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种田摆烂,世子却总想造反登基》 1.被满门抄斩的未婚夫 “哎,你听说了吗?嘉王府被满门抄斩了!” “哎呦听说了,就在昨天菜市场门口行刑的,血流了一地……” “那个嘉王世子呢?听说他跑了,不知道跑出去没有?” “没呢,被抓回来了。他也是惨哦,好好的一个人被灌了哑药,打断双腿发卖为奴,现在人就在城西呢,唉……” 街头几个大娘谈论着时兴的八卦。 而尤湘灵经过数日的长途跋涉,刚到京都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她摸了摸包裹里面的婚书,有点难以置信。 尤湘灵是来寻自己的未婚夫的。 而她的未婚夫,原先是名满皇都的嘉王世子卫玉书,现在满门抄斩还不知死活的罪奴。 还好她不是原先的尤湘灵,不然可能立马再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原主是家里独生女,家里有点薄产,父母双双病逝,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家里的产业成了催命符。 镇上的员外上门逼迫她成小妾,霸占她的家产,原主承受不住自杀了。 再睁眼,就是她来自末世的同名同姓的尤湘灵。 对于自己穿越这件事情,尤湘灵痛心疾首地认为自己多少是有点倒霉的,不然怎么活了两辈子都这么惨呢? 前世,她生活在末世,靠觉醒的植物系异能凭借种地活了下来,但也是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肉,偶尔出门找物资还要被丧尸追着到处撵。 直到在某一日出门时,她悲惨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因为她被丧尸咬死啦~ 下一秒,她又在这个历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古代世界活了过来。 面对困境,她设计暂时逼退恶霸员外。 随后,尤湘灵看着自己毫无动静的异能,想起了原主爹给她定过的婚事。 于是,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月整,尤湘灵开始了自己的第一趟远行。 不过…… 尤湘灵不准备拿着婚书上门,逼迫都没和她见过面的世子和她成亲。 深知门不当户不对,强行凑成的婚约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只是盘算着,让他们帮忙给自己立个女户,这样,也省得那员外和村里人瞧她一介孤女,总想吃她绝户。 最好还能拿着婚书换些银子,这样她就能回乡当个小富婆,再给自己看上的伶人赎身,过快活的日子去。 然而……变化总比计划快。 尤湘灵呆在原地好半晌,最终长叹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垂着头往城门口走。 在看见镶嵌着金色门钉的肃穆城门时,她的脚步顿住。 尤湘灵摸了摸怀中婚书,神色有几分纠结。 半晌之后,她选择扭头往西边走。 总而言之…… 来都来了,总得看看她那便宜未婚夫吧。 …… 城西 铁质的大笼子遍布锈迹,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铁笼之中,嘉王世子卫玉书白衣染血。 他低垂着头,墨发随意披散,有猩红的血珠沿着细腻白净的脸颊滚落至下颌滴落,在白衣上落为血花。 他无视众人的目光静静地跪坐在那里,即便是此刻,背脊依然是笔直的。 尤湘灵忍不住凑近了些,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见他微微颤动的黑长睫毛。 铁笼旁坐着一个粗犷中年男子,应当就是人牙子,他抽着旱烟,扫了尤湘灵一眼:“咋地,你要买他?” 笼中人动了,他缓缓抬头看向她。 对视那一刻,尤湘灵屏住了呼吸。 他好漂亮。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纯粹,在阳光下清透纯净。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泽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这是尤湘灵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担得上一句人间绝色。 所以她点头了。 这下轮到人牙子震惊了:“你真要买?” 卫玉书的目光慢吞吞移动到她脸上,眸中无悲无喜。 尤湘灵点头又迟疑:“……不能买吗?” “可以买啊,”人牙子笑了,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有钱吗?” 尤湘灵这次进京是把全副家当都带上了,但依然不太确定:“有,要多少?” 人牙子伸出一只手。 尤湘灵试探性问道:“五两?” 人牙子冷笑:“五十两!” “这么贵?!” “这还贵?这可是嘉王世子,往日你花上五百两都不一定能见他一面!”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 五十两真的是尤湘灵全副家当了,她甚至还得押上带来的所有首饰行李。 看出了尤湘灵的退缩,人牙子不耐烦驱赶她:“买不起就滚,老子待会儿送他去教坊司。” 尤湘灵一惊。 教坊司,别名官家窑子。 她下意识看了卫玉书一眼,只见他无望地闭上了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在阳光下如珍如钻,后混杂着血迹成了浑浊粉色。 尤湘灵心头一颤,一瞬间如被蛊惑了一般什么也顾不得了:“买!我买!” 人牙子笑了:“行!” 他满意地收了钱和她的首饰行李,清点完毕后将卖身契给了她,打开铁笼。 尤湘灵迫不及待地进去扶卫玉书起来。 他仰头看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深凝望她,那一刻,被美人仰望注视的尤湘灵成就感无限膨胀,感觉一切都值了。 直到身后人贩子冷不丁问道:“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得?看你样子,不像是皇都本地人啊。” 尤湘灵正忙着扶卫玉书,他被挑断了脚筋,不太站得住,半个身子倚靠在她身上,下巴刚好能搁在她头顶,她能听见他忍痛的闷哼声。 面对人牙子的问话,她随口胡诌道:“哦,我啊,我当然不是本地人啦。我姓夏,来自江南的大明湖畔,这次来皇都寻亲来的。” “江南大明湖畔啊……”人牙子若有所思。 在她扶着卫玉书踏出铁笼的那一刻,她听见人牙子幽幽地低声道:“小姑娘,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 来皇都的时候,尤湘灵坐的是能遮风挡雨的马车,甚至还有钱雇马夫。 回去的路上,前面一头老黄牛,后面一辆露天破板车,牛蝇嗡嗡嗡地环绕在老黄牛屁股周围,时不时还跑到尤湘灵面上来舞。 尤湘灵坐在破板车上,伸手挥开牛蝇,时不时还要因为地面坑陷整个人被迫起跳。 才赶路不到半天,她就有点受不住了。 说真的,她有点后悔了。 花全副家当买了一个男人回来,那个男人还是朝廷钦犯,还是个受了伤不会说话走不了路的…… 怎么看怎么亏啊,而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衣食住行都会成为问题…… 越想越后悔。 但退不了货。 尤湘灵扭头看向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男人,他始终垂眸静坐,没什么反应。 她伸出手戳了戳他,他才微微侧首看向她。 “那个……呃,虽然没什么用吧,但我还是想和你说个事。” 2.真色字头上一把刀 卫玉书的眼神带着一点询问,但人还是平静的。 直到尤湘灵掏出婚书在他面前展开,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之后,他眼睛睁得圆圆的,终于露出了第一个鲜活的表情——不可思议。 “很惊讶吧?我拿到婚书的时候也很惊讶,”尤湘灵有点忧郁,“十天前,我最后一个亲人,就是我爹去世了,去世之前他老人家给我这份婚书,让我上皇都找你……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简单来说就是——原先她是准备去要钱的,最后却一时心软,拿出了全部家当买下了卫玉书。 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尤湘灵百味杂陈。 直到卫玉书终于动了,他说不了话,便只能伸出伤痕累累的手。 那只手虽然沾染了血污,但他肌肤白净,手指修长,还是好看的紧。 尤湘灵看着他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我会报答你的。 “……唉,”尤湘灵沉默半晌,最终长叹一口气,“谢谢你,但是我不相信。” 以他现在的情况,她甚至觉得他能不能治好病多活几年都是个问题。 她没再讨论这个问题,只是拿出卖身契:“至于这个……”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破空尖啸,一只利箭颤抖着尾羽,刹那间撕裂了她手中的卖身契! 随后,箭尖去势不减,擦过老黄牛的皮肉,顷刻间血肉绽裂。 箭尖最后扎入了土地里,入地三指有余! 变故太过突然,尤湘灵甚至来不及反应。 受伤的老黄牛惊吓过度,如马儿般扬起前蹄,哞叫着疯狂往前冲。 路过深坑之际,尤湘灵与卫玉书都被高高抛起,重重跌落在地上! 而老黄牛则是一头扎进丛林深处,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尤湘灵惊慌道。 卫玉书支撑起身子,只是无声往回望去。 只见他们来时的丛林之中,现有一名黑衣人骑马而来,手执弓箭,显然就是刚刚射箭之人。 紧随其后的,又有两名黑衣人腰挂大刀,默契地一左一右,配合领头人将他们包围。 三个黑衣人没说话,但尤湘灵一下子就明白了。 为什么人牙子会警告她“色字头上一把刀”? 那他大爷的是因为会有人追杀卫玉书啊! 尤湘灵一边骂骂咧咧她只想当一个老实农民为什么会遇见这种事情,一边身体很实在地靠近了卫玉书,低声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然而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名黑衣人相当麻利地抽出砍刀就冲着她当头砍下! 说时迟那时快,卫玉书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过她将她护在身下。 砍刀落在了他背上,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尤湘灵听见了他的痛哼。 紧接着,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卫玉书突然就不装了,电光火石间反手握住了刀,不顾手上淋漓鲜血一个用力,竟让黑衣人的刀脱了手。 一切都只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尤湘灵震惊地看着他——这小子装柔弱!他居然会武功!还很强! 紧随其后,卫玉书勉力站起,趁着三个黑衣人都没反应过来,握住刀柄一刀横砍,那黑衣人的脑袋便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死不瞑目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了她的脚边,三角形包围立刻出现一个缺口,卫玉书扯起尤湘灵用力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外面去。 “快跑!”他声音极为喑哑,仿佛是从喉咙口硬挤出来的一般。 尤湘灵没有犹豫,立刻往森林冲去。 她当然不会握着卫玉书的手深情款款说什么“不,我不走,要死一起死”的话。 ……她和卫玉书不熟。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很清楚一点,近战的情况下,手无寸铁的她是不可能打赢两名骑兵的。 她一口气跑出了百余步,同时一直注意听着响动,发现那三个黑衣人没追她。 看来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卫玉书。 不过她也明白一点,黑衣人现在不管她,不代表他们会放过她。 等卫玉书倒下,他们势必将矛头对准她。 她两条腿是怎么都跑不过马的,到时候,就是她的死期! 所以,她不准备跑。 领头黑衣人将弓箭别在马上,拔出剑来要一起对付卫玉书,却没注意到一根藤蔓悄无声息从树上垂落,如蛇般凭空弯曲,轻轻一勾,马背上的弓箭便到手了。 随后藤蔓迅速带着弓箭来到尤湘灵身边。 手握弓箭,尤湘灵再转头看向战场。 卫玉书已经站不住了,肩膀处又多了一道伤,鲜血淋漓彻底将白衣染为红衣。 他跌倒在地,拿刀黑衣人正准备给他最后一击,领头黑衣人也骂骂咧咧提着剑过去。 “咻!” 一支箭穿胸而过,持刀黑衣人高高挥舞起的刀脱手,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震颤的尾羽,从马背上摔落,没了气息。 卫玉书与领头黑衣人皆是一惊。 他倒在地上,侧头,那双柔柔的琥珀眼遥遥望向她,随后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领头黑衣人则是大惊失色。 然而,更让他惊恐的一幕出现了—— 森林之中的茂密草丛开始无风自动,万千柔嫩的草芽拧成牢不可破的绳,缠住战马的腿,强大的力量将战马狠狠拽倒在地! 摔落在地的那一刹那,长箭伴随着凛冽杀意破空而来! 危机时刻,他一个翻滚,箭矢呼啸着擦着他的头皮而过,血肉撕裂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 惊恐比疼痛更强烈,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面前这个女人,绝非普通人! 一箭空了,尤湘灵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抽出一支箭矢。 二者遥遥相望,杀意化作实质隔空对碰。 黑衣人低吼着拔剑朝她奔来。 他跑得很快。 可惜,十步之外,箭快。 尤湘灵再次弯弓搭箭,屏气凝神。 箭出! 与此同时,黑衣人再次向一侧躲闪。 他本该躲过的,然后顺利逼近尤湘灵。 在近战的情况下,弓箭没有任何优势,他会劈断长弓再取下她的头颅。 然而,在他闪避的那一刹那,及腰的野草又动了,它们如蛛丝般瞬间缠绕他的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于是,箭矢正中眉心。 一击毙命! 3.炉鼎体质? 看着领头黑衣人倒下,尤湘灵这才放下弓箭。 她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虚弱。 一级的植物系异能还是太弱了,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透支极限。 现在,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但她不能晕倒,因为她不知道下一波追兵什么时候到来。 她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血腥味霎时间弥漫口腔,剧痛让她清醒片刻。她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去了战场,去看卫玉书的状态。 探了探呼吸,还好,还有气。 下一刻,她眼前一花,一头栽在了卫玉书颈间。 “不,我不能晕……”她伏在他颈间喘息,几乎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可惜收效甚微,透支异能带来的虚弱并非疼痛可以扼制。 她费力挪动自己沉重的脑袋,却也只不过挪了不到一寸,从伏在他颈间到额头抵着额头。 她垂眸,看见的是他昳丽的眉眼,长长的睫毛沾染鲜血,如露珠般挂在他眼睫,美得惊心动魄,哪怕是这样近的距离,容貌依然无可挑剔。 呼吸交错,尤湘灵突然有点出神地想,他们不会就要这样做一对亡命鸳鸯了吧? 真可惜,其实她还挺想活的。 忽然,她眨了眨眼,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她怎么还没晕? 而且…… 她好像没那么虚弱了? 尤湘灵有些讶异地撑着身子一点点坐起来。 没错,她的异能确实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快速恢复,并且,她的经验条居然动了! 虽然只是从0/100到了5/100,但确实动了! 尤湘灵不敢置信的目光从几个黑衣人的尸体挪到了卫玉书身上。 是因为什么呢? 她目前还无法确定,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在短暂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她扯下外套,撕成一条一条的,简单帮卫玉书包扎一下,勉勉强强算是止住了血。 旁边还倒着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两匹骏马一匹警惕地跑远了,一匹呆瓜似得就近找了个地方旁若无人地吃草。 尤湘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去摸了摸那两个黑衣人的尸体。 两名黑衣人身上都有写着“御”字的金色令牌,看起来华贵极了。 尤湘灵不知道这个“御”字代表的是御林军,还是御赐,但反正……麻烦很大。 幸运的是,她从两个黑衣人身上摸出了一共十两银子。 她珍视地把银子擦干净,认真地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匹呆马上——赶路的老黄牛走了,她总不能扛着卫玉书跑回去吧? 于是,她牵过那匹呆马,先是费劲地把卫玉书扛起来,安置在马背上,随后自己翻身上马,那匹马也是温顺地随她动作。 “真乖,以后你就是我的马了,就叫你小呆吧。”尤湘灵拍了拍它的脑袋。 随后低头看向紧闭双眼的卫玉书,叹气:“唉,希望你能坚持住吧,我的五十两银子。” 现在的情况,她恐怕没办法带卫玉书找大夫,找了就是送人头上门了,还是送两个——她的那个也包括在内。 “还好,我什么都会一点。”尤湘灵嘀咕着,一拉缰绳,策马狂奔。 一路上,日夜兼程。 这期间并不平静,几乎是出发的当天夜晚,卫玉书身上积累的伤病爆发,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若非尤湘灵的异能一直保持着奇怪的高速恢复状态,他极有可能死在路途颠簸的半路。 好在,有着这还不清楚来因的buff加持,加上植物系异能本就兼顾治病救人的能力,让尤湘灵成功保住了他的命。 她一边策马一边催动异能吊着他的命,还时不时停下来就近找点草药给他喂下去。 其中卫玉书迷迷糊糊醒过来几次,只不过很快又会昏昏沉沉睡去。 而以往跟被焊丝了一样纹丝不动的经验条,居然又涨了20点。 现在,变成了25/100。 更意外的是,这一路格外风平浪静,预想之中的追兵一直没有追来。 就好像……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保佑他们一样。 终于,连日连夜的赶路,平岭山到了。 平岭山下的平岭村,就是她所居住的村庄。 这里是穷山恶水,蛇鼠虫蚁猛兽出没,非常偏僻,属于地图都不会记载的鬼地方。 她进平岭村时,恰好是深夜,村庄万籁俱寂,漆黑一片。 尤湘灵直接将卫玉书带回了家。 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他。 她将卫玉书小心安置在床上,叹气:“我把你千里迢迢从皇都运回来真的不容易,费老大劲了,不仅赌上全部身家差点连命都赔进去,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不能让我血本无归呀对不对?” 她在床头柜上滴落几滴蜡油,将蜡烛放置在上面。 首先,要先给他处理一下外伤。 她三两下把卫玉书的上衣脱了,又用棉布沾了温水擦拭他身上的血迹。 血垢被拭去,细腻洁白的皮肤露出,尤湘灵发现卫玉书的身材和他的脸一样好。 肌肤白皙无暇,肌肉线条流畅,虽不是大块的夸张肌肉,却依然充满爆发性与力量感,不愧是会武功的男人。 然后,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经验条。 果不其然,又涨了5点。 她好像明白了。 随后,她目光复杂地看向卫玉书。 很显然,靠近他的时候,他能够让自己的异能迅速恢复,甚至还能长经验。 那这算什么? 炉鼎吗? 她短暂思考了一下,慢吞吞伸出手搭在了他胸口。 唔,胸肌放松的时候是软软的,用手捏的时候,手指会陷入肉中,雪白的肌肉会从指缝之中溢出。 她顺手往下摸了摸腹肌,腹肌的手感就要硬一点了,不过他皮肤光滑细腻,怎么都让人爱不释手。 再下面一点是性感的人鱼线,再往后…… 算了,不能再往后了。 她收回了手,经验条果然跟疯了一样猛地窜了20点。 尤湘灵露出满意地微笑,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朝卫玉书拜了拜:“感谢我的炉鼎,不对,我的经验包,也不对……是感谢我亲爱的未婚夫,看在我救你那么多次的份上,希望你不要介意哈~” 心中的疑惑被解决,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亲密的接触让她的能量完全恢复,她开始着手为卫玉书治疗外伤。 “照理来说要缝合一下,不过……”尤湘灵有治病时偷懒的万能方法。 将手悬浮于伤口之上,随着淡绿色属于植物系异能的能量亮起,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开始出现凝血块。 然后尤湘灵就停下了。 倒不是她不想继续治,而是她现在一阵阵头晕眼花。 一级的植物系异能还是不太行。 但好在效果显著。 剩下的就搞点药敷上去得了,正好她因着异能的原因精通药理。 尤湘灵于是出了门,洗净手之后熟练地从药柜上找到两味药材捣药。 重复枯燥的过程让她有些出神,下意识去琢磨自己的异能。 她前世异能高达九级,离满级只差一步之遥,不仅能瞬间催熟种下去的种子,还能让作物永久保鲜。 甚至只要还有一口气,她都能治愈,并且能解百毒。 虽然在作战方面一般般,但在苟命和后勤方面绝对是没人敢越过她称第一。 她可以自豪的表示,只要给她种子,无论有多少人她都统统能养活。 可惜,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全他大爷的变成了往日的辉煌,她又变成了一级的菜狗。 上辈子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尤湘灵对此怨念颇深。 “起码异能保留下来了。”她自我安慰道。 在这个别人都没有异能的情况下,这怎么不算一种金手指呢? 而且……前世那个时候,其实世界上也死得没剩下几个人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收音机再也没收到外界的消息,所住的城市再也没见过其它活人。 那场末世,最后赢的是丧尸。 因此,尤湘灵被咬死的那一刻,竟感到了解脱。 她终于不用再忍受无边无际的孤独和绝望了。 所以,再来到这里,她其实挺喜欢这个世界的,虽然也有很多缺陷,但她至少不再感到孤独。 她上皇都想搞钱,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给看上的伶人赎身,找个人当自己的亲人陪伴自己。 但现在不需要了。 因为有个意料之外的卫玉书来陪她了。 药捣好了,尤湘灵甩了甩脑袋,将还没有根据的怀疑甩出脑袋,把药膏拿回屋内。 她将药膏给卫玉书敷上,他还没有醒,此刻上半身也没有衣服穿。 “这样不穿衣服不是事啊……” 尤湘灵想着,去衣柜将自己的衣服找了出来,衣服为了放蚊虫还用药草熏过,有着草药香,干净整洁。 她和卫玉书的体型差距还是有点大的,她的里衣他是肯定穿不着,干脆便只取了外袍。 反正现在是夏天,穿太多闷着伤口反而不好,穿件外袍得了。 至于裤子…… 4.尤家的故事 尤湘灵理直气壮——还是等他醒来自己换,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给陌生男人换亵裤是什么样子? 虽然肯定能涨不少经验值,但换上衣是为了治病,扒人家裤子可完全就是为了自己私心了。 太猥琐下作了,尤湘灵不想干这件事情,也怕卫玉书心存芥蒂。 在自己的经验条和对方强行绑定的情况下,她希望卫玉书能配合她,而不是抗拒她。 于是三两下麻利地给卫玉书穿上外套。 别说,她那素色麻衣穿在卫玉书身上还挺好看,硬被他穿出了清丽出尘的感觉。 真是天生的衣架子啊。 尤湘灵坐回床边。 说起来,卫玉书还被人灌了哑药,挑断脚筋,她得看看。 她检查了一下,眉头舒展。 治的话,她自然能治。 尤其是嗓子。 哑药说到底,就是一种毒,这个好治,她的植物系异能天生就克这种乱七八糟的毒。 自己再配点药,喝个两剂就能见效了。 尤湘灵异能恢复了一点,先给他简单治疗一下,又煎了一剂药,给昏迷的卫玉书喂了下去。 到了天蒙蒙亮,尤湘灵刚煎好第二剂,就听见了屋里传来动静——卫玉书醒了。 尤湘灵立刻端着碗进去看他。 卫玉书正躺在床上,有些警惕地看着四周,见她进来,立刻支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哎呀你别动,”尤湘灵赶紧制止,“小心伤口裂开。” 又将药端过去,卫玉书看着药碗顿了顿,喝了。 “两剂药了,”尤湘灵兴奋道,“你能说话了吗?” 卫玉书喉结滚动两下,缓缓开口:“谢……谢……” “啊真的可以了!”尤湘灵笑逐颜开,“你真有礼貌。” 声音虽有些滞涩,但吐字清晰。 卫玉书似是被她灿烂的笑容晃了一下,眨了眨眼,迟缓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随后又开口,逐渐流利:“谢谢……你,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想告诉你。” “你说。”尤湘灵道:“你想起来了什么?” 卫玉书眸中浮现郁色:“想起来,你的家族——尤家。” “我的家族?”尤湘灵来了兴致,“说说看。” 她继承了原主所有的记忆,是知道他们家族不同寻常的,也知道他们尤家是外来户,和村子里的人都不太交好。 但到底发生过什么,家人都不与她说。 而如今,卫玉书替她解惑了,他嗓音还有些沙哑,但难掩温润音质:“我父王曾和我说过,尤家与我们卫家是世交,双方先祖于边关沙场相识,后又一同入京受封,双方世代交好,互通婚姻。” 尤湘灵挑眉:“我祖上这么阔,还出过大将军?” 卫玉书看着她灵动明朗的脸,眼中也忍不住浮现星星点点笑意:“还出过亲王。当时,就是双方亲王为我们指腹为婚。” “哇塞!”尤湘灵感叹,“可惜落魄了,过期的荣华富贵,犹如砒霜。” 卫玉书柔和的眉眼渐渐凝重:“后来,皇位之争,尤家站错了队伍,当今登基之后,立刻清算了尤家,随意编造了个理由将其满门抄斩。” 尤湘灵心中有一种不出所料的感觉:“之后呢?” “我父王拼尽全力,也只偷偷保下了几个尤家人,其中就包括你爹娘,和还在腹中的你。” “然后,一路逃亡,来到了偏僻无人知的平岭村,在这里安家落户。”尤湘灵也没了笑容,明白了接下来的故事,“但他们始终抑郁愤慨,因此都早早离世,只留下了我。” 再与卫玉书对视,他眸色氤氲,认真注视着她,眼中是同病相怜的痛惜。 “我还好……”尤湘灵扯了扯嘴角,“我还记得,当时他们病痛缠身,又因心疾终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去了,反而解脱了。” 卫玉书也不再触及此伤心事,转而道:“我们卫家是因为……皇帝昏庸,欲效仿酒池肉林,强征七十万百姓服徭役,建造别宫取乐。我父王劝谏,却因奸臣挑唆,加之皇帝夺嫡时,卫家虽中立,却在皇帝找上门时不为所动,被皇帝记恨,新仇旧恨,也步了尤家后尘。” 只不过这一次,卫家没有第三个亲王帮忙了。 “好在遇见了你,否则……”卫玉书闭了闭眼,压下眼中恨意与泪意。 尤湘灵不忍,只不过始终有个问题想不明白,若不问,终究是心里的一根刺:“那,皇帝抓住你之后,为何没杀了你,反而要将你卖去教坊司?” “他是为了羞辱我,想看昔日高贵的王世子,一朝从云端跌入泥里,成为人人可欺的奴隶。”卫玉书说得平静,声线却微微有些颤抖。 这样的羞辱,确实比直接杀了他要恶毒许多。 让人生不如死。 皇帝自登基起,便不算什么明君仁君,大征徭役,增加各项苛捐杂税,亲小人,远贤臣。 如今老了,也是越发荒诞暴戾。 尤湘灵安慰道:“没事,他的计谋没得逞。” “是啊,他估计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买下我。” 尤湘灵现在想想,也觉得像做梦一样。 谁让她当时确实不知道情况呢,听见能买就真的买了。 然后就引来了追杀。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在末世生活了那么多年,丧尸可没有脑子,也没什么弯弯绕绕,只是单纯的互相厮杀。 她打赢了就杀了它们,活着回去。她打输了就被吃掉。简单粗暴得很。 卫玉书还有些担忧:“你告诉了他们住址,我们恐怕不能回江南了,否则必然会被派来的杀手追杀。之前他们失手了,接下来只会来得更多更危险。” “放心吧,”尤湘灵安抚道,“根本没有什么江南大明湖畔,都是我胡诌的,我们现在在平岭山,没有人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卫玉书这才松了一口气:“是我忧思过度了,你如此聪慧,他们骗不到你。” “这夸得我有点心虚啊,不过……”她说,“你是不是有后手?” 他垂下眼,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有的。” “我就说嘛,”尤湘灵道,“你们家大业大的,皇帝又是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呢。对了,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后手吗?” 卫玉书也不隐瞒:“如果你不来,我会进教坊司,但是里面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会有死士易容成我的模样,将我换出去,城外有一支人马接应,他们会带着我远离皇都,暂且脱险,再从长计议。” “这样说来,倒是我打乱了你的计划……”尤湘灵有点纠结。 “没有,”卫玉书摇头,安抚她,“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你不来,我恐怕还要多吃不少苦头。并且我的计划同样风险巨大,且必定有牺牲。你的出现,反而给了我一条更好的路。” “那就好,”尤湘灵这才放心,又想到另一点,“所以我们回来的时候,才没有别的追兵,应该是被你的人拦下来了吧?” “是,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卫玉书点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却猛地低头咳嗽起来,尤湘灵赶紧递过帕子,帕子很快便沾染了血迹。 尤湘灵一惊:“坏了,我忘了你不能多说的。” 他只摇头,渐渐止住了咳嗽,鲜血染上唇瓣显出格外艳丽的血色:“我……无事……” “好了你别说了。”尤湘灵起身去药柜找了找,让他服下几颗药丸,他很快便沉沉昏睡。 尤湘灵的床如今被卫玉书占了。 她就找了几床棉被,打了个地铺,照样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5.上山 第二天天光大亮尤湘灵方醒。 卫玉书还在昏睡。 走出门,看见了小呆,它还在怡然自得地吃院子里的草,她想了想,还是将小呆留在了家里,解下身上的弓箭,挂在它墙上。 这样,也不必向村民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处。 今天的地还没种呢,而且她得上山给卫玉书采点草药。 她先拐去了自家的田地。 这个世界还很落后,像她前世所知道的丝绸之路,郑和下西洋之类的对外贸易还从来没有过。 下至百姓,上至皇帝,好像都根本不知道在他们领土之外,还有无限广阔的天地。 也因此,像胡萝卜西红柿土豆番薯芋头辣椒茄子……等等等等,统统都没有。 但好在,有小麦。 只不过,据尤湘灵了解,这个时代的农民主要种植的农作物是粟、黍、麻。 麻主要用来织布,黍用于酿酒,而粟则是他们的主食。 而小麦的产量远高于粟,并且拥有更多的做法,更广泛的用途。 尤湘灵起先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放着更优质的小麦不种,要去种粟。 后来,她才了解一个残酷的真相。 肥沃的土地被掌握在地主等上层阶级手中,留给农民的,只有偏僻的、贫瘠的、上层阶级不屑的土地。 贫瘠的土地,种不活精细的小麦。 而小麦以及以它为原料的面制品,只有上层阶级才有机会享用。 好在,在尤湘灵手中,再贫瘠的土地也能种活作物,只不过多费一些功夫罢了。 她去了田地,沉甸甸的谷穗逐渐褪去绿色,在她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下,已经快要成熟了。 尤湘灵照例使用了异能,直到脑袋有点发晕才停下。 估摸着就在在一两天,这一批小麦就可以收割了。 她又挨个夸夸它们,除却时不时夸赞农作物能让它们长得更好之外,尤湘灵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它们。 她喜欢农作物,喜欢植物,喜欢土地。 它们养育了无数生灵,同样养育了她。 结束了农活,尤湘灵便上山了。 平岭山很高大,占地面积也很广。 山林很幽深,植被茂密。 里面物资丰富,几乎没有被人工干预过的山林还保留着最原始的样子。 山险峻又陡峭,绿油油的厚实植被覆盖之下,你不知道一脚踩下去,底下是什么。 可能是虫类的巢穴,可能是抱团的毒蛇,也有可能是一脚踏空就会掉下去的悬崖。 深处的山林里面遮天蔽日,不见天光,有着无数蛇鼠虫蚁,其中大半都有剧毒。 平岭山是野生动物的世界,野猪、狗熊、老虎在里面出没。 也因此,平岭村的人恐惧它。 尽管有着丰富的物资,但若非实在是没东西吃了,平岭村的人并不愿意进入。 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但尤湘灵喜欢往山里跑,她有植物系异能护体,并不害怕这些。 如果是前世,那么平岭山将会是她的主场。 但很可惜,她现在是一个只有一级的菜狗。 她虽然不怕,但也不会去的太深,毕竟平岭山这个副本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很危险的。 上山之后,她轻车熟路地往预定的地点前去,她在上面布置了几个陷阱,用来捕获猎物。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她真的!很想!吃肉! 前世吃不到肉,是因为该死的丧尸病毒让动物都变异了,而她不是秃鹫吃不了腐肉。 这辈子,是因为家里太穷了,也是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肉。 好在随着尤湘灵渐渐长大,说服了爹娘让她上山,她总算是靠着自己能让家里时不时吃上肉了。 她先往第一个陷阱去。 在那里,她用藤蔓做了一个小笼子,是类似于捕鼠笼的机关,专门用来抓一些野鸡野兔田鼠。 然而,今日仿佛有点倒霉,尤湘灵刚刚靠近,就发现自己的笼子塌了。 她皱着眉上前查看,发现地上洒落的血迹和兔子的毛发,笼子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咬破的。 “应该是野猪,”她蹲下仔细观察,“我的陷阱应该捕获到了野兔,但是野猪来得比我早,咬坏笼子吃了野兔。” 她叹了一口气。 这不仅代表到手的猎物没了,还证明了有一只野猪将这里圈为了自己的地盘。 如果尤湘灵不想和它正面对上的话,以后最好不要再来这里了。 “啊,打不过啊!”她哀嚎,“为什么偏偏是野猪啊!” 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对人类威胁最大的反而是不怎么出名的野猪。 哪怕是现代,拿着自制土枪的猎人也不会想轻易和野猪对上的。 毕竟你要是没办法在它创上你之前弄死它,那完蛋的可就是你了。 “我要是有把枪还能中门对狙一下,我现在就一把弓箭还没带,拿什么和它打啊,”尤湘灵欲哭无泪,“算了,走了走了,聪明人不和猪斗。” 她火速撤离,又绕了一点路,检查了其余的陷阱。 或许是今天确实倒霉,一连几个陷阱不是压根没触发,就是触发了但是被猎物跑了。 尤湘灵不得不抱着最后的希望去看最后一个陷阱。 那个陷阱是她完全用异能布置的,更加智能一些,也往往不会让她失望。 尤湘灵刚到附近,就感知到了有猎物上钩了。 她眼睛一亮,几步上前查看。 只见一条黑色两指宽的蛇被藤蔓牢牢束缚,无论它如何扭头,藤蔓总能更灵活地捆住它,让它挣脱不得。 “耶!太好了!”面对不断吐信子的蛇,尤湘灵倒是半点不畏惧,上手就掐住它的七寸,藤蔓也适时松开。 “芜湖!今晚吃蛇羹!” 这黑蛇冰凉的身躯缠上她的胳膊,不断绞紧,胳膊迅速被勒出红痕。 尤湘灵不慌不忙伸出另一只手将它扒拉下来捋直,就近找了块石头,掏出小刀就给处理了。 这蛇没毒,不用去除毒腺,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功夫。 其中蛇皮以及除了蛇胆之外的内脏没什么用,她统统扔了,只留下蛇肉、蛇胆、蛇骨。 蛇胆是很有名且很好的药材,蛇骨则有很好的消肿化瘀的功效。 至于蛇肉……那当然是用来吃了。 尤湘灵将这些东西打包好,开开心心地下山了。 “唔,家里好像还有面粉和油,到时候把蛇肉切成块裹上面粉,放油锅里一炸,再配点茱萸和香葱……想想就美味,”尤湘灵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啊,要是有辣椒就好了,香辣蛇肉……做成肉羹好像也很美味……要不一半肉羹一半油炸吧。” 她一边美滋滋盘算着,一边蹦跶着下山。 然而,刚看见家门口,就见原本锁好的门正被暴力踹开,一帮人正在她家门口,家附近的农田,即将成熟的小麦被人暴力的连根拔起,往车上装。 再转头一看,肥头大耳的员外正被家丁簇拥着,一边吃着婢女捧着的糕点,一边指挥:“都麻利点,拔干净些,都带走!还有那屋子,进去把里面的东西都搬走!” 他猥琐搓手得意道:“尤家那几个老东西可算是死了,老子还非得看看他们家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都给我搬走,屋子也给我拆了!” 尤湘灵登时怒了,几步上前:“都住手!你们干什么?!” 她一开口,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然而,家丁们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扭头继续拔她心爱的小麦。 倒是员外眼睛亮了,被肥肉挤压地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依然透露出色眯眯的垂涎:“呦,这小丫头片子回来了,也带走,正好给爷我当小妾!哈哈哈,爷今晚就要洞房花烛!” 6.又想吃绝户 尤湘灵一阵恶寒,张嘴就骂:“我呸,你这头肥猪!胖的腿都挪不动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想着纳小妾呢!” 员外大怒:“不要脸的小婊子,爷纳你是看得起你!你现在爹娘亲戚都死光了,就一个孤女还想反抗不成?!” 尤湘灵可不虚,叉腰就骂:“咋地你想吃绝户?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真是仗着皮糙肉厚脸皮和城墙似得厚!” “我就吃你家绝户怎么了?别说你家家产,就连你我也不放过!”员外一挥手,“去!把她给我绑起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婊子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嘴硬!” 家丁们立刻围过来。 尤湘灵甚至有点恨自己怎么没把弓箭带下来,不然就能一箭射死这个死胖子了。 但她可咽不下这口气:“我去你大爷的死肥猪!你早晚得跟你爹一样暴毙!做那么多亏心事你最好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只眼睛放哨一只眼睛站岗!” 她骂:“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告诉你你早晚得死我手里!” 并且人身攻击:“你个畜生长得跟头野猪似得,口歪眼斜看着就一副痴呆样,那牙龅得跟猪獠牙似得,头上没几根毛歪心思还挺多,难怪你断子绝孙!” 员外气得野猪咆哮,指着她的手都在抖:“给,给我抓住这个臭婊子!我今儿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 他身边的家丁立刻围上前来。 尤湘灵虽气,但也很清楚她一个人没办法对付那么多人,于是边骂边往后退:“老狗!废物一个只知道喊人帮忙,有本事来跟我单挑,我不把你打得屁滚尿流都算你夹得紧!” 员外已经快被气疯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抓住她啊!” 他盯着她,丑陋的脸上是要溢出来的恶毒:“小贱蹄子伶牙俐齿的,等抓住她,先让你们轮一遍,再扒光衣服去游街,看看她到时候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此话一出,身旁家丁态度可谓两极分化。 有露出兴奋的垂涎之色,也有皱眉面露不忍的。 而尤湘灵被这头野猪恶心的想吐。 家丁们手拿锄头镰刀朝她过来,尤湘灵退至山脚准备先往山上跑。 只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是跑了,家里的卫玉书怎么办?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突然一根木棍狠狠敲在了她后脑勺上! 后脑突遭重击,她大脑嗡鸣一声,出现了短暂的思维空白,踉跄两步,几乎要站不稳。 身后偷偷潜伏过来的家丁兴奋叫喊:“快!趁现在!” 尤湘灵勉强站稳,咬牙,清醒过来之后陡然升起一股杀意。 她猛然转身,后面人兴奋的表情还定格在脸上,她反手夺过他手中木棍,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蓄力一棍! “啊!!!” 刹那间,鼻骨碎裂,鲜血四溅,那家丁发出凄厉地惨叫,捂着脸倒在了地上。 围过来的家丁一惊,完全没想到一个月前还柔柔弱弱的“尤湘灵”,此刻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下手如此狠厉。 有的人犹豫了,但有的人却趁着她收拾别人的这个机会猛的扑上来。 尤湘灵反应不可谓不快,回身持棍横挡,格挡下了不少攻击。 但人太多了,她还是挨了好几下,衣裳上沁出血色。 见了血,员外更兴奋了:“快上!打残了也没关系,给她留一口气就行!” 在尤湘灵反击的时候,好几个家丁往后包围,截断了她的退路。 她持棍站在原地,大脑急速转动。 如果使用异能的话,她可以突围,甚至还能打他们个个措手不及,将卫玉书一并救走。 但是,在无法将现场人全部灭口的情况下,她势必会当成妖怪来看……如此一来,后患无穷。 只不过现场可不会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家丁们已经聚拢了包围圈,纷纷朝着她举起武器。 为首的一个男子更是不怀好意地打量她:“小娘子,乖乖从了不好吗?哥几个会好好疼你的。” 员外自认为胜券在握,闻言哈哈大笑:“说得好!到时候,给你第一个享用!” 那男子顿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多谢员……” 他的戛然而止。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穿透地主的耳朵,然后直直没入他的后心! 这一瞬间,四下一片死寂,众人纷纷呆住。 就连尤湘灵都愣了一下。 她面前,那男人轰然倒下,没了气息。 他倒下后,露出身后员外肥胖的躯体,紧接着,员外发出了杀猪般地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耳朵!!!” 他捂着耳朵,鲜血不断从他的指缝之中溢出,染红了半张脸,剧烈的疼痛与恐惧让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尖叫。 尤湘灵却越过他,看向了站在她房屋门口,持弓而立的男人。 他换了一件衣裳,那似乎是她的孝服,一身白衣如谪仙。 如墨的长发披散,素手执弓,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在阳光照耀之下,显现出如狮虎般锐利的金。 箭出之后,他依旧一手持箭,一手握弓,微微垂下手,虚虚往后一靠,半倚在墙上。 一开口,又是温温柔柔的嗓音,十分无害的姿态:“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包括尤湘灵——员外更是激动地嗓音尖利如太监:“何必动手?!那你手上的是什么?!你射穿了我的耳朵还杀了人,你问我何必动手?!!” “这不一样,”卫玉书心平气和地道,“你们是打上门来,拆人房屋,毁人田地,此为不仁;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一名女子,此为不义;你在光天化日之下,口吐秽言,此为无德。而我出手整治不仁不义无德之辈,这叫替天行道。” 员外呆住了。 平岭村的人大多没读过书,此刻被他一番话直接套了进去。 如果不是实在不合时宜,加上明白以卫玉书的身体状况,多半是在强撑,尤湘灵都有点想给他鼓掌喝彩,让他多说两句了。 不愧是文化人! 而员外则是盯着他,见他容貌出众,气度不凡,措辞文雅,显然不是普通人。 加上又是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一手箭术相当了得,也忍不住有些忌惮。 他捂着耳朵,一边痛的倒吸冷气,一边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卫玉书却没被他带节奏,顺着他的话回答问题,反而开口:“你身为员外,想必是知晓些律法的。那你应该知道,强占田地当杖五十,没收家产;聚众斗殴当徒刑三年;逼良为娼当杖三十,徒刑三年。你数罪并罚,情节恶劣,恐怕该在牢里度过余生了。” 员外见他还通晓律法,更是忌惮,但还是嘴硬:“你有本事就去官府告我啊!我告诉你,整个平岭村都是老子的地盘,官府的人和老子都认识!而且,我这不是强占田地,逼良为娼!这丫头片子无父无兄弟无夫婿无儿子,她的财产本就该充公!” “哈,”尤湘灵一听这话就笑了,“老登,你猜我之前离开平岭村是去干嘛了?当然是去城里找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了!我现在可不是孤女了,你没理由吃我绝户,所以强占田地逼良为娼的罪名都成立。” 员外愣了,看看她,又看看卫玉书。 卫玉书点头:“是的,我们是未婚夫妻。你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吃绝户,你就是师出无名,在行不法之事。” 7.一只耳员外 员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牙切齿道:“我不管,这平岭村是我的地盘,还没有人敢这么违抗我……” “少见多怪,这不就有了?”尤湘灵凉凉开口打断他,顺便隔空朝卫玉书喊话,“夫君,这头猪听不懂人话的。” 卫玉书虽然坦然承认了未婚夫妻的身份,但冷不丁听她喊一声“夫君”,虽然知道是做戏,也是为了不暴露他的真名,但还是顿了一下,默默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看向地主,摇头无奈道:“既然阁下听不懂人话,那在下也略懂骑射。” 说罢,拉弓搭箭,箭尖直指员外。 尤湘灵看热闹不嫌事大似地起哄:“瞄准一点,对准他的脑袋!” 满弓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醒神,至少员外红温的大脑一下子冷却了。 耳朵被一箭撕裂射穿的痛苦还持续着,面前的男人看似温柔和善,但身上是不遮掩的杀意,精致的眉眼下压,阳光下金色的眼睛是虎般毫无情绪的纯粹杀机。 死亡的恐惧让他双腿打颤:“别……别……” 尤湘灵跟上威胁:“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着,你马上就能知道,什么叫做万军之中,一箭取下敌将首级。”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员外膝盖一软,竟直接跪下了。 尤其是那箭尖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始终瞄准他的头颅时,他更是差点被吓尿。 “我,我这不是不知道您来了吗?都是误会啊!我也是怕这丫头一个人住不安全,想把她接到我那儿照顾吗?”他磕磕绊绊狡辩。 “一派胡言!”尤湘灵冷笑,“为了活命真是什么屁话都能扯出来。” 卫玉书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决定你生死的人,不该是我。” 员外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转身朝着尤湘灵:“姑奶奶,姑奶奶这真的是误会!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喊打喊杀呢?”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尤湘灵挑眉看他。 “那都是气话,气话!”员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咱们没必要整那么难看,对吧?更何况,杀了我,你们也没办法收场,没准还要给我陪葬呢。” 尤湘灵的表情难看下来。 这也是她和卫玉书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她是很想杀了员外的,但就如他所说,杀了他,他们没办法收场。 事情一旦闹大,对他们有害无利。 但很显然,她不能暴露出这一点。 于是她很快又露出笑容,无所谓道:“没事啊,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拉你一起死也挺不错。” 见隐隐的威胁不作效,员外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他感觉这两人是真的铁了心要杀他,忍不住开始哆嗦:“都是一个村的人……何必呢?”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巴掌:“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嘴贱,姑奶奶,您放过我一马,好不好?” 沾满鲜血的手拍在自己脸上,留下一个个血手印。 每打一巴掌都连动脸上的肥肉一起发颤,牵扯到了他耳朵的伤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你倒是能屈能伸。”尤湘灵笑了,一把推开面前的家丁,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员外谄笑看着她。 尤湘灵目光略过他血肉模糊的耳光,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然后一脚踹在了他侧脸上。 正好踢到了伤口,员外立刻向一侧倒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尤湘灵拍拍手,微笑:“滚吧,以后少来招惹我。” 员外哀嚎着被家丁扶走了。 见他们远去,尤湘灵才几步跑到卫玉书身边。 他完全倚靠在了身后的墙上,手中仍握着弓箭,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干得漂亮!你还好吗?”她问。 卫玉书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便低头一阵咳嗽,身子晃了晃。 尤湘灵赶紧扶住他。 凑的近了,她才发现他发梢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身上有着淡淡的梨花香——那是她自制的澡豆的味道。 她一边将他往房间里扶,一边问:“你刚刚在洗澡?” “嗯,”卫玉书点头,“刚刚洗完澡,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我怕你出事,赶紧出来找你。” “你来得正好,这次多亏你了。” 尤湘灵将他扶到床上,扭头看着破碎的大门,长叹一口气。 田里她刚刚看过了,原本马上就可以收获的小麦,尽数被员外带来的人连根拔起,趁乱带走了。 再看看家徒四壁的家,光秃秃的田,甚至现在连门都没有了…… 辛辛苦苦努力一个半月,到头来还是啥也没有。 尤湘灵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认命,准备拿了锤子锯子先去修门。 她刚一转身,卫玉书就抓住了她的衣袖:“你的伤……” 尤湘灵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渗出的血迹,不甚在意:“没事,很快就好了。” 她的异能已经在修复伤口了,而且这个世界的人的攻击又不带丧尸病毒,就更不用担心了。 卫玉书却摇了摇头,认真道:“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身体要紧。” 衣服被血黏在身上的感觉确实不太好受,她想了想,也点头道:“有道理,那我先去洗个澡上点药……对了,你会做饭吗?” 她把包好的蛇肉放到桌子上:“会做饭的话,家里有米,你做个肉羹?先用盐和酱油面粉腌制一下肉,然后往锅里加水加米先煮粥,再加肉一起煮就行。” 卫玉书犹豫了一下:“……好。我记住了。” “那我洗澡去啦。” 尤湘灵于是去洗了澡,顺便用异能治疗了一下自己,较浅的伤口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痂。 然后洗完澡探头看了一眼厨房,卫玉书顺利地给灶台升起来火。 于是她就放心地去修门了。 一刻钟后,她放下了工具。 说实话,有点难。 不,是非常难。 她沉默地看着面前变得更稀碎的木门和险些被她敲坏的门框,不得不承认她也不是什么都会一点的。 “算了。”尤湘灵选择做不到就放弃。 她回头瞄了一眼卫玉书,见他正在非常严肃且认真地埋头做饭,她才放心地动用异能。 她先把门扶起来,对准门框,细细的枝条自动从木门缝隙之中穿过 紧紧将它和门框缠绕在一起。 破碎的木板被她重新拼接,植物纤维生长缠绕,如同拼图般再次拼接在一起。 “完成!”尤湘灵拍拍手,又推了推。 木门依然可以正常开合,虽然枝条会被磨损,但她可以时常更换新的。 至于牢固程度…… 这别管,反正好歹是有个门了。 先治疗后修门,现在她头有点晕了。 “可以吃饭了。”正好,身后传来卫玉书的声音。 “来啦!”尤湘灵蹦蹦跳跳地去了饭桌边。 卫玉书已经将碗捧到了桌上,意外的卖相很不错,他还在上面洒了细细的葱花点缀。 尤湘灵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咸香鲜美,粥带着米香,而蛇肉自带微甜,滑嫩细腻,格外有嚼劲。 “好吃!”她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你是第一次做饭吗?” 卫玉书不太明白她这个动作的意思,但知道她是在夸他:“是的,谢谢。” 他纤长手指摩挲过碗沿:“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而且……” “我就尤湘灵,叫我湘灵就行。你呢?” “我字承宣,可以唤我承宣。” “哦……好。”尤湘灵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古代大户人家的公子好像是都有字来着。 她再看卫玉书,见他有些欲言又止。 8.亲一下 尤湘灵大概明白他在想什么。 于是,她直接开口:“就目前情况来看,我们应该是要同住很长一段时间了。就以未婚夫妻的名义先住一起吧。不过你放心,你不愿意的话,我是不会碰你的。” 卫玉书的勺子一不小心敲了一下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看着她张了张嘴,但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二人四目相对,尤湘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按照古代人的思维,后半句话应该是她的担忧,他的保证。 而且这小子惯会装柔弱,尤湘灵差点又忘了他会武功这件事。 以她现在一级的异能,1v1的情况下,她还真不一定能打过。 不过…… 卫玉书迟疑了半晌,最后犹疑开口:“那……谢谢?” “哈哈,哈哈……”尤湘灵尴尬地干笑两声,“开个玩笑,吃饭吃饭。” 真是在末世生活太久没和人交谈了,加上用过异能脑袋晕乎乎不太清醒,一开口就把天聊死了。 不过卫玉书能接受也好……她苦中作乐地想,至少她是不想放过这个经验包的。 以诡异的氛围吃完饭,尤湘灵站起来表示去给他熬药,说罢忙不迭离开了。 刚找齐药材,身后就传来卫玉书的脚步声,她纠结地转过头,硬着头皮打招呼:“怎么了吗?” “我来熬药吧,”卫玉书神色恢复如常,态度自然地走近,“碗我已经洗了,药我来熬吧,你先去休息好了。” “啊也好。”尤湘灵也不推辞,正好脑袋有点晕可以睡觉去。 她叮嘱了几句便往回走。 这个家外面是一圈围墙,大门走进来有一块空地,空地有水井,尤湘灵平常在这里晒晒草药熬熬药吃吃饭。 另外分别有三间房一字排开,其中最中间的房子最大,占了三分之二,是卧房。 左边小房子被她用来存放药材,右边则是厨房。 现在,尤湘灵正准备推开卧房的门,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不是吧?!”她心一惊,想着怎么她刚走,卫玉书就把她药房烧了? 脚刚一迈出去,突然发现不对劲。 焦糊味是从厨房那边传来的! 她一个激灵,赶紧朝厨房跑去。 火势是从火坑里起的,应该是卫玉书没经验,火没熄干净,又一不小心将可燃物放到了火坑外面。 死灰复燃点燃了可燃物,又一路燃烧,点燃了整个厨房。 至少尤湘灵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熊熊大火了。 火蛇来势汹汹,她手忙脚乱地去水井旁拿了水桶,又去水缸捞了水灭火。 刚一靠近,火舌唰的一下就冲着她的脸来了! “啊!”尤湘灵惊叫一声把水泼出去,连连后退。 她讨厌火!和讨厌虫子一样讨厌! 这些该死的东西都是植物的克星,也是她的克星! 她的惊呼引出了卫玉书,他一看见这火,脸也白了几分,一边喊着对不起一边赶紧帮忙灭火。 “快点灭火!”尤湘灵几乎要尖叫了,“房子是连一起的,厨房烧起来剩下两间房也会烧起来的!” 更糟糕的是,房子是茅草木头混着泥石做出来的,相当的易点易着。 二人一桶一桶拼命扑火,水缸的水很快就没了,但火势并没有小多少。 他们又去水井临时打水,然而由于没有及时续上水,火势又猛的增大,甚至直接朝着卧房蔓延过去。 尤湘灵心都凉了。 一想到她马上就要去睡桥洞,辛辛苦苦攒的各种药材都要化为灰烬,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无数藤蔓迅速活动起来,卷起所有水桶就哐当哐当有次序地没入水井,带着一桶桶的水泼向大火。 几根藤蔓捆住水缸,直接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飞一般地奔向最近的河流,灌满水再从上方直接浇向火源。 幸运的是,这地方够偏僻,虽然是说在平岭村,但更像独自住在平岭山脚。 因此,除了卫玉书,没有第三个人看见这一幕。 而卫玉书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随后目光复杂地看向尤湘灵。 尤湘灵因异能使用过度,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卫玉书上前一步接住了她,从后面扶起她。 尤湘灵干脆往后一靠,直接靠在了他身上。 有了身体接触之后,不知情的经验包开始发挥作用,她的异能开始快速恢复。 但很显然,恢复的速度支撑不住她这样疯狂的使用异能。 她死死咬牙,眼前如同坏掉的电视机般开始出现噪点,花白的乱码充斥大脑。 “你……过来点……”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卫玉书本是半扶半抱着她,闻言手下意识紧了紧,以为她是要给他一巴掌泄愤。 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低下头靠近了她。 他睫毛微颤,眼中带着几分忐忑。 伴随着他的靠近,尤湘灵率先闻到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气,她费力地抬起手,捏住他的衣领。 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往下一扯,使劲吻了上去! 距离无限靠近,她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从不安转为震惊。 她清晰地看见他眼中虹膜的金色纹路,感受到他抓着她胳膊的手骤然用力,下意识扯了扯,最终还是克制着没有推开她。 嘴唇是柔软的,触感犹如温热细腻的丝绒花瓣,香气充盈鼻尖,能量开始极速恢复,完全填补了空缺。 她溢出一声喘息,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卫玉书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咸腥的味道弥漫双方口腔。 尤湘灵终于松开了他的衣领,舔去他唇瓣的血珠,拉开了距离。 厨房的火灭了。 虽然厨房被烧毁了,但还在她及时阻止,没有继续蔓延。 她回头看向卫玉书。 他还扶着她,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食指曲起,抵在唇瓣。 手指的肤色是雪白的,唇是粉润的,手指微动,殷红的血被染在白玉般的手指上,也在唇上染出格外艳丽的颜色。 二人紧紧相贴,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而不稳,胸膛起伏不定。 微微低头,垂眸,湿漉漉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 她几乎要以为他在勾引自己了。 “你生气了吗?”他小声开口,像只知道自己做错事情,摆出可怜兮兮模样的大狗。 尤湘灵她……当然是生不起气了。 卫玉书一开始也只是想帮帮她而已,又做饭又洗碗又熬药,他还拖着病体一瘸一拐的,前不久还救了她! 而且她刚刚已经惩罚他了! 尤湘灵如同昏君般坚定地开口:“都是火苗的错!” “……什么?”卫玉书缓慢地眨了眨眼。 尤湘灵义正词严:“都怪它好好的为什么要死灰复燃?!死灰复燃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点着别的可燃物?!点着别的可燃物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得寸进尺起那么大火?!它该死!” 火坏! 卫玉书好! 二人对视,卫玉书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弯起了嘴角,如冰雪初霁,曙光微熹,露出一个笑容来。 压过群玉,胜过翠松,可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尤湘灵下意识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她头一次这么理解那帮沉迷美色的昏君。 突然感觉这把火烧的也不是很亏。 直到藤蔓拍了拍她的脚踝,她的笑容僵住了。 坏了,要怎么和他解释这“妖术”? 9.要一起睡吗? 卫玉书沉默地低头看着藤蔓,尤湘灵看看他,又看看藤蔓,然后默默收了异能。 她咳了一声:“那个,呃……首先,我不是妖怪。” “其次,”她真诚地看向他,“你会替我保密的,对吧?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卫玉书安静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接受了这件超自然,完全超出人类想象的事情。 他缓缓抬起头,眨了眨眼:“唔……我会的。” 他再次肯定:“我们现在是一体的,你出了什么事情,或者被人当成妖怪,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肯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尤湘灵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人对视,卫玉书率先移开目光。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多问。 尤湘灵想了想,也不再解释。 他这么有分寸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毕竟他们关系确实也没有熟悉到能够让她将自己的故事全盘托出的程度。 忙忙碌碌格外“充实”的一天,如今天色也黑了。 二人先后洗了澡,安静地进了屋。 尤湘灵搬了干草铺了厚厚的一层,再在上面铺上棉被,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小床。 “有点像榻榻米。”她躺上去试了试,软软的,还是很不错的。 桌上燃烧的蜡烛本身就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此刻终于燃烧完毕,熄灭了。 室内陷入昏暗。 尤湘灵打了个哈欠,在睡前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程。 ……不盘算不知道,一盘算,那要干的事情是真的多啊。 首先,厨房被烧毁了,她得要找工匠帮忙重新搭一下,好在院子里还有多余的木头和茅草,省的她还要上山砍树。 其次,厨房里的一些用具也被一起烧毁了,她需要去买新的。 三来,还要最重要的种子! 天杀的员外,给她马上就要成熟的小麦全部连根拔走了,一个种子都没给她留! 日他个仙人板板!穿越过来勤勤恳恳努力了一个多月,到头来还是家徒四壁农田空空。 异能清零,财产清零,农田清零……清零清零全部清零! 淦! 那员外这么欺负她,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尤湘灵暗暗决定,她明天一早就得去给他整点麻烦,就像之前那样。 好歹要让他有一段时间都不敢来打搅她了。 尤湘灵深呼吸了好几次,心情才渐渐平复。 不过……要这么说的话,她估计得要进城一趟去买些东西了。 而进城很显然也是有必要的。 她还记得她和卫玉书之前被追杀的事情,如今被他们逃脱了,不知道老皇帝有没有把他们放上通缉榜,她得去进城打探一下消息。 毕竟平岭村穷山僻岭,与世隔绝,外面的消息也实在是传不到里面来。 虽然目前来看这是好处,但消息闭塞不代表事情不存在,她还是得要去看一看的。 四者,卫玉书现在连件能穿的衣服都没有,他先前自己穿的锦衣华服早就破破烂烂的了,而且在村子里也不好穿这些,都被她销毁了。 如今既然成了她的未婚夫,她自然也要想办法给他弄身衣裳。 最后…… 尤湘灵有些出神。 如果进城里的话,是不是可以去顺路看看他呢? 本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和她同居的应该是他。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头疼。 现在她有了卫玉书,而且手上总共就之前从黑衣人尸体上搜刮来的十两银子,别的是一点没有了。 再加上接下来要雇人的,买东西的,买衣服的各种费用,都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她之前还信誓旦旦答应人家,上皇都搞到钱之后就来给他赎身,二人一起过小日子。 但现在看来,她像是那个背信弃义的负心人,不仅没搞钱来给他赎身,甚至还把钱都花在了另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身上…… 唉。 尤湘灵叹了一口气,默默拉上被子盖住脸。 算了算了不想了。 先睡觉。 她刚闭上眼,就听见榻上的卫玉书翻了个身,低声开口:“……湘灵,你睡了吗?” “没,怎么了?”她的声音透过被子传来,有些闷闷的。 卫玉书犹豫片刻,轻声道:“你要不来床上睡吧。” “啊?” 尤湘灵震惊。 她睁大眼睛,拉下被子看向卫玉书的方向。 可惜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短暂思考后,忍痛拒绝:“不了吧,我们关系好像还没熟到这个程度。”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啊?” 片刻后,卫玉书才猛的反应过来,“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哪怕黑暗也无法掩盖他的焦急:“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咳咳咳……” 他说得有点急了,牵动了还没好全的嗓子咳嗽起来,但很快又强行抑制住咳嗽,急急开口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来睡床,我来打地铺。” “哦,这样啊,我说呢……”尤湘灵眨巴眨巴眼睛,“没事,你睡吧。我无所谓,睡哪儿都行。” 以前在末世里,她连尸体堆里都睡过,那是真无所谓。 困意渐渐涌上来,她制止了卫玉书还想说的话,道:“好了,不早了,早点睡吧,晚安。” “哦……好吧……晚安。” ……………… 日出了。 尤湘灵醒的很早,起身时卫玉书还在沉睡。 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接过藤蔓递来的野果边走边吃。 现在太阳才刚刚露了个头,加上夏季天亮的本来就早。 因此,现在大部分人都还在沉睡。 时机刚刚好。 尤湘灵轻车熟路地进村——虽然说她也居住在平岭村,但实际上,如果真要严格划分的话,她更像住在平岭山山脚,距离平岭村有几百米的距离。 她进了村,便沿着小路摸去了员外家。 员外的房子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拥有高大石墙的院落。 外边用石墙围起来,高达两米,内里是三进的院落。 如此建筑,与平岭村其余用木头茅草搭建的房屋有天壤之别。 而员外,自然是吸着平岭村所有人的血才得以有这样优渥的生活。 尤湘灵绕到了熟悉的地方。 她真的,翻过面前这堵墙,不远处就是员外的屋子。 不过,她没翻进去,而是动了动手,开始隔着一定距离操控不远处的植物。 很快,里面传来了员外的嚎叫声:“啊!!!救命!救命啊!有鬼啊!!!” 她露出一个笑容,哼着歌,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10.进城 接下来,该进城了。 进城之前,尤湘灵做了一点简单的伪装。 她学着广大农村妇女的模样,用一块麻布盖在头上,顺便遮住了大半个面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拎着篮子就开始赶路。 毕竟她也不知道她与卫玉书的样貌和名字有没有在通缉榜上,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等赶到了城门口时,天色已然大亮,不少人都熙熙攘攘的聚在了城门口,等待着开城门,进城采购。 她混迹在人群之中,毫不显眼。 默默观察一番,发现大家都是神色如常,照例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聊天,说些有的没的,好像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有戒严的迹象。 “最近皇都那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尤湘灵闻言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悄悄凑近了几名妇女,听她们的谈话。 有一名妇女眉飞色舞道:“这我知道啊!发生了好大一件事情呢,我跟你们讲啊……” 不少人也听见了,纷纷看向她。 妇女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分享道:“你们知道嘉王爷不?那原来是个大将军呢,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被抄家了。他呀,有个孩子啊,好像叫什么世子来着,那个世子啊,本来是跑掉了,但是哟……哎哟,太倒霉了,又被抓了回来。” 她又拍手又跺脚:“哎呀,你们想呀,那这皇帝能放过他吗?肯定不能啊,然后皇帝就想出了一个法子,说要把它卖掉卖到窑子里去,让他接客去。那男娃本来是个世子呀,一朝沦落到这个境地,实在是太侮辱人了,是不?” 众人纷纷点头。 妇女越说越起劲,绘声绘色道:“但好在这男娃命里不该绝呀,正巧有一个姑娘是从南方来的,叫什么夏雨荷,她瞧世子实在是可怜,于是一拍手,就决定把他买下来,然后啊,带着世子回了江南,两人甜甜蜜蜜的去过小日子去了。” 尤湘灵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好奇怪,再听听看。 “那感情好啊,世子得救了,那个叫夏雨荷的姑娘也得到了一个男人,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岂不妙哉。”有一老汉说道。 “哦哟,这事可还没完呢!”妇女重重跺了跺脚,一脸惋惜。 “什么还没完?” “后面发生了什么?” “你可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众人纷纷催促。 尤湘灵也很想知道后续。 想知道她带着卫玉书逃跑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见着吊足了众人胃口,妇女这才满意一笑,开口道:“那个叫夏雨荷的姑娘不是带着世子回了江南吗?结果呀,他们刚踏出皇城没多久,皇帝突然就反悔了,决定派杀手去追杀世子,但没想到啊,这世子和那些夏雨荷的姑娘实在是身手了得,不止逃离了,还解决掉了派出去的杀手,二人一路逃窜回了江南。皇帝大怒,派了更多的人马杀去江南,估计呀,人马现在已经快到江南了。” 尤湘灵倒是呼出一口气。 也就是说,还没有人发现她用的是假名字,假地址。 他们真的以为她是住在江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至少接下来半个月,是安全的。 只不过…… 其余观众不是这么想的—— “天呐,这岂不是危险了?” “唉,可怜世子和夏雨荷姑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一劫。” “这皇帝啊……” 众人纷纷叹息。 有胆子大的更是直接开口:“这皇帝不想着如何惩治一下贪官污吏,不想着减免一下赋税徭役,倒是一天到晚想着如何打杀那些曾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为百姓谋福祉的忠臣。实在是……” 立刻有人上去捂他的嘴:“你疯了?这种话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你不要命,我们还想要命呢!” 那人撇撇嘴:“这世道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从日出忙到日落,晚上还要再干点别的活计挣点铜板,但税收一来,能到手里的十不存一,一天天的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刻提防着什么时候又强征徭役,被拉去做苦力。去了便是死路一条,能回来的寥寥无几。” 众人纷纷沉默了。 百姓水深火热,底层人民苦苦求生,上层阶级倒是纸醉金迷,歌舞升平。 他们虚假的繁荣,不过都是靠着底层人民的尸骨堆砌起来的。 如今的世道和乱世相比,也只不过是少了几场战争罢了。 皇帝昏庸无能,只知道贪图享乐,又疑心深重,总担心那些办实事的官员功高震主。百姓们其实早已不满已久,奈何赤手空拳又长期吃不饱饭,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只能不断的被欺压,再欺压。 “吱呀——” 城门开了。 众人纷纷收敛了脸上的不满,低下头去扛起担子,拎着篮子,一个个排队入了城。 哪怕心中再不满,但在面对这些带着刀的守卫,他们也只能将所有的不甘与委屈咽下去,强行摆出一幅笑脸。 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哀叹生活的不易,因为多哀叹一分钟,便要少干一分钟的活,便要少一分钟的收入,活下来的希望又要少一分。 他们必须不停的工作,不停的工作。 尤湘灵垂下眼,跟着人群一起进了城。 只不过,她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上一世是在末世,在丧尸的逼迫威胁之下,人类节节败退,最终输给了丧尸,这是真正的末世,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这个世界是古代,没有外来种族的威胁,甚至没有外敌入侵,也没有内部叛乱。这本该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应该是一个盛世,是大家都能吃饱穿暖,开心生活的盛世。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因为统治者的昏庸残暴,统治阶级的腐败。 尤湘灵喜欢这个世界,但不喜欢这样的统治阶级。 可是她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是前世,她拥有九级的植物系异能,那么她在这个世界里,她有信心养活这个世界的人,让他们都有饭吃,不用忍饥挨饿。 可是她现在只有一级,她只能做到让自己以及让自己身边的几个人不挨饿。 她第1次这样清晰的认识到——她还是太弱小了。 11.先摆烂吧 尤湘灵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既然如今的她还太弱小了,那她就…… 先摆烂吧。 反正她也没啥目标,唯一的愿望就是吃肉,多吃肉,顿顿有肉吃。 进了城后,尤湘灵目标明确前往市集。 站在“陈记铁器”的布幡下,檐角挂着的风铃正叮叮作响。铺子里传来“铛铛”的打铁声,火星子溅到青石板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 她摸了摸腰间沉甸甸的荷包,里头十个可爱小银子碰撞发出“哗啦”声。 可惜,这一次购物,这些可爱的小银子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她有原主的记忆,她知道城里哪些铺子最良心,物美价廉。 “小娘子要打什么家伙?”陈铁匠撩开油腻的皮围裙走出来,络腮胡子上还沾着煤灰。 他用蒲扇似的大手往墙上一拍,不甚牢固的草棚上,挂着的铁锅、菜刀便跟着晃荡起来。 尤湘灵指着最边上那口尺二铁锅:“这锅怎么卖?” 她看见了锅耳上系的红布条——那都是新到的货。 “哎哟,识货!”陈铁匠把锅摘下来掂了掂,“上好的晋铁,足足七斤重。二百二十文,少一个子儿不卖。” 尤湘灵皱起眉头:“去年腊月才卖一百八十文。怎么现在就这么贵了?” 陈铁匠的胡子抖了抖:“今年光盐税就涨了三成……要不您看看这口?” 说着踢了踢墙角,一口泛着青光的旧锅翻了个身,锅底有道蜈蚣似的补痕。 尤湘灵蹲下“当当”敲了两下,声音又沉又闷:“一百五十文,现钱。” “这价砍得……不行不行。”铁匠摇头。 尤湘灵不慌不忙:“不行就算了。我去西街张记看看。” 她使出从古至今的砍价绝招——假装离开。 “回来!”刚走出两步,陈铁匠就喊到,“一百七,饶你个铁勺。” 他指着梁上挂着的歪柄勺:“可别往外说这个价。” 尤湘灵笑了笑。 每一个老板都会说这句熟悉的台词。 她拿出一颗银子让铁匠找钱。 当最后一枚铜钱放进荷包时,尤湘灵突然按住铁锅:“得饶我块磨刀石。” 她早瞧见墙角堆着碎料。 陈铁匠骂咧咧踢来块巴掌大的青石,尤湘灵用裙角兜住,笑眯眯地放进篮子里。 该省省该花花,她真是太勤俭持家了。 她真棒! 尤湘灵抱着新买的铁锅拐进西市青石板路,远远望见“赵记杂货”褪色的蓝布招子在风里“哗啦啦”地响。 三层的竹货架被日头晒得发白,粗陶碗一摞摞堆成宝塔状,最顶上那个豁口碗活像张着大嘴的鲶鱼。 “小娘子要扯布还是买碗?”赵掌柜从柜台后头探出身子,太阳穴上贴的狗皮膏药泛着油光,“新到的磁州窑粗瓷,十二文一个,买十送一!” 尤湘灵把铁锅轻轻放在条凳上,食指沿着碗边慢慢转了一圈。粗陶特有的砂砾感蹭着指腹,她突然将碗倒扣在榆木柜台上。 “这个只值五文。”她指尖点着碗底米粒大的黑斑——那是窑里混进的铁砂,日后准从这儿开裂。 赵掌柜脑门上的膏药皱成了菊花瓣:“您这话说的……” 他抄起碗对着日头一照,那道头发丝细的裂纹在光下现了原形,活像道闪电纹。 尤湘灵已经数出四十枚铜钱,在柜台上排出四摞:“四个好的搭这个裂的。” “这价连柴火钱都不够……”赵掌柜突然压低嗓子,眼睛往街对面溜,那边两个戴红缨帽的衙役正在茶摊上敲竹杠。 尤湘灵会意:“再加六文,饶我两绺红头绳!我这就走,省的他们看见,又来问你收什么乱七八糟的税。” 说话间已经把裂碗塞进装铁锅的粗布袋,碗底贴着锅沿,严丝合缝。 赵掌柜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连同头绳一道塞进尤湘灵袖笼:“您可拿稳喽!” 尤湘灵把布头往篮子上一盖,扭头就走。 掌柜看着她远去,转头就冲着衙役堆笑:“官爷,小店的税银早交到户房了……” 尤湘灵蹲在巷口柳树下验货时,发现油纸包里还蜷着两枚铜板——准是方才赵掌柜顺手塞的。 她抿嘴一笑,把铜板藏进贴身的荷包。 这裂碗装豆子最合适,至于那红头绳……她摸了摸发尾,扎辫子正好。 尤湘灵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子,七月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层皮。 她紧了紧头上缠着的布料,拐进了城西的种子市。 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隔着布鞋都能觉出那股热气。 “晚粟种喽——六月种下九月收——” “绿豆!绿豆!伏天里最养地的绿豆——” 叫卖声混着蝉鸣往耳朵里钻。 尤湘灵蹲在第一个摊子前,竹匾里晒着的麦种金灿灿的,可抓起一把就觉出不对——这麦粒轻飘飘的,指头一捻就碎成粉。 “小娘子不识货!”摊主是个镶金牙的汉子,“这可是河套良种,一亩能打两石!” 尤湘灵心里冷笑。 河套麦要冬播夏收,这都大暑了,种下去怕是连穗都抽不出来。 她把麦粒撒回匾里,溅起一层细灰——定是陈年旧种。 转到第三个棚子,尤湘灵眼前一亮。 粗陶罐里泡着的竟是“六十日黄”粟米,水面上浮着的瘪粒早被捞干净了。 这种粟米最耐旱,种下去两个月就能收割,正好赶在秋分前。 虽然不是她心爱的小麦种子,但这粟米质量优异也很不错。 更重要的是,种粟米不太会被人惦记。 她现在情况特殊,身边有一个卫玉书,深刻明白低调行事的重要性。 “这粟种怎么卖?”她看着陶罐底——沉底的粟粒颗颗饱满,泛着蜡样的光泽。 “三十文一升。”老婆子掀开草帘,露出满嘴黄牙,“搭着卖绿豆种,二十文能买两升。” 说着捧出把青莹莹的豆子:“伏天种绿豆最养地,收了豆还能赶种茬荞麦。” “要三升粟种,两升绿豆。”她解下腰间荷包,“再饶把赤小豆。” 这豆子最解暑气,煮粥喝了能祛湿。 交易完一抬头,日头已经偏西。 尤湘灵把种子分装进三个粗布袋——粟种贴着衣襟放,绿豆塞在篮底,赤小豆则用帕子包严实。 12.那个人 随后,尤湘灵去了成衣铺。 铺子里飘出的樟脑味儿混着新布的浆香,熏得她鼻尖发痒。 通常来说,像他们这样的农民很少会买成衣。 原因很简单,成衣比布料贵太多了。 加上这个时代的女子通常都会些针线活,买些布料回去自己做划算很多。 更有甚者,他们连布料都是自己织的。 可惜,尤湘灵不太会做衣服,手艺称得上是糟糕。 至于卫玉书…… 那更不用说了。 “姑娘是给相公裁夏衣?”老板娘摇着团扇迎上来,扇面上绣的喜鹊活像要飞出来啄人,“瞧瞧这杭罗的料子,透气得紧——” 尤湘灵的目光却黏在角落那件靛青色成衣上。 那衣裳针脚密得像是蚂蚁排队,肩膀处还多絮了层棉,最耐磨不过。 她还在看,老板娘却已经利索地取下衣裳:“姑娘好眼力!这是照着皇都时兴的男子服装的款式做的,能经三年水洗!” 尤湘灵捏起衣角对着光细看。 斜纹布的经纬里藏着细密的蓝丝线,既体面又不易显脏。 拇指悄悄摩挲过肘部的双层补丁——这手艺,相当扎实。 “多少银钱?” 老板娘竖起一根手指:“一两二钱。若是要配腰带,再加三百文。” 那牛皮腰带就挂在旁边,铜扣头上錾着吉字纹。 尤湘灵咬了咬唇。 好贵。 但这衣服的布料确实不错,质量也上乘。 靛青这颜色显白,卫玉书皮肤本来就又白又滑跟珍珠似的,穿上这件一定很快。 她想了想,还是狠狠心决定拿下。 “要了。”她把银锞子放在柜台上,又添上五串串好的铜钱,“腰带也要。” 老板娘包衣裳时,尤湘灵突然瞥见架顶的苇编斗笠。边缘密密实实缠着蓝布条,日头雨都渗不进去。 “这个……” “送给姑娘了!”老板娘相当的爽快。 “多谢!” “不客气,下次再来呀。” 尤湘灵抱着包袱出门时,西天的火烧云正红得晃眼。她想着那人穿上新衣的模样,忽然觉得不心疼钱了。 她抱着新衣包袱拐进药市街时,日头已经西斜。 青砖墙上“仁济堂”的金字招牌被晒得发亮,她摸了摸腰间沉甸甸的竹筒——里头泡着蛇胆。 药铺门槛上蹲着只玳瑁猫,正舔着爪子洗脸。 尤湘灵刚迈进去,就被满墙的紫檀药柜震住了心神。 几百个小抽屉上贴着黄纸签,当归的气味混着冰片的凉意直往鼻子里钻。 她好喜欢这个…… 这才是身为一个植物系异能者该有的装备! 而不是她家里的茅草房,几平米的小空间,用破旧的木柜子放晒干的药材。 等她有钱了,她一定也要搞一个。 “小娘子抓药还是卖药?”老掌柜从算盘上抬起头。 尤湘灵收回艳羡的眼神,解开包袱皮,露出用芭蕉叶裹着的蛇骨。 骨头已经焙得焦黄,脊椎节节分明,像串小巧的铜钱:“卖药。蛇骨和蛇胆。” 老掌柜拈起一节尾骨对着亮处照了照,骨管里残留的血丝在阳光下泛着金红色。 “倒是正宗的药蛇。”他忽然压低声音,“胆呢?” 竹筒的木塞“啵”地一声拔开,酒香混着苦味顿时漫出来。 墨绿的蛇胆沉在筒底,泡得胀鼓鼓的,表面还缠着血丝般的金线。 “胆三十文一个,骨八十文一斤。”老掌柜的算珠“噼啪”响。 尤湘灵指尖在竹筒上轻轻一叩,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您这价压得也太狠了些。这蛇胆金线分明,胆色饱满,至少值六十文一个。” 老掌柜的算盘珠“啪”地一停,眯起眼睛:“小娘子,这市面上的行情,乌梢蛇胆顶多四十文。” 原来是乌梢蛇啊。 尤湘灵对蛇的种类了解的不多,毕竟前世不仅仅是人,就连动物也变异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讨价还价。 “四十文?”尤湘灵不紧不慢地晃了晃竹筒,“您看清楚了,这可是正午时分捉的蛇,胆气最足。《本草备要》里写得明白,这样的蛇胆,药效抵得上寻常两个。” 老掌柜的胡子抖了抖,拿起蛇胆对着光仔细端详:“那……四十五文,不能再多了。” “五十五文。”尤湘灵将竹筒往柜台上一放,“您要是嫌贵,我这就去对门的‘济生堂’问问。” “慢着慢着!”老掌柜急忙按住竹筒,“五十文!这可是顶天的价了。” 尤湘灵摇摇头,作势要收起竹筒:“五十三文,少一个子儿都不卖。您也知道,这乌梢蛇现在可不好捉,我这是翻了三座山才逮着的。” 老掌柜叹了口气,拨弄着算盘珠:“罢了罢了,五十二文,就当交个朋友。” “成交。”尤湘灵这才露出笑容,“那这蛇骨……” “蛇骨八十文一斤,这是老价钱了。” “八十五文。”尤湘灵指着蛇骨道,“您看这骨节完整,髓腔饱满,最适合入药。要是碎了破了,我也不敢跟您开这个口。” 老掌柜苦笑着摇头:“小娘子这张嘴啊……八十三文,再多我真要亏本了。” 尤湘灵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就八十三文。您给过过秤。” 老掌柜取出铜秤,仔细称量起来。 秤砣在秤杆上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蛇胆一个,五十二文;蛇骨一斤二两,一百零三文。总共一百文钱。”老掌柜拨着算盘道。 尤湘灵立刻道:“您这账算得不对。该是一百零五文才对。您怎么还反向抹零呢?” 老掌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个精明的小娘子!成,一百零五文,一文不少你的。” 说着从钱匣里数出铜钱,先递了一吊钱给尤湘灵,又将五枚铜板一个个排在柜台上。 尤湘灵仔细数过,这才将蛇胆蛇骨一一交付。 铜钱“叮叮当当”落入荷包,沉甸甸地坠在腰间。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 照理来说该回去了,可是…… 尤湘灵有些迟疑。 路过四牌楼时,一阵甜糯的香气拽住了尤湘灵的脚步。枣木案板上摆着朱漆食盒,揭开竟是新蒸的茯苓糕,雪白的糕身上嵌着蜜枣,活像雪地里落了几瓣红梅。 “姑娘来一块?今早现磨的茯苓——”老汉的铜刀切下,断面露出千层糕的纹路,“最是安神养心。” 尤湘灵摸出荷包里的三十文钱。 油纸包刚入手,温热的湿气就渗进掌心。 她忽然想起那年一个人,那人偷偷带饿得饥肠辘辘的她进厨房,躲着班头翻吃的,最终只找到一盘有点被蒸糊的茯苓糕,焦香的糕边被他小心掰下来,全塞进了她手里。 她决定去看看他。 13.伶人伏锦 戏楼的飞檐已在暮色中显出轮廓,尤湘灵却在小巷口停住了脚。 她先理了理杏色衫子,又摘下头上缠着的布料,理了理鬓发,摸出半截黛石,就着茶摊的水缸照影描眉。 水面上的人影晃得厉害,倒像是她扑通扑通的心跳。 后台的角门虚掩着,熟悉的胡琴声丝丝缕缕飘出来。尤湘灵贴着门缝瞧见那道清瘦的背影——他正对着铜镜勾脸,朱砂笔在眉间画出飞扬的弧度。 案头摆着她上月送来的自制护喉膏,已经用得见了底。 “谁?”他突然转头,油彩下的眼睛亮得惊人。 尤湘灵慌忙把糕点塞给路过的小学徒,红着脸比了个“嘘”的手势。 那孩子认识她,机灵地眨眨眼,捧着油纸包一溜烟钻进去:“伏哥,是茯苓糕——” 她退到挂着“衣箱勿近”的柱子后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戏服,看见他拈起糕时指尖顿了顿,突然朝门外的方向望来。 尤湘灵急忙缩回阴影里,却碰倒了倚墙的银枪。 “锵啷”一声,惊起了檐下的麻雀。 肯定被发现了。 她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含笑的声音传来:“哪里来的小贼,偷溜到戏院来?” 他绕过柱子看她,浓妆艳抹的妆容却更衬他眉眼昳丽,风流美艳。 他与卫玉书是截然不同的美貌。 卫玉书似雪高洁,如水柔和,他则是浓艳如牡丹,咄咄逼人极具冲击性的美貌。 伏锦上前两步,来牵她的手,调笑道:“怎么,又饿了?到我这里来讨茯苓糕吃?” 那是尤湘灵刚刚穿越过来的事情了。 她一睁眼,那是真的家徒四壁,家里被员外搜刮的不剩一滴米,员外还带着人虎视眈眈要抓她去做妾。 她还没完全接收记忆,脑袋乱的很,好不容易跑出来,晕头转向地跑进了城里。 不知怎么的,就倒在了角门附近。 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在吵架——是伏锦和班主,他不满班主剥削,二人大吵一架,伏锦甩袖离开。 他刚踏出门,就被尤湘灵抓住了裙摆。 尤湘灵就这样揪着他衣服不放,虚弱道:“我好饿……” 伏锦先是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一边抱怨一边偷偷带她回了戏楼去厨房偷点吃的,吃的正是茯苓糕。 虽然有点蒸糊了,而且冰凉凉的,好在尤湘灵不挑食。 她吃饱了,恢复了力气,也认识了伏锦。 之后,她接收了所有记忆,熟悉了古代环境,开始在这里扎根。 她也经常进城背着班主去看望伏锦,也得知他生活不易,班主将他当做挣钱的工具,比起人,他更像是个供人取乐的物件。 他渴望离开戏楼。 在她进皇都之前,她跑来与伏锦见面,开心地告诉他:等她拿婚书换了钱,她就来给他赎身,再购置几块田地,二人就可以一起过日子了。 但现在…… 尤湘灵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却引得伏锦回头疑惑看她:“怎么了?你今儿怪怪的,来了也不与我见面,反而躲起来。” 尤湘灵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沉默地被他牵到座位上坐下。 二人相对落座,伏锦率先问起:“说起来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了,你先前说去皇都退亲,如今怎么样了?” 尤湘灵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只不过她为难反而让伏锦误会了,他关切开口:“莫不是他们欺负你了?那帮达官显贵,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当人的。他们打你了吗?你没受伤吧?” 尤湘灵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伏锦这才松了口气,又安慰道:“没事的,失败了也不要紧的,咱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可以攒够钱,过咱们想要的日子去,不过早晚罢了,你不必伤心。” “对了,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眼见着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伏锦起身去角落里拿了个上锁的盒子过来,用袖子里的钥匙开了锁打开。 里面竟是白花花的银子,乍一眼看过去,足有二十两。 伏锦又将盒子锁上,连同钥匙一起递给她:“给你。” “不不不我不能收!”尤湘灵如同烫手般赶紧又将盒子推回去。 “为什么?”伏锦笑了笑,“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要一起努力赚钱,给我赎身,然后我们还要去买房子买地。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干这些吧?这些银子是我攒下来的,虽然不多,但也希望能帮助你一二。”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最终下定决心开口道:“我……可能没办法履行诺言了。” 此话一出,伏锦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定定地看着她,只问道:“为什么?” 尤湘灵磕磕绊绊道:“因为……我上皇都发现,未婚夫家里落魄了,他跟着我回来了,愿意履行婚约,现在和我住在一起,我为他花光了所有的钱,我……” 她低下头:“对不起,阿锦。” 她低头看着自己粗布衣服,手指绞紧。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成了那个负心人。 她都能想象到伏锦会怎么骂她了。 他素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性子有些泼辣。 她想,他大抵会先冷笑一声,然后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涂着鲜红口支的嘴唇勾起,明艳的妆容让他五官更加凌厉。 他会恨恨的道:我原以为你与旁的人不一样呢,如今看来倒也没什么不同。左不过都是些花言巧语哄着我,待我付出了真心,后又随意找了个借口将我抛弃。看着我上当受骗,你一定很得意是吧?我告诉你,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了,你滚滚的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伏锦是站起来了,却只是来回踱步:“你莫不是被骗了吧?” “什么?”尤湘灵惊愕抬头。 伏锦有些担忧:“你不是说他是皇都的贵族公子哥吗?像他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哪怕家里落魄了,也不可能跟着你回到小山村里。这怎么看都不合理呀。那些公子哥一个个娇滴滴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让他们去住你那小山村,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他怎么可能跟你回来,这其中一定有诈!” 他肯定道。 14.我一定给你赎身 尤湘灵欲言又止,她实在是不好解释其中原委,只能弱弱道:“其实……呃,应该是没有诈的。就,我不好解释,但是他确实没骗我。” 虽然事实比被骗了还要麻烦和恐怖吧。 伏锦停下脚步,盯着她:“你确定吗?” “确定!”尤湘灵重重点头。 “……好吧,”伏锦选择相信她,“但是……” “什么?” 他凑近她,身上浓郁的香气覆盖过来:“那你还会替我赎身吗?” 他本就美丽传神的双眼被脂粉勾勒的格外摄魂夺魄,几乎要让人一眼陷进去。 戏楼的台柱子声音婉转勾人,此刻贴着她,像极了一只狐狸精。 于是尤湘灵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啦!” “那不就好了,”伏锦笑起来,坐回座位上,“实际上也没什么影响嘛。” “是……这样的吗?”尤湘灵有点疑惑。 伏锦却已经把盒子塞进她怀里:“好了,拿着吧。记得要来给我赎身,没事多来看看我。” “哦……”尤湘灵懵懵地接过盒子,但很快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赚钱给你赎身!” 伏锦指尖划过她的手背,轻轻挑起她的手握住:“好啊,我们一起努力,我等你。” “嗯!” 忽而,城楼上的铜钟“当当”敲响,惊起一群归巢的麻雀。 尤湘灵抬头望了望天色,暗叫一声不好,城门要落锁了! “你快走罢,不然便出不去了,被官兵抓到就麻烦了。”伏锦赶紧起身推了推她。 尤湘灵从篮子里掏出布给自己围上,伏锦见她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 他伸出手边替她整理,边笑道:“哪来的大花布?这样一围,不如再佝偻些腰肢?可以直接去当人老祖母了。” 尤湘灵抬手就要拧他的嘴,伏锦喊着“姐姐饶命”便往后退去。 嬉笑两句,二人对视一眼,她转头离开。 身后,伏锦倚着门叮嘱:“一定要记得多来看看我啊!” “放心吧!”她紧了紧腰间的荷包,随着匆匆的人流往城门口赶去。 ……………… 青石板路上脚步声杂乱,挑担的货郎、卖完菜的农妇,都小跑着往城门方向涌去。 尤湘灵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今日的花销:“买铁锅用去一百七十文,陶碗四十文,绿豆种二十文,粟种九十文,茯苓糕三十文......” 她掰着手指细数,“衣裳花了一两二钱银子,腰带三百文......” 脚步不停,手指不停。 迎面吹来的晚风里夹着炊烟的气息,尤湘灵忽然想起什么,又从荷包里摸出个小布包——这是卖蛇胆蛇骨得的钱。 篮子里的小盒子,还有伏锦塞给她的二十两银子。 她边走边数,铜钱在掌心“哗啦”作响。 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守门的兵丁正大声吆喝:“快些快些!要关城门了!” 尤湘灵排在队伍末尾,从贴身的暗袋里掏出个小账本,就着最后的天光记下今日的账目:“入项:卖药材一百零五文,伏锦给的二十两银子。” “出项:铁锅一百七十文,陶碗四十文,种子一百一十文,茯苓糕三十文,衣裳一两二钱银子并腰带三百文......” 她咬了咬笔头,又添上一行小字:“余银:二十八两二百五十五文。” 唔…… 她又有钱了耶。 只不过这钱要尽量多的攒起来,给伏锦赎身。 黑心的班主,给伏锦赎身的钱足足要六十两呢! 身后传来“吱呀”的沉重声响,厚重的城门开始缓缓闭合。 尤湘灵赶紧收好账本,小跑着穿过城门洞。 刚出城门,就听身后“咣当”一声巨响,两扇包铁城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暮色中,尤湘灵长舒一口气,摸了摸荷包里的铜钱和银子,又按了按怀里的新衣裳,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笑意。 远处的村落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她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暮色四合,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 尤湘灵刚走到树下,突然一拍脑门——昨儿被烧毁的厨房没修呢! 她懊恼地咬了咬唇,正低头盘算着明日该找哪个泥瓦匠,忽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 “快看,是尤家那个怪丫头!” 尤湘灵抬头,只见四五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挎着竹篮从田埂上走来。 为首的张二姐一瞧见她,立刻捏着鼻子往旁边躲:“晦气晦气!快离远些,沾了她家的霉运,回头可就家破人亡了!” 其他姑娘闻言,纷纷提着裙角往路边避让,活像躲瘟神似的。 有个胆小的甚至把刚摘的野花都扔了,嘴里还念叨着:“阿弥陀佛,可别让别人瞧见咱们跟她在一块儿......” 尤湘灵攥紧了包袱皮,指节都泛了白。 正要快步走过,忽然听见个细弱的声音:“尤姐姐......” 一个扎着歪髻的小丫头从人后钻出来,手里还捧着个青皮葫芦。 是村尾郑木匠家的幺女春兰,今年才十六岁。 她怯生生地把葫芦往前一递:“我爹说……说这个给您装药酒......” 风里飘来葫芦里残留的药香,尤湘灵有点感动,鼻子一酸,正要伸手去接,忽听得“啪”的一声——张二姐一巴掌打掉了葫芦,咕碌碌滚进路边的水沟里。 “作死啊你!”张二姐揪着春兰的耳朵尖声骂道,“忘了他们一家都是灾星了?要是让员外看见了......” 话没说完,尤湘灵已经弯腰捞起葫芦,用袖子擦干了水渍。 她轻轻塞回春兰手里,转头对张二姐笑了笑:“听说员外现在变成一只耳了,还天天嚷嚷着有鬼有些神志不清了。当时抓我的人里面,一个被我打残毁容了,一个当场毙命……” 她目光往她身上一扫:“你喜欢哪个结局?” 张二姐顿时脸色煞白,落荒而逃。 其他姑娘也一哄而散,只剩春兰还站在原地,眼眶红红的。 尤湘灵没去追她们,也没动手。 她知道这几个姑娘虽然说话刻薄了点,但到底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她们之所以这样忌惮她,也多亏了员外在外面使劲散播她的谣言,毁坏他们一家的名声。 加上她明里暗里的威胁,自然是没有人敢与她交好的。 15.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尤湘灵低头,望着春兰红红的眼眶,心中一暖。 她蹲下身,轻轻替春兰擦去脸上的泥点子:“好妹妹,多谢你还肯跟我说话。” 春兰吸了吸鼻子:“尤姐姐别难过,我爹常说你是村里最能干的姑娘。” 尤湘灵闻言微微一笑:“走,带我去见你爹。我家厨房昨夜整个烧塌了,想请你爹帮忙重建。” 二人遂手牵手来到了郑木匠家里。 郑木匠听完情况,眉头紧锁:“整个厨房都烧毁了?这可是大工程。”他放下手中的刨子,认真盘算起来:“光是木料就得要三十根上好的杉木,至少二两银子。瓦片要重新铺,少说也要一两半。再加上砌灶台的青砖、泥灰,还有门窗的木料……” 他抬头看了看尤湘灵:“全部算下来,至少得五两银子。” 尤湘灵点点头,从怀中取出荷包:“郑叔,这是六两银子。除了重建厨房,我还想请您把灶台砌大些,再打个新的碗柜。” 郑木匠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成!