。 就在这时,一对男女骑着自行车从两人身边驶过,女人拍了拍男人的后背,“明远,骑快点,我要飞!” “好嘞,扶稳了。” 许淮宁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她盯着那辆远去的自行车,目光冷的像冰。 陆沉舟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皱,“沈明远?” 许淮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是沈明远,医生的医术真好,今天中午刚出了车祸,晚上就活蹦乱跳了。” 陆沉舟神色不变,但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旁边那个人是谁?” “是他的新欢,父亲是林行长,沈家的厂子资金链断了,正在抱大腿。” 陆沉舟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要我帮你吗?” “不用。”许淮宁要干的事拿不到桌面上来,不能连累了陆沉舟。 回到院子,两人各自回房。 许淮宁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陆沉舟,不过,有他在,莫名让人安心。 明明印象中,陆沉舟挺混的,和男孩子干过架,包括沈明远。 许淮宁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朦朦胧胧的夜色,和星星点点的灯火,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接下来,该办正事了。 第3章 她只管挖坑,自有人跳 当天晚上,许淮宁就写了一封举报信,举报林行长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且数额较大。 第二天早上就投进了举报箱。 许淮宁可不是无的放矢,上辈子她嫁给沈明远,多多少少知道林行长的底细,日后可是被又又夫见的。 只要上级重视了,开始查了,林行长即便还在位上,也不敢批沈家的贷款。断了沈家的后路,才能病急乱投医,心甘情愿跳坑。 许淮宁暂时不想让沈家知道她落脚的地方,所以次日清晨,她换上最朴素的衣服,拎着鸡汤就去了医院。 推开病房门前,许淮宁用力揉了揉眼睛,让它们看起来红肿不堪。 病房内,除了沈家三口,林雯雯也在,和沈明远离的很近,正一勺勺的给他挖苹果。 这个时候,许淮宁应该不“认识”林雯雯,她假装没看到,径直走向王翠芬,“阿姨……” “淮宁来了!”王翠芬热情地迎上来,眼睛却直往许淮宁身后瞟,“房子卖了吗……” “没有,郊区的房子不好卖,陆叔说会帮着留意,什么时候有买家,再联系我。” 王翠芬待许淮宁并不好,在她眼里,许淮宁一个孤女是配不上她的儿子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要从许淮宁身上掏钱。 “那可怎么办呀?明远的病不能再等了,厂子这一阵子又不好过,拿不出钱来……淮宁,你马上就是沈家的儿媳妇了,你可得想想办法。” 许淮宁皱眉,“阿姨,我一直在想办法,伯父阿姨,咱借一步说话。” 三个人来到了医院外面。 “我爸爸生前有个战友,他有个弟弟现在在省里管贷款的事,听说咱们厂有困难,他说可以帮忙。” 沈安泰眼睛一亮,“淮宁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许淮宁微笑,“不过……他需要一些‘好处费’。” 沈安泰理解,他又不是没贷过款,道理他懂。 “要多少?” “三千。” 沈安泰脸色变了变,有些为难,“这……会不会太多了点?” “沈叔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机会可不等人。”许淮宁循循善诱,“等贷款下来,这点钱算什么?九牛一毛。” 沈安泰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好,我给,但我得见见这个人,当面和他谈。” 沈安泰生性多疑,人送外号“沈狐狸”,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许淮宁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关系?可从来没听她说过。 许淮宁没有犹豫,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可以,我去联系一下,再通知你。” 许淮宁早做好了准备,她找了一个颜值、气质都不错的人临时充当一下。 宋彦召三十多岁,没有工作,用别人的话说游手好闲的,不受待见。 但许淮宁知道,他从七几年就开始偷偷做小生意,如今也算是个小富翁了。 宋彦召偷偷做生意的时候,被人举报了,许淮宁先看见了治安人员,跟他打了声招呼,他提前跑了。 算是帮了宋彦召,宋彦召知恩图报,送过许淮宁收音机录音机,她没收。 恰好宋彦召皮囊不错,走过南闯过北见过世面,挺符合上位者气质的。 许淮宁走到沈明远床前,林雯雯已经离开了。 “明远,喝点鸡汤吧。”许淮宁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沈明远下意识避开,可能觉得太过,勉强喝了一口,“谢谢……淮宁是吧?虽然我不记得你,但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许淮宁在心里冷笑,上辈子她就是太“好”了,才会被你们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出院?”许淮宁转向王翠芬。 “搞到了钱就出院,转到大医院去。” “那不耽误结婚,我没成为沈家人之前,韦叔叔不帮我。” 王翠芬保证,“不耽误,一定结。” 看着他们贪婪的眼神,许淮宁知道鱼儿上钩了。 宋彦召给沈安泰的第一印象是靠谱,气质谈吐都符合,他在心里认可了一大半。 “韦同志在银行的哪个部门上班?” 宋彦召敛眉,“你是什么意思?是不信任我,还是想钳制我?告诉你,想要贷款的人有的是,要不是我看在我哥和淮宁的面子上,我不会帮你。 还以为你有多大的面子啊?在我这儿一点也没有,你要是不信任我,大可以现在就走,我绝对不拦你。” 沈安泰赶紧道歉,“韦同志别生气别生气,我绝对不是不信任你的意思,大家交个朋友嘛……韦同志,我想贷款十万,可以吗?” 宋彦召装模作样,“我哥让我帮忙,我自然要帮,但你也是知道的,这东西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要层层审批……你懂的。” “我懂,我懂。” 沈安泰规规矩矩地把一沓钱送上。 宋彦召当着两个人的面点了点,揣在了衣兜里。 “一切都好说,我先走了,你们回家等消息。” 沈安泰还是不太放心,“淮宁,这人靠谱吗?” 许淮宁反问道:“沈伯伯,您还有更好的门路吗?有的话我就去跟韦同志打退回,三千块钱我也觉得太多了。” 沈安泰哪有更好的法子?不知道什么人给林行长使绊子,林行长吓的,把正在申批的贷款中止了。 “不多不多,淮宁你盯着点,现在我就指望你了。” 许淮宁在心里冷笑,沈家人骗钱骗感情,她都要一点一点拿回来。 她就算做公益,也不能便宜了这些混蛋。 —— 宋彦召把三千块钱都给了许淮宁,并谢绝了她的“感谢费”。 “这些年,你被许家骗的也差不多了,这点钱还是留着傍身吧。” 外人都看的很清楚,只有许淮宁看不透,傻子一般被耍了上辈子。 许淮宁骂自己一句:眼盲心瞎,上辈子死的不冤。 “宋哥,谢谢你。” “跟哥客气啥?忘了你怎么帮我了?” 那一次他搞的是电子产品,要是被抓到了,物品和钱款都要没收,少说损失三五千。 刚创业的五千和现在的五千可不一样,这份恩情宋彦召记得。 “他是谁?”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许淮宁耳边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沉舟站在她身边。 “我一个朋友。” “朋友?他找你什么事?” 那个男人给钱了,他都看见了。 “有点事,但我不方便跟你说。” 陆沉舟继续追问:“你缺钱?” 陆沉舟这么说摆明了刚才的事他都看见了。 “缺,钱是好东西,估计没几个人不缺的,但你放心,这钱本来就是我的,从别人那里拿回来罢了。” 陆沉舟换了一个话题,“找到买主了,讲到五万块,说个时间你去见见买主。” 许淮宁只想拿钱走人,至于卖给谁,她不关心。 “不用见了,你和陆叔办好了就行,我相信你们。” “也好。” 陆沉舟是一身休闲服装,许淮宁不敢看他,用刚流行过来的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帅。 “听说你要去南方?” 许淮宁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南方刚开放,全国各地的人都去了,鱼龙混杂,你不能只想着好的一面,这些因素也要考虑进去。” 许淮宁又何尝不知道?但沈家不是无能之辈,等他们醒悟过来被许淮宁耍了之后,是不会放过她的。 “路是人走的,只要离开这里,去哪里待着都比这儿强。” 陆沉舟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和沈明远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没有,我做了一个梦,认清了一些人,现在梦醒了。” 陆沉舟突然说道:“过几天我就要回部队了,我会申请到一套房子。” 他顿了顿,“两室一厅,有单独厨房,厕所。” 许淮宁猛地抬头,树叶的阴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晃动。 说实话,她有点懵。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结婚,我能带你走。” 许淮宁觉得,这个提议比南方未知的风险更令她无措。 算起来,她与陆沉舟相识也有好几年了,但仅限于邻居哥哥的关系,连他什么时候参军、是干什么职位都不清楚。 有限的信息也是从陆叔叔和丁姨那里知道的。 “我们没有感情。” “感情不是与生俱来的,是培养出来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加急打结婚报告,很快就可以批下来,一切都来得及。” 许淮宁的声音发涩,“你为什么帮我?” 她把这场婚姻定义为帮,不会有别的解释了,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陆沉舟喜欢她。 陆沉舟言简意赅,“你父亲临终托付过二叔,二叔托付过我,而且我也到了结婚的年龄,爷爷奶奶都在催,我和你也比较合适。”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她不知所措缠斗在一起的两根食指,“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尊重你——” “我愿意。”许淮宁打断他。 这个决心下的比她想象中容易,比起沈家以后可能会有的报复,和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结婚反而成了更安全的选择。 陆叔叔经常夸赞的人应该差不了。 陆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可是认准了你答应了,等会我就打结婚报告,也会通知爷爷奶奶。” 有些话许淮宁想讲在前头,“我知道你是在帮我,要是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不要有顾虑,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会耽误你的。” 第4章 婚姻不是儿戏,我是认真的 陆沉舟很认真,“婚姻不是儿戏,我们又是军婚,我在婚姻存续期间去喜欢别人,那我成什么了?你是让我犯错误吗?” 许淮宁:“……” 许淮宁已经决定跟着陆沉舟一起走了,在走之前,她再给沈家添把火。 沈家资金链不是断了吗,这事除了厂子里的几个人知道,外人是不知道的。对供应商,沈安泰是严防死守,不能对他们透露一点。 因为沈安泰除了欠了人家的一笔货款之外,还怕供应商不供货了,那厂子真就死翘翘了。 许淮宁打算从这方面下手。 得益于她和沈明远的未婚夫妻关系,许淮宁认识供应商。 没事就去沈氏服装那边转转,还真让许淮宁等到了。 她拦住了车牌为X省的轻型货车。 “唉,找死啊?”等供应商老万看清楚是谁之后,换上了一张和气脸,“是小许啊,你这是?” 许淮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万经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万经理看着自己一车的布匹,说道:“很急吗?能不能等我卸完货再说?” “很急。” “那好吧。” 万经理把车辆开到前面一个路口,靠边停下。 “小许,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 许淮宁的眼圈红了,还把万经理吓了一跳,“小许,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是要我帮忙吗?” 许淮宁拭了一下眼角,看起来很纠结,还是开口了,“沈氏服装资金周转不过来,其实我们都在想办法,银行那边不太顺利,一时半会下不来贷款;我对象又出了车祸,大医院才能治,花的不是一个钱。万经理能不能通融一下,这批货款也先欠着?” 做生意的都是人精,不是人精亏本,万经理一听就明白,沈氏服装这是出问题了,还是大问题。 上一次的货款,还是沈安泰死皮赖脸欠下的,已经卸货了他犟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还会傻傻的跳坑? 他的货不要本钱的吗?他的工人不吃饭的吗?沈家再难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手里有货,还怕找不到买家? 至于许淮宁,万经理有点看不懂了,这孩子不傻啊?要不就是另有目的。 不管了,反正他不会替沈家担风险。 —— 沈安泰气呼呼的来到了医院。 王翠芬连忙凑了上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许淮宁那个丫头呢?她说跑贷款,直到现在还没下来。老万今天来送货,人影都不见一个,打电话让把上一批货款结了。 工资两个月没发了,工人又闹着发工资……” 沈明远从床上跳了下来,他也知道现在厂子困难,林行长被调查,许淮宁的房子卖不了,许淮宁那个父亲战友的弟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早就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得知我失忆了也没表现出多伤心。” 许淮宁来到y市,第一个接触的同龄人就是沈明远了,从刚开始的大哥哥,到朦朦胧胧的爱恋,到后来的恋人……沈明远还挺享受这种被追随、被仰视、被争抢的感觉。 就像被宠坏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对方不追了不争了,反而觉得不适应,不自在。 王翠芬迷之自信,“是不是忙着跑贷款卖房子?她那么喜欢明远,好不容易高攀上了咱家,不会有别的心思。” 沈安泰很是烦躁,事都赶到一块了,得马上找到许淮宁,催她麻利点。 实在不行,就说服许淮宁,拿她的房子做抵押贷款。 要不说沈家自私嘛,都这个时候了,都没想着把自己的二层小楼抵押出去。 想的再美,也要付诸于行动,不然就是空谈家,白日做梦。 这才是沈安泰发愁的问题,许淮宁悄悄地把工作辞了,人都找不到。 除非她找你,这就很被动。 “辞职了?”王翠芬嗤之以鼻,“她真是能耐了,这是打算结婚以后就不工作了吗?让咱家养着?真把自己当少奶奶了?” 沈安泰忍不住爆粗口,“你懂个屁,问题不是辞职,是她辞职都没告诉我们,连她住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你是说许淮宁给咱儿子戴绿帽子?”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除了关心百货大楼新上了什么镯子,哪家男人又挣了多少钱,还有谁家裤裆里的那点事,你还关心什么?” 王翠芬不乐意了,“你都说了,我头发长见识短,头发长的又不是我一个,见识短的我也不是独一份,少来打击我。” “我是怕淮宁有了别的心思,现在咱家这个样,除了她谁还能救?”沈安泰转身对儿子说:“装就装的像一点,少去外面狼窜,帮不上忙,也别添乱。” 沈明远心虚,晚上林雯雯非拉他出去玩,想着需要她爸爸的关系,他就去了。 结合许淮宁对他的态度,难道许淮宁看见他了? 沈明远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那个时间段许淮宁不可能在外面。 既然答应了陆沉舟,彼此之间就要坦诚,也是陆沉舟让许淮宁足够信任,她才决定把自己为什么报复,有什么计划都告诉了陆沉舟。 “要是影响到你,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娶我等于娶了个大麻烦,我不想骗你。” 陆沉舟现在抽身,许淮宁也不怪他。 陆沉舟没说话,就在许淮宁要走的时候,就听见陆沉舟清冷的声音,“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许淮宁有些愣住了,这是陆沉舟说的话? “我想帮你。”陆沉舟再次强调,“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许淮宁身上的担子突然轻了,“那你可以帮我找个可靠的人吗?会拍照的,我还缺台相机。” 陆沉舟点头,他有发小,很可靠。 “沈明远劈腿了,我要找到证据……还有我和沈明远的婚礼不会取消,我自然不会出现,但也不会背悔婚出逃的锅。我要看着沈家的厂子垮掉,看着沈明远和林雯雯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扯下他们的假面具。 可以这么说吧,婚礼就是我复仇的舞台,我要让沈家丢脸,还要吃下这个哑巴亏。” 陆沉舟,“要是沈明远承认自己的错误,请求你原谅,你会原谅他吗?” 许淮宁不假思索回答道:“不会,一次不忠,终生不用,我不是捡垃圾的,何况沈家干的事,可不止垃圾这么简单。” 陆沉舟这才外出找人。 正当沈家人到处打听找许淮宁,她主动出现了。 沈安泰憋了一肚子火,也得闷在心里不敢发出来。 “淮宁,听说你辞职了?” “是啊,我辞职了专心准备结婚的事,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可不能马虎。” 看不见的地方,王翠芬撇了撇嘴,就知道她想嫁到沈家当少奶奶。 沈明远现在很矛盾,许淮宁是他第一眼就相中的女孩,人长的漂亮不说,还很单纯,对他是崇拜加无条件追随。 就是人没有情趣,这么久了,都没让他碰过。 林雯雯呢,家世好,身材火辣,人又大胆,睡过一次还想睡第二次,是只会勾人的小狐狸。 选谁都不行,选其中一个惦记着另一个。 “淮宁,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怎么能结婚呢?” 许淮宁淡淡的一笑,“婚礼早就定好了,你想反悔?失忆就失忆了呗,人没有记忆,什么都干不了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爸爸的战友说了,就是因为你们是我婆家人,他才帮着跑贷款的,既然不是,人家为什么要帮?为人民服务?” 沈安泰瞪了儿子一眼,“婚礼如期举行,淮宁,贷款什么时候批下来?” “10月8号差不多了,我也给韦叔叔送请柬了,那天他也会来,你们多聊聊。” 沈安泰很是高兴,急于求成就会放松警惕,老狐狸也有智商掉线的时候。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城西老房子里,到时候就从那里出嫁。” 沈安泰点点头,表现出来关心的样子,“让你阿姨给你送点东西过去,需要什么就说。” 许淮宁笑着说:“不用,我这两天都出去置办东西,不在家,去了也找不到我。” 反正还有两天是婚期,沈安泰没有多想,“那好吧,明远身体正在恢复,不然就让他陪你了。” 许淮宁蹲在沈明远面前,柔柔地说道:“明远哥,你好好休息,婚礼上一定要精神抖擞的出现。” 许淮宁走后,王翠芬才瞪着丈夫问:“真要让咱儿子娶她啊?” “为什么不娶?又有钱又有关系还没有靠山,嫁过来才死心塌地。”沈安泰看了一眼儿子,“你跟林雯雯的事先放一放,色字当头一把刀,现在咱有求于淮宁,你收敛一点,至少等贷款下来。” “知道了。” 沈明远又不是真糊涂,和林雯雯那是因为新鲜,因为冲动,真要过日子了,还得是许淮宁踏实。 —— 许淮宁也没闲着。 打算嫁陆沉舟了,总得见见双方家长。 许淮宁这边,就是住在乡下的爷爷。 陆沉舟这边,他和父亲继母的关系不好,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也没有什么感情,没打算通知他们。 “这样合适吗?”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妈走的早,还没出一个月他就领回来一个女人,结婚八个月就生了孩子,对外说不够日子,早产,当别人都眼瞎。” 许淮宁不是外人,陆沉舟没瞒着她。 确实过分了,这代表着媳妇没死,陆沉舟的爸爸在外面就找好了“下家”,还造了个小人出来。 许淮宁有点恶心。 继母也不是个良善之人,良善之人是绝对不会勾引有妇之夫的,那个男人还有病妻幼子。 继母又生了一子一女,处处针对陆沉舟,就像陆沉舟要跟她儿子争家产一样。 所以高中毕业之后,陆沉舟才选了最辛苦的一行:参军,能不回来尽量不回来。 但爷爷奶奶是一定要见的。 第5章 不忠的爸,刻薄的后妈 听到陆沉舟和许淮宁要结婚,陆清平两口子都吃了一惊。 “你们俩,什么时候决定在一起的?” 许淮宁能说前两天?这也太儿戏了。 陆沉舟实话实说:“就前两天,二叔二婶同不同意?” “同,同意,只要你们同意,我和你婶没有意见……是吧媳妇?” 丁姨嗔了男人一眼,“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许淮宁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陆叔他们居然同意了。 晚上,陆叔和丁姨非要留他们吃晚饭。 许淮宁还想推拒,让陆叔一句话挡了。 “你和沉舟结婚以后,我可就是你亲二叔了,就拿这里当自己的家,想回就回,不要拘束。” “好……” 丁姨就开始做晚饭,许淮宁帮忙,陆沉舟也想帮忙,让陆叔拉走了。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书房里,陆沉舟还想坐着,让陆清平呵斥了一声,“站着说话!” 陆沉舟就笑了笑,“二叔,别这么严肃嘛,我又不是阶级敌人。” “你还不如是阶级敌人,我只管揍你就行了。” “二叔,你到底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陆清平很是生气,“是你自作主张!淮宁的父亲虽然没有啦,不代表她没人管,由不得你胡来。” 陆沉舟很认真的说:“报告二叔,我没有胡来,我是真想娶她,我又不比沈明远差,我自觉比他强多了。” “我是怕你伤害她,这丫头挺苦的,我不能对不起她爸爸。” “我的人品不差,你要相信我。” 这句话不假,沉舟有时候深不可测,但人品没问题。 同样的,厨房里的两个人也正在说着结婚的事。 “沉舟要是欺负你,你只管跟我们说,我们不认他,也不会不认你。” 许淮宁抿嘴笑了笑,“我虽然对他不是很了解,你们都夸的人,人品不会差,这一点我不担心。有你们,他也不会欺负我,就是……我们结婚的目的不是很纯粹,他是为了帮我,我是为了离开这里。 但叔叔阿姨放心,只要沉舟不提离婚,我会一辈子对他好,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哪有那么多爱的死去活来,丁姨虽然对这个侄子有一点婉惜,但淮宁的一句话是对的:人品好的人对另一半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句话在淮宁身上也适用。 饭桌上,陆清平问沉舟有没有去见过爷爷奶奶。 陆沉舟说道:“我倒是想去,但我不想看见那家人。” 陆清平懂。 “这样吧,我明天把二老接到家里来,让他们见见孙媳妇。” 陆沉舟是长子长孙,在二老的心里是不一样的。 吃过晚饭,丁姨又留他们在家里住下了。 一夜不表。 第二天一早,陆清平就去把老爷子老太太请了过来,对陆清北和薛菱镜只说二老好久没过去了,去家里吃顿饭。 薛菱镜拐着弯的问道:“老二,沉舟去过你那里了吗?” “去过,我是他亲二叔,有什么问题?” 薛菱镜又继续试探,“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嫂子想问什么尽管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薛菱镜避重就轻,“泛舟动了他的一点东西,他把泛舟揍了个半死,就没见过他这么野蛮的……” 陆老爷子往地上杵了杵拐棍,气的花白的胡子直翘,他前不久得了一场病,现在才好点了。 “又开始诋毁我大孙子,分明是你没教育好孩子,他妈留下的东西是可以随便乱动的吗?泛舟就是让你惯坏了,天天不务正业,动了就罢了,还偷出去卖了,要我说揍死也活该,我们老陆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东西。” 薛菱镜被公公骂到脸上,觉得很没面子,委委屈屈地说道:“爸,沉舟是您孙子,泛舟就不是了吗?您不能厚此薄彼啊。就算是泛舟真做错了,当哥哥的就能把他揍成那样吗?还是不是一家人了?” “你还有脸提一家人,你把他当成一家人了吗?他妈的东西全在一个小箱里锁着呢,是谁打开的?你们母子就贪到这种地步了吗?连他的念想都不留。” 陆清北插嘴了,“爸,是我给的钥匙,泛舟说见识见识,没想到他拿出去了。” 老爷子举起拐棍,一下子砸在了陆清北的脑袋上,“你个逆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你还有理了?” 薛菱镜赶紧检查陆清北的脑袋,让陆清北推一边去了,“我没事,不要管我。” 陆清平拦住了老爷子,不然第二棍也挨上了。 陆清平赶紧带二老走了。 薛菱镜接着检查,脑袋硬没看出异样来。 “你爸太偏心了,你是不是他儿子,都五十多了还挨打?” 陆清北有些生气,不是生二老的气,而是生女人的气。 “还不都是你,一个死人的东西你惦记什么?” 薛菱镜的火气也上来了,“我还说你呢,怎么娶她的时候那么些好东西?娶我了啥都没有。” “那是她娘家的陪嫁,你要的话,找你妈要,找不着我!” 陆清北连饭都没吃,拿上公文包就走了,他是某高中院校的常务副校长,要比校长去的早。 再说陆老爷子,坐在车上时还在生闷气,陆老太太在给他顺气。 “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谁也替不了你,罪还得你受。” “都是你生的好儿子!你儿子生的好孙子!” 陆老太太不乐意了,“合着他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没有份是吧?” “他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教育孩子不是你的责任吗?没教育好就是你的失职。” 眼见二老话赶话要吵起来,陆清平赶紧宣布大喜事,“爸,妈,你们别吵了,沉舟找了个媳妇,你们很快就有孙媳妇了,别把人家吓跑了……别吵架别板着脸,开始笑。” 二老不吵了,一起向陆清平发问:“沉舟有对象了?” “嗯。” “姑娘是谁家的?” “你们认识,不急,等你们见到就知道是谁了。” 二老下车后,就直奔进屋。 “淮宁也在啊。” 许淮宁喊了爷爷奶奶。 二老最着急的是孙媳妇。 “沉舟,你二叔说你有对象了,我孙媳妇在哪?还不快带我们去见见……” 丁阿姨笑了出来。 老太太不高兴了,“老二家的,你笑什么?让我们来,还不快带我们去见见孙媳妇。” 丁阿姨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妈,你孙媳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胡说,眼前就你和老二,还有沉舟……” 老太太的目光停在了许淮宁脸上,难不成是她? 老爷子碰了碰老太太的胳膊肘,低声说:“别瞎寻思。” 陆沉舟站在许淮宁身边,右手插兜,左手虚虚地揽着许淮宁的肩膀,“爷爷奶奶,这就是你们的孙媳妇。” 老两口愣了一下,等醒悟过来,老爷子的拐棍就打下来了。 “你个混账玩意,我让你不学好,挖人家的墙角。” 老太太和别人家的老太太不一样,她也不拉架,反而在旁边说道:“揍,给我狠狠地揍,让他好的不学坏的学。” 毕竟有那么一个不靠谱的老子,真怕大孙子有样学样,更怕的是根本不用学,是基因里带着。 陆沉舟也没躲,生生挨了一下子,虽说落在他身上不觉得有什么,可这是他第一次挨爷爷的打。 陆清平拦住了老爷子,把他扶到沙发那边坐着。 “爸,您消消气,杀鸡焉用牛刀,我来就行。” 老太太也在沙发上坐下来了。 老爷子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你也有责任,就由着他胡来?” 许淮宁很内疚,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她看着陆沉舟,问道:“你疼吗?” 陆沉舟揉了揉肩膀,“不疼,爷爷快八十了,手上的劲小,打不动了。” “你还笑的出来?都是我连累了你,我看我俩就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了?我决定的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这又不是小孩过家家。爷爷奶奶是不了解内情,这事交给我,我来说。” 许淮宁愿意再相信他一次。 二老和陆家叔侄去书房谈事情,丁姨陪着许淮宁聊天。 “淮宁,你和沉舟的婚礼准备在哪里举办啊?是在这里还是y市?” 许淮宁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阿姨,爷爷奶奶不同意,我会离开。” 丁阿姨笑道:“不用担心,不管什么时候,他爷爷奶奶都会支持沉舟,你俩的婚事一定成。” 许淮宁还是忐忑,她嫁不嫁人,有没有婚姻都无所谓,连累了陆沉舟就不好了。 真怕他一会顶着一头包走出来。 门终于打开了,老爷子一手拉着孙子率先走了出来。 许淮宁已经规规矩矩站起来了,这场爷孙矛盾怎么说都是她引起来的。 “宁丫头,别拘束,快坐。” 老太太把许淮宁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这是……要摊牌了? 老爷子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笑眯眯地说:“宁丫头啊,刚才是我们老糊涂了,没搞清状况,沉舟都跟我们解释清楚了,你俩的事我们同意。” 许淮宁还有点没转过神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太太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绸布包,层层揭开,露出一对沉甸甸的龙凤金镯。镯身刻着缠枝莲纹,搭扣处点缀着两粒珍珠样的饰品,为镯子加分不少。 她拉过许淮宁的手腕比了比,说道:“这镯子还是我出嫁时娘家给的,本来该传给沉舟他妈......” 老太太话说到一半顿了顿,转而轻轻把镯子套进许淮宁纤细的手腕上,“如今给你正合适。” 第6章 新娘缺席,沈家的婚礼就是笑话 金镯子碰在腕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起来质感很好,许淮宁只觉得一股清凉顺着皮肤往心里渗。 但又很舒服。 “谢谢爷爷奶奶。” 这个时候不能说别的闹心了,只能说好听的。 老太太的手突然攥住她,压低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可算有人能治住这混世魔王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只管跟我们说,不揍出他屎来不算完!” 陆沉舟倚在花架边上轻笑,裤子上还留着老爷子的鞋印,这是又打又踹了? “奶奶,讲话文明点,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要面子的吗?” 老爷子瞪他一眼,“你靠边站,你可是保证过的,以后一定要对宁丫头好,要是不好,你是我孙子我们也不认。” “我保证过的,一定能做到。” 接下来,就是商议结婚细节了。 陆沉舟说道:“我们商量好了,等回部队了,就在部队办,也不需要大办,就是两家人坐在一起,见证我们结婚就行了。淮宁喜欢安静,我也是,大操大办太累人了,完全没必要。” 许淮宁看了一眼陆沉舟,这人撒谎都头头是道,都不带磕巴的,他什么时候和自己商量过? 不过,陆沉舟就像她的嘴替一样,她也是这么想的。 陆家二老犹豫,“那会不会显得我们太不尊重了?” 丁阿姨笑着插话:“爸妈,现在年轻人就喜欢这样简单温馨的,您看现在那些豪华婚礼,一大堆人闹哄哄的,新人都累得半死,哪还有结婚的喜悦?”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眼睛一亮,“那至少得把老宅那套红木家具运过去!当年我陪嫁的拔步床,雕着百子千孙图的——” “奶奶!”陆沉舟耳根微红,轻咳一声打断,“部队的房子放不下那么大的床,再说来回也不方便。” 许淮宁正低头抿茶,闻言差点呛到,百子千孙,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猪,可不会那么高产。 老太太见状哈哈大笑,调侃:“瞧瞧,咱们宁丫头害羞了!” 陆沉舟不动声色地挪到许淮宁身侧,胳膊搭在另一边的扶手上,肢体没有接触,但从前面看,就像揽住了许淮宁一样。 “不过我们要先回一趟淮宁老家看他爷爷,结婚这么大的事,得先征得爷爷的同意。” 陆家是知礼数的人家,陆老爷子,“这是当然,我橱柜里还有几瓶茅台,给亲家爷爷带两瓶去。”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直到离开,许淮宁还有点不真实感,陆家人和沈家人不可同日而语。 “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你爷爷?” 许淮宁略加思索,“明天吧,我怕过了明天沈家人会发疯。” 明天也是原定和沈明远结婚的日子。 “好,我去准备……”陆沉舟犹豫了一下,“我朋友拍到沈明远和一个女人了,你要看吗?” 陆沉舟是怕许淮宁看到后会难受,但他想错了,如今她只有恨,对沈明远的感情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 “不看了,找个可靠的人,明天送到沈家宾客手里,最好是人手一份。” —— 沈家的院子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沈安泰挺着发福的肚子站在门口,满面笑容迎接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沈厂长,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李总,里面请。” 场面上的人谁不是人精啊,沈安泰请了不少的有为人士,既联络关系,也寻找商机。再找不到好法子,服装厂可真就危险了。 他时不时抬起手腕看着时间,眉头微蹙,接新娘的队伍已经出发一个多小时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老沈啊,新娘子怎么还没到?”纺织厂的李厂长凑过来,手里端着茶杯,闲来无事也想听八卦。 沈安泰干笑两声:“快了快了,可能有闹婚的。” 他转身对王翠芬低声吼道:“再派个人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吉时都到了。”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一阵骚动。沈安泰抬头望去,只见接亲的车辆灰溜溜地开了回来,领头的婚车上没有扎花。 “怎么回事?新娘子呢?”沈安泰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拍了拍车门。 负责接亲的雷阵满头大汗地钻出来,嘴唇哆嗦着,是急的,“沈、沈伯伯,城西那个地址……根本没见许淮宁……那里住着十几个建筑工人!” “什么?”沈安泰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引得宾客纷纷侧目。 他强压怒火,压低声音问道:“你确定没找错地方?是芙蓉巷17号?” 雷阵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就是按照这个地址找的,是这里没错。可开门的是群满身水泥灰的工人,说他们工程队租那房子三天了,从来没见过什么许小姐,和他们领导签合同的是个中年男人。” 沈安泰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去给我找,我要问问许淮宁,到底想干什么?” 沈安泰强压怒火,这时几声汽车鸣笛声传来,一辆印有“时尚婚纱”logo的小货车停在院门口,两名工作人员抬着一个巨大的白色礼盒走下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 “沈安泰沈先生是吧?您订制的婚纱送到了,请签收。”领头的女孩笑容甜美,递过一张单据。 沈安泰连忙推拒,“我们没订婚纱!新娘做了婚服,不需要。” 婚服以后还可以穿,婚后还能穿婚纱吗?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女孩核对了一下订单:“确实是您儿媳妇许淮宁小姐预订的,指定送到沈家,由沈家付款。您看,这里有许小姐的签名。” 沈安泰接过单据一看,差点背过气去,一套婚纱标价217元! “爸,出什么事了?”沈明远终于从人群中挤过来,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油光发亮,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 今天林雯雯也来了,非要当伴娘,来了又不老实,非拉着沈明远躲在门帘后面亲亲抱抱举高高,差一点没把持住。 沈安泰把单据拍在儿子胸口:“看看你找的好媳妇!” “当时说是租,没说买。” 为了息事宁人,沈安泰喊人过来,把账付了。 婚纱店的车刚走,又一辆货车开过来,这次是供销社的。 “沈先生,许小姐订的婚宴用品到了,七箱白酒,四十条香烟,还有……” 沈安泰眼前一黑,这些他早就从外地低价采购好了,哪里用的着喝名牌酒,抽名牌烟?现在又来一份,岂不是要堆满仓库? 这些都是钱呀,沈家现在没有钱。 更可气的是,供销社的人坚持说订单不能退,因为沈家,主任把库存都挪出来了,还拒了别人,拉回去再卖给谁? “这个败家女人!”沈安泰破口大骂,“要这么多东西是沤肥吗?” 婚礼现场乱作一团,宾客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事不关己,全都是看热闹看笑话的。 沈安泰没办法,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只能允诺用布匹顶。 沈明远不停地派人出去找许淮宁,几波人出去了,还是没有消息。 这个时候他真是又慌又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闪烁不定,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沈安泰如惊弓之鸟了,转头看去,只见宾客们手里都拿着照片,表情各异。 有的惊讶,有的鄙夷,还有的露出暧昧的笑容。 “这是什么?”沈安泰夺过旁边人手中的照片,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厥了过去。 照片上赫然是沈明远和一个年轻女子在各种场合的亲密合影,有小吃店十指相扣,有电影院门口拥吻,最可气的是两人一起进入宾馆的背影。 最后一张是一对男女在窗帘后的剪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姿势和女人曼妙的身姿,不让人多想都难。 “这不是林行长的女儿林雯雯吗?”有人认出了照片中的女子。 “还别说,真是她。” “我就说她今天打扮的就像花孔雀似的,原来是勾引公孔雀啊。” 沈明远的脸成了名副其实的二皮脸,他冲过去想抢照片,“不是这样的!这是采取的摄影新手法,有人想陷害我!" 但为时已晚,照片人手一份,你抢了一张,还有无数张。 被人认出来的林雯雯,就差用狗皮蒙脸了,有的妇女还追着她骂:“不要脸,天天挂着两坨肉勾引男人,狗改不了吃屎。” 沈安泰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许淮宁策划的。 她早就知道儿子出轨,这是在报复! 婚礼彻底变成了一场闹剧。 沈家颜面扫地,宾客们或尴尬告辞,或留下来看热闹。 沈家真是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 更糟的是,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许淮宁干的),服装厂几十个被拖欠工资的工人冲进了院子。 “沈厂长,我们的工资呢?” 沈安泰厚着脸皮解释,“这事不用急,我已经收回一笔款子了,明天就给你们发工资。” 工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供货商都断供了,厂子要倒闭了!” “银行来催贷款了,听说再还不上,就收回厂房,你哪里有钱给我们发工资?净骗人!” 工人们情绪激动,不知谁先动手的,开始搬院子里的酒水和礼品。 一人动,百人随,场面很快失控。酒水被哄抢,香烟被瓜分,连装饰用的花篮都被拆得七零八落的。 沈安泰想阻止,却被推搡到一边,眼睁睁看着自家婚礼变成抢哄抢现场。 “谁是沈明远?” 沈明远十分狼狈,不过看着问话的男人很体面,不像普通人,他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是,你找我有事吗?” “我是金日日报的记者,听说你假装失忆骗婚,这件事情对适龄男女有警示作用,我们想采访你。” 沈明远头都要炸了,“我没有骗婚,休要胡说八道。” “我们已经采访了医院的主治医生,他说你根本没有失忆,就是额头上蹭破了一点皮……” 第7章 怀孕了 开往乡下的长途汽车上,许淮宁靠窗而坐,手里把玩着一张婚纱店和供销社的押金收据。 “不用担心,都会办妥的,这会沈家乱成一锅粥了。”陆沉舟说道。 许淮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当然,沈家以为我好拿捏,就算知道了也会忍气吞声,乖乖当沈明远的遮羞布?他们想错了,有仇不报非我。” 许淮宁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的底片,随手扔出窗外,看着它们随风飘散,被车轮碾压。 “那些工人,就够沈家喝一壶的了。” “我只是透露给生产车间的王姐了,让她知道沈家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许淮宁眨眨眼,“至于她会不会告诉其他人,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陆沉舟,“聪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爷爷看到我们回去,一定很高兴。”许淮宁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长舒一口气。 重生回来,许淮宁就下定决心要让这对狗男女和势利的沈家付出代价,她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现在,看着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城市轮廓,她知道,自己的新生活也要开始了。 许淮宁看着身边的人,会是她的良人吗? “怎么了?” “没怎么,我在想怎么跟爷爷说。” 而此时的沈家大院,沈安泰瘫坐在一片狼藉中,手里攥着一张被踩脏的照片,耳边是儿子歇斯底里的辩解和妻子的哭嚎声。 他望着天空,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婚礼,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场灾难。 里子和面子全没了。 “让你注意点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沈明远,你满意了?” 沈明远也懊悔不已,早知道……有钱难买早知道! 王翠芬一下子停止了哭嚎,“一个孤女有什么好的?要是不丢人,她走了就走了吧,我一直觉得她配不上咱儿子。” 沈安泰生气地吼道:“你懂个屁!她一个孤女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你看看她身后站着的是些什么人?许西洲有多少个战友,转业到地方的又有多少人?这都是助力。” 一个孤女更容易让人心生怜惜,更愿意去帮助,要是许淮宁嫁过来,这个助力沈家就能用的上,可惜让沈明远搞砸了。 大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沈家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站起来了。 林行长拉着哭哭啼啼的林雯雯走了进来。 “是林行长啊,快坐快坐。” 沈安泰给王翠芬使了个眼色,“快泡茶。” 林行长又短又肥的手掌一挥,“免了,你儿子祸祸了我女儿,丢了脸,你们准备怎么办?” 林行长还在位上,得罪不起,沈安泰小心试探,“我知道明远做错了,林行长和雯雯是什么意见呢?” 林行长瞪了沈明远一眼,说道:“我是真看不上你儿子,跟个二世祖似的,他有什么能力?有未婚妻了,马上要结婚了,还来招惹我女儿,这是什么人品?” 王翠芬可是把儿子当眼珠子,忍不住反驳,“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女儿是我儿子硬拉回来的吗?她一天去明远单位好几趟,别出事了全按在了明远身上。” 这会是硬犟的时候吗? 沈安泰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狠狠瞪了王翠芬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王翠芬被丈夫凶得一愣一愣的,悻悻地别过脸去,却仍不甘心地嘟囔着:“本来就是,还不让人说……” 林行长冷笑一声,肥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好啊,既然你们是这个态度,那咱们就公事公办。” 他转头看向女儿,“雯雯,把医院的检查报告拿出来。” 林雯雯抽抽搭搭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林行长一把抓过来拍在桌上,“看看你们儿子干的好事!” 沈安泰心头一紧,连忙拿起检查单看了起来。 当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的脸色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变换。 “这、这……”沈安泰颤抖着手,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明远。 沈明远也慌了神,冲过来抢过报告,顿时面如土色,一叠声地说:“不可能!这不可能!” 王翠芬见状,急忙凑了过来,当她看清报告上“妊娠阳性”几个字,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她猛地抓住儿子的胳膊,“明远,你糊涂啊。” 林行长现在是恃子无恐,“我女儿清清白白一个姑娘,被你们儿子搞大了肚子,你们说怎么办吧!” 沈安泰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这事要是闹大了,不仅儿子的前程毁了,沈家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他强压着怒火,赔着笑脸道:“林行长,您消消气,这事确实是明远不对,我们沈家一定会负责到底。” “负责?怎么负责?”林行长眯起小眼睛,“我女儿总不能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儿子吧?” 沈安泰咬了咬牙,“这样,我们马上准备聘礼,尽快把婚事办了,您看如何?” “爸!”沈明远反对,“我不能娶雯雯,我要娶宁宁,我喜欢的也是宁宁……” “你给我住嘴!”沈安泰厉声打断他,“现在轮不到你说话!” 林行长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聘礼可不能马虎,我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可不能委屈了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沈安泰连连点头,“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沈明远死死盯着林雯雯,眼中满是怨毒。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淮宁不让碰,林雯雯主动送上门,他就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和林雯雯滚到一起了。 林雯雯被看得心里发毛,往父亲身后缩了缩。 林行长见状,拍了拍女儿的手,对沈安泰说道:“具体细节我们改天再谈。今天先这样,你们好好管教管教儿子。” 送走林行长父女后,沈安泰再也压制不住怒火,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向沈明远。 “逆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明远梗着脖子辩解:“爸,那孩子不一定是我的!林雯雯跟我就两次,她还不是chu……” “闭嘴!”沈安泰气得浑身发抖,“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现在全完了!许家的助力没了,还得罪了林行长,你知不知道现在谁也指望不上,只能指望他!” 王翠芬心疼儿子,小声劝道:“老沈,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骂也没用,不如想想办法……” “想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沈安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喃喃道,“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 经过三个小时的颠簸,公共汽车在一个叫洪山口的地方停下。 陆沉舟带了礼品,拿了两趟才都搬了下来。 面前是一片片的庄稼地,并没有看见村庄。 陆沉舟疑惑,“爷爷家在哪里?” “在这个岭下面,山岰里。” 这时候的公共汽车还进不了村子里面,下车的地方还要走三四里地,才是村子。 来的时候也没电话通知,所以没有人接。 许淮宁说道:“怎么办?我说不要买礼品,你不听我的。” 陆沉舟身上背着一个包,肩膀上扛着一个,“挺好,这点东西难不倒我。” “还有四里地呢。” “跟玩似的。” “你就吹吧。” 许淮宁也有一个小包,是给堂弟堂妹带的零食,三叔一家待她挺好的,她记着。 陆沉舟可真不是吹,四里地他只歇了一次,还是许淮宁硬让他歇的。 村子终于到了,一百来户的小村子,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小河两岸。 土地承包到户了,不用从早到晚待在田地里,大街上的人就多了。 有人打了眼罩看了看,问道:“我怎么看着像淮宁那个丫头?” 许淮宁应道:“二奶奶,是我,您身体还好吧?” “一把老骨头还没散架,你这是回来看你爷爷啊?” “是。” 二奶奶见许淮宁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同志,又问道:“这个后生是?” “我对象,二奶奶,我们先走了。” 早有孩子去跟许爷爷送信了,许爷爷派三叔来接他们。 “三叔。” 许西塘话少,嗯了一声,去接陆沉舟肩上的东西,“光人回来就行了,带什么东西啊?” 陆沉舟,“爷爷年纪大了,带了一点补品,没有多少。” 许西塘的小儿子,也就是许淮宁的堂弟,叫长征的,非要帮着她拿东西。 许淮宁往他嘴巴里塞了一颗大白兔,就让他拿着了,许淮宁帮陆沉舟抬着另一个包。 许爷爷不愿意和大儿子一起住,和小儿子一起住大儿子不让,索性一个人住,住在许淮宁家里。 这会,正拄着拐棍在门外等着她。 “爷爷。”许淮宁松开手跑了过去,把陆沉舟闪了一下。 爷爷花白的胡子乱颤,笑骂道:“都多大了,稳重点。” “我还不稳重啊?”许淮宁扶着爷爷进屋。 烟熏火燎的房间里,有点乱。 三叔把凳子擦了擦,让陆沉舟坐下。 “三叔,您也坐。” 几个人都坐了下来。 爷爷没见过沈明远,但见过他的照片,知道是淮宁未婚夫,但面前这个人明不是。 “淮宁,这位同志是……” “爷爷,三叔,这是我对象。” 陆沉舟主动说道:“我叫陆沉舟,是一名军人。” 许爷爷仔细端详,还是摇了摇头,“不像啊,你不是姓沈吗?不是叫沈明,明,我这脑子,忘了。” 沈明远是绕不过去了。 “爷爷,他不是沈明远,他是陆沉舟,要和我结婚的人。那个人以后不要再提了,在我这里,他已经死了。” 第8章 有人半夜翻许淮宁家墙头? 爷爷就不问了。 他孙女心眼好,又不惹是生非,肯定是那个人做了过分的事。 快到饭点了,爷爷就张罗着做饭。 “老三,把你媳妇叫来。” 许西溏尴尬的说道:“她去娘家了,可能下午才能回来。” 许淮宁一挽袖子,“不用喊三婶,我做。” 许淮宁从十岁就开始洗衣做饭,这些难不倒她。 这个季节还有坡豆角,就是没有肉,三叔借了自行车去邻村买。 许淮宁打算和一块面,等会做锅贴。 陆沉舟自然不能闲着,许淮宁说:“不用你,你去外面转转吧,我跟爷爷说会话。” 爷爷肯定有无数个疑问,总得给他一个交代。 陆沉舟就去外面了。 房子处在村头,只有东面有人家,另外三个方向都没有,门前种着菜园子,屋后种着红薯、粘玉米之类的。 往前看,视野开阔,陆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磕出来一支,点燃,吐出来一个烟圈。 长征远远地看着他。 “过来。”陆沉舟勾了勾手指。 长征走了过来。 “你是谁?你为什么跟我姐一起回来?” 陆沉舟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是你姐夫。” “你不许欺负我姐,不然我揍你!”长征说最狠的话,做最怂的事,还后退了一步。 “我不动手。” 欺负还是要欺负的,他娶媳妇不能光看着。 房间内,许淮宁把她和沈家的事,她和陆沉舟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我现在不傻了,不会再和沈家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陆沉舟很可靠,爷爷要是同意的话,我会和他结婚,去部队随军。” 毕竟许爷爷对陆沉舟一无所知,他很担忧,“这个人你了解吗?你能肯定他和沈家那小子不一样?” 其他孙子孙女有父母把关,淮宁只有他把关了。 “我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爷爷奶奶他叔叔婶婶为人都不错,他们都夸奖的人肯定也差不了。”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许爷爷掀开炕席,从一个小洞洞里掏出一个布包,倒出来一小堆一块两块五毛的票票。 “丫头,我攒了五十块了,不多,算是爷爷给你的嫁妆。” 爷爷攒这五十块钱都不知道攒了多久,都是口挪肚攒出来的。 “爷,我不要,我有钱。” 许爷爷不信,“你能有多少?听话,拿着。” “真话,我有钱,我把陆叔帮我买的房子卖了,当初花八百,卖了……”许淮宁伸出了一巴掌。 爷爷狠了狠心,多说了数字,“五千?” “不是,五万。” 许爷爷吓了一跳,他活几辈子都攒不到这么多。 “真的?” “真的。您快收起来吧,我自己置办嫁妆。” 许淮宁在厨房里忙着和面,屋外传来长征叽叽喳喳的声音。 篱笆院墙外,陆沉舟和长征正蹲在菜园边的土埂上逗狗,冷峻的眉眼难得舒展,连裤脚沾了泥也浑然不觉。 许淮宁不由多看了两眼。 三叔割了半斤肉,许淮宁都放进去了,又炒了一盘土豆丝,两棵大葱和一小碟自制大酱。 陆爷爷让带的茅台,陆沉舟打开了,给爷爷和三叔都倒上一盅。 爷爷挼着花白的胡须说道:“没想到,我也喝上茅台了,沾了淮宁和孙女婿的光了……陆同志,对我好不叫好,对宁丫头好才叫好,希望你记住。” “爷爷,我光保证没有诚意,您以后看我行动。” 吃了午饭之后,陆沉舟就去帮着三叔往树上挂玉米。 许淮宁打算帮爷爷洗洗衣裳,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乱糟糟的。 爷爷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袋和孙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爷爷,沉舟不是给你带了香烟了吗?你咋不抽嘞?” 爷爷吐着烟圈儿,烟袋包一晃一晃的,“香烟抽起来没劲,不如旱烟有劲。” “旱烟太伤身体了,香烟还好点。” “都一样,我听长征说,上面写着吸烟有害健康。” 许淮宁笑道:“爷爷,你啥都明白,你还不是继续抽?” “我活这么大年纪,死就死呗,死了还能见到你奶奶和你爸,这么想我就不怕了。” 许淮宁脸色变了,嗔道:“爷爷,我刚开始孝敬你,你不许死,至少活一百。” “行,我使劲活,让孙女送好吃的。” 陆家诚意满满,除了酒和烟,麦乳精、庆大奶粉都带了。小件如什锦糖、蜜三刀、桃酥、蜂蜜、罐头也都有。 还有两包咸鱼,水果若干。 给三叔也准备了一份。 爷爷转移了话题。 “丫头,你真要和陆家小子结婚啊?” 许淮宁看着爷爷,询问:“您不同意吗?” 爷爷磕了磕烟袋锅子,“也不是不同意,你要是真和人家好了,就不能再回头找沈家那个小子,这是人品问题。你要是这么做了,我打断你的腿。” 许淮宁认真保证,“爷爷,您考虑多了,我不是一脚踏两只船的那种人。” “那就好。” 许淮宁把爷爷的衣裳都找了出来,满满的一竹筐,背到小河边去洗。 包产到户就是好啊,村民不磨洋工,秋收完毕只有男人在地里拾掇拾掇,女人们就洗洗涮涮,说着话聊着天,嘻嘻哈哈。 许淮宁没想到,她人不在场,却是话题中心。 “你们听说了吗?淮宁带了对象回来,个子又高,长的又好看。” “还用听说?我亲眼看见的,不是我吹,咱庄上的所有男人绑在一起,都不是个。” “你也太看不起咱庄男人了,我不信。” “对,我也不信,真要这么好能看上许淮宁?她一个没爹没妈的,半夜里都有人翻她家墙头,烂成那样,谁会看上她?” “培秋,别乱说话。” “姐,我哪里乱说了?不是你亲眼看见的吗?我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真面目,是个破烂货!” 这个消息够炸裂,一堆老娘们在伸着耳朵听。 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化成灰许淮宁也认识,她大伯家的两个闺女,小的许培秋打小就跟许淮宁不对付,纯坏;大的许培敏,阴坏,妥妥绿茶。 许淮宁把竹筐往地上一放,衣服散落开来。 “谁家的疯狗乱叫唤?” 说坏话让本主听见了,还是事关清白的大事,一群女人都不叽叽喳喳了,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许淮宁拿着盆子走到许培秋身边。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许培秋挑衅地扬起下巴,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怎么,我说错了吗?谁不知道你——” 许淮宁没等她说完,直接从河里盛了一盆水,对着许培秋的头顶浇了下去。 “啊!”许培秋尖叫着跳起来,水珠从她的发梢滴落,花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两个硕大的山峰汹涌澎湃。 “许淮宁!你这个疯女人!” 许培秋抹了把脸上的水,叉着腰指着许淮宁的鼻子骂:“许淮宁,你就是个破烂货,敢做不敢当?你觉得丢人了吧,觉得丢人就别做呀。” 许淮宁气血上涌,她上前一步,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抬脚狠狠踹向许培秋的腹部。 “啊——”许培秋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向后退去,扑通一声落入河里,溅起的水花有人高。 她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狼狈地站起来,河水只到她的大腿部,但她的头发和衣服全湿透了,活像一只落汤鸡。 “许淮宁你这个疯子!”许培秋站在河里,歇斯底里地尖叫,“果然是没爹没妈欠管教,一点教养也没有,像个泼妇!” 许淮宁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是没教养,你有吗?再说一句,我就下去把你按在水里,好好洗一洗你这张臭嘴。” 许培秋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许淮宁冰冷的眼神下,最终只是愤愤地闭上了嘴,狼狈地爬上岸。 “淮宁,你这是干什么?”许培敏终于站出来了,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培秋说话是难听了点,但她喊你一声姐姐,你也不能动手啊。” 许淮宁冷笑,“难听?她污蔑我的清白,这叫‘难听了点’?许培敏,别在这里当女表子还立牌坊,刚才不是你煽风点火的吗?” 许培敏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我好心劝架,你还反咬一口?” “许培秋说看见有人翻墙头,不就是听你说的吗?你在什么时候看见的?说出个时间来,不然你就是信口雌黄,不怀好意!诽谤我,我有权利告你。” “淮宁,我是为你好。” 许淮宁看着堂姐那张故作关切的脸,遮遮掩掩的语气,令人作呕。 “为我好?真可笑,许培敏,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 河边的气氛凝固了,许淮宁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许培敏身上。 许培敏为难地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妹妹,有什么话咱回去说,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我这个没有教养的,烂透了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你这玉洁冰清、人畜无害的盛世白莲花怕什么?”许淮宁故意提高音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说吧,我也想知道什么时候,是谁爬墙头了?你亲眼看见的,不是吗?” 第9章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许培敏的脸色变了变,她瞥了一眼刚从河里爬上来,浑身湿透的妹妹许培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没想到一向忍气吞声的许淮宁今天会如此强硬。 “我……我只是听说……”许培敏支支吾吾着。 “听说?”许淮宁的语气愈发冷了,“刚才你妹妹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亲眼看见’吗?怎么,现在又变成‘听说’了?你当别人都耳聋眼瞎?” 河边的妇女们开始窃窃私语。 “对呀,培秋不是刚才说了吗?是你亲眼看见的,我们可都听见了。” “对,我也听见了。” 许淮宁眼角余光看到几个年长的婶子交换着眼神,有人摇头,有人撇嘴。 她知道,舆论的风向有了微妙的变化。 许培秋终于回过神来,她拧着衣角的水,尖声叫道:“许淮宁!你凭什么这么跟我姐说话?自己做下不要脸的事,还怕人说?” “证据,”许淮宁冷静地吐出两个字,“拿证据出来,谁?什么时候?在哪里?不然就是污蔑就是造谣,这是犯法的,你当是你拉屎呀?拉了就不管了?” 许培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那我替你们说。”许淮宁环视四周,声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这是许培敏、许培秋两姐妹编造的谣言,目的是毁我名声,因为我大伯想白捡我家宅基地,我没同意。” 这个信息对许多村民来说是新鲜的。 “你胡说!”许培敏终于撕下了温婉的假面具,脸色涨红,“谁稀罕你家的几间破屋!别血口喷人!” “不稀罕?要不要看看你们上个月写的信?说我‘迟早要嫁出去,到时候地就没人管了,房子不归我们归谁?我们是老大’。” 许培敏的脸色很难看,还兀自争辩着,“这……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一家处心积虑要霸占我家的房子和地!造谣污蔑,不就是想逼走我吗?” 河边一片寂静,连许培秋都闭上了嘴,惊恐地看着姐姐。 这场面完全超出了她们的预期,Hold不住不说,还处于下锋。 “我……我们没……”许培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句子。 “还说没有?”许淮宁再次冷笑,“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让警察来查查这些谣言的源头,有你这个证人在,查起来不难。” 警察找上门,可就不一样了,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人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许家姐妹。 “别……别……”许培敏彻底慌了神,“淮宁,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许淮宁的声音有些异样,“我不敢和你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会这样往死里毁自己侄女的名声?我爸去世后,你们有一刻把我当过家人吗?” 许培敏哑口无言,许培秋站在一旁,浑身湿透,像个落汤鸡,早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一天之内,我要你们一家当着全村人的面,向我公开道歉,澄清所有谣言。不然,我就报官,到时候丢谁的脸我也不管。” 许培秋恶狠狠地瞪着她,“许淮宁,你嚣张什么?不就是有个有本事的人看上你了吗?等他知道你是什么人之后,我就不信他还能看上你。” “是吗?”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沉舟走近,“我看到的是你们姐妹俩狼狈为奸,一没有时间二没有目击证人,凭空捏造污蔑淮宁,怎么?你嫁不到我这样的嫉妒啊?” 许培敏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位同志,你太偏心了……” “偏心就对了,淮宁是我的未婚妻,你是谁呀?我不偏心她去偏心你,我是有病啊?” 老娘们哈哈笑了出来。 有人就问了,“三嫂,这就是你说的全庄的男人绑在一起都不如的那个?” “是啊,这回信了吧?” “信了,哈哈……” “你都看见了?”许淮宁的声音微微发抖,是气的。 “嗯。”陆沉舟简短地回答,“你做得很好,对这种没有下限的人,就应该还回去。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许淮宁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这就叫有靠山吗? 陆沉舟看着许培敏姐妹俩,警告道:“淮宁给了你们一天的时间,我只给半天,今天晚上之前,等不到你们的道歉,我,公事公办。” 许培秋还想说什么,许培敏拉了拉她,“我们走。” 姐妹俩开始有多么嚣张,现在就有多么狼狈,实在是没想到许淮宁不仅不软弱,刚起来了,学会咄咄逼人了。 真是个大误判。 两姐妹走后,许淮宁开始洗衣服,陆沉舟帮着擦肥皂、搓衣服、漂洗,很自然。 “不用你,你先回去吧。” 农村的大老爷们可没有洗衣做饭的,许淮宁怕他被人笑话,经老娘们的嘴一加工,就不好听了。 “两个人洗的快。” 许淮宁细胳膊细腿的,看着就心疼,可别累坏了。 在场的女人确实很惊讶,陆沉舟解释道:“我是当兵的,什么都要自己做,已经练出来了。” 有一位婶子说:“得分人啊,我家那口子也当过兵,照样不洗衣裳不做饭,就像个大爷似的,等着我伺候。” 不到一个小时,洗好了。 陆沉舟挎起竹筐,许淮宁只拿着一个空盆。 “分我一件呗,我这样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了?好看。” 许淮宁严重怀疑,两个人说的好看,不是一回事。 许淮宁问三叔家玉米的事。 “人多干的快,三叔家的闺女也帮忙了。” 许淮宁第一次星星眼,“陆沉舟,刚才谢谢你。” “谢什么?你比我厉害,刚才怼那俩个人的时候,多刚啊。” “其实我很害怕,”她小声承认,“怕他们不认账,怕村民不相信我……” “证据确凿,由不得他们抵赖。”陆沉舟坚定地说:“而且,你已经让很多村民开始怀疑那些谣言了。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许淮宁点点头,平复自己的情绪,其实她很担心陆远舟会相信,她不会伤心,但她会失望。 两人慢慢走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在河边呢?” “长征告诉我的。” 陆沉舟和长征商量好了,他帮着弄玉米,长征看着堂姐,一有情况,抓紧来报…… 路上遇到的村民,有的装作没看见他们,有的则投来好奇或友善的目光。 许淮宁知道,今天河边的一幕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村子。 村民怎么看,她已经不在乎了。 回到家,许淮宁拧水,陆沉舟往晾衣绳上晒。 许淮宁正弯腰拧着最后一件衣服,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抬头看见大伯许西国那张阴沉的脸,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 来的这么快。 “淮宁,”大伯的声音又粗又硬,“咱爷俩谈谈。” 陆沉舟不动声色地站到许淮宁身侧,许淮宁深吸一口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进屋说吧。” 走进堂屋,许淮宁才发现三婶也在。 “今天真是巧了,”三婶笑道:“你们来了,我走娘家去了,你三叔一个劲瞪我,连话都不跟我说。” 许淮宁这才注意到三叔许西塘蹲在门框边,手里夹着半截自卷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她记忆中三叔一直是这样,沉默得像块石头。 许西塘十七八岁的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可以说是二哥许西洲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许淮宁听爷爷说过,那年三叔高烧不退,人都迷糊了,赤脚医生都说没救了,是许西洲连夜打电话找了他战友,拉去市医院治好的。 从那以后,三叔就不太爱讲话了,干起活来略显迟钝,也就没人上门提亲了。 直到快三十岁了,才找了三婶。 三婶也挺苦命的,男人死了,二婚带着一个小闺女。 后来又生了长征。 三婶为人还不错,对爷爷也不错,这是村里公认的。 “三叔,”许淮宁径直走到许西塘面前蹲下,与他平视,“你也不想让我回来吗?我也是走娘家。” 许西塘手里的烟明显抖了一下,看了许淮宁一眼,从喉咙深处含糊地说道:“你不回这里,你去哪?” “你三叔就这样,自打你爸走后,他更不爱说话了。”三婶说道。 提到父亲,许淮宁注意到三叔夹烟的手指触电似的蜷缩起来,这个细微的反应让她心痛。 “淮宁,”大伯不耐烦地打断,“今天河边的事,你太过分了。” 许淮宁站起身,转向大伯:“过分?大伯觉得是往亲妹妹身上泼脏水过分,还是反抗这种污蔑过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关起门来说的?”大伯拍了下桌子,气愤的说道:“非要闹得全村看笑话,非要争个短长,你脸上就有光了?” 许淮宁都要气笑了,贼喊捉贼,倒打一耙的本事,许西国是炉火纯青了。 “是我闹的吗?许培秋当着半个村子女人的面骂我‘破烂货’的时候,怎么不见大伯出来主持公道?” 大伯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你——” 一直沉默的三叔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大哥,孩子刚回来,非要闹吗?” 这简短的几个字让屋内所有人都愣住了,三婶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她看着自己丈夫,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他什么时候出过头?平日里像个木头一样。 大伯也明显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三弟:“西塘,你……” “我都听长征说了,是你两个闺女先惹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和淮宁有多大的仇。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大哥不知道?” 第10章 我走了,你的深情装给谁看 大伯脸色阴晴不定,显然许西塘打乱了他的节奏。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淮宁,今天这事确实是培秋不对,我回去会说她,但你也太冲动了,怎么能动手打人让别人看笑话?” 许淮宁不想跟他纠缠,“大伯,我要的很简单,停止散布谣言,还我清白。如果你们做不到,我就用我的方式解决。” “你什么意思?”大伯眯起眼睛。 陆沉舟,“意思是,我们有确凿证据证明谣言是你两个女儿散布出去的。如果今天没有公开道歉,我们会向派出所报案。” 大伯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强硬,“告我?你一个外人懂什么?这是我们许家的事!” “许淮宁是我未婚妻,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屋内陷入僵持。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许培秋冲了进来,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爹!不好了!三奶奶带着一群人往村委会去了,说要开什么‘评理会’!” 大伯脸色骤变,“这个老不死的,真是多管闲事。” 许西国狠狠瞪了许淮宁一眼,“你满意了?非要把家丑外扬!” 说完拽着许培秋匆匆离去。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爷爷……”许淮宁刚开口,爷爷却摇摇头,“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我不拦着。” 她又问三婶,“三婶,三奶奶这是……” “你们还没从河边回来,三奶奶就挨家挨户下通知,说要召集村民开大会,还你公道。三奶奶在村里威望高,一呼百应。” 许淮宁和陆沉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他们没想到三奶奶行动这么快。 三奶奶以前是妇救会主任、支前模范,还是许淮宁的亲三奶奶,嫉恶如仇,不怕事,爱打抱不平。 三奶奶都出头了,许淮宁可不能躲在家里,“我得去村委会。” “一起去,不是淮宁一个人的事,这是咱大家的事。”三婶说。 村委会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 三奶奶拄着拐杖站在台阶上,身边站着几位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许西国正在一旁焦躁地踱步,许培敏和许培秋躲在人群边缘,脸色很不好看。 “淮宁来了!”有人喊了一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三奶奶向她招手,“孩子,过来。” 许淮宁走到台阶前,扶住了三奶奶,“三奶奶,谢谢你。” “你爸是我半个儿,他不能护着你了,我护着你。” “乡亲们,”三奶奶声音洪亮,“今天把大家叫来,是要说一件关乎咱们村风气的大事!” 人群安静下来,都在等着三奶奶往下说。 “传出来一些关于淮宁的闲话,说她不检点,半夜有人爬墙头。我今天就要问问,谁看见了?谁有证据?” 没人应答。 几个妇女低下头,不敢与三奶奶对视,她们传过,但源头不是她们。 “造谣一张嘴,想辟谣可就难了,都知道女人就图个名声,造谣的还就是女人。”三奶奶把拐杖往地上杵了杵,“淮宁这丫头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什么人品,大伙心里没数吗?” 人群中开始有人点头附和。 淮宁没去城里之前,可是和许老爷子一起住的。 “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三奶奶继续说道:“谁再传这些没影的闲话,就是跟我们许家过不去!” 许淮宁眼眶发热,她没想到三奶奶会这样公开为她撑腰。 许西国忍不住站出来,“三婶,这是我们的家事,让我们自己处理,你别掺和……” “家事?污蔑一个姑娘的清白,还是堂姐给堂妹造谣,还是个没出门子的大姑娘造谣……老大,你们可真厉害,这还是亲兄弟,外人都做不出来吧?” 大伯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等醒悟过来,许西国又开始往外推。 “两个丫头也是听别人说的,她俩都是本分人,所以恨这种水性杨花的。” 这个理由很蹩脚,要真是外面传的,不应该先找到许淮宁,规劝她一下吗? 这时,三叔许西塘挤开人群,极其淡定地走到台阶前。 “西塘?你是不是有话要说?”三奶奶惊讶地看着他。 三叔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旧笔记本,递给三奶奶。 老人翻开看了几眼,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许西国,”她厉声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许西国疑惑地接过笔记本,只看了一眼就面色大变:“这……这……假的,都是假的,老三,你害我。” 许淮宁好奇地凑近,发现是一个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时间和金额,最近的一笔正是上个月。 给王媒坡(婆)10元,三(散)布怀(淮)宁闲话。 “三叔,哪来的?”许淮宁震惊地看向许西塘,别看三叔平时话不多,没想到还找到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人群哗然,这个证据太直接了,直接证明了许大伯家花钱雇人造谣的事实。 “不是这样的!”许培敏突然冲出来,“爹,这不是我们干的。” “闭嘴!”许大伯暴喝一声,额头渗出冷汗,这个时候硬犟吃大亏。 他转向许淮宁,眼神复杂,“淮宁,这事……我们回去再说。” “不必了。”许淮宁挺直腰杆,“就在这里,当着全村人的面说清楚,我要你们一家向我公开道歉,并且保证再也不散布谣言。” 众目睽睽之下,许西国终于低下了头,“淮宁,对不起,是你大娘她小心眼,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许大娘:“……” 这个锅她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男人是这个家的天,又是亲大伯,他的名声不能坏了;两个闺女还是未嫁女,名声更不能坏,这个锅她背最合适。 “淮宁,大娘对不住你,我再也不敢了。”这句话从许大娘牙缝里挤出来,声音干涩得像干透了的玉米秆。 人群里传来几声窃笑,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压低声音道:“瞧见没?平时横得很,这会儿倒装起鹌鹑来了。” “淮宁,要接受道歉吗?”陆沉舟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 许淮宁猛地回神,她看见许培秋躲在人堆里翻白眼,许培敏则低着头假装抹眼泪,假的不能再假。 “空口无凭,你要发誓。” 许淮宁知道大伯一家最迷信,一天三顿饭之前都要祭奠的那种。 许大伯脸色一变:“这就不必——” “不敢发誓?” 许大娘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但转瞬即逝,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赵秀芬今儿当着全村老少的面保证,往后要是再说淮宁半句闲话,就让我……让我烂舌头!” 这赌咒在乡下算重的了。 “还有你女儿呢?” “她们也烂舌头,没有好结果。” 许淮宁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赢了,但心里像塞了把晒干的稻草,扎得慌。 “散了散了!”村长适时出来打圆场,“地里不用去了?”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隐约还能听见议论声: “早该有人治治许老大家了,人事不干。” “那城里小伙挺能耐,许老大不敢硬来,你没看见他一直站在前面。” “淮宁丫头跟她爹一样硬气……” 许大伯拽着许大娘快步离开,许家姐妹灰溜溜跟在后面,许培敏经过许淮宁身边时,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这事没完。”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活腻歪了是吧?你再重新回来说一遍。” 陆沉舟的话一出口,许培敏走的更快了,该死,这男人的耳力怎么这么好? 许淮宁对三奶奶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谢啥?你爹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好人,如今他不能护着你了,我护着你。” “三奶奶,你为什么这么好啊。” 三奶奶拍了许淮宁一下,“快回去吧,这事了了,但你要当心……” …… 沈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沈明远死活不娶林雯雯,把他老子爹气够呛。 “你不娶她,你想娶谁?你不娶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沈明远,“这孩子不一定是我的,那天我有点喝多了,过程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她不是个chu,她跟别人早睡过了。” 沈安泰的一杯茶泼在了儿子身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是不是你的都得认。” “我要娶淮宁!我喜欢的是她。” “放你娘的屁,许淮宁害的咱还不够惨吗?你还要娶她?” 沈明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淮宁一定是生我的气才报复的,只要我找到她,把她劝回来就好了。