我明日一早就去后山选料。不过……” 他压低声音:“王员外那边……” “郑叔放心,”尤湘灵神色平静,“我自有分寸。” 临走时,春兰追出来塞给尤湘灵一个油纸包:“娘刚蒸的桂花糕,可香了。” 尤湘灵接过还温热的糕点,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月光下,她望着自家方向那片焦黑的废墟,攥紧了荷包里剩下的二十二两银子。 这钱本是要留着……罢了,先修好厨房要紧。 她摸了摸怀里的新衣裳,加快脚步往家走去。 天色渐深,月光照不亮黑夜。 此时万籁俱寂,唯她一脚深一脚浅走在黑暗之中。 “啊,安静的像是能闹鬼。”尤湘灵心中感叹。 好在她已经很习惯这死寂了,心里没什么恐惧感。 快到家的时候,她远远看见了一点温暖的光。 走近后,她看见卫玉书手持灯笼,安静地半倚着墙,抬头望着天上明月。 暖色的烛光照亮了她回家的路,也照亮了他。 一身白衣被夜风拂动,他只宁和地抬头仰望。 灯下的美人清晰又朦胧。 尤湘灵看着他,感觉他真的很像传说中的仙子,飘然出尘,清冷高洁。 卫玉书似是听见了脚步声,低头看见她,露出一个笑容来:“你回来了。” 他提着灯笼朝她走来,因身上的伤,他走的有些慢。 但仙子确确实实来到了她的身边。 “还顺利吗?”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家里只剩下一点米了,我找到了个完好的陶瓷锅,用你庭院里的药炉熬了粥,你吃一些吗?” 尤湘灵愣了愣,二人离得近,她能看见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精致而无瑕疵,看向她时,是真切的关心。 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好像……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家”的感觉。 当你在外面辛苦忙碌一整天,饥肠辘辘,带着一身疲惫往家赶时,你会发现家里亮着一盏灯,有人一直在等你。 他会温柔地迎上来问你累不累,行程顺不顺利,并告诉你已经做好了饭,正在炉上温着,就等你回来一起享用。 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无论遇到了再多的危险,家里都会有一个人等你。 回到家就有热腾腾的饭可以吃,会有人关心你,陪伴你。 你再也不用忍受无边无际的孤独。 她突然感觉眼眶有点热,低下头擦了擦眼睛,抬头又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二人进屋,卫玉书去盛粥,尤湘灵则将茯苓糕和桂花糕都拿了出来。 她这次出门其实也没带什么吃的,因为家里就如卫玉书所说,只剩下一点米。 所以她就用异能出发的路上随手找了些果子,在路上吃。 至于茯苓糕,30文钱的茯苓糕当然不可能只有一点,而是足足有两斤多呢。 她将一半的茯苓糕送了给伏锦,剩下的一半则准备带回来当晚饭,正好春兰她娘还送了她些桂花糕。 两样糕点配上粥,也足够她和卫玉书吃饱。 卫玉书回头看见糕点,倒有些意外:“你还买了些吃的。” “嗯呢,”尤湘灵又拿出给他买的衣物,“我给你买了一套衣服。” 这个时代衣物的材质通常只有三种,一种是麻,一种是棉,还有一种就是丝绸。 绝大部分的平民老百姓只穿得起麻,条件好一些的富商则穿的是较为柔软舒适的棉布。 而丝绸则是被士族阶级和官员们所垄断,是不允许老百姓穿的。 像卫玉书从前穿的便是丝绸。 而尤湘灵大部分的衣物是麻做成的,只不过她来了以后,实在是穿不惯这些粗糙的布料,便给自己买了几件棉布衣服。 她这一次给卫玉书买的衣服,便是由棉做成的。 卫玉书低头,素白手指轻轻拂过被尤湘灵细细叠起的衣服。 靛蓝色布料衬着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像珍珠似的。 他垂下眼,安静的看着这身衣物。 尤湘灵倒被他的态度整的有些紧张了。 毕竟她心里也清楚,从前像这样的衣物,卫玉书是断断看不上眼的。 哪怕是用来做鞋子,他恐怕都嫌弃。 但现在,确实是她能买到的最好的布料了。 唉,颇有些乡下糙汉捡到娇贵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养的感觉。 不过,卫玉书不是娇贵的公主,他抿了抿唇,认真地看向她:“谢谢,我很喜欢。” 顿了顿,他又有些迟疑:“是不是有些太破费了?” 他是知道尤湘灵没什么钱的,而这衣服少说也要一两银子,加上她要买些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还要修厨房……这都是不小的开销。 “啊,还好,”尤湘灵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不用担心这些。” “抱歉……”卫玉书看起来相当失落,“我总是让你照顾我,让你单方面付出……” “没事的!”尤湘灵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了!你可是我最重要的……未婚夫。” 一个能让她源源不断涨经验的未婚夫。 先前的经验条从25/100,已经变成了50/100。 尤湘灵要留住他的心更加坚定了。 不只是因为经验,也是因为…… 她其实还挺喜欢他的。 卫玉书垂眸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她的手要比他小不少,此刻如同她的神情一样相当诚恳地攥着他的手指。 犹豫片刻,他温柔地回握住她,双手将她的手拢在掌心:“如果你不嫌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16.一起睡觉 夜,卫玉书再次发来了上床……不对,是换床邀请。 “不用了。”尤湘灵拒绝,铺着自己的“榻榻米”。 铺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扭头道:“对了,那个……承宣,明天会有木匠来修厨房,你……” “我会躲在房间里不出去的。”卫玉书道。 他现在的情况,还是越少和人接触越好。 少一个人见过他,他们就多安全一分。 “好。我明天早上会先去种地,种完地就要去山上了。”尤湘灵想了想,从角落掏出一把匕首塞给他。 “这个你拿着。虽然员外短时间内估计不敢来,但难保不会出意外。” “好,谢谢……那你呢?”他问。 “我会把弓箭拿去,顺便去山上放一下小呆。”尤湘灵道。 家里出现一匹战马,那是真没办法解释了。 尤湘灵回头继续铺自己的被子。 “湘灵……”身后卫玉书轻轻唤了她一声名字。 她回头,就见他开口:“要一起睡吗?” “啊?”尤湘灵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嗯,”卫玉书点头肯定,“要一起睡吗?” 确认了,没听错。 这次是真邀请了。 “不太好吧……”尤湘灵揪着手里的被子,有点纠结。 虽然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吧,虽然这样一定能涨很多经验吧…… 但是,好像真的有点太快了? “我们一人一床被子,如果你介意的话,中间可以用被子隔开。”卫玉书提出建议。 “……哦。”尤湘灵眨巴眨巴眼睛。 她好像又误会了耶。 ……最后的最后,二人还是躺一张床上了。 折腾完已经是子时,尤湘灵躺床上却总有些睡不着。 她悄悄侧头看卫玉书。 他睡姿很端正,平躺于床上,双手交叠放于腹部——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个晚上他都不会变姿势了。 此刻他闭着眼,呼吸清浅,胸膛有规律的起伏。 睡着了吗? 尤湘灵翻了个身面对他,静静看了好一会儿这完美无缺的侧颜,然后出于某种好奇心,她伸出一个手指头,悄悄戳了他的手一下。 她的手指被抓住了。 卫玉书睁眼,无奈地看向她:“你睡不着吗?” 尤湘灵先是心虚,随后又理直气壮起来:“你不是也没睡着吗?” “嗯,你说得对,”卫玉书松开她的手指,那双琥珀色眼眸看着她,“要我哄你睡吗?” “诶?”尤湘灵呆住,“哄我睡觉?” “对呀。”卫玉书撑着身子起身,侧过来看着她。 他墨色长发如瀑披散,几缕垂落至她脸颊附近,带着淡淡的香气。 尤湘灵手痒痒的忍不住拈了一缕头发绕在指尖,发丝顺滑富有光泽,手感极好。 而卫玉书只是放纵地任由她把玩。 她有些期待地看向他:“你要唱歌吗?” 还没有人哄她睡觉过呢。 是要唱摇篮曲吗? 古代有摇篮曲吗? 或者是童谣? 甚至是情歌? 尤湘灵越想越期待,仰着头看他。 “我不太会唱歌。”卫玉书低头看她,带着点笑意,如同摸小孩般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要做什么呀?” “或许……你喜欢诗词吗?” “诗词?” 然后卫玉书就开始背诗了,从五言绝句到七言律诗。 从诗到词再到曲。 从古至今,从背诵到赏析到分析其中含义。 诗人是在什么情况下做出的这首诗? 诗人经历了什么? 诗中的这个字,代表了诗人怎么样的感情? 这首诗描绘了什么样的景象? 表达了诗人什么样的寄托? 这首诗创造出来的时代背景又是什么? 这个诗人的生平经历又是什么?…… 尤湘灵不到十分钟就睡熟了。 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太好了!虽然古代没有高数,但是有诗歌啊! 他大爷的真催眠。 ……………… 托高数,不对,是诗歌的福,尤湘灵这一觉睡得很沉,非常沉,相当的沉。 睡眠质量无比好。 于是第二天,她很早就起来了。 旁边的卫玉书还在睡觉,她打了个哈欠,下床拿上种子,弓箭,再出门带上小呆。 她先将小呆带去山上,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将它留在那里,把弓箭别在它背上,然后就下山了。 下山途中,她顺手摘了些果子和野菜。 植物系异能就这点好,只要在山上,她肯定是饿不死的——就是没什么肉吃。 啊,又是想吃肉的一天。 她回了家,先将果子放在桌子上,又把昨日买种子时讨价还价得来的红豆放旁边。 至于吃什么,让卫玉书自己决定吧。 随后,她扛着锄头去菜地了。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尤湘灵已经扛着锄头来到田边。 她家的两亩薄田本身土地贫瘠,种出的东西也是稀稀拉拉,营养不良的。 但无所谓,再贫瘠的土地,到她手里都会变成沃土,长出的农作物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也不会被员外觊觎了。 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一锄头下去,翻起湿润的泥土。 “得先把绿豆种上。”尤湘灵自言自语道。 她从怀里掏出昨日买的绿豆种,蹲下身,用手指在松软的土里戳出一个个小坑。 每坑放入三粒豆种,再用土轻轻盖上。 她的动作娴熟而轻柔,仿佛在照顾婴儿一般。 种完绿豆,她又取出“六十日黄”粟米种子。 沿着田垄,将种子均匀地撒在沟里。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泥土里。 “尤姐姐!”春兰的声音从田边传来。 小姑娘挎着个竹篮,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娘让我给你送些腌菜和馒头。” 尤湘灵擦了擦汗,笑着接过篮子:“替我谢谢你娘。你爹去后山砍木头了吗?” “天没亮就去了!”春兰兴奋地说,“爹说要给你家厨房用最好的杉木呢!” 正说着话,远处传来牛车的吱呀声。 是郑木匠运着木料回来了。 粗壮的杉木在阳光下泛着淡黄色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春兰自己家还有活要干,送完东西便与她挥手告别了。 尤湘灵看了看日头:“我得去给菜地浇水了。” 她来到屋后的菜畦边,尤湘灵用葫芦瓢舀水,均匀地洒在菜苗上。 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嫩绿的菜叶轻轻摇曳。 干完农活,尤湘灵将锄头靠在门边,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头正盛,正是上山的好时辰。 山路陡峭,尤湘灵却走得轻快。 她的草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片山林她再熟悉不过,哪处有野兔出没,哪处是山鸡的窝,她都了如指掌。 她先去找了小呆,虽没有被拴起来,但它还是待在原来的地方没怎么动过,只不过一路找着吃最嫩的草吃出了两亩地。 说实话,尤湘灵是有点头疼的。 她又不打仗,根本用不上这样的战马,更何况拿它去赶路更是无稽之谈,但凡出现在别人面前,分分钟都是要被抓起来审问的程度。 她从它身上取下弓箭,叹了口气:“你要不就住山上吧,看你身强体壮的,应该也没有什么天敌,但凡真的遇到了什么,以你的速度和体力肯定是能跑过它们的。” 也算是半放生了。 她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随后,她转身离开。 她还要去打猎。 17.有肉吃了 走到半山腰的松树林时,尤湘灵放慢了脚步。 她轻轻拨开眼前的灌木丛,露出一个用树枝和藤蔓巧妙编织的陷阱。 陷阱完好无损,但里面空空如也。 “看来今日运气不佳。”尤湘灵小声嘀咕着,重新将陷阱布置好。 她在旁边撒了一把从家里带来的谷子,又用树枝将陷阱伪装得更加隐蔽。 继续往山上走时,尤湘灵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立刻屏住呼吸,悄悄取下背上的弓,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 那声音越来越近,尤湘灵的手指轻轻搭上弓弦。 一只肥硕的野兔从草丛中探出头来。 尤湘灵稳住呼吸,缓缓拉开弓弦。 就在她准备放箭的瞬间,兔子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尤湘灵当机立断,手指一松,箭矢“嗖”地飞出。 野兔应声倒地。 尤湘灵快步上前,拎起被一击毙命的兔子。 “今晚有肉吃了。”她满意地将猎物挂在腰间。 天色已到黄昏,尤湘灵决定再去查看最后一个陷阱。 这个陷阱设在一处山涧旁,是她三天前布下的。 拨开茂密的蕨类植物,尤湘灵惊喜地发现陷阱里竟有一只山鸡! 那山鸡的脚被藤蔓缠住,正扑棱着翅膀挣扎。 尤湘灵利落地将山鸡捆好,又检查了一遍陷阱。 藤蔓有些松动,她重新加固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踏上归途。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 尤湘灵一手提着猎物,一手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路过一处山泉时,她停下来喝了口水,又洗了把脸。 清凉的泉水洗去了一天的疲惫。 回到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尤湘灵远远望见自家院子里亮着灯火,想必是卫玉书在等她。 郑木匠的效率很高,厨房已经搭起一个大致的框架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野兔和山鸡,盘算着明日要给郑家送些肉去。 院子里面传来赤豆粥的香气,卫玉书已经做好了饭,正在等她回来,见她带了山鸡和兔子回来,也是有些惊讶。 随后弯了弯眼睛,笑着说道:“看来可以吃肉了。” 谁让尤湘灵一天不吃肉就会忍不住嘀嘀咕咕。 “是的呢,虽然现在只有锅,但炖肉汤也很不错!”她开开心心地正想处理一下,突然愣住。 “咦,不对劲……”她惊恐道,“米油盐酱醋我是不是都没有买?” 问题很严肃了。 “好像是的,不如先吃粥,明早再去买?” “不行,我今天晚上就要吃到美味的肉汤!”尤湘灵决定道。 说着,她又忍不住看向卫玉书:“而且我觉得,你也要吃点肉了。” 他们的条件确实比较艰苦,虽然尤湘灵有着植物系异能,野果野菜管够,但再有别的,确实是没有了。 而众所周知,人如果只吃水果和蔬菜,长久下来肯定会营养不良……不,不用长久下来,一个星期就够了。 而卫玉书这样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这段时间和她在一起,饭量居然和她差不多,尤湘灵总是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没有吃饱过。 更明显的是,或许因为病痛,或许因为心事,她清晰地意识到卫玉书比初见时消瘦了些。 虽然她希望他只是单纯的挑食,但很显然不太可能。 无论如何,她不希望看到他愈发消瘦的模样。 他们两个都点吃点好的了。 “我去村子里买点,很快就回来。”尤湘灵放下猎物,拿了些钱和其他的准备出门,“你可以先吃。剩下的我回来再做。” “我等你回来一起吃吧,”卫玉书摇摇头,“兔子和鸡都要处理了吗?” “嗯,都处理了吧。天太热了,放到明天就要变质了。我很快就回来。”尤湘灵挥挥手离开,朝着村子的方向去了。 ……………… 尤湘灵拿着篮子走进村里唯一的杂货铺。铺子里弥漫着酱油和干辣椒混杂的气味,柜台后的老李头正打着算盘,抬头见是她,脸色顿时一变。 “尤……尤娘子要买些什么?”老李头眼神闪烁,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柜台。 尤湘灵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钱袋,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要买五升白米,一斤盐,半斤酱油,还有醋和香油。”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来些花椒、八角、桂皮。” 要做出美味的菜,这些调料必不可少。 老李头的额头渗出细汗:“这个……员外前日才吩咐过……” “李叔,”尤湘灵将钱袋放在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我听说您家小孙子前些日子发热,是用了家门口摆着的柴胡才好的吧?” 老李头的手猛地一抖,算盘珠子“哗啦”乱响。 他压低声音道:“那柴胡……是你……” 尤湘灵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里还有些金银花,给孩子泡水喝最好。” 她将布包轻轻推过去:“我只要买些日常用度,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她平日里总上山,随手就会捡些药材,捡着捡着也就积累不少了。 加上她其实挺喜欢活人的——至少比起丧尸她可太爱活着的人类了——她很希望活着的人类尽量多一点,因此,遇见需要帮助的人,她很乐意顺手帮一下。 这个时代的平头老百姓,基本是没有那个条件请大夫治病的,他们生了病大多是自己熬过去的。 甚至有些老百姓,哪怕已经病重了,都会坚持着干些活。实在病的起不来了,便躺在床上听天由命。 而其中,小孩子则尤其脆弱。 哪怕父母很爱自己的孩子,但是条件所限,孩子们生了病,也确实是没能力医治的。 尤湘灵不止一次的看见重病的人孤零零待在门外,待在某个角落,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真的,真的很不希望看见这样的事情。 于是,每当她正好听说某户人家的家里人生了病,她会默默的找些药材,随便用什么装着,往人家家门口一放,尽量给他们多一些活下来的希望。 而老李头家的孩子正是如此。 18.给你脸了是不是? 当然,尤湘灵毕竟不是雷锋,也没有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更讨厌成为那种偷偷摸摸当圣母,背地里普渡众生,面上则是一副任劳任怨,承受大家偏见和误会以及攻击的人。 所以,她每次去放药材的时候,都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她不要求别人一定要感激她,但至少她不希望那些被她帮助过的人转头过来攻击自己。 所以村子里其实也有不少人知道她的事情,这也是员外找茬次数越来越少,每次间隔越来越长,每次失败之后都会消停好久的原因。 久而久之,村子里也有不少人知道她会医术,并且乐于帮助他人,更有甚者在背地里偷偷称她为神医。 有时候,甚至会有人带着病人上门求她医治,而尤湘灵自然也很愿意帮忙,虽然不能随意动用异能,但是她确实也了解些医术,当个平平无奇的中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春兰一家便是如此,他们家接受过她的帮助,也在生病时请求她治疗,渐渐的变成了和她在村子里关系最好的那一家。 至于那些明明受过她的帮助,最后又反过来帮着员外攻击她的人。 或者是依旧固执,认为他们尤家是扫把星,是怪胎,是不受欢迎的外来者的那批人,她当然也不可能再帮助他们第2次了。 开玩笑,她不报复回去都是好的,真以为她是什么绝世大好人吗? 老李头盯着那个布包看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他转身取下货架上的米袋:“五升白米,四十文;青盐一斤,十五文;上等酱油半斤,二十文……” 尤湘灵安静地等着他称量。 老李头的动作越来越利索,甚至往米袋里多舀了一勺:“这米是今年新收的,煮粥最是香甜。” 当尤湘灵接过最后一包桂皮时,老李头突然又塞过来一小包东西:“这是自家晒的干香菇,拿回去炖汤。” 尤湘灵刚要推辞,老李头摆摆手:“就当……就当是谢你的草药。”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以后要买什么,趁现在这个时候人少时来。或者你要什么东西,托春兰告诉我一声,我给你送来。” 尤湘灵点点头,将东西一样样收进篮子。 她刚把最后一包桂皮放进篮子,铺子的门帘突然被人一把掀开。 张二姐扭着腰肢闯了进来,新做的桃红衫子晃得人眼晕。 “哎哟喂!”张二姐捏着鼻子,夸张地扇了扇风,“老李头,你这铺子怎么一股子晦气?莫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李头手里的秤杆“当啷”掉在柜台上,额头顿时沁出冷汗:“张、张姑娘说笑了……” “说笑?”张二姐的鎏金镯子“啪”地拍在柜面上,“你这铺子还想不想开?” 她斜眼瞥着尤湘灵,故意提高嗓门:“有些人啊,天生就是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老李头的手直哆嗦,慌忙抓了把蜜枣往张二姐跟前推:“您、您尝尝这个,新到的……” 也不怪老李头如此害怕,实在是张二姐她爹是员外家的管家,在员外面前很得脸。 她爹也是和员外一样的人,喜欢仗势欺人,剥削下面的人。 但凡给他抓住一点把柄,就要不依不饶非剥一层皮下来。 若是听话还好,遇见不听话的,他爹恨不得联合员外将人连肉带骨头的一起吞下去吃了。 村子里的人被他们活活逼死的,也不是没有。 而张二姐,是他们最好的耳目神。 “呸!”张二姐一把打翻蜜枣,“当我是要饭的?” 她突然抓起柜台上的账本:“让我看看,你都卖了什么脏东西给某些人!” 尤湘灵站在一旁,手指悄悄攥紧了篮子的背带。 张二姐翻着账本,突然阴阳怪气地笑起来:“老李头,你可真行啊!连上好的香菇都舍得给?” 她猛地将账本摔在地上:“我上月来问你要,你怎么说没货?” 那当然是因为是“要”不是“买”了。 老李头佝偻着腰去捡账本,被张二姐一脚踩住手背:“哎哟!张姑娘饶命……” “饶命?”张二姐尖利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我今儿非要让我爹来评评理!有些人啊——” 她意有所指地瞪着尤湘灵:“克死爹娘不够,还要来祸害乡里!” 老李头瘫坐在地上,面如土色。 尤湘灵看着她那副嚣张样,心头火起,一把抄起柜台上的醋坛子。 “哗啦——” 一整坛陈醋直接泼在张二姐新做的桃红衫子上,刺鼻的酸味顿时弥漫开来。 “啊!我的衣裳!”张二姐尖叫着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拍打衣襟,“这可是花了三两银子新做的!” 尤湘灵冷笑一声,抄起门边的扫帚就朝张二姐腿上招呼:“让你嘴贱!” “啪!” 扫帚结结实实抽在张二姐小腿上,疼得她嗷嗷直叫。 “你敢打我?!我爹可是……” “你爹就是个马屁精!”尤湘灵又是一扫帚抽过去,“真当攀上员外就了不起了?” 张二姐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尤湘灵居然敢对她动手:“你个贱人!你居然敢……” “我不仅敢动手,”尤湘灵一棍子给她怼墙上,“我还敢杀人呢!” 张二姐抱头鼠窜,新梳的发髻都散开了,活像个疯婆子。 她慌不择路地往外跑,结果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鎏金镯子“咔嚓”一声摔成了两截。 尤湘灵上前扯着她的头发就把她往回拖。 张二姐没想到她居然都不让她逃跑,浑身一颤顿时想起来尤湘灵这死丫头还真杀过人! 她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心都凉了个彻底,像是被人拿刀抵在脖子上的猪,立刻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尤湘灵随手扯了块老李头用来擦东西的抹布塞她嘴里。 张二姐声音被堵在嘴里,感受到那抹布不知道擦过什么,那诡异恶心的味道,立刻被刺激地干呕起来。 尤湘灵扯着她头发把她拎起来:“我好脸色给你给多了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就应该揍你的,顺便连夜去给你爹杀了!” 一听到“杀”字,张二姐条件反射般抖起来。 尤湘灵打量她,冷笑:“我知道你一天到晚穿红戴绿,时不时还要去员外院子里坐一坐是为啥,你想当员外的小妾是吧?” “你知道为什么你一天天在那头好色的猪面前晃悠,但一直没成功是为什么吗?”她人身攻击道,“因为你丑啊!小眼睛塌鼻梁大嘴巴一脸的麻子和痘,和员外那副尊容有的一拼。” 被戳到了痛处,张二姐瞪大眼睛扭头,又恐惧又愤怒。 尤湘灵抬手就是两个大耳瓜子,愤怒就又变成了恐惧。 此刻老李头已经颤颤巍巍爬起来了,哆哆嗦嗦地劝道:“尤、尤丫头,算了吧……” 尤湘灵把张二姐往地上一杵,抓住她头发的手一松,她就哐当一下趴在了地上。 尤湘灵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张二姐:“再让我听见你满嘴喷粪,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顺便踹了她屁股一脚:“你要是敢出去乱讲,我连你和你爹一起杀了!” 张二姐哭哭啼啼地爬起来,连塞在嘴里的抹布都来不及吐,连滚带爬地跑了。 19.聊一聊 尤湘灵转身看向老李头:“李叔,要是发生什么事情,记得来和我说。” 她从荷包里数出钱来放在柜台上:“醋钱我赔。” 老李头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拿着。”尤湘灵不容拒绝地把钱塞给他,“对了,再给我包半斤红糖。” 夕阳西下,尤湘灵背着重新装好的篮子往家走。 路过张二姐掉落的鎏金镯子时,她一脚把它踢进了路边的臭水沟。 ……………… 尤湘灵回了家,卫玉书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她,迎上来问道:“你去了好久,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事情,”尤湘灵将东西都放下,“顺手收拾了个人罢了。” 卫玉书看起来更担心了,只不过见她显然不打算说太多,他也不再追着问。 只是还有些自责:“都是我不好,若是我能跟着你到处走动就好了,你也不用一个人……” “打住!”尤湘灵抬手制止他的emo,“你情绪好像不太好呀。” 她想提这件事情很久了。 她怀疑卫玉书要得抑郁症了。 只不过古代好像没有预抑郁症这个概念。 嗯……古代把这个称之为什么来着?郁结于心?心病?心结? 不过现现在想来,卫玉书会得抑郁症也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猛然从一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云端之上众人仰望的人物,一下跌落泥地里,并且突逢骤变,父母亲人全部被杀,只留下自己一个人苟延残喘。甚至没有办法为家人复仇,换谁谁都得发疯。 卫玉书现在的情绪已经很稳定了,他没有自怨自艾,总是一个人默默流泪,了无生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不想做。也没有出现自-虐-自-残的倾向。 恰恰相反的是,甚至他在表面上还如同一个正常人一样,会关心她,并且努力帮她分担一些工作,积极配合她的治疗。 除了胃口下降不愿意吃饭,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一些抑郁情绪。 其实就连尤湘灵都不太看得出来,他其实已经抑郁了。 “那个……”尤湘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于是撸起袖子道,“我来给你露一手?我做饭可好吃了!” 虽然她不太喜欢火,但是她很喜欢吃。 为了吃,她可以忍受对火的讨厌去学习厨艺,去学习怎么做好吃的东西。 “好呀,我很期待。”卫玉书又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只不过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她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开开心心地去做饭了。 她利落地舀了一瓢井水,将陶瓷锅刷洗干净。 卫玉书已经处理好的山鸡先被按在木砧板上,菜刀“笃笃”地响着,转眼间就被剁成了均匀的块状。 新买的油“滋啦”一声倒入锅中,冒出缕缕青烟。 嗯,虽然通常是用来炖汤的,但也不是不能炒菜。 将就一下,还是可以用的。 尤湘灵捏了一小撮花椒扔进去,香气立刻窜了出来。 她将山鸡肉倒进锅里翻炒,肉块很快泛出金黄的色泽。 “该下料了,酱油给我一下。”尤湘灵道。 卫玉书打开新买的酱油瓶递过来。 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流入锅中,顿时腾起一阵咸香。 又点了几滴香油,撒上一把葱花。最后倒入半瓢清水,盖上锅盖慢慢炖煮。 趁着炖鸡的功夫,尤湘灵开始处理野兔。 锋利的刀刃顺着兔子的关节游走,眨眼间就卸下四条肥美的腿。 她用盐和料酒腌上兔肉,剩下的骨架也不浪费,到时候可以熬高汤。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映在尤湘灵的脸上。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掀开锅盖搅了搅。 山鸡肉已经炖得酥烂,汤汁收得浓稠适中。 她撒上一把从山上采的野山菌,香气顿时又浓了几分。 她又将兔肉放进锅里,加好食材,让它慢慢熬着。 “吃饭啦吃饭啦!”她开心地将鸡汤放到桌子上,“吃完还能喝点兔肉汤!” 卫玉书也已经将赤豆粥盛了出来。 新买的青花瓷碗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赤豆粥呈现出诱人的紫红色,上头还飘着几颗绽开的豆皮。 卫玉书执筷的动作很轻,夹起一块山鸡肉时,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香。 “火候正好。”他尝了一口,眉眼柔和。 尤湘灵看着他咀嚼时微微鼓动的腮帮,心里泛起一丝满足。 这山鸡肉炖得酥烂,香菇吸饱了汤汁,咬下去定是满口鲜香。骨髓的精华都融在了汤里,喝下去浑身都暖融融的。 他低头吃饭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抬头见她盯着他,便冲她笑了笑:“湘灵,你真的很厉害,方方面面都这么好,是十全十美的人物。” 尤湘灵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低头舀了一勺赤豆粥。 粥熬得恰到好处,赤豆已经化开,米粒却仍保持着形状。 “唔,你熬的粥也很不错,很好喝!”她也夸回去。 “谢谢……”他轻声道,指尖在碗沿摩挲了一下。 陶瓷锅里的汤汁还在咕嘟作响,赤豆粥的甜香与野味的鲜美交织在一起。 这样温馨的氛围,尤湘灵看着他,想和他好好聊聊。 她先以温和的切入点开始:“承宣,我总感觉你这段时间的情绪有些低落,吃的也很少,甚至比我还要少些,我很担心你,我怕你出什么事情。” 卫玉书睫毛颤了颤,欲盖弥彰:“是吗?或许是有一点……很抱歉,让你担心了。你在外面忙忙碌碌,我帮不上忙就算了,回来还要让你担心我,我……” “不要这么说!”见他又要开始自我贬低,尤湘灵赶紧打断他。 她感觉这样的谈话方式好像也不太好,于是又换了一种更幽默风趣的方式。 她托着腮,冲他眨眨眼笑道:“我不觉得你帮不上忙啊,我反而觉得你帮了我很多呢,你给了我一种家的感觉!你看啊,我每次回到家都有热腾腾的饭吃,都有人在家里等我,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呢。” “是吗?谢谢你……”卫玉书不语,只是一味有礼貌。 总感觉他好像根本没有被安慰到。 20.敞开心扉 尤湘灵继续开玩笑道:“哎呀,你完全没有必要自我贬低,我很喜欢你呀。只不过咱们的相处模式有点不太一样而已,从经典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变成了女主外男主内而已,我很喜欢这样的模式呀。” 卫玉书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 尤湘灵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的说法见效了。 刚想在心里夸自己真是个天才语言学家,就发现卫玉书的关注点好像歪了—— “你……喜欢我?”他有些不敢置信。 但很快,他又低落下来。 这样受万人追捧的玉人,竟在她面前显露自卑:“可是……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 “为什么没有?”尤湘灵一拍桌子,郑重其事道,“你看啊,你出身高贵,又懂礼仪,又会诗书,还会武功,脾气好,有礼貌,长得还这么好看,怎么会不值得我喜欢呢?” 她末了还开了个玩笑:“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牛郎捡到了织女一样,天上平白无故掉了个仙子给我当丈夫。像我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确实不敢想,前世末世独自生活的孤独快把她逼疯了。 别说是有卫玉书这样的人物陪着她,哪怕是猫猫狗狗都行。 甚至于在收音机里听见人类的声音她都能感动好一会儿。 现在古代的生活虽然也有不好的地方,但对于她而言已经是天堂一样的存在了。 她再次肯定:“你根本不懂,你对我来说超!级!重!要!” 甚至和他贴贴还能涨经验! 卫玉书呆呆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猛的低下头去,抬手拭过眼睛。 “诶?你……”尤湘灵愣住。 他不会哭了吧?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他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声音有些低哑。那双湿润的琥珀色眼睛能清晰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说:“我其实一直很感激你,是你将我从皇都救了回来,一路上细心的照料着我,哪怕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实际上我一直很愧疚,我有时候会怀疑我这样一直拖累你,会不会你在心里已经对我不耐烦了,所以我总想尽可能的多做一些事情。希望让你不要讨厌我。” “不会的,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尤湘灵眉眼弯弯,逗他,“我们农民娶到仙子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呢?” 她说:“而且就算没有我,你不是其实也一样能脱困吗?我反而还会担心,是不是一不小心破坏了你的计划。” “不,”卫玉书看着她,缓慢但郑重道,“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他终于对她敞开心扉,诉说心事:“我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自我怀疑——我是不是一个废物?父母亲人都在我面前惨死,我却无能为力。” 他语调愈发低沉:“这段时日以来,我每每闭上眼,就会看见父母族人惨死的面庞,看见老皇帝狞笑着,不屑地望向我,仿佛在嘲笑我——你看,就算我抄了你满门,你又能奈我何?再一转头,看见父母族人带着一身的血,在地狱里怨恨地望着我,问我——既然你这么没用,为什么还要苟留于世上,为什么不直接下来陪我们?” 尤湘灵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她理解卫玉书的心理压力,并能在一定程度上感同身受。 和她在末世里生活多年快要被逼疯的孤独感不同,这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心理压力。 但一样的,迟早都能将人压垮。 “所以,我其实真的很感激你,”他说,“如果一切真的按照我的计划推行,我同样能活下来,可是这一路以来从没接受过善意,没有缓和的余地,没有休息的机会,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大概率会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并且双腿残疾,这样种种负担重压之下,到了最后,我恐怕……”他苦笑一声,“恐怕会变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大概…… 就像是从光芒四射的男主,变成心理扭曲,疯狂且偏执,一心想要毁灭一切的反派。 尤湘灵也没办法想象面前温柔可亲的卫玉书,最终变成阴暗反派的模样。 “没事,我们不是遇见了吗?你想象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尤湘灵安慰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不会过去,”卫玉书认真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仇恨。” 他那被无害外表圆滑包裹的锋芒显露:“我一定会复仇。” 他说:“我会与嘉王府的残余势力汇合,届时……” 尤湘灵愣愣地看着他。 她又忘记了。 卫玉书看似柔软又无害,但实际上,从来不是易于之辈。 他也是能毫不犹豫提刀杀人的凶神。 他从一开始就具备了成为反派的特质。 “你要……造反?”尤湘灵艰难咽下嘴里的粥。 卫玉书垂下眼眸,夜色中,神色晦暗。 他说出了更可怕的话:“我要将老皇帝千刀万剐,将那帮尸位素餐的达官显贵全部吊死在城墙上。” 院子里陷入死寂,尤湘灵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饭。 好消息,话说开了,卫玉书的心结大概也解开了。 坏消息,好像变成了更可怕的事情。 她亲爱的未婚夫想造反怎么办? “抱歉,我吓到你了吗?”卫玉书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你会讨厌我吗?” 他有些忐忑的问道。 那个浑身笼罩在反派影子下的卫玉书不见了,又变成了那个无害的芝麻馅汤圆。 “啊……没事,不会。”尤湘灵用勺子搅了搅粥。 讨厌和害怕那是真不至于,毕竟她前世也算得上是杀人如麻——嗯,如果丧尸算人的话。 她只是心里有些感慨,好像一不小心误入了某种拯救未来反派的计划之中。 而她的任务就是救赎前期的反派,让他不要变成毁天灭地的大魔王。 尤湘灵想,如果她的世界是一本书,那这本书的书名一定可以叫做——拯救白切黑未来大反派! 21.兔肉汤 二人对视,卫玉书默默注视着她,好像在等她表态。 尤湘灵…… 尤湘灵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实际上前世的打打杀杀她真的已经受够了,她比较想摆烂。 她就想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开开心心地种田,赚点钱买个舒适的大院子,然后再买更多的田地种田。 当然如果目标宏大一点的话,她想种很多很多很多的田,种很多很多很多的农作物。 到时候,她就会有数不完的粮食。 甚至她可以养活全天下的人,让这世界上再没有饥饿。 当然,总体来讲,她的目标就是种田,愿望是吃肉,理想是摆烂。 她不喜欢战争,因为战争总是会有数不清的人要牺牲,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她不喜欢这样子。 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卫玉书顿了顿,主动转移话题:“兔肉汤好像好了。” 尤湘灵顺杆就下:“我去看看。” 果然,兔肉高汤也熬好了,奶白色的汤面上飘着几点金黄的油星。尤湘灵舀了一勺尝了尝,又撒上一撮新买的胡椒粉。 她将兔肉汤一分为二,一半端上桌,另一半则装起来。 到时候吃完饭,给春兰家送去。 她坐回椅子上,露出笑容:“吃饭吃饭。”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去想吧。 现在,先吃肉! ……………… 尤湘灵端着还温热的陶罐往郑木匠家走去。 罐口用新摘的芭蕉叶严严实实地封着,仍能闻到兔肉汤的醇香。 春兰家院门半掩着,尤湘灵轻轻叩了叩门框。 往里望去,院子里传来“咚咚”的劈柴声,是郑木匠正抡着斧头,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 屋子里,春兰她娘正借着黯淡的月光和豆大的烛光做针线活。 即便是这么晚了,他们依然要干活。 “尤姐姐!”春兰从灶房蹦出来,辫梢上还沾着几片柴草。她凑近陶罐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呀!这是什么?” 尤湘灵揭开芭蕉叶,乳白的汤面上浮着金黄的油花,里头沉着几块最嫩的兔腿肉。 她顺便喊了下郑木匠和春兰她娘:“快来,这是我今儿猎的兔子,熬了好久的汤,给你们尝尝。” 春兰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小嘴微微张着,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她伸出瘦小的手指,想要碰碰那油花,又怯生生地缩了回来:“这……这真是给我们的?” 郑木匠手里的斧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粗糙的大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这……这可使不得……” 可眼睛却死死盯着汤里沉浮的肉块,喉结上下滚动着。 春兰她娘手里的针线活都顾不上了:“尤娘子,这……这太贵重了……” 尤湘灵把陶罐往春兰手里一塞:“趁热喝。” 她看着春兰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罐,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心里突然酸酸的。 这孩子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想必很久没沾过荤腥了。 郑木匠突然转身进了屋,片刻后端出个粗瓷大碗,边沿还缺了个小口。 他舀了一勺汤,先递到妻子嘴边:“你……你先尝……” 春兰她娘的眼泪“吧嗒”掉进汤里,她抿了一小口,突然捂住嘴哭了起来:“真香……真香啊……” 春兰已经等不及了,直接用手捏了块兔肉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 油星子沾在她瘦削的小脸上,亮晶晶的。 尤湘灵看着春兰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油星:“慢些吃,还有呢。” 郑木匠放下碗,黝黑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尤娘子,这份心意我们领了。” 他转身从屋里提出个竹篮:“这是昨儿在山上摘的野杨梅,酸甜可口,你带些回去尝尝。” 春兰她娘也赶忙从灶台边捧出个陶罐:“这是新做的杨梅酱,拌粥最是开胃。” 罐口用新鲜荷叶封着,隐约透出酸甜的香气。 春兰突然跳起来,跑到院角的菜畦边,小心翼翼地挖出几株嫩苗:“尤姐姐,这是我种的紫苏,你拿回去栽在窗前,夏天烧鱼最去腥了!” 尤湘灵接过这些心意,心里暖融融的。 她想起一事,压低声音道:“对了,李掌柜那边……你们若是得空,能不能去看看他?我怕他被人为难。” 郑木匠眉头一皱:“怎么回事?老李头出什么事了?” 尤湘灵叹了口气:“昨日我去买米,正巧碰上张二姐。我们发生了些口角,在铺子里闹了一通。” 她尽量轻飘飘揭过。 春兰她娘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刁钻丫头!她又作什么妖?” “无非是见不得我买东西,”尤湘灵轻描淡写地说,“老李头被吓得不轻,我担心……” 春兰气鼓鼓地插嘴:“张二姐最坏了!上次还把我采的野花踩烂了!” 郑木匠沉下脸,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尤娘子放心,我这就去瞧瞧。正好要给新房梁买些铁钉。”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要不要我找几个兄弟,暗中照应着点?” 尤湘灵摇摇头:“不必兴师动众。只要看看他是否安好,若有人找麻烦,就麻烦告诉我一声……” 春兰她娘会意地点头,从屋里取出个包袱:“正好要送些杨梅酱给隔壁王婆,我明儿就绕道去杂货铺看看。” 晨风吹过院角的紫苏,带来阵阵清香。尤湘灵看着这一家子热心的模样,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世道虽有不平,但总有些温暖。 尤湘灵正要告辞,春兰她娘突然拉住她的衣袖,神色凝重地压低声音:“尤娘子,你可得当心着些。那张二姐的爹,如今可是员外府的大管家。” 郑木匠擦了擦额头的汗,压低嗓门道:“那老东西心黑着呢!上个月刘老汉交租时少了半斗谷子,硬是被他带着家丁打断了腿。” 他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仿佛那伤痛就在自己身上。 春兰抱着空碗,怯生生地凑过来:“尤姐姐,我昨儿去河边洗衣裳,听见张二姐跟人说……说要让她爹找机会把你赶出村子……”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22.双向杀意 尤湘灵眯起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员外府上,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春兰她娘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凑到尤湘灵耳边:“听说员外又要大摆宴席请城里的上等人吃饭,正四处搜罗山珍野味。张管家这几日天天带着家丁在村里转悠,硬是收走了王婆家留着下蛋的老母鸡……” “可不是!”郑木匠一拳砸在门框上,震得屋檐下的簸箕晃了晃,“那老东西还放出话来,说谁家要是不‘孝敬’,秋后就等着加租吧!” 春兰她娘忧心忡忡:“你最近要是见着张家的人,千万绕着走。” 尤湘灵望着远处员外府高耸的屋檐:“多谢婶子提醒。不过……” 她可不怕他们。 离开郑家小院时,尤湘灵回头望了一眼。 郑木匠又抡起了斧头,春兰她娘在灶台前忙碌着。 山风拂过,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尤湘灵摸了摸怀里的杨梅,捻了一颗吃,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泛开。 ……………… 实际上,事情的真相与春兰她爹娘预料的分毫不差—— 张二姐跌跌撞撞地跑到员外府侧门,桃红色的衫子沾满了泥土和醋渍,散乱的发髻上还挂着几根草屑。 她“砰砰”地拍打着包铜边的木门,眼泪把脸上的脂粉冲得沟壑纵横。 “开门!快给我开门!”她尖利的嗓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门童睡眼惺忪的脸:“哟,这不是张姑娘吗?……” “少废话!”张二姐一把推开半掩的门,手上叮零当啷的装饰品在门框上撞出“当”的一声脆响,“我爹呢?我爹在哪?” 门童被推得踉跄几步,慌忙拦住去路:“张管家正在账房对账,老爷吩咐过不许打扰……” “滚开!”张二姐扬手就要打人,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她猛地回头,看见父亲张管家正背着手站在廊下,阴沉的脸像块铁板。 “爹!”张二姐“哇”地哭出声来,扑过去抓住父亲的衣袖,“那个尤湘灵,她、她拿醋泼我,还用扫帚打我!” 她扯开衣领露出肩膀上的红痕:“您看!您看啊!” 张管家的眼神扫过女儿狼狈的模样,眉头越皱越紧。 他冲门童摆摆手:“去,打盆热水来。” 然后拽着女儿往偏院走,压低声音道:“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还扯开自己衣服,让别人看见了……” “我不管!”张二姐甩开父亲的手,声音又尖了几分,“那个贱人敢这么对我,分明是不把爹放在眼里!她今日敢打我,明日就敢……” “闭嘴!”张管家厉声喝止,警惕地看了眼主院方向,“进屋里说。” 偏厅里,张二姐趴在桌上哭得抽抽搭搭。 张管家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尤家丫头……就是那个会打猎还很会种地的?那个被老爷看上还一直没弄到手的?” “就是她!”张二姐抬起头,脸上的脂粉糊成一团,“爹,您可得给我做主!她今日在杂货铺打我!” 张管家阴沉着脸,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这个尤湘灵,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 张二姐抹了把眼泪,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爹,您不知道,她还威胁说要让咱们家在村里待不下去!” “哼!”张管家猛地一拍桌子,茶盏“叮当”作响,“一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也敢口出狂言!” 张二姐立刻凑上前,拽着父亲的衣袖摇晃:“爹,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您可是员外府的大管家,要是连个村姑都收拾不了,以后还怎么在村里立威啊?” 张管家眉头紧锁:“你懂什么?这尤湘灵不是好惹的主。” 他压低声音:“你没发现自从她爹娘死后,这丫头就有点古怪吗?一天到晚往山上跑,居然还没死在山上。种出来的东西质量好的连员外都眼馋,成熟的还特别快......” 张二姐不以为然地撇嘴:“那都是巧合!爹,您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你闭嘴!”张管家突然厉声喝道,脸色变得煞白,“你忘了上个月员外亲自带人去她家抓人,带过去那么多人,结果一死一残,自己还没了一只耳朵,灰溜溜跑回来了……第二天就说在院里见鬼了?到现在还病着呢!” 窗外的树影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张管家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还有她那个男人,看着文弱,但杀起人来那叫一个果断,人屠夫杀只鸡都没他那么轻松,箭术好得不正常......” 张二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很快又梗着脖子道:“那、那都是他们没用!爹,咱们可是有员外撑腰......” 张管家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这事得从长计议。那丫头邪性得很,每次找她麻烦的人都会倒霉......” 他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阴狠之色:“不过,要整治她,未必非得咱们亲自出手。” 张二姐眼睛一亮:“爹的意思是......” “听说她最近在让郑木匠家帮她修厨房?”张管家阴测测地笑了,“郑家还欠着员外三石谷子呢......” 父女俩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阴毒的笑容。 屋外,一阵冷风突然卷起落叶,“啪”地打在窗棂上,如同某种预兆。 ……………… “你回来了。”尤湘灵回家时,卫玉书已经铺好了床,正在等她。 “嗯,”尤湘灵点点头,坐到他旁边,决定给他先打个预防针,“我和员外那边的人打了一架,可能马上就会有麻烦找上门了。” “我明白了,是今天去村子里买东西时发生的事情吧?”卫玉书毫不意外,神色镇定,“可以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于是尤湘灵很爽快地将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 末了,她附带上自己的想法:“你说哪天我趁他们落单把他们父女全杀了怎么样?” 23.可以亲一下吗? 面对尤湘灵磨刀霍霍向张家父女的想法,卫玉书摇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尤湘灵大失所望,“难道是你觉得我这样太残暴了吗?” “不是,”卫玉书摇摇头,反而问道,“你固然可以杀了他们,可是你想,若他们离奇去世,别人会第一个怀疑谁?” 尤湘灵沉默:“……好吧,很显然,是我。” “是的,所以,你杀了他们虽然能解气,但后果是很糟糕的,”卫玉书描述道,“首先,所有人都会怀疑你,如果你没能处理好后续的藏尸,那么他们很快就会抓住证据。在这种情况下,员外肯定会将你上报给官府。连续杀人的性质是非常恶劣的,你很有可能会被处死,哪怕不被处死,曾经与你关系较好的村民也会因此害怕你,他们并不会赞同你。这样的结局是你所想要的吗?” “不是……”尤湘灵垂头丧气,“所以我不能报复回去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报复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一定要拘泥于杀人。” 尤湘灵眼睛一亮:“比如说?” “我并不是很了解张家父女,但是根据你的描述来看,那张管家他的手脚也不太干净,对吧?”卫玉书先确认道。 “那肯定的!”尤湘灵义愤填膺,“这老登可没少中饱私囊,借着员外的名义在村子里作威作福,压榨他人!好几次还想压榨到我头上来。” “员外也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对吧?” “他大方?”尤湘灵冷笑,“两个该死的老登,他还不如张管家。” “这就对了,”卫玉书微笑,“你看呀,张管家作威作福的底气在于员外,那么我们只要除掉了他这一靠山,他是不是一下子就又变成了普通人呢?也就没了和我们做对的底气。” 他循循善诱道:“而根据你所说的来看。员外是贪得无厌的人,那当他知道张管家像一只蚂蟥一样趴在他身上吸了不少的血,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解雇张管家,并且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都连本带利地吐出来!”尤湘灵刚开始笑,就又想到了什么,有点丧气,“可是有点难啊,先不说我应该怎么到员外面前去举报张管家,就说他们两个这么多年来,可以说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互相包庇的关系,张管家帮他去搜刮民脂民膏,员外也分他一些好处,张管家的贪污员外未必不知道,想光靠这个让他解雇张管家,恐怕很难啊。” “不难,”卫玉书只是轻描淡写道,“他们之所以能紧密的联结在一起,是因为有利益,而员外之所以纵容张管家,则是因为张管家没有触动他的利益,并且能给他带来的收获远大于亏损。” “搞清楚这一点以后,事情就很好解决了,”他温声道,“只要让张管家触及他的利益,或者亏损大于收获,他们二人马上就能翻脸。” “说是这么说的,但是难点在于……一来我手上没有什么能让二人翻脸的把柄。再来,张管家好像也没干什么能触及员外核心利益的事情。毕竟张管家也不是个蠢货,他没道理放弃现在已经过得很滋润的生活,去触地主的霉头。” 尤湘灵叹气:“好难啊……这些要动脑子的活不适合我。” “很简单的,”卫玉书笑吟吟道,“没有证据那就捏造证据,具体是什么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那都不要紧,只要让地主相信就好了。” 尤湘灵托着腮,眨巴着眼睛看他,忽而露出一个笑容:“你一定有主意了是不是。” 卫玉书矜持点头。 她挪动凑近,期待道:“是什么办法?” 他冲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贴在她耳侧和她说话。 尤湘灵一开始是认真在听的,可是…… 他身上还散发着刚刚沐浴过后的香气,头发湿漉漉的,带着些湿气,凑了近些之后,几缕湿发沾到她身上,那湿意穿透薄薄的衣衫触及皮肤。 温热的吐息就在耳畔,距离近的有些暧昧。加上他声音低沉又温柔,让她不知不觉就有些出神。 “湘灵?你在听吗?”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原本搭在膝上的手抬起来,戳了戳她。 冷不丁被戳了一下腰的尤湘灵差点一个激灵弹射起步:“啊啊啊在听在听!” 卫玉书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也愣了愣神:“哦……那你记住了吗?” “啊?”尤湘灵大脑一片空白,尬笑两声,“哈哈……好像没有。” “……那我再说一遍吧。”卫玉书也不恼,只是耐心地低头,准备再重复一遍。 他刚靠近,尤湘灵就突然抬头。 他一惊,若非及时止住拉开些距离,险些直接亲了上去。 实际上这是个意外…… 尤湘灵抬头只是想问问他要不直接说吧,别讲悄悄话了,不然她很难在美色诱惑下认真听什么计谋啊。 结果一抬头,先是被他的美貌晃了一下,再反应过来对面已经有些慌乱地拉开距离。 卫玉书手扶在床沿,微微向后倾斜:“你怎么突然抬头了?”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离得有点近吗?”尤湘灵幽幽道。 二人并排坐在床上,腿贴着腿,上半身虽然拉开一定距离,但也不过是几拳。 方才讲悄悄话的时候,卫玉书几乎是把她搂在怀里讲的。 尤湘灵觉得这真不能怪她听不进去。 然而,与她意料之中的不同,卫玉书没有急着避嫌退开或者是害羞。 他安静了片刻,反而慢慢坐直了身子。 二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近,湿漉漉的头发又蹭到她身上,他们几乎要贴在一起。 尤湘灵心脏“砰砰”跳了起来,香气萦绕鼻尖,她怀疑卫玉书就是故意和她搞暧昧…… 直到卫玉书冷不丁开口:“可是,我一开始就坐在这个位置没动过。” “……?” 尤湘灵呆住。 努力转动大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哈。 ╭(°A°`)╮ 尤湘灵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慢吞吞抬头去看卫玉书。 这样近的距离,能让她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真是……美得毫无瑕疵。 越看越精致,越看越心动。 好看的让人直呼女娲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她忍不住去观察他的神色,只见他眉眼轻抬,微微睨着她,眼角眉梢还带着些隐秘的笑意。 像是斗嘴赢了般得意,又像是某种欢喜。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最终心一横,下定某种决心般不管不顾地开口:“可以亲一下吗?” 24.再亲一下? 距离太近了也是有坏处的。 比如就像现在,尤湘灵清楚地看见卫玉书脸上闪过惊讶之色。 啊哦…… 他好像不太同意。 就在她有些沮丧地思考究竟是尴尬地离开,还是干脆啥也不管直接亲上去算了的时候,卫玉书突然低头了。 他带着真切的笑意凑近,如蜻蜓点水般俯身吻过她的额头。 尤湘灵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他居然同意了! 还主动了! 她眼神亮晶晶的,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再亲一下?” 她起身半跪在床上,视线才与他齐平。 她开心凑近,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轻轻磨蹭,他温和的琥珀色眼睛如同一汪秋水。 卫玉书伸手扶着她的腰肢,再次主动吻上了她。 唇瓣厮磨,呼吸交织。 唇是柔软如丝绒花瓣的质感,彼此交错的吐息是湿热的。 又嫌不够,她如小兽般伸出舌尖舔舐,而他回以同样的热情交缠。 他们都那样青涩生疏,互相试探学习,又很快掌握了技巧双双投入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湘灵气喘吁吁地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 再看卫玉书,他眼神濡湿,白玉般的脸上晕染几抹潮红,显得分外可口。 不过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滚烫,呼吸急促,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扶着她腰的手这才依依不舍放下,抿了抿唇,好似有些难为情地微微撇过头:“有些失态了……” 尤湘灵正想继续贴贴,却突然后知后觉想到了一件事情:“对了,我听说你们……都会有一些通房,或者逛逛青楼找红颜知己。你应该没有吧?” 现在亲都亲了,有些问题还是很有必要问一问的。 “没有!”卫玉书立刻摇头否认,生怕迟了一秒就会被怀疑。 他又认真补充道:“嘉王府没有给男眷安排通房的传统。我也从不与那些留恋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为伍。” 尤湘灵开开心心地凑过去蹭蹭他脸颊:“太好了!我相信你!” 她就知道卫玉书一定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好男人! 她正高兴着,卫玉书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端端正正跪坐于床上,然后开口:“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张家父女的事情吧?” “啊?”尤湘灵幽怨,“是不是有点太不合时宜了?” “敌人可不会等你觉得合时宜了再来找你麻烦哦。” “好吧好吧……”尤湘灵妥协,“那你说吧……” “那你这次可一定要认真听。” “不认真听的话还能再亲一下吗?”尤湘灵期待。 卫玉书冷酷无情地抬手敲了敲她脑袋:“不能。” “好叭……” ……………… 翌日。 天色刚亮,张管家就带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往郑木匠家走去。 家丁们扛着木棍,腰间缠着麻绳,靴子踩在露水未干的土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都给我听好了,”张管家捋着山羊胡,阴着脸道,“待会儿进去先砸东西,把他们吓住了再说。” 转过歪脖子柳树,郑家的小院就在眼前。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灶房烟囱冒着缕缕炊烟。 张管家一挥手,家丁们立刻踹开篱笆门,木门“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郑木匠从灶房冲出来,手里还拿着烧火棍:“你们......” “郑老哥,”张管家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员外让我来收那三石谷子。” 春兰从屋里跑出来,吓得躲在父亲身后。春兰她娘手里的木盆“咣当”掉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张管家,”郑木匠把女儿往后推了推,“不是说好秋后......” “啪!” 张管家突然变脸,一巴掌拍在院里的木桌子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给我搜!” 家丁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里,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 碗柜被推倒在地,陶碗“哗啦”碎了一地;刚做好的杨梅酱被掀翻,紫红色的果酱溅得满墙都是。 春兰“哇”地哭出声来,郑木匠攥着烧火棍的手直发抖,指节都泛了白:“张管家,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张管家一脚踹翻晾衣架,阴测测地笑道:“郑老哥,要怪就怪你们不长眼,非要跟那个尤家丫头走得近。” 他一把揪住郑木匠的衣领:“员外说了,谁跟那个丧门星来往,就是跟他过不去!” 春兰她娘扑上来想拦,被一个家丁猛地推开,后背“咚”地撞在门框上。 春兰哭喊着去扶母亲,却被张管家一把拽住辫子:“小丫头片子,回去告诉你那个尤姐姐,这就是跟员外作对的下场!” “我跟你们拼了!”郑木匠抡起烧火棍就要动手,却被两个家丁死死按住。 张管家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清楚,你家欠的可是白纸黑字。今日要么还钱,要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缩在墙角的春兰。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突然从里屋跑出来,手里举着个鼓鼓的蓝布包袱:“管家!找着了!” 包袱散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三个银子——正是尤湘灵之前拜托他修厨房交付的银子的一部分。 张管家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好啊郑木匠,有钱不还,你这是要造反?” 张管家一把抢过钱袋。 三石粮食约六百钱。 他把这三两银子都贪了,再掏个七百钱糊弄员外,员外估计还要夸他会办事。 而郑木匠则目眦欲裂:“这些钱你不能拿走!” 花掉的三两银子除去几百钱的家用,剩下的基本都用来买材料了,就这还差不少原材料没买。 剩下的这三两银子若是被张管家拿走了,别说厨房能不能建成,就连他们一家人的吃食都成了问题。 这大夏天的本就地里没什么收成,就连野菜都不长了。平常吃的基本都要靠去城里买。 加上他们这些贫苦人本就没什么存款,一下子被拿光了,岂不是要逼死他们吗? 张管家可不会管这些,只是冷笑道:“既然钱凑齐了,那咱们就来说说另一桩。” 25.去给她下毒 张管家踢了踢地上碎成几瓣的腌菜坛子:“你们帮着尤湘灵修厨房的木料,是从员外家林子里偷的吧?” “你血口喷人!”春兰她娘气得浑身发抖,“那是我家当家的从后山......” “啪!”张管家突然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还敢狡辩!” 他转头对家丁们喝道:“把人都带走!让员外发落!” 家丁们一拥而上,麻绳“唰”地勒进郑木匠的手腕。 春兰她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咚咚”地磕在泥地上:“张管家行行好,我们知错了!春兰还小,求您高抬贵手啊!” 张管家眯起三角眼,慢悠悠地蹲下身:“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 他捏住春兰她娘的下巴:“其实员外也不是非要为难你们......” 春兰被家丁按在地上,小脸沾满泥土,哭得直打嗝。 “这样吧,”张管家突然和颜悦色起来,示意家丁松绑,“只要你们帮个小忙......” 他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你们不是经常给她送点吃食吗?找机会把这个下到尤湘灵的吃食里。” 郑木匠猛地抬头,脸色煞白:“这、这是......” “你不用管,”张管家拍拍他的脸,“事成之后,不光债务一笔勾销......” 他又摸出块碎银子:“这银子也是你们的。” 春兰她娘颤抖着接过油纸包,突然被春兰一把抢过去扔在地上:“不要!尤姐姐对我们那么好!” “啪!” 一记耳光甩在春兰脸上,打得她歪倒在地。 张管家捡起油纸包,塞进郑木匠怀里:“明日这个时候,我要听到你们的好消息。否则......” 他阴森森地看了眼春兰:“我就把她卖去窑子里。” 待张管家一行人走后,郑木匠瘫坐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 油纸包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胸口生疼。 春兰扑进父亲怀里,瘦小的身子不住地发抖:“爹,我们不要害尤姐姐……” 春兰她娘抹着眼泪,颤着手收拾地上破碎的碗碟:“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郑木匠突然一拳砸在地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珠:“我郑大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 他的声音哽咽:“可春兰还这么小……” “当家的……”春兰她娘跪坐在丈夫身边,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衣襟上,“要不……要不我们连夜逃走吧?” “逃?”郑木匠苦笑一声,“咱们能逃到哪儿去?员外和城里那帮人狼狈为奸……” 他痛苦地抱住头:“再说,咱们一走,三丫头更危险……” 春兰突然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爹,我们把这事告诉尤姐姐吧!她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 “不行!”郑木匠猛地抬头,“张管家说了,要是走漏风声……”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直不起来。 春兰她娘慌忙给他拍背,却摸到一手冷汗。 ……………… 尤湘灵今天心情不错。 自从昨天的亲吻之后,尤湘灵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级植物系异能的经验条直接满了,顺利晋升二级! 她开开心心地给卫玉书医治,如今也不伪装了,干脆直接使用异能医治。 卫玉书全程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但到底没问什么问题。 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嗓子已经完全被治好了,双腿痊愈了大半,预计半个月左右就能好全。 另外,尤湘灵想着卫玉书昨日告诉她的计划,正边往外走边思考着其中的细节,脚步顿了顿。 他说,张管家父女很有可能会对与她交好的人家下手。 她方才去看了一眼老李头,他的杂货铺开在村子中心,今儿还是好好的开着,看起来没发生什么事情。 那……春兰家呢? 尤湘灵前进的方向一变,决定去看看春兰他们。 然而,她远远就看见郑家的篱笆门歪斜地倒在地上,木门板断成两截。 尤湘灵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走近了才看清院子里一片狼藉——晾衣架横倒在地,腌菜坛子碎成几瓣,紫红色的杨梅酱溅得到处都是,在暮色中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春兰?郑叔?”尤湘灵轻声呼唤,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今日行动要进村,带着弓箭不方便,远不如便携又便于隐藏的匕首。 于是,她与卫玉书交换了武器。 屋里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春兰她娘颤抖的嗓音:“是、是尤娘子吗?” 尤湘灵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郑木匠瘫坐在墙角,额头上带着淤青;春兰她娘眼睛肿得像桃子,手里还攥着块破布在擦地上的污渍;春兰缩在炕角,一见她就“哇”地哭出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尤湘灵的声音冷得像冰。 郑木匠张了张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春兰她娘张了张嘴:“尤娘子,我们对不起你……” 春兰从炕上跳下来,一头扎进尤湘灵怀里:“尤姐姐,张管家要我们害你……”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他们、他们逼我们下药……” 她不知道爹娘具体是怎么想的,但她绝不想要爹娘去伤害他人,更不希望受到伤害的人是尤姐姐。 尤湘灵接过油纸包,轻轻一嗅,脸色骤变:“断肠草?” 她问:“张管家给的?” 郑木匠重重地点头,哑着嗓子道:“他说……要是明天没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就要把春兰卖到窑子里……”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春兰压抑的抽泣声。 尤湘灵缓缓站起身,将油纸包揣进袖中,忽然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三人一惊。 春兰她娘结结巴巴开口:“尤娘子,你这是……” “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尤湘灵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不会再有机会威胁迫害你们了。” 尤湘灵走出郑家小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起来的断肠草粉。 卫玉书给她的不是一个具体而详细的计划,而是一个可以套用的万能公式。 他用的是离间计,挑拨员外与张管家的关系,让员外翻脸。 现在,公式里面的“道具”已经有了,还差“人证”和“举报者”。 26.美色惑人 天刚蒙蒙亮,张二姐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三个家丁往尤湘灵家赶去。 她特意换上了新做的桃红衫子,发髻上插着鎏金簪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快点!等会儿那贱人该出门了!”她不耐烦地催促着家丁,甩着手里的帕子。 走了好远的路,尤湘灵家的篱笆小院就在眼前。 张二姐一脚踹开院门,木门“咣当”一声撞在墙上。 可院子里静悄悄的。 “人呢?”张二姐皱眉,正要往屋里闯,突然听见脚步声。 竹帘轻挑,一男子缓步而出。 晨光中,他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是与她见过之人完全不同的矜贵。 她,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张二姐顿时呆住了,手里的帕子轻飘飘掉在地上。 “这位姑娘有事?”卫玉书声音温润,眼角含笑。 张二姐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来找尤湘灵的……” “她一早上山了。”卫玉书微微颔首,“姑娘若有事,不妨与我说。” 张二姐眼珠一转,突然扭着腰上前一步:“公子怎么称呼?我是村里张家的二小姐,我爹可是员外府的大管家呢!” 她故意晃了晃腕上的金镯子:“公子这般人才,何必窝在这穷酸地方?不如……” 卫玉书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唇角依然挂着浅笑:“姑娘说笑了。不知这一大清早的,来这里有何事?” “啊,那个……”张二姐一时语塞,突然瞥见身后的家丁,眼珠一转,“我们是来收租的!对,收租!” 卫玉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 他忽然抬眸,带出几丝锋芒:“张姑娘这身打扮,倒不像是来收租的。” 张二姐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卫玉书却已恢复温和神色,轻声道:“姑娘若无事,就请回吧。山路湿滑,小心脚下。” 不知怎的,张二姐竟乖乖转身往外走。 直到走出院子,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懊恼地跺脚:“我怎么就这么走了?” 回头望去,那男人还站在院中,晨风吹动他的衣袂,宛如谪仙。 “张小姐,咱们还砸了这房子吗?”家丁小心翼翼地问。 张二姐烦躁地甩了甩帕子:“砸什么砸!闭嘴!” 她咬着嘴唇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暗盘算:这么个妙人儿,怎么能便宜了那个贱人?得想个法子…… 张二姐突然停下脚步,眼珠滴溜溜一转,转身又往院子里走去,脸上堆起甜腻的笑容:“公子且慢!” 卫玉书正欲回屋,闻言驻足转身,眉梢微挑:“姑娘还有事?” “哎呀,这么早的天,公子一个人在家多寂寞啊。”张二姐扭着腰肢凑近,身上的脂粉香熏得人头晕,“不如让我陪公子说说话?” 她回头瞪了眼跟在身后的家丁:“你们几个,先回去!” 家丁们面面相觑:“小姐,这……” “滚远点!”张二姐尖声呵斥,“别在这儿碍眼!” 待家丁们悻悻离去,张二姐迫不及待地往卫玉书身边凑:“公子怎么称呼?我爹可是员外府的大管家,在这十里八乡……” “在下姓卫,”卫玉书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唇角含笑,“姑娘既是管家千金,想必知书达理。” 张二姐被这温润的声音,美丽的容貌迷得晕头转向:“那是自然!我爹从小就请先生教我读书写字呢!” 她信口胡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卫玉书修长的手指。 卫玉书眸光微闪,忽然轻叹一声:“可惜啊……” “可惜什么?”张二姐急忙追问。 “可惜姑娘这般品貌,却要屈居人下。”卫玉书惋惜地摇头,“听闻员外府上规矩森严,连管家都要晨昏定省,实在辛苦。” 张二姐一愣,随即摆手笑道:“哪有的事!我在府里想怎样就怎样,连员外都要给我爹三分薄面呢!” 她说着,竟大胆地伸手去拽卫玉书的衣袖。 卫玉书正欲避让,余光忽然瞥见院门外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尤湘灵正站在篱笆外,手中的匕首在晨光下泛着寒光。 尤湘灵死死盯着张二姐那只不安分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血腥的念头:砍了那只脏手,还是直接抹了这人的脖子? 可当她看到卫玉书微微摇头的暗示,还是强压下怒火,咬着唇退到树后。 罢了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一她一个冲动毁了他的计划…… 可恶,还是很气。 居然敢趁她不在勾搭她男人! 她就出去了这么一小会儿! “姑娘这般尊贵,何必屈就寒舍?”卫玉书不着痕迹地退到石桌旁,衣袖从张二姐指尖滑脱,“令尊在员外府经营多年,想必早有打算。只是……” 他故意欲言又止。 张二姐急切地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令兄在县城经营绸缎庄,听说每月都要令尊接济。”卫玉书轻抚书页,“姑娘可有想过,将来这些家业……” 张二姐脸色骤变:“我爹最疼我了!” 卫玉书微微一笑:“姑娘莫急。在下只是觉得,以令尊的年纪,也该享享清福了。不如……” 他故意拖长了声调:“让在下来接替管家一职?” 张二姐猛地瞪大眼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想顶替我爹?”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脸上的痴迷之色褪去几分:“不行!我爹在员外府经营多年,怎么能……” “姑娘误会了。”卫玉书不慌不忙,“在下是说,让令尊升任账房总管,这管家的差事……自然要交给信任的接班人。” 张二姐狐疑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姑娘细想,”卫玉书压低声音,“令尊这些年为员外鞠躬尽瘁,姑娘可曾得过如父兄般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若是姑娘能助在下当上管家,往后府里的油水……”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七成归姑娘,三成归我,如何?” 树后的尤湘灵听得直翻白眼。 她这个经验包,骗起人来连草稿都不打。 是的,她有点不高兴。 所以卫玉书又从未婚夫降职成了经验包。 27.吃醋 张二姐明显动摇了,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帕子:“可是……” “况且,”卫玉书继续蛊惑,“令尊年纪大了,总要有人接替。与其让外人占了这肥差,不如……”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张二姐:“姑娘难道不想多为自己准备?”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张二姐的心事。 她今年已经十八,却迟迟找不到好人家。 先前村子里的她只看得上员外,但员外却因为她貌丑嫌弃她——明明他自己也是头肥猪——如今张二姐见过卫玉书,也已经瞧不上员外了。 而城里,条件差的她看不上,条件好的又看不上她。 一来二去,便僵持住了。 有时候她也会埋怨,若是父亲能像支持哥哥那样支持她…… “不行!”张二姐突然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那些诱人的念头,“我爹不会同意的!” 她慌乱地站起身,连帕子掉了都顾不上捡:“我、我先回去了!” 看着张二姐就要仓皇离去,尤湘灵也不躲了,直接从树后转出站到二人面前。 面对张二姐震惊惊恐的神色,她却越过她挑眉看向卫玉书,道:“怎么,失手了?” 说罢,也不管卫玉书的回答,只是冷笑一声,看向张二姐。 她手一抬,地面上的杂草变成为了无限生长的绿色蛛丝,瞬息之间缠上了张二姐,将她牢牢捆住拖到地上。 “啊!!!” 张二姐何曾见过这样诡异离奇的场面?立刻尖叫着疯狂挣扎起来。 草丝柔韧,但人的力气也不小。 不少茎叶被崩断,但下一秒,又要更多的茎叶牢牢缠上。 这里是山脚,是荒野草地,这里的枝叶无穷无尽。 不到一分钟,张二姐就被牢牢捆成绿色的蝉蛹,她惊慌颤抖,抬头看向尤湘灵,被吓得涕泗横流:“你……你是谁?你是什么东西?” “我啊?……我是山神。” 她微笑。 能操控植物,能治病,能救人。 怎么就不能是山神呢? 张二姐被捆得结结实实,跪在斑驳的石阶上。 她的桃红衫子沾满泥土,发髻散乱,脸上的脂粉被汗水冲刷得沟壑纵横。 尤湘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张二姐!”尤湘灵一声厉喝,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你可知罪?” 张二姐几乎没有怀疑就相信了。 毕竟,尤湘灵呈现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这样超自然的能力,除了妖精神鬼,没有再能解释的理由了。 张二姐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山、山神娘娘饶命……我不知犯了什么错……” “还敢狡辩!你父女二人欺压乡邻,强占民田,如今竟敢用断肠草害人!” 她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油纸包,在张二姐眼前晃了晃。 张二姐瞪大眼睛,脸色瞬间惨白:“这、这不是……” “不错!”尤湘灵冷笑,“这正是你爹交给郑家的毒药!本座今日显灵,就是要替天行道!” 张二姐瘫软在地,哭得涕泪横流:“山神娘娘明鉴啊!这都是我爹的主意,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卫玉书适时从树后转出,做出一副惊慌模样:“山神息怒!这蠢妇虽可恶,但念在她年幼无知……” “卫公子救我!”张二姐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哭喊。 卫玉书叹了口气:“二姑娘,你爹连这等阴毒手段都用上了,若是哪天用在员外身上……” 张二姐浑身一颤:“不、不会的……” “不会?”尤湘灵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那你敢不敢拿着这包毒药,去员外面前对质?” 张二姐拼命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不敢!员外会杀了我爹的!” 尤湘灵冷笑一声,匕首抵住张二姐的咽喉:“那你是想替父受过?本座今日就收了你这条贱命!” “不要!”张二姐尖叫一声,突然福至心灵,“我、我去!我这就去找员外!” 卫玉书连忙劝道:“山神娘娘开恩,不如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尤湘灵故作沉思,半晌才冷哼一声:“也罢。张二姐,你若能将功折罪,本座便饶你不死。” 她俯身在张二姐耳边低语几句。 张二姐脸色变幻,最终咬牙点头:“我明白了……就说我无意间发现我爹藏了毒药……” “聪明。”尤湘灵解开她的绳索,将药包塞进她手里,“记住,若敢耍花样……” 她突然一挥匕首,旁边一棵小树隔空应声而断。 张二姐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跑到半路又回头喊道:“山神娘娘,您真能保我性命?” 尤湘灵高声道:“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她跑远了。 尤湘灵不再遮掩,脸色阴沉得可怕,转身就走。 “湘灵?”卫玉书快步追上。 “别叫我!”尤湘灵猛地转身,眼中怒火灼人,“你刚才为何不直接推开她?任由那贱人往你身上贴!” 卫玉书愣了愣:“我只是在……” “在什么?”尤湘灵冷笑,“在勾引她?卫玉书,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卫玉书摇头,眉头微蹙:“你误会了。我只是……” “够了!”尤湘灵一把抽出腰间匕首,“我一开始就应该直接杀了他们!” 卫玉书迅速按住她的手腕:“不可。” “松手!”尤湘灵怒视着他,“你护着她?” 卫玉书目光沉静:“我护的是你。” 他手上力道不减:“杀人偿命,不值得。” “那你方才为何……” “因为要让她心甘情愿去送死。”卫玉书声音轻柔,却字字冰冷,“借刀杀人,岂不更好?” 尤湘灵一怔,怒火稍缓:“你……” 卫玉书松开手,轻轻拂去她肩头落叶:“我心里只有你一人。我也并没有让她碰到我,不是吗?” 尤湘灵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良久,终于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遵命。”卫玉书微微颔首,又露出一丝笑意,“若是让你不高兴了,我以后再也不和除你之外的女子讲话了……” “闭嘴!”尤湘灵哼了一声,“走了!” 卫玉书带着浅笑跟上。 尤湘灵的步伐又快又重,显然余怒未消。卫玉书也不急,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28.山神娘娘 张二姐跌跌撞撞跑到村口的老树下,扶着树干大口喘气。 她颤抖的手摸向怀里的油纸包,心中传来阵阵寒意。 “假的......一定是假的......”她喃喃自语,额头上的冷汗却止不住地往下淌,“可那匕首一挥,树怎么就断了?凡人哪有这等本事?” 她想起尤湘灵脸上那些诡异的本事,还有那双眼睛——分明是人的眼睛,却冷得像山里的野兽。 “不对!”张二姐突然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树皮里,“肯定是那贱人使了什么障眼法!我得去找爹......去找员外......” 她刚要迈步,一阵阴风突然从背后袭来。 张二姐浑身一僵,脖子后面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冰冷的气息喷在颈侧。 张二姐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山、山神娘娘饶命!”张二姐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小的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一只冰凉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指甲轻轻刮过她的颈动脉。 “本座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能逃得过山神的眼睛?” 张二姐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感觉裤裆一热,竟是吓得失禁了。 “不敢逃......小的这就去员外府!这就去!”她拼命磕头,直到额头上渗出血丝。 背后的声音轻笑一声:“记住,若敢耍花样......” 一条蜈蚣似的东西迅速从草丛中爬出,飞快地钻进了她的袖口。 “啊!蜈蚣!!不要!不要咬我!”张二姐发出凄厉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往员外府跑去。 她再也不敢回头,生怕看见那张让她心惊胆战的脸,正贴在自己后背上...... 尤湘灵看着她嚎叫着跑远的背影,心中还有些好笑。 张二姐看来也是吓得厉害,她堂而皇之地从后面走近她她都没有发现。 至于那蜈蚣什么的——那更是无稽之谈,尤湘灵本人就厌恶虫子厌恶得很。 那只不过是一小截杂草罢了。 离得远了,自然也就失去了她的控制。 不过,她既然都这么脑补了,那用来吓吓她也挺好的。 至于她自己…… 尤湘灵快步走向老李头的杂货铺,远远就看见老人家正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往村口张望。 “李叔。”尤湘灵轻唤一声。 老李头猛地转身,脸色煞白老李头猛地转身,脸色煞白:“尤丫头!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他紧张地往门外张望。 尤湘灵是大大咧咧直接走过来的,没有半分遮掩。 杂货铺里的人都看见她了,顿时安静下来。 几个正在挑货的村民看见尤湘灵,脸色都变了。 一个婆子立刻放下手中的盐罐,拉着孙子就往外走:“晦气!快走快走!” “就是,跟这种人来往,小心被员外府记恨!”另一个汉子也扔下还没付钱的工具,快步离开。 老李头的手微微发抖,却还是把尤湘灵让进里屋:“快进来,别站在门口。” 尤湘灵扫了一眼剩下的人——只有一个婶子和两个平日里受过她恩惠的农民还留在店里。 “李叔,您要是不方便......”尤湘灵话没说完,老李头就“砰”地关上了店门。 “说什么胡话!”老李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我老李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上回要不是你给的药,我孙子早就......” 婶子也凑过来,握住尤湘灵的手:“尤丫头,你别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胆小怕事。” “我今儿发现张管家带着不少人往外走,”老李头转身从柜台底下掏出个布包,“这是我攒的一点银钱,你先拿着。要是需要跑路......” 尤湘灵心头一暖,轻轻推开老李头的手:“李叔,不用。您等着看好戏就是。” 她随手拿起柜台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对了,张管家一家住哪儿来着?” 这水壶其实是茶壶,不过是因为泡不起茶叶罢了。 旁边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水缸,水壶里面水没了就烧一点灌进去。 老李头平常就把水壶摆在那里,旁边放几个清洗过的粗碗,谁渴了就自己免费倒着喝。 面对尤湘灵的问题,老李头一愣:“就在员外府往西走,那地方显眼,他自己造了篱笆整整齐齐围起来,屋子也大……” 婶子突然压低声音道:“说起来,方才张二姐那丫头疯疯癫癫跑过去,嘴里一直喊着‘山神娘娘饶命’,可把大伙儿吓坏了。” “可不是!”旁边一个农民接话,“那模样活像见了鬼似的,裤裆都湿透了。” 另一个农民则有些纳闷:“你说这……莫不是真有山神显灵了?” 尤湘灵喝了一口水,嘴角含笑:“或许是山神娘娘看不过他们父女作恶多端,终于出手惩治了吧。” “呸!”婶子突然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要真有山神,怎么不早点显灵?我男人去年被张管家逼着多交了好几石谷子,差点饿死!” “就是!”另一个农民红着眼圈附和,“我闺女被员外府的人欺负的时候,山神在哪?现在才来管,算什么神仙!” 老李头叹了口气:“这些年,咱们求神拜佛还少吗?可那些有钱有势的,还不是照样作威作福……” 尤湘灵静静地听着。 屋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张管家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也许……”尤湘灵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山神一直都在,只是换了种方式显灵。” 她抬眼看向窗外,闹剧愈演愈烈:“有时候,报应来得晚些,但总会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老李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管是不是山神显灵,老头子我只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尤湘灵但笑不语。 阳光透过窗棂,在尤湘灵身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影,恍若神迹。 远处传来喧哗声,闹剧终于出演在所有人面前—— “快来人啊!张管家要毒害员外老爷!” 老李头惊得差点打翻水壶,连忙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瞧,只见张管家被五花大绑着押往员外府,张二姐跟在后面,脸色惨白,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什么,手里还举着个油纸包。 “爹藏了毒药!我亲眼看见的!”张二姐尖声叫道,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颤抖,“就在他床底下的暗格里!” 29.父女互撕 尤湘灵抿了口水,冲老李头眨眨眼:“您瞧,这不就来了?” 老李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半晌才回过神来:“尤丫头,这……” “李叔放心。”尤湘灵放下水杯,轻声道,“往后啊,这村里能清净些日子了。” 远处,张管家还在破口大骂:“贱人!你竟敢诬陷亲爹!” 可当家丁们真的从他屋里搜出剩余的断肠草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老天爷!”老李头倒吸一口凉气,“真被绑起来了!” 婶子挤到门边一看,惊得捂住嘴:“这、这是怎么回事?” 尤湘灵依旧淡定地喝着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快,消息就传开了——原来张二姐亲自告发自己的父亲,说他在员外府偷藏毒药意图不轨。 更离奇的是,家丁们果真从张管家房里搜出了剩余的断肠草。 “你们说……”一个农民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敬畏,“这会不会真是山神显灵?张二姐那模样,分明是撞邪了!” “可不是!”另一个村民附和。 老李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尤湘灵:“尤丫头,你说这世上……真有山神吗?” 尤湘灵放下水杯,轻声道:“谁知道呢?或许山神一直都在,只是借了凡人的手来惩治恶人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远去,但关于“山神显灵”的议论却在村子里迅速传开。 “要我说啊,”婶子突然一拍大腿,“管他是不是山神显灵,恶人遭报应就是好事!” “对对对!”众人纷纷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老李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她,道:“尤丫头,不管是不是山神……老头子我都记着你的好。” “不说这些了,不如去看戏吧?如今员外府的大门开着,人员都被压在庭院里,大家都已经过去看了。”尤湘灵提议道。 而且,她也挺想看的。 很显然,不只是她,大家都一样。 众人纷纷往员外府涌去。 员外站在台阶上,脸色铁青:“本老爷已经派人去请县衙的刘大人了!今日定要还大家一个公道!” 张管家被五花大绑跪在院中,闻言猛地抬头:“员外明鉴啊!这毒药分明是有人栽赃!我张某人跟了您二十年,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张二姐神色惶惶,一扭头,就看见了尤湘灵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一个激灵,感觉衣服里的“蜈蚣”都开始爬动。 “爹!”张二姐尖叫一声,“您还要狡辩?那毒药分明是您亲手交给我的!您说要用它害死员外!” 人群顿时哗然。 尤湘灵挑了挑眉,没想到张二姐还挺上道。 “贱人!”张管家目眦欲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畜生!员外,这丫头定是被鬼迷了心窍!” 张二姐:“您还说!您这些年贪墨的银钱,我都知道藏在哪儿!” 张管家闻言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怨毒之色:“你这个贱蹄子!老子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反咬一口的?” 张二姐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养我?你眼里就只有大哥!” 她一把扯下头上的珠花摔在地上:“大哥在县城开铺子,你月月送银子去贴补!我呢?连一身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呸!”张管家狠狠啐了一口,“就你这副尊容,倒贴钱都没人要!上次我带你去城里王家提亲,王家的少爷上次见了你,回去做了三天噩梦!” 围观的村民顿时哄笑起来。 张二姐脸色涨得通红,浑身发抖:“你、你……” “我什么我?”张管家狞笑道,“要不是老子在员外跟前卖老脸,你连给王少爷做妾都不配!” 张二姐突然扑上去撕扯张管家的衣领:“那你为什么不多给我点钱?你但凡把贪污的钱分我一半,都有的是男人上赶着讨好我!” 张管家挣扎着吼道:“贱人!要不是你长得像你那个丑娘,老子至于这么费劲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张二姐。她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好啊!既然这样,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她猛地转向员外:“你以为我爹对你忠心?他背地里贪了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闭嘴!”张管家厉声喝道。 “我偏要说!”张二姐尖声叫道,“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对你忠心耿耿吧?我告诉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他每次都打着你的名义去收受贿赂,逼百姓孝敬他东西,这些骂名字最后可都栽赃在你头上!” “加上你派他去收租收粮收钱,他每次都要把村民家里给打劫一番,其中收过来的财物他至少要占一半以上!” “加上吃回扣,甚至偷摸直接从你库房拿东西!他可拿了不少!” 张二姐狞笑着,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一个比一个脏!员外,你以为我爹为什么这么卖力帮你搜刮民脂民膏?因为他能拿不少好处呢!” 张管家面如死灰,突然暴起想要扑向张二姐,却被下人死死按住:“孽障!老子当初就该把你淹死在尿桶里!” 员外脸色越来越难看,猛地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等刘大人来了,自有公断!” 人群中,老李头悄悄凑到尤湘灵身边:“尤丫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尤湘灵轻声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正说着,远处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 一队衙役簇拥着刘大人的轿子缓缓而来。 围观的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眼中畏惧。 这刘大人,可是和员外一样的贪污腐败之人。 若非有他给员外当靠山,员外也不敢如此横行霸道。 就因为他们互相勾结,平岭村的人求助无门,才不得不向员外妥协。 府衙的仪仗队已至门前。 员外顾不得张二姐的疯态,慌忙整了整衣冠迎上前去。 “刘大人!您可算来了!”员外堆着笑脸拱手作揖,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僵住——与刘大人并辔而来的,竟还有一位身着绯袍、面容肃穆的陌生官员。 30.陈大人 刘大人面色尴尬,低声道:“这位是新上任的按察使佥事陈大人,今日恰在县衙视察……” 陈大人冷眼扫过混乱的场面,目光如刀:“本官听闻此地有人私藏毒药、贪赃枉法,特来一探究竟。” 员外额头渗出冷汗,强笑道:“陈大人明鉴,这都是家奴背主作恶,下官正要……” “下官?”陈大人突然厉声打断,“本朝律例,捐纳虚衔不得自称下官!你一个土财主,也敢在本官面前充官腔?”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围观的村民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员外面红耳赤,支吾着说不出话。 刘大人闻言,连忙拱手道:“陈大人教训得是,这人口不择言冒犯了大人,需得好好训斥才是。只不过……此案已在本地引起轩然大波,咱们不如先处理此事?” 员外也赶紧上前赔笑:“陈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先歇息片刻?下官已在府上备好茶点,正好请大人亲眼看看这刁奴的下场。” 陈大人目光如电,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冷哼一声:“也罢,本官就看看你们如何处置。” 说罢翻身下马,在衙役搬来的太师椅上端坐。 张管家见状,突然挣扎着喊道:“陈大人明鉴啊!小人是被冤枉的!” “闭嘴!”员外厉声呵斥,一脚踹在张管家背上,“还敢狡辩!” 张二姐也哭喊着扑过来:“大人!” “拖下去!”刘大人急忙示意衙役,“别扰了陈大人清净!” 衙役们七手八脚将父女二人按在地上。 张管家起初还想挣扎,待看清陈大人冷峻的脸色后,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下来。 张二姐更是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审判的过程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员外与刘大人本就是蛇鼠一窝,加上张管家这件事情确实没办法辩驳,结局几乎已经可以注定了。 唯一有悬念的,就是张管家是被砍头呢,还是被一辈子大牢呢? 好像说不出哪个更好,哪个更坏。 尤湘灵的注意力则被“陈大人”吸引了。 这位对员外不假辞色的陈大人,在审判过程中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不断扫视围观的村民,以及环顾这个村庄。 尤湘灵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顿了顿,从斜倚在树旁双手环胸悠闲看戏的姿态变为站直身子放下双手。 ……是她动作太显眼太张扬了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想了想,先拍了拍旁边的老李头,走了两步,看见了赶过来的春兰一家。 “郑叔,李掌柜,跟我来。”她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郑木匠第一个跟了上去:“尤娘子,你这是要……” “拿回属于咱们的东西,”尤湘灵头也不回地朝张管家的宅子走去,“记得多叫几个人过来。” 员外院子里的戏已经到了尾声,众人都准备散了,恰好春兰一家和老李头叫人,便纷纷跟了过去。 一大堆人跟着尤湘灵浩浩荡荡来到了张管家家门口。 张家的宅院此刻空无一人,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尤湘灵一脚踹开朱漆大门,木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都进来。”她站在门口让开身子,“张管家这些年贪墨的钱财,就藏在这宅子里。谁家被克扣了多少,自己心里有数。” 村民都愣住了,半晌没敢动。 尤湘灵没催,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直到有人第一个上前去,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众人纷纷上前认领。 有人找到被强征的粮钱,有人寻回被勒索的钱财,还有人发现了被私吞的财物。 尤湘灵靠在门框上,看着村民们小心翼翼地取回属于自己的财物。 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咬牙切齿。 郑木匠捧着失而复得的银钱,双手不住颤抖,突然跪地朝尤湘灵重重磕头:“尤娘子,这份恩情,老郑家记下了!” 尤湘灵赶紧上前扶起他,并扬声道:“不必道谢,也不必感谢我,我只不过是因为今日来的不只是刘大人,还有一位不惧员外与刘大人的陈大人罢了,我想着趁这个机会打开大门,让大家取回自己的财物是最好的,有更高级别的官员坐镇,想必员外也不敢回头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她这样说,一是为了让人放宽心,二是为了省的有些人又想要拿回自己的钱,又想要让她一个人承担所有风险。 此话一出,剩下许多犹豫不决的村民也纷纷上前取回自己的财物。 自然,有知情的对她仍然是千恩万谢,不知情的也向她道了个谢。 只不过…… 角落里,仍然有人搓着衣角不敢上前。 他们时不时向尤湘灵投来希冀的目光,尤湘灵只当做没看见。 她知道他们是希望她说什么“大家只管放心拿,有什么后果她会来承担的”。 或者更干脆一点,由她拿了这些财物,然后分给他们。 这样子,他们就成了被动的,完美的受害者。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是尤湘灵逼着他们拿的,倘若员外之后算起账来,他们也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可是尤湘灵不会这么做的,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们赶紧拿啊!怕什么!”一个村民突然嚷嚷起来,“员外现在自身难保!” 说着就往怀里多塞了两锭银子。 ……这又是另一种极端。 是秉持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拿白不拿,趁乱多搞点钱财的理念的人。 尤湘灵轻笑一声:“好胆量。不过别忘了,倒台的是张管家,人还在府里坐着呢。” 她不支持这种做法,但她也不会强行阻止。 就如她也懒得理会那些畏畏缩缩,指望他人替自己承担风险的人,这种因为贪婪而自愿多担风险的人,她也不会阻止。 她只会说两句话,点醒那些一时鬼迷心窍,但本性不坏的人。 有村民动作一僵,讪讪地放下多拿的银子。 另一边,仍然几个汉子正往麻袋里装绸缎和金银:“员外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些?” 尤湘灵抱臂而立:“随你们。” 她目光扫过几人:“明日若是被找上门,别怪我没提醒。” 31.蹊跷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扛着麻袋走了。 有其他几人见状,也大着胆子多拿了些物件。 尤湘灵不再多言,转身望向院外。 “尤娘子……”郑木匠欲言又止。 “各人有各人的命。”尤湘灵掸了掸衣袖,“贪心不足,自有报应。” 她看了眼变得空荡荡的宅院,轻轻带上门。 众人刚踏出张家大门,迎面便撞见陈大人负手而立,那身绯色官服格外醒目。 “大、大人!”偷拿了物件的人吓得腿软,扛着的绸缎“哗啦”掉了一地。 陈大人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手中的财物。 郑木匠等人面色惨白,唯有尤湘灵从容上前,福了一礼:“民女见过大人。这些都是乡亲们被张管家克扣的钱粮,今日特来取回。” 陈大人眉梢微挑:“哦?可有凭证?” 尤湘灵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账本:“这是张管家亲笔所记,每笔账目都清清楚楚。” 在张管家家里的这段时间,她也不是真就站在那里发呆的。 陈大人接过翻看,突然轻笑出声:“好一个‘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他将账本递还:“本官准了。” “多谢大人。”尤湘灵抬眸,“不知大人名讳,现居何处?改日好登门道谢。” 她有一个猜想,想要证实。 “本官陈砚明,来自于皇都,现来原陵城巡查。”陈大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姑娘好胆识,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本官吗?” 果然是皇都! 尤湘灵心头一动。 老皇帝估计还不知道她和卫玉书就在这附近,但卫玉书的人大概是能摸清楚方位的。 她还记得卫玉书说过嘉王府还有残存的势力,估摸着现在也在找他。 莫非这陈砚明就是? 她正欲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停了。 人太多了。 正巧,远处传来一阵嘈杂。 只见员外带着刘大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 “我的银子!我的绸缎!”员外看到空手而归的村民,顿时目眦欲裂,“你们这群刁民!” 刘大人也厉声喝道:“大胆!竟敢私分官产!” 陈砚明冷哼一声:“刘大人好大的官威。这些分明是民脂民膏,何时成了官产?” 员外这才注意到陈砚明,顿时语塞:“陈、陈大人……下官……” “下官?”陈砚明声音陡然转冷,“看来本官方才的话,你是半点没听进去。” 刘大人见状,连忙打圆场:“陈大人息怒,下官这就……” “不必了。”陈砚明一甩衣袖,“本官明日就上书朝廷,好好说道说道这平岭村的‘官产’!” 员外面如土色,赶紧上前与刘大人一起缠住陈砚明。 尤湘灵想了想,率先带着村民们离开了。 ……………… 尤湘灵踏着月色回到家中,推开院门便见卫玉书正在檐下煮茶。 那是她从前上山在茶树上采摘的茶叶,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二两。 她采摘回来后,将它晒干揉制成茶,总共就泡了一次。因为喝不惯茶叶的苦涩滋味,更偏好花茶果茶,便再没有喝过了。 只不过如今看来,卫玉书好像很喜欢。 袅袅茶香中,他抬眸浅笑:"回来了?" "嗯。"尤湘灵在他对面坐下。 他为她斟了一杯茶,明明是简陋的庭院,粗糙的杯碗茶壶,在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之下,竟让人觉得仿佛置身园林,颇有几分雅趣。 卫玉书还赞了一句:“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好茶,汤色碧绿,口感醇厚,入口回甘,香气四溢。” “有吗?”尤湘灵闻了闻。 香是挺香的。 再尝一口。 ……苦。 见她表情,卫玉书忍不住轻笑:“雨前的茶叶是比明前苦些,却更醇香浓厚。” “嗯……完全尝不出来。”尤湘灵在他对面坐下,“说起来,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是张管家父女的事情?” “不是,不过张管家父女的事情解决的很顺利。”尤湘灵笑了,和他分享今日的事情。 “太好了,多亏有你,山神娘娘。”卫玉书笑道。 尤湘灵横了他一眼,提起正事:“今日遇见个奇怪的官,姓陈,说是叫什么……呃,按察使佥事……这是什么职位?” “按察使佥事?这是正三品的官员。”卫玉书执壶的手微微一顿,“纠官邪,戢奸暴,平讼狱,雪冤抑,以振扬风范而澄清吏治。” “嗯……”尤湘灵眯起眼睛,“不是很懂。反正,就是个大官,对吧?” “是的,你可以将他当作钦差看。说起来……”卫玉书也严肃起来,“这样的官员为何会出现在平岭村?” “你不认识吗?”尤湘灵一惊。 “我不认识......他这样的职位 恐怕是皇上派来的。不过......”他摇摇头,顿了顿,“我也不确定,毕竟从未见过。” 茶盏“咔嗒”一声落在石桌上。 尤湘灵指尖发凉:“我就说,这穷乡僻壤怎会突然冒出个清官。” “他可有为难你?” “倒没有。”尤湘灵摩挲着茶盏边缘,“反而帮着我们,把员外气得够呛。” 卫玉书眉头微蹙:“这确实是蹊跷之处。但……若真是皇上的人,必是先取得信任,再......”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总之,你要多加小心。” 夏日的风突然变得刺骨。 尤湘灵想起白日里险些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幸好。”她喃喃道,随即抬眼看向卫玉书,“管他是谁的人,咱们见招拆招便是。” ……………… 翌日清晨,尤湘灵刚推开房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郑木匠、老李头领着数十位村民,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院门外。 “尤娘子!”郑木匠激动得声音发颤,“山神娘娘显灵了!张管家那恶霸终于遭了报应!” 老李头捧着个红布包裹的木匣子,颤巍巍上前:“大伙儿商量了一宿,要给山神娘娘立座庙。尤娘子是咱们村最有本事的姑娘,想借你的模样塑神像……” “是啊是啊!”有年轻媳妇挤上前来,“尤娘子生得俊,又心善,最配得上山神娘娘!” “昨儿个夜里我还梦见山神娘娘呢!”春兰她娘一脸虔诚,“那模样,跟尤娘子有七八分像!” “尤姐姐最厉害了!”春兰从人堆里钻出来,手里还攥着个精雕细琢的木雕,“我连夜雕了个山神娘娘,就是照着尤湘灵姐的样子刻的!” 有老太太抹着眼泪道:“这些年要不是尤娘子,我们这些老骨头早被张管家欺负死了。如今山神娘娘显灵,定是看在尤娘子的份上!” “对对对!”有村民连连点头,“尤娘子心善,山神娘娘都看在眼里!” 32.给山神娘娘立庙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夸赞着,有人称尤湘灵“菩萨心肠”,有人赞她“本事通天”。 几个年轻媳妇更是围上来,争着要给她量尺寸做新衣裳,说是要给山神娘娘看。 尤湘灵站在院门口,看着一张张真诚的笑脸,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尤娘子,”郑木匠突然提高嗓门,“咱们商量好了,山神庙就建在村口!那可是块风水宝地!” “还要立块功德碑!”老李头补充道。 众人越说越激动,有人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捐多少香火钱,有人则张罗着要去请最好的石匠。 尤湘灵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乡亲们,”她忍不住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情。只是这立庙的事,我认为属实是没有必要……” 她并不相信鬼神之说。 “尤娘子!”郑木匠打断她的话,“这是咱们全村人的心意!” “是啊是啊!”王婆子拍着大腿说,“我家虽然穷,但捐个百八十文还是拿得出来的!” 尤湘灵看着王婆子身上打满补丁的衣裳,心里一阵酸楚:“王婶,您家小孙子还在吃药,这钱……” “哎哟,这有什么!”王婆子摆摆手,“山神娘娘保佑,比什么药都强!” “就是就是!”老李头也插嘴道,“我家准备把过节买肉的银子先拿出来!” 尤湘灵听着这些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她本想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怎么反倒让他们更拮据了? “要不这样,”她试着劝道,“咱们就在老槐树下搭个小神龛,既省银子又……” “那怎么行!”老李头急得直跺脚,“山神娘娘显灵帮咱们除害,怎么能这么寒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听不进劝。 最后郑木匠一锤定音:“尤娘子就别管了!这事儿咱们自己张罗!” 说完就领着大家风风火火地走了。 望着村民们远去的背影,尤湘灵站在院门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原本是想帮大家讨回公道,没想到反倒让他们把仅有的积蓄都掏出来了。 “见到这一幕,你好像不太高兴?”卫玉书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尤湘灵摇摇头:“怎么高兴的起来?看着他们将实打实的财务投入到虚无缥缈的鬼神上……这不就是把钱打水漂吗?” 而且,山神娘娘这个概念甚至还是由她提出来的。 她甚至觉得是自己误打误撞让他们不小心信仰了一个不存在的“神”。 “让他们去吧。”卫玉书轻声道,“这是他们表达感激的方式。你若执意阻拦,反倒伤了他们的心。” 然而,尤湘灵望着远处热火朝天的村民们,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这些银子都是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王婶家小孙子还在吃药,李叔家的屋顶漏雨都没钱修,如今却要拿血汗钱去建什么神庙……”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若是有人因此饿肚子,我这心里……” 卫玉书轻轻握住她微微发颤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冰凉的指尖:“湘灵,你可见过平民百姓上香礼佛的模样?” 尤湘灵一怔。 她自然是见过的。 平岭村没有本土的神明,村子里也没有庙宇。 但她去城里的时候,路遇一座有些荒废的偏僻小庙,恰好见一个乞丐在那里上香。 他饿的皮包骨头,身上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却仍然虔诚的跪在地上,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供奉在案几之上,虔诚的叩首祈祷。 尤湘灵悄悄站在庙外看了很久,亲眼看着他祈祷完,一脸满足,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庙宇,而那个馒头则被端端正正放在案几上。 他没有带走。 尤湘灵很不理解。 她向卫玉书描述了一下这件事情:“……我不明白,宁可挨饿也要上香。他们到底图什么?” 卫玉书目光柔和:“你是不是觉得,这人傻得很?” “确实傻。连温饱都顾不上,还惦记着烧香。” 卫玉书轻笑:“可他捧着香时,脸上的神情,湘灵可还记得?” 尤湘灵回忆着:“他……笑得很满足。” 看起来,甚至有些幸福。 “正是。”卫玉书指向远处的村民们,“你看他们,自从说要建庙,腰板都比往日挺得直了。” 尤湘灵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确实看到村民们脸上久违的笑容。 他们边走边热火朝天的谈论着。 春兰正蹦蹦跳跳地给大人们递水,春兰她娘一边纳鞋底一边跟人比划着庙宇的样式,就连平日里最吝啬的赵大爷,也破天荒地抱来一篮子鸡蛋分给大家。 “可是……”尤湘灵仍有些犹豫,“这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湘灵以为他们真是在拜泥塑木雕?”卫玉书摇头,“他们拜的是自己心里那份盼头。” 他轻轻扳过尤湘灵的肩膀:“这些年被张管家欺压,被员外盘剥,他们需要这样一个念想,一个能让他们继续撑下去的支撑。” 他眼中也有几分哀叹:“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如果不给他们一个信仰上的寄托,他们将会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 “如果肉体的苦难无法摆脱,那精神上的慰藉就显得很有必要。而信仰,就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慰藉,也是可以从苦难生活之中获得的一点甜头。” 尤湘灵沉默良久,目光扫过正在远去的人群。 远处,有婆子正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钱袋,数出几枚铜钱交给管账的老李头。 “我明白了。” 尤湘灵突然转身进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匣子:“存在即合理。既然这山神庙有存在的必要性,那我也出一份力吧。” 毕竟……这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给她建的。 ……………… 十天后。 清晨。 伴随着尤湘灵使用异能,绿色的光芒从她手中浮现,卫玉书曲起双脚,裤腿卷至膝盖,脚踝上的最后一点淡粉色伤疤彻底消失。 至此,他的伤算是彻底好了。 33.这才叫耍流氓 尤湘灵收起异能,垂眸看了看,又一次感叹卫玉书真是生得极好,无一处不精巧漂亮。 脚踝的肌肤同样瓷白,肌肉线条干净利落无一丝赘肉,薄薄的皮肉下可见淡青色血管纹路。 “好啦,你完全康复了!”她伸手摸了摸,皮肤光滑手感极好。 卫玉书看着她抚摸自己小腿的手,欲言又止。 尤湘灵又雨露均沾摸了摸另一条腿,顺手捏了捏紧实的肌肉,手感绝佳。 真好,这双腿又长又直,不会过分壮硕,但该有的肌肉一点不少。 尤湘灵感叹:“说起来,你居然都不长毛毛耶。” 刷的一下,卫玉书扯过一旁的被子盖住双腿。 “诶?”尤湘灵一愣。 “流氓。” “诶???” 尤湘灵不高兴了,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直接坐在了他腰腹上,指责道:“真小气,不让摸就不让摸,还说我是流氓。” 卫玉书在她坐上来的一瞬间就僵住了,脸上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尤湘灵感觉到他腹部的肌肉都变得硬邦邦的了,整个人紧绷地像被拉紧的弓弦。 她在尴尬和害羞之中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嚣张地低头凑近他:“亲都亲过了,摸一下腿怎么了?” “你……”卫玉书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连瞳孔都颤了颤。 “看见没,这才叫耍流氓。”尤湘灵挑眉。 她低头,“啵”地一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虽然你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面对她的调戏,卫玉书眼睛一闭扭过头去装死。 白皙的脸上晕染薄红,连着耳尖也一起红了。 尤湘灵忍不住笑,从一旁柜子上拿起一根羽毛。 你还是她从前上山在山上捡的漂亮羽毛,应该是哪只鸟换下的。 晨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卫玉书脸上。 她从未见过比卫玉书更俊的男子。 此刻薄唇抿成一条线透出几分少年气,那睫毛,又密又长,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看得人心尖发痒。 尤湘灵屏住呼吸,羽毛尖儿轻轻扫过他的鼻尖。 卫玉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喉结上下滚动,但眼睛仍闭得紧紧的。 她咬唇忍笑,羽毛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在那突出的喉结处画圈。 “还不醒?”她小声嘀咕,指尖顺着羽毛抚上他的脖颈。 那里的肌肤比脸侧更细腻,能感受到脉搏有力的跳动。 突然间,天旋地转。 尤湘灵整个人被按进了温暖的被褥里。 卫玉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眸此刻亮得惊人,散开的里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连脖颈处细小的汗珠都闪着微光。 他滚烫的手掌扣住她纤细的腕子,几缕没束好的黑发散落下来,拂过她脸颊时带着淡淡的香。 尤湘灵一惊,随后笑着挣扎两下,发现他力气真是大得惊人,她一时半会居然挣脱不开。 而卫玉书控制住她后顿了顿,似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短暂思考后,他突然低笑着抢过她的羽毛,反过来挠她。 先是脸颊,再是脖颈,最后再轻轻拂过锁骨。 暧昧伴随着痒意,尤湘灵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还捉弄我吗?”他俯身在她耳边吹气,温热的鼻息惹得她耳尖发烫。 他手下动作不停,羽毛扫过锁骨,再往上勾勒耳廓。 “痒!真的很痒哈哈哈……”尤湘灵痒得不行,一边笑一边推他。 卫玉书却不肯放她,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尤湘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承宣,好哥哥……亲爱的……放我一马吧……” 顿时什么好听话都往外蹦。 卫玉书闻言动作顿了顿,尤湘灵趁机从他臂弯里溜出来,赤着脚往外跑。 还没跑到门口,反应过来的卫玉书就三两步追上来,从后头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磨蹭。 他动作温柔,带着几分眷恋。 尤湘灵心软软的,往他身上一靠。 皮肤透过衣衫传来灼热的温度,她很快就有些吃不消了。 “放开我吧,好热......” 盛夏的日头越来越毒,连清晨的风都带着燥热。 卫玉书依言松开她。 尤湘灵去找了鞋子穿上,又用手帕擦了擦汗。 她望着窗外晒得发白的田地,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嬉闹过后,有些事情又重新沉甸甸压在了她心头。 “这天气……”尤湘灵轻声叹息,“井水都晒温了,昨儿我去河边灌水,溪水浅得只能没过脚踝。” 卫玉书目光落在远处村民的稻田上。那些本该翠绿的秧苗如今蔫头耷脑,叶片边缘已经开始泛黄。 “再这么下去……”卫玉书的声音渐渐沉重,“庄稼怕是要……” 尤湘灵叹气:“员外昨日说,城里要征人去修水渠。我怕……” 院里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更添几分燥意。 “记忆里,去年冬天……”尤湘灵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王婶家的小子,就是修官道时被落石……” 她有些说不出口了,转而换了个话题:“当时朝廷也拨了款,县衙说每人发二两银子过冬,最后只给了半两。” 她声音沙哑:“今年这天气……若是渠修不好,又遇上大旱……” 她没敢说下去,但两人心里都清楚。 记忆里,这样的天灾似乎时常发生。 前年大旱时,村里就死了好几个人…… “若是……若是这次修渠的银子又被贪了……” 卫玉书握住她的手:“那就是天灾人祸了,我们……” 他话没说完,但尤湘灵懂他的意思——他们得早做打算。 窗外,烈日炙烤着干裂的土地。 一只瘦弱的麻雀落在窗台上,又很快飞走了。 尤湘灵抬手抹了把脸,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屋外走去。热浪扑面而来,晒得人眼前发晕。 无论如何,日子总要继续,她得去看看地里的庄稼了。 ……………… 田埂上的泥土有些已经干裂成块,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 她到了田里蹲下身,拨开蔫黄的豆叶——半个月前种下的绿豆苗,本该翠绿饱满的豆荚现在皱巴巴地挂着。 旁边的粟米细弱的秸秆在热风中摇晃。 哪怕她有着二级的植物系异能,但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也显得有些不够看。 还是等级太低了啊…… 而且,尤湘灵看了看经验条,自从升级之后又过了十几天,经验值现在是50/200. 一级升到二级需要的经验是100,而二级升到三级则需要200. 而且,她与卫玉书亲密接触时,所能提供的经验会随着次数增多不断减少。 比如说,同样是接吻,第一次接吻时直接让她从一级升到了二级,但第二次接吻,所能获得的经验就要打对折了,第三次则更少…… 但好在,其余接触不会混杂,都是各自分开计算的。 就像接吻是随着次数效果打折,但不会影响到别的行为,比如拉手、拥抱。 34.一起上山 看着这田地,尤湘灵叹了口气。 连她都是这个情况,其他人恐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尤湘灵有了决断,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土,走回屋里。 卫玉书正在做饭,见她提早回来,抬头露出询问的眼神。 尤湘灵径直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弓箭:“我要上山。” “现在?” “田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尤湘灵手指摩挲着弓弦,“光靠种地,我们两个是能活,但……”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猎到些野物。” 卫玉书沉默片刻,温声开口:“那先吃饭吧,吃完早饭,我跟你一起去。” 他走到她面前,指尖擦过她沾着泥土的脸颊:“我如今也好全了,可以陪你一起上山了。” 他安慰她:“不必担心,实在不行,我们想办法去劫富济贫,先洗劫员外,再去城里洗劫那帮贪官。” 尤湘灵噗嗤一声笑了:“好主意,咱俩就做一对赫赫有名的侠盗。” 卫玉书有模有样地点头赞同:“好主意。” 紧绷的气氛突然轻松了些。 尤湘灵从灶台边摸出两个竹筒,灌满凉开水:“那走吧,赶在晌午前到山腰那边。”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屋门,热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走吧,趁着日头还没到最毒的时候。” ……………… 尤湘灵轻快地走在山间小路上,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卫玉书,见他虽然步履沉稳,目光却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山林景致。 “承宣你看,”她突然蹲下身,指着泥地上的爪印,“这是野兔的脚印,往那边去了。” 卫玉书跟上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挡路的枝条。 “原来野兔的脚印是这样的,”他认真查看后好奇道,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地面,“前爪小而圆,后爪略长些。” 尤湘灵眨了眨眼,有些意外:“你倒懂得不少。” 卫玉书笑:“从前在书院时读过一些杂书,便是关于这些知识的,没想到今日得见实景。” 他俯身拾起一片羽毛:“这是山鸡的尾羽吧?” “正是!”尤湘灵眼睛一亮,取下背上的弓箭,“咱们往那边寻寻看。” 她刚要迈步,却见卫玉书已经自然地走到前面,动作轻巧地拨开灌木,用匕首砍去多余枝条,为她清出一条路来。 不多时,前方草丛忽然微动。 尤湘灵正要拉弓,却见卫玉书轻轻按住她的手:“让我试试可好?” 尤湘灵闻言,把弓箭递给他:“可以呀,你以前打猎过吗?我听说你们有狩猎这种活动。” “狩猎与打猎还是有不少区别的。打猎去确实还是头一遭。”卫玉书说着,拉弓搭箭。 弓弦轻响,箭矢擦着草丛飞过——差之毫厘。 “可惜了。” 尤湘灵刚要安慰,却见卫玉书不慌不忙地又搭上一支箭:“方才力道稍轻了些。” 这一次,箭出如流星,草丛里立即传来扑腾声。 尤湘灵惊喜地跑过去,拎起一只肥硕的山鸡:“射中了!” 她回头看向缓步走来的卫玉书:“很不错嘛!” 卫玉书用袖角拭去额间细汗,眉眼温和:“略通六艺罢了。” 尤湘灵手法娴熟地绑好,却见卫玉书一直盯着这山鸡,她挑眉:“饿了吗?回去可以吃肉了。” “我只是在想……”卫玉书摇摇头,“这羽毛色泽甚美,回去给你做支笔可好?” “唔……”尤湘灵想了想,家里好像还真没有笔墨纸砚。 她前世自然也是个文化人,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成绩都还行,什么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什么函数公式都难不倒她。 虽然是应试教育,加上后来的末世荒废了些……但怎么不能算文化人呢? 但到了古代,首先遇到的困难就是文字。 然后便是知识垄断。 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没有资格上学的,哪怕偶尔有几个私塾愿意招收平民子弟,但那高昂的学费也是让人望而却步。 并且,启蒙的书籍市面上能买到的少之又少,加上大多数平民老百姓并不认为读书有什么用。 更重要的是——科举,在官官相护之下,想要通过科举改变门第是很难的。 先不说父母愿不愿意耗费大量的钱财让你读书,再送你入京赶考,就算他们愿意,但寒门子弟根本找不到优秀的夫子,也获得不了多少可以帮助自己科考的书籍。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考过豪门世家精心培养的子弟是几乎不可能的。 哪怕奇迹发生,真的是一个天纵奇才,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也一跃成为了榜首……你以为苦尽甘来了。但实际上,你很快就会被人顶替身份,然后,心善的会给你的点钱让你从此远离皇都。 但绝大部分情况是——你会被直接灭口,然后由一名世家子弟直接拿走你的考卷。 话又说回来,尤湘灵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是想好好读书的。 毕竟她在原来那个世界,好歹也算个文化人,知识分子,怎么能到了这个世界就变成了文盲一个呢? 然而在了解到这些黑暗的故事,以及找遍市场都没找到启蒙书籍后,加上用惯了炭笔的她是真的用不来毛笔,她就放弃了。 算了,文盲就文盲吧,反正也不影响她种地。 此刻,面对卫玉书的话,她眨眨眼:“你想教我读书写字吗?” 听了她的回答,卫玉书反而有些惊讶:“你……不会读书写字吗?” 尤湘灵默了默:“嗯……怎么说呢……我现在,大抵算是一个文盲……” “啊,抱歉,”卫玉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见你谈吐文雅,思维清晰有主见,还以为……” 尤湘灵默默认下“文雅”二字,道:“没事,你只要教我认字就行,别的我应该都没问题。” “好……” 尤湘灵转移话题,转身指向远处:“那边有片野栗林,咱们去看看?” “嗯,卫玉书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小心脚下碎石。” “没事,我不会摔倒的。”她自信道。 “我害怕,”他冲她笑,“可以牵着我吗?我教你读书写字,你教我打猎,这很公平。” 尤湘灵也笑了,握住他:“嗯,这很公平,我们走!” 35.猛虎 山风拂过,送来阵阵草木清香。 尤湘灵喜欢这个味道,她常年与草木为伴,不知不觉,身上也沾染了同样的气息。 尤湘灵偷眼看向身旁的人,见他衣角虽沾了草屑,却依然气度从容,仿佛不是来狩猎,而是在自家庭院赏景一般。 日头渐渐高升,虽有树木遮掩,山林里的热气却丝毫未减。 她带着卫玉书一连检查了几个陷阱,皆是一无所获,甚至连被触发的痕迹都没有。 尤湘灵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眯眼望向寂静的树林:“奇怪,往常这时候该有不少野物出来觅食了。” 卫玉书将弓箭背回肩上,眉头微蹙:“连鸟叫声都稀少了。”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枯叶:“这旱情,怕是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 盛夏本该是郁郁葱葱的,这片树叶却因太阳炙烤显得焦黄。 尤湘灵见他神色忧虑,眼珠一转,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俏皮地眨眨眼:“保证不会空手而归。” 两人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株野梨树孤零零地立在崖边,枝头挂着零星几个青黄的果子。 尤湘灵像只灵巧的山猫般三两步攀上树干:“接着!” 她摘下几个果子抛给卫玉书:“别看长得丑,可甜着呢!” 卫玉书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立刻溢满口腔。 他惊讶地挑眉:“确实甘美。” 仰头望着树上的尤湘灵,通透阳光之下,恍若林间精灵。 “那边还有野蕨菜。”尤湘灵利落地滑下树干,拉着卫玉书往林荫处走,“这个时节最嫩了。” 那块地方离得很近,她蹲下身,熟练地掐着蕨菜嫩芽:“回去焯水凉拌,最是爽口。” 卫玉书学着她的样子采摘,动作虽不熟练却格外认真。 尤湘灵偷偷瞧他,见他连摘野菜都透着一股子书卷气的优雅,不禁抿嘴轻笑。 “笑什么?”卫玉书抬眼,嘴角也染上笑意。 “笑我们卫公子,”尤湘灵歪着头,“摘个野菜都像在写字作画似的。” 卫玉书也不恼,反而一本正经道:“这蕨菜卷曲如篆书,确实颇有雅趣。” 说说笑笑间,竹篓已装了大半。 尤湘灵直起身:“走,带你去溪边洗把脸。” 沿着蜿蜒的山路下行,隐约已能听见潺潺水声。 拨开最后一片灌木,一条清浅的小溪跃入眼帘。 溪水在石间跳跃,泛起细碎的银光。 “真凉快!”尤湘灵迫不及待地蹲在溪边,捧起一掬清水拍在脸上。 水珠顺着她绯红的脸颊滚落,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卫玉书净了手,又拿出手帕打湿。 尤湘灵只看了一眼,随后目光落在明显变窄的溪床上:“往年这时节,溪水该没过那些石头才是。” 记忆里能漫过膝盖的溪水,如今只勉强没过脚踝。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强打精神道:“算了,至少水还是清的。你看——” 她指向溪底:“还有小鱼呢!” 卫玉书蹲下身,那浸了溪水的帕子轻轻按在尤湘灵晒红的颈后:“当心暑气。” 微凉的水意沁入肌肤,尤湘灵一时怔住。 卫玉书的目光温柔如水,倒映着溪光山色,让她忽然忘了要说的话。 只有山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和溪水叮咚,在两人之间流淌。 然后突兀的,被一阵异响打断。 尤湘灵耳尖一动,猛地直起身子。 卫玉书也同时绷紧了背脊——那是枯枝断裂的脆响,太近,太重,绝不是山鸡野兔能发出的动静。 “别回头。”卫玉书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悄悄攥住她腕子,“慢慢往后退。” 他们背后的灌木丛正在不正常地摇晃,隐约可见黄黑相间的斑纹。 尤湘灵喉头发紧,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是虎。 被逼出深山的饿虎最是凶险。 尤湘灵脑中迅速闪过对策。 她不是现代某些人自信地“我一个滑铲”就认为能解决老虎的人。 哪怕他们是两个人,哪怕她还有二级植物系异能。 她也不觉得能轻松解决。 现代的大口径枪固然能一枪打死,但现在是古代,他们手中只有弓箭和匕首。 在现在不到十米的情况下,老虎在出箭之前就能扑到他们脸上。 而一把算不上多锋利的小匕首肯定没有老虎自带的利齿爪牙好用。 她的植物系异能在山林里会有加持,但捆个人还行,捆老虎那是真有点难。 虽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但哪怕赢也是惨胜,甚至要冒着死亡的风险。 脑中千回百转,但现实瞬息之间,尤湘灵已经做出决断。 她记得溪边崖壁上有个狭小的石缝,狭窄却很深。 她屏住呼吸,拉着卫玉书一寸一寸挪过去,衣料摩擦草叶的沙沙声被刻意控制在溪水喧响的掩护下。 “哗啦——” 猛虎跃出灌木的声响惊飞一片山雀。 尤湘灵从石缝瞥见那畜生足有半人高,肩胛骨随着呼吸在皮毛下起伏,利爪在湿泥上留下深深的沟壑。 它朝他们扑来,与此同时,无数植物密密织成网挡在它面前! 尤湘灵拉着卫玉书就往石缝跑。 植物网几息之间就被撕碎。 畜生虽然也意识到这力量不同寻常,却不会像人类一样疑神疑鬼因恐惧而退缩,而是直接直直朝石缝扑来! 所幸,尤湘灵的判断是正确的。 狭窄的石缝连他们二人都要侧身挤入,更何况是这只格外庞大的老虎? 它扑在石缝前,伸出爪子往里面掏,却怎么也够不着。 它一爪子用力拍在石壁上,碎石泥土簌簌落下,却没能更多的撼动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老虎在外面咆哮徘徊,最终,竟直接坐在了石壁前。 “不好!”尤湘灵一惊。 它这竟是要守到他们出来为止! 野生动物捕猎时是很有耐心的,而且它们远比人类更抗饿。 况且尤湘灵与卫玉书只能侧身站在缝隙之中,甚至都没办法随意变换姿势,用不了一个时辰身体就要麻了,到时候再想对付老虎,胜算又要大打折扣。 他们无论如何都耗不过这老虎的。 而且拖的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36.巨蟒 生死关头,二人对视一眼,尤湘灵突然从怀中掏出那山鸡,用力掷向远处溪湾。 “咚” 落水声加上食物的血腥味果然引得猛虎扭头。 它毫不犹豫地扑到山鸡面前一口咬住。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二人离开石缝,钻进一片茂密的刺藤丛。 尖刺划破皮肉,二人却根本顾不得这些。 虎啸震得人头皮发麻。 那畜生咬着山鸡也不肯放过他们,再次扑向他们! 危机时刻,卫玉书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道:“快!” 他是知道她有些特殊能力的,此刻毅然决然选择为她拖延时间。 尤湘灵来不及回话,立刻使用异能。 刺藤编织成网,却并非一味地防御,而是直接罩住了老虎,不断收紧。 尖刺扎入老虎肉中,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不断挣扎,却反而让伤口不断扩大。 刺藤网不断被撕裂,又有更多的刺藤补上。 这是一场拉锯战。 尤湘灵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眼花,卫玉书轻轻抱住她,帮助她回能。 尤湘灵抬眸惊讶地看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虽然每次接触能获得的经验都会变少,但迅速回能这件事情却并不会打折,效果一如既往地好。 僵持之下,不断受伤的老虎终于坚持不住了。 它嘶吼一声,猛的用尽全力撕开一个口子钻了出来,兽类的眼睛透露出人性化的恐惧。 随后,它叼起山鸡,几个纵身遁入山林。 直到它消失不见,两人才敢大口喘息。 “没事了。”卫玉书声音还哑着,却先替她摘下发间的枯叶,“我们……回家?” 尤湘灵重重点头,起身时腿一软,被卫玉书稳稳扶住。 她忽然瞥见他后背的衣衫渗出几道刺目的血痕——方才护着她钻进刺藤丛时,竟被虎爪扫到了! “你别动……”她声音发颤,伸手想掀开他的衣襟。 就在此时,一阵诡异的“沙沙”声从头顶传来。 卫玉书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水桶粗的蟒蛇正从古松枝桠间垂落,黄褐相间的鳞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那畜生吐着信子,竖瞳已锁定了卫玉书背上渗出的鲜血。 “慢慢往后退……”卫玉书用气音说道,手指却悄悄将匕首递给尤湘灵。 蟒蛇突然加速游下树干,鳞片摩擦树皮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脚下尽是枯枝落叶,踩断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蟒蛇瞬间弓起前身,颈部膨胀成骇人的扁平状。 “跑!” 蛇躯敏捷,却绕过眼前的卫玉书,朝尤湘灵方向窜去。 在蟒蛇眼中,她的身躯更小,更方便吞食。 卫玉书纵身一扑,用身体挡在中间。 蟒蛇被阻拦,反而直接将目标定在了他身上,冰冷的躯体已缠上他。 尤湘灵瞳孔一缩,知道被蟒蛇缠身后用不了一分钟就会被勒死,也顾不上逃跑了。 她抄起匕首狠狠劈向蛇尾,刀刃卡在鳞片间竟溅出火星。 不过几下,匕首便卷刃了。 蟒蛇受激收紧身躯,卫玉书脸色瞬间煞白,却仍死死掰着蛇头不让它转向尤湘灵。 “七寸……”他咬牙挤出两个字。 尤湘灵会意,果断弃刀抄起尖锐的溪石,对准蛇身某处猛砸。 蟒蛇剧烈痉挛,卫玉书趁机抽出腿,捡起地上枯枝狠狠刺向它眼睛。 一阵嘶鸣,蟒蛇知道讨不到好处,松开束缚滑向深涧。 卫玉书跌坐在地,小腿上布满紫红的勒痕,后背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尤湘灵跪在他身边,撕下衣袖为他包扎的手直发抖。 卫玉书却抬起血迹斑斑的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泥污:“别哭……我没事。” 尤湘灵吸了吸鼻子,将染血的手指抵在唇边,吹出一声清亮的口哨。 不多时,一匹骏马从林间奔来,马蹄踏在枯叶上发出急促的沙沙声。 是小呆。 这段时间她时不时上山看看小呆,顺便训了一下马。 小呆毕竟是战马,训起来很快。 “小呆最通人性了。”尤湘灵扶着卫玉书上马,自己翻身坐在他身前,“抱紧我,别摔下去。” 山路崎岖,马背颠簸。 卫玉书的额头抵在尤湘灵肩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窝。 她能感觉到他的轻颤和因疼痛而绷紧的肌肉。 ……………… 回到家中,尤湘灵点燃油灯,火光映照着卫玉书苍白的脸色。 她打来清水,拧干布巾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都怪我……”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我明明知道平岭山很危险,偏偏因为这段时间都没发生什么事情,就掉以轻心,自以为很厉害,不怕这些……” 她确实是有些自信过度了,仗着自己二级植物系异能在山上拥有主场优势,屡次上山都平安归来,认为大家口中危险的平岭山也不过如此。 这一次的事情,给了她一个教训。 若是她一个人上山,遇见老虎的那一波恐怕不死也要遭受重创,再遇见蟒蛇估计已经是腹中餐了。 若是她没有及时训好小呆,她带着卫玉书徒步下山万一再遇见什么,那两个人都要双双葬于平岭山。 若是…… 她不敢再想。 布巾触到伤口,卫玉书闷哼一声,尤湘灵有点想哭:“你才刚刚好,若是你有个好歹,我……” “湘灵何出此言?”卫玉书却是抬眸看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倒是很庆幸,我今日能陪你上山。若是我还如之前那样待在家里……” 那他就等不到尤湘灵回来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竟有些久违的恐惧。 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他久等她不回,满心忐忑不安上山找她,却发现她葬身蛇腹或被老虎吃了…… “太可怕了……”卫玉书侧过头,不愿再想。 尤湘灵却破涕为笑:“死里逃生的事情我经历的多了去了。” 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将捣好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 卫玉书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不记得?”尤湘灵手下不停,“当时在皇都,我看见笼子里的你,就想,这么漂亮的一个大美人,绝对不可以去教坊司这种地方。” 37.坦白 “我见你将刺客一箭穿心,那时我就想……”卫玉书握住尤湘灵忙碌的手,“这姑娘真厉害,绝非凡夫俗子。如今看来,我果然没看错,你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要化龙。” 尤湘灵红着脸抽出手:“哎呀你总夸我……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农民罢了。” 她摇摇头:“我只是有些愧疚罢了。假如我不那么掉以轻心,带着你去不确定是否安全的地方戏水,你本该是不用受伤的……” 卫玉书正色道:“湘灵,这世上本就没有'本该'的事。今日我们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结果。” 尤湘灵敷好最后一点药,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在那双清澈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吹灭了油灯。 黄昏的日光透过窗纸,将两人的剪影投在墙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尤湘灵脱了鞋躺他旁边,把脸贴在他肩上,闷闷道:“我现在能量不够,等我恢复一点就给你疗伤。” “嗯……”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她突兀开口。 她决定坦白了。 人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就冲着卫玉书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是选择将她护在身后这件事情,尤湘灵就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信任他了。 更何况,其实自己掉马掉的也差不多了。 卫玉书抬头揉了揉她脑袋:“你愿意说的话,我很高兴。但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和为难的地方,我也希望你可以有自己的秘密。” “你真好,”尤湘灵感觉眼眶热热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很愿意听。”卫玉书侧头认真地看着她。 尤湘灵就躺着的姿势开口:“其实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我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并且总会有一些不同的想法,看起来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对不对?” “这正是你的独特之处和魅力所在。”卫玉书就如同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怎么好。 尤湘灵笑了笑:“其实吧,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前世呢,生活在一个几千年以后的世界,但是那个世界……很不好。” 她说:“那个世界被感染了一种名为丧尸病毒的怪病,所有染上丧尸病毒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丧尸。不仅是人,包括动物也不例外。” “他们在死后会浑身腐烂,失去理智,然后爬起来攻击所能见到的所有生命体。被他们杀死的生命又会继续变成丧尸,就像一生二,二生四,无穷无尽,最后占领了整个世界。” 卫玉书本在认真听着,闻言忍不住有些惊讶:“竟还有这种怪病?死后变成怪物?听起来很难解。” “不是难解,是根本无解。”尤湘灵摇摇头:“等众人都知道丧尸病毒的时候,其实这种病毒已经在世界各地爆发了。并且它有着很长的潜伏期,没发作之前根本检测不出来,很多携带着丧尸病毒的人就这样进入各个避难所,然后……就是整个避难所的沦陷。” “我的运气比较好,我觉醒了异能,是植物系异能,这个异能就像我表现出来的那样,你也知道的。” “它比较全面,能种地,能疗伤,也能进攻,但是主要的作用还是种地。” “当避难所接连不断的沦陷以后,我们那个时代的官府号召我们不要聚集起来,最好单独居住。” “我就自己跑到了一个城市里面找了块儿地开始种菜,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活了下来,没事种点菜吃,偶尔出去找点肉,找点零食,找点饮料。” “对了,我还有一个很神奇的工具,可以听见千里之外其他人的声音,我们管它叫做收音机。” “就这样,我一个人独自居住了很多年,我也越来越强,但是很快,我发现了一个绝望的事情——我的收音机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其他人的声音了,在我的城市里,我也再也没有见到过其他人的身影。” “……我很害怕很害怕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于是我先进行了好几次远行,走遍了自己所在的这个行省,但是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其他人。” “我不愿放弃,于是离开了辛辛苦苦建造的家,开始流浪。我走遍全国,走遍整个大陆,直到无边无际的海洋挡住我的去路……可我没有见到除我之外第二个人类。” “放眼望去全是怪物。满目断壁残垣,人类存在的痕迹越来越少,只有无数蠢蠢欲动的怪物妄图将我分食。” “最后,我绝望了,在又一次遭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放弃了抵抗。” “再一睁眼,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尤湘灵的故事不算长,也不算复杂,但她一回想起那些往事,一瞬间还是有些窒息。 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和爱来恨去,只有冰冷直观的外敌入侵,种族灭绝。 但这是最恐怖的。 卫玉书默不作声地侧身用力抱住了她,将她按在自己的心口。 尤湘灵闭着眼睛,听见他心跳一下一下有规律的跳动,环抱时轻微施加的压力带来了更强的安全感。 她吐出一口气:“我好多了。” 她说:“后面发生的事情其实也就不那么复杂了,我重生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发现我的异能也跟着我过来了,只不过等级被清零了,我又要从一级辛辛苦苦开始。”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想,你当时一定很痛苦。”卫玉书轻声道。 但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立刻捧起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开口:“但是一切都过去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丧尸病毒,你有很多的同伴,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会再孤独了。” 尤湘灵凑上去亲了亲他:“谢谢。” 她没继续说关于和他接触就能获得经验和快速回能的事情。 毕竟……这件事情要是说出来了的话,怎么看她都像那个别有用心之人。 然而—— “那,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对你的异能有益?比如说,我能让你的能量快速恢复,甚至快速升级?”卫玉书突然开口提问。 38.强征 尤湘灵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卫玉书看起来也有点惊讶:“因为……你表现的很明显啊……” “啊?有吗?”尤湘灵震惊。 “有,”卫玉书点头,“从厨房着火的那个时候起我就发现了。” 尤湘灵不敢置信:“啊不是,你发现了就算了,你那么早就发现了?!” 尤湘灵有点自我怀疑。 但很快,她又晃了晃脑袋,坚定道:“那一定是因为你太聪明了,绝对不是我有问题!” 她!绝对!没有!问题! 她!没!错! “哦……”卫玉书缓缓眨两下眼睛,弯起嘴角,“嗯,是我太聪明了。你已经隐藏的很好了。” “是的没错,真相就是这样的,”尤湘灵点头附和,“虽然我有勇有谋,但奈何你老奸巨……足智多谋,一不小心被看出了破绽。” 二人再度对视,不到一秒就默契地双双移开目光。 紧接着,一同笑出了声。 尤湘灵又很快收敛笑容,向他保证:“那个,我不是别有用心啊,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还有这个神奇的效果,这只能算意外之喜。” 毕竟一开始,她真的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嗯,我相信,”卫玉书毫不在意,“实际上对我来说是好事,因为这样一来,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对吗?” “那肯定的。”她坐起身理了理头发,能量回复的差不多了,她准备给卫玉书疗伤。 然而,村子里突然传来铜锣声。 ——那是员外有要事要召集村里人。 尤湘灵皱了皱眉。 她的身份有些特殊,能算平岭村的人,也可以不算。 换句话说,就是她能去听,也能不去。 她正有些犹豫,卫玉书却道:“虽然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不如去听一听吧?” 他说:“多掌握一些情报也是好的,况且大家都在,员外不敢对你做什么。” “有道理。”尤湘灵本身也是想去的,卫玉书此番话不过多给了她两个理由。 她起身下床,不忘叮嘱道:“那我先走了,你饿了就吃了个梨,饭我回来做。” 虽然打猎到的野鸡没了,但梨还是在的。 见卫玉书点头应下,她这才收拾收拾出门了。 ……………… 尤湘灵刚到村口,就看见杂货铺的老李头蹲在路边,手里攥着旱烟杆,却连火都忘了点。 “李叔,大热天的蹲这儿做甚?”尤湘灵停下脚步,掏出火折子替他点上烟。 老李头深深吸了一口,火星明明灭灭:“丫头啊,我这铺子……开不下去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紧闭的木板门:“盐巴涨到五十文一斤,粗布一匹要三百文……乡亲们买不起,我也进不起货。” 尤湘灵心头一紧。 她上月还来买过针线,那时盐才三十文。 想来,是因为天热大家收成都不好,眼看着就要来旱灾,各类物品纷纷涨价…… 正待细问,村里祠堂方向传来急促的锣声,夹杂着员外家新来的管事尖利的吆喝:“各家各户速来祠堂议事!迟了要罚粮!” 老李头苦笑一声,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瞧吧,又要‘议事’了。去年议完加了三分租子,前年议完摊派修渠钱……” 他颤巍巍站起来,拍了拍补丁摞补丁的裤子:“走吧尤娘子,横竖躲不过。” 祠堂前的晒谷场上已挤满了人。 尤湘灵踮起脚,看见王员外腆着肚子站在石碾上,绸衫被汗水浸透,活像只褪毛的肥鹅。 他甚至还请来了衙役,身旁两个衙役挎着腰刀,目光阴鸷地扫视着人群。 “县令大人有令!”员外抖开一张盖着红印的公文,“为抗旱救灾,即日征调壮丁修筑水渠。每户必出一丁,违者以抗命论处!”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村里有一老人拄着拐杖站出来:“员外老爷,去年修官道征去的后生,如今回来的还不到三成啊!” “放肆!”员外肥厚的巴掌拍在石碾上,“这是朝廷的恩典!管吃管住还给工钱,你们这些泥腿子别不识好歹!” 尤湘灵看见站在前排的一嫂子突然跪倒在地:“求员外开恩!我家男人去年修堤落下病根,如今连炕都下不来啊!” 员外冷笑一声,朝衙役使了个眼色。 那衙役一脚踹开那嫂子,抽出腰刀架在她脖子上:“不去就按逃役处置!全家发配边疆!” 晒谷场上鸦雀无声,只听见几个孩子的抽泣声。 尤湘灵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不去!你们就是想逼死我们!”一声暴喝突然炸响。 村里铁匠抡起打铁的锤子往前冲,却被另一个衙役一棍子打在腿弯处,扑通跪倒在地。 员外眯起绿豆小眼,脸上的肥肉堆出一个假笑:“乡亲们莫急,听我把话说完嘛!” 他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铜板,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每日工钱——三文钱!管两顿饱饭!” “三文?!”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愤怒的惊呼。 老李头气得胡子直抖:“员外老爷,如今镇上最贱的粗饼都要两文钱一个啊!” 员外不慌不忙地掸了掸绸衫上的灰尘:“这话说的,留在家里不也是等死?” 他指着远处干裂的田地:“看看你们那些庄稼,还能撑几天?” 他踱步到瘫坐在地的那名嫂子跟前,假惺惺地弯腰:“你是周家媳妇吧?你男人在家躺着,一天能吃上两顿吗?” 又转向铁匠:“铁匠,你铺子里还有生意吗?” 晒谷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几个孩子饿得啃手指的声音。 “再说了,”员外突然提高嗓门,“这可是为咱们自己修水渠!等渠修好了,还怕没有好收成?” 他拍着胸脯保证:“我保证,最迟三个月,准保让你们家人回来秋收!” 他的保证就像是黄鼠狼站在鸡笼外面,和鸡保证自己不饿,绝对不会吃它,让鸡乖乖打开笼门走出来一样。 尤湘灵看见周家嫂子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灭了。 老李头佝偻着背,像突然老了十岁。 铁匠的锤子“咣当”掉在地上,溅起一蓬尘土。 远处山坡上,枯死的庄稼在热风中沙沙作响,像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 员外满意地看着沉默的人群,他腰间那块玉佩晃啊晃,在阳光下泛着血光。 39.进城试一试 见再没有人提出异议,员外满意的挥了挥手,示意这场会议就此结束。 晒谷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只余下几个妇人还在低声啜泣。 尤湘灵正要离开,忽然被人叫住。 “尤娘子……”郑木匠佝偻着背,那双常年握凿子的手抖得厉害。 他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布包:“这里有……有三两银子三百二十文钱,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全部家当。” 他直接将布包着的钱塞给尤湘灵。 尤湘灵一惊,正要推出去,郑木匠却死死按住她的手:“我的几个儿子都已经不在了,如今家里就剩我一个男人能去服役,若我也……” 他说不下去了,只把布包往尤湘灵手里塞。 那布包沉甸甸的,带着木屑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郑木匠,您这是要做什么……” “听我说完!”郑木匠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却压得极低,“我媳妇身子不好,小闺女才十六岁……”他粗糙的手紧紧攥着,“若是……若是我回不来,求你偶尔去看看她们……” 差不多四十岁的男人落下泪来:“我这次去服役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就算能回来,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而她们孤儿寡母,我甚至不确定她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夏天。” 他说:“尤娘子,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又心善的人。我也知道这些钱少,但已经是家里所有的存款了。我只求你在我走后,能去看看她们,让她们能活下来就行……” 尤湘灵感觉掌心的布包突然变得滚烫。 “您别这么说……”她的声音哽住了。 郑木匠却突然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我知道你家也不宽裕……” 他抹了把脸,转身要走:“就当……就当是我厚着脸皮,将妻女托付给你吧。”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影像是一棵被压弯的树。 尤湘灵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疲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 她低头打开布包,里面除了铜钱,还有一枚小小的桃木平安符——是郑木匠最拿手的雕工。 远处传来衙役的呵斥声,尤湘灵慌忙将布包塞进怀里。那枚平安符硌在胸口,像块烧红的炭。 她藏好东西,扭头看向员外,他正被仆人扶着坐上轿子,脸上是遮掩不了的得意。 那一刻,尤湘灵有些想不管不顾地杀了他。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杀了他不仅不会改变困境,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 尤湘灵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 卫玉书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捣药,见她回来,立刻放下药杵迎了上来:“怎么这副模样?” “郑木匠……”尤湘灵声音发涩,将布包里的铜钱倒在桌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他把全部家当都给了我,托我照顾他妻女……” 卫玉书沉默地看着那些铜钱,有几枚已经磨得发亮,边缘都薄了。 他伸手轻轻抚过尤湘灵紧皱的眉头:“这不是你的错。” “我一直在想,我能做什么?”尤湘灵情绪有些不稳定,“我好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王员外那个畜生,三文钱一天!三文钱就想买一条人命!” 卫玉书将她揽入怀中,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他轻拍着她的背,却不知该说什么。 安慰的话语在此刻是苍白无力的。 暮色渐浓,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他下定决心开口:“湘灵,我明日要进城一趟。” “什么?”尤湘灵抬头,“为什么?而且你的伤……” “不碍事。”卫玉书轻轻握住她的手,“让我试试看吧……若是顺利,或许能让村里免去这趟徭役。” 尤湘灵盯着他苍白的脸色,摇了摇头:“你莫要哄我。若真有这等法子,为何不早说?” 卫玉书避开她探询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上的刻痕:“只是……姑且一试。” 看着他有些陌生的反应,尤湘灵忽然明白过来——他也没有把握。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她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我在城里也有认识的人,或许能帮上忙。” 卫玉书却摇头:“不了,这件事情,我想自己去做。” “你想自己承担风险吗?”尤湘灵盯着他,“我不同意,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会尽量规避风险的,”卫玉书抬起嘴角,尽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你若不放心,便和我一起去吧。我们分头行动,再约定好地点。我若没能及时赴约,你就来找我。” 尤湘灵仍不肯答应,他却拉住她的手:“相信我一次吧,湘灵。我毕竟,也不是什么软弱无能之辈,对不对?” 尤湘灵沉默了很久,才勉强点头:“好吧……那就,按你说的来。” 卫玉书点点头,伸手拂去她眼角未落的泪珠。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却又都显得那么单薄,仿佛随时会被这无情的世道吹散。 ……………… 第二天拂晓,尤湘灵和卫玉书便踏上了进城的路。 晨雾还未散去,路过村口时,那座修了一半的山神娘娘庙孤零零地立在路边,还未雕塑完成的泥像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进城的路比想象中安静。 沿途的田地大多荒芜,偶尔能看见几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在地里刨食。 晌午时分,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青灰色的城墙上爬满枯藤,守城兵丁正打着哈欠检查入城的百姓。他们随着人流缓步入城。 入城后,二人约定好见面的地点,就暂且分开。 尤湘灵独自转过两条街,西市的喧嚣声已隐约可闻。 忽然,一阵刺鼻的脂粉味飘来。 “哟,这不是咱们村那个会打猎的野丫头吗?” 尤湘灵脚步一顿。 张二姐正倚在一家绸缎庄门前的柱子上,身上桃红色襦裙鲜艳得扎眼。 她故意晃着手腕上的金镯子。 自告密事件过后,张管家在员外的运作下判处了斩立决,张二姐听人说是跑去了城里投奔她哥哥,自此不知所踪。 如今,倒是在这里见到她了。 40.再遇张二姐 “怎么,村里活不下去,来城里讨饭了?”张二姐用团扇半掩着嘴,眼睛却直往尤湘灵包袱上瞟,“这鼓鼓囊囊的,该不会是偷了谁家的菜吧?” 尤湘灵冷笑:“柳姑娘若是想吃直说便是,我送你些也无妨。” 张二姐脸色一僵:“谁稀罕你的破野菜!” 她突然提高嗓门:“大家快来看啊,这村妇带着可疑包袱,怕不是要进城销赃!” 几个路人闻声驻足,好奇地围拢过来。 张二姐见状愈发得意,涂着劣质胭脂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 “诸位可要看仔细了!”她猛地提高声调,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这村妇惯会偷鸡摸狗,上月还偷过我家的腊肉!” 尤湘灵眼神一凛:“一段时间不见,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张二姐见状,竟直接伸手来扯:“怎么?不敢打开给大家看?” 她凑近她,低声道:“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还敢对我用妖术吗?” 是不能。 但是—— 尤湘灵一把扣住张二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疼得倒抽冷气。 “张二姐,”她一字一顿道,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爹是怎么死的,需要我当众再说一遍吗?” 围观的人群顿时起哄起来。 张二姐脸色唰地惨白,精心描画的眉毛扭曲成怪异的弧度:“你、你血口喷人!” 她突然发狠似的扑上来:“我撕烂你的嘴!” 尤湘灵侧身一让,张二姐收势不及,“刺啦”一声扯破了自己的裙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诸位看好了。”尤湘灵猛地抖开包袱,里面是新鲜的野山梨,“里面可没有什么野菜和肉。诸位若是想听听八卦,我倒是有一件事情可以说……” “住口!”张二姐突然尖叫起来,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几缕,状若疯妇,“你们别听她胡说!她其实是个装神弄鬼的妖——” “你想说什么?”尤湘灵一把揪住张二姐的衣领,将她拽到跟前,近得能闻到她脸上劣质脂粉的刺鼻气味,“你不会以为会有人相信你这个害死亲爹的人吧?!”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张二姐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有人指指点点:“这不是张家那个害死亲爹的闺女吗?” 张二姐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突然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朝尤湘灵脸上划去。 尤湘灵早有防备,反手一挡—— “啊!” 银簪当啷落地,张二姐捂着红肿的手腕,终于崩溃地哭嚎起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绸缎庄的大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张大哥哥青着脸冲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扫帚,二话不说就往张二姐身上招呼。 “滚!给我滚远点!”张大哥每说一个字就挥一下扫帚,“这都第几次了?让你滚回乡下去,你偏要死皮赖脸地在这儿丢人现眼!” 张二姐抱头鼠窜,精心梳妆的发髻被打得散乱不堪:“哥!我错了!别赶我走!” “错?”张大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你害死亲爹时怎么不知道错?” 他猛地将她掼在地上:“现在爹没了,铺子没了本钱,眼看就要关门大吉,你满意了?” 围观的百姓哗然,指指点点的声音更大了。 张二姐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得沟壑纵横:“我、我可以帮忙……” “帮忙?”张大哥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摔在她脸上,“看看!这个月亏了多少钱!要不是你害死爹,断了银钱来源,老子何至于连伙计的工钱都发不出来?” 张二姐抖着手翻开账册,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红字。 她突然扑上去抱住张大哥的腿:“哥,再给我一次机会……” “滚开!”张大哥哥一脚踹开她,“今日你要么自己走,要么我让衙役来赶你走!” 他转头对围观的众人拱了拱手:“诸位做个见证,这贱人早已被我逐出家门,她做的任何事都与我张记绸缎庄无关!” 张二姐面如死灰,精心描画的妆容糊成一团。 她怨毒地瞪了尤湘灵一眼,突然扑向地上散落的银簪。 张大哥眼疾手快,一帚把将簪子扫进水沟。 “还不快滚!”张大哥抡起扫帚作势要打,“再让我在城里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张二姐终于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拖着破烂的裙摆往城外方向跑去。 经过尤湘灵身边时,她压低声音道:“你给我等着……” 尤湘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狼狈的背影。 张大哥走过来,啐她一口:“你也赶紧滚,刚开门就碰见两个女人,真晦气……” 尤湘灵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走出很远,她还能听见张大哥在铺子门口骂骂咧咧:“……晦气东西,害得老子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了……” 尤湘灵准备去戏院向伏锦打听一下情况。 正走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队衙役押着几个戴枷锁的犯人走过,领头的正是昨日去村里征丁的那个衙役之一。 尤湘灵躲进巷子,却听见路人议论纷纷—— “听说这些都是抗役的……” “造孽啊,修渠的工钱都被层层克扣,哪有人肯去?” 她无声叹了口气。 无论是原陵城,还是平岭村,情况都是一样的糟糕。 ……………… 尤湘灵很快就来到了戏院,轻车熟路地从老路避开所有人走进去。 她本想着买点伏锦爱吃的茯苓糕,可惜这段时间日子不太平,竟连沿街叫卖的小贩都没有了。 大多商铺——尤其是卖吃食的——都已经关门。 看起来,大家都想多存一点食物,以待接下来很有可能到来的大旱与饥荒。 尤湘灵整理了一下心情,轻轻推开那扇雕花木门,一股幽兰香气扑面而来。 屋内,伏锦正斜倚在软榻上,一袭绛红色长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半边如玉的肩头。 他卸了妆,容色依旧光彩照人。 他手里把玩着一支木簪——那还是尤湘灵穿过来没多久,亲自雕刻送给他的——听到动静猛地抬头,见到是她,眼中光彩明明灭灭,最终嗤笑一声,低下头去。 然后懒懒地拖长了声调:“哟,这是哪阵风,把咱们尤娘子吹来了?” 41.朱门酒肉臭 尤湘灵将包袱放在桌上,道:“来看看你,给你带了新摘的野果。” 伏锦这才抬眼,一双眼似笑非笑:“野果?” 他慢悠悠地支起身子,衣襟滑落也浑不在意,“我还当尤娘子早把我这戏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他起身走近,腰间玉佩叮咚作响。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包袱。 “说好来看我,”他忽然俯身,带着香气的发丝扫过尤湘灵脸颊,“我在后台等啊等,等到心都凉了,也没见着你半个人影。” 尤湘灵正要解释,却见他突然退后一步,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这样的下九流,哪配让你记挂在心上?” “怎么会呢?阿锦,你知道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伏锦摆摆手,转身去倒茶,背影竟有几分落寞,“妹妹心里恐怕只有那位半路杀出来的便宜丈夫。” 他递过茶盏,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尤湘灵的手背:“只是偶尔,也来看看我这孤魂野鬼可好?” 尤湘灵顿了顿,转而打开包袱,露出里面新鲜的野梨,个个个大肉多味甜,是她精挑细选的。 她拿起一个递到伏锦面前:“我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了,只好给你送些梨子过来,吃着润润嗓子也是好的。” 伏锦瞧瞧梨子,又瞧瞧她,眼神渐渐软化:“村里还好吗?” 不等回答,又自顾自道:“瞧我问的,能好到哪去?” 他伸手别起尤湘灵鬓角散落的发丝:“头发都乱了……人也瘦了。” 尤湘灵在茶案前坐下,问起正事:“阿锦,你可知道官府为何突然要征役修渠?” 伏锦轻笑一声:“修渠?” 他抬眼看尤湘灵,语气嘲弄:“城南那段渠去年才完工,现在又要拆了重修。” 他一针见血指出真相:“听说县太爷的小舅子新开了家石料行。县太爷就想着拟了个理由,去朝廷申请,谁曾想,朝廷还真拨了款下来。这不就刚好?既能吞了这笔钱,又能顺便让自己和那些大家族挑几个家奴,何乐而不为?” “果然如此。”尤湘灵握紧了拳头。 半晌,她轻叹一声,抬眼望向伏锦:“阿锦,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伏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我?” 他随手拨弄着案上的茶盏:“托那些老爷们的福,过得可滋润着呢。” 他忽然起身,拉起她的手:“来。” 她跟着起身,二人轻手轻脚地避开人离开。 伏锦领着尤湘灵穿过戏院后巷,来到一处隐蔽的阁楼上。 推开雕花木窗,整个戏院尽收眼底。 “瞧瞧,”他指着楼下座无虚席的观众席,声音里带着几分讽刺,“城南的百姓吃了上顿怕没下顿,这里的官老爷们却连看戏都要提前半月订座。” 尤湘灵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满座宾客锦衣华服,桌上摆满珍馐美馔。 一个满脸油光的师爷正搂着歌姬调笑,旁边的小厮端着银盘接他吐出的果核。 “那位是县衙的师爷,”伏锦在她耳边低语,“修渠的银子,有两成都进了他的腰包。” 他指向另一侧:“那个穿蓝绸衫的,是县太爷的妻弟,新开的石料行日进斗金。” 楼下的戏台上,正唱着《清平调》。 杨贵妃一身华服,唱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伏锦忽然冷笑:“多应景。外头百姓饿得皮包骨,这里还在唱什么‘名花倾国两相欢’。” 尤湘灵看着台下推杯换盏的景象,胃里一阵翻腾。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小姐正抱怨着:“今年的杨梅不够甜,该把那个果商打二十大板。” “可笑吧?”伏锦倚在窗边,“他们最平常不过的一顿饭钱,够寻常百姓一大家子吃三个月。” 他语调嘲弄:“你知道吗?前日县太爷的公子为了博红颜一笑,在这儿撒了五十枚金叶子。” 尤湘灵攥紧了窗棂,指节发白。 楼下的欢声笑语与记忆里许多人瘦弱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刺得她眼睛生疼。 伏锦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这就是世道。” 他声音轻柔得像在唱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合上窗户,将这纸醉金迷的一切隔绝在外,带着她回了房间。 尤湘灵在房间里许久都不曾说话。 人类有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他们多变而往往显得不可理喻。 明明这个世界这么好,没有外敌入侵,为什么大家反而生活的那么痛苦呢? 为什么人总要分三六九等,而上位者总要欺压下位者呢? 尤湘灵想不明白。 她叹了口气,起身告辞,伏锦却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他的手指冰凉。 “你这一走,又要多久才肯来看我?”他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风里,眼中带着尤湘灵从未见过的脆弱,“这戏台子上的脂粉香,熏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每日对着那些达官贵人赔笑,我……” 他突然哽住,别过脸去。 尤湘灵心头一揪,用力握住他的手:“阿锦,你信我。不会太久的。等秋收结束前,我定会——” 她思考过。 如果旱情能在夏季结束,那么秋天,她会把所有的钱财都拿去买种子。 秋天是很适宜种植的季节,而她的二级植物系异能能够保证让那些生长周期不算太长的作物,在一个秋天里面长成并可以收获。 到时候她便能赚到不少钱,或许就能攒够给他赎身的钱。 倘若不够,她还可以冒这些风险上山打猎。 其实,若非她穿越来的时候是夏季并且这段时间实在是风波不断,她其实早就应该攒够钱了。 无论如何,她既然已经给下承诺,就不会背信弃义。 她一定会将伏锦赎出来的。 想了想,她又宽慰着开玩笑道:“哪怕去偷去抢,也一定要凑够银子为你赎身。” 伏锦闻言轻笑,眼尾却泛起薄红。 他转身从妆奁最底层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不由分说就往尤湘灵手里塞:“拿着,这是我这些日子攒的。不多,但总能应个急。” 42.去找陈大人 尤湘灵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不行!你自己还要打点班主,还要应付那些官老爷的刁难,这些银子——” “湘灵!”伏锦突然提高声音打断她,随即又软下语气,“就当是我存在你那儿的。你若不收,我今晚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尤湘灵后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阿锦,你当我不知道?我都听人说了,有官员故意刁难你,前段时间还有人逼你连唱数场《游园惊梦》,让你唱到咳血为止……” 伏锦做得是下九流的戏子,入的是贱籍。 在世人眼中,他与秦楼楚馆甚至窑子里的人没什么区别。 可是尤湘灵知道,他总有些倔强的傲气,不肯像他人那样低头委身于那些权贵。 可他又生的美艳,如何能不让人觊觎? 一来二去,总有人想磋磨了他的脾气,让他变得乖顺会讨好人。 他抵抗,便会换来更狠的镇压。 如此往复,他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呢? 伏锦执拗地追上前,锦囊在两人之间来回推拒:“我在这戏院里,吃穿用度都是现成的。倒是你——” 他声音突然哽咽:“村里眼看就要断粮,你若是……” “我过得去!”尤湘灵突然拔高声音,随即又压低,“你之前托付给我的银钱,加上我这些日子攒的,足够撑到秋收。” 她轻轻按住伏锦的手腕:“你的钱,一文都不能动。” 两人僵持间,锦囊的系绳断裂,几块碎银“叮叮当当”散落在地。 伏锦蹲下身去捡,尤湘灵分明看见他肩膀在微微发抖。 “阿锦……” “罢了。”他再抬头时,又挂上了那副笑脸,只是眼角还泛着水光,“湘灵既不肯收,那我只好留着去买酒喝了。” 尤湘灵知道他是在说笑——伏锦从不饮酒,他说戏子要靠嗓子吃饭。 她也蹲下身帮他捡起碎银,轻轻放进他掌心:“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伏锦攥紧那块银子,突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尤湘灵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肩头,但转瞬他就松开手,又恢复了寻常模样。 “去吧。”他转身背对着她,“记得……常来看看我。” 尤湘灵走出很远,回头时仍看见那道身影立在戏院门口。夜风吹起他的衣袂,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 ……………… 卫玉书是准备来找陈砚明的。 他不知道陈砚明竟是哪一边的人,是他这边的,还是皇帝那一边的? 但是他想,如果要改变征役的情况,那恐怕他们唯一的机会就在陈砚明身上了。 于是,他决定来赌一赌。 “小哥。”他叫住一个正在捡馒头屑的小乞丐,从怀里摸出块饼子,“跟你打听个事。” 小乞丐眼睛一亮,三口两口把饼子吞下肚:“老爷要问什么?” “那位新来的陈大人,你可曾见过?” “见过见过!”小乞丐抹了抹嘴,“昨儿个他赏了我两个铜板呢。四十来岁,说话带着皇都口音。” 卫玉书正想再问他住哪儿,那小乞丐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喏,那不是陈大人吗?” 顺着小乞丐的手指望去,一个身着长衫的男子正从马车上下来。 卫玉书正要上前,却见陈砚明径直走向了一家铺子。 ——如果尤湘灵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张大哥家的那间铺子。 卫玉书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绸缎庄内,张大哥正殷勤地招待贵客。 卫玉书借着货架的遮掩,听见陈砚明温声问道:“张掌柜,不知令妹张二姐现在何处?” 张大哥脸色微变:“大人找她有何贵干?那丫头早就不在我这儿了。” 陈砚明和善地笑了笑:“本官有些旧事想问问她。听说她前些日子还在城里?” 张大哥搓着手,支支吾吾道:“这个……她确实回来过,不过被我赶走了。我也不知她去了哪儿……” 陈砚明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拱手道:“既如此,打扰了。” 说罢转身出了绸缎庄,登上停在门外的马车。 卫玉书见状,立即闪身躲进巷口,待马车缓缓驶过,便悄悄尾随其后。 城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加上陈砚明也不清路,导致马车根本开不快。 卫玉书混迹在人群之中,很轻易就跟上了他。 马车转过两条街,忽然在酒楼前停下。 卫玉书刚想靠近,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巷子里走出——正是张二姐! 陈砚明掀开车帘,眼前一亮:“这位姑娘请留步!” 张二姐闻声回头,待看清陈砚明面容,顿时面如土色,浑身发抖:“是……是你!” 她认出了这位当时审案时的官员,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姑娘还记得本官?”陈砚明和颜悦色地下车,“不如到酒楼一叙?” “不!不要!”张二姐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发髻散乱也顾不得整理。 她慌不择路,一头钻进巷子里,跑过几个拐角就没影了。 陈砚明皱眉欲追,却被随从拦住:“大人,这市井之地,不宜……” 陈砚明望着张二姐仓皇逃窜的背影,摇了摇头道:“罢了,不必追了。” 说罢便转身欲回马车。 他确实是来找嘉王世子卫玉书的,可是在他眼里,没有正确的方位和精确的地址,想去找嘉王世子实在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他也没办法,只能去找。 这段时间他也在一个个村落的让人排查,只可惜依然没什么下落。 排查了一遍,他又想起来先前去平岭村看见的尤湘灵。 这个姑娘好像有什么秘密——他直觉是这么认为的。 他又想起他听人说过,这姑娘好像有个相公来着,并且刚在一起不久。 陈砚明本打算去平岭村问问平岭村那个员外的,只不过刚出府他就想起来,倒也不用特意赶去平岭村,城里不刚好有个从平岭村来的,还见过尤湘灵和她相公的人吗? 这个人就是张二姐。 于是他就想去找张二姐,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波折。 好不容易见到她,她已经跑没影了。 他也懒得追了,反正也没多少把握,何必费那么大劲呢。 只不过…… 43.造孽……真是造孽…… 陈砚明懒得追了,却有人愿意帮他一把。 卫玉书见状,立即绕小路钻进巷子。 他随手从地上抓了把沙土,堵在张二姐必经之路的拐角处。 待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时,一把撒出。 尘土迷了张二姐的眼睛,她倒在地上,努力睁开眼却只看见灰蒙蒙中,有一个身影缓缓朝她逼近,与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尤湘灵身上的草木清香。 她慌不择路的用手支撑着身体想往外爬,眼睛看不清楚的她手掌一下子不慎按在路过的蜈蚣身上,那蜈蚣反口就咬了她一下! 她立刻失声尖叫起来,一把把蜈蚣甩到远处,只以为自己遭了天谴。 “啊!”张二姐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山神娘娘饶命!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身影继续逼近。 卫玉书故意用脚踢过砂石,发出如虫类爬行的“沙沙”声。 张二姐听到这个声音更是面无人色,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失了智般连滚带爬地往巷子外逃去。 卫玉书趁机绕到另一条小路,看着她慌不择路地冲向陈砚明的马车,噗通一声跪在车前:“大人救命!有、有鬼要抓我……” 陈砚明正准备离开,闻言相当诧异,但随即温和地扶起她:“姑娘莫怕,不如随本官到酒楼一叙?” 卫玉书看着陈砚明将瑟瑟发抖的张二姐扶进酒楼,立即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翻墙进去,几下上树再纵身一跃抓住二楼窗台,翻身而入。 动作行云流水,轻巧的像一只猫。 他躲在雅间外的屏风后。透过雕花隔扇,只见陈砚明正为张二姐斟茶压惊。 “张姑娘,”陈砚明将茶盏推到她面前,“你可认识山脚下那个常打猎的姑娘?就是今日与你起争执的那位。” 透过雕花隔扇,只见张二姐正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点心,碎屑沾了满嘴。 张二姐打了个寒战,鬼鬼祟祟朝四下看了看,见房间里除了她和陈砚明之外,确确实实没有看见第三个人了,她才又支棱起来。 “那个贱人!”她突然喷着点心渣骂道,“整天装模作样地打猎,不就是想在男人面前显摆?” 她抓起茶壶直接对嘴灌,茶水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我呸!” 陈砚明微微后仰,避开飞溅的唾沫星子:“张姑娘,慢些用……” “她相公那样的美人儿,”张二姐突然痴笑起来,油腻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那对眼睛,啧啧,像含着星星似的……” 她猛地拍桌:“凭什么便宜那个粗鄙的村妇!” 她抓起一块枣泥糕狠狠咬下:“等我得了机会……” 咀嚼声混着含糊不清的诅咒:“定要让她……咳咳……” 她突然被噎住,她捶着胸口,抓起陈砚明的茶盏一饮而尽。 “姑娘……”陈砚明皱眉抽回自己的茶盏。 张二姐充耳不闻,又掰开一个肉馅烧饼:“那贱人有什么好?不就是会打几只野鸡?” 她突然凑近陈砚明,满嘴葱蒜味扑面而来:“大人您说,那样的美人儿,是不是该配我这样的……” 她油腻的手指刚要碰上陈砚明的衣袖,突然顿住:“等等……大人为何总打听他们?” 她眯起眼睛:“莫非……” 陈砚明正要开口,张二姐突然神经质地大笑:“我懂了!大人也看上程秀才了是不是?” 她拍着桌子,震得碗碟乱跳:“好啊!咱们各凭本事!” 陈砚明突然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失策了。 这张二姐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啊。 他在扭头就走和再忍忍吧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由于不甘心,硬着头皮选择了后者。 “张姑娘,”陈砚明忽然压低声音,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嘉”字,“你可知道,嘉王府今夏满门遇难的事?” 张二姐啃鸡腿的动作突然停住,油光发亮的嘴唇微微颤抖:“大、大人是说……前阵子京城里传的那个……” “不错。”陈砚明从袖中取出一块沾血的玉佩,“阖府上下,只少了世子一人。那孩子生得面如冠玉,相貌是顶顶好的。” 张二姐手中的鸡骨头“啪嗒”掉在地上:“尤湘灵她那个相公,他……是今夏才来我们村的!” 陈砚明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可记得具体日子?” “你干什么?!”张二姐吃痛地叫道,“我怎么会知道……” “好姑娘,”陈砚明换了副恳切语气,“你既心仪于他,不如帮我确认……” 话未说完,张二姐突然癫狂大笑:“哈哈哈……我要是当了世子妃,第一件事就是剁了那个贱人的手!”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她不是会射箭吗?我偏要……” “姑娘!”陈砚明打断,又强压怒火哄道,“只要你带我去见他,什么要求都好说。” “张姑娘……” 张二姐突然噎住,油腻的手指死死抓住桌沿:“呃……嗝……” 她脸色涨得通红,肚子突然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 陈砚明皱眉往后仰了仰身子:“姑娘?你……” “噗——” 一声悠长低沉的闷响突然在雅间内炸开,紧接着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 陈砚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嗝……大人恕罪……”张二姐刚开口,又是一连串“噗噗噗”的响声,像极了过年放的鞭炮。 她身下的绣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陈砚明猛地站起身,椅子“哐当”倒地。 他死死捂住口鼻,额角青筋暴起:“张姑娘!你……” “我……我控制不住……”张二姐夹着双腿,面容扭曲得像揉皱的纸。 “噗!” 这次的声响格外清脆,还带着可疑的水声。 陈砚明踉跄着退到窗边,颤抖的手指拼命去推紧闭的窗棂:“来人!快……” “不行了!”张二姐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肚子跳起来。 她一动,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极了热锅里爆炒的黄豆。 陈砚明已经退到墙角,官帽都歪了:“茅房!你快去茅房啊啊啊!” 张二姐提着裙子夺门而出,身后留下一串“噗通噗通”的闷响。 路过的小二“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手里的托盘砸在地上。 陈砚明瘫坐在窗边,脸色发青地扇着袖子:“造孽……真是造孽……” 44.祸水东引 约莫半刻钟后,张二姐扶着墙从茅房挪出来,两腿还在发软,脸色苍白如纸。 她刚转过回廊拐角,突然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拦住去路——正是卫玉书。 “哟~这不是咱们的卫公子吗?”张二姐眼睛一亮,脸上的脂粉被汗水冲得沟壑纵横。 她故作娇媚地捋了捋散乱的鬓发,露出一个自以为诱人的笑容:“怎么,特意在这儿等着姐姐我?” 卫玉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不是嘉王世子。” 是的,他否认了,目的是阻止张二姐供出他,导致陈砚明来见他。 因为他已经很确定陈砚明不是他这边的人了。 陈砚明是皇帝的人,但伪装成嘉王府残余势力,试图主动引诱他自投罗网。 能确定的理由也很简单——在明明知道他被通缉,以及嘉王王府残余势力四散而逃,不得不潜藏在暗处的情况下。 陈砚明如果真的是他的人,并且在真心实意的找他,那又怎么可能直接向着张二姐这个很不靠谱的人和盘托出呢? 甚至还详细描述了他的外貌,生怕张二姐传不出去,别人找不到他一样。 张二姐撇撇嘴,三角眼里突然出现了精明的光:“那你拦着我做什么?” 她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威胁:“除非……你是想求姐姐我别去告发你?” “我知道真正的世子在哪里。”卫玉书道,“你把这个消息卖给陈砚明,下半辈子锦衣玉食,再不用看人脸色……” 张二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当真?” 她突然向前一步,肥硕的身躯几乎要贴到卫玉书身上:“不过嘛……” 那只油腻腻的手就要往卫玉书腰间摸去:“总得先给姐姐一点甜头尝尝……” “唰”的一声,卫玉书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剔骨刀——他刚从厨房顺的,待会儿还得洗干净偷偷还回去——锋利的刀尖抵在她腰间:“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尝尝被开膛破肚的滋味。” 张二姐顿时僵在原地,脸上的媚笑凝固成惊恐的表情。她感觉到冰凉的刀尖已经抵在她皮肉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你、你……” “听好了。”卫玉书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我说的话你都给我记住,到时候告诉陈砚明。要是敢耍花样……” 刀尖又往前送了半分。 “我记!我一定记!”张二姐吓得浑身发抖,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好汉饶命!我保证一个字都不多说!” 卫玉书这才将话术告诉她。 直至张二姐说完话再三点头,表示背下了,他才收回刀,转身就要离开。 张二姐瘫坐在地上,突然又不死心地嘟囔道:“装什么清高……” 话音未落,卫玉书猛地回头,刀光一闪,一缕头发从张二姐额前飘落。 她吓得捂住嘴,连滚带爬地往后缩。 “记住,”卫玉书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让人毛骨悚然,“你从来没在这里见过我。否则……” 他手腕一翻,刀尖在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张二姐拼命点头,身子抖得像筛糠。 直到卫玉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她才敢大口喘气,摸着被冷汗浸透的衣襟,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回到包厢,脸上的脂粉早已被冷汗浸花。 她故作神秘地关上门,压低声音道:“大人,我想起来了……” 陈砚明眉头紧锁,不动声色离她远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说清楚些。” “那人确实不像。”张二姐眼珠一转,按照卫玉书教她的话术说道,“但我见过更像的人——就在县太爷小舅子的府邸里!” 她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那位小舅子偷偷藏下了嘉王世子,答应要为他平反呢!” 陈砚明的手突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继续说。” “所以啊……”张二姐咽了口唾沫,“这次强行征役,根本不是为了修什么水渠。那些壮丁是想要秘密训练成私兵,征来的钱财也都用来养军队了!” 陈砚明猛地站起身,茶盏被衣袖带翻,茶水在桌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你如何知道这些?又怎会见到被藏起来的世子?” 张二姐早有准备,装出一副委屈模样:“我哥不是在城里开绸缎铺吗?我们那个时候还没有闹翻,他使唤我干活……上月我去给县太爷小舅子府上送绸缎,在后院撞见个锦衣少年……” 她故意停顿一下:“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贵人!” “荒谬!”陈砚明突然拍案而起,却又慢慢坐下,眼中阴晴不定,“一个小小县官的小舅子,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大人明鉴!”张二姐急忙道,“这原陵城天高皇帝远的,县太爷可不就是土皇帝嘛。这土皇帝当久了,难免不会……” 她突然噤声,做了个上指的手势。 陈砚明脸色骤变,沉默良久,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张二姐:“若你所言不虚,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你的。若是谎报……” “不敢不敢!”张二姐连连摆手,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那世子我见他坐着轮椅,下人也偷偷议论过,从未见他开口说过话……” 陈砚明瞳孔猛地收缩——嘉王世子被打断双腿灌了哑药,这一点,他没有与张二姐说过。 到这里,他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缓缓起身,扔下一锭银子:“记住,今日之事……”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说过!”张二姐一把抓过银子,谄媚地笑道。 待陈砚明走后,她摸着怀里的银子,得意地哼了声:“两个傻子……” 她正美滋滋地数着银子,包厢的门突然被猛地踹开。 两个黑衣随从闪电般冲入,寒光一闪—— “呃……”张二姐瞪大眼睛,手中的银子“当啷”落地。 她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刀尖,鲜血很快浸透了那件艳俗的桃红色衣衫。 “大……人……”她挣扎着转身,却只看到陈砚明冷漠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暗处的卫玉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转身悄然离去。 45.我去杀个人 尤湘灵快步穿过熙攘的街市,忽然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吸引。 