她那么喜欢我,肯定会原谅我的。” 沈明远是有这个自信的,许淮宁从十五岁来到他家,就从来没和第二个男性走近过。 别以为他不知道,许淮宁从二十岁就开始为自己置办嫁妆了,还订制了符合他身高体重的马鞍皮椅。 他二十五岁才提结婚,淮宁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 这样的许淮宁,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生气了。 “那林雯雯怎么办?” “我会跟她说清楚,我不喜欢她,在一起也就是玩玩,她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实在不行就赔些钱给林家,反正我不会娶她。” “够了!”沈安泰一把拍掉他的二郎腿,看着烦,“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林家!你马上去给雯雯道歉,明天就下聘!” 沈明远梗着脖子说道:“我要先去找淮宁。” “你找她干什么?还嫌不够乱?” 沈明远压低声音,“爸,我得先哄住她,您放心,我最了解淮宁,给她买条项链再说几句好话,她就会跟我回来。” 沈安泰不是这么想的,找许淮宁需要时间,沈氏服装撑不了那么久。 唯一的,是抓住林家,想方设法让他批贷款。 别说这个孩子有可能是他亲孙子,就是百分百不是,为了贷款他也认,无非是多双筷子多只碗,等以后休了便是。 第11章 这不是深情,这是神经错乱 “给我老实在家呆着,哪也不能去,准备一下,跟我去林家提亲。” “我不要林雯雯,还不知道跟多少个男人睡过的烂女人,我不娶。” 沈安泰气的甩了儿子一个耳瓜子,“嫌她脏还碰她,你真是够贱的,比她更脏。” 王翠芬挡在了儿子面前,“老沈,儿子已经错了,你就别打他了,都二十好几了还挨打,说出去多难听。” “你看他有认错的态度吗?都什么时候了,我在忙着给他擦屁股,他倒好,还想着那个女人。” 王翠芬拍了儿子一巴掌,“赶紧跟你爸认错。” 沈明远起身进屋,把房门甩上,“我不娶林雯雯,谁去求亲谁娶。” 沈安泰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牵着你你不走,打你你倒退,真是没治了。 “把房门给锁上,哪也别让他去,他要是跑出去了,我拿你是问。” 王翠芬也不敢还嘴,这老头子手抚着胸口,可千万别气出个好歹来。 “好好好,我上锁,他要是敢出去,我把他的腿打断。” 沈安泰现在焦头烂额的,他得先去厂子里头安抚住工人,再去林家谈婚事,最好把贷款一起谈下来。 沈明远怎么甘心呢?但他出不去,他妈真从外面锁上了。 “妈,你让我出去。” 王翠芬在外面看电视,回头说道:“别闹了行吗,你爸都急上火了。就那个许淮宁,整一个白眼狼,我现在是一点看不上她,你要是把她领回来,我就死给你看。” 沈明远就像着了魔一样,人啊,没有比较就没有好坏,对林雯雯的新鲜劲过了以后,他想的全是许淮宁。 二楼不算高,从后窗翻下去,就是大街,沈明远自由了。 直到王翠芬喊沈明远吃饭,房间里哪有人?床单七零八落的,一条绳子从后窗一直伸到楼下…… 这个败家子,好好的一床床单子…… 王翠芬觉得天都塌了。 沈明远找到的第一个人是雷阵,这小子玩摩托车,整座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 他还居无定所,除了几个哥们能找的到,别人找不到。 同样的,沈家人也找不到。 “先是许淮宁逃婚,现在是你逃婚,你俩演的是哪出?” 雷阵看不明白了,先是瞒着许淮宁,跟林雯雯混在一块;后又拒绝林雯雯,非要找许淮宁……这不是深情,这是神经错乱吧? 沈明远尴尬的灌了一杯水,“男人嘛,总会犯点小错误。” “你不是失忆了吗?不记得许淮宁这个人了,对她的感情应该也忘了吧?” “我……我记起来了。” 沈家的那些算计,放不到台面上,沈明远只能这么讲了。 果然,许淮宁的怀疑是对的。 “雷阵,你对市里的情况熟悉,你帮我打听打听,淮宁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 “这我打听不到,圈子不同,不过……”雷阵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陆沉舟回来了,你知道吗?” 沈明远愣了愣,“他不是说没有时间吗?” 基于沈陆两家人的交情,沈明远和陆沉舟也算是朋友吧,就是平时不怎么联系,有大事会通知,偶尔会聚在一起吃饭的那种朋友。 “听说是因为陆老爷子病了才回来的。”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让你找许淮宁,无论怎么样,也要把她找回来。” 雷阵却不看好,“许淮宁走的这么绝决,我看你不用找了,找回来也没有用,你和林雯雯都那样了……” “都是林雯雯勾引的我。” “哥,一个巴掌拍不响,林雯雯勾勾手指你就过去了,从这点上看,你对许淮宁的感情也没有多么深。” “不是……”沈明远的辩解很无力。 “哥,我劝你还是别找了,你们两家闹成这样,伯父伯母还能让她进门?” 可沈明远不甘心。 “她会不会回老家了?” —— 陆沉舟和许淮宁在家住了一天,就打算回去了。 爷爷把许淮宁拉到一边,问道:“丫头,你做好决定了,嫁给他?” 许淮宁点点头,“嗯,爷爷不看好他吗?” “也不是不看好,爷爷是想你不要急,好好了解了解他,你已经被人骗过一次了。” “他们两个人不一样。” 许淮宁没拿爷爷准备的嫁妆钱,还给爷爷留下了一百块,作为老人平时的开销。 三叔三婶准备了一些花生,七八个粘玉米,一小兜子野蘑菇,还有半边兔子,非让两个人带上。 乡下人没有什么好东西,陆沉舟可没怠慢了他们,三叔三婶很愧疚。 许淮宁和陆沉舟一起回了城。 —— “她老家地址你有吗?”沈明远攥着电话追问。 雷阵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远哥,你才是她未婚夫,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远哥,我劝你一句,别找了,找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伯父伯母能容下她?” 沈明远没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抓起车钥匙,决定先去许淮宁工作的厂子要地址,再去她的老家走一趟。 电话又响了,是父亲沈安泰。 “明远,马上到陆家老宅来,才知道陆老爷子生过病,我们得去看望。” 沈明远皱眉,“现在?我有急事,去不了……” “什么事能比陆家重要?”沈安泰的声音陡然提高,“陆家可是y市首屈一指的,或许能靠你陆叔叔的关系借一笔钱,厂子就起死回生了,马上过来!听见没有?” 其实探望是假,病急乱投医是真。 沈明远咬了咬牙,或许去陆家能碰到陆沉舟,他路子广,说不定能帮忙找到许淮宁。 陆家老宅挺大的,运动期间被安排了很多人居住,运动结束才被还回来,但有些地方已经被损坏了。 沈明远跟着父亲步入走廊,隐约听见客厅里传来谈话声。 “沉舟啊,这次回来就多住些日子吧。”是陆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精神还不错。 “爷爷,我那边有工作,肯定要回去。”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应道:“我今天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沈明远脚步一顿,这是陆沉舟的声音,但语气中透着一丝少见的喜悦,与他平日里的冷峻判若两人。 “什么好消息?”陆老爷子问。 “我们已经结婚了,领了结婚证。” 沈明远和父亲刚走到客厅门口,闻言沈安泰率先走进去,“恭喜啊沉舟!是哪家的千金这么有福气?” 陆沉舟转过身来,穿着便服,嘴角挂着浅笑。 他的目光越过沈安泰,直接与沈明远对视,“许淮宁,你们应该都认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明远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他看见陆沉舟身后站起一个熟悉的身影,许淮宁头发挽起,清丽动人。 “沈伯伯好。”许淮宁向沈安泰问好,目光也同时看向沈明远。 躲不过去,那就承认呗。 “淮宁?你为什么在这里?”陆明远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陆沉舟自然地搂住许淮宁的肩膀,“沈明远,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和淮宁结婚了。” “陆沉舟,你搞清楚,她是我未婚妻。” 沈明远冲动地跑了过去,就要去拉许淮宁的手,陆沉舟挡在了他的面前。 “沈明远,国家只认结婚证。”陆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两本红色的结婚证,“看清楚了吗?我们是合法夫妻,以后离我妻子远一点。” “陆沉舟,你无耻!”沈明远的五官都挪位了。 “我不觉得,一边答应结婚,一边又和别的女人上床,这才叫无耻。” 沈安泰脸色骤变,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沉舟……淮宁和明远的事,你不了解,这当中有误会。” “沈叔叔说错了,我跟淮宁已经结婚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据我所知,他们没有误会。” 沈明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淮宁,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陆沉舟却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淮宁现在是我的妻子,我是她丈夫,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沈明远心口,他看着许淮宁,后者默认了陆沉舟的话。 “为什么是他?”沈明远听见自己在问:“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不尴尬?” “明远!”沈安泰厉声喝止,“你怎么说话的?注意场合!” 许淮宁冷冷地说:“沈明远,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你做过什么?沈家人做过什么?当真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真失忆了吗?真要去大医院治病吗?真要花一大笔钱吗?自己把坏事做尽了,回头挑我的不是,人可以这么不要脸吗?” 沈明远气短,“我不过是犯了点小错误,我可以改。” “不是小错误,是恶,没有底线。”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来,“沉舟,带你媳妇回房间吧。安泰,咱们去书房下盘棋。” 几个人很快散开,只剩下沈明远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他看见陆沉舟在许淮宁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点点头,独自朝房间走去。 陆沉舟则转身向他走来。 “你早就知道,许淮宁是我的未婚妻。” 陆沉舟的表情没有丝毫愧疚:“我知道。” “为什么?”沈明远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是她?” “因为她需要有人真心对她好,她也值得。”陆沉舟平静地说,“而不是像你一样,一边说爱她,一边和林雯雯上床。” 沈明远辩解,“那次是意外!我喝多了……” 第12章 在他的心里扎一根刺 “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呢?”陆沉舟冷嘲,“一个男人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二两肉,和外面的猫狗牛马驴有什么区别?淮宁离开前就知道了,她给过你机会解释,而你选择了撒谎。” 怪不得觉得许淮宁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陆沉舟整理了一下袖口,“我们是自愿在一起的,淮宁和我在一起很开心,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祝福?”沈明远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疯狂几分不甘心,“陆沉舟,你抢了我的女人,还想要我的祝福?” “她从来就不是你的所有物,她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她只属于自己。”陆沉舟眼神转冷,“如果你真在乎她,就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沈明远猛地揪住陆沉舟的衣领,“你他妈知道什么?!我和她的事,我妈不同意,我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陆沉舟把沈明远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成年人了,别找借口。现在,请你离开,别让淮宁难堪。” 沈明远的目光越过陆沉舟,看见许淮宁站在房间入口,远远地望着这边。 “淮宁!”他大喊,“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我向你解释,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 陆沉舟挡在沈明远面前,“够了,别闹得大家都难堪。” 沈明远一把推开他,大步流星就追了过去。 “为什么?”沈明远抓住许淮宁的手腕,“如果你恨我,大可以找别人,为什么偏偏是陆沉舟?” 许淮宁挣脱开来,看着沈明远说道:“因为他从不会让我等,从不会让我猜,更不会背叛我。” “我可以改!”沈明远近乎哀求,“再给我一次机会……” “太晚了,我已经受够了你的背叛欺骗,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相信。”许淮宁轻声说:“我和沉舟已经结婚了,军婚受法律保护,你再纠缠,我可以告到你单位去,到时候不知道谁难看。” 不知道沈明远是真的后悔了,还是单纯的不甘心,他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起来!”沈安泰低声呵斥,一边向陆老爷子道歉,“孩子不懂事,老爷子别见怪……” 陆老爷子摆摆手,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对父子,“宁丫头已经是我孙媳妇了,我不希望你们沈家再像今天这样不像话,沉舟,送客吧。” 陆沉舟走过来,递给沈明远一块手帕,“把自己收拾一下,别丢了沈家的脸,就算是混蛋,也做个体面的混蛋。” 沈明远抬头,看见许淮宁站在两米之外的地方,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这一刻,他明白自己就算是回头,也没有人在等着他了。 沈明远凑近,在陆沉舟耳边说:“别得意,陆沉舟,淮宁还是喜欢我的,她把最好的东西给了我,你捡的是我玩剩下的破烂。” 要不说沈明远卑鄙下流嘛,他得不到,也要在陆沉舟的心里锲上根钉子。 陆沉舟没说话,抡起拳头狠狠地擂了他一拳,又跟上了一脚。 回程的车上,沈安泰铁青着脸说道:“你知道今天有多丢人吗?为了个女人……” “爸,”沈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我要接手工厂。” 沈安泰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接手工厂,也可以娶林雯雯,我要尽快拿到贷款。” 沈安泰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了,“你受刺激了?” “不,爸,我只是终于清醒了。” 他和陆沉舟的差距太大了,要是家里的厂子再没了,许淮宁会更看不起他了,又怎么肯回头? —— 怎么说陆清北也是父亲,不能不通知到。 客厅里烟雾缭绕,陆清北的烟灰缸堆满烟蒂,儿子结婚了,他才被通知到,这种落差可一点也不好受。 “这么大的事,悄摸摸的就领了结婚证?” 真要如女人所说,这个儿子白养了? 陆老爷子杵了杵拐棍,“我知道,我同意的怎么啦?你平日里什么时候关心过他?连他妈那点东西你都惦记,还有脸提。” 薛菱镜替丈夫解围,“爸,泛舟还小不懂事,要不我们赔钱给沉舟吧。” 都是一家人,赔钱也不会要。 “子不教父母之过,你们愿意替他负担,我接受。” 许淮宁看了一眼陆沉舟,这人是一点也不惯着他这个后妈。 薛菱镜失去了表情管理,“泛舟只收了三十块钱,给,三十块。” 陆沉舟没接。 “那是我妈留给儿媳妇的金戒指,一个至少值二百,三十块你可真敢说。” “泛舟就卖了这么多……” “那是你儿子傻,不识货,不影响戒指的真实价值。” 陆清北从兜里掏出钱包,甩了二百块给了陆沉舟,“差不多得了,他再不成器也是你弟弟,还能打死他不成?” 陆沉舟收起来了,“我可没说打死他,就是给你提个醒,今天敢拿家里的东西,明天就敢偷别人家的东西,到了外面没人惯着,到时候哭都找不着北。” 薛菱镜是又心疼(心疼钱)又恼火,“沉舟,你在咒你弟弟。”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不说了,希望他好自为之。” 两个人算是新婚,没有住在外面的道理,把出租屋的东西收拾过来,大概再住几天陪陪二老,陆沉舟就要带着许淮宁归队了。 吃了晚饭,两个人陪二老说了会话。 家里是请了保姆的,毕竟是老人的年纪大了,陆清北和薛菱镜都上班,还有陆泛舟这个巨婴。 小女儿陆听舟抱着作业本走进来,发梢别的银杏叶发卡微微晃动,她撒娇时露出的虎牙和沉舟一模一样。 “大嫂,你们会住几天?” 许淮宁,“这个得问你哥。” “哥,你和嫂子就多在家里住几天呗,那天我放学回来才知道你走了,我好伤心啊。” 陆沉舟说道:“会在家住三两天,陪爷爷奶奶,我还有工作。” “就三两天啊?”陆听舟嘟嘴,粉粉嫩嫩的很可爱。 陆老爷子拍了拍孙女的手,“去做作业去,别跟你哥一样,高中文凭都够呛。” “我要向大哥学习,才不学二哥。” 陆家也算是知识分子家庭了,可就出了泛舟这一个,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成绩稳如老狗,一直维持在班级倒数第一,年级倒数第二,听说倒数第一的天生智力有问题。 陆老爷子也怀疑二孙子智力有问题,可调皮捣蛋欺负小同学一个顶好几个,坏点子多如牛毛,倒也不像智力有问题的。 客厅里只剩老两口小两口。 陆老爷子掏出一张存折,“这是我以沉舟的名义存的,自己过日子的开销大,什么东西都要置办,沉舟你拿着。” “不用,我有。” “你挣的是你的,你妈不在了,你爸心坏了,爷爷奶奶替他们给你置办的,你一定得拿着。” 陆老太太也说道:“拿着吧,就当我们不给宁宁的彩礼,我和你爷爷百年之后,还是要留给你。” 陆沉舟就接着了。 老爷子又对许淮宁说:“孙媳妇,陆家欠你的,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这是许淮宁万万没想到的。 “爷爷,陆家不欠我的,使不得。” “要是沉舟的妈还在,肯定能给你们举行一个热闹的婚礼,可我们老了,办不了了,这还不是陆家欠你的?” “时间上来不及,我也不看重这个。” 陆老太太拧了老伴一下,催促道:“天不早了,咱一把老骨头也不能熬夜,让两个孩子也快去休息吧。” 所有的长辈都一样,孩子小,盼着他长大;长大了,盼着他娶媳妇;娶上媳妇了,盼着赶紧抱上重孙子。 这是在隐晦催生。 活了两辈子的许淮宁怎么会不懂?她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那爷爷奶奶也早点睡。” 陆沉舟拉着许淮宁回了房间。 在娘家的时候,两个人是分房睡的,如今领了证了,又是在二老的眼皮子底下,可不能分房睡。 房间是经过布置的,粉色的窗帘,拔步床上也有粉色的帷曼。 床上的被子是大红色的,很喜庆。 “你先坐下休息,我去打水。” “不用,你跟我说在哪里?我去那里洗。” 澡是要洗的,还有刷牙,许淮宁还习惯做做某方面清洁。 “我带你去。” 陆家房子大,穿过黑漆漆的走廊,最西面的澡堂亮着昏黄的灯。 陆沉舟提了两壶热水,把水温兑好了。 “去洗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喊我。” “嗯。” 许淮宁本来想不插门的,想了想还是插上了门。 半个多小时后,许淮宁才搞好个人卫生,陆沉舟把她送回房间,又去洗脚刷牙洗脸了。 许淮宁自觉得去了里面,紧贴着墙。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直到现在许淮宁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根本不熟悉的两个人做那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别扭。 但是,真有柳下惠吗?要是陆沉舟想,她怎么办? 拒绝好像不太好。 接受也不太好,显得她不矜持。 就在许淮宁想东想西的时候,床垫微微下沉,她后颈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陆沉舟身上带着肥皂的凛冽气息,混着未散的水汽。 “怎么还不睡?” “这就睡。”许淮宁赶紧闭上了眼睛,她睫毛颤动如受惊的小兔子。 红喜被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界河。 许淮宁的肌肉紧绷。 陆沉舟像是感受到了,突然开口说道:“放心,我不碰你,等你完全接受我了,我们再做夫妻。” 棉被下的空隙足以塞进三个孩子,直到听见这句话,许淮宁绷紧的腰线才像刚解冻一样,一寸寸软了下来。 但还是睡不着。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沈明远。” “过分的是他,你不用道歉,两家本来没什么来往,他父子一起来肯定是想让陆家出资,或者借。” 许淮宁,“会借吗?” “以前还有可能,现在绝对不会,借了就是助纣为虐……我绝对不允许。” 第13章 铁树开花了 许淮宁睁开眼睛的瞬间,陌生的天花板让她恍惚了几秒。 淡灰色的吊灯,简约的线条。 她眨了眨眼,记忆瞬间回笼:昨天,她结婚了。 “天啊……”许淮宁呢喃,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不是她常用的薰衣草的味道。 这是陆沉舟的枕头,陆沉舟的床,陆沉舟的……家。 她翻了个身,结果胳膊肘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肉墙”。 “嗯,劲好大。”身边传来一声闷哼。 许淮宁猛地转头,正对上陆沉舟捂着胸口,眉头微皱的脸。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 他穿着深蓝色的棉质睡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锁骨。 又纯又欲。 许淮宁的视线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撞疼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在身边了。”她慌忙道歉,声音因刚睡醒而有些沙哑。 陆沉舟放下手,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逗你的,不疼。” 他掀开被子下床,许淮宁立刻闭上了眼睛。 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过后,她听到陆沉舟平静的声音:“好了,我去外面,你赶紧起床吃饭。” 直到脚步声远去,房门轻轻合上,许淮宁才敢睁开眼睛。她长舒一口气,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八点四十分。 “这也……太晚了!”说罢,她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 作为新婚第一天,睡到这个点简直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和陆沉舟同床共枕了一整晚,尽管他们心照不宣地在被子中间做了“楚河汉界”。 许淮宁冲进浴室,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还有……陌生又有一点熟悉的丈夫。 即使他们认识有几年了,但作为夫妻同处一室还是让她紧张得有些失眠。 洗漱完毕,许淮宁换上提前准备好的深红色小西服,对着镜子练习了几次微笑,才鼓起勇气走出房间。 陆家的宅子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她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观树。 楼下传来谈话声,她循声走去,发现陆沉舟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餐厅里,正和爷爷奶奶交谈。 “孙媳妇,来这边坐。”陆奶奶一看到她就热情地招手。老人家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许淮宁乖巧地走过去,在陆奶奶身边坐下。 “爷爷奶奶早上好,对不起我起晚了。” “新婚时期嘛,理解理解。”陆奶奶笑呵呵地说,眼神在许淮宁和陆沉舟之间来回扫视,意味深长。 许淮宁感觉脸颊发烫,低头假装整理餐具。 她能感觉到陆沉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又很快移开。 “淮宁啊,昨晚睡得好吗?”陆奶奶亲切地问,同时给她夹了一个虾饺。 “很……很好,谢谢奶奶。” 许淮宁差点被口水呛到,她偷偷瞥了陆沉舟一眼,发现他正淡定地喝着稀饭,仿佛这个问题与他无关。 “那就好,那就好。”陆奶奶笑眯眯地点头,“你们年轻人现在工作忙,但也要注意身体,特别是……”她压低声音,“早点让我们抱曾孙啊。” “咳咳咳……” 这次许淮宁真的被呛到了,陆沉舟适时地递过来一杯水,她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像触电般迅速缩了回来。 “奶奶,我们有自己的计划,您就别操心了,我还没想这么快当爸爸。”陆沉舟平静地说,把问题揽在了自己身上。 许淮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陆沉舟回她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发现让她心跳漏了一拍——陆沉舟很少笑,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是这样。 “你都二十大几了,我们在你这个年纪,你爸都能打酱油了……” 也不怪老两口心急,二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大儿子倒是有两个孙子,二孙子是一点也不看好,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大孙子身上。 快点添丁带口,才算是陆家后继有人了。 “沉舟这个想法要不得,淮宁,你可得劝劝他,什么年纪干什么样的事,他早该当爸爸了。” 许淮宁如芒在背。 早餐在陆家长辈的过度关心中艰难结束,许淮宁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 保姆收拾了桌子,陆沉舟又递过来一杯水。 “估计淮宁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我……我约了几个朋友聚一聚。”陆沉舟问许淮宁,“你要一起去吗?” 说实话,许淮宁是个喜静的,她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工作,就是在宿舍呆着。 “你想让我去吗?” “看你自己,就是我的几个朋友,平日里关系不错,也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那就去吧。” 许淮宁想过了,她是陆沉舟的妻子,就应该融入他的圈子里,这才是夫妻一体。 陆沉舟骑着永久牌二八自行车在胡同里穿行,许淮宁侧坐在后座,双手紧张地抓着座垫下的弹簧。 许淮宁换下了婚服,穿上了她平时穿的暗红色小西服,黑色的西裤,微风吹乱她的马尾,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整理了一下。 路上并不好走,她不得不贴近陆沉舟的背脊以保持平衡,闻到他身上一种淡淡的味道。 很好闻,难道这就是男人的味道? “陆沉舟,你朋友……都是什么单位的?”许淮宁提高声音问,街边录音机里邓丽君的《甜蜜蜜》声音太大。 陆沉舟稍稍回头,说道:“周时予是医生,他对象林妍在街道幼儿园,其他几个有在机关工作的,也有做生意的。” 会面地点选在刚开张不久的“迎客松”饭店,新设的雅间,墙上还挂着"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标语。 统一着装的服务员领着他们穿过大厅,掀开印有牡丹花的棉布门帘。 “沉舟!终于来了!”一个穿浅蓝色夹克服的男人站起来,正是周时予。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许淮宁身上,笑容扩大,“沉舟,这位是谁?” 看来千年铁树要开花了。 陆沉舟轻轻揽着许淮宁,“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许淮宁。”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投过来,许淮宁感觉脸颊发烫,下意识往陆沉舟身边靠了靠。 “大家好啊,我叫许淮宁。”许淮宁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微笑。 “陆沉舟,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也难怪周时予会惊讶,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人,这突然就结婚了。 “昨天,有结婚证为证。” 陆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结婚证,许淮宁没有想到,这人还时时刻刻带着一本结婚证。 周时予热情地伸出手,“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周时予,沉舟的发小兼同学。” 周时予的手让陆沉舟拍回去了,“去握你对象去。” “小气,我是欢迎弟妹加入。” 许淮宁握了握他的手,“你好,听沉舟提起过你。” 提起过也是刚才。 “哦?他说我什么了?”周时予促狭地看向陆沉舟,“该不会又说我们高中时喝多了,在宿舍里讨论怎么追女同学的事吧?” 许淮宁倒不是吃醋,纯属好奇,“高中……你们才多大?” 陆沉舟轻咳一声,“声明一下,我们里面不包括我,我可没参与……先介绍其他人吧。” 一圈介绍下来,许淮宁勉强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和面孔:周时予的妻子林妍,一个笑容甜美的幼儿园老师;在工商局任职的陈默;还有倒腾水果的王峻。 服务员送上饮料,许淮宁要了杯桔子水,小口啜饮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拘谨。 “新婚生活怎么样?”林妍好奇地问,眼睛在许淮宁和陆沉舟之间来回扫视。 许淮宁差点被桔子水呛到,陆沉舟适时地接过话题:“和预期差不多。” “预期?”周时予挑眉,“你预期了什么?分房睡?先婚后爱?” 许淮宁的手一抖,几滴桔子水洒在衣服上,陆沉舟递过餐巾,同时给了周时予一个警告的眼神。 “开玩笑的!”周时予举起手做投降状,“不过说真的,你们认识这么多年才在一起,挺神奇的。” “我们不算‘在一起’,”许淮宁下意识纠正,随即意识到失言,急忙补充,“我是说,以前只是认识,不算很熟……” 桌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许淮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淮宁的意思是,”陆沉舟平静地开口,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真正了解对方。” 这个小小的肢体接触让许淮宁心跳加速,她抬头看向陆沉舟,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眼神中有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是什么?不清楚。 “哇哦,”林妍小声感叹,“你们看起来好般配,这就是传说中的郎才女貌嘛?” 周时予,“咱俩不是‘郎才女貌’?” 林妍嘿嘿一笑,“说句不算打击你的话,咱俩还差点意思,主要是我对自己没信心。” 第14章 背后说人,不是大丈夫所为 周时予看人来齐了,就打算点菜了,“这顿费用算兄弟几个给沉舟和弟妹的结婚庆贺,给每个人都点了个爱吃的,都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陆沉舟说道:“我结婚没通知大家,今天算我的赔礼,等什么时候我们补办婚礼了,一定请你们到。” 就这么说定了。 陆沉舟把菜单递给许淮宁,“有没有想吃的,看着点。” 许淮宁从上到下看了一眼菜单,好奇地问:“这里还有灌汤包啊?” “这个饭店主要经营北方菜,但也有部分南方菜,两搭界的地方,不奇怪。” 于是许淮宁点了一笼灌汤包。 “我今天还请了一个人,他差不多快到了。” 许淮宁不甚在意,他的朋友她大概率也不认识。 “谁啊?” “雷阵。” “啊?”许淮宁有些抗拒,“为什么请他?你难道不知道他和……” “我知道,他是沈明远的朋友,我就是要让他看到我们的婚后生活,美满幸福,让他自惭形秽,断了他不必要的心思。雷阵就是这个桥梁。” 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许淮宁该报的仇报了,该拿回来的东西拿回来了,也不想再跟沈明远牵扯到一起。 沈明远属于过去式了,她权当被狗咬了。 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引擎声,一辆漆成鲜红色的125摩托车急刹在饭店门口。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雷阵摘下蛤蟆镜,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哐当作响。他走近时,带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哥几个够早啊!”雷阵把头盔往空座上一扔,露出烫卷的鬓角。 他皮夹克背后用油漆喷着“风驰天下”四个字,引得服务员直皱眉。 “对不起,我来晚了。”雷阵的视线转了一圈,“好家伙,大家都在啊?淮宁也在啊。” 雷阵表情僵住,目光扫过她和陆沉舟几乎相贴的肩膀,从兜里掏出盒良友香烟,金属打火机“啪”地窜出火苗。 陆沉舟不紧不慢地掏出方格手帕擦许淮宁的手,“我爱人当然在。”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右手自然地搭在许淮宁椅背上。这个姿势让许淮宁没感到尴尬,反而莫名安心。 “雷子你丫又不上班?”王峻皱眉,两个人原先在一个厂子上班,算是熟人了,“厂里今年第三次优化组合,你这种吊儿郎当的最先辞退。” 雷阵吐了个烟圈,“哥们我现在跑南方,一天挣的顶你半个月工资,那破厂子我早就不干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转向许淮宁,“沈明远快要结婚了,娶的是林雯雯,到时喝喜酒,你去吗?” “不去,我和沉舟要回部队了,没时间。” “吃饭。”陆沉舟用筷子轻轻敲了下玻璃转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夹起一个灌汤包放在许淮宁碟子里,“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转头对雷阵说:“把烟掐了,有女同志在,这点眼力劲也没有?” 雷阵就把烟掐了。 包子皮薄得能看见里面晃动的汤汁,许淮宁连吃了三个,肚子有点胀。 她小声说道:“沉舟,我去洗洗手。” “要一起吗?” “不用了,今天你做东,要陪着大家伙吃好。” 走廊里,雷阵追上来拦住她,“许淮宁,明远让我带话……他说只要你回心转意,他马上不娶林雯雯了,他自始至终喜欢的是你。” “我结婚了。”许淮宁扬了扬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你对一个已婚女士说这种话合适吗?” “我知道你是和远哥赌气……” “错了,我不是跟他赌气,别人做错了,我还能拿这种事惩罚自己?我觉得沉舟这个人很好,我嫁他是心甘情愿。 不要再替他说什么了,假装失忆,骗我卖房,跟林雯雯搞到一起,这桩桩件件没有人逼他,这会就不要说无辜了。” “就陆沉舟那种呆板人?”雷阵嗤笑,“你跟他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远哥现在都后悔了……” “雷阵同志,背后说人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陆沉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脱了外套,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 “你也不是什么大丈夫,远哥也算是你的朋友,你挖他的墙脚,一点也不光明磊落。” 陆沉舟直视着雷阵,把雷阵吓的后退一步,做出防御的姿势,“你想干嘛?打人啊?” “打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真没说错。沈明远做的那么过分,你作为朋友劝过吗?制止过吗?反而对受害者谈什么原谅,真是倒反天罡!我和淮宁结婚是你情我愿,合理合法,不服你就去告我犯法好了!” 回包厢的路上,陆沉舟的手牵起了许淮宁的手。许淮宁没有拒绝,领证那天,他也是这样轻轻握住她发抖的手,在结婚申请书上按下鲜红指印。 桌上气氛重新热络起来,林妍正给大家看新买的南方丝巾,王竣嚷嚷着要放邓丽君的新磁带,陈默嚷嚷着烦…… 饭桌上多了一个女子,长的一般,但人很干净,很清纯的模样。 “尝尝这个。”陆沉舟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铝饭盒,“张姨(保姆)知道你喜欢甜的,给你带了些。” 打开饭盒,是六块撒着桂花的糯米糕,还冒着热气。 许淮宁鼻子一酸,这是苏市点心,她只在闲聊时提过一次,没想到陆沉舟就记住了。 雷阵的表情更难看了,他猛地站起来,皮夹克蹭倒了北冰汽水瓶,“我摩托还停外面,我先走了……” “急什么。”陆沉舟慢条斯理地擦着溅到手上的汽水,“听说你最近在走私电器?公安局经侦科最近可盯着呢,你好自为之,别替别人背锅。” 雷阵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 “我有朋友在公安局,你要是不识好歹,神仙都救不了你。” 陆沉舟把吸管插进新开的汽水瓶,“不过我们这种守法公民不操心这个,是吧淮宁?” 许淮宁正小口咬着糯米糕,闻言抬头,目光落在陆沉舟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男人冲她眨了下左眼。 “嗯,我守法。”她咽下甜糯的米糕,突然伸手在陆沉舟肩上拂了一下,“还想去百货大楼逛逛,你陪我去。” “嗯,可以。” 雷阵走的时候撞翻了椅子,很快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远去了。 想起不久的以后雷阵会连人带车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许淮宁有点心口发堵。 前世,雷阵没有这么冥顽不灵,这么敌对沉舟。 雷阵就是走私物品被抓捕,逃跑过程中连人带车摔倒在大货车下面…… 饭后,一行人也没着急走,难得聚在一起,男人们侃大山,聊着国家大事。 女人们凑在一起闲聊,话题自然绕不开家长里短。 林妍是个爽朗的已婚妇女,拉着许淮宁说起夫妻相处之道:“你和沉舟感情真好,我瞧着都羡慕。” 许淮宁微微恍惚——感情好吗?她和陆沉舟更像是互相试探的合作伙伴,远谈不上亲密无间。 “你和周大哥才是模范夫妻。”她笑着把话题引开。 林妍瞥了眼不远处的丈夫,撇撇嘴,“他啊,粗心得很,一点不懂体贴人!好在脾气不错,怎么数落都不急眼。” 她凑近许淮宁,压低声音笑道:“男人都是要慢慢调教的,我正在帮他改那些臭毛病。” 一直安静旁听的聂小云突然柔声插话:“淮宁姐,我是沉舟哥的发小聂小云,早就想认识你了。” 她伸出手,笑容温婉,“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呢。” 许淮宁礼貌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好,叫我淮宁或者小许都行。” “那我就不客气叫你淮宁姐啦!”聂小云亲热地挽住许淮宁的手臂,状似无意地说道:“沉舟哥从小就不爱说话,我们都担心他找不到对象呢。没想到他娶了你这么好的媳妇,真是他的福气。” 这就有意思了,喊陆沉舟哥哥,却喊她姐姐。 林妍笑着打趣,“小云这话说的,好像沉舟多差劲似的。” 聂小云连忙摆手,一脸无辜,“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沉舟哥性子冷,以前相亲都把姑娘吓跑过,我是替淮宁姐担心嘛……”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许淮宁,“沉舟哥没欺负你吧?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们帮你教训他!” 许淮宁眸光微闪,这话听着贴心,却处处暗示陆沉舟性格缺陷,更刻意强调她和陆沉舟的“特殊关系”。 “沉舟对我很好。”她淡淡一笑,四两拨千斤,“不过小云这么关心他,看来你们感情确实很好。” 聂小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甜甜笑道:“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嘛!沉舟哥就像我亲哥哥一样。” 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淮宁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既然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就别说了。”许淮宁微笑着打断她,眼神却冷了下来,“真把沉舟当哥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聂小云被噎得一愣,随即红了眼眶,委屈道:“我只是想帮你……沉舟哥他其实……” “聂小云。”低沉的男声突然插入,陆沉舟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目光锐利地盯着聂小云,“你话太多了。” 聂小云脸色煞白,强撑着笑道:“沉舟哥,我就是和淮宁姐聊聊天……” 陆沉舟直接揽过许淮宁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我们该回家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聂小云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一闪即逝。 陆沉舟还是对她这么冷淡。 林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聂小云,意味深长地说:“小云啊,嫂子劝你一句,别把心思用错地方。” “我也没说什么呀,我想说说沉舟小时候受的苦,让她对沉舟哥好一点,可她不想听……” 第15章 我想和你谈恋爱 林妍摇了摇头,聂小云这一套,有人吃有人不吃,不是人人都是傻子。 走出饭店,陆沉舟问道:“不是想去百货大楼吗?走吧。” “对不起,我故意这么说的,其实我没想去。” 陆沉舟喜欢淮宁有点小心机,如果太傻白甜……好吧,他就再心机一点。 “那回家去?” “嗯。” 许淮宁坐上自行车后座,街道凹凸不平,陆沉舟骑的很慢,尽量在避坑。 许淮宁就有点前仰后合的。 陆沉舟停下自行车,把许淮宁的两只胳膊环在自己腰上,低声道:“抱紧点,别摔了。” 许淮宁的手指轻轻揪住他的衣角,没敢真的搂上去。陆沉舟察觉到她的犹豫,故意猛地一蹬踏板,自行车颠簸了一下,许淮宁下意识抱紧了他。 阴谋得逞。 许淮宁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无恶意纯吐槽,烂大街的手段,就不能有新意一点? “这才对,我们结婚了,我是你丈夫。”他得逞似的笑了,声音混在风里,带着点得意。 许淮宁耳根发烫,想松手又怕再被颠一下,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 陆沉舟的后背很稳,带着成年男人特有的温度,她甚至能听见他心跳的节奏。 远处的糖葫芦摊子红艳艳的,山楂裹着晶亮的糖壳,在阳光下像一串串小灯笼。 陆沉舟单脚撑地停下车,问许淮宁,“想不想吃?” 许淮宁的口中疯狂分泌又酸又甜的黏液。 她尊重内心,“想吃。” “等着,我去买。” 许淮宁乖乖点头,扶着车座子站在路边。 糖葫芦摊子在台阶上,陆沉舟走近,从糖葫芦把子上挑了两串。 一串两毛钱,陆沉舟想了想买了四串,淮宁两串,奶奶一串,剩下一串给听舟。 可等陆沉舟举着糖葫芦回来时,原地只剩下歪倒的自行车,许淮宁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淮宁,淮宁。” “许淮宁,别开玩笑了,赶紧出来。” 陆沉舟拉住一个行人问:“有没有看见一位女同志,扎着马尾辫,穿着暗红色小西服?” 行人一指后面,“好像有一个女同志,往那边走了。” 陆沉舟盯着空荡荡的街角,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陆沉舟!” 他猛地回头,看见许淮宁从街角的副食品店跑出来,阳光在她发梢跳跃,手里举着一包大白兔奶糖。 “你……”陆沉舟嗓子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 他的心像被人狠狠攥紧了,又突然松开。 许淮宁歪头看他阴沉的脸色,忽然笑出声,剥开糖纸把奶糖塞进他嘴里:“甜不甜?” 浓郁的奶香在舌尖化开,陆沉舟咬住糖块,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乱跑?” “想喝奶茶呀。”许淮宁晃晃手里的糖纸,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女人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漂亮吧? “我听别人说用这个煮红茶,再加炼乳就是奶茶——我做给你喝好不好?” 陆沉舟并不知道奶茶是什么,但女人想做,他不阻止。 “甜过头了。”他故意皱眉,把歪倒的自行车扶正,“上车,回家煮你的毒奶茶。” 许淮宁跳上后座,纠正,“不是毒奶茶,是奶茶,家里有炼乳红茶牛奶之类的吗?” 陆家的经济条件不错,冰箱电视机之类的都有,今天早上就喝了一杯鲜牛奶。 “有,没有我也给你找到。”陆沉舟悄悄地把媳妇的手又环在自己腰前。 许淮宁没有拒绝,总要适应的嘛。 回到家,二老也刚刚吃过午饭,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回来了?怎么没带你媳妇到处逛逛?”陆老爷子看着孙子孙媳妇,一个帅气一个漂亮,很般配,真是越看越喜欢。 “我媳妇不想去,说回来给我煮奶茶喝。” 许淮宁都愣住了,她明明是自己想喝才煮的。 陆沉舟握了握许淮宁的手,“不用不好意思,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好话全让陆沉舟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什么叫奶茶?” 陆老太太也是个吃货,以前是资本家大小姐,嫁人了婆家生活也不差,真说吃苦也就是搞革命和运动这几年。 如今政策变了,生活好了,陆老太太吃货的本质显现出来了。 “奶茶就是红茶加牛奶,再放点大白兔糖,炼乳,又香又滑。” 许淮宁一边解释,一边往厨房走,轻车熟路地拉开橱柜找茶叶罐。 陆沉舟跟在她身后,从冰箱里拿出早上剩的鲜牛奶和炼乳,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用我帮忙吗?” “不用,你负责试喝。”她头也不抬,耳尖却悄悄红了。 张阿姨在一边很是局促,“淮宁还是教给我吧,我来吧。” 许淮宁觉得有教会张阿姨的时间,还不如自己做了,她还是第一次给二老做,假手于人诚意不够。 “张阿姨,这个不麻烦,就是火侯的掌握,还是我自己来。” 陆老太太兴致勃勃地跟进来围观,见许淮宁把茶叶倒进小奶锅炒出焦香,突然拍手,“这不就是英式下午茶的做法嘛!当年我在海市念书时,和平饭店的洋厨子也这么煮。” “老婆子,你那会儿放的是方糖吧?不一样。”陆老爷子在客厅探头,“现在年轻人兴用炼乳,甜得更醇。” 厨房里蒸汽袅袅,许淮宁专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茶汤,陆沉舟忽然从背后探头,下巴搁在她肩上,“糊了。” “啊?”许淮宁手忙脚乱要关火,却听见他低笑:“骗你的。” “你能不能别捣乱?出去。”许淮宁往外推他。 “我要端杯,烫。” 想到陆沉舟等会还有作用,许淮宁忍了。 最终端上桌的奶茶飘着琥珀色的奶皮,陆老太太啜了一口就眼睛发亮,“比麦乳精香多了!宁宁明天教我做,我给老姐妹们显摆去。” 许淮宁捧着杯子偷瞄陆沉舟,发现他也正偷偷看他,被抓包后,两个人都低下了头。 “好怀念以前的时候,我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也是这样喝茶的。” 如今,父母早逝,妹妹走散,触景生情,勾起了老太太的伤心事。 回到房间,陆沉舟把上衣脱掉,只着一件衬衣,“媳妇,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这还是陆沉舟第一次喊她媳妇,许淮宁又一次红了脸,“你干什么去?” “一会你就知道了。” 许淮宁还在纳闷,陆沉舟干什么去了,搞的这么神秘。 不多时,陆沉舟回来了,两只手背在后面,一看就知道拿着东西。 “拿什么东西了?” “你猜。” “我不猜,爱是啥是啥,反正我吃不下了,想睡觉。” 陆沉舟,“不是吃的。” 年轻就是好啊,许淮宁的嗅觉灵敏,她闻到了一股香味。 “是花?” “对。” 陆沉舟从背后拿出一束用旧报纸包着的月季花,黄色红色相映成趣,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许淮宁词穷,只能说好看的很。 “去哪里摘的?” “巷子口老奶奶卖的,说是今早刚摘的。”他声音低低的,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别扭,“你上次说喜欢这个香味。” 许淮宁怔住了。 她确实提过一嘴,去饭店路过纺织厂宿舍楼,被风吹来的月季香味勾得她回头多看了两眼。 原来他记得。 报纸窸窣作响,许淮宁接过花束时,低头闻了闻,浓郁的香气扑在脸上,像捧住了整个秋天的美景。 “现在困不困了?”陆沉舟看着她一脸享受的样子,嘴角翘起一点得意的弧度。 客厅传来陆老太太的咳嗽声,“要腻歪回屋腻歪!老头子,咱们去公园遛弯,我也要月季花。” 许淮宁把脸埋进花里,露出来的耳垂红透了。 “我就是随便说说,不许再买花了,让它长在枝头多好呀?” 陆沉舟找了花瓶,装上水,把月季花下部剪去小部分,然后放入花瓶。 “听说能保持一个星期,被我们发现它的美,也好过它静悄悄地死去。” “歪理。”许淮宁嘴上这么说,还是一次一次低头嗅。 “其实,我想跟你谈恋爱。” 许淮宁捂住嘴,过了好大一会才嗯了一声。 陆沉舟插好花,回来坐在许淮宁身边,“困的话,睡吧。” 许淮宁怔了一下,她还没从谈恋爱这个话题里走出来,陆沉舟就改变话题了。 “好。” 这会真困了。 陆沉舟等许淮宁睡了才出去,转身去隔壁书房。 本来想看书,可今天看不下去。 陆沉舟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好大一会,对方才接起,【喂?谁啊?】 “时予,到家了吗?” 周时予的声音明显有些慵懒,【我正打算睡,你找我干什么?】 “问你个事。” 【什么事啊?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有什么是你不明白的?】 “和女孩子怎么谈恋爱?” 几个朋友也就周时予结婚了,其他的单身狗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传授。 【不是,不是兄弟,你已经结婚了,你还要出去拈花惹草吗?】 陆沉舟换了一边耳朵,“少胡说八道,我是和我媳妇谈恋爱。” 【她都成了你媳妇了,还谈什么恋爱呀?】 陆沉舟:“……我们没有感情基础。” 有一句话周时予还是问了出来,“自从你暗恋对象要嫁给别人了,你不是说不会再爱了吗?” 陆沉舟的指节在电话线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塑料外壳被攥得微微发烫。 “就是她。”他忽然说。 第16章 朋友送的新婚礼物,陆沉舟脸红了 电话那头传来周时予呛到的声音,接着是搪瓷缸子重重放下的动静。 【等等……你那个要嫁人的暗恋对象,就是现在睡你屋里的媳妇?】 陆沉舟“嗯”了一声。 周时予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难怪你当初听说许家姑娘要订婚,你说不会爱了,沈明远给你送请柬你都不回来!等等!】 周时予突然提高声调,【你该不会到现在都没告诉小嫂子,你暗恋她很久了吧?】 玻璃窗映出陆沉舟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那还是七年前,在职工子弟中学的颁奖礼上,作为献花童的许淮宁踮着脚给优秀学生戴大红花。 轮到他时,红绸带勾住了许淮宁的纽扣,许淮宁低头解的时候,刘海扫过他的下颌,痒痒的。 他抬手挠了挠,放下手正好按住了许淮宁的发顶。 许淮宁愣了一下,清澈的大眼睛看着陆沉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无意之举,陆沉舟立正,昂头挺胸,“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许淮宁掩嘴笑了,这一笑让陆沉舟再也没法忘掉…… “少废话。”陆沉舟扯开领口,“就说怎么谈。” 【简单啊!】周时予的声音带着促狭,【第一,每天给她辫子上绑新头绳,(陆沉舟腹诽,有病吧)第二,带她去学跳舞,学会了你们两个人跳(陆沉舟表示绝对不能学跳舞,他的时间不会和媳妇完全重合,媳妇再跟别人跳怎么办)第三……】 周时予突然压低声音,【你书桌左边抽屉,最里头那盒东西看见没?】 陆沉舟猛地站起来,带动椅子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电话线“啪”地绷直,带倒了桌子上茶杯。 隔壁传来许淮宁迷迷糊糊的声音:“沉舟?你在吗?” 陆沉舟一把捂住话筒,却听见周时予在那边狂笑:【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上次给你的侨汇券!带她去华侨商店买喜欢的东西啊!】 “挂了。”陆沉舟咬着后槽牙撂下电话,转身时却看见许淮宁抱着枕头站在书房门口,睡衣第一颗纽扣松开着,头发有一点乱,有一点点懵,却傻傻的很可爱。 “你在干什么?” “周时予那个没有眼力劲的,这个点打什么电话,让我气的挂了。” 许准宁挠了挠头,“有什么急事也不一定,你还是打回去问问吧。” “不问,不惯着他,有事他会再打过来……你还是再去睡一会。” 说实话,许淮宁睡了还不到二十分钟,还不够。 等许淮宁又去睡了,陆沉舟才去打开了抽屉,拆开外面包装带,里面赫然写着男士内裤。 这是周时予这一群损友送他的新婚礼物,他照身上笔划了一下,紧身的,这也太性感了。 “是时候展示你的‘大’了,祝弟妹有一个‘性福’的未来”——一看就是周时予那个缺德货的笔迹。 他反手就要扔进垃圾桶,想了想又塞进抽屉里,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陆沉舟轻轻地合上抽屉,轻手轻脚锁了书房门,走到客厅主机拿起电话拨号。 【就知道你得打回来!】周时予的声音活像得逞的老鼠,【看见哥几个的爱心礼物没?合不合身,能不能展示你的身材?不用谢,只要你满意就行,也不枉费哥几个群策群力抢的……】 “等着。”陆沉舟咬着后槽牙,“来而不往非礼也,等有机会,我也送你们件礼物。” 【沉舟,咱休战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都是王峻那小子从南方带来的,报仇你去找他】 “这次放过你,下次再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仇不报非君子。” 【好好好,服了你了,但哥们也是为了你好】 “谢了,这件事谁也不要再提,要是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就找你算账。” 【好好好,遵命】 “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聂小云是谁通知去的?” 【我不知道呀,你问问他两个吧,貌似王峻和她的关系不错,咋了,她惹你了?】 陆沉舟,“她在我媳妇面前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我媳妇没信……她是不是有病啊?我哪里得罪她了?” 那边周时予没说话,沉默了几秒才说道:【你想没想过,有可能她喜欢你?你悄无声息娶媳妇了,她嫉妒变成了恨?】 “不可能。” 【好了,合不来就少见面,这还不好办?】 挂断电话后,陆沉舟又去倒了一杯水。 肥头大耳的陆泛舟回来了,他是紧着父母的缺点随,随了陆清北的单眼皮皮肤黑,随了薛菱镜的矮,五五分身材。 十八岁了,说小也不小了,做起事绝对没有十八岁的智商。 “饿死了,有吃的吗?” 陆沉舟没说话,继续看书,陆泛舟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去厨房找吃的了。 陆听舟倒是很听话,和陆沉舟打了招呼,就回房间做作业去了。 过了一会,二老遛了一圈回来了,陆清北和薛菱镜下班也回来了。 “孙媳妇呢?”陆奶奶问道。 “乏了,去睡了一觉。” 陆奶奶掐着大孙子的腰间肉,贴着他耳朵说:“你这体格子,体谅一下她。” 陆沉舟总不能说他和媳妇没有那啥吧?根本没有累着了这一说,只有含糊的答应了。 薛菱镜看了看时间,“这都快吃晚饭了,还睡呢?会不会身上有啥毛病啊?” “怎么说话呢?年轻人累点不很正常吗?你有毛病,她都不会有毛病。”陆奶奶是一点不给儿媳妇面子,听听她说的什么话,用不舒服也比有毛病好听。 “妈,我是担心淮宁呢。” 陆奶奶撇嘴,“没听出来,我听着是骂人。” 许淮宁早醒了,先去冰箱拿了那杯奶茶,还剩一半了。她不太喜欢别人喝剩下的,就没拿。 “宁宁,过来坐。”陆奶奶巴不得孙媳妇赶紧给她生个曾孙,让她活着看到第4辈。 许淮宁就去奶奶身边坐下了。 薛菱镜说道:“淮宁,你现在睡醒了,咱可以吃饭了吗?” 许淮宁可不相信薛菱镜是为了她好,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一家人都等着她吗? 她是个晚辈,还是个刚刚过门的新媳妇,这个锅她可背不动。 “阿姨,你这话就说错了,我是打算眯一会,让沉舟过会喊我,没想到他没喊。” 陆沉舟接过话来,“饭还没做好,着什么急?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陆沉舟站起来,“我去把奶茶热一下。” 薛菱镜可是知道冰箱里的奶茶被喝了一半,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故意提高声音,“泛舟啊,奶茶好喝吗?” 陆泛舟舔了舔嘴唇,浑然不觉气氛不对,“还行,就是不够甜,下回多放点糖。” 陆沉舟转身回来了。 许淮宁正低头喝水,忽然觉得桌上安静得诡异。她抬头,看见陆沉舟盯着陆泛舟的眼神冷得像冰,而薛菱镜却一脸“你能拿我们怎么样”的得意表情。 陆沉舟皱眉,“冰箱上不是贴了纸条吗?” 陆泛舟耸肩,“我没看见啊。” 薛菱镜假意训斥,“你这孩子,下回注意点,先问问你哥哥嫂子。” 薛菱镜转头却对陆沉舟笑道:“自家兄弟,喝杯奶茶怎么了?沉舟不会这么小气吧?” 陆沉舟忽然笑了。 他起身去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搪瓷缸,里面是浓到发黑的奶茶,表面浮着一层诡异的油光。 “既然爱喝,这杯也给你。”他把缸子推到陆泛舟面前,“特意加了‘料’,补脑的。” 陆泛舟狐疑地闻了闻:“……这什么味儿?” “黄连煮的。”陆沉舟慢条斯理地坐下,“专治手贱。” 薛菱镜脸色骤变,“你!沉舟,别太过分了。” “是我过分还是他过分?上面明明写着纸条,是他不识字,还是他是傻蛋?” 薛菱镜转身请靠山,“清北,你看到了吧?就喝了一杯奶茶,至于吗?他究竟有没有把泛舟当弟弟呀?” 陆清北终于开口了,“行了!泛舟,以后不准乱动你哥的东西,有了一次还不长教训,你是猪脑子吗?” 家里除了亲妈,没有一个替他说话的,陆泛舟不敢造次,乖乖答应了。 “吃饭。”陆老爷子发话了。 陆家到底是经济情况优越,每顿都有三菜两汤。 今天还多了一汤。 张阿姨径直放在了许淮宁面前。 “阿姨不用了,我跟大家吃一样的就行。” 刚进门,哪能搞特殊呢? 陆奶奶按下她的手,小声叮嘱她,“这是补品,补身子的,你也要心里有谱,别太惯着沉舟。” 许淮宁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她的脸腾一下红了。 难道奶奶认为陆沉舟神勇,两个人折腾太过? 陆沉舟被全家用暧昧的眼神打量,有苦说不出。 天鹅肉他还没吃到嘴里,却都以为他吃到嘴里了,咽到肚子里了,真是冤枉。 回房后,许淮宁拉住陆沉舟的袖子问:“那奶茶……真是黄连煮的?” 陆沉舟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掌心轻轻一刮,“不是,是红糖水。” 搪瓷缸里的“毒奶茶”,不过是吓唬人的把戏。 许淮宁噗嗤一声笑了,“亏你想的出。” 陆沉舟低头看她笑弯的眼睛,忽然想起那杯没喝到的奶茶。 “赔我。”他说。 “啊?赔你什么?” 下一秒,陆沉舟在许淮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样赔。” 许淮宁觉得额头发烫,赶紧转过身去。 这就是陆沉舟说的谈恋爱吗? 夜深人静,薛菱镜在卧室对陆清北吹枕边风。 “沉舟娶了媳妇,心更野了。今天为了杯奶茶就敢给弟弟下药,明天是不是要喊打喊杀呀?” 陆清北翻身装睡,薛菱镜却盯着天花板,继续说道:“他俩什么时候去部队啊?已经搬走了,为什么还要搬回来?还不是拉拢老爷子老太太,奔着家产来的?” 装什么清高? 第17章 美丽的误会 陆清北在黑暗中幽幽地说:“别忘了,沉舟也是我儿子,老爷子的长子长孙,家产理应有他的一份。” 他长着眼睛,不瞎,沉舟和泛舟放在一起……他俩能放在一起比吗? 薛菱镜踢了他一脚,“你大儿子天天针对你二儿子,你看不见?” “你让泛舟别犯贱,别找打不就行了吗?别忘了,这是我父母的家,我们还是蹭房子住的。” 他们有单位分的房子,一室一厅,薛菱镜嫌小,二老看在孙子孙女的面上,才让他们回来住的。 不能住着住着,就变成主人了。 薛菱镜最大的底气就是男人和儿子,男人不和她一条心了,这可怎么行? “你现在站你大儿子那头,不管我们娘几个了是吧?” 陆清北一扯被子蒙住了头,可薛菱镜哪肯罢休,又把男人头上的被子扯了下来,“陆清北,你说清楚。” “我谁也不站,谁有本事谁使去吧,我无能为力。” 陆清北趿拉着鞋子,来到陆泛舟那屋,拍了拍他的屁股,“里面靠靠。” 陆泛舟迷迷糊糊的,“爸,这是我的床。” “少废话,挪挪。” 另一个房间里。 同床共枕第二晚。 许淮宁已经习惯了,或许也是相信了陆沉舟,她睡得毫无防备。 呼吸均匀绵长,脸颊因为房间暖和泛着淡淡的粉。 她翻了个身,睡衣领口歪斜,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发丝散在枕头上,像泼开的墨汁。 陆沉舟平躺着,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泡影子,喉结滚动。 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白天能面不改色地算计人,晚上却连身旁小媳妇的睡颜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是个成年男人,有自己的七情六欲,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不是英雄这一关更难过。 许淮宁忽然在梦里咕哝了一句,腿一抬,直接压在了他腰间。 陆沉舟浑身一僵。 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他甚至能感受到温度,能感受到自己的某个部位血液贲张。 ……真要命! 陆沉舟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脚踝,试图挪开,许淮宁却不满地哼了一声,反而贴得更紧。 陆沉舟闭了闭眼,心里默背化学元素周期表。 “氢氦锂铍硼 碳氮氧氟氖 钠镁铝硅磷…… 背到第三遍“钠镁铝硅磷”时,许淮宁突然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腿正搭在陆沉舟身上,而对方僵得像块烙铁。 “你……不热吗?”她含糊地问,语气中还带着睡意。 陆沉舟声音沙哑,“……热。” “那你怎么不推开我?” “……” 他总不能说,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推开吧? 许淮宁终于彻底清醒,触电般缩回腿,整个人滚到床里面。 两人的呼吸在黑暗里交错。 “睡吧。”陆沉舟给媳妇盖了盖被子,翻身背对她,“天不早了。” 许淮宁觉得,陆沉舟对她,应该是喜欢的,应该不是一时的冲动。 陆沉舟想跟她谈恋爱,明天应该付诸行动了吧?他会干什么呢?许淮宁有点期待。 临睡之前,许淮宁调好了闹钟,可第二天早上,她又起晚了。 八点钟了。 “闹钟坏了吗?为什么没有响啊?” 许淮宁拿起闹钟拍了拍,又检查了一番,也没看出来哪里有毛病。(确实她也不懂) “是我关了。” 许淮宁看着一旁若无其事的陆沉舟,问道:“你为什么关了?” “又不上班,就应该睡到自然醒。” “你胡说。” 许淮宁也是有脾气的,拿起枕头恶狠狠地砸在他身上,“我不要形象的吗?人家会说陆家娶了个懒媳妇。” “没有人知道。” 许淮宁不跟他浪费口舌,赶紧穿衣服,去澡间刷牙洗脸。 扒着墙根溜了出去,先溜去了厨房。 “张阿姨,爷爷奶奶吃饭了吗?” “没有,只有陆校长一家吃饭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许淮宁松了一口气,“那吃饭了,我来端碗筷。” 张阿姨指着一钵子汤说:“那是给你煲的,你端过去吧。” 许淮宁问:“这是什么?” “银耳红枣莲子汤,补身体的。” “我不用补。” “奶奶吩咐的,长辈的心意你可得领,沉舟年轻气盛,你多担待。” 许淮宁都想扎进钵子里溺死算了,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奇怪,别的新婚夫妻也是这么过的吗? 昨天是黄芪炖鸡,今天又是银耳红枣莲子汤,会不会补的流鼻血啊? 许淮宁端着那钵银耳红枣莲子汤,感觉手里捧着的不是补品,而是压力,烫手得很。 她刚踏进餐厅,就听见陆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 “宁宁啊,是小张炖的汤吧?快趁热喝!银耳我泡了一晚上,胶质都炖出来了!” 陆老爷子戴着老花镜看报纸,闻言抬头补了句:“红枣去核了,不燥。” 许淮宁耳朵尖发烫,硬着头皮坐下,勺子搅着汤里浮动的银耳,小声说道:“我真的不用补……” 陆奶奶笑眯眯地凑近,“你看你,睡到这会儿才起,肯定是累着了——” “咳咳咳!”许淮宁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咳了好一阵子才止住。 陆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伸手拍她的背。 “慢点喝。”他语气平静,眼神却飘向那钵汤,“……奶奶,以后别炖这些了。” “为啥?”陆奶奶瞪眼。 陆沉舟面不改色,“她花粉过敏,银耳是菌类,怕诱发过敏。” 许淮宁:“……”她什么时候花粉过敏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病从天上来。 陆奶奶将信将疑,陆老爷子突然“啪”地合上报纸:“胡扯!昨天淮宁还帮我整理月季花枝呢!” 陆沉舟编不下去了。 许淮宁溜回厨房找张阿姨求救,“张阿姨,明天能不能炖点普通的汤?再这么补下去,真受不了……” 张阿姨正在剥蒜,闻言笑了笑,“傻孩子,你以为真是给你补的?” 她压低声音,“老太太是着急抱曾孙呢!这汤啊,其实是给沉舟闹你喝的——银耳润肺,莲子清心,红枣补血,专治年轻人……咳,男人火气旺,女人亏空。” 许淮宁:“……” 她要坦白吗?其实和陆沉舟啥都没做。 没做就不亏空。 不亏空不用补。 陆家二老还是希望许淮宁留在老家的。 去了部队,人生地不熟的,许淮宁肯定得不到好的照顾。 再加上一时半会工作也不好安排。 陆沉舟不同意,本来就是试着谈恋爱,两地分居,面都见不上,怎么谈?隔空谈? “爷爷奶奶,你们把我俩分开,是不想抱曾孙子吗?” “当然想了,你爷爷的意思是你转业回来,咱的根基都在这里,你当初去部队我们就不同意。” 去部队是为了离后妈一家远一点。 现在后妈一样存在,根本矛盾并没有解决,更没必要回来。 许淮宁说道:“爷爷奶奶,我的工作不用担心,我打算自主择业。” 好歹活过了一辈子,别的不说,人生阅历有,不能说有前瞻性,至少做什么生意有市场她都记得,可以少走弯路。 许淮宁没上过正经大学,因为她偏科严重,理科是一塌糊涂,但文科又是出奇的好,尤其是作文,经常被老师当范文读,还给报社投过稿。 八十年代,也是文学作品雨后春笋的时代,许淮宁开店之余,也想尝试一下。 “你是想做小生意吗?”陆奶奶问,陆爷爷也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听许淮宁怎么说。 现在,个体户还是不被大多数人接受的,特别是像陆家这样的知识分子家庭,有文化有地位,经济条件又好。 “我是有这个想法,自食其力,人活着才有价值。” 搞文学创作的事就先不提了,八字还没一撇,冒然说出去,要是写不出成绩,只剩笑话了。 陆奶奶的表情真的是一言难尽,她孙子是可是年轻有为的军官,找了个媳妇是普通女工她忍了;这要是再当个体户……回头怎么见老姐妹? 陆沉舟身边就有做生意的朋友,像王峻他们,见地不比他们差。 陈默同单位有个临时工,被辞退后直接做起了生意,现在是风声水起,让人改观。 “爷爷奶奶,”陆沉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省城那边,个体户已经能光明正大开店铺了,王峻做水果生意风声水起。前几天报纸上还不是说这是‘社会主义经济的有益补充’吗?” 许淮宁记得上一世1983年,第一批“万元户”已经登上报纸,开始宣传了;而再过两年,价格双轨制将让更多人看到经商的机会。 但此刻,陆家二老脸上明显写着不赞同。 “小许啊,”陆爷爷重新戴上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审视,“你在纺织厂不是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做生意?" 许淮宁想起上辈子下岗时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沈明远的厂子又不争气(骗她的),她像个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找工作,被各种人看不起。 这辈子她好歹是重生者,得为自己早早打算,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经济独立。 第18章 果然耳聋眼瞎 “爷爷,厂里现在已经开始实行承包制了,我算过账,我们车间每月的产量,如果自己接单子做,收入能翻两番。” 陆奶奶,“你这孩子,怎么尽想些投机倒把的事?” “奶奶,”陆沉舟笑了,“您思想落伍了,现在不叫投机倒把,只要手续办妥了,这叫合法经营。” 陆奶奶被噎住,瞪了孙子一眼,处处拖她的后腿。 吃完饭后,许淮宁从军绿色挎包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是两件做工精致的的确良连衣裙。 “这是我照着《海市服饰》最新款改的,袖口加了刺绣,夏天拿去厂里,姐妹们抢着要,这两件是我留给自己和问舟的。” 问舟是陆清平的女儿,自己为她准备也正常。 陆奶奶接过裙子,指尖摩挲过领口的梅花盘扣,表情松动了几分。 许淮宁知道老人退休前是高中语文老师,骨子里藏着对精致物事的喜爱。 “料子倒是好料子……”陆奶奶不由自主赞赏,“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呢?” “女孩子嘛,打小就喜欢漂亮衣裳。” 许淮宁上一世找工作处处碰壁,痛定思痛去学了裁剪,可那个时候,个人做衣服的很少,都是去商场买,当时就能看到穿衣效果。 拿到现在还有用场。 “沉舟说他能弄到进口缝纫机,比厂里的老式脚踏车快十倍。” 说白了,就是电动缝纫机。 争论持续到中午。 最后陆爷爷摘下老花镜说:“你们年轻人,试试也好。” 这句话说得勉强,但终究是松了口。 午休回房后,许淮宁把枕头横在床中间当“三八线”,板着脸问:“你早上为什么关我闹钟?” 陆沉舟正在解上衣扣子,闻言手一顿,“想让你多睡会儿。” “那为什么骗奶奶我花粉过敏?” “不想让你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补品。” 陆沉舟忽然转身拉开抽屉,掏出一叠侨汇券拍在桌上,“明天带你去华侨商店,买裙子,买雪花膏,买好吃的,去不去?” 许淮宁愣住,“你……这是在收买我?” 陆沉舟耳根发红,咬牙切齿,“我是在求饶。” “再被灌那些汤……”他扯松领口,“我怕忍不住把你‘懒媳妇’的人设坐实了。” 许淮宁瞬间读懂他的潜台词,抓起枕头砸过去,“陆沉舟!你流氓!” “只能证明我是正常人,要是连想都不会想,该哭的是你了,要么和你是姐妹,要么我有隐疾。” 隐疾?许淮宁眼随心动,不受使唤地扫了他那个部位一眼。 “放心吧,两种我都不是,我有想法很正常。” “谁问这个了?别瞎想。” “你就没想过?” 许淮宁赶紧拉开被子躺下睡,也不怪她过上了猪一样的生活。家里有保姆,她除了收拾自己的房间,也不敢到处乱动。 爷爷下午才伺弄花,她倒是可以帮忙。 明天高低去邮局买信纸,她要试着写诗了。 午休正常,许淮宁睡了一个小时就醒了,陆沉舟不在,她在书房看了一会书,看见楼下陆爷爷的身影出现了,才下楼去帮忙。 楼下花园里,爷爷又开始修剪枝条了。 “爷爷,我来帮忙了。” 陆爷爷直起身子,笑眯眯地问:“不怕扎手?” “不怕,我想干点活。” “那就来吧,我剪枝,你给伤口消毒。” “爷爷,我力气大,你教我剪枝,你消毒。” 陆沉舟听见楼下说话的声音,站在窗口往下看。 这女人,和爷爷奶奶说话都很热络也很自然,就是面对他不自在。 他得加把劲了。 今天,陆沉舟约许淮宁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再去华侨商店购物。 待在家里拘束,许淮宁也想出去走走,再说答应了和陆沉舟谈恋爱,不能是一句空话。 “沉舟,照顾好你媳妇。”这是陆奶奶嘱咐的第二遍了。 “知道了,奶奶,那我们走了。” 陆沉舟去车棚搬二八大杠,结果里面一辆车都没有。 陆家光自行车就有好几辆,一般情况下,陆清北和陆听舟一辆,两所学校不远,顺路;薛菱镜和儿子一辆,她进厂子之后,陆泛舟再骑车去学校(普通高中)。 陆沉舟那辆有时候保姆骑,路近的地方保姆步行,陆沉舟回家,优先他使用。 二老一般不走远路,非要出行时单位有用车。 陆沉舟黑着脸走了出来。 陆奶奶立刻明白了,“小张,今早谁骑自行车走了?” 张阿姨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大姨,薛同志和泛舟一人骑了一辆走了。” “这娘俩太过分了,明知道沉舟他们会出去。” 自行车已经骑走了,说再多也不顶用了,不管怎么说,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 陆沉舟和许淮宁就不能小心眼就不能追究。 “沉舟,咱坐公交车去,也不远。”许淮宁扯了扯陆沉舟的袖口。 “好,我们走。” 公交车缓缓驶来,许淮宁被陆沉舟托着手肘挤上车,掌心温度隔着衣裳烙在皮肤上。 车厢里挤满了拎着网兜的家庭主妇,空气中飘着醋和樟脑丸混杂的气味。 许淮宁抓着漆皮剥落的扶手,随着车身摇晃,不时撞到陆沉舟的肩膀。 第三次相撞时,陆沉舟用身体为她隔出方寸空间,胳膊虚虚环在她腰后,像道铁栏杆。 所幸五站就到了电影院。 电影院的水泥台阶上挤满了嗑瓜子的小青年,石灰墙上贴着褪了色的《大众电影》海报。 售票窗口上方的手写告示牌,红粉笔歪歪扭扭写着“今日放映:《庐山恋》,票价两角五分”。 陆沉舟买了两张电影票,还买了两包瓜子和一包爆米花。 “为什么一包?”许淮宁举着爆米花问。 “我吃瓜子就行,要开始了,走吧。” 陆沉舟碰了碰她手肘,许淮宁想起上辈子沈明远带她看电影,开场半小时才晃悠到场,银幕上耿桦都唱完三首歌了。 他们摸黑找到倒数第三排的木头连椅,椅背上的编号“13”“14”已经被人用刀子刮花。 两人仔细辨认才确定是。 灯光骤暗,当张瑜穿着那件洋红色连衣裙在庐山云雾间转身时,整个影院响起此起彼伏的,“嚯,这也太漂亮了。” “你会穿这种裙子吗?”陆沉舟突然凑到她耳边问,银幕上耿桦正给周筠看自己画的连衣裙设计图,铅笔线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会啊,多漂亮。” 许淮宁往嘴巴里扔了粒爆米花,以后女人越穿越大胆,越穿越时髦,好款式层出不穷。 当张瑜在瀑布下那个惊世骇俗的吻出现时,全场倒抽冷气。 许淮宁突然被陆沉舟握住手腕,不用看这个男人的脸肯定红了。 许淮宁如芒在背,她也脸红啊。 散场时人群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有个穿喇叭裤的小年轻吹口哨喊“庐山恋,恋庐山”,被管理员追着跑。 陆沉舟说起张瑜的连衣裙,“华侨商店二楼有类似的,要不要去买……” “我能做出来,不用买,其实,我想找个学校学习一下。” 上一世她学的是大众化,这一世她想走精品。 “我支持你,我让他们帮着打听一下。” 华侨商店的物品要丰富的多,就是百货大楼也是不能比的。 女人都是爱美的,许淮宁先看的是化妆品,冬天快到了,皮肤就要保养。 “有雅霜吗?” 售货员取下一瓶,许淮宁决定要了,又要了一瓶蛤蜊油,一盒友谊雪花膏,一盒粉饼,齐了。 “就要这些吗?” “够了。” 陆沉舟去付钱。 “淮宁?” 真是冤家路窄,许淮宁一转身就看见了沈明远和林雯雯,手里还提着脸盆暖瓶之类的。 林雯雯一脸挑衅。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今后就当我们不认识。” 林雯雯伸出手指,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就映入许淮宁的眼帘。 “我说不用不用,我看中的是明远这个人,可伯父伯母非要送给我,说这是看重……是不是啊?明远。” 为了贷款,沈明远捏着鼻子也要认,“是啊,属于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上一辈子,许淮宁嫁进沈家什么都没有,前面差一点结婚了也是没有,看来,沈家两世都没把她当儿媳妇看。 也不对,是她傻。 许淮宁的目光在那枚金戒指上停留了一瞬,金光刺眼,却远不及上辈子王翠芬那句“生不出儿子就别占着窝”来得伤人。 许淮宁嘴角的笑意不减,甚至更明媚了些,“林同志好福气,沈家待你可真大方。” 林雯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手指在肚子上轻轻摩挲,故作娇羞地往沈明远身上靠了靠,“哎呀,明远说了,等孩子出生,还要再给我打一副金镯子呢。” 沈明远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却忍不住往许淮宁身上瞟,她今天穿了件圆领的姜黄毛衣和黑色的卡布直筒裤,衬得皮肤格外白净,比林雯雯那件花里胡哨的呢子大衣清爽多了。 更让他心里发堵的是,她手里拿着的雅霜、雪花膏,全是华侨商店的紧俏货,连他爸妈都舍不得给林雯雯买这么全。 陆沉舟付完钱回来,手里还多了一瓶香水,玻璃瓶上贴着精致的标签,一看就是进口货。 他走到许淮宁身边,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低声问:“还缺什么吗?” 许淮宁摇摇头,嘴角的笑真实了几分,“够了,走吧。” 林雯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瓶香水,忍不住酸溜溜地开口:“哟,许同志现在用上外国货了?华侨商店的东西可不便宜,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陆沉舟脚步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淡,目光里的压迫感让林雯雯下意识往沈明远身后缩了缩。 “沈明远,你选的就是这样的货色?果然耳聋眼瞎。” 第19章 总有一天,我让许淮宁跪下来求我 林雯雯不乐意了,“你又看上了个什么货色?都是明远扔了不要的。” 沈明远把她往身后一扯,“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如果事情重来,他绝对不和林雯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没得选了,他翻身以后,他也会把林雯雯踹开,重新回去找许淮宁。 林雯雯被沈明远一扯,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旁边的柜台。她怒目相向,涂了厚厚雪花膏的脸涨得通红,尖叫,“沈明远!你为了她凶我?!” 周围挑商品的顾客纷纷侧目,售货员也从柜台后探出头,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能进华侨商店的可不是一般人,沈明远脸色铁青,压低声音咬牙说道:“你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林雯雯哪受过这种气?她家境比沈明远好,当初要不是看他长得精神、嘴巴甜,还有撬墙角的爽感,她才不会跟他处对象。 现在倒好,他居然敢当众给她难堪? 林雯雯一把甩开沈明远的手,丝毫没有收敛,“我丢人?沈明远,你别忘了,你家的贷款还是我爸批的!没有我,你家那个破厂子早倒闭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沈明远脸上,他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 许淮宁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幕。 上辈子,沈明远也是这样,在她面前装好丈夫,背地里却骂她“没用的黄脸婆”“连个蛋都不下”,各种算计她。 她之所以不生孩子,还不是怀孕六个月了,让林雯雯下药小产了,伤了身子生不了孩子? 现在,同样的戏码在林雯雯身上重演,她只觉得讽刺。 