只见张记绸缎庄门前围着一群人,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伙计跪在青石板上,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印子。 “掌柜的,求您发发慈悲……”少年声音嘶哑,双手死死拽着张大哥的衣摆,“我娘已经三天没吃药了,这个月的工钱您就……” “滚开!”张大哥抬脚狠狠踹在少年心窝,绸缎庄的伙计们纷纷别过脸去。 张大哥满身酒气,衣襟上还沾着胭脂印。 他晃了晃手中的账本,纸张哗啦作响:“这个月扣你三百钱银子!那套茶盏可是值五两银子,没让你全赔已经是老爷我心善!” 围观的街坊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 一旁的老汉悄悄道:“他哪里买得起五两银子的茶盏?不过是想讹钱罢了,这人上午在怡红院赌输了钱,正拿伙计们撒气呢。上个月有个伙计被他打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家里……” 张大哥突然一把揪住旁边老伙计的耳朵,那老人疼得直哆嗦。 “老东西,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库房里那些发霉的绸缎拿出来?”他醉眼朦胧地狞笑着,“就用上个月剩下的金线绣上花纹,当苏绣卖给城南的李家办喜事用!” 一个年轻伙计忍不住小声提醒:“掌柜的,那些料子一沾水就会褪色……”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那伙计脸上。 张大哥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砸在地上:“谁再多嘴就滚蛋!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伙计满街都是!” 尤湘灵死死攥紧手指,指节发白。 她看见跪在地上的少年偷偷抹泪,看见老伙计佝偻着背往库房走去,更看见张大哥身上的金银首饰。 “等老子搭上县太爷小舅子这条线……”张大哥醉醺醺地踹开账房的门,“就把这批次货全卖给军营……到时候……” 他的声音淹没在一阵呕吐声中。 秋风卷着落叶扫过街面,尤湘灵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身后传来张大哥殴打伙计的闷响,混着不堪入耳的咒骂。 暮色渐沉,城门口的人流稀疏。 尤湘灵倚着斑驳的城墙,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见卫玉书的身影,却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怎么了?”卫玉书敏锐地察觉到她阴沉的脸色,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落叶,“出什么事了?” 他到了城门口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躲在这个角落里的尤湘灵。 尤湘灵声音低哑:“我在戏楼……见到县太爷的小舅子了。那个畜生坐在最好的包厢里,一边看戏一边和人谈笑风生……” 卫玉书眉头微蹙,静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记住了他的长相,”尤湘灵突然抬头,“还打听到他的府邸在哪里。若我今夜去杀了他——” “不行!”卫玉书立刻摇头,生怕她冲动,“你可知梧桐巷的府邸有多少护卫?光是明处的就有二十余人,暗哨更是不计其数。” 见尤湘灵还要争辩,他放缓语气,指尖轻轻抚过她紧绷的指节:“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你想想,若是你失败了,他们会不会认出来你是平岭村的人?那个县太爷和他的小舅子会不会把你和平岭村的村民视作两路人?不会的,他们一定会无差别攻击每一个村民。” “况且……即便你真能得手,还能让人不查到你身上。但县太爷震怒之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平民百姓,尤其是即将被征役的村民。到那时枉死者会更多。” “好吧……”尤湘灵闭了闭眼,“那你那边呢?顺利吗?” “很顺利。”卫玉书微笑,将事情和她讲了一遍。 尤湘灵听完,却有些迟疑:“……陈砚明能相信吗?张二姐嘴里能有几句可信的话?她说嘉王世子在县太爷小舅子府里,就在府里?怎么看都漏洞百出吧?” “他信不信不重要。”卫玉书却只是笑,“重要的是我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那一颗怀疑的种子,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错放一个。” “希望陈砚明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切切实实是一个清官。毕竟这次征役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只是为了贪图利益而发起的无意义的牺牲。” “钱款不出意外都应该进了县太爷和他小舅子手里。如果陈砚明真的清白,刚正不阿,那他是应该没有中获取什么利益的。” “所以对他来说,他阻止这场征役百利而无一害,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那……”尤湘灵还有些担忧,“如果他和表现出来的不一样,他也从中获利了呢?” “那他也会阻止,”卫玉书肯定道,“以他的官职,想要来钱有太多太多的办法了,何必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贪这些钱?” “而且他所这次所能贪到的钱财,远不如他能找到嘉王世子上交给皇帝的利益大。所以,他没有理由包庇县太爷和他的小舅子,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搜查,去阻止。” 暮色四合,城门口的风卷起几片枯叶。 卫玉书轻轻按住尤湘灵的肩膀,温声道:“所以,别担心了,湘灵,事情已经解决了。征役的事,明日就会有转机。” 远处传来城门即将落锁的提示声,尤湘灵紧绷的身子终于慢慢放松。 她长舒一口气,将额头抵在卫玉书肩上:“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卫玉书拢了拢她散乱的鬓发。 “好吧,那我就不杀县太爷他小舅子了。”尤湘灵心中轻松了不少,“我们今晚先在城里住下,我要去杀另一个人。” “什么?”卫玉书一愣,“谁?” “张大哥,张二姐她哥哥,张管家他儿子,张家的漏网之鱼,”尤湘灵顺便给出了杀他的理由,“我可不会忘记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从前便拿着张管家压榨他人的,还沾着血的钱来经营自己的铺子,理直气壮的使用着那些不义之财。” “他以为他不在村子里,他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吗?而且今天早上,他居然还骂我晦气。”尤湘灵道,“而且他爹他妹妹都死了,我正好送他下去,让他们一家子整整齐齐地上路。” 46.今晚就动手 尤湘灵顺便将今天遇见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怕卫玉书觉得她残忍,补充道:“我知道他罪不至死,并且祸不及家人,但是我认为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利益也不及家人,如果他既接受了利益,又拿着这祸不及家人的事情试图为自己脱罪,我认为这是很无耻的事情。” 她有点紧张地瞅着卫玉书。 如果他不同意她杀人,觉得她残酷怎么办? 尤湘灵想了想,那就背着他悄悄地杀。 然而,卫玉书依旧温柔从容,就像她刚刚说的不是杀人而是晚上要做什么好吃的一样。 他抬手揉了揉她脑袋:“我觉得你想的很好啊。让我来帮忙吧,我知道该怎么杀人抛尸,摆脱嫌疑。” “咦?”尤湘灵一愣,然后眼睛亮了,“好耶!那我们今晚就动手!” 她喜滋滋道:“没想到你会答应,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阻止我。” “为什么要阻止?我难道看起来很像一个好人吗?”卫玉书牵着她的手,侧头看她。 尤湘灵认真看他。 温其如玉,润若春水,风骨天成,不染尘灰。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怎么看……都像一个好人啊。 她也是这么说的。 卫玉书牵着她的手往外走,笑吟吟:“这么说的话,你便是纯白无瑕的大好人了。” “啊?我居然算好人吗?”尤湘灵震惊。 “不然呢?”卫玉书脚步一顿,认真道,“你会无私帮助村民,也会慷慨向他们分享还会为他们的遭遇忧心忡忡,努力为他们解决困境。如果连你这样都算坏人,那么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湘灵,”他说,“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的善与恶,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话,有没有杀过人来评定的。” “你想,一个守卫了自己国家不被外敌入侵的大将军,但因为手上沾了很多敌人的血,难道他就算一个恶人吗?难道要因为这样,被他所守护的百姓要反过来指责他是个满手血腥,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吗?” “人是很复杂的,很难用简单的善与恶,黑与白来评定,就如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不会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好人,也不会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坏人,正所谓一念佛陀,一刹修罗。很多时候其实无需在意他人的想法,你也不必有心理负担。” 尤湘灵似懂非懂,但心中那不安和自我怀疑在渐渐消散。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她说,“犹如一将功成万骨枯,成王败寇,王之路上总会有无数尸骨。路上总会有无法避免的牺牲,但只要结局是好的,那就可以了。”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 暮色渐沉,城门处的鼓声最后一次敲响,城门落锁。 尤湘灵和卫玉书穿过一条街巷,找到一家挂着“客栈”灯笼的小店。 “两位客官是要住店?”掌柜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一边登记一边压低声音道,“最近官府查得严,夜里可能会有衙役来查房,二位记得把路引备好。” 尤湘灵递过文牒:“多谢掌柜提醒,我们夫妻要一间房。” 他们两个只有一份文牒,那就是她的。 毕竟卫玉书……确实不好搞身份。 不过像这种小店也不会严查,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老掌柜简单查验后,瞅了瞅卫玉书,果然没说什么,只是凑近些小声道:“若是衙役讨要茶钱……多少给些。”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前日有对夫妻不肯给钱,男的当场就被抓去充了徭役,女的……唉……” 尤湘灵心头一沉。 “我们省得。”卫玉书沉稳地应着,将几枚铜钱排在柜台上,“还请安排间清净的屋子。” 老掌柜收了钱,亲自举灯引他们上楼。 木楼梯吱呀作响,他边走边叹:“这世道……唉。二位夜里听到动静千万别出来,那些衙役……”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粗暴的拍门声:“开门!官差查夜!” 老掌柜脸色骤变,急忙将他们推进一间客房:“快进去!记住老朽的话!” 说罢匆匆下楼,隐约传来他讨好的声音:“几位差爷辛苦……” 尤湘灵贴着门缝,听见沉重的靴声在楼下翻检。 卫玉书轻轻按住她肩头。 “别紧张,也别冲动,”他低声道,“我们需要小心行事,掌柜也知道该怎么应对。” 尤湘灵咬紧下唇,直到听见衙役们收了钱,骂骂咧咧离去的动静,才长长舒了口气。 窗外,最后一缕暮光也被夜色吞没。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不知谁家的哭声,在秋风里飘得很远很远。 她本来是想先休息一下,睡一觉的,可怎么也睡不着。 ……………… 夜半三更,寂静无声。 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前面拐角就是衙役的值房,”尤湘灵突然停下脚步,“这些狗腿子平日里欺压百姓,不如……” 卫玉书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湘灵,不可。杀了这几个,明日又会有新的衙役来补缺。上行下效,只要上面的人不变,这样的狗腿子永远杀不完。” 尤湘灵明白,但总有些不甘心:“那要怎样才能真正改变?难道就任由他们鱼肉百姓?” 卫玉书望向远处县衙的方向,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清晰,神色格外冰冷:“除非重新洗牌,彻底推翻这腐朽的世道。”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但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来到张记绸缎庄后院。 院内一片漆黑,只有二楼厢房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你伤口还好吗?”尤湘灵问他,她可不会忘记卫玉书背上还有前段时间被猛虎抓伤的伤痕。 “你不是每日都替我治疗吗?”卫玉书弯了弯眼睛,“放心吧,你的治疗能力好了不少,如今已经结痂了。” 尤湘灵点点头,咽下了到嘴边的那句“要不我自己去吧”。 她贴在张宅外墙的阴影里,指尖轻触墙缝间一株野草。草叶微微颤动,向她传递着院内的讯息。 “狗在西墙角睡着,”她压低声音对身侧的卫玉书道,“张大哥鼾声如雷,确是醉得不轻。” 卫玉书点头,两人如猫般翻过墙头,落地无声。 尤湘灵的绣鞋刚沾地,西墙角突然传来窸窣声。 那条黄毛看门狗抖了抖耳朵,鼻头在睡梦中抽动。 47.夜半三更杀人时 卫玉书立即按住尤湘灵肩膀,两人屏息凝神。 狗呜咽一声,又沉沉睡去。 主屋门闩被用细细的枝条轻轻拨开。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的心跳快得发疼。 屋内酒气熏天,张大哥仰面躺在榻上,敞开的衣襟露出肥厚的肚皮,随着鼾声一起一伏。 就在她逼近床榻的刹那,张大哥突然呛咳一声,翻了个身。 “谁……”张大哥迷迷糊糊睁眼,正对上尤湘灵杀意凛然的眼睛。他顿时惊醒,张口就要喊叫。 尤湘灵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酒坛,朝张大哥头上狠狠砸去。 “砰!” 陶坛碎裂,酒液四溅。 张大哥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却没能昏过去,反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来人啊——” 声音戛然而止。 卫玉书一把掐住张大哥喉咙,将他按在榻上。 他的身躯拼命挣扎,踢翻了床边的烛台。火苗“腾”地蹿上纱帐,映得满室通红。 “用被子!”尤湘灵抓起厚重的棉被蒙住张大哥头部,和卫玉书一起死死压住。 被下传来闷闷的呜咽,张大哥的双腿疯狂踢蹬。 黄狗被惊醒,已经冲到门前,疯狂抓挠门板。 尤湘灵此刻只恨那条该死的蛇害得她匕首卷刃了,否则她现在已经一刀捅死这该死的货色了。 若非怕被人查到身上,她早就买了两把刀,和卫玉书一人一刀直接给他干掉。 “这狗东西怎么这么能挣扎?”她突然瞥见地上碎裂的陶片。 尤湘灵短暂松手,毫不犹豫抓起最锋利的一片,闭眼朝被褥下胡乱刺去。 温热的液体立刻浸透棉被,张大哥的挣扎渐渐微弱。身躯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鲜血很快浸透了棉被,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卫玉书在桌上找到了不知几天没倒的陈茶,用其熄灭了蠢蠢欲动想要变大的火苗。 屋外的黄狗张嘴就要狂吠,尤湘灵控制着藤条直接给它捆住,顺便连嘴筒子一起捆了。 随后,两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屋内仔细搜查。 卫玉书撬开床底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锭白银和几包碎银。 “这畜生!”尤湘灵抓起一把碎银,气得浑身发抖,“伙计娘亲病得要死,他连三百钱的工钱都要克扣,自己却藏着这么多银子!” 尤湘灵取出一块布巾,将银钱分成两半。 她动作利落地包好一半,塞入怀中。 另一半则用另一块布仔细包好:“这些留给铺子里的伙计。我到时候放门口,明日他们开门时就能看见。” 卫玉书赞许地点头,从书桌上贴心地取来纸笔:“为了防止私吞,不如再写一些什么吧。” “有道理,”尤湘灵提笔又放下,“你来,我不会用毛笔。” 卫玉书一怔,然后忍笑:“抱歉,我忘了。” “……没事,我迟早会写的。” 卫玉书接过笔,写道:“此银乃张大哥克扣诸位之工钱,现物归原主。若有人胆敢私吞,张大哥便是下场!” 字迹凌厉如刀,力透纸背。 他们将银包和字条放在门口显眼处,确保伙计们一进门就能发现。 临走前,尤湘灵又回头看了眼床上张大哥的尸首,道:“便宜你了,死得这般痛快。” 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夜风卷着落叶,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很快又归于寂静。 尤湘灵的袖口沾满血迹,卫玉书脱下她的外衫扔进路旁枯井,将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 ……………… 尤湘灵踩着潮湿的绣花鞋翻进客栈后窗。 檐角上一滴水滴在她脖颈上,吓得她一个激灵。 二人回了房,没有惊动任何人。 “抬脚。”卫玉书蹲在窗下,正用草叶擦拭她绣鞋底的血泥混合物。 尤湘灵突然想起张大哥喷出的那蓬热血,溅在纱帐上像极了三月里炸开的杜鹃。 她与卫玉书轮流检查身上有没有沾染血迹,又擦了身子。 最后,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蜷进干燥的被褥。 ……………… 晨光漫过青砖地,他们醒来下去吃早饭。 “绸缎铺子的张大哥死啦!”卖炊饼的扯着嗓子喊,“就死在自家榻上,被一床锦被蒙着头!” 尤湘灵的筷子尖颤了颤。 素面腾起的热气里,她看见邻桌货郎正比划着:“听说被角还掖得严严实实......” 他们聊得内容真假参半。 “该!”挑粪工把扁担往地上一杵,“死的好!” 堂屋里飘着豆浆的香气,跑堂的拎着铜壶穿梭其间,茶汤溅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听说张大哥死的时候,被角都掖得整整齐齐哩!”卖豆腐的老汉嘬着旱烟,眯起眼睛,“定是江湖好汉的手笔。” 邻桌书生“啪”地合上折扇:“非也非也!按照我朝律法,行凶杀人可是犯了王法……” 话未说完就被卖柴的汉子打断:“管他什么手法!那厮强占别人妹子时,怎不见有人讲王法?” 汉子把柴刀往桌上一拍,震得碗碟叮当响:“要我说,杀得好!” 角落里突然传来“嘘”声。 众人转头,见有人指着门外低声道:“差爷们正满街抓人呢,连城隍庙的乞丐都锁了几个去。” 跑堂的小二拎着抹布凑过来:“后巷铁匠天没亮就被衙役带走了——说是他打的杀猪刀最利索。” 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惹得众人哄笑。 “要我说啊……”有人刚要开口,掌柜就重重咳嗽一声。 两个挎着腰刀的衙役正迈进门槛,靴底还沾着新鲜泥浆。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卖糖葫芦的老头突然高声笑道:“今儿的山楂可真甜!” 众人会意,纷纷扯起闲话。 忽然街上一阵骚动。 众人挤到窗前,只见几个差役押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过去,嘴里嚷着“又一个嫌疑犯”。 “呸!”挑粪工往地上啐了一口,“随便抓个替死鬼糊弄鬼呢!” 檐下风铃叮咚作响。尤湘灵低头抿着豆浆,听见身后老茶客悠悠叹道:“这世道啊...总算还有人记得‘侠’字怎么写。” 堂内正议论纷纷时,木门突然“砰”地被踹开! 48.再杀两个 两个穿着皂衣的衙役大摇大摆走进来,腰间铁尺叮当作响。 为首的络腮胡一脚踩在条凳上,露出满口黄牙:“掌柜的,好茶好肉伺候着!爷们查案辛苦,该孝敬的规矩都忘了?”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掌柜忙不迭端上酒菜,赔笑道:“赵爷说笑了,这不是备着等您来……” “少废话!”络腮胡一把拍开掌柜的手,绿豆眼在堂内扫视,突然盯住了角落里的尤湘灵,“这小娘子面生得很啊?路引拿出来瞧瞧!” 尤湘灵取出早就备好的路引,垂眸轻声道:“民妇与夫君是来买些粮食和种子的……” “哟,嗓子真甜。”另一个三角眼的衙役凑过来,故意用铁尺挑起尤湘灵的下巴,“这细皮嫩肉的,种地多辛苦……” 他手指正要往尤湘灵脸上摸,忽被一锭银子挡住。 “差爷辛苦。”卫玉书将银子塞进衙役手里,顺势隔开他,“这点茶钱不成敬意。” 络腮胡掂了掂银子,突然冷笑,随口扯了个理由道:“听说张老爷死前,有人看见你们在附近转悠……” 他猛地揪住卫玉书衣领:“该不会你们就是凶手吧?” 尤湘灵袖口中的手倏而收紧。 她知道这是这些官差惯用的手段,随口栽赃,索要好处。 但是……还真让他误打误撞说中了。 堂内空气骤然凝固。 “差爷明鉴。”卫玉书突然笑吟吟开口,又摸出块碎银,“我们昨晚一直在房间里。” 说着将银子往络腮胡腰手里塞。 垂在桌子底下的手则轻轻捏了捏尤湘灵,让她快些平静下来,莫要紧张冲动。 “哟,待房间里做什么呢?”络腮胡却淫笑道,“小娘子不如和我好好讲讲……” 他油腻的手掌顺势要往尤湘灵腰间搂,却被三角眼拦住:“头儿,正事要紧!” “急什么?”络腮胡甩开同伴,喷着酒气凑近尤湘灵,“陪爷喝两杯,查案的事好商量……” 说着竟要往她脸上亲。 卫玉书表情倏而阴冷,桌子底下抓着她的手转而松开,扶在了桌底,准备掀桌杀人。 ——已经完全忘了什么“克制忍耐”,什么“不要冲动”。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突然被撞开! 一个年轻衙役慌慌张张冲进来,满头大汗地喊道:“头儿!出大事了!陈大人带着人把县衙围了!” 络腮胡的手僵在半空:“放什么屁!你在胡咧咧什么?” “刚得的消息!”年轻衙役急得直跺脚,“县太爷的小舅子已经被锁了,说他贪墨修渠银子!现在满街都在传要抄家呢!” 两个衙役顿时面如土色。 三角眼一把扯住络腮胡:“快走!这些年咱们给那小舅子办的事还少吗?” 络腮胡不甘心地瞪了尤湘灵一眼,临走还顺手抓走桌上那壶花雕。 他们刚跨出门槛,就听街上铜锣震天响:“奉钦差陈大人令,一应衙役即刻回衙听审——” 客栈里静了一瞬,突然爆发出震天喝彩。 卖柴的汉子把碗砸在地上:“苍天有眼!” 掌柜的忙不迭给卫玉书换上新茶碗:“客官受惊了,这顿算小老儿请的!” 有妇人掏出手绢递给尤湘灵:“小娘子擦擦脸,那些杀才活该千刀万剐……” 尤湘灵表情还有些僵硬,好在众人也只觉得她是被吓着了,没有多想。 窗外忽然传来囚车辘辘声。 众人挤到窗前,只见县太爷那个穿绫罗的小舅子,正被铁链锁着游街,昔日油光水滑的脸上全是鼻涕眼泪。 “痛快!”街上,挑粪工把扁担往地上一杵,溅起几点粪星子,“这就叫现世报!” 屋内,忽而有人拍着桌子唱起来:“湛湛青天不可欺——张飞喝断当阳桥——” 在歌声之中,尤湘灵与卫玉书缓缓起身上了楼。 房门刚合上,卫玉书向来温润的眉眼此刻凝着寒霜:“我现在总算明白,你昨夜为何想要杀衙役了。” 尤湘灵正在整理衣袖,闻言指尖一顿。 她从未见过卫玉书这般神色——像春风里,柔软的柳叶突然露出刀光,薄薄的叶片变成了利刃。 “那要不动手?”她歪头轻笑,指尖掠过窗台一盆兰草。 兰叶无风自动,缠上她手腕又松开。 卫玉书敛眉,掩去眼中阴郁。 他轻轻点头:“今日阳光甚好,适合除恶。” ……………… 巷子里飘着馊水气味。 络腮胡衙役正把包袱里的银锭往裤裆里塞:“快些!等陈大人的人马……” “等什么?”清凌凌的女声从墙头传来。 两人惊惶抬头,看见尤湘灵蹲在斑驳的墙上,手里晃着根开花的藤蔓。 络腮胡拔腿就跑,却撞上一个带着香气的高大人影。 卫玉书扣住他肩膀,声音依旧温和:“差爷这是要去哪?” “好汉饶命!”络腮胡扑通跪下,突然从靴筒抽出短刀,“老子跟你们拼——” “咔!” 墙头垂下的藤蔓突然绞住他手腕。 尤湘灵轻盈落地,藤条在她指间如灵蛇游走:“用这种下作手段,难怪只能欺负妇孺,一见情况不对,就收拾东西跑路。” 三角眼趁机要拔佩剑,卫玉书却先一步按住剑鞘。 “铮”的一声,三角眼还没反应过来,剑已到了卫玉书手中。 与此同时,藤蔓如毒蛇般窜出,瞬间缠住络腮胡的手腕。 尤湘灵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收紧手指——“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混着衙役的惨叫在巷中炸开。 “婊子养的!这是什么妖术?!”络腮胡痛得面目扭曲,左手拔出佩剑就朝尤湘灵心口捅去。 卫玉书的身影如鬼魅般切入。 他一把扣住络腮胡的手腕,拇指精准按在脉门上。 佩剑“当啷”落地,卫玉书顺势一拧—— “啊!!!” 整条手臂被反扭到不可思议的角度,络腮胡跪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卫玉书膝盖压住他后背,单手扯住他头发往后一拽,露出青筋暴起的脖子。 “好机会!”三角眼突然从背后扑来,手中匕首直取卫玉书后心。 尤湘灵冷笑,指尖一勾。 地面砖缝突然窜出荆棘,缠住三角眼的脚踝猛地一扯——“砰!” 他重重摔在青石板上,门牙磕得粉碎。 尤湘灵不再管他,而是看向面前的络腮胡。 49.喜欢摸是吧? “喜欢摸是吧?”尤湘灵一脚踩住络腮胡的手腕,藤蔓顺着他的手臂缠绕而上,“这只手碰过多少姑娘?” 荆棘刺入皮肉,络腮胡浑身抽搐着哀嚎。 三角眼趁机挣脱荆棘束缚,却被卫玉书反手掐住喉咙按在墙上。 “嘘……”卫玉书轻声道,手上却越发用力,“别吵到街坊。” 尤湘灵挑眉看了他们一眼,藤蔓从袖中游出,游蛇般缠上络腮胡的脖子。 “咯啦!” 颈骨断裂的声音清脆得令人牙酸。 三角眼见状吓得失禁,徒劳张大嘴巴却吓得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尤湘灵厌恶地皱眉,藤蔓如利箭般刺入他张大的嘴巴,从后脑穿出时带出一蓬血花。 尤湘灵刚弯腰捡起衙役的佩剑和匕首。 衙役标配的武器就是一把匕首,一把佩剑。 作为县太爷的走狗,他们的打手与护卫,这武器的质量很不错。 不是那种粗制滥造的货色。 随后,尤湘灵顿了顿。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从这两货的裤裆里掏钱,巷口就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什么动静?” “像是从那边巷子传来的……” 卫玉书一把拉住尤湘灵的手腕:“走!” 两人贴着墙根疾行,拐过两条街,他们钻进一家成衣铺。 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素色布衣。 卫玉书将佩剑裹在买来的布料中,藏进路边的柴堆。 “可惜了那些银子。”尤湘灵撇撇嘴,“要是是在山里就好了,直接把他们拖进地下,给植物提供养分。” 这样毁尸灭迹可就方便多了,还能拿到他们的钱。 卫玉书轻笑,忽然指向某边:“要不要去看看其他的银子?” ……………… 县太爷小舅子府邸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十几个官差正抬着红漆木箱出来,最前面那箱没关严实,露出里头黄澄澄的官锭——底部还打着户部的火印。 “朝廷刚拨的赈灾银……”人群里有个老者喃喃自语,立即被旁人捂住了嘴。 县太爷小舅子府邸内一片狼藉。 官差们翻箱倒柜,连花盆里的土都筛了一遍。 陈砚明背着手站在廊下,眉头紧锁地盯着手中的名册,手指重重敲了两下。 旁边的官差凑过来耳语几句,他脸色愈发阴沉,挥手示意继续搜查。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陈砚明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股焦躁。 府外围观的百姓可不管这些。 卖糖人的老汉把草靶子往地上一插,扯着嗓子唱起来:“天网恢恢疏不漏——贪官污吏终有报——” “唱得好!”卖柴的汉子把扁担往青石板上重重一杵,“去年这厮强买我家祖坟地的账还没算呢!” 几个妇人挤在最前排,边嗑瓜子边指指点点—— “瞧见没?那箱子里全是金镯子!” “呸!那对龙凤镯还是王掌柜家被抄没的传家宝呢!” “活该!叫他贪我家闺女的美色!” 有人仰天大笑:“报应!都是报应啊!” 百姓们交头接耳,无一不拍手叫好。 “去县衙看看?”尤湘灵扯了扯卫玉书的袖子,眼睛亮得惊人。 卫玉书点头,顺手帮她扶正被挤歪的发髻:“县太爷这会儿怕是正在烧账本。” 两人抄近路来到县衙后巷,往日威风凛凛的衙门口,此刻被兵丁围得水泄不通。 县太爷瘫坐在台阶上,此刻哪还有半分官威? 乌纱帽早不知丢到哪去,露出个油光锃亮的秃脑门。他瘫坐在县衙前的石阶上,官服皱得像块腌菜布,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 “冤枉啊!”他突然杀猪般嚎起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本官……不,下官是清白的!都是那个狗东西贪的……”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几个兵丁抬着个裂开的樟木箱出来,里头滚出几十个金元宝,在夕阳下明晃晃地刺眼。 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先是有人突然从筐里掏出个臭鸡蛋,“啪”地砸在县太爷脸上。 黑绿色的蛋液顺着他的肥脸往下流,混着鼻涕糊了一身。 这下可好,烂菜叶、臭鱼头雨点般飞来,砸得县太爷抱头鼠窜。 “别打了!别……哎哟!”他脚下一滑,竟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那身绣着鸂鶒的青色官服沾满泥污,像只落水的老公鸡。 “刘师爷!”一个衙役突然尖叫着从偏门冲出来,官帽都跑歪了,“您不能丢下我们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总是跟在县太爷身后出坏主意的刘师爷——亦是与员外勾搭的刘大人——正抱着个包袱想从角门溜走。 他肥硕的身子卡在门框里,像只偷油被逮住的老鼠。 “拦住他!”为首的兵头一声令下,两个持矛的兵丁立刻冲上去。 刘大人慌不择路,一脚踩在自己官服下摆上,“扑通”摔了个狗吃屎。 包袱散开,里头的地契、银票撒了一地。 围观的百姓哄然。 有老汉啐了一口:“活该!去年加征'防匪税'的主意,就是这厮出的!” 刘大人见状,立刻扯着嗓子喊:“都是这狗官指使的!下官有他亲笔写的条子!” 说着竟从鞋底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县太爷一听,气得浑身肥肉直颤:“放你娘的屁!” 他突然扑向刘大人,两个昔日狼狈为奸的狗官,此刻竟当街扭打起来。 你揪我的头发,我咬你的耳朵,像两条疯狗。 尤湘灵看得直笑。 卫玉书突然开口:“你瞧。” 他指了指躲在墙角发抖的几个衙役——正是昨日还在街上耀武扬威的那几个。 远处,不知谁家妇人抱着块灵牌跪地痛哭:“相公你看见了吗?这狗官也有今天!你去年被冤枉通匪,被活活打死在公堂上,如今,冤枉你的贪官遭报应了!” 尤湘灵看着她,又看向被五花大绑的刘大人,忽然轻声问:“这些贪官倒了,以后会变好吧?” 卫玉书却并不乐观,甚至不抱希望,他摇了摇头:“这王朝就像棵被虫蛀空的老树。摘掉几个烂果子容易,可树根早就烂透了。” 50.村民的感激 那边县太爷和刘大人扭作一团,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只见一队身着玄色官服的差役簇拥着一顶青呢官轿而来。 “陈大人到——” 轿帘掀起,陈砚明阴沉着脸迈步而出。 他目光如剑,在县太爷和刘大人身上扫过,两人顿时如被掐住脖子的鸡,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县令大人。”陈砚明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本官倒不知,你府上还藏着赈灾银?” 县太爷浑身肥肉一颤,跪爬着上前:“大人明鉴!这都是刘大人……” “住口!”陈砚明厉声打断,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这是你这些年贪赃枉法的罪证!” 他转身对差役喝道:“摘去他的官帽,即刻押往刑部候审!” 差役们一拥而上,粗暴地扯下县太爷的官服。 那身象征权力的青色官袍被撕得粉碎,露出底下白花花的肥肉。 县太爷面如死灰,瘫在地上如一滩烂泥。 陈砚明目光扫过刘大人,却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多言。 他转向围观的百姓,高声道:“朝廷已委派新任县令,不日将到任。在此期间,本官会暂代县务。” 刘大人如蒙大赦,悄悄退到人群边缘,脸上却掩不住得意之色。 尤湘灵见此,眉头紧蹙:“这刘大人分明也是同谋,为何……” 卫玉书只轻轻拉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往人群外围退去:“若一次把人都处置了,谁来干活?况且……” 他冷笑:“你以为这位陈大人,就真是青天大老爷?” 卫玉书好像不太喜欢陈砚明——尤湘灵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他不喜欢也很正常。 “走吧,”卫玉书捏了捏她的手心,“此地不宜久留。” ……………… 二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取回了藏起来的剑和匕首。 尤湘灵和卫玉书一人一半。 她可宝贝死这些武器了。 她想获得趁手武器真的很久了,都快受不了家里只有一把弓箭和一个破匕首——现在是真破·已报废·匕首——的日子了。 可算是拿到新武器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带着这些武器通过安检离开原陵城了。 这本应该是一个难题。 只不过现在…… 城内突逢巨大的变动,官兵衙役几乎都被陈砚明叫走,剩下的几名值守人员也是心不在焉的。 于是,两人借着人群的掩护,顺顺利利地带着武器,悄悄离开了县城。 回村的路上,尤湘灵还顺便数了数自己的钱。 先前修山神娘娘庙她出了五两银子,加上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花销,手上还剩下十五两银子。 去洗劫了张大哥后,她拿到了足足二十两! 现在,她有了三十五两银子! ……这办法来钱是真快啊。 果然现代有句话说得好——来钱快的办法都写在刑法里。 不行! 尤湘灵晃晃脑袋,扼制住自己的心动。 她可是个老实人,不能这么做! ……………… 二人一路步行,很快回了村。 村口有一大片田地,虽然庄稼几乎要枯萎,但村里没有人选择就此放弃不管不顾,依然勤勤恳恳在地里劳作。 “乡亲们!”她站在村口的大石上,声音清脆地喊道,“官府已经免了今年的徭役!” 正在田间劳作的村民们纷纷放下锄头,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 有老人颤巍巍地走上前:“尤娘子,这话当真?” 卫玉书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告示:“这是县衙新贴的告示,陈大人亲自下的令。” 咦? 尤湘灵侧头看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你什么时候揭的? “路过县衙的时候顺手拿的。”卫玉书一边将公文告示传下去,一边回答。 众人纷纷凑上来,伸长脖子去看那纸公文。 村里有识得几个字的青年再三确认:“……是真的!是真的!” “徭役被取消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尤娘子是我们的福星啊!”有人欢呼。 有婶子抹着眼泪,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尤湘灵的衣角:“尤娘子啊,我家老头子这把老骨头,要是再去修河堤,怕是就回不来了……” 说着就要跪下道谢,被尤湘灵连忙扶住。 有人往尤湘灵手里塞吃的,道:“尤娘子,这是我家婆娘刚烙的葱油饼,趁热吃!” 有人挤过来,热情邀请道:“尤娘子,你和你男人今晚来我家吃饭呗!” 几个半大孩子蹦蹦跳跳地围着他们转圈,嘴里唱着自编的歌谣:“尤姐姐,本领大,赶跑贪官人人夸!” 惹得大人们又是笑又是抹眼泪。 尤湘灵被众人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摆手道:“大家别这样,我只是帮忙传个消息而已,真的没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聪明的人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对,尤娘子就是帮忙传个信。” 说着朝周围使了个眼色。 “是啊是啊,就是传个信嘛!”众人立刻会意,嗓门更大了,“来来来,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 人群渐渐散开,但尤湘灵能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依然时不时地往她和卫玉书这边望来。 那些眼神里满是心照不宣的感激。 ……………… 回家的路上,暮色已深。 尤湘灵和卫玉书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忽然,路旁钻出个人影,把两人吓了一跳。 “郑婶子?”尤湘灵认出来是春兰她娘。 春兰她娘左右张望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包袱塞给尤湘灵:“尤娘子,这是新做的棉鞋,你和你家那口子一人一双。” 她压低声音:“我知道,要不是你们……唉,总之你们心里明白。大恩不言谢。” 说完,也不等尤湘灵回话,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走到家门口时,发现门廊下放着几个竹篮。 借着月光一看,里面装着新鲜的鸡蛋、刚摘的蔬菜,还有一坛子米酒。 篮子上连个纸条都没留,但尤湘灵知道,这必定是村民们悄悄送来的。 “这些人……”尤湘灵眼眶发热,“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卫玉书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他们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二人拎起篮子,收了这份谢礼,进了院子。 51.安心入睡 尤湘灵正要说话,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 推开窗一看,只见几个黑影正悄悄离开,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捆柴火——足够他们用上大半个月的。 这一夜,类似的“偶遇”和“意外收获”接连不断。 直到深夜,两人才终于能够休息。躺在床上,尤湘灵望着窗外的明月,轻声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感激我们。” 她一开始,也只是想着能让百姓们免于毫无意义的剥削与苦难。 卫玉书握住她的手:“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不只是免了徭役,更是看到了希望。” “就像山神娘娘的庙宇一样……”尤湘灵眼皮渐渐沉重。 连日奔波劳碌,她确实有些累了。 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她渐渐沉入梦乡。 睡前,她想—— 人类真是神奇的生物,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会顽强的坚持下去。 远处,不知谁家的狗叫了几声,又归于平静。 这个小村庄,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了。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尤湘灵便揣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往郑木匠家走去。 晨露打湿了她的裙角,布包里装着郑木匠半月前偷偷塞给她的全部积蓄——那是他怕自己死在徭役上,托付给尤湘灵照顾妻女的银钱。 “郑叔,开开门。”尤湘灵轻轻叩响木匠家的院门。 郑木匠拉开门栓,见是尤湘灵,顿时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尤娘子,这么早……” 倒不是他起的晚,而是昨儿尤湘灵带回来不用服役的好消息,大家开开心心地悄悄给她送完礼物,便又一块儿去修山神娘娘的庙宇了。 这是个力气活,加上他又格外用心,每一处都力求完美,不知不觉就迟了些,到了凌晨才回家。 今儿便起得迟了些。 尤湘灵直接掏出布包递过去:“这个还给您。” 郑木匠像被烫到似的后退一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说好是给你的酬劳……” “现在不需要酬劳了。”尤湘灵固执地往前递。 “那、那就当是给你们的谢礼!”郑木匠急得额头冒汗,粗糙的大手死死背在身后不肯接。 尤湘灵叹了口气:“婶子和春兰更需要这些钱。没了钱这个夏季怎么过?而且,再过几年春兰不是快出嫁了吗?总得置办些嫁妆。” 郑木匠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起来:“可要不是你们……” “我们什么也没做。”尤湘灵打断他,将布包硬塞进他手里,“不过是传个消息罢了。” 郑木匠捧着布包,双手微微发抖。 他忽然转身朝屋里喊:“老婆子!快把昨儿母鸡刚下的鸡蛋拿来!” 又对尤湘灵道:“这个你必须收下,不然我这心里……” 春兰她娘怀里捧着好几个鸡蛋出来了,将鸡蛋小心翼翼放进篮子里,送到她手上。 尤湘灵真的他家总共也没几只鸡,瞧这鸡蛋的数量,怕是一个也没给自家留下。 尤湘灵看着木匠泛红的眼眶,终于点点头,接过那篮还温热的鸡蛋。 郑木匠这才如释重负,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尤娘子,这份恩情,我老郑记一辈子。” 离开时,尤湘灵回头望了一眼。 透过半开的院门,她看见郑木匠正小心翼翼地将布包交给春兰她娘。 ……………… 尤湘灵提着鸡蛋回到家中,屋内静悄悄的,灶台上的粥还温着,却不见卫玉书的身影。 她放下竹篮,在院里转了一圈,最后在菜地边找到了正在浇水的卫玉书。 “大清早的,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水?”尤湘灵走近,发现卫玉书的衣襟还带着晨露的湿气,靴子上沾着新鲜的泥印。 卫玉书直起腰:“去山上背的。小呆知道哪里安全又有水。” 他指了指地头的马,马背上驮着两个沉甸甸的水囊。 尤湘灵心头一紧:“那山多危险?它都叫小呆了你还放心它带着你去?你忘了你是怎么受伤的吗?!万一——” “没事。”卫玉书笑着打断她,“我带够了武器上山的。而且,你不是说过吗,遇见打不过的,难道还跑不过吗?” “那带着个人能一样吗?”尤湘灵气呼呼地反驳,一低头,就见他蹲下身,拨弄着菜苗的叶子。 卫玉书熟练转移话题:“你看,这些苗子都蔫了。再不下雨,怕是要旱死了。” 尤湘灵拒绝转移话题这一招,忍不住道:“你还是多歇息歇息吧,先前和我进城,打了好几场架,伤口都裂开了好几次。” 转移失败,卫玉书却依旧轻松道:“这不是还有你吗?” 他笑:“有尤神医在,我怕什么?而且,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呀。” 尤湘灵叹了口气,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说不过他。 是真的说不过他。 蹲在他身旁,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黄的菜叶。 土壤干得发白,一碰就扬起细小的尘土。 她抬头望了望天,晴空万里,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往年这时候,早该下过几场雨了。”卫玉书叹了口气,舀起一瓢水小心地浇在菜根处。 水一渗入土里就不见了踪影,像是被饥渴的大地一口吞了下去。 尤湘灵接过水瓢一起浇。 两人沉默地浇完最后一垄菜地。 看着菜苗奄奄的,尤湘灵也要奄奄的了。 卫玉书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天总会下雨的。” 尤湘灵望着远处龟裂的田地,轻声道:“我就是怕...怕等下雨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无声使用异能,淡绿色的光芒浸没于土地,植物又渐渐挺立了些,稍稍翠绿起来。 尤湘灵叹息后,站起身走到小呆面前,心疼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指尖感受着它略显干枯的毛发。 “辛苦你了。”她轻声说着,取出一把干草喂给小呆。 以往小呆吃惯了鲜甜的嫩草,肯定是扭过头去看也不看的。 但现在,它自个儿都因为食物不足瘦了两圈,也不嫌弃了,嚼吧嚼吧就吃下去了。 卫玉书看着这一幕,开口提议:“这样下去不行……我想明日上山打猎,你有植物系异能,便留在家里种地如何?” 尤湘灵轻轻摇头:“不,我们一起去。但我的异能可以帮我们找到更多食物。山里的野果、野菜肯定还有不少。我们一起上山,这样既能保证安全,收获也会更多。” 卫玉书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眸,点头:“好,那就一起。” “嗯!”尤湘灵重重点头,“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多采些山货,回来腌制保存……” 52.前兆 两人并肩站在一块儿,卫玉书检查着弓箭:“明天一早就出发,先去小呆带我去的河边林子看看。” 尤湘灵则整理着背篓:“我带上些布袋,遇到能吃的野果野菜都可以带回来。” 小呆在一旁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了蹭尤湘灵的肩膀。 尤湘灵轻笑着拍拍它:“你也要好好休息,明天还要靠你驮东西呢。” ……………… 翌日。 天刚蒙蒙亮,尤湘灵和卫玉书便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尤湘灵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衣裳,头上扎着一条青布巾,背着弓箭,腰间别着短刀,显得格外英武。 “把这个带上。”尤湘灵将一个小布包递给卫玉书,“里面是些干粮和草药,以防万一。” 卫玉书接过布包,仔细地系在腰间:“你确定要带这么多布袋?” 尤湘灵笑着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布袋,又恢复了往日的乐观:“当然,我可是打算满载而归的。” 两人牵着小呆出了院门,晨雾还未散去,远处的山林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先去西边的山坡,”尤湘灵指着前方说道,“那里有一片野果林,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有不少野莓。而且那边地势平缓,应该安全些。” 两人一路前行,尤湘灵一边不时停下脚步,仔细辨认着路边的植物,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手中的弓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湘灵。”卫玉书突然压低声音道,“前面有动静。” 尤湘灵立即停下脚步,顺着卫玉书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微微晃动,隐约能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 “是野兔。”尤湘灵轻声道。 卫玉书从她那里拿来了弓箭,搭箭上弦:“今晚可以加餐了。” 他屏息凝神,一箭射出,野兔应声倒地。 尤湘灵小跑过去捡起猎物,赞许地看向卫玉书:“好箭法!” “运气好罢了。”卫玉书谦虚道,将野兔捆好挂在马背上。 之后,二人一路前行,可惜没再找到什么别的收获。 他们去了之前去过的河边,发现如今的河水最深的地方,也只能勉强没过脚踝——幸运的是,他们没再遇见什么野兽。 不过他们也不敢多逗留,灌了水便匆匆离开。 随着尤湘灵又跟着卫玉书,去他昨日取水的地方看。 那是一处山涧。 据卫玉书所说,昨日有细细的水流从缝隙之中流出,虽然不多,但胜在安全,附近没有猛兽出没。 可惜的是,今日来时,石壁都已经变得干燥了。 好在,尤湘灵在附近发现了几丛野莓,虽然不多,但足够两人解渴。 “累了吗?”卫玉书递给她一个水囊,“喝点水休息一下。” 众所周知,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什么湖水河水各种生水,不管看起来有多干净,都是不能直接喝的。 不是因为上流可能有人尿尿。 而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你看不见的有害微生物和寄生虫。 古人虽然没有显微镜和发达的科技证明这一点,但生存的经验也能让他们明白。 尤湘灵和卫玉书是从家里烧了水灌进水囊里带来的,山上的水则灌进空着的水囊准备带下山。 尤湘灵接过水囊,望着已经装了小个小布袋的野莓,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不累,看到有收获,反而更有干劲了。” 卫玉书看着她被阳光映红的脸庞,轻声道:“有你在真好。” 尤湘灵脸上刚泛起红晕,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林中传来异样的声响。 卫玉书立即起身,弓箭在手:“什么声音?” 两人屏息凝听,一阵低沉的咆哮从密林深处传来,惊起一片飞鸟。 尤湘灵脸色一变:“不好,是熊!快走!” 两人匆忙收拾东西,牵着小呆往山下退去。 尤湘灵回头望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林间移动。 两人加快脚步,直到回到开阔地带才松了口气。 “幸好发现得早。”尤湘灵拍着胸口,还有些后怕。 卫玉书点点头:“山里野兽饿急了确实危险。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些收获也不错了。” “嗯,更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水源……虽然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尤湘灵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道,“明天我们还来吗?” 今日灌得水倒是能坚持几天了。 卫玉书道:“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找看有没有更好的,不会在这个夏季干枯的水源。” 远处,村子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 夕阳西沉,暮色四合。 尤湘灵和卫玉书回到家中,将今日的收获一一归置妥当。 野兔被尤湘灵处理干净,她本来想一半用来做菜,一半晒干成肉干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这兔子瘦巴巴的,总共也没几两肉。 她想了想,还是直接吃了吧。 至于野莓,则清洗干净当做饭后水果。 “我来生火做饭。”卫玉书说着,熟练地架起灶台上的铁锅。 他拿起水瓢,却发现水缸已经见底,只舀出小半瓢浑浊的水。 见状,他眉头微蹙:“先用今天灌来的水吧……对了,湘灵,村里的水井怎么样了?” 尤湘灵摇摇头:“井水已经降到最底层了,怕是撑不了几天。” 她走到院中,望着远处干涸的河床,河底的鹅卵石在夕阳下一览无余。 “连河都干了……”她轻声叹道。 她又默默回了厨房,蹲下身帮着添柴火。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她担忧的面容:“若是连我们找到的河也干了……” “那就再往深处找。”卫玉书坚定地说,手中的木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粥,“总会有办法的。” 粥煮好了,虽然稀薄,倒也香甜。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就着暮色用饭。 远处传来村民们的交谈声,隐约能听到“水井”、“干旱”之类的字眼。 “村里人都在为水发愁。” 卫玉书望向山:“我们也是。” 尤湘灵叹了口气。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和村里的人抢水用了。 53.大旱来了 收拾停当,尤湘灵和卫玉书早早歇下。 尤湘灵翻了个身,轻声道:“承宣,你说若是这旱情持续下去……” “不要忧虑,”卫玉书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一切都会变好的。” 是啊,只能这样祈愿了。 夜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静人寂。 两人沉沉睡去,为明天的寻水之旅养精蓄锐。 院角的小呆也安静地打着盹,偶尔甩甩尾巴,驱赶夜间的蚊虫。 ……………… 然而,天不遂人愿,旱情初显。 第一次上山寻水时,山路两旁的草木虽已显出几分萎靡,却仍顽强地绿着。 尤湘灵蹲下身,指尖轻触一株野菊的叶片,叶片边缘微微卷曲,但茎秆还算挺拔。 “应该能找到水。”她仰头对卫玉书说。 这时,小溪虽已缩成细流,但捧一捧清冽的山泉水,仍能解一时之渴。 五日后,再上山,景象已大不相同。 溪流断成几处水洼,水底沉着枯枝败叶。 卫玉书用树枝拨开水面漂浮的虫尸,勉强舀了半囊水。 “这水得煮开了恐怕也不一定能喝。”他皱眉道。 山路旁的灌木丛大片枯黄,尤湘灵尝试用异能唤醒一株野莓,却只换来几片蔫头耷脑的嫩芽,转眼就被烈日烤焦。 第三次上山时,连水洼都消失了。 干涸的溪床上,晒干的鱼虾像一片片枯叶。 他们挖了足足三尺,才渗出些许浑浊的泥水。 尤湘灵的指尖划过一株枯死的山茶树,树皮脆得像纸,一碰就簌簌掉落。 远处山坡上,几棵老松树的针叶已变成骇人的锈红色。 最后一次上山,整座山寂静得可怕。 没有鸟鸣,没有虫吟,只有枯枝在热风中相互碰撞的咔咔声。 曾经熟悉的山野被厚厚的枯叶覆盖,每一步都扬起呛人的尘土。 尤湘灵踢开一块石头,底下连只蚂蚁都没有。 她蹲在曾经的水潭边,潭底裂开的淤泥像一张张干渴的嘴。 下山时,卫玉书突然拉住尤湘灵。 他们来时留在泥地上的脚印,已经被风吹得模糊不清。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山顶——那里曾经云雾缭绕,如今只剩下一轮毒辣的太阳,悬在灰蒙蒙的天上。 这一刻,尤湘灵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大旱来了。 她即将作为古代人,亲身经历一场恐怖的旱灾。 ……………… 清晨。 尤湘灵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曾经青翠的山林如今只剩下枯枝败叶,在烈日下显得格外萧索。 卫玉书牵着马从山上下来,马背上空空如也。 尤湘灵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田地,哪怕她日日用异能维护,农作物还是有将近一半都已经枯死,剩下的一半也格外细弱,奄奄一息。 卫玉书上前递过一块湿布:“……能找到的泉眼都干了。今早我去看了最后一块湖,已经彻底见底了。” 尤湘灵接过湿布,却没有擦拭,只是攥在手里:“村里已经开始有人离开了。王老汉一家今早往南边去了,说是投奔亲戚。” 她近日常常往村里去,她穿越过来这段时间认识的人,已经快赶上尤家住在这里十几年认识的人了。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三天没有生火了。尤湘灵望着角落里所剩无几的干粮,轻声道:“我们的存粮也撑不了几天了。” 她有钱,但这种情况,她根本买不到食物。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两人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看着村里最后一口井边排起的长队。 德高望重的老人佝偻着背,正在给每家每户分水,每人只能分到小半碗浑浊的泥水。 夕阳西下时,村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又有一户人家收拾行装准备逃难。 尤湘灵和卫玉书站在院门口,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们还能撑多久?”尤湘灵轻声问。 卫玉书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夜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干枯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大地最后的叹息。 夜已经深了,但村里许多人家都亮着微弱的灯火。 没有人能安然入睡。 所有人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明天该怎么办? ……………… 郑木匠一家三口,正经历着这场大旱最残酷的折磨。 清晨,郑木匠佝偻着背,拖着沉重的木桶来到村口古井边。 井台前早已排起长队,他数了数前面的人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今天怕是又轮不上了。 春兰她娘跪在干涸的河床里,手指抠进板结的土块中,试图找到些水源。 她的指甲缝里渗着血,却仿佛感觉不到疼。 春兰从昨日起就发起高热了。 郑木匠翻出家里最后半碗浑浊的水,春兰急不可耐地要喝,却被母亲拦住:“慢些,慢些......” 水滴顺着春兰的下巴流下,春兰她娘慌忙用粗粝的手掌接住,再抹回春兰嘴里。 二人仔仔细细照料了许久,春兰却始终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嘴唇不断干裂出血,迷迷糊糊嚷嚷着“渴”。 春兰她娘实在没了法子,来到村外废弃的窑场。 她听老人说,窑底深处或许还能挖出点湿土。 月光下,她的身影在窑洞里钻进钻出,最后只捧回一把带着潮气的泥。 回到家,她把泥包在粗布里用力拧,滴落在碗里的不过三五滴泥水。 第二天凌晨,春兰已经哭不出声了,只能张着嘴发出嘶哑的气音。 郑木匠红着眼睛翻出所有值钱的东西,他要用这些东西去跟员外换水,哪怕只能换一口。 四更天,夜色如墨。 郑木匠揣着家里所有的钱财和春兰她娘陪嫁的银镯子,跌跌撞撞地往员外家走去。 员外家的朱漆大门紧闭,他使劲叩门。 “谁啊?”门房提着灯笼出来,满脸不耐烦。 “求、求老爷开恩……”郑木匠哆嗦着掏出银镯子,“换口水,孩子快不行了……” 门房嗤笑一声:“就这点破铜烂铁?” 他说着就要关门。 郑木匠猛地扑上去抵住门板,膝盖重重磕在石阶上:“求您……” “滚!老爷说了,一碗水要十两银子!”门房一棍子正砸在郑木匠额角。 鲜血顿时糊住了他的眼睛,怀里的铜钱撒了一地。 郑木匠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将半边脸都染得猩红,他只哀求:“我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我就这些银子,还有这银镯子……就换一碗水,半碗水也行啊……求求您了,我女儿快不行了,她需要水……” “滚开!臭要饭的!再不走打死你!”员外家门房的棍子打得更狠。 54.噩梦 郑木匠抱着门房的腿哀求许久,最终只换到了一身伤和紧闭的大门。 最终,死寂夜色之中,他摇摇晃晃爬楼梯起来,一瘸一拐往家里走去。 他右腿也挨了几下,此刻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推开摇摇欲坠的院门,春兰她娘正在堂屋里来回踱步。 屋内春兰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裂开几道血口子,呼吸微弱得像只病猫。 “没……没求到……”郑木匠刚开口,嗓子就哑得不成样子。 春兰她娘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我去求山神娘娘,求她再显灵一次吧。”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缕烟。 郑木匠想拦,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 山神庙才建了一半,神像连脸都没塑全。 春兰她娘跪在碎砖瓦砾间,额头抵着冰凉的石台。 “娘娘……”她刚开口,眼泪就决了堤,“我家春兰才十六岁,从没做过坏事啊……” 她越哭越凶,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给口水喝就行……我们全家给您当牛做马……” 夜风卷着沙尘从破损的窗棂灌进来,吹动她散乱的鬓发。 “修庙时,我家当家也是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马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砸在青砖上,瞬间就被干渴的砖块吸干了,“您就发发慈悲……” 一阵眩晕袭来,她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 这些天为了省水给女儿,她自己已经两天没沾过一滴水了。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春兰躺在破席子上,没了气息,一摇一晃,被人抬走…… “砰”的一声闷响,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栽倒在神像前。 散乱的发丝铺在砖地上,像一团枯草。 月光从残破的屋顶漏下来,照在她惨白的脸上。 还未塑面容的神像头颅微垂,竟带着些怜悯般面朝她。 ……………… 尤湘灵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直挺挺地坐起身,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屋里闷热得像个蒸笼,连呼吸都觉得灼痛。 窗外,一轮惨白的月亮悬在干枯的树梢上。 “怎么了?”卫玉书迷迷糊糊地问,声音沙哑。 连续多日的干旱,让每个人都喉咙发干。 尤湘灵没答话,赤着脚走到窗前。 她分明听见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声,那声音并不撕心裂肺,但那其中的哀恸绝望,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哭碎了。 可此刻窗外只有风吹枯叶的沙沙声,连夏虫都因为干旱销声匿迹。 “我听见有人在哭……”她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裂纹。 那哭声太过真实,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卫玉书撑起身子,将茶壶倾倒到底,才堪堪倒出覆盖茶碗底部的水。 他也好渴,却一点没沾,只是递给她:“喝点水吧,许是做噩梦了。” 尤湘灵一口饮尽,却依然干渴的要命。 干热的风扑面而来,卷着细小的沙粒。 她仰头望向村子的方向。 “我不放心……我去村子里看看。”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卫玉书一把拉住她:“三更半夜的,明日再说。” 他的手掌不复之前细嫩,却温暖依旧:“现在出去,万一碰上饿极了的野兽……” 山中无吃食,猛兽确实会冒险下山吃人。 尤湘灵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终于点了点头。 只是那若有若无的哭声,像根刺扎在她心头。 沉沉的,沉沉的…… 却也慢慢睡了过去…… ……………… 尤湘灵已经踩着干裂的黄土走了十里路。粗布鞋底磨得几乎透明,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灼热。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指腹触到的是混合着沙砾的黏腻。 村口的石头上写着“平岭村”三个大字。 她总感觉这个地方很熟悉。 她一路行医,一路逆着人流的方向前行。 “姑娘,行行好……”路旁突然伸出一只枯枝般的手,吓得尤湘灵后退半步。 那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妇人,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 尤湘灵蹲下身,从包袱里取出半块粗粮饼子。 那妇人抢过饼子,却没有吃,而是掰碎了往怀中塞。 尤湘灵这才看清,她怀里抱着的赫然是一个婴儿,那孩子脸色青紫,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大姐,婴儿不能吃这个。”尤湘灵急忙阻止,取出水囊和一小包药粉,“用温水化开,每次喂他小半勺。” 妇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您是……大夫?” “略通医术。”尤湘灵轻声回答,目光扫过路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影。 有人胸口还在起伏,有人已经永远静止。 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接着是诡异的咀嚼声。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深想那声音意味着什么。 继续前行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像只烧红的铁饼挂在灰蒙蒙的天上。 她进了村,看见了一口井,旁边蜷缩着个老人,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空碗。 “老伯,村里可有水?”尤湘灵不抱希望地问道。 老人缓缓抬头,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两颗浑浊的眼球。 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水?早干了……只有员外家……” 他突然噤声,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抱着碗往远处挪了挪。 尤湘灵皱眉望向村子。 大多数茅草屋已经倒塌,剩下的也门户大开,显然被搜刮过无数遍。 但村子中央却突兀地立着一座青砖黛瓦的大宅院,门前居然还挂着两盏崭新的红灯笼。 随着走近,尤湘灵听到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丝竹管弦,还有女人的笑声。 她站在员外府高大的黑漆大门前,闻到里面飘出的肉香,胃部突然痉挛起来。 自从离开最后一个还能买到粮食的镇子,她已经三天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 “滚开!别挡道!”身后传来厉喝。 尤湘灵转身,看见两个壮汉抬着担架走来,上面盖着草席,露出一截青灰色的脚踝。 他们粗暴地撞开她,把担架扔在墙角。 草席散开,露出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最多不过五六岁。 尤湘灵正要上前,大门突然开了条缝。 55.预知梦 一个穿着绸缎的胖妇人探头张望,看到担架后露出嫌恶的表情:“老爷说了,只要活的!” “姨娘,这还热乎着呢。”壮汉谄笑着,“您摸摸,心口还温着……” “呸!”妇人啐了一口,“昨天那丫头刚断气就送来了,害得厨子挨了板子。这次要是再……”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尤湘灵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眼睛眯了起来:“这位姑娘面生啊。” 胖妇人却已经堆起笑脸:“姑娘可是逃难来的?我们府最是乐善好施,不如进来喝碗热粥?” 墙角的壮汉发出古怪的嗤笑。 尤湘灵望向他们,发现其中一人腰间别着把剔骨尖刀,刀柄上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 “多谢好意,我……” 她的话被一阵马蹄声打断。 尘土飞扬中,一队护送着马车疾驰而来。 护卫各个腰间悬着长剑,面容被斗笠遮住大半。 他们恭恭敬敬地将一名年轻公子从马车上请下来。 那名公子坐着轮椅,似乎是腿脚不便,但容颜生得极好——尤湘灵莫名的感觉,他生的有些眼熟。 他目光扫过担架上的尸体,又掠过尤湘灵的脸,最后停在胖妇人身上。 “这位公子……”胖妇人立刻换了副面孔,声音甜得发腻。 “听闻员外府在收粮?”男子的声音很沙哑,语调很慢,尤湘灵初步估算他应该是嗓子受过严重的伤。 胖妇人脸色微变:“公子说笑了,这年头哪还有余粮……”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本是温润的颜色,此刻却冰冷阴郁,他质问:“那为何每日有粮车深夜入府?” 尤湘灵看到胖妇人脸上的肥肉抖动起来,额头渗出油汗。 尤湘灵不想掺和进这些麻烦里面,她悄悄后退两步,却被那男子叫住:“姑娘请留步。” 他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神色居然莫名地柔和了些,随后目光落在尤湘灵腰间的药囊上:“可是医者?” 尤湘灵点头。 “在下卫玉书,原陵城新任县令。姑娘既懂医术,可愿随我入府一探?”他开口。 胖妇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转身就要关门。 卫玉书身后的随从已经箭步上前,一柄雪亮的长刀抵住了门缝。 “员外府囤积居奇,贩卖观音土致人死命。”卫玉书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今日,该清算了。” 大门大开,丝竹声戛然而止。 庭院里摆着十几桌酒席,穿绸裹缎的宾客们僵在原地,嘴角还挂着油光。 主座上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正抓着一只油亮的鸡腿,看到卫玉书的令牌时,鸡腿啪嗒掉在了绣金线的桌布上。 卫玉书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尤湘灵:“姑娘请看。” 他指向角落几个大缸。 尤湘灵走近揭开盖子,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她沾了些在指尖捻开,脸色骤变:“这不是粮食!是观音土混了石灰!” 院外突然传来喧哗。 尤湘灵回头,看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挤在门口,有人指着员外嘶声哭喊:“就是他!卖给我家的观音土吃死了两个孩子!” 卫玉书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剑尖点在员外肥厚的下巴上:“朝廷拨下的三十万石赈灾粮,被原先衙门的那帮人藏在你这里了吧?现在何处?” 尤湘灵突然注意到席间有道熟悉的身影——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熟悉,但她确确实实认识他,甚至知道他姓张,是员外的管家,刚刚那个胖妇人是他的女儿——她大喊:“拦住他!”卫玉书的随从立刻将人按住,从他袖中抖出一本账簿。 翻开第一页,众人就看到触目惊心的记录。 “大人!”院外村民突然跪倒一片,“求大人做主啊!” 尤湘灵看着卫玉书冷峻的侧脸,又看看满桌珍馐和门外奄奄一息的灾民…… 这场饥荒背后,分明是比干旱更可怕的人祸。 ……………… 尤湘灵猛的从睡梦中再次惊醒。 她一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了,侧头,她又看见了熟悉的脸,是卫玉书安静沉睡的侧颜。 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燥,不复之前的殷红柔润。 ……她想,她应该也差不多。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一夜没能睡好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夏季和冬季对她来说都是很不友好的季节,尤其是发生了旱灾的夏季。 她需要水分,比寻常人更多的水分。 拥有植物系异能的她在某些方面也比较像植物。 比如怕虫子,怕火,怕干旱,怕寒冬。 在这种极端天气的情况下,她的异能会不断被削弱,甚至连带着她也会变得虚弱。 甚至可以说,这些克制她的东西,对她造成的伤害,将会是常人的两倍。 在缺水的状态下,她的异能进度条增长几乎完全停滞。 旱灾刚刚显露时是100/200,到了现在,还是100/200。 她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进度条,却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进度条从100/200,变成了110/200! 她的经验莫名其妙增长了10点,虽然很少,但确实是增长了,而且是突如其来一夜之间获得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尤湘灵想了想,想起了今天晚上唯一的不同寻常之处,那便是她做了两个梦。 这两个梦都无比的真实。 第1个梦,她在梦中迷迷糊糊听到了哭声,有人在祈求。 第2个梦…… 尤湘灵顿了顿,这个梦更像是一个预知梦,无比真实的体验感,告诫着她,如果不再做出些改变,那梦里的一切都将会到来。 饿殍满地,易子而食。 她知道,旱灾,先是缺水与高温。随后而来的便是饥荒。 现在,已经快到饥荒的那一步了。 她该怎么办? 梦中出现的卫玉书明显是没有遇见她的卫玉书,更像是她没有穿越而来会发生的事情。 但现在,一切都被她改变了。 “没事的……”尤湘灵深呼吸几次。 她告诉自己,这是更好的改变。 梦中的卫玉书或许能处理那该死的员外和贪官,但他无法改变已经成型的悲剧,救不活大量死去的百姓。 但她或许可以。 因为这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 56.为什么会听见? 首先,尤湘灵想,她要去村子里看看。 其次,她要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两个梦。 或许……是她觉醒了什么前世不曾获得的能力也说不定。 ……………… 村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尤湘灵一步步走在村子里,入目的一切,她只觉得触目惊心。 有孩子的娘抱着孩子坐在井边哭,那孩子的小脸通红,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给口水吧,就一口......”她哀求着,可井底只剩下一层黏稠的泥浆。 有姑娘蹲在院子里,正用一块破布蘸着碗底最后几滴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爹的额头。 她爹躺在竹席上,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得像张旧纸。 “让开!都让开!”有男人挥舞着杀猪刀,红着眼睛冲向最后一口水井。 几个年轻后生慌忙拦住他,扭打间水桶摔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树下,有个婆婆静静地躺着,再也不用为水发愁了。 她干瘦的手里还攥着个空水瓢,任凭儿女怎么哭喊也掰不开。 最让人揪心的是孩子们。 德高望重的老人把最后半碗水捧在手上,挨个给孩子们润嘴唇。 最小的那个孩子舔了舔嘴唇,迷迷糊糊地问:“爷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老天爷才不下雨啊?” 村口的老柳树下,几户人家正在收拾行装。 他们把所有能装水的器皿都带上了,连喂鸡的破瓦盆都不放过。 “往南走,”他们互相安慰着,“听说南边还有水......” 尤湘灵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沉默地往前走。 远处那座未完工的山神庙只露出几根立柱和半截围墙,裸露的木料在晨光中泛着青白。 她的直觉告诉她,她昨夜听见的哭声来自于此。 尤湘灵拨开沾满露水的茅草,忽然停住脚步。 半截断墙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那里——是春兰她娘! 她粗布衣衫上沾满泥灰,脸上还挂着泪痕。 “郑嫂子!”尤湘灵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指尖泛起淡淡的绿光,轻轻按在妇人颈侧。 妇人猛地一颤,睁开红肿的眼睛:“尤娘子?” 春兰她娘却突然激动起来:“是春兰!春兰快不行了……” 她哆哆嗦嗦道:“她发了高烧,要喝水,但家里根本没有水……当家的昨日去员外府买水,被他们打断了腿……” 尤湘灵心头一紧。 她胸膛起伏不定,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罢了……先回去看看春兰。”她搀起春兰她娘,跟着她回了家。 ……………… 春兰家的茅屋比往日更加昏暗。 尤湘灵刚跨过门槛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角落里,郑木匠躺在一堆干草上,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额头滚烫。 旁边的小床上,春兰已经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当家的……”春兰她娘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被尤湘灵及时扶住,她喘着气,抹着眼泪,“春兰从昨晚就开始说胡话……” “你别急,我先看看。”尤湘灵立即行动起来。 她先走到郑木匠身边,背对着春兰她娘,挡住她的视线。 她双手悬在他断腿上方。淡绿色的光晕从她掌心渗出,像有生命的藤蔓般缠绕在伤处。 郑木匠在昏迷中闷哼一声,断骨处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接、接上了?”春兰她娘瞪大眼睛。 尤湘灵额头渗出细汗:“骨头复位了,但伤到的经络需要药敷。” 她转向春兰,轻轻掀开她单薄的衣衫。 她的身体上布满红疹,触手滚烫。 “能治。”尤湘灵取出银针,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 里面是她收集的各类药材。 春兰她娘突然跪下,哽咽:“尤娘子,您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啊……若我们有幸能熬过这一劫,日后愿当牛做马报答您……” 尤湘灵一惊,赶紧扶起她:“您快起来,不必如此。” 她本想说些什么,但现在不是安慰的时候,春兰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去找个扇子来。”尤湘灵沉声道,找了个理由支开她。 等春兰她娘出去,她立刻使用异能 绿色光芒没入她身体之中,春兰的呼吸一点点平缓,脸上的潮红一点点退去。 尤湘灵停下来缓了缓,从包袱里拿出一颗药丸塞到她嘴里,扶着她的脖子让她咽下。 药丸喂下去不到半刻,春兰身上的红疹就开始消退。 “退烧了!真的退烧了!”春兰她娘拿着扇子进来,上前看见春兰的脸色果然转好了,喜极而泣。 尤湘灵却晃了晃,扶住床沿才没摔倒。 她感觉体内的能量被抽空了大半,连带着视线都有些模糊。 “尤娘子!”春兰她娘急忙搀住她,“你快歇歇……” “没事。”尤湘灵勉强笑笑,“我再给你们些药,你们按时服用,三日后应该就能好……” 她从药囊中取出几颗药丸放在桌上,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郑嫂子,村里哪里还能找到干净的水?春兰退烧后需要多喝水。” 春兰她娘枯瘦的手指绞着衣角:“怕是……怕是村子里只有员外员外家还有水了。” 尤湘灵眉头一皱。 她就知道——连月大旱,普通水井早已干涸,唯有员外家还能日日洗衣浇花。 她得去那里看看。 扶起又想跪下给她磕头的春兰她娘,她简单告别,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昏睡的春兰,她干裂的嘴唇上还沾着药渣的痕迹——没有水就熬不了药,只能吃药丸强行咽下去。 ……………… 员外府朱漆大门前的情景比想象中更令尤湘灵感到窒息。 三丈高的青砖院墙,墙根下每隔十步就站着个持棍家丁。 最扎眼的是大门右侧支起的凉棚,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登记名册,前面排着长龙——全是面黄肌瘦的村民。 “签了卖身契就发水!”一个镶金牙的管事敲着木桌,“员外老爷心善,一个壮劳力换三瓢清水!” 尤湘灵藏在巷角,看着排在队首的老汉颤巍巍按下手印。 管事随手从桶里舀了半瓢浑水泼进他捧着的破碗,溅出的水渍立刻被尘土吞噬:“你这把年纪了,只能换半瓢水,进去当苦力吧。” 队伍末尾几个妇人,正把自家孩子往前推:“我家丫头十二岁了,能扫地能洗衣……” 57.我真想杀了那个扒皮鬼 尤湘灵不忍再看,扭过头去,却见员外府西侧的角门开了条缝,两个丫鬟搀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迈出门槛。 那妇人戴着金丝护甲的手往人群一指:“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进来了?这一场旱灾,倒是便宜了他们。” 尤湘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正欲上前,背后突然传来窸窣响动。 “姑娘别去。”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妪拽住她衣袖,“今早王婆子多讨了半碗水,被员外吊在牌坊上晒着呢……” 尤湘灵这才注意到村口牌坊下晃荡的黑影。 烈日下,那具佝偻的身躯像片枯叶般轻轻摇摆,脚下一滩水渍早已蒸发殆尽。 尤湘灵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她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微微颤抖,半晌才找回声音:“阿婆,员外家招这么多人做什么?” “员外说找到了一个矿场。”老妪舔着干裂的嘴唇,“前日抬出来的后生,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话音未落,员外府内突然传来丝竹声。 透过洞开的大门,尤湘灵看见庭院里摆着数十个青瓷大缸,水面飘着新鲜花瓣。 几个丫鬟正用铜盆接水,泼在回廊地板上降温。 而最刺眼的,是正厅里那桌酒席——水晶盏盛着冰镇酸梅汤,琉璃盘堆着水灵灵的鲜果。 “天杀的……”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却死死拽住尤湘灵,“姑娘快走!员外往这边看了!” 尤湘灵被拽着退进小巷,后背抵上晒得发烫的土墙。 “阿婆,谢谢你,”她掰开老妪的手,塞进两片能解暑的草药叶,“这药有解暑功效。我不怕他,但你还是先走吧,记得多多保重。” 老妪点点头,将草药紧紧攥在手心,步履蹒跚地离去。 尤湘灵目送她离开,又回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夕阳将员外府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头匍匐的巨兽。 她站在阴影交界处,看着最后一个签卖身契的村民佝偻着腰走进大门。 ……………… 尤湘灵回到家中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重重地将药囊摔在桌上,震得茶碗叮当作响。 “我真想杀了那个扒皮鬼!”她咬牙切齿道。 卫玉书正在整理药材,闻言放下手中的药碾。 这一次,不用她说,他大概也能猜到她在骂谁。 他走到尤湘灵身后,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动手不是上策。”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欺压百姓?”尤湘灵猛地转身,眼中燃着怒火,“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她怒气冲冲地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卫玉书听完叹了口气,拉着她在桌前坐下:“其一,员外府家丁数十,我们寡不敌众。其二,那些新招的村民,多半会被推在最前面挡刀。” 尤湘灵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指甲在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更何况,”卫玉书压低声音,“员外家在城里有人。上次查抄没准反而让刘大人占了便宜。” 尤湘灵别过脸,喉头滚动了一下:“可那些村民......” “我明白。”卫玉书将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但你想过没有?就算今日我们抢夺了水源,明日呢?员外家断了供水,最先饿死的还是这些老弱妇孺。” “而且……”他目露不忍,“若是员外的水也用完了,那该怎么办?湘灵,我不认为人性本善,我相信斗米恩升米仇。” “那个时候,如果你也拿不出水,你猜他们会不会认为你在藏私,会不会把你打作第二个员外?” 卫玉书道:“我知道你很不开心,等避开这阵风头,再想办法解决员外家吧。” 他顿了顿,轻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尤湘灵沉默了。 她不相信人性本恶,但她确实不敢赌。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卫玉书就静静地拉着她的手等她想清楚。 最后,她起身走向米缸,掀开盖子时,缸底仅剩的一把粟米发出簌簌的响声。 卫玉书跟过来,从袖中取出半块硬如石头的饼:“今早省下的。” 两人相视苦笑。 “上山吧,”她说,“为今之计,只有上山搏一条出路了。” “那就走吧。”卫玉书轻声道。 尤湘灵将手放入他温暖的掌心。 远处,员外府的灯笼依然亮如白昼,丝竹声隐约可闻,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 翌日。 尤湘灵与卫玉书踩着干裂的泥土往深林走去。 每走一步,靴底都会扬起一阵细碎的尘土。 这片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干枯的灌木。 “连鸟叫声都听不见了。”尤湘灵低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弓弦。 卫玉书神色凝重:“若山野间弱小的猎物都被吃完了,那么,剩余的猛兽很快就要下山吃人了。” 尤湘灵没有回,因为她抬头,看见前方一棵老槐树下,散落着几根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从大小判断,应该是野兔或者山鸡的残骸。 继续往前走了约莫半里地,尤湘灵发现了一处异常:地面上的爪印又大又深,是成年山豹的足迹。 但奇怪的是,这些足迹杂乱无章,完全不像猎食者该有的谨慎步伐。 “饿疯了吗……”她轻声说着,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剧烈晃动起来。 尤湘灵立即拉满弓弦,卫玉书亦拔剑准备,却见一只瘦得皮包骨的野猪冲了出来。 这头本该怕人的野兽,此刻竟直勾勾地盯着她,獠牙上还挂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碎肉。 野猪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后蹄开始刨地——这是要发动攻击的前兆。 尤湘灵屏住呼吸,手指微微松开…… “嗖!” 箭矢精准地射入野猪的眼睛。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畜生并没有立即倒下,反而发狂般朝她冲来。 尤湘灵急忙侧身闪避,卫玉书上前,一箭刺入它腹部,让它无法再越过他攻击尤湘灵。 而尤湘灵第二支箭已经搭上弓弦。 “唰!” 这一箭射穿了野猪的咽喉。 它终于轰然倒地,但四肢还在抽搐,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令人胆寒的凶光。 卫玉书皱着眉,看见野猪的胃部鼓胀得异常,他用剑剖开后,却突然顿住了,神色难看。 “怎么了?”尤湘灵走近查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赫然是半消化的人手指骨! 58.遇险 “连野猪都开始吃人了吗……”尤湘灵喃喃道,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狼嚎。 那不是普通的狼嚎,而是带着疯狂意味的嘶吼,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他们看到了一双双发亮的眼睛——是狼群,但比普通狼要瘦得多,肋骨根根分明,嘴角滴着涎水。 最可怕的是领头的那只灰狼,它的一只耳朵不见了,伤口已经溃烂,却丝毫不影响它凶残的气势。 二人慢慢后退,背靠着一块巨石。 狼群呈扇形围了上来,显然已经将他们视为必得的猎物。 “准备好。”卫玉书低声说着,突然从腰间掏出一个皮囊,将里面的液体洒在地上——是他仅剩的一点火油。 火石相击的瞬间,一道火墙腾然而起,暂时阻隔了狼群的进攻。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尤湘灵被熏的眼睛疼,尽管没碰到火焰,但浑身上下的皮肤已经隐隐作痛。 干燥的天气,火焰对她的伤害更加高,但她一声没吭。 二人都知道,等火势减弱,这些饿极了的野兽会更加疯狂。 他抓住尤湘灵的手,隔在她与火焰之间,带着她冲出去。 然而…… “咔嚓!” 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从前面传来。 二人顿时浑身冰凉——另一群野兽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侧面,是山豹,同样瘦骨嶙峋,同样目露凶光。 火墙的另一边,狼群开始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弯弓搭箭,背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她猛地转身,只见又一头体型硕大的山豹正从岩石后探出身来,眼珠死死盯着她。 “承宣!”她立刻呼喊卫玉书进行警戒,声音在山谷中激起一阵回响。 不远处正在与狼群对峙的卫玉书闻声回头,瞳孔骤然紧缩:“湘灵,小心!” 尤湘灵几乎是凭着直觉往右侧一滚,山豹按捺不住扑来,它的利爪擦着她的衣袖划过,在粗布上撕开三道裂口。 她迅速拉弓,箭矢离弦的瞬间,山豹却灵巧地闪到树后。 “往这边走!”卫玉书挥剑逼退一头灰狼,朝尤湘灵的方向靠拢。 然而就在此时,那头独耳狼王突然发出一声长嚎,剩余的狼群如同收到指令般分成两路,一路继续纠缠卫玉书,另一路竟朝着尤湘灵包抄过去。 尤湘灵背靠一棵枯树,箭囊中只剩最后两支箭——本身从那些刺客手里得来的箭矢便不算多,哪怕她尽可能回收再利用,也终于到了用完的时候。 她的目光在狼群与山豹之间快速游移:“这些畜生……” 情况不容乐观。 火墙已经熄灭,他们不得不以剑为盾,边战边退。 卫玉书站在她前面些,一个不慎就挨了一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从他的左肩延伸到肘部,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留下暗红的痕迹。 “承宣,上树!”尤湘灵大喊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将里面的粉末洒向狼群。 那是她备用的药粉,随风飘散的瞬间,几头狼顿时闭上眼睛,发出痛苦的呜咽。 尤湘灵抓住机会,一个箭步冲向最近的老松树,迅速爬上树干。 但很快她就惊恐地发现——本来该先她一步上树的卫玉书,此刻却不在树上! 当她回头时,却看见卫玉书被五头狼团团围住,最近的一头已经咬住了他的裤腿。 “承宣!”她急忙抽箭,却发现角度太刁钻,根本无法瞄准。 卫玉书挥剑斩断被咬住的布料,冲她喊道:“别管我!你先跑!” 话音未落,那头受伤的山豹突然发狂般冲向卫玉书所在的位置。 狼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打乱阵型,一时间尘土飞扬,兽吼连连。 尤湘灵在树梢上看得真切,那山豹发狂的冲势将卫玉书逼得连连后退! 她心急如焚,正欲下树相助,忽觉背后一阵腥风袭来! “咔嚓”一声,她立足的树干被什么东西猛地撞断。 尤湘灵仓促间抓住另一棵树的一根树枝跃了过去,一低头,却见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熊正龇着獠牙,在树下徘徊。 “滚开!”尤湘灵抽出最后一支箭,在树上稳住身形,朝黑狼射去。 那畜生敏捷地闪开。 可就在她专心致志对付黑熊的刹那,一阵剧痛从右腿传来。那头山豹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上树绕到了她身后,利爪在她腿上留下三道血痕! 尤湘灵闷哼一声,立刻催动植物系异能一边拦住这山豹,一边借助藤蔓在树间迁跃,直到甩开山豹,她才松了一口气,背靠在一棵枯树上。 “承宣……”她刚要呼喊,却见不远处尘土飞扬,卫玉书的身影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闻着血腥味赶来的野兽——瘦骨嶙峋的豺狗、眼冒绿光的野狼,甚至还有几只秃鹫在不远处盘旋。 尤湘灵咬紧牙关,她知道自己管不了其他的了。 她必须突围,否则必死无疑。 鲜血顺着她的裤腿滴落,在枝丫间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 身后的兽群紧追不舍,尤湘灵甚至能闻到它们口中散发出的腐臭气息。 她拐过一处岩壁,突然脚下一空—— “啊!” 她整个人跌进一条干涸的溪道,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尖锐的碎石划破她的皮肉。 当她终于停下来时,眼前已经是一片陌生的山林。 尤湘灵强撑着站起身,环顾四周。 兽群的嚎叫声似乎远了一些,但更令人心惊的是——她完全失去了方向。 “承宣……卫玉书……”她轻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山风的呜咽。 右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尤湘灵撕下衣摆草草包扎。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首先,必须继续前进,至少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想明白这一点,她起身沿着一个方向尽可能笔直前进,沿路用匕首留下记号。 可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沉一分。 这片山林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山谷中回响。 天色渐暗,尤湘灵终于在一处岩壁下发现了个浅洞。 她蜷缩进去,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却再也没听见卫玉书的声音。 59.恩将仇报 “一定要活着……”尤湘灵对着黑暗喃喃自语。 她这才有空查看自己的伤势,她解开粗糙的包扎,血液凝固在扯下用来包扎的衣摆上,扯开时,会揭下刚刚结痂的那一部分。 她浑身上下几乎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很疼。 但她一声没吭,安安静静地用异能给自己治疗。 渐渐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停了下来。 伤口已经止住血了,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粉在洞口洒了一圈,雄黄的味道弥漫。 这个药粉可以驱虫驱蛇,还能掩盖人类的气息。 她又缩回洞穴,抱着膝盖,眼皮开始打架。 迷迷糊糊之中,她想——卫玉书现在如何? 她不敢深想。 洞外的月光惨白,照在干裂的土地上,像极了那些野兽森白的獠牙。 这一夜,尤湘灵时睡时醒。 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梦见卫玉书被兽群撕碎的画面。 天蒙蒙亮时,尤湘灵就醒来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爬出山洞,决定沿着河道往上爬,回到原来的位置。 ……………… 尤湘灵拖着伤腿终于来到原先他们分开的位置。 她强撑着身体环顾四周,却不见卫玉书的踪影。 卫玉书不在这里。 野兽也不在。 “难道他还没到?”尤湘灵喃喃自语,不肯往坏处说,手指却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的匕首。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她悚然一惊,猛地回头,却只见三个衣衫褴褛的村民正朝她奔来。 她愣了一下,但很快浮现出几分喜悦。 太好了!是人类!是平岭村的村民! 她刚松了口气,却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异样的兴奋,手里还握着粗糙的绳索:“在那儿!快!” “尤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为首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跟我们走一趟吧。” 尤湘灵警觉地后退一步:“你们要做什么?” “员外发话了,”另一个村民搓着手道,“活捉你能换十桶清水,外加三石粮食呢!” 尤湘灵心头一震。 该死的!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 她右手悄悄握住匕首:“你们疯了吗?员外把全村人害成这样,你们还要替他们卖命?” “少废话!”领头的汉子突然变脸,“现在你救不了我们,但员外给出的东西是真能救我们!” 说着,他们毫不犹豫就扑了上来! 尤湘灵侧身一闪,匕首划过对方的手臂。 那汉子吃痛大叫,另外两人立即包抄过来。 她忍着腿伤,一个翻滚避开抓来的手掌,顺手抓起地上的石块砸向其中一人的面门。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尤湘灵厉声喝道,“我帮助村里人的时候,员外在哪儿?你们在哪儿?!” 被砸中的村民抹着鼻血狞笑:“治病能当饭吃?员外说了,抓不到你,全村人都得渴死!” 尤湘灵这才注意到,这三人的嘴唇都已干裂出血,眼中布满血丝——分明是许久未饮水的模样。 就在她分神的刹那,一根木棍重重砸在她受伤的右腿上! “啊!”尤湘灵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却仍死死握着匕首不放。 她抬头怒视着围上来的村民:“你们以为抓了我就能活命?员外的话也能信?” “总比等死强!”领头的汉子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要怪就怪你长得漂亮,让员外对你念念不能忘!” 尤湘灵跪倒在地抬头看他,下一秒却猛地抬腿踹向对方膝盖,趁其吃痛松手之际,一个箭步冲向崖壁旁的窄道。 “拦住她!”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尤湘灵头也不回地钻进狭窄的山缝中。 这条隐秘的通道还是卫玉书上次打猎时发现的,宽度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她忍着腿上钻心的疼痛,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线天光。 尤湘灵跌跌撞撞地冲出山缝,发现自己竟来到了后山的另一侧。 可刚冲出山缝,迎面就又撞上了十几二十个个手持棍棒的村民。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背抵在冰冷的岩壁上,再无退路。 “你们……”尤湘灵的视线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有她治过腿伤的大叔,有和她互相送过吃食的……甚至还有老李头的孙子,小六子。 昔日和蔼可亲的村民,此刻这些人的眼神却让她如坠冰窟。 甚至这其中有些人,前段时间免除征役的时候,还对她千恩万谢。 “尤姑娘,对不住了。”被她治过腿伤的王大叔最先开口,他低着头不敢与尤湘灵对视,“我家老婆子已经三天没喝水了……” “就为了几口水?”尤湘灵的声音发颤,“我给你们送过不止一次药,给全家治过病,你儿子发热时是我连夜上山采药……” “我知道!”王大叔突然红了眼眶,手连带着棍棒一起颤抖,“是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真的对不住你……” 他看起来极为痛苦。 “王叔,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尤湘灵问他。 王大叔低着头,双手不断握紧棍棒又松开,最终,他狠狠把棍子摔在地上:“这丧良心的事我不干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却被身后的村民拦住。 “老王你疯啦?”一个满脸麻子的汉子厉声道,“水和粮食不要了?” 这时,站在最后的一个男人突然啜泣起来:“尤姑娘,我、我家孙子才三岁啊……” 他颤抖的手里攥着半截麻绳,却迟迟没有上前。 他真的很想活下去,也很想让家里人活下去。 可他知道,他是在助纣为虐,是恩将仇报。 甚至……是在杀人。 他想活下去,但又下不去手。 “都让开!”麻脸汉子推开众人,眼中闪着凶光,“装什么好人?员外给的粮食你们不想要?” 他转向尤湘灵,狞笑道:“要怪就怪你是个平头老百姓,治病救人又不顶饭吃!” 尤湘灵死死盯着他:“麻子,你娘当年病重,是我……” “少来这套!”麻子突然暴怒,“你这种大小姐懂什么?一个娘们死就死了,病殃殃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谁要你把她救回来的?!” 60.你们怎么能这么做? 麻子举起棍子就要打,却被小六子拦住。 “麻子哥……”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声音发颤,“要不、要不咱把尤姐姐藏起来,骗员外说没找到……” “放屁!”麻子一脚踹开小六子,“你爷爷瘫在床上等水喝,你还在这充好人?” 尤湘灵看着眼前分裂的人群,突然笑了。 她带着说不尽的凄凉:“好啊,真是好。我治得了你们的病,救得了你们不去服役,却治不了你们的心。” 她猛地抽出匕首:“要抓我?来啊!” 人群骚动起来。 王大叔捡起棍子,却转身往山下走去;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面面相觑,脚步迟疑。 唯有麻子带着几个汉子步步紧逼。 “尤姑娘……”小六子突然冲到她前面,张开双臂,“你们不能——” “滚开!”麻子一棍子砸在少年肩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尤湘灵趁机一个箭步上前,匕首抵住了麻子的喉咙。 “都别动!”她厉声喝道,锋利的刀刃在麻子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谁再上前一步,我就……” “你就怎样?”麻子却反常地笑了,“杀了我?尤大夫,你一个妇道人家,连只鸡都不敢杀吧?” 他故意往前一顶…… ……………… 村口的老槐树下,人群已经聚集得越来越多。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抱着孩子的妇人们。 他们都满怀愤慨。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老李头年纪大了,经历一场旱灾身体有些熬不住,背脊佝偻,拄着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尤娘子给全村人治病,让我们不用服役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嫌她没用?” 有寡妇怀里抱着饿得直哭的孩子,声音却格外响亮:“我男人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对恩人,非得从坟里爬出来不可!” 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一个瘦小的老太太颤巍巍地站出来:“我那不孝子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她的儿子是上山抓尤湘灵的人之一。 这时,上山那些人的家属也陆续围了过来。 有婶子红着眼睛辩解:“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孩子都快渴死了……” “放屁!”郑木匠厉声打断,“谁家孩子不渴?这不是你们忘恩负义的理由!” “看看!”春兰她娘抖着手中的布告,“员外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布告上清清楚楚写着:交人换粮,反抗者死。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孩子的抽泣声。 有人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我们该怎么办啊……” 老李头环视众人,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活了七十多岁,从没见过这样忘恩负义的事。今天谁要是还帮着员外抓人,就不是人!” 人群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 几个白发老人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杵着地面。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一个婆婆指着对面的人破口大骂,“尤姑娘救过你们多少人的命?现在为了一口吃的就要把人往火坑里推?” 对面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立刻反唇相讥:“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孙子饿得直哭的时候,你怎么不去跟员外讲道理?” “就是!”另一个瘦高个男人跳出来帮腔,“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想怎样?难道要全村人都饿死才甘心?” “那也不能当畜生!” “少在这儿装好人!”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阴阳怪气地说,“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活够了是不是?我们可还要养家糊口呢!” 一个媳妇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也不想啊……可当家的说,不把尤姑娘交出去,员外就不给我们水……” “那也不能当畜生!”春兰她娘冲上前,“尤娘子救过我孩子的命,今天谁要动她,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有少年理直气壮:“为什么不可以抓她?她不是很善良吗?牺牲她一个人,可以救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她也一定愿意的。” “我去你妈的!”有人直接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但凡是个人,有点良心,你也说不出这种话!你凭什么要别人牺牲?你怎么自己不去死?你怎么不把自己血放了喂给其他人喝呢?” 双方立场的人纷纷对骂起来——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请她再为我们牺牲一次吧,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呀。” “没有办法?你怎么不直接去员外府抢?你就是欺软怕硬,宁愿给员外这个扒皮鬼当狗,也不敢反抗!看着人家是小姑娘,就想欺负她!” “员外有钱,送她当小妾她还占便宜了呢!” “说的这么好听,你怎么不自己撅着屁股去给员外当小妾呢?!” “我们需要水和粮食!我只想活着,管不了那么多!” “你就这么相信员外那个货色?别忘了我们这么惨是因为谁?!就是因为这种霸占着水和粮食,还要抢官府送来的赈灾粮的人!” 两边的人越吵越凶,不知是谁先推搡了一下,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老人们气得直跺脚,女人们互相指责,孩子们被吓得哇哇大哭。 “都给我住手!” 一声厉喝突然从人群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员外带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气势汹汹地走来。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人群,肥胖的脸上浸满油光,冷笑道:“怎么?想造反?” 老李头拄着拐杖上前一步:“老爷,尤娘子她无辜……”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老李头的话。 员外收回手,嫌恶地擦了擦:“老东西,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打人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给我打!”员外一声令下,家丁们立刻挥舞着棍棒冲进人群,“把这些闹事的都给我打服了!” 棍棒落在老人和妇孺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女人护着孩子,背上挨了好几棍,有老人被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几个年轻人想反抗,立刻被几个家丁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们认错还不行吗?”一个妇人跪在地上哭求。 员外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他一脚踹翻面前的一个老人:“今天谁要是还敢闹事,我让你们活不过明天!” 渐渐地,反抗的声音弱了下去。 村民们或蹲或跪,脸上写满了屈辱和绝望。 几个家丁耀武扬威地站在人群中间,棍棒上还沾着血迹。 “都给我记住了,”员外阴冷的声音在村口回荡,“在这平岭村,我说了算!” 61.绝处逢生 村民们相互搀扶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默默朝山神娘娘庙走去。 日光照在他们佝偻的背影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们颤巍巍地跪在神像前,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滑落。 “山神娘娘啊……”他们双手合十,声音哽咽,“求您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苦命人吧……” 他们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求娘娘保佑尤姑娘平安,她是我们全村人的恩人啊……” ……………… 尤湘灵的匕首深深刺入麻子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苍白的脸上。 麻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喉间的利刃,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随即重重栽倒在地。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村民们惊恐地望着这一幕,有人倒吸凉气,有人踉跄后退。 还没走远的王大叔本想回头帮忙,看到这一幕,手中的棍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有不堪的更是直接瘫软在地。 “杀、杀人了……”一个年轻村民结结巴巴地说道,脸色煞白。 尤湘灵的眼神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冰冷。 在他们眼中,这个小姑娘虽然有些古怪,但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虽然知道她还会上山打猎,也是个有本事的。 但究竟是怎么个有本事法,他们从未细想。 他们也从未想过,她还会有这么一面。 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一面。 尤湘灵缓缓拔出匕首,鲜血顺着刀刃滴落。 “还有谁要来?”她问。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抓住她!”一个壮汉率先反应过来,抄起锄头就往前冲,“给麻子哥报仇!” “对!不能放过她!”另外几个村民也跟着叫嚣起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员外说了,活的最好,死的也算数!” 尤湘灵握紧匕首,背靠着岩壁。 她的右腿本身昨晚已经结痂了,今天挨了一棍,现在在流血。 但她的眼神却越发锐利。 这样的厮杀,她经历过太多次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和丧尸,是和人。 但是…… 她想,这些人,与丧尸无异。 冲在最前面的壮汉抡起锄头砸来,她侧身一闪,匕首划过对方手腕,顿时鲜血淋漓。 “啊!”壮汉惨叫一声,锄头落地。 但更多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尤姑娘,对不住了!”一个曾经被她救过的村民举着木棍,眼中既有愧疚又有决绝,“我家孩子还等着喝水……” 木棍重重砸在尤湘灵肩头,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块石头突然从人群外飞来,正中那村民的后脑。 “谁敢动尤姐姐!”小六子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虽然一只手臂还耷拉着,却用另一只手又捡起一块石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围攻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尤湘灵抓住机会,猛地扑向最近的一个村民,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都退后!”她厉声喝道,“否则我杀了他!”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 但很快,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都愣着干什么?她一个人能杀几个?”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几个胆大的已经悄悄绕到侧面。 尤湘灵的眼神骤然凌厉,她猛地将匕首从村民喉咙前移开,转而狠狠扎进对方大腿! 那村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捂着鲜血喷涌的伤口栽倒在地。 “不怕死的就来!”尤湘灵厉声喝道,手中匕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她强忍腿伤,一个翻滚避开侧面袭来的木棍,反手一刀划破袭击者的小腿。 鲜血溅在干裂的土地上,很快被尘土吞噬。 小六子又掷出一块石头,精准命中一个壮汉的头颅。 那壮汉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 “上啊!她就一个人!”人群中有人嘶吼着。 五个壮汉同时扑来,锄头、木棍、镰刀齐齐朝尤湘灵招呼过去。 尤湘灵身形如鬼魅般闪动,长剑格开锄头,匕首刺入一个壮汉的手腕。 但终究寡不敌众,一根木棍重重砸在她后背上,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尤姐姐!”小六子想要冲上来帮忙,却被两个村民按倒在地。 尤湘灵单膝跪地,双刀交叉架住劈来的柴刀。 她的手臂因用力过度而颤抖,额头上的汗水混着血水滑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蹄声从远处如惊雷炸响。 众人回头,只见卫玉书手持长剑,身骑战马从山坡上疾冲而下。 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但眼中是真真切切的滔天怒火。 “承宣……”尤湘灵轻唤一声,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小呆直接冲入人群,卫玉书长剑如龙,瞬间刺穿一个壮汉的肩膀。 那人惨叫着后退,撞倒了两个同伴。 “你没事吧?”卫玉书策马护在尤湘灵身前,声音甚至带着些惶恐。 “还死不了。”尤湘灵抹去嘴角的血迹,挣扎着站起身。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一时不敢上前。 但很快,那个阴冷的声音又响起:“怕什么?他们就两个人!一起上!”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几个壮汉慢慢围拢过来。 第一个冲上来的村民被卫玉书一剑挑飞了手中的镰刀,紧接着尤湘灵一记肘击撞在面门上,顿时鼻血横流。 她旋身长剑劈断一根木棍,匕首在另一个村民胸口留下一道血痕。 “啊!”一个村民捂着被刺穿的肩膀哀嚎着后退。 “我的手!”另一个抱着被柴刀砍伤的手臂惨叫。 二人刀刀见血,转眼间就放倒了数个壮汉。 但敌人实在太多。 一个狡猾的村民绕到侧面,一锄头砸在小呆腿上! 小呆痛呼一声,但战马的素养和本身的性格让它没有失控。 卫玉书见状,长剑如虹,直接刺穿那人的手掌。 “小心!”尤湘灵突然大喊。 卫玉书猛地低头,一根木棍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 他反手一剑,剑柄重重撞在那人太阳穴上,将其击晕。 战斗越发激烈。 终于,当最后一个站着的壮汉被尤湘灵一脚踹飞后,剩下的村民开始四散奔逃。 那个阴冷声音的主人见势不妙,也想溜走,却被小六子用石头砸中了膝盖,哀嚎着摔倒在地。 62.我愿为你们谋一条生路 “结束了……”尤湘灵长舒一口气,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卫玉书眼疾手快地下马扶住她,眼中满是心疼。 “你伤得很重。”他声音沙哑。 “死不了。”尤湘灵勉强笑了笑,“你来得还算及时。” 卫玉书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迹,低声道:“不,我来晚了,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豺狼虎豹这么久。” 尤湘灵没说话,转头看向前方。 村民们四散奔逃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狼狈。 那些先前铁了心要抓尤湘灵的壮汉们,此刻却被王大叔、小六子带着其他村民团团围住。 “想跑?”王大叔咬牙切齿地堵住去路,手中的锄头重重杵在地上,“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吗?” “尤姑娘救了咱们多少人的命,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小六子虽然右臂受伤,却用左手死死拽住一个壮汉的裤腿,“不许走!” 卫玉书冷眼看着这一幕,手中的长剑微动。 如果尤湘灵不在,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帮人,或许还会考虑要不要折磨一番。 但是…… 他侧目看向尤湘灵,心中暗想:以她的性子,怕是又要心软放过这些人吧? 然而—— 尤湘灵拖着受伤的右腿,一步步走向那群被围住的村民。她的眼神冷得像冰,手中的匕首还在滴血。 “尤、尤姑娘……”一个壮汉结结巴巴地后退,“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尤湘灵冷笑一声,声音嘶哑,“刚才说要拿我换水换粮的时候,可没见你们犹豫。” 她突然出手,匕首如毒蛇般刺入那人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经过苦战后的她浑身沐血,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湘灵……”卫玉书轻声唤道,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尤湘灵没有回头,继续走向下一个。 那是个曾经被她治过腿伤的年轻人,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尤姐姐,我错了……”他哭喊着,“我家还有老母亲……” “我救过你的。”尤湘灵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可这就是你的报答?” 匕首落下,又是一条性命终结。 卫玉书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以为她会不忍心的。 她对于这些贫苦人民,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善意。 他以为她会选择小惩大诫,最终原谅他们。 但他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好。 他心中竟涌起一丝欣慰。 在这世道,过分的善良只会害死自己。 当最后一个参与围捕的村民倒在血泊中时,尤湘灵终于停下脚步。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我以为……”她的声音有些喑哑,“我以为治病救人就能……” 卫玉书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在剧烈颤抖,就像时代暴风雨中,作为个人意志飘摇的小树。 “你做得对。”他低声说,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有些人,不值得你心软。” 尤湘灵紧紧抓住卫玉书的衣襟,将脸埋在他胸前。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愧疚。 她在他怀中睁着眼睛,虽然一片黑暗,但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只是有些迷茫。 但……又有些明悟。 周围的村民默默退开,给他们留出一片空间。 夏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新的时代,或许就要在这血与杀戮中降临了。 ……………… 山神娘娘庙内渐渐挤满了村民,他们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低声啜泣着。 有人点燃了三炷香,虔诚再三叩首。 “娘娘……”他们声音颤抖,“您最是灵验,求您救救我们,求您让恶人都得到惩罚……” “我们只是想好好活着啊……” ……………… 尤湘灵缓缓从卫玉书怀中抬起头来。 她脸上的血迹晕染,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或惊恐、或羞愧的村民。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方才也曾动摇过,也曾想过要把我交出去换水换粮。” 人群中有人低下头,有人不安地搓着手。 尤湘灵轻轻推开卫玉书的搀扶,拖着伤腿向前走了两步。 她举起染血的长剑,却不是指向任何人,而是猛地插进了脚下的土地。 “但我不怪你们。”她深吸一口气,“在这吃人的世道,谁不想活下去?在这干旱里,谁不想让家人喝上一口干净的水?” “可你们想过没有?”尤湘灵的声音突然提高,“为什么我们要求着员外施舍?为什么我们的田地干裂,他们的水井却从不干涸?” 王大叔握紧了手中的锄头,指节发白。 小六子咬着嘴唇,眼中燃起怒火。 “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彼此!”尤湘灵猛地拔出地上的长剑,指向远处的员外府,“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是那些把我们当牲口使唤的恶霸!” “今日他们要我尤湘灵的命,明日就会要你们的孩子去当苦工!后日就会把你们的女儿卖进窑子!这样的日子,你们还要过多久?!” “不过了!”小六子突然大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对!不过了!”王大叔举起锄头,“跟员外拼了!” ……………… “求山神娘娘显灵,赐我们一场大雨吧!” “求山神娘娘显灵!” “求您显灵!” 一阵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庙内陷入昏暗,只有几缕日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洒在山神娘娘的神像上。 “娘娘显灵了!”有人惊呼。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尊泥塑的神像眼角处,竟缓缓渗出一滴晶莹的水珠,闪闪发亮。 “是眼泪!娘娘在为我们哭啊!” ……………… “乡亲们!”尤湘灵的声音虽虚弱却掷地有声,“若你们还信得过我尤湘灵,我愿为你们谋一条生路!”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王大叔第一个站出来,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锄头:“尤姑娘,我李老汉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我们都听你的!”小六子激动地喊道,尽管右臂还耷拉着,却用左手高高举起。 众人异口同声:“尤姑娘,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63.我们绝不再任人欺凌 “从今日起,我们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牛羊!员外的田地,我们平分!员外的水井,我们共用!”尤湘灵环视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庞,那些曾经麻木的眼神此刻都燃烧着希望的火焰。 她深吸一口气:“我以山神的名义起誓,我们绝不再任人欺凌!” “轰隆!” 一道刺目的闪电突然撕裂晴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象惊得呆立原地。 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起初只是零星几滴,转眼间便化作倾盆大雨。 干裂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甘霖,雨水润泽万物。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村民们仰起头,“山神娘娘显灵了!!” 雨水冲刷着脸庞,有人跪倒在地,有人抱头痛哭。 尤湘灵站在雨中,恍惚间仿佛看见山神娘娘庙中的景象——那些跪地祈求的村民,那尊流泪的神像。 庙外传来一声惊雷。 村民们慌忙跑出庙门,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闪电如银蛇般在云层中穿梭。 “要下雨了!真的要下雨了!”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村民们仰起头,分不清是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山神娘娘真的显灵了!我们有救了!” “我们有救了!” 尤湘灵明白了。 她看见了山神娘娘庙里的一切,也看见了自己的异能等级。 她突破了。 从110/200的二级异能,突然之间,就来到了0/400的三级异能。 是因为信仰之力。 她恍恍惚惚间,卫玉书脱下残破的外袍为她挡雨。 尤湘灵眨了眨眼,面前景象又恢复如初。 她缓缓摇头,转而张开双臂,仰面迎接这场迟来的甘霖。 “这是山神娘娘的恩赐!”她高声宣布,“但也是我们自己的抗争换来的!” 雨越下越大,劈啪作响,她的声音却穿透雨幕。 欢呼声在雨中爆发,比雷声还要响亮。 村民们举起农具,有人开始高唱古老的农谣,歌声在雨中传得很远很远。 村民们高举着锄头、镰刀,群情激沸地就要往山下冲去。 尤湘灵却拦住了他们。 “且慢!”她高声喊道,“大家听我一言!” 王大叔第一个停下脚步,不解地问:“尤姑娘,员外作恶多端,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抬手轻抚身旁一棵干枯的老树。 只见她掌心泛起莹莹绿光,那枯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转眼间枝头便绽开朵朵白花。 “这是……”王婶怀中的孩子睁大了眼睛,村民们纷纷倒吸凉气。 “我乃山神娘娘选中的代言人。”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绿光的映照下宛如晶莹的露珠,“娘娘显灵降雨,就是要告诉我们——时候未到。” 小六子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左手触碰那棵开花的枯树:“神迹……真的是神迹!” 尤湘灵环视众人,绿光渐渐消散:“员外在城中尚有靠山,贸然行动只会害了你们的家人。现在,我要你们装作从未遇见我,回家安顿好老小。” “可是尤姑娘……”王大叔焦急地搓着手。 “我向你们保证,”尤湘灵打断他,声音坚定如铁,“我必带领你们堂堂正正地踏平员外府!让那些欺压我们的恶人,血债血偿!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雨声中,村民们面面相觑。 终于,王大叔第一个跪下,朝着山神庙的方向重重磕头:“谢山神娘娘显灵!谢尤姑娘大恩!”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村民跪倒在泥泞中,向尤湘灵和山神娘娘叩首。 雨水冲刷着他们虔诚的面容,却冲不散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 “去吧。”尤湘灵柔声道,“照顾好家中老幼,静候我的消息。” 村民们依依不舍地起身,三步一回头地向山下走去。 小六子走在最后,突然转身跑回来,将一块干馍馍塞进尤湘灵手中:“尤姐姐,你……你一定要保重!” 待最后一个村民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尤湘灵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着靠向卫玉书。 她手中的绿光完全消散,脸色苍白如纸。 她身子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卫玉书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发现她已经力竭昏迷。 “湘灵!” ……………… 与此同时,下山的村民们各自回到了家中。 王大叔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妻子和孩子立刻围了上来。 “你们……没对尤姑娘怎么样吧?”妻子紧张地绞着衣角。 王大叔摇摇头:“没找到她……山神娘娘显灵了,下雨了!” 村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原来是麻子的媳妇发现丈夫没回来,发疯似的冲进雨中,抓住小六子的衣领:“我家男人呢?啊?你们一起上山的!” 小六子冷冷地掰开她的手:“被野兽吃了。” 他抬起受伤的右臂:“我们也是死里逃生。” 那妇人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纵横,却没人上前安慰。 各家的油灯一盏盏亮起。 在那些相信尤湘灵的村民家中,女人们双手合十,对着山神庙的方向虔诚跪拜。 “谢天谢地,尤姑娘没事……” “感谢山神娘娘保佑……” 但随即,看着空荡荡的米缸和漏雨的屋顶,忧愁又爬上了他们的眉头。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李头的妻子搂着小六子叹息道。 小六子往火塘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不会太久的……尤姐姐说了,不会太久的。” 屋外,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这个饱经苦难的村庄。 ……………… 卫玉书抱着昏迷的尤湘灵,骑着小呆,踩着泥泞的山路回到自己的茅草屋。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前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小心翼翼地用肩膀顶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生怕惊扰了她。 屋内昏暗潮湿,但总比外面的风雨强。 卫玉书轻手轻脚地将尤湘灵放在简陋的木床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尤湘灵苍白的脸色让他心头一紧。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气。 他想起村民们狰狞的面孔,想起他们挥舞的棍棒……如果他是尤湘灵,他会选择将那些墙头草也除掉。 64.我可以当卫宝钏 卫玉书强行压下心中情绪,打了盆清水,拧干布巾,轻轻擦拭尤湘灵脸上的血迹。 每擦过一道伤痕,他的心就揪紧一分。 “对不起……”卫玉书低声道,“我该早些赶到的。” 他小心翼翼解开她的衣服,准备给她上药。 然而,他忽然发现尤湘灵的伤口泛着微弱的绿光。 只见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轻轻掀开她的衣袖,发现手臂上的淤青也在慢慢消散。 “这是……”卫玉书想起尤湘灵和他说过的异能,有了些猜测。 于是,他放下药瓶,转而取来干净的衣物和绷带,替她换了沾满血迹的衣服,轻轻为她包扎那些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屋外的雨声渐小,卫玉书起身去屋外把药炉搬进来,去隔壁按照尤湘灵教过他的药方抓了些药材。 他小心地将干柴架好,用火石点燃。 水缸里已积蓄了不少水,他舀了水到锅里先烧开。 铁锅里的水渐渐沸腾,他先盛出一壶用于饮用,再放入准备好的草药。 苦涩的药香弥漫在狭小的屋子里,与雨后的泥土气息混合在一起。 他顿了顿,来到屋外,小呆正在屋檐下躲雨,背上还背着行囊。 他从行囊中取出蜂蜜,兑了碗温水。 又取出大米,去厨房熬了碗粥。 回到房间时,药也熬好了,卫玉书盛了一碗放在床边晾着。 来到床前,他发现尤湘灵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要醒了。 “湘灵?”卫玉书轻声唤道,一手轻轻托起她的后颈,“喝点水。” 尤湘灵微微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卫玉书小心地将碗沿贴近她的唇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啜饮。 有水珠从她嘴角滑落,他用手帕轻轻拭去。 “再喝点药。”他放下水碗,端起药汤。 苦涩的气味让尤湘灵看起来有点嫌弃,但她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嘴。 一碗药见了底,卫玉书松了口气。 他去厨房取来刚熬好的米粥。 “吃点东西。”卫玉书舀了一勺粥,吹凉了才送到尤湘灵嘴边。 尤湘灵看起来意识并不太清醒,但好在给什么就吃什么,哪怕是药也不例外。 喂饭途中,卫玉书发现她的异能依然在运作,露出来的脸与手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虽然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太清醒,但这或许……是好事。 昏昏沉沉睡去,刚好可以免除伤口的痛苦。 卫玉书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借着油灯的光亮擦拭长剑。 油灯渐渐暗了下去,卫玉书却没有再添油。 他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听着尤湘灵均匀的呼吸声,守着她直到天明。 ………………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卫玉书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再次俯身查看尤湘灵的情况,不出意外地发现她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已经消失无踪,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只有一旁换下的,被血浸透的衣衫还提醒着昨日的惨烈。 卫玉书轻声感叹一句,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还在熟睡的尤湘灵。 他去了厨房。 该做早膳了。 他从行囊里取出白米,淘洗干净后放入砂锅,又添了几根嫩笋。 灶火噼啪作响,米香渐渐弥漫开来。 卫玉书又拿出一块熏肉,他用小刀将肉切成薄如蝉翼的片,每一片都带着晶莹的油花。 接着取出两个鸡蛋。 铁锅烧热,倒入少许香油。 待油温刚好时,卫玉书将蛋液缓缓倒入,金黄的蛋液在锅中绽开一朵花。 他手腕轻抖,蛋饼在空中翻了个身,边缘微微焦黄,内里却还嫩滑。 熏肉片在另一个小锅里煸炒,油脂滋滋作响,香气扑鼻。 最后他将嫩笋切丝,与熏肉一起翻炒,撒上几粒粗盐。一锅清香四溢的笋片炒肉就做好了。 卫玉书将粥盛入青瓷碗,金黄的蛋饼盖在上面,旁边配上一小碟笋片炒肉。 他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卫玉书从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大少爷,秉持着君子远庖厨的理念,连厨房都没进过。 直到跟了尤湘灵,他才开始试着下厨。 但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在做饭这方面,相当的有天赋。 尤湘灵当初让他第一次下厨,他就能做出美味的肉羹,后续厨艺日日精进,从未翻车过。 他说不上喜欢做饭,毕竟他不喜欢厨房的油烟。 只是,每当他看见尤湘灵大快朵颐他做出的饭菜,举着大拇指夸赞他,露出吃到美味佳肴的幸福表情时,他好像也跟着感受到了那种轻飘飘,软绵绵的幸福感。 于是,他就又想继续研究菜式,做出更多的好吃的。 做完饭,他端着食案回到房中,卫玉书却看见尤湘灵已经醒了。 她靠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出神。 脸色看起来很不错。 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笑着上前。 “醒了?”卫玉书柔声道,将食案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正好,趁热吃。” 尤湘灵却低下了头,声音闷闷的:“我觉得……我真是个没用的人……自从你和小呆跟着我,你们两个都瘦了。” 卫玉书起初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所以你要努力赚钱养我们才行。” 可当他看清尤湘灵脸上滚落的泪珠时,笑容顿时僵住了。 她不是在说笑,而是真的在自责。 卫玉书慌了神,连忙放下手中的粥碗,倾身抱住她:“怎么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下意识想去探她的额头。 温度是正常的,没有发烧。 “湘灵,你不要这样想,”他手掌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我跟着你,是因为心甘情愿啊。” 尤湘灵的脸埋在他肩头,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衫。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可是……可是让你们受苦了……” 卫玉书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眼神真挚而温柔:“听着,湘灵。虽然日子是苦了些,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很幸福。” “我不信,”尤湘灵吸了吸鼻子,“你又不是王宝钏,从锦衣玉食的世子沦落到这个地步,跟着我上山挖野菜还能幸福。” 卫玉书不知道王宝钏是谁,但他大概明白,他握着她的手,表态道:“我可以当王宝钏的,我觉得和心爱的人一起挖野菜很幸福,真的,我自愿的。” 65.信仰之力 窗外,晨光正好。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卫玉书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我处于绝境,是你给了我一个家。” 尤湘灵抬起泪眼,对上他的目光。 卫玉书的声音轻柔却有力:“你不要总想着我们,你也要想想你自己呀,你看看,你又瘦了多少呢?我瞧着难道就不难受,不愧疚了吗?我也会想,如果没有我,你肯定会活得舒服许多。” “所以,湘灵,这样的反思是没有意义的,如果真的要道歉,我们两个得互相愧疚死。不要去想这些,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很满,很温暖。这是你给我的。” 尤湘灵缓缓抬头,眼神却有些迷茫。 卫玉书:“先吃一点,好吗?我想你一定耗费了许多能量,需要补充营养。” 卫玉书趁机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所以,我家当家的,能不能赏脸把这碗粥喝完?不然我和小呆真的要饿瘦了。” 这略带调侃的语气终于让尤湘灵破涕为笑。 她乖乖张嘴喝下粥,小声道:“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米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却不烂,蛋香与米香在口中交融。 卫玉书摇摇头,眼中温情:“我们现在就很好。有你,有这个遮风挡雨的小屋,足够了。” 尤湘灵这次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又停下来了。 “我一直在想,”她望着窗外那些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是……就算打倒了员外,又能怎样呢?” “员外背后有城里的大官撑腰,那些大官上头还有更厉害的贪官。就算……就算运气好推翻了贪官,难道我们还能推翻昏庸的老皇帝吗?” 尤湘灵闭上眼,看见了山神娘娘庙外传来村民的说话声。 从小到大吃不饱饭,长期营养不良的情况下,他们的胳膊细得像竹竿,肋骨根根分明,最高的成年男人才一米七,与员外府那些膀大腰圆的家丁形成鲜明对比。 “那些人,”尤湘灵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们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而员外的打手个个腰圆膀粗,听说都是从城里武馆雇来的好手……” 她抓住卫玉书的手腕:“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就凭我们两个吗?” 卫玉书注意到她指节发白,轻轻接过她手中的碗。 “其实,这很简单,”他反手握住尤湘灵冰凉的手指,“还记得我们失散那天吗?” 尤湘灵疑惑地点头。 “我遇见了一些从前嘉王府的人,他们找过来了,虽然才十几个人,但都是精心培育的死士。” “死士?”尤湘灵一愣。 “是的,”卫玉书点头,神色从容,“虽然只剩十几人,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死士。对付员外那些花架子,绰绰有余。” “现在,你还觉得我们没有胜算吗?” 山神娘娘庙外,孩子们的笑声隐约传来。 尤湘灵望着卫玉书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她又露出熟悉的笑容:“那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能力解决员外了。至于员外的靠山刘大人,刘大人的靠山……” 从抑郁焦虑中挣脱的尤湘灵,甚至不用卫玉书再劝,就自顾自道:“没关系,只要我们一步一步打好基础,慢慢积蓄力量,总有一天,我们能做到的。” “是的,我们会做到的。”卫玉书笑着又将粥递给她,“现在,可以吃了吗?” “嗯!”尤湘灵重重点头。 粥的香味钻进鼻子里,勾起了她的馋虫,她正准备开动,却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咦,不对。” 她惊讶地抬头:“大米,鸡蛋,熏肉,笋……你哪里来的?” “我问那些死士要的,”卫玉书解释,“他们是分成好几个小组,在原陵城附近搜寻我的下落,我遇见的,就是其中一个小组。我让他们先返回和大部队汇合,通知消息,再集合起来过来。” “哦……”尤湘灵点点头,“那你真聪明,还知道要点好吃的!” 她开开心心开始吃饭。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吃过大米了,真的是太怀念了! 她吃饭时,卫玉书轻轻抚过她已经痊愈的手臂,眉头微蹙:“说起来……你身上真的没有哪里不适吗?昨晚我替你疗伤时,看到你的伤口……” “在自动愈合对不对?”尤湘灵眼睛一亮,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粥,兴奋地坐直身子,“我的异能升级了!” 卫玉书其实有所猜测,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实际上,有点突然,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说异能经验条停滞了吗……” “确实,我也觉得很突然。” 但尤湘灵现在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异能会突然升级,为什么前世获取经验值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不管用。 现在,她明白在这个世界,她的异能要怎么升级了。 从昨天异能突兀突破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梦中听见春兰她娘在山神庙的哭声,为什么自己能在山上看见村子里山神娘娘庙中的景象。 是因为信仰,是因为她其实就是山神娘娘。 村民信奉山神娘娘,就相当于信奉她。 而他们虔诚的信仰之力,就变成了经验值。 就类似于——人类供奉给神仙的香火,香火越旺,神仙的力量就越强。 卫玉书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扬起:“恭喜。” 但随即,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轻声道:“这样……你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尤湘灵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她伸手搂住卫玉书的脖子:“现在怎么轮到你胡思乱想了?我喜欢你,可不是因为你对我有用。就像我当年倾家荡产买下你的时候,我可不知道你还能给我经验值。” “真的吗?我只是有些不安……”卫玉书耳根微红,正要再说些什么。 尤湘灵却突然凑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这个理由够不够?” 卫玉书顿了顿,随后扶着她的腰肢,去寻她的唇。 66.抓人 员外府内,员外正气得摔房里的瓷器。 “废物!一群废物!”他肥胖的脸涨得通红,“连个小丫头都抓不住!” 管家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老爷息怒……昨夜那场大雨来得蹊跷,村里人都说是山神娘娘显灵……” “放屁!”员外一脚踹翻茶几,但随即又心虚地看了眼窗外,“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心腹凑上前,低声道:“上山的人死了大半,剩下的……似乎都站在那丫头那边了。更麻烦的是,现在全村人都在传她是山神娘娘的使者……” 员外的肥脸抽搐了几下,抓起一个玉镇纸想砸,又舍不得,最后重重拍在桌上:“难道就这么算了?” “老爷,不如先等等……”心腹小声道,“若那丫头真有神明庇佑,咱们贸然动手恐怕……” 员外额角的青筋暴起,像几条扭曲的蚯蚓在肥肉里蠕动。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砸向墙壁,瓷片四溅,滚烫的茶水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废物!都是废物!”他嘶吼着,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老子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 心腹们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员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横肉不停抖动。 “老、老爷……”一个心腹战战兢兢地开口,“要不……小的有个主意?” 员外恶狠狠地瞪过去:“有屁快放!” 那心腹咽了口唾沫,凑近低声道:“村里郑木匠家,跟那尤湘灵走得近。他家闺女今年十六,听说出落得水灵灵的,虽然比不上尤湘灵,但也算小家碧玉……” 员外的绿豆眼顿时亮了起来,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好!好!去,现在就带人去把那丫头给我抓来!” 又有一名心腹犹豫道:“老爷,这要是让那尤湘灵知道……” “怕什么!”员外一脚踹在他腿上,“老子不动她,还动不了一个木匠家的丫头了?快去!” 心腹们慌忙退下,员外瘫回太师椅上,脸上的横肉舒展开来。 他抓起酒壶猛灌一口,酒液顺着肥厚的下巴滴落在锦缎衣襟上。 “山神娘娘?”他狞笑着自言自语,“老子倒要看看,你能保佑多少人!” ……………… 郑木匠家低矮的茅草屋里。十六岁的春兰正坐在床边绣花,虽然脸色还有些病后的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多亏了尤娘子那剂药。”郑木匠搓着粗糙的双手,对妻子说道,“春兰这烧退得真快。”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如今已能行动自如了。 春兰她娘抹了抹眼角:“咱家连诊金都给不起,尤娘子还特意多留了两副药。这恩情可怎么报答啊……” 春兰抬起头,细声细气地说:“爹,我绣完这个荷包就给尤姐姐送去。虽然不值钱,但是……” 话未说完,破旧的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员外府,向员外提出建议的心腹赵德,带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闯了进来,屋内顿时一片混乱。 “就这丫头?”赵德眯着三角眼打量着惊慌失措的春兰,“带走!” “你们要做什么?!”郑木匠赶紧拦在妻女面前。 赵德冷笑一声,抬脚将郑木匠踹开:“员外爷看上你家丫头是你们的福气!来人,绑了!” 两个家丁上前就要抓人。 春兰吓得往床角缩去,手中的绣绷掉在地上。 春兰她娘发疯似的扑上去抱住女儿:“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么做,不怕尤娘子和山神娘娘……” “滚开!”赵德一巴掌将春兰她娘扇倒在地,“什么尤娘子?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郑木匠从地上爬起来,抄起墙角的斧头:“我跟你们拼了!” 可他还没冲上前,就被一个家丁一棍子打在腿上,顿时跪倒在地。 那两个家丁冲上前,拿着棍棒对他就是一阵殴打。 “爹!娘!”春兰哭喊着挣扎,却被家丁用麻绳捆住了双手。 赵德嫌她吵闹,扯了块破布塞进她嘴里。 “老实点!”赵德揪着春兰的头发往外拖,“能伺候员外爷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春兰她娘趴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仍拼命往前爬:“求求你们……放过我闺女……” 一个家丁回头又是一脚,将她踢得滚到墙角。 赵德拖着不断挣扎的春兰往员外府方向走去,得意洋洋地对家丁们说:“员外爷今晚有得乐子了。这丫头虽然比不上那个尤湘灵,但也够水灵……” 春兰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她望着越来越远的家,望着倒在地上的父母,眼中满是惊恐。 郑木匠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春兰她娘拖着受伤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 她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却顾不得擦拭。 “尤娘子……求求尤娘子……”她口中不住地念叨着,赤着脚在泥泞的小路上狂奔。 雨后的山路湿滑难行,春兰她娘摔倒了又爬起来,膝盖磕破了也浑然不觉。 当她终于跑到尤湘灵和裴琰居住的茅屋前时,整个人已经成了个泥人。 “尤娘子!救命啊!”她扑倒在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木门,“求您救救我家春兰!”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尤湘灵看到满身是血的春兰她娘,顿时脸色大变:“郑婶子?发生什么事了?” “员外府……员外府的人把春兰抓走了!”春兰她娘抓住尤湘灵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说要给员外当、当小妾……她爹被打得浑身是血……求您救救她……她才十六岁啊……” 尤湘灵的瞳孔骤然收缩,新仇旧恨瞬间叠加,怒火几乎要将她引爆。 尤湘灵扶起哭得昏厥的春兰她娘。 “郑婶子别怕。”她轻声道,声音却冷得像冰,“他会付出代价的。” 今天卫玉书不在,他早上收到了飞鸽传书,便匆匆离开了。 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67.放火救人 这件事情会就此告一段落吗?尤湘灵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吗?她会忍到卫玉书回来,和他商议之后再行动吗? 当然不可能。 夜。 尤湘灵安顿好春兰她娘,整了个火折子,到了晚上,便带着火折子翻墙进了员外家。 绕过几个巡逻的家丁,她便靠近了员外卧房,将窗纸戳个洞,她便往里面看去,打探情况。 谁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尤湘灵心里的怒火“噌”一下就上来了。 此刻,春兰正被反绑双手,惊恐地看着员外逐渐靠近的身影。 她哭喊央求着让员外放过自己,员外只是淫笑着宽衣解带,露出层层叠叠白花花的肥肉。 尤湘灵当即毫不犹豫,先点燃了面前的窗户,为了保险起见,又绕着房间点了一圈的火。 她不喜欢火,但同理,其他人也害怕火。 屋内,员外正兴奋地扒着春兰的衣服,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扭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房间四面八方竟都冒起了火苗,火势迅速蔓延,转眼间变成了熊熊大火。 “这是怎么回事?!”员外哪见过这阵仗?被酒色腐蚀地所剩无几的脑子,一时间宕机,呆在原地。 尤湘灵就是这个时候翻窗进来的。 刚落地,就和发蒙的员外四目相对,员外一个激灵,指着她道:“是你!一定是你!你这个小——” 尤湘灵上去对着他的裆就是一脚! “啊!!!——” 如同过年杀猪般的嚎叫顿时响起,员外捂着裆身体蜷缩成虾米。 尤湘灵先几步上前,替床上的春兰解开绳子,帮她整理好衣服,将她推到窗边,指了个方向:“往那里跑,没家丁,直接翻墙出去就行。” 春兰双眼含泪,感激地看着她:“谢谢尤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那,尤姐姐你怎么办?” 尤湘灵友好地捏着拳头道:“没事的,你先跑。我还有一点重要的事情,要和这头猪好好聊聊。” 春兰懂了,她相当信任尤湘灵的实力:“好,那尤姐姐注意安全。” 见她离开,尤湘灵立刻扭头看着还捂着裆哀嚎的员外,上去揪起他的耳朵,对着他的脸就是哐哐两巴掌。 “嗷!你、你个……”员外尖叫。 尤湘灵一个上勾拳,员外没声了。 再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 本就肥胖的脸这次是真的肿成猪头了。 最后,尤湘灵扯着他的头发恶狠狠道:“想吃我绝户是吧?想纳我当小妾是吧?你祖母我的拳头好吃吗?” 员外费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睛,嘴唇都在哆嗦:“不、不、不好吃……” “不好吃?”尤湘灵啪啪又是两个大耳瓜子,“不好吃你还吃?!” 这下员外腿也开始抖了:“好、好吃?……” 尤湘灵对着他的裆又是一脚,员外再次发出凄厉的尖叫:“我让你吃!” 她一松手,员外便涕泗横流跪趴在地上捂着裆哭嚎。 尤湘灵踩着他的脸一脚又一脚:“让你肖想我!让你强抢民女!让你剥削村民!” 屋外家丁开始救火,屋内员外已经嚎不出声了。 尤湘灵终于满意了,拍拍手,又从原先预留好的窗户翻了出去,潇洒离去。 ……………… 尤湘灵回了自己家,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可惜天还没亮,屋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她一个激灵清醒了,思索着该不会是员外那头猪这么快就来寻仇了吧? 他这次胆子这么大? 她一边随手拿了剑和匕首,一边透过门缝去看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不是员外那边的人,而是昨天被她救了的春兰,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村民,和她一样神色焦急。 尤湘灵愣了一下,开门:“怎么了?” “尤姐姐,是我,我是春兰。”春兰开口,身后,是她的爹娘和好几个村民。 不等她问,春兰便道:“尤姐姐不好了!员外昨天被家丁救出来了,请了大夫治病,今天天还没亮就发了好大的火!员外不仅说要抓住你,还扬言要拆了尤家祖坟,开棺鞭尸呢!” 尤湘灵蹙眉,侧头咒骂了一句。 春兰继续道:“尤姐姐,你准备怎么办?有什么需要我做得,请你务必吩咐,我一定尽力帮你!” 尤湘灵沉思了一会儿。 经过昨天她那一出,想再偷袭员外是不可能的了,这狗东西势必要带着人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保护起来。 现在他还害怕着,第一时间不敢让人抓她动手,便只好对着尤家祖坟撒气,但一旦有机会,必然也要将矛头对准她。 “尤姐姐……” “你们不必帮我,”尤湘灵正色道,“免得将你们自己牵扯进去了。这件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可是……”春兰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是你救了我,如今你遇到了麻烦,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呢?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了……” 春兰她娘也抹着泪道:“我和他爹就这么一个孩子活到了现在,辛辛苦苦养大,一朝却被那老狗抢走,我两反抗却遭到一顿毒打……那个时候,我两都想着不如一头碰死算了,好在您救下了春兰。更何况,您帮了我们那么多次,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啊!恩人遇难,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 春兰她爹也道:“这世道,难得遇见一个好心人啊……实不相瞒,咱们这些农民,白日耕种,晚上去上山打猎捡野货,回家还要织布,一年到头忙得陀螺似的,可是……” 他哽咽了一下,其余村民神色也渐渐哀戚。 尤湘灵叹气,她太清楚不过了:“可是一年到头种地获得的生活,光是各种苛捐杂税就要收走七成,剩下三成,员外又要收走七成……一年劳动所得,十不存一。” 春兰也抽泣着道:“就算是打猎织布,到城里去卖钱,也会有官兵闹事逼着你拿钱,回了村,员外又要再盘剥一边。咱们日夜操劳,却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日日吃糠咽菜,勒紧裤腰带过活。” 春兰她娘更是嚎啕大哭:“还有那该死的徭役!我本来还有三个孩子,都被强抓壮丁抓走了,充军的充军,当苦力的当苦力,没人把咱们当人看!我那三个儿子,去了就再也没回来,最小的才十三岁啊!” 68.我们身份被发现了 大家都有着同样的哀叹:“这世道啊……” 尤湘灵同样有些喘不过气。 如今皇帝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苛捐杂税繁重,百姓一年所得十不存一,民怨沸腾。 春兰抹了把泪,稚嫩的脸竟露出几分甘愿赴死的决绝来:“姐姐,有什么能帮你的,你就说吧!反正这破世道活着还不如死了!就算是造反,我也跟你干了!” 春兰她爹娘以及其余村民皆是一惊,但是,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反而,表情渐渐趋于坚定。 尤湘灵瞳孔微颤,却又摇头:“不,不必。” “尤姐姐,你要拒绝我吗?”春兰伤心道。 “不是,”尤湘灵又摇头,“我需要你们,很需要,我很高兴你们能这样支持我,但,你们这次不必与员外正面对峙。” 此话一出,其余村民皆有些疑惑。 尤湘灵却交代了几句,便道:“好了,我先走了,你们也走吧。” …… 尤家墓前。 员外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围着墓,家丁们手持工具,员外则在后面被人搀扶着。 他鼻青脸肿,脸上还贴着药膏,双腿颤颤巍巍的,全靠婢女扶持才站稳。 一边哎哟哎哟地呼痛,一边目露凶光地看着眼前的坟:“去!给我把坟拆了!祖坟是吧?我偏要把坟拆了,再把尸体拉出来鞭尸!” 家丁们有些犹豫,但在员外的威逼之下,还是你一锄头我一锤子地拆起了坟。 墓碑被推倒,土地被刨开,很快,露出了棺材的一脚。 员外被人搀扶着上前,想一脚踩在墓碑上耀武扬威,却腿一软,一个趔趄,直接“啪”一下双膝下跪于坟前。 大家默不作声,只偷偷用眼神瞟员外。 员外一张猪脸气得涨红,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吐了一口唾沫在墓碑上:“我呸,你们两个老杂种还想作祟撒野。” 他再一看,更是唾道:“连上面刻的字都模糊不清了,看来那贱蹄子也没上心。” 他扭头看着棺材,恶狠狠道:“给我开棺鞭尸!” 家丁们上前开棺。 有人狐疑地打量这棺材,思索着是不是有些太新了?却在员外不耐烦地催促下放弃思考。 伴随着木头破裂,被暴力拆开的棺材露出了黑漆漆的一角。 “快!快把尸体拖出来鞭尸!”员外兴奋道。 员外拄上拐杖,一瘸一拐地站在坟前。 他脸上还带着被尤湘灵暴揍留下的淤青,左眼肿得几乎睁不开。 “开、给我开棺!”他咬牙切齿地命令道,声音因疼痛而断断续续。 几个家丁战战兢兢地将撬棍插入棺盖缝隙,用力一撬—— 为首的赵德突然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数步。 “老、老爷......”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废物!”员外啐了一口,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挪到棺前,“让开!” 他探头往棺材里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棺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幅他的画像平铺其中。 画上的他肥头大耳,面目狰狞,额头上还用炭笔写着“猪狗不如的畜生”几个大字。 更可怖的是,画像心口位置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好扎在他画像的心脏处。 “这......”员外浑身发抖,拐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肥硕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画像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再敢动我父母坟茔,这把刀就真会插在你这头肥猪的心上。” 夏风呜咽着卷过坟地,吹得画像哗啦作响。 员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棺材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取出画像,却在碰到匕首的瞬间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 ”尤、尤湘灵......”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却满是恐惧。 ……………… 夜色渐深,尤湘灵正在茅屋前借着月光整理草药。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晒干的药草,时不时抬头望向林间小道。 忽然,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卫玉书的身影从林间走出,月光在他肩头镀上一层银辉。衣袍下摆沾满泥渍,显然赶了很远的路。 “回来了?”尤湘灵迎上前。 卫玉书点点头,神色却异常凝重,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我在城里看到我们的通缉令了。” 尤湘灵一惊:“这么快就查到这里了?” “嗯。”卫玉书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告示,借着月光可以看清上面赫然画着他们二人的画像,“皇帝已经查到这一带了。赏金高达千两白银。” 尤湘灵盯着告示看了许久。 好像……也不算太意外。 毕竟卫玉书的人都已经找到他了,那么皇帝的人也确实该差不多时间找到他们了。 尤湘灵轻笑出声:“正好,村民们都准备好了。” 她指向山下,只见星星点点的火把正在黑暗中缓缓移动:“老李头带着年轻力壮的已经准备好了锄头镰刀,春兰她们也藏好了菜刀。” 卫玉书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那就今晚行动。这事拖不得了,员外他们也应该差不多已经收到消息了。” 尤湘灵反握住他的手,眼中甚至带着些兴奋:“放心,我早就迫不及待了,明日之后,这方圆百里再不会有员外家这样的祸害。” ……………… 员外府。 员外正躺在软榻上哼哼唧唧。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给他脸上的淤青上药,却还是不时被他甩开的巴掌打得踉跄。 “轻点!蠢货!”员外骂骂咧咧,脸上的肥肉随着说话不停抖动,“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突然,赵德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告示:“老爷!大喜事啊!天大的喜事!” 员外一个激灵坐起身,疼得龇牙咧嘴也不顾了:“嚷嚷什么?什么喜事?” “那对狗男女被朝廷通缉了!”赵德将告示呈上,谄媚地指着上面的画像,“您看,就是尤湘灵和那个姓卫的!赏金千两白银呢!” 员外眯着肿眼仔细端详告示,突然哈哈大笑,结果扯到伤口又倒吸一口凉气:“好!太好了!明日一早就去报官!不,现在就派人去!” 赵德连忙应声:“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69.阵前对峙 赵德眼珠一转,又凑上前低声道:“老爷,要不要先派人盯着那对狗男女?免得他们跑了……” 员外摸着下巴,眼中闪过阴狠的光:“去,把府里的护院都叫起来,带上兵器。再派人去县衙通知刘大人。” 他狞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等官兵一到……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被千刀万剐!” 夜色如墨。 员外府上却灯火通明。 员外肥硕的身躯裹在一件锦缎长袍里,腰间挂着装饰用的镶金佩刀,身后跟着三十多个手持火把、腰挎钢刀的家丁。 这些家丁个个膀大腰圆,都是他从城里武馆重金聘请的好手。 “都给老子听好了!”员外站在台阶上,脸上的淤青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抓到那对狗男女,老爷我重重有赏!” 家丁们齐声应和,钢刀在火光下泛着森森寒光。 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尤湘灵的茅屋进发,动静惊醒了整个村庄。 然而,当他们来到尤湘灵的家门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员外愣住了—— 简陋的茅屋院门大开,尤湘灵正端坐在木桌前,腰挎长剑,大马金刀地等待着他上门,似乎早有预料。 她身后站着几十个村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面黄肌瘦的妇人,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 他们手中拿着锄头、镰刀、柴刀,虽然身形瘦弱,眼神却异常坚定。 “哟,员外老爷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尤湘灵笑眯眯道。 员外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尤湘灵!你以为找这些泥腿子撑腰就有用了?” 他猛地掏出通缉令抖开:“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你是个逃犯!朝廷钦犯!” 老李头拄着锄头上前一步:“我们早知道了。尤姑娘是什么人,我们心里清楚得很!” “就是!”春兰她娘搂着春兰喊道,“尤姑娘救了我们多少人的命!” 员外的肥脸扭曲起来,他轻蔑地扫视着这群衣衫褴褛的村民:“一群不知死活的贱民!” 他转向尤湘灵:“你以为装神弄鬼就能唬住老爷我?什么山神娘娘的使者,不过是个被朝廷追杀的婊子!” 小六子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冲上去,被尤湘灵抬手拦住。 她缓缓起身。 “员外,”尤湘灵的声音清晰,“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逃犯。但我这个逃犯,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员外被她眼中的寒光吓得后退一步,随即恼羞成怒地挥舞着手中的通缉令,脸上的肥肉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贱民!”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唾沫星子四溅,“老子已经派人去县衙请官兵了!等大军一到,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这声怒吼惊动了整个村庄。 越来越多的村民从睡梦中惊醒,披着单薄的衣衫,举着火把朝这边赶来。 人群在院外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员外见状,挺起肥硕的肚腩,声音突然变得蛊惑人心:“现在投靠老爷我的,既往不咎!还能分到员外家的粮食!要是等官兵来了……嘿嘿,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人群骚动起来。 一个中年汉子最先动摇,他畏畏缩缩地挪到员外身后:“老爷……我、我愿意效忠您……”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老李头气得浑身发抖,“尤姑娘救过你全家的命!” 中年男人低着头不敢看人,嘴里嘟囔着:“我……我也是为了活命……” 像是打开了闸门一般,陆续又有十几个村民站到了员外那边。 其中有不少是之前上山抓尤湘灵却被打回来的男人,他们看向尤湘灵的眼神满是怨毒。 “就是她害死了我男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指着尤湘灵尖叫,“要不是她反抗,我男人怎么会死!” “对!都是她的错!”另一个缺了只耳朵的汉子附和道,“装什么山神娘娘,就是个祸害!” 员外得意洋洋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站到自己这边,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尤湘灵,看到没有?这就是人心!” 他转向仍在犹豫的村民:“还有谁要过来的?晚了可就没机会了!” 尤湘灵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身后的村民没有人动摇。 其中,也有许多村民没有站队,沉默地选择了观望。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是小六子。 他拖着受伤的右臂,站在尤湘灵身前,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喊道:“我爷爷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尤姐姐救过我全家,今天我死也要站在她这边!” 这声呐喊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躁动的人群头上。 那些还在犹豫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大部分人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既没有站到员外那边,也没有去到尤湘灵身边。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月光洒在她清瘦的身影上,为她镀上一层银辉。 “乡亲们,”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尤湘灵今日以性命起誓,若我们能度过此劫,我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位站在我这边的人。” 她环视着那些犹豫不决的面孔,继续说道:“你们真的相信员外员外会兑现承诺吗?别忘了,是谁在旱灾时囤积粮食,贪污赈灾粮?是谁剥削你们,抢夺你们的土地,钱财,妻女?是他!” 老李头重重地杵了下锄头:“尤姑娘说得对!员外的话能信,老母猪都能上树!” 几个原本中立的村民互相看了看,慢慢挪到了尤湘灵身后。 员外见状,气得脸上的肥肉直抖:“放屁!你们这些贱民懂什么!” 他指着尤湘灵破口大骂:“这个贱人就是个朝廷要犯,跟着她只有死路一条!” “就是!”有人跟着帮腔,“她连自己爹娘的坟都保不住,还能保护你们?” “哈哈哈!”尤湘灵突然大笑起来,“员外,你还有脸提我爹娘?是谁趁着夜色去刨我家的坟?又是谁看到棺材里的东西吓得尿了裤子?” 员外脸色一白,嘴唇哆嗦几下。 尤湘灵乘胜追击,声音越发洪亮:“你们这些跟着员外的走狗,可还记得他做过什么?李家的闺女被糟蹋后投了井,张家的地被强占后全家饿死,王老汉交不起租子被活活打死!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她每说一句,就有几个站在员外那边的村民低下头。 那个骂尤湘灵害死丈夫的妇人,此刻已经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 员外见势不妙,歇斯底里地吼道:“别听她胡说!官兵马上就到,你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尤湘灵冷冷地说,从腰间抽出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今晚,不是员外亡,就是我们死。你们自己选!” 70.扒皮鬼已死 夜色沉沉,村口处几个家丁举着火把,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为首的赵德嘴里叼着草根,满脸得意。 “等老爷的靠山带兵来了,看那些贱民还敢嚣张!”他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那个尤湘灵,非得让老爷玩够了再送官!” “就是就是!”另一个家丁附和道,“还有那个姓卫的小白脸,长得跟个娘们似的,但长得是真好看,虽然是个男人,但如果能让我玩玩……” 话音未落,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月光下,那人一袭墨色劲装,手持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另一手捧着一个雕花木匣。 他面容俊美如谪仙,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众人先是一愣,被吓得后退几步,随后便认出了面前之人正是他们刚刚还在谈论的卫玉书。 他们反应过来。 “哟,这是哪家的小相公迷路了?”赵德率先淫笑着上前,“要不要哥哥们送你回家啊?” 卫玉书抬眸,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冷冷扫过几人。 他薄唇轻启,声音清冷:“员外府的家丁?” “知道我们是员外府的人还敢挡道?”赵德啐了一口,“识相的赶紧滚开,别耽误大爷们去搬救兵!” 卫玉书不疾不徐地将木匣放在地上,缓缓拔出长剑。 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映照着他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 “找死!”赵德被他的态度激怒,抽出腰刀就扑了上去。 只见寒光一闪,赵德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头颅却已经飞了出去! 鲜血喷溅在其余家丁脸上,他们甚至没看清卫玉书是怎么出手的。 “你、你……”一个家丁吓得双腿发软,尿湿了裤子。 卫玉书身形如鬼魅,剑光如虹。 几个呼吸间,剩下的家丁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他动作优雅地甩去剑上血珠,仿佛刚才不是杀人,只是随手折了几枝花。 他蹲下身,手法利落地割下几颗头颅,整齐地码放在木匣中。 鲜血很快浸透了雕花的纹路,顺着缝隙滴落在地。 随后,一声清亮的口哨划破夜空。 不多时,小呆从黑暗中奔来,亲昵地蹭了蹭卫玉书的肩膀。 卫玉书翻身上马,单手捧着木匣,另一手轻抚马鬃:“走吧,该回去找她了。” 小呆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村中奔去。 ……………… 站在员外身后的人,终究还是选择了他的阵营。 尤湘灵没有再劝。 夜色中,员外狞笑着挥手,他身后二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挥舞着钢刀冲了上去。 那些家丁个个肌肉虬结,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凶悍。 “给我杀!一个不留!”员外站在后方,脸上的肥肉因兴奋而颤抖,“这些贱民一个都别想活!” 郑木匠带着村民们举起锄头镰刀迎战,虽然气势不弱,但瘦弱的身躯在家丁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眼看第一波冲击就要造成伤亡,突然—— 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屋顶、树梢、墙角各处闪现。 他们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巾,手中兵刃寒光闪烁。 这些身影快如闪电,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啊!”一个家丁刚举起刀,喉咙就被利刃贯穿。 “什么人?!”另一个家丁惊恐回头,却被一刀劈开了胸膛。 员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重金聘请的打手们像麦子一样倒下。 那些黑衣人配合默契,动作干净利落,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尤湘灵看准时机,抽出腰间长剑,一个箭步冲入战团。 她剑法凌厉,配合左手的匕首,很快便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个家丁举刀劈来,她侧身避过,长剑顺势划过对方手腕,匕首紧接着刺入咽喉! “拦住她!快拦住她!”员外惊恐地后退,指着尤湘灵大喊。 三个家丁同时扑向尤湘灵。 她身形一转,长剑划出一道弧线,一人应声倒地。 匕首反手一刺,第二人捂着脖子倒下。 第三人被她一脚踹中膝盖,紧接着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溅在尤湘灵脸上,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员外身上,一步步向他逼近。 “你、你别过来!”员外肥胖的身躯不住后退,绊到石头摔倒在地。 他手脚并用地往后爬,锦缎袍子沾满了泥土:“我、我给你钱!很多钱!” 尤湘灵一脚踩住他的衣摆,长剑抵在他肥厚的下巴上:“扒皮鬼,你害死那么多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员外浑身发抖,裤裆已经湿了一片。 “我、我错了……”员外涕泪横流,“饶我一命……” 尤湘灵冷笑一声,剑尖微微用力,在他肥厚的下巴上划出一道血痕:“现在求饶,晚了。” 员外肥厚的嘴唇哆嗦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尤、尤姑娘……我已经派人去城里通知刘大人了……你若是杀了我,明日大军就会踏平这个村子……” 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脸上的肥肉不住颤抖:“不如这样……你放我一马……我可以给你们打掩护……就说你们已经逃走了……” 尤湘灵的剑尖纹丝不动,眼中寒光更甚:“没用的。”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卫玉书策马而来,他单手一扬,一个雕花木匣“砰”地砸在员外面前。 匣盖震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出来。 “你派去报信的人,都在这里了。”卫玉书翻身下马,“城里不会有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员外看着地上那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家丁。 他肥硕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不……这不可能……”他瘫软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刘大人……刘大人一定会……” 尤湘灵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长剑寒光一闪,员外的头颅应声而落,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她弯腰抓起那颗肥大的头颅,高高举起。 月光下,员外那张满是惊恐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扒皮鬼已死!”尤湘灵清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欺压我们!” 71.血债血偿!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 村民们热泪盈眶,高举着手中的农具,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尤姑娘万岁!” “山神娘娘显灵了!” “我们自由了!” 老李头激动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 小六子拖着受伤的胳膊,挤到最前面,仰望着尤湘灵的身影,眼中满是崇敬。 就连那些先前选择中立的村民,此刻也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员外阵营那边仅剩的几名成员瑟缩在角落,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卫玉书走到尤湘灵身边,轻轻握住她染血的手:“做得漂亮。” 尤湘灵刚要开口,突然眼神一凛,手中长剑猛地向后刺去! “噗嗤”一声。 一个想要偷袭的村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穿透胸膛的剑刃。 “看来还有人不知死活。”尤湘灵冷冷地抽出长剑,尸体应声倒地。 她环视着剩下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家丁,声音冰冷彻骨:“这些年来,你们跟着扒皮鬼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郑木匠愤怒地喊道:“不能放过他们!去年王老汉就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 “对!还有我闺女……”一个妇人泣不成声,“被他们……” “我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了,但你们死不悔改。如今,也别怪我无情,”尤湘灵举起沾血的长剑,目光扫过人群,“所有为虎作伥之人,今日必须付出代价!” 站在尤湘灵身后的村民们群情激愤,纷纷高喊—— “杀了他们!” “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血债血偿!” 而那些选择中立的村民则面露惧色,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卫玉书眉梢轻挑,他很喜欢尤湘灵做出的这个决断。 但是,这决断并不算理智。 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做的是收买人心,展现自己的仁慈,将中立的村民收拢到自己这边。 至于那些伥鬼…… 慢慢的,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消失便可。 于是,他低声道:“湘灵,要不要……” “我意已决。”尤湘灵打断他。 她手起剑落,剩下几个家丁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血泊中。 “现在,”尤湘灵甩去剑上的血迹,高声道,“我们去员外府!把属于大家的东西都拿回来!” 村民们欢呼着,举着火把、农具,浩浩荡荡地跟在尤湘灵身后。 那些中立的人犹豫片刻,也跟了上来——毕竟,谁不想分一杯羹? 尤湘灵看见了,但她默许了。 夜色中,这支队伍像一条火龙,向着员外府的方向蜿蜒而去。 卫玉书跟在尤湘灵身侧,月光下,他看见她坚毅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你在笑什么?”尤湘灵察觉到他的目光。 “没什么。”卫玉书轻声道,“只是觉得,这样的你很美。” 尤湘灵没有反驳,只是挑眉:“那当然。” 前方,员外府高大的院墙已经隐约可见,灯火通明的宅院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尤湘灵带领着浩浩荡荡的村民队伍来到员外府大门前,出乎意料的是,沉重的府门竟大大敞开。 院内灯火通明,数十名女子整齐地站在庭院中央,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 左边那拨女子个个素衣散发,未施粉黛。 见尤湘灵进来,为首的青衣女子立即上前跪拜:“民女柳氏,拜见恩人。” 她身后十多名女子也跟着齐刷刷跪下。 “我们都是被那畜生强抢来的。”柳氏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有的是佃户家的女儿,有的是过路的商妇,还有的是……” 她顿了顿:“是他害死丈夫后霸占的寡妇。” 一个瘦弱的少女突然扑到尤湘灵脚边,哭道:“尤姐姐,我是翠儿啊!您以前救过我您还记不记得?可是那畜生把我抢来……多亏您杀了那个恶魔!” 尤湘灵连忙扶起少女:“没事了,都过去了。” 实际上她到现在都没办法认全村子里的所有人,但并不影响她对她们的怜惜。 右边那拨女子则衣着华贵,珠翠满头。 她们聚在一起,眼中满是怨恨。 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尖声道:“柳青荷!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老爷才死,你就急着巴结新主子?” 柳氏——也就是柳青荷——冷冷回头:“赵姨娘,这些年你帮着扒皮鬼祸害了多少姑娘,心里没数吗?” 尤湘灵示意村民们稍安勿躁,缓步走向那群华服女子。 她们不自觉地后退,却仍强撑着傲慢的神情。 “你就是尤湘灵?”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们多少人的好日子?” “好日子?”尤湘灵冷笑,“靠吸人血得来的好日子?” 少妇尖声叫道:“那些贱民活该穷!我们凭本事过上好日子有什么错?” 有人忍不住冲上前:“放屁!我闺女就是被你亲手送到扒皮鬼床上的!” 少妇不屑地撇嘴:“那是她的福气!要不是她自己想不开跳井……”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尤湘灵收回手,眼中怒火燃烧:“这一巴掌,是替那些枉死的姑娘打的。” 少妇捂着脸,突然歇斯底里地扑上来:“我跟你拼了!” 她长长的指甲直抓向尤湘灵的眼睛。 尤湘灵侧身避开,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少妇的珠钗应声而断,散落的珍珠在地上跳动着。 她呆立在原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你们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尤湘灵收剑入鞘,“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 柳青荷立刻上前:“恩人放心,我已经将库房、粮仓都清点好了。” 她递上一本厚厚的账册:“所有财物都在这里,分文未动。” 尤湘灵赞许地点头:“柳姑娘深明大义。你们回家去吧。” 柳青荷却忽然跪下:“恩人,我……我没有家了。爹娘都被员外家的人害死了……” 尤湘灵轻抚她的头发:“那就跟着我吧。” 另一边,那些华服女子哭天抢地:“我们的首饰……我们的绸缎……这都是我们的啊!” 72.今日就送你们下去陪他 春兰她娘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这些都是吸我们的血买的!” 尤湘灵不再理会她们的哭闹,转向柳青荷:“柳姑娘,带我们去库房吧。” 柳青荷点头。 那群华服女子却急了,她们尖锐地咒骂—— “你凭什么拿我们的东西?!那都是我们的钱财!” “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装什么?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贱人,老爷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敢来?!” 尤湘灵的脚步停下了,她转头对卫玉书道:“这些人,平日里帮着扒皮鬼欺压百姓,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 卫玉书会意,轻轻点头。 尤湘灵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庭院:“既然你们这么舍不得扒皮鬼,那我就成全你们。” 她拔出长剑,剑锋在晨光中闪着寒光:“今日就送你们下去陪他!” 她本是想放她们一马的,奈何总有人要寻死。 那群女子顿时慌了神,有人开始求饶,有人瘫软在地,还有几个转身就要逃跑。 “拦住她们!”尤湘灵一声令下,几个村民立即堵住了大门。 柳青荷带着获救的姑娘们退到一旁,眼中满是快意:“报应!这都是报应!” 尤湘灵手持长剑,一步步逼近那群华服女子。 为首的赵姨娘终于意识到了她绝非是她们能欺负的,死亡的恐惧跪地磕头:“尤姑娘饶命啊!我、我知道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尤湘灵冷笑,“刚刚怎么不知道错?” 她剑尖轻挑,赵姨娘头上的金钗应声落地。 “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赵姨娘涕泪横流。 尤湘灵不再多言,手起剑落。 赵姨娘瞪大眼睛,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其他女子见状,尖叫着四散奔逃,却被村民一一拦下。 “一个不留。”尤湘灵的声音冷得像冰。 鲜血染红了庭院的青石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 柳青荷手中的铜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库房的大锁。 随着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粮食、熏肉和铜钱的气息扑面而来。 尤湘灵举着火把踏入库房,火光映照下,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成堆的稻米装在麻袋里,几乎堆到了房梁。 整扇整扇的腊肉悬挂在横杆上,油脂在火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数十坛美酒整齐地码放在墙角,泥封上还印着“陈年佳酿”的字样。 最令人咋舌的是靠墙摆放的几个大木箱,掀开盖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铜钱和碎银子。 “天老爷啊……”老李头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腊肉,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这得够全村人吃上大半年……” 人群开始骚动,几个年轻人不自觉地往前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肉。 小六子赶紧张开双臂拦住大家:“别急!都别急!尤姐姐自有安排!” 尤湘灵却莞尔一笑,转身对众人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院子里摆宴!” 她挽起袖子,亲自从横杆上取下几扇腊肉:“李大爷,麻烦您带人把最大的锅搬来。咱们今天,就要大锅炖肉!人人有份!”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几个壮小伙立刻跑去搬锅,妇人们则忙着生火架灶。 不一会儿,三口大铁锅就在庭院中央支了起来,柴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 “把这些都搬出去!”尤湘灵指挥着年轻人搬运粮食和酒坛,“今晚不分彼此,想吃多少吃多少!” 柳青荷带着获救的姑娘们主动帮忙。 春兰虽然瘦弱,却也抱着一小坛酒,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一个年纪稍大的姑娘接过她手中的酒坛,柔声道:“我来吧,我力气比你大些。” 卫玉书站在尤湘灵身侧,看着她利落地分配物资,眼中满是赞赏:“原来如此,难怪当时战场上不怀柔安抚,原来是打定主意在这里收买人心。不过……你就不怕他们哄抢?” “饥饿的人看到粮食,就像溺水的人看到浮木。”尤湘灵将一袋白面交给一个老婆婆,低声道,“与其严防死守,不如让他们吃个痛快。” 很快,浓郁的肉香弥漫在整个员外府上空。 老李头站在最大的铁锅前,用长勺搅动着锅中翻滚的肉块,油脂在汤面上形成一层诱人的金膜。 他舀起一勺尝了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乖乖,这肉是用上等酱油腌的,还加了香料!” 村民们席地而坐,捧着粗瓷大碗,眼巴巴地望着那几口大锅。 尤湘灵亲自为每个人盛肉,第一碗递给了年纪最大的那几个老人们:“您几位先请。” 老人颤抖着接过碗,浑浊的老泪滴进肉汤里:“咱们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吃上这么香的肉……” 酒坛的泥封被一个个拍开,醇厚的酒香混着肉香,让人食指大动。 小六子抱着酒坛给每个人倒酒,轮到老李头时,老人笑着摆手:“给小年轻们喝吧,老头子闻闻味儿就够啦!” “那怎么行!”尤湘灵接过酒坛,亲自给他满上,“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 有人开始唱起民谣,几个年轻人跟着节奏拍手跺脚。 就连一向警惕的死士们也放松下来,有个年轻的死士甚至被村民们拉起来跳舞,笨拙的动作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尤湘灵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卫玉书端着两碗酒走过来,递给她一碗:“敬我们的英杰。” “敬大家。”尤湘灵轻轻与他碰杯,目光扫过每一张笑脸。 月光下,欢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这顿简陋而丰盛的宴席,对这些饱经苦难的村民来说,不仅是填饱了肚子,更是找回了做人的尊严。 这一晚,员外府的院子里没有主仆之分,没有贫富之别,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盼。 ……………… 偏院的柴房门吱呀作响。 卫玉书停在霉味弥漫的门口,月光描出他挺拔的轮廓。 “柳姑娘?”他声音平静。 草堆里站起个瘦小身影。 73.人人有份 柳青荷拍了拍粗布裙上的草屑,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账册,腰间挂着一串铜钥匙。 卫玉书没有寒暄,只是伸出手:“柳姑娘能否将员外府的所有账本与钥匙都交给我?” 他说得彬彬有礼,看似商量询问,但很显然,柳青荷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过,柳青荷也不在乎,她正有此意。 于是,柳青荷点点头,把账本和钥匙都递过去。 她的手指粗糙发红,指甲缝里还沾着谷壳——显然刚从粮仓过来。 “都齐了。”她说,声音里透着疲惫,“最后一页是新核的数目。” 卫玉书翻开账本快速扫了眼。 油渍斑驳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粮仓进出数目,墨迹有新有旧。 钥匙串一大把,沉甸甸的。 “有劳。”他合上账本,客气地颔首。 柳青荷已经重新坐回草堆,从怀里掏出半个冷硬的馍馍啃起来。 卫玉书收起账本,目光在柳青荷啃着冷馍的背影上停留片刻。 他忽然开口:“外头席上肉已经熟了,炖得很香,酒也很醇香。” 柳青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咀嚼起来,含糊道:“与我何干?” 卫玉书指尖轻敲账本封皮,发出笃笃的闷响:“她说了,人人有份。” 柴房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草屑落地的声音。 柳青荷攥着馍馍的手指微微发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我爹娘饿死那年……就是那头肥猪抓走我那年,他说过会照顾我爹娘的……” 卫玉书沉默半晌:“都过去了,他也已经死了,头颅被割下,尸身被大家践踏成泥。现在,崭新的未来就在你面前,而且……你若不去,她会伤心的。” 柳青荷抬头,却只看见他青色衣角掠过门框。 她盯着地上晃动的光斑,突然把剩下的馍馍塞回怀里,起身时带起一阵草屑飞扬。 ……………… 中央的铁锅里,肥厚的肉块在浓汤中翻滚,油脂的香气让所有人都胃口大开,一碗接着一碗。 吃空了一个铁锅,又有新的肉被搬出来煮上。 就像尤湘灵说的那样——人人有份,管够,管饱! 尤湘灵站在人群中央,粗布衣上沾着灶灰,却比绫罗绸缎更令人瞩目。 “尤娘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颤巍巍地举起破碗,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流进嘴角,“老汉活了六十岁,头一回吃上这么肥的肉啊!”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衣衫褴褛的妇人们抹着眼泪,孩子们捧着碗眼巴巴地望着铁锅,男人们则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 “要不是您,我们这辈子都尝不到肉味啊!” “尤娘子大恩大德,我们全家给您磕头了!” “从今往后,您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曾经唯唯诺诺的中立村民们,此刻也红着眼睛挤到前面。 