陆沉舟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走吧。” 许淮宁点头,正要转身,林雯雯却不依不饶地冲过来,伸手就要拽她,“许淮宁!你别得意!你以为攀上个当干部的就能翻身了?我告诉你……” 她话没说完,手腕就被陆沉舟一把扣住。 男人手指如一把铁钳,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他眼神冰冷,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这位同志,请注意言行。” 林雯雯被他的气势震住,一时竟不敢再撒泼。 沈明远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误会,都是误会……” 他干笑着看向许淮宁,眼神里带着讨好的意味,“淮宁,雯雯她脾气急,你别往心里去。” 许淮宁连看都没看他,“遛狗要拴好狗绳,再不行戴箍嘴,疯狗咬人人不会惯着。” 林雯雯则直接炸了,她尖声骂道:“许淮宁!你说谁是狗?!” 许淮宁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谁接话,说的就是谁。” “你!”林雯雯猛地扬起手,就朝许淮宁脸上扇去——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但挨打的不是许淮宁。 是林雯雯。 “果然是狗,一点记性都不长。” 说完,许淮宁挽住陆沉舟的胳膊,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林雯雯的骂声和沈明远的低声呵斥混杂在一起,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走出华侨商店,秋风迎面吹来,许淮宁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多年的闷气,终于散了一些。 陆沉舟侧头看她:“没事?” 她摇头,嘴角微微扬起,“没事,就是觉得挺痛快的……会不会连累陆家?” 上辈子受的委屈,今天终于舒解了一二。 “她还不够格。”陆沉舟看着许淮宁,犹豫了一下才说:“要是你已经放下他了,就跟我走吧,你待在这里我是真的不放心。” 之前许淮宁还有点犹豫,这个城市她待了七八年,陆爷爷陆奶奶又待她不错……但发生了今天的事,她不犹豫了。 孟母都有三迁,人挪活树挪死,远离渣男一家。 “好。” 有人偷偷碰了一下陆沉舟,“大兄弟,这是你对象吗?”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上面装着白菜,说话间还四处张望。 “我们已经结婚了,我媳妇。” 妇女一听略有些失望,人嘛,得不到的才珍惜,这都成媳妇了,还舍得给媳妇买东西吗? 不过她还是试探性地问:“大米糖酥,要不要?可甜了。” 陆沉舟用眼神询问许淮宁,因为不太了解她的口味。 许淮宁喜甜食,她抚上小腹(连自己都没注意这个动作),“真饿了……” 林雯雯和沈明远闹的不可开交。 “沈明远,还说你不惦记许淮宁,我挨了打,挨了骂,你屁都没有一个。不为我出头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拦着我?” 沈明远的脸上一道道的划痕,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沈明远一边阻挡一边说道:“林雯雯,你发什么疯!你为什么挨打?还不是因为你嘴贱?”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两个人在华侨商店的拐角处就撕打了起来。 当然了,沈明远不能一味地防守,真要开始攻击了,女人不是男人的对手。 三两下,林雯雯就被沈明远双手拑制到了身后。 “沈明远,你个狗娘养的,你敢这么对我,你给我等着。” “林雯雯,你能不能别发疯?听我说,你知道许淮宁嫁的人是陆家吗?” 林雯雯梗着脖子,“我为什么要知道?她是什么人,关我屁事!我就知道那家人捡了个破烂货,他是被许淮宁愚弄了。” “听着,不知道陆家是谁,你回去问问你爸,咱y市当年的一把手就是陆沉舟的爷爷,他爸爸是校长,叔叔是房管局领导,陆沉舟也不是等闲人物。” 林雯雯的手腕被沈明远钳得生疼,但更让她心惊的是他刚才的话。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起伏,怒火却渐渐被一丝慌乱取代。 “你……你骗人!”她的声音明显弱了几分,却仍强撑着不肯服软,“许淮宁那种女人,怎么可能攀上陆家?” 沈明远见她不再挣扎,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但依然没放开她。 “当然了,我没必要撒谎。”要是许淮宁后台不够硬,他能不报复回去? “陆家现在虽然低调,但在市里的关系网深得很。你爸好歹是行长,难道没跟你提过陆家?” 林雯雯的脸色变了变。 她爸是财神爷,哪怕是个副的,每天来找他办事的人也不少。林雯雯被捧的飘了,眼里再没有别人。 “所以你就怂了?”林雯雯眼里又窜起怒火,“沈明远,你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现在知道许淮宁有靠山,就连屁都不敢放了?” “你懂什么!”沈明远突然一把将她推开,“总有一天,我会让许淮宁跪下来求我。” 林雯雯倒吸一口冷气,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永远游刃有余,哪会像现在这样气急败坏。 “那、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不甘心,“许淮宁当众扇我耳光,骂我是狗。” “谁说要算了?”沈明远突然冷笑一声,眼神阴沉的吓人,"明的不行,还不能来暗的?陆家再厉害,能24小时护着她?” 林雯雯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太熟悉沈明远这个表情了——每次他算计别人时都是这样。 “你有办法?” 沈明远松开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抓皱的衣领。 “女人最看重名声,就说她和我早就睡过了,我就不信凭陆家的家世会要她。” 林雯雯只听了上半句,气的双眼泛红,追问道:“你真跟她睡过了?” “当然没睡过,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林雯雯嘟嘴,“那也难说,你对我就很随便,在床上如狼似虎的。” “你跟她不一样,我不喜欢没胸没胯的,就喜欢你这种前凸后翘,一只手不能掌握的。要是真睡过,我舍得让你去毁她名声?" 这句话像蜜糖般浇在林雯雯心头。 林雯雯的指尖在沈明远胸口画着圈,方才的怒气已化作黏腻的撒娇,“那你得发誓,这辈子只碰我一个。” 她踮脚在男人下巴咬出个牙印,却没看见对方眼底闪过的讥诮。 女人,果然智商低。 沈明远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怎么,现在知道吃醋了?散播谣言这件事,女人出面最合适。陆沉舟的后妈在糖厂工作,你想办法透露给她。” 林雯雯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狰狞的弧度,“我要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尽脸面!” “这就对了。”沈明远拍拍她的肩,突然皱眉“嘶”了一声,捂着刚才被林雯雯抓伤的脸。 “你先跟我去医院,要是让人看见我这脸,我还怎么见人?” 林雯雯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痕已经渗出血丝,她突然有些心虚,伸手想碰又缩了回来。 “活该!谁让你拦着我......” —— 陆沉舟把许淮宁送回家,转身又出去了,他托王峻弄点水果来,王峻打过来电话让他去拿。 陆沉舟去邻居家借了辆自行车,后座上绑了个腚大头小的竹篓。 “累了就去躺会,我很快就回来。” 许淮宁在客厅陪着奶奶看了会电视,又去厨房煮了几杯奶茶,奶奶是同道中人,也喜欢喝。 饭后又睡了一个午觉,等睡醒了,陆沉舟也回来了。 驮回来的还不少,没有三十斤也差不多了,有蜜橘、金桔、香蕉还有北方水果苹果和梨子。 见许淮宁喜欢吃蜜橘,陆奶奶说道:“沉舟,你拎去房间一些,让你媳妇晚上吃。” 许淮宁不好意思的摆手,“奶奶,不用,想吃我就过来拿。” “过来拿多不方便啊,沉舟快点,怎么没有眼力劲呢。” 陆沉舟就帮许淮宁拿了,每样都装了几个,送到房间去了。 晚饭陆奶奶想吃饺子,张阿姨剁馅,许淮宁就帮着和面。 陆家也是个大家庭,老少八口人,所以吃饺子是个大工程。 许淮宁刚盛好面,就让陆沉舟接过去了。 “去桌子那边等着,这里不用你了。” 张阿姨就笑,“从来没见沉舟这么说话。” 许淮宁,“他这是有多嫌弃我。” “这哪里是嫌弃啊?分明是心疼,和面可用力气了。” 第20章 信息炸裂,跟干哥哥亲嘴? 薛菱镜下班回来了,今天比前两天要早。 陆奶奶还记着这娘俩骑走两辆自行车的事呢。 “泛舟妈,沉舟的自行车是你骑走的吗?你不知道他俩要出去?” 薛菱镜先喝了半杯白开水,“妈,我不知道啊,是泛舟骑走的,说是有事早走了……妈,都是一家人,不用分的那么清楚。” 薛菱镜就是这样,背后小动作不断,表面还像笑面虎一样。 陆奶奶的话让她堵回去了。 “妈,沉舟他们呢?” “你看不见啊,在厨房包饺子,赶紧的,洗洗手包饺子去。” 薛菱镜也不着急,低声说:“妈,我有话要跟你说。” 陆奶奶不耐烦了,“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有话就在这里说。” 薛菱镜看了眼厨房方向,小声说:“是关于许淮宁的,您不想听啊?咱都让她骗了。” 和大孙子有关的,陆奶奶不能不重视。 她探头看了看厨房,手一挥,“跟我来。” 二老的房间里,两个人刚进屋,陆奶奶就把门关上了。 “快,有话就说,你又打听到什么烂事了?是不是见不得沉舟过的好?” “妈,哪能呢?我虽然是沉舟的后妈,和他在一起也生活了十几年,吵归吵,闹归闹,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我当然向着他呀。” 甭管薛菱镜说的是真话假话,她这番话就挑不出错来。 “废话真多,赶紧的。” “我今天在厂子里头,听到了一些闲话,外面都说许淮宁跟她那个打算结婚的对象,早就有那种关系了。” 这个年代对个人的私生活可一点不宽容,尤其是对女性。谁不希望娶个清清白白的媳妇?陆奶奶也是这样。 薛菱镜的话像一粒种子,悄无声息地种下了、发了芽,到底在陆奶奶的心里扎了根。 陆奶奶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盯着薛菱镜,声音压得极低,“说实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薛菱镜故作犹豫,眼神闪烁,“厂里都传遍了,说许淮宁和沈明远……早就不清不楚了。” 陆奶奶冷笑一声,“沈明远?就是那个和老二关系不错的沈家?” “就是他!”薛菱镜见老太太上钩,立刻添油加醋,“听说两个人都要结婚了,遇见了沉舟火速和沈明远分开了,她是一点不傻,精明地很。” “菱镜啊……”陆奶奶忽然开口,“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薛菱镜一愣:“……什么?” “最讨厌有人拿我当枪使。”陆奶奶看着薛菱镜似笑非笑,“尤其是你这种——自己不敢出头,就想借我的手去闹的。” 薛菱镜脸色一僵,讪笑道:“妈,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怕沉舟被骗吗……” “怕?”陆奶奶冷笑,“你是巴不得沉舟过不好吧?” 薛菱镜被戳中心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咬牙说道:“好,您不信就算了!后妈就不是人了吗?等以后许淮宁真闹出什么丑事,可别怪我没提醒!” 她摔门而出,动静大得连厨房里的人都听见了。 陆沉舟正擀着饺子皮,头也不抬,“薛菱镜又作什么妖?” 许淮宁摇摇头,继续包着饺子,不过内心想了很多。 薛菱镜视陆沉舟为眼中钉肉中刺,陆沉舟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她就是成了软肋。 对于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败坏她的名声。活了两辈子,哪怕不是自己,耳濡目染她见的多了,太清楚这些流言的杀伤力了。 饭桌上,陆爷爷才问陆泛舟,早上为什么骑哥哥的自行车走了? 陆泛舟就是个吃货,忙没帮上一点,饭量一个顶俩,吃饭的动作还很粗鲁,就像没有嗓子眼,又快又急还吧唧嘴。 “我同学找我有事,早早地就在文化路那边等我了,我不能和我妈骑一辆。” 陆清北蹙眉,“你一个学生能有什么事?” 陆泛舟一口饺子一口大蒜,腮帮子鼓鼓的,“爸,说了你也不懂,你还是别问了。” 陆清北有些生气,说话就有点伤人,“你一个书都念不好的废物,能比我懂的多?” 陆清北好歹是建国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学校不是清北那样的名校,但也是省里最好的大学。 薛菱镜最反感别人管她儿子叫废物,废物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等于是在骂她。 何况骂人的还是老子爹。 “清北,他是不是你儿子?你这么说他?” 陆清北正在气头上,分明是废物顶撞他,都是薛菱镜溺爱出来的好儿子。 “我也觉得他不是,沉舟和听舟功课都好,就他一个人是废物。” 陆奶奶奶心烦,用筷子敲了敲碗,“不想吃饭就出去,吵什么吵?烦死了!” 陆清北两囗子这才住嘴。 陆老爷子教育孙子,“泛舟,骑自行车要先问你哥哥用不用,那是他为了方便自己才买的,不是你爸买的,不问自取不行。” 陆泛舟淡淡的噢了一声,明显是敷衍,下次还敢。 晚饭后,听舟和泛舟去做功课,陆清北在书房看书,其他人都在客厅看电视。 “困不困?”陆沉舟在许淮宁身边坐下。 “不困。”许淮宁脸红,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容易让人误会。 陆奶奶起身,“沉舟,宁宁,来我房间一趟。” 薛菱镜赶紧压下上翘的嘴角,还以为老太太要压下事,让大孙子当绿毛龟呢。 “泛舟妈,你也来。” 陆沉舟扫了她一眼,可以肯定薛菱镜在搞事情。 果然,进房间后,陆奶奶往椅子上一坐,问许淮宁,“你和沈家那小子是什么关系?” 该来的还是来了,回避不了。 “我和沈明远谈过恋爱,差一点结婚了,这些沉舟都知道,我相信他也告诉过你们。” 二老知道,薛菱镜就没必要通知了。 薛菱镜偏偏一副婆婆妈的做派,“既然都要结婚了,感情肯定很好,为什么不通知沈家就退婚了呢?” 陆沉舟目光一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对我和淮宁的事这么关心吗?” “人家知道我是你后妈,这种事自然会跟我说。” 陆沉舟拉了一下许淮宁,“不想说就不说,过去的事了,某些人是没谈过对象吗?” 结合语境,某些人是特指某个人。 “我坦坦荡荡,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许淮宁对陆奶奶说:“我是被沈明远以及沈家人骗了。沈家开始做生意,就问我借过我爸的抚恤金三千元,说是借没有还过;要结婚了,沈明远假装失忆,让我卖房子给他治病,转头他就和林行长的千金混到一起去了,沉舟也见过。” 陆沉舟佐证,“奶奶,我见过,就在我刚搬出去的第一天。” 陆奶奶是相信孙子的,这种烂人不踢了难不成留着过年? “可外面有了不好的传言,说你和他有过夫妻之实……”陆奶奶的目光在许淮宁和陆沉舟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许淮宁身上,“宁宁,这话是真的?” 许淮宁斩钉截铁,“奶奶,我和沈明远清清白白,从未有过越界。” 薛菱镜忍不住插嘴,“那外头怎么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 许淮宁不急不躁,“薛阿姨,要不编的有鼻子有眼的,别人会相信吗?” “那谁敢说一定是编的?” “我敢说。”陆沉舟看着奶奶,“我是她丈夫,她的初夜是给了我。” 薛菱镜是不坐实罪名不罢休,“妈,沉舟的话不可信,他自然是向着媳妇的,说出来他也没面子。” 陆沉舟指着薛菱镜的鼻子骂道:“姓薛的,你居心不良!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跟你那个干哥哥亲嘴?” 薛菱镜像被人扎了一刀,嗷的一下就嚎了起来,“陆沉舟,你为了护你媳妇,就往我身上泼脏水,这日子没法过了……” 许淮宁拉住陆沉舟,言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薛菱镜又“师出有名”。 “奶奶,沉舟没说实话,结婚之前我们两个人没有感情,我们约定好了,现在是谈恋爱,还不是真正的夫妻。” 陆奶奶何其聪明,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孙子撒谎了,这么一来,许淮宁更证明不了自己了,她是不是傻? 薛菱镜甚是得意。 许淮宁又接着说:“奶奶,我可以去医院检查,要是医院证明了我的清白,我希望奶奶为我做主,问某些人要个说法。” 老太太聪明,许淮宁都愿意去检查了,肯定没问题,她不会真的傻到真让检查。 “薛菱镜!”老太太眼神锐利如刀,“你是巴不得让陆家丢脸是不是?这种脏水也敢往自家媳妇身上泼?” 薛菱镜被吼得一哆嗦,老太太脸变的太快了,但仍不死心,“妈,我也是为了沉舟好,万一许淮宁真有问题,咱们陆家的脸往哪儿搁……” “够了!”陆沉舟冷声打断,眼神阴沉得吓人,“薛姨,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林雯雯给你塞钱,让你故意恶心我们的。” 薛菱镜脸色骤变,“你、你胡说什么?!” 陆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甩在桌上,相片里,薛菱镜正从林雯雯手里接过一个信封。 “需要我把录音也放出来吗?”他声音冷得像冰。 薛菱镜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陆奶奶盯着照片,气得手直发抖,“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在搅和!” 许淮宁安慰陆奶奶,“奶奶,您别气坏了身子,她和沈明远故意设的局,想让你们讨厌我,最好是离婚。” 她抬头看向薛菱镜,眼神平静,“薛姨,林雯雯是不是还告诉你,只要把我赶出陆家,她就能帮你儿子进银行?” 薛菱镜更相信有录音了。 陆沉舟冷笑:“可惜她是骗你的,林行长正在接受调查,他自身都难保。” 薛菱镜彻底慌了,扑通一声跪在陆奶奶面前,“妈!我是一时糊涂啊!泛舟找工作太难了,我这才……” “滚出去!”陆奶奶指着门口,声音都在发颤,她真是被气着了,“从今天起,你再敢踏进老宅一步,我就让清北跟你离婚!” 第21章 许淮宁,你阴我? 薛菱镜哭泣着被赶出了房间,走廊上,正准备倒水的陆清北愣住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跑了过来。 “妈,怎么回事啊?” 陆奶奶对薛菱镜的怨怼已久,要不是看在儿子孙女的面子上,她能进家门? “你媳妇处处针对沉舟两口子,现在更过分,帮着外人给宁宁造谣,这样的人我留着她干什么?赶紧的,收拾收拾东西从这里搬出去。” 陆清北也是要脸的,薛菱镜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以前是不想掰扯个没完,吵个没完,没想到这个女人越做越过分。 “他爸,我不想搬出去,你快跟咱妈说说。” “我没脸说,沉舟淮宁,你们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带她走。” 许淮宁才不会因为公公的两句话去当圣母。 慢走不送。 最终陆清北收拾了两个包,今天晚上先凑合一下住招待所,陆泛舟和陆听舟兄妹俩,暂时留下了。 可以说陆奶奶聪明,许淮宁主动提出来去医院检查,她就知道是冤枉许淮宁了,那她肯定要拿出态度来啊。 “宁宁,你受委屈了,沉舟,好好安慰安慰你媳妇。” 夜深人静,陆沉舟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 许淮宁坐在梳妆台前,慢悠悠地梳着头发,镜子里映出她精致的脸。 “怪不得奶奶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原来是薛菱镜又嚼舌根了。” 陆沉舟合上书,起身走到她身后,接过梳子,轻轻替她梳理长发。 “你信吗?”她低声问。 “信什么?” “信我和沈明远……” 陆沉舟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笑,“我要是信,当初就不会娶你。” 这么说不对,沈明远早就说过这种话,陆沉舟是信了的,但他还是娶了。 原因无它,因为爱,他可以包容。 但有些谎是可以撒的,他也不算错,因为结局如何他都会娶。 许淮宁眼眶一热,攥紧了睡衣的衣角。 “陆沉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沉舟看着镜中的许淮宁,“因为你是我媳妇。” “就因为这个?”许淮宁轻声问,她好像还有所期待,“只是因为我是你媳妇?” “我要护你周全。” 坦白还要过一段时间,陆沉舟觉得现在还不是时机。 不能给媳妇太多压力。 “沉舟,照片哪来的?” “我不是去拿水果了吗?照片是王峻给的,你别看他是个跑生意的,爱好挺多的,唱歌跳舞,还喜欢拍照,也是巧了。” “看来,薛菱镜和沈明远早就认识。” 陆沉舟声音冷了下来,“沈明远和李雯雯是不会放弃作妖的,真没想到,沈明远会这么恶,明明是他对不起你。” 沈明远的恶还没暴露十分之一。 许淮宁深吸一口气,“所以,沈明远是想借陆家的手逼我走……” “不止。”陆沉舟捏了捏她的肩膀,“他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许淮宁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我们就偏不如他的意。” 她抓住陆沉舟的手,轻声说道:“明天我要单独出门,卖个破绽给沈明远。” 陆沉舟手臂一紧:“你疯了?” “没疯。”许淮宁抬头,“没有破绽,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么,我要让他自己跳进坑里。” 陆沉舟也有自己的想法,沈明远现在巴结林雯雯,仰仗的是林行长,看来,得多收集他的不法证据了。 —— 吃过早饭,小夫妻俩就出门了。 陆奶奶再三叮嘱孙子,多给媳妇买东西,多照顾着点……实在对不住,让她受委屈了。 两个人可不是逛街的,是来钓鱼的。 出了门,两个人不能一起走。 许淮宁要去医院。 她去医院干什么呢?还是那句话,钓鱼。 上一世她怀孕六个月去做产检,就是在医院里林雯雯在她水杯里下了药,才导致她小产的。 假如,这一世她也“怀孕”了呢?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陆沉舟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赞同。 许淮宁声音平静,“你知道答案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陆沉舟。” 陆沉舟跟在她身后,“我可以直接处理她,不需要你冒险。” “那不是我要的。”许淮宁停下脚步,转身直视他的眼睛,“我要她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败名裂,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陆沉舟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录音机带了吗?别忘了打开。” 他顿了顿,“你确定她会来?” 许淮宁轻笑一声,笃定,“她一定会来,林雯雯那种人,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尤其是见不得我‘怀了沈明远的孩子’。” “我一直跟着你,别怕。” 许淮宁推了男人一下,“知道了,我走了。” 林雯雯的坏在明处,因为有老子爹撑腰,行事乖张不计后果。 林雯雯对许淮宁“怀孕”会有两种判断。 这个“孩子”是沈明远的,林雯雯绝对不会让它活下来,对她孩子的地位构成威胁,所以林雯雯会下手解决掉。 假设“孩子”是陆沉舟的,林雯雯刚在他们手里吃了亏,肯定咽不下这口气,那么最直接的报复手段就是孩子。 所以说,只要许淮宁“怀孕”了,当时当日“孩子”是留不下来的。 许淮宁还真就钓上来鱼了。 林雯雯是什么性子?就是个心高气傲,不能吃亏的主。 可她偏偏在许淮宁这里吃过亏,当众吃过亏。 更别说沈明远至今还惦记着许淮宁,这让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许淮宁独自一人走进市妇幼保健院的大门。 她故意选择了与前世相同的医院、相同的科室,甚至连时间都相差无几。 心理学上说,环境会触发人的行为模式,她要确保林雯雯处于最熟悉的情境中。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许淮宁果然注意到不远处柱子后面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假装没看见,径直走向挂号窗口。 “妇产科,许淮宁。”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 跟踪许淮宁进了医院,林雯雯又嘀咕上了,要是身上不舒服,就凭那个军官男人护媳妇的劲,不可能不陪着她去。 唯一的解释就是许淮宁怀孕了,孩子不是那个男人的,许淮宁刻意瞒着他。 怪不得那天在华侨商店,看见她有抚肚的动作,怀孕了,这是下意识的动作。 孩子是谁的,还用问吗?林雯雯可不想自己的孩子,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 许淮宁从妇产科出来,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瓶桔子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拧上了。 侯诊区有孕妇在候诊。 “同志,你也是来做检查的吗?”旁边一位年轻孕妇友善地搭话。 许淮宁笑着回应,“我五周了,老是恶心吃不下饭,来问问医生有没有好法子。”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呢?” “我是五个多月了,孩子胎动很少,我来让医生看看。” 许淮宁点点头,“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你别太担心。” 她的余光瞥见林雯雯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探头探脑。 许淮宁又说道:“我想去趟厕所,带着东西不方便,你可以帮我看管一下吗?” 孕妇前面还有几个人,十分钟八分钟轮不到她。 “可以,你要快一些啊。” “嗯。” 许淮宁刚走,林雯雯就走了过来,不偏不倚把孕妇手里的包和桔子水撞掉了。 桔子水咕噜咕噜滚了有三米远。 “哎呀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吧?” 孕妇是个老实人,林雯雯只撞到她的手,没撞到她。 “包,杯子……” “你别动,我捡。” 林雯雯跑上前捡起来,不动声色地把桔子水换了。 她也怕让许淮宁撞见,到时候怀疑她,匆匆还给孕妇后,林雯雯赶紧找地方藏起来。 她得亲眼见到许淮宁狼狈绝望的样,方能解心头之恨。 要不说好奇害死猫,许雯雯要是现在走了,没有监控,还真有可能拿她没办法。 许淮宁回来,从孕妇手里拿过包和饮料水瓶,大概是口渴,她很自然地拿起瓶子,假装喝了一口,实际上嘴唇根本没有碰到瓶口。 不远处,林雯雯正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眼中淬着毒。 许淮宁突然捂住肚子,一副很痛苦的表情,“好痛……肚子好痛。” 她虚弱地呻吟着,身体慢慢滑向地面。 孕妇吓了一跳,“妹子,你这是咋的了?” “快叫医生……”许淮宁小声说。 “好,你等着。” 林雯雯挡住了孕妇,“别去找人了,没用的,许淮宁,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许淮宁悄悄打开录音机开关。 “是怎么……回事?” 林雯雯低下身子,“是我干的,桔子水我换了,你没发现?里面有药物,你死不了,但孩子和你身子就全坏了……别这么看着我,这是你自找的,谁让你跟我处处作对的?活该!” 林雯雯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两个穿制服的jc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雯雯是吧?你涉嫌故意伤害,请跟我们走一趟。” 林雯雯脸色大变,“你们胡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许淮宁拿起桔子水瓶,“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瓶饮料里有毒性成分?这种药物会导致孕妇流产,对孕妇的身体也有伤害。” “不可能!你们有什么证据是我做的?”林雯雯歇斯底里地尖叫,没证据就拿她没办法。 许淮宁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式录音机,“要听听吗?你刚才说的话?” “你……许淮宁,你阴我?!” 第22章 报应不爽 “还不是你心术不正?不然想抓你都找不到借口。” “jc同志,我根本不认识她!我就是个路过的。”林雯雯声音发抖,但眼中的慌乱出卖了她。 她还想推开人逃走,让jc拦住了。 “我们会调查清楚的,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走。” 林雯雯不甘心地问:“许淮宁,你到底有没有怀沈明远的孩子?” “林雯雯,我要是你,我就不问了,他配吗?” “这么说是你演的戏?” “我只是来医院,做备孕前的检查,是你自己想多了。” 傻子才会承认。 林雯雯趁人不备就要袭击许淮宁,让陆沉舟一脚踢开了,jc上前一步,把林雯雯拿下。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陆沉舟冷声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不仅如此,你父亲林国雄的贪污受贿证据也已提交纪委。你们父女俩,一个都跑不掉。” 林雯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终于明白,自己傻傻地落入了一个别人设计的陷阱里。 许淮宁俯视着她,眼神冰冷,“这才刚刚开始,林雯雯,你和沈明远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就在这时,林雯雯突然摔倒在地,捂着肚子显得十分痛苦。 许淮宁和陆沉舟交换了一下眼神,苦肉计? 等林雯雯坐倒的地方,出现了血迹,众人才惊觉不是演戏,是真出现状况了。 林雯雯被送进手术室时还在尖叫着沈明远的名字,声称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许淮宁和陆沉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庆祝一下阶段性胜利。”陆沉舟说。 许淮宁轻轻点头:“沈明远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急着撇清关系,甚至可能主动提供更多林家的罪证。” 到时候狗咬狗,就有热闹看了。 林雯雯是装的吗?不是,她还真流产了,流掉了一个四个月大小的胎儿。 她是怎么流掉的呢?情绪激动?还真不是。 经过搜查,jc在林雯雯的包里还找到一个小杯子,里面装着白开水。据林雯雯交代,这是她随身带的杯子,而从杯子里检查出堕胎药物成分。 这肯定不是自己下的药,她又不傻,也不是神经病。 随身带着的,别人也没有机会下药,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沈明远,因为杯子的水是他帮着灌的。 可沈明远是孩子的生物学父亲,他当真这么狠心? 沈明远很快就被带到公安局。 公安局外面的走廊里,许淮宁在来回踱步,她想要一个结果,害她的人到底是谁。 “沈明远在里面。”陆沉舟端着一杯水走到她身旁,声音很低,“他不承认,指纹可以解释为之前接触过杯子,药物包装他声称是被人栽赃。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林雯雯喝的水里会有药,而那杯水是他亲手倒的。” 许淮宁的指尖轻轻敲击杯子,低头小啜一口,“他比我印象中的还要狠毒。” 陆沉舟继续说道:“法医报告显示,林雯雯确实流产了,四个月大的男胎。她包里的水杯检测出米非司酮,与她体内药物成分一致。” “有趣的是,杯子外侧提取到一枚清晰的指纹,属于沈明远。更精彩的是,搜查他住所时,在床头柜暗格里发现了相同的药物包装。” 许淮宁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发展出乎她的预料,她原以为沈明远只是薄情寡义,没想到竟狠毒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手。 “他为什么这么做?那个孩子是他儿子呀?”许淮宁轻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林雯雯的父亲林国雄,因为收受贿赂的事正被调查,地位岌岌可危。” 许淮宁懂了,“所以他要甩掉林雯雯这个包袱,又担心孩子会成为绊脚石,索性一起处理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但他为什么要对我下手?我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 “也许……他从未真正喜欢过你,单纯就是利用。”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许淮宁深处的记忆。 前世的沈明远在她流产后的诡异表情,他主动提出陪她去医院的殷勤,还有林雯雯卡时间卡的那么好…… 上一世,可能是他利用了林雯雯。 这一世,林雯雯想害许淮宁,但沈明远胃口大一些,想把两个人都带上。 审讯室里。 “我要见许淮宁,不然我什么也不说。” jc告知后,许淮宁和陆沉舟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在耍什么花样?”陆沉舟警惕地问。 “不知道,但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陆沉舟握住她的手腕,“小心点,他可能狗急跳墙。” “我会离他远一点,再说还有jc同志。” 走进审讯室,沈明远的目光立刻锁定在许淮宁身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柔情,那种柔情曾让她贪恋、深陷。 “淮宁……”沈明远声音沙哑,“我就知道你会来。” 许淮宁拉开椅子坐下,面无表情:“你不配喊我的名字,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能不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放过我?害你的人是林雯雯,我不知情。” 许淮宁冷笑,“我们之间没有情分,你骗我失忆,算计我卖房子,连孩子都有了的时候,哪来的情分?只有算计。”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沈明远没有装的必要了,桩桩件件都是他干的,沈家干的。 这一世,沈明远羽翼未丰,许淮宁提前觉醒,才没有上辈子那么惨。 绝对不是沈家人善良。 “就是从你失忆的那天起,我总要去问医生,不能你们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沈明远没有怀疑,不可能一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买通。 “那……你是不是早就想报复我?” 许淮宁点头,“对,我恨不得让你们去死。沈明远,你知道吗?最可笑的是,我根本没怀孕,那只是个假肚子,一个引你们上钩的诱饵,你们却上当了。” 沈明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没怀孕?没想到你这么心机。” “但林雯雯是真的流产了,”许淮宁继续说道:“是你亲手下的药,这就是报应。”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jc大步走进来,“刚收到消息,林国雄在纪委交代了不少事情,其中包括沈安泰沈明远通过他牵线,向多位领导行贿的证据。” 沈明远的脸色瞬间惨白,“不可能!林国雄不会……” “他为了保女儿,什么都说了。”办案jc冷冷地打断。 沈明远面如死灰。 只要林国雄交代了,他非蹲大狱不可。 走出审讯室,许淮宁的腿突然一软,陆沉舟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了?” “沈家父子翻不了身了。” “做坏事的时候,应该能想到后果,有今天这个下场是他们咎由自取。” —— 这边事有了一个了断,陆沉舟也要归队了。 许淮宁和他一起走,一整天,两个人都在收拾东西。 要问谁失落,当数陆家二老了。 “宁宁真不能在家住些日子吗?” 陆沉舟拿起了终极大杀器,“奶奶,曾孙子。” 陆奶奶,“好好好,我不拦着,但你也得争气,今年是指望不上了,明年争取给我抱个曾孙子回来。” 这又开始催生了。 “奶奶,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有这句话就行了,其实不回来也行,小两口好好的过日子,比啥都好。 临行之前,陆沉舟还想请几个发小聚聚,他几年才回来一次,下一次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许淮宁不反对,二老也喜欢热闹。 陆沉舟电话通知了,除了王峻去进水果了,其他人都答应来。 这么算下来,也就周时予两口子和陈默,阿姨也不算太辛苦。 有一件事陆奶奶还惦记着,她偷偷把孙子叫到房间里,问道:“你那天说的,你后妈和她干哥哥亲嘴,确有此事吗?” “奶奶,看不惯归看不惯,这种事我怎么能撒谎?” 老太太心里不是个滋味了,这么说大儿子让人家戴绿帽子了。 “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了,我十一二岁的时候。” 那时候薛菱镜已经嫁进来了,孩子都生了,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个薛菱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也就你爸这个不长心眼的,愿意娶她……这么些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陆沉舟,“我觉得很痛快,他背叛我妈,别人背叛他很公平。” 陆奶奶居然挑不出错来,大儿子太伤沉舟的心了。 “好了,你去忙吧。” 陆奶奶越想越觉得别扭,儿子是不对,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陆奶奶越想越生气,就写在脸上了。 陆爷爷问道:“怎么了?老大两口人搬走了,谁还能惹你生气?” 陆奶奶气呼呼的,“薛菱镜居然给老大戴绿帽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快说说,怎么回事?” 陆奶奶就把大孙子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咱要告诉老大吗?” “先等等,就算告诉他,薛菱镜不承认,白搭。” 陆奶奶急了,“难道眼看着老大头上绿油油?” “要我说他是活该,不是他自己看上的吗?” 当时他们都反对,陆清北怎么说来着? “菱镜温柔体贴,懂得照顾人。” 呵,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把别人照顾到床上了。 第23章 发小很茶啊,专门添堵的 “可是,怎么说也是咱儿啊。”陆奶奶总觉得不忍心。 “没什么可是的。”陆爷爷走到窗前,背对着老伴,“沉舟那孩子心里有恨,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现在他把这事捅出来,你以为只是随便说说?” 陆奶奶突然明白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沉舟是故意的?” 陆爷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那孩子从小就心思深沉,在部队这些年,更是学会了谋定而后动。他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必然有他的打算。” 陆奶奶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孙子对儿子的恨意,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陆奶奶无助地问。 “表面上,什么都别做,背地里,先去调查,你这什么证据也没有,老大那个傻蛋,他能信就怪了。” “对对对,抓住薛菱镜的把柄了,才好说话。”陆奶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说泛舟是咱家的种不?” 陆爷爷的表情凝固了,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到底在湖面上泛起波澜。 “这谁能知道?”陆爷爷最终干巴巴地回答。 人就是不能琢磨,这会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泛舟那孩子,眼睛不像陆家人,鼻子也不像,性格更是天差地别。 难道是基因变异了? 与此同时,二楼房间里,许淮宁正跪在床上,将几件洗得发白的衣裳叠得方方正正的,再收拾进包里。 陆沉舟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那小小的包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你就这点衣裳?” 许淮宁头也没回,拉上拉链,齐活,“以前工资不高,也没有布票。”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以后就好了,我多买布自己做。” “沈明远真该死。” 许淮宁的手一顿,随即说道:“不说他了,说说你,薛菱镜是那种人,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爷爷奶奶可以替你做主。” “证据,我需要确凿的证据。薛菱镜很聪明,从不在家里留下把柄,收集证据不容易。 许淮宁抬起头,第一次注意到男人眼角的细纹,他有多少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刻? “现在有了吗?”她轻声问。 陆沉舟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床上,“这里面有照片、旅馆记录、银行取款记录。她那个‘干哥哥’最近赌博欠了高利贷,很需要钱。”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不用我动手,我就放在这张床上……” 许淮宁明白了。 “你恨你爸爸吗?” 陆沉舟的眼神变得幽深,“我母亲去世二十七天,他就带薛菱镜回家了,他那个小崽子进门刚八个月就生了……他出轨在先。” 许淮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陆沉舟会对她的报复如此理解,甚至提供帮助,他们是被同一种痛苦塑造的人。 “你母亲……婆婆是怎么走的?” “官方说法是心脏病发作。”陆沉舟冷脸说道:“可我妈平日里身体很好,连感冒都很少。 人已经不在了,注定是个谜了。 晚上,陆沉舟又和朋友们小聚了。 让许淮宁没有想到的是,聂小云又来了,还带了一盒糕点。 许淮宁对她第一印象不好,心里很排斥,“陆沉舟,人是你请来的?” 陆沉舟,“当然不是,你讨厌她,我也讨厌,怎么会请她?不是周时予就是陈默,专门给我添堵,这兄弟没法做了。” 那倒不至于,就是挺没眼力劲的。 暖黄的灯光下,陆沉舟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玻璃杯,目光却一直落在许淮宁身上。 聂小云坐在斜对面,脸上挂着温温柔柔的笑,可眼神却时不时往陆沉舟那儿飘。 “沉舟,今天阿姨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聂小云主动开口,声音轻软,像是刻意放柔了几分。 许淮宁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沉舟“嗯”了一声,没接话,反而侧头问许淮宁:“这个虾不错,要不要让阿姨多做一份咱带着路上吃?” 聂小云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调整回来,看向许淮宁,“淮宁姐,是不是我话太多,打扰你们了?” 许淮宁这次终于抬眼看她,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聂同志,你要是真觉得打扰,现在走也来得及。”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周时予干笑两声,试图打圆场,“哎,都是朋友,别这么严肃嘛……” 让林妍一巴掌拍在手上,闭了嘴。 陈默低头猛扒饭,假装自己不存在。 聂小云眼圈微红,声音更轻了,“我只是想和大家一起热闹一下,毕竟咱们几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淮宁姐不喜欢,我以后不来了就是了……” 陆沉舟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手臂搭在许淮宁身后的椅背上,姿态亲昵又随意,“聂小云,淮宁没赶你,我也没赶你,但你非要演这出委屈戏码,搞得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 他顿了顿,眼神微冷,“这就没意思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聂小云脸色一白。 许淮宁轻轻“啧”了一声,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向陆沉舟,“你这发小真不错,会挑时候添堵。” 陆沉舟挑眉,带着对媳妇的纵容,“那怎么办?要不以后聚会只带家属,不带兄弟?” 许淮宁轻哼一声,没接话,但眼里的冷意散了几分。 聂小云攥紧了手指,终于意识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在陆沉舟这儿,连半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饭桌上,聂小云解惑了,“沉舟,我不请自来,是惹淮宁姐不高兴了,我刚好去找陈默办事,你打电话时我在场。” 又来了…… 许淮宁手里拿着橘子,差点捏爆。 没完没了是吧? “聂小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高兴了?你今天一定要说道说道,别让大家都误会了,以为我不欢迎客人。” 聂小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柔声道,“淮宁姐别误会,我就是顺路……” “误会?”许淮宁轻轻打断她,指尖捻着橘子瓣,“我误会什么了?你解释给我听听?” 空气中有些尴尬,第一次众人达成共识:聂小云真的好烦,确定情商没问题? 陆沉舟伸手揉了揉许淮宁的发顶,动作亲昵又自然,“橘子酸不酸?” 许淮宁斜他一眼,没躲开他的手,只是轻哼,“还行,比某些人的话甜点儿。” 聂小云坐在那儿,屁股都磨尖了。 陆沉舟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带的点心,谢了。” 顿了顿,又补了句,“下次不用特意过来,我们聚会都是临时凑的,突然加一个人,伙食不够。”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聂小云勉强笑了笑,指尖微微发紧,“我去找奶奶说会话。” 没人留她。 门关上后,周时予吹了个口哨,调侃道:“沉舟,你这拒绝得也太直接了吧?” 陆沉舟嗤笑一声,语气散漫,“不然呢?让我家这位继续吃酸橘子?” 许淮宁拍开他的手,眼里却带了点笑意,“橘子可一点都不酸。” 陆沉舟挑眉,俯身靠近她耳边,“本来是甜的,揉过来揉过去,就成酸的了。” 周时予立刻捂住眼睛,“哎哟,辣眼睛!” 陈默默默往嘴里塞了块甜点,心想:聂小云这点心……还挺好吃的。 许淮宁起身上厕所,林妍跟了上来。 “聂小云就这样,你把她忽视就行了,等你随军走了,不会再见面了。” 许淮宁拧开水龙头洗手,侧头问道:“你也遇到过她这个样子吗?” 林妍苦笑,“我也是受害者啊,我和周时予差点因为她分手。” “这么严重吗?” “对,我们谈恋爱,只要我出现在周家,不用半个小时,她也会出现,说一些莫名其妙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合着,这位还有前科啊。 “具体说说,我好防范。” 林妍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聂小云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在家里不受重视,在家里得不到的,就想在外面得到。她想让发小重视她,宠她,所以每次看到周时予对我好,她就会故意插进来,要么装柔弱让周时予照顾她,要么就说些‘小时候不是说要一直对我好吗’之类暧昧的话。” 许淮宁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那周时予什么反应?” “他一开始还会念着旧情敷衍几句,后来我跟他生气,要跟他分手。他可能自己也琢磨出来聂小云是故意的,就直接冷脸了。最过分的一次是去年我生日,她突然说自己胃疼,非要周时予送她去医院。” “然后呢?不会真送了吧?” “周时予当时叫了救护车,转头就带我去切蛋糕了。”林妍忍不住笑出来,“把聂小云气的眼睛都红了,后来才知道她根本没病,在医院待了两小时,让医生赶回来了,说她没事找事,浪费医疗资源。” 许淮宁若有所思,“所以她现在是故技重施?不缠着周时予了,来给我们添堵? “没错,”林妍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不过你家陆沉舟可比周时予狠多了,上次她假装摔倒在他面前,你猜怎么着?陆沉舟直接跨过去,还说了句‘要不要给你叫救护车’?” 两人都笑了,替聂小云尴尬。 “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刚要推门,正好听见聂小云的声音,“沉舟哥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掉进河里,你把我背回家的……” “我没干过这事,你可能记错人了。” 第24章 极品处处有 “怎么可能记错呢?你小时候对我可好了。” 许淮宁在座位上坐下,陆沉舟面无表情地给许淮宁碗里夹了块排骨。 “不想吃了,太油腻。” “不油腻,奶奶特地让阿姨做的。” 聂小云去拜访奶奶,奶奶就一起过来了。 “不吃肉可不行,宁宁,你有点瘦。” 许淮宁觉得还好,身高165,体重按市斤算刚达三位数。 筷子夹不住,许淮宁很优雅地拿着一个角吃。 “刚才说什么呢?” “聂小云认错了人。” 许淮宁看了两个人一眼,“你们不是挺熟的吗?这都能认错?” 聂小云嘴巴一嘟,眼睛发红,说道:“我才没有认错,沉舟哥,你太伤人心啦!” 许淮宁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聂小云,你是沉舟的发小,本来不应该我说,可我还是忍不住。 麻烦你正常一点好不好?我是他妻子,我们都结婚了,有想法你早干嘛去了?” 聂小云跺脚,“我跟沉舟哥清清白白,你不要乱说。” 许淮宁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聂小云,语气平静,“既然清清白白,那你现在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是演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沉舟负你了。” 聂小云一噎,眼眶更红了,转向陆沉舟,“沉舟哥,我只是想给你送送行,淮宁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陆沉舟头都没抬,又给许淮宁盛了碗汤,淡淡说道:“我媳妇脾气直,但从不冤枉人。你要是真想送行,就老老实实的,别总说一些似是而非,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我媳妇要是跟我闹,都是你害的,我找到你家里去,让你爸妈评评理。” 聂小云脸色一僵,陆沉舟一直这么不留情面,她究竟还幻想什么? 林妍在旁边憋笑憋得辛苦,假装低头喝汤,肩膀却剧烈抖动。 聂小云咬了咬唇,还想再说什么,陆奶奶突然笑眯眯地开口,“小云啊,我记得你妈妈前几天还说给你安排了相亲?怎么样,有合适的吗?” 这一刀补得精准,聂小云瞬间脸色涨红,支支吾吾道:“还、还没定下来……” 许淮宁微微一笑,顺势接话,“那可得抓紧了,毕竟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关心着别人的老公,影响人家夫妻关系和谐,对吧?”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聂小云再也坐不住,抓起包起身,“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等她摔门离开,陆奶奶才叹了口气,“这丫头,小时候不这样,越长越不正常了。不是我说话难听,聂家真应该带她去看看医生,别是得了那啥病。” 陆沉舟握住许淮宁的手,指腹在她掌心轻轻一刮,低声问道:“解气了?” 许淮宁轻哼一声,夹了块排骨塞进他嘴里,“吃饭。” 林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淮宁,我敬你一杯,你这战斗力比我当年强多了!” 归根结底,还是人家陆沉舟硬气,周时予前期还给聂小云说过好话。 周时予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沉舟,归队前我建议你先去我那个科室挂个号,详细地做个检查,对你自己负责也是对弟妹负责。” 这一群损友。 “放心吧,你有病我都不会有病,医者不自医。” 许淮宁小声问林妍,“周时予是什么科室?” 林妍期期艾艾地说:“……男科,不过打算转别的科室……” “周医生,听说你以前相过亲,还跟人家约过会,求过亲?” 周时予:“……弟妹,我错了。” 陈默不敢单独行动了,也不知道陆沉舟把他们的糗事说出去多少。 周时予岂能认输,他深情地说:“沉舟,还记得小时候你打架,我和陈默一个给你包扎,一个帮你写检讨……” 陈默,“现在你娶了嫂子,包扎轮不到我,检讨估计也归嫂子管了。” 许淮宁不会让陆沉舟输,“放心,他写检讨我盖章,流程比你们工商局还要快还要规范。” —— 在家千日,总有一别。 陆沉舟和许淮宁先去了二叔家,陆清平会用单位的车送他们去车站。 丁姨给准备了一些吃的东西,还有一个单独的包裹,是给陆问舟带的。 陆问舟是独生女,打小和堂哥亲近,报考的也是那边的大学。 去火车站的路上,陆清平说了沈家的事。 “银行把沈家告了,沈安泰的小二层查封了。工厂入不敷出,欠工人工资,厂子的衣服套别人的品牌,连罚款带欠款,已经宣布倒闭了。” 王翠芬哭鼻子抹眼泪的,求到陆清平这里了,希望说动老爷子能出把力,至少把儿子保出来。 “我直接拒了,老爷子刚正不阿,清廉了一辈子,不能让他们毁了。” 陆沉舟淡淡地说道:“这家人怎么想的,淮宁可是我们家的人,他们有这么大的脸吗?” “跟我谈情分,如今哪有什么情分讲?沈安泰早不是以前的沈安泰了,沈明远干的事,也不是人干的事,他也有份。” 从始至终,许淮宁没参与这个话题,沈明远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沈家也败落了,结果很好。 在她这里,这一页揭过去了。 到了火车站,陆清平反复叮嘱过陆沉舟才离开。 舒适起见,陆沉舟买了两张硬卧,两地有一千多里地,火车不能直达,路上大概要十多个小时。 陆沉舟放好行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葱油饼和鸡蛋,“先吃点东西。” 早上起的早,没胃口,两人简单的吃了点,许淮宁也就吃了两三个饺子。 “不饿,我想先休息。” 两个铺位,一个下铺,一个中铺。 男人体格子大,睡中铺憋屈,许淮宁自觉得去中铺。 陆沉舟一把扣住许淮宁的手腕,眉头微蹙:“中铺窄,你睡不踏实,你睡下铺。” 许淮宁挣了挣,没挣开,“那总不能让你蜷着腿睡吧?” “你先睡一觉,我守着行李。”他言简意赅,顺手把她推到下铺,“快睡吧,看你困的不行。” 许淮宁就躺下了,她确实是困了,不一会儿就睡了。 陆沉舟吃了点东西,就守在外面看书。 六个铺位都住满了,半封闭的空间,气味难闻,出门在外,他忍了。 许淮宁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噪音太大,睡眠质量差。 “饿了吧?”见她醒了,陆沉舟问道。 “嗯,葱油饼还有吗?” “凉了,我去给你买盒饭。” 七八十年代的盒饭还行,越往后越不行。 “我凑合一下也行的。” “等着。” 对面上铺是个带孩子的女人,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同志,我这也走不开,能帮着买份盒饭吗?” 出门在外,要学会互相体谅,陆沉舟点了点头,女人递过来五毛钱。 时间不大,陆沉舟提着三个盒饭回来了。 熘鱼段是一块钱;六毛钱的焖排骨;五毛钱只能是土豆丝了。 陆沉舟让妇女三选一,选贵的就得补钱。 “同志,还是土豆丝吧。” 陆沉舟刚要递上去,七八岁的孩子一巴掌就拍了下来,要不是陆沉舟眼疾手快,早打翻了。 “我不要破土豆丝,我要吃肉。” 陆沉舟的脸黑了下来,这孩子还真没教养。 “五毛钱只能吃这个,不想吃的话,我把钱还给你们。” 妇女赶紧说道:“吃,我们吃,土豆丝挺好。” 接过来盒饭,妇女又把儿子往里面推了推。 陆沉舟把两个盆饭打开,把排骨推给许淮宁,大半的熘鱼段也挑给她了。 “你也吃。” 许淮宁也把排骨挑给他两块。 那个小男孩眼珠子都快黏在排骨上了,突然扯着嗓子嚎,“妈!我也要吃肉!” 妇女尴尬地拽他:“别闹,快吃土豆丝......” “我不!他们都有肉吃,为什么我没有?”小孩下了铺,脏兮兮的手直接往许淮宁饭盒里抓。 陆沉舟筷子“啪”地抽在他手背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再伸一次手,送你去乘警那里。” 小孩愣了两秒,突然躺地上打滚,“jfj打人啦!坏蛋抢我肉吃!” 其他几个人都看过来。 妇女慌得去捂孩子的嘴,“别乱说话,咱的饭是土豆丝。” 结果却被狠狠咬了一口,疼的妇女直抽气。 许淮宁突然端起那盒熘鱼段,做了一个要递过去的动作,“想要?” 小孩挂着鼻涕就要抢,却见许淮宁收了回来,“这是我们的饭,记住,没人抢你的肉,因为你根本没肉。” 死寂中,陆沉舟慢条斯理把自己那盒排骨推过去,“还要闹吗?" 小孩吓得直往妇女身后钻。 “同志,你们跟个孩子较什么真?看把他吓的。”妇女不乐意了。” “原来病根在这儿呀,这位妈妈,教育孩子是你们的责任,别人没有义务哄着他。他乱抓乱放乱骂人,你看不见吗?吓着了怪他胆小,自己怂包还能怪别人?” 妇女被许淮宁抢白一顿,悻悻地又带着儿子回了上铺。 火车哐当哐当地行进,窗外的物体飞速倒退。 转眼就到了晚上。 许淮宁裹着薄毯侧卧,看到陆沉舟就坐在过道上,高大的身影在昏暗车厢里若隐若现。 半夜许淮宁被吵醒了,发现身上多了件军外套。 “沉舟......几点了?”她迷迷糊糊问。 陆沉舟站了起来,“三点二十,天亮还早,接着睡。” 许淮宁往内侧挪了挪,突然拽住他袖口,“床,分你一半。” 陆沉舟僵住。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她困得口齿不清,“再逞强明天该头疼了......” 狭窄的卧铺上,陆沉舟小心翼翼把她圈进怀里,像守住最珍贵的东西。 第25章 我有一个抛弃我的妈 早上,那个男孩又嚷嚷着吃肉了。 当妈的教育孩子,“早上没有肉。” “我吃包子,我吃肉包子。” “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先跟你说好,只能买两个。” “我要告诉爸爸,你虐待我,连包子都不给我买……” 许淮宁替女人悲哀,生出这么一个白眼狼出来。 女人决定给孩子买包子,昨天是陆沉舟帮买了,还闹的不愉快,今天怎么说也不能找他买了。 她问她下铺的人,“你去买早饭吗?能不能帮我们带一点?” 一个房间里住着,昨晚的事,几个人都知道了,那小子混呀,老的好像也不怎么明理。 谁愿意没事也一身骚? 那个人拒绝了,“我带着饭,不去。” “你看我还有行李,还有孩子,不方便去买,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女人也很烦人,沾上了就扯不下来了。 其实出门在外,都是互帮互助的,举手之劳的事,何乐而不为? 还是那句话,这个妈也不怎么明理呀。 “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走不开?你让他看着行李,你去买不就行了吗?” “你们怎么都……” 妇女有些不满,孩子又嚷嚷着吃包子,只得下了铺,去买包子。 “前进,你不能乱跑,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妈,你好烦啊?” 妇女走后,男孩彻底放飞自我了,在地上床上爬上爬下的。 作的代价就是:脚下一滑,人被摔得结结实实的。 男孩摔的瓷实,疼得龇牙咧嘴,刚要张嘴嚎啕大哭,抬眼就对上陆沉舟冷冽的目光,硬生生把哭声憋了回去。 只敢小声哎呦。 许淮宁瞥了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喝粥。 没过多久,妇女急匆匆地端着包子回来,见儿子坐在地上揉膝盖,立刻慌了:“前进!怎么了这是?” 男孩一见亲妈回来,立马又有了底气,指着许淮宁和陆沉舟告状,“妈!他们欺负我!我摔倒了他们都不扶我!” 妇女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能低声训斥儿子:“谁让你乱跑的?活该!” 男孩没想到亲妈不帮自己,顿时恼羞成怒,抓起一个包子就往许淮宁身上砸…… 陆沉舟抬手一挡,包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任谁都能感受深深的压迫感,“再扔一次,我就让你自己捡起来吃掉。” 妇女吓得赶紧拉住儿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孩子不懂事……” 男孩缩了缩脖子,终于老实了,闷头啃包子,再不敢闹腾。 车厢里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许淮宁慢悠悠地夹起一块腌萝卜,对陆沉舟说道:“等快到站了,记得提醒我买两斤肉包子。” 陆沉舟挑眉:“饿了?” 她微微一笑,“不,带回去喂狗。” 男孩嘴里塞满包子,突然觉得手里的肉馅包子不香了…… 中午时分,到达省城,下了火车之后,陆沉舟带许淮宁去吃灌汤包。 陆沉舟知道许淮宁爱吃灌汤包,但没想到她这么爱吃。 “你是北方人,为什么这么爱吃灌汤包?” 许淮宁,“我有一半的南方胃,我妈是南方人。” “怪不得你名字里面有个淮字。” “我爸起的,他很爱我妈。” 但,爱不是相互的。 临走的时候,陆沉舟又要了一笼小笼包,带上路上吃。 许淮宁都有一种错觉了,陆沉舟很早之前就喜欢她,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两个人结婚之前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陆沉舟去结账。 一个中年女人从许淮宁的身边走过,又退了回来,“淮宁,真的是你?” 许淮宁抬头,一张和某人极其相似的脸,她已经猜出来是谁了。 “你认错人了。” 女人在许淮宁面前坐下,“我怎么会认错人呢?你就是淮宁。” 陆沉舟结完账回来,就看见许淮宁面前站着一个女人,语气很不好的样子。 他赶紧走了过去,站在许淮宁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这位阿姨认错人了,还非说没认错。” 不知道是不是陆沉舟的错觉,他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和淮宁有点像。 “请你离开,不要打搅我的妻子。”陆沉舟回身拎起两个行李包,“走吧,还得去赶车。” 那位女同志又拦住了许淮宁,“我没有认错,你叫许淮宁,你爸爸叫许西州,你妈妈叫孙少兰,我是你大姨孙少芳。” 连名字都能叫的出来,明显没有认错人,陆沉舟也不问,就等着许淮宁做决定。 “那么孙少芳同志,你拦住我,有什么事?” 孙少芳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路过。” “方便告诉我,你们在哪里工作吗?” 许淮宁干脆利落,“不方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孙少芳能感觉出来许淮宁的疏离,也是,有十多年没见了。 “你妈过得并不好……” “无能为力。”许淮宁帮陆沉舟提着包,从孙少芳身边走过。 出门搭了一辆三轮,去往汽车站。 还有四个小时的车程。 坐在车上,陆沉舟一直没说话,许淮宁主动说道:“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她是我大姨。我一直说我无父无母,其实她还活着,在我这里她已经死了,不想再提她。” 陆沉舟握住许淮宁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声音温和,“不想提就不提,有我在。” 许淮宁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当年为了改嫁,把我扔给了爷爷,是爷爷把我养到了十五岁。” “那年冬天,爷爷咳血咳得厉害,他怕他死了,我没人管,就让我给孙少兰写信。” 许淮宁笑的凄凉,“你猜她回信写的什么?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孩子,许家的孩子别来找她。” “后来陆叔知道了来接我时,我正给生产队放羊。你不知道,陆叔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 陆沉舟握着许淮宁的手,紧紧的。 一路上平安无事,到了市里,距离营区还有几十里。 陆沉舟拎着行李,拦了辆拖拉机,把行李垫在她的腰后,“天黑前赶到家,让你看看我存的军功章。” 许淮宁怔住,“......看军功章不用这么急,我又跑不了。” “让你数清楚,你男人挣的每一分荣誉,都是你的底气。” 天色已晚,家属院家家灯火,户户炊烟,许淮宁避免了被人围观。 陆沉舟先回宿舍取了钥匙,才打开二楼208房间。 “叭”的一声,灯打开了,入户先是客厅,因为没有任何家具,没有装饰,显得很空旷。 两个卧室向阳,空间也不小。 不像筒子楼,新楼有自己的厨房和厕所。 “现在什么都没有,要一点点置办了。” 布置房间女同志擅长,既然是自己住,自然是怎么好看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 “你不是还有两天假期吗?咱抽出一天去置办,再去看看问舟。” “行。” 陆沉舟先把安置在主卧的双人床铺好被褥,从宿舍搬过来的,有点小。 “得重新做一铺一盖。” 许淮宁点头,“真怕一天置办不完,咱不能总吃食堂,要想自己做饭的话,餐具都得置办。” 陆沉舟问:“你想自己做饭吗?” “当然了,想吃什么做什么,总比吃食堂的大锅饭强。” “嗯,明天去看看再说,不急在一时,先把最主要的生活用品置办了,其他的可以等一等。” 许淮宁也是这么想的。 厨房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响,两人警觉地对视一眼,陆沉舟按住许淮宁,自己摸向门后。 “喵~”一只橘猫从没关严的窗户跳进来,正扒拉着空荡荡的碗柜。 许淮宁噗嗤笑出声,“家里啥吃的都没有,你可真会挑人家。” 她蹲下身,试探着挠了挠猫下巴,“要留下看家吗?” 橘猫蹭着她的掌心,尾巴高高翘起。陆沉舟无奈地摇头,从行李里找出一个小笼包,放在了地上,“先对付一顿,明天给你买鱼。” 两个人的晚饭还没解决呢,吃了小笼包凑合一顿。 洗漱完毕,许淮宁早早上床休息了,陆沉舟出去了,从宿舍那边搬了两把凳子还有打扫卫生的扫帚和簸箕。 这边的双人床没有陆家的双人床大,许淮宁尽量挨着墙睡,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她又在中间放了衣服当“楚河汉界”。 陆沉舟笑了笑,背过身去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陆沉舟不在身边,找了其他房间也不在。 橘猫趴在窗台上,见到许淮宁,喵了一声~ “你还在呀?” 许淮宁把窗户打开,橘猫先跳下楼檐,又跳下门檐,摇了摇尾巴走远了。 门开了,陆沉舟打了早饭回来。 “只有稀饭和花卷,先凑合一顿,以后自己做,想吃什么做什么。” 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教训孩子的声音,做饭的声音,唠家常的声音,孩子打闹的声音。 许淮宁找出来自己的毛衣外套和裤子,坐车的那一身该洗了。 换下来的衣裳,许淮宁习惯性掏兜,万一有重要的东西,洗了麻烦。 然后她在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展开一看,只有几行字。 许淮宁,陆沉舟没跟你说过吧?他经常往江城寄钱,接济一个女人,你知道吗? 那是他的初恋,你不过是替身罢了。 没留下姓名,许淮宁直觉就是聂小云写的,聚会的那天,聂小云就坐在她身边。 要问许淮宁生气吗?生气谈不上,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陆沉舟可以实话实说的。 第26章 不准占淮宁姐便宜 许淮宁对这段婚姻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知。 若不是陆沉舟亲口说过想和她谈恋爱,她绝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她暗暗想着,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得亲口问问他,说不定是聂小云在中间挑拨离间,故意搅混水。 早晨七点多,夫妻俩就已穿戴整齐,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家属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邻居们见了他们,都热情地打招呼。 “陆营长,回来啦?”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笑着问道,她穿着朴素的棉布衣裳,手里还拎着菜篮子,目光友善地落在许淮宁身上。 “是啊,嫂子吃早饭了吗?”陆沉舟点头回应,语气熟稔。 “吃了吃了。”妇女笑眯眯地打量着许淮宁,语气温和,“陆营长,这是你妹子?” “不是,是我妻子。”陆沉舟侧头看了许淮宁一眼,介绍道,“这是成连长的爱人,喊嫂子就行。” 许淮宁乖巧地喊了一声:“嫂子。” 妇女眼睛一亮,惊讶道:“陆营长,你结婚了?啥时候的事啊?” “前几天刚领的证。”陆沉舟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妇女叫刘卫红,嗓门洪亮,“哎哟!没听说你有对象,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弟妹长得可真俊!” 陆沉舟一本正经地点头:“嗯,我也不差。” 刘卫红哈哈大笑,连连附和,“对对对!陆营长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赞,陆沉舟脸皮厚,倒没什么反应,可许淮宁却有些招架不住,耳根微微发热,连忙拉了拉陆沉舟的袖子,低声道:“嫂子,我们先走了。” 刘卫红是真羡慕长得漂亮的人,女人看女人,若是好看,总忍不住多看两眼。她目送小两口离开,转身就和其他军嫂们聊开了。 走廊里很快聚集了好几个军嫂,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陆营长结婚了?” “可不是嘛!他媳妇儿长得可漂亮了,我刚夸了一句,陆营长还吃醋了呢!”刘卫红乐呵呵地说道。 众人哄笑,“哈哈哈,营长自己长得也不差啊!” 刘卫红一拍大腿:“他就是这么说的!可把我笑亖了……” 两人出了家属院,去坐公共汽车。 车上人挤人,连过道都站满了乘客,空气闷热,呼吸都不太顺畅。 许淮宁被挤得紧挨着陆沉舟,手臂贴着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她有些不自在,稍稍往旁边挪了挪,却被一个颠簸晃得踉跄了一下。 陆沉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低声道:“站稳。” 许淮宁脸颊微热,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市里,两人先去了陆问舟的学校。 今天是星期天,陆问舟这个懒虫昨晚熬夜偷看小说,这会儿还在宿舍里蒙头大睡,睡的披头散发。 室友推了推她,喊道:“陆问舟,快醒醒,你哥来找你了!” “啊?我哥来了?”陆问舟猛地掀开蒙在脸上的被子,头发堪称爆炸头,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她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问:“我哥一个人来的?” 室友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两个人!还有个特别漂亮的姑娘,你说会不会是你哥的对象啊?” 陆问舟顿时懵了,嘴巴微微张着,“不、不能吧?我哥从来没提过啊……”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套衣服。 室友撇撇嘴,半真半假地抱怨,“陆问舟,你天天嚷嚷着要让我当你嫂子,该不会根本没在你哥面前提过我吧?” “提了提了!”陆问舟一边往头上套毛衣,一边急吼吼地解释,“可我哥那个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话不好使。” 她好不容易把脑袋从领口钻出来,头发静电炸得更厉害了:“他有个暗恋了好多年的白月光,连我奶奶给他介绍对象都不见。” 说完已经三下五除二穿好裤子,冲到水房胡乱抹了把脸。 然后抓起外套就往校门口冲了,心里直打鼓:该不会真是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吧? 校门口确实有两个人,一个是堂哥,另一个是…… “淮宁姐,你也来看我了?这么巧,和我哥碰面了。” “不巧。”陆沉舟揽了揽许淮宁的肩头,“问舟,喊嫂子。” 陆问舟顿时瞪圆了眼睛,像只炸毛的猫,“哥!不准占淮宁姐便宜!” 她下意识就要去扒拉陆沉舟的手,却被对方一个侧身躲开。 “需要看结婚证吗?” 陆问舟目瞪口呆,看着她哥从包里掏出一个红本本,照片上两人穿着白衬衫,她哥居然破天荒地带着笑…… 这简直比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惊悚! 她哥真的铁树开花了。 可淮宁姐不是沈明远的未婚妻吗? 陆沉舟把一包东西递给她,“婶子让我给你带的,里面的喜糖是我放的。” 许淮宁也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除了那套连衣裙,还有条手工编织的毛线围脖,针脚细密,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谢谢嫂子!”陆问舟亲亲热热地挽住许淮宁的胳膊,“你才是我亲嫂子,比我哥好一百倍。”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完全把方才的震惊抛到了九霄云外。 听说两人要去置办家用,陆问舟立刻嚷嚷着要一起去,她把礼物往宿舍一扔就飞奔回来了。 “陆问舟,你能不能不当电灯泡?” “我哪里是电灯泡了?”陆问舟理直气壮,“嫂子要买床单被套,你知道什么面料舒服吗?要买锅碗瓢盆,你知道多大的碗盛饭最合适吗?” 见陆沉舟被问住,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看吧,离了我不行!我可是要帮嫂子掌眼的~”说着冲许淮宁眨眨眼,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陆沉舟确实不知道。 许淮宁被这对兄妹逗得抿嘴直笑,“走吧,一起去。” 锅碗瓢盆这些,直接去百货大楼挑选。 盘子挑四个,挑的是汤盘,饭碗本来也是四个的,陆听舟非说少了,要买六个或者八个。 “以后,我星期天就去蹭饭,自然少不了我的,还有以后我侄子的饭碗。” 虽说考虑的周到,也太周到了。 许淮宁默默地又挑了两个。 挑好了锅碗瓢盆,陆沉舟全装进袋子里,他背着。 挑被面的时候,姑嫂两个有商有量的。 “这个大红牡丹好,多喜庆。” 许淮宁犹豫,“会不会太艳了点?” “你和我哥是新婚,多艳都不过分。” 在陆问舟的怂恿下,许淮宁扯了一铺一盖。 床单挑的是耐脏又柔软的纯棉布。 枕头也是扯了布自己做,枕巾就免了。 从百货大楼出来时,三个人手里都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 陆沉舟背着一个硕大的军用行李袋,里面锅碗瓢盆偶尔会你碰我我碰你,活像个移动的杂货铺;许淮宁拎着的网兜里,全是床上用品。 陆问舟也没闲着,怕磕碰的碗盘用稻草绳系好,她提着。 还得去买家具。 许淮宁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她手头宽裕,不仅有自己卖房的钱,还有陆家给的彩礼。 但在这个提倡节俭的年代,太惹眼了不好,别人都是粗布衣衫,你穿了个貂,你觉得好吗? 人就是这样,可以一起穷,但不能我穷你富,也不能和我一样富。 她只挑了最普通的款式:一张榉木方桌,四个小马扎子,一个带镜子的衣橱,还有张刷着清漆的书桌。 陆沉舟却在沙发区驻足良久,最后指着套棕色的皮革沙发,“这个。” 见许淮宁挑眉,他低声解释,“你腰不好,这个非买不可的,别心疼钱。” “你怎么知道我腰不好?” “我早就发现了,你宁愿蹲站或者躺着,很少坐着,时不时还会抚一下腰。” 许淮宁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刚到y市,有几个男同学见我是乡下的,就欺负我,用木棍打过我的腰,疼了七八天。” 等和家具厂谈妥送货事宜,已近晌午。 三人找了家街边小馆子,把午饭对付一下。 陆沉舟点菜时,特意要了红烧鱼段,在火车上他就发现了,许淮宁喜欢吃鱼,像猫一样。 “哥,你这次回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陆问舟扒拉着米饭问。 陆沉舟夹了块最肥美的鱼腹肉放进许淮宁碗里,“爷爷前阵子病了。” 陆问舟吓了一跳,“严……严重吗?” 见她筷子都吓掉了,陆沉舟又补充道:“只是重感冒,现在能下棋了。” “哥,你这大喘气喘的,吓死我了。”陆问舟拍了拍胸脯。 吃完饭后,陆问舟回学校,陆沉舟他们要回部队。 “哥,嫂子,我下个星期天去蹭饭,多做点。” “知道了,你个吃货。” 陆问舟不服气,“我要不能吃,你还有妹妹嘛?” “胡说八道。” 等货车到了家属院,来了几个兵帮着抬家具。 都是十几二十郎当岁,许淮宁不能让人白辛苦,从y市带的花生,她搓皮镀上了一层糖,等会分给战士。 门是开着的,有几个军嫂结伴进屋看家具。 “弟妹,你们还买了沙发啊?” 许淮宁点点头,“我腰不好,坐沙发能好点。” “你腰不好啊?年纪轻轻的没个好腰哪行?别怪大娘说话难听,能不能生出来孩子啊?” 说话的女人得有六十岁了,花白的头发下面,三角眼透着精光。 第27章 公然搞迷信 几个军嫂面面相觑,这也太不会说话了。 谢老婆子是孙干事的妈,他儿媳妇前不久刚生了孩子,说是来伺候月子,实际见天张家长李家短的,在家属院里串了东家串西家。 嘴巴又不好,说话跟放屁一样,随地大小放,好多人烦她。 刘卫红,“婶子,陆营长爱人头回来,您这说的什么话?” “实话呗!”谢老婆子伸手提了提裤子,露出半截枯木头似的肚皮,老太太穿的裤子用布条捆着,老是爱掉。 “我邻居就会看,见的多了,这腰要是坏了,将来怀孩子都难。” “大娘。”许淮宁突然笑盈盈地截住话头,“您母亲是不是去世得早?” 谢老婆子一愣,脸上褶子都抻平了,“你咋知道?俺娘走那年我才七岁……” “我猜的。”许淮宁声音轻得像柳絮,却字字扎人,“要是她老人家在,总得教给你会说话,可惜了。不过也不怪你,没人教是这样的。” 几个军嫂都笑了,谢老婆子倚老卖老,嘴又不好,家属院的人都躲着她。 “不识好歹。”谢老婆子扭头走了。 家具安置妥当后,许淮宁将早就准备好的糖花生用牛皮纸袋包好,挨个塞到帮忙的战士们手里。 小伙子们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推辞着不肯接。 “拿着吧,你们营长特意嘱咐的。”许淮宁笑着把纸袋往他们兜里塞,“训练回来当零嘴儿。” “谢谢嫂子!祝营长嫂子百年好合!” 说完一溜烟跑了,楼道里传来好几声的“百年好合”,跟拉歌似的。 许淮宁耳根发烫,转身开始整理衣物。 她特意把衣橱分成东西两区,手指点着隔板划分领地,“陆沉舟,这边放你的,那边放我的,别搞混了。” “嗯。”男人闷声应着,手里拿着锤子正给书桌腿垫木片。 等她把最后一件连衣裙挂好,却发现自己的格子里混进两件男式衬衣。 许淮宁拎着衬衫转身,“陆沉舟,你怎么又乱放?” 男人直起腰,慢悠悠走过来,一本正经强调,“没乱放,你让我放那个格子,我照做了。” 许淮宁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搞笑了,“我是说……分开放,东面你的,西面我的。” “一家人何必分的这么清楚。”他声音很低,像在陈述某个不容置疑的真理。 以前就算了,许淮宁也打算和陆沉舟谈恋爱,可出现了白月光的事,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她心里是堵着的。 许淮宁把两件衬衫挑了出来,放在另一个格子里,“是为了方便,为了穿衣服时好找。” 原本还想把自己的衣裳都搬过去的陆沉舟,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可能还没忘了沈明远吧? 毕竟是爱过。 两个人各想各的,结果是天差地别。 晚饭是陆沉舟做的,刘卫红拎过来两棵白菜,晚饭切了一点瘦肉,煮的白菜。 陆沉舟的手艺还可以,原以为他这样的家庭应该不会让男人做饭,但不是这样。 饭后,陆沉舟又去搬煤球去了,刚开火过日子,缺的东西太多了。 许淮宁则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尝试写散文、诗歌。 万事开头难。 陆沉舟搬了六十块煤球,放在地下室里,只搬了八块上来,用脚踢门,慢悠悠地放到厨房一侧。 “你在写什么?” 许淮宁,“我想写点东西,向报社投稿。” 陆沉舟翘了大拇指,“厉害。” “刚开始写,还不知道什么结果,哪来的厉害?” “能写就厉害,我上学时候写作文,老师对我的评语是:这篇作文缺乏连贯性,让人难以理解。” 许淮宁笑了,“真的假的?” 