一个曾经在员外家做长工的中年汉子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背上狰狞的鞭痕:“尤娘子,往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尤湘灵刚要说话,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 是个不过五六岁的小丫头:“姐姐……爹爹说,以后我们都能吃饱饭了……” 员外府上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柴火噼啪的声响。所有人都望着那个瘦弱的孩子,望着她眼中纯粹的信任。 尤湘灵弯腰抱起孩子,将她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保证。”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角落里,几个曾经选择中立的村民,此刻正默默地将自家珍藏的干菜倒入公共的大锅中。 他们不需要言语,行动已经表明了立场。 夜风拂过,带着肉香、酒香,和久违的希望。 ……………… 卫玉书衣摆沾着库房的灰尘,指节因长时间拨算盘而微微发红。 “算清了。”他走到尤湘灵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共有良田二百七十亩,现银两千三百两,粮仓存粮六百石有余。” 尤湘灵眼睛一亮,突然踩上磨盘。 她夺过账本高高举起,粗布衣袖滑落,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乡亲们!员外这些年吞了大家多少田地?” 员外府上一片哗然。老佃农颤巍巍伸出三根手指:“我……我家祖传的三亩水田……” “我家二亩果园!” “还有我爹留下的五亩旱地!” 尤湘灵将账本重重拍在磨盘上:“明日开始,所有田地按原主归还!员外府里的粮食也全部均分,一粒不留!” 卫玉书没想到她会这么干,神色惊讶,眉头蹙起,上前半步低声道:“湘灵,你……” “我说,全部分完!”尤湘灵声音陡然拔高,惊飞了员外府旁槐树上的夜枭。 人群死一般寂静。突然,方才抱着尤湘灵腿的小丫头“哇”地哭出声来:“娘!我们能要回爹爹的田吗?” 这句话像火星溅进油锅。 村民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人开始抽自己耳光确认不是做梦。 郑木匠突然推开人群,重重跪在尤湘灵面前:“使不得啊!您总得留些家底……” “我尤湘灵要这家底何用?”她一脚踢翻磨盘边的酒坛,琥珀色的液体渗入黄土,“看着你们吃糠咽菜,我独自守着金山银山?” 卫玉书望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喉结动了动,终是退后半步。 他看见柳青荷缩在阴影里,正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掌心。 员外府上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几个青年把破碗摔得粉碎,老人抱着孙子哭得直不起腰。 不知是谁先喊的:“尤姑娘当我们的村长!” 立刻有人接上:“什么村长!该当县太爷!” 老李头突然爬到磨盘上,嘶哑着嗓子喊:“老头子活了七十岁,今日才见着真菩萨!尤姑娘,您就算要造反,也得算我一个!” 他扯开衣襟露出肋骨嶙峋的胸膛:“我这把老骨头,甘愿当您马前卒!” “反了!反了!” “跟着尤姑娘打天下!” “让您当女皇帝!”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 月亮升到最高又落下,天边隐约可见曙光,铁锅里的肉汤已经见了底。 尤湘灵拍开最后一坛酒的泥封,醉醺醺地踩上磨盘:“排队领钱粮!每家按人头算——” 74.我不是员外 卫玉书早已在员外府东头支起两张方桌。 一桌堆着用红绳串好的铜钱和碎银子,一桌码着用粗布口袋装好的粮食。 他执笔在账册上勾画。 “赵家六口人。”卫玉书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该领六十两银子,粮食六十石。” 根据卫玉书算的账,是每人能领十两银子,十石粮食。 佝偻着背的老汉被孙子搀到桌前,枯枝般的手颤抖着去摸银子。 孩子突然脆生生道:“爷爷,是银子!不是铜板!” 老汉的眼泪砸在铜钱上,冲走了上面经年的污垢。 尤湘灵拎着酒坛晃过来,往孩子怀里塞了把干枣:“拿着甜嘴。” 她转头:“下一户!” 队伍缓慢前移。 寡妇抱着婴孩领完米袋,突然跪下要给尤湘灵磕头。 尤湘灵慌忙用酒坛挡住:“使不得!” 寡妇流着泪被扶起,队伍继续缓慢移动。 到了老李头,他盯着所剩无几的米堆,突然把刚领的袋子放回去:“我家还能撑半月,先紧着别人……” 人群响起一片附和声。 方才还争抢位置的村民们,此刻竟互相推让起来。 几个半大孩子学着大人模样,把分到的饴糖掰成两半,塞给更小的娃娃。 卫玉书的笔尖顿了顿。 “都不许推让,我说了,人人有份!”尤湘灵却不依。 所有人都分到了钱财与粮食。 离去的村民举着火把,在田埂上连成一条光龙。 ……………… 深夜。 尤湘灵踢掉磨破的鞋,赤脚踩在冰凉的砖面上。 她手里还拎着半坛子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实在是喝醉了。 “这间不错。”她推开一间厢房的雕花门,霉味混着檀木香扑面而来。 如今锦帐上积了层薄灰,尤湘灵径直扑向拔步床,惊起一蓬细小的尘埃。 卫玉书的脚步声停在门槛外。 月光描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腰间佩剑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不进来?”尤湘灵翻了个身,酒坛歪在枕畔,澄澈的酒液慢慢浸透绣着鸳鸯的枕面,“难不成卫公子要给我守夜?” “你今日太冒失。”他突然跨进门,“这么多白银和粮食,说散就散?” 尤湘灵支着胳膊坐起来,衣领滑开露出半截锁骨:“为什么不呢?还是说,你在怪我?怪明明我们二人都出力了,大家却只感谢我?怪我抢了你的功劳?” 卫玉书突然伸手扣住她手腕。 “夫妻一体。”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何来抢字?” 尤湘灵忽然吃吃笑起来,染了酒气的指尖滑落到他腰间:“夫妻?我喜欢……” 话未说完,卫玉书猛地拍开她的手,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两人同时愣住。 尤湘灵低头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抬脚蹬他:“我不过就是说我们是夫妻罢了,至于发那么大火?” 卫玉书不避不让挨了这一下,反而欺身上前,单膝压住她乱踢的腿:“你明知我气什么。” 尤湘灵顺势一躺,懒洋洋地倚在绣枕上,指尖绕着卫玉书散落在床单上的一缕发丝打转。 “你今日太任性。”卫玉书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奈,“那么多白银和粮食,就这么散尽了?” 尤湘灵轻笑一声,手指滑到他紧蹙的眉间:“不然呢?锁在库房里发霉?” 她指尖的温度熨平了他眉心的褶皱:“我们拼命推翻员外,不就是为了让大伙儿不再挨饿受冻?” 卫玉书捉住她作乱的手,神色认真:“大伙是高兴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努力是为了什么?若是出来什么事情……” “那便再想办法。”尤湘灵翻身趴在他胸前,发丝垂落在他颈间,“若是我把着钱粮不放,与那扒皮鬼有什么区别?” 窗外传来蟋蟀的鸣叫,混着远处村民的欢笑声。 卫玉书轻叹一声:“那……田产总该留下。你有植物系异能,将良田集中种植,再雇佣……” “然后雇人耕种?”尤湘灵突然支起身子,月光在她眸中流转,“那不就是另一个员外?”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卫玉书的目光从她倔强的眉眼滑到她的唇,终是败下阵来,抬手将她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你啊……” 尤湘灵突然一笑,指尖戳着他胸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留了银子,对不对?” 卫玉书身子一僵,随即坦然道:“四百八十两。” 他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总要留些应急之用。” “我就知道!”尤湘灵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我们卫郎君哪舍得把家底掏空……” “既知我留了银子,为何不揭穿?” “那不是给你留面子嘛……” 尤湘灵蜷在他怀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她声音渐低:“可我就是见不得他们挨饿……” 卫玉书收拢手臂,将她搂得更紧:“睡吧,你也累了。” 月光爬上交叠的锦被,将二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 ……………… 日头爬过檐角,尤湘灵才揉着眼睛从锦被里钻出来。 她伸手往旁边一摸,被褥早已凉透,只余下枕畔放着的一碗还温热的蜂蜜水。 “这个操心的……”她嘟囔着捧起瓷碗,蜜水的甜香里掺着淡淡的安神草药味。 推开门,院里的景象让她怔了怔——十几个身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在清理庭院,卫玉书站在假山旁,手里拿着本册子正在勾画。 阳光落在他束起的发冠上,映得那根玉簪格外温润。 “醒了?”卫玉书头也不抬地说道,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灶上温着粥,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 尤湘灵赤着脚跑下台阶,从背后一把抱住他。 她将脸贴在他脊背上,嗅到熟悉的香气:“什么时候起来的?这些人怎么……” “卯时三刻。”卫玉书放下册子,转身将她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这些死士如今扮作护院,也更方便融入村庄。至于你嘛……搬东西都没吵醒。” 尤湘灵笑嘻嘻地踮脚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我要进城一趟。” 75.我要进城 卫玉书的手突然僵在半空,声音却依然平稳:“太危险。县衙的通缉令还没撤下呢。” “所以才要去看啊。”尤湘灵拽着他衣袖晃了晃,“总不能一直躲着。” 卫玉书扭过头去不肯听,尤湘灵强行把他拽过来。 院里的“护院”们默契地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自家主子被姑娘拽得踉跄的模样。 卫玉书眉头紧锁:“我陪你去。” “不行。”尤湘灵摇头,“你得留下来主持分田的事。” 她掰着手指:“还有库房要清点,村民要安抚……” “那带两个死士……” “不带。”她干脆利落地打断,“我一个人反倒不显眼。” 卫玉书沉默地望着她。 阳光穿过她单薄的衣衫,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轮廓。 最终他长叹一声:“罢了,我说不过你……” 尤湘灵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那我走啦。” 卫玉书目光追随着她雀跃的背影,突然开口:“村庄外,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人盯着。防着有人去县衙报信。” 尤湘灵在门槛处顿了顿,她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放心,我天黑前回来。” 卫玉书望着空荡荡的房门,突然对死士道:“跟上去,看护着些。” 阴影里传来两声几不可闻的应答,随即又归于寂静。 ……………… 尤湘灵刚踏出院门,就被阳光晃得眯起眼。 几个正在修补篱笆的村民一见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 “尤姑娘!”有媳妇挎着竹篮小跑过来,篮子里装着还带着露水的野莓,“您尝尝,今早孩子们在后山摘的。” 尤湘灵拈起一颗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她刚要道谢,路边又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姑娘用过早膳没?我家蒸了菜团子……” “尤姑娘看看这新编的草鞋合脚不……” “您上次给的药方真灵,我家老婆子能下地了……” 她一路走一路应,袖子里不知不觉塞满了村民们硬塞的礼物——一把炒瓜子、两枚煮鸡蛋、甚至还有块绣着歪歪扭扭花朵的帕子。 走到村口老榆树下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尤姑娘留步!” 柳青荷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粗布裙角沾着泥点。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您可是要进城?” 尤湘灵挑眉,不置可否。 柳青荷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半张泛黄的地图:“这是员外命人挖的密道,从枯井能直通城内。那老畜生……以前经常通过这个和姓刘的联系。” 尤湘灵看过记下:“多谢。你……” “我什么都没说过。”柳青荷退后半步,她瘦得像风中的芦苇。 “……嗯,”尤湘灵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我有别的事情拜托你。” 她将怀里村民送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她手上:“麻烦你帮我带回去,再把地图烧了。对了,卫玉书给你在府里安排职位了吧?” 柳青荷愣了愣,呆呆接过:“啊,嗯,安排了。” 尤湘灵拍拍她的肩膀:“那就好。辛苦你了。” 说罢她转身往地图标注的枯井走去。 柳青荷怔怔看着她走远。 枯井的位置在村外,很偏。 尤湘灵穿过半人高的荒草,几只乌鸦扑棱棱飞起,露出掩在荆棘丛中的井台。 井绳早已腐烂,她直接跳了下去。 井底比想象中干燥。 尤湘灵点燃火折子,照着地图找到那块松动的砖石。 推开后是条仅容一人弯腰行的地道,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还好。 她想,还好卫玉书在村口就拦下了那些通风报信的人。 不然,他们进了这密道哪里还找得到? 恐怕真就让他们通风报信成功了。 行进约莫半个时辰,头顶传来光亮。 尤湘灵熄灭火折子,从一处堆满麻袋的夹墙里钻出来。 她拍去身上的尘土,刚走出小巷就僵住了——街上空无一人,所有店铺都门窗紧闭。 城墙下贴着崭新的告示,画着她和卫玉书的画像,朱笔批注“格杀勿论”四个字刺得眼睛生疼。 更可怕的是,每隔百步就站着持刀的官兵,阳光下刀刃反射的冷光连成一片。 尤湘灵吐出一口气——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能让皇帝怎么看重她……她还挺荣幸。 她想了想,重新钻回小巷,七拐八拐地往着熟悉的方向去。 尤湘灵贴着戏院后墙的青苔缓缓移动,从老地方进了戏院。 霉味混杂着脂粉香扑面而来,处处堆满了褪色的戏服。 她熟门熟路找到那个房间,透过帘幕缝隙,她看见伏锦正在妆台前描眉,铜镜映出他昳丽的侧脸。 “伏锦。”她压低声音唤道。 铜镜里的美人手腕一抖,画歪了眉梢。 他猛地回头,胭脂盒“啪”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嫣红。 “要死啊你!”伏锦小跑过来,他一把将尤湘灵拽到屏风后再反锁上门,指尖冰凉:“满城都在抓你,怎么还敢……” 尤湘灵突然捂住他的嘴。 楼下传来衙役粗犷的嗓音:“奉令搜查反贼!” 伏锦瞳孔骤缩,拽着她手腕就往衣柜里塞。 戏服上的金线刮得尤湘灵脸颊生疼,她听见伏锦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伏公子?”脚步声停在门外,“大人等着您唱曲呢。” 伏锦背靠着衣柜门,声音却稳得出奇:“催命呢?没见我正上妆?” 他故意踢翻凳子:“滚外边候着!” 等脚步声远去,他整个人脱力般滑坐在地。 尤湘灵从衣柜钻出来,看见他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晕开,像幅被雨水打湿的工笔画。 “你……”伏锦突然抓住她衣袖,指尖发颤,“你知道通缉令上写的什么?擒获贼人者,赏银千两!” 尤湘灵蹲下身,替他抹去鬓角的汗珠:“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到底干了什么被这么通缉,那个男人又是谁?不会是你那个……”伏锦欲言又止。 尤湘灵却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快走!”伏锦一把推开窗户,指着外面纵横交错的屋脊,“快些跑!” 76.偷种子去 尤湘灵刚要翻窗,伏锦又拽住她的衣袖。 他声音发颤,指尖冰凉:“千万……千万别被抓住。” 尤湘灵点点头,纵身跃上窗台。 就在她跳出去的瞬间,房门被“砰”地踹开,几个衙役冲了进来。 “什么人!”为首的捕快厉声喝道。 伏锦立刻挡在窗前,水袖一甩遮住了尤湘灵的身影:“做什么?我正在更衣呢……” 尤湘灵借着这片刻的掩护,轻巧地落在隔壁屋瓦上。 她猫着腰在连绵的屋顶间穿行,听见身后传来伏锦嗔怪声和衙役们醉醺醺的疑问声。 ……………… 城中的小巷像蛛网般错综复杂。 尤湘灵贴着墙根疾行,每经过一个路口都要屏息观察。 几个醉汉摇摇晃晃地从酒馆出来,她立刻闪身躲进一堆竹筐后面。 等脚步声远去,她才继续往集市方向摸去。 她得去买些种子。 转过好几条巷子,本应热闹的集市却一片死寂。 所有铺面都紧闭着门板,连往常彻夜经营的粮铺都上了厚重的铁锁。 尤湘灵蹲在一家种子店门前,透过门缝往里看——货架上空空如也,连装种子的布袋都不见了踪影。 “全城戒严,商铺暂不开门。”墙上的告示明明白白写着,“违者以通匪论处。” 尤湘灵咬了咬下唇。 村子里现在都没有种子了,若再没有新种子,村里的收成就完了。 她望向城北那片高墙大院——那里是刘大人的宅邸。 去年秋收时,原主曾亲眼看见刘家的管事拉走了十几车优质粮种。 尤湘灵紧了紧衣领。 “看来只能去借点种子了。”她轻声自语,身影如猫般朝着刘府的方向掠去。 刘府高大的围墙在日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尤湘灵蹲在对面的树上观察,发现府内很热闹,护院们来回巡逻。 她耐心等待着,直到一队护院交接的间隙,才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干。 刘府的围墙很高,她沿着墙根无声移动,指尖抚过每一处砖缝,终于在西北角找到了一处风化严重的裂缝。 “就是这里了。”她心中暗道,从腰间取出匕首,轻轻撬动松动的砖块。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每一丝声响都让她心跳加速。 终于,当最后一块砖被取出时,一个勉强能容她通过的洞口终于显现。 尤湘灵屏息钻入,眼前豁然开朗。 刘府内里远比外观看上去更为奢华——汉白玉铺就的小径两侧,名贵的芍药花开得正艳;琉璃瓦在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就连院中的石灯笼都是用整块青玉雕琢而成。 她贴着假山的阴影前行,忽然听见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尤湘灵立刻闪身躲入一丛茂盛的芍药后。 “换岗。”为首的护卫低声道,“都打起精神来。” 待脚步声远去,尤湘灵才敢继续前进。 绕过一个月亮门,她终于看见了那座重兵把守的仓房——四名带刀护卫守在正门,另有两人来回巡视。 “比想象的还要森严……”她暗自思忖,目光扫视着仓房的每一个角落。 忽然,她注意到仓房侧面有一扇小小的气窗,离地约有两丈高。 尤湘灵悄无声息地绕到仓房背面。 这里没有守卫,但也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 但这难不倒她。 墙下花草慢慢往墙上爬去。 她退后几步,突然加速冲向墙面,借着冲力在垂直的墙面上连踏三步,手指堪堪够到气窗边缘。 手臂上的肌肉绷紧,脚底下的花花草草往上托举她,她咬牙将自己一点点拉上去。 气窗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木框已经有些腐朽。 尤湘灵用匕首轻轻撬开插销,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底下的花草迅速缩回,恢复原状。 仓房内弥漫着谷物特有的清香。 她看见数十个麻袋整齐地码放在木架上,每个麻袋上都贴着红纸,写着“御赐良种”四个大字。 她轻巧地落在一堆麻袋上,正要解开其中一个查看,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换岗的对话声:“听说这批种子是从江南快马加鞭运来的?” “嘘,小声点。这可是要给按察使检查的,老爷特意吩咐要严加看管。” 尤湘灵屏住呼吸,直到外面的说话声再次远去。 她迅速解开一个麻袋——颗粒饱满均匀,确实是上好的种子。 她毫不犹豫地打开最大的那个麻袋,把其它种子统统倒进这个麻袋里,手上动作不停,心中暗喜。 她将包袱装得满满当当,又往怀里塞了几把种子。 随后,尤湘灵背着沉甸甸的种子包袱,正欲离开刘府高墙,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乐声。 她脚步一顿,心头涌起一股凌厉的杀意——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干脆取了那狗官的性命? 她循着乐声前行,借着假山花木的掩护,很快来到前院的回廊下。 只见大厅内相当热闹,数十名身着锦绣罗裙的丫鬟正端着珍馐美味来回穿梭。 刘大人身着绛紫色锦袍,正满脸堆笑地向主座上的官员敬酒。 “陈大人远道而来,下官一直未能尽地主之谊,甚是遗憾。如今下官特意备了些薄酒,还望大人赏光。”刘大人谄媚地笑着,双手捧起一只鎏金酒杯,“这是用千年人参浸泡而成的……” “够了!”那陈砚明突然拍案而起,将酒杯重重掷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让满座宾客都为之一颤,“刘大人,你可知前段时间城外饿殍遍野?这一桌酒席,够多少百姓活命?” 尤湘灵屏住呼吸,看着厅内剑拔弩张的一幕。 刘大人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锦袍后背明显洇湿了一片:“大人明鉴,这都是下官自掏腰包……” “自掏腰包?”陈砚明冷笑一声,手指指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南海的鱼翅、西域的驼峰、北疆的熊掌,“就凭你那点俸禄?” “我之前放过你你不想原陵城生乱,你以为我是为了向你索要好处吗?”他突然抓起一盘晶莹剔透的水晶饺狠狠摔在地上,“本官明日就上奏朝廷,查查你这‘自掏腰包’的钱从何而来!” 77.他有个软肋 满座宾客噤若寒蝉,几个歌姬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陈砚明拂袖而去,刘大人瘫坐在黄花梨木椅上,面如死灰,方才还油光满面的胖脸此刻像是被抽干了血色。 尤湘灵冷眼旁观这一切。 “看来……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了。”她无声地勾起唇角,最后看了一眼乱作一团的宴席,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刘大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和瓷器碎裂的脆响。 尤湘灵紧了紧肩上的包袱,头也不回地沿着小巷朝着城外走去。 ……………… 尤湘灵踏着晨露回到村口时,天色已经暗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那座曾经因各种情况而搁置的山神娘娘庙,如今已经快要竣工了。 十几个村民正在工地上忙碌,有人扛着新砍的木材,有人搅拌着泥浆,还有几个老匠人正在精雕细琢神像的面容。 那尊未完成的山神娘娘像,眉眼间已然有几分她的神韵。 “尤姑娘回来啦!”正在搬砖的小六子第一个看见她,黝黑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他这一嗓子,引得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过来—— “您看这庙盖得可还成?” “神像的眼睛我特意照着您画的……” “大伙儿天没亮就来干活了!” 尤湘灵望着那一张张殷切的脸,喉头突然有些发紧。 她解下肩上的包袱,沉甸甸的种子发出悦耳的沙沙声:“我带了新种子回来。” 这句话像一滴水落进油锅,村民们顿时沸腾起来。 尤湘灵示意大家安静,将包袱摊开在庙前的青石板上。 种子泛着润泽的光芒,像一粒粒细小的金子。 “这是上好的种。”她抓起一把种子,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流泻而下,“每家按人头来领,种植上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 人群中有老人颤巍巍地跪下,粗糙的手掌抚摸着那些饱满的种子,浑浊的泪水滴在石板上。 尤湘灵连忙将他扶起,却听见老人哽咽道:“山神娘娘显灵了啊……” 尤湘灵无奈地摇头,却看见村民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正要再解释,忽然注意到庙墙根下放着几个粗陶碗,碗里盛着新摘的野果和还冒着热气的米糕——是给神像上供的贡品。 “姑娘别推辞了。”赵家媳妇挤到前面,手里捧着件崭新的棉布衣裳,“这是大伙儿凑钱扯的布,我熬了一夜赶出来的。您试试合不合身?” 尤湘灵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尘土的旧衣,又看了看那件针脚细密的新衣,终于不再推辞:“多谢。” 人群依依不舍地散去,只剩下几个工匠还在继续雕琢神像。 尤湘灵走近端详,发现神像手中握着的不是传统的玉如意,而是一把麦穗。 ……………… 尤湘灵独自站在田垄上,望着眼前绵延的几十亩旱地。 夏季的热风卷着干燥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她挽起袖口,抹了把额头的汗水。 “得抓紧时间了。”她轻声自语,解开腰间沉甸甸的包袱。 油布展开,露出里面饱满的种子——这是适合夏季播种的绿豆,耐旱又生长快。 尤湘灵赤脚踏入田中,干硬的土块硌得脚底生疼。 她蹲下身,指尖泛起淡淡的绿光,轻轻点在土壤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板结的泥土突然变得松软,像被无形的犁翻过一般。 感谢三级植物系异能,让她能把土地变得更适合农作物生长。 她抓起一把种子,沿着松软的土沟均匀撒下。 每走一步,指尖的绿光就为下一块土地松土。 偶尔遇到特别干硬的地块,她就多停留片刻,直到土壤也变得松软。 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在后背晕开深色的痕迹。 尤湘灵不时直起腰活动一下,但手上的动作始终没停。 “这一片种完了。”她望着已经播种完毕的东边地块,又看向西边尚未开垦的旱田。 夜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 从怀里取出水囊灌了几口,尤湘灵继续向西边走去。 这一次,她改变了播种方式——双手同时泛起绿光,左右开弓地在土地上划过。 两行松软的土沟同时出现,效率顿时提高了一倍。 田间的虫鸣此起彼伏,偶尔有萤火虫从她身边掠过。 尤湘灵的脚步越来越慢,但手上的绿光始终稳定。 当最后一粒种子埋入土中,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她站在田垄上,看着眼前整齐的田畦。 虽然现在还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土,但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绿油油的豆田。 “总算种完了。” 转身离开时,她的脚步有些蹒跚,但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意。 身后,新播下的种子静静躺在土壤中,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 尤湘灵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院。 月光如水,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见卫玉书正伏在案前核对账册,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 “回来了?”卫玉书头也不抬地说道,手中的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尤湘灵没应声,直接扑到他背上,带着一身泥土和麦草的气息。 卫玉书被她撞得往前一倾,却稳稳接住了她环过来的手臂。 “累死了……”她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声道,“几十亩地,全种完了。” 卫玉书这才放下笔,转身打量她——裙摆沾满泥点,手指上还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发间还夹着几根杂草。 他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尘土,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脸颊:“怎么不叫人帮忙?” “有异能不用,岂不是浪费?”尤湘灵笑嘻嘻地抓住他的手,指间泛起淡淡的绿光,几粒残留的绿豆在她掌心发了芽,“你看,长势多好。” 卫玉书无奈地摇头,却掩不住眼中的心疼。 他起身去灶台边盛了碗一直温着的汤:“喝点解暑。今日村里来了三拨打听消息的,我都打发走了。” 尤湘灵捧着碗小口啜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了,我在城里遇见陈砚明了。” 她简单描述了刘府宴席上的见闻,眼睛亮晶晶的:“你说,有没有可能把这位陈砚明拉到我们这边?” 卫玉书眸光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难说。”他沉吟道,“陈砚明李严是出了名的清官,但也是朝廷的死忠。” 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他有个软肋。” 78.这不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剧本吗 尤湘灵立刻凑近,发丝扫过他下巴:“什么软肋?” “他母亲。”卫玉书低声道,“老太太患有心疾,常年需用免贵药材调理……” 尤湘灵眼睛一亮,手指不自觉地缠绕着他的衣带:“他需要人帮忙治他母亲的病?这不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剧本吗?” “那位陈砚明的母亲……现在住在哪里?”尤湘灵期待的问,“若是能治好老人家的病,或许……” 卫玉书的动作顿了顿:“陈砚明是京官外放,其母……应当还在皇都。” 他倒了杯凉茶推到她面前:“距此少说也有千里之遥。” 茶杯与石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尤湘灵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水,看着自己的倒影被涟漪打碎。 “这样啊……”她很失望。 卫玉书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伸手覆上她紧握的拳头:“急什么?村里刚分完田地,粮种才播下,大伙儿都还需要时间休养。” 他继续道:“刘府那边刚丢了种子,眼下风声正紧。陈砚明既然要查他,不如先让他们狗咬狗。” 尤湘灵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 她反手握住卫玉书的手掌。 “你说得对。”她长舒一口气,“是我太心急了。” 卫玉书唇角微扬:“刘大人现在自身难保肯定没工夫管我们了,等稳定下来了,再谋划这些不迟。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乡亲们吃饱饭。” 尤湘灵向外看去。 夕阳下,几个孩童正在新开辟的晒谷场上追逐嬉戏,欢笑声随风飘来。 更远处,新播种的田地里,嫩绿的幼苗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嗯。”她终于露出笑容,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那就先让刘大人再逍遥几日。” ……………… 盛夏的日头毒辣得很,尤湘灵戴着斗笠站在田埂上,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 她眯着眼望向眼前这片刚分到各户手中的旱地,干裂的土块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尤姑娘,这地怕是种不活东西啊。”老李头蹲在地头,粗糙的手指扒拉着板结的土块,愁眉不展地说道。 尤湘灵蹲下身,指尖轻轻点在龟裂的土壤上。 一缕莹绿的微光从她指间渗出,像是有生命般在土缝间游走。 眨眼功夫,那处干硬的土块就变得松软湿润,散发出泥土特有的芬芳。 “您瞧,这不是能种了?” 四周围观的乡亲们发出惊叹声,几个半大孩子更是凑上前来,好奇地摸着突然变软的泥土。 “神了!真神了!”郑木匠激动地拍着大腿,粗糙的脸上笑出了褶子。 尤湘灵却摇摇头:“我这只能帮着开个头,往后还得靠大伙儿精心照料。” 她指向不远处的小溪:“明日咱们挖条水渠过来,再搭个遮阳的草棚,保准秋收时能打满仓。” 正说着,村东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只见王大叔飞奔而来:“尤姑娘!快看看我家的秧苗!” 尤湘灵赶忙迎上去。 原来是他家新分的两亩水田里,秧苗突然蔫了大半。 她二话不说跟着跑到田边,赤脚踏进浑浊的水里。 指尖浸入水中,绿光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 “是水太热了。”她抬头道,“得换些活水,再往田里扔些水葫芦遮阴。” 夕阳西下时,尤湘灵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 今儿光顾着给村民们帮忙了,自己那些地全交给了卫玉书那边的人。 等明儿,她就得自己去种了。 远处传来蛙声一片,新播种的田地里,嫩苗在夜色中悄悄生长。 ……………… 晨露未晞时,尤湘灵便提着竹篮来到了自己的绿豆田。 “早啊,小家伙们。”她蹲在田垄边,指尖轻轻抚过沾着露水的叶片。 晨风拂过,成片的绿豆苗轻轻摇曳。 这片绿豆田长得格外喜人。 才播种半月有余,植株已经长到膝盖高,郁郁葱葱地连成一片绿海。 “你们可真争气。” 尤湘灵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使用异能。 忽然,她注意到角落里有几株长势稍弱的幼苗。 “怎么了?水土不服吗?”她蹲到那几株苗前,指尖泛起莹莹绿光。 豆苗的叶片立刻精神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抽出几片新叶。 “这才对嘛。”她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拔掉旁边的几株杂草,“别急,慢慢长,还早着呢。” 正说着,一片豆叶突然蹭了蹭她的手腕。 尤湘灵莞尔一笑:“知道啦,会常来看你们的。” “明日带些草木灰来。”她对着豆田说道,“保准让你们长得更壮实。” 午后的烈日下,她的绿豆田格外醒目。深绿的叶片在热浪中轻轻摇曳,比其他人家田里的植株要高出一截。 路过的村民无不驻足赞叹,有样学样地也跟着跟自家庄稼说起话来。 傍晚浇完水,尤湘灵盘腿坐在田埂上,闲得无聊跟豆苗们念叨着村里的新鲜事。 “听说有家的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西边水渠明天就能挖到咱们这儿了……” “等丰收了……” 月光升起时,她才伸了个懒腰离开。 走出老远,还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在夜色中依然精神抖擞的豆田。 ………………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除了一点点长大的农作物,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这一天—— 天刚蒙蒙亮,尤湘灵就被一阵欢快的锣鼓声惊醒。 她推开窗户,只见十几个村民簇拥在院门前,为首的老李头手里捧着个红绸包裹的木匣,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尤姑娘!山神娘娘庙今儿个竣工啦!”老李头高声喊道,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喜气,“大伙儿都等着您去主持开光仪式呢!” 老李头双手捧上那个红绸匣子:“这是照着您模样雕的山神娘娘像,请姑娘过目。” 掀开红绸,只见一尊尺余高的檀木雕像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 雕像眉眼温婉,手持麦穗,衣袂飘飘间竟真有几分她的神韵。 更令人惊讶的是,雕像脚下还刻着几株栩栩如生的豆苗——正是她最宝贝的那片绿豆田里的模样。 “这……”尤湘灵指尖轻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吉时定在辰时三刻。”春兰她娘挤上前来,抖开一件崭新的绣花衣裙,“这是全村妇人连夜赶制的祭服。” 79.丝绸之路 尤湘灵被众人簇拥着来到新建的庙前,算不上华美的庙宇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庙前早已摆好了祭品。 正中那个青铜鼎里面插着三炷手臂粗的香,青烟袅袅直上云霄。 “请山神娘娘入殿——”随着村里老人拖长的唱喏,八个壮汉抬起神轿,轿中端坐着那尊檀木雕像。 尤湘灵跟在轿后,看见道路两旁跪满了村民,有人甚至从十里八乡赶来观礼。 入殿仪式庄严肃穆。 檀木像被安放在神龛上的那一刻,殿外突然响起震天的鞭炮声。 “献祭——” 村民们依次上前,将自家最珍贵的产出摆在供桌上。 有刚摘的时鲜瓜果,新磨的麦面,活蹦乱跳的锦鲤。 亦有几个孩童捧着他们从山上采来的野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供桌角落。 “请山神娘娘显圣——” 全场霎时寂静。 尤湘灵站在人群最前方,悄悄将手背在身后,指尖泛起绿光。 奇迹发生了! 空地上突然冒出无数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长叶。 转眼间,自动排列成了“风调雨顺”四个大字。 “神迹啊!”村民们纷纷叩首,有些老人甚至激动得泪流满面。 ……………… 一个月的时光在忙碌中飞逝。 在她的异能辅助下,她那绿豆田收获的时间到了。 尤湘灵带着十几个村民来到了她的绿豆田边。 晨光中,几十亩豆田泛着金绿色的波浪,饱满的豆荚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开镰——”随着她一声清喝,村民们手持镰刀走进田间。 锋利的刀刃划过豆秆,发出清脆的“嚓嚓”声。 “尤姑娘,您看这豆子!”郑木匠捧着一把刚剥出来的绿豆,颗粒饱满圆润,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我活了四十年,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 田间很快堆起了一座座小山般的豆秧。 妇女孩子们跟在后面,熟练地将豆荚摘下来扔进竹筐。 欢笑声中,尤湘灵忽然注意到田垄尽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卫玉书正抱臂倚在树下,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拍拍手上的豆荚碎屑,快步走了过去。 卫玉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刚收到的消息,陈砚明上奏朝廷,以贪腐之名革了刘大人的职。” 他抖开信纸:“更妙的是原陵城今早已经贴出告示,解除了城门戒严。” 尤湘灵眼睛一亮,接过信纸细看。 半晌,她抬头望向城门方向:“是时候进城了。” “现在?”卫玉书挑眉。 尤湘灵摇摇头,指尖轻轻捻着一颗饱满的绿豆:“明日再去。我要带上这批新收的绿豆,再叫上几个村民一道。趁着新鲜卖个好价钱,正好换些盐铁回来。” 卫玉书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尤湘灵却突然话锋一转:“倒是你,这些日子总不见人影。” 她伸手拂去他肩头的一片枯叶:“有时候半夜醒来,枕边都是凉的。” 这一个多月卫玉书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连着两三天都见不着人影。 卫玉书握住尤湘灵沾着泥土的手,低声道:“回家再说。” “好吧。” 看来是有些事情不适合当众说。 尤湘灵也没再追问。 田间收割的活计一直忙到日头西斜。 尤湘灵指挥着村民们将最后一车绿豆装好,又仔细叮嘱了晾晒的注意事项。 随后回了府邸。 院子里飘着饭菜的香气。 尤湘灵推开门,只见卫玉书正在灶台前翻炒着一锅野菜,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桌上摆着两碗新磨的绿豆粥,还冒着热气。 “洗手吃饭。”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虽然如今日子好了不少,还有十几个护卫——虽然是曾经的死士——但卫玉书好像还是更喜欢亲自洗手作羹汤。 饭毕,卫玉书终于开口了:“我有事要说。” 他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满了记号。 “这些日子,我带着他们扮作商贩,把方圆百里的情况都摸了一遍。” 他指尖点着地图上的几个红点:“这里是官道关卡,这里是各县驻军,还有这些……” 尤湘灵凑近细看,发现地图边缘还标注着几个陌生的村落名称。 她意识到了什么。 “你要出远门?”她猛地抬头。 卫玉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三日后启程。最远要到边关一带,快则半月,慢则一月。” 卫玉书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西域边关的位置:“我打算往这边看看,据说那边新来了批胡商。” 尤湘灵从最初的惊讶之中缓过来,很快便接受了。 毕竟,孩子大了,总要去远航的嘛。 当然,卫玉书不是孩子。 主要是“边关”“西域”这两个词触动了她的神经。 尤湘灵眼睛一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你一定要出关!” 她兴奋地用手指在图上画了个大圈:“去西域,用丝绸和瓷器换些种子回来。” “种子?” “对!”尤湘灵翻出纸笔,快速画了起来,“一种是黄色的,叫玉米,颗粒像珍珠一样排列在棒子上。” 她笔下很快出现一个玉米棒子的轮廓。 “另一种叫土豆,埋在地下的块茎,煮熟后软糯香甜。” 卫玉书盯着那些前所未见的图案,有些讶异:“湘灵,这些……是你前世认识的吗?” “是的,在我的那个时代,这些作物养活了大半个中原……不,可以说是整个世界。”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交错的视线。 “从长安出发,经河西走廊,过玉门关,有一条商路通往西域各国。”尤湘灵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蜿蜒的线,“胡商们称之为'丝绸之路'。我们大可以用丝绸、瓷器,换回这些珍贵的种子。”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长安,没有河西,没有玉门关。但目前已知的大陆的形状是差不多的,也同样有西域。所以,我大胆猜测,你可以在那里换到我想要的种子。”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卫玉书的衣袖:“玉米耐旱,土豆高产,若能引进来,再遇上荒年也不怕了!” 卫玉书沉默地凝视着地图,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那个时代……一定很了不起。” 尤湘灵将脸贴在他掌心,轻声道:“但这里更好。” 她指向窗外:“你看,星星。我那个世界,丧尸病毒没爆发前就已经被污染了,夜晚甚至看不见几颗星星。” 卫玉书突然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我会找到这些种子。不管要走多远。” “记得带上丝绸和陶瓷,”尤湘灵闷在他怀里说,“他们很喜欢这些。” “这次,我们要带回来的是能养活万民的宝贝。” 80.收获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木床上。 尤湘灵靠在卫玉书肩头,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着圈。 方才的谈话结束,她突然又意识到了卫玉书即将离开她很长一段时间,此刻只想寻求些温存。 “承宣……”她仰起脸,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 卫玉书身上还带着白日里的阳光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香气,让她忍不住又凑近了些。 卫玉书喉结滚动,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尤湘灵趁机翻身半压在他身上,发丝垂落在他颈间。 “别闹。”他声音微哑,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我们还没成亲……” 尤湘灵不满地轻哼一声,低头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迂腐。” 她故意贴着他耳畔呵气:“村里大家可都以为我们成亲了……” “湘灵。”卫玉书突然翻身将她按回床上,双手撑在她耳侧,“我要明媒正娶,要三书六礼,要你堂堂正正做我的妻子。” 他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不是现在这样……” 尤湘灵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傻子。我又不在乎那些虚礼。” “我在乎。”卫玉书捉住她的手按在胸前,让她感受自己剧烈的心跳,“等我把事办妥,等村里安定下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我不想你受半点委屈。” 窗外虫鸣阵阵,尤湘灵能清晰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些饱满的豆荚,在阳光下裂开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就像此刻她心里某处微微绽开的感觉。 “那至少……”她狡黠一笑,突然仰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收点利息。” 唇齿交缠间,他指尖流连在她发间,却始终克制地停留在衣襟之外。 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他才艰难地拉开距离。 “睡吧。”他替她掖好被角,“明日你还要进城。” 尤湘灵背过身去,故意把被子全卷走。 卫玉书无奈,从柜子里又取出一条薄毯。 黑暗中,他听着身旁人逐渐平稳的呼吸,轻轻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 天刚蒙蒙亮,尤湘灵就带着老李头、春兰和柳青荷几人,赶着三辆牛车出了村。 车上满载着新收的绿豆、晒干的草药、编织精细的竹器,还有妇人们绣的帕子。 “姑娘,咱们先去哪?”老李头甩着鞭子问道。 晨雾中,城墙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市集。”尤湘灵拍了拍身旁鼓鼓的包袱,“先把绿豆卖给粮行,我打听过了,今年上好的新绿豆能卖到十五文一斤。” 进了城,街道上早已热闹起来。 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飘着早点摊的香气。 尤湘灵熟门熟路地带着众人来到粮行,掌柜的一见那饱满的绿豆,眼睛顿时亮了。 “哟,这成色!”掌柜的抓起一把绿豆在掌心搓了搓,“颗粒饱满,色泽青翠,确实是上等货。” 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以十八文一斤成交。 尤湘灵带来的二十石绿豆,足足卖了三十六两银子。 老李头在一旁掰着手指算账,笑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是草药。”尤湘灵带着众人转到药市。 几大包金银花、黄芩很快被几家药铺争抢,又有新的进账。 竹器和绣品也卖了个好价钱。 晌午时分,众人在茶摊歇脚。 尤湘灵这次只带了绿豆来,先只算了自己的钱,算上自己带的五十两银子,一共是八十六两。 随后是其余七七八八的钱,柳青荷陪着她一起算。 柳青荷算账很厉害,掏出随身携带的算盘打得飞起,账目一清二楚,尤湘灵连连称赞。 见算账不需要自己,她转而从怀里掏出一张长长的清单:粗盐二十斤、铁锄十把、棉布五匹…… 是村里人要的东西。 “先去铁匠铺。”尤湘灵起身拍拍裙子,“听说新到了一批精铁打的农具。” 众人跟着她在集市中穿梭,牛车上的货物渐渐换成了各种必需品。 正当他们准备前往布庄时,一个身着皂隶服的官差带着两个衙役拦住了去路。 “站住!”那官差眯着眼睛打量着满载货物的牛车,“这么多东西,交税了吗?” 尤湘灵心头一紧,下意识压低了斗笠,又扯了扯脸上带着的布巾。 虽是不戒严了,但她和卫玉书的通缉令还在角落挂着呢。 “官爷明鉴。”老李头反应最快,满脸堆笑地上前,“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这些不过是些农具粗布……” 官差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少废话!要么交市税,要么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尤湘灵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约莫二两重,悄悄塞到官差手中:“官爷行个方便,我们小本买卖,实在……” 那官差掂了掂银子,冷哼一声:“算你们识相!” 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待官差走远,尤湘灵长舒一口气。 “这样不行。”她压低声音对众人道,“我们目标太大,容易惹人注意。这样吧,我们先分开,你们可以自己组队,申时在城门口茶摊汇合。” 众人点头应下,很快四散开来。 尤湘灵独自背着个,叫上柳青荷,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穿过几条幽深的小巷,来到熟悉的戏园进去,到了熟悉的门前。 她抬手叩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伏锦那张俊美的脸从阴影中探出。 他凤眼微挑,在看到柳青荷的瞬间骤然冷了下来:“尤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别紧张。”尤湘灵笑着拉过柳青荷,“这是柳姑娘,自己人。” 他顿了顿,还是不情不愿开了门。 随后,伏锦一把将尤湘灵拽进门内,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他急切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事吧?上次官兵搜查后,我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听说城里到处贴着你的画像……” 尤湘灵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好着呢,你看,这不是来找你了?” 伏锦这才松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你还敢说,每次都答应我一定常来看我,每次都忘到脑后。” 他倚着门框,绛红色的戏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转着玉扳指:“这一次更过分,来看我就看我,怎么还带着个生面孔?” 他斜睨着柳青荷,语气酸溜溜的:“莫不是信不过我?” 81.赎身 “这不是担心你嘛。”尤湘灵眨眨眼,“上次分别时,你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小心。” 伏锦轻哼一声,修长的手指卷着衣带:“那也不必带人来啊。” 他凑近尤湘灵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多担心?每天都要求人去城门口看通缉令……” “好啦好啦。”尤湘灵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在伏锦眼前晃了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我是来给你赎身的。” 伏锦手中的玉扳指“啪嗒”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凤眼瞪得滚圆:“你……你说什么?” “六十两银子。”尤湘灵笑眯眯地说,“不过我不方便出面,所以让柳姑娘替你赎身。” 伏锦猛地抓住门框,指节都泛了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那双凤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狂喜、不敢置信,还有一丝隐隐的水光。 “怎么?高兴傻了?”尤湘灵晃了晃手中的钱袋,银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伏锦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你当真?你攒够钱了?你不是说,你……” 他有些语无伦次,声音都在发颤,那双惯常风流倜傥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星光。 尤湘灵笑着将钱袋递给柳青荷:“柳姑娘,有劳了。” 伏锦这才如梦初醒,转身就往屋里冲,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等着!我这就去叫班头!” 不多时,他拽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回来了。 那班头眯着眼打量柳青荷:“这位姑娘要赎人?” 柳青荷从容地取出银两,一枚枚排在桌上:“六十两,一个子儿不少。” 班头瞥了眼银两,又看看伏锦,突然变了脸色:“不成!伏锦是咱们戏班的台柱子,六十两太少了!” 尤湘灵站在柳青荷身后,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间的匕首。 “那您开个价?”柳青荷语气平静。 “至少一百两!”班头狮子大开口,唾沫星子飞溅,“少一个子儿都别想带人走!” 伏锦脸色瞬间煞白,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袖。 就在这时,尤湘灵突然上前一步,“铮”的一声拔出匕首,寒光闪闪的刀刃直接架在了班头脖子上:“六十两,一个铜板都不会多给。” 班头瞬间怂了,吓得两腿发软,结结巴巴道:“好、好汉饶命……” “契书。”尤湘灵冷声道,刀刃又逼近了几分。 班头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卖身契。 伏锦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撕得粉碎! “老子自由了!”他仰天大笑,转身就要去抱尤湘灵,却突然想起来不能暴露她的身份,于是猛地刹住,转而冲她眨了眨眼。 尤湘灵这才收起短刀,压低声音道:“赶紧收拾东西,天黑前得出城。” 班头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收起银两。 伏锦已经飞奔回屋,不过片刻就提着个小包袱跑出来,平日里那些精致的戏服首饰一样没拿,只带了几件贴身衣物。 “走吧!”他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欢喜,走路都带着风,“从今往后,我伏锦这条命就是你们的了!” 三人沿着城墙根往约定的汇合点走去。 柳青荷一路上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拉住尤湘灵的衣袖:“尤姑娘,若是把伏公子带回去……卫公子那边……” 尤湘灵脚步一顿,眉头微蹙。 她还未开口,伏锦已经笑吟吟地插了进来:“柳姑娘放心,我定会与卫公子好好相处的。” 他眼波流转,语气轻柔似水:“毕竟……尤姑娘待我这般好,我怎舍得让她为难呢?” 这话说得婉转动听,却让柳青荷眉头皱得更紧。 尤湘灵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确实先对伏锦许下赎身的承诺,可如今心中装的都是卫玉书…… “到了。”柳青荷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茶摊前,老李头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见他们带着个陌生男子回来,众人脸色各异。 “诸位安好。”伏锦落落大方地行礼,红袍格外醒目,“在下伏锦,承蒙尤姑娘相救,今后就是自家人了。” 老李头上下打量着他,胡须抖了抖:“这……这位公子是?” “新伙伴。”尤湘灵简短地说,却不敢直视众人的眼睛。 她现在心里乱的很。 她到时候该如何向卫玉书解释? 他会理解吗? 回村的路上气氛诡异,伏锦始终跟在尤湘灵身侧,时不时为她拂去肩头的落叶,或是递上水囊。 这些亲昵的举动引得村民们频频侧目。 “尤姐姐。”春兰悄悄凑过来,“这位公子……和卫公子……” “唉……到时候再说吧。”尤湘灵打断她。 她望着远处已经亮起灯火的村落,心口像压了块大石。 伏锦忽然在她耳边轻声道:“若是我让你为难了,现在让我离开还来得及。” 他语气轻松,眼底却藏着几分黯然。 尤湘灵看着伏锦精致的侧颜,又想起卫玉书。 一个是曾经患难与共的知己,一个是如今倾心相许的爱人…… “先回村再说吧。”她最终只是这样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牛车吱呀吱呀地前行,载着满车货物,也载着满腹心事。 尤湘灵望着越来越近的村口,第一次感到归家的脚步如此沉重。 “其实,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小六子凑上来笑嘻嘻道,“好眼光!” 老李头拽着尤湘灵往旁边挪,压低声音道:“咱们村东头有间空着的茅草房,要不先把人安置在那儿?等卫公子出门了再接回去,你们俩再做夫妻……” “胡闹!”尤湘灵耳根发烫,“伏锦只是……” “尤姐姐别害臊。”春兰挤过来插话,“您这样的本事,多收几个又怎么了?全村人都给您撑腰!” 尤湘灵正要解释,却见伏锦正摇摇晃晃坐在一旁牛车上冲她眨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82.吃醋 府里,卫玉书正在院中擦拭佩剑。 护卫匆匆跑来,附耳说了几句。 他手中动作一顿。 “伏锦……”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尤湘灵曾经提起过,虽然提的不多,但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剑尖“铮”地一声插入土中。 卫玉书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她为何突然将人赎回来? 他们之间……可还有别的约定? “卫公子!”又一个护卫气喘吁吁地跑来,“尤姑娘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卫玉书猛地站起身,又强迫自己缓缓坐下。 他拿起布巾继续擦剑,可指节已经泛白。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有那个陌生的、带着几分慵懒的男声:“你这村子真是人杰地灵呢,听说现在你是村长?厉害呀……” 手中布巾被攥得变了形。 卫玉书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数到十,才抬头看向院门方向。 月光下,尤湘灵正领着个红衣男子走来,那人眉眼如画,行走间自带风流。 “承宣……”尤湘灵的声音有些发虚,“这是伏锦,我……” “我知道。”卫玉书平静地打断,目光在伏锦身上一扫而过,“你提过的那个伶人。” 伏锦上前一步,刚要行礼,却在看清卫玉书面容的瞬间怔了怔。 这个男人的容色并不逊色于他,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黄脸公。 他为数不多的优点好像派不上用场了…… 并且…… 这个男人眼中的敌意,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那边,卫玉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既然伏公子已经赎身,那便是自由人。村里还有几间空屋,明日我让人收拾出来,你就住那里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当是个普通村民。” 尤湘灵刚要点头答应,伏锦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眶瞬间红了。 “卫公子!”他声音哽咽,一把抓住尤湘灵的衣角,“我自幼在戏班长大学戏,既不会种地也不会打猎,若是独自住在村里,怕是要饿死的……” 说着说哭就哭,竟真的落下两行清泪:“求求您发发慈悲,让我留在府里吧!我什么活都能干,洗衣做饭、端茶递水,伺候您和尤姑娘都行……” 卫玉书瞬间维持不住那种平静的表情了,手中的剑鞘“砰”地砸在石桌上:“厚颜无耻!你怎能如此不要脸面?!” 伏锦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一脸无辜:“卫公子何必动怒?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啊!” 他说着竟还往前膝行两步:“您看,尤姑娘待我这般好,我定会好好侍奉您二位……” “放肆!”卫玉书再也忍不住,一把抽出佩剑指向伏锦,“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剑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距离伏锦的咽喉只有寸许。 伏锦却丝毫不惧,反而仰起脖子,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卫公子若是觉得我碍眼,现在就可以一剑了结了我。只是……” 他转头看向尤湘灵,眼中泪光盈盈:“只是辜负了尤姑娘一片苦心……” “你!”卫玉书气得手都在发抖,他怒气冲冲扭头看向尤湘灵,却见她满脸心疼地看着伏锦。 “阿锦,你何必如此?承宣不是那种人,他不会欺负你的……” 不,他会。 卫玉书心中默默反驳,但剑尖却始终没有往前递出半分。 尤湘灵站在两人中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看看满脸怒容的卫玉书,又看看梨花带雨的伏锦,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她纠结道,“都先别吵架。阿锦,你先起来,承宣,你也把剑放下。” 夜风拂过庭院,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卫玉书和伏锦谁都没动。 三人僵持在原地,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 伏锦最先打破沉默,他擦了擦眼角,轻声道:“尤姑娘别生气,是我不好……” 说着就要起身:“我这就去村里找住处,绝不让你为难。” 卫玉书冷哼一声收回佩剑。 他心想这人还算识相,但下一秒—— 却见伏锦刚站起来就“哎哟”一声,整个人往尤湘灵身上倒去。 “小心!”尤湘灵下意识伸手去扶。 卫玉书登时反应过来,心里咬牙。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尤湘灵拉到身后,任由伏锦“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装够了吗?”他冷冷道,“戏子就是戏子,演得一出好戏!” 伏锦坐在地上,捂着摔疼的膝盖,只是哽咽:“卫公子好狠的心啊……” 他费力地爬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您是真的在乎尤姑娘。” 卫玉书眼神一凛,手中佩剑“铮”地一声出鞘半寸:“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伏锦拖长声调,红袖轻拂,不着痕迹地往尤湘灵身边挪了半步,“只是觉得尤姑娘眼光真好,挑中您这样重情重义的郎君。” 确实没什么意思。 阴阳怪气,茶言茶语两句罢了。 尤湘灵被夹在中间,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刚要开口,卫玉书突然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忍无可忍,不装平静不装镇定了:“少在这里花言巧语!明日一早,你必须离开村子!” “承宣!”尤湘灵惊呼。 伏锦也不装了,不慌不忙,反而迎着剑尖上前一步:“卫公子要杀我?” 他轻笑一声,脖颈在剑锋上蹭出一道血痕:“那请快些动手,能死在尤姑娘面前,也算我的福分。” “你以为我不敢?”卫玉书手腕一抖,剑锋又逼近几分。 “住手!”尤湘灵猛地推开卫玉书的胳膊,挡在两人中间,“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成冰。 伏锦突然“噗嗤”一笑,又是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好啦好啦……” 他摆摆手:“卫公子既然不欢迎我,那我走便是。” 说着转身作势要走,却又突然回头:“只是……” “只是什么?”卫玉书冷声问。 “只是我这一走,怕是活不过三日。”伏锦幽幽叹气,“罢了罢了,我贱命一条,还以为自己脱离苦海了,却没想到卫大人容不下我,连让我在一旁做个奴才也不肯……” 卫玉书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在这方面,他段位确实不如伏锦。 83.明争暗斗 尤湘灵咬了咬唇:“承宣,要不先让他在村里住下?等风头过了再……” “不行!”卫玉书断然拒绝,却在看到尤湘灵恳求的眼神时,语气软了几分,“至少……不能住在府里。” 伏锦眼睛一亮,立刻打蛇随棍上:“那我去住村口的土地庙也行!”他眨眨眼:“只要偶尔能来讨碗饭吃就好……只要能留在尤姑娘身边,我做个乞丐也是可以的。” “你!”卫玉书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却见尤湘灵已经点头应下。 “就这么定了。”尤湘灵一锤定音,不给两人再争执的机会,“伏锦就先住府里,我让柳青荷给你安排个房间,安排的远些,你若无事,不要来正屋这边……这样可以吗?” 她自认为这个办法两全其美。 伏锦立刻眉开眼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谨遵姑娘吩咐。卫公子放心,我定会安安分分的。” 卫玉书黑着脸看着伏锦离去的背影,手中佩剑“锵”地归鞘。 他转头看向尤湘灵,欲言又止。 “承宣……”尤湘灵主动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高兴,但……” “你心里清楚就好。”他撇过头,“那个戏子若敢有半分越矩……” 月光下,伏锦哼着小曲往外走去,红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回头望了眼相拥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日方长嘛……” ……………… 夜色渐深,院中只剩下卫玉书和尤湘灵二人。 卫玉书背对着尤湘灵,手中的佩剑被擦得锃亮,动作却比平日重了几分。 “承宣……”尤湘灵轻唤一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卫玉书身形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夜深了,你去歇息吧。” 尤湘灵绕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月光下,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吃醋了?”她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卫玉书别过脸去:“胡说什么。” 尤湘灵轻叹一声,将额头抵在他肩上:“我承认,对他确有几分情意……” 她感到卫玉书的身体骤然僵硬,连忙补充道:“但与你不同。他就像……就像春日里的一场梦,而你……” 她抬起头,直视着卫玉书的眼睛:“你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卫玉书眸色微动,却仍绷着脸:“那为何非要将他留在身边?” “他无处可去了,”尤湘灵轻声解释,“我早就给了他一个承诺,却一拖再拖,已经是很不应该了……但我发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从未逾矩。” 卫玉书沉默良久:“我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看他那副作态,实在恼火。”卫玉书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别扭。 尤湘灵忍不住轻笑出声:“他那性子,对谁都这般轻浮。你若真与他计较,反倒着了他的道。” 她踮起脚,在卫玉书唇上落下一个轻吻:“我心里装着谁,你还不知道么?” 卫玉书眸色转深,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许久,尤湘灵靠在他怀中轻喘:“不生气了?” “嗯。”卫玉书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但不许他再对你抛媚眼。” 尤湘灵忍俊不禁:“这个……我尽量。” 卫玉书惩罚性地在她腰间轻掐一下,换来一声惊呼。 两人笑闹着,方才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回屋吧。” 尤湘灵点点头,与他十指相扣往屋内走去。 ……………… 次日清晨,卫玉书正在院中石桌上写写画画。 尤湘灵晨练归来,额上还带着薄汗,见他忙碌的身影,眼中不由浮现笑意。 她刚要说话,院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 伏锦穿着一袭长衫,手托食盘,施施然走了进来。 “早啊~”他眉眼含笑,将食盘放在石桌上,“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给二位做了几样小菜。来伺候二位用膳。” 尤湘灵大惊失色:“谁让你来的?!快回去!” 卫玉书冷笑一声,按住尤湘灵的手:“既然人家一片‘好意’,我们岂能辜负?他愿意伺候,那就让他伺候。” 伏锦恍若未觉,殷勤地布起菜来。 他先给卫玉书盛了碗粥,转身给尤湘灵盛时,指尖却在她腕间轻轻一蹭:“尤姑娘尝尝这个莲子羹,我特意多放了蜂蜜。” 尤湘灵触电般缩回手,心虚地瞥了眼卫玉书。 果然,表情很难看。 “伏锦!”她压低声音警告,“你适可而止!” “怎么了?”伏锦一脸无辜,又夹了块糕点放到她盘中,“快来尝尝这茯苓糕,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呢。” 说话间,眼波流转,尽是柔情蜜意。 卫玉书“啪”地放下筷子,碗中清粥溅出几滴。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伏锦:“看来昨晚的话,你是没听进去。” 伏锦丝毫不惧,反而迎上他的目光:“卫公子何必动怒?不过是些家常小菜……” “承宣!”尤湘灵急忙拉住卫玉书的衣袖,“我们进屋用膳吧。” 卫玉书冷冷扫了伏锦一眼,突然勾起一抹冷笑:“不必。” 他重新坐下,竟亲手给伏锦也盛了碗粥:“既然来了,就一起用膳吧。” 尤湘灵愕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卫玉书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小菜,却是放到了伏锦碗中:“尝尝这个。” “平岭村不养闲人,”他语气平淡,眼中却带着警告,“以后每日的饭菜,就劳烦你送来了。厨房里负责府里十几号人的一食三餐,洗洗刷刷,也全部交给你了。” 伏锦笑容微僵,显然没料到这一出。 这是真把他当下人看了。 不对,这个工作量,属于是牛马中的牛马了。 尤湘灵想开口为伏锦说两句话,却被卫玉书一眼瞪了回去。 一顿早膳吃得剑拔弩张。 尤湘灵如坐针毡,每次伏锦想要“献殷勤”,都会被卫玉书不动声色地挡回去。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暗潮汹涌。 终于用完早膳,伏锦刚要收拾碗筷,卫玉书突然道:“对了,村西头的水渠还没挖完。”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既然你这么想‘伺候’人,不如去帮帮忙?” 84.一起被扫地出门 伏锦维持不住表情了。 “怎么?不愿意?还是说,你所谓的‘伺候’,只针对湘灵一人?” 尤湘灵眼看又要起争执,连忙起身:“伏锦,你先回去吧。” 伏锦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行礼退下。 待他走远,尤湘灵才长舒一口气,转头却见卫玉书正冷着脸看她。 “昨晚才说的话,今早就忘了?”他语气酸涩,“还是说,你很享受他的‘伺候’?” 尤湘灵急得直跺脚:“我没有!” “那他碰你手的时候,怎么不躲开?”卫玉书逼近一步。 “我……”尤湘灵语塞,突然灵机一动,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只记得你爱吃什么。” 她眨眨眼:“比如……现在最爱吃醋?” 卫玉书脸色一沉,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就往主屋外拽,“砰”地一声将门关上,还落了闩。 尤湘灵愣住了。 她的灵机一动,好像起到了反效果。 “承宣!”尤湘灵拍着门板,“你开门啊!” 门内毫无动静,只有茶杯重重搁在桌上的声响。 尤湘灵在门口喊了半天也没反应,这次确定卫玉书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最后尤湘灵也没了办法,垂头丧气地往花园走去。 她刚转过回廊,就撞见了正在修剪花枝的柳青荷。 “这是怎么了?”柳青荷放下剪刀,“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尤湘灵长叹一声,将事情原委道来。 说到最后,她苦恼地揪着衣角:“我现在是既对不起承宣,又对不起伏锦……” 柳青荷蹙眉:“这事确实是你不对。既然心属卫公子,就不该将伏锦带回来,应当直接拒绝他才是……” “谁说尤姐姐不对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只见春兰从假山后蹦出来,手里还攥着把野花,“明明是卫大哥太小气!尤姐姐这样的人物,多几个相好的怎么了?” 柳青荷眉头紧蹙,将手中的花剪轻轻放在石桌上:“春兰妹妹,此言差矣。情之一字,贵在专一。若人人三心二意,这世间哪还有真情可言?” 春兰不服气地晃了晃手中的野花:“柳姐姐你看,这一枝花上尚且有好几个花苞呢。我爹说了,有本事的女子就像沃土,自然能滋养更多花木。” “谬论。”柳青荷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你看这莲花,并蒂而生,生死相依。若硬要再添一朵,反倒失了这份纯粹。” 尤湘灵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春兰眼珠一转,指着远处一对蝴蝶:“那柳姐姐如何解释这个?一只雄蝶往往追逐多只雌蝶,这才是自然之道。” “人与禽兽岂可相提并论?”柳青荷正色道,“我们读书明理,就是要超脱本性,追求更高洁的情操。” “可尤姐姐不是普通人啊!”春兰急得跺脚,“她能让庄稼丰收,能治病救人,这样的本事,难道不值得更多人倾心相待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最后,春兰撅着嘴道:“就算柳姐姐说得有理,可我还是觉得,像尤姐姐这样的能人,就该活得痛快些!” 柳青荷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柔声道:“傻丫头,真正的痛快,是找到一个知心人,与他共度余生。就像……” 她望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就像你爹娘那样。” 春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将手中的野花塞给尤湘灵:“尤姐姐,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跑了。 柳青荷收起花剪,轻声道:“尤姑娘,感情之事,如人饮水。但有一点你要记住——真心,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尤湘灵望着飘落的花瓣,心中愈发纷乱。 ……………… 尤湘灵缓步走在花园小径上,指尖无意识地揉搓着那朵野花。 “先许下承诺的是我……”她轻声自语。 当时刚救回卫玉书时她几乎一无所有,是伏锦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他们相遇比卫玉书更早,在她与卫玉书相识之前,他们便定下了诺言。 如果不是她一时冲动掏空钱包买下卫玉书,那么本该与她相伴的就是伏锦。 可如今…… 她望向主屋的方向,那里有她倾心相许的卫玉书。 他陪她开荒种地,在她最无助时始终相伴左右。 他们是糟糠夫妻,岂能一过上好日子就翻脸? “若非要二选一……”她攥紧了手中的花茎,汁液染绿了指尖,“我选承宣。” 可这个念头刚起,眼前就浮现伏锦凄然的笑脸——那个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的伶人,离了她要怎么活? 正当她愁肠百结时,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随风飘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尤湘灵心头一颤,循声找去。 很快,她便找到了歌声主人。 只见伏锦独自坐在井边,一袭白衣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他手中握着条素白帕子,正一边唱着闺怨词,一边往井里探身。 “阿锦!”尤湘灵魂飞魄散,冲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伏锦回头,脸上泪痕未干:“尤姑娘?” 他凄然一笑:“何必拦我……我这样的累赘,早该……” “胡说什么!”尤湘灵死死拽着他往后拖,“快下来!” 伏锦顺势跌坐在地,掩面痛哭:“都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你们两情相悦,还要来搅和……” 他抬起泪眼:“可我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离了戏班,离了你,我……” 尤湘灵心头一酸,扶着他到石凳上坐下。 伏锦仍在抽噎:“当年你说要替我赎身时,我就把这条命许给你了……可如今看你为难,我……” “别说了。”尤湘灵递过帕子,“我既答应过你,就绝不会弃你于不顾。” 伏锦接过帕子,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碰又迅速缩回:“可卫公子他……” “他会理解的。”尤湘灵说得坚定,心里却阵阵发虚。 伏锦轻声道:“其实……我早该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子,怎会属于谁呢?明日我就离开村子,去南边……” “别啊!”尤湘灵脱口而出,“外面很危险的!” 伏锦苦笑:“那也好过在这里让你为难。” 他起身,朝她深深一揖:“你的恩情,我来世再报。” 85.读书 尤湘灵心头一紧,急忙伸手去拉伏锦:“你别做傻事!” 伏锦却突然往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眼神若有似无地往她身后瞟去。 尤湘灵若有所觉,猛地回头—— 只见卫玉书不知何时站在廊下,面色阴沉地盯着这边。 光束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地上的影子几乎要将她笼罩。 “承宣……”尤湘灵心头一跳,随即便明白过来。 伏锦这是在避嫌啊。 他明明自己就处境艰难,却还处处为她着想,生怕引起误会。 这样善良体贴的人,承宣怎么会觉得他别有用心呢? “你先回去。”她匆匆对伏锦低声道,“记住别做傻事,明日我去找你。” 伏锦垂眸行礼,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尤姑娘保重。” 说完便转身离去。 尤湘灵心疼地看着他走远,这才快步走向卫玉书:“承宣,你听我解释……” 卫玉书冷冷扫了眼伏锦离去的方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回屋说。” ……………… 屋内光影摇曳,映得卫玉书的脸色忽明忽暗。 尤湘灵主动倒了杯茶递过去:“方才你都看见了?他……他只是一时想不开。” “想不开?”卫玉书冷笑,“我看他清醒得很。” “你误会他了。”尤湘灵认真道,“他方才还特意与我保持距离,就是怕你误会。这样处处为人着想的人,怎么会是别有用心?” 卫玉书盯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半晌才道:“湘灵,你太容易轻信他人了。” “可他对我是真心的好。”尤湘灵急道,“当年若不是他……” “我知道。”卫玉书打断她,“从前的恩情,如今你已用赎身相报。如今两不相欠,何必再纠缠不清?” 尤湘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想起伏锦含泪的眼,想起他说“来世再报”时的决绝,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可是……”她轻声道,“可是他一个人在外面,该怎么活下去啊……” 卫玉书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随你吧。” 他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突然话锋一转:“现在开始,我教你读书写字。” 尤湘灵一愣:“怎么突然……” “不是早就说好的么?”卫玉书从书架上取下一册账本,“还有管家之事,都要在我出发前教会你。” “管家有柳姑娘啊。”尤湘灵下意识道,“她做得很好……” “柳青荷终究是外人。”卫玉书声音沉了几分,翻开账本指着上面的条目,“你看,粮仓进出,银钱往来,这些都要心中有数。” 他又从书架上取出一册《千字文》,在案几上徐徐展开。 泛黄的纸页上,工整的楷书墨迹如行云流水。 “来,先认这几个字。”他修长的手指点在“天地玄黄”四个字上。 尤湘灵凑近细看,眉头微蹙:“这个‘天’字我认得,后面这个……” 她迟疑地指着“地”字:“像是‘地’字?” “不错。”卫玉书有些意外,“你竟认得?” “猜的。”尤湘灵抿嘴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截炭笔,在草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个“地”字,“我们那边的写法不太一样。” 卫玉书盯着那古怪的字迹:“要精炼很多,只不过,确实不太一样。” “我其实还是比较喜欢我们那里的写法,”尤湘灵又指着“玄”字,“这个……是不是‘玄’字?天地玄……那最后一个字应该就是黄了,天地玄黄。” 卫玉书:“你们那里也有千字文?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如今在这里,还是要学习之类的文字和写法,更重要的是,得要学会写毛笔字。” 说着取过一支毛笔递给她:“试试这个。” 尤湘灵接过毛笔,却像握炭笔一样攥在手里。 卫玉书于是起身站到她身后,大手覆在她执笔的手上:“要这样握。”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尤湘灵耳根发烫,瞬间注意就不能集中了。 “放松。”卫玉书带着她的手,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天”字,“笔锋要这样转……” 尤湘灵试着模仿,可毛笔软趴趴的,写出来的字像蚯蚓爬。 她泄气地搁下笔:“还是炭笔好使。” “不急。”卫玉书取来一叠习字纸,“把这个写完,就能入门了。” 他微笑:“今天就写完。” 尤湘灵:“???” 报复吧? 这绝对是报复! “这个‘地’字太难写了!” “先照着描……” “哎呀,墨蘸多了!” “手腕抬高些……” ……………… 晨。 卫玉书执着一卷《论语》,正襟危坐于案前。 尤湘灵跪坐在他对面,手指间捻着一支狼毫笔,却时不时发个呆。 没办法……读书实在是太无聊了。 尤其是连读好几天。 读的人头秃。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卫玉书念完一句,抬眸发现她又在走神,手中的戒尺“啪”地轻敲案几。 尤湘灵猛地回神,笔尖一抖。 “这句何解?”卫玉书板着脸问。 “啊?”尤湘灵眨了眨眼,“就是……就是为政要讲道德,像北极星一样……” “心不在焉。”卫玉书蹙眉,伸手道,“手。” 尤湘灵不情不愿地伸出左手。 戒尺“啪”地落在掌心,不重,却让她耳根发烫。 “继续。”卫玉书又翻开一页,“‘学而不思则罔’……” 尤湘灵揉着发红的手心,忽然耍宝道:“夫子,这句我早就会了。”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这句,字迹竟有七八分像他的笔迹,“你看,我还会默写呢。” 卫玉书一来没想到她冷不丁唤自己夫子,二来没想到她还真会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严肃:“那这句何解?” “学习不思考就会迷惘。”她脱口而出,又补充道,“就像我方才虽然看着在发呆,心里其实在默诵呢。” “狡辩。”卫玉书嘴角微扬,戒尺又轻轻点在她掌心,“再分神,就多罚十遍。” 尤湘灵终于收敛心神。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端正的楷书渐渐成形。 卫玉书不时俯身指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这一撇要再舒展些……” “手腕放松……” “对,就是这样……” 86.我不去了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尤湘灵忽然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夫子,我写完了。” 卫玉书接过她临的帖子,眉梢微挑。 短短几日,她的字竟已脱去生涩,隐约可见几分风骨。笔势流畅,竟有几分神韵。 “尚可。”他故作冷淡地评价,却将那页字小心地收入袖中,“今日就到这里。” 尤湘灵笑嘻嘻地凑近:“那夫子要不要奖励学生一下?” “贪心。”卫玉书轻敲她额头。 尤湘灵却忽然在他颊边轻啄一下:“那我自取啦,谢夫子赏~” 卫玉书耳根微红,板着脸道:“不成体统。” 手上却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二人亲昵了一会儿。 如今,尤湘灵已能流畅地诵读文章,毛笔字也写得有模有样。 “我要去商议西行之事了。”卫玉书道,“你可以出师了。” 尤湘灵眼睛一亮:“真的?” 卫玉书唇角微扬:“这几日用功,该奖励你。” 说着在她额上轻吻一下:“玩去吧。” 待卫玉书的脚步声远去,尤湘灵立刻放下毛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刚走到后院,就听见假山后传来一声轻唤—— “尤姑娘。” 伏锦从太湖石后转出,一袭长衫衬得他越发清瘦。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这几日都没睡好。 “你怎么在这儿?”尤湘灵惊讶道。 “自然是想你了。”伏锦踱步上前,眼中带着委屈,“整整好几天,你被关在书房里,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尤湘灵有些愧疚:“我在读书呢,我也是被押着连出去玩的功夫都没有……” “我知道。”伏锦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荷花的帕子,“你看,我连贺礼都备好了。” 帕子上绣着“学海无涯”四个字,针脚细密精致。 尤湘灵正要接过,伏锦却突然收回手,狡黠一笑:“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些天可曾想过我?” “你呀……”尤湘灵哭笑不得。 “我可想你想得紧。”伏锦凑近一步,声音压低,“日日在那偏僻小院里数落叶,就盼着你能来看我一眼。” 说着,又给她递上一支荷花:“我今天早上亲自摘的,漂亮吗?” 荷花娇艳欲滴,如此好颜色,他却不逞多让。 “好看。” “好看就好,不枉费我一番心思。” 二人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卫玉书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面色阴沉如水。 “承宣?”尤湘灵慌忙退开两步,“你不是去……” “忘了拿舆图。”卫玉书冷冷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卫玉书冷冷瞥向伏锦:“伏公子前两日不是要寻死觅活的吗?如今看起来倒是活得好好的。” 他抬眼,目光如刀:“还有心思来勾引我的未婚妻。” 凉亭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尤湘灵感到一阵尴尬,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伏锦顿了顿,笑容不减反增,“卫公子此言差矣。我不过是来向尤姑娘送个礼物,毕竟……”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卫玉书一眼:“有些人嘴上说着要去西域,说不定只是说说而已。” “你——” 尤湘灵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伏锦却绕过她,直视卫玉书的眼睛,“怎么,被我说中了?卫公子向来言出必行,这次西域之行,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卫玉书冷笑一声:“我的事不劳伏公子费心。倒是你,上个月还在尤姑娘面前哭诉活不下去,如今倒精神抖擞得很。这戏演得不错,连我都差点信了。” 尤湘灵闻言,困惑地看向伏锦。 她记得那日伏锦确实神情恍惚,甚至在她面前落泪,说自己生无可恋。 伏锦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挂上那副轻慢的笑容:“卫公子何必如此刻薄?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何至于……” 他忽然收声,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何至于什么?”卫玉书步步紧逼,“何至于用假自杀来博取同情?伏公子,你的手段可真是下作啊。” “假自杀?”尤湘灵惊讶地看向伏锦。 伏锦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你别听他胡说。那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恐怕已经……” 伏锦闻言,眼圈立刻红了,纤长的手指绞着衣袖,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尤姑娘,卫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不过是见花开得好,想着给你带一枝……” 他说着低下头,一滴泪恰到好处地落在衣襟上:“若是我因此惹了卫公子不快,我、我这就走……” 尤湘灵见状连忙起身:“阿锦,你别多想,承宣他不是这个意思。” 卫玉书轻轻按住尤湘灵的肩膀,温声道:“湘灵,先坐下。” 他转向伏锦时,嘴角仍挂着温润的笑意,眼神却冷了几分:“伏公子误会了。只是湘灵不喜欢荷花,伏公子不知道吗?” 尤湘灵愣了一下。 啊?她不喜欢荷花吗? 有吗? 她下意识抬头想反驳,却正好对上了卫玉书暗含警告的视线。 她又默默低下了头。 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伏锦咬了咬下唇,眼中水光潋滟:“是我不对,没打听清她的喜好就贸然前来。” 他抬起泪眼看向尤湘灵:“你待我恩重如山,为我赎身,只是我们相处的时候不够长,我还不够了解你……” 尤湘灵心虚埋头。 卫玉书却不紧不慢地给尤湘灵斟了杯茶:“湘灵心善,见不得旁人受苦。不过伏公子如今已是自由身,也该学着照顾自己了。” 他抬眼微笑:“听说城里有贵人想请伏公子去府上唱曲,月钱很是丰厚。” 伏锦脸色一白:“我、我技艺粗浅,哪敢丢人现眼……” 他怯生生地看向尤湘灵:“湘灵,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抛头露面的……” 尤湘灵正要开口,卫玉书已温和接话:“伏公子过谦了。你是戏坊的台柱子,你的嗓音让原陵城所有达官显贵都赞不绝口。” 他轻轻握住尤湘灵的手:“湘灵,我记得你最爱听他唱曲,不如请伏公子唱给我们听?” 87.绿茶 伏锦泫然欲泣:“那段时间……那段时间我是强撑着病体表演的。每每唱完,回去后就要咳半宿血,大夫说再这样唱下去,怕是……”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尤湘灵急忙起身扶他:“阿锦,你没事吧?快坐下歇歇。” 她将软垫放在伏锦身后的椅子上:“阿锦身子弱,确实不该太过操劳。” 又体贴地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卫玉书在一旁看着,忽然温温柔柔开口:“湘灵不是最擅长调理疾病吗?不如给伏公子看看?” 伏锦接过水杯的手微微发抖,拦下了尤湘灵:“不、不必麻烦……” 他小口啜饮着,忽然抬头凄然一笑:“我这身子自己清楚,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倒是卫公子……”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听说卫公子从前是风光无限的嘉王世子?想必一定有很多姑娘芳心暗许吧?卫公子以前也不知道与湘灵有婚约,又年纪老大不小了,是否从前已有了议亲的对象?” 尤湘灵手指一颤,茶水洒了几滴在裙摆上。 卫玉书不动声色地用手帕替她擦拭,温声道:“家父确有此意。不过我都拒绝了,如今……” 他抬眼直视伏锦:“我心中早有所属,再无旁人。” “……那真是恭喜卫公子了。” 伏锦转向尤湘灵,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以后……怕是没空听我唱曲了……” 卫玉书忽然轻笑一声:“说起来,伏公子可知道原陵城新开了家琴馆?馆主是皇都乐师的传人,正缺个帮手。” 他语气诚恳:“以伏公子的才华,定能得馆主赏识。” 伏锦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发白:“卫公子这是……要赶我走吗?” 他眼中泪水终于滚落:“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配与姑娘来往……可姑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 “伏锦!”尤湘灵忍不住打断,“你别这样说。承宣他绝无此意。” 卫玉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对伏锦和煦一笑:“伏公子多心了。我只是觉得,以公子的才华,不该埋没了。” 伏锦怔怔地看着两人相携,忽然凄然一笑:“卫公子何必如此?” 他声音轻颤:“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公子家世显赫……可我对姑娘的心意……” “阿锦!”尤湘灵叹气,“不要再提从前了。” 嘉王世子之事,提一次,就是在给卫玉书心上插一次刀子。 伏锦摇摇头,泪水无声滑落:“我……我只是……”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我只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卫玉书懒得再看他表演,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上好的川贝,对咳疾有奇效。” 他彬彬有礼地颔首:“我们先行一步,伏公子保重。” 被卫玉书拽走时,尤湘灵忍不住回头。 伏锦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单薄脆弱。 他望着她,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口型是在说——救救我。 尤湘灵心头一颤,脚步不由得迟疑。 卫玉书温暖的手掌稳稳地扶住她的后腰,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小心台阶。”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 卫玉书眉眼含笑,目光温柔似水,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 卫玉书反手合上木门,指尖在门闩上轻轻一扣,将门反锁。 “湘灵。”他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声音比平日低沉,“你还要纵容他到几时?” 室内没开窗,有些昏暗,尤湘灵正要去点烛台,闻言指尖一颤,火折子险些脱手。 卫玉书几步上前接过,就着这个姿势将她困在烛台与自己胸膛之间。 烛火“啪”地亮起,映得他眉目如画,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墨色。 “我……”尤湘灵抬手抚平他微皱的衣襟,“你知道的,伏锦他……” 话未说完,卫玉书忽然低头埋进她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锁骨上 他的声音闷闷的:“自从你从戏坊把他带回来,我就看着他在你面前装可怜。”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湘灵,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尤湘灵耳尖发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他掌心:“等……” “我等不了了。”卫玉书突然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箍在怀中,“今日他敢用荷花试探,明日就敢……” 话音戛然而止,他低头寻到她的唇,轻轻含住:“你明明答应过,会和我在一起,我们二人都只有彼此……” 尤湘灵被他亲得腿软,攀住他的肩膀。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上,交叠着微微晃动。 她正想扒他衣服,窗外忽然飘来一缕凄清的歌声:“月寒衣薄……抱影无眠……” 卫玉书身形一僵。 那声音如泣如诉,字字带血,分明是伏锦在唱。 尤湘灵下意识要转头,却被卫玉书扣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别听。”他在她唇间呢喃,手指插入她发间,“他故意的……” 窗外歌声陡然转急:“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最后一个音颤得不成调子,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重重跪在了地上。 尤湘灵慌忙推开卫玉书,提着裙摆冲出门去。 院中,伏锦披散着长发跪在青石板上,素白中衣外只松松垮垮套了件水红色纱袍,见他们出来,他立刻以额触地,“砰”地磕了个响头。 “卫公子!”他抬头时额上已见了血,衬着惨白的脸格外刺目,“是伏锦不知好歹,痴心妄想,我如今脱簪待罪,求您原谅……” 说着又去拽卫玉书的衣摆:“求您开恩,让我留在姑娘身边当个侧室……我愿日日为您和姑娘焚香煮茶……” 卫玉书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甚至没办法像早上那样假装友善,和他明里暗里过几招。 他脸色铁青,刚要抽回衣摆,伏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沫溅在他雪白的靴面上。 尤湘灵惊呼一声就要上前,被卫玉书一把扣住手腕。 “阿锦!”尤湘灵挣不开卫玉书的手,只好弯腰去扶,“你快起来,你怎么了……” 伏锦却顺势抱住她的小腿,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绣鞋上:“湘灵你救救我……离了你我会死的……” 他仰起脸,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是下九流的戏子,不配伺候你的枕席……只求能在院子里当个洒扫下人……” 卫玉书突然冷笑一声:“洒扫下人需要穿纱衣唱艳曲?” 他一把拎起伏锦的后领:“你这身打扮,倒比花魁还讲究。” 88.我们成亲 伏锦被他拎得踉跄,纱衣滑落半边,露出肩膀上尚未痊愈的鞭痕——那是戏坊班主鞭挞他留下的旧伤。 他凄然一笑:“卫公子说得对……我本就是下贱人……” 说着竟要去解腰带:“你若嫌我碍眼,不如现在就打死我……” “够了!”尤湘灵猛地挡在两人中间。 她先替伏锦拢好衣襟,又转身握住卫玉书青筋暴起的手:“承宣,他身体不好……” 伏锦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却仍死死攥着尤湘灵的裙角不放。 他仰起那张泪痕斑驳的脸,声音轻颤:“湘灵……卫公子此去西域少说半年,你身边总得有人端茶递水、伺候笔墨……” 卫玉书闻言冷笑一声,剑鞘“铿”地砸在青石板上:“不劳费心。”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缠的银丝:“今早我已传信商队,我不出门了,这里还需要我 改由他们自己西行。” 尤湘灵猛地转头:“你不去了?” 她眼底惊喜还未漾开,伏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沫溅在她裙裾上,绽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太好了……”伏锦边咳边笑,染血的指尖颤抖着去擦她裙上的污渍,“这样你就不用夜夜思念他了……”他忽然抬头, 泪眼朦胧地望向卫玉书:“卫公子不知道相思的苦吧?我日日夜夜都等着她来看看我,来带我走,每晚都抱着她送的东西睡……” “伏锦!”尤湘灵耳尖通红地去捂他的嘴,却被卫玉书一把揽住腰肢带入怀中。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后腰,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卫玉书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抬眼时目光却如刀锋刮过伏锦的脸:“看来伏公子很擅长描述闺阁私事?” 伏锦跪坐在地上,水红纱衣被夜风吹得翻飞,露出更多狰狞的旧伤。 他忽然绽开个凄艳的笑:“湘灵与我相识的很早,我们二人互为知己,互相谈心。她说,她要去皇都退婚,拿这婚书换些钱,等有了钱就给我赎身,与我成婚。我们买些田地,买个大房子,做一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寻常夫妻……” “闭嘴!”卫玉书越听越恼火,长剑“铮”地出鞘三寸。 尤湘灵慌忙按住他手腕,却被他反手扣住五指牢牢锁住。 伏锦不退反进,竟迎着剑锋直起身子:“卫公子要杀我?” 他喉结上还留着未干的血迹:“来啊……往这儿刺……反正我的命是姑娘给的……” “住手!”尤湘灵挣脱卫玉书的怀抱扑过去,裙摆扫过锋利剑刃,“刺啦”裂开道口子。 屋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姑娘!出什么事了?”柳青荷提着灯笼冲进院子,身后还跟着三四个护卫。 更远处,几户被惊醒的村民正扒着门缝张望,有人已经开始拍门:“尤姑娘?可是进贼了?” 伏锦见状突然瘫软在地,纱衣凌乱地散开,露出腰间一道还在渗血的伤痕——方才争执时不知被什么划伤的。 他气若游丝地呢喃:“不关卫公子的事……是我自己没站稳……” “造孽啊!”柳青荷一眼看见尤湘灵裂开的裙子和伏锦身上的血,灯笼“啪”地掉在地上,“这、这成何体统……” 篱笆外顿时炸开了锅。 小六子直接推开院门:“尤姐姐别怕!可是这戏子要欺负你?” 她身后扛着锄头的老李头却眯起眼睛:“老头子早说过,外头买来的男人留不得……” “话不能这么说。”春兰她娘挤到最前面,“听说皇都的贵女们,可是都明里暗里收面首呢……” 春兰她娘的话音刚落,人群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有人拍着大腿道:“卫公子啊,咱们尤姑娘可是村里百年难遇的才女,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女子,多个人伺候怎么了?” 老李头看向卫玉书:“年轻人,听我一句劝。这女人啊就像手里的沙,攥得越紧,流得越快。” 卫玉书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发白,耳边嗡嗡作响。 他望着站在伏锦身前的尤湘灵,她的裙摆上还沾着伏锦的血迹,刺得他眼睛生疼。 为什么? 他在心底无声地质问。 明明他们还相依为命,只有彼此。…… “卫公子。”郑木匠道,“尤姑娘毕竟还未过门,你这般咄咄逼人,反倒显得……” “显得善妒不容人!”春兰抢过话头。 春兰她娘也跟着道:“要我说啊,卫公子这般品貌,何必跟个戏子计较?大度些,尤姑娘心里自然更敬重你。” 卫玉书喉结滚动,胸口仿佛压了块千斤巨石。 他想起这半年来早出晚归打理商路,想起每次匆匆离别时尤湘灵欲言又止的眼神——难道真是自己冷落了她? 尤湘灵此刻也心乱如麻。 她看着卫玉书渐渐黯淡的眼神,只觉得夏风吹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最终,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诸位。”她突然提高声音,院中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微微发颤的指尖上。 “下月初八。”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直视卫玉书的眼睛,“我们成亲。” 卫玉书瞳孔骤缩,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湘灵……你再说一遍?” 尤湘灵弯腰拾起他的剑:“我说,下月初八,我们成亲。” 她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在每个人心头。 众人惊讶,没想到尤湘灵会突然抛出这么大一个消息,他们下意识看向了伏锦。 伏锦猛地抬头,血色尽褪的唇瓣抖了抖,最终却扯出个惨淡的笑:“恭、恭喜姑娘……” 他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伏锦……定当备厚礼相贺。” 这反应倒让村民们愣住了。 春兰她娘讪讪道:“瞧这孩子多懂事……” 老李头咳嗽两声:“老夫早说过,伏公子知书达理,哪会真做什么出格事?” 卫玉书此刻却顾不得这些议论。 他一把将尤湘灵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埋在她发间深深吸气时,眼角竟有些湿润:“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89.我永远最爱你 尤湘灵被卫玉书勒得生疼,心里却软成一片。 她悄悄瞥向仍跪在地上的伏锦,只见他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发抖,像片随时会消散的雾。 “卫公子。”春兰她娘突然笑道,“这下该放心了吧?要我说啊,成亲后不如就让伏公子住西厢房,平日里唱个小曲解闷……” 卫玉书身体一僵,低头看向怀中人:“湘灵,你当真要……” 尤湘灵抬手捂住他的嘴,转向众人一笑:“今夜多谢各位关心。婚事细节,明日再请各位婶婶帮忙操持。” 她轻轻挣开卫玉书的怀抱,走到伏锦面前蹲下:“你先回去吃药。” 伏锦抬头时,脸上泪痕已干,唯有一双眼红得厉害:“姑娘放心。” 他撑着地面艰难起身:“伏锦……告退。” 老李头笑语:“到底是不容易,两个都要哄好才行哩……” 待人群散尽,院里只剩满地凌乱。 卫玉书从背后抱住尤湘灵,下巴抵在她发顶:“为什么突然决定……” 尤湘灵明显感觉到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 她轻叹一声,转身捧住卫玉书的脸:“承宣,我选了你……” 尤湘灵仰头望着他,轻声道:“卫玉书,我永远最爱你。” 下一秒,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还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记住你说的话。”卫玉书抵着她的额头,拇指轻轻摩挲她泛红的脸颊,“至于那个伏锦……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可以当他不存在。”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卫玉书就已经在书房里处理账本。 桌上堆着三摞文书——左边是关于西域商队的,中间是田庄的收成册,右边则是刚送来的婚宴采买单子。 “承宣?”尤湘灵端着早膳推门进来,见他眉头紧锁,“先用些粥吧。” 卫玉书拉过她的手在唇边一吻,却瞥见食盒里那碗粥稠得能立住筷子。 他挑眉看向尤湘灵,后者讪讪道:“我、我想着多熬会儿更养胃……” 她也是许久没下厨了,厨艺退步的很快。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咳。 伏锦抱着一摞账本站在那儿。 见两人看来,他低头行礼:“湘灵,卫公子。这些是上月的账目……” “谁让你碰我的账本?”卫玉书“啪”地合上手中的册子。 尤湘灵连忙打圆场:“伏锦应该也是想帮你分担一下!” 卫玉书冷笑:“既然这么能干,不如跟着去西域的商队帮忙?正好缺个会算账的。” 伏锦脸色不好看。 “我正要带伏锦去田里。”尤湘灵一把拉过伏锦的手腕,“还要种新一批绿豆呢,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他正好能帮我。” 卫玉书看着两人相触的手,嗤笑:“就他这风吹就倒的身子骨,别走到田边就晕了。记得带几个护卫,免得他要人抱回来。” 伏锦挺直了腰杆:“不劳卫公子费心。” ……………… 日头渐渐升高,田埂边的野菊花开得正盛。 尤湘灵卷起袖子,给伏锦示范怎么挖坑:“要这么深,间隔一尺半……” 伏锦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才刨了两下就气喘吁吁。 汗水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在衣领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忽然“嘶”了一声——掌心被野草刮破了。 “我看看。”尤湘灵抓过他的手,从腰间荷包掏出药膏,“没事,普通的草,上点药就好了。” 伏锦任由她上药,忽然轻声问:“湘灵,你真要嫁他?” 尤湘灵手上动作一顿。 阳光透过伏锦纤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小片阴影,显得格外脆弱。 她叹了口气:“伏锦,我与他早就是未婚夫妻了……” “……不聊这个了,”伏锦突然反握住她的手,又很快松开,“我……想多帮你做些事。” 他指着刚种下的一排绿豆:“等它们开花的时候,我就能给你做绿豆糕了。” 尤湘灵心头一软。 “其实卫玉书……”她斟酌着词句,“他心地不坏。” 伏锦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情绪:“我知道。” 他拿起锄头继续挖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会让着他的。” 尤湘灵没再说什么。 夏日的阳光炙烤着田垄,尤湘灵弯腰将一粒粒绿豆种子埋进土里,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 她直起身子擦了擦汗,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伏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伏锦正跪在田埂边,那双纤长手指此刻沾满泥土,正颤抖着将种子一粒粒按进土里。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因脱水而干裂,衣衫后背已经完全湿透,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 “伏锦,歇会儿吧。”尤湘灵走过去,递上水囊。 伏锦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我再种完这一垄……”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突然晃了晃,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尤湘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触手却是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她惊呼。 她这才发现伏锦的指尖已经磨出了血泡,掌心更是血肉模糊。 伏锦虚弱地摇摇头:“不碍事的……我、我想帮你多做些……”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胡闹!”尤湘灵又急又气,将人半抱半扶到田边的树荫下。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轻轻覆在伏锦的额头上。 掌心渐渐泛起莹莹绿光,那光芒如同春日里最柔嫩的柳芽,温暖而充满生机。 伏锦只觉得一股清凉舒适的力量从额头涌入,迅速流遍全身,原本火烧般的头痛顿时减轻了大半。 他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尤湘灵含笑的眸子。 “湘、湘灵,你这是……”伏锦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眼睛瞪得溜圆。 尤湘灵收回手,那奇异的绿光也随之消失。 她轻声道:“吓到你了?” 伏锦呆呆地摇头,随即又拼命点头,像只受惊的兔子。 他挣扎着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去碰尤湘灵的手:“你是……仙女下凡吗?” “噗——”尤湘灵被他这反应逗笑了,“什么仙女,这是山神娘娘赐予的能力。” 伏锦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立刻正色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若是泄露半句,就叫我天打雷劈!” 尤湘灵笑着摇摇头:“不用这么紧张,村里人都知道的。” 她指了指田垄:“你看这些庄稼,长得比别处都好,就是因为有这能力滋养。” 伏锦这才恍然大悟:“难怪……” “所以啊,你不用替我担心。这能力虽然神奇,但在我们村里不是什么秘密。” 90.摩擦 尤湘灵站起身,伸手将伏锦也拉起来:“走吧,回去给你熬药。虽然退了烧,但还是得好好调养。” 然而,伏锦抬起头时,眼中却噙着泪水:“姑娘不仅救我出火坑,还愿意告诉我这样的秘密……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攥着尤湘灵的衣袖,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尤湘灵心头一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既然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我肯定不会抛弃你的。” 伏锦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嗯!”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卫玉书骑着小呆而来,转眼就到了田边。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在伏锦红红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皱。 “湘灵,李掌柜送来了香料,你要不要去看看?”卫玉书说着,不动声色地站到两人中间。 尤湘灵眼前一亮:“是上次说的香吗?我这就去!” 她转身对伏锦道:“你先回去休息,别急着干活,知道吗?” 伏锦乖巧地点头:“姑娘放心,我这就回去煎药。” 卫玉书看着伏锦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尤湘灵叹了口气:“拼命干活累的。这孩子太实诚,非要帮我种完那片地不可。” 卫玉书轻哼一声:“倒是会卖乖。” 他伸手替尤湘灵拂去肩上的草屑:“走吧,除了香料,我还给你带了别的好东西。” 回府的路上,卫玉书状似无意地问道:“刚才你们在田边说什么?” 尤湘灵实话实说:“我给他治了伤,用了异能……他吓坏了,以为我是仙女下凡呢。” “你告诉他了?” “嗯。”尤湘灵点点头,“反正村里人都知道,没必要瞒着他。” 卫玉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湘灵,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拼命讨好你?” 尤湘灵被问得一愣:“他……也没有拼命讨好吧?” “是吗?一个伶人,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他那些眼泪,那些殷勤,不过是为了……” “承宣!”尤湘灵打断他,“阿锦不是那样的人。他虽然出身不好,但心地纯善。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他是真心想融入我们的生活。” 卫玉书看着尤湘灵认真的表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他牵起她的手:“不过,下月初八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在此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什么变故。” 尤湘灵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知道。” ………………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间婚期将至。 大家都在筹备婚事,府邸上下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这日清晨,尤湘灵正在后院清点婚礼要用的红绸,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争执声。 她放下手中的账本,快步赶去,只见卫玉书和伏锦正站在庭院中央对峙,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 “这喜联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如何挂得出去?”卫玉书手中捏着一张红纸,眉头紧锁。 伏锦站在一旁,挺直了腰杆:“卫公子若嫌我字丑,大可以自己写。” “我自然要重写。只是这上好的洒金红纸被你糟蹋了,实在可惜。” 尤湘灵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怎么了这是?伏锦也是一片好心,他连夜写的这些喜联……” “好心?”卫玉书将红纸展开,指着上面的字道,“‘百年好合’写成了‘百年好台’,这样的错字也敢贴出去?” 尤湘灵默了一下,很难说出他不是故意的这种话:“那个……阿锦,你去厨房看看甜汤熬好了没有?这边我来处理。” 待伏锦离去,尤湘灵才轻轻拉住卫玉书的衣袖:“承宣……” 卫玉书将红纸揉成一团,沉声道:“你不必说了,我不是为难他,只是婚礼之事岂能儿戏?若让宾客见了这等错字,岂不笑话?” 尤湘灵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了婚礼体面。不过伏锦这些日子确实帮了不少忙,昨夜为了写这些喜联,熬到三更天才睡。” 卫玉书神色稍霁,但仍有些不悦:“他总这般献殷勤,到底存的什么心?” “他只是想帮忙罢了。”尤湘灵挽住卫玉书的手臂,“走吧,去看看你写的喜联,我还没见过你的墨宝呢。” 这般调停的场景,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要上演。 有时是为了一盆花的摆放位置,有时是为了宴席的菜式安排……但好在有尤湘灵在中间周旋,日子倒也过得去。 ……………… 午后,尤湘灵正在书房核对宾客名单,伏锦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碗冰镇酸梅汤。 “湘灵,歇会儿吧。”他将酸梅汤放在桌上,小声道,“我按自己学的方子做的,尝尝可还合口?” 尤湘灵抬头,见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又没休息好。 她接过碗,温声道:“你也别太劳累了,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人都瘦了一圈。” 伏锦摇摇头:“能帮上你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早上的事……卫公子还在生气吗?” “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尤湘灵安慰道,“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我看看。” 伏锦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但在尤湘灵坚持的目光下,还是伸了出来。 只见他原本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 尤湘灵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也不说?” 她正要施展异能,却被伏锦轻轻抽回了手。 “湘灵别费力气了。”伏锦低声道,“这些小伤不碍事,留着反倒能提醒我多用功。” 他抬头,眼中坚定:“我想过了,不能总做你的累赘。等你大婚后,我就去村里找个活计,好好学些本事。” 尤湘灵正要说话,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卫玉书走了进来,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湘灵,郑家夫人送来了婚服,你去试试合不合身。”他强压不满,没说什么。 伏锦识相地立刻退后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卫公子。” 说完便要退出书房。 尤湘灵则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走吧,去看婚服。” 91.洞房花烛 大婚当日,天还未亮,府邸上下便已忙作一团。 尤湘灵没有像寻常新娘那般选择蒙着盖头,全程被人搀扶着走完全程,最后在房中等待。 而是穿着一身大红嫁衣,与卫玉书并肩站在府门前迎客。 她的嫁衣并非传统的凤冠霞帔,而是改良过的款式——裙摆稍短便于行动,袖口收紧不碍做事,衬得她明艳动人又不失干练。 “尤姐姐这身打扮可真精神!”春兰挎着篮子走来,里面装着自家腌的咸鸭蛋,“不愧是尤姐姐,连成亲都这么别致!” 尤湘灵笑着接过篮子:“多谢嫂子。快里面请,席面已经备好了。” 卫玉书站在她身侧,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越发挺拔如松。 他时不时侧头看向尤湘灵。 村民们陆续到来,个个脸上洋溢笑容,对于她的选择没有丝毫意外,只有祝福。 每一个人都带上了礼物随礼,有的提着自家种的瓜果,有的捧着精心编织的竹器,都是些朴实却饱含心意的贺礼。 “尤姑娘,这是我家那口子连夜打的银镯子。”春兰她娘挤到前面,将一个红布包塞进尤湘灵手里,“虽比不上城里那些金器贵重,但胜在心意足!” 尤湘灵打开一看,是一对做工精细的银镯,上面刻着缠枝花纹。 她刚要道谢,春兰她娘又压低声音道:“怎么不见那个唱曲的小郎君?” 尤湘灵笑容微滞,目光不自觉地扫视了一圈人群。 确实,从清晨起就没见到伏锦的身影。 她下意识看向卫玉书,见他正与几位长辈寒暄,便没提起这事。 日头渐高,宾客陆续入席。 尤湘灵趁着空隙,悄悄拉了拉卫玉书的袖子:“承宣,你看见伏锦了吗?” 卫玉书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早上还见他打扫庭院,许是忙别的事去了。” 他握住尤湘灵的手:“别担心,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吉时快到了,我们该去拜堂了。” 拜堂仪式简单而庄重。 尤湘灵与卫玉书在众人的见证下交拜天地,恰巧院中的老树上突然飞来一对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引得宾客们啧啧称奇。 “这可是好兆头啊!”老李头捋着胡子笑道,“山神娘娘都派喜鹊来贺喜了!” 宴席一直持续到傍晚。 尤湘灵虽面带笑容应酬宾客,心里却始终记挂着伏锦。 趁着卫玉书被几位村民拉着喝酒的空档,她寻了个借口暂离席面。 她独自来到后院,借着树影的遮掩,缓缓闭上眼睛。 她与山神娘娘庙之中微妙的连结,告知她伏锦正在庙中。 她看见了庙中的场景—— 庙内,伏锦正独自跪在神像前,一袭素色衣衫在昏暗的庙宇中显得格外单薄。 “山神娘娘在上……”伏锦的声音通过神识清晰地传入尤湘灵耳中,“多谢您赐予湘灵治愈之力,让她能救苦救难……” 他俯身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求您继续庇佑她,让她与卫公子百年好合……”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哽住,肩膀难以抑制地抖动起来,“可是娘娘……我该怎么办?” 伏锦抬起头,露出满是泪痕的脸。 “卫公子那般人物……出生高贵,能力出众,能给姑娘助力……而我……”他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除了唱几支曲子,什么都不会……” 神识那头的画面忽然模糊了一瞬——是尤湘灵的心神震动所致。 伏锦看起来如此脆弱,此刻的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 “我知道该离开的……”伏锦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可是娘娘,这世上只有她待我好……带我脱离苦海,给我体面……” 他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尤湘灵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看”到伏锦的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我不想走……可是留下来只会让她为难……”他抬起头,红肿的双眼望向神像,眼中满是绝望的迷茫,“娘娘……求您告诉我……我该何去何从……” 神识这头,尤湘灵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 她从未想过,伏锦心中竟藏着这样深的痛苦。 他对她的依赖,早已超出了正常的情感范围,却又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处境。 “湘灵?”卫玉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尤湘灵的神识瞬间收回。 她睁开眼睛,看到卫玉书正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件披风。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温柔地将披风搭在她肩上,“夜里风凉。” 尤湘灵勉强笑了笑:“出来透透气。” 卫玉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问。 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宾客们都在等着呢。” 尤湘灵点点头,随他往回走。 ……………… 红烛摇曳,将洞房内映照得暖意融融。 尤湘灵坐在床沿,卫玉书缓步走来,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耳尖泛着淡淡的粉色。 “累了吗?”他轻声问道,声音比平日更加温润。 尤湘灵抬眸,烛光在她眼中跳动:“不累。” 她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过来坐。” 卫玉书轻咳一声,规规矩矩地在她身旁坐下,双手搭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 尤湘灵瞧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卫公子这是要与我论道讲学?” “湘灵……”他无奈地唤她名字。 尤湘灵忽然倾身向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卫玉书浑身一僵,面庞瞬间染上红晕。 她退开些许,望进他微微睁大的眼睛:“这一路走来,当真不易。” 卫玉书喉结滚动,眼中泛起水光:“湘灵……我……” 尤湘灵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湿意:“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了。” 卫玉书再也抑制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拥抱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我会好好待你。”他在她耳边低语,“此生定不负你。” 尤湘灵心头一片柔软。 她回抱住他,指尖穿过他如墨的长发:“我也是。” 窗外,夜风拂过枝头,发出沙沙轻响。 红烛“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满室生辉。 92.办学堂 晨光透过窗纱洒落床榻,尤湘灵先醒了过来。 她侧头看去,卫玉书仍在安睡,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薄唇微微抿着,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少年气。 她悄悄凑近,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卫玉书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对上她含笑的眸子。 “湘灵……”他刚醒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早安。”尤湘灵笑吟吟道,“我的夫君。” 卫玉书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还早,再躺会儿。” 尤湘灵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双手却不太老实地去摸他,重温昨晚可以为所欲为乱摸的时候:“好吧,再躺会儿……对了,今日有什么安排?” 卫玉书捉住她作乱的手:“你若再这样,我怕是躺不住了。” 尤湘灵轻笑出声,却也没再逗他。 两人静静相拥,听着窗外渐起的鸟鸣。 直到日上三竿时,两人才姗姗起身。 卫玉书亲自为尤湘灵梳发,动作轻柔。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艺。”尤湘灵从铜镜中看他专注的眉眼。 卫玉书将一支白玉簪插入她发间:“小时候常给母亲梳头。” 他顿了顿,声音轻柔:“你戴着很好看。以后我也想日日为你绾发。” 尤湘灵笑:“好啊,我求之不得。” 院中梨树下已摆好早膳。 卫玉书为尤湘灵盛了碗莲子粥:“小心烫。” 尤湘灵舀了一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日……” 她话未说完,就见伏锦端着茶盘走来:“二位,这是新采的云雾茶。” 卫玉书微微颔首:“有劳。” 伏锦似乎有些诧异于他的平和,愣了一瞬。 尤湘灵道:“你对他……” “既是你看重的人,我自会善待。”卫玉书为她斟了杯茶,“不过……”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带着几分醋意:“湘灵日后还是少和他相处为好。” 尤湘灵忍俊不禁:“你这是吃味了?” 卫玉书不答,只在旁若无人地她唇上轻啄一下:“喝茶。” 尤湘灵喝了一口,随后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提起了刚刚就想提的事情:“承宣,我想在村里办个学堂。” 她指尖沾了水,在桌面上轻轻画着:“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愿意学的,都可以来读书识字,分文不取。” 卫玉书闻言,温声道:“这个主意甚好。只是……” 他微微蹙眉:“村里识字的人本就不多,能教书的更是寥寥。” “我可以教!”伏锦突然开口,眼中满是期待。 见二人看来,他快步上前:“我虽出身卑微,但在戏班时班主请过先生教我们识字。四书五经不敢说精通,但教人认字断文还是可以的。” 尤湘灵正有此意,立刻配合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而且……你还可以顺便教孩子们唱些雅致的曲子,声乐可以陶冶情操,也是很重要的。” 卫玉书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最终落在伏锦身上。 他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既然湘灵觉得可行,那便试试。” 他指尖轻叩桌面:“不过学堂不能只靠一人支撑。这样吧,我们三人轮流授课,每人一日。” 伏锦闻言,见二人的同意了,眼中顿时亮起光彩。 他深深一揖:“伏锦定当尽心竭力。” 学堂的位置定在了村子里废弃的老房子里面。 稍加清理,加固,便可以正常使用了。 接下来的日子,伏锦像是变了个人。 他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尤湘灵晨起时,常能看见他蹲在院中,用树枝在地上反复练习要教的字。 “你字写得很不错嘛。”尤湘灵站在他身后。 伏锦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袖口沾满了尘土也不在意:“湘灵……你起得真早。” 他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额角的汗:“我怕教错了,误人子弟。” 尤湘灵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一动:“伏锦,这学堂的事,我想全权交给你操办。” 伏锦手中的树枝“啪”地掉在地上:“这、这怎么行?我……” “你最合适。”尤湘灵打断他的推辞,“我和承宣有各自的事情要处理,难免分身乏术。你既识字,又懂音律,最重要的是——” 她微微一笑:“你是真心想做事。” 伏锦的眼圈微微发红。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行了一礼:“我定不负所托。” ……………… 三日后,学堂正式开张。 伏锦穿上了尤湘灵为他新做的长衫,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他站在学堂门口,看着陆陆续续赶来的村民,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别紧张。”尤湘灵悄悄递给他一块帕子,“就当是在戏班教小徒弟。” 伏锦接过帕子,指尖微微发抖:“不一样……这是读书识字,是大事。” 卫玉书从身后走来,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记住,你是学堂的夫子。” 这句话像是一剂良药,伏锦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讲台。 台下坐着二十多个学生,有垂髫小儿,也有白发老翁,个个眼中都闪着求知的光。 “今日,我们先学‘人’字。”伏锦的声音清朗悦耳,“一撇一捺,顶天立地……” 尤湘灵站在窗外,看着伏锦渐入佳境的模样,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去忙农活。 傍晚时分,尤湘灵来到学堂验收。 她惊讶地发现,伏锦不仅教了识字,还将《三字经》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曲调。 孩子们边唱边学,连最顽皮的几个都记得牢牢的。 “怎么样?”伏锦送走最后一个学生,转身问道。 他的长衫上沾了墨水,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 尤湘灵递上一杯温茶:“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她环顾四周,发现墙上贴满了学生的习字:“这些……都是你今日整理的?” 伏锦点点头,眼中闪着光:“我想着,把每个人的进步都记下来,也好因材施教。” 他指着墙上一处:“湘灵你看,李老汉虽然年纪大,但学得最认真;郑家女儿记性最好……” 尤湘灵看着他滔滔不绝的样子,发现这个曾经自卑的男人,此刻眼中满是坚定与热忱。 她轻声道:“伏锦,你找到自己的路了。” 伏锦一怔,随即展颜一笑:“是你给了我这条路。” 他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我想好了,不仅要教他们识字,还要教他们明理。读书不为功名,只为做个明白人。”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炊烟的香气。 尤湘灵笑:“是啊,有些教学,不是给人衣食,而是给他一个能够挺直腰杆活着的机会。” 93.入秋 学堂之事继续如火如荼地办下去。 起先三人一人一天轮流教学。 只不过,卫玉书和尤湘灵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卫玉书日日早出晚归,有些忙不过来了。 尤湘灵一边要种地,一边要发展村里的建设,也同样忙的脚不沾地。 于是,伏锦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全权接手学堂的事情。 卫玉书与尤湘灵自然是乐见其成。 ……………… 晨。 尤湘灵提着竹篮走在田埂上。 “尤姑娘,这么早就下地啊?”春兰她娘挎着篮子从隔壁田里探出头来,篮子里装着几把嫩绿的小白菜。 尤湘灵直起身子,抹了把额角的细汗:“趁着日头还不毒,多干些活。” 她望了望春兰她娘身后的菜地:“您这小白菜长得真好。” “还不是托您的福!”春兰她娘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了山神娘娘赐予您的神力,村子里的作物都长得可好!” 尤湘灵笑着点点头。 “湘灵。”一个温润的声音从田埂另一端传来。 卫玉书牵着小呆站在那里,马背上驮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衬得他越发挺拔如松。 春兰她娘笑了笑:“卫公子要出远门啊?” 卫玉书微微颔首:“去趟县城。” 他走到尤湘灵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轻轻拭去她脸颊上沾的泥土:“今日回来得晚些,别等我用膳。” 尤湘灵接过帕子,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路上小心。” 卫玉书耳尖微红,轻咳一声翻身上马。 马蹄声渐远,尤湘灵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才转身继续侍弄豆田。 ……………… 午后的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伏锦站在讲台上,手中的戒尺轻点着黑板上的字:“这个善字,上面是个羊,下面是个口,意思是像羊一样温顺的言语就是善。” 台下坐着三十多个学生,最前排的小六子举着手问:“伏夫子,那为啥不是狗字底呢?狗叫也挺温顺的啊!” 满堂哄笑中,伏锦也不恼,耐心解释:“古时候羊是祭祀用的圣物,所以……” “伏夫子!”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梳着大辫子的春兰姗姗来迟,为表歉意,她举着一束野花跑进来:“这是我在河边采的,送给您!” 伏锦弯腰接过,轻轻嗅了嗅:“谢谢。不过下次不要再迟到了,记得吗?” 春兰重重点头,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上。 伏锦将野花插在讲台边的瓦罐里,继续讲课。 尤湘灵站在窗外看了会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没有打扰里面的教学,转身往田里走去。 ……………… 深夜。 尤湘灵有点饿了,决定去厨房整点吃的。 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响中,她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回来了?”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在做夜宵?”卫玉书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他将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桂花糕,还热着。” 尤湘灵转身,卫玉书轻轻握住她的手:“学堂那边如何?” “好得很。”尤湘灵眼中泛起笑意,“现在村里人见了伏锦,都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伏夫子呢。”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伏锦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门口,见二人正在说话,进退两难地僵在原地。 “进来吧。”卫玉书出人意料地开口道,“正好一起用些夜宵。” 伏锦惊讶地抬头,见卫玉书神色如常,这才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他将作业本放在墙角:“这是今日学生们写的字,我拿回来批改,如今才刚刚批完。” 尤湘灵添了一副碗筷:“先吃饭。你最近瘦了不少,可是学堂太操劳?” 伏锦连忙摇头:“不操劳,我欢喜还来不及。” 伏锦轻声道:“我觉得,在村里教这些真心想学的乡亲们,真的很有意义,比我在戏坊时快乐许多。” 尤湘灵笑道:“就像我种田的时候也很快乐。” 卫玉书默默起身,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伏锦:“新买的砚台,学堂用得上。” 伏锦呆住了,他没想到卫玉书居然还会有送他礼物的这一天,他双手接过:“呃……多谢卫公子。” 尤湘灵看着二人,眼中泛起笑意。 伏锦没有吃宵夜的习惯,用他的话说,就是他需要保持身材,而吃宵夜很容易让人发胖。 他随意地吃了两口便离开了。 很巧,其实卫玉书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最终一大桌子的吃的,全进了尤湘灵肚子,卫玉书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吃。 尤湘灵一边吃一边心里纳闷:莫非卫玉书也有保持身材的需求? 反正她没有。 等她终于吃完三人份的宵夜,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一扭头,就看见卫玉书也没闲着,在核对账册。 她瘫在椅子上,想了想,轻声道:“承宣,你今日对伏锦……” “他教得好,该赏。”卫玉书头也不抬,笔下不停,“再说,那方砚台本就是买给他的。” 尤湘灵抿嘴一笑,不再多言。 ……………… 一转眼,便是一个月。 入秋了。 也到了该收获的季节。 不光是她田里的绿豆成熟了,其他村民地里的绿豆也都成熟了。 尤湘灵站在田埂上,望着村民们忙碌收割的身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一个月来,村里的学堂办得红红火火,田地里的庄稼也长势喜人。 “湘灵。”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尤湘灵转身,看见卫玉书站在枫树下,一袭青色长衫被秋风吹得微微飘动。 他的眉宇间少了往日的疲惫,多了几分神采。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尤湘灵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他走去。 卫玉书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拉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树荫下:“这一个月来,我早出晚归,其实是在联络嘉王府当年的旧部。” 尤湘灵微微一怔:“你是说……” “不错。”卫玉书压低声音,“当年嘉王府被满门抄斩后,残余势力四分五裂。如今我已联络上在附近的势力,试图重组。另外,前往西域的商队也回来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用手指过去:“这一部分是此次带回的收益,那一部分是我这一个月联系外部获得的收益。” 尤湘灵翻开账册,被上面的数字惊得睁大了眼睛:“这么多?” 94.衙役上门 卫玉书眼中含笑:“还有更好的。” 他拍了拍手,两名护卫立刻抬着两个木箱走了过来:“打开看看。” 尤湘灵掀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银锭。 而第二个箱子—— “这是……”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布包,里面裹着些奇特的种子。 “你要的土豆和玉米种子。”卫玉书道。 尤湘灵的双手在发抖,连眼中都泛起激动的泪光。 她太清卫这些作物对村民意味着什么——在荒年时,这可能是救命的粮食。 “承宣,你……”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卫玉书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去告诉乡亲们吧。” “嗯!”尤湘灵转身冲着农田里的村民大声招呼,“乡亲们!看过来!” 此地很快聚集了闻讯而来的村民。 尤湘灵站在大石头上,手中高举着那些奇特的种子。 “各位乡亲!”她的声音清亮悦耳,“今日有好东西要给大家看!” 村民们好奇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些从未见过的种子。 “这叫土豆,埋在地下生长,一株能结好几斤。”尤湘灵拿起一个样品比划着,“蒸煮烤炸都可以,饱腹感极强。” 她又举起另一个布包:“这是玉米,杆子能长一人多高,结的棒子香甜可口。最重要的是——” 她环视众人:“这两种作物都不挑地,贫瘠的田地也能种!”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 老李头挤到前面,颤巍巍地接过种子仔细端详:“尤姑娘,这……这真能在咱们这地界长?” “能!”卫玉书走上前来,“西域比咱们这里干旱得多,这些作物照样丰收。” 他示意伙计们将种子分发给众人:“今日先分给各家试种,来年收成好了,再扩大种植。” 伏锦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乡亲们簇拥着的尤湘灵。 她的脸上笑容明媚,眼中充满希望。 让他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直到卫玉书的目光越过人群,与他对视了一瞬。 那目光中没有往日的戒备,反而格外平和。 伏锦微微一怔。 夕阳西下,分发种子的热闹渐渐散去。 尤湘灵和卫玉书回了府邸,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仔细清点着剩余的种子。 卫玉书则端来一杯热茶放在她手边。 “累了吧?”他柔声问道。 尤湘灵摇摇头,眼中满是兴奋:“我在想,我们到时候能有多少收获?如果能被推广种植……不不不,我应该先考虑怎么育苗……” 卫玉书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慢慢来,不急在这一时。” 尤湘灵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对了,你联络的那些旧部,可靠吗?” “放心。”卫玉书在她身旁坐下,“都是父亲当年的心腹,这一个月我暗中考察过,绝对信得过。信不过的,我也不会联络。” 他望向远处的群山:“等稳定下来,我打算开始对外贸易,积累资金。” 尤湘灵靠在他肩头,轻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要继续做你的村长就好。”卫玉书揽住她的肩膀,“办学堂,种新作物,让这个村子越来越好。” “对了,还有一事要告诉你。”他轻声道,“京城传来消息,随着时间推移,皇上已经将我们抛之脑后了。那些追查的密探,上月也都撤了回去。” 尤湘灵手中的种子“啪”地放在桌上。 她抬起头,眼神亮了:“这么说……我们可以离开村子了?” “正是。”卫玉书唇角微扬,“不必再偷偷摸摸了。” 尤湘灵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那太好了!到时候我种地你贸易,我们……” 话音未落,院门被轻轻推开。 伏锦又抱着一摞学生作业走了进来,见二人正在说话,下意识地要退出去。 “伏锦,来得正好。”尤湘灵招手唤他,“我们有要事与你商量。” 伏锦将作业放在石桌上,好奇地走过来。 卫玉书难得地对他露出笑容:“我们打算重开商路,把村里的货物卖出去。学堂里那些孩子,若有愿意的,可以跟着商队见见世面。” 伏锦眼睛一亮:“这主意甚好!最近学生们学记账正愁没处实践呢。” 然而,他们的对话又一次被打断—— “砰”地一声巨响,院门被人猛地推开。 柳青荷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县衙来人了!” 尤湘灵猛的起身:“怎么回事?” 柳青荷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是、是来收税的差役!他们说原先员外负责这一带的税银,如今员外不知所踪,县太爷亲自派人来收了!” 卫玉书脸色微变:“来了多少人?” “五六个差役,带着账本和锁链。”柳青荷急得直跺脚,“正在村口挨家挨户盘问王员外的下落呢!” 院中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秋风卷落叶的沙沙声。 尤湘灵与卫玉书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年他们杀了员外后,立刻封锁了消息。 如今县衙突然来查,怕是瞒不住了。 “……稍等,我们商量一下对策。”尤湘灵顿了顿,拽着卫玉书回了房屋。 她反手关上书房的门,微微发颤。 “承宣……”她声音低沉,“你有什么想法?” 卫玉书道:“我的想法……一直都很明确。” 尤湘灵瞳孔微缩。 “造反,”卫玉书的声音冷得像冰,“杀了昏君。” 尤湘灵下意识在眼前浮现出见过的种种惨状——饿死在路边的老农,被强征税银逼得卖儿卖女的村民…… “那就反了吧,”她说,“这么好的世界,被这种昏君和贪官统治,实在是浪费。” “为了被抄家的卫氏一族。”卫玉书眼中燃起幽暗的火光,“也为了这天下受苦的百姓。” ……………… 院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伏锦带着几个差役走来,身后跟着一群面色惶惑的村民。 “哎哟,这员外府倒是寒酸!”为首的八字胡衙役一脚踹开院门,腰间铁链哗啦作响。 他眯着三角眼打量四周:“我记得从前还算阔气!怎么如今破落了?” 95.杀人灭口 尤湘灵强压着怒火上前:“几位差爷远道而来,辛苦了。” “少废话!”八字胡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员外人呢?这么长时间不露面,税银一个子儿都没交!” 原陵城连连遇官员变动,内部也是混乱了好一阵子。 自然也没工夫管下面的小村庄。 如今稳定下来了,自然是想到平岭村已经有好久没“上贡”了。 院外围观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郑木匠攥紧了手中的锄头,春兰她娘把孩子们往身后藏了藏——谁都知道,这些衙役一来准没好事。 伏锦上前一步,恭敬地递上账本:“差爷明鉴,员外身体抱恙,这些年都是小的在打理田产。税银一文不少,都记在账上。” “放屁!”八字胡一把打飞账本,“当我们是傻子?王员外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你们……” 他突然阴森森地压低声音:“该不会把人给……” “差爷慎言。”卫玉书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声音不疾不徐,“员外染了恶疾,不便见客。这些年田产收益,确实都按例缴税了。” 瘦高个衙役阴阳怪气地插嘴:“那税银呢?整整五百两,今天要是拿不出来……” 他“唰”地抖开铁链:“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五百两?!”围观的村民炸开了锅。 老李头气得胡子直抖:“放你娘的屁!往年都是五十两!” 八字胡衙役狞笑着走近老李头:“老东西活腻了?” 说着就要抽刀! “住手!”尤湘灵一个箭步挡在老李头身前,“差爷要税银,我们给就是。何必为难老人家?” 她转身看向卫玉书,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都读懂了彼此眼中传递的讯息。 卫玉书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几位差爷稍候。”尤湘灵忽然展颜一笑,“伏锦,去取银两。顺便……”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衙役们:“把地窖里那坛三十年陈酿也搬来。” 伏锦会意,转身离去。 “您二位先坐,另外几位差爷呢?不如叫来一起喝酒呀。至于钱嘛,好说好说。”尤湘灵笑道。 “这还差不多,”八字胡满意了,“你,去,把兄弟们都叫来喝酒。记得有什么好东西都端上来,不然,别怪咱们无情。” 他一边指挥着瘦高个,一边不忘威胁尤湘灵。 尤湘灵只是笑着道:“那必须的,只等差爷们人到齐,咱们就可以开席了。” 院外围观的村民却骚动起来——他们隐约明白尤湘灵要做什么了。 春兰悄悄拉过两个孩子往家跑,老李头默默握紧了锄头,几个年轻后生互相使着眼色……整个村子像一张慢慢拉开的弓,只等那支箭离弦而出。 另外几个衙役很快来了。 确认人到齐之后,尤湘灵示意伏锦出场。 伏锦很快带着两个伙计出现,一人捧着银盘,一人抱着酒坛。 八字胡衙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抓过酒坛拍开泥封:“算你们识相!” 尤湘灵微笑着看他们牛饮。 护卫们悄然挪动脚步,挡住了院门。 村民们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只留下几个精壮汉子在不远处徘徊。 “这酒……怎么有点……”瘦高个衙役突然晃了晃脑袋。 八字胡也察觉不对,猛地站起来:“你们敢下……” 话未说完,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尤湘灵率先拔刀暴起杀人,卫玉书紧随其后。 在药物的作用下,杀死这帮人没比杀死一只鸡难多少。 甚至,她连裙摆上都没沾上血迹。 尤湘灵擦干净刀,转身面向围观的村民,声音清亮:“各位乡亲,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到了。这些狗官贪得无厌,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人群中传来阵阵附和。 郑木匠第一个站出来:“尤姑娘,你说怎么办?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反了吧!”一个年轻后生红着眼睛喊道,“我爹就是被他们逼死的!” 尤湘灵与卫玉书对视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她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好!那我们就反了这昏君,为天下百姓讨个公道!” “反了!反了!”村民们的呐喊声震天响,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人心齐了。 但是,造反没那么好造。 “诸位乡亲,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这些衙役若明日不归,县城必会派兵来查。到那时——”她顿了顿,“我们就会被定为谋反,面临大军镇压。” 卫玉书上前一步:“我们现在尚无正面对抗朝廷的实力。当务之急,是去原陵城说服陈大人加入我们。” 人群中一阵骚动。 老李头拄着锄头,忧心忡忡地问:“那陈大人可是皇帝的亲信,能答应吗?” “我有把握,”卫玉书沉声道,“陈大人虽是皇帝的人,但为人清廉,本性不坏。更重要的是——他有软肋。” 尤湘灵接过话头:“只要陈大人肯暗中相助,我们就能争取到发展的时间。” 她环视众人:“此外,还需派人前往皇都潜伏,作为日后内应。在这之前,需要留意皇都风向,为我们及时传递消息。” 卫玉书点头:“我准备派我最得力的几名心腹……” “让我去吧。”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伏锦缓步走出,深深一揖:“伏锦愿往。” “不行!”尤湘灵一惊,下意识地拒绝,“学堂不能没有你,那些孩子……” 伏锦温和地笑了笑:“柳青荷柳姑娘也读过书,可以暂代夫子之职。” 柳青荷站在人群后方,听到伏锦的话后浑身一颤。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被身后的村民挡住了去路。 “我、我不行的……”柳青荷慌乱地摆手,声音细如蚊呐,“我才疏学浅,怎么能教孩子们……” 尤湘灵转头看向这个总是安静站在角落的女子。 柳青荷向来很低调。 但是…… “我记得你读过不少书,还会写一手好字。” 柳青荷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诧:“可是,可是我不……”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伏锦突然开口,声音比往常都要坚定,“皇都之行凶险万分,但总得有人去。柳青荷若能代我教学,便是帮了大忙。” 柳青荷的嘴唇颤抖着,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若尤娘子不嫌弃……我、我愿意去皇都做内应!” 96.让他去 尤湘灵没想到这个平日寡言的柳青荷竟会主动请缨。 但看着柳青荷单薄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色,她突然明白了。 她是在害怕。 害怕伏锦她成为了伏锦离去的借口,害怕她会因此迁怒于她。 尤湘灵确实有些舍不得也放心不下伏锦,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放心的下她。 尤湘灵摇了摇头:“不行,你一个女子独自去皇都太危险了。” 她转身看向伏锦,伏锦冲她笑:“放心吧,湘灵,我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也知道该怎么混入上层圈子打探消息。不必担心我。” 尤湘灵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好,伏锦去皇都。” 又对柳青荷道:“你就留下代课,这同样重要。其他的……你不必担心。” 柳青荷呆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她重重磕了个头:“柳青荷谢过村长信任!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 院中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秋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卫玉书深深看着伏锦,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此去有多危险?” “知道。”伏锦抬头,眼中坚定的,“但比起卫公子和尤姑娘要做的事,这点危险算什么?” 尤湘灵还想说什么,卫玉书却已点头:“好。你现在就动身。” 他走到伏锦面前,突然一揖:“伏公子,先前多有得罪。” 伏锦连忙扶住他:“卫公子这是折煞我了……” “此去凶险,这些你拿着。”卫玉书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里面有些散碎银两和几张银票。明日我依然会派人一路护送你,并留在皇都与你互相照应。” 伏锦接过荷包,随后,他下意识看向尤湘灵,欲言又止。 尤湘灵上前,犹豫片刻,抱了抱他:“路上小心。”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伏锦红了眼眶。 伏锦最后看了眼学堂方向,那里有他精心布置的讲台,有孩子们歪歪扭扭的习字帖,有他这些时间来全部的心血。 “事不宜迟,我们也该出发了。”卫玉书开口,“走吧。” 他翻身上马,伸手将尤湘灵拉上马背。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她转向村民们,高声道:“各位乡亲,在我们回来前,务必不要走漏风声!” 老李头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老汉我亲自守着!” 马蹄声响起,伏锦突然追了几步:“卫公子!尤姑娘!” 他站在光中,身影单薄却挺拔:“等天下太平了,我……我还回来教书!” 尤湘灵回头望去,只见伏锦站在那里 像株新生的翠竹。 她挥了挥手,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 骏马飞奔,将村庄远远抛在身后。 风吹起尤湘灵的长发,她靠在卫玉书背上,轻声道:“会成功的,对吗?” 卫玉书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尤湘灵回头望去,只见村民们站在院门口,一个个神情肃穆。 马蹄声渐远,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与此同时,伏锦背着简单的行囊,乘上通往皇都的马车。 “我一定会回来的。”他对喃喃自语,“到时候,希望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天下。” ……………… 雾笼罩着蜿蜒的山路。 尤湘灵心中有些忧虑,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反悔。 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任务,于是她只能思考自己的目标该如何完成。 她眉头微蹙:“承宣……我确实能治好陈大人母亲的顽疾,但她老人家远在皇都,这可如何是好?” 卫玉书只是道:“我早料到此事。上月我派人散播消息,说原陵城一带出了位包治百病的神医。恰逢皇都政局动荡,陈大人担心母亲安危,三日前已将她秘密接来县城。” 尤湘灵眼前一亮:“这么说……” “此刻老夫人就在陈大人的别院。”卫玉书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陈大人为母求医心切,每日都会派人四处打探神医下落。” 尤湘灵长舒一口气:“这就好办了。” ……………… 清晨,陈砚明正在书房来回踱步。 这位四十多岁的按察使眼下青黑,显是一夜未眠。 自从将母亲从皇都接来,老人家的病愈发严重,原陵城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大人!”一名衙役匆匆跑来,“有猎户说在青峰山顶见到了您在找的那位白衣仙人!” 陈砚明立刻激动道:“总算是出现了!备轿!不,备马!” ……………… 半个时辰后,陈砚明带着两名亲随气喘吁吁地爬至山顶。 秋日的阳光穿透云层,将山巅照得一片金黄。 忽然,前方灌木丛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站住。”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林间传来。 陈砚明猛地停步,只见一位白衣女子从树后转出。 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恍若天人。 她手中执着一根青竹为杖,轻轻一点,周围的草木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拦住了陈砚明身后的随从。 “神医恕罪!”陈砚明慌忙行礼,“下官是为母亲……” “我知道。”尤湘灵缓步上前,竹杖轻点地面,那些躁动的草木立刻安静下来。 陈砚明望着眼前白衣飘飘的身影,膝盖不自觉地发软。 白衣女子戴着素纱帷帽,垂下的轻纱随风拂动,只露出一个精致的下巴。 “既是孝子,便起来吧。我乃山神娘娘座下使者,今日特来解你母亲病厄。” 陈砚明怔了怔,这声音…… 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此刻山风骤起,四周草木无风自动,女子手中的青竹杖泛起莹莹绿光,让他不得不信眼前真是神迹。 “多谢仙姑垂怜!”他重重叩首,随即转身对随从道,“还不快去把老夫人抬上山来!” 一个时辰后,四个壮汉抬着软轿艰难地攀上山顶。 轿中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面色灰败,每喘一口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软轿帘幔被山风吹开一角,陈砚明看见母亲枯瘦如柴的手腕无力地垂在轿边。 那只曾经为他缝制冬衣的手,如今青筋凸起,皮肤薄得几乎透明。 老夫人蜷缩在锦被中,每次咳嗽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他注意到母亲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血丝,白发间渗出冷汗。 以及母亲浑浊的眼神——那双曾经含笑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的灰暗。 97.现在还要报答吗? “娘!”陈砚明扑到轿前,声音哽咽,“儿子找到神医了……” 白衣女子缓步上前,帷帽轻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伸出素白的手,轻轻搭在老夫人腕间。 刹那间,一道柔和的绿光从她掌心泛起,如涟漪般扩散至老夫人全身。 陈砚明攥紧了官服袖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山风卷着枯叶打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真是神医吗?”他盯着白衣女子帷帽下若隐若现的轮廓,喉结上下滚动。 多年来遍访名医的场景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京城御医摇着头离开的背影,江湖术士骗走钱财后的讪笑,还有母亲每况愈下的病容…… 想到方才那些神异的草木异象,他心脏狂跳起来,既怕希望再次落空,又忍不住幻想母亲康复的模样。 一滴热泪砸在手背上,他才惊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直到…… “啊!”老夫人突然睁大眼睛,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轿沿。 只见她灰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急促的喘息渐渐平缓下来。 陈砚明瞪大眼睛,看着母亲胸膛的起伏变得均匀有力。 更惊人的是,老人家长年佝偻的脊背竟然慢慢挺直了些! “娘……您感觉如何?”他颤抖着问道。 老夫人浑浊的双眼渐渐清明,她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 她挣扎着要起身:“我这把老骨头,竟然……” 当老夫人自己撑着轿沿坐起来,陈砚明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甚至注意到老人家的指甲都透出了健康的粉白色。 “娘!”他扑通跪地,颤抖着去摸母亲的脉搏——那跳动如此有力,完全不像个久病之人。 狂喜如潮水般淹没了他,对着白衣女子连连叩首,额头在石板上磕出血痕都浑然不觉。 此刻什么官威体统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像个孩子似的又哭又笑:“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啊!下官……下官不知该如何报答……” 山风突然大作,吹得女子衣袂翻飞。 她背对着陈砚明,声音忽然变得严肃:“你真想报答?”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好。”女子缓缓转身,帷帽轻纱被风吹开一角,隐约可见她唇角微扬,“那你……可认得卫玉书?” “卫……”陈砚明如遭雷击,“嘉王府那个逃出去的……” “正是在下。”卫玉书从树后转出,“陈大人,别来无恙。” “等一下!”陈砚明慌忙打断,警惕地看向四周,“这事……” “不必担心。”白衣女子终于摘下帷帽,露出尤湘灵清丽的面容,“这座山已被我的术法笼罩,外人看不见也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陈砚明踉跄后退两步,指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尤……” “正是。”尤湘灵微微一笑,“陈大人现在还要报答吗?” 见到她真容的那一刻,陈砚明大惊失色。 “你……你到底是人是妖?”陈砚明踉跄后退两步,指着尤湘灵颤声道。 卫玉书上前一步:“陈大人,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陈砚明厉声道,“若是妖邪之术……” “那又如何?”卫玉书打断他,“令慈的病好了,这才是事实。” 老夫人也跟着开口:“儿啊,这位姑娘救了为娘的命……” 尤湘灵却轻声道:“老夫人别急,您的病还需继续调理。” 她自然也是留了一手的,没一口气治好老夫人,就怕陈砚明翻脸不认人。 她说:“老夫人的病还没有根治,若就此放任不管,假以时日,这疾病又会卷土重来。但只要陈大人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便能每隔一段时间就为老夫人医治,保证让老夫人痊愈,身强体健,长命百岁。” 陈砚明沉默了很久,最后攥紧拳头,艰难开口:“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卫玉书直视着他,“我们希望您能多为百姓着想。” “本官一向爱民如子!” 尤湘灵轻笑:“那为何原陵城的百姓还是食不果腹?” “这……朝廷税赋,我亦无能为力……” “是朝廷税赋,还是层层贪官想要中饱私囊,还是皇帝纵容默许?”卫玉书逼问。 “你……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逆的什么道?”尤湘灵反问,“让百姓吃饱穿暖就是大逆不道?” 老夫人突然咳嗽起来,陈砚明连忙扶住母亲。 “陈砚明,”卫玉书放缓语气,“我们不要你背叛朝廷,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意思?”陈砚明顿了顿,又突然摇头,“不行!” 陈砚明断然拒绝:“本官读圣贤书,是忠君爱国之道……” “忠君?”尤湘灵冷笑,“那个为修宫殿强征徭役的昏君?” 陈砚明浑身发抖:“住口!” “儿啊……”老夫人拉住他,“这位姑娘说得……有道理啊……” “娘!您别听他们……” “陈砚明,”卫玉书突然压低声音,“你只有配合和死两条路可以选。” 他们既然敢直接面对陈砚明,又一边拦住他的随从,自然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的。 “你!”陈砚明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尤湘灵轻叹:“陈大人……我们只是想帮百姓,也帮您。” “帮?怎么帮?” “很简单,”卫玉书道,“您装作不知道,我们暗中救济百姓。” 陈砚明沉默了许久,终于沙哑道:“……我要考虑考虑。” 尤湘灵与卫玉书对视一眼。 二人同样要考虑考虑,陈砚明这是真心话?还是缓兵之计? 卫玉书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陈砚明,你在朝中处处受排挤,这些年来升迁无望,我说的可对?” “你!”陈砚明脸色骤变。 尤湘灵道:“大人清廉自守,却反被同僚视为异类。就连将老夫人接来原陵城,也是因为……” “够了!”陈砚明猛地抬手,却又颓然放下。 他摇头:“你们……你们查得倒是清楚。” “不是查的。”卫玉书直视他的眼睛,“是看得清楚。大人衣袖上的补丁,官靴磨破的边角,都写着您的处境。” “更何况,若非被朝中厌弃,大人何必待在这穷乡僻壤那么久?甚至还要将重病的母亲接来?”尤湘灵补充道。 陈砚明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官服,又看看母亲,突然发出一声长叹。 98.不妨亲眼去看看 “陈大人,”尤湘灵上前一步,声音坚定,“我能让这里的百姓不再挨饿受冻。您信吗?” 卫玉书接过话头:“大人不妨亲眼去看看。我们的村子就在那里。” 陈砚明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好……那我就去看看,但是,我要将我的母亲送回去,我跟着你们走……” 卫玉书正要拒绝,却听尤湘灵开口应下了:“好啊。” 他不赞同看向她,尤湘灵却说:“大人既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跟随我们前去,我们自然也要给大人一些信任。” 陈砚明亦认真道:“二位放心,我绝非两面三刀之辈。” “那么,走吧。”尤湘灵微微一笑,转身引路。 陈砚明将母亲安置在山上,山上树木形成的遮挡很快会消失,届时下人们自会将老夫人送回去。 下山路上,卫玉书故意落后几步,低声道:“大人可知为何这些年您屡遭排挤?” 陈砚明脚步一顿:“为何?” “因为您太干净了。”卫玉书意味深长地说,“在这浑浊的官场里,干净反倒成了罪过。但若是换一个干净的官场,您必然如鱼得水。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 陈砚明猛地转身,却见卫玉书已经快步跟上尤湘灵。 他站在原地,官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久久不能平静。 ……………… 陈砚明跟随二人穿过蜿蜒的山路,远远望见村口,脚步不由得一顿。 “这……”他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村口几个孩童正在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随风传来;田埂上,几位老人悠闲地晒着太阳;更远处,村民们正在田间忙碌,虽然作物才刚种下不久,但田垄整齐,土壤肥沃。 “大人请随我来。”尤湘灵引路道。 刚踏入村口,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村长!” 她好奇地打量着陈砚明:“这位伯伯是谁呀?” “这是县里的陈大人。”尤湘灵柔声道,“放学了吗?今天的《三字经》背会了吗?” “会啦!”小丫头挺起胸膛,脆生生地背起来,“人之初,性本善……” 陈砚明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连官袍被树枝勾住了都没察觉。 这时,一位白发老者迎上前来:“草民参见大人。” “老丈不必多礼。”陈砚明连忙扶起老人,却发现对方手上竟拿着一本翻旧的《论语》。 “大人见笑了。”老者笑道,“老朽在学堂跟着夫子学认字,这是昨日的功课。” “学堂?”陈砚明惊讶地望向尤湘灵。 在这个学识被垄断,所有学堂私塾开办都需要官府允准的时代,这个村庄里居然出现了官府未曾记载的学堂? 卫玉书指了指一栋建筑:“就在那边,大人要去看看吗?” “自然是要去的。”陈砚明毫不犹豫点头。 尤湘灵与卫玉书遂带路至学堂。 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透过窗户,陈砚明看见二十多个人正襟危坐,最前排竟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讲台上,一位清秀的姑娘正在教大家写字。 “那是柳姑娘。”尤湘灵解释道,“如今由她接任教职。” “村子里居然出了个读书人……”陈砚明尤有些不敢置信,“还是一个女子?” 尤湘灵张了张嘴,但最后没解释。 柳青荷曾经是员外的小妾,她在被员外强占的那些年里,不仅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借着员外的书房自学,学会了读书写字,渐渐的通晓诗书。 或许也正是借着书中世界的慰藉,她才能撑下来。 她很了不起。 但她的故事,尤湘灵却没有必要讲给别人听。 毕竟,哪怕是较为开明的现代世界,柳青荷的遭遇也会让她受到歧视。 人们往往会更乐忠于凝视她的清白与贞洁,而非她的成长与蜕变。 尤湘灵不说,陈砚明也没再问。 陈砚明转而注意到学堂墙上贴满了学生的习字,最显眼处挂着一幅字迹工整的《悯农》。 “这些……都是村民们写的?” “正是。”卫玉书点头,“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六岁孩童,只要愿意学的,都可以来。” 走出学堂,陈砚明又被引到田间。 眼前的景象更让他震惊——原本贫瘠的山坡上,整齐地种着各种新栽的作物。 虽然还未成熟,但长势喜人。 “这是……” “大人没见过吧?这是土豆。”尤湘灵蹲下身,轻轻拨开土壤,露出刚发芽的嫩苗,“才种下半月,已经长这么高了。” 旁边地里,村民们正在给一片刚出苗的作物浇水。 陈砚明走近细看,只见嫩绿的幼苗整齐排列。 “这叫玉米。”一位农妇热情地解释道,“村长说,等秋天就能结出金灿灿的棒子!” 陈砚明俯身轻触嫩苗,手指有些发抖。 他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这片充满希望的田地。 远处,几个孩童捧着新摘的野果跑过,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陈大人,”尤湘灵轻声道,“您觉得,这样的百姓生活,可还过得去?可比你在外面见到的好?” 陈砚明没有立即回答。 他缓步走到村口的水井边,看着清澈的井水中自己的倒影——曾经那个立誓要为百姓谋福祉的少年,如今变成了满脸倦容的中年人。 他初心不改,但又无能为力。 “我……”他声音沙哑,“想请教尤村长一些农事。” “大人请说。” 正说着,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 田里的农人、学堂的师生、织布的妇人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朝村中央走去。 “这是……” “议事钟。”尤湘灵解释道,“每日这个时候,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商量村务。大人要一起去看看吗?” 陈砚明整了整官服,郑重地点头:“好。” 夕阳西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陈砚明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尤湘灵站在晒谷场中央,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明日的工作安排、新作物的管护要点、学堂的课业安排…… 没有争吵,没有谄媚,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明亮的光。 很快,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在陈砚明身上。 99.铁矿 “各位乡亲,”尤湘灵清亮的声音在晒谷场上回荡,“这位陈大人陈砚明,从今往后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老李头握紧了手中的锄头,警惕地盯着陈砚明:“村长,他可是官府的人……” “不错,”尤湘灵坦然道,“但现在,他是自己人了。” 陈砚明闻言一惊,看向尤湘灵。 他可还没答应呢。 “可是……”春兰她娘欲言又止。 “我以性命担保。”尤湘灵上前一步,直视着每一个村民的眼睛,“陈大人值得信任。” 陈砚明喉头滚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挺直了腰杆。 晒谷场上的气氛渐渐缓和。 郑木匠率先打破沉默:“既然是村长说的,我信了!” 他转向陈砚明,深深作揖:“大人莫怪,实在是这些年被官府欺压怕了……” “本官……我理解。”陈砚明声音有些低沉,眼中愧疚。 议事继续。 村民们讨论着秋耕的安排,学堂的扩建,过冬的准备,甚至还有巡逻队的轮值表。 更令陈砚明惊讶的是,所有人都畅所欲言,而尤湘灵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才发表意见。 “……后山的荒地可以开垦出来种药材。” “学堂的笔墨不够用了……” “巡逻队需要增加人手……” 陈砚明不知不觉也参与进来:“关于赋税一事,本官可以想办法……”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但看着村民们期待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这才是为官该做的事。 议事结束,暮色已深。 陈砚明婉拒了留宿的邀请,坚持要连夜赶回县城。 “尤村长,”在村口道别时,他压低声音,“今后县里若有人来查问,本官会设法周旋。你们……可以安心发展。” 尤湘灵会意地点头:“多谢大人。” 陈砚明翻身上马,却又突然勒住缰绳:“对了……” 他状似无意地提起:“本官记得这平岭山,似乎有铁矿?” 卫玉书和尤湘灵闻言都有些惊讶。 他们可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很快,卫玉书就露出一个微笑:“大人好记性,大人可还记得具体方位?” “自然是记得的。”陈砚明报出了具体地点。 “对了……县衙库房里,还关着几个擅打兵器的铁匠。”陈砚明望着远处的山影,“都是因为不肯给县令私铸兵器,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尤湘灵与卫玉书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大人的意思,我们明白了。” “本官什么也没说。”陈砚明整了整官帽,嘴角微微上扬,“接下来,会有一批囚犯被押送离开原陵城,途径平岭山。山路险峻,难免会有意外……” 卫玉书抱拳:“大人高义。” 马蹄声渐远,尤湘灵望着陈砚明离去的背影,轻声道:“看来我们又要忙了。” “是啊。”卫玉书揽住她的肩膀,“得赶紧准备安置铁匠的地方,还有开采铁矿的工具……” “也是时候再去会会那座大山了。”她仰头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 “这次我也陪你去。”他系紧斗篷带子的手指顿了顿,“带上赵青和王虎,还有那个看好的那个猎户。” 赵青与王虎都是他手底下护卫之中的佼佼者。 而那个猎户,则是在尤湘灵考察之下,最强壮的年轻人。 “好。明日寅时出发。”尤湘灵低头,看着手中长出的翠绿嫩苗。 村中生活平静,村民不愁吃喝,自然也有更多的时间去侍奉山神娘娘。 而信仰之力源源不断汇聚到她身上,让她的异能成功突破三级,来到了四级。 ……………… 翌日黎明。 五人——卫玉书、尤湘灵、赵青、王虎、猎户——在村口集合。 新来的猎户张大山背着长弓,腰间别着锋利的猎刀,满脸兴奋。 尤湘灵检查着行囊里的药草和干粮,抬头:“这次我们要找的是铁矿,你知道哪里有异常的红褐色岩石吗?” 张大山挠了挠头:“北坡那片倒是常见野猪蹭出些红土……” “那就从北坡进山。”卫玉书道,“抓紧时间,赶在午时前到达。” 山路崎岖,越往上走雾气越重。 尤湘灵走在最前面,手掌不时拂过路旁的灌木。 那些植物仿佛认得她似的,纷纷向两侧让开,露出一条隐约的小径。 “村长这本事……”张大山看得目瞪口呆,“每次见都觉得神奇。” 赵青拍了拍他的肩:“习惯就好。” 正说着,前方的尤湘灵突然停下脚步。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那草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指向东北方向。 “这边。”尤湘灵起身,“植物会记住土壤中的金属味道,它们指的方向应该没错。” 随着深入山林,周围的树木越发高大茂密。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过滤,只剩下零星的光斑洒在铺满落叶的地上。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灌木丛中传来。 “戒备!”卫玉书长剑出鞘,将尤湘灵护在身后。 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猛地冲出灌木,獠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张大山反应极快,一箭射中野猪的眼睛,但那畜生吃痛后更加狂暴,直直朝众人冲来。 “退后!”尤湘灵双手按地,刹那间,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如灵蛇般缠住野猪的四肢。 野猪疯狂挣扎,眼看就要挣脱—— 卫玉书一个箭步上前,长剑精准地刺入野猪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冷漠的脸上。 “没事吧?”尤湘灵快步上前。 卫玉书摇摇头:“没事。” 张大山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熟练地开始处理野猪尸体,“今晚有口福了。” 继续前行,地势越发陡峭。 尤湘灵不时停下,让植物指引方向。 正午时分,他们来到一处裸露的岩壁前。 “就是这里。”尤湘灵抚摸着岩壁上暗红色的纹路,有些兴奋,“看这些氧化铁的痕迹,下面肯定有矿脉。” 她用剑尖敲下一块岩石,仔细观察断面:“含铁量不低。” 众人听不懂什么是“氧化铁”,什么又是“含铁量”。 只能连蒙带猜觉得大概是“生锈”、“有很多铁”。 100.找到矿脉 卫玉书问尤湘灵:“能感应到矿脉走向吗?” 尤湘灵闭目凝神,双手贴在岩壁上。 片刻后,她睁开眼:“往东延伸,但我们需要开辟一条更安全的运输路线。” “东面是悬崖……”张大山皱眉。 “不,有办法。”尤湘灵指向岩壁下方的一片密林,“如果从这里开凿隧道,可以直通后山那条废弃的猎道。” 正当众人商议路线时,地面突然微微震动。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山崩!”卫玉书一把拉住尤湘灵的手腕,“快走!” 巨石滚落,树木倾倒。 千钧一发之际,尤湘灵双手按地,周围的树木突然疯狂生长,枝干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堪堪挡住砸向众人的岩石。 “咳咳……”烟尘散去,尤湘灵脸色苍白地靠在卫玉书怀里,“快让我蹭蹭,消耗有点太大了……” 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场,她就直接扒他衣服开亲了。 毕竟是名正言顺的丈夫了。 ……想想都有点可惜。 卫玉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心疼地擦去她额头的冷汗:“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尤湘灵又靠了一会儿,等恢复了些力气才继续行动。 回程的路上,尤湘灵的脚步越来越慢。 在经过一处小溪时,她突然停下:“等等。” 她蹲下身,拨开溪边的杂草:“你们看——” 清澈的溪水中,沉淀着细小的黑色砂粒。 “磁铁矿砂!”她眼前一亮,“上游肯定有露头矿脉!看来大山给了我们一条更安全的路!沿着溪流走,既能取水,又能运输矿石。” 众人眼神都亮了。 ………………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尤湘灵便带着二十多个青壮年来到山脚下。 她手持一把锋利的镰刀,站在队伍最前方,声音清亮:“今日我们要开辟一条通往矿脉的安全道路,大家务必小心行事。” 村民们手持各式工具,脸上除了坚定就是和她昨天一样的兴奋。 张大山背着弓箭走在最前头,低声道:“村长,昨日那野猪的巢穴就在前面不远,得先解决了才行。” 尤湘灵点点头,双手轻轻按在身旁的树干上。 只见她闭目凝神,片刻后睁开眼:“东北方向三百步,有三头成年野猪正在觅食。” 卫玉书立即抽出长剑:“我带人过去解决。” “不,我也去。”尤湘灵拦住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在山林里我有主场优势,我和你们一起去,风险能降到最低。” 她向前走去,众人屏息跟在后面。 果然,在一片灌木丛后,三头体型硕大的野猪正在拱土觅食。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地上—— 刹那间,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如灵蛇般缠住野猪的四肢。 野猪发出凄厉的嚎叫,疯狂挣扎。 其中一头体型最大的竟然挣脱了束缚,獠牙闪着寒光,直冲尤湘灵而来! “村长小心!”张大山一箭射出,正中野猪,却没能阻拦它的攻势。 尤湘灵临危不乱,双手一挥,地上的杂草突然疯长,绊住了野猪的前蹄。 卫玉书趁机飞身上前,长剑精准刺入野猪咽喉。 另外两头被捆住的野猪也被村民们合力制服。 “好险……”张大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队伍继续向山上推进。尤湘灵走在最前面,所过之处,灌木杂草纷纷向两侧倒伏,让出一条通道。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紧随其后,用铁锹和锄头将路面夯实。 “左边有蛇窝!”尤湘灵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堆乱石。 几个村民正要上前,却被她拦住:“让我来。” 她轻轻挥手,石缝中的几条毒蛇竟然温顺地游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向山林深处逃去。 “神了!”小六子瞪大了眼睛,“村长连蛇都能驯服?” 尤湘灵微微一笑:“它们只是被我的能力吓到了而已。” 正午时分,众人来到昨日发现矿脉的地方。 尤湘灵指挥着大家开始清理周围的树木。 但似乎今日有点背,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从密林深处传来。 “是山猫!”张大山脸色骤变,“听声音不止一只!” 话音未落,五只体型如小牛犊般的山猫从树丛中窜出,绿莹莹的眼睛死死盯着众人。 这些猛兽显然是被开路的动静惊扰,此刻正龇着尖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突然,领头的山猫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扑来! “小心!”卫玉书一个箭步冲上前,长剑与山猫的利爪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尤湘灵趁机双手按地,周围的树藤如活物般缠向山猫。 四只山猫被藤蔓缠住,发出愤怒的嘶叫。 但那只领头的却异常敏捷,躲过藤蔓,一爪拍向尤湘灵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张大山一箭射中山猫后腿。 受伤的山猫哀嚎一声,转身就要逃跑。 “不能让它跑了!”卫玉书急道,“它会带更多猛兽回来报复!” 尤湘灵举起手,一根粗壮的树藤从地下窜出,精准地缠住山猫的脖子。片刻之后,五只山猫都被制服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 尤湘灵却脸色发白。 卫玉书连忙扶住她:“今天就到这里吧,接连两日你消耗太大了。” “不……”尤湘灵摇头,“必须趁天黑前把这段路清理完。明天我们还要运送工具过来,还要铺路……还有好多好多事情。” 她强撑着站起身,继续指挥众人工作。 夕阳西下时,一条蜿蜒的山路已经初具规模,直通矿脉所在。 回村的路上,尤湘灵几乎是被卫玉书半抱着骑着小呆回去的,她还不忘碎碎念:“有了这条路,我们很快就可以开采铁矿了……” 卫玉书心疼地擦去她脸上的尘土:“你太拼命了。” “值得。”尤湘灵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轻声道,“为了大家能过上好日子,这些都值得。” ……………… 又是一天清晨。 尤湘灵与卫玉书收到了陈砚明的来信,信中告知他们,今早辰时将会有一辆运送铁匠的囚车经过平岭山,并附赠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囚犯人数、囚犯信息、衙役人数、衙役信息。 非常的全面。 卫玉书收起信,道:“我去劫囚车接人。湘灵,你留下来。今天要铺路了,山里昨天虽然检查了一遍,但恐怕还并不安全,你留下来保护村民,让他们安全铺路吧。” 尤湘灵没有异议:“好,那你注意安全。” 卫玉书笑了笑:“你也该注意安全。你的任务并不一定比我轻松,或许还要更危险呢。” “那看来我要提高警惕了。”尤湘灵也笑。 101.狼群 二人吻别,随后各自忙碌起来。 尤湘灵带着村民们来到了昨日开辟的山路尽头。 昨天晚上下了雨,地面泥泞湿滑,顽强的植被又长了出来。 昨日才开出来的道路,仅仅是一晚上,便又恢复了一半。 泥水打湿了她的靴子,每一步都留下深色的印记。 “今天我们要把这段路铺平,”她指着前方崎岖的山路,“郑叔带人负责夯实路面,小六子你们几个年轻人去搬运碎石。” 话音刚落,远处的灌木丛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有情况!”张大山立刻搭箭上弦。 尤湘灵按住他的手臂:“等等,让我先看看。” 她闭目凝神,手掌贴上一旁的橡树。 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睛:“是狼群!至少十头,正在向我们靠近!” 村民们立刻紧张地聚拢在一起,手中的工具变成了临时武器。 “大家别慌,”尤湘灵声音沉稳,“按昨天演练的队形站好。” 第一头灰狼从树丛中窜出,龇着森白的獠牙。 紧接着第二头、第三头…… 转眼间,十数双绿莹莹的眼睛在晨雾中闪烁。 “不对劲,”张大山低声道,“狼群通常不会在白天主动攻击人类。” 尤湘灵也察觉到了异常。 这些狼比寻常山狼体型更大,动作也更加协调。 最奇怪的是,它们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呈扇形散开,仿佛在等待什么。 “它们在包围我们。”张大山的声音有些发颤。 尤湘灵当机立断:“所有人慢慢后退,往山谷方向撤!那里入口狭窄,易守难攻。” 就在村民们开始移动的瞬间,领头的巨狼发出一声长嚎。 刹那间,狼群如离弦之箭扑来! 尤湘灵双手拍地,数十条带刺的藤蔓破土而出,缠住了最先冲来的三头狼。 但更多的狼灵活地绕过了障碍,直扑人群。 于是她长剑出鞘,寒光闪过,一头狼哀嚎着倒地。 张大山连发三箭,箭箭命中。 但狼群数量太多,转眼间就有村民被扑倒。 “这样下去不行!”尤湘灵咬牙,突然冲向狼群相反的方向,“我去引开它们!” 她故意制造响动,吸引狼群的注意。 果然,大部分狼调转方向追着她而去。 尤湘灵在林间飞奔,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狼嚎。 她知道自己跑不过这些野兽,但至少要给村民争取撤退的时间。 “就是这里了!”她猛地停在一小片空地上,转身面对追来的狼群。 这里树木茂密,正是施展能力的好地方。 第一头狼扑来,尤湘灵侧身避过,短剑划过狼腹! 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腥臭扑鼻。 第二头狼从右侧袭来,她来不及转身,只能抬手召唤藤蔓。 一根手腕粗的藤条如鞭子般抽在狼头上,将其击退! 但狼群似乎学乖了,不再贸然进攻,而是围着她打转,寻找破绽。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林间传来。 尤湘灵心头一紧,只见一头体型接近北美灰狼的黑色巨狼缓步走出。 它的左眼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显然身经百战。 “狼王……”尤湘灵握紧了短剑。 更令她不安的是,四周的树丛中又陆续走出七八头狼。 刚才的追击只是诱敌深入! 狼王仰天长啸,群狼应声而动。 尤湘灵竭尽全力催动异能! 地面剧烈震动,数十根藤蔓如活蛇般窜出,缠住了最先扑来的几头狼。 同时,周围的树木枝条疯狂生长,在她周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但狼王异常聪明,它指挥几头狼专门撕咬藤蔓,为其他同伴开路。 一根藤蔓断裂,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砰!”一头灰狼突破了防线,将她扑倒在地。 尤湘灵勉强用短剑抵住狼口,腥臭的涎水滴在她脸上。 另一头狼趁机咬住她的小腿,剧痛让她几乎昏厥。 “滚开!”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催动一株荆棘刺入那头狼的眼睛! 灰狼惨叫着松口,但更多的狼已经突破了植物防线! 滚烫的狼血喷溅在她前襟,在衣衫上晕开大片暗红。 “呼……呼……”她急促喘息着后退两步,背靠一棵老树。 四周林间晃动的黑影显示至少还有数头狼在伺机而动。 而那头独眼狼王蹲坐在三丈外的岩石上,绿莹莹的独眼冷静地观察着战局,时不时发出短促的低嚎指挥狼群。 “来啊!”尤湘灵甩了甩剑上的血珠。 她故意露出破绽,果然有两头狼按捺不住扑来。 就在狼爪即将触及她面门的刹那,地面突然窜出三条带刺藤蔓,如绞索般缠住狼颈! 但这次狼王发出尖锐的嚎叫,其余狼群突然改变战术。 它们不再近身攻击,而是开始绕着尤湘灵快速奔跑,卷起满地枯叶。 飞扬的尘土中,尤湘灵突然感到脚踝一阵刺痛——低头看见一只通体漆黑的蝎子正顺着她的靴子往上爬! 她急忙跺脚甩落,但右腿已经传来麻痹感。 更糟的是,狼群趁她分神的瞬间发动总攻。 数头狼从不同角度扑来,獠牙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尤湘灵左手匕首脱手飞出,精准钉入最近那头狼的眼窝! 同时右手长剑划出半圆,逼退左侧两只! 但右后方的攻击已来不及完全躲避,狼牙深深刺入她肩膀! “啊!” 剧痛反而激发出她的潜能。 尤湘灵周身的植物突然疯狂生长! 荆棘如钢针般刺入狼群柔软的腹部,树木枝条化作长鞭抽向狼王。 但就在她全力操控植物时,后背突然一凉——不知何时潜伏在树上的花斑毒蛇狠狠咬在她后颈! 异能瞬间紊乱。 攻势有一瞬间的暂停。 狼王抓住机会猛扑过来,三百斤的躯体将她重重撞倒在地。 尤湘灵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血腥味涌上喉头。 毒液随着血液快速蔓延,视野开始模糊。 她勉强看到狼王张开血盆大口,森白獠牙对准她的咽喉。 而接连两种毒素的累加以及近乎透支的异能让她呼吸越来越困难…… 102.解救 就在尤湘灵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湘灵!” “村长!坚持住!” “快看,在那里!” “放箭!快放箭!” 密集的箭雨破空而来,最前排的几头灰狼应声倒地。 剩余的狼群顿时陷入混乱,它们很快失去了组织性,开始四散奔逃。 尤湘灵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卫玉书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湘灵!”卫玉书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看到她满身是血的样子,脸色发白。 “快!止血药!解毒剂!”卫玉书朝身后大喊。 其余村民以及护卫也赶到了,他们迅速在周围建立起防御圈。 “毒蛇咬伤,蝎毒入体,还有多处撕裂伤……”卫玉书的手有些发抖。 有村民立即从药箱中取出特制的解毒丸——这还是尤湘灵自己做好分给他们以防万一的,却没想到最后用在了自己身上。 “需要立即回村,这里条件太简陋了。”卫玉书二话不说,抱起她往山下走去。 回村的路上,尤湘灵昏昏沉沉,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时,体内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植物系异能察觉到宿主的危险,它的力量自动在血液中苏醒,与入侵的毒素展开激烈对抗。 “还……不能死……”她无意识呢喃。 那些绿色生命立刻回应了她的呼唤,将纯净的自然能量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 仿佛外界传来熟悉的呼喊声,但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我修复上。 皮肤下的肌肉纤维如藤蔓般交织重组,毒液被新生细胞包裹、分解。 她周身缠绕着莹绿光点,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尤湘灵轻咳两声,吐出一口发黑的毒血。 赶到的村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有人突然跪地叩首:“山神显灵!真的是山神显灵啊!” ……………… 他们回到村子,得到消息的村民们早已聚集在村口。 “让开!都让开!”有人厉声喝道,为卫玉书清出一条路。 尤湘灵被抱着直接抬进了最近的房屋,这里已经被临时改造成了救治场所。 春兰她娘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布条,几个村中妇人帮忙打下手。 几个原有的村医急匆匆赶来。 卫玉书不太相信他们的医术——就像尤湘灵也不太相信一样。 这些村医基本没受过什么专业的医学教育,只是鉴于生活经验给出一些治病的办法。 通常情况来说,是不太靠谱的。 ……甚至会越治越糟。 毕竟他们要是靠谱,尤湘灵一个外来人也不会受到村民的信任,村民也不会使用她给的药。 于是,卫玉书只让他们按照尤湘灵写过的药方去煎药。 他看着尤湘灵,见她呼吸与心跳都渐渐趋于平稳,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还好他早早救下了那些铁匠,又不放心赶去了找她。 还好昨晚下了雨,她一路留下了脚印,他才能带着村民一路追踪过去。 他还记得她曾经提过,她之所以能在末世生活那么多年,全靠植物系异能的治愈能力。 只要没能当场杀死她,那么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多凶猛的毒,她都能自愈。 还好还好。 ……………… 当夜,卫玉书执意守在尤湘灵床前。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生怕弄疼她的伤口。 “你怎么这么傻……”他低声道,“为什么要一个人引开狼群……” 尤湘灵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卫玉书脸上。 “村……民……”她第一反应却是问起村民安危。 “都安全,一个都没少。”卫玉书赶紧回答,声音哽咽,“就你伤得最重。” 尤湘灵的嘴角微微上扬,勉强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即又昏睡过去。 屋外,村民们自发地轮流守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尤湘灵再次醒来。 这次她的眼神清明了许多,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卫玉书,轻轻动了动手指。 卫玉书立刻惊醒,看到尤湘灵清醒的样子,又慢慢放松下来。 “水……”尤湘灵虚弱地说。 卫玉书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将温水一点点喂给她喝。 喂完以后,又赶紧给她换药。 尤湘灵靠在床头,她抬眸望向正在给她换药的卫玉书,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你把铁匠带回来了吗?” 卫玉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带回来了。” 他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不过眼下这情况,怕是没法立刻开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没有铁,自然有了铁匠也没用。 尤湘灵闻言眉头紧蹙,挣扎着想要起身:“山里的野兽太反常了……若不尽快开辟出一条安全通道……” “躺好!”卫玉书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你现在的任务是养伤。”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语气不由得放软:“你不好好养伤,若是留下病根,以后还怎么保护村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开辟道路的事,我来想办法。” 尤湘灵定定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计划?” 卫玉书在她床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牛皮地图:“我仔细想过了。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路线:“从这里开始,分三批人手轮番进山,把方圆五里内的野兽全部清除干净。” “太危险了!那些野兽的凶猛程度你也看到了……” 卫玉书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放心,我不会硬来。我们会设陷阱,放鞭炮驱逐,逐个击破。” 尤湘灵探头却看看地图,随即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卫玉书连忙扶住她:“看吧,让你别激动。” “我……”尤湘灵还想争辩,却被卫玉书打断。 “湘灵,”他难得叫她的名字,神色异常认真,“让我替你分担一下,好吗?”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尤湘灵终于轻轻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卫玉书挑眉:“你说。” “第一,每日必须派人回来报信;第二,遇到异常情况立刻撤退;第三……”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定要平安回来。” 卫玉书心头一热,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103.她寻仇来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卫玉书就带着二十名精壮村民整装待发。 每个人都配备了自制的长矛、弓箭,腰间别着尤湘灵特制的药包。 尤湘灵强撑着病体来到村口,脸色仍有些苍白。 卫玉书见状连忙上前:“你怎么出来了?” “送送你。”尤湘灵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青藤的香囊,“这里面有我加持过的药草,能驱散毒虫。” 卫玉书珍而重之地接过,贴身收好:“等我好消息。” 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尤湘灵攥紧了衣袖。 春兰她娘在一旁劝道:“尤娘子,回屋歇着吧。卫公子本事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尤湘灵勉强笑了笑,却仍站在原地,直到队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晨雾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尤湘灵虽然卧床养伤,却时刻关注着山里的动静。 每天傍晚,必定会有村民回来报信。 有时是猎到了几头野猪,有时是清剿了一窝毒蛇。 卫玉书还特意让人带回了几株罕见的药草,说是她一定感兴趣。 直到某天傍晚,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是卫大哥他们回来了!”小六子兴奋地跑来报信,“还拖回来一头大黑熊!” 尤湘灵急忙出去。 只见卫玉书走在队伍最前面,虽然衣衫有些破损,但精神很好。 见到她,立刻快步走来:“怎么又出来了?” “我早好的差不多了……听说你们猎到了熊?”尤湘灵上下打量他,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卫玉书笑道:“最后一头了。方圆五里内,我们没再找到别得猛兽了。” 张大山兴奋地环顾四周,提高声音道:“从明天开始,大家可以安心进山开路了!” 村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尤湘灵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 又过了数日,尤湘灵的总算是痊愈了。 第二日天亮之前,她告诉卫玉书决定再次进山看看。 卫玉书平日还要统筹后方,天亮了还得去矿洞考察一番,几次劝阻无效,便只能让赵青王虎跟着她一起去,又让他带上了不少人。 尤湘灵应了,又格外带上了张大山。 很快到了早上,她带着一堆人便上了山。 尤湘灵站在新开辟的山路尽头,双手轻轻抚过路旁新生的树苗。 嫩绿的枝叶在她指尖下微微颤动。 “村长,东边的路段已经铺好碎石了。”郑木匠扛着铁锹走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却掩不住兴奋,“照这个进度,再有三天就能通到矿洞了。” 尤湘灵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卫玉书他们出发多久了?” 她和卫玉书聊完就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他不见了。 “天刚亮就走了。”郑木匠擦了擦汗,“说是矿洞那边的路不太好走,他们得多带些工具。” 尤湘灵点点头:“这样啊……那你带几个人继续铺路,我去林子里转转。” 说完,她踏入密林。 “来吧……”她轻声呢喃,双手按在一棵古数粗糙的树皮上。 奇异的景象出现了——树干上缓缓浮现出几道深深的爪痕,像是某种猛兽留下的标记。 周围的灌木无风自动,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 这是在通过植物模拟猛兽的领地标记。 “这样应该能吓退大部分野兽了。”她自言自语道,继续向前走去。 每走过一段距离,尤湘灵就会停下来,在树干或岩石上“制造”出类似的标记。 这些标记连成一片,将整条山路和矿洞周围都纳入了她的“领地”范围。 ——只是不知道好不好用。 她也不清楚这些植物模拟出来的气息是不是足够强大的掠食者信息。 毕竟她不是动物,她闻不出来。 “村长!快来看!”张大山突然在不远处喊道。 尤湘灵快步走去,发现一片被压倒的草丛中,散落着几簇灰白的毛发。 “是狼毛。”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毛发仔细查看,“新鲜的,不超过两天。” 周围的村民顿时紧张起来。 尤湘灵却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别担心,这正是我们要找的。” “这是那头狼王的毛。”她微笑。 这就是她上山的理由——她寻仇来了! “赵青、王虎、张大山,你们三个跟我走。其他人先回村。”尤湘灵毫不犹豫道。 王虎担忧地看着她:“村长,你的伤……” “正因如此,才更要永绝后患。”尤湘灵打断他,“它伤过我,记得我的血的味道。若不除掉,迟早会再来。” 其余三人很快集结完毕。 尤湘灵将狼毛放在掌心,闭目凝神。 片刻后,一缕细小的藤蔓从她指缝间钻出,如活物般指向密林深处。 “这边走。” 四人循着藤蔓指引的方向深入丛林。 尤湘灵走在最前,脚下的杂草微微颤动,为她指引方向。 林间的光线越来越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停。”尤湘灵突然抬手。 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狼嚎从前方传来。 四人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尤湘灵双手按地,数十条藤蔓悄无声息地在四周蔓延开来。 “它们发现我们了。”张大山低声道,弓弦已经拉满。 前方的灌木丛剧烈晃动,五头灰狼率先冲出! 尤湘灵双手一抬,潜伏的藤蔓骤然暴起,缠住两头狼的四肢! 张大山一箭射出,正中第三头狼的咽喉! “左边!”王虎大吼着挥刀,将扑来的第四头狼拦腰斩断! 但第五头狼已经扑到尤湘灵面前! 她侧身闪避,狼爪仍在她肩上留下三道血痕。 剧痛之下,她反手一记肘击,将狼头狠狠砸向旁边的树干。 赵青的弩箭随即补上,贯穿了狼的颅骨。 “只是前锋。”尤湘灵喘息着按住流血的肩膀,“狼王在等我们。” 果然,更多的狼从四面八方涌来。 四人背靠背站定,尤湘灵不断催动异能,但狼群似乎学聪明了,专门撕咬她召唤的藤蔓。 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狼突然从侧面偷袭,将赵青扑倒在地! 眼看狼口就要咬向赵青的喉咙—— “低头!”尤湘灵厉喝一声,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两根尖锐的木刺从地面暴长而出,贯穿了黑狼的腹部! 赵青趁机翻滚躲开,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104.做件披风正合适 狼群的攻势越来越猛。 王虎的砍刀已经卷刃,张大山的箭矢所剩无几。 尤湘灵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林间传来。 那头独眼狼王终于现身了。 “畜生……”尤湘灵咬牙切齿,双手猛地拍向地面。 这一次,她不再保留,全力催动异能。 方圆十丈内的植物疯狂生长,荆棘如钢针般刺向狼王。 狼王敏捷地闪避,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带着狼群潜入密林。 林间草木簌簌而动,尤湘灵视线受阻,正要通过异能查询狼群位置之际,群狼突然扑出! 众人猝不及防,各自防备,阵型一下子被冲散。 尤湘灵边战边退,突然,她脚下一空,踩进了一个隐蔽的兽坑! 下坠的瞬间,尤湘灵抓住坑边突出的树根。 狼王趁机扑来,獠牙直取她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尤湘灵松开一只手,掌心对准狼王—— 一根尖锐的木刺从她掌心暴长而出,贯穿了狼王的下颚。 狼王惨嚎着后退,尤湘灵趁机爬出兽坑。 “结束了。”她喘息着站定,双手合十。 周围的树木突然剧烈摇晃,无数枝条如长鞭般抽向狼王。 狼王左冲右突,但终究被一根粗壮的树藤缠住后腿。 赶来的张大山和王虎同时出手,箭矢与砍刀齐齐命中狼王要害。 狼王发出最后一声哀嚎,轰然倒地。 林中突然安静下来。 幸存的狼群见首领毙命,纷纷夹着尾巴逃窜。 尤湘灵踉跄着走到狼王尸体旁,拔出插在它眼窝里的箭矢。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她轻声说道,忽而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身皮子真不错。剥下来给承宣做件披风正合适。” 张大山闻言立刻抽出随身的小刀:“村长,我来帮你。” 他手法娴熟地开始剥皮,一边干活一边感叹:“这畜生可真够壮的,毛皮比寻常野狼厚实多了。” 尤湘灵点点头,伸手。 一缕缕暗红色的血气顺着她的指尖升腾而起,在空气中凝结成淡淡的雾气。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气息纳入体内。 “村长,你这是……”张大山疑惑地问道。 “借用一下它的气息。”尤湘灵答,“狼王在这片山林盘踞多年,它的气息就是最好的威慑。” 她站起身,双手展开,那股混合着狼王威压的气息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周围的草木都为之颤动。 赵青、王虎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好强的压迫感……” “走吧,该回去了。” ……………… 回到村口时,天色已近黄昏。 卫玉书正站在村口,远远望见他们便快步迎了上来。 他的目光在尤湘灵血迹斑斑的衣衫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又受伤了?” “小伤而已。”尤湘灵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将狼皮展开,“看,给你带了礼物。” 那张完整的狼皮在暮色中泛着银灰色的光泽。 卫玉书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无奈的笑容:“你该先处理自己的伤。” “先不说这个。”尤湘灵兴奋地拉住他的手臂,“你知道吗?我借用了狼王的气息,现在这片山林的野兽都会把我们当成新的霸主!也就是说,接下来进山采矿的村民都不会再受到威胁了!” 卫玉书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干得漂亮。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矿洞那边已经勘查完毕,矿石品质很好,矿洞也很坚固。但在路修好之前,我打算先训练一支护卫队。” “护卫队?”尤湘灵眨了眨眼。 “对。”卫玉书神色认真起来,“今天村里已经有不少人来找我,希望能学习武艺保护村子。”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见一群村民朝他们跑来,为首的正是小六子:“卫大哥!村长!我们想报名参加护卫队!” 尤湘灵惊讶地发现,队伍里不仅有青壮年,还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半大的孩子。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挤到最前面,挺起瘦弱的胸膛:“我、我也要保护村子!” 卫玉书摇摇头:“护卫队只要十六岁以上的青壮年。” 他看向那些满脸失望的老人和孩子:“其他人可以帮忙做些后勤工作。” 尤湘灵注意到几个被拒绝的少年看起来都快哭出来了,她便安抚道:“等你们再长大些,一定让你们加入。” 她转向卫玉书:“对了训练场地选好了吗?” “就在晒谷场。”卫玉书答道,“明天一早开始训练。” “好。” ……………… 晚。 尤湘灵坐在院子里,笨拙地摆弄着针线。 月光下,她皱着眉头,看着针脚歪歪扭扭的狼皮披风,忍不住叹了口气。 “手艺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烂……不过前世还是随便捡衣服穿这辈子不行……”她小声嘀咕着,又一次拆开缝歪的线头。 卫玉书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听说你在给我做披风?”他眼中带着笑意。 尤湘灵慌忙把那拿不出手自己看着都嫌丢人的半成品藏在身后:“谁、谁说的!我就是在练习针线活……” 卫玉书走过来,强行从她手中抽出那件歪歪扭扭的披风。“嗯……” 他强忍笑意:“很有……特色。” “不许笑!”尤湘灵涨红了脸。 “我很喜欢。”卫玉书突然正色道,将披风仔细叠好,“明天我就穿着它去训练。” 尤湘灵眼睛一亮,随即又赶紧摇摇头:“不行不行,针脚这么丑,到时候丢脸的不止你一个……” “我到时候自己补一补,”卫玉书将药碗递给她,“先把药喝了。” 尤湘灵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她皱起脸:“好苦……” “所以说啊,”卫玉书在她身旁坐下,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次别再一个人冒险了,我会担心。” 尤湘灵靠在他肩上,闻着狼皮上淡淡的血腥味和卫玉书身上熟悉的气息,轻轻“嗯”了一声。 105.女子参军 清晨。 晒谷场上,卫玉书身着那件自己缝补过但仍然略显粗糙的狼皮披风,肃立在两百余名青壮年面前。 尤湘灵倚在不远处的树下,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一幕。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平岭村的第一支护卫队!”卫玉书开口,“我会按照军中标准训练你们,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一支能守护家园的队伍!” 阳光下,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显得格外单薄。 除了本村村民,还有卫玉书带回来的一百十多名旧部。 不过他们站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随着卫玉书的指挥,队伍渐渐有了些模样。 尤湘灵注意到,那些曾经当过兵的汉子正在悄悄纠正身边人的姿势。 训练开始后,尤湘灵转身走向村东的空地。 那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村民,正等着她安排建房事宜。 “木材已经准备好了。”郑木匠指着堆成小山的原木说道,“就是人手不太够。” 尤湘灵环顾四周,嘴角微扬:“有我在,不用担心。” 她走到空地中央,双手按在地面上。 霎时间,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数十根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如灵蛇般缠绕上那些原木,将它们稳稳托起。 围观的村民发出阵阵惊叹。 “愣着做什么?”尤湘灵笑道,“按郑叔画好的位置摆放基柱。” 有了她的异能相助,建房速度惊人。 藤蔓将一根根木柱精准地插入预定位置,村民们只需负责固定和加固。 到正午时分,已经初具规模。 “村长,喝水。”春兰走过来递上水囊。 “谢谢。”尤湘灵接过水囊,注意到春兰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事?” “村长……我、我能不能也去参加护卫队?” 尤湘灵一怔,随即发现不远处还有几个年轻女子正偷偷往这边张望。 “为什么想当兵?”尤湘灵轻声问道。 春兰抬起头:“我想学本事保护爹娘,而且……我看那些训练动作,我都能做。” 尤湘灵顿了顿,拍拍春兰的肩膀:“当然可以。”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让附近的几个女子都围了过来。 “村长,真的可以吗?” “我力气很大的,能扛两袋粮食!” “我跑得快,去年庙会赛跑得了第一……” 在七嘴八舌的询问中,尤湘灵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护卫队选拔不分男女,只要通过考核就能加入。” 她指向晒谷场方向:“想报名的,下午直接去找卫公子。” 女孩子们欢呼起来,连干活都更有劲了。 一直忙碌到傍晚时分,训练结束的卫玉书找到正在收尾的尤湘灵,问道:“听说你批准女子参军?” “怎么?”尤湘灵挑眉,“你觉得女子不如男子?” “怎么可能?我不是这个意思。”卫玉书摇摇头,“只是女子参军的话,会需要格外考虑很多问题。” 尤湘灵拍拍手上的木屑:“那就还是不乐意?” 她有点不高兴了。 她一直以为卫玉书是没有重男轻女思想的人,结果他居然还是对这件事情提出了异议。 “我没有不乐意……”卫玉书环顾四周新建的木屋,转移话题,“进度比我想象的快多了。” “这只是开始。”尤湘灵指向远处,“我打算把这片都建成新居所,将来会有更多人来投奔我们。” 正说着,春兰带着五个姑娘雄赳赳地走了过来:“卫公子,我们是来报名的!” 卫玉书看着她们认真的表情,无奈点头:“那明天一早来报到。” 他顿了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因为你们是女子就降低标准。” “我们不需要特殊照顾!”春兰挺起胸膛,其他女孩也纷纷附和。 “好,我很看好你们。”卫玉书微笑。 几个姑娘受到了鼓舞,又开开心心地跑远了,手拉手去了晒谷场,自发开始练习。 “看来我们的村子要变样了。”卫玉书看着她们跑远轻声道。 尤湘灵点点头:“会越来越好的。” “所以,湘灵,我真的没有不乐意,”卫玉书道,“只是你要知道,现在在村子里还好,大家都是村子里的人,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就各回各家,也没什么影响。但若是日后规模扩大,从五湖四海的人聚集而来,那那些男男女女难道还要一起训练,同吃同住吗?湘灵,这样会出乱子的。” 尤湘灵听完卫玉书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她确实没想那么多。 如今卫玉书提起来,她才反应过来。 虽然一时半会还不会遇到这种困难,但也不得不考虑。 “你说得对,等护卫队规模扩大后,确实需要更合理的安排。”她抬头望向远处正在操练的队伍,“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 “我们可以组建两支队伍。”她比划着解释道,“一支由男子组成,主要负责对外征战;另一支由女子组成,主要负责防卫守城,器具使用。两支队伍定期合练,既能保持配合默契,又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卫玉书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 “而且,我打算让所有女子都学会读书写字。”尤湘灵接着道。 “读书写字?”卫玉书有些诧异。 “没错。”尤湘灵神色认真起来,“我想让村里的女子们不只是会拿刀枪,更要懂得道理。这样她们才能真正确立自己的地位,让村里那些重男轻女的老顽固们看看,女子一样可以顶天立地。” “你这想法倒是别出心裁。不过教人识字可不是件容易事,你有合适的人选来教吗?” 尤湘灵道:“我早就想好了。先让柳青荷教着,到时候,我问陈砚明借几个人去,实在不行,我自己也能顶上。” 自从被卫玉书抓着补习,认识了古代的文字之后,她在古代的知识水平也终于可以和现代持平了。 虽然书法还是很烂,但唐诗、宋词、论语、典故……她还是全都会的。 帮助村民启蒙完全没有问题。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见春兰正带着几个姑娘在空地上比划着今日学到的招式,周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孩子。 106.村长的一天要干什么? “你看她们多认真。”尤湘灵眼中满是欣慰,“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支女子护卫队就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卫玉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禁点头:“确实很有精神。不过训练要循序渐进,你可别急着要出成果,这样容易适得其反。” “放心,我有分寸。”尤湘灵拍拍他的肩膀,“倒是你那边,听说今天有人偷懒?” 卫玉书无奈地摇头:“有几个小子,练到一半就溜去河边摸鱼了。不过其他人都很认真,特别是那几个老兵,帮了大忙。” 尤湘灵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我拟的识字计划,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卫玉书接过竹简,只见上面工整地列着教学安排,从最简单的《千字文》开始,到实用的乘法口诀,甚至还有思想政治。 “你想得真周到。”卫玉书由衷赞叹,“不过教政治是不是太早了?” 尤湘灵摇摇头:“不早。只有让她们明白为何而战,才能真正发挥出实力。再说了,等她们学成了,说不定还能帮你带兵当谋士呢。” 卫玉书忍俊不禁:“那我可就等着了。”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转身往村里走去。 路过新建的学堂时,尤湘灵停下脚步,望着尚未完工的房舍出神。 “等这里建好了,晚上就可以开课了。”她轻声说道。 ……………… 村长的一天要干什么? 答案是断官司。 断很多官司。 断断不完的官司。 虽然平岭村的村民们都是被筛选过的,但只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清晨。 晒谷场。 尤湘灵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操练声,卫玉书正带着护卫队的成员们晨练。 “村长!村长!”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慌慌张张地跑来,“王婶和李婶又吵起来了,都快打起来了!” 尤湘灵叹了口气,放下碗:“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李婶家的鸡跑到王婶家的菜园里,把刚种下的菜苗都啄坏了。”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说,“王婶说要杀了那只鸡,李婶说要是敢动她的鸡,她就……” 尤湘灵揉了揉太阳穴:“走吧,去看看。” 还没走到王婶家门口,就听见两个妇人尖利的争吵声。 围观的村民见尤湘灵来了,赶紧让出一条路。 “村长您评评理!”王婶一把拉住尤湘灵的袖子,“她家的鸡天天来祸害我的菜园,这都第三回了!” 李婶也不甘示弱:“谁让你不把篱笆修好?我家鸡又不是故意的!” 尤湘灵看了看被啄得七零八落的菜苗,又看了看趾高气扬的大公鸡,突然伸手一抓,精准地捏住了鸡脖子。 “这鸡我收下了。”她淡定地说,“王婶的损失由李婶赔偿,按市价算。至于这只鸡——” 她晃了晃手中的公鸡:“今晚加菜,护卫队的大家训练辛苦,正好补补身子。” 两个妇人都愣住了。 围观的村民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这……”李婶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怎么?不满意?”尤湘灵挑眉,“那要不这样,李婶负责帮王婶重新种菜,王婶负责把篱笆修好。至于这只鸡——” 她故意拖长声调:“我看它作恶多端,不如宰了吃了,肉两家平分。” 王婶和李婶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点头:“就按村长说的办。” 尤湘灵微笑。 很好,解决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提出两个解决方案,原因也很简单—— 如果你想开一个窗但别人不同意怎么办? 那你开口就说要给天花板掀了。 在别人拒绝你之后,你再退而求其次说要开一个窗,那么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大提升。 当然,这个观点还有更方便理解的民间俗语,叫做——“欲借八百,开口三千。” 尤湘灵拍了拍手上的鸡毛,转身要走,却被一个瘦小的身影拦住。 “村长……”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仰着头,“我家的牛丢了……” 尤湘灵蹲下身,平视着男孩:“什么时候丢的?” “昨、昨天傍晚……”男孩眼圈发红,“爹说都怪我放牛时贪玩……” 尤湘灵摸摸他的头:“别急,我帮你找。” 她站起身,对围观的村民说:“谁看见他家的牛了?” 众人纷纷摇头。 尤湘灵闭上眼睛,手掌贴在地上。 片刻后,她睁开眼:“往北边找,应该在溪水下游的林子边上。” 不到半个时辰,几个村民就牵着走失的牛回来了。 小男孩欢呼着扑上去抱住牛脖子,转头对尤湘灵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村长!” “不客气。”这一次,尤湘灵顺利离开了。 ……………… 午后,尤湘灵正在新建的学堂里教女孩子们识字——柳青荷一个人忙不过来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村长!出事了!”张大山急冲冲地闯进来,“赵家男人和李家男人因为地界的事打起来了!” 尤湘灵放下手中的竹简,对学生们说:“你们先自己练习。” 然后跟着张大山快步往外走。 田埂边上,两个中年汉子正扭打在一起,周围散落着锄头和扁担。 见尤湘灵来了,两人这才松开手,但仍是怒目而视。 “怎么回事?”尤湘灵沉声问道。 “他家的田埂往我这边挪了三寸!”赵家汉子气呼呼地说。 “放屁!明明是你家的秧苗种过界了!”李家汉子也不甘示弱。 尤湘灵看了看两家的田地,突然从腰间拔出短剑。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将剑插在两块田的交界处:“以此为界,各退一步。谁再闹事,今年的收成就充公。” 两个汉子顿时噤若寒蝉,灰溜溜地捡起农具各自回家去了。 尤湘灵就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休息,监督他们。 两个男人瞅瞅她都老实了,闷头干活,不仅没敢过界,甚至还默契地留出来一点空余。 尤湘灵就一直搁这督工,直到卫玉书训练完护卫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听说你今天又断了好几桩官司?”他笑着递给她一个水囊。 尤湘灵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无奈地摇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这正是村民们信任你的表现。一个村子要兴旺,光有武力还不够,更需要有人主持公道。” 尤湘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明天还要继续当青天大老爷?”卫玉书打趣道。 尤湘灵轻笑一声:“只要村民们需要,我就当下去。其实这样挺好的,虽然都是些琐事,但看着村子一天天变好,心里特别踏实。” 卫玉书没有回答,只是衣袖盖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107.中秋 第二日清晨。 尤湘灵今天选择带着女子护卫队在村外的空地上操练。 二十多个姑娘手持木棍,一招一式都练得格外认真。 “手腕再抬高些。”尤湘灵纠正着春兰的动作,“对,就是这样。” 姑娘们额头上的汗珠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远处传来男子护卫队的操练声,两队人隔着溪流遥遥相望,竟隐隐有些较劲的意思。 “村长!”赵婶急匆匆地跑来,“我家那口子又喝多了,把家里存着过冬的粮食都拿去换酒了!” 尤湘灵擦了擦汗:“您先别急,我这就去看看。” 赵叔正醉醺醺地躺在院子里,身边散落着几个空酒坛。 见尤湘灵来了,他打了个酒嗝:“村、村长也来喝一杯?” 尤湘灵二话不说,从井里打了一桶冷水,“哗啦”一声浇在赵叔头上。 “清醒了吗?”她冷声问道。 赵叔一个激灵跳起来,酒醒了大半。 尤湘灵指着空荡荡的粮仓:“你知道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我们只能收最后一批粮食了吗?眼看就要入冬了,你让赵婶和孩子吃什么?” 赵叔羞愧地低下头。 尤湘灵叹了口气:“从今天起,你去帮郑木匠干活,工钱直接交给赵婶。” 这样,他就没办法挥霍了。 哪怕想挥霍,也只能挥霍自己的私房钱,影响不到老婆孩子。 尤湘灵又叮嘱赵婶几句,让她有事就来找自己。 处理完这桩家务事,尤湘灵刚回到训练场,就看见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吵吵嚷嚷。 “怎么回事?”她走过去问道。 “村长!”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气鼓鼓地指着旁边的男孩,“他偷了我的布娃娃!” 男孩急忙辩解:“我没偷!是我捡到的!” 尤湘灵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孩子:“布娃娃有什么特征吗?” “是我娘给我做的。”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说,“上面还绣着我的名字呢。” 尤湘灵接过布娃娃看了看,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小小的字。 她转向男孩:“知道错了吗?” 男孩红着脸点点头。 尤湘灵摸摸他的头:“去做一个新布娃娃赔给她,好不好?” 男孩乖巧点头,又认认真真向女孩子道歉。 两个孩子破涕为笑,手拉手跑开了。 尤湘灵站起身,发现春兰正站在不远处偷笑。 “笑什么?”尤湘灵挑眉问道。 “没想到咱们村长连小孩子的官司都要管。”春兰眨眨眼。 尤湘灵作势要打她:“少贫嘴!今天的字练完了吗?” “没呢,咱们早上要训练,下午要上课,如今才刚开始上课呢。”春兰道。 “走,我去看看你们怎么上课的。” “那村长要失望了,今天柳夫子不上课,只留了作业让我们做。” “那也走,我来教你们。” “好呀。” ……………… 新建的学堂里。 十几个女子围坐在一起,认真地跟着尤湘灵认字。 春兰已经能写简单的书信了,正一笔一划地帮邻居给远方的亲人写信。 认完字,尤湘灵又开始教术数。 “村长。”一个腼腆的姑娘举起手,“我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学这些有什么用啊?” 尤湘灵放下手中的竹简:“那我问你,若是将来你要去镇上卖布,是任凭商贩说多少就给多少好,还是自己能算清账目好?” 姑娘们笑了起来。 尤湘灵正色道:“读书不是为了嫁一个更好的男人,而是为了让你们有选择的权利。知道得越多,能走的路就越宽。” 女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屋外,卫玉书轻轻敲了敲门:“打扰了。我是来送这个的。” 他举起一个木匣:“郑木匠今天新做的算盘,给学堂用的。” 姑娘们好奇地围上来。 尤湘灵接过算盘,指尖轻轻拨动珠子:“明天我教你们用这个。” 恰好入夜了,尤湘灵便放了学,让她们各回各家。 自己则和卫玉书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累坏了吧?” 尤湘灵摇摇头:“虽然累,但很充实。”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很快,便到了中秋。 尤湘灵自然是要举办宴会邀请全村人的。 因为……有好事情要宣布。 中秋之夜。 村中央的空地上,三百副崭新的兵器整齐地排列着,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都准备好了吗?”尤湘灵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台下整齐列队的护卫队员们。 “准备好了!”三百人齐声应答,声音震彻山谷。 卫玉书身披狼皮披风,上前一步:“今日中秋佳节,恰逢我平岭村护卫队初具规模。这三百副兵器,就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村民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春兰她娘带着几位村民,将精心准备的月饼和果品分发给众人。 尤湘灵注意到,这些姑娘们现在走路都带着一股飒爽的英气,与半年前判若两人。 “开宴!”随着尤湘灵一声令下,欢快的乐曲响起,村民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尤湘灵和卫玉书并肩坐在主位上,看着这热闹的景象。 “还记得前段时间吗?”卫玉书轻声道,“那时候咱们还在为如何清理山里野兽发愁。” 尤湘灵抿嘴一笑:“现在就算是来一群猛虎,咱们也不怕了。” 她举起酒杯:“来,敬我们的护卫队。”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 尤湘灵双颊微红,借着几分醉意靠在卫玉书肩头。 卫玉书轻轻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尤湘灵点点头,两人悄悄离开了欢闹的人群。 回到房中,卫玉书点亮油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二人。 他伸手拂去尤湘灵鬓角的碎发,目光温柔似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尤湘灵仰头望着他,眼中映着跳动的灯火:“有你在,不辛苦。” 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 一只信鸽落在窗台上,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温情的气氛被打断,卫玉书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但尤湘灵倒是迅速起身,来到信鸽面前。 她疑惑地取下竹筒,展开里面的纸条。 她的表情逐渐凝重。 108.小郡王 “怎么了?”卫玉书在身后问。 尤湘灵将纸条递给他:“是伏锦的信。皇都的景阳郡王到了原陵城。” 卫玉书眉头一皱:“景阳郡王?他怎么会来这种边陲小镇?” 听起来他好像认识,但尤湘灵可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位景阳郡王……是什么来头?” 卫玉书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景阳郡王是长公主的独子,今年才十三岁。据说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在皇都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十三岁?”尤湘灵惊讶地抬起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被派来边陲?” “不是派来,是送来。”卫玉书纠正道,大抵猜到了些,“长公主一脉在朝中失势已久,如今应该是皇都暗流涌动,送来这里避一避……” “这样啊……”尤湘灵重新低头看信,“确实,伏锦说……皇都最近不太平,长公主一派恐怕要遭难,所以才把郡王送到这里避难。” 她将信纸阅后即焚:“一个被宠坏的小王爷,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能有什么好事?” “最麻烦的是,他身边必定跟着不少护卫和侍从。”卫玉书走到她身后,“这些人若是发现我们私自打造兵器、训练护卫队……” “谋反之罪,株连九族。”尤湘灵沉声道,“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明日一早,立即停止所有兵器训练。让护卫队化整为零,暂时以猎户和农夫的身份分散在村里。” “还有那些兵器……” “全部藏进矿洞。”尤湘灵果断道,“用我的异能催生藤蔓遮掩洞口。” 窗外,最后一缕欢宴的歌声也消散在夜色中。 月光依旧皎洁,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尤湘灵望着远处的山影,轻声道:“这个郡王……会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少……他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尤湘灵苦笑:“被宠坏的孩子往往最难应付。” 卫玉书却若有所思:“其实,郡王来了,未必是坏事……若是能得郡王青睐,对我们反而是个机会。” “什么?”尤湘灵完全不这么想,“那可是金枝玉叶,皇亲国戚,怎么可能瞧得上我们这种乡野村夫?” “正因为他年纪小,又被送来避难,才更容易……”他忽然收住话头,“我要给陈砚明写封信。” “陈砚明?”尤湘灵更加困惑了,“你想干什么?” 卫玉书只是走到书案前,取出纸笔:“有了粗略的想法,但还需要细细斟酌……这事交给我来安排。若操作得当,说不定这位小郡王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益。” 尤湘灵狐疑地看着他奋笔疾书:“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天机不可泄露。”卫玉书将写好的信折好,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相信我,这事未必是祸。” 尤湘灵还想追问,却被卫玉书用手指按住了嘴唇:“等时机成熟,你自然明白。” “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信。现在……”他吹灭油灯,将尤湘灵拉入怀中,“让我们先好好享受这个中秋之夜。” ……………… 尤湘灵没过几天就知道了卫玉书的计划—— “我想请陈大人引郡王来我们后山狩猎。到时你假装偶遇,在'危急时刻'救下他。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最吃英雄救美这套。”卫玉书道。 计划很简单,有着陈砚明做掩护,听起来成功率也不低。 “所以,让我去演这出戏?” “你最合适。”卫玉书握住她的手,“你的异能可以操控植物,既能制造危机,又能确保安全。再说……” 他顿了顿:“一个会武艺的奇女子,定能让那小郡王印象深刻。” 尤湘灵思索片刻,点头道:“好,我配合。” ……………… 原陵城。 十三岁的景阳郡王乌浩淼正烦躁地摔着茶盏。 “这破地方!母亲为何非要送我来此!”少年俊秀的脸上满是怒意,“连个玩乐的地方都没有!” 门外,陈砚明整了整洗得发白的官服,轻轻叩门:“下官陈砚明,求见郡王小公子。” 得到许可后,他恭敬入内。 看到满地碎片,他不动声色地吩咐侍从:“去取我珍藏的茶叶来。” 待侍从退下,陈砚明温声道:“小公子初来乍到,想必闷得慌。下官斗胆提议,明日可去平岭山狩猎散心。” “狩猎?”乌浩淼果然来了兴趣,但随即撇嘴,“这种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猎物?” 陈砚明捋须微笑:“小公子有所不知,平岭山深处有片老林,常有猛兽出没。上月还有猎户见过白鹿,据说是祥瑞之兆。” “白鹿?”少年郡王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狐疑道,“你该不会是在哄我吧?” “下官岂敢。”陈砚明从袖中取出一支精致的短弩,“这是下官特意为小公子准备的。听闻小公子在皇都时,骑射功夫就是同龄人中的翘卫。” 这番奉承果然奏效。 乌浩淼接过短弩把玩,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算你识相。明日一早出发!” ……………… 平岭山。 尤湘灵正在林中布置。 她指尖轻点,几根藤蔓悄然移动,形成一条特殊的路径。 “都安排好了?”卫玉书问。 “嗯。”尤湘灵点头,“我在前面山谷放了只驯服的野鹿,足够引起那小郡王的兴趣。等他追到断崖处……” “再制造些意外。”卫玉书默契地接话,“既要惊险,又要确保安全。” 尤湘灵轻笑:“放心,我准备着呢,随时可以救人。” “对了,”卫玉书又叮嘱道,“若是郡王邀请你,你便随他入原陵城,这对我们未来的计划大有裨益。” 尤湘灵不明白,但答应:“好的。” 卫玉书说着说着又有些担忧:“到时候我恐怕就没办法在你身边,也没办法与你传递消息,你可一定要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 “放心吧放心吧,”她胡乱点头,望向远处扬起的尘土:“他们来了。” 她悄无声息隐入了茂密的树丛中。 109.出发当卧底 山林间,乌浩淼策马追逐着一头通体雪白的鹿,兴奋得小脸通红:“快追!别让它跑了!” 突然,白鹿一个急转,朝着悬崖方向奔去。 郡王不疑有他,紧追不舍。 就在距离悬崖仅剩十余丈时,坐骑前蹄一软,竟是被暗处的藤蔓绊倒! “啊——”乌浩淼惊叫着从马背上飞出去,眼看就要坠入深谷。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林间飞掠而出。 尤湘灵手腕一抖,甩出绳子,像蒙古人套马一般套住下坠的少年,稳稳将他拉回崖边。 “小公子没事吧?”尤湘灵装作惊慌的样子,将惊魂未定的郡王扶到安全处。 乌浩淼喘着粗气,呆呆望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你、你是……” “在下姓尤,是这山中的猎户。”尤湘灵抱拳行礼,故意露出几分江湖气,“你怎会独自来这危险之地?” 这时陈砚明带着侍卫匆匆赶来:“郡王小公子!您没事吧?” 他转向尤湘灵,佯装惊讶:“这位姐姐是……” “是她救了我!”乌浩淼终于缓过神来,“尤姐姐好身手!那绳子是怎么……” 尤湘灵微微一笑:“祖传的猎户手艺罢了。” “多谢救命之恩。不知你想要什么报答?金银珠宝,还是……” “小公子客气了。”尤湘灵目光落在他腰间佩剑上,“这把剑倒是好兵器。” 乌浩淼眼睛一亮,立即解下佩剑:“你也懂剑?” “略知一二。”尤湘灵接过长剑,手腕轻转,耍了个剑花,“好剑!这剑脊纹路如流水,是上好的百炼钢吧?” 乌浩淼惊喜地拍手:“好眼力!这是去年我生辰时,母亲特意请铸剑大师打造的。” “其实我最喜欢剑术,可那些夫子总说君子当习六艺,剑乃凶器……”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剑乃君子之器。”尤湘灵将剑递还,“内实精神,外示安仪,剑道亦是修身之道。” 乌浩淼震惊地瞪大眼睛,随即兴奋地拉住她的衣袖:“我在皇都时,那些贵女们不是绣花就是弹琴,从没人愿意与我论剑!” 尤湘灵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莞尔:“小公子若感兴趣,改日我们可以切磋几招。我虽不是什么高手,但也略通剑法。” “真的吗?”乌浩淼激动得脸都红了,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端正神色道:“不过姐姐方才救我性命,这份恩情不能不报。这把剑就赠予姐姐吧。” 尤湘灵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宝剑赠英雄!”乌浩淼执意将剑推回,“再说,我回城后还能再找母亲要。姐姐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乌浩淼!” 见他如此坚持,尤湘灵只好接过长剑:“既如此,我就厚颜收下了。” 乌浩淼突然想起什么,兴高采烈道:“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姐姐可愿随我回城?我府上有专门的练武场,比这山林方便多了。” 尤湘灵故作迟疑:“这……” “姐姐放心,我定以师礼相待!再说,姐姐救我一命,我若就这样让恩人继续在山野受苦,岂不让人笑话?” 尤湘灵万万没想到计划会进行地这么顺利,于是她就势应下:“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尤湘灵将长剑归鞘,忽然听见乌浩淼感叹一声:“还是你有意思,皇都那些人,整日里斗来斗去,实在无趣得紧。” 她眉梢微挑:“小公子是说那些大人物们看似风光霁月,实则为点鸡皮蒜毛小事都能吵上三天的事?” 乌浩淼猛地抬头,眼中闪过讶异:“你……你怎么敢……” 随即噗嗤笑出声:“不过说得真对!去年工部与户部为了修御花园的拨款,硬是在朝堂上打了半个月的嘴仗。” “要我说啊,”尤湘灵摘了片草叶在指尖把玩,“有这闲工夫,不如把西边的河堤修修。去年发大水,淹了十几个村子呢。” “你也知道这事?”乌浩淼凑近几分,“我和母亲当时就上书说该先修河堤,结果……” 他翻白眼:“皇帝说什么女人小孩不懂政治。” 尤湘灵嗤笑一声:“我看是他不懂吧?他在高处,自然不怕水淹。” “你这话说得痛快!”乌浩淼万万没想到尤湘灵连皇帝都敢跟着他蛐蛐,立刻兴奋起来。 他继续道:“其实最可笑的是去年冬祭,陛下非要学古人'亲耕示农'……” “结果把御田里的秧苗全踩死了?”尤湘灵接茬道。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乌浩淼惊得差点跳起来。 “山野传闻罢了。”尤湘灵眨眨眼,“还听说陛下回宫后,硬说是农官选的稻种不好,罚了三个月的俸。” 乌浩淼笑得前仰后合:“你……你这张嘴……在皇都怕是活不过三天!” “那小公子怎么活到现在的?”尤湘灵反将一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真敢说啊!”乌浩淼手舞足蹈,“我在皇都憋了十三年,从没人敢跟我说这些大实话!” 他突然正色:“尤姐姐,以后没人的时候,咱们就这么说话,可好?” “好啊!”尤湘灵不假思索应下。 她望着少年真挚的眼神,忽然觉得这场刻意安排的相遇,或许真有几分天意。 于是她递过水壶:“聊了这么久,讲的口干舌燥的,喝一点?” “多谢!”乌浩淼豪迈地接过水囊,灌了一大口,随即呛得直咳嗽,“咳咳……这怎么是酒?!” “山野之人,喝水多没意思。”尤湘灵大笑着拍他的背,“小公子该不会……” “谁说我不能喝!”乌浩淼一抹嘴,抢过水囊又灌了一口,这次却稳稳咽下了,“在皇都时,我偷喝过陛下的贡酒都没醉!” 陈砚明适时上前道:“二位,山野危险,不如先下山,待上了马车再聊?” 乌浩淼与尤湘灵自然没有意见。 下山路上,乌浩淼像只麻雀般围着尤湘灵问个不停。 “尤姐姐,你能听懂野兽说话吗?” “你也会打猎吗?” “你在山里遇到过最危险的野兽是什么?” 110.吃喝玩乐 很快,二人来到山脚,上了马车。 马车内,乌浩淼掀开车帘一角,确认侍卫们都保持着安全距离,这才压低声音道:“尤姐姐,你知道陛下的笑话吗?去年秋猎时,他非要亲自射虎,结果被一只野兔吓得从马上摔下来!” 尤湘灵挑了挑眉,她算是发现了,这个小郡王很讨厌皇帝。 这正合她意:“这倒不知。不过去年他下诏要各州进献祥瑞,害得我们这儿百姓连打只山鸡都要上缴,说是‘五彩锦雉’……” 乌浩淼道:“不止呢,他可是个真昏君!去年江南水患,他竟下旨让百姓‘诚心祈祷,自有天佑’,结果淹死了三百多人!” 车外的陈砚明听得冷汗直流,忍不住咳嗽两声:“小公子,山路颠簸,小心着凉……” “知道啦知道啦!”乌浩淼不耐烦地摆摆手,转头又对尤湘灵说,“最可气的是前年,他为了修长生殿,加征了三成赋税……” 尤湘灵冷笑:“我们这儿更惨。县官为了讨好上头,硬说山里的老松树是‘千年祥木’,砍了三十多棵运去京城,结果半路就烂了,自己没讨着好,还回过头来怪罪咱们……” “咳咳!”陈砚明猛地敲了敲车壁,“前面要过桥了,您二位坐稳些!” 他生怕这两位听不懂,又道:“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 乌浩淼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这群老古板,整天就知道‘慎言慎行’……” “慎言慎行有什么用?”尤湘灵嗤笑,“去年我们县太爷倒是够‘慎言’,蝗灾来了不敢上报,结果颗粒无收……” “说得好!”乌浩淼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尤姐姐,你比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明白多了!他们整天就会说‘陛下圣明’……” “圣明个……” “小公子!!!”陈砚明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车帘,脸色煞白,“老臣求您了!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车内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大笑起来。 乌浩淼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陈大人,这里又没外人……” “就是,”尤湘灵帮腔道,“我们蛐蛐昏……” “尤姑娘!”陈砚明差点跪下来,“老臣这把年纪了,还想多活几年啊!” 见他急了,乌浩淼终于摆摆手:“好啦好啦,我们不说了。” 陈砚明这才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然而……车外的陈砚明听着里面突然安静下来,刚松了口气,却听见隐约传来“昏君”“蠢政”的只言片语,顿时又冒出一身冷汗。 马车缓缓驶入府邸,郡王虽然只是来原陵城小住,但下面的官员可半点不敢怠慢,不仅收拾出来一个偌大府邸,还拼了命地使劲堆砌各种华丽名贵装饰物。 此刻,尤湘灵透过车窗望着那朱漆大门、雕梁画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乌浩淼见状,突然正色道:“尤姐姐,其实有件事我该向你坦白……” “嗯?”尤湘灵故作疑惑地转头。 “我……我是当朝景阳郡王。”乌浩淼说完,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 尤湘灵适时地露出震惊之色:“郡、郡王?!” 她作势要行礼,却被乌浩淼一把拉住。 “别别别!”他急得直摆手,“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小公子’。那个……你不会怪我隐瞒身份吧?” 尤湘灵抿嘴一笑:“小公子说笑了,是我眼拙才对。” 穿过三重院落,乌浩淼亲自领着尤湘灵来到一处精巧的偏院:“你看看喜不喜欢这里?虽然比不上正院气派,但胜在清静,若是不喜欢就和我说,我给你换一个。” 推开木门,屋内陈设让尤湘灵眼前一亮—— 屋内宽敞明亮,有好几个居室,成套的桌椅,绣着山水的屏风,还有一整套文房四宝摆在书案上。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桌面:“这木头……真香。” “喜欢吗?” 乌浩淼话音未落,两名侍女端着点心进来。 那精致的瓷盘里盛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糕点,上面还点缀着金箔。 “这是我喜欢的‘水晶芙蓉糕’。”乌浩淼献宝似的推到她面前,“快尝尝!” 尤湘灵小心地拈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霎时间,清甜的滋味在舌尖绽放,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这……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上辈子不算。 末世没来临前她也是吃过好东西的。 但这辈子真没有。 在这个连糖、油、盐都算珍贵的时代,她是真没吃过啥好东西。 “我就知道姐姐会喜欢!”乌浩淼很满意,转头对侍女吩咐道,“去库房取两匣子来,再拿些蜜饯果脯,都要最好的!”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堆满了各色珍馐美味。 尤湘灵看着那些镶金嵌玉的食盒,忍不住笑道:“小公子这是要把我喂成胖子不成?” “这才哪到哪!”乌浩淼拉着她往外走,“走,我们玩去!” 穿过回廊,两人来到一处开阔的庭院。 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精美的铜壶,旁边架子上陈列着各式箭矢。 “投壶玩过吗?”乌浩淼跃跃欲试。 尤湘灵摇摇头:“只听说过。” “我教你!”乌浩淼兴冲冲地取来一支箭,“看好了,手腕要这样……” 他示范了一遍。 尤湘灵大概明白了,就是把箭扔进壶口里面。 她也试了一次,第一次因为没尝试过用手扔箭,没把握好,扔歪了。 但她也大概知道了该怎么扔。 第二次,尤湘灵投出的箭正中壶心。 乌浩淼惊讶地拍手:“你可真是天赋异禀!我第一次玩时,可是练了半个月才有这准头。” “来来来,再来一局!”乌浩淼将铜壶往远处挪了三步,“这次咱们按正经规矩来。” 尤湘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调整场地:“小公子不如仔细说说,这投壶都有什么规矩?你刚刚都没告诉我呢。” 乌浩淼立刻来了精神,指着七步外的铜壶道:“这是‘常距’,箭入壶中得一分。若是投入壶耳,那叫‘贯耳’,可得两分。” 他又指了指五步和九步的位置:“近些的叫‘初距’,远些的叫‘大距’,难度不同,得分也不一样。” “噢,我懂了。那若是投不中呢?” 111.才不让着你 “那就要罚酒!”乌浩淼拍拍手,侍女立刻端上酒壶,“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葡萄酒啊……还真是有些怀念。 尤湘灵抿嘴一笑:“那小公子可要手下留情。” 第一轮比试开始。 乌浩淼屏息凝神,手腕一抖,箭矢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壶中。 “贯耳!”他兴奋地跳起来,“看到没?两分!” 尤湘灵不慌不忙地站定,随手一掷。 箭矢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不偏不倚穿过另一侧的壶耳。 “这……”乌浩淼瞪大眼睛,“你真是第一次玩?” “运气好罢了。”尤湘灵谦虚道,却见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第二轮乌浩淼选择了“大距”。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将箭投出。 箭矢擦着壶边弹开,在地上滚了几圈。 “该罚酒了。”尤湘灵笑着递过酒盏。 乌浩淼一饮而尽,脸颊顿时泛起红晕:“该、该你了!” 尤湘灵掂了掂箭矢,一抛,箭矢精准地落入九步外的铜壶。 “这不可能!”乌浩淼惊得酒盏都掉在了地上,“你从哪学的?你肯定不是第一次玩!” “我以前真的没玩过,”尤湘灵眨眨眼:“只是在山里打猎时,经常要用到弓箭,我觉得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因而上手很快。” 乌浩淼将信将疑,又叫人取来特制的“花箭”——箭尾缀着彩色丝带,更难控制。 他使出浑身解数,总算在“初距”投了个贯耳。 “该你了!”他得意洋洋地递过花箭,“这个可不容易……” 话音未落,尤湘灵已经随手一掷。 花箭带着彩带翩翩飞舞,稳稳落入壶心。 “这……”乌浩淼张大了嘴。 尤湘灵也被自己的表现惊到了。 “我不服我不服!再来!” “来就来!” 两人一直玩到月上中天。 乌浩淼已经喝得脸颊通红,却还是不肯认输:“最、最后一局……我们蒙着眼投!” 侍女取来两条丝巾。 尤湘灵蒙上眼,耳边听到乌浩淼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忍不住提醒:“小公子小心……” “我没醉!”乌浩淼嚷嚷着,忽然“哎哟”一声,显然是被什么绊了一下。 尤湘灵忍俊不禁,随手将箭投出。 只听“叮”的一声,箭矢入壶。 “不算不算!”乌浩淼扯下蒙眼布,“你肯定偷看了!” 尤湘灵也解下丝巾,却见这小孩摇摇晃晃地站着,她正要说话,乌浩淼突然一个踉跄,她连忙上前扶住。 “小公子喝多了,该歇息了。” 乌浩淼靠在她肩上,迷迷糊糊地说:“姐姐……明天还陪我玩吗?” “当然。”尤湘灵柔声应道,示意侍女过来搀扶。 ……………… 投壶的时候,尤湘灵也不是百发百中的,虽失误的概率小,但架不住玩得次数多,也是喝了好几倍葡萄酒的。 加上她也有些怀念,哪怕没数,也忍不住倒两杯小酌一下。 小酌小酌着,就喝醉了。 回了房间,几乎是一上床就睡着了,睡得格外沉。 尤湘灵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纱帐暖融融地洒在脸上。 她伸了个懒腰,锦被滑落,露出绣着金线的里衣——这是昨夜侍女非要给她换上的。 “这床可真软,这被子可真滑……”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又把锦被拉起来,往被窝里缩了缩。 “喂……喂,你醒了没!” 一个急切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吓得尤湘灵一个激灵。 她揉着眼睛拉开房门,只见陈砚明在廊下来回踱步,额头上全是汗。 “陈大人?”尤湘灵打了个哈欠,“早啊……” “早?”陈砚明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道,“这都正午了!尤姑娘,你是来做卧底的,怎么能……怎么能睡得这么香?!” 尤湘灵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当出来玩不就好了?” 她指了指身上的丝绸寝衣:“再说了,这府里的日子是真舒服。陈大人要不要也试试这枕头?里面填的是……” “尤姑娘!”陈砚明急得直跺脚,“郡王小公子等你用午膳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哦,”尤湘灵撇撇嘴,放弃了回去补觉的念头,“那走吧,去吃饭。” 她慢悠悠地晃了过去,到了地点看见乌浩淼正趴在桌上玩着九连环。 见她进来,小郡王立刻坐直身子,幽怨地瞪着她:“尤姐姐好狠的心,赢了我不说,还让我饿着肚子等这么久……” 尤湘灵不慌不忙地行礼:“小公子恕罪,我昨夜多饮了几杯……” “骗人!”乌浩淼突然凑近,盯着她的眼睛,“你明明昨天一点都没有让着我,酒明明都被我喝了……” 侍女们端上精致的菜肴,尤湘灵的注意力立刻被一道水晶肴肉吸引。 她夹起一片对着阳光看了看,赞叹道:“这刀工,能把肉切得跟纸一样薄……” “喂!”乌浩淼委屈地用筷子敲了敲碗,“我在跟你说话呢!” 尤湘灵这才放下筷子,笑:“小公子身边有的是人让着你,何必非要再多我一个呢?” 花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陈砚明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当卧底啊?! 侍女们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直到—— “哈哈哈!”乌浩淼突然大笑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说得好!我就喜欢姐姐这个脾气!” 他亲自给尤湘灵盛了碗汤:“那些马屁精整天‘小公子英明’‘小公子厉害’,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尤湘灵接过汤碗,发现是上好的火腿炖鸡汤,不由得眉眼弯弯:“小公子不生气?” “生气?”乌浩淼往嘴里塞了个虾饺,含糊不清地说,“姐姐肯跟我说实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其实我知道,昨天有几箭,你是故意投偏的……” 尤湘灵挑眉不语。 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她就说她还是很细心的,让了他一点,虽然不多,但确实让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今天咱们再比过!”乌浩淼突然拍案而起,“不过这次比射箭!我新得了一把西域宝弓……” 陈砚明终于忍不住插话:“殿下,下午还要接见……” “推了推了!”乌浩淼不耐烦地摆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尤湘灵,“公务多没意思,我们去玩呀!” “好呀!”尤湘灵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可惜我没有带弓箭……” “这个简单!”乌浩淼兴奋地拉起她就往库房跑,“我有整整一屋子的弓呢!” 陈砚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这尤湘灵哪里像是来卧底的,倒像是来…… 来当祖宗的! 112.比试 乌浩淼兴冲冲地推开库房大门,一股木质与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太好闻,但尤湘灵眼前一亮——整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弓箭! “这把是西域进贡的!”乌浩淼小心翼翼取下一把通体乌黑的角弓,“弓臂是用犀角与牛筋胶合的,射程可达两百步!” 尤湘灵轻抚弓身,感受着上面细密的纹路:“好弓!这反曲设计能让箭速更快……” “姐姐懂行!”乌浩淼眼睛一亮,又指向另一把,“这是南疆的,用的是百年檀木……” 两人在库房里转了一圈,乌浩淼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每把弓的来历。 尤湘灵听得入神,不时发出赞叹。 “姐姐要是喜欢……”乌浩淼突然大方地一挥手,“可以挑一把送你!” 尤湘灵眨了眨眼:“我都喜欢。” “什么?!”乌浩淼惊得倒退两步,一把抱住最近的弓,“这、这可不行!这些都是我的命根子!” “那不如这样……”尤湘灵有了主意,“我们比试射箭,我赢一把,小公子就送一把,如何?” 乌浩淼纠结地咬着嘴唇,目光在爱弓与尤湘灵之间来回游移。 最终,少年心性占了上风:“好!” 于是,就这样,第一局开始了—— 校场上,乌浩淼深吸一口气,拉满弓,弓弦绷紧如月。 他眯起眼睛,瞄准最远的靶心,手指一松—— “嗖!” 箭矢破空,精准钉入红心。 “漂亮!”尤湘灵笑着鼓掌,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把普通猎弓,指尖轻轻拨了拨弓弦,“不过,小公子这一箭,倒是给我省事了。” “什么意思?”乌浩淼一愣。 尤湘灵没回答,抬手连射两箭,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第一箭“叮”的一声撞在乌浩淼的箭尾,竟硬生生将其劈开;第二箭紧随其后,从裂开的箭杆中间穿过,稳稳钉进靶心! “这不可能!”乌浩淼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靶子,瞪大眼睛盯着那支被劈成两半的箭。 箭尾整整齐齐裂开,像是被刀削过一般,而尤湘灵的箭正卡在缝隙里,纹丝不动。 他猛地回头:“你怎么做到的?!你练了多久?” “十几年。”尤湘灵放下弓,笑意盈盈,“小公子若是再练个三五年,或许也能做到。” “不可能十几年!”乌浩淼不相信,“你才多大啊?难道你会走路就会射箭?” “怎么不可能?” 尤湘灵心安理得的想。 虽然她穿越过来的时间不长,但前世她可是用弓箭等武器和丧尸对抗了好多年。 “你一定是在吹牛!” “就算是吹牛又怎么样?”尤湘灵毫不客气,“小公子是想耍赖吗?” 乌浩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咬牙将手上的弓箭抛给她,道:“……行,这把弓归你了!” 尤湘灵伸手接过弓,指尖轻轻抚过弓身,笑:“那下一局,小公子想赌哪一把?” 乌浩淼摩挲着手中的新拿出来的弓箭,檀木温润的触感让他稍稍定了定神。 “这次比速射,”他指向五十步外的靶子,“三箭之内,中靶多者胜。” 尤湘灵试了试弓弦的张力,点头道:“很公平。” 乌浩淼率先站定,深吸一口气。 第一箭稳稳命中红心,第二箭稍偏右上,第三箭因着急出手,堪堪擦过靶边。 “两箭中靶。”尤湘灵点评道,“第三箭若是再稳一些……” “该你了。”乌浩淼打断她,耳尖微微发红。 尤湘灵搭箭开弓,动作行云流水。 三箭接连射出,在空中划出三道平缓的弧线。 “笃、笃、笃。” 三支箭呈品字形钉在靶上,虽未全中红心,但都稳稳扎在靶面。 最妙的是,三支箭的落点几乎等距,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形。 乌浩淼凑近查看,忍不住嘀咕:“你这准头……是算计好的吧?” “运气而已。”尤湘灵谦虚道,眼中却带着笑意。 是的,就是计算好的炫技之作。 乌浩淼恋恋不舍地抚过弓身,突然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再比一局?这次换个比法。” 他指向远处的柳树:“最后一局,比那个。” 细长的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最粗的也不过小指粗细。 “移动靶?”尤湘灵挑眉,“小公子倒是会挑。” “不敢?”乌浩淼激将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尤湘灵笑了笑,从箭囊中取出两支箭:“一箭定胜负如何?谁射中的柳叶更细,谁赢。” 乌浩淼仔细观察着摇曳的柳枝,最终选定了目标。 他深吸一口气,箭出如流星,精准地削断一根小树枝粗细的枝叶。 “该你了。”他难掩得意。 尤湘灵没有立即搭箭,而是静静观察了片刻。 突然,她抬手放箭,箭矢划过一道弧线,将一片正在飘落的柳叶钉在了树干上。 乌浩淼张大了嘴:“这……这不算!我们说好射柳叶的!” “我这难道不算柳叶吗?”尤湘灵无辜地眨眼,“虽然它落下来了,但是落叶归根,难道不算柳树的一部分?” 少年气得跳脚,却无言以对。 他把手中的弓往地上一扔,耍赖似的往地上一坐:“不玩了不玩了!你这根本就是耍诈!” 尤湘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逗笑了,弯腰捡起那把弓,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这把算我输了,小公子若是舍不得,前两把我赢的弓还您便是。” “谁、谁说我舍不得了!”乌浩淼猛地站起身,拍打着衣袍上的草屑,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愿赌服输,我乌浩淼岂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他说着,却见尤湘灵已经将两把赢来的弓都放回了架子上,不由得愣住了:“你……你真不要了?” “本就是陪小公子解闷的玩闹,何必当真。”尤湘灵笑道,“再说我一个山中猎户,要这么好的弓也是浪费。” 乌浩淼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突然,他快步走到墙角,从一堆兵器中抽出一把通体乌黑的短弓:“那……这个给你。” 113.蹴鞠 尤湘灵接过短弓,发现弓身虽不起眼,但入手沉甸甸的,弓弦紧绷有力,显然是精心保养过的。 “这是……” “送你的。”乌浩淼别过脸去,耳尖微红。 尤湘灵试着拉了拉弓弦,手感极佳。 她正要道谢,却见乌浩淼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对了!蹴鞠!”他兴奋地拍手,“你会玩蹴鞠吗?” 尤湘灵摇摇头:“山里猎户,哪有机会玩这个。只听说过是种用脚踢球的游戏。” “太好了!”乌浩淼激动地原地转了个圈,“那明日我们就比蹴鞠!我这就去叫人准备!” 尤湘灵微微蹙眉:“就我们两个人比?” “当然不是!”乌浩淼得意地扬起下巴,“蹴鞠要两队人马才好玩。我这就去召集府里的侍卫组队!” 他说完就要跑,却被尤湘灵叫住:“小公子且慢。我初来乍到,哪来的队友?” 乌浩淼被尤湘灵这一问给难住了,他挠了挠头,忽然眼睛一亮:“这个好办!本小公子亲自给你挑队友,保证都是好手!” 尤湘灵却轻轻摇头:“小公子身份尊贵,若是您亲自挑选的人,怕是没人敢赢您。那些平民百姓就算球技再好,上场时也必定束手束脚,瞻前顾后,这比赛还有什么意思?” “这……”乌浩淼一时语塞,俊秀的眉头皱成一团。 他来回踱了几步,忽而拍手道:“有了!我这就去召集县里的达官显贵们来玩!这些人平日里在我面前就爱显摆,到时候肯定铆足了劲要表现,绝不会放水!” 尤湘灵掩唇轻笑:“小公子此话当真?若是他们知道要与我这个山野村姑一队……” “哼!”乌浩淼一甩袖子,“谁敢拖后腿,本小公子就罚他去扫一个月马厩!” 这正合她意:“那就拭目以待了。” ……………… 翌日清晨。 乌浩淼兴冲冲地带着尤湘灵来到蹴鞠场。 远远就看见场边已经聚集了二十余人,个个衣着华贵,正在谈笑风生。 “来了来了!”乌浩淼拉着尤湘灵的袖子快步上前,朗声道,“诸位久等了!这位就是本王昨日提到的尤姑娘,今日将与诸位一同切磋蹴鞠之技。” 尤湘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群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腰间悬着玉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旁边几位年轻公子也都衣着光鲜,有几个还带着家眷,其中几位小姐正用团扇半遮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位是县丞之子李公子。”乌浩淼指着锦袍男子介绍道,“旁边这位是主簿家的周公子,那位是……” 尤湘灵一一见礼,心中却暗暗吃惊。 乌浩淼果然说到做到,今日到场的基本都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年轻官员及其家眷。 这些人虽然表面上对她恭敬有加,但眼神中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审视与轻视。 “小公子,”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姐娇声道,“您昨日说要比试蹴鞠,可没说是要和这位……尤姑娘一起玩啊。” 她说到“尤姑娘”三个字时,语气明显带着几分不屑。 乌浩淼脸色一沉:“怎么?周小姐有意见?” 那周小姐被他一瞪,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李公子见状连忙打圆场:“小公子息怒,周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蹴鞠毕竟是男子运动,怕尤姑娘……” “谁说蹴鞠只能是男子玩的?”乌浩淼冷哼一声,“我母亲长公主还曾组建过女子蹴鞠队呢!今日就由尤姑娘带队,与本王一较高下!” 场边顿时一片哗然。 尤湘灵注意到有几位公子哥已经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 “小公子,”尤湘灵故意提高声音,“民女初来乍到,对蹴鞠规则还不太熟悉,不如先请诸位示范一番?” 乌浩淼正要答应,那位李公子却抢先道:“小公子,既然尤姑娘不熟悉规则,不如先让在下给她讲解一二?” 说着,他朝尤湘灵露出一个看似友善实则带着几分轻蔑的笑容。 尤湘灵心中了然,这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啊。 她故作天真地点头:“那就有劳李公子了。” 李公子得意地挺起胸膛,开始讲解起来:“蹴鞠分'白打'和'筑球'两种玩法。今日我们玩的是'筑球',两队各十二人,以将球踢过风流眼为胜……”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尤湘灵朴素的衣着,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这些规则对尤姑娘来说可能有些复杂,不过没关系,待会儿你只要站在一旁看着就好。” 尤湘灵还未开口,一旁的周小姐便用团扇掩着嘴,娇笑道:“李公子说得极是。这蹴鞠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需得从小练习才行。尤姑娘若是怕出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呢。” 李公子立即附和道:“是啊,尤姑娘。这蹴鞠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如何是好?” 他说着,目光轻佻地在尤湘灵身上扫了一圈:“不过嘛……若是尤姑娘执意要玩,待会儿可以跟在我身后,我自会护着你。” 周围几个公子哥闻言,都哄笑起来。 有人阴阳怪气道:“李兄真是怜香惜玉啊!不过尤姑娘这般出身,怕是连蹴鞠的球都没见过吧?” “就是就是,”另一个附和道,“山野村姑也想攀龙附凤,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乌浩淼脸色骤变,正要发作,却被尤湘灵轻轻拉住衣袖。 她朝他摇摇头,随即转向那群人,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李公子真是豪爽啊,”尤湘灵慢条斯理地说道,“听闻令尊去年在任上亏空了三千两官银,是靠变卖祖产才补上的窟窿。这般家学渊源,难怪公子对攀附二字如此精通。” 李公子脸色瞬间煞白:“你、你胡说什么!” 尤湘灵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至于周小姐……上月官营绸缎庄那批失窃的绸缎,不知可还合身?若是穿腻了,不妨拿去当铺换些银钱,也好填补令尊赌坊欠下的债。” 周小姐手中的团扇“啪”地掉在地上,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你血口喷人!” 场边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尤湘灵。 她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山野女子,怎会对这些秘辛了如指掌? 114.还不是轻轻松松? 尤湘灵环视众人,轻笑道:“怎么,诸位觉得很惊讶?山野村姑就不能耳聪目明了?” 至于她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就得要问问陈大人了。 陈砚明虽然被半放逐在此地,但是作为一个钦差该干的活他可一样没少干。 非常的兢兢业业,他查出来的东西刚好被她顺手拿过来用了——还好陈大人不在场。 尤湘灵缓步走到场中央:“既然二位这般瞧不起我,不如我们立个赌约如何?” 李公子强自镇定,冷哼道:“你想赌什么?” “简单。”尤湘灵指了指场边的记分牌,“待会儿比赛,哪一队输了,就绕着蹴鞠场爬三圈,学狗叫。如何?” “你!”周小姐气得浑身发抖,“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不敢?”尤湘灵挑眉,“那你现在向我下跪道歉,求我放你们一马也还来得及。” 李公子被激得血气上涌,一拍大腿:“好!赌就赌!到时候可别哭鼻子求饶!” 乌浩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凑到尤湘灵耳边低声道:“你疯啦?他们可都是从小玩蹴鞠长大的!” 尤湘灵朝他眨眨眼:“小公子放心,我自有分寸。” 比赛即将开始,双方队员列队入场。 李公子那队人个个摩拳擦掌,看向尤湘灵的眼神充满敌意。 而尤湘灵这边,除了几个被迫分来的公子哥外,还有几位官家小姐,此刻都战战兢兢地站在她身后。 “尤、尤姑娘,”一位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小姐怯生生道,“我们真的能赢吗?” 尤湘灵拍拍她的肩:“别怕,待会儿看我表演便是。” 随着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李公子一马当先,带球直冲尤湘灵这边的球门。 他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显然打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村姑一个下马威。 然而就在他抬脚射门的瞬间,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闪到他面前。 尤湘灵一个漂亮的滑铲,不仅截下了球,还顺势将李公子绊了个狗吃屎。 笑话,她虽然没玩过蹴鞠,但前世足球可没少玩。 加上看国际足球赛那帮人的小阴招,以及打丧尸练出来的手脚功夫。 欺负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还不是轻轻松松? “抱歉啊李公子,”尤湘灵带球过人,回头笑道,“山野村姑手脚粗笨,没伤着您吧?” 场边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李公子狼狈地爬起来,脸色铁青地追了上去。 接下来的比赛完全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尤湘灵身形灵活如燕,在场上穿梭自如。 那些公子哥虽然体格健壮,却根本碰不到她的衣角。 “砰!”随着最后一记漂亮的一脚,尤湘灵将球稳稳地送入了对方球门。 记分牌定格在七比一。 场边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场中央的身影。 “看来……”尤湘灵擦了擦汗,笑吟吟地看向面如土色的李公子和周小姐,“该履行赌约了?” 李公子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猛地一甩袖子,厉声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们学狗叫?” 周小姐也尖声附和:“就是!一个低贱的村姑,不过是仗着小公子撑腰,就敢如此嚣张!” 尤湘灵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李公子这是要食言?难怪令尊能在任上亏空那么多银两,原来这家传的诚信二字,都是这般践行的。” “至于周小姐……”她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对方,“听说你上月刚订了亲?不知道那位老爷若是知晓他未婚妻偷盗成性,还会不会要这个大家闺秀?” 她一言不合就逮着他们家见不得光的事情大声蛐蛐。 周小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尤湘灵的鼻子骂道:“你、你这个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 乌浩淼终于忍无可忍,大步上前:“够了!愿赌服输,今日你们若不履约,休怪本王不客气!”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场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两队家丁簇拥着两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 “父亲!”李公子和周小姐同时惊喜地叫道。 李县丞满脸堆笑地拱手道:“小公子息怒,犬子年少无知,冒犯了贵客,老朽在此赔罪了。” 周主簿也连忙作揖:“小女顽劣,还请小公子和这位姑娘海涵。不如这样,明日由下官做东,在酒楼设宴赔罪如何?” 乌浩淼冷哼一声,正要拒绝,尤湘灵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小公子,见好就收吧。” 就在这时,李县丞突然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尤湘灵:“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善啊。不知姑娘祖籍何处?” 尤湘灵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民女不过是山中猎户之女,大人想必认错人了。” “奇怪……”李县丞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前些日子衙门通缉的那个女飞贼,似乎也姓尤,眉眼间与姑娘有几分相似……” 场中气氛瞬间凝固。 乌浩淼猛地一拍桌案:“李县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尤姑娘是本王的贵客,你竟敢如此污蔑!” 李县丞吓得连忙跪下:“小公子恕罪!下官一时老眼昏花,胡言乱语,绝无冒犯之意!” 周主簿也赶紧打圆场:“小公子明鉴,李兄定是看错了。那位通缉犯下官见过,是个粗鄙妇人,哪及得上尤姑娘半分风采?” 乌浩淼冷冷扫视众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但若让本王听到半句对尤姑娘不敬之言……” 他故意没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两位官员连连称是,拉着自家儿女匆匆告退。 临走时,李公子不甘心地回头瞪了尤湘灵一眼,却见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眼神让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待众人散去,乌浩淼关切地看向尤湘灵:“你没事吧?那几个老东西惯会仗势欺人,你别往心里去。” 尤湘灵摇摇头,轻声道:“多谢小公子维护。” ……………… 夜。 平岭村。 卫玉书独自站在村口,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眉头不自觉地紧锁。 115.小日子过得还挺爽的 “公子,今日的训练已经结束了。”赵青走过来禀报。 卫玉书微微颔首:“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待众人离去,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望向远方。 “湘灵现在会在哪里……”他在心中默念,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尤湘灵可能遭遇的种种困境—— 她是不是正独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翻找证据? 会不会因为一时疏忽被人发现,此刻正被关在阴冷的地牢里? 又或者…… 卫玉书心慌地厉害。 他想起尤湘灵临行前那个笑容,她说:“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可他却觉得,那个害怕虫子的姑娘,现在要独自面对多少危险? 他知道她很厉害,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她。 “我真是糊涂……”卫玉书闭了闭眼,心中涌起一阵懊悔。 他不该让她一个人深入龙潭虎穴。 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卫玉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连日来的担忧让他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影。 “她会不会害怕?” 这个念头像根刺,狠狠地扎在他心上。 他仿佛看到尤湘灵在深夜惊醒,蜷缩在陌生的床榻上,咬着唇不敢出声。 卫玉书的胸口一阵发闷。 而他,居然就那样提议让她一个人去当卧底。 “我本该坚持陪她一起去的……”卫玉书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自责。 他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都是他的错。 向来挺拔的背脊此刻微微佝偻,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量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脚步声,卫玉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再等等……等时机成熟,我一定第一时间去接你回家。” 可他还是忍不住质问自己:若是当初再犹豫一下,是不是现在就不用如此提心吊胆? 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又该如何自处? 但夜风只是吹散了这些无人应答的问题。 没有人能回答他。 ……………… ……实际上,尤湘灵的小日子过得还挺爽的。 吃喝玩乐跟在郡王身边都是顶级的,看谁不顺眼直接就怼回去。 每天吃了玩,玩了睡。 然后到了今日,她终于想起来该干点正事了。 咳咳……其实她之前也在干正事来着。 这不是要取得小郡王的信任嘛。 傍晚,酒楼张灯结彩。 尤湘灵随乌浩淼踏入二楼雅间,周主簿和李县丞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 “殿下光临,蓬荜生辉啊!”二人满脸堆笑地作揖。 雅间内,周家小姐周云云和李家公子李问寻正在摆弄一盆名贵兰花。 见他们进来,周云云立刻娇声道:“殿下快看,这可是家父特意从南疆寻来的玉蝶兰,价值千金呢!” 李问寻也连忙附和:“正是。这等珍品,寻常人家怕是见都没见过。” 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尤湘灵一眼。 尤湘灵不慌不忙地走到花前:“确是珍品。只是……” 她伸手拨弄了下花瓣:“这花叶上的红蜘蛛若是再不除,怕是活不过三日了。” “什么?”周云云失声惊叫。 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叶片背面藏着几只细小的红点。 李县丞脸色微变,连忙打圆道:“尤姑娘好眼力!来人,快把花搬下去好生照料。” 转头又朝着乌浩淼堆笑道:“殿下请上座。” 周云云极不乐意地看着自己的花被搬走,却又无可奈何。 方才还想炫耀,如今却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自己,更气闷了。 李问寻也奇怪的看着尤湘灵——她怎么会这么懂?一眼就看出来这兰花长了虫? 当然,他不知道,尤湘灵是专业的。 酒过三巡,周主簿突然拍手道:“今日难得相聚,不如行个酒令助兴?” 乌浩淼兴致勃勃地点头:“甚好!就由周大人起令。” 周主簿捋须笑道:“那便以'贵'字为韵,作诗一句。老朽先来——朱门酒肉贵如油。” 李县丞立即接道:“绫罗绸缎贵难求。” 轮到李问寻,他故意看着尤湘灵道:“'山野村妇贵自知'。” 雅间内瞬间安静。 乌浩淼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却听尤湘灵轻笑一声:“李公子这句……平仄不对呢,不如改成——纨绔子弟贵在爹?既合韵脚,又写实。” “你!”李问寻拍案而起。 “文轩!”李县丞厉声喝止,转头对乌浩淼赔笑,“犬子酒后失态,殿下恕罪。” 周云云见状,突然掩唇娇笑道:“光喝酒多无趣。听闻尤姑娘箭术了得,不如表演个'射覆'给大家助兴?” 说着便取下腕上那只碧玉镯子,故意放在三丈外的盆栽上:“若能射中这镯子,这价值百金的玉镯就赏给姑娘了。” 那玉镯不过铜钱大小,放在盆栽细枝上摇摇欲坠。 让宴会被宴请的宾客表演,还用上了“赏”字,轻蔑之意格外明显。 分明是存心刁难。 李县丞却捋须笑道:“这提议甚妙。尤姑娘箭术超群,想必这等小事不在话下。” 尤湘灵垂眸浅笑:“周小姐抬爱了。民女不过是山野猎户,粗浅功夫哪敢在诸位面前献丑。” “尤姑娘太谦虚了。”周云云不依不饶,“听说姑娘可是连飘落的柳叶都能射中呢。莫非是嫌我这镯子不够贵重?” 乌浩淼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却见尤湘灵轻轻摇头。 她又推辞道:“既然周小姐盛情相邀,民女也只好献丑了。只是……我没带弓箭,加上这粗陋箭矢,怕会伤了周小姐的宝贝。” “你莫非是认怂了?弓箭没带就问人要一把,至于损坏宝贝,”周云云得意地扬起下巴,“无妨,就算射坏了也不怪你。这种东西我有的是,我可没那么小家子气。” 尤湘灵笑了笑,转向乌浩淼:“殿下,可否借您弓箭一用?” 乌浩淼会意:“尽管用。” 尤湘灵搭箭上弦,却迟迟不放。 弓弦绷紧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厅内格外刺耳。 “尤姑娘若是怕了……”周云云刚开口,突然“嗖”的一声破空响! 箭贴着她耳畔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耳坠乱晃! 116.反将一军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玉镯被箭贯穿,牢牢钉在墙上! “啊!”周云云尖叫一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手忙脚乱地摸着自己耳朵,生怕被箭矢擦伤。 待确认无恙后,一张俏脸早已煞白。 满座宾客鸦雀无声。 尤湘灵款款上前,故作惊讶:“周小姐怎么坐地上了?可是被民女的粗浅功夫吓着了?” 她俯身拾起玉镯,只见箭正好从镯心穿过,玉身却完好无损:“哎呀,这玉镯……” 周云云瘫坐在地上,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杀人啦!这贱婢是要杀我!” 她颤抖着手指向尤湘灵,眼泪簌簌落下:“父亲!您都看到了!她方才那箭分明是冲着女儿的要害来的!” 周主簿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放肆!当着本官的面就敢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转向乌浩淼,拱手道:“殿下,此女心术不正,当立即拿下问罪!” 李县丞也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地附和:“不错!此等凶徒,竟敢在郡王面前行凶,简直无法无天!” 一时间,满座宾客纷纷指责。 几位夫人用帕子掩着嘴窃窃私语—— “好个心狠手辣的丫头……” “果然是山野村妇,毫无教养……” “就该送去狱里用刑具好好教训……” 尤湘灵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民女早就说过自己技艺不精,是周小姐非要我表演的。” 她低垂着眼帘,声音却清晰:“方才那一箭,明明是照着玉镯去的。若真要伤人,周小姐现在哪还能这般中气十足地喊叫?” “你撒谎!”周云云歇斯底里地喊道,“那箭离我的耳朵不过寸许!大家都看见了!” 李问寻接着道:“是啊,你的箭术我们也听说过,你发明就是故意的!” 尤湘灵忽然抬眸:“说来奇怪,诸位大人是如何得知我与郡王殿下在校场比试的细节的?连我射中柳叶这等小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莫非是派人监视郡王行踪?”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几位官员的脸色顿时变了。 监视皇亲国戚,这可是大罪! 乌浩淼适时拍案而起,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好大的胆子!本王的一举一动,倒要劳烦诸位大人如此关心?” 周主簿额头顿时冒出冷汗,连忙躬身道:“殿下明鉴!下官绝无此意!都是小女……小女昨日听府中下人说起……” “哦?”乌浩淼冷笑,“本王在校场比试,倒成了贵府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县丞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殿下息怒!都是误会!我们也是道听途说……” 他转向周云云,厉声喝道:“还不快给尤姑娘赔罪!” 周云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父亲!明明是她……” “住口!”周主簿厉声打断,“还不快道歉!” 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周云云只得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向尤湘灵福了福身:“是……是我失礼了,请尤姑娘见谅……” 尤湘灵微微一笑,却不接话,只是转头看向乌浩淼。 乌浩淼冷哼一声:“今日之事,本王记下了。若是再让本王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他故意没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周主簿连忙拱手:“下官一定严加管教府中下人,绝不再犯!” 李县丞也赶紧表态:“下官回去就整顿家风,绝不让闲杂人等妄议殿下!” 乌浩淼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 李县丞见状,连忙岔开话题:“殿下,听闻朝廷要在本县修筑水渠,这差事……” “李大人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事……”乌浩淼看了眼尤湘灵,“得看本王的贵客今日是否尽兴。” 周主簿立刻会意,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还不给尤姑娘敬酒赔罪!” 周云云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举杯:“尤姑娘,方才多有得罪……” “看来不太情愿啊,”乌浩淼当场甩脸子,转头对尤湘灵道,“我们走吧,这宴席也没什么意思了。” 尤湘灵立刻点头,随乌浩淼往外走去。 经过周云云身边时,她故意放慢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周小姐下次要坑人,记得选个聪明点的法子。” “把武器眼巴巴交到别人手上,是何等的愚蠢。” 周云云气得浑身发抖,却碍于郡王在场不敢发作,只能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眼睁睁看着尤湘灵翩然离去。 待二人走后,周主簿终于按捺不住,一巴掌扇在女儿脸上:“孽障!谁让你去招惹郡王的人的!” 周云云捂着脸哭道:“父亲!那贱人分明是故意的……” “闭嘴!”周主簿怒喝,“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全家!监视郡王是什么罪名?啊?” 李县丞也阴沉着脸对李问寻道:“回去好好反省!最近都给我安分点!” 一场精心准备的宴席,就这样不欢而散。 ……………… 而马车上,乌浩淼正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你没看见周主簿那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 尤湘灵却若有所思:“小公子,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为何对我的事如此了解?” 乌浩淼笑容渐敛,沉吟道:“你是说……他们真的在监视本王?” 尤湘灵轻轻摇头:“恐怕不止是监视那么简单……” 马车缓缓行驶,车厢内,尤湘灵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街边匆匆而过的行人,若有所思道:“小公子可曾想过,这些官员为何对您的一举一动如此了解?” 乌浩淼冷哼一声:“不过是些尸位素餐的蛀虫,整日里不想着为民办事,倒把心思都用在钻营上。” “小公子说得极是,不如……我们明日乔装打扮,悄悄去看看这些官员究竟是如何办公的?我在乡下时,常听人说官老爷们都是日上三竿才升堂,未到申时便退衙呢。” 乌浩淼眼前一亮:“妙啊!本王早就想看看这些人的真面目了!到时候我们就扮作寻常百姓,去县衙门口转转。” 二人达成一致,开始商量起来。 不久,马车停在了郡王府门前。 二人刚下马车,尤湘灵就瞥见墙角阴影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向乌浩淼行礼告退:“我先回去休息了。” 乌浩淼没有多想,只是说了几句让她不要将今日宴会上的事情放在心上,以及明天不要忘了他们的约定,二人便分开了。 117.装神弄鬼 转过回廊,尤湘灵快步走向自己的厢房。 刚推开门,一个黑影就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尤湘灵!你疯了吗?”陈砚明咬牙切齿地低吼,“让你当卧底,不是让你在宴会上闹得满城风雨!” 尤湘灵不慌不忙地点亮烛台,暖黄的光晕照亮了她平静的面容:“大人深夜潜入郡王府,就不怕被人发现?” “少废话!”陈砚明额角青筋暴起,“你蹴鞠的时候是不是把我调查出来的事情捅出去了?!这些可都是我暗中调查多时的机密!” 尤湘灵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我说了吗?不过是些道听途说的闲话罢了。” 陈砚明一把打翻茶盏,瓷片碎了一地:“你知不知道那两个人一定已经在查你的底细了?以你这般张扬,不出三日必会暴露身份!” “他们查到什么了?”尤湘灵眼神微冷。 “暂时还没有。”陈砚明烦躁地踱步,“但你今日在宴会上那番表现,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为安全起见,你最好尽快离开。” 尤湘灵看着陈砚明焦急的神情,语气柔和下来:“大人放心,我自有分寸。您为官清廉,这些年为民请命,我都看在眼里。这次的事,绝不会连累到您。” 陈砚明神色稍霁,但仍