陆沉舟很认真,“不骗你,我上学的时候最羡慕被老师拿来当范文读的同学。” 许淮宁捂着信纸不让他看,陆沉舟只得作罢。 “你猜我在外面遇见谁了?” 许淮宁不猜,“部队上的人太多了,你这是难为人。” “咱在火车上遇见的那娘俩,儿子挺混账的那个。” 许淮宁对他们印象深刻。 “他们也是军人家属?” “对,秦副营爱人,就住在咱隔壁,东面。” 这真是——缘粪啊。 夜晚睡的还不错,一大早就被人吵醒了。 就是那种高跟鞋的声音,“叭……叭……叭……” 本来刚搬过来就累,这是存心不让人睡觉还是怎么滴? 陆沉舟翻身下床,昂头听了一会。 “是有人穿着高跟鞋故意大声的。” 许淮宁问道:“楼上住着什么人?” “不清楚。” “行了,等会再听听,要是一直这么搞,得上楼提醒一下了。” 许淮宁抬头,又发现了一个蹊跷物件。 “沉舟,你看那是什么?” 贴近他们卧室的窗子上,挂着一面镜子。 镜子上还有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两个字:辟邪。 “沉舟,家属院里搞迷信,还是冲着咱家的,我不能忍。” 许淮宁穿上衣服,陆沉舟要和她一起去,许淮宁没让他去。 “你是干大事的,这种事你别掺和。” 敢“顶风做案”的,估计也是难缠的,陆沉舟这个身份反而不占便宜。 “有事就喊我。”陆沉舟嘱咐。 上到三楼,许淮宁敲了敲3xx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毛寸头,长的很精神。 “你是?” 许淮宁指了指楼下,“你们的楼下,刚搬来的,想问一下,镜子是不是挂错位置了?” “镜子,什么镜子?” 男人看起来好像毫不知情。 “你看看窗户外面就知道了。” 孙干事将信将疑,打开窗子,探头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妈,你过来。” 谢婆子从房间里出来,“喊我干什么?” 孙干事压低声音,“谁挂的镜子?你是什么意思?在家属院里搞迷信,赶紧撤掉。” 谢婆子一点也不心虚,“第一胎谁不说是儿子,结果生下来是个丫头片子,就是运气被人挡了。反正楼下还没生孩子,让她替咱挡一挡。” 孙干事绷着脸,“胡闹,趁着人家还没找领导,赶紧撤了。你再求祖宗也白搭,现在只兴生一个。” “咱老孙家要绝后吗?不行,要么把妞妞送人,要么再要一个名额,不然我对不起老孙家的祖宗。” “管好你自己行了,我们不用你管。” 孙干事把镜子拉了下来,看见辟邪两个字更是生气。 “你再搞,我见一次摔一次。” 谢婆子翻了个白眼,她们家就不能有霉运,大不了下次放的隐密一点。 “嫂子,不好意思了,老人放的……我已经取下来了。” 解决了就好,许淮宁也不能紧抓着不放。 陆沉舟正在走廊里生炉子,草有些潮,搞出来的烟不少。 隔壁门“吱呀”一声开了,火车上那个妇女探出头来,“大清早的,熏腊肉呢?” 昨天的小男孩突然指着陆沉舟喊:“妈!就是这个叔叔在火车上凶我!” 陆沉舟站起身,近一米八的个头在走廊里投下大大的阴影。 那妇人脸色一变,拽着孩子就往屋里缩,“你想干什么?还想打人啊?” 却听见陆沉舟说道:“腿麻了,站一下都不行啊?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许淮宁,“孩子胡说八道就算了,大人也这么胡说八道,别忘了,男人可是战友,这么制造矛盾不好吧?” 女人的脸色不好看,“谁知道你们有什么样的心思。” 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刘卫红的大嗓门,“陆营长!马营长找你有事,让你过去一趟。”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看见满脸煤灰的陆沉舟时愣了愣,忍不住大笑,“哎哟,咱们的战斗英雄怎么变花脸猫啊?” 许淮宁憋着笑掏出手帕,陆沉舟却突然弯腰把脸凑过来,不注意沾上煤灰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许淮宁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这个男人挺会撩的嘛。 “进屋洗脸去,别让人家笑话。” 陆沉舟进屋洗了脸,就走了。 等到炉子不冒烟了,许淮宁才把炉子提到厨房去,打算做早饭。 “弟妹,早饭吃什么?” “我准备做面条,放点白菜丝。” 许淮宁开始和面。 “弟妹,我回家给你带点东西。” “不用了,嫂子,你已经给的够多了。” 许淮宁刚把面团揉好,刘卫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个竹篮子,“弟妹,我给你带东西来啦,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反正我们爱吃。” 篮子里装着一瓶子腌黄瓜和一把小葱,四个茄子,还有韭菜,“别看小葱不大,挺有葱味,韭菜最后一茬了,我今早全扯回来了。” 许淮宁连声道谢,突然发现篮底还有个油纸包。 “这是我自己做的酱菜,你们尝尝味道。” 刘卫红也太热情了。 许淮宁揉的差不多,放在面板上醒个几分钟。 刘卫红帮着择韭菜。 “嫂子,你歇歇吧,我闲着就择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明个让陆营长去要块菜地,别的种不了,种点菠菜也行呀,不然好几个月没有菜吃。” 许谁宁记下了。 女人都爱八卦,刘卫红也不例外。 “弟妹,你和沉舟是相亲认识的吗?” “我爸爸和沉舟叔叔是战友,我十五岁时就认识他了,他参军以后才不怎么见了。” 刘卫红眼睛一亮,“哟,那还是青梅竹马啊!那后来怎么不联系了?” “后来啊——”许淮宁故意拖长声调,抿嘴一笑,把切好的白菜拢进碗里,“我们都长大了,再联系别人笑话。” 那时候她心仪沈明远,和陆沉舟没有多少交集。 陆沉舟很快就回来了,把军帽挂在门后,挽起袖子走到许淮宁身边,“我来擀面。” 他擀面的动作熟练得让许淮宁惊讶。 “你还会这个?” “在炊事班帮过厨。”陆沉舟的力气大,面团在他手下很快变成薄薄的面片。 许淮宁突然觉得,这样的早晨,这样的陆沉舟,真好。 可他们中间,横亘着一个他的白月光。 刘卫红嗐了一声,“我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我走了。” 许淮宁问道:“马营长找你干什么?” 第28章 后台是硬,你眼红啊 陆沉舟顿了顿,“秦副营的媳妇去找马营长告状了。” 许淮宁指了指隔壁,“她?告我们什么?” “告我们欺负她,穿着军装丢军人的脸。” 许淮宁气愤地说道:“没想到身为军嫂,素质这么差,颠倒黑白还真是在行……要不要和她男人沟通沟通,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不用,你以为他不知道?” “啊?”许淮宁惊讶,“你是说秦副营不但知情还纵容?” 陆沉舟分析给许淮宁听,“她前天刚随军,对这里的情况还不熟悉,她是怎么知道找马营长的?她事先不会和男人沟通吗?我们都是战友,她就不怕影响战友关系吗?” 对啊,谁会傻到来了就干?蛮干? “你是说……她男人不但知道,还默许了,有可能还是背后推手?” 陆沉舟点头,“我比他年轻,他当副连的时候,我还是个新兵蛋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副营我也是副营,他一直不太服气,说我靠的是家里的关系才晋升的。” “那马营长怎么说?” “我告诉他火车上的事,不过空口无凭,堵不住别人的嘴,他建议我和秦副营沟通,不要因为这件事破坏战友关系。 咱心中有数,以后离那家人远一点。” “就是邻居,离的这么近,怎么远?” 也是,许淮宁又没有做错,凭什么离的远一点? 吃完早饭,陆沉舟去部队销假。 刘卫红和许淮宁挺合的来,非拉着她去自家菜园子看看。 九月底,菜园子除了大白菜萝卜,就是茄子了。 刘卫红种的一畦子菠菜刚冒出两个瓣。 她还想种畦子大蒜,四月吃蒜苔,五月收大蒜。 刘卫红指着前面一块空地,“那片还空着,你让陆沉舟赶紧翻一翻,再晚可就什么都种不了了。” “嗯,等他回来了我就跟他说,谢谢嫂子了,你替我们想的这么周到。” “跟我客气什么?咱俩个合的来,不瞒你说,你有几分像我妹妹,看到了你像看到了她一样。” 许淮宁没有多想,“你这么惦记你妹妹,看来感情真好,她多大了?嫁人了吗?” 刘卫红的表情变了,一副悲伤的表情,“她,不在了,下雨天给我爹送蓑衣,过河让水冲走了,死了快十年了。” “嫂子,对不起啊,我不该问。” 临走时,刘卫红非让许淮宁再摘几个茄子。 “不用了,嫂子早上给的还没吃,还有。” “不一样,我准备回家包饺子,你多摘几个回去,也包饺子。” 许淮宁没包过茄子馅饺子,刘卫红又教了她怎么做馅。 家属楼前面的小操场上,秦副营的妻子王丽正和几个军嫂围坐在石桌旁,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笑。 “妹子,你也太客气了,你带的蕨菜我昨晚就做了,可好吃了。” 随军的军嫂,受学历名额的限制,并不是人人都能安排工作。 没有工作,只靠男人一个人的工资,上养老下养小,日子都不宽裕,这就是王丽小恩小惠就想收买人心的原因。 “没事,嫂子,你要是爱吃的话,再让我家里人往这边寄。” 说话的军嫂连连答应,“好啊好啊,妹子可真好……话说你和陆副营家的差不多前后脚来的,我是一次没看见她。” 另一个军嫂附和,“我也没见过。” 王丽一副委屈巴巴表情,“我见过,我们还是坐一趟火车来的。我儿子有点调皮,两个大人凶他,都把我儿子凶哭了。” “太不应该了,大人怎么能和孩子一般见识呢?陆营长也是,护妻护到了这种地步了?” 两个人都不了解,就有人先入为主了。 许淮宁抱着茄子往回走,王丽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许淮宁,故意提高声音:“别说了,别说了,她男人年纪轻轻就是副营长,家世又好,眼睛哪看得上我们,不是我说……人家连个招呼都不打。” 几个军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还是有人见过许淮宁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有人讪讪地笑了笑,没接话,也有人低头嗑瓜子,假装没听见。 许淮宁脚步一顿,心里明白王丽是在指桑骂槐,逃避不是她的风格,得寸进尺是王丽的做派。 许淮宁深走了过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嫂子们聊得开心,我本来没想打扰,不过王丽嫂子不依不饶的,我想不打扰也不行了。” 王丽撇撇嘴,“哪能啊?我们这些人哪比得上你们?听说陆营长家里关系硬得很,连领导都得给面子呢。” 这话一出,几个军嫂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嫂子,听说?你是听谁说的?秦营长?” 王丽可不会承认,“你就说吧,是不是真的?” “陆沉舟岳父也就是我的父亲,为了国家强盛,为了你我吃的饱饭不受欺负,命留在战场上了,这关系够硬吗?陆沉舟的二叔,是我父亲的战友,身上十二处受伤,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一条命,这关系够硬吗? 还有陆沉舟的爷爷,他可是个老革命,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这关系够硬吗?他奶奶,读书时就是进步青年,放弃了大小姐的身份,变卖了自己的金银首饰,支持革命,难道有错吗?” 王丽嘴硬,“是够硬的,我也没说错。” “你是说陆沉舟没本事,都是靠的家里呗?他这些年受了多少次伤,立了多少次功,你来的晚不知道,秦营长也不知道吗?你意思是上级营私舞弊是吧?队伍里怎么能出现这样的事呢?我要向上级反映,要求彻查。” 王丽说不慌张是假的,她就是不服气,男人同是副营长,孩子爹老是觉得被压一头。用手脚指头想一想就知道,等晋升正营了,陆沉舟仍然是最有竞争力的。 有野心没有错,有点小心思也没有错,秦副营错的是,他不应该和女人瞎BB。 女人这缺脑子的,因为恨着火车上的事,全BB了出来。 许淮宁的话就是让在场的军嫂们意识到,陆沉舟的晋升是靠实打实的战功,而不是所谓的“关系”。 人家好几代都为国家拼命了,眼红也去让祖宗舍条命,是祖宗不干吗? 她们原本被王丽的小恩小惠拉拢,但现在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有人低声议论,“原来陆副营家里是革命家庭,难怪人家素质高……” 有人尴尬地放下瓜子,不再附和王丽的话,甚至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和她拉开距离。 一位年长的军嫂直接开口说道:“淮宁说得对,咱们军人家属,最忌讳背后嚼舌根。老秦也是老同志了,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王丽脸色涨红,想反驳又找不到话,只能干巴巴地说:“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怎么还当真了?” 这罪魁祸首还踢起足球来了。 “你怎么说话呢?一直是你在这逼逼,我们什么时候当真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又不是傻子,还能听不出来?” 许淮宁打算回去就写信,家属院里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兴风作浪? 王丽被人抢白一顿,只能回家了,越想越慌,她知道自己闯祸了。 许淮宁说向上级反映,可不像开玩笑的,万一真去反映了呢? 如果事情闹大,不仅她会丢脸,还可能影响男人的前途。 这会,她才知道害怕了。 忐忑不安地过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等到了秦副营回来吃午饭,王丽才支支吾吾地说:“老秦,我今天……可能说错话了……” 秦副营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女人,要是了解,有些话他就不跟女人说了。 “说什么错话了?” “你和隔壁男人的事……” 秦副营秦志勇一听,勃然大怒,“你是不是又去招惹陆沉舟的媳妇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有些话只能咱两口子知道,别在外面瞎说!现在好了,人家要是真去告状,我怎么解释?” 王丽委屈又害怕,“我就是不服气嘛!你比陆沉舟还要大几岁,入伍比他早提干比他早,凭什么他陆沉舟……” 秦志勇直接打断,“闭嘴!你懂什么?再闹下去,领导怎么看我?有升职的机会还会给我吗?你你你,我要被你害死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副营知道,这事必须尽快平息,否则影响太坏。 同样的,许淮宁也把事情的原委跟陆沉舟说了。 “我就不明白了,就火车上的那点事,姓王的就这么恨咱们,还说你的晋升因为后台硬。 我几岁就没有了爸爸,陆叔叔也是九死一生,这些她们为什么看不到?” 陆沉舟安慰她,也不能说王丽有多坏,别人还能藏着掖着,她是傻的说了心里话罢了。 “我要跟领导反映,绝对不能让这种言论大行其道,这是女人之间的事,你别插手。你就假装不知道,一插手性质就变了,让人以为你心虚。” 陆沉舟答应了。 秦志勇不得不主动找陆沉舟缓和关系。 训练场上,秦副营“偶遇”陆沉舟,故作轻松地搭话,“陆营,最近家属院有些风言风语,你别往心里去,我家那口子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 陆沉舟淡淡一笑,“秦营,咱们都是带兵的人,还是把心思用在工作上。不过,家属的言行确实会影响队伍团结,你说呢?” 秦志勇脸色一僵,只能点头,“是啊,回头我好好说说她,农村女人,没有什么见识,就会说些飞短流长。” 第29章 反手一个举报 许淮宁是个行动派,既然有这个想法,就要早一天实行。 陆沉舟有今天,是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出来的,谁都没有资格置疑。 许淮宁准备一份申诉材料,题目就叫做《关于军属不当言行影响部队团结的情况反映》,重点突出三个问题: 1,王X公开质疑军官晋升公正性 2,传播“靠关系晋升”的不实言论 3,破坏官兵团结的政治影响 当然,她不会越级反映,而是通过三个正规渠道:先向营部妇女委员会提交材料;抄送营部政治教导员;让陆沉舟以“家属反映问题”名义转交团政治处。 陆沉舟看过了,许久没说话。 “怎么啦?写的不好?有意见可以提出来。” “没有,你这字娟秀工整,没有一个字写错,我莫不是娶了个才女?” “少打趣我,我连大学都没读过的人,称才女,岂不让人家笑话?” 陆沉舟挑出两份要带走,“我说是就是。” 材料上交之后,许淮宁就不管了,接下来的两天,她写好了一篇散文,和一首诗歌《离愁》。 推敲了一番,没有可改进的,许淮宁就寄往报社。 部队人多,报社的地址明晃晃的写在信封上,许淮宁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去市里亲自投。 “问舟不是说星期天过来吗?让她帮你寄,市里你不熟,别迷路了。” “我又不是路痴,长了嘴还能迷路了?” 但陆沉舟就是不放心,为了让他安心,许淮宁就接着等。 “弟妹,弟妹。”刘卫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赶紧又把门闭上。 “嫂子,怎么了?”许淮宁闻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刘卫红指了指隔壁,面露喜色,“处理通报下来了,王丽这下老实了。” “在哪看?” “张贴在楼下的公示墙上,每一个人都能看到,可真好。” 许淮宁得去看看。 果然,通告下面站了好多人,许淮宁不动声色地站在后面,看上面的内容: 近期,营部收到反映,个别军属存在不当言行,在公开场合质疑军官晋升公正性,传播不实言论,影响部队内部团结。 经调查核实,情况基本属实。为严肃纪律、维护部队良好风气,经营党委研究决定,作出如下处理: 一对涉事军属王x同志进行批评教育,由营妇女委员会主任对其进行诫勉谈话,责令其深刻检讨。 二对秦××副营长进行提醒谈话,要求其加强对家属的管理教育,避免类似问题再次发生。 三加强军属思想引导。 对个别思想有偏差的军属,由妇女委员会重点帮扶…… 这已经是满格处理了。 “这个秦营长媳妇是不是傻?帮不上忙,还拖了秦营长后腿,男人应该恨死她了吧?” “恨有什么用?自己媳妇什么性子不知道啊?早管管能有这事?” “你是说……男人知道?” “王丽才随军几天?她男人不说,她怎么知道陆营长的事?” “也是哈……” 两个军嫂旁若无人地交谈,直到看到身后的许淮宁,才噤声。 “弟,弟妹……” 这许淮宁可不是一般人物,刚随军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怕谈不上,还是有所忌惮的。 王丽匆匆跑下来,挤进人群,伸手就要撕告示,“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没说过闲话,没嚼过舌根啊?” 王丽有些气急败坏,她也一直没想明白,她不就是说了两句闲话,就被公告批评,谁敢说自己的嘴巴就一定干净? 可她忘了闲话和闲话不一样,有的话不叫闲话,叫造谣叫污蔑,性质可完全不一样。 有个和王丽在一起唠过嗑,自以为能说上话的小姐妹,就拦住了她,“这个可不能撕啊,撕了会犯大错误的。” 王丽正一肚子憋屈缺个发泄渠道,这么一来可算逮住了。 王丽一把把她推开,“你也看我的热闹是吧?我就知道你们都憋着坏了,我从老家带的蕨菜,你们吃了拉了,把我的好全忘了。” 得罪一个人不可怕,平等创飞一群人可太本事了。 蕨菜不是分给一个人,不是一个人吃了,只要分到蕨菜的人自动对号让座。 就是点破蕨菜嘛,还能当祖宗供着? 王丽这一推,直接把最后一点人缘也推没了。 围观军嫂们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有人撇嘴冷笑,有人摇头走开,先前拦她的“小姐妹”更是涨红了脸,又羞又恼地退到人群外围。 许淮宁站在台阶上,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王嫂子,组织处理是为了治病救人,起到警示的作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要是对处理有意见,可以按程序申诉。” 她特意又看了眼告示,“这上面写的可是‘个别军属’,又没点名道姓,你这是抢着对号入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场,又给王丽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可王丽正在气头上,也正沉浸自己的思维里面,竟冲着许淮宁嚷道:“少在这装好人!要不是你揪住不放,哪会有今天的事?” 许淮宁笑了,“嫂子可真有意思,允许自己信口雌黄,别人澄清一下就不行了?你要是能管住自己那张破嘴,哪还有这样那样的事?还是说你觉得军人好欺负?你说啥就是啥?” “王丽!”一声厉喝突然从人群外传来,秦副营不知何时站在楼梯边上,脸色铁青。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王丽的胳膊,“还嫌不够丢人?跟我回去!” 王丽还想挣扎,秦副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涨红着脸不吭声了。 秦副营经过许淮宁的身边,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一种阴恻恻的东西,可能是恨吧? 许淮宁没有躲避,坦然地迎接他的目光,正如刚才那两个军嫂所说,这才是幕后的那个人,会咬人的那啥从来不叫。 看着夫妻俩狼狈离开的背影,刘卫红凑到许淮宁身边小声说:“听说今早营党委会上,教导员当着全营干部的面点了秦营的名。” 她比了个手势,“今年年底的考核,他怕是要悬了。” 许淮宁轻轻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说话是要符合实际的,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话说得轻,却让周围几个军嫂都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当天晚上,家属楼格外安静。 秦副营家灯亮到深夜,隐约传出争吵声。 许淮宁手指塞着耳朵,“活该,真以为上嘴皮碰下嘴皮,可以胡说八道了?” 陆沉舟走过来坐在床沿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许淮宁疑惑的问:“什么东西啊?” “这个月的工资发了,交给你。” 许淮宁犹豫了,这要是以前她就接了,能上交工资的男人差不到哪里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陆沉舟有了白月光,两个人还能走下去吗?走不下去没理由拿工资。 “怎么了?” 许淮宁把信封推了回来,“你自个收着吧,我有钱。” 陆沉舟拉住许淮宁的一只手,把信封拍在她的手上,“上交工资是每个丈夫都要做的,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也是你的。” 许淮宁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拒绝,感觉要是再拒绝,陆沉舟都要变脸了。 “好吧,我先收下,你要是有需要再问我要。” 许淮宁清点了工资,一共是118块2。 这个数目,和陆沉舟的工资刚好吻合。 那么问题来了,他怎么资助“白月光”呢? 还是说白月光根本不存在,是聂小云故意挑拨? 算了,有没有总会露出马脚,露出马脚的那天就是她和陆沉舟离婚的那天。 可能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直接问呢?在许淮宁看来,两个人本身就没有感情,陆沉舟和她结婚是为了帮她,你对“恩人”不能有太多要求。 许淮宁在日记本上记了下来:10.20号118.2元。 陆沉舟低下头看着,“你在记什么?” “这是我的习惯,记录收支,做到心中有数。”许淮宁扯谎。 陆沉舟往前翻了翻,什么都没有。 “你这个习惯是从今天开始的?”陆沉舟似笑非笑。 “今天是你第一次上交工资,我当然是从今天开始记账,没毛病。” 陆沉舟把要洗的衣裳收集起来,趁着晚上有时间,洗好晒好。 许淮宁正伏在桌前写着东西,直到听见阳台传来衣架碰撞的清脆声响,才猛然惊觉,等等,今天换下来的内衣裤还放在脏衣篓里!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阳台,正看见陆沉舟背对着她,貌似就是她的内衣裤。 “那个……我自己来就好……”许淮宁耳根发烫,伸手就要去接。 陆沉舟侧身避开,神色如常地继续挂衣服:“水凉,你少碰。” “以后我的衣裳不用你洗,我自己洗。” “男人是干嘛用的?别跟我客气,等我老了洗不动了,你也会帮我洗,这叫互帮互助。” 陆沉舟想的可真远,许淮宁都没有信心,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走到那个时候。 “听说这次的事会影响到秦营长的考核?” “嗯,这次的事情十分恶劣,也怪不得别人,是他自找的……” 第30章 陆沉舟有一个暗恋对象? 第二天大清早,王丽破天荒地主动打扫起楼道卫生,见到谁都低着头等别人快步走过。 而那张处理通报,依然端端正正地贴在告示栏最醒目的位置,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许淮宁分别给爷爷和陆爷爷写了一封信,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汇报平安。 “你直接放到收发室就行,不用跑太多路。” 陆沉舟想了想,怕许淮宁找不到,于是又说:“给我吧,我去放收发室。” “还是我去吧,我也想出去走走。” 陆沉舟走后,许淮宁也打算去收发室了,拖久了,双方老人都会惦记。 刚打开门,许淮宁就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弟妹,你这是去哪里?” 王丽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托斗,脸上堆满着笑容,要多假有多假。 许淮宁避开,“你问这个干什么?” “弟妹,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跟营部领导说一下,就说是误会,把通告撤下来吧。” 王丽是真敢想。 “智商是道门槛,您卡门框上了?” 王丽寻思着不是好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淮宁看着王丽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只觉得可笑。她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冷淡,“意思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王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手里的扫帚攥得更紧了些,声音压低,“弟妹,咱们都是军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太难看对谁都不好。再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误会,你何必揪着不放?” 许淮宁嗤笑一声,“误会?你造谣生事的时候怎么不说是误会?现在知道难看了?” 她懒得再和王丽纠缠,侧身绕过她,“让让,我还有事。” 王丽急了,一把拽住许淮宁的袖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男人是个营长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这大院里的关系复杂着呢,得罪了人,以后有你受的!” 许淮宁猛地甩开她的手,以为谁都能威胁她两句,她是吓大的? “威胁我?行啊,那咱们就看看,最后是谁‘受着’。”她指了指告示栏方向,“那通报为什么贴在那儿,是因为你活该。有本事你就继续闹,看最后丢的是谁的脸!” 王丽被她的气势震住,一时语塞。许淮宁懒得再废话,转身快步走向收发室,背影干脆利落。 王丽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扫帚“啪”地一声扔出去老远。 恨啊,她都低声下气了,许淮宁还不放过她……最好以后别落到她手里。 楼道探出几个看热闹的脑袋,她狠狠瞪过去,“看什么看!今天欺负我,明天就有可能欺负你们,到时候我也不说话,只看热闹。” 几个人缩回头,但窃窃私语声却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里。 “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咱本本分分的,我就不信会出告示,部队是个讲理的地方,他们说错了那就是真错了。” “就是,认错要有认错的态度,还理直气壮的,脸可真大。” 王丽的表情都快要绷不住了,她一大早就出来扫楼道,就是为了表现自己,这群人眼瞎吗? 不感激也就罢了,对她还这个态度。 见王丽没有追上来,许淮宁松了一口气,对这种死缠烂打的处理,她不太擅长。 找到了收发室,里面只有两名军人在值班。 “你们好,我有两封信,能帮着寄出去吗?” “可以。” 军人收下了,做了登记,得知她是陆沉舟的妻子,旁边的军人说:“这里有一封陆营长的信,嫂子带回去吧。” “信?”许淮宁接了过来,地址既不是y市,也不是她老家的地址,很陌生。 “这个地址经常寄信过来吗?”许淮宁又问道。 “我们没注意这个。” 许淮宁又把信放回去了,“还是你们交给他吧,给我也是转交,更费事。” 白月光疑云刚放下了一些,现在又升起来了。 今天是星期六,陆问舟上了半天课,连饭都没吃,就坐车来部队了。 “嫂子,饿死我了。” “没吃饭?” 陆问舟点头,“我下了课就出去买东西,买完东西就过来了。” 陆问舟买的排骨,她不能在哥嫂家白吃饭;又给许淮宁买了一件呢子外套。 嫂子都送她东西了,特别是那件连衣裙,虽然季节过了,但不影响洋气合身啊,都把室友羡慕坏了。 “你一个学生,别乱花钱,我有衣裳穿。” 许淮宁比陆问舟大不了几岁,以前也会见面,她很喜欢陆问舟的性子,风风火火的,性子又直,没有弯弯绕绕。 陆问舟凑近些,“嫂子,我有钱,我有补贴,爸妈每个月还是给我寄。” “给你寄,你就攒着,别这么乱花了。” “给嫂子买的,不是乱花。” 陆问舟非让嫂子穿上试试,她的眼光不错,嫂子的身材又好。 亭亭玉立,穿上后整个人的气质上升了一个高度。 “嫂子,这也太好看了吧?” 许淮宁也很满意,“是挺好看的,谢谢你了,问舟。” 陆问舟还没吃饭呢,许淮宁赶紧做饭。 中午包的茄子馅饺子,还剩了馅,许淮宁和了一块面团,姑嫂两个包,半个小时就包好了。 问舟哐哐干了两碗,能吃还不胖,许淮宁实名羡慕。 她就不行,放开了吃会长肉肉的,不多,但会有小小肚腩。 “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种馅的,没想到很好吃。” 许淮宁收拾桌子,“我也没吃过,都说人不可貌相,别的也一样。” 趁着午后的太阳好,姑嫂两个出去转转。 自从出了通报这件事,许淮宁也算是家属院的风云人物了,不好惹啊。 不过,像王丽这种人,惹谁谁能让啊? 姑嫂俩刚走到家属院的小操场,就听见谢老婆子那尖细的嗓音从树荫下传来,“哎哟,这不是陆营长家的媳妇儿吗?” 许淮宁没吱声,遇上她真是倒霉,有人是嘴上淬了毒,她要更恶心一点,是嘴巴上涂了尸米。 谢老婆子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许淮宁,又瞥了眼旁边的陆问舟,咂了咂嘴,“这姑娘屁股小,一看就不是生儿子的料,还是得生女儿……” 陆问舟一听,脸瞬间涨红,又羞又恼。 她还没结婚呢,这老太婆就敢这么编排她? 许淮宁直接怼了起来回去,“谢婶儿,您这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看人先看那儿?您这么懂生儿子,怎么看走了眼,没让儿媳妇给您生个皇孙出来?” 虽说怼人不牵扯第三方,可约束不好家里的人,第三方有失察之责,不算是无辜。 谢老婆子的儿媳妇生了一个闺女,这真是打脸打个正着,叭叭的。 谢老婆子被噎得一哽,脸色变了变,“你、你这娘们怎么说话呢?我这是好心提醒!” 许淮宁嗤笑,“好心?您这‘好心’还是留着给您自家用吧,我们家的事不劳您操心。” 陆问舟也缓过劲儿来了,冷着脸补了一句:“就是,我生不生儿子关您什么事?您要是闲着没事干,不如去报名扫大街,活着还能为地球做点贡献,省得整天嚼舌根污染空气,谁知道你唾沫星子里有没有病?传染给别人可缺德。” 谢老婆子气得直跺脚,“你们、你们这些骚蹄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许淮宁懒得再理她,拉着陆问舟转身就走,边走边故意提高声音,“问舟,以后离那些嘴碎的人远点,晦气!”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军属憋着笑,谢老婆子脸上挂不住,灰溜溜地走了。 这不就是闲的蛋疼?不对,她哪有? 陆问舟挽着许淮宁的胳膊,小声嘀咕,“嫂子,你刚才真厉害!” 许淮宁笑了,“你也不差,对付这种人,就得让她知道疼,不然她以为咱好欺负,谁都能踩一脚。” 姑嫂俩继续散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家属院对她们的评价?呵,爱说就说去,她们才不在乎! 家属院不小,西面是一块块的菜地,还有军人服务社、医务室、小操场等活动区域。 “问舟,我问你件事?” 陆问舟笑嘻嘻的,“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哥以前有中意的对象?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分开了?” 陆问舟眼珠子转了转,嘴皮子都不溜了,“没,没听说啊?嫂子怎么会这么问?” “真没听说?有人警告我的,难道是她撒谎?故意挑拨我和你哥的关系?” 陆问舟一板一眼地说道:“我真的没听说,我哥要是真有的话,瞒不住爷爷奶奶我爸我妈。” 许淮宁盯着陆问舟看了几秒,见她眼神飘忽,心里便有了数。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缓,“问舟,你哥要是真有过去,我不会生气,毕竟谁还没点以前的事儿?但我不想被人蒙在鼓里,更不想哪天突然冒出个‘故人’来膈应我。” 陆问舟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小声道:“其实……是有那么个人。” 许淮宁心头一跳,尽量平静地问:“嗯,然后呢?” “是我哥的一个暗恋对象,不但我没见过,家里人都没见过。”陆问舟偷瞄了眼嫂子的脸色,见她没发火,才继续道,“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后来那女的好像和别人谈恋爱了,我哥就再也没提过,看来死心了。” 许淮宁挑眉,“就这么简单?” “真的!我哥后来再没提过她。”陆问舟赶紧举手保证,“而且我哥那人你还不清楚?他要是真放不下,怎么可能跟你结婚?他可是连相亲都嫌麻烦的人!” 许淮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笑了,“行,我知道了。” 陆问舟忐忑地问:“嫂子,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 看来她们还是不了解陆沉舟,要是再无来往,那些信怎么解释? 第31章 陆营长抱怨:家里来了个大电灯泡 许淮宁拿出一封信让陆问舟帮着寄出去。 陆问舟看了一眼地址,“哇,是报社,嫂子,你是写诗还是散文?” “都有。” “嫂子,我能不能拜读拜读?” “当然可以,也欢迎你提意见。” 一篇散文不足两千字,《离愁》只有一百多字,陆问舟很快就看完了。 “嫂子,我说的一定是实话,我喜欢这首《离愁》,不像我们无病呻吟,很有真情实感……嫂子,我说实话你也要说实话,这首诗是写的你和沈明远吗?” “不是。” 上一世两个人没分开,沈明远频繁“出差”时,感情也淡了。 这一世,许淮宁带着前一世的记忆,对沈明远只有恨没有爱,哪来的离愁? “不是,我读初中时有个玩的好的女同学,毕业之后要嫁人了。家庭条件不好,她爸爸生了病没钱治,家里人就把嫁给了一个大她七八岁,还是二婚的一个男人,可以换四百块彩礼。” 陆问舟呸了一声,“那不就是卖女儿吗?” “是啊,她一直哭,我也哭,没办法谁也帮不了谁,她哥来学校帮她搬东西,一步三回头……我写的是我和她。” 陆问舟不好意思了,“嫂子,你别怪我多嘴,你以前和沈明远那么好,突然就成了我嫂子,我才多想的。” “不怪你,把信收好了,帮我寄出去。” 陆问舟带来的排骨,用温水沥干净之后,就上锅煮了。 “嫂子,你以后准备写作吗?” “写作八字没有一撇,不能当做主业,我想学习服装设计,你哥答应帮我打听,还没有准信。” 陆问舟一听乐了,指了指自己,“你问我啊,不用问我哥。” 许淮宁惊讶,“你有办法?” “我们学校就有这个专业,在大众心里最接地气,也最实用,应政府领导的要求,与地方联合办培训班了,今年是第一届。” 这真是踏遍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真的?什么时候开始?我能参加吗?” “我估计能,等我回去问问,再给你个准信。” —— “陆营长!” 陆沉舟转身,一个绿色的影子跑了过来,是他的兵,二连一排长李默生。 “营长。” “有事吗?” “听说嫂子来了?” 陆沉舟没有那么严肃了,“嗯,来随军了。” “兄弟们想见见嫂子,晚上热闹一下。” 陆沉舟一转头,拐角处有几个黑脑袋。 这都是陆沉舟的兵,一起做任务一起训练,吃住在一起,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我回去跟你们嫂子说一声,怎么说也得准备一下,请大家吃顿饭。” 陆沉舟早就想请了,但这几天有王丽的事闹腾,媳妇心情也不好,他就没提。 兄弟几个去,少不得辛苦媳妇,他不舍得。 “东西兄弟几个带……” 陆沉舟刚推开门,就听见堂妹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许淮宁笑道:“咱都沾了问舟的光了,今晚吃排骨。” “她来吃饭空着手来?根本不存在沾光。” 许淮宁,“……” 陆问舟撅嘴,“哥,你不想说话可以不用说,就是没有我嫂子说话好听。” “别说了,都洗洗手吃饭。”许淮宁打断了兄妹俩斗嘴。 排骨炖土豆,香气四溢。 许淮宁又做了一个蒜蓉茄子,外加酱菜。 “沉舟,问舟说她学校就要办服装设计培训班。” 陆沉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看着陆问舟,“能帮着问问吗?你嫂子想学这个。” “当然可以,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我嫂子。”陆问舟撒娇,“你刚才不欢迎我。” 陆沉舟淡淡的说:“不欢迎你就对了,我和你嫂子是新婚,当然不欢迎电灯泡。” 淮宁被汤呛到,咳个没完。 陆沉舟是脸皮真厚,两个人什么关系,他不知道吗? “呛到了?喝的慢点。” 这是喝的慢点的事吗? 房门突然被拍响,“报告营长!我们来看嫂子了。” 陆沉舟没想到这群家伙先斩后奏,他明明说隔天的。 “是李默生他们,我去开门。” 七八个大小伙子挤在门口,最前头的李默生拎着七八个鸡蛋,后面有人拎着活鱼,还有人拎着一小兜板栗……反正多多少少都带了点,第一次见嫂子不能空着手。 许淮宁噗嗤笑出声,“这是要把服务社搬来啊?” “嫂子好!” “你们好。” 一群人心心念念想看看嫂子,是什么样的人让营长铁树开花了,短短不足十天的时间,连结婚证都领了。 见到了也就不奇怪了,嫂子可真好看,看着脾气又好,怪不得营长下手这么快。 家里没有这么多凳子,坐不下的就去邻居家借。 许淮宁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呀?” 原定就是今天晚上来,一个个都空着肚子,李默生回去通知了改天的,还是被起哄着来了。 一个个低下头,不好意思笑了。 “我给你们煮面条行吗?” 李默生替他们做主了,“行啊,嫂子。” 陆问舟起身去和面,她没和过面,许淮宁以为她会,弄的面盆里外都是。 李默生走了过来,“我来吧。” 笨拙的样子,一看就是不擅长。 陆问舟推让了一番,就让给他了。 “你是嫂子家的亲戚,还是营长家的亲戚啊?” 李默生主动和陆问舟说话。 “陆沉舟是我哥。” “那你叫什么名字?”李默生后知后觉唐突,改口道:“我不该问。” 陆问舟打小就想当女兵,还是因为视力不达标才没当成,但她对军人很崇拜。 “没什么不该问的,我叫陆问舟。” “和营长一样也带个舟,你们家的平辈都带舟吗?” 陆问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一点也不装,“我们家五个孩子,大姐叫挽舟,大哥叫沉舟,二弟叫泛舟,二妹叫听舟,我叫问舟,全是我爷爷奶奶起的,我奶奶是二十年代的大学生。” 李默生,“你们是一个大家族,挺热闹的。” 擀面是陆沉舟擀的,割面条是许淮宁。 大铁锅里的水翻滚着,许淮宁一边下面条,一边另起小灶炒起了茄子肉末卤子。 蒜末爆香的瞬间,整个房间都飘起了诱人的香气。 几个去年的新兵忍不住吸着鼻子往厨房门口凑,被李默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嫂子这手艺,真是漂亮。” 许淮宁动作没有停顿,茄子丁在锅里翻飞,肉沫炒得金黄,最后淋上酱汁,色香味俱全的一锅卤子就这么成了。 陆问舟早就拿着碗等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看着,“嫂子,我能先尝一口吗?” “去,你不是刚吃饭了?”陆沉舟轻斥一声,带着调侃的意味。 陆沉舟顺手接过许淮宁手里的锅铲,“烫,我来盛,你去客厅坐着去。” 当第一碗面端上桌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粗细均匀的面条上浇着浓香的茄子卤,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李默生第一个动筷子,面条入口的瞬间,他眼睛都亮了,“这……这也太好吃了吧!” 其他战士也纷纷埋头苦吃,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吸溜面条的声音。 本来大家伙对嫂子的厨艺还持怀疑态度,哪有长的漂亮又干啥啥行的,他们已经准备了一肚子话夸(安慰)嫂子。 可吃到嘴里才知道,什么话都不用说,只管夸就行了,因为太好吃了。 陆问舟到底又吃了一半碗,结合她刚刚吃过的东西,真担心她吃撑。 陆沉舟看着许淮宁被热气熏红的脸颊,低声说:“辛苦了。” “辛苦啥?这都是你的兵,我作为他们嫂子,给他们做顿饭,不应该吗?” “嫂子!”一个小战士突然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我、我能再来一碗吗?这比我妈做的都好吃!我,我,我想我妈了!” 大家伙顿时笑成一片。 李默生捶了他一下,“张云涛,你还要不要脸?” “脸不要了,有吃的就行。” 许淮宁正要起身,陆沉舟已经接过碗,“坐着,我去。” 看着营长亲自给战士们盛面,李默生问陆问舟,“你哥,营长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了?" 陆问舟偷笑着看向陆沉舟,“瞎说,我哥什么时候没有人情味?别诽谤啊,小心我告诉我哥。” “呔,不够兄弟。” 陆问舟翻了一个白眼,挺了挺不大的胸,“谁和你们是兄弟,看好了,我是姐们。” 吃过饭后,战士们抢着刷碗筷、打扫卫生,把一切都搞好了以后才离开。 接下来考虑的是陆问舟的住宿问题。 两口子小声商议。 “马营长的小姨子来帮着带孩子,要不让问舟去跟她睡?” 因为时间仓促,另一个房间连床都没有,就算是有床也没有被褥。 许淮宁不同意,去跟一个陌生人睡,问舟肯定别扭。 “那你说怎么办?”陆沉舟已经有预感了。 “你去宿舍和你的兵挤一晚,明天问舟就走了。” 陆沉舟极其不情愿。 许淮宁就不明白了,陆沉舟和她睡一张床又怎么样?什么都没发生,就是纯睡觉。 在家里睡觉,和在宿舍睡觉,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在宿舍要闻兄弟们的臭脚丫子,在家里有媳妇搂……” 许淮宁把枕头和军大衣塞给他,“快走吧,别让问舟笑话你,男子汉大豆腐,婆婆妈妈的……” 第32章 传说中的白月光出场? 陆营长去和他的兵挤一张床了。 “我哥不太高兴,他是嫌我抢了他的半张床……嫂子,我来了是不是影响你们感情啊?” “你想多了,你哥脸黑,哪来的不高兴?快洗洗脚,上床睡吧。” 家里还没有买电视,夜生活匮乏,姑嫂两个就躺在被窝里聊天。 “嫂子,你和我哥怎么看对眼的?这么快就结婚了。” “就是我看清了沈明远,报复了沈家,你哥为了帮我,就提议两个人结婚。我也想离开y市,爷爷奶奶又催你哥结婚,一拍即合。” 许淮宁坦然承认,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有感情,要真说有那是自欺欺人。 夜深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猫的叫声。 许淮宁掖了掖被角,陆问舟翻了个身,支着下巴看她:“嫂子,那你们现在......” “现在什么?”许淮宁伸手关了台灯,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投在地上。 “就是......”陆问舟声音低了下去,“你们这样假结婚,以后怎么办啊?” “谁说我们是假结婚?”许淮宁忽然笑了,“结婚证是真的,你哥的工资卡也在我这儿,连他那些兵都叫我嫂子......怎么能是假结婚?” “只要你哥处理好他的白月光,别藕断丝连,对婚姻忠诚,我们就是真结婚真夫妻。” 陆问舟替她哥保证,“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哥绝对处理好了,也不会藕断丝连。” 许淮宁又想起了那封信,还不是藕断丝连? “睡吧。”许淮宁轻轻拍了拍陆问舟,“明天你还要回学校。” “嫂子,我下个星期还能来吗?” “你想来就来,你哥哥的家就是你的家。” 陆问舟撑着下巴,眼睛发着光,“嫂子,能不能在那个空房间加一张床?我要是老是和你一张床,我哥肯定不欢迎我。” 许淮宁答应了。 第二天,吃了午饭后,问舟才依依不舍回去。 许淮宁送她去驻地外坐车,短途一天才三个车次,错过了就是半天。 坐在车上,问舟还在说道:“嫂子,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 许淮宁也没在意,笑着说道:“你还是学生,不许乱花钱,下次来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那也行。” 目送着车开走,许淮宁才回家属院。 “同志,等一下。” 说话的女子有三十岁上下,穿着很是朴素,胡兰头也有些乱。 她送问舟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人了,在营区大门外一直踱步。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淮宁就没管。 “有什么事吗?” 女人指了指里面,“你是住在里面的?” “对,怎么啦?” 女人肉眼可见的羡慕,“那个……有个叫陆沉舟的军官,你认识吗?” 找陆沉舟的? 许淮宁打量了她一眼,看的女人不自在了,扯了扯衣襟,又整理了一下头发。 许淮宁收回目光,“认识,你有什么事吗?” “那可是太好了,你给带个信,就说门外有人等他,我姓高,你一说他就知道了。” 一路上许淮宁都在想那个女人是谁?难道这就是陆沉舟的白月光? 许淮宁恨恨地想着,陆沉舟的感情可真丰富,又是白月光又是暗恋对象的。 就是白月光太普通了。 许淮宁和营区的哨兵讲了,所幸哨兵也不认识她。 许淮宁回到家里,想收拾没有心情,想写作沉不下心去,炖刀子割肉的滋味可一点也不好受。 而她不自知的是,陆沉舟已经在她心上了。 晚饭陆沉舟没有回来吃,派了个战士来跟许淮宁说了一声,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不用等他。 “你们营长去哪儿了?” “他要出去办事,嫂子不用担心,没有危险。” 当然没有危险了,见白月光……应该心情愉悦才对。 那个人真是陆沉舟的白月光吗?有点不符合预期,女人身上或许有别人看不到的优点…… 要真是白月光,许淮宁该如何自处?她觉得和这个男人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胡思乱想,许淮宁直到很晚才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恍惚中,身边的位置下陷,有人躺了上来,是熟悉的男人味道。 陆沉舟回来了。 陆沉舟的胳膊孔武有力,他先把中间的枕头拿开,一只手插进她颈下,慢慢地把她挪了过来。 陆沉舟另一只手搂上了她的腰,嘴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朵,喷出来的热气发烫。 许淮宁的肌肉紧绷。 陆沉舟感觉到了,他扳过许淮宁的肩膀问道:“还没睡?” 许淮宁的肌肉绷的更紧了。 她闻到了丈夫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医院特有的气息。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陆沉舟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坐起身来。 他伸手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 “我在参军之前,曾经下乡半年,队上安排住在一个老乡家里。他家有一儿一女,我和他儿子住。” “老乡的儿子叫高峰,和我同龄;女儿叫高云,比我大两岁。” 陆沉舟吐出一口烟,继续说道:“老两口很朴实,我交口粮,他们换着花样给我做吃的。” 许淮宁安静地听着,看着丈夫一明一暗的侧脸。在烟雾中,陆沉舟仿佛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村庄。 “那年豆角特别多,上一顿下一顿都是豆角。”陆沉舟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干涩,“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胃不适应,那天晚上我突然上吐下泻,状况很不好。” 他掐灭了还剩半截的烟,“我觉得是食物中毒,高云看我情况不对,就打着灯笼去医务室给我抓药。” 许淮宁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陆沉舟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自然,“她回来时……衣服破了,头发散乱,眼神空洞……” “我们都吓坏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发抖。” 许淮宁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丈夫的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才知道,她在回来的路上被人……”陆沉舟说不下去了,他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问出来是谁之后,我和高峰去把人揍了一顿。” 许淮宁能想象年轻气盛的陆沉舟会做出怎样的事情,现在的他是一名纪律严明的军人,但骨子里那股保护欲和正义感从未改变。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陆沉舟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那个年代的女人最注重名声,那个畜生……居然还上门提亲,高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许淮宁的心揪了起来。 她无法想象那个叫高云的女孩经历了怎样的绝望:被迫嫁给伤害自己的人,只因为“名声”二字,还要和伤害她的人生孩子。 “我十月份回了城,参了军,走之前,我向高云保证,有困难就找我。” 他转头看向许淮宁,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知道他现在应该很痛苦,“我内疚,淮宁。要不是为了我,她不会……不会经历那些。” 许淮宁第一次看到丈夫如此脆弱的一面,那个在所有人眼中坚毅如山的陆沉舟,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备。 “有了津贴之后,我每隔半年寄一次钱,乡下的日子难过,贴补一下。” 陆沉舟是内疚的,要不是因为他,高云不会被流氓欺负,不用委身于流氓。 许淮宁把高云和今天遇见的女人联系到一起了。 “那……高云来找过你吗?” “今天来找过,她儿子生病了,就住在市医院,手术费没凑齐,我送过去了一百……”陆沉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不起,我没经过你的同意。” 许淮宁反而觉得轻松了,果然不是什么白月光,人言不足信。 “我支持你。”许淮宁没有犹豫,“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那母子俩。” 陆沉舟明显怔住了,“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你是在做正确的事,在你心里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谢谢。”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声音有些激动,“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终于有人理解我了,周时予他们说我不正常。” 许淮宁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她男人呢?” 陆沉舟的声音里有一丝释然,“去年喝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高云总算解脱了,不用挨打不用挨骂了。” “沉舟,”许淮宁轻声问:“高云知道你结婚了吗?” “我和她说了,她知道我结婚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许淮宁闭上眼睛,却久久无法入睡。 她想起自己爷爷常说的一句话:看一个男人的品性,不是看他如何对待你,而是看他如何对待那些已经不能给他任何好处的人。 等有一天两个人既便不在一起了,他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爷爷的生存智慧,还是很有哲理的,许淮宁轻轻勾起嘴角。 她嫁的,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第33章 帮她,是为了让沉舟不负罪 翌日,陆沉舟请了半天假,许淮宁和他一起去看高云母子。 也没带什么,早上夫妻俩包了白菜肉饺子,考虑农村人活累饭量要大一点,许淮宁带了两碗。 “媳妇,谢谢你。” 许淮宁的嘴角却微微上扬,“谢什么,就包几个饺子。” “不是饺子的事。”陆沉舟声音低沉,“是谢谢你理解。” 下楼梯时,正遇见谢老婆子拎着菜篮子上楼。老太太一见他们,立刻鼻孔朝天,从两人身边硬挤过去,还故意用篮子撞了下许淮宁。 陆沉舟挡住谢老婆子,“长眼干什么的?” “老眼昏花不行啊?” “那我就去找孙干事了,老眼昏花了,还不放老娘回去,当儿子没有这么当的。” 谢老婆子小声哼哼,“不用你多管闲事。” 到底是怕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陆沉舟纳闷,“老太太怎么了?” “胡说八道让我和问舟怼了,问舟还是大姑娘,她说问舟屁股小生不出儿子,以后只能生女儿。” “嘴巴这么贱?” “可不,问舟还没结婚,还是个大姑娘,这么说跟放屁有什么区别?” “怼的好,再这么没有分寸,我就找她儿子谈谈。” 许淮宁,“现在还没这个必要,老太太不敢闹的太过分。” 刚和王丽计较了,短时间内不能再和谢老太计较,别人会有看法的。 市人民医院。 推开307病房的门,靠窗的床位旁,一个穿蓝布衣裳的女人正在给床上的男孩擦脸。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正是许淮宁昨天在部队门口见过的那张脸。 “陆……沉舟。”高云站起身,她比实际年龄显老,眼角已有细纹,脸庞也是风吹日晒的高粱色。 “高姐,这是我爱人许淮宁。”陆沉舟介绍道,声音比平时高了一点,“我们带了点饺子来,你和小树趁热吃。” 许淮宁上前,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早上刚包的,不凉,还热乎。” 高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这……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又出钱又出力。” “妈,谁来了?”床上的男孩撑起身子,他约莫八九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但眼睛却亮晶晶的,和高云如出一辙。 “是以前帮过咱们的陆叔叔。”高云轻声说,又指了指许淮宁,“这是陆叔叔的爱人你叫许阿姨。” “陆叔叔好!许阿姨好!”男孩声音清脆,“我叫小树,今年十岁!” 许淮宁心头一软,在床边坐下,“小树真乖,告诉阿姨,你哪里不舒服?” “这里疼,喘不过气。”小树指着胸口,“医生说我这里有个洞,要手术补上。” 孩子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一些在后世不是疑难病症,这会还是疑难病症。 高云背过身去抹眼泪,陆沉舟站在床尾,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落在窗外。 许淮宁打开保温桶,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小树能吃几个饺子?阿姨包了白菜肉馅的。” “我能吃十个!”小树眼睛一亮,随即又怯怯地看向高云,“妈,阿姨带来的东西,我能吃吗?” 高云点点头,接过许淮宁递来的筷子,“谢谢你们,真的太谢谢了,我都不知道……”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许淮宁趁母子俩吃饺子的空档,仔细打量这个病房,六张床位都住满了人,高云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空药瓶和啃了一半的干馒头。 下面压着着小树的检查报告,她扫了一眼,看到“室间隔缺损”几个专业术语。 “医生怎么说?”她小声问陆沉舟。 “需要做修补手术,县医院做不了,得去省城。”陆沉舟压低声音,“手术费加后期治疗,大概要两千。” 许淮宁在心里盘算着家里的存款,她还没有开始工作,陆沉舟一年的工资不吃不喝也才一千多块,两千块不是小数目,但也不是拿不出来。 “高云姐,”许淮宁转向正在喂儿子喝水的高云,“我爸有个战友在省城工作,要不要我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安排个好医生?” 高云的手抖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许淮宁这么热心,“这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小树的病耽误不得,这不是别的事可以拖。” 陆沉舟惊讶地看着妻子,没想到她不但不反对,还主动帮忙。 其实许淮宁就是为了帮陆沉舟,不愿意他一直这么愧疚着,两个人的世界容不下三个人,孩子除外。 只有让小树好起来,高云的日子有盼头了,陆沉舟才能慢慢释怀。 小树吃饱后精神好了许多,缠着陆沉舟讲部队里的故事。 陆沉舟难得有耐心,给他讲训练场上的趣事,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高云在一旁看着,眼中既有欣慰又有复杂的情绪。 许淮宁注意到,每当陆沉舟靠近病床,高云都会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始终保持适当的距离。 这个细节让她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临走时,许淮宁悄悄在枕头下塞了五十块钱。 高云追到走廊,执意要还给她。 “高云姐,”许淮宁按住她的手,“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小树买营养品的。你要是过意不去,等小树病好了,给我纳双鞋垫行不?我不会垫花线鞋垫。” 高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许同志,你和陆同志都是好人……要不是他寄钱来,小树早就不在了……” “过去的事不提了。”许淮宁拍拍她的手,“现在最要紧的是小树的病,回去我就联系省城那边,咱们一起想办法。” 回程的公交车上,陆沉舟一直握着妻子的手。 “媳妇,”他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想到你会……” “会什么?”许淮宁歪头看他,“会支持你帮助一个可怜的母亲和病重的孩子?” 陆沉舟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回到家,许淮宁就开始找陆沉舟的存折。 回到家,许淮宁就开始翻找家里的存折。 一张一千六,一张一千八,都是两年期定期存款,才存了一两年,都不到期;另外一张两千的是五年期,动了的话,损失利息太多了;最后那张印着牡丹花纹的,是陆爷爷陆奶奶给孙子孙媳的“安家费”,足足一万二,存的是两年定期。 她自己的活期存折上还有三千,但以陆沉舟的性格,肯定不愿意动用她的私房钱。 “你这是干什么?”陆沉舟端着搪瓷缸子走进来。 许淮宁头都没抬,“我在算能拿出多少钱帮小树,他的病耽误不得,越拖越容易出大问题。” 她拿着那张一千八的定期存折,“这个提前取出来,损失点利息也不能计较了……” 陆沉舟在她身边坐下,搪瓷缸放在床头柜上,“我问过医生,手术加后期治疗至少要两千。” 80年代初,还没有什么医保报销制度,许淮宁想起病房里其他患者,有的为了省钱几个人合吃一份病号饭,有的干脆从家里带饼子,三顿改成两顿。 “我们帮帮吧。”许淮宁合上存折,“取一千八的定期,再添二百凑两千。其他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医院减免些费用?” 陆沉舟眼睛一亮,“我有个战友转业到了民政局,让他帮着问问能不能帮扶一部分。” 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资助两千手术费,同时发动各方关系减免费用。 既要救人,也得给高云留尊严。 —— 第二天中午,许淮宁拎着水果罐头还有麦乳精等营养品再次来到医院。 小树刚做完心电图,高云在床头缝补衣裳。见到许淮宁来了,高云慌忙把补到一半的褂子塞到枕头下面。 “许同志,这太破费了……” “也没带啥,等小树饿了,冲杯给他喝。” 小树欢快地举起一张纸,“许阿姨,医生说我心脏会画画,你看这些波浪线!” 孩子对自己的病没有一个充分的认知,还不识愁滋味。 “小树,咱把病治好了,就真能下床走路,蹦跳都行,还能跳舞。” 小树很期待。 “高云姐,”许淮宁坐在病床边上,“我和沉舟商量过了,想帮小树解决部分手术费。” 她从人造革手提包里取出牛皮纸信封,“这里有两千,我们还联系了民政局和医院,幸许还会减免一部分。” “我爸爸的战友也回信了,省里会组织优秀医生下地方医院支援,小树的手术不用去省城,在市医院就可以做。” 又省了来回颠簸之苦。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和沉舟,我知道这件事他觉得愧疚,可错不在他。本来就是我家的饭让他生了病,先错的是我们。” “这件事错的是小树他爹,我恨了他这些年,做的是挂名夫妻,可他还是把挣的钱分的粮都拿来养我们了,我不恨他了。” 当然,也打过他。 人已经死了,不计较了。 高云擦了一把眼泪,从床底下拉出一个袋子,掏出个旧铝饭盒。 打开后,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钞票:十元的大团结,五元的炼钢工人,更多的是皱巴巴的一块两块。 “这是我卖了圈里的猪和粮食凑的钱,村里乡亲们凑了一百八十六块三毛……可惜还差得远。” 许淮宁数了数,饭盒里总共不到四百元,她想起昨天看见高云啃的干馒头,心里发酸。 “这些留着当营养费吧。” 高云转身撕下小树的作业本,工工整整写下一张两千一百元的欠条,跑去护士站要了印泥按了手印。 “淮宁,沉舟不欠我的,这钱就当我借的,我一定还。我多种些经济作物,把责任田伺弄好,我就不信我活该受穷。” 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去找陆沉舟。 第34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手术费凑齐了,接下来就是等着医生会诊,制定手术方案,确定手术日期了。 培训班到了报名的时间,问舟给嫂子报了名,又电话通知了堂哥。 许淮宁正觉得无聊,得知这个消息一下子又有精神了。 陆沉舟不自觉的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虽说他能养得起媳妇,但媳妇不是等着他养的那种人。 “这么高兴啊?” “那是当然,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 到了开学的这天,许淮宁坐的是第一班车,近一个小时才辗转到了学校。 “嫂子,这儿,这儿!”陆问舟跳着挥手,这丫头嗓门大,引得几个戴校徽的大学生频频回头。 许淮宁小跑着过去,被小姑子一把挽住胳膊。 “走,嫂子,先带你看教室。” 校园里落叶飘零,大喇叭正播放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许淮宁跟着陆问舟穿过主楼,西南角一排平房门口挂着“成人教育培训部”的木牌。 就是这儿了。 服装设计班在三间打通的大教室里,隔壁财会班传来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靠墙摆着三台老式缝纫机,讲台上放着几个石膏人体模型,披着半成品的布样。 “户口本、介绍信、两张一寸照片。”报名处的老师推推眼镜,“培训费三十元。” 许淮宁从书包里掏出准备好的材料,当那张贴着照片、盖着印章的临时学生证递到手里时,她突然鼻子一酸,二十多岁了,她居然成了“大学生”,哪怕只是临时的。 “嫂子,我先去上课了。”陆问舟指指手表,“中午十二点,食堂门口等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教室里陆续来了学员,有烫着波浪卷的时髦女郎,也有手指粗糙的服装厂女工。 许淮宁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暖和。 “同学,这儿有人吗?”一个扎方巾的圆脸姑娘指着她旁边的空位问。 “没有。”许淮宁往里挪了挪,瞥见对方笔记本上画着服装草图,“你以前学过?” “我姑开裁缝铺的。”姑娘腼腆地笑了笑,“我叫周小梅,纺织三厂的。” “我叫许淮宁,家住屯世乡(部队驻地的乡镇名)。” 周小梅跟许淮宁说起了悄悄话:“听说咱们老师是海市请来的,给电影明星做过衣服呢!” 许淮宁不知道真假,真要是海市的老师,那她们也是吃上好的了。 正说着,教室门推开,走进来的不是预期中的海市老师,而是个穿藏蓝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卷皮尺。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代课老师,叫我李老师。”他操着浓重的某州口音,“王老师火车晚点,今天我们先学量体……” 许淮宁跟着同学们练习相互测量时,发现周小梅的方巾下藏着道疤。 “小梅,这是咋弄的?” “小时候烫的。”姑娘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解释,“小时候顽皮偷吃,把刚盛出来的面条扒拉倒了烫的。” “一定很疼吧?” “那时候还不记事,不记事也有不记事的好处,我不记得了。” 午饭时分,许淮宁拿上饭盒就去了食堂,问舟已经等在那儿了。 “嫂子,走,今天有红烧带鱼!”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难得有合嫂子胃口的,她们排在长长的队伍里,许淮宁也感受到了大学生生活。 “嫂子,第一天感觉怎么样?”陆问舟往她饭盒里夹了块带鱼,“我们班的老师凶得很,错一个数要罚抄十遍。” 许淮宁笑着听小姑子絮叨,目光却扫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坐在了问舟身边。 “问舟同学,今天怎么走的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在教室里。” 陆问舟给他疯狂打眼色,“我不跟你说过了吗?我中午有事。” 在陆问舟的眼色加肢体动作的引导下,年轻人终于看到了许淮宁。 “我嫂子。” 年轻人站起身,小小地鞠了一躬,“嫂子好,我叫崔相奕。” 许淮宁点头,笑着说:“你好。” 崔相奕饭吃了一半,硬是让陆问舟“瞪”走了。 许淮宁是过来人,她一看就明白,“问舟,你谈对象了?” “不算谈,是他在追我,但我没答应。嫂子,这事别跟我哥说,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那得看是什么忙,这忙我不帮。在这上面我和你哥统一战线,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你要是现在已经毕业或者是参加工作了,谈恋爱不是不可以。” 陆问舟,“我们班已经有六对恋人了,只要处理得当,根本不耽误学业。” 许淮宁承认,问舟说的有理,可有几个人能分的这么清楚? 下午的课教基础缝纫技法,这对许淮宁来说是信手拈来,看的周小梅都惊讶,“淮宁,你怎么学的这么快?” 量衣也是,拳头放进去,一绕一转,妥了。 “我会缝衣服,踩缝纫机是最基本的。” 第一天终于结束了,许淮宁和问舟告别,赶紧去坐车。 夕阳下,陆沉舟竟等在校门口,军装笔挺的身影引来不少女学生偷看。 “你怎么来了?”许淮宁小跑过去。 “今天来市里办事,正好来接你。”陆沉舟伸手接过她的书包,其实根本不重,“医院来电话,手术定在周二。” “定下来了就好,我们要去看看小树吗?” “不用,咱该帮的都帮了,以后看她自己的了,人要有边界感。” “好吧,回家。” 路上,陆沉舟忍不住问:“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你也知道是第一天,看到的都是皮毛,还行,就是中午让问舟破费了,饭都是她买的。等明天就好了,我换了一些饭票和菜票。” —— 刘卫红又来送菜了。 “弟妹这两天干什么去了?我来了好几趟都不见你。” “去了城里一趟,老家有个姐妹的孩子病了,我买了点东西去医院看望了。” 小树的事没必要让太多的人知道,刘卫红人很爽快,但毕竟不了解,人心隔肚皮。 刘卫红送了白菜和茄子,许淮宁不想欠人情,就问她要不要做衣裳?她可以帮着做,大人孩子都可以,不拘男女。 刘卫红惊讶,“弟妹还会做衣裳?” “会,不敢夸海口,我给我小姑子做过,她很喜欢。” 刘卫红有点心动了,她一家四口呢,婆婆年底再来,都是五口了。全靠成连长一个人养,日子是一点也不宽裕。 再不宽裕,孩子也不能穿的破破烂烂的,穿出去的都是脸面。她给儿子女儿都扯了一件褂子料,还没找裁缝。 要是找许淮宁的话,没准还会便宜点。 “那好啊,等会让姐弟俩量量尺寸,把布料带过来。” “行。” 晚饭时,陆沉舟一边把猪肉往妻子碗里夹,一边说道:“现在你是学习的时间,不要答应给人家做衣服,太累了。” “我以后就会干这个,总不能没点口碑,那这碗饭咋吃?” 许淮宁把肥肉放到丈夫碗里,“你放心,我有数。” 陆沉舟还想说什么,看见妻子亮晶晶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许淮宁有自己的想法。 吃过晚饭,陆沉舟在厨房洗碗,许淮宁在看自己的简易课本,房门被敲响了。 刘卫红带着闺女,拿着一件衣料又来了。 本来打算连儿子的一起做了,又怕许淮宁说大话,要是两块衣料都废了咋整? 还是先拿闺女的试试水。 “丫头,叫阿姨。”刘卫红推了推女儿。 十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喊了声“阿姨”,许淮宁蹲下身,与她平视:“喜欢什么颜色?” “红……红色的。”小姑娘声音不大,很是害羞。 许淮宁笑了,展开那块黑底红花的棉布,她拿起皮尺,动作娴熟地量了布幅,又给小姑娘量肩宽、袖长。 刘卫红在一旁看得直点头,这架势,比镇上老裁缝还专业。 “嫂子,后天来取吧。”许淮宁记下最后一个数字,抬头看见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又补充道:“阿姨给你在领口绣朵小花,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一下子亮了,重重点头。 刘卫红更惊讶了,“弟妹,你还会绣花。” “会一点,够用,不丑。” 送走刘卫红母女,许淮宁立刻在桌子前坐下,一手拿着尺子,开始在布料上画线,粉笔在她布料上灵活游走。 陆沉舟有些埋怨,“还要绣花?你是真往自个身上揽活。” 累坏了,心疼的是他。 许淮宁头也不抬,“十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 她顿了顿,想起了什么,“我十岁时,最羡慕同桌的绣花衣领……” 许淮宁八岁的时候,爸爸去世,妈妈离开,大爷大娘不闻不问,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光棍三叔……她即便是想,也只能是想了。 家里没有缝纫机,许淮宁打算在家属院打听一下,借谁家的用用。 “我明天再催催,看新缝纫机什么时候到货。” 计划经济,求大于供,你拿着钱都未必能买的到,也是没辙。 陆沉舟兑好了水,让许淮宁泡脚。 “今天不泡了,想睡觉。” “不行,泡泡脚舒服,能缓解疲劳。” 陆沉舟半跪在洗脚盆前,将许淮宁的脚放进水中,没承想刚碰到水面她就缩了回来。 “烫?” 陆沉舟伸手去试水温,感觉还可以,难道说女人和男人不一样,怕烫? “我去加点凉水。” 陆沉舟声音发紧,起身时膝盖碰到了盆子,淮宁正两脚悬空,这一带盆子倒了,也殃及到了她。 身体失去平衡,一头向陆沉舟栽去…… 第35章 人在桌边坐,祸从天上来 陆沉舟想救都来不及了,只能猛地转身用自己身体当垫背。 许淮宁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手肘下意识撑在他胸膛上,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陆沉舟后腰狠狠硌在了翻倒的板凳角上,他闷哼一声,却第一时间收紧手臂护住怀里的人。 “摔着了没有?”许淮宁手忙脚乱从他身上爬起来,顾不得发丝凌乱,她伸手去拉陆沉舟,指尖触到他掌心粗粝的茧子。 “你摔疼了没有?”陆沉舟却反握住她的手,眉头因为腰后的疼痛微微蹙起。 “没有。”许淮宁摇头,她身下是结实的人肉垫子,虽然硬邦邦的硌得慌,总比直接摔在水泥地上强多了。 陆沉舟扶着腰慢慢站起来,倒抽一口冷气,刚才板凳角正硌在腰椎的位置,这会儿一阵阵发麻。 许淮宁顺着他的动作注意到翻倒的板凳,顿时明白了。 她顾不得穿鞋,绕到他身后,“腰硌到了?” 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后腰处的衣料,已经洇湿了一片水渍。 “赶紧把衣裳换下来,去床上躺着。” 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弯腰捡起拖鞋胡乱套上。 许淮宁一转头,却发现陆沉舟已经拿起墙角的扫把,正把地上的水往簸箕里扫。 “不是让你去床上躺着吗?怎么这么犟啊?”许淮宁伸手要抢扫把。 陆沉舟侧身避开,扫把在他手里灵活地转了个方向,“就是硌了一下,没事。” 他继续弯腰扫水,声音闷闷的,“我不打扫就得你打扫,我干也是一样,本来就怪我。” 许淮宁看着他固执的背影,抿了抿唇。 等陆沉舟扫完水,许淮宁又用拖把拖干,两人沉默地交替着收拾残局,地上的水渍渐渐消失,只剩下些许潮湿的痕迹。 “怪我,”许淮宁把拖把靠在墙角,“不泡不就没有这些事了吗?” “艾叶水活血,”陆沉舟说道:“你这两天累,晚上又熬眼,泡脚好。” 许淮宁催陆沉舟上床,掀开衣角,腰部已有她拳头大小的一块淤青。 “疼吗?” “还好。” 许淮宁拿来了跌打损伤药,小心翼翼的涂抹。 外面又用纱布遮挡。 许淮宁把药收好,对陆沉舟说:“好了,赶紧睡,时候不早了。” “你也睡。” “嗯,我关灯。” 许淮宁刚躺下,陆沉舟就揽住了她。 许淮宁好笑,“怎么,腰不疼了?” “不疼了。” 许淮宁转过身和他面对面,“陆沉舟,老老实实睡觉,我明天还要上课。” “好吧。”陆沉舟背过身去,多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 —— 许淮宁临走之前,又把跌打损伤药塞给了陆沉舟,中午找个人再上遍药。 “记住了,你放心吧。” 许淮宁,“别阳奉阴违,落下病根疼的是你。” 许淮宁赶到培训班,周小梅正和一个波浪卷发的女人争执。 “小梅,怎么了?” 周小梅脸红脖子粗的,“淮宁,遇见个不讲理的,非占咱们的座位。” 她对面坐着个烫波浪卷发的女人,正翘着二郎腿,像猫爪一样的指甲在许淮宁常坐的座位上一下下敲着。 波浪发也是培训班的学员,昨天来的晚,坐的是最后一排的边角,看不清黑板。 今天她来的早,就选了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也就是许淮宁的位置,难怪周小梅会跟她争。 “什么叫你的呀?写你名字了吗?你叫一声它会答应吗?” 波浪卷真没把两个人放在眼里,穿的土里土气的不是普通女工就是乡巴佬,这种人懂的什么叫艺术什么叫设计吗? 妥妥的浪费资源。 教室里其他学员不敢劝架,许淮宁是漂亮,但穿着普通,站在光鲜亮丽的波浪卷面前像幅褪色的老照片。 许淮宁声音不大,有理不在声高,“李老师说过,这个班按先来后到选座。” 她指向后墙贴的《学员守则》第三条,是有规定的。 波浪卷嗤笑一声,“乡下人就是爱较真。” 周小梅气得要冲上去,被许淮宁拦住,教室里响起学员们的议论声: “明明是许淮宁一直坐那儿的……” “人家笔记都记了半本了……” “仗着穿得好就欺负人……” 许淮宁突然走到讲台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唰唰画起来。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教室平面图,在每个座位上标出学员的名字,第二排正中的方格里,工工整整写着“许淮宁”三个字。 许淮宁转身,第一次直视波浪卷的眼睛,“秦艳艳同志,你的座位在那里。” 粉笔头精准飞向最后一排的角落,正是昨天波浪卷坐的位置。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低笑,波浪卷的脸涨得通红,她猛地站起来,尖利的指甲指向许淮宁和周小梅,“知道我爸是谁吗?” 许淮宁,“在培训班,我们只认李老师立的规矩,也不用拼爹,英雄不问出处,往上数三代,谁祖上不是农村人?” 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的鼓掌声,“说得好,这位同学,艺术从不论出身,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走进来的不是李老师,是个年轻人,而且打扮新潮。 怎么个新潮法? 长发垂肩,大红色喇叭裤像两面旗帜随着他的走动翻飞,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精瘦的腰线。 最扎眼的是那条松松垮垮挂在胯部的铆钉皮带,在阳光下闪着光。 活到千禧年也没见过几位这种“玩艺术”的,许淮宁僵在了座位上,当然僵在座位上的不止她一个人。 波浪卷张了张嘴,在老师冷淡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抓起包往后排走去。 “同学们好,我叫王——”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潇洒的连笔字,“王临风,你们可以叫我王老师。” “李老师因为工作关系已经回省城了,接下来由我授课。”王临风随手将长发别到耳后,露出左耳一枚银光闪闪的耳钉。 “大家昨天的作业我已经大体上看了,恕我直言,大多数人连设计师的门槛都摸不到,只有一位同学的作业还有看点。” 王临风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设计图,最上面那张正是许淮宁设计的小香风外套。 王临风从时尚的角度出发,讲解了小香风的起源风格和演变…… 人,真不能貌相,王临风是有两把刷子的,许淮宁受益非浅。 午饭时间,许淮宁刚走进食堂,就听见问舟的声音,“嫂子,这边,这边。” 许淮宁走了过去,问舟已经打好饭了,今天食堂是包子,素馅和肉馅都打了。 “嫂子,你的是木耳鸡蛋的,我的是白菜粉条肉的。” “我换了饭票了,以后不用你打,我自个打饭。” 陆问舟不乐意了,“你是我嫂子。” “你还是个学生,我天天吃你的喝你的像什么话?” 陆问舟还想说什么,许淮宁从包里拿出几张饭票和菜票,“拿着,食堂你熟,帮我打饭。” 陆问舟就拿着了,“都是一家人,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亲兄弟,明算账,不能总是一个人付出。” 木耳鸡蛋馅的也还行,咸淡适中。问舟还想忽悠嫂子吃猪肉馅的,许淮宁才不上当,肥肉她是吃不了一点。 问舟把杯子往许淮宁面前推了推,“嫂子,喝水,别噎着。” 秦艳艳好不容易排队打了饭,一转头就看见许淮宁姑嫂两个有说有笑的。 秦艳艳还想着中午的事呢,她爸是某部门的二把手,她是她爸的女儿,谁不给她几分面子? 偏偏许淮宁不给,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秦艳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她经过许淮宁身边,假装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不稳,手中的饭盒就泼了出去。 也是巧了,许淮宁喝水嘛,视线抬高,无意中就看见秦艳艳饭盒里的汤菜正泼向她。 许淮宁大脑飞速运转,她要是躲开的话,她身后的女生就遭殃了,显的她不地道;她要是不躲,自己要遭殃了。 许淮宁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去拉邻座的女学生,吓的那人喊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许淮宁扯着她闪到一边,汤汤水水泼到桌子上,汤水四溅。 而她,不可避免地承受了一些,裸露的皮肤溅上了热汤,挺疼的。 “秦艳艳,你满意了?”许淮宁声音不大,咬字清楚,“就因为你抢座位,我没让给你,你就这么小肚鸡肠?” 周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这秦艳艳也太过分了,抢座位不成就报复,没有一点道德底线。 秦艳艳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没想到许淮宁会当众揭穿这件事。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不小心手滑而已!你敢污蔑我?” 许淮宁冷笑一声,举起自己红肿的手臂,“手滑?你站在两米外,手滑不应该掉在地上吗?手滑能让汤汁呈抛物线精准泼向我?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陆问舟赶紧过来查看嫂子状况,手面都发红了,衣服上也沾上了一片油渍。 “你,什么秦花花,你是不是有病啊?自己做错了事,就拿别人开刀,我看病的不轻,不对,是神经病,培训班连神经病都收?” 秦艳艳的表情扭曲了,她猛地将饭盒摔在地上,“我叫秦艳艳,不叫秦花花!我没有神经病,又不是故意的,你们至于不依不饶吗?” “我可以作证,秦艳艳故意为之……”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36章 我爸是谁?你们知道吗 众人转身一看,别人不认识,许淮宁是认识的。 是王临风老师。 “我可以作证,秦艳艳同学就是故意的,她是举起饭盒,往许淮宁身上泼的。” 因为隔着三排桌子,王临风想提醒都来不及了,许淮宁反应也快,不然一饭盒菜连汤带水的要是泼在脸上或者头上,不毁容就算好的了。 秦艳艳没想到王临风会维护许淮宁,这老师眼睛带拐弯的吗?太偏心了,是不是第一眼就看上许淮宁这个狐狸精了? “王老师,她是你的学生,我就不是你的学生了吗?一端水端不平,偏心,有什么资格当老师?” 王临风痞痞的笑了两声,“我确实不是端水大师,我只说我看到的,你刚才……幸亏……不然连后面的女同学也要跟着倒霉。” 女大学生赶紧跟许淮宁道谢,人家明明可以躲开,却为了拉她耽误了时间,以致于烫了手。 “不客气,她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想连累无辜。”许淮宁直视着秦艳艳,“我要求严肃处理她,心思恶毒,一点小矛盾就上升到人身伤害。如果纵容迁就,下一个倒霉的又不知道是谁。” 培训班有自己从家里带饭的,吃食堂的有七八个之多,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不得罪秦艳艳,要是也报复他们……想想就可怕。 鲁迅先生说过: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 这句话用在此时此刻此景太贴切了。 “对,我们也要求严肃处理,还要求取消秦艳艳参加培训的资格,要是我不小心得罪了她,我会不会被泼热水?会不会捅刀子?” 一个女学员勇敢发声,既是声援许淮宁,也是为自己发声。 别以为是夸大其词,秦艳艳太狂太不理智,谁也不敢赌。 这句话真真说到了学员的心里去了,她们是来学习手艺的,可不是来和如此情绪不稳定的人为伍的。 “对,要求开除,还我们一个公道。”其他学员互相看了看,陆续有人点头附和。 “就是,今天早上她还因为座位的事骂了许淮宁和周小梅!” “我的笔记本不小心碰到她水杯了,她就像要杀人一样。” “我们要求开除,还大家一个安全的学习环境!” 声音越来越多,最后达成一致的呼声:“对,要求开除,还我们一个公道!” 秦艳艳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爸是谁!”她声音里混杂着愤怒和得意,“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赶走的,你们没那个能耐!” 许淮宁注意到王临风微微皱眉,而培训班负责人张主任此时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张主任气喘吁吁地问道,目光落在许淮宁身上还算正常,最后停在秦艳艳身上时明显气焰都矮了。 “艳艳,怎么回事啊?” “张叔叔!”秦艳艳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许淮宁感到一阵恶心。 她抬起自己红肿的手背,“张主任,秦艳艳故意用热汤泼我,王老师和所有同学都看到了,我要求学校严肃处理。” 张主任的视线在许淮宁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同学们之间有点小摩擦很正常,都是同学要互帮互助,要有容人之量……秦同学可能只是一时失手……” 王临风笑了两声,满是讽刺,“张主任,我亲眼看到她举起饭盒朝许淮宁泼过去的,如果这算失手,那持刀伤人都能说是手滑了,都有找到开脱的法子。” 张主任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这个……王老师,事情可能没那么严重……秦同学的父亲是教育局的领导。” 周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许淮宁看到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几个同学眼神开始游移,第一个发声的女生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人性本就如此。 秦艳艳得意地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许淮宁,“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我要让我爸查查这个培训班到底有没有资质,某些老师有没有授课的资格。” 许淮宁不害怕,可能是陆沉舟给的底气,许爸爸给的底气,“秦艳艳,你以为有个当官的父亲就能为所欲为?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故意伤人证据确凿,就算你爸是市长也得按规矩办事!” 陆问舟也站在了许淮宁身边,“对,你爸爸要是包庇你,那也是个贪赃枉法的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说得好!”王临风提高声音,“张主任,如果培训班连学生基本安全都无法保障,那确实需要教育局好好查一查,查查为什么有人能仗势欺人,而负责人却视而不见!” 秦艳艳没想到自己为泄私愤居然引起众怒,眼见张主任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同学就往外冲。 “你们给我等着!”她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 陆问舟想追上去,却被许淮宁轻轻拉住了,“她跑不了,我先先处理烫伤,手起泡了。” 王临风让她们两个人先去医务室,然后转向其他学员,“大家都看到了,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培训班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我保证。” 许淮宁去医务室给手面上了点药,现在是红色,怕的是晚上起水泡。 所幸脸蛋没被波及,胳膊因为穿的厚,只是有一点红,问题不是太大。 处置完毕,许淮宁就催问舟去上课了,她也要上课。 下午,秦艳艳没在,周小梅说她拎着染缸一样的包走了。 周小梅从家里带饭,食堂发生的事,她听同学说了,也替许淮宁后怕。 “真想不通,就一个座位的事,犯得着害人吗?多亏你躲的快,不然我都想挠花她的脸。” “算了,不说她了,好好上课,王老师说培训班一定会给公道的。” 被烫伤的部位反辣辣的,下午就起了水泡,回到部队,许淮宁先去了卫生室,让医生处理了一下,才回了家。 刘卫红女儿的衣裳昨天已经裁剪好了,陆沉舟说马营长家有缝纫机,她打算去问问。 马营长媳妇三十多岁,听说还是妇女干部,剪着胡兰头,人很干练。 “是弟妹啊,快进来。” 许淮宁说明来意,“嫂子,你家的缝纫机能用吗?想借缝纫机用一下,做件衣裳。” 叶秋兰笑着说:“能用,我收拾一下,你尽管用好了。” 她平日里工作忙,用到缝纫机的时候很少,也就是缝缝补补,上面放着一些箱子等杂物。 有缝纫机的其实不止一家,许淮宁为什么借马营长家的?还是那句话:素质和素质不一样,职位越高,越爱惜羽毛。 许淮宁就回家拿了布料和针线,不能用了人家的缝纫机还要用人家的针线吧。 叶秋兰已经把缝纫机安顿好了。 “嫂子,我拿了两个素馅包子,给孩子尝尝。” 中午没怎么吃饭,问舟给打包回来的。 “弟妹,你真客气。” 人啊,就喜欢讲究人,即便嘴上不说。 许淮宁把线纫上,才找出裁片开始缝。 还好,上辈子的手艺还没丢,熟悉过后,她缝的很快。 叶秋兰饭都不做了,就站在跟前看。 “弟妹,我还以为衣裳挣了线你要用缝纫机,原来你会缝衣服啊?” “嗯,我从小就爱玩弄这个,我现在也在学。” 做上衣可比你裤子麻烦多了,饶是许淮宁的手脚麻利,快两个小时才缝好。 “嫂子,我要回去了。” 叶秋兰从厨房走出来,“饭做好了,吃完了再走。” 许淮宁开着玩笑,“不了,还有沉舟没吃饭,嫂子不会连我俩的饭都帮着解决吧?” “也不是不可以,哈哈。” 门推开了,回来的是马营长。 马营长看到许淮宁,说道:“弟妹也在啊,我就说沉舟这狗鼻子,连这个都知道。” 许淮宁有点纳闷,陆沉舟干什么了? 门外是陆沉舟的声音,“淮宁,回家了。” 许淮宁走了出去,果然是陆沉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打听的,你又不是钻地鼠,还能遁地不成?” 许淮宁捶了他一下,连甜言蜜语都不会,难怪这么大年纪了才有老婆。 回到家,陆沉舟把许淮宁摁在沙发上,拉着他的手看伤口。 “没事了,我已经让医生看过了,也上了药。” 不用猜,也知道是问舟跟他说的。 “怎么才叫严重?手这样了还去缝衣服,别人的事你这么上心干什么?” 对他都没这么上心。 刚听说许淮宁受伤,陆沉舟是担心;一下班回来,看不到媳妇,又打听到她去做衣服了,他担心里面又有点生气。 “我答应嫂子是一个原因,我不想言而无信,还有一个原因,我也想快点看到自己的成果。” “先吃饭吧。” 陆沉舟捞了米饭,炒的土豆丝,还别说,男人做饭味道挺不错的。 陆沉舟始终沉默吃饭,许淮宁想活跃一下气氛,他都没接话。 因为什么生气?许淮宁无法理解,她在秦艳艳这里吃了亏,委屈的应该是她。 许淮宁也不理他了。 陆沉舟晚饭过后又回了营区,让许淮宁早点休息。 许淮宁看了看时间,不算太晚,她又把刚缝好的上衣,把领口袖口这些方面都改进了一下。 然后用烧水壶把缝隙熨平整。 看起来还不错。 陆沉舟还没回来,许淮宁就上床睡了。 烫伤的部位总归和平时不一样,很难受,迷迷糊糊中许淮宁就醒了。 身边的床位还空着,门虚掩着,透进来一丝丝亮光。 陆沉舟干什么去了? 第37章 先拼爹后坑爹,这爹一点也不冤 是陆沉舟在外面? 陆沉舟果然在外面,他坐在沙发上,正在写着什么。 许淮宁刚走近,陆沉舟就发现了,“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吗?” “快完成了,马上睡。” 许淮宁凑近,“你在写什么?” “和你的手有关,你男人替你出头。” 许淮宁一时语塞,原来他一直忙的是这件事? “秦艳艳很傲,问了两次知道她爸是谁不?我也很想知道,她爸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吗?” 陆沉舟,“是教育局人事科副职,屁股不干净,满头小辫子一抓一个准。” 许淮宁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好了,快睡觉吧,我就伤了手,不是太严重,我还想自己处理。” “杀鸡焉用牛刀,交给我,你就别管了。” —— 第二天上午,风平浪静。 下午李主任把许淮宁叫到了简易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李主任和秦艳艳,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 “许淮宁同学,这是教育局的秦科长,他今天来就是协调你和秦艳艳误会的。” 许淮宁轻笑,“秦艳艳问我两次,知不知道她爸爸是谁?想必这位就是秦艳艳的爸爸秦树刚秦科长吧?” 秦树刚瞪了女儿一眼,和她娘一样,中看不中用,净给他惹事。 转眼笑着对许淮宁说:“许同志,秦艳艳的无心之失给你带来了伤害,我向你道歉。我今天带了一点礼品,算是我们的补偿。” “无心之失?”许淮宁没接秦树刚推过来的麦乳精和水果罐头,反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这是证人证言,证明你女儿就是故意的。让我原谅也行,让她挽起胳膊,我烫回来,我报了仇,再赔我五十块钱营养费精神抚慰金,我就原谅他。” “许淮宁,你真不要脸,你知道我爸是谁吗?”秦艳艳火冒三丈,长这么大她嚣张惯了,还没有人敢这么“讹”他们。 又来了,就不能换句话说?像牛倒刍一样,倒个没玩。 “你爸是秦科长,我早就知道了,你们要想让我咽下这个哑巴亏,是不可能的。华国是个讲理讲法的地方,街道不行,我就去区里,区里不管,我就去市里……” 秦树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没想到一个丫头片子这么硬气,一般人见到领导亲自上门道歉,早就顺着台阶下了。 “许同学,年轻人闹矛盾很正常嘛。”秦树刚掏出“大前门”香烟,在桌上顿了顿,“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教育局最近正好有个招收民办教师的名额,我送给你。” 李主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话里的暗示太明显了,用名额换许淮宁闭嘴。 “秦科长,谢谢你的好意,我没想当民办教师,只想学服装设计。” 办公室外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听见有人喊:“李主任,jc来了。” 秦树刚皱眉,他今天特意没开单位的吉普车,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两名身穿警服的人站在门口,大檐帽下的眼神锐利如刀。 “秦树刚同志,纪委请你过去谈话,顺便聊聊那批失踪的教学仪器。” 秦树刚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他起身太猛,肚子撞翻了桌上的麦乳精,“咣当”一声摔得粉碎。 “你、你们是什么意思?” “1982年8月15号,原本要拨给市一中二中和实验中学的三台价格昂贵的显微镜,在教育局的物资库消失。” “这是你在华侨商店卖外汇券的收据,时间刚好对得上。” jc上前一步,手铐铐住了秦树刚的手,“走吧,秦科长,吉普车在楼下等着呢,就是你常坐的那辆。” “误会,一定是误会,我奉公守法,兢兢业业……” “这些话还是回纪委说吧。” 许淮宁看着秦艳艳瘫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昨天陆沉舟说的“满头小辫子”,原来他连夜整理了这么多证据…… 陆沉舟:岂止是连夜,从接到问舟的电话,他就开始找人调查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要掌握主动。 许淮宁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满脸冷汗的秦树刚,“秦主任,擦擦吧,您这‘劳力牌’手表都沾上麦乳精了。” jc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这位女同志,可真会向人心窝里捅刀子。 劳力士啊…… 秦艳艳瞪着许淮宁,眼睛里像淬了毒,“许淮宁,我爸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许淮宁又不是傻,她能去承认这个? “秦艳艳,你看我有这个本事吗?我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你欺负?应该倒过来我欺负你啊。” 秦艳艳信了,许淮宁一个土老帽,穿的一点也不洋气,顶多是沾了谁的光来学技术的女工。 “许淮宁,你等着,等我爸回来了我再跟你算账。” “可别,还是现在算吧,五十块钱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我就不追究了。” 秦艳艳气的肚子疼,“许淮宁,你可真会趁火打劫。” 许淮宁伸出手,“五十块钱,一分也不能少,别卖惨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掏了钱,咱们两清。” “没有,一分也没有。” 反正已经这样了,秦艳艳要是掏钱,那纯粹是傻。 “那就别怪我了。” 办公桌上有一个暖瓶,许淮宁随手抓了过来,打开了盖子。 “许淮宁,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我没疯,凭什么你作恶,我就要受着?不行,我要泼回来。” “你敢!”秦艳艳也就剩嘴硬了。 “你看我敢不敢。”许淮宁把门一关,来个瓮中捉鳖。 她提着暖瓶撵人。 秦艳艳,“李主任,你还不伸把手?” 李主任又不傻,秦科长完蛋了,他巴结他干什么?万一烫到他,秦艳艳能付给他营养费? 秦艳艳可就只有一张脸,没有多余的了,真要是毁容了,可就一无是处了。 “停——”秦艳艳被撵的喘不过气来,许淮宁一身牛劲,她跑不动了,“不就五十块钱嘛,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五十块钱,顶工人一个月工资了。 一手交钱,一手放暖瓶。 “早这么干不就行了。”许淮宁揣进兜里,转身离开。 “你,没事吧?” 王临风等在拐角,把许淮宁吓了一跳。 “王老师,你在这里干什么?” 王临风撩了撩额前发,这个男人其实挺好看的,就是穿衣风格实在是欣赏不来。 “我看秦艳艳在里面,她这人挺疯的,我寻思没准需要我帮忙。” 王临风这么维护她,许淮宁有点意外。 “没事了,她补偿了我一些钱,我们两清了,但仅限于这件事。她要是以后还不收敛还要针对我,另算。” “你在设计方面,有点天赋,别骄傲,好好学。” 许淮宁愣了愣,醒悟过来鞠了一躬,“谢谢王老师,我一定好好学。” —— 家属楼前面的空地,刘卫红家的小女儿青青穿着新做的褂子,要是有翅膀早飞起来了。 “成连长嫂子,青青这件衣裳还怪好看的,找哪个裁缝做的?再有俩月过年了,俺也给俺家妮子做一件。” 人家许淮宁搭上工夫搭上线,手工费是一分没收,刘卫红总觉得欠许淮宁人情,这有机会了,可得替她好好宣传宣传。 “好看吧?我也一眼就看中了,比大楼上卖的不差,是淮宁帮着做的。” 那个军嫂还不太相信,“陆营长家的?她会做衣服?” 刘卫红的大嗓门,“我骗你干什么?都处了多少年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行行行,别急嘛,我信还不行啊?” 许淮宁经过这里,就让刘卫红喊住了,“弟妹,回来了?” “嗯,回来了,嫂子,都吃饭了吗?” 旁边人搭话,“没呢,男人们没回来,不着急。淮宁,听说你会做衣裳啊?” 许淮宁点头应道:“会一点,青青身上穿的就是我做的。” 那个军嫂彻底信服了,“弟妹,这快过年了,能不能给俺闺女也做件褂子?” “可以啊,不过我要用线也要费时间,每件收费二块五。嫂子要是不嫌贵的话,就把布料送到我家。” 许淮宁说完就走了,她不管别人怎么想,义务劳动她是不会干的。 路上又遇见了收发员,交给许淮宁一封信,她看了看地址,当场宕机。 怪她。 是报社的回信,这么一来瞒不住了,她当时应该改成问舟的地址才对。 许淮宁打开门,赶紧拆信,手也有点抖,紧张的。 散文缺乏新意,拒了; 诗歌倒是采用了,发表在第1832期第四版,随信还寄回来一张报纸。 主编还邀请许淮宁参加征文,征文题目叫:改革开放新风貌,发生在我身边的真人真事。 许淮宁有兴趣。 还有一张汇款单,稿费真的不多,不足十块钱。 不管怎么说,也是许淮宁重生后赚到的第一桶金。 把信放下,许淮宁挽起袖子开始做饭。 她想小小的庆祝一下,就多做了一个菜,还找出来一瓶饮料。 殊不知,关于她做衣服要收手工费的事,正闹的沸沸扬扬。 挑事的是王丽。 “要我说都在一个家属院住着,男人都是战友,要什么钱呀?真是掉进钱眼里了,没素质。” 这句话真是说到某些人心坎里了,很多军嫂没工作,都是靠男人的工资,真的不禁花。 当然,也有人觉得王丽说的不对。 “秦家嫂子,听说你会编蒲团,你能不能帮我家编两个?我和成戎腰都不怎么好,坐这个软和。” 说话的是刘卫红,她也就送把菜,人家淮宁连手工费都没要,这个时候她要不说句话,可太让人寒心了。 王丽从心底不愿意,编这个可费工夫了,她凭什么给刘卫红编? 第38章 女人的“咸猪手” 王丽一脸的为难,“弟妹,我还得送孩子上学,冬天快来了,一家人的棉衣都还没缝,我真没空啊?有时间的话,我肯定愿意帮。” 刘卫红就呵呵了。 “我真想找人编两个蒲团,我不白用,谁的工夫不是工夫啊,编两个蒲团五毛,有人愿意编吗?” 王丽肠子都悔青了,早说给钱她早就答应了……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吗? “弟妹,我棉衣可以往后拖一拖,我晚上晚睡会,一准给你做出来。” 为了五毛钱,王丽把拉的屎又吃回去了。 “嫂子帮忙可太好了,明天我就把苞米裤子送你家去,给钱怕别人说你掉钱眼里去了,我送你两个萝卜吧?” 萝卜才多少钱啊?几分钱,怎么和五毛钱比! 其他人吃吃地笑。 王丽也醒过味来,这是嘲笑她刚才呢,话不投机半句多,拿起小板凳气呼呼地走了。 刘卫红解析,“都看见了吧?这哪是别人掉进钱眼里了?是钱不是给她挣啊?你们有需要就去找淮宁做,不想找也没人逼着你,大家伙心里有数就行,去外面找人缝衣服比这个价还贵,不说你们也有数。” 大家点头,平日里也没多少交集,哪来的脸让人家义务劳动? “看呐,那几个人抬着啥玩意?” “缝纫机?” “缝纫机没这么大。” 陆沉舟找人买的电动缝纫机终于送到了,这东西套上纸箱子,大的更多了。 “陆营长,这是买啥了?” “缝纫机。” 这么大的缝纫机,还真得跟着去看看。 许淮宁正在厨房做饭,听见门响又听见女人说话,一边解围裙一边走了出来。 “媳妇,缝纫机到了,看看放在什么地方。” 放在客厅肯定不合适,卧室也不行。 “放另一间卧室吧。” 也就问舟来住,其他时间也没有人来。 拆开包装,一个大家伙就出现在众人面前,怪不得重,案板厚,还带着电机。 后期要自己组装的。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电动缝纫机,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李默生拦住了大家,“各位嫂子,咱改天再来参观,该吃晚饭了。” 等人都走了,陆沉舟看说明书,准备组装。 许淮宁打算拍拍他后背,代入自己的身高了,没拍到后背,拍到了男人的屁股。 更要命的是,许淮宁感觉到手感不对,还摸了摸。 陆沉舟转身看她,心里也在纳闷,小媳妇今天这么主动吗? 许淮宁后知后觉,低下头一看,自己的咸猪手还盖在屁股上面。 她的脸腾一下红了,慌忙站起身,“先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 慌慌张张走了。 大白菜烀锅贴,浸汤里三分之一,好吃的很。 许淮宁没话找话,“缝纫机花了多少钱?” “282块,顶两台缝纫机,不过电动的省力,缝的快,值。” 陆沉舟记得跟媳妇说过,是他记性不好,还是媳妇记性不好? 吃过饭后,陆沉舟开始组装,许淮宁在边上当参谋。 许淮宁背着手,慢慢地把报纸拿了出来,“当当当,看,这是什么?” “我没老眼昏花,是报纸。” “你把眼睛睁大点再看。”许淮宁让他看第四版,最角落的位置指给他看。 “诗歌?” “嗯,谁写的?” 许淮宁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叫言颜,陆沉舟哪里知道。 “我。” 陆沉舟擦了擦手,接了过来,从上到下通读了一遍。 “真厉害,我媳妇也成了诗人了。” 陆沉舟高兴归高兴,但同样也有点小舒服,为什么呢?离愁离愁,离开的愁,是离开沈明远吗? 许淮宁很失落,“可我那篇散文没采用,说没有新意。” “慢慢来,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这句话许淮宁受用。 “编辑邀请我参加征文,我打算参加。” “我支持你,以后晚饭我做。”陆沉舟是实干家,不是空喊口号。 “那不行,谁有时间谁做。” 许淮宁又问道:“秦艳艳的父亲被jc带走了,是你干的吗?” 陆沉舟承认了,“是我,谁让她欺负你了?这么一条蛀虫,拉出来就是为民除害了。” “说的对。”许淮宁都怀疑自己是手欠了,又拍了陆沉舟一下。 不好意思,又拍错了。 陆沉舟又侧头看许淮宁,实在不懂她是什么用意? 撩拨他? “那个……我去写征文。” 许淮宁赶紧跑了,要是不(手)注意(欠)拍第三次咋整?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改革开放不论是城市还是农村,意义都挺大的。特别是农村,农民能吃饱饭了,还能隔些日子吃顿肉,这都是切切实实的好处。 就写爷爷和三叔。 提笔泉涌,许淮宁写了三页稿纸。 陆沉舟推门走了进来,“还不睡?” “准备睡了。”许淮宁放下钢笔,整理好了稿纸,陆沉舟已经端了兑好的温水。 泡泡脚,促进血液循环,坚持下来,这是个好习惯。 躺在被窝里,许淮宁觉得有点挤,她翻身看了看,明白了。 “陆沉舟,你睡到中线这边了。” 刚开始还有楚河汉界,后来全凭个人自觉,现在男人不自觉了。 陆沉舟闭着眼睛装睡,呼吸故意拉得绵长。 许淮宁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别装,我都看见你睫毛在抖了。” 男人突然一个翻身,胳膊横过来压住她被角。许淮宁像只被按住壳的小乌龟,扑腾两下没挣开,反倒把热水袋踢到了地上。 “暖水袋……”许淮宁刚支起上半身,男人长手早抓起来了,又塞进被窝。 许淮宁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穿了件跨栏背心,男人就是天然的火炉子,肢体接触,都能烫手。 陆沉舟忽然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被窝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这么下去容易擦枪走火,她试着转移话题,“征文要写改革开放,我打算写三叔家分到的那头牛……” 陆沉舟的鼻尖蹭过她发顶,“嗯,可以,牛崽子现在该有三百斤了。” 许淮宁突然意识到,她伏案写作的每个夜晚,这个男人都在用他的方式参与她的故事。 “陆沉舟。”她声音闷在他锁骨处,“我新笔名想好了。” “嗯?言颜不好?打算叫什么?” “叫……”温热的掌心突然捂住她后颈,许淮宁一个激灵,“……叫许擒舟!” 男人低笑,“行啊,看看你能不能擒住我。” 陆沉舟将小媳妇压在身下,许淮宁赶紧撑住他,“你干嘛!” “不是擒舟吗?我让你擒……” 许淮宁严重怀疑他在开车。 “不行,你保证过的,等我完全接受你了,我们再做夫妻。” “嗯?”陆沉舟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挑起了许淮宁的下巴,“你还没接受我?” 许淮宁嗓子干涩,“我想谈恋爱谈的久一点,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 “那是谁拍我屁股?不是一次还是两次?男人屁股能随便拍的吗?这是男人的敏感部位。” 许淮宁就差作揖了,“你听我说,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拍拍你的背,尺度没掌握好,真不是故意的。” “两次都是尺度没掌握好?” 许淮宁艰难点头,“嗯,不瞒你说,我的笔名我都想叫许手欠了,我也尴尬呀。” 关键她还上手摸了。 陆沉舟从许淮宁身上下来,帮她掖了掖被角,“好了,睡吧。” 伸手拉灭了灯。 “陆沉舟,你生气了?” “别多想,睡吧,我尊重你,之前是我会错意了,以后不会了。” 许淮宁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可能水未到渠未成。 —— 今天是小树做手术的日子,许淮宁请了短假,其他的也帮不了,就陪着高云说说话。 她是替陆沉舟来的。 许淮宁到的时候,手术已经开始了,手术室外的等候区,高云一个人孤零零的。 高云说不紧张是假的,八十年代这算是重病了,小树比同龄孩子又瘦又小,还是在心脏,多重要的部位啊。 “姐,不会有事的,做手术的都是专家。” 高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爹娘都没了,我现在只有小树,让我有病,也别让他有病,当娘的真受不了。” 许淮宁拍拍她的肩,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她理解。 过了许久,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摘下口罩,说道:“手术很成功,注意休息,会好起来的。” 高云一个劲说谢谢。 小树要进监护室的,别说许淮宁了,连高云都不能进。 许淮宁安慰了高云,就回培训班了。 这些日子,许淮宁一直和问舟在一起吃饭,得知她的诗歌发表了,问舟翘大拇指,“嫂子,你可真厉害。” 许淮宁笑了,“厉害吗?一般般,革命尚未成功,吾辈仍需努力。” 说笑过后,问舟突然问:“嫂子,我要真谈恋爱了,你和我哥会反对吗?” 许淮宁问道:“是那个人,叫崔……” 问舟点头,“他追了我半年多了,我觉得他不错,我想答应。” “我不能给你意见,我们不了解他。” “……” 问舟很矛盾。 是崔相奕追的她,说喜欢她的性格。问舟还是很慎重的,总得了解了以后再说。 两人不算情侣,但关系又走的很近。 一起看过电影在公园划过船,直到这几天,问舟才下定决心接受他。 “那你纠结什么呢?” “他妈妈想见我一面,可我不想见。” 第39章 老家出事了! “为什么不想见呢?”许淮宁问道。 “我们只是谈恋爱,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又不是结婚,为什么要见他的家人呢?” 说的也有道理。 今天应该是休息日,陆沉舟没有休息,部队要开始练兵,总得商讨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下午他四点钟就下班了,打算去接媳妇,再一起去看看小树的情况。 这是临时起意,事先许淮宁并不知道。 陆沉舟先去供销社买了辆二八大杠,一直没有自行车也不行,作为主要的出行工具,没有可真不行。 培训班还没下课。 陆沉舟把自行车放好,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透过窗子,他看见了自己的媳妇,不过她身边还有别人,一个披头散发,打扮的像花孔雀一样的男人,正手扶在桌子上,低头和许淮宁说话。 这是许淮宁的老师? 很少听她讲学校的事,还以为老师是个又矮又胖的老头,没想到这么年轻。 陆沉舟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等。 今天学习吊带衫,许淮宁尝试着改变了一下,总觉得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王临风帮着做了小细节的处理,果然好多了。 王临风看了看时间,拍了拍手,“同学们,下课了,路上小心。” 许淮宁落在了后面,她整理了书包,抬脚往外走。 “许同学,吊带裙的肩头你再改良一下,可以用层薄垫肩,免得太溜。” “那我试着改一下。” 许淮宁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有人在偷窥她,她转头,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许淮宁小跑着跑到陆沉舟面前,“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不行啊?” “谁说不行的?陆沉舟,新买的自行车?” 陆沉舟拍了拍车座子,“嗯,看看喜欢吗?” “还行。” 二八大杠啊,淮宁担心自己身高不够。 陆沉舟调好车头,“走吧,先去看看小树,咱就回家。” 许淮宁没想到王临风也跟着她过来了,陆沉舟的表情绷紧了几分。 “你好,我是王临风,是许淮宁的老师。” 陆沉舟和他握手,当兵的都这么大的劲吗?他四根手指都要断了。 “陆沉舟,是她丈夫。” “幸会。” 陆沉舟没有心情和他说话,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医院里,小树终于转进普通病房,能吃点流食和半流食了。 看见两个人过来,高云站了起来,非让他们坐下。 陆沉舟没坐,床本来就小。 “小树看起来不错,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孩子小,恢复快,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陆沉舟松了一口气。 “这次小树多亏了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小树,没有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 说着说着,高云眼圈又红了,要不是人来人往对陆沉舟不好,她都想跪下给小两口磕头感谢。 “好了,以后会一天比一天好。”许淮宁安慰她。 二八大杠就是赶路,一个多小时就回了家属院。 这都农历十一月初了,家属楼前面的空地上,还是有军嫂在唠嗑,也不嫌冷。 “陆营长,弟妹,你们去市里了?” 说话的军嫂姓陈,叫陈翠萍。 许淮宁笑着应道,“是啊,沉舟去市里办事,顺便接我回来。” 陈翠萍看到了崭新的二八大杠,羡慕道:“哎哟,这可是好东西!咱们家属院可没几辆呢!” 要说买也不是买不起,关键很多人过日子仔细,不舍得,就是舍得的还需要自行车票。 旁边几个军嫂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 “陆营长可真疼媳妇!” “就是,我家那口子抠门得很,提了多少回都不肯买。” 许淮宁有些不好意思,陆沉舟倒是神色如常,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工作需要,经常外出,没车不方便。” 寒暄几句后,两人便去储藏室停车,然后上了楼。 许淮宁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以后不要骑车去接我,太远了。” 陆沉舟把车钥匙放在窗台上,语气淡淡,“你不希望我去接你啊?” 许淮宁眨了眨眼,故意逗他,“怎么,陆营长今天看到王老师,是不是吃醋了?” 陆沉舟动作一顿,抬眸看她,“吃醋?我犯得着吗?” “那你干嘛握人家手那么用力?王老师脸都白了。”许淮宁憋着笑。 陆沉舟轻哼一声,“军人手劲大,正常。” 许淮宁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好啦,王老师就是教我们设计的,人挺专业的,你别多想。” 陆沉舟低头看她,眸色深沉,“我没多想,但你得记住,你是有丈夫的人,不要和异性走的太近。” “知道啦!”许淮宁笑着戳了戳他的胸口,“陆营长,你这占有欲还挺强。” 许淮宁去做饭,陆沉舟接着为缝纫机扫尾。 饭桌上,许淮宁跟陆沉舟透露了一点,就是问舟谈恋爱的事。 陆沉舟皱眉,“她大学还没毕业,谈什么恋爱。” 从小学到高中只有九年,陆问舟不过刚二十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姑娘,所以下意识的就有点难以接受。 “又双标了是不?我可听说了,你也有暗恋对象,你十八岁入伍,这么一推算还没问舟大就动过心思。” 陆沉舟盯着许淮宁,许淮宁,“怎么了?我说不得啊?” “你知道我暗恋对象是谁吗?” 许淮宁摇摇头,实际上她是抗拒的,“不想知道,不管她是谁,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重新开始了,你不能吗?” 陆沉舟沉默了一会,“能。” “不坚定,一个能还要考虑这么久?” 这个话题就翻过去了。 陆沉舟,“淮宁,我最近可能要忙一阵子,部队有任务。” 许淮宁一愣,“什么任务?危险吗?” “常规练兵,没有危险,别担心。”陆沉舟轻描淡写地带过,显然不想多说。 许淮宁知道部队有纪律,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从这天开始,陆沉舟就没有回家了,像他这种情况的有好几个,许淮宁也就没多打听。 这天,许淮宁刚从培训班回来,房门就被敲响了。 许淮宁打开门,是一名战士。 “嫂子,陆营长家来电话了,营长不在只能来找你。” 陆爷爷陆奶奶没打过电话,平日里都是书信交流,是有什么急事? 许淮宁回房间穿了外套,就跟着战士走了。 在电话机旁等了有五分钟,电话又响了。 “喂,我是淮宁。” 那边是丁姨的声音,【沉舟呢?】 “他有任务,带队练兵去了,离开得七八天了。二婶,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等他回来了,我转达。” 丁姨叹了口气,【他爷爷出事了】 许淮宁吃了一惊,二老对她还是不错的,又是陆沉舟的亲人,很难不动容。 “出什么事了?” 【外出遛弯的时候摔倒了,伤到了头,至今还没醒】 【怕的是有三长两短,沉舟可是爷爷奶奶最挂念的】 “二婶,沉舟离不开,那我回家去看看爷爷。” 【……宁宁,你方便吗?】 “方便,没有比爷爷更重要的了。” 二婶让问舟也一起回去,她就这一个女儿,好久都没回了。 公公婆婆对问舟也不错,从来没重男轻女。 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公公不行了,总得让问舟见爷爷一面。 许淮宁回去就开始收拾行李,不知道要待几天,她又给陆沉舟留了一封信,说了一下大概情况,压在桌子上。 一夜不表。 早上,许淮宁去楼下跟刘卫红说了一声,不然她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样的闲话。 许淮宁是坐的第一班车,到了学校先去找了问舟。 问舟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没心没肺的,听见了爷爷出事,眼圈都红了。 “爷爷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这是意外,谁都没想到,谁也不想的。” “我请假去,和嫂子一起回。” 问舟去请假,许淮宁也得去请假。 王临风,“你会落下很多课的。” “和人命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他是你老公的爷爷吧?你老公不回去?这不是他的责任吗?” 许淮宁没忍住就怼了他一句,“结婚了就是一个家庭,王老师是打算以后的丈母娘家,啥事不管了吗?” “好,我批假,尽量早点回来,落下的课没人能补。” 姑嫂两个会合,先坐公共汽车,再乘坐火车,第二天中午才到达y市。 陆清平在出口等着了。 “爸,我爷爷怎么样了?” “还没醒过来,还在医院。” 陆清平接过两个人的行李,“先回家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去看你们爷爷。” 坐了这么久的车,确实太累了。 回的是老宅。 问舟一看见奶奶,就忍不住哭了,奶奶也红了眼,少来夫妻老来伴,到老了感觉更不一样。 许淮宁跟奶奶说了陆沉舟的情况,联系不上他,赶不过来。 “沉舟是国家的人,不能因为小家误了大家。” 不愧为老革命,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 饭桌上,陆奶奶才说了爷爷受伤的经过。 老爷子爱遛弯,以往都是奶奶陪着的,可真是巧了,早上陆奶奶就有点不舒服,一查是血压高。 这么一来,奶奶就不能陪着了,老爷子又习惯了溜达,拦都拦不住,一个人走了。 谁也没想到,偏偏老爷子就这一次是单独外出,单独这一次就出了事。 第40章 后妈可不是啥好人 往常,陆老爷子也就溜达一个钟头就回来了,这都一个多小时还没回来,陆奶奶就让张姨去外面找找去,别是贪玩不知道回家了。 时间不大,保姆就匆匆跑回来了,说是陆老爷子晕倒了,咋叫也不醒,扶又扶不动。 最后是两个儿子赶了回来,把人送去了医院…… 吃了饭,陆清平就带她们去看陆老爷子。 今天是陆清北在照顾老爷子。 病床上的陆老爷子毫无生气。 “今天,大夫查过房了吗?”陆清平问道。 “来过了,爸的各方面体征还可以,脑袋里的淤血消了不少,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谁也不敢说。” 陆清平有些不耐烦,“行,你去上班吧,今天我在。” 陆清北和几个人打了声招呼,拿起公文包走了。 陆老爷子是个干净人,许淮宁用脸盆打了温水过来,给老人擦了手和脸。 周时予开门走了进来,看见病房里的许淮宁,又到处找陆沉舟。 “沉舟没回来,出去练兵去了。” 陆清平站了起来,问道:“时予,你说实话,你陆爷爷这个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周时予,“二叔,你要是真想听的话,就跟我过来,咱找个地方谈。” 周时予又对许淮宁说:“沉舟不在,弟妹也一起来吧,让问舟妹妹先照顾爷爷。” 三个人回到医生办公室,陆清平说道:“时予,你不是外人,你就跟我们说实话,老爷子的病是不是很麻烦?” “二叔,弟妹,坐下说。” 周时予越拖着不说,陆清平越心里没底。 “时予,你也不用有顾虑,实话实说,我们有心理准备。”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陆爷爷经过检查,颅内大面积淤血,这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即使手术清除血块,术后恢复这一关也很危险。” 陆清平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打,节奏越来越快,他在下最大的决心。 “成功几率?” 周时予取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保守估计……不超过30%。” 陆清平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我回去跟老娘跟哥哥商量一下。” 周时予提醒,“陆爷爷的情况耽误不得,请尽早决定。还有一个我不太明白的地方,陆爷爷就摔了一跤,怎么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陆清平听出了不对,“时予,你这是什么意思?但说无妨。” 周时予说出了疑点,“陆爷爷摔倒时是仰面朝上,以致于最重的伤口在头部。要真是散步摔倒的,正常情况下是头晕,人会下意识找支撑物体,人会往前扑倒才对。” 陆清平和许淮宁虽然不懂医,也听出了疑点。 走出了办公室,许淮宁问道:“二叔,你打算怎么做?” “咱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一下,总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 “二叔,周时予提出来的疑点,不要告诉其他人了。” 陆清平还没明白过来,“为什么不告诉?你爷爷的罪不能白受了。” “要是周时予的怀疑是真的,您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谁吗?” 陆爷爷工作了大半辈子,要说得罪了谁还到了害人命的地步,还真想不出来。 “可能是哪个混账小子?” 许淮宁不认同,“十多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不懂事的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二叔,你就先别说这件事,只说动手术就行了。” 陆清北和陆清平都有工作,天天请假也不行;家里的女眷照顾起来不方便,兄弟俩一商议,经人介绍雇了个男护工。 许淮宁晃晃悠悠进了厨房,张姨往外撵她,“淮宁,这里不用你,快去陪你奶奶去。” 许淮宁没有走,状似无意地问:“张姨,你发现爷爷时,他是面朝上倒着的吗?” 张姨搓着抹布的手突然停住:“是啊,后脑勺上还有血。” “那他是什么姿势?” “怪就怪在这儿……老爷子是仰面躺着的,手却板板正正地放在两侧,要是疼的话,手脚怎么会不动?” 这也是张姨没事瞎琢磨出来的。 “周围没有孩子吗?” “老爷子出去的早,那会人很少,没有孩子。” 张姨纳闷:“淮宁,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怕是调皮捣蛋的孩子把爷爷推倒了,摔了后脑勺。” “不会吧?” “我就问问,没人看见就只能自认倒霉了。”许淮宁叹了口气。 下午下班了,两房都回了老宅。 让不让老爷子接受手术治疗,得取得一致意见。 陆清平带来了会诊意见书。 “我和主任讨论过,如果咱爸48小时内没有苏醒迹象,建议手术。” 陆清北立刻反对,“爸受不了开颅手术,他两年前的腰椎手术还没恢复,而且开颅手术风险太高。” “那也比躺着等死强!”陆清平突然提高音量。 “我也是咱爸的儿子,我就不心疼吗?” 陆奶奶拍了一下桌子,“你爸还躺在医院里,我还没死呢,你们吵什么吵?” 陆问舟替奶奶抚胸,许淮宁递给她一杯水,“奶奶,别生气,这不正商量嘛。” 两个儿子各执一词,陆奶奶问道:“问舟她妈,你说呢?” 丁姨丁雪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也建议保守治疗,爸年纪大了,做开颅手术的伤害太大了,我怕他受不了。” 陆清平没想到自己的媳妇和他唱起了对台戏。 “你也心疼钱?” 被丈夫误解,丁雪梅的心里不好受,“我嫁给你这么些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我是真觉得咱爸受不了折腾。” 薛菱镜笑着说:“我也觉得弟妹说的对,让咱爸少受罪,真有那份孝心,以后好好对咱妈就行了。” 陆奶奶很是生气,“我问你了吗?你腆着个脸充什么好人?你的意思让老头等死呗。” 陆问舟赶紧安慰,“奶奶,您别这么说,大伯母应该没这么坏吧?” 薛菱镜:“……” “这些年,我看在听舟的面子上,我不跟她计较,并不是说她就是好人……你还是小孩子,你不懂。” 薛菱镜拉着陆清北装委屈,“清北,我也是好心,你和弟妹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陆清北不想惹老娘生气,七十多岁的人了,没享多少福。 老爹还躺在医院里。 “行了,你少说话,我妈又没问你。” 薛菱镜气的不轻,没有一个人向着她说话。 陆奶奶又问许淮宁,“宁宁,你的意思呢?” “我也不看好手术,成功率太低,爷爷的身体怕支撑不住,咱能不能向大医院请教,看看保守治疗会不会更好。” 最终达成了一致,保守治疗。 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房间也没有改变,中午张姨就把房间通风换气了,被褥也晾晒了。 “宁宁。” 陆奶奶推门走了进来,老伴的事对她打击不小,精神很差。 “奶奶。”许淮宁扶她在床沿坐下。 “沉舟,没事吧?” “奶奶,他真没事,是去带兵训练了。” “那就好,你也坐。” 许淮宁在椅子上坐下。 “沉舟留下的那封信,你知道吗?” 夫妻俩临去部队之前,确实留下一封信,是关于薛菱镜的。 许淮宁说不知道也没人信,陆沉舟怎么可能瞒着她。 索性承认了,“我知道。” “就知道她不是个省心的,你公公是真的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 关于公公的为人,许淮宁不予置喙。 “那,调查到了吗?” “她那个干哥哥欠了人家万把块,现在找不到人了。” 放高利贷的人都是三教九流,神通广大,找个人应该不麻烦。 “奶奶,高利贷的人找他,我们也可以利用高利贷的人找他啊。这种人走投无路,最是见利忘义,钱可以买他的良心。” 陆奶奶点了点头,也对,体面人不好找,那就利用社会上的人。 这件事,陆奶奶瞒着大儿子,可没瞒着二儿子,回头让他跟高利x的人说说。 经过省里的专家会诊,给陆老爷子制定了治疗方案,做保守治疗。 两天之后,老爷子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脑袋里的淤血消失了大半。 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老爷子就有希望醒过来。 薛菱镜问道:“咱爸的情况真有好转了吗?” 陆清北睨了她一眼,脱了外套,“你不高兴?” “说的什么屁话,我当然高兴了,这不是问问你嘛。” 薛菱镜后悔啊,早知道老爷子一天天见好,她就支持老二动手术了。 手术风险大,不正遂了她的意了吗? 当时光寻思省钱了,又怕分摊费用的时候她拿不出钱来,露馅…… 陆清北也没怀疑,嚷嚷着吃饭。 明天是星期天,听舟打算去医院看望爷爷。 陆清北看了一眼闷头吃饭的陆泛舟,问道:“你明天不去吗?” “不去,我爷我奶对我又不好,白愣我。” 陆清北骂道:“放屁,那是因为你做错事。” 打死陆清北也不会相信,老两口是更偏心沉舟一些,讨厌白愣泛舟怎么可能? “反正我不去,我爷爷躺在床上,去了他也不知道。” “你……薛菱镜,看看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 薛菱镜就是靠陆泛舟上的位,也是她在陆家的底气,疼这狗崽子像疼眼珠子似的。 “怎么了?泛舟说错了吗?他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喜欢过他?泛舟有意见也正常。” 薛菱镜又嘱咐陆泛舟,“儿子,你得去,陆沉舟不在,你得好好表现表现,你爷爷奶奶有钱,不能便宜了陆沉舟一个人。” 第41章 呵呵,不是陆家的种 陆清北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薛菱镜,你要把泛舟养废吗?三观不正的东西,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我哪里说错了?泛舟不是陆家的孙子?他陆沉舟有的,咱泛舟也得有。” 一直沉默的陆听舟开口了,“爸爸妈妈别吵了,我爷爷还在住院,最要紧的不是他老人家吗?那吵什么呀?有什么好吵的?” 两个人这才停下,小丫头说的没毛病。 吃过饭后,陆听舟就骑着自行车去医院了。 医院里,除了护工,今天陆奶奶和许淮宁都在。 “奶奶,嫂子。” 陆奶奶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孙女的,长相上有点她的影子,很活泼。 “听舟,来看你爷爷啊?” “嗯。”陆听舟走近,看着爷爷憔悴的模样,还有这样那样的管子,眼眶红了。 “爷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许淮宁安慰她,“快了,爷爷一天比一天好了,专家说有很大的希望,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护工眼花,爷爷的手还动了。” 这天快天黑了,陆清平匆匆来到了老宅。 “妈,找到那个人了。” “什么人啊?” “就是……某人的干哥哥。” 有钱能使鬼推磨,高利x的人找到人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陆家人。 老太太吩咐,“沉舟不在,让淮宁跟你一起去,要是薛菱镜真出轨就好了,父子俩的关系不至于太紧张。” 这些,沉舟有权力知道。 “妈,沉舟媳妇在家吗?” “在,我去喊她。” 许淮宁还在房间里看笔记,学过的东西要时常拿出来看一看,再改进。 “宁宁。” “奶奶。” “你换件衣裳,跟你二叔出去一趟。” 许淮宁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 许淮宁就穿上棉衣,骑着自行车和陆清平一起走了。 市郊。 陆清平敲了敲厚重的木门,时间不大,一个男人来开门了,打量着两个人,“进来吧。” 许淮宁很是纳闷,这像特务接头似的,干啥呢? “人呢?” 那人把两个人带到一个阴暗的房间前,“在里面。” 陆清平和许淮宁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老大,放了我,我还钱还不行吗?” 等打开灯,才看清房间里的情况,地上踡缩着一个男人,手脚都绑上了。 当陆清平和许淮宁看清男人的面目,均是吃了一惊。 这么面熟,太像某个人了。 许淮宁以前是怀疑,现在可以确定了,就说嘛,和陆沉舟同父异母,多少应该相像的,然而却没有。 那个男人看着陆清平,问道:“你们是谁?” 陆清平不跟他浪费时间,直接发问:“认识薛菱镜吗?” “不认识,这个什么镜是谁啊?” 陆清平弯腰,捏住了他的下巴,仔细端详这张脸,还真是有七八分相像。 薛菱镜给老陆家戴了一顶绿油油的特大号绿帽。 “魏白春,你以前在水泥厂当临时工,那时候薛菱镜也在,你们关系亲密,她认了你当干哥哥。都有这层关系了,你为什么说不认识她?” 只要想调查,魏白春那点事瞒不住。 “你们是谁?” “你甭管我们是谁了,薛菱镜给你生了个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没打算认回去?” 魏白春这些年可都是靠薛菱镜接济,薛菱镜哪来的钱?还不是从陆家搞的? 他给陆家戴绿帽可不能承认。 魏白春,“听不懂你们说什么,薛菱镜就是干妹妹,可不能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额头上已经冒冷汗了。 薛菱镜成功嫁给陆清北后,他就不干水泥厂了,怕的就是让陆家发现了。 但一点不耽误两个人经常幽会,果然男人爱后妇,女子爱前夫。 昏暗的灯光下,他那与陆泛舟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显得格外刺眼。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魏白春的声音发颤,试图挣脱被绑的双手,“薛菱镜是我的干妹妹不假,那还是多少年以前了,我们早就没联系了。” 陆清平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照片递给他看,“没联系?那这些是什么?” 照片上面清晰地记录着薛菱镜与魏白春近几年的多次秘密会面,甚至有两人在公园长椅上亲密交谈的画面。 “这……”魏白春的脸色惨白,要露馅了吗? 许淮宁注意到照片中魏白春手腕上的手表,那是一块名表,价格可观,“这表不便宜吧?一个普通工人买得起吗?” 陆清平会意,立刻补充道:“我们查过你的银行流水,每半年都有一笔固定汇款,汇款人正是薛菱镜,十多年来从未间断。” 许淮宁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如果陆泛舟真的不是陆家的血脉,那么整个陆家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魏白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过的还不够惨吗?还不上钱他们要打断我一条腿!我从来没想过要认那个孩子,他就是陆家的孩子。” “陆家再缺孩子,也不会要一个冒充陆家血脉的孩子,你和薛菱镜还真是杜鹃鸟,搞出个孩子让老陆家养?” 魏白春,“那你们想怎么办?” “跟我们走,去指证薛菱镜,你要是照办的话,我可以给你说情,让他们给你宽限的时间。” 魏白春因为有逃跑的前科,抓回来后差点跺手跺脚,他当然希望离开这里。 “行,我去做证。” 一直没说话的许淮宁开口了,“二叔,等一等,我还有话要问他。” 魏白春隐隐有些不安,“你要问什么?” “你和薛菱镜计划偷梁换柱的时候,知不知道陆清北还有老婆孩子?” 魏白春眼神飘忽不定,“你说什么呀?薛菱镜嫁给陆清北的时候,他老婆不是死了吗?” 许淮宁,“是去世了,平日里啥病没有,忽然就去世了,二十多天后,薛菱镜嫁进去了。” “这么快的时间,要说没有什么猫腻,傻子也不信啊……你不说也可以,陆家告你们去,抚养陆泛舟十八年的钱,还有这些年薛菱镜给你的钱,这都是夫妻共同财产,都得还回来。还会告你们坐牢。” 事情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想找证据是不可能了,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魏白春。 陆清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年,嫂子毫无征兆地就没了,医生出具的死亡原因是心肌梗塞。 人有旦夕祸福,也没有怀疑。 大哥在大嫂死后不久就娶了薛菱镜,也只是认为他薄情。 如今看来,另有隐情啊。 “魏白春,你想一个人完蛋,还是想两个人一起完蛋?” “这么跟你说吧,陆家要是不放过你,你就过不下去。” 收拾一个不学无术、吃喝嫖赌的混混,陆清平还是有能力的,不用他亲自动手。 魏白春就是从薛菱镜手里套钱的,顺便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哪来的真爱? “你说话算话?以后不能找我的麻烦。”魏白春开口要保证。 “可以,我就当放了一只蟑螂。” 魏白春,“那好我说,薛菱镜从医院里拿的药,放进陆清北媳妇的饭碗里了,听说那种药吃多了,就会死。” “她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嫁给我哥吗?” “你们陆家家庭条件好,她当然想了。” —— 不知道怎么回事,薛菱镜的右眼皮老是跳。 老话说的,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凶,她迷信,深信不疑。 她能有什么事呢?儿子也大了,男人有地位,公公婆婆有钱…… 陆清北放下公文包,伸手要钱,“拿五百块钱来。” 薛菱镜问道:“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爸住院,请的护工还有营养费都是老二出的,我作为老大,不也应该出?” 薛菱镜一百个一千个不同意,“泛舟爷爷奶奶有钱,这个钱别说你了,都不用老二出,瞎装什么孝敬?” 陆清北不跟她废话,径直往卧室走。 “老陆,你干什么?” “我找钱,我拿我的那一份不行吗?” 薛菱镜拦在他面前,“老陆,我,我把钱借给我二姐了,家里没有钱。” “借出去多少?” “五……百。” “这些年攒下的也不止五百,把剩下的给我。” 薛凌镜可拿不出来,以前跟公婆住,她不用怎么管伙食。现在不行了,工资除了养家,还得养那个死鬼。 “老陆,咱一家人都要花钱,我上哪攒去?真没钱了。” 陆清北才不相信,他的工资也还可以,一个人养家都养的起,怎么会没有钱? “等我晚上问问你二姐,我们急等用钱,让她凑钱还了。你可太能了,我的钱交给你是用来养家的,你那二姐搞什么大工程要借五百?” 薛凌镜怎么说的出来? “实话告诉你,咱家里进贼了,500块都偷走了。” 陆泛舟的猪耳朵开始转,家里什么时候进贼了? 电话响了,陆泛舟去接电话。 “爸,妈,奶奶让我们去家里吃饭。” 薛菱镜犯嘀咕,这要商量着掏钱? 关键他们不缺钱! “奶奶还说了,你俩都得去。” 陆听舟就不去了,她要复习功课。 陆家老宅的客厅里气氛凝重,陆奶奶坐在主位,面色不好看;许淮宁就坐在她身边,帮她倒水。 “妈,我们来了,老二两口子没来吗?”薛菱镜踩着高跟鞋走进客厅,脸上挂着精心练习过的笑容,眼睛却迅速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 陆奶奶端起水杯啜了一口,“坐下吧,等会吃饭。” “人都到齐了?”陆清平推门而入,身后有个人押着被绑的魏白春。 第42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薛菱镜猛地起身,脸色瞬间煞白,随即强装镇定,“清平,你带个陌生人到家里做什么?” 魏白春抬头与薛菱镜四目相对,薛菱镜眼中满是恐惧和哀求,这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家里的……薛菱镜有一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坐在角落里的陆泛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男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照镜子时看到的一个陌生版本的自己。 陆清平直呼其名,“薛菱镜,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这位‘陌生人’说是你的老相好。” 薛菱镜色厉内荏,“清平,我没惹你吧,怎么能胡乱造谣?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大嫂?挑拨你哥和我的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清平将一叠资料放在茶几上,“妈,魏白春已经承认了,他和泛舟的亲子关系。还有这些,是薛菱镜十年来给这个男人的汇款记录,总额超过三千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薛菱镜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嘴唇颤抖着,“陆清平,你血口喷人,为了陆家的财产,你什么都做的出来。” “闭嘴!”陆清北怒不可遏地冲上前,甩了她两个耳瓜子,“你这个贱人!骗了我这么些年!我就说我们家没一个笨蛋,泛舟怎么会不随我的?” 薛菱镜被打得踉跄后退,她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但很快又换上了委屈的表情,“你别听清平胡说,他见不得我们好。” 陆清北一把把陆泛舟拽起来,拉到魏白春面前,“操你妈的,你看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当我眼瞎?” 陆泛舟被迫与魏白春面对面站着,两人的五官轮廓很相似:同样的高颧骨,同样的下巴线条,甚至连眼睛的形状都如出一辙。 薛菱镜再能言善辩,也无法解释这铁一般的遗传证据。 陆泛舟问陆清北,“爸爸,你们是什么意思?” 陆清北火冒三丈,“你不是陆家的孩子,你妈欺骗了我们所有人,看见了吧?这个人才是你老子爹。” “不可能!”陆泛舟歇斯底里地大吼,他在陆家吃香的喝辣的,谁想要这样的人当爹? 陆泛白转向薛菱镜,“妈,你说话啊!这不是真的!都是胡说的是不是?” 薛菱镜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坐在地上,流下了鳄鱼的眼泪,“妈也后悔了,都怪我年轻不懂事,让人家骗了……” 魏白春可不背这口锅。 “我都娶媳妇了,你还硬往我怀里钻,是谁说我只管下种,后面你管的?” 陆清北忍无可忍,又甩了薛菱镜两个嘴巴子,还不解气又加上了一脚。 “带着你儿子,滚!” 薛菱镜这才真正慌了神,她爬向陆清北,抱住他的腿,“清北,我错了,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是他强迫我的......” 陆清北厌恶地一脚踢开她,“滚!” 整个过程中,陆奶奶始终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才开口说道:“够了。” 到底是大家长,仅仅两个字,就让客厅安静下来了。 陆奶奶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魏白春面前,锐利的目光像X光一样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你确定陆泛舟是你的儿子?” 魏白春咽了口唾沫,在陆奶奶的注视下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是……是的,你要是不相信,听说大医院里可以做什么鉴定,是不是我儿子一鉴便知道了。” 这些,都是许淮宁告诉他的。 陆奶奶转向薛菱镜,“你有什么要说的?” 薛菱镜的鼻涕眼泪横流,她跪着爬到陆奶奶脚边,“妈,我是一时糊涂,但我对清北是真心的啊!泛舟……泛舟他叫了您这么多年奶奶......难道血缘就顶不上这么些年的陪伴吗?” 陆奶奶嘲讽,“我们有沉舟就行了,不是陆家的人,我们不稀罕。陆家不会冤枉人,也不会放过欺骗我们的人,你走吧。” 陆清北也表态了,“我会提出离婚。” 薛菱镜瘫坐在地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不堪,妆容也花了,像个可悲的小丑。 陆泛舟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奶奶,还有一件事。”许淮宁说道。 “啊,还有什么事啊?” “沉舟的母亲,我婆婆,奶奶还记得是怎么死的吗?” “月茹……说是心脏出毛病了。” “其实不是,她是被人害了,有人给她投了一种药,食用后诱发心脏病。” 陆清北和陆奶奶都很惊讶,“淮宁,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魏白春可以做证。” 魏白春早就谈好了条件,他承认的很痛快,“是,薛菱镜让我去打听的药,我打听好了,她去拿的。” 薛菱镜天都塌了,这些年她好生养着魏白春,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货说背刺就背刺。 “魏白春,你做个人吧,你这么害我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魏白春突然哈哈大笑,露出满口黄牙。 “放你娘的屁!薛菱镜,当年可是你主动爬上我的床,说只要帮你除掉苏月茹,让你当上陆太太,就一辈子养着我!” “你胡说!我是苏月茹死了后才嫁进来的,她死是命短,跟我有什么关系?” 薛菱镜尖叫起来,害怕加绝望,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 许淮宁的手指掐进掌心,果然,婆婆的死不是意外!可怜沉舟正需要母亲的年纪失去了母亲,一辈子的痛,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陆清北暴怒,一把揪住薛菱镜的衣领,“月茹的死和你有关?你个畜牲,我们都让你算计了。” 想当年,夫妻俩还算恩爱,一家三口不说多幸福,还是很和谐的。 薛菱镜慌乱地摇头,她肯定不能承认,承认了陆家人怎么会放过她? “没有!清北你相信我,他在污蔑我!" 许淮宁和陆清平对视了一眼,陆清平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只录音机。 “大哥,听听这个。” 按下播放键,录音机里传出薛菱镜的声音,“那个黄脸婆早死了,清北现在完全是我的了,还有儿子,我怕什么……魏白春你放心,钱我会按时打给你,只要你永远保守秘密……” 薛菱镜像被抽走了全身骨头,瘫软在地上。 “这不是真的……根本不是我的声音,是你们找人装的我。” 可惜她的辩解苍白无力。 陆清北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突然一巴掌扇在薛菱镜脸上,“贱人!月茹对你那么好,你居然……” 他说不下去了,又是一脚踹在薛菱镜的腹部。 没有人拦着,还嫌打的轻了。 许淮宁冷眼看着薛菱镜像条死狗一样蜷缩在地上,心中涌起一阵快意。屈死的婆婆,应该能看到了吧?这个贱人终于得到报应了。 “爸爸!别打了!”陆泛舟冲上来想拦住陆清北,却被一把推开。 “滚开!野种!”陆清北怒吼道,“别喊我爸爸,你不是我儿子!看看你的亲爹,就是那种货色!他才是。” 陆奶奶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清平,报警吧,你嫂子的死,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薛菱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 “不!你们不能报警,听舟可是清北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要是有个我这样的妈,会让人看不起的。” 许淮宁看了公公一眼。 如果就这样把人放走了,多让人寒心。 “沉舟不在这里,夫妻一体,我就代表他。连杀人都能放过,我婆婆死不瞑目!” 薛菱镜突然扑向许淮宁,“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挑拨离间!” 许淮宁早有准备,轻巧地侧身避开,让薛菱镜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在地上。 她低头看着曾经趾高气昂,擅长拉拢男人心,又处处针对沉舟的女人,轻声说道:“薛菱镜,举头三尺有神明,您害死我婆婆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谁要想放过她,那我和沉舟就和他断绝关系,道不同不相为谋,和杀人犯和解,我连想都没想过,闻所未闻。” 这句话主要是对陆清北说的,想为了你女儿在儿子身上捅刀,想都不用想,直接堵死。 陆奶奶招了招手,“报案吧,我还想多活几年,这要是哪天得罪了她,也给我投毒怎么办?” 陆清平去打电话报警,人一会就过来。 薛菱镜还想往外冲,只要走出陆家这个大院,她就有希望。 让一起来的那个人摁住了,见她还不消停,又用绳子把人绑住了。 陆家人提供了证据,还有魏白春的证词,jc把人带走了。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薛菱镜进去了,陆泛舟还没开始工作,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就他那点学习能力,怕也考不上什么大学,陆清北给了他五十块钱,再给他找份工作,以后就再没有关系了。 毕竟顶着陆家人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跟着魏白春就彻底废了。那个亲爹五毒俱全,他连自己的婚生子都没照顾过。 陆泛舟不情愿,他就是个巨婴,难听点就是废物。 养废了十八年,现在让他自食其力?怎么可能呢? “爸爸,你就是我爸爸,这么丢人的事,你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吧?我可以不说出去,但你们得养我长大,直到我结婚娶媳妇。” 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43章 他暗恋的人是你 果然基因遗传强大,坏基因更强大。 陆家养了陆泛舟十八年,怎么着,不但要继续敲髓吸血,还要给他养老送终是吧? 陆泛舟歪在沙发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茶几,嘴角挂着笑,眼神却贪婪的像蛇。 “爸,您考虑好了没?我那些同学可都等着看校长的家庭伦理大戏呢。” 陆清北脸色铁青,手里的茶杯捏得死紧。 他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这张脸面,可现在,这张脸正被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亲手撕下来,踩在脚底下。 生气归生气,这个条件,陆清北居然心动了。 他是一校之长,体面人,要是他发妻刚去世就迎娶的二婚新妇偷人生子的事传出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陆泛舟二十多岁就结婚,算一算也没有几年了。 花钱买平安,也不是不行。 陆清北用眼神询问母亲。 许淮宁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将陆沉舟置于何地? “我不同意,养到他结婚?然后呢?他生了孩子,是不是还要陆家养他全家?” “爸,您今天退一步,他明天就能要挟您一辈子!” 要是陆泛舟今天掉头就走,许淮宁真高看他一眼。 可惜,陆泛舟就是一条吸血虫,吸饱了血都不见得能薅下来。 “爸,奶奶,三叔,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肯定不同意。你们知道沉舟因为他妈妈的去世,他苦了多少年吗?要是帮着杀人犯养儿子,是对天上的婆婆的不尊重,也是对沉舟的侮辱。” 陆清平也说道:“我也觉得不行,我哥最开始的提议我同意,咱算是仁至义尽了。别忘了,没有他妈,嫂子怎么会去世?沉舟还是个孩子就没有妈了。” 陆奶奶抚胸,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太大了,儿媳妇和孙子是自家人,那当然要帮自家人。 “老大,咱不养别人家孩子,要是有人还不知足,要么现在撕破脸,大家都难看,我老陆家不怕丢人;要么泛舟你自己走,我们给你一笔钱,但从此两清了。” 陆泛舟不死心,“你们真不怕丢人?我爸是校长,多少人认识他。” 陆清北气的打了他一巴掌,手还没落下,就让陆泛舟攥住了,“别动手,你都打算不养我了,你凭什么打我?” 十八∨S五十,陆清北打不过,可陆泛舟张狂早了,陆清北是个白面书生,可陆清平不是。 他上前一脚,就把陆泛舟踹翻在地。 “养条狗十八年,他都知道感恩,养了你,畜牲不如。” 陆泛舟破罐子破摔了,“那就鱼死网破。” 陆泛舟还是在赌,陆清北爱惜自己的名声,会捏着鼻子认。 陆奶奶说道:“这件事怎么处理?沉舟最有发言权,他不在,就听宁宁的。” 本来是许淮宁也没想不管,夫妻一体,她要为陆沉舟争取尊严和利益。 许淮宁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以为就你有筹码?” 陆泛舟满不在乎地看过来,“哦?你们想怎么对付我?杀人?杀人是犯法的。” 许淮宁从包里抽出几张照片,甩在桌子上。 “前两天你打扑克欠了二百,是爸偷偷替你还的。” 陆清北低下了头,不出钱人家就闹,他认了。 “还有,你那个小女朋友,她真是你女朋友吗?是你强迫人家的,犯的是流氓罪,随时可以报j的。” 陆泛舟的心思没用在学习上,他加入了一个小团伙,共有五个人。经常聚在一起逃课、打扑克、泡妞。 年纪小,玩的花。 这要是再等一年,严打来了,都有可能吃枪子。 要是他执迷不悟,吃枪子是早晚的事。 陆泛舟的表情终于变了。 陆清北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许淮宁:“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许淮宁没回答,沉舟不是没有朋友,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许淮宁盯着陆泛舟说道:“你大可以闹的人尽皆知,陆家是受害者,别人会嘲笑,但更多的是同情;你就不一样了,不是名声上的事,是会蹲监狱,和你妈一样。” 房间里安静下来了。 陆泛舟突然笑了,“你一个女人很能耐,行啊,那就按你说的,给我一千块,我消失。” 陆清北,“一千块?你疯了?!” 许淮宁按住陆清北的手臂,很冷静,“就一百,一次性付清,你签协议,从此和陆家再无瓜葛。” “你要是不同意也好办,我就去把你做的事报j。” 陆泛舟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成交。” 双方立了个书面约定,陆泛舟拿钱走人。 大家长陆奶奶说:“你们两个回去吧,宁宁,我累了,扶我回房间睡觉。” 兄弟俩也识趣,知道这个打击太大了,老人得自我消化。 走出老宅,陆清平就给陆清北“上课”了,“你记住,你最对不起的是嫂子和沉舟,不是薛菱镜和陆泛舟,别寒了沉舟的心。” 陆清北不言语,要是重来一次,他不会再上那个女人的当了。 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怎么能重来呢? 许淮宁把老人扶进卧室,又转身去打水给老人泡脚。 天冷,泡泡脚舒服。 陆奶奶摸了摸许淮宁的发顶,“我没有女儿,你婆婆像亲女儿一样,就经常给我洗脚。” 听起来,婆婆好像是个挺好的人。 “我公公婆婆是自由恋爱吗?” “也不算,你外公和你爷爷在一起工作,两家比较熟悉,你公公婆婆年龄相当,两家人也有意撮合,就成了。” “那……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怎么样?” 陆奶奶叹了口气,“一般般吧,是你公公配不上她,要是早知道你婆婆会年纪轻轻惨死,我当初绝对不同意……终是我们陆家辜负了她。” 苏月茹大高个,人也有气质,同在教育部门,性格好,疼儿子,对双方父母好……谁能想到,这些优点落在不珍惜你人的眼里,不值一提。 许淮宁给陆奶奶擦干脚,扶她上床躺下。 “你是个好孩子,和沉舟好好过,这孩子在后妈手里没享过福,我和你们爷爷把他接过来同住,他才会笑了,但终究不是他妈,代替不了。” 许淮宁对陆沉舟又多了一层了解。 “奶奶,您放心,只要他还满意我,我一定和他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预设了前提,受过高等教育的陆奶奶怎么能听不懂呢? “你俩吵架了?” “没有,你看他像能吵起架来的人吗?” 陆奶奶就笑,“不像,他对别人我不知道,他对你对我们是很好的,那就是他做错事了,惹你生气了?” “没生气,就是,他不是有个暗恋的人吗?他喜欢的另有其人,要是那个人回来找他呢?人家互相喜欢,我不会拦着。” 陆奶奶又坐了起来。 “你不知道沉舟暗恋的那个人是谁吗?” “我没问,这种事怎么问?过去的事了,翻片了。” 许淮宁尽量装作不在意,谁没有过去啊?她也有,但陆沉舟从来不说。 陆奶奶看着许淮宁微微发愣的表情,忽然笑了,伸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本老相册。 “来,给你看个东西。” 许淮宁疑惑地凑过去,只见陆奶奶翻开相册,从夹层里抽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穿着校服,正坐在月季花下看书,侧脸安静又温柔。 许淮宁认识,那是读书时的她。 许淮宁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 “这是……我?” 陆奶奶笑眯眯地说:“是啊,沉舟藏的,夹在他毕业册里,我收拾东西时发现的。” 许淮宁盯着照片,脑子有些发懵。 “这么说,他……暗恋的人,是我?” 陆奶奶光叹气了,“沉舟这孩子从小话少,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偷偷喜欢你,又不敢说,后来你相中了沈家那个玩意,沉舟就歇了这个心思……” 两世,要是陆沉舟能早一点表白,她是不是就不会爱上沈明远?不爱,那些伤害也就不存在了? “你想离开y市,他二话不说就答应和你结婚了……你真以为他是随便找个人结婚?” 许淮宁心跳漏了一拍。 她一直以为,陆沉舟娶她只是因为合适。毕竟他们见面时,他表现得冷静又克制,连牵手都没有,都像是在完任务。 可现在…… “他从来没说过,我一直以为是你们催婚,我又那样一个情况,他为了帮我,又向你们交差,才选择我的。” 陆奶奶替孙子解释,“他哪敢说?你性子要强,他怕你有负担,索性装得比你还公事公办。” 许淮宁捏着照片,想起两个人相处的种种:为她出头,帮她虐渣,体贴照顾她,一直跟她站在一起。 原来,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喜欢她。 陆奶奶笑着摇头,“那个傻小子,在部队带兵倒是雷厉风行的,到了你面前,连句‘喜欢’都憋不出来。” “奶奶……”她声音有些哑,“我能把这张照片拿走吗?” 陆奶奶摆了摆手,“拿去吧,本来就是你的。以后啊,我把沉舟交给你了,好好对他,相亲相爱,早点让我和你爷爷抱上重孙子。” 这一次,许淮宁没有回避,“看缘分,怀了就生。” 她也希望生一个和陆沉舟血脉相连的人。 没有母亲,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他的童年一定很孤单吧。 许淮宁鼻子一酸,突然很想立刻见到他…… 第44章 陆沉舟,你是不是喜欢我? 立刻见到是不可能的,陆沉舟带兵还不知道回没回来。 陆沉舟已经回来了。 这次参加的军事对抗演习,陆沉舟带了一个连,他推荐秦志勇带了一个连。 不是不服吗?那就八仙过海,来一场针尖对麦芒的对抗。 在模拟外军坦克师进攻、模拟外军偷袭,步兵坚固阵地防御、部分实兵战役反突击四个主要课题里,陆沉舟带队打了个漂亮的4:0。 完胜。 团长表扬了陆沉舟,他看好的兵,果然没看错。 秦志勇的脸有点黑,他笑不出来,他年长陆沉舟八岁,到他这个年纪就有点危险了,再不往上挪挪,就只能转业了。 所以这一次,他卯足了劲,想把陆沉舟打下去,让领导只看见他。 可惜技不如人,不但输了,还因为一名战士失误,让他受了伤,胳膊骨裂,打着吊带。 临到他了,团长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这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不然,非挨批评不可。 “谢谢领导关心。” 秦志勇转身走了。 秦志勇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陆沉舟没有走的意思,看样子要和领导谈话了。 想让他承认陆沉舟有实力不可能,还是有运气成分的,他带的那个连实力弱。 天冷了,王丽不去外面坐了,待在家里就乱寻思,隔壁这几天一直没动静。 许淮宁那个小妖精干什么去了?难道是住在城里了?住在哪里呢?不会是给陆沉舟戴绿帽子吧? 王丽这个人风评不好,家属院的军嫂也都刻意避着她,免得惹得一身骚,所以许淮宁回老家的事,她不知道。 “叭嗒”一声响,秦志勇推门走了进来,把王丽吓了一跳,赶紧迎了上来,“胳膊是怎么了?” “一个兵操作失误连累了我,骨裂了。” “眼是干嘛的,你的伤是别人弄的,能赔钱不?” 秦志勇有些烦躁,“赔什么赔?我还挨了批评,是我指挥的。” 秦志勇转身说道:“有没有饭,我吃点。” “有。” 中午的剩饭,王丽去热了热。 王丽看着男人吃饭,“隔壁也回来了吗?” “嗯,一起。” “他也挨批评了?” 秦志勇闷闷的,“人家带兵带的好,怎么会挨批评?还受到了表扬。” “运气真好。” “我说他怎么推荐我呢?是利用我抬他自己。” 夫妻俩同仇敌忾,“没安好心。” 两个人被怨恨蒙蔽了心灵,要真有实力,这次是个机会,怪就怪自己没实力。 这种人永远不会反省自己。 陆沉舟汇报完了工作,团长就让他回家了。 这么长时间没洗澡,陆沉舟都觉得身上臭了,得痛痛快快洗个澡。 用钥匙打开家门,没见到媳妇,陆沉舟猜到去培训班了,他先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又去厨房准备做饭,发现什么菜也没有。 得存点大白菜了。 厨房落了一层灰,许淮宁爱干净,这样的事以前可没有过。 去哪儿了? 出什么事了吗? 陆沉舟穿上军装就要往外走,这才在桌子上看见一张纸,用杯子压住一个角。 沉舟,爷爷病了,我回家看看,想问什么,可以打电话。 爷爷病了? 陆沉舟转身又回了营部。 —— 许淮宁正在打理院子的花花草草,以前都是陆老爷子打理的,他这一病,小花园里就有点乱。 这个季节也没有什么花了,但枯草和落叶还是有,刮的到处都是。 张姨从窗户上探出头来,喊道:“淮宁,电话。” “谁打来的呀?” “是沉舟。” “噢,马上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明白男人的心意,她就特别想见到陆沉舟。 可接到他的电话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回来了?” 【刚回来,看到你放在桌子上的纸条,爷爷怎么病了?】 “出去遛弯的时候摔倒了,磕到了脑袋。” 【严重吗?】 “还没醒,正在保守治疗,状况好多了……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挺好的,奶奶是不是很伤心?】 “奶奶很坚强,要让她接电话嘛?” 【不用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谢谢你】 许淮宁很不自在,“我是外人吗?干嘛跟我这么客气?你的爷爷奶奶也是我的爷爷奶奶。” 【以后不跟你客气了,但你替我尽的孝,感谢这一次】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才挂断。 她本该立刻去见他,可心里又莫名踌躇。 明明已经知道他的心意,可真正面对时,反而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去迎接他了。 骂她是驼鸟,她也认了。 陆问舟从医院回来,跟她们说了爷爷的状况。 “淤血又少了,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这是个好消息啊。 问舟还有学业,她要回学校了,问许淮宁要不要一起走。 家里接二连三出事,要是许淮宁也走了,奶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再多待两天陪陪奶奶。” 问舟也是感慨万千,前伯母是让现伯母害死的,这些情节不应该是小说里才有的吗? 想想真可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能害人命了。 话又说回来,大伯就没责任吗?薛菱镜是苍蝇不假,你个蛋裂个大口子让人家叮。 当然了,这些话也就在心里想想…… 问舟突然有些恐婚了,说着甜言蜜语,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遇见大伯这样的,小命都不保。 听舟倒是来过一次,许淮宁还以为她是来替薛菱镜求情的,但小姑娘啥都没说,在奶奶房里待了一下午,就再也没来了。 陆听舟也不过十五岁,经过这件事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作为“始作俑者”,许淮宁没法安慰她。 站陆沉舟的立场,作为妻子,她也没法大度。 这天傍晚,大门突然敲响了。 许淮宁觉浅,门外人和张姨一问一答,她全听见了。 是陆沉舟! 走近一些,许淮宁看见他了,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眉目间带着些许倦意,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许淮宁站在二楼等他,看着他的身影,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陆沉舟也看见了她,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加快步伐跑了过来。 “天冷,怎么在外面等?” 许淮宁目不转睛看着他,“我听见你和张姨说话了,是不是没吃饭?” “不急。” 两人并肩往屋里走,一时无话。 进房间后,陆沉舟把包放下,去洗了把脸。 许淮宁一直跟在他后面,偷偷用余光瞥他,发现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似乎也在紧张。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紧张。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莫名松快了些。 “你在电话里没说回来呀?要是知道你回来,就让张姨留饭了……吃面条怎么样?冰箱里有,张姨做的。” “怕领导不批,就没跟你说。” 这次带兵回来,有两天的假期,他又另请了两天。 许淮宁抿了抿唇,忽然停下脚步。 陆沉舟也跟着停下,侧头问她,“怎么了?” 许淮宁抬眸直视他的眼睛,“陆沉舟,你以前……是不是喜欢我?” 陆沉舟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奶奶告诉你的?” 许淮宁点头,心砰砰跳动,“她还给我看了那张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沉舟躲开她的视线,声音沙哑,“……你读中学,我拍的,就在二叔家院子里,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那现在呢?” “现在,你是我的妻子。” 不是“喜欢”,也不是“爱”,而是一句沉甸甸的“你是我的妻子”。 许淮宁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这句话是喜欢和爱没法比的,婚姻不是儿戏,而是一辈子的承诺。 是喜欢和爱的升华。 许淮宁,“陆沉舟,你真是个闷葫芦,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们错过太多了。 陆沉舟怔住,还没反应过来,许淮宁已经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 “以后……不用藏着了。”她在他耳边轻声说。 陆沉舟浑身僵硬,半晌,才回抱住她。 “你是接受我了吗?” “傻子才这么问。” “傻子不问了。” 许淮宁拉着他的手,先去冰箱里拿了一包面条,准备给陆沉舟煮面条。 厨房里亮着灯。 “张姨忘了关灯啊。” 许淮宁揭开了锅,里面是蒸包子,还热乎着。 “是张姨做的,她都没喊我们。” “张姨是过来人,她肯定不想打扰我们。” 许淮宁嗔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张阿姨在陆家干了有三年了,尽职尽责,做完家务之后,就是包饺子、做面条,一包一包地放进冰箱。 以防二老想吃了,现包来不及。 陆沉舟吃,许淮宁陪着他。 “你不吃啊?” “我吃不下了,你吃。” 陆沉舟吃饭也要拉着媳妇的手,许淮宁想挣开,又让他拉住了。 “你吃饭不得劲……” 陆沉舟举了举左手,“我这只手闲着。” 许淮宁就由着他了。 “爷爷遛弯,怎么会摔到头呢?他身体还行。” 许淮宁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 “爷爷不像自己摔倒的,倒是像别人推倒的。” 陆沉舟的表情凝重了,“怎么回事?谁干的?” “没有抓到人,有疑点。” 许淮宁说了自己的看法,陆沉舟也认同。 “孩子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应该是个成年人,最不济也是亚成年,谁和爷爷有矛盾呢?矛盾还大到要伤害人……” 第45章 一觉醒来,突然没有妈了 因为太晚了,奶奶那边,陆沉舟没打扰。 如今的同床共枕和以前不一样了。 主动的是许淮宁,两个人刚躺下,她主动依偎在陆沉舟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陆沉舟也很自然地把媳妇搂进了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在她面颊一侧亲了一下。 许淮宁知道男人心情不好,“睡吧,明天我陪你去看爷爷。” “嗯。” 许淮宁醒来的时候,陆沉舟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间。 她洗漱完毕走出去,没看见他。 张姨在厨房。 “张姨,沉舟呢?” “去跑步了。” 陆奶奶也醒了,在餐厅那边问:“沉舟回来了?” “嗯,昨晚回来的,太晚了,就没打扰您。” 陆沉舟可是陆家唯一的孙子,又跟二老在一起生活过几年,感情也是和其他两个孙女是不一样的。 “回来就好,小张,你没多做两个菜吗?” 张姨笑着说:“大姨,我做了一个小鸡炖蘑菇,一个大虾,还要再做点别的吗?” “够了,午饭和晚饭丰盛点,早上吃不多。” “好的。” 等陆沉舟回来,陆奶奶搂着孙子,眼泪都流下来了。 “奶奶,别哭啊。”陆沉舟给奶奶擦眼泪,爷爷这一病,让陆沉舟认识到,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了。 “我以后有假期就回来,每一年都回来。” 陆奶奶是个豁达的人,孙子结婚了,当然要以小家为重。 “经常给我和你爷爷打电话,我们听见你的声音就好了,如今你得偿所愿了,和宁宁好好过日子。” 陆沉舟看着许淮宁,“不会让爷爷奶奶失望,我好不容易等到的。” 这能说吗?许淮宁埋头吃饭。 大早上,许淮宁不爱吃油腻的,但小鸡炖蘑菇和大虾除外。 陆沉舟光顾扒虾壳了,放奶奶碗里一只,再放许淮宁碗里一只。 许淮宁躲开,“我自己扒……” “会扎手。” “我又不是泥捏的,你给奶奶扒。” 陆奶奶笑道:“我这张老手更不怕扎。” 吃完饭后,小两口要去医院,陆奶奶也要去。 “奶奶,你就别去了,看着还难受。” 年纪大了,怕承受不住。 “我要去,我跟你们爷爷在一起五十多年了,看一眼少一眼。” 这话说的……让人酸酸的。 奶奶要去,自行车不方便,公交车还要转车,麻烦。 就去外面叫了一辆三轮。 医院病房里,护工刚给老人做了个人卫生,护士挂上了点滴,陆老爷爷嘴唇干裂,毫无生气。 陆沉舟在爷爷跟前,站了好久。 “沉舟,和宁宁出去吧,我想和你爷爷说会话。” 老夫老妻的感情,不是别人能比的,肯定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穿着白大褂的周时予走了过来,“沉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我正想去找你,我爷爷的病发展到什么情况了?” 周时予,“有很大的改善,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我爷爷的伤口有什么疑点?” 周时予说的和许淮宁大差不差。 发现老爷子受伤时,家人没敢搬动,还是周时予带领人处置的现场。 房间突然传来陆奶奶带着哭腔的呵斥,“倔老头!你再不睁眼,我就不跟你过了。” 三个人急忙推门进去,看见陆奶奶正用湿毛巾给爷爷擦手擦脸。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皮肤因为经常扎针泛着青紫。 “奶奶,您歇会儿。”许淮宁想要接替奶奶,奶奶不让。 “我没事,就跟你们爷爷说会话。我跟他日子还没过够,怎么就不理我了呢?” 有点辛酸。 陆沉舟嘱咐道:“淮宁,先陪着奶奶,我出去一趟。” “嗯,你去吧。” 陆沉舟想去现场看看,没准会有什么线索。 爷爷出门遇见了谁?是谁推倒的?这些都要弄清楚。对一个老人下手,性质已经很恶劣了,做坏事没有成本的吗? 陆老爷子出事的地点离家有一里地,这里介于家属院和停产工厂之间,比较偏僻。 陆沉舟仔细搜寻,找到了一滩血迹,上面沾染了尘土,明显和周围不一样。 陆沉舟蹲下身,手指轻轻擦过那滩干涸的血迹,指腹沾上暗褐色的尘土。他的眼神沉了下来,像淬了冰。 爷爷平时身体硬朗,走路稳健,不可能无缘无故摔倒。 而且,这滩血迹的位置就不对,它不是在路边,而是稍微偏离了正常行走的路径,在路中央,像是被人推搡后踉跄跌倒的。 他站起身,目光扫视四周,这条小路平时人不多,但附近有几户人家,如果有人经过,或许看到了什么。 他敲开了最近的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手里还拿着锅铲,显然正在做饭。 “大娘,我想问问前不久,您有没有看见有一位老年人在这里摔了,伤了脑袋还流了血?” 老大娘知道这事,她出去的时候,有两个人围着老人,不一会儿就送去了医院。 老大娘肯定没看到。 “那你听没听别人说他是怎么摔的?” “没听说,你也看到了,这条路上半天见不到一个人。” 陆沉舟只能告辞。 可他不甘心啊,又去到前面家属院打听。 终于有了点眉目,家属院有个60多岁的老爷子说,那天他也去跑步锻炼,还和陆老爷子碰过面。 陆老爷子年纪大,他锻炼身体的方式是快走,这位老爷子是跑步。 因为陆老爷子经常在这条路上锻炼,都认识,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就跑远了。 等这位折回来,就看见三四个小子正围着一个人,好像在争抢着什么。 看着也不像正经孩子,他吼了一嗓子,几个孩子散了,嘻嘻哈哈跑远了。 地上躺着的人正是陆老爷子,头上还渗出了血。他和陆老爷子也就面熟,根本不知道家住在哪里,所以也就报不了信。 等到陆奶奶来了,他才离开。 不管怎么说,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大爷,我想问你一下,他们抢的是什么东西?肯定是我爷爷的。” 老大爷拧眉想了想,“好像是钱?除了钱他们还能抢什么?” 改革开放了,人员流动大了,老是有这种小偷小摸抢钱的行为。 “大爷,他们得有多大?” “十七八岁吧,个子也挺高的。” 线索也就这些了。 陆沉舟把奶奶接回家,就跟她说了打听到的情况。 “我爷爷散步带着钱吗?”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陆奶奶爱吃点零食,老两口感情好,散步的时候,陆老爷子遇见卖吃的,都会给她买一点。 口袋里的钱不多,也有10块8块的。 这么说极有可能是抢钱,把老人推倒了。 亚成年人,也符合推出去的力道。 下午,陆沉舟去报了案,没抱多大的希望,就是给这群不良少年起一点震慑作用也是好的。 转眼又到了晚上。 薛菱镜娘俩的事,许淮宁知道瞒也不是,说也不是。 索性就说了。 陆沉舟许久没说话。 许淮宁从背后抱住他。 此时此刻,任何语言也顶不上陪伴。 “我十几岁就没了妈,你能理解那种睡了一觉突然没有妈的感觉吗?” 许淮宁能理解。 “我能理解,我也是睡了一觉,再也没见过她了。至少妈是爱你的,我妈谁都不爱,只爱她自己。” 陆沉舟,“你比我还坎坷。” 淮宁是个女孩子,要比他难的多。 许淮宁的手臂还环在陆沉舟腰间,她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难怪你不想听到她的消息。”陆沉舟说。 许淮宁松开手,转到他面前。 她摇头,“她走的时候,连张字条都没留,她不关心我的死活,我为什么要关心她呢?” 陆沉舟伸手碰了碰她的耳垂,“我见过我妈最后一面,她躺在抢救室,身上插满管子。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的皮肤可以那么黄,那么死气沉沉的。” 许淮宁握住他的手指,他的指尖冰凉。 许淮宁帮他搓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沉舟嘴角扯出一个笑,“家里所有带我妈的照片都收起来了,好像她从来没存在过。” 家里的每个人都在刻意忘掉那个人,唯独陆沉舟忘不掉。 妈妈一直而且永远活在他心里。 夜深了,两个人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淮宁醒了。 陆沉舟嘘了一声,“别说话,好像有人。” 许淮宁不惊讶,树大招风,陆家归还的祖产还是很惹眼的。 这个时候还是挺乱的,要不再过一年会有严打吗? 是乱到上面都看不下去了。 “好好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看看。”陆沉舟掀被下床。 许淮宁可不放心让陆沉舟一个人去。 “还不知道有几个人。” “没事,我不是泥捏的。” 陆沉舟贴在门边听了听,确定没有声音了,才拉开门走了出去,手上握着一把匕首。 向许淮宁招了招手,示意她把门关上。 许淮宁不能当拖累,她在抽屉里找了把剪子,就守在门前,陆沉舟有什么情况,她能第一时间听到。 陆沉舟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等他出来又找不到人了。 等到了楼下奶奶的房间,陆沉舟发现有两个黑影分别把守着两个方向,按照经验,这两个人是望风的,房间里应该还有人…… 第46章 这一次,不会放过他了 陆沉舟扔了一颗石子,两个人马上就警惕了起来,小声问:“谁?” “喵……” 陆沉舟学了两声猫叫,彻底让两个人放松了警惕。 “原来是只猫。”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分开,就像两座门神一样,各把持一个出口。 从声音来听,年轻人。 陆沉舟悄悄摸了过去,瞅了一个机会从后面捂住了其中一个人的嘴。 那个人连哼哼都没哼哼就让陆沉舟拖走了,扔进了柴房。 如法炮制,时间不大,另一个也被拖了过来。 这一个陆沉舟没有敲晕,而是松开手问他话。 “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陆沉舟举起了匕首。 那个人舌头都短了一大截,“刀……我老实,我一定老实不乱来,你别杀我。” “说实话,你们今晚来干什么?” “偷钱,陆泛舟说这里只有一个老太婆和保姆,最好搞钱了。” “陆泛舟?他人呢?” “他进屋去了,他对这里熟悉,知道钱藏在哪里,我们不熟悉。” “里面几个人?” “两个。” 陆沉舟同样把他敲晕了,长嘴的玩意,光坏事。 陆泛舟原先在陆家住过几年,他有钥匙,摸进来的相当顺利,畅通无阻。 老人睡的沉,屋里进人了,陆奶奶丝毫没有察觉。 两个人也做了分工,一个看着陆奶奶,防止她醒过来喊人;陆泛舟负责找钱,哪个地方容易藏钱,他心里有数。 陆泛舟摸索着拉开抽屉,在底层找了一沓,都是大团结,约摸一二十张, 又在另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沓子一块两块的纸币。 陆泛舟的胃口大着呢,来一趟还要搜刮的盆满钵满。 老太太应该有首饰,许淮宁嫁过来的时候,就给首饰了。 陆沉舟那个死娘的东西,他也见过,挺值钱的。 床底下有箱子,陆泛舟爬了进去。 这真是个绝佳的机会,陆沉舟推门冲了进去,另一个混混还在懵圈,就挨了一拳头。 接着一记手刀,人就如同死猪一样倒了下去。 紧接着,陆沉舟拖着两只脚,把陆泛舟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陆沉舟一脸惊恐,这是寻死找上了阎王,“你,你怎么在家里的?” 陆沉舟把他的两只胳膊扳到身后,整个人摁倒在地,一条腿抵在上面。 奶奶终于醒了。 “沉舟,你大晚上的,怎么在这里?” “抓了几个小贼。”陆沉舟抓起陆泛舟的头发,仰起头让陆奶奶看,“这货带着三个人来偷钱,又钻床底偷首饰。” 陆家对陆泛舟也不算绝情,没想到他敢做出这样的事。 假如陆沉舟不在家,家里就三个女人,怎么能是这几个人的对手,后果不敢想。 “随他妈,毒,沉舟,怎么处理你说了算,我是觉得他妈教育不好,就让国家教育。” 陆沉舟也是这么想的,放任他,只会为害社会。 陆泛舟气急败坏地骂:“老妖婆,你们一家不得好死,攒了那么多钱不给我花。” 陆泛舟突然大笑起来,“说我是贼?这老东西藏着我妈的嫁妆不给我,到底谁是贼?” 陆奶奶颤抖着撑起身子,银白的发丝有些乱,“薛菱镜当年带着肚子嫁进来时,除了身上穿的,都是我们陆家给的!一个把钱都贴补你那个坏蛋爹的女人,她能有什么嫁妆?” “你还想赖上陆家,你是真敢想,你和陆家毫无血缘关系,薛菱镜不过是借腹生子,想让你继承陆家产业。想的真美呀,我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不会便宜你这个白眼狼。” 陆泛舟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突然扑向窗户想逃。陆沉舟早有预料,一个扫腿将他放倒,膝盖重重压在他后背上。 “啊!”陆泛舟发出痛呼,脸被按在冰冷的地板上,“陆沉舟!你以为这就完了?我告诉你,等我长大了,绝对不会放过你。” 许淮宁赶了过来,陆沉舟让她打电话报警。 “警察马上就到。”陆沉舟加重了膝压,“入室抢劫,数额巨大,至少判十年。” “你们不能送我去监狱,”陆泛舟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我妈说过,陆家欠我们的!要不是当年你儿子强占了我妈……” “当年是你妈在酒里下药。”陆奶奶打断他,“她想要个陆家的孩子好分家产,没想到你的身世没瞒住。陆家不欠你们的,而是你娘俩不要脸。” jc很快来了,四个人一起带走了。 陆奶奶想想还后怕,就不应该对薛菱镜母子手下留情。 回到房间,夫妻俩都有一些疲惫,睡得好好的,被乱七八糟的事吵醒了,换谁不疲惫? “沉舟,你明天要去派出所吗?” “嗯,可能需要我做口供。” “爷爷的事也有可能是他干的,说是三四个人,会不会就是今天这几个?” 还真有可能。 “明天我去反映一下。” 躺在被窝里又有点睡不着了。 许淮宁侧身看着陆沉舟。 陆沉舟闭着眼睛也感觉到了。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陆沉舟,你恨你爸爸吗?” “恨,这辈子我拿他当路人,以后会养老,别的没有了。” “奶奶不是说,他也是被骗的吗?” 陆沉舟敲了敲许淮宁的脑袋,“那是奶奶为他儿子找补,你还真信了呀?薛菱镜是害死我妈的真正凶手,他是帮凶,他不出轨,他不给薛菱镜机会,我妈不会死。” 苏家和薛家还是远亲,薛家是乡下的,托了苏家的关系才进了水泥厂当临时工。 薛菱镜嘴甜啊,发了工资就会买点小玩意,来陆家找表姐苏月茹联络感情。 一来二去,渐渐的都熟悉了起来。 薛菱镜借着来看表姐,帮着带孩子洗衣做饭,啥都抢着干。 人心都是肉长的,苏月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会给薛菱镜做衣裳、送吃的。 苏月茹怎么也没想到,薛菱镜是来挖墙脚的,很早就瞄上了陆清北。 男人嘛,管不住裤腰带下面的二两肉,出轨就是勾勾手指的事。 有了事实上的关系,这才是第一步,还得取而代之,嫁进陆家,才算是成功了。 薛菱镜开始要负责了,她的身子不能白吃,陆清北必须跟苏月茹离婚,跟她结婚。 陆清北是个要脸面的人,陆家也算是家世比较好的,他偷腥可以,离婚是没有想过的,丢人。 但薛菱镜哪肯罢休?好不容易勾搭上的。 陆沉舟估计薛菱镜逼婚不成,肚子里还有块肉,才对他母亲动了杀心。 三个人,一个渣男一个毒妇,另一个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死她都不知道枕边人是人是鬼…… 许淮宁在陆沉舟的脸上亲了一下,“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好了,咱不说了,好好睡一觉。” —— 第二天中午,陆沉舟去了一趟派出所,快响午了才回来。 许淮宁递给他一杯水,“招了吗?” “招了。” jc连夜突审,四个人还是有人选择坦白从宽的,他就放哨站岗,就算判也判不了多久。 审讯人员数次提到坦白从宽,戴罪立功,这个混小子挺识时务,就指证了陆泛舟组织他们入室抢劫,还有推倒陆老爷子这件事。 这件事还真是那个狼崽子干的,陆老爷子散步,陆泛舟带着他那些狐朋狗友恰好遇见了,知道爷爷有随身带钱的习惯,就开口要,他带着朋友吃好吃的。 陆老爷子本身对这个孙子就有意见,要钱又没用在正道上,有钱也不给。 陆老爷子还把这个不着调的孙子骂了一顿。 这也引来陆泛舟对他的报复,狠狠的推了一把,直到看见陆老爷子昏迷了,几个人才作鸟兽散。 “这一次,陆泛舟跑不了了。” 陆泛舟还差几个月成年,正儿八经监狱进不去,少管所是稳进的。 小两口以为,陆泛舟进去,应该是众望所归的,毕竟他做的事情性质太恶劣。 陆清平第二天接到的消息,大骂陆泛舟这畜牲缺德。 别说和二老生活过好几年,就冲二老那几年怎么对待孙子的,也不应该对他们下手。 果然有些人是养不熟的。 陆清平是支持陆沉舟的。 他又去安慰了老娘,好一阵子庆幸,幸亏有沉舟,不然后果不敢想。 以前是大哥一家在陪着二老住,他一家不愿意掺和,才住在外面的。 看样子得搬回来了。 陆清平正跟老娘说着话,突然外面传来了争吵声。 陆清平拍了拍老娘的手,“我出去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沉舟能摁下事。” “不管谁来,你也要帮沉舟,听见了吗?” “妈,那是当然了。” 外面争吵的两个人是陆清北和陆沉舟。 陆清北干嘛来了?他不希望再把陆泛舟送进去,他甚至还想把人弄到部队去锻炼锻炼。 这真是颠覆了许淮宁的认知,第一次看见戴绿帽,还戴的这么欢快的,还戴的无怨无悔的。 “部队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你可真敢想,既然这么为你那个野儿子着想,你去替他坐牢就行了,跟我废什么话?” 陆沉舟不给他一点面子,从他出轨那天起,脸皮早就没有了。 陆清北很生气,这小子跟他妈一样,一句话能把你噎死。为人高冷,对他漠不关心,也和他那个亲妈一样。 “你也是陆家的一份子,你不想知道外面的人对我们是什么样的评价?挨骂的会是你,对亲弟弟毫不留情。” “别,你愿意戴绿帽子就戴,别和我扯上关系,我没有亲弟弟,我只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 “在外面,陆泛舟就是你弟弟,外人可不知道我们家的事。” 陆沉舟冷笑,“你是在提醒我,让我们登报揭露他的身世,和他断绝关系?” 陆清北气的语塞,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第47章 渣爹的脑回路 陆清平走了出来,问道:“沉舟,你吵什么?” “二叔,不是我想吵,是有人想让我放过他那个野儿子。” 陆清平皱眉,“大哥,你也是个知识分子,这么糊涂吗?” 陆清北解释,“我不是为了救他,我是为了陆家的声誉,这要是传将出去,人家怎么看呢?” “怎么看?只会说陆家清明不包庇,我赞同沉舟这么做。”陆清平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陆清北孤立无援,连话都苍白了,“老二,怎么连你都帮他?薛菱镜已经让我送进去了还不够吗?沉舟,就算当年我对不起你妈,你气也该消了吧?” “我对陆泛舟能有什么感情?他早被赶出去了,碍不着沉舟的事!可要是真把他送进去,外人只会说陆家冷血无情!你要是解释了,我替别人养了18年的儿子,戴18年的绿帽子,我在学校还怎么工作?” 陆沉舟满是嘲讽,“原来不是替陆家着想,是替您这张老脸着想,当初怎么不管住自己的裤腰带?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陆清北恼羞成怒,“我就这点错处,你揪住不放是吧?” 陆清平,“你这点错处引狼入室,害死了嫂子,你还有什么脸在沉舟面前说这样的话?” “老二,我要怎么做?难道要我跪下来吗?” 陆沉舟泼了一盆冷水,“你从没认过错,没跪在我妈坟前说一句对不起!现在倒要我放过那个野种?就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脸面?!事到如今,你认为在我面前说话好使吗?” “我是你爸!” “我现在还叫你一声爸,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我就不是你儿子。” “清北!”老太太的拐杖就落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你白读了这么些年书,那个狼崽子,害得你爸至今躺在床上,昨晚又入室抢劫,要不是沉舟刚好在家,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 老太太的拐杖可不是吃素的,接连打了五拐杖,陆清平才拦住了她。 “妈,当心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气呼呼的坐下,骂道:“我和你爸干了半辈子革命,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是非不分的糊涂蛋?罢了罢了,你给我滚,以后也不必来看我们,就当我死了,你没爹没妈。” 陆清北终于低下了头,“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想让咱陆家成为别人的笑话。” 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笑话就笑话吧,本来就是个笑话,我儿子自己不检点,引狼入室,害死了我儿媳妇,替别人养了18年的儿子。不帮自己的亡妻报仇就罢了,还打算原谅罪魁祸首,还处处为他打算,谋个好前程。 别说别人了,我都想大声笑,当了王八还处处维护他龟儿子的人,太好笑了。” 老太太威武啊。 陆清北手指发抖去扶眼镜,“妈!我是校长,要是这事传出去……” 陆奶奶摆摆手,“校长?我看你太不合适,自己里外不分是非不分,怎么去教书育人?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满屋死寂,陆清北的嘴唇颤了颤,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好了,沉舟,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那个狼崽子就应该送进监狱,让国家教育教育,别为害社会。老大,你也走吧,等我和你爸没了,通知你再来。” “妈——” “走吧,别废话了。” 陆清北只得爬起来走了。 陆奶奶冲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糊涂蛋。 陆清平说:“妈,我们一家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好不好?” “搬过来也行,清平,你怎么不是我大儿子?” 陆清平开玩笑,“这得问问你和我爸了,为什么把我生成了老二?”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气氛好多了。 陆沉舟只有四天假期,除去路上的时间,他们也该动身回部队了。 回部队之前,陆沉舟打算去祭拜母亲,大仇得报,要告知一声。 结婚的时候太仓促,也怕许淮宁为难,就没带她去祭拜。 这一次,陆沉舟打算和媳妇一起去。 “媳妇?” “怎么了?” “我想去祭拜我母亲。” 许淮宁主动说道:“我陪你去,让婆婆认识一下我这个儿媳妇。” “那你换身衣服,穿的厚一点,可冷。” 许淮宁问道:“很远吗?” “嗯,来回得半天。” 许淮宁就回去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陆奶奶嘱咐,“你妈喜欢吃苹果和冻梨,你多买点儿。” 陆沉舟答应了,去找王峻,他什么都能搞定。 许淮宁以为顶多坐个公交车,没想到坐上的是短途客车。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两个人在中途下车。 这是一片山区,若是别的季节来,可能是山青水秀。 现在是冬天,就有点荒芜了。 陆沉舟指着不远处的山丘,“就在那里,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许淮宁还是问了出来,“这是你们陆家的祖坟吗?” 陆沉舟的表情一僵,“不是,这里埋着我的母亲和她的母亲。” 许淮宁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婆婆不是埋在陆家的祖坟,却是埋在娘家呢? 陆沉舟看出了许淮宁的疑惑,解释道:“我妈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女儿,上面有四个哥哥,都很宠我妈妈。” “我妈去世,外公一家很伤心,可伤心归伤心,也没太苛责陆家,都以为是意外。陆清北在我妈还没出一个月就另娶了,说没有点猫腻谁信啊?我外公和舅舅一气之下,就把我妈的坟迁走了,埋在这里了。” “我外公和舅舅百年之后都会来这里。” 许淮宁明白了,怪不得说陆清北十多年没祭奠亡妻,是没脸来祭奠啊。 寒风卷着枯叶,山谷里格外冷。 许淮宁跟在陆沉舟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 两座坟茔一前一后依山而立,在前的那座墓碑稍显陈旧,在后的那座则要新一些,显得格外孤寂。 陆沉舟停下脚步,声音低哑,“到了。” 他先走到后面的那座坟前,用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露出上面刻的字——慈母林周氏之墓。 陆沉舟从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轻声解释,“外婆生前最疼我妈,她爱吃桂花糕。” 许淮宁看着他将桂花糕整齐地摆在墓前,动作格外仔细虔诚。 “外婆,我又来看您了,希望您和我妈在那边过的好。” 接着,陆沉舟走到前面的墓前,这次他跪了下来,一点点擦净墓碑。 “爱女林月茹之墓”几个字渐渐清晰,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温婉,和陆沉舟有几分相似。 许淮宁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是陆沉舟的母亲,也是她的长辈,有一根纽带让她动容。 她默默跪在陆沉舟身旁,看着他摆上苹果和冻梨,又掏出火柴点燃纸钱。 火光在寒风中摇曳,映着他的脸,格外压抑。 “妈,我带淮宁来看你们了。” 许淮宁跟着唤道:“妈,我是你儿媳妇,我叫许淮宁。” 纸钱烧得噼啪作响,灰烬打着旋儿往天上飘。 陆沉舟盯着那簇火苗,喉结滚动了下,继续道:“薛菱镜和陆泛舟的事已经了结了。妈,当年害你的人受到了应有的处罚,您安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情处。 陆沉舟双手捂眼,双肩在不停抖动。 许淮宁理解,陆沉舟和她不一样,婆婆去世时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许淮宁抱住了他,“有我,我一直陪着你。” 陆沉舟回抱。 “我妈走的时候太年轻了,她要是还活着,能看见我娶妻生子,儿孙绕膝该多好。” “妈在天上也会看着我们幸福的。” 她转向墓碑,郑重地说:“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沉舟的。” 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刺骨的冷,可陆沉舟却觉得心里某处渐渐回暖。 临走时,许淮宁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平安结,轻轻挂在两块墓碑上。 “听说山间风大,”她小声解释,“这个能保世代平安……” 陆沉舟拉着许淮宁的手,又鞠了一躬,才说道:“走吧。” 陆沉舟的外公和舅舅都在w市工作定居,因为母亲的死,两家人几乎断了来往。 外婆去世那年,大舅才联系到了陆沉舟,让他去看望自己的母亲。 和陆家其他人还是不联系,对陆清北就像仇人。 坐车回y市,在汽车站上居然遇见了熟人。 车站外面的垃圾桶边上,一个老妇女蓬头垢面,正在翻找垃圾桶里面的东西。 像是找吃的。 这个年代还属于物资紧缺,讲究节约,不浪费一粒粮食,可想而知,垃圾桶里面不会有食物。 许淮宁本身吃过苦,对社会底层的人有种天然的好感。 许淮宁正打算给老妇人买两个馒头,没承想老妇人突然转过身,脏污的棉袄袖口擦过脸颊,露出一张浮肿蜡黄的脸。 两人同时怔住。 那张脸上还残留着昔日养尊处优的轮廓,是渣男的母亲王翠芬。 许淮宁的心冷了,“沉舟,走吧。” “许淮宁,你个白眼狼,老沈家养大了你,你把我们家搞得家破人亡啊。” 许淮宁转身问道:“家破人亡?你们家谁死了?是你男人还是你儿子?是报应吗?” “许淮宁,你咒我?” 王翠芬冲了过来,让陆沉舟伸手推开喝斥道:“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垃圾吃多了?有力气来找事了?” 王翠芬怕了,因为陆沉舟的气场太强了。 “你不知道她蛇蝎心肠吗?她把我们害苦了,没有家了,她,她该死!” 第48章 我爸只生了我一个,莫来沾边 陆沉舟冷冷一笑,“坏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你儿子做过什么?你男人做过什么?你自己没数吗?法律是公正的,你巧舌如簧也没用。” 许淮宁收回目光,攥紧了陆沉舟的军大衣,“走吧,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恶人行恶,终有报应;坏事做尽,自食其果。” 前世,这个妇人骂她“乡下丫头攀高枝”,现在她不攀“高枝”了,反而日子过的更差了。 寒风送来断续的咳嗽声,没人同情。 身后,清洁工正在呵斥翻垃圾的王翠芬,把垃圾扒拉的到处都是,给他增加了额外的负担。 “媳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许淮宁仰着小脸,有点撒娇,“什么好消息?” “沈家的房子我买下来了。” 许淮宁过了好大一会才消化掉这个信息。 “你哪来的钱?” 陆沉舟小声说:“王峻不是做生意吗?我有人脉有初始资金,他每月留百分之三十入股,剩下的存起来了。” 沈家的房子是拍卖的,内部有人,只花了一万不到就买下来了。 许淮宁不吝夸奖,“做的好,以后卖了肯定挣钱。” 沈家是小二层,面积也不小,没想到陆沉舟还挺有眼光和经商天赋的。 小夫妻要返回部队了,两个人都有工作,不能随心所欲。 陆奶奶就怕两个人路上饿着,让张姨烙了两张葱油饼,杀了一只鸡,煮了两条鸡腿。 还有买的香肠、面包、鸡蛋糕、熟鸡蛋……塞满了一个包。 要问陆沉舟最放心不下的是谁?那肯定是爷爷了。 二叔和二婶已经搬过来了。 “二叔,二婶,爷爷奶奶就交给你们了。” 陆清平拍拍侄子的肩膀,因为身高不够,只拍到了胳膊。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的。” 陆清平送他们去车站。 许淮宁想看看沿途风景,不想买硬铺了,买了两个硬座。 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摇晃,窗外是连绵的山脉,光秃秃的庄稼地。 有炊烟袅袅的农村,也有冒着大烟卤的城市。 许淮宁靠在陆沉舟肩上浅眠,忽然被一阵尖锐的笑声惊醒。 “妈!我要靠窗的位置嘛!” 娇滴滴的女声带着撒娇的意味,被吵醒的许淮宁皱起眉头,视线正对上一张长相精致的脸…… 这个人许淮宁认识,她的亲生母亲,孙少兰。 孙少兰穿着时尚的黑色呢子大衣,烫着时兴的卷发,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网兜,里面装着苹果和罐头。 她身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眉眼和许淮宁有几分相似,穿着也很好,正嘟着嘴摇晃母亲的胳膊。 空气仿佛静止了。 孙少兰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网兜“啪嗒”掉在地上,苹果滚到许淮宁脚边。 “淮……淮宁?” 许淮宁紧紧抱着陆沉舟的胳膊,一言不发。 陆沉舟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冷冷扫过去,“认识?” 许淮宁没回答,只是弯腰捡起那颗苹果,递了过去。 “你的东西。”她声音平静,仿佛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孙少兰微抿嘴唇,伸手接了过来,“谢谢,你们这是去哪?” 许淮宁没说话,指着外面跟陆沉舟说道:“你看那是不是一群羊?” 陆沉舟看过去,“是羊,一群的数目少不了,得有百十只。” “这要是个人养殖的,可就发财了。” 陆沉舟半个身子偏向了许淮宁,小声说:“财迷。” “你不是财迷,离了钱行吗?以为你是蝉,夜饮露水啊?” 陆沉舟科谱,“蝉不是夜饮露水,它吸的可是树汁。” 孙少兰盯着许淮宁看,她刚离开的时候,孩子才几岁,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淮宁属于等比例长大,五官没有改变,还是那么漂亮。 看样子坐在她身边的,不是对象就是丈夫,小伙子也挺帅。 淮宁应该是幸福的吧? 周小优发现妈妈看许淮宁看的出神,就误会妈妈生气了。别人说话连理都不理,换她她也生气。 “真没礼貌,这二十多年的饭是白吃了吗?” 许淮宁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不出意外,这个人应该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那又怎样呢?她爸只生了她一个。 “饿了吗?”陆沉舟问。 “有点,我吃个鸡蛋。” 陆沉舟就起身拿行李,从包里拿出几块葱油饼(张姨比较细心,用刀划成一块一块的),又掏出两个鸡蛋。 许淮宁在吃饼,陆沉舟在扒鸡蛋皮。 “张姨的厨艺真好,喷香喷香的,你也尝尝。” 陆沉舟摇摇头,“你先吃,我等会。” 鸡蛋只剩一小半蛋壳了,陆沉舟递给媳妇,又把水壶的盖子拧开放在许淮宁这边。 “别光顾我,你也吃啊。” “嗯。” 陆沉舟不喜欢临时抱佛脚,又从包里掏出一大块卫生纸,等会擦手擦嘴。 孙少兰一直看着这两个人。 淮宁的对象(丈夫)很爱她,她很欣慰。 不用羡慕别人,她也有一个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可惜那个人没了。 等一切都做好了,陆沉舟也开始吃饭。 看着别人吃饭,也会勾起食欲的,周小优就是这样。 “妈,我要去买饭,你吃什么?” “我和你一起,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咱们的行李……” 孙少兰对陆沉舟说:“同志,能帮我看一下行李吗?我们一会就回来。” 穿军装的人是值得信赖的。 陆沉舟点了一下头,“快点回来,我只等二十分钟。” 孙少兰,“……好。” 等这母女俩走了,陆沉舟问道:“你们认识啊?” 许淮宁很平静的说:“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人有点像?” “确实有点。” “她是把我扔掉的那个女人。” 陆沉舟对孙少兰的印象突然就不好了,就是她扔掉他媳妇,让他媳妇吃了那么多苦。 陆沉舟捏着鸡蛋的手顿了顿,蛋壳在他指间碎成几片。 他缓缓放下鸡蛋,抽出那张卫生纸擦了擦手,动作很慢,像是在压抑什么。 “要换座位吗?”他低声问。 许淮宁摇摇头,咬了口葱油饼:“不用,当陌生人就好。” 她声音很平静。 “凉了就别吃了。”他拿过那块饼,把自己剥好的鸡蛋塞进她手里,“趁热。” 许淮宁低头咬了一口鸡蛋,蛋黄沾在嘴角。陆沉舟用拇指轻轻擦掉,顺手把水壶递过去。 这一幕落在刚回来的孙少兰眼里。 她站在过道上,手里端着一盒冒着热气的饭菜,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她的孩子也幸福了。 “妈!”周小优撞了下她的胳膊,“走的好好的,为什么不走了? 孙少兰如梦初醒,侧身让女儿先过去,她慢吞吞地坐下,把饭盒推到女儿面前,自己却不动筷子。 “同志,”孙少兰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是回乡探亲吗?” 陆沉舟头也没抬:“嗯。” 周小优翻了个白眼,很是不满,故意大声说:“妈,你跟陌生人搭什么话啊?某些人连基本礼貌都不懂……” “小优!”孙少兰罕见地厉声打断。 “妈,我是向着你说话,你怎么向着别人说话?好心当成驴肝肺。” 许淮宁忽然笑了。 她抬头看向周小优,目光从她烫卷的发梢扫到锃亮的小皮鞋,“你今年多大?” “关你什么事?” “十七?十八?”许淮宁轻轻转着水壶盖,“我估计也就这么大,她抛下我就嫁人,你也应该这么大。” 周小优,“谁抛下你?” “问你妈!” 孙少兰已经泪流满面了,“是我对不起你,淮宁,是我该死啊。” 周小优还在云里雾里,她摇晃着孙少兰的胳膊,“妈,你说呀,她到底是谁?” “她是……你姐姐。” “不可能!我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爸只生了我一个。” 许淮宁云淡风轻,“巧了,我也一样,我爸也只生了我一个,莫来沾边。 孙少兰的嘴唇颤抖着,饭盒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火车恰在此时驶入隧道,黑暗笼罩了所有人。 黑暗中,许淮宁感觉陆沉舟的手覆上她的后颈,温暖的掌心贴着她冰凉的皮肤。 “淮宁……”孙少兰的声音伴着铁轨的轰鸣传来,“妈对不起你……” 光明重新降临车厢时,许淮宁已经站起身。 “我去趟厕所。”她对陆沉舟说,声音很小声,“很快回来。” “嗯,别走错了。” “错不了。” 陆沉舟点头,目光却追随着她的身影。 等许淮宁走远,陆沉舟忽然转向孙少兰,“你很早之前就抛下她了,她需要妈妈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她有我,你也有自己的女儿,请你离她远一点。” 孙少兰的眼泪砸在饭盒里。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小优很生气,“人家让你离得远一点,这个女儿你非认不可吗?人家都不认你,何苦去贴冷屁股。” 陆沉舟冷眼看她。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你没有资格说话。淮宁的父亲牺牲之后,是你的妈妈抛弃了她,把所有的爱给了你。一个既得利益者,没有资格对受害者说三道四!” 第49章 表白 四个人坐对面,都是各说各的,彼此不说话。 晚饭就不吃凉的了,陆沉舟去买了包子,要了一份海米烧茄子。 “光买包子就行了,你咋买这么多?” “光吃包子干巴。”陆沉舟往许淮宁面前推了推,“尝尝,听他们说不错。” 许淮宁吃了几个包子就饱了,晚饭要少吃,容易发胖。 剩下的,都推给了陆沉舟,男人饭量大,都吃完了,又吃了两块葱油饼。 硬座有硬座的好处,看风景比较方便,票价低。 但硬座也有硬座的坏处,人多就乱,休息起来也不方便。 夜晚就来了。 随着夜色降临,气温也低了,许淮宁穿的是手工棉鞋,还是觉得脚冷。 陆沉舟注意到了,媳妇不自觉地打着哆嗦。 “冷?” “你不冷?” “还行。” 陆沉舟用军大衣把两个人包裹起来。 “还冷吗?”他问。 “我是脚冷。”许淮宁小声说。 陆沉舟又把许淮宁的鞋脱了,揣在怀里,不,还贴着他的皮肤。 两个人的世界里,可以接受他宠你,但一个人不能纯享受型,另一个人会累的。 “不用。”许淮宁挣扎。 “老实点。” 陆沉舟板了一秒脸,又怕媳妇生气,马上又笑了。 “暖和暖和再放下。” 周小优有点看不过去,把脚伸进男人怀里?丢不丢人? “妈,有人好不要脸。” 孙少兰不觉得,许西洲活着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一样的是,她是纯享受型的,直接宠成了生活不能自理。 “管好你自己,该吃吃该睡睡。” 周小优委委屈屈的,“妈,你偏心。” 陆沉舟捂住了许淮宁的耳朵,冷冷地看了周小优一眼。 周小优缩了缩脖,这人好凶啊。 少了聒噪,许淮宁靠在陆沉舟身上睡着了。 陆沉舟有些后悔,他就不应该听媳妇的,要什么硬座,就应该要硬卧。 后悔也晚了。 这一夜,许淮宁睡的不踏实,醒了好几次,换陆沉舟睡。 下半夜是最冷的,许淮宁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陆沉舟暖脚了。 不是带了卫生纸嘛,许淮宁把鞋窝都塞满了,外面的寒气进不去,里面的暖气出不来,挺好。 乘客熟睡之后,就有人蠢蠢欲动了。 有人盯上了孙少兰的行李,母女俩衣着光鲜,看起来经济条件不差,一定有好东西。 孙少兰母女也有分工的,一个看着行李,另一个人睡。 但周小优困啊,又有点不负责任,她睡着了。 昏暗的光线中,许淮宁看见有个黑影在行李架前晃动,正伸手去够那两个显眼的行李包。 陆沉舟按住她想提醒的手,摇了摇头。许淮宁突然明白过来,他在等小偷现行。 军人家庭出身的她太熟悉这种战术了。 人家坐个车都是尽量低调,这娘俩倒好,把火车当成了展示舞台了,穿着高调,用个行李包也花里胡哨的,就怕小贼发现不了。 这跟“来偷我啊”有什么不一样? 清晨的尖叫声惊醒半个车厢。 “妈!咱家的包呢?”周小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孙少兰一个激灵,行李架上少了她们两个人的行李包,这一块空着了。 娘俩的全部家当啊,不心疼是假的。 孙少兰慌乱地翻找,桌子上桌子下面……项链从衣领里滑出来,许淮宁看的仔细,那是父亲的军牌。 孙少兰抱怨,“不是让你看着的吗?” “我困了,睡着了……” “唉,你说说你,赶紧找乘务员。” 娘俩一前一后,慌慌张张地挤出过道,去找人去了。 许淮宁看了看自家的行李包,好好的在行李架上。 “醒了?我去买饭。” “嗯,简单点就行,吃面吧。” 陆沉舟就去买饭。 时间不大,孙少兰母女回来了,让人没想到的是,两个人每人手里提着一个行李包。 陆沉舟不在,周小优胆子肥了,还在抱怨,“和当兵的坐在一起有什么好?不中用……” 她突然噤声,因为许淮宁瞪着她。 “他通知了乘警。”许淮宁声音很轻,“抓小偷要先确保人赃俱获,要不是他,你们还想找回来,想屁吃呢。” 抓小偷是因为军人的职责,就是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不声张是不想跟她们扯上任何关系,没想到这都能让周小优yy。 孙少兰低声说道:“谢谢你了,淮宁。” “管好你女儿,不反省自己,反而怪罪别人,就这脑子,不吃亏才怪。” 周小优被这话刺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从小娇惯,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不服气地反驳,“我不是不知道吗?你们刚才找的时候,就应该跟我们说!” “就是给你们个教训,谁出门不穿的朴朴素素的,谁出门穿的像电影名星似的,拎着花里胡哨的包?生怕小偷不知道你家有钱是吧?上赶着让人家偷,不偷你偷谁?” 许淮宁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剜在孙少兰母女脸上,两人脸色涨红,愣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周小优咬着嘴唇,心里又羞又恼。她平日里就是这样打扮的,这次更是因为要去投奔亲戚,生怕被人看轻,更应该穿得光鲜亮丽。 可谁能想到,反而招了贼? 孙少兰心里更是复杂。 她看着许淮宁,这个被她抛弃的女儿,如今已经长成了这样一副冷硬的模样。 孙少兰想起许西洲,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把妻女护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如果他在,一定也会像陆沉舟这样,不动声色地把事情解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当面奚落。 可她能说什么呢?是她自己当年嫌日子苦,改嫁了别人,把女儿丢给了公公,缺席了淮宁母亲很多年。 如今再见面,许淮宁连一声“妈”都不肯叫,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不,还不如陌生人。 车厢里的气氛越发压抑,周小优终于受不了这种沉默,小声嘟囔了一句:“装什么装……” 孙少兰猛地拽了她一下,低声道:“闭嘴!” 许淮宁听到了,但她懒得搭理。 陆沉舟端着两碗热汤面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小妻子安静地望着窗外,而对面的母女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把面放到小桌板上,低声问:“趁热吃?” 许淮宁点点头,接过筷子。 孙少兰看着他们,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日子:许西洲会给她带热腾腾的饭菜,会在冬天把她的脚捂在怀里。 可后来,他死了,孩子还小,还有不怀好意的乡下男人半夜敲门,她嫌日子一眼望到头…… 现在想想,有因就有果,一切皆有因果。 火车继续向前行驶,四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可沉默里却藏着各自的心思。 周小优偷偷瞥了许淮宁一眼,心里既不服气,又隐隐有些羡慕。 而孙少兰,则攥紧了手里的行李包带子,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丢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省城到了,陆沉舟提着行李,护着许淮宁下车。 走出火车站出口,外面有人等着,不是等他们,而是等身后的人。 “淮宁。”孙少芳真觉得是缘分,短短时间内见了两次。 “您认错人了。” 陆沉舟护着媳妇走远,打了一辆三轮,去汽车站。 孙少芳看着两人的背影,她怎么会认错呢?明明就是。 “大姨。” 周小优扔下行李包扑了过来,委屈巴巴的,“大姨,我好想你。” 孙少芳摸摸她的头发,“想啥?这不是看见我了吗?” 孙少兰强忍住眼泪,“大姐。” “刚才是淮宁走过去了,你没看见他们吗?” 孙少兰心情不好,“看见了,我们还是坐在对面,她认出我来了,她恨我。” 换谁能不恨? 孙少芳不想打击这娘俩,帮着提包,“走吧,你姐夫也来了,他开着车。” —— 下午,陆沉舟和许淮宁终于回到了家属院。 路上总归是累,许淮宁往床上一躺,“不行了,太累了,我得睡觉了。” “好,那你就睡一觉。” 许淮宁拍了拍另外半边床,“你不睡吗?和我睡。” 这句话有歧义,陆沉舟咬了咬牙,“我还有事。” 别说不知道许淮宁是怎么想的,就算知道,白日宣淫好吗? 许淮宁不管了,上下眼皮打架,她招不住了。 陆沉舟把行李包的鸡腿等物都拿了出来,幸亏天冷,不然早放坏了。 收拾完行李,陆沉舟又去食堂买了二十颗大白菜,萝卜买的少,萝卜怕冻。 都放在储藏室里,外面盖上一块旧棚布。 刘卫红经过,问道:“弟妹回来了?” “回来了,路上累了,休息了。” 陆沉舟真怕她噔噔噔跑上去,媳妇甭想睡觉了。 “我们菜窖里有的是白菜萝卜,吃完了就去扒。” 陆沉舟答应了。 都弄妥当了,陆沉舟去销假。 许淮宁醒了,房间里没有人,就知道陆沉舟不在家。 许淮宁开始准备。 准备什么呢? 烛光晚餐。 她想表白,还要有仪式感。 许淮宁去服务社买了两根蜡烛,红蜡烛倒是有,唯一的遗憾就是蜡烛不够粗。 凑合凑合也能弄。 总要喝点什么,为了有可能出现的宝宝健康着想,两人都不能喝酒,买了一瓶山楂罐头,山楂汁兑水。 回来后,许淮宁就开始做饭了。 做了丸子汤,又炒了四个菜。 接下来是布置。 桌子上放了一块白色的方桌布。 没有烛台,用的是麦乳精罐。 又找了一个红色果盘,苹果寓意好,桔子喜庆,就放这两种。 夜幕降临,许淮宁搬把椅子坐在门后面等。 一有风吹草动,就马上行动…… 第50章 我们生个“小幸福”出来 陆沉舟在楼下就发现自家没开灯,还寻思着媳妇还在睡。 女孩子体格就是弱,这朵花摘到了,就得好好宠着。 许淮宁听见脚步声向这边走来,赶紧把凳子拿到一边,站在了电灯的开关前,心跳得厉害。 陆沉舟推门进来时,屋内一片漆黑,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怕惊扰了休息的妻子。 可下一秒,灯突然亮了。 “醒了怎么不开灯?”他笑着问,目光落在许淮宁脸上。 许淮宁抿了抿唇,“不是等你吗?快来吃饭。” 陆沉舟挑了挑眉,没多问,只是脱了外套,转身去厨房洗手。 陆沉舟洗手的工夫,许淮宁趁机点燃了蜡烛,两根红烛插在麦乳精罐上,火苗轻轻摇曳,映得餐桌上的白桌布泛着暖光。 她迅速关掉电灯,整个房间被烛光笼罩,桌上的四道菜、丸子汤、兑了水的山楂汁,还有那盘红彤彤的苹果和橘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馨。 陆沉舟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脚步一顿。 烛光映着他的轮廓,干净而又清冷,那双眼睛却柔和得不像话。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许淮宁耳根发热,假装若无其事,“你只管坐下就行了,快点。” 陆沉舟呵了一声,没再追问,走到桌前坐下。 烛光在他眼底跳跃,他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许淮宁,唇角微扬,“这么丰盛?你要把火车上的将就都补回来?” “嗯。”许淮宁应了一声,先端起了酒杯,“你也端起来,咱喝一个。” 陆沉舟摇头,“我不喝酒,你也别喝。” “不是酒,你尝尝就知道了。” 陆沉舟抿了一口,“是山楂汁,怎么这么薄?” “兑水了,当酒。”许淮宁抬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睛,“陆沉舟,我有话跟你说。” 陆沉舟放下酒杯,目光柔和,“嗯,我听着。” 烛光摇曳,映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许淮宁抿了抿唇,开口说道:“我……我想告诉你,我很高兴嫁给你。” 陆沉舟心头微动,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许淮宁心跳得更快了,继续说道:“以前我总觉得,日子就是凑合过,可跟你在一起后,我发现……原来日子还能这样过。” 许淮宁顿了顿,声音更柔和了几分,“所以,我想跟你说……谢谢你宠我,爱我,包容我。和你比起来,我要差的远了,以后我也会宠你,爱你,包容你。” 陆沉舟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 他伸手,握住了淮宁的手,用了点力气的,怕挣开。 “就这?”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调侃,“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许淮宁耳根更热了,忍不住瞪他,“这还不算大事?这是我在跟你表白,头一次没有经验,不要笑话我。” 确实是头一次,跟沈明远谈恋爱,因为沈家有所图,是沈明远先向她表白的。 陆沉舟低笑,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我不会笑话你,我很高兴。” 烛光映着两人的脸,许淮宁看着男人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好像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她抽回手,故作镇定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吃饭!” 陆沉舟笑着应了声:“好。” “这个鸡腿,我又加热了,一人一半。” 陆沉舟要了小腿,许淮宁跟他抢,没抢过。 不过,她还是撕了一大块,塞进了陆沉舟的嘴里,自己的男人自己宠。 “再尝尝这个丸子,就当是四喜丸子。” “为什么?” “你的话真多,”许淮宁嗔道:“你就当是了呗,福禄寿喜,我希望我们都有。” 陆沉舟尝了一个,是萝卜丸子,味道还可以。 他一连吃了四个,福禄寿喜都占了。 烛光摇曳,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画面温暖而静谧。 吃好了饭,陆沉舟去洗碗。 路上的时间太长了,淮宁把桌子收拾了,就去房间把内衣裤都换掉了。 又用温水擦了擦身体,赶紧跑了出来。 十一月,天是真冷了。 陆沉舟回来,许淮宁还趴在桌子上写东西。 陆沉舟往床沿上一坐,“对了,媳妇,有你一封信,是报社寄来的。” 许淮宁一下子兴奋了,不怕退稿,就怕石沉大海。 “在哪里?快拿给我看。” “在第二个抽屉里。” 许淮宁把抽屉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封信,鼓鼓囊囊的。 信封有一封长信。 “陆沉舟,你知道吗?我在征文里获奖了,一等奖!总共才两个一等奖,我就是其中一个。” 许淮宁算是搭了末班车,再过几天这个征文就截止了。 陆沉舟也很高兴,“恭喜你,成作家了。” “离作家还早着呢,我这算万里长征刚走了第一步。” 获奖作品将陆续发表,这一次的稿费也多了些,以千字15计算,一共是46.5元。 “多少?” 陆沉舟很惊讶,这都快赶上别人一个月工资了。 “46.5元,你不相信啊,自己看。” 陆沉舟可不敢说不相信,他媳妇很有能力,他以前还是对她了解太少了。 “没想到挣这么多。” “明天我去取出来,当咱日常开销,你的工资咱存起来。” “行,都听你的,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 许淮宁把纸和笔都收拾了,转身坐在了陆沉舟的腿上。 这还是许淮宁第一次主动做出亲昵动作。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都挺可怜的。” “我们哪里可怜了?”陆沉舟没想到,这两个字会用在他身上。 “你没有妈,我虽然有妈和没妈一样;我没有爸,你有爸和没爸一样,你说这还不叫可怜吗?” 这么说是真的可怜。 许淮宁紧了紧陆沉舟的衣领,“都说负负得正,你愿不愿意和我生个小幸福出来?” 陆沉舟喉头一紧,手臂猛地箍住她的腰,嗓音低哑,“许淮宁,这话说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谁反悔是小狗。” 陆沉舟把她打横抱起,转身“扔”在了床上。 “你好粗鲁。” “没忍住。” 许淮宁突然按住他解纽扣的手:“等等,先拿卫生纸,别弄脏床单……” 陆沉舟的动作顿住,眼底翻涌的暗潮凝成无奈,“纸在哪?” “在柜子里。” 陆沉舟探出手,抓出来一包卫生纸,衣服一件件随手扔在了地上。 许淮宁指尖划过他突起的喉结,“请怜香惜玉,我怕疼。” 陆沉舟忽然托着她后颈压向枕头,“我会轻点的,那就先预习怎么当爹娘。” 夜色浓,一室春光好,连月亮都羞的躲云朵里面去了。 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喘息声,“陆沉舟,要节制,要节制……” 这事吧,有点上头。 —— 早上,许淮宁抚着一张初经人事的腰,暗骂臭男人,这玩意能上瘾还是怎么的? 三次啊,好人谁受得了。 不是夸张,绝对不是夸张,她下床的时候腿还有点发软,好恐怖。 厨房里,男人一边做着饭,一边哼着歌:“人民战士驱虎豹, 舍生忘死保和平。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 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她是腰酸腿疼,人家恣的唱歌,天理何在?! 许淮宁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陆沉舟把手擦干,小跑着出来,扶她在沙发上坐下。 许淮宁又扶了扶自己的老腰。 “疼吗?” 许淮宁白楞了他一眼,“你说呢?像头牛一样,都不知道累吗?” 陆沉舟蹲下给她按摩腰,“男人有两件事不能质疑。”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真的,你不行?你不累?这是对男人的污辱。” 许淮宁忍不往笑了,“歪理,你要了我半条老命。” “慢慢习惯就好了。” 还要习惯? 许淮宁不得不郑重声明,“陆沉舟,请节制。” “好,先吃饭吧。” 陆沉舟早上做的是稀饭,用白菜芯炒了两个鸡蛋,去食堂打的馒头。 “我等会去培训班,中午不回来了,你在食堂吃吧。” 陆沉舟想让媳妇休息一天,“不是说累了吗?” “才不听你的,我已经落下不少的课了。” “那路上小心。” 许淮宁收拾了收拾就出门坐车了。 周小梅很是惊喜,“淮宁,你回来了?!” “嗯,给你带了一把栗子,闲下来的时候扒开吃。” 许淮宁也不吝啬,十指大张抓了一大把。 这不是许淮宁第一次给她带东西了,周小梅很不好意思,“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 “说什么欠?你不是帮我做笔记了吗?这是我感谢你的。” 周小梅平日里并不怎么认真,老师的课太高深了,不是每一个人都听的懂。 为了帮许淮宁记录,她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逼着自己听进去,不懂的地方还会请教老师。 许淮宁翻了翻,确实很详细。 中午在食堂,许淮宁等了好大一会,也没等到问舟,只能自己先去打饭,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等她吃完饭,也没见问舟来找她。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许淮宁打算找个人问问。 但她也不认识问舟的同学啊? 她在食堂里寻找,终于看见了一个身影,还算熟悉。 “你是崔相奕是吧?” 崔相奕的眼神飘了飘,“我是崔相奕,你是谁啊?” “我是问舟嫂子,她今天没来打饭,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 崔相奕含含糊糊地说:“我不知道。” 同桌另一名男生嘻嘻了两声,说道:“在宿舍哭鼻子的吧?” 第51章 最没品的男人 许淮宁看了那个男生一眼,说道:“你嘻嘻什么?一个男生也像老娘们那么嘴碎。” 男生不嘻嘻了,他像老娘们? 许淮宁转身就走。 知道问舟没吃午饭,她先去窗口买了几个包子给问舟带过去。 来到女生宿舍楼下,她拦住了一个女生,得知她认识陆问舟,就拜托她喊问舟下楼。 时间不大,陆问舟蹬蹬蹬跑下楼,一把抱住了许淮宁。 “嫂子,你终于回来了。” 这样子不好看,许淮宁把她拉到一边去,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 “我在食堂没看见你,你是不是没吃午饭?” “嗯。”问舟眼圈红红的,人蔫蔫的。 许淮宁把包子递给她,“回宿舍吃,不吃饭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 “吃不下,不想吃。” “你是不是遇上啥事了?说出来,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陆问舟抱着许淮宁呜呜哭,“崔相奕那个王八蛋,他,他给我造谣,败坏我的名声。” 难怪崔相奕和以前不一样。 “谣能白造了?吃饱了饭还能吐出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快,先吃饭。” 陆问舟嘴里塞着包子,哭的呜呜的,“还是嫂子好,都没人管我了……” 许淮宁哭笑不得,“你是先哭还是先吃饭?一心可不能二用,选一样吧。” “那我还是先吃饭吧。” “对啊,不吃饱饭连哭都没劲。” 这哪是个大姑娘啊,简直就是个孩子。 等吃饱了饭,许淮宁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崔相奕从大三下半年就开始追问舟了,陆问舟听爸妈的,大学期间不谈恋爱。 学校也明文规定不准谈恋爱,不过私底下也有走的近的,都是成年人了,校方和老师以及同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今年下半年,陆问舟才有点心动。 崔相奕有一米七五以上,皮肤白,长的也不错,还酷爱打球,算是阳光大男孩了。 这次爷爷出事,问舟也就在家里待了不足两天,跟父母说过崔相奕的事。 陆问舟已经大四了,再过半年就要毕业参加工作,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 陆二叔二婶又不是老古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提前谈着恋爱了解了解挺好的呀。 可陆问舟回来,就发现不对劲了,找不到崔相奕,后来找到了,他正在给一个女生喂水,两个人很暧昧。 崔相奕和陆问舟本来就不是情侣关系,崔相奕去追求别人也无可厚非,可让问舟没法理解的是,那个女生质问她为什么缠着崔相奕不放?崔相奕根本不喜欢她,破坏别人感情是不道德的。 陆问舟都懵了,她对崔相奕死缠烂打? “你听谁说的?明明是他追求的我。” “可别往自个脸上贴金了,这是崔相奕说的,人要脸树要皮,识相的就离他远一点,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 陆问舟听着女生颠倒黑白,很生气,“我原本还打算祝福你们的,既然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就要问个清楚了,崔相奕呢?让他说。” 崔相奕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问舟,我知道你喜欢我,但很抱歉,我不喜欢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死缠烂打,对你没好处。” “崔相奕,你真不要脸,我对你死缠烂打?你脸红不?” 本来就没有多深的感情,也谈不上欺骗,这样就这样吧,陆问舟就想把心思用在学习上,顺利毕业。 没想到一夜之间,各种言论就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了,陆问舟成了插足崔相奕和他女朋友的第三者了,连辅导员都找她谈话…… 陆问舟委屈啊,气的哭。 许淮宁问道:“你不是说崔相奕追的你吗?” “是啊。” “那书信呢?或者是纸条。” “我怕别人看见,就撕了。” 把证据撕了,这事就有点被动了。 “知道是谁传的吗?” “他那个女朋友,我估计崔相奕也有份,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又没纠缠他,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那只能问崔相奕了。 许淮宁说道:“回去好好吃饭,好好上课,你就昂首挺胸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越躲着人家,还以为你心虚,我和你哥帮你想办法。” “看你平时小嘴巴巴的,没想到遇见事了,就知道哭鼻子,你那潇洒劲去哪了?” 问舟委屈,“我一生气,就有理说不出来了,只会哭(相信这种性格的人还不少)。” “行了,出了事别自己先怂,你这个样子,原本站中间的,也去站别人了。” 下午放学后,王临风喊住了许淮宁,“你这几天落下的课,怎么办?” “周小梅帮我做笔记了,我复习笔记。” “周小梅听课本来就一般,她做出来的笔记要打折扣,我有备课,你拿回去复习吧。” 那再好不过了。 回到家,许淮宁先做饭,中午因为问舟的事,她囫囵吞枣吃的不多,这会真有点饿了。 冬天的菜品贫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大白菜炖粉条,再和块面团烀饼子。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陆沉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目光立刻锁定了厨房里忙碌的妻子。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许淮宁头也不抬地问道,手上的动作没停。 陆沉舟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还是那个点,倒是你,切菜这么用力,砧板都要被你劈成两半了。” 许淮宁这才注意到自己用力过猛,土豆丝切得粗细不均。 她放下菜刀,转身面对丈夫,眉头紧锁:“沉舟,问舟出事了。” 陆沉舟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许淮宁将问舟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陆沉舟一拳砸在厨房的台面上,气的不轻,“我就知道大学期间不该谈恋爱!” “这根本不是谈不谈恋爱的问题,”许淮宁冷静地指出了事实所在,“是崔相奕人品有问题,刚开始追求问舟,我估计现在是攀上高枝了,就打算甩了问舟。” 其实也不叫甩了,这是追求和被追求的关系,问舟又没纠缠,为什么往她身上泼脏水? 陆沉舟,“你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帮问舟澄清事实。” “问舟说她把崔相奕给她的纸条和信都撕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先追求的问舟,我们需要想别的办法。” “那个叫林雨晴的女生,是崔相奕现在的女朋友?”陆沉舟问道。 “嗯,就是她在到处散播谣言,说问舟纠缠崔相奕,我猜崔相奕肯定也参与其中,否则不会在问舟面前说那些话。” 陆沉舟接过许淮宁手中的活,熟练地热锅倒油,“你在学校认识的人多,看能不能打听到更多关于崔相奕和林雨晴的事。” 许淮宁露出一个小狡黠,“我已经有主意了,周小梅认识文学院的人,林雨晴好像是文学院的。可以通过这个人打听林雨晴的消息。” 陆沉舟,“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放心,我有分寸。”许淮宁从背后抱住丈夫的腰,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我们不能让问舟白白受委屈。” “当然不会,敢欺负我妹妹,得让他付出代价。” 晚饭后,许淮宁毫无形象的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要是在崔相奕身边也收买一个就好了。 陆沉舟殷勤地帮她揉腰。 说实话,不适也就是早上,初经人事,这会早不疼了,后劲没那么大。 不过男人的力道大,揉揉挺舒服的。 “还疼吗?” “早不疼了,不用揉了。” 男人眼睛一亮,“真不疼了?那晚上能不能……” 许淮宁翻身看着他,“不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纵玉过度不可取。” 陆沉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词会用在他身上。 二十多岁了,初尝性福就是纵玉过度? “睡觉了,我累了。” 许淮宁撒娇,陆沉舟看着她萌萌的侧脸,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好,我老婆真好看。" 许淮宁脸一红,推开他,“少来这套,不能碰就是不能碰,睡觉,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陆沉舟假装很失落,“小幸福,你可能要晚些日子才能来,不是爸爸不尽力,是你妈妈不配合。” 许淮宁捏着男人的脸,捏的都变形了,“让你胡扯,再不睡觉,你去那屋。” 陆沉舟只能纯睡觉。 午饭时间,许淮宁又和问舟坐一起了。 “今天怎么样?有人找你麻烦吗?” 问舟说道:“还好,就是走在路上总有人指指点点……嫂子,我快受不了了。” 许淮宁心疼不已,“再坚持两天,我和你哥正在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们。” 陆问舟当然是相信的,她嫂子和她哥把她当亲妹妹。 陆沉舟的行动很快,下午来接许淮宁,就有消息了。 “找到崔相奕室友了,他愿意作证,晚上见面详谈。” 连许淮宁都佩服自家男人了,这能力。 傍晚,许淮宁和陆沉舟在一家校外小饭馆见到了崔相奕的室友张明。 他是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男生,看起来有些紧张。 张明来自农村,家庭情况很不好,母亲常年患病,父亲残疾,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张明的补贴还要寄回去帮着养家,所以一直很拮据。崔相奕看不起他,没少孤立他。 “我真的不想惹麻烦……”张明搓着手说:“但崔相奕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第52章 这就是真相,贼喊捉贼 陆沉舟点了两个菜,要了三碗米饭,“别紧张,慢慢吃,慢慢说。” 张明,“崔相奕孤立我,我现在在宿舍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宿舍内务都是我的,他们连打扫都不打扫。” 背后就是崔相奕捣的鬼,他看不起的人,就往泥里踩。 张明恨崔相奕,这才是他愿意帮陆沉舟他们的原因。 陆沉舟掏出一台小型录音机交给张明,“人一得意就会忘形,他会向谁炫耀?当然是最看轻的人了,这样才让他更有优越感。” 张明就收下了。 “事成之后,我会把剩下的一半工钱交付你,要是干的漂亮,还会有奖励。” 张明保证,“我一定完成任务。” 这也是他的翻身仗。 再回到家属院,天已经晚了。 “你是怎么找到张明的?”许淮宁忍不住问,“还这么精准地抓住他的弱点?” 陆沉舟低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怎么知彼?当然是找最了解他的人。” “崔相奕那种人,身边不可能全是捧着他的。他看不起的人,往往最清楚他的底细。” 许淮宁若有所思,“所以……你专门找和他关系差的?” 陆沉舟点头,“对,和他关系好的,不会出卖他;但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人,只要给个机会,就会成为最锋利的刀。” 许淮宁侧头看他,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还没完全了解这个男人的手段。 有点手段的,她喜欢,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傻白甜,上辈子傻白甜的她,死的很惨。 “那张明……可靠吗?”许淮宁有些担忧。 “放心,他恨崔相奕,比我们更想看他倒霉。”男人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何况,我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办的事还是正义的。” “沉舟,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 “什么事?”他挑眉。 “就是——”她比划了一下,“运筹帷幄,睚眦必报?” 陆沉舟低笑出声,“怎么,怕了?” “谁怕了?我就是觉得……你这些手段,用在别人身上爽,用在我身上怎么办?” 陆沉舟压在许淮宁身上,“那不一样,对你,我只会用最直接的方式。” 许淮宁慌忙推他,“陆沉舟!你又想干什么?” “造小幸福,我想当爸爸了。”陆沉舟得寸进尺地咬她耳朵。 “你!”许淮宁羞恼地踢他一脚,却被他顺势搂住腰。 小幸福多浪漫的一个称呼,结果老是让他拿出来调侃。 “我说的小幸福,是对孩子的期待,你却天天笑话她,有你这么给人当爹的吗?”许淮宁故意嘟嘴,假装生气了。 “是馋你。”男人啄了她一下,声音含糊不清,“从见第一面就喜欢上了,有了夫妻之实更要命……” 许淮宁浑身发软,却还记挂着正事,“门插好了吗?万一有人串门。” 主要是现在还不晚,也就八点钟,走廊上还有孩子打闹。 陆沉舟将她打横抱起,“嘘,现在专心想你丈夫。” 许淮宁的欲望也被挑起来,她伸手开始扒男人的衣服…… “轻点……” “嗯。” “嗯个屁啊,说一套做一套。” 许淮宁估摸着,房间不隔音,肯定会被别人听到。 邻居是王丽啊。 许淮宁捂脸,她刚才是不是有点忘情? 陆沉舟笑着捏了捏媳妇的腮,迎来她的抗议,“你再动手动脚,我可生气了。” 她正烦着呢,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瞎担心,又不是光咱家房子不隔音,所有的房子都不隔音。” 对啊,一百步就不必笑话五十步了。 可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许淮宁还是心虚,总是觉得好多人偷偷看她,看见三五一堆的,就觉得是在说她。 草木皆兵,魔怔了。 中午下课,许淮宁正和周小梅整理稿件,窗户上的玻璃敲响了,是张明。 许淮宁立刻会意,对周小梅道:“小梅,我有点事,先走了。” “好,你去吧。” 周小梅还多看了张明一眼,不认识。 两人走到走廊拐角处,张明从口袋里掏出一盘录音带,递给她,“许姐,有消息了,昨晚崔相奕喝多了,在宿舍炫耀……” 许淮宁接过录音带,指尖微微发紧,“他说什么了?” “他说,追陆问舟本来是冲着她家世背景去的,现在玩脱了也无所谓,反正‘那种没背景的女生,闹不出什么风浪’,他才不怕。” 许淮宁眼神一冷。 张明压低声音,“还有,他说追林雨晴也不是真心喜欢她,林雨晴的爸爸是邮政局局长,要不是看他能给自己安排工作,他才不会追。” 许淮宁问道:“有证据吗?” “录音里都有。”张明指了指她手中的磁带,“他还说当众让陆问舟难堪,坐实她‘倒贴’的谣言,就是为追林雨晴铺路,抬高自己的身价。” 好阴毒的一招,你往上爬,还得拿别人当垫脚石,可恶至极! 许淮宁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张明,“你做的很好,这是另一半酬劳,希望能帮助你更好的完成学业。” 张明接过,犹豫了一下,说道:“许姐……我能换个宿舍吗?崔相奕他们最近变本加厉,我的被子昨晚被泼了水……” “我会想办法,张明一倒,他们应该闹不出大风大浪来了吧?” “小风浪还是有的,我想有一个不被打扰的学习环境。” “我尽力而为,他们泼水的时候,你应该录下来,这可是直接证据。” 张明也很懊恼,“事发突然,我都没来得及准备。” 下午,联谊会现场。 培训班的同学也获准可以参加。 陆问舟坐在角落,手心都掐疼了。 许淮宁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别怕,今天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真相。” 学生来的还不少,也难怪,平日里没有什么有趣的活动。 年轻人嘛,就得有朝气,像八九点钟的太阳,举办联谊会的初衷也是这个。 崔相奕穿着一身蓝色带白条纹的运动服,身边站着林雨晴。甩了陆问舟,钓了条大鱼,他的笑容很是得意。 活动进行到一半,主持人突然宣布,“接下来,大家来玩一个特别有趣的游戏,叫真心话,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不能拒绝回答,必须说实话,愿意玩的人,可以举手。” 马上就要毕业了,崔相奕需要在各种场合露脸。他大学三年多,只进过体育部,任小小的干事。 干事露脸的机会可不多。 崔相奕眼睛一亮,拉着林雨晴举手,“这个好玩!我们第一个来!” 主持人微笑地说:“请崔同学抽取一个问题。” 崔相奕随手抽出一张纸条,念道:“你曾经为了得到某样东西,做过最不择手段的事是什么?” 许淮宁感叹,提问的人可真刁钻啊,当然,这也是游戏的精彩之处,吸引人的地方。 全场安静下来。 崔相奕笑容僵了僵,随即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什么问题啊?像我这么正直阳光的人,怎么可能不择手段?” 主持人笑眯眯地说道:“游戏的规则是实话实说,不能拒绝回答哦。” 崔相奕瞥了一眼陆问舟的方向,忽然露出一个恶意的念头,这可是打击陆问舟的好机会。 他可一点愧疚也没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本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初高中都曾霸凌过同学。 “好吧,我来回答……我确实做过一件不太光彩的事。” 主持人好整以暇地问:“崔同学这是忏悔吗?” “不算,我不后悔,有个女生疯狂追我,甚至不惜造谣说我先追的她。我为了摆脱她,只好告诉了大家真相,这算不择手段吗?” 全场哗然。 崔相奕和陆问舟的事,闹的动静不小。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陆问舟。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的录音突然传出,【陆问舟算什么东西?家里没权没势,也配让我崔相奕追她半年?要不是看她花钱大方,让我误会她有权有势,我能追她?】 崔相奕的脸色很难看,他慌了,“谁在搞事情?” 录音继续播放:【林雨晴也不是省油的灯,脾气坏,还谈过男朋友……她爸要不是局长,我指望他给我安排工作,我才不去伺候大小姐,受这窝囊气】 林雨晴不敢置信地瞪着崔相奕,“原来,你在利用我?!” 崔相奕额头冒汗,这是谁让他社死了啊?录音播放的就是他说的话,这个否认也否认不了。 硬着头皮也要上。 “雨晴,你千万全相信,这是有人在模仿我的声音……” 崔相奕太抬举自己了,他是什么大人物吗?人家模仿他? “骗子,不是人!”林雨晴扬手给了崔相奕两个耳光,还是左右开弓的,不偏不倚。 全场炸开了锅。 陆问舟缓缓走上台,拿过来主持人的话筒,“各位同学,这就是你们崇拜的‘篮球王子’的真面目,他追求过我,以为我家世好,能给他带来利益;后来发现有‘更好的’,又追求更好的了。” “这也没有错,我也没答应过他的追求,可他不能踩着我当垫脚石!” 陆问舟按下播放键,崔相奕在录音里得意洋洋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别怪我心狠,不这么说怎么抬高我的身价?只好牺牲一下她喽,看她还怎么在学校混!】 原来崔相奕这么渣…… 第二天,学生处办公室。 “崔相奕同学,你涉嫌恶意造谣、侮辱同学、霸凌同学,经研究决定,学校勒令你退学,执行吧。” 辅导员脸色铁青,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以为他是好的。 崔相奕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老师,我承认错误了,我可以道歉……” “晚了。” 第53章 大姑姐也身世悲惨 辅导员语重心长,“你呀,就是急功近利,已经大四了,马上就要毕业了,有一个好的前途,生生毁了。” 崔相奕又何尝不知,就因为太知道后果了,他必须见陆问舟一面。 只有陆问舟出谅解书,他的处罚书才可以改一改,改成留校查看,毕业之后影响甚微。 “老师,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您一定要帮这个忙。” 毕竟是带过几年的学生,崔相奕长相阳光,在老师面前擅长表现,辅导员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 “行,我给带个话,陆同学愿不愿意帮你,那就看她的了。” “谢谢老师。” 陆问舟刚开始没想见,想起崔相奕对她做的事,她很膈应。 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一面,她得去捅崔相奕一刀。 陆问舟能来,给了崔相奕一个错觉,问舟是喜欢他的。 “问舟,对不起,给你造成的伤害我后悔死了,我,我怎么那么糊涂呢?” 陆问舟嘲讽道:“你可不是糊涂,你是太精明了,要不是我拿到了把柄,你受了处分,你会向我道歉吗?之前可是把我往泥里踩。” “崔相奕,我老是想不明白,咱俩又不是恋人关系,你追林雨晴尽管去追,我又没死缠烂打,你为什么那么对我?” 崔相奕能说实话吗?当然不能,他怎么成为女生青睐的篮球王子的?不就是踩着一个个对他“死缠烂打”的女生上去的吗? “陆问舟同学,我向你真心道歉,我是普通家庭,来读大学不容易,你能不能替我说说情?” 陆问舟一口回绝,农夫和东郭先生都当不得,“不能,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我要是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让你踩在脚底下吗?” 经过了这件事,陆问舟也成长了不少,“崔相奕,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爸是房产局局长,我哥是部队干部,他俩不算是我家成就最高的……你一心攀高枝,可惜眼瞎了。” “多亏你眼瞎。” 捅完刀,陆问舟就离开了。 求情?她有那么贱吗?一切都是崔相奕应得的。 林雨晴主动找到问舟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相是这个样子的,我也是被他骗了。” 问舟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道歉,“不全是你的错,你是识人不清,眼神不好,以后不要人云亦云了。” 星期六下午,问舟又坐车回了部队,今天许淮宁也休息。 问舟一改连日来的阴郁,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她挽着许淮宁的手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许淮宁好笑,这才是陆问舟嘛。 “嫂子,谢谢你和我哥,我以后终于能抬起头了。” 许淮宁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有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别自己扛着。” 陆问舟不好意思了,“我觉得太丢人了,没法跟你们讲。” 许淮宁补充,“还有,找对象要擦亮眼睛。不过也不用因噎废食,好男孩还是有的。” 问舟做了个鬼脸,“知道啦,嫂子,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其他的不考虑。” 这样也行。 工作了,步入了社会,眼界都不一样了,学校还是有它的局限性。 一年当中的最后两个月,做新衣服的就多了起来。 相对来说,家属院的经济条件还是不错的,别的日子不做,过大年是要做的。 即便是大人不做,孩子也要做的。 许淮宁接到了五件褂子,八条裤子,大人孩子各占百分之五十。 问舟来了就好了,她帮着做饭。 厨艺不怎么好,但可塑性强,经过点拨,有了质的飞跃。 “嫂子,我哥让你做这些吗?他得心疼你累坏了。” “心疼什么,我还能什么都不干呀?他又不是养猪的。” 问舟大笑,“嫂子,你可真狠,连自己都骂。” “对呀,知道我狠了吧?以后离我远点,我可是坏人。” “才不,你和我哥都是顶好的人。” “问舟,你坐下,我问你件事。” 陆问舟在许淮宁面前坐下,还挺期待的,“你问我什么?” “你们还有个大姐,我还有个大姑姐是吧?怎么很少听你们提起她?她现在在哪?” 问舟脸色变了,支吾了一阵才问:“我哥没告诉你吗?” “他要告诉我了,我还能问你吗?” 问舟神秘兮兮的,“我要是跟你说了,你别转过身把我卖了,大姐是家里的禁忌。” 许淮宁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这种事我怎么会干?快点的,别吊我胃口,看样子你们都没把我当成陆家人。” “才不会,是,是,是大姐做的事让人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的,也就男女之间的那点事,难不成她跟人私奔了? “大姐和一个男的私奔了。” 老天,还真跟许淮宁想的一样。 陆沉舟的姐姐叫陆挽舟,两个人是同父同母,同样是后母的眼中钉肉中刺,亲爹又有了儿女,也不待见她。 陆挽舟比弟弟还要苦一些,陆沉舟敢和后妈亲爹对着干,十三四岁的力量就不容小觑,他们还是忌惮几分的。 陆挽舟就不同了,女孩子力气小,弟弟在还能护着她,但弟弟不在的时候多,没少受后妈搓磨。 “大姐十八岁那年,跟一个叫周志强的男人跑了,那人是街上出了名的二流子,整天倒腾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抓进去过……” 许淮宁,“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后大妈故意把大姐的棉袄剪坏了,让大姐穿着单衣去河边洗全家人的衣服。周志强路过看见,就把自己的棉大衣脱下来裹在大姐身上。” 陆挽舟缺爱,突然出现这么个人,哪怕是头狼也会爱上。 “后来呢?” “后来周志强天天来河边等着,有时候带个烤红薯,有时候是副毛线手套。大姐从没被人这样珍重对待过,三个月后就……” 问舟的声音戛然而止,陆沉舟推开门,手里拎着一条鱼,目光扫向姑嫂二人,“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没、没什么!”问舟慌慌张张站起来,“我去帮嫂子炖鱼!” 鱼还没处理,这是陆沉舟的事。 “哪来的鱼啊?”许淮宁问道。 “战士们帮着老乡送牛草,老乡送了有十多条鱼,我就拿了一条,给过钱了。” 是翘嘴鱼,别看在它们那个圈子里属于个头不大未成年,也有四五斤左右。 陆沉舟处理内藏,用盐腌个十几分钟,就可以红烧了。 今天先做了一半,另一半吊在储藏室,一次根本吃不完。 刷碗的活陆问舟抢走了。许淮宁白天没有时间,晚上的时间得充分利用起来。 陆沉舟看着一摞衣料,很是心疼,“媳妇,太累了就少收点,不挣这些钱我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搞的他现在都不好意思“压榨”太过,搞得每次和媳妇在一起,总觉得不够尽兴。 许淮宁嗔了他一眼,“别拖我后腿,这是我的事业,我可不想吃喝拉撒当蛀虫。” “等我真正搞出点名堂了,我只负责设计,缝合这些我找人帮着做,不会太累的。” 陆沉舟想了想,这还差不多。 夜深人静时,许淮宁靠在沉舟怀里,指尖轻轻描摹胳膊上的那道疤,“沉舟,我今天……听说大姐的事了。" 男人的手臂骤然收紧。 月光浅浅,他绷紧的下颌线清晰可见。 “你一定很挂念大姐吧?问舟说周志强是个二流子。” 陆沉舟握紧淮宁的手,笃定,“周志强不是二流子,他倒腾的的确是紧俏货,现在看来,也不算投机倒把,都是为了活着,活的好一点。” “本来他是要带我姐走的,他们没能赶上火车,让薛菱镜带着她几个兄弟把人抓回来了,当天晚上就捆着大姐嫁给了一个老鳏夫。” 薛菱镜找的节点很好,陆沉舟下乡了,二老浑然不知,陆清北默认。 所以直到今天,家里人还信了陆清北和薛菱镜那一套,挽舟和周志强私奔了。 薛菱镜做的恶太多了,这是要把婆婆和她的子女“赶尽杀绝”吗? “那现在呢?大姐过的好不好?” 陆沉舟的脸色黯了下来,语气是又心疼又无奈,“我去找过她,那个鳏夫说她早和野男人跑了,我不信,我更怀疑是他们把大姐害了。” 陆沉舟的怀疑也有道理,农村人居住的地方都是出生地,一个家族的人群居,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姐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是怎么从群狼环伺之中跑掉的呢? “薛菱镜真是作恶多端!” “放纵她做恶的人更可恨。” 许淮宁明白他所指的人是谁,是啊,是他把人娶进门,就不信薛菱镜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恶,他毫不知情。 “沉舟,我是真没想到,爷爷奶奶二叔都挺好,你爸却是这么自私的人。” 同意亲生女儿嫁鳏夫,不就是怕女儿跟周志强走了,丢他的脸吗? “他一直很自私,所以他被薛凌镜戴了绿帽子,替别人养孩子,我乐见其成。反正花的是他的钱,坑的是他。” 许淮宁觉得男人比他还惨,她的母亲好歹把她养到八岁,也不能说一点感情也没有。 陆清北这是一点也不爱啊。 “沉舟,还是不要太悲观,多打听打听,大姐幸许还活着。” “嗯……” 第54章 出门不占便宜就是吃亏,那不行 陆沉舟醒了。 许淮宁的眼睛紧闭着,小手摸了过来,“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不早了,我得去训练。”陆沉舟开始穿衣服,“今天还要去培训班吗?” “不去了,老师也要回家看望的,又不是正儿八经大学,很人性化的。” 许淮宁闭着眼睛,这会她很清醒。 怎么形容她呢? 被窝里的暖意让许淮宁不想起身,只懒洋洋地伸了个腰,腰肢在薄被下弯出一道柔润的弧线。 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一截细腻的脖颈,锁骨上还留着一点淡淡的红痕。 昨夜没做,但陆沉舟的其他福利一点没少。 陆沉舟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媳妇这个样子他怎么能忍的住? 他俯身啄了嘴唇一下,又啄了脸蛋一下。 许淮宁轻轻“唔”了一声,嗓音里带着刚醒的绵软,又甜又糯。 “不是去训练吗?还闹。” 陆沉舟小声说:“那个叫王临风的,你离他远点。” 这个属狗的男人,这是吃醋了? “那是我老师,远不了。” 陆沉舟看着她,像个怨妇,不,怨夫一样。 许淮宁投降,“好了,我保证,除了学习时间,其他时候就都离他远远的。” “这才是我媳妇,多睡会,我先走了,早饭在营区吃。” 嗯,陆沉舟不回来吃早饭,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睡个回笼觉。 回笼觉可太爽了。 许淮宁再次醒来,已经八点多钟了,走廊里孩子的打闹声,女人之间的招呼声,想睡都睡不成了。 问舟还在,多了一张嘴,许淮宁可不能太由着性子来。 陆问舟撑着下巴,正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 看见许淮宁出来,眼睛里有了亮光,“嫂子,你可算是醒了。” 许淮宁在她身边坐下,“闷了?那怎么你不去房间喊我?” 陆问舟撇撇嘴,“我可不敢,我哥叮嘱过的,不准我去打搅你。” “你那么听他的话?” “他是大哥,我爸妈要是知道我不听大哥的话,能打我耳光,你信不信?” 许淮宁不置可否。 昨晚的鱼肉还有,热一热,又煮了两碗稀饭。 饭后,问舟去刷碗,许淮宁又要开始缝衣服了。 “嫂子,我能帮什么忙吗?” “你帮着剪线毛吧。” 这个问舟会。 “也可以帮着烙缝。” “好嘞。”陆问舟说:“嫂子,我也想做件新衣服,你能帮忙做吗?” 许淮宁嗔怪道:“这还用问?” “我看你已经有这么多衣裳了,你也没有多少时间,我哥会说我折腾你。” 哥哥疼嫂子那个劲,完全肯定有可能。 “你别催我,别嫌缝的晚,一准耽误不了你穿着回去显摆。” 就这么说定了。 谢老婆子来的时候,许淮宁正踩着缝纫机(此踩不是彼踩,是真踩缝纫机)。老太太拄着枣木拐棍,人刚进门,那股子呛鼻的樟脑丸味就先飘了进来。 “哎呦,忙着呢?”谢婆子眯着三角眼往缝纫机上瞅,指甲缝里还沾着泥,“这花色鲜亮,谁家做的呀?真是舍得下料子。” 许淮宁把她的手推开,“别乱摸,新模新色的,脏了怎么办?” 谢老婆子脸皮厚,“这是嫌弃我脏呢,实际上一点都不脏,我看孩子shi一把尿一把……” 许淮宁要呕吐,她生硬地问:“谢婶子有事?” 老太太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压得椅子都摇晃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件褂子,胳膊肘那块磨出花来了。 “我儿媳妇的工作服,胳膊肘磨破了,补一补我给我闺女穿。”谢婆子把衣服往缝纫机上一摊,“你横竖要踩机器,顺带手的事儿。” 许淮宁手上的剪刀“咔”地一声剪断线头,“要补也是你儿媳妇来,你来我可不敢,谁知道是不是你儿媳妇不要的呢?” 谢婆子脸一僵,核桃皮的手指头戳着破洞,“真是我儿媳妇不要的,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节俭,我带回去,啥都是好的。” 许淮宁把手一伸,“行啊,补衣服三毛,要加内衬再加一毛五,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老太太“腾”地站起来,三角眼盯着许淮宁,恨不能吃了她,“同住一个家属院,邻里邻居的……你真好意思的?” “几十公分高的孩子都知道帮工要说好话要带糖来,你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了,还不如孩子懂事?”许淮宁慢悠悠把工作服叠好,“上个月李营长家闺女来缝书包,还给我捎了瓶橘子汽水,要不要是我的事,看人家多有礼貌?” 谢婆子咽了口唾沫,三毛钱跟抢钱有什么区别?她抓起布料往门外走,“丧门星!没爹没娘的,嫁的男人是营长,摆起谱来了。” 陆问舟,“老太婆你说什么呢?为老不尊的东西,你骂谁丧门星?” 许淮宁拦住小姑子,“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出了门没占便宜,就是吃了亏。她要是突然来了个四仰八叉,赖咱咋办?让她走。” 问舟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等脚步声远了才小声问:“嫂子,她会不会去哥那儿告状?” “让你哥回来多吃两碗饭,听老太太念经辛苦了。” 谢婆子真去告状也不怕,陆沉舟不向着媳妇会向着她?何况她事出有因,陆营长真向着媳妇。 谢婆子踩着午饭的点把陆沉舟堵在了路上。 老太太一嗓子先嚎开了:“陆营长,你可得管管你屋里头那个!” 同行的人立刻竖起耳朵,陆沉舟头都没抬,“谢婶子,我媳妇又拿缝纫机轧您脚了?” 人群里传出“噗嗤”几声笑,谢婆子脸涨成猪肝色,拐棍往地里一戳:“她跟我要补衣服的钱!街坊邻居的……” “该要,我媳妇给你补衣裳还得搭上工夫搭上线?邻里邻居的是不假,咱两家是有过命交情,还是你对我们有大恩?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还给我媳妇添了三次堵了。” 谢老婆子叉着腰,唾沫星子飞溅,“陆营长!你家媳妇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补个衣裳还敢收钱!” 陆沉舟,“谢婶子,您去澡堂洗澡,怎么不跟售票处说‘街坊邻居的让我白泡会儿’?” 老太太一噎,拐棍戳地,“能一样吗?那是公家,你们是个人。” 陆沉舟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您意思是公家的不敢占便宜,个人的就可以逼着我们让你占便宜?这是哪来的规距?我得向上级反映一下,谢婶子你别急,明天我就打报告。要是首长也说你劳苦功高,要给你免费服务,我照办。” 同行的人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谢老婆子急了,“谁、谁说要免费……?” “那您是想付费?”陆沉舟从兜里掏出记账本,“正好,你一个星期前借我家的煤球还没还,折算下来应该是两块六毛……” 老太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捂着心口往地上坐,“哎呦喂,欺负老人家啊……” 陆沉舟赶紧喊道:“卫生员,准备担架!直接送去医院。再通知孙干事,他母亲病了,还不知道哪方面的毛病,得多带些钱,多检查几项。” 谢婆子“噌”地站起来,跑得比新兵蛋子还快,拐棍都忘了拿。 成戎拍了拍陆沉舟,“营长,真有你的,我怎么就想不出来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学着点。” 这些话,许淮宁还是听刘卫红说的。 “不可能吧,沉舟能这么说?” “真的,俺家成戎说的,他全是实心眼子,他不会撒谎。” 许淮宁暂且信了。 “弟妹,我还想做几件衣裳,本来打算找你做的,你不要钱我就不能找了。” “你尽管送过来,我收钱,收别人两块五,收你两块。” 自古人情最难还,收了钱就扯不上人情了。 “这样行,我回家取。” 两口子不打算做衣裳了,女儿的前些日子做好了,这回给儿子做。 还有一件大人衣裳,许淮宁接过布料时,闻到一股樟脑丸混着煤油的味道,看来是压箱底的老料子。 “这是准备给谁做?” 刘卫红不嘻嘻了,“我老婆婆的,要是看见孩子有她没有,还不得跟我拼命啊?” 许淮宁,“这么彪悍的吗?” 刘卫红苦笑,“等来了你就知道了,给她做衣裳,别找事,我就烧高香了。” “处的不愉快,为什么还要接她来过年呢?”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你以为我想呀,还不是成戎非接她来?我婆婆那个脾气,我大伯哥和小叔子都不待见她。” 别人家的事,许淮宁不掺和。 婆婆的身量体长,刘卫红指了指自己,“和我差不多高,比我肥一个号就行。” 下午问舟就要返校了,早上还有晨跑,是不能缺席的。 第二天是个很普通的日子,刚开始上课,王临风就带进一个人来。 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孩子。 有人好奇地问:“王老师,这是你女朋友?” 王临风笑骂,“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我妹妹,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周小优,她算是插班生,也是来学习服装设计的,希望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有错轻点罚,多多关照。” 有人带领着拍起了巴掌,表示欢迎,许淮宁也假假地拍了两巴掌,混水摸鱼。 她,可一点也不欢迎。 第55章 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周小优被安排在了许淮宁后方靠左的位置,原先在座位上的男生主动去了后面。 周小梅碰了碰许淮宁,“跟我一个姓,我叫周小梅,她叫周小优。”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你又不是和名人撞名字。” “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许淮宁几不可见地笑了笑,她怎么能不懂?她是太懂了。 许淮宁还有一点不明白,周小优是王临风的表妹,不知道跟自己有没有血缘关系? 王临风知不知道她跟周小优是什么关系? 许淮宁有一个优点,公是公,私是私,上课的时候她还是很认真的。 下课了,许淮宁端着饭盒去食堂,刚走出教室,就遇见了王临风。 “王老师。” “许淮宁,我有话要跟你说……” “表哥,我来了,咱们走吧。” 周小优拉着王临风的胳膊,把人拉走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周小优还回头看了许淮宁一眼,似笑非笑。 许淮宁笑了,不就一个表哥嘛,还挑衅上了,当谁没有呐? 不好意思,她忘了,她就没有。 崔相奕处理了,事情原委也都清楚了,围绕在陆问舟身边的闲言碎语也就没有了。 陆问舟又打的熘鱼段,和许淮宁分食。 许淮宁推了推自己的饭盒,“我有,你吃你的。” “嫂子,我们同宿舍的舍友想请你做衣裳。” 许淮宁下意识拒绝了,“这段时间不收了,我怕做不出来。” “嫂子,有钱赚为什么不赚?你在家做衣服手工才两块五,你知道在市里多少钱吗?” 许淮宁还真不知道,她定价也是听刘卫红说的。 “多少?” “五块,有点名气的裁缝铺子,已经是六七块了,还有更高的。” 这价格也差的太离谱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 “这样吧,问舟,我先做你的,你当个模特,要是你能让同学眼前一亮,咱这广告就打出去了。” 问舟个子高挑,容貌不算出众的,但胜在身材好,就是行走的衣服架子。 “行啊,下午放学我拿布料给你。”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突然陆问舟碰了一下许淮宁的胳膊肘,“嫂子,你的正前方10点钟方向,有个人在看你。” 许淮宁抬头看去,十点钟方向坐着的是周小优,发现许淮宁看她,周小优赶紧低下头,假装和表哥说话。 周小优的眼神称不上是敌人,也绝对称不上是朋友,总之,很复杂。 “不管别人,吃饭。” “嫂子。你认识她吗?” “我同学,一个培训班的。” “这个人可能不是好人,你小心一点。” 许淮宁笑了笑,“没那么夸张。” 顶多不待见她……巧了,她也不待见。 许淮宁觉得熘鱼段不错,又打了一份,准备带回去给陆沉舟尝一下。 “嫂子,你对我哥真好,我嫉妒了。” 许淮宁碰了碰手肘子,“第一次见小姑子跟自己哥哥吃醋的,记住,咱俩都是女人,别弯了。” “嫂子,你真是……” 课堂上,周小优没来骚扰许淮宁,许淮宁也不会主动找事,两人相安无事。 傍晚,许淮宁把熘鱼段倒进搪瓷盆里,搁在煤炉边温着。 许淮宁正用画粉配合竹尺在呢料上勾线,忽然听见楼道里传来陆沉舟特别的脚步,皮鞋的第三颗铆钉总是比其他几颗先着地,发出“咔咔”的轻响。 “香飘十里啊,许老师。”陆沉舟带着寒气进来,鼻尖冻得发红了。 他伸手去掀缸盖,被许淮宁用竹尺轻敲了下手背,“洗手去,不要养成坏习惯。” 男人笑着往厨房走,瞥见桌子上铺着的布料,“这是给谁做的?” “给问舟做的收腰呢子大衣。”许淮宁把裁片叠了起来,“她可是我的御用模特,她要是穿的好看,就是在给我做广告,生意会源源不断。” 许淮宁看了自家男人一眼,这肩宽体长窄腰和大长腿,不利用白瞎了。 “怎么,谗我的身子了?” 妈呀,真没想到陆沉舟会问出这样的话。 “别瞎说,我是觉得你当模特也不错,身材好,穿啥啥好看。” “我还是习惯穿军装。” “你在老家的时候,又不是没穿过休闲的。” 有了熘鱼段,陆沉舟又炒了一个大白菜,齐活。 “媳妇,吃饭了。” “来了。” 饭桌上,许淮宁把熘鱼段往陆沉舟这边推了推,“我中午吃过了,这是给你带的。” “你不是爱吃鱼吗?再吃点。”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连吃两顿,早晚会腻。” 许淮宁把今天遇见了周小优的事说了。 “她怎么会来这里的?” “不知道,她管王临风叫表哥。” 陆沉舟问道:“那姓王的也是你的表哥吗?” “要是周小优父亲那边的关系,那是八杆子打不着;孙少兰这边的关系,我也准备八杆子打不着。” 陆沉舟也有自己的小心眼,他巴不得其他男性都八杆子打不着。 许淮宁心里不踏实,“不会这么巧吧?周小优在哪里学不了,专程来这边学。” “只要别惹到咱,不管她,就当不存在。” 吃了晚饭,许淮宁想下楼去找刘卫红。 “我又裁又缝还要去培训班,实在赶不出来,我想让刘卫红帮着缝,她是不是家里有缝纫机?” 陆沉舟不清楚。 “我去问问,和别人也不熟,不知道还能找谁?” 许淮宁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刘卫红。 “是弟妹啊,快进来。”刘卫红把许淮宁拉进屋,“你是不是第一次来我们家?” 还真是。 刘卫红家的房子要小一点,也是两室一厅,沙发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年妇人。 “娘,这是陆营长爱人。淮宁,这是我婆婆,孩子奶奶。” 许淮宁喊了一声大娘,成老娘答应了一声,又去听收音机了。 刘卫红尴尬的笑了笑,拉着许淮宁进了孩子的卧室。 “孩子呢?” “长腿的玩意,下去耍去了,也不嫌冷。” 刘卫红小声说:“我婆婆就那样,你别在意,整天爱搭不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大干部微服私访。” “我不在意,我是来找你的。” 刘卫红问:“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尽管说。” 许淮宁刚想说话,刘卫红嘘了一声,“先等等。” 她轻轻走到门边,一边抿着头发一边拉开了门。 成老娘维持偷听的姿势,身体前倾,耳朵贴在门上。 “娘,你这是干啥?” 成老娘捶了捶腰,边走边嘟囔,“腰疼,人老了不中用了,走到哪里哪里嫌。” 刘卫红把门闭上,又回来了,“淮宁,你说,有我啥事?” “你家有缝纫机吧?” “有,也没有多少衣裳能补,买了个半年闲……弟妹要用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 刘卫红指了指门,“小点声,偷听呢。” “我一个人又裁又缝,还要去培训班,赶不出来,想让你帮我缝,一件上衣给你八毛,一条裤子五毛。” 刘卫红连连摆手,“我帮你就行了,不要钱。” 许淮宁作势要走,“不要钱的话,我只能去找别人了。” “弟妹,你回来,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两个人谈妥了,许淮宁回家拿裤料,刘卫红收拾缝纫机。 成老娘凑了过来,问道:“刚才那个小娘们找你干什么?” “娘,你当人家的面可别这么叫,叫小媳妇也行啊,小娘们多难听。” 成老娘不服气,“我说错了?她不是娘们?她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行行行,可别说了。” 再说就让许淮宁听见了,她丢不起那个人。 许淮宁拿着一条裤子料下来了,还拿了两个线团,一个当上线,一个当底线。 许淮宁指导,刘卫红缝合,不是新手,一指导就会。 “嫂子,就这么缝,咱快可以,但质量一定要有保证,你也不希望挣裆或者是某个地方挣个口子吧?别人尴尬,咱脸上也没光不是?” 刘卫红保证,“弟妹,你放心吧,嫂子不是毛手毛脚的人,不会坑人。” 成老娘转悠了半天,也没明白怎么回事。 “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娘,弟妹让我帮她缝条裤子。” 许淮宁就有想法了,她找刘卫红帮忙,是因为刘卫红热心,帮过她不少,能赚钱的营生当然想着她。 现在让刘卫红这么一说,倒成了义务劳动了。 许淮宁回家,刘卫红也跟着来了。 “弟妹,你别多心,我没有工作,每个月要往家寄十块钱养老,就这老太太还嫌少,非让加到十五。要是让老太太知道我帮你缝衣裳挣钱,她能要二十。” 许淮宁理解,但不认同。 “嫂子,你不可能做完这一件就不做了,老是‘帮我干’也不行,你还是和成大哥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应付。” 刘卫红点头,“行,我们两个人商量商量。” 等刘卫红离开了,陆沉舟问:“怎么了?” “刘卫红的婆婆来了,她怕婆婆多要养老钱,说是帮我缝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又不是只缝一次。我明明是花了钱的,让别人以为我占她们便宜。” “早知道是这个样,我还不如找别人了。” 现在撤回是不是有点不太好?除了刘卫红,别人她不了解,更信不着了。 陆沉舟在媳妇身边坐下,拍了拍肩头,许淮宁自觉地靠了上去。 “多大的事啊,你不用念着了,我来解决。” 第56章 暗潮涌动 许淮宁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成老娘遇上谢婆子,那是王八看绿豆,对不上眼了,老姐俩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相谈甚欢。 成老娘每年都来部队“过冬”,她老家是九月十月就开始下雪,一个冬天死冷死冷的地方。 谢婆子是今年第一次来,是为了伺候月子,儿媳妇出月子了,开始上班了,妈就在家照看孩子。 月孩最好照顾了,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顶嘴,哭就让她哭去呗,一点不耽误谢婆子往人堆里扎,和成老娘说着自家媳妇,顺便说说别人家媳妇。 得知谢婆子的儿媳妇是医院护士,成老娘很羡慕,“你儿媳妇有工作,能每个月发工资,可厉害。我儿媳妇就不行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又不用她背着抱着,还不赶紧去挣钱。” 谢婆子洋洋得意,“我生了个好儿子呀,长得……我跟你说,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一样,从小夸到大。说实话,这个儿媳妇我还不太满意,长得没我儿子好看,但脾气好,事事听我的,发了工资……我拿着。” 反正吹牛不上税,谢婆子就可着劲吹。 这让成老娘更羡慕了,“我儿媳妇长的不好看,还不挣钱,一家人花儿子的仨瓜俩枣……唉,我儿子的运气真差,我可命可苦。” 人就怕比,有人比出了优越感,有人越比越自卑。 成老娘寻思着,得让儿媳妇多挣钱,也把工资交给她,这么一来,儿子没那么累,她的手头也宽裕。 “大妹子,医院还要人不?当个临时工也行啊。” 谢婆子优越感秀完了,适可而止,她连自家亲戚都不拉把,何况一个外人。 “老姐姐,医院里除了医生就是护士,那都是正儿八经学校毕业的,你家儿媳妇有手艺?” 刘卫红肯定是没有这个手艺的,她就是个农村人,大老粗。 “我儿媳妇会做衣裳啊,她帮那个什么营长媳妇做衣裳,已经缝了两条裤子了。” 做衣裳的也就陆沉舟家小媳妇,谢婆子几次都没占到便宜,正恨着呢。 “一条裤子给多少钱啊?” “说是帮忙,不要钱。” 谢婆子的小黄眼珠一转,“老姐姐,你家很有钱吗?为什么帮人家干活不要钱?还有陆营长的小媳妇,这不是剥削吗?这和旧社会的地主老财是一路货。” 成老娘的心活泛了,就是啊,拿他们家当傻子?刘卫红那个小贱蹄子确实够傻的,帮人家干活分文不取? —— 中午下班,陆沉舟特意和马营长一起。 “今天怎么没急着走?” 当兵的饭量大,还没到饭点就饿了,进食堂像饿了几天似的。 但今天陆沉舟没急着走。 “和营长一起走也一样。” 进食堂打了饭,两个人自然而然又坐了一桌。 “营长,我媳妇会做衣裳,嫂子要是想做的话,可以找她。” 马营长瞪他,“你这是显摆?” “真不是,做衣服太累了,我都不想让她做,得天天去上课,就晚上那点时间自己裁自己缝,太累人了。” 马营长点点头,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那就让弟妹少做几件,你工资不低,还没有孩子,没有那么大的经济压力。” 陆沉舟颇为无奈,“谁说不是呢?可她说没有公婆父母孝敬,没有孩子要养,她闲不住。再说都是嫂子们给她捧场,她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一定要让孩子和嫂子们过年穿上新衣服。” 马营长笑道:“你媳妇还是个讲究人。” “是啊,这不昨天刚想了一个法子,成连长爱人刘嫂子没工作,就请她帮忙了,缝裤子是缝裤子的钱,缝上衣是缝上衣的钱。” 改革开放都好几年了,马营长在部队也略有耳闻,现在做生意不犯法,雇人也不是剥削,你情我愿的事。 “这个法子好,你媳妇还挺有头脑。” 陆沉舟叹了口气,“就是工钱这事难搞。” 马营长明白了,“成戎媳妇嫌少?” “成戎他那个妈不是来了嘛,原来成戎每个月要往家寄十块钱,刘嫂子的意思,每个月寄十块已经在紧着大人和孩子了,都是咬牙给的。要是她婆婆知道她缝衣服挣钱,还不得要十五?” “刘嫂子只说是帮忙,不让我们说给钱,马营长,你说这种情况怎么办?” 马营长笑骂,“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我知道了,要是闹大了,或者是有人找到我这里,我会妥善处理的。” “谢谢营长。” “绕了这么大个弯子不就是为了让我出头?还假模假样地说谢谢。” 马营长可不是大老粗,所以陆沉舟用的是阳谋。 —— 许淮宁照例早起,准备去培训班。 一推开门,发现桌上摆着一碗面,清汤,细面,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 她愣住。 陆沉舟从厨房探出头,假装随意地说:“我今天突然想吃面了,只能委屈你跟我吃一样的。” 许淮宁盯着那碗面,心潮澎湃。 “你的呢?” “我早吃完了,你吃吧,别管我了。” 许淮宁没说话,默默坐下,慢慢吃完了。 今天是她生日。 许淮宁不喜欢过生日。 八岁的某一天,孙少兰破天荒地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还往她辫子上系了根红头绳,笑着说:“淮宁又长大一岁啦。” 那天,许淮宁很高兴很高兴,妈妈又理她了,做了好吃的,晚上还搂着她睡觉,还给她唱《小燕子》。 睡梦中的许淮宁,嘴角都是笑着的。 可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家里空荡荡的。 母亲一个人走了,没有带走她。 从那以后,生日对她来说,不是庆祝,而是一个提醒,提醒她一个事实,在她最需要妈妈的时候,妈妈离她而去。 陆沉舟大概率是不知道的。 今天学旗袍的设计原理以及盘扣的制做。 “盘扣要七分巧劲,三分耐心。”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许淮宁没抬头,左手食指轻轻一挑,布条便绕出一个完美的圆弧。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像其他学员那样笨拙地比划,不是忘了这个步骤,就是忘了那个步骤,半天还是一团糟。 周小梅羡慕,“淮宁,你的手可真巧。” “有些人啊,动作快有什么用?”周小优的声音从斜前方飘来,“盘扣讲究的是韵味。” 妈妈是南方人,教过她,做盘扣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周小优,你跟我一个姓,我也要大义灭亲批评你,淮宁招你惹你了?别仗着王老师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周小优,“我说的是实话,不想听就算了,盘扣是旗袍的灵魂,说了你们也不懂。” 许淮宁唇角微扬,右手突然一个翻腕,布条在她指间转出个漂亮的花式。 “韵味?”她声音很轻,却让周围几个学员都竖起了耳朵,“像这样吗?” 她指尖一挑,原本普通的盘扣突然多了道精致的叶纹。 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很是惊讶,“这是……苏工的双叶扣?” 教室里顿时一片惊讶,别说学过,一些人根本没有见过。这种技法,会的人真不多啊。 周小优的脸色变了。 难不成是妈妈教的?可听妈妈说,她在许淮宁八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八岁的孩子能学会这些? 妈妈还真是偏心啊,她十五岁时才教,她贪玩,学的是虎头蛇尾,以为凭这点就够用,结果让许淮宁打脸了。 许淮宁继续手上的活,身边探过来七八个脑袋。 要问许淮宁师从何家,她还真不知道,记得是第一次做这个,可看到眼里就觉得熟悉,拿在手上就像编过千次百次一样熟悉。 她的动作依然从容,只是这次,每个转折都暗藏锋芒。布条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温顺地贴合,时而巧妙地转折。 当最后一个结扣完美收束时,许淮宁轻轻将盘扣放在绒布上。 这枚扣子每一道褶皱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张扬,又暗藏傲骨。 “真漂亮啊,许淮宁,你可真厉害。” “是啊,还有人不服气呢,脸打的不轻。” “许同学,”老师的声音才总算正常了一些,“你以前学过?” 许淮宁拿起剪刀,利落地剪断线头,“我说第一次做没人相信,小时候奶奶教过我。” 许淮宁余光瞥见周小优僵直的背影,“可能……我比较有天赋?” 教室里鸦雀无声。 天赋是比不了的。 中午照样是姑嫂一起吃饭。 “你的衣服我大概后天就能给你带来。” “不急,嫂子你千万别累着,不然我哥不得找我算账啊。” 许淮宁小声说:“说的你哥多昏君一样。” “你以为不是啊?自从我大伯母不在了之后,我哥对谁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对你。” 许淮宁有点小傲娇,“那当然了,你哥的暗恋对象可不是别人能比的。” 陆问舟噢了一声,下一秒激动地抓着许淮宁的胳膊,“嫂子,你是什么意思?我哥的暗恋对象是你?” 许淮宁大大方方地点头,“对啊,你不相信啊?” “信,就是没想到是你,你们没见过几次吧?” “一见倾心?” “嫂子,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57章 谢婆子又作妖 从食堂回来,走在前面的是王临风。 那头标志性长发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他走的很慢,像是不着急赶路,而是在左顾右盼欣赏风景一样。 “王老师。” 许淮宁快步跟上去,王临风微微颔首,但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王老师,”许淮宁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王临风这才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看出来了?” “没看出来,”许淮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就随便问问,周小优是你的表妹吧?她好像对我有些看法,相处不很愉快,你不是来为她出头的吗?” 王临风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许淮宁,“你也是我表妹,我妈叫孙少芳,你该喊她一声二姨。" 许淮宁的笑意更深了,但眼底却泛起一丝冷意,“我没爸没妈,更不可能有表哥了,王老师认错人了。" 王临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上一辈人的事,我们不了解,也没有立场置喙。但是许淮宁,血缘这种东西,不是你说没有就能不存在的。” “我当它不存在,血缘当吃还是当穿?在需要面前,它一文不值。” 秋日的落叶在王临风脚边打了个旋儿,他停下脚步,长发被风吹起几缕。 “淮宁,我不是来当说客的,你和三姨不妨见个面,听听彼此都想说什么。” “王老师,我很尊敬您,所以没有别的,咱是师生关系。还有你那个表妹,劝她不必针对,我这么些年都过来了,没有人跟她抢,我也不稀罕,吃的哪门子醋?” 人就是这么奇怪,年轻时不管不顾,光想着自己,不想让一个孩子绊住自己的脚。 可突然有这么一天,人到中年,觉得亏欠了谁了,想弥补,想修复,可这个人早不需要她了。 许淮宁就是这种情况。 再难她也走过来了,什么妈、妹妹、表哥的,她都不需要。 王临风挺无奈的,他也知道当年三姨扔下许淮宁是不对,可…… “现在觉得亏欠了,想弥补?”她突然转身,眼角泛红却带着笑,“王老师,伤口都结痂了,何必再来撕开呢?除了丑陋的伤疤,什么都得不到。” “你要是再多说一些,我只能退学了。” 她来参加培训班,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师出有名,学了这么久也够了,真不允许别人“天赋异禀”啊? “好,我不说了,别因为这件事放弃学习。” 话已经说清楚了,许淮宁就先走了。 今天一整天都在学习旗袍和盘扣。 周小优反复练习,效果还是不怎么好,做出来的根本没有许淮宁的好看,只能说中规中矩吧。 许淮宁设计的改良旗袍,也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周小优的设计图,没有得到老师的夸奖不说,得到的建议是:不能循规蹈矩,现在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要与时俱进。 这句话用白话来说,不是嫌她老套吗?不如许淮宁画的好。 周小优把设计稿团吧了团吧,扔掉了。 王临风学校安排宿舍了,因为周小优也在学习,他就在外面租了两间房子,孙少兰负责照顾他们。 “小优,回来了。” 周小优也没看她,推门进了里屋。 孙少兰问走在后面的王临风,“临风,你妹妹怎么了?” 王临风看了一眼房门,小声说道:“今天学旗袍和盘扣,许淮宁又快又好,小优可能生气了。” “盘扣?淮宁还会做这个?” “嗯,老师说她还会盘苏工的双叶扣。” 孙少兰踉跄了一步,王临风赶紧扶住她,“三姨,你先坐椅子上歇歇。” 王临风又倒了一杯水。 “临风,我会双叶扣,淮宁五六岁时,我闲着没事教过她……没想到这么久了,她还记得……” 王临风不忍心打击孙少兰,许淮宁后来学的也有可能。 周小优气呼呼的打开门,抱怨道:“妈,我没想到你这么偏心,陪了你这么些年的人是我,你那个女儿在哪里呢?” 王临风呵斥周小优,“进屋去,别不懂事,火上烧油!” “我哪是火上浇油,就是妈偏心。” 王临风,“扔下许淮宁走了,这叫偏心她?你这么大了没离开过你一天,这也叫偏心别人?” 这句话真是扎进孙少兰儿心窝里去了。 “那许淮宁为什么会双叶扣?我都不会。”周小优还是觉得她妈偏心。 “那是你笨,你不会的东西,别人就不能学啊?” 王临风只有两个姐姐,他可学不会宠人。 “表哥,你……” “我什么我?技不如人就要认,许淮宁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不认你们有情可原。你不欠许淮宁的,许淮宁也不欠你的,别没事找事。” 王临风去端饭,也没喊周小优,“三姨,吃饭了。” 周小优还是磨磨蹭蹭坐在了饭桌旁。 “我也要吃,我都饿了。” 王临风看了她一眼。 “干嘛?” “三姨做的饭,吃完饭后你刷碗。” 周小优的嘴里还盛着饭,咬字不清,“你也吃饭了,你为什么不刷碗?” “没有为什么,家里没有煤球,没有木柴,再不去弄的话,咱们得吃生的了。” 周小优过去被保护的太好了,养成了不识人间烟火的毛病。 —— 经过一楼,许淮宁敲了敲刘卫红家的门。 刘卫红知道婆婆是什么德性,怕她说话得罪人,听见有人敲门,都是她开门。 “弟妹啊,快进屋。” “不进屋了,改天的。”许淮宁从包里拿出一包桃酥,“这是给你家大娘的。” “唉,不要不要,我给她买,咋能要你的?” 刘卫红推辞,婆婆是她婆婆,怎么能要别人的东西呢? 许淮宁小声和她说了一会话,刘卫红就接着了。 “行,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许淮宁像往常一样,从包里找出钥匙,刚打算开门,门从里面拉开了。 “沉舟,今天回来的早啊?” “没什么事,我就早回来了。” 陆沉舟接过她的包,又拿了拖鞋给她换上。 许淮宁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做了什么好吃的了?” “等会就知道了。” 炒得金黄蓬松的葱炒鸡蛋; 红烧肉; 两片咸鱼; 醋溜白菜; 汤是紫菜蛋花汤。 许淮宁都不知道怎么夸了,“真丰盛,可以吃了吗?饿死我了。” “再等一等,就等一小会。” 灯突然灭了,眼前是漆黑一片。 “陆沉舟,你搞什么呀?” 陆沉舟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捧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 “媳妇,生日快乐。” 许淮宁僵在原地。 烛光里,她看见男人笑得有点傻,朦朦胧胧地有种不真实感。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陆沉舟见许淮宁的脸色不太好,赶紧补充,“是不是不喜欢?我想学着别人也整点浪漫的,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收起来……” “我没有不喜欢,赶紧放下吧。” 以前不想过生日,是因为冷清;如今不一样了,她也有自己的小家庭,有了爱人,以后还会有孩子。 她何必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取消自己的福利呢? 许淮宁吹灭了蜡烛,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好了,吃饭吧。” 陆沉舟,“媳妇,你许的什么愿?” “这个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那就不说,你许的愿肯定是最好的。” 许淮宁许的是什么样的愿?希望来年小幸福出生,男人次次逢凶化吉,她的事业长虹。 她有点贪心了。 看着一桌子菜,许淮宁问道:“这得花了不少钱吧?零花钱还有吗?” 陆沉舟低头盛汤,“炊事班剩的……反正没浪费,你别管了,下个月发工资再还。” 许淮宁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赶紧还上吧,别让你的兵笑话你妻管严。” “妻管严有什么不好?古人都说了,亏妻者百财不入,爱妻者风生水起。” 许淮宁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肥肉颤巍巍的,入口即化。 真是奇了怪了,她不吃肥肉,红烧肉却不排斥。 许淮宁慢慢嚼着,忽然说:“糖放多了。” 陆沉舟心里没底,“咸了?还是苦了?” 许淮宁临场发挥,说了一句土味情话,“……甜到心里了。” 情绪渲染到位,晚上小夫妻疯闹了一回,筋疲力尽,相拥而眠。 这晚,许淮宁做了一个梦。 梦见八岁那年的自己,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喊着妈妈,却没有人回应。 除了茫然无措还是茫然无措。 可这一次,有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淮宁,回家了。” 她回头,看见陆沉舟站在光里,朝她伸出手。 原来,真的会有人把破碎的她,一点一点拼好。 她用两辈子治愈了童年,陆沉舟治愈了她。 陆沉舟搂紧她,“是不是哭了?” “我是幸福哭的,沉舟,下辈子也要去找我,不然我会迷路。” 陆沉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她的身子箍了又箍。 不好的东西留在昨天,早上醒过来的许淮宁,又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人,绝对不能内耗,要耗也是外耗。 许淮宁刚下楼梯,就听见谢婆子的声音,“陆营长家的小娘们搞剥削,让刘卫红帮着缝衣裳,一毛不拔。” 有人就问了,“谢婶子,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我还能撒谎吗?是成连长老娘说的,你说亏心不亏心?” 第58章 路遇歹徒 要真是这样是亏心。 都有家庭的,这和旧社会的剥削有不一样吗? 许淮宁知道谢婆子是故意的,这个点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说,存心给她添堵的。 许淮宁咳嗽了两声,有人就笑着问道:“弟妹,这是又去市里吗?” 许淮宁点点头,“是啊,嫂子,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听着什么剥削,亏心的,谁敢在部队搞剥削呀?” 几个军嫂也就干笑笑,和她们无关,倒是目光都看上了谢婆子。 谢婆子还算磊落,承认了,“也不是我说的,是刘卫红婆婆说的,她儿媳妇给你做衣裳不给钱。” “是嘛?那得找成大娘出来问一问,我是真没给钱,还是假没给钱?” 外面的声音,成老娘早就听见了,怪自己昨天心急了,没搞清楚就出去说了。 这个谢婆子也忒不是东西了,嘴不是嘴这都成瓢了,是咣咣一顿乱说啊。 刘卫红说道:“妈,你都听见了吧?这个姓谢的嘴不好,她存不住话,这让人家淮宁听见了,得有多寒心啊。” “昨天还给你带了桃酥,要是淮宁寒心了,不让我帮着缝衣裳了,别说桃酥了,连桃酥渣渣都没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成戎还要学习,花的不是一个钱,寄给你的十块怕是得减减……” 成老娘肠子都悔青了,她的桃酥啊……她每月一张的大票子…… “我早就后悔了,能咋办啊?” “这事是谢婆子搞出来的,你就去找她,让她别胡说八道,是不是怕家属院太平了。” 刘卫红经过许淮宁一点拨,战斗力蹭蹭上涨。 成老娘就不怕吵架,她在儿媳妇的怂恿下,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谁在嚼舌根呢?我们两家的事,外人还叫上了?关她屁事啊?” 这话一听就冲着外人去的,至于这个外人是谁?明眼人都知道。 谢婆子迎了上去,“老姐姐,我正在为你抱打不平呢,你说句话。” 陆家小媳妇正在看着她呢,成老娘把谢婆子一扒拉,“上一边去,我们两家的事关你屁事?你上窜下跳可欢了。” 谢婆子不乐意了,“老姐姐,我可是为你出头。” “用不着,我儿媳妇帮忙,人家陆营长媳妇又给钱又送吃的,俺家不吃昧心食。” 谢婆子一下子傻眼了,“不是你说不给钱的嘛?” 成老娘打死也不会承认,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 “我可没说,你少来编排人,自个儿嘴不好,胡编乱造的就敢按在我头上?” 谢婆子的嘴是不好,家属院的人都知道,添油加醋都算好的,无中生有她也做的出来。 谢婆子被成老娘当众呛声,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手指头差点戳到成老娘鼻子上了,“好你个成婆子!昨儿个是谁拉着我说‘陆家媳妇抠门,帮做衣裳一个子不出的?’现在倒装起好人来了?” 成老娘叉着腰,嗓门比她还高,“放你娘的屁!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了?俺家卫红手艺好,淮宁除了给钱还送了吃的呢!你眼红就直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憋着笑,也有人摇头——谢婆子平日搬弄是非惯了,这回踢到铁板了。 许淮宁冷眼瞧着,忽然轻笑一声,“谢婶子,您要真关心成大娘,不如也找卫红嫂子做件衣裳?手工费按市价给,我和卫红嫂子都乐意,绝不叫您吃亏。” 谢婆子一噎,她儿子只是个干事,津贴根本不高;儿媳妇又是个吝啬的,每月攥着钱像攥命根子。 谢婆子嘴唇哆嗦两下,硬挤出一句,“谁、谁稀罕!” 说罢扭头就走,背影活像只斗败的秃毛鸡。 人群散了,刘卫红悄悄拽婆婆袖子,“妈,您快说两句。” 成老娘立刻堆起笑,从兜里摸出块手帕包着的桃酥,“淮宁啊,你买的桃酥我都没舍得吃,留着给孙子孙女……” 许淮宁摆摆手,眼神却往谢家方向瞟了瞟,“大娘,咱们心里明白就行。倒是有些人啊,见不得别人好,咱千万别上当。” 叶秋兰早就听马营长讲过了,许淮宁不是不给钱,刘卫红不是不拿钱。 “大家都散了吧,闲话也没啥好听的,该上班的上班,该看孩子的看孩子,还是自家的事,更应该上心。” 大家伙也识趣,散了。 叶秋兰是妇女干部,和许淮宁同路。 “淮宁,我都听老马说了,回头我就给妇女们开个会,家属院要团结,可不能让谣言满天飞。” 现在不是割尾巴那时候,思想可不能停留在割尾巴那时候。 “谢谢嫂子了。” 叶秋兰笑道:“谢啥?宣传新政策,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叶秋兰也有自己的打算。 许淮宁的手艺不错,现在可以找刘卫红帮忙,以后也可以找别人,多安排几个军嫂,也是帮了她忙了不是? 谢婆子把搪瓷碗咣当一声扔在了地上,“呸!什么玩意儿!仗着男人官大就投机倒把,无法无天了都。” 儿媳妇陈冬梅翻个白眼,“妈,您少说两句吧,现在做小生意都是合法的了,不是投机倒把。许淮宁刘卫红靠手艺挣钱,您眼热也没用,除非您也能给别人家缝衣裳。” 孙干事朝媳妇使了个眼色,别火上浇油了,这可是他妈。 陈冬梅对婆婆也有怨言,说的好听是来伺候月子带孩子的,她要是真的称职,怎么有工夫张家长李家短,拨弄是非的? 谢婆子被戳中痛处,突然阴森森笑了,“缝衣裳?我让她缝不成!” 孙干事,“妈,你千万别动歪心思,对我有影响,这里可不是老家的炕头,随你怎么说。” 知母莫过子。 “妈,你把妞妞带好,哪里也别去。” 陈冬梅想的不差,让婆婆忙起来,就没工夫嚼舌根,惹事了。 可谢婆子不是小猫小狗,拴不住,真的拴不住。 许淮宁的这一天,很平静地度过了。 放学,许淮宁收拾了书包,拎上就去汽车站坐车了。 她丝毫没察觉不远处,有一双恶毒的眼睛在盯着她。 那个女人一挥手,旁边闪出一个男人跟了上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花点小钱找个人收拾许淮宁一顿,还是能做到的。 从学校到汽车站得有二里地,抄近路还要更近一些。老破旧的公交车四十分钟才有一趟,有这工夫她早到汽车站了。 所以这些日子许淮宁都是抄近路。 近路有民房,有一条小河,有芦苇丛。 要说略微有一点不安全的地方,就是芦苇丛了。 坏处是现在冬天,出门的人少。 好处是芦苇丛不大,很快就过去了。 她加快了脚步,过了芦苇丛,再过了河坝就能望见汽车站的烟囱了。 许淮宁刚踩上结冰的土路,忽然听见身后“咔嚓”一声。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芦苇杆密密匝匝晃动着,却不见人影。 许淮宁攥紧背包带,怎么可能不紧张?这条近路她走了一个多月了,从没遇到过坏人,连人都很少。 “嗖!” 一道人影从芦苇丛扑出来,许淮宁本能地蹲身,书包被扯歪了,人只是趔趄了一下。 是个三四十岁男人,帽檐压低,满脸横肉,棉袄袖口脏兮兮的,显然没料到她会躲开。 “小娘们还挺灵巧。”男人啐了一口,从后腰抽出根铁棍,“有人花钱买你一条腿,别怪哥下手狠!” 许淮宁倒退两步,强自镇定,“那个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丑男捏着下巴,死女人哪知道他收了多少钱,双倍要是随他要的话,还是很可观的。 许淮宁可不允许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就在男人做春秋大梦的工夫,她抡起书包砸向他面门——包里装着铁皮铅笔盒,还有她的水壶,正中男人鼻梁。 鼻梁可是最脆弱的部位,很容易骨折的,还很疼。 “啊,你个臭娘们。” 男人捂着脖子,疼的眼冒金星,直跳脚。 许淮宁趁机向前跑,边跑边喊,“救命!有流氓!” “闭嘴!” 男人抓起铁棍就追,却被人握住了手腕。来人反手一拧,铁棍“当啷”落地,紧接着一记肘击撞上歹徒喉结。 许淮宁看的仔细,是王临风。 歹徒撞的后退了两步,王临风抓住手腕往下一折…… 歹徒的胳膊也脱了臼,无力地耷拉下来了。 王临风把瘫坐在地上的许淮宁扶了起来,眉头紧锁,“你得罪什么人了?这些都是不干正事的混混,专接黑活。” “我天天三点一线,实在想不出来得罪了谁,你帮着问问吧,我也想知道。” “妈的,让他跑了。” 原来歹徒趁着两个人说话,无暇顾及他的时候,早火烧屁股般跑了。 现在,只能看见那人屁股,没有风火轮,怕是追不上了。 许淮宁向王临风道谢,“谢谢王老师,你怎么也抄近路的?” 王临风,“哪是我抄近路?是小优发现有人跟着你,回头喊我的。” “她?别骗我,我才不相信。” 许淮宁有理由相信,王临风是为了调节她们之间的关系,故意这么说的。 周小优连个盘扣都死命酸她,她会帮自己? “不用怀疑,小优吃醋归吃醋,你见她什么时候害过你?” 嫉妒和伤害是两码事。 第59章 想要害她的人是谁? 甭管以前怎样,这次周小优和王临风救了她,她不会是非不分,忘恩负义。 “替我谢谢她。” 王临风把许淮宁送上车,才离开。 今天的事太惊险了,看来近路抄不得,以后还是规规矩矩坐公交车吧。 回到家属院,许淮宁也没有心情寒暄,进屋就开始做饭。 陆沉舟是半个小时后回来的。 闻见香味,但没看见许淮宁,他疑惑的喊道:“媳妇?” “我在房间里。” 许淮宁正在给衣服掏兜,领子和兜是最有技术含量的,她不想假手于人。 陆沉舟推门走了进来,“先吃饭吧,不然你怎么有力气干活?” 许淮宁转身抱住了男人,紧紧的。 “怎么了?”陆沉舟回抱她,像揉小狗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淮宁抗议,“我不是小狗!” 陆沉舟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今天差一点就让人欺负了,他要我的一条腿。” 许淮宁现在想起来还很后怕,假如周小优没看见她,假如周小优没告诉王临风,假如王临风无动于衷……出现任何一种情况,她都会死的很惨。 陆沉舟的话语中露出丝丝寒意,“是谁干的?” 许淮宁摇了摇头,“不知道,王临风说像小混混,专门接黑活的,可惜让他跑了。” “嗯,我知道了,先吃饭。” 吃饭的时候,陆沉舟又问了一些比较重要的疑点。 “你有没有怀疑对象呢?” 许淮宁也想过,她能得罪谁呢?家属院这边就是王丽和谢老婆子,看她不顺眼,和她不对付。 王丽来的时间比较短,不大可能和市里的不法分子牵扯到一起;谢老婆子的嘴巴不好,要说找人害她,不是许淮宁小看谢婆子,她还真做不到。 前面就说了,许淮宁长时间三点一线,既然不是临时起意,车站那边就可以排除了。 就剩培训班了。 提起培训班,许淮宁就底气不足,她真得罪好几个人了。 “一个秦艳艳,一个崔相奕,说实话,我对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也有怀疑。” “王临风不是说周小优跟他说的吗?” “我是这么想的,有可能王临风是为了给她脱罪,我还是觉得她的疑点要少一些,秦艳艳和崔相奕疑点要大一些。” 陆沉舟催许淮宁吃饭。 “以后不要抄近路了,我来调查。” “嗯。” 毫不意外的,许淮宁晚上做恶梦了。 这一次的事,等于在她心里投下了阴影。 “别怕,有我呢,我一定会查出来是谁干的。” 就算是周小优,陆沉舟也没打算放过她。 许淮宁没伤到哪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陆沉舟很早就走了,许淮宁多睡了会,去培训班没有严格的时间限制,毕竟不是正规的全日制学校。 闹钟响了她才起床,洗漱完毕开始吃饭,吃的是稀饭和煮鸡蛋。 有人敲门。 都知道她白天去培训班,早上几乎没有人打扰她,许淮宁擦擦嘴,去开门。 是刘卫红。 “嫂子找我有事吗?” 刘卫红一脸焦急和无助,“弟妹,你快去看看吧,有人贴了你和我的大字报,这可咋整?” 大字报?运动都过去了好几年了,还这样搞? “走,看看去。” 公示栏下面还站着好几个妇女,不管什么时候,吃瓜群众最积极。 公示栏里,是贴着一张大字报,红纸黑字歪歪扭扭写着:某些军属搞资本主义剥削,一件衣裳赚两块,比地主老财还黑心! 许淮宁站在公示栏前,扫了一眼那张刺眼的红纸,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冷了下来。 “哟,这字写得不错啊,谁这么有闲心?” 她也不生气,活了两辈子,不能让情绪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 刘卫红急得直搓手,“弟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现在家属院都传遍了,要是让政治处的人也看到了,事可就大了……” 许淮宁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嫂子,别急,咱们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她转身看向围观的几个妇女,目光平静情绪稳定,“各位嫂子婶子,既然大家伙儿都在这儿,那正好,咱们把这事儿掰扯清楚。” “大家找我做衣裳,挣的是手工费,不是剥削。”许淮宁声音清亮,“我的手艺好,针脚细密,款式也新,外面裁缝铺做一件要三块钱,我只要两块五,我觉得在一个家属院住着,都是邻居,不能多要。”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要是这都算剥削,那外头的裁缝铺是不是该关门了?国营服装厂的工人领工资,是不是也算剥削?” “再说了,手艺这东西,本来就没个定价。”许淮宁嗤笑一声,“有人愿意花大价钱请老师傅做衣裳,一件上百块,怎么没人贴大字报说他们剥削?我的手艺值这个价,我愿意要,别人愿意给,碍着谁了?”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就是,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许淮宁目光一冷,伸手“唰”地撕下那张大字报,捏在手里晃了晃:“这红纸,这墨水,可不便宜啊。谁这么舍得下本钱,就为了污蔑我们?” 她的视线扫过人群,似笑非笑:“我得去服务社打听打听,这两天谁买了红纸和墨水?查起来就不难了。” 旁人说道:“好像谢家婶子买了,她孙女出满月要用红纸染鸡蛋。” 谢婆子脸色一变,慌忙摆手,“胡、胡说!我哪有钱买这个!” 许淮宁也不逼她,只是淡淡地说道:“没事,单位要查,总能查出来的。” —— 陆问舟的衣服做好了,许淮宁试穿了一下,很让人惊艳呢,她很满意。 许淮宁把衣服直接送到了陆问舟的宿舍,她迫不及待想听到反馈。 “嫂子?” 许淮宁把衣服递给她,“做好了,看看效果。” “这么快的吗?” “当然了。” 陆问舟征求了室友意见,许淮宁可以进宿舍。 室友起哄,“问舟,你天天显摆做了新衣裳,嫂子的手艺好,穿给我们看看呗。” 七个室友,至少一半以上持怀疑态度,等着问舟自打脸……不,连嫂子的脸一起打了。 陆问舟心里没底。 她说嫂子好,那可是戴着滤镜的。 “试试吧。”许淮宁鼓励她。 许淮宁让她换上白色高领毛衣,配一条黑色阔腿裤。 陆问舟最后穿上黑色呢子大衣。 陆问舟白色毛衣柔软贴身,阔腿裤垂感很好,大衣版型挺括,走起路来衣摆飞扬,整个人看起来又高又瘦,特别有气质。 黑白配色简洁大气,给人一种精英感,又不失大学生的书卷气。 室友夸张地问:“陆问舟,陆问舟,这还是你吗?” 陆问舟开心地回答:“是我,是我,我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以前你夸你嫂子,我还以为你吹牛,现在我是真信了。” 说话的也是个高瘦女生,她从上床出溜下来,跑过来拉陆问舟,“给我试试嘛,我要是穿着好看,我也做。” 陆问舟不是小气人,把呢子外衣脱了,“你试吧。” 高瘦女生有一个小缺点,她的脖子有点短,许淮宁建议她不穿高领毛衣,可选圆领或者衬衣,也不要围雍肿的围脖,可以用丝巾。 高瘦女生的试穿效果也不错。 这么一来,没人置疑陆问舟的眼光了,宿舍里瞬间热闹起来。 “嫂子,能给我也做一件吗?” “我也要!这个版型太显气质了!” “嫂子,能不能换个颜色?我不太喜欢黑色的,想做件驼色的……” 许淮宁被围在中间,耐心地回答着每个人的问题:“可以定制的,根据你们的身材特点调整版型。每个人的身材都有自己的缺点,不用避讳,我可以帮你们选择合适的版型,要学会扬长避短。” 陆问舟站在一旁,看着室友们争先恐后地预定衣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好骄傲。 她偷偷瞄了眼嫂子,嫂子正专注地给室友量尺寸,眉眼间透着专业和自信。 “问舟,”一个室友突然凑过来,“你嫂子也太厉害了吧?这衣服比商场里卖的还好看!” 陆问舟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我嫂子可是专业的,又有天赋……不是我说的,是老师说的。” 这时,宿舍门被推开,隔壁班的几个女生探头进来,“听说你们这儿有个超厉害的裁缝?” 原来消息已经传开了,陆问舟看着许淮宁被更多女生围住,心里既高兴又有点小得意。 “嫂子,要不要我帮你登记一下订单?” 许淮宁冲她眨眨眼,“那就麻烦你啦。” 有意向的就有七个人,许淮宁都接了,手工费是七块(结合当地价格,还有是长款),没有人有异议。 量了尺寸,等买好了布料让陆问舟给送过去便可。 这一天过的中规中矩的,下午下课之后,许淮宁老老实实的等公交车。 王临风骑着自行车,经过许淮宁的身边停了下来,“许淮宁,等车不及时,我送你去汽车站吧?” 刚改革开放,大多数人的思想还是很保守的,一个未婚男性和一个已婚女性同乘一辆自行车,容易让人说闲话。 许淮宁婉拒,“不用了,王老师,我等公交车。” “真不用?” “真不用,谢谢你了。” 周小优跳上自行车后座,“走吧,表哥,人家都不用了,不想跟我们扯上关系,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王临风低声斥道:“周小优,你闭嘴,是不是该送你去学学怎么说话?” 第60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周小优不服气,“她刚才说的话,表哥没听见?” “她一个已婚妇女,当然要离我远一点了,这有什么问题?” “表哥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王临风,“我是她表哥,她要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也不怕;她要是在乎,我就尊重,这有错吗?” 周小优不说话了。 “你也不小了,也经历过事情了,难道还没让你看透一些事情吗?你昨天做的不错,该表扬就得表扬。” 周小优挺矛盾。 许淮宁对她,对她妈并不好,出于私心,她挺希望许淮宁倒霉的。 昨天就是这种情况,她在大门外等表哥,无意中就看到步行去车站的许淮宁。 她还发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她后面。 许淮宁毫无察觉。 周小优收回目光,心里想着许淮宁跟她有什么关系?爱咋地咋地吧,好赖都是命。 等表哥过来,她还是没忍住,告诉了表哥,这才有了王临风去救许淮宁这件事。 “表哥,我挺希望看她倒霉的,要是再重新选一次,我可能就不会告诉你了。” 王临风叹口气,“小优,要是你妈在你八岁的时候就离开你了,你爸爸也没有了,你会恨你妈妈吗?” “这个假设不好玩,我妈才不会这么做,长这么大,她就没离开过我一天。” “我说的是你姐姐许淮宁。” 周小优愣了一下,“她爸爸死了?” “不然呢?你以为三姨为什么改嫁了?” 周小优嗫嚅了一句,“我认为他爸对我妈不好,我妈跟他离婚的。” “许淮宁她爸是烈士,八岁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学会自己煮饭了。三姨只知道她失去了丈夫没法生活,却没想过一个八岁的孩子,没爸没妈怎么生活。” 周小优想起许淮宁那双总是平静得过分的眼睛,原来那不是冷漠,是热情早已经浇灭了。 “我妈妈真的抛弃了她吗?我妈妈那么好的人,我不敢相信。” “没有人去虚构苦难,我妈曾经去看过她,回来就一直哭一直哭,要不是我们家有三个孩子,我爸爸奶奶不同意,她就被接到我家来了。” 王爸爸王奶奶的理由可以理解,亲妈都不管,哪能轮得到他们了呀。 周小优突然想起许淮宁量尺寸时,那双手真的称不上白腻细嫩,反而青一块紫一块,原来…… “是我妈对不起她,换我我可能也很生气,我理解她了。” 周小优的声音弱了下去。她想起母亲被许淮宁气到时咬牙切齿的样子,说那个死丫头从小就冷血。 谁的血不是热的啊?冷血也是一步步冷的。 “小优,”王临风侧身问道:“你昨天救了她一次,不是因为她是谁,而是因为那是一个人,对吗?” 周小优不置可否。 王临风胡乱揉了揉小优的头发,笑道:“小丫头,长大了,懂事了,挺好。” 许淮宁并不知道周小优的打算,她下车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天色完全黑下来了。 幸亏有加班车,不然只能借宿了。 一道手电光投过来,只听见陆沉舟的声音,“淮宁?是你吗?” “是我。” 陆沉舟接过她的包,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路上不顺利?” “没有,我没抄近路,规规矩矩等公交的,才回来晚了。” 进屋后,稍事休息,陆沉舟就去盛饭,该吃饭了。 “得想个法子,天黑了,路上不安全。” “有什么法子想?” “要不你住在问舟那里吧。” 许淮宁嗔了他一眼,“那怎么行呢?我还要回来做衣服。” “要不这样吧,我把自行车给你送过去,你骑自行车去汽车站。” 这个办法好,但也有问题。 “那我把自行车放在哪里?” “我去汽车站找个熟人,让他看管一下自行车。” 许淮宁笑道:“你怎么这么多熟人?哪个地方也有熟人。” “是男的。” 许淮宁呵呵笑了两声,“我问这个了吗?你是不是心虚啊?” “不心虚,欢迎你去查。” “我才不去查,我等着你主动交代。” “行。” 吃完饭,许淮宁继续去裁衣服,陆沉舟打下手。 “问舟那件衣服我带过去了,她很喜欢,她同学也很喜欢,有七个人要准备找我做,手工是七块。” “不是两块五吗?” “城市和农村不一样,2块5是咱家属院里的友情价。人有名气了,一件衣裳上百上千都有人找,没有固定的价格。” 陆沉舟打下手,没有下手打,就给许淮宁揉腰。 “我腰不疼。” “预防,等腰疼了再揉就晚了。” 两口子正说着话,政治处主任找许淮宁和刘卫红谈话。 大字报的事,到底是捅到上面去了。 许淮宁不卑不亢,把道理又讲了一遍,末了还补了一句:“主任,现在国家鼓励个体经济,我和卫红嫂子靠手艺挣钱,既不偷也不抢,怎么就成资本主义了?要是这样也算剥削,那咱们部队家属院的嫂子们,谁还敢靠本事吃饭?” 主要是刚改革开放,尺度不好把握,街上的小商贩还有被抓的,这就有关系到各自的执行力度了。 主任沉吟片刻,最终点头:“你说得对,这事到此为止。” 陆沉舟却提出了不一样的意见,“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下一次再有人贴大字报怎么办?态度不明,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解读。” 主任转而问陆沉舟,“你说怎么办?” “这次要有一个处理结果,什么事该做可以提倡,什么事不该做,做了涉及违规犯法等等,都应该划一条线。” “好吧,我们回去研究研究再做决定。” 谢婆子家也是剑拔弩张的。 孙干事很是生气,“妈,您能不能消停点?政治处都查到我头上了!” 谢婆子一点也不知道反醒,她还振振有词,“我干这事的时候,没人看见,他们没有证据,找到你你也不要承认。” 陈冬梅问道:“妈,真是你干的?你说光孩子还不够你忙的,你图啥呀?” “图啥?我就看她不顺眼,那个小娘们惹到我了。” 孙干事要不是孩子没人看,他都想把老娘送回去,待在部队,弊大于利。 “妈,这是部队,你要是敢胡来,连我都救不了你。” 谢婆子不敢相信地看着儿子,痛心疾首,“我是你娘!你爹死的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居然不管我?” “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你?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惹事了,我也没有本事救你。” 真是鸡同鸭讲。 谢婆子小声问:“你不是干部吗?” 孙干事睁大眼睛,“妈,我只是个小小的干事,比我级别高的人有的是,你真是抬举我了。” “那比姓陆的大还是小?” “小,我给人家骑鞋都不配。” 谢婆子还真不知道大小王,在她们那百十号人家的村子里,她儿子可是大官,说起来就没有人不羡慕她养了个好儿子,要不她怎么能被捧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陈冬梅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插话道:“妈,你应该不会写字吧?那这大字报是谁写的呢?” 谢婆子瞪了她一眼,“你想干什么?你做事不地道,我可不会和你一样。” 陈冬梅笑了,多多少少有点讽刺,“我不地道我没坑过你,这人地道,她躲在后面啊?妞妞爸领导都找他谈话了,都因为这件事受影响了,别人有吗?” 谢老婆子一下子哑巴了。 孙干事这才明白了,老娘这是让人当枪使了。 “妈,你还不说实话吗?人家都向着儿子,你是准备把我带坑里?” 谢婆子,“……是秦志勇媳妇,她写的,我贴的,她也恨那两口子。” 孙干事也不能紧抓着老娘的短处不放。 “以后记住了,我们都是战友,平日里没矛盾,就算是有,也是鸡毛蒜皮的小矛盾,别再破坏团结了。把妞妞照顾好,其他的跟你没关系。” 孙干事的语气已经很重了,这也就是亲妈,换一个人他真不这么惯着。 谢婆子答应了,是不是真往心里去了,没人知道。 —— 第二天下午,许淮宁刚走出教室,就看见陆沉舟半靠在自行车上在等着她。 “你这执行力,不佩服不行。” “媳妇的事,没有小事,走,上车。” 骑行到汽车站,陆沉舟推着自行车去了后面的职工专用车棚。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等着了。 “陆哥,嫂子,这里夜间有人管理,也可以上锁,不用担心。” 陆沉舟,“谢了。” “陆哥,多大点事啊,值当用谢?” 年轻人还有工作,看他们落锁之后,才离开。 “这也是你战友?” “不是,我战友的弟弟,姓胡,你叫他小胡就行,在汽车站要是遇见什么事找他就行。” 多个朋友多条路。 回到家属院,夫妻俩分工,陆沉舟做饭,许淮宁裁剪。 刘卫红一天能缝三条裤子,但上衣就差一些,许淮宁用的很慎重,衣领、腰线、衣兜这些方面她做。 新式熨斗、大裁衣刀、人台,在王峻的帮助下都寄过来了,还有一样没有到位,就是锁边机。 王峻已经在尽量打听了。 房门敲响,陆沉舟在厨房没听见,许淮宁去开门。 “是你?” “弟妹,我包的肉包子,送几个你和陆营长尝尝。” “不用,我们做饭了。”许淮宁说完就要关门。 “弟妹,我是真心实意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61章 吃奶的孩子喂面糊糊? 王丽抵住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打架。 “王丽同志,你的好意我们领了,我们已经做饭了。” 王丽是打算抛包子引玉,这包子送不出去,“玉”哪里能引的出来? “弟妹,你怎么这样啊?我是一番好意,你是不要好意嘛?” 许淮宁失去耐心了,“你的好心我真不敢要,自己做过什么忘了吗?咱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王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夸张地说道:“哎哟,这话说的,我做什么了?弟妹,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王丽的目光到处瞟,似乎在找什么,或者等什么人来围观。 身后传来脚步声,对门的李嫂子拎着菜篮子上楼,王丽的嗓音立刻带上哭腔,“李嫂子,你评评理,我好心送包子,怎么还送出仇来了?” 许淮宁看着王丽瞬间泛红的眼圈,心里一阵恶心。 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从来没见过人家不要,还硬按着头要的,怎么,我是犯法了还是有违道德人伦了?” “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就前两天还撺掇着别人贴我的大字报呢!李嫂子,你说这样的人送你东西你敢要吗?狼天天吃人,突然咧个大腮帮子冲你笑,你不瘆得慌?” 李嫂子赶紧打开门进屋了,这确实瘆得慌。 许淮宁正要关门,却听见陆沉舟的声音,“淮宁,跟谁说话啊?” “没谁。” 许淮宁关上门,拉着陆沉舟回房间,“是王丽,送了两个大包子,我不要,还不依不饶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嗯,肯定没安好心,我懒得跟她演戏。”许淮宁看了一眼陆沉舟,改口,“要是会影响你,我跟她演会戏也没关系。” 陆沉舟轻笑,“他带他的兵,我带我的兵,练兵场上,是看真本事的,我不怕他。” “那就好。” 这个话题吃饭的时候还在聊。 “你说王丽突然示好,是有什么目的?” 陆沉舟,“王丽新买了缝纫机,会不会想和刘卫红一样?” “完全有可能哎~”许淮宁戳了戳饭碗,“想的美,我找个人在我跟前恶心我?但凡脑子里装点东西,都不会这么做。” “别气了,她不是没得逞吗?不过这种人还是要防着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是,多谢提醒。” 陆沉舟放下筷子,很郑重地强调,“我是你男人。” “我知道啊,我也没说不是呀。”许淮宁三分认真七分俏皮。 “那就别说谢。” 昨天雾濛濛的天,早上起来,外面就变成了一个白色的世界。 下雪了,看起来还挺大,还在继续下。 “今天别去了,不见得通车。”陆沉舟说道。 “嗯,不去了,你中午回家吃饭,要是时间来得及,我就包饺子。” 好吃不过饺子,貌似已经好久没吃饺子了。 “中午随便吃点,晚上再吃饺子,我帮你。” “也行。” 陆沉舟刚走,叶秋兰就组织没有工作的妇女们,清理积雪。 不然大人孩子,特别是老人孩子的出行就很困难。 许淮宁也要走路,还是个干部家属,自然不能逃避。 就算陆沉舟不是干部,她也不能逃避,逃避劳动是可耻的。 到了外面场地,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叶秋兰开始分工具,划片进行清理。 许淮宁跟刘卫红一组,主要是打扫去服务社这一段,再不打扫出来,等踩结实了,对老人孩子更不友好。 雪还在下。 “弟妹,你穿的太少了,围个厚围脖。”刘卫红要年长许淮宁好几岁,真有姐姐的样。 “我怕穿的太多,干起活来不方便。” 刘卫红嗔了她一眼,“干的又不是重活,怎么就不方便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才不管好看不好看,暖和就行了。” 刘卫红的个子不高,穿的衣服多,天上又飘着雪,身上又披着雪,说一句冒犯的话,真像粽子。 在刘卫红的催促下,许淮宁回家穿厚衣服。 刚进一楼,许淮宁跺了跺脚上的雪,突然听见一阵微弱的哭声。 像小猫叫似的,断断续续的, 那哭声很怪。 不是饿极了的长哭,也不是闹觉的撒泼,而是一种断断续续,说白了像挣扎般的呜咽。 许淮宁循着声音找到了二楼,又上了三楼。 哭声是从孙干事家传出来的。 许淮宁脚步顿了顿,心想谢婆子虽然脾气古怪,但带过几个儿女,总不至于连个奶娃娃都哄不好。 本来她和谢婆子就不对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在许淮宁转身要下楼时,哭声毫无预兆地断了。 太突然了,就像有人猛地按下了开关。 许淮宁后背窜起一股凉意,比外面的风雪还冰凉刺骨。 她鬼使神差地折回去,耳朵贴在谢婆子家的房门上。 “谢婶子,我听见孩子哭了,怎么回事呀?” “小孩饿了,她妈上班去了……”谢婆子打开门,声音发颤,“我想喂她点面糊糊,现在……现在不喘气了……” 许淮宁推开门的瞬间,看见花布襁褓里露出婴儿发紫的小脚。 谢婆子干瘪的手突然抓住她胳膊,“别……别让人知道……我儿子儿媳饶不了我。” 许淮宁甩开老人的手,“你抓疼我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救人要紧。” 床上的婴儿脸色已经泛青,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胸口没有起伏。 谢婆子还在辩解:“就喂了口面汤,谁晓得她咽不下去……” 许淮宁一把抄起孩子,手臂从背后环住那小小的身子,食指抵住胸骨下方,猛地向上一顶。 “哇!”一团混着面渣的黏液喷在地上。 谢婆子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许淮宁两指捏开孩子黏糊糊的嘴,食指在喉咙里刮出残留的面糊。 婴儿软塌塌的脖子仰着,像被抽了鱼骨的鱼,好大一会才虚弱的哭出了声音。 婴儿的这声啼哭此刻听来宛如天籁,许淮宁却盯着地上那滩面糊,心潮澎湃,再晚一会儿,这条小命就没了。 “还是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吧,太小了,要是气管里有东西,后果很严重的,会引起肺部感染。” 谢婆子缓过劲来了,嘴硬了,“没事了,能有什么事?你最好装不知道,什么都别说。” 许淮宁看了谢婆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下楼。 一直知道谢婆子不是个好相处的,对外人也就罢了,没想到对自家人也是这个德性。 这么小的孩子可以喂面糊糊?确定这不是害人? 打扫积雪可不是轻松活,要把雪全铲到沟坎上,大冬天的手心鼻尖都冒汗了。 快十一点钟,雪才基本上扫完。 刘卫红来送货,再来拿货。 刘卫红的手艺不错,除了有一两处小瑕疵之外,其他还好。 许淮宁指出来了,又商议了杜绝的方法。 为了让成老娘尝到甜头,许淮宁把这些日子的工钱结了,一共是七条裤子,三块五角钱。 刘卫红不好意思了,“不用这么多,我缝的也不好,三块就行。” “那不行,账目在呢,该多少就是多少,给你婆婆买点好吃的,堵住她的嘴。” 刘卫红就收起来了,“我打算好了,去服务社买包红糖,冬天泡糖水喝,她喜欢喝。” 刘卫红又拿了两条裤子走了。 陆沉舟在外面跺了跺脚才推开门。 “我回来了。” 许淮宁正端着一盘炒土豆丝,闻言说道:“时间卡的刚刚好,我厉害吧?洗洗手吃饭。” 陆沉舟是相当配合的,“嗯,厉害。” 许淮宁越想越觉得不应该把中午的事瞒下来。 “沉舟,我跟你说件事。” 陆沉舟筷子一顿,看着许淮宁,询问:“什么事啊?” “谢婆子给月孩喂糊糊,差一点噎死了。” 陆沉舟的脸色变了,“真是胡闹!这么大的孩子能吃别的吗?” “是啊,我听见了,过去的时候孩子脸色发青,都没有气了。我把嗓子眼的东西抠出来,孩子才会哭。” 陆沉舟放心了一些,“幸亏你遇见了,咱这是做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婆子不让我告诉别人,可我担心孩子气管里还有东西,时间久了肺部会感染,到时候问题可就大了。” “我跟孙干事说一声,老太太可能怕儿子儿媳妇怪罪,有情可原,但咱不能糊涂。” 许淮宁浅笑,“我也是这个意思,孩子没啥事比什么都好。” 陆沉舟在回营区的路上就跟孙干事讲了。 “我妈给孩子喂面糊糊?” “你看我像跟你开玩笑的吗?你嫂子把嗓子眼的面糊拍出来了,怕的是别的部位还有,还是建议你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儿子儿媳妇都上班去了,只有谢老婆子祖孙俩在家。 丫头片子也真是的,一个劲的哭,又没缺吃又没少穿的,哭个屁啊。 谢婆子一个劲地颠,踱来踱去,孩子的哭声都让她颠的拐弯了,“哇~哇~” 孙干事推门走了进来,“妞妞怎么又哭了?” 儿子去而复返,谢婆子就预感不妙。 “哭就哭呗,这是她的活!你还想让她干啥?” 孙干事把孩子接着过来,仔细听嗓子都哑了。 “妈,你喂妞妞面糊了?” 谢婆子还是不怕儿子的。 “妞妞饿的哭,她妈又不在家,我有什么办法?放心,以前孩子多没奶,面糊糊也喂大了孩子。” 孙干事不跟老娘废话,给妞妞头上又搭了一件棉袄,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第62章 有人想甩锅 谢婆子赶忙追了上去,拦住了儿子,“可不能送医院呀,她好好的,就是哭几声,怎么能送医院?” 孙干事生气地问道:“检查一下总没错,你在怕什么呢?” “你媳妇那个脾气……” “她只在你面前脾气不好,就算不好她也讲理。” 谢婆子又提出一个要求,“别让你媳妇知道。” “你快让开吧。” 孙干事也没打算让媳妇知道,会当儿子的两头瞒,不会当儿子的两头传。 陈冬梅在医院上班,医院自然是不能去了,只能去卫生室。 “大夫,快帮着看看,孩子喝过面糊,噎住过,看有没有影响。” 军医扶了扶眼镜,“孩子多大了?” “快两个月了。” 医生大怒,“这么点小孩你们让她喝面糊?你们当父母的这么不负责任,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吗?” 孙干事额头冒汗,“是家里老人喂的,看孩子老哭,以为是饿了。” 医生让孙干事把孩子放下。 “孩子的状态不对劲,哭也不是这个哭法,你还是送医院检查一下吧?” 孙干事,“这么严重吗?” “孩子太小,不是咱随便处置一下就可以的,若是感染了,可耽误不得。” 孙干事吓的声音都变了,这是他和媳妇的第一个孩子,要是有个好歹,媳妇饶不了他。 孙干事抱着孩子的手臂已经开始发抖了。 军医突然俯身用拇指撑开婴儿的眼睑,那小小的瞳孔在强光下竟像猫眼般收缩迟缓。 “看见了吗?”军医指着孩子眼底,“视网膜边缘这些出血点……” 他声音不高,却让随后赶来的谢婆子浑身一激灵,“你们是不是用力摇晃过孩子?” 孙干事还没反应过来,谢婆子就拦住了军医的话头,“大夫您可不敢乱说!娃哭闹哪家不抱着颠两下?” “妈!”孙干事突然吼出声,怀里的婴儿随之抽搐起来,小脸涨得紫红,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咯咯”声,像有口痰卡在那里上下不得。 军医一把抢过婴儿翻转拍背,一点乳白色面糊混合着血丝从孩子鼻孔喷溅而出。 “快叫救护车!” 军医扯开孩子衣襟,原本粉白的胸口竟浮现出蛛网般的毛细血管,“典型的摇晃损伤合并吸入性肺炎,现在瞳孔已经出现症状……” 谢婆子突然瘫坐在长椅上,怕的要死。 她这人有爱凑热闹的毛病,她都是把孩子哄睡了,赶紧溜出去。 可今天上午孩子瞪着大眼珠子,怎么也不睡。 谢婆子着急啊,她就开始抱着孩子摇晃,越摇晃越不睡,越不睡越摇晃,都成了一个循环了。 现在想一想,可能摇晃的厉害了,孩子不舒服只能用哭表达。 哭得撕心裂肺时,孩子小小的脑袋就像拨浪鼓似的前后摆动,都开始翻白眼了…… “造孽啊!”谢婆子干嚎着去抢孩子,却被儿子死死拦住了。 救护车终于来了,孙干事赶紧抱着孩子上了车。 危重病人才用救护车,光这个声音就让人紧张,很快,孙干事的孩子被送往医院的事就在家属院传开了。 许淮宁不喜热闹,还是刘卫红跑上来跟她说的。 “送医院了?” “嗯,谢婆子回来的时候七魂丢了两魄,都怀疑是不是孩子没了?” 许淮宁很是吃惊,“不会吧?” 今年中午还是活的,许淮宁打了一个冷战。 “她们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嫂子,这种事不是确切的消息,咱都不能说,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也不能从咱的嘴里说出来。” “我知道,也就和你说说。” 两人正说着话,门被敲响了,说是敲门,还不如说是拍门,很不友好。 刘卫红嘟囔道:“什么人啊,这手上没个轻重,又不聋。” 许淮宁刚把插销拉开,门被推开了,力道之大,差一点撞在许淮宁的身上。 许淮宁皱起了眉头。 来的人正是谢老婆子,她面色铁青,一脸的气愤,眼睛要喷火,这一看就来者不善。 刘卫红抢先问道:“谢婶子,你这是干什么?来别人家里怎么还这么大的脾气?” 谢婆子瞪视着她,“这里没你什么事,闭嘴。” 许淮宁上前一步,“那就是有我的事了,谢婶,有事说事,不要损坏我家里的东西,包括门。” 谢婆子质问道:“你对我孙女干了什么?她都送医院去了,我跟你说,她要是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 刘卫红不明白了,“你孙女的事和淮宁有什么关系?” 许淮宁解释,“她这是甩锅。” 今天下雪,都窝在家里,人呢也特别多,一听见争吵声都冲出来了。 王丽近水楼台先得月,是第一个冲过来的,赶紧扶住了谢婆子,“婶子,这是怎么了?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先消消气。” 气氛烘托到这里了,谢婆子双手一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妞妞才这么点啊,都是让许淮宁抠嗓子抠出来的毛病,进医院了!不会哭不会笑了!大夫说难好了!她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我还要这个小骚娘们陪葬。” 哭的是老梨花带雨,说的是情真意切,许淮宁要不是亲历者,还真有可能被带了节奏。 王丽也和她打配合,“谢婶子,我知道你最疼妞妞了,你先别急,部队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其他人议论纷纷,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涉及到人命,肯定是大事。 刘卫红急的跟个热锅上蚂蚁似的,孩子再小也是条人命,许淮宁真摊上大事了,怕是连陆沉舟也救不了她了。 许淮宁拍了拍手,“都听我说,大家不好奇,我好端端的为什么抠孩子嗓子眼吗?谢婶子为什么不拦着吗?” 当然好奇了,这不是没人讲嘛? 谢老婆子刚想开骂,许淮宁用手一指,“你闭嘴,你得啵了半天了,轮也应该轮到我了吧?你不让我说就是心虚。” 谢婆子居然没敢还嘴。 “我今天早上扫雪,卫红嫂子说我穿的衣裳太少了,让我回来换衣裳……” 刘卫红点点头,“这事我知道,是我非让她回来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几个人都知道。” “我听见孩子哭,和别的孩子哭的不一样,我就过去看了一下,你们知道谢婶子在喂孩子吃什么吗?” “吃的是面糊糊,妞妞的妈妈又不是没有奶,为什么喂这个东西啊?就算是没有奶,现在有麦乳精、有练乳,再好一点的有奶粉,孙干事两口子都上班呢,经济又不差,怎么会喂面糊糊?” 说的也是,以前吃不上饭的年代,也有喂孩子的面糊糊的,那是因为穷,除了吃这个没有吃的。 孙干事家……不至于。 谢婆子一拍屁股爬了起来,“孩子哭,我喂点面糊糊怎么了?都是白面,都是好东西。” “但你孙女因为喝面糊糊噎住了,当时过去的时候,孩子脸色都发紫,哭都哭不出来。是我帮孩子拍出来的,这么一滩面糊糊噎在嗓子眼。” 都这个时候了,许淮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是我抢功劳,也不是我咒孩子,我要是不进去,孩子可能就没了。现在谢婶子倒打一耙,把责任全推到我头上,真是让人寒心!” 许淮宁说着,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这么大的委屈,总得装装样子嘛。 大家伙听了,纷纷交头接耳,有人低声说:“原来是这样啊,那谢婶子也太不讲理了。” “岂止不讲理,明明是丧良心,她是怕儿子儿媳妇找她算账,把恩人当替罪羊。” 还是有明白人的。 刘卫红气得直跺脚,“谢婶子,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淮宁救了妞妞,你还来闹事,良心被狗吃了?” 谢婆子脸色像打翻了调料瓶,但嘴上仍不饶人,“你胡说!妞妞就是被小娘们弄坏的!大夫都说了,是她抠嗓子眼抠出毛病了!” 许淮宁冷笑一声,“那好啊,老毒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当面问问大夫,妞妞到底是因为什么进的医院。如果是我的责任,我绝不推脱;但如果是你喂面糊糊噎住了孩子,你还倒打一耙,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屁可以乱放,话不能乱说。” 王丽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哎呀,都是误会,谢婶子也是着急孩子,一时糊涂。淮宁你也别生气,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好。” 许淮宁看了她一眼,“王丽,你刚才不是挺会煽风点火的吗?现在怎么又成好人了?谢婶子要是真为了孩子好,就不会喂她吃面糊糊,更不会在孩子出事后来我家闹事!她是脑袋长腚上了,里面装的都是屎?” 王丽被怼得哑口无言,讪讪地退到一边,“我是好心,怎么还朝着我来了?” 这时,有人喊道:“孙干事回来了!”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孙干事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脸色同样不好看。 谢婆子一见儿子,立刻扑上去哭诉,“儿子啊,妞妞都被许淮宁害得进医院了,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孙干事皱眉,“妈,我刚从医院回来,妞妞已经没事了。大夫说了,是因为噎住了,幸亏有人及时帮忙,不然就危险了。” 谢婆子疯狂打眼色,“什么?那大夫不是说……” 孙干事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可不会配合着老娘胡来。 孙干事打断她,“大夫说的是孩子噎住时间长了会有危险,不是嫂子的问题。妈,你到底在闹什么?” 第63章 后,后婆婆? 真相大白,邻居们纷纷指责谢婆子不讲道理,谢婆子见势不妙,灰溜溜地躲到儿子身后装鹌鹑。 孙干事一脸歉意地对许淮宁说:“嫂子,对不起,我妈年纪大了,糊涂了。谢谢你救了妞妞,我代表全家感谢你。” 许淮宁摆摆手,“孙干事,不用客气,孩子没事就好。我今天真是寒心了,做了好事还惹了一身骚,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还真得寻思寻思再说。” 孙干事连连点头,“是我妈的错,我相信嫂子说的是气话,好事该做还是会做。”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邻居们散去后,刘卫红拍了拍许淮宁的肩膀,“淮宁,你今天可真厉害,我都替你捏把汗。” 许淮宁笑了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亏心事,不怕她闹。” 医院都是有病历的,就算孙干事两口子都包庇谢婆子,医院可不会包庇。 刘卫红感叹道:“不过谢婆子这人真是,我算是看出来了,人要是畜牲起来,畜牲还真比不过……唉,以后咱们还是离她远点吧。” 许淮宁点点头,不过,人做事但求良心。就算是今天的事,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去救,再怎么说人命大于天。 再晚些时候,陈冬梅和孙干事又来了,郑重地表示感谢,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都是点心罐头之类的。 许淮宁谦让了一番,到底是放在桌子上了。 “一点小事,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陈冬梅面容憔悴,笑的很勉强,“怎么能是小事呢?要不是嫂子,我们真就见不到妞妞了。” 第一个孩子对爸爸妈妈来说是最特别的,承载着父母的多少期待。 “我听孙干事说,妞妞没什么事了,没有危险就好。” 主要是孙干事在,他和谢婆子又是母子,许淮宁真不能说什么,没法说。 “是没有危险了,小命保住了,可也不和正常孩子一样了,到底伤到什么程度,现在很难说。” 陈冬梅是医护工作者,她对妞妞的情况有很清醒的认识,难以接受也得接受。 “这么严重吗?是我发现的太晚了?”许淮宁问道。 陈冬梅咬了咬牙,瞪了孙干事一眼,气愤地说道:“都是孙翔他妈摇晃孩子导致的,光噎着了导致的肺部感染还能治。” 孙干事无地自容,事已经出了,害他女儿的是他妈,打不得骂不得。 许淮宁不擅长劝人,安慰了几句之后,就把孙干事两口子送走了。 妞妞还在医院治疗,已转入市儿童医院的监护室,家人是不能随意探望的。 “小陈回来了。”谢婆子战战兢兢的,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甩锅不成只能自己承担了。 陈冬梅没理她,径直回了卧室。 谢婆子拉住了儿子,“你媳妇这是什么态度?我不是已经认错了吗?” 孙干事刚想说什么,陈冬梅拉开了房门,“孙翔,你进来。” 孙干事气短,也顾不得老娘了,赶紧进了房间。 陈冬梅指了指椅子,“坐下吧,我有事要跟你说。” 孙干事陪笑,“媳妇,你说什么?” “让你妈离开这里,你怎么孝顺她我不管,和她住在一个家里,我接受不了。” 这事吧是老娘做的不对,孙干事底气不足,“妞妞还这么小,让我妈走了,孩子谁照顾?我们都有工作。” 陈冬梅抬头看他,眼睛里是隐隐的怒气。 “你妈照顾妞妞,都把妞妞照顾到医院去了,你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孙干事的脸红了,他和陈冬梅结婚也有一年多了,从谈恋爱开始,媳妇就没跟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我不是偏向谁,我说的是现实问题,是你回来带孩子,还是我回来带孩子?” 两个人都有工作,辞职回来带孩子,显然不可能。 “没有危险的时候,你妈就是最大的危险,别拿这个威胁我,你让你妈走,带孩子的人,我另外再找。” 孙干事又为难了,“我爹早就没有了,都是我妈拉扯着我们几个,我们都不照顾,也不好让我两个姐姐照顾吧?” “她是吃不下饭,还是走不了路?是生活不能自理吗?都能把妞妞弄进医院去了,这身板还用别人照顾吗?” 陈冬梅下了最后通牒,“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用她了,你把人送走,不然这个家我就不回了。” 很快孙干事就会知道,陈冬梅真不是吓唬她的。 陈家父母得知妞妞的事,也来劝慰女儿。 谢老婆子再嚣张,也不敢这个时候抖威风,躲在房间里没出来。 “唉,你也别太难受了,可能你就是这么个命,等过两年身子恢复了,你再跟小孙生一个。” “妈——”陈冬梅没想到她妈会说这个,她还难受着呢。 陈长礼瞪了老婆一眼,“你听听你说的是些什么话?” 虽然是实话,但也不能现在说。 陈长礼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冬梅,爸知道你心里难受。妞妞的事,谁都不愿意看到。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孩子的治疗,你得想开点,其他的事,咱们慢慢解决。” “爸妈,你们是不知道,妞妞出问题,都怪她奶奶。” 陈冬梅把谢婆子晃孩子脑袋→孩子哭→喂孩子面糊糊→噎着了→幸亏别人救了……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陈母擦了擦眼角,压低声音道:“那谢婆子确实不像话,可毕竟是小孙的亲妈。你要是真把她赶出去,光闲话就够你受的……” “闲话?”陈冬梅都要气笑了,“妞妞差点没命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闲话?妈,您知道医生怎么说吗?孩子脑部有轻微出血,就算治好了,以后也可能落下病根!” 孙干事站在一旁,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谢婆子佝偻着身子走出来,“冬梅啊,妈知道错了……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说着就要往下跪。 陈冬梅别过脸去。 孙干事赶紧拦住母亲,急得直跺脚,“妈!您这是干什么!” 让岳父岳母看见会怎么想?丢不丢人? 陈长礼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亲家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跪一跪就能解决的。要我说,您先回老家住段时间,等孩子们情绪平复了再说。” 谢婆子一听要回乡下,顿时慌了神,“我、我走了谁给他们做饭啊?我儿子胃不好……” “够了!” 屋里人都愣住了,陈冬梅性子柔和,连高声说话都很少。 “从妞妞出生到现在,您做过一顿饭吗?洗过一次尿布吗?”陈冬梅指着婆婆的手直发抖,“您整天就知道抱着孩子晃,说这样孩子长得快!我是专业的,你都不听,现在你满意了?” 谢婆子被问得哑口无言,缩在儿子身后直抹眼泪。 孙干事闷闷地说:“妈,你还是回家吧。” 谢婆子刚要嚷嚷这个家离了她不行,陈母突然插话:“我有个表姐刚退休,以前在托儿所工作。要是实在找不着人呀,可以先请她来帮忙照看妞妞……这么一来,亲家就不用惦记孩子了,放心回老家吧。” 终于,陈冬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进了卧室,“砰”地关上了门。 孙干事望着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满脸期待的母亲和岳父母,医院监护室的女儿……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摸出根烟点上,却被呛得直咳嗽。 夜很深了,孙干事往医院那边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说妞妞暂时好转了,但有些情况是不可逆的。 他不敢告诉媳妇,明知也瞒不了多久。 想到那么小的孩子正在受罪,孙干事真从心里气老娘了。 —— 谢婆子回老家,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可一点也不容易。 谢婆子大字不识半个,她一个人回不去;两个姐姐已读不回,养儿防老,从来没听说养女防老的。 孙干事工作又忙,再加上孩子的事……所以十天过去了,谢婆子像幽灵一样,在楼上楼下串,户内户外串。 刚开始还有点愧疚之心,哪怕是装的,也要装装样子。 现在……一手抓着瓜子,一手扔着瓜子皮,嘴上还和别人搭讪。 “回来了?” “哟,割肉了啊?割这么大块?真有钱。” 别人买点什么东西,还得在她这里登记,还得广而告之,哪个受得了? 陈冬梅就再没回过家,一直住在娘家。 同一个家属院,不在同一幢,陈长礼是师长,住房条件自不必说。 天更冷了。 这一带地形特殊,人称雪窝子,自从初雪之后,隔三差五就会下雪,新雪加旧雪。 许淮宁也经常去不了培训班,这是外力不可抗因素,怪不得她。 星期六下午,陆问舟来了,舍友催她来看看衣服缝起来了没有? 十八九二十几岁,正是爱臭美的年纪,她室友一天催好几次。 这几天,许淮宁一直在赶她们的衣服,已经完成了,就剩熨烫和锁扣眼了。 明天能带走。 “嫂子,你手怎么这样了?” 许淮宁冻疮犯了,没有以前严重,但手面红通通的,略有些肿胀。 每晚都烫手,但收效甚微。 “这比以前好多了,我上学的时候手肿成馒头。” “这不把我哥心疼死。” 还真让问舟猜着了,陆沉舟到处打听偏方,她已经试过三个偏方了。 陆问舟突然问:“奶奶没写信吗?” “没有啊,怎么了?” 陆问舟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我可能又要有新大伯母了……” 代入许淮宁,她这是要有后后婆婆了? 自己这个公公,又薄情又滥情,幸亏陆沉舟不随他。 第64章 不死的癌症 “谁告诉你的?” 问舟神秘兮兮的,“我妈给我写信,提了这么一句,我妈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她肯定不能乱说。” 就算是真的,许淮宁也不出具意见,陆清北怎么做都跟他们没关系,自己买单。 “爷爷的情况怎么样了?” 陆问舟摇头,“说是头上的淤血基本上吸收了,但人还是没醒过来。” 每天都在盼着好消息,但好消息迟迟不来。 “问舟,咱们晚上包饺子吧?” 问舟买了有一斤多猪肉,瘦多肥少,很适合包饺子。 “好啊,我爱吃。” 嫂子忙,问舟主动去和面。 馅也是问舟剁的,等剁好了,调馅许淮宁把关。 许淮宁抚了抚胸,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不适。 问舟注意到了。 “嫂子,怎么了?” 许淮宁定了定神,“胸有点闷。” “是不是感冒了?那你快上床躺会,反正现在不包饺子。” 去躺会也行,许淮宁就进房间了,问舟给盖好了被子。 “我休息一个小时,到时候喊我起来包饺子。” “行,到时候叫你。” 刚开始胸闷,这会许淮宁又觉得恶心了,总觉得有东西堵在喉咙里,上不来又咽不下去。 许淮宁侧过身,将手轻轻搭在小腹上,心里默默计算着日子。 她和沉舟在一起刚一个月,就算是怀孕,也不可能这么早就有反应。 她又翻了个身,突然一阵恶心涌上喉头,连忙捂住嘴。 外面,问舟问道:“嫂子,要不要我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了,我睡会儿就好。” 躺了一会,还是睡不着,许淮宁索性爬了起来。 “问舟?”许淮宁站在了厨房门口,脸色有些苍白。 “嫂子!你怎么起来了?”陆问舟慌忙放下手中的活,奔了过来。 许淮宁勉强笑了笑,“躺不住,还是起来活动活动。”她走到水槽边洗了手,“馅调好了吗?我来看看。” “嫂子,你真的没事?脸色很差。”陆问舟担忧地看着她。 许淮宁摇摇头,开始调馅,“可能是最近有点累,人免疫力下降。有点小感冒正常,这是人体自身的自我修复,是好事。” 话刚说完,许淮宁突然捂住嘴冲向了厕所,很快里面传来的呕吐声。 “嫂子,要不要去医院?” 许淮宁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可以肯定的是,感冒了。 “问舟,我去抓点药,一会就回来。” “嫂子,你都这样了,就别逞强了,我去叫卫生员过来。” 许淮宁虚弱地点了点头。 送许淮宁回屋躺着,问舟穿上棉袄就往卫生室那边走。 天色还不算暗,问舟老远就看见哥哥了。 “哥,哥。” 陆沉舟愣了一下,问道:“问舟,你不在家待着,怎么到处乱跑?” 问舟很着急,“哥,嫂子病了,浑身没劲,连走路都走不稳,我让卫生员去帮着看看。”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卫生员是位女同志,陆沉舟帮她拿着药箱,大步流星往家走。 陆问舟有些好笑,大哥一个人走的快,有什么用?好像他会看病似的。 陆沉舟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间。 “淮宁?” 卧室里传来微弱的应答声,陆沉舟把药箱往桌上一搁,大步跨进里屋。 许淮宁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见他进来,许淮宁勉强支起身子,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三四点钟还好好的,说病就病了,我怎么这么不中用?” 陆沉舟的大手掌已经贴上许淮宁的额头。 “有点烫。”陆沉舟眉头拧成疙瘩,转头喊道:“卫生员!快点。” 女卫生员小跑着进来,陆沉舟立刻让开位置。 “恶心想吐?”卫生员取出体温计甩了甩,夹上。 许淮宁点点头,突然又捂住嘴干呕起来,陆沉舟一个箭步扶住了她。 “问舟,拿垃圾桶。” 许淮宁摆摆手,“没用,吐不出来。” 卫生员看了看体温计,“低烧,可能是最近温差比较大导致的,我先开点药。” “上次月经什么时候来的?”突然问道。 许淮宁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上个月……3号。” 她瞥了眼墙上的日历,“这次快来了,我一般相隔四十多天才来一次。” 卫生员意味深长地看了夫妻俩,把棕褐色小瓶放了回去,“先不吃药,用生姜煮红糖水发发汗。要是明天还发烧,得去医院验血。” 陆沉舟,“为什么不开药?” 卫生员笑着问:“你们应该打算要孩子了吧?” 陆沉舟隐隐猜到了什么,哑着嗓子问:“是有怀孕的可能?” “说不准。”卫生员麻利地收拾器械,“你们还没有孩子,谨慎点总没错,感冒药里有些成分对胎儿不好。” “谢谢医生,沉舟,你送送。” 陆沉舟没动,目光落在妻子平坦的小腹上。 卫生员识趣地往外走,“不用送,家属院我经常来。” 陆问舟,“我去送,顺便煮姜汤。”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陆沉舟突然蹲了下来,把耳朵贴在许淮宁的腹部。 许淮宁被他这举动逗笑了,“就算有,才几天啊,能听见什么?别让人家笑话。” “万一是呢?可不能马虎。”陆沉舟抬头,素来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他屈指算了算,“咱在一起是上个月的11号,这也快一个月了。” “不是这么算的……好了,我要喝姜汤,你去帮我端过来。” 就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男人的脸皮可真厚,她就不一样了,做都做了,还是会脸红。 陆问舟敲了敲门,“哥,嫂子,姜汤好了,我可要进来了。” “进来吧。” 问舟进门就邀功,“嫂子,我怕味太呛,里面给你多搁点红糖啊!” “还是小姑子对我好。” 陆沉舟端着碗,等把一侧吹凉了,才递到许淮宁嘴边。 哪怕放红糖了,气味也直冲脑门,许淮宁皱眉头,“真难喝。” “良药苦口。” 喝完了一大碗,接着就得蒙上被子捂汗了。 “卫生员的意思,我要当姑姑了吗?”陆问舟站在床尾,双手叉腰,一脸兴奋,“嫂子,我得赶紧告诉奶奶!她盼曾孙子都望眼欲穿了。” “别!”许淮宁和陆沉舟异口同声地制止。 陆沉舟瞪了妹妹一眼,“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别到处嚷嚷。” “就是,万一不是呢?万一不是多难为情啊。” 说一句糙话,老家叫下谎蛋。 陆问舟撇撇嘴,“行行行,你们夫妻俩一心。我再去给嫂子熬点粥,生病的人得吃点清淡的……哥,饺子还没包。” 九点多钟,陆沉舟再去看许淮宁,烧已经退了,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赶紧又给她换了一身干爽的。 许淮宁哼唧了两声,接着睡。 陆沉舟去倒了一杯水,问舟还在客厅里。 “问舟,去睡吧。” 陆问舟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伯又要结婚了。” “噢?这回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五十多岁的人了,烂桃花不断,一点也不甘寂寞啊。 “是他们一个学校的女老师,也是个离婚的,女方带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婚姻自由,陆清北的事,陆沉舟不想管,除了法律上的父子关系,感情上已经不是了。 “奶奶叔叔怎么说?” “我爸不同意,奶奶还不知道,大伯看样子铁了心了……” “别拦着,那就让他娶,横竖都是给人养孩子,养谁不是养?这是他的爱好,怎么能扼杀呢?” “听舟妹妹不同意,我听我妈说她绝食呢。” 两房的孩子本来就不多,问舟和这个堂妹的感情还不错。 “鞭长莫及。有奶奶和叔叔婶婶,不会让她受伤的,你早点去睡,灌上个暖水袋。” 陆沉舟和这个妹妹因为薛菱镜的关系,始终有着隔阂,所以感情也不深。人家是父女,能差到哪里去呢? 他不想掺和。 —— 许淮宁的反应不算明显,但还是时常有不适的,又拖了几天没来月事,她就打算去医院做个检查。 省的天天有心事。 在医院挂上号,她就去妇产科门外等着了。 看病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她了。 诊室里坐着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女医生,头也不抬地问:“叫什么名字?” “许淮宁,江淮的淮,安宁的宁。” “年龄。” “xx岁。” 女医生用手扶了扶镜框,“哪里不舒服?” 许淮宁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早起时胸口会发闷,有点恶心,我已经有四十二天没来月经了。” 医生点点头,接着问道: “有性生活吗?” 许淮宁感觉耳根发热,“有。” “采取避孕措施了吗?” “没有,我们打算要孩子。” “先做个尿检吧,看看是不是怀孕了。如果不是,我们再查其他原因。”医生撕下一张检查单递给许淮宁,“先去交费,再去二楼检验科,结果两小时后出来。” 许淮宁接过检查单,道谢后离开了诊室。 先去窗口交了费,又去了检验科,一个年轻护士正往玻璃试管上贴标签。 “同志,我做尿检。”许淮宁递过化验单。 “许淮宁是吧?”姑娘看了看单子,递给她一个搪瓷杯,“去厕所接中段尿,回来倒进这个试管里。” 厕所的蹲坑脏得吓人,墙面上用粉笔写着各种粗话。 许淮宁捏着鼻子完成了取样,再回到检验科,先前的那个护士正和另一个护士聊天。 “听说百货大楼来了一批南方的洋气服装,就是工业券要好几张呢!” “真的?什么颜色的?” 许淮宁轻咳一声,护士才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接过杯子,把尿液倒进贴着“许淮宁-02457”标签的试管里。 “两个小时后取结果。” 两个小时后。 许淮宁紧张地搓着手指,终于,护士喊道:“许淮宁!” 她赶紧上前,护士递给她一张化验结果单子,“去找医生看结果。” 许淮宁迫不及待地低头去看报告单,却一下子愣住了。单子顶部确实是她的名字,但下面的内容却让她浑身发冷: 【尿糖:++++】 【酮体:+】 【诊断意见:糖尿病,建议内分泌科进一步检查】 第65章 闹了个大乌龙 许淮宁的手开始发抖。 糖尿病?那不是老年人才会得的病吗?前世有个邻居就有糖尿病,每天吃饭前要往自己肚皮上扎针,去年还因为并发症住了两个月院。 诊室里,女医生看了报告单,眉头紧锁。 “姑娘,你这情况不太好。”女医生敲着报告单,“尿糖四个加号,还有酮体,得赶紧治疗。” “医生,是不是搞错了?”许淮宁声音发抖,“我身体一直挺好的,怎么会……” “糖尿病有时候说来就来,尤其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可能是1型的,更危险。我给你开个转诊单,去市立医院好好查查。” 许淮宁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去车站的路上连公交车都没坐,就这么一步一步丈量过去的。 回到家属院,心情还是没有平复。 怎么可能平复呢?换谁来也不行。 陆家以前还有陆泛舟,现在只剩下陆沉舟了,作为陆家唯一的孙子,不用多说,陆家生子的责任是担在他身上的。 许淮宁如今得了这种病,怕是一男半女都是奢望。 那她…… 许淮宁就在工作台边上待了大半个下午,直到有人打开灯,喊道:“媳妇,你在家吗?” “在的。” 许淮宁擦了擦眼泪,走了出去,“我还没顾上做饭,我马上做。” 陆沉舟拦住她,“你是不是累了?我来。” 陆沉舟脱下外套,系上围裙,“媳妇,你想吃什么?” “晚上喝点稀的吧,疙瘩汤?” “可以,这个简单,你去沙发那边坐着,我弄了一张电视票,等下一个休息日我去买。” 陆沉舟没等到媳妇的回答,抬眼看去,只见许淮宁坐在沙发上,以手撑着额头,明显是有心事。 陆沉舟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捏肩,“累了?累的话交给别人,咱再多找个人。” 问舟的同学又让她带回来七件,晚点不要紧,这么一来许淮宁确实挣钱了,也确实工作量大了。 许淮宁盯着男人的脸,目不转睛。 男人是爱她的,毋庸置疑。 她不能生孩子,毋庸置疑。 陆沉舟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捧着她的脸问:“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 许淮宁终于隐忍不住,两行泪流了下来。 这么一来,陆沉舟更怕了。 “媳妇,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长痛不如短痛,许淮宁摊牌了,“沉舟,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傻话?咱俩好好的为什么离婚?”陆沉舟突然想到了,肯定是他们陆家人欺负淮宁了,不然不会这么伤心的。 陆家人也只能是陆清北和那个再嫁妇。 许淮宁把报告单递给他,“医生说我是糖尿病……” 陆沉舟仔细看了报告单,眉头紧锁,但很快舒展开来。他用拇指擦去许淮宁的泪水,“明天我带你去军区医院,那里有最好的内分泌科。有病咱就治,别想太多了。” “也别想着离婚,夫妻要相互扶助,如果今天生病的是我,你会抛下我不管吗?” 许淮宁摇摇头,“我不会。” “你不会,怎么就认定我会呢?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薄情寡义吗?” 许淮宁否认,“你当然不是,可你是陆家的长子长孙,爷爷奶奶还盼着早点抱上重孙子。”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陆家又没有什么江山要继承,不过是一个姓氏,陆氏子孙千万,少了我一个绝不了种。” 陆沉舟给了许淮宁最坚定的支持。 许淮宁看着丈夫挺拔的背影在厨房,心里又暖又酸。她知道陆沉舟是故意表现得轻松,糖尿病不是小病,尤其对想要孩子的他们来说…… 陆爷爷陆奶奶得有多失望。 晚饭后,陆沉舟打了盆热水给许淮宁洗脚。 “我自己来。” “我来。” 陆沉舟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揉着她纤细的脚踝,“瘦了。” 他轻声说:“你以后要好好吃饭,也不要太累,咱现在集中精力先把病治好。” 许淮宁看着丈夫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突然哽咽了,“糖尿病可不好治,生活质量也会下降,还有并发症……沉舟,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我这一病,不是坑了你嘛……” “别瞎想。”陆沉舟打断她的话,声音轻柔,“有病就治,我陪着你。咱们部队医院条件好,师长爱人就是糖尿病,控制得可好了。” “真的吗?”许淮宁又燃起了希望,她不贪心,能控制住病情,要是……能给陆家生个一男半女就更好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沉舟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许淮宁醒来时,看见他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往军用水壶里灌热水。 “再睡会儿,”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买早饭,然后咱们坐首班车去军区医院。” 许淮宁点了点头,“吃不下,不用买多了。” “吃不下也得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军区医院挺大的,好几幢二层,大门口有持枪的卫兵站岗。 陆沉舟出示军官证后,卫兵敬了个礼,直接让他们进去了。 陆沉舟带领许淮宁直接去了内分泌科主任办公室。 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军医,他仔细看了许淮宁的化验单,又详细询问了症状。 “奇怪,”主任皱眉,“1型糖尿病一般会有‘三多一少’的典型症状。小许同志除了恶心,有没有特别口渴?尿多吗?体重明显下降有吗?” 许淮宁摇摇头,“就是恶心,吃不下饭……” “这样吧,重新做个全面检查,尿常规、血糖、糖化血红蛋白都查一下。” 陆沉舟接过单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夫妻俩就去了检验科。 军区医院的检验科设备先进,穿白大褂的也都是军人。 抽血时,许淮宁有些害怕地别过头,陆沉舟就站在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腰间,“别看,马上就好。” 结果要下午才能出来,来回要十几公里,还要坐车折腾,陆沉舟不打算回去了。 夫妻俩去军人服务社吃了碗牛肉面,陆沉舟把自己碗里的牛肉都夹给妻子,“多吃点,下午才有力气。” 许淮宁看着丈夫晒成小麦色的侧脸,心里暖暖的。 “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咱俩分着吃,我不吃独食。” 许淮宁非拨了一半给他。 吃过饭,许淮宁枕着陆沉舟的腿上,躺在医院的长椅上眯了一会。 下午两点,医院允许取报告,检验科的军医笑着递过一叠纸,“陆营长,恭喜啊!” “恭喜什么?” 陆沉舟疑惑地接过报告,许淮宁凑过去看——尿糖阴性,血糖正常,糖化血红蛋白都在标准范围内。 “这是怎么回事啊?”许淮宁不敢相信,“那市医院的报告单是怎么回事啊?” “肯定是哪个环节搞错了!”军医肯定地说,“你爱人健康得很,倒是……” 军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陆营长,许同志的妊娠试验是阳性。” 许淮宁和陆沉舟同时愣住了,然后对视一眼,陆沉舟突然一把抱起许淮宁转了个圈,“媳妇,你怀孕了!怀孕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快放我下来。”这是医院还有外人在场。 陆沉舟轻轻放下,“小心!” 许淮宁脸上有一种大惊大喜的表情,手不自觉地摸上小腹,“所以我没有糖尿病……是怀孕了?” “绝对没有糖尿病!”军医笑着说,“恶心乏力是正常的妊娠反应,恭喜二位要为人父母了!” 回程的公交车上,陆沉舟一直紧紧握着许淮宁的手,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许淮宁靠在他肩上,小声问道:“沉舟,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陆沉舟不假思索地说,“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许淮宁捅了他一下,小声说:“有别人什么事?怎么,你还想让别人给你生孩子?” 陆沉舟检讨了刚才说的话,说的是他们两口子,也没有说别人啊。 陆沉舟在许淮宁手上划字,“那不会,我只和你生孩子。” 他顿了顿,“不过我更希望生个女儿,要是女孩,肯定像你一样漂亮。” 许淮宁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有些男人重男轻女,但陆沉舟从来不在意这些。 许淮宁开始憧憬了。 不过想起来昨天到今天,她还是有些后怕的,要是她相信了,积极配合治疗,用药肯定会对肚子的胎儿有影响。 而且,她一个好好的人,吃那些药对身体简直就是一种摧残。 陆沉舟和她想的一样。 管理上的混乱比庸医还可怕。 “咱不能黑不提白不提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受害者呢?” 许淮宁赞同。 医院接到陆沉舟的投诉电话,立刻展示了调查。 生命无小事,真要是属实还了得? 很快,调查结果就出来了,这确实是一起因工作人员的疏忽大意,而造成的乌龙事件。 同一天同一个时段,前后脚来了两位许淮宁。 巧的很,两位女同志还是同龄人。 是检验科的护士工作失误,误把两个人的尿液样本装错了试管,得出来的结果自然是对方的。 另一位许淮宁拿到的是妊娠,婆家高兴坏了,昨天没来得及,今天正在家杀鸡,结果电话打来,说搞错了…… 第66章 我媳妇怀孕了 婆婆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拎着鸡,就冲着传话的人过来了。 “什么搞错了?” 传话的人后退了一步,主要是明晃晃的菜刀晃眼。 “说是另一个人也叫许淮宁,结果拿错了,就是你家媳妇拿的是人家的,那家拿的才是你儿媳妇的。” 老婆婆天都塌了,“你是说我儿媳妇没怀孕?” “……大概是这个意思。” 老婆婆气的把鸡扔了,没有怀孕吃什么鸡,补什么补,又不是养猪。 这家许淮宁正美滋滋的,备孕两年了,小蝌蚪死活冲不进来,她不但吃婆婆的白眼,还要吃男人小姑子的白眼。 这结果一出来,她都要高兴疯了,她终于和其她女人一样了,别的女人有的她也有,别的女人能干的事她也能干。 看着婆家人又杀鸡又买肉的,她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没想到只享受了一天,梦就破碎了? “我不去,我拿的就是我的检查单子,我怀孕了,谁也别想跟我抢。” 这话说的,肚子装的不是孩子就是屎,跟别人有半毛钱的关系? “医院的人还说,让你们去医院拿结果,很重要的结果。信我已经送到了,我走了。” 许淮宁看着脸色铁青的婆婆,“妈,我真怀孕了,是有人见不得咱家好,才胡说八道的。” 老婆婆气不打一处来,“少废话,那是医院打过来的,你没怀孕还想骗吃骗喝?” 没办法,许淮宁由男人陪着去了医院。 院方还是很负责的,三方见了面,把事件原委通报了。 “实在对不起,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 当值护士、护士长以及科室主任都道歉,每人赔偿三百元的精神损失。 院方还提出来免费为两位许淮宁做检查,许淮宁拒绝了。 信不着。 她已经检查出来是怀孕了,何必再查一次? 另一个许淮宁拒绝承认拿错了,坚信自己是怀孕了。 这些,许淮宁就不管了,签了和解书,下周任何一个时间都可以来拿赔偿款。 小两口去肉铺买了排骨,就回了家属院。 “累了吧?去床上躺着去,我把排骨煮上。” 许淮宁还是累了,这两天是冰火两重天。 “媳妇,要告诉奶奶吗?没准一有喜事,爷爷还能好起来。” 许淮宁,“随你吧,添点喜气,都高兴高兴也好。” 陆沉舟把排骨炖在炉子上,就去打电话了。 另一边,老太太的心情并不好,老伴至今还躺在病床上,大儿子吃一堑长一堑,专挖屎吃…… 有人敲门,是张姨的声音,“大姨,是沉舟的电话,找您的。” 陆奶奶强撑着爬了起来去接电话。 陆沉舟问了爷爷奶奶的身体情况,以及二叔一家的情况,然后才说道:“奶奶,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媳妇怀孕了。” 陆奶奶本来是坐在椅子上的,听到这个消息,猛地站了起来,握着电话听筒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真的?”老太太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几个月了?检查都正常吗?” 陆沉舟在电话那头笑了,【刚查出来,淮宁这两天反应有点大,吐得厉害。医生说指标都正常,让多休息。】 陆奶奶眼眶一下子湿了,这些天来压在胸口的闷气似乎一下子散了大半。 她转头看了眼房间方向,压低声音说:“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爷爷,这老头子,没准能乐得从床上蹦起来!” 【爷爷醒了?】 “没有,家里有了喜事,没准就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陆沉舟的咳嗽声,他道:【奶奶,淮宁一个人在家呢,我先去看看。您和爷爷多保重身体,等胎稳了,我带她回去看你们。】 “行,快去吧,照顾不好我曾孙子的妈,我拿你问罪。” 挂断电话,陆奶奶站在那儿半天没动。 张姨小心地扶住她,“大姨,是好消息吧?看您高兴的。”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我们沉舟要当爸爸了,家里要添喜了。” 老太太突然想起什么,开始张罗,“小张啊,你去把我那个红木箱子底下的花布包袱拿出来,里头有我存着的几块好料子,得给重孙子做小衣裳了。” 张姨笑道:“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您这就准备上了?” “都准备!”陆奶奶精神头一下子起来了,“男孩女孩都是我们陆家的宝贝!哪个也不能亏待。” 陆奶奶回到和老伴的房间,替他掖了掖被角,“老头子,咱马上就有重孙子重孙女了,你还不醒啊?等我抱着小娃娃享受天伦之乐,看你眼谗不眼谗。” “这么点小奶娃娃,粉粉嫩嫩的,圆溜溜的大眼睛,长睫毛,六个月会坐,八九个月会爬,十个月就该牙牙学语了,周岁就会走了,天天围着我叫太奶奶……老头子,你当真不眼谗?” 陆爷爷的手当真动了一下…… 陆沉舟回到家,看见许淮宁正拿着汤勺搅动锅里的排骨汤,他连忙上前接过勺子,“不是让你躺着吗?怎么起来了?” 许淮宁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躺得骨头都软了,再说,这汤是你炖的,我怕你把盐当糖放。" 陆沉舟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太小看我了,还当兵那会儿,在部队野外拉练时,我可是炊事班抢着要的人。” 他盛了一小碗汤,“来,尝尝你男人的手艺。” “不用尝也知道,差不了,我和你都做了几个月的夫妻了,知夫莫过妻。” 许淮宁接过碗,刚喝了一口,突然皱眉,捂着嘴就往厕所跑。陆沉舟赶紧跟上,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吐完了,又递上温水漱口。 刚刚喝的汤,全吐出来了。 “对不起……你做的汤让我糟蹋了。”许淮宁苍白的脸更苍白了。 陆沉舟用毛巾轻轻擦去她额头的冷汗,“说什么傻话,你也不愿意这样,反而是你辛苦了,没有个小黄豆大,他怎么这么厉害?” 许淮宁笑道:“你真以为是孩子搞出这么个大动静?” 陆沉舟,“难道不是?” “你都说了,他还没有黄豆粒大,哪有这么大的能耐?我是因为怀孕而引起的孕吐,和孕妇个人的体质有关,我这算是反应不强烈的。” 陆沉舟初为人父,有很多个为什么,“这还不强烈啊?” “有的人反应大,吃什么吐什么,靠打营养针;有的熬不住,把孩子打掉的都有。” “媳妇,你辛苦了,没想到怀个孩子这么不容易。” “你工作也不容易。”夫妻就要相互体谅。 陆沉扶回床上,“我去把汤里的油撇干净些,再给你煮点白粥。” 许淮宁拉住他的衣角,“沉舟……” “嗯?” “谢谢你。”许淮宁轻声说:“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沉舟俯下身,注视着妻子的眼睛,“淮宁,我们是夫妻。”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许淮宁感觉掌心下面的心跳沉稳有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可靠。 她想起那个可怕的误诊,如果不是陆沉舟当机立断带她去军区医院复查,她可能现在还沉浸在糖尿病的阴影里。 “媳妇,你先睡会,我出去一趟。” 陆沉舟去哪儿了?媳妇老是吐也不行,得想个法子。 媳妇和谁说得上话,他就去找谁问。 刘卫红正在水房淘米,听见背后军鞋踏地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陆沉舟站在台阶上。 这个平时在训练场上声如洪钟的营长,此刻却像个新兵蛋子似的搓着手。 “沉舟?”刘卫红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往他身后张望,“淮宁呢?你俩没一起啊?” 陆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突然“啪”地立正敬了个礼,把刘卫红吓了一跳。 “报告嫂子!我媳妇……怀孕了!我有事想向你请教。” 刘卫红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一巴掌拍在陆沉舟胳膊上,“哎哟我的老天爷!这是喜事啊,你整得跟战报似的……” 陆沉舟红耳朵根红了,“就是……淮宁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嫂子怀过两个孩子,肯定有经验,我想问一下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刘卫红顿时明白了。 她看着这个七尺硬血汉子,此刻因为媳妇孕吐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心里又暖又酸。 “走!”她解下围裙一甩,“去我家说,我那还有半罐腌梅子。” 刘卫红家的小客厅里,陆沉舟坐得笔直,膝盖并拢,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眼睛却不住地往厨房瞟。 怎么还不拿腌梅子啊? “别急,”刘卫红端着搪瓷缸出来,“先说说淮宁都吐什么?光是见油腥恶心,还是闻着味就吐?” “都吐,今早我煮的白粥,她就喝了一口……”陆沉舟说着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钢笔帽都咬出了牙印,“嫂子您说,我记一下,省的忘了。” 刘卫红心里一软,她记得自己当年孕吐时,自家那口子就知道蹲在门口抽闷烟。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第一,煮粥不能放大米,得用小米,抓把绿豆一起熬。” 陆沉舟记下了。 “第二,去卫生所要几片维生素B6,磨成粉兑蜂蜜水喝。” “再去买点山楂和酸角,能缓解一些,要说吃了就好,没有这么大的功效。女人要生孩子,都必须走这一遭……” 第67章 一如既往的没有好心眼子 傍晚时分,许淮宁正靠在床头翻日历,突然听见房门响。 她推开门,看见陆沉舟裤腿上全是泥点子,怀里却小心翼翼地兜着什么。 “媳妇。”陆沉舟冲进屋,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打开一看,是红通通的山楂。 “去哪弄的?” 这个季节山上没有,服务社也没有卖的。 “陈大娘住后山,她家的,就买了这点,说孕吐吃这个最好。” 许淮宁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可胃里翻腾的感觉居然消停了些。 她抬头看见陆沉舟身上挂着苍耳,伸手摘了下来,“你摔跤了?” “路不好走,天又黑了,就摔了两跤。” “你别太当回事,哪个女人都是这样,我又不特殊。” 陆沉舟,“别人是不是这样,我不管,你是我媳妇,有办法我就要做。” 许淮宁把山楂收起来了,“你就别惦记我了,这些够吃一阵子了。” 许淮宁怀孕的事就像长了翅膀,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了。 陆续有人来看她。 男人们是战友,女人们也是有人际关系的。 知道许淮宁孕吐,有送酸菜的,有送酸桔的,要是送的多,许淮宁还要回送点东西。 有的人最爱计较得失,许淮宁尽量不占人家便宜。 谢婆子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钻,居然抱着妞妞过来了。 陈冬梅还没回来,谢婆子脸皮厚,每天都去抱妞妞,陈师长两口子要脸面,谢婆子次次得逞。 “沾沾孕妇的福气,淮宁,你摸摸妞妞的脸,孩子以后就顺遂,啥不好的东西都没有了。” 许淮宁从来没听到这样的说法。 “婶子,咱不搞迷信,我也没有这样的本事。”许淮宁婉拒。 “这不是迷信,我们老家都是这样的说法,为了妞妞好,又不用下大力,你不愿意干呀?” 许淮宁在犹豫,这玩意就图个心安,要不帮一下忙? 刘卫红插话,“淮宁,你现在不吐了?” 刘卫红在给淮宁使眼色,什么意思啊? 吐?对,吐。 许淮宁“呕”了一声,赶紧捂着嘴巴。 “又吐了?” 刘卫红拿过垃圾桶,许淮宁就扒着垃圾桶不起身了。 摸脸的事自然也没做。 等谢婆子走了,刘卫红才嘱咐道:“谢婆子再让你摸头,可千万别答应。” “有什么说法吗?” “当然有,我们那里都认为孕妇摸病孩子,就是把病气过到了自己孩子身上。” 许淮宁原先不信这个,可她无法解释地重生了,若是说出来不是更离谱? “谢婆子应该也知道这种说法,不然她不会这么做。” 这种话刘卫红就不好说了。 “她要是再来找你,你别答应就行了,咱先为自己的孩子好。” “嗯,我知道了。” 谢婆子一如既往的不安好心,你家的孩子是宝,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草嘛? 怀孕加孕吐,陆沉舟就想让媳妇休息。 “休息是不可能的。”许淮宁指着那一摞衣料,“已经接下了,就不能食言。” 陆沉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钱都没有了,你怎么挣钱?听我的,年轻时候拿命挣钱,年老了就拿钱买命,到时候没有后悔药可吃。” 这个道理都懂。 许淮宁往他怀里一躺,“我知道,我也明白,我可以休息,你必须把这个给我解决了。” 陆沉舟略一思索,说道:“再请个刘卫红这样的人帮你,你只负责裁料就行。” “去哪儿找啊?” “问问嫂子,家属院里还有谁会用缝纫机。” 思路已经有了,许淮宁不想用家属院的人,用了刘卫红就惹出这么多的麻烦,她还不如从外面找。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陆沉舟。 “驻地西面就是小王庄乡政府,那里原本有个服装厂,经营不善倒闭了,可以打听一个服装厂的工人。都是专业的,也不用培训,抓来就能用。” 许淮宁抱着男人的脸呱唧亲了一口,“谢谢你,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陆沉舟指了指另一边,“偏心了哈。” 许淮宁笑着又亲了一口,带响的。 问舟星期过来,陆沉舟指明了要让她陪着嫂子出去。 “知道了,哥,我一定把嫂子怎么带出去的,再怎么带回来。” 吃过早饭,姑嫂两个穿戴整齐,就出发了。 路上还有积雪,不适合骑车,两个人就步行。 西行差不多三里地,就到了小王庄。 看起来就像个大一点的村里,多了些政府机关,多了些供销社学校之类的,才看出来和普通村庄的不同。 “嫂子,咱怎么找?” “去服装厂找。” 陆问舟不明白了,“嫂子,我哥不是说已经倒闭了吗?” “厂子只是倒闭了,又不是消失了,抓虱子找布缝,比我们满大街找人强。” 陆问舟表示没听懂。 “到了你就知道了。” 服装厂关门了,但房子和机器都在,有专人看管着。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干什么的?看你们探头探脑的,赶紧走,当贼抓起来可就不好了。” 许淮宁从包里拿出一件衣服,笑着说:“叔,你误会了,我有件衣裳想改小了给孩子穿,我记得这里有个服装厂,手艺都挺好的,怎么现在没有了?” “早关门了,都关门两个月了,快回去吧,不打听清楚就来,你们傻不傻啊?” 这态度太不好了,陆问舟一挺脖梗,让许淮宁拦住了。 “叔说的都对,我们已经冒冒失失来了,还是想着把事办了,把衣裳改好。” 男人有点不耐烦了,“你找我没用啊,我又不会缝衣裳。” “原先服装厂的女工,有没有手艺好的人品好的?叔给介绍一个,我们自个去找。” 许淮宁拿了一盒大前门塞到了男人手里。 “您帮帮忙。” 男人一下子眉开眼笑的,说了几句话,一盒烟就到手了? “你们从这里往西走,再拐个弯,大门外有一个歪脖子槐树的,她姓裴,手艺好人品好。” 许淮宁谢过,和陆问舟按照指引往西走去。 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许淮宁走得很小心,时不时扶一下路边的树干。 “嫂子,你慢点。”陆问舟搀着她的胳膊,“这路太滑了。” 许淮宁笑着摆手,“没事,我稳当着呢。” 陆问舟问道:“咱为什么去服装厂打听呢?直接着去村子里打听,不行吗?” “村子里有利益冲突,听到的不一定公平公正。” “那为什么还要给那个人塞烟啊?那个人态度根本不好。” “我知道他态度不好,这种人贪图小便宜,最好收买了。” 陆问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转过一个弯,果然看见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后面是几间青砖瓦房,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 两人刚走到院门前,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许淮宁走上前轻轻叩响了木门。 “谁呀?一个温厚的女声问道。 “裴嫂子在吗?” 门开了,一位四十出头的妇女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她们。 “你们找谁?” “裴嫂子吧?”许淮宁笑着问,“我们是来请您帮忙的。” 裴嫂子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目光在两个人冻的发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进来说吧,外头冷。” 屋里做着饭,确实暖和,一台老式缝纫机摆在窗边,旁边堆着各种布料。 墙上挂着几件做好的劳动布衣服,针脚细密均匀。 许淮宁说明了来意,裴嫂子听完,放下手中的活计,“你们是部队家属?” “是,我爱人是军人,我没有工作,就帮人做衣服。”许淮宁说着,从包里拿出几块布料,“你看看这个。” 裴师傅接过布料,手指熟练地捻了捻,“料子不错,不过我现在接公社的活,给工人做工作服,再有两天才能做完。” “我们可以晚上做。”许淮宁早有准备,“不影响你白天的工作。我们按件计工资,一条裤子四毛五,一件上衣七毛五,用料全包。” 裴嫂子叹了口气,“我答应了,实不相瞒,我男人前年工伤走了,家里还有个瘫痪的婆婆,两个孩子需要养,我也不会接私活。” “这样吧,布料每隔两天送一次,做好的成品我来取。你就在家干活,既能照顾老人,又能多份收入。” “妹子,你想的可真周到。” “就这么定了。”许淮宁把布料留下,“取的时候结算工钱。” 走出裴家院子,陆问舟忍不住问:“嫂子,你怎么知道她会答应?” 许淮宁望着部队大院的方向,笑了笑,“问舟,这世上大多数人,缺的不是力气和手艺,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事办妥了,姑嫂两个高高兴兴地回家属院。 营区大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哨兵旁边,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棉袄,冻得鼻尖通红。 她脚边放着个印着“海市”字样的旧旅行袋,一看就是临时收拾的行李。 “听舟?”陆问舟跑了过去,“还真是你啊。” 十五岁的少女猛地抬头,眼睛里蓄满泪水。 “姐,嫂子。” 陆问舟接过行李,碰到陆听舟的手冰凉,这丫头怕是站了有一阵子了。 “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许淮宁脱下军大衣,裹住她单薄的肩膀。 陆听舟摇摇头,眼泪终于落下来,“嫂子,家里……家里待不下去了,我只能找你和我哥。” 第68章 被女人迷了心窍 两个人没再多问,陆听舟一手拎着行李,一只胳膊揽着妹妹往家属院走。 许淮宁心里一团乱麻,公公的事她和沉舟不想管,可如今听舟来了,怕是不想管也得管了。 “走,先回家吧。” 回到家,许淮宁就找了自己的棉衣让听舟穿上,穿军大衣不方便。 房间里没有取暖设备,还是很冷的。 “问舟,去厨房看看,我记得饺子还有,热一热给妹妹吃。” “好嘞。” 听舟一直是沉默的,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脸疲惫。 许淮宁问道:“累了吧?等吃了饭去床上睡一觉,睡醒了,你哥也就回来了,有什么事跟他说。” 饺子热了,听舟吃的狼吞虎咽。 “奶奶知道你来部队了吗?” 听舟摇头,“我没去打扰她,光爷爷的事就够她受的了。” 中午,陆沉舟回来了。 许淮宁小声说:“听舟来了,坐了一夜火车。” 陆沉舟点点头,“把她喊起来吧,我问问是什么情况。” 陆问舟出主意,“要我说,哥你就该回去给他两巴掌,打醒大伯那个老混蛋。”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问舟,去把听舟喊出来。” 等陆问舟进了屋,许淮宁才低声说:“沉舟,我知道你恨你父亲。换做是我,我也恨。但听舟是无辜的,她现在需要你。” “我知道,我恨陆清北,但我不能看着听舟受苦。她那么小,不该承受这些。” 陆听舟被喊了出来。 “你们兄妹说着话,我和问舟去厨房。” 她们在场,陆听舟会有顾虑。 “哥,我在那个家待不下去了。” “别急,慢慢说。”陆沉舟坐在妹妹对面,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爸……爸要娶的那个女人,她……她儿子进过监狱,去年才放出来……” 陆沉舟的眼神变冷,陆清北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好”! “他儿子多大了?” “十八九岁了。” 陆沉舟又问道:“这个年纪应该工作了吧?厂子有宿舍,只要他不经常回,还是没有问题了……陆清北总不能不养你。” “那个女人带着她儿子住进家里了……”陆听舟很难堪,又不能不说:“前天,那男的偷看我上厕所……” 陆听舟抽泣着讲述了这半个月来的噩梦。 父亲陆清北在短短一个月就跟同事宋清交往,对方带着一对儿女搬进家里,十八岁的赵阳有偷窃和猥亵前科,两次“无意”闯入她的卧室和浴室。 “前天晚上他又闯进厕所了……”陆听舟浑身发抖,说不下去了。 “不用说了,我们都明白了。” 许淮宁从厨房快步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怎么了?” 陆沉舟问道:“你跟陆清北说过没有?” 提起这件事,陆听舟的眼泪就像不要钱一样,喷涌而出,“我……我跟爸说了,他说我小题大做,可能那个人也正打算上厕所……还说那是我以后的哥哥,别学你,六亲不认。” 陆沉舟一拳砸在桌上,许淮宁赶紧按住他的肩膀,“沉舟!你冷静。” “哥……”陆听舟抬起泪眼,“我……我没地方去了,你劝劝咱爸,不要娶那个女人行不行?他换个女人娶也行啊。”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做得对,你先住下,我跟二叔和奶奶商议一下再决定。” 让听舟住在这里显然不现实,陆清北还活着,他对未成年子女有抚养的义务。 陆听舟点点头。 下午,问舟回学校了,许淮宁在忙,陆听舟总不能一直干坐着。 “嫂子,我帮你忙吧。” “听舟,隔行如隔山,没什么能帮的。你去房间看书去,坐被窝里看,你还是学生,一定不能落下课。” 陆听舟有些动容,她来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亲妈是哥哥的杀母仇人,亲哥坏事也没少做。 她是仇人的女儿,哥哥嫂嫂能管她吗? “嫂子,你们不恨我妈和我哥哥吗?” 恨肯定是恨的,但不能跟听舟说,怕她有负担。 “别多想,你喊我们一声哥哥嫂子,我们就不会不管你。” 陆沉舟抽时间给二叔打了一个电话。 “二叔,是我。” 【你小子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是问舟那丫头闯祸了?】电话那头传来陆清平爽朗的声音。 “不是,是听舟,她来我这儿了。” 【她不是还在上学吗?怎么跑你那儿了?】 “陆清北新找的那个女人,带着儿子住到家里了,听舟说那个小子不老实,偷看她上厕所。而陆清北骂她小题大做,还让她认哥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爸现在……唉,我都不想说了,要不是还有听舟那丫头,我都想让他自生自灭了……沉舟,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陆沉舟换了一个坐姿,“我是这么想的,听舟是个女孩子,肯定不能和那家儿子一起住。我的建议是,二叔去跟陆清北谈一谈,让那家儿子住宿舍。” 【你爸就是个混蛋,他要是被女人迷住了,不同意呢?】 “那就让他出生活费,让听舟在奶奶那边生活。一个女孩子,谁都不敢赌,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就算打死那些畜牲玩意也没用了。” 【行,我去找你爸,商议出个结果了再告诉你】 挂断电话,陆沉舟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个理由,陆清北就这么离不开女人吗?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就迫不及待地迎娶薛菱镜。 薛菱镜判决书还没下来,陆清北又要娶新妇了。 陆清北也知道老娘兄弟不待见他,所以结婚这事也没通知他们。 婚姻自由,这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力。 陆清北和薛菱镜的事,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害者,还真博得了一些同情。 他准备娶的这个女人,叫宋清,和他在一个学校工作,四十多岁,风韵犹存。 陆清北好歹是副校长,还是有点小权力的,家世又好,所以身边不缺巴结他的。 见陆清北恢复单身,有人就给他介绍了宋清。 刚开始,陆清北并不很满意,两个孩子,这可是两份负担呀。 但宋清主动出击了,帮着陆清北做饭、收拾屋子,还能进行心灵上的交流…… 男怕缠女怕磨,短短十几天,两个人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下班后,陆清平就去了陆清北家。 作为陆清北的弟弟,他本以为能说服大哥,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我的家事不用你们管!”陆清北拍着桌子吼道,“宋清是个好女人,赵阳也只是个孩子,听舟太敏感了!” 陆清平冷笑,“好女人会让自己有前科的儿子骚扰继女?大哥,你醒醒吧!” “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再婚!”陆清北气得脸色发青,“薛菱镜抓起来了,苏月茹早死了,我刚五十出头,现在想找个伴犯哪条哪法了?” “没人反对你再婚,但你不能牺牲听舟!”陆清平也提高了声音,“让那小子搬出去住,或者让听舟搬去妈那里,你出抚养费,这是底线!” “不可能!宋清会伤心的!” 陆清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宁可为了那个女人,也不管自己女儿的死活?” “什么偷看,是听舟不希望我娶宋清,故意这么说的,你们都被她骗了。” 谈判不欢而散。 陆清平离开时,正好遇见买菜回来的宋清。 女人四十出头,打扮得体,笑容温婉,但眼神里的算计逃不过陆清平的眼睛。 “二弟好。”宋清热情地打招呼,“怎么不留下来吃饭?” 陆清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这件事也不能瞒着陆老太太,陆清平回去就跟老娘讲了。 “什么?你大哥又找了个女人?” “不止是找,都打算娶了。” 要真是个老实本分过日子的,结婚也不是不可以。 陆清北刚五十出头,让他不再找也不现实。 “女方是什么样的人啊?” “也是老师,男人死了,有一儿一女,儿子以前坐过牢……” 陆奶奶眉头皱了起来,“还有个坐过牢的儿子?” “这都不是最严重的,那个女人还搬进大哥家住了,她儿子还偷看听舟上厕所。” “反了反了,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和那个女人一起滚回来。” 当天下午,陆清北就带着宋清来了。 宋清穿的干净利落,还带了一兜子水果。 “妈,我买了些你喜欢吃的水果,您尝尝,吃完再给我打电话。” 陆奶奶没有太多的表情,“坐吧,你和清北还没结婚,叫妈叫早了。” 陆清北开口了,“妈,我们打算这个月底结婚,过大年就有喜气了。” “这个婚非结不可吗?老大,你离了女人活不了吗?” 陆清北有些不太高兴,“你不希望我有个家庭吗?我被薛菱镜坑的还不够惨吗?沉舟对我不闻不问,我要再不找个人成个家,那我得多惨?” 陆奶奶对大儿子已经失望大半。 “你想结婚也可以,我不拦着。我有两个条件,你要么让你那个继子搬出去住,以后不准回那个家;要么让听舟在我这里住,但抚养费你得掏。” “不行,我既然娶了宋清,自然要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孩子,赵阳就不能赶。” 陆清平问道:“你口中的好孩子赵阳可是有前科的,曾经蹲过监狱,你不怕听舟受到伤害吗?” “这是误会。”宋清极力粉饰,“是他识人不清,被别人陷害了。” “那我们不管,反正他的名声太差,让听舟跟他住在一个屋里,我绝对不放心。” 第69章 不配为人父母 陆奶奶接着说道:“陆清北,既然你选择了你三婚的继子,那得掏抚养费,听舟我来养。” 这怎么行呢? 宋清也知道儿子名声不好,媳妇大概率是娶不上的,她一个老黄瓜,换一个漂漂亮亮的、还有家世的儿媳妇,划得来。 只要听舟不搬出去,赵阳总会抓住机会的,即便是生米煮不成熟饭,名声坏了,听舟无人愿意娶,还是会嫁给赵阳的。 到时候,娘俩可要分陆家的两份了。 宋清陪笑,“妈,我还没嫁过来,听舟就搬出去,外人会怎么说我呀?会说我这个当后妈的容不下丈夫的孩子,不说别的,光外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我。” 陆奶奶冷眼看她,“那你说怎么办?” “妈,你相信我,我也是当妈的,我会把听舟当亲闺女疼,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陆清北见状,也开始打圆场,“对对对,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心疼吗?” 陆奶奶淡定地呷了一口茶,“你俩说的再天花乱坠,我也不相信,我信我孙女,她说那个赵什么阳不是东西,那就不是东西。选第二种吧,听舟我来养,你们掏抚养费,一个月15块。” “十五块?!”宋清表情失去管理,五官都有点错位了,“妈,您这是要我们的命啊!清北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陆奶奶眼皮都不抬,“我说的是十五块,少一分都不行。清北,你是当爸的,养孩子是你的责任,你不养她小,是觉得你不会有老的那一天吗?” 陆清北脸色发白,他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身边泫然欲泣的宋清,陷入两难。 宋清见状,立刻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陆清北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 “妈,这太多了,我负担不起。”陆清北梗着脖子说,“而且听舟是我的女儿,理应由我抚养。” 陆清平一直沉默地站在窗边,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哥,确定要为了外人,跟全家人作对?” “什么外人?宋清马上就是你嫂子了。” 陆奶奶重重拄了下拐杖,“够了!清北,你非要我把话说绝吗?” 老人颤抖着手指向宋清,“这个女人图你什么?图你五十多岁的年纪?图你又矮又肥长的不好看?她图的是陆家的财产,图的是你副校长的位置!” 宋清堪比国粹变脸,眼泪是不要钱的拼命滴答滴,“妈,您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真心爱清北,真心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爱?”陆奶奶冷笑,“你前夫才死半年你就急着改嫁,这就是你的爱?不过也不怪你,我儿子和你是一样货色。头一个不足一个月,第二个长不了几天,恭喜你,挑了个眼瞎的,但凡有0.05的视力,也看不上你。” 当陆清北看到连自己年迈的母亲都站在对立面时,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他歇斯底里地吼道。 “不,我们是要救听舟,清北,你忘了做父亲的责任了。” 陆清北可不承认他错了,“还是那句话,一个月15块,我负担不起,我们一家人一个月的开销都没这么多啊。” “你们是吃喝拉撒,听舟可不一样,她要上学,女孩子爱美要买衣服,花销自然要大一些。你想清楚你除了沉舟和听舟,你还有谁,别把事情做的太绝。” “妈,别逼我,我要是不答应呢?” 陆奶奶,“你不爱惜羽毛,那要是拔光了,可别后悔。” 陆清北执迷不悟,陆奶奶对他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讲了。 “我会写一份材料交给教育局,一个私德有亏的人,配当领导吗?” 陆清北有点不敢相信,“妈,我是不是你亲儿子?你非要做的这么绝吗?” “那听舟还是你女儿呢,你做的就不够绝吗?拿钱养孩子天经地义,你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对,你也可以写信举报我呀。” 这样僵下去不行,宋清笑道:“妈,你不就是不信任我,怕我苛待听舟吗?我……” 陆奶奶截住她话头,“你不必废话了,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不信任你,更不信任你那个儿子。我自己的孙女,我不管谁管?快点的,痛快的给个准话。” 宋清嘴角抽动,指甲悄悄掐进掌心,仍维持着脸上的愧疚。 陆清北还是不相信老娘会做到这个地步,“15块拿不出来,最多出10块。” “13块,再少就教育局见。” 陆奶奶还是能精准拿捏儿子的,他就是个官迷。 “好,我出,以后她有什么事也不要来找我。” 陆奶奶答应的很痛快,“不找你,他有哥哥有爷爷奶奶还有二叔二婶,还真用不上你,好好去养别人家儿子吧,反正当王八又不是第一次。” 陆清北起身离开了,宋清赶紧跟上。 如老太太所说,宋清是真冲着陆家家世来的,陆清北只是个梯子。 要是够不到自己想要的,她要这个梯子有什么用? “清北,都是因为我和赵阳,你才和家里闹的这么紧张。” 陆清北自诩体贴大度,“不怪你,是妈对你有成见,不要想多了,我相信你。等结婚了你就知道了,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只要你不背叛我。” “我当然不会……”宋清故作亲昵地靠近陆清北,“你妈对赵阳也有偏见,要是有份好工作,能搬出去住就好了。” 赵阳也不是个省心的,三天打鱼两次天晒网,干的还是临时工,养活自己都困难。 “他想干什么工作?” “他现在干的工作也还行,老板对他不错,说要是干的好过两个月就转正式的。” 陆清北松了一口气,别打他脸就行。 宋清接着说:“就是他老板是卖教材的,反正你从什么地方采购都是采购,能从他那里采购吗?这也是赵阳的业绩,表现好提拔更快。” 陆清北犹豫了,这是不合规的。 宋清“善解人意”地说:“清北,要是为难就算了,谁叫赵阳自己没本事,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呢,让他挣来肉吃肉,挣来汤喝汤,啥都挣不来就吃糠。” 陆清北心软了,他不过是卖个人情,钱让谁赚不是赚啊? “宋清,我能帮忙,让赵阳跟他老板说一声,明天去找我。” “好嘞,清北,谢谢你啊。” 宋清看向陆清北的目光“深情款款”。 —— 陆清平把商议出来的结果,电话通知了陆沉舟。 这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听舟很乖巧,家务是抢着做,有时间就去看书。 她现在还在读初中,陆沉舟有时间也会帮着辅导…… 哥哥嫂子对她这种态度,是听舟没想到的。 前些日子,听舟去见过母亲薛菱镜。 薛菱镜处处算计,对她却还好,总归是母女,有恨有怨,但感情也是有的。 薛菱镜大骂陆家和陆清北薄情寡义,好歹做了快20年的陆家媳妇,生下了听舟。 听舟安静地听她说完,反问道:“要是大舅妈怀了别人的孩子,冒充是薛家的孩子,花着薛家的钱养大,还要分走薛家的家产,你会怎么想?” 薛菱镜能怎么想?当着女儿的面子,她没法子大言不惭。 陆听舟还没把话说的太彻底,薛菱镜可是有人命在身的。 到底是亲生的,探望快要结束时,薛菱镜说道:“你爸爸薄情寡义,骨子里又风流,指望他护着你指望不上的。你爷爷奶奶年迈,护你也护不了几年;你二叔二婶到底是隔了一层。” 自己的处境,薛听舟清楚。 “这能怪谁呢?你当年要是别用腌臜手段,踏踏实实嫁个好人过日子不行吗?” 薛凌镜淡漠一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懂。依陆清北的德性,没有我还有其他人,你以为他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呐。” 这些年要不是她严防死守,陆清北早不知道出轨多少次了。 陆听舟很难受,“我走了,你好好改造,争取早一点出来。” “等等。”薛菱镜拉住听舟的手,“我还有一句话,你一定要听。” “好,你说吧。” 要是还想害人,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爸靠不住,要是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陆沉舟,他是你哥。” 听舟没想到亲妈会这么说。 “妈,我是我哥杀母仇人的女儿,你可真敢想!” “他恨的是我,是陆清北,不是你。他做事踏实,不会循私,就凭你们是一个爸爸,他不会伤害你,还会护着你。” 陆听舟听进去了,事实证明她妈看人还是挺准的。哪怕她飞蛾扑火的那个人,她也看的很准…… 门开了,陆沉舟回来了。 许淮宁在做豆腐卷,热呼呼两面金黄,一看就好吃。 “真香啊。” “那是。”许淮宁带了几分佻皮,“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听舟也帮忙了。” 听舟小脸有一抹红晕,“我就和面了,别的都是嫂子做的。” “那也是功劳,吃饭吧。” 许淮宁还炒了两个小菜,经济条件允许,她还怀着孕,就应该吃的好点。 陆沉舟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听舟,说道:“听舟,二叔打来电话了,你愿不愿意跟着奶奶生活。” 其实听舟更愿意跟着大哥大嫂生活,她算是看明白,在陆家说话最好使的是大哥。 想想又不现实,陆沉舟只是她哥,又不是她爸妈。 听舟点点头,“大哥,我愿意。” 陆沉舟详细说道:“陆清北每月付13块钱抚养费,有什么事找我或者找二叔二婶解决,不要回那个家……记住,不管谁让你回去,哪怕说的天花乱坠都不要回去。” 说白了,还是不相信宋清母子,陆清北再不是人,听舟也是他亲生的。 第70章 关门打狗 “嗯,哥,我记住了。我已经落下好几天的课了,我明天就回去。” “陆清北想结婚就结婚,不要去阻拦,也别对他抱有太大的希望,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陆听舟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了,大哥,我从那个家跑出来了,就不可能再回去。” “晚上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二叔来接你。” “不用二叔来接我,我一个人行。” 陆沉舟,“是二叔主动要来接你的。” “那我听哥的。” 许淮宁准备做点吃的,搞点当地特产,让听舟带回去。 黑木耳、虾酱、榛子、瓜子都准备了一些。 路上吃的,明天准备也不迟。 第二天中午,二叔跟在陆沉舟身后回来了。 见了听舟,忍不住就批评起来,“是不是能耐了?知道离家出走了?有事找你奶奶和我,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了?路上什么人没有,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一家人还不愧疚一辈子?” 主要是前面有一个惨痛的教训,挽舟至今生死不明。 “二叔,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 “这还差不多。” 许淮宁赶紧让二叔坐下。 陆清平打量着房间,“还不错,孩子小够住。” “三叔,喝茶。” 第二天一早,许淮宁开始烙饼、煮了十个鸡蛋,炒了有半斤熟花生,路上当零嘴。 陆沉舟亲自把二叔和听舟送到了汽车站。 “听舟,”陆沉舟特别叮嘱,“记住我说的话,别回那个家,回也要和叔叔婶婶一起回。”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刻进听舟心里。 “哥,我记住了。” “上学路上也要小心,那个赵阳太不是个东西了,可能会找你麻烦。”陆沉舟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离他远点。” “哥,我一定听你的话。” “我回去也找人警告那个小子,想动咱家的人,也不掂量掂量。”陆清平说道。 陆沉舟也觉得,警告一下不会没效果。 车子在汽车站停下,陆沉舟从身上掏出几张钞票塞进她书包侧袋,“有事打电话给我,或者找二叔,别找陆清北。” 送走两个人,陆沉舟走进汽车站,在宿舍里找到了小胡。 “哥,我正想找你。” 陆沉舟也不吃惊,“人找到了?” “找到了,这是住址。” 陆沉舟看着纸条上的地址,又问道:“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哪里?” “这人无所事事,也为了避风头,昼伏夜出,现在应该在补觉。” 陆沉舟把纸条揣进兜里,准备骑着自行车去。 “我去会会他。” 陆沉舟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郊区,三间低矮的房子,破败的大门上着门闩。 陆沉舟抬手拍门,动静大到左邻右舍都听到了。 “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院内传出来。 “是我,抓了两条鱼,给你送一条。” 男人以为是他的狐朋狗友,有好吃的能不要?不要不就吃亏了吗? “来了,来了。” 大门打开,一个壮汉出现了。 “你是?” 男人刚开口,就被陆沉舟一脚踹翻了,陆沉舟随即关上了门。 关门打狗最爽了。 “你,你是什么人?” 陆沉舟把男人的棉帽抓了过来,用一个帽耳朵塞住了他的嘴巴,又连踹了两脚。 那个男人五大三粗的,愣是近不了身,坐在地上干脆不爬起来了。 爬起来也得倒下去,他就不脱裤子放屁了。 陆沉舟拖死狗般将他拽进里屋,扯出他嘴里的帽耳朵时,带出一滩涎水。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男人喘着粗气,“好歹让我死个明白,我到底哪儿得罪您了?” 陆沉舟的鞋子重重碾在他腰眼上,冰凉的巴掌拍打着他的脸颊,“最近又干了什么缺德事?” “真没有啊……”见陆沉舟的脚又要抬起,男人浑身一颤。他当混混图的就是吃香喝辣,哪受得了这个? “我说!我说,我偷了王五家两挂蒜,卖了两块五……” 他偷瞄着对方阴沉的脸色,急忙补充,“还在碧玉府吃了顿白食……对了,豆腐房开张时我讹了十块钱……” 陆沉舟的眼神越来越冷,这个男人一直在避重就轻,交代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提醒你一下,十几天前,xx河边。”陆沉舟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最后问一次。” 男人的瞳孔骤然紧缩,喉结上下滚动。这个要命的把柄,打死也不能认…… “好汉是不是搞错了?我就懒的要命,要不也不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能去河边洗衣服,怎么可能呢?这还是大冬天。” “不说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陆沉舟摸向后腰位置,男人这回真怂了,“我说我说……那天的事确实是我干的,有人出了二十块钱,就是让我把那个女人先打一顿,再祸祸了。” “说,那个人是谁?” 陆沉舟想想就后怕,那天要不是王临风救了许淮宁,后果不敢设想。 “是朋友介绍的,只知道她姓秦。” 许淮宁得罪过谁,又是姓秦的,都不用猜。 “你们还联系吗?” “通过我朋友可以找到她。” 陆沉舟把男人薅衣领薅了起来,“走,去派出所交代。” 男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好汉好汉,我都是被穷逼的,我上有八十岁老母,我要是被抓进去,我妈就没人管了。” 陆沉舟不揭穿他,借坡下驴,“不去也可以,你找到她,随便你怎么闹。只要我确认解气了,我就饶过你;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派出所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好,我去。” 那个女人做贼心虚,谅她也不敢声张。 刘卫红借来交衣服的时间,和许淮宁说了一会话。 “听说妞妞她妈回来了,有好几家都去看过了,你去不?” 许淮宁这几天都在赶工,根本没出去,自然是没听说。 “谢婆子回老家了?” 刘卫红鄙夷,“没呢,听说舍得那张老脸不要,去亲家又磕头又哭鼻子的,陈师长就把冬梅撵回来了。” 总得有一方先低头,谁要脸面谁低头,屡试不爽。 男人是战友,礼节一定要有的,许淮宁说:“那就去吧。” 看望也很简单,孩子不能吃,也全是大人吃了。 两包点心,一把子鸡蛋,关系好的买两瓶罐头。 许淮安就买了点心和鸡蛋,也没和刘卫红一起,直接去了三楼。 许淮宁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妞妞的哭声,夹杂着谢婆子低声的哄劝:“乖妞妞,不哭不哭,奶奶在这儿呢……” 她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是陈冬梅。 陈冬梅见是她,勉强扯出个笑容,“嫂子来了啊,快进来。” 许淮宁点点头,把点心和鸡蛋递过去,“听说你和妞妞回来了,来看看孩子。” 陈冬梅叹了口气,“孩子是回来了,可闹腾得很,老是哭,都不知道咋办了。” 客厅里,谢婆子正抱着妞妞来回踱步,见有人来,连忙堆起笑脸,“哎哟,淮宁来了!快坐快坐!” 许淮宁没急着坐下,先凑近看了看妞妞。小丫头眼睛红红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双眼紧闭,还有点抽搐。 “妞妞,还认得阿姨不?”许淮宁轻声问。 妞妞没吭声,貌似没有反应。 谢婆子赶紧接话,“孩子认生呢,过两天就好了。” 许淮宁笑笑,没再多问。 刚两个月的孩子,都还不认人,哪来的认生? 她环顾四周,发现屋里比上次来时整洁了不少,但气氛却莫名压抑。 陈冬梅坐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和谢婆子之间仍有隔阂。 正寒暄着,外头传来脚步声,孙干事推门进来,见许淮宁在,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脸色沉沉,径直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这才开口,“嫂子,来了啊。” “嗯,来看看妞妞。”许淮宁应道。 孙干事“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只是瞥了老娘一眼。 谢婆子会意,抱着妞妞往屋里走,“孩子该睡了,我带她去里屋。” 冬梅也站了起来,勉强笑道:“嫂子,你先坐会儿,我去厨房看看饭。” 转眼间,客厅里就剩下许淮宁和孙干事两个人了。 “那我回去了。”许淮宁起身告辞。 “嫂子留步。” 孙干事突然挽留,“嫂子,你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我也不瞒你。” 许淮宁抬眼看他,“怎么了?” “冬梅这次肯回来,是我妈求的情,可她心里还是不痛快。”孙干事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我妈又不肯回老家,这日子过的小心翼翼的磕磕绊绊的。” “嫂子帮我劝劝冬梅,别总跟我妈置气,孩子还小,家里闹成这样,对孩子不好,她心里也不痛快。” 许淮宁,“解铃还须系铃人,孙干事,你说呢?” 别人家的事,许淮宁不掺和,她和陈冬梅没交情,和谢婆子不对付,人要有边界感。 把谢婆子送走,就能解决的事,孙干事难道不明白? 临走时,冬梅送许淮宁到门口,突然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淮宁,谢谢你今天来。” 许淮宁拍拍她的手,“别想太多,孩子回来了就好。” 冬梅眼眶微红,点了点头。 “我都是为了妞妞,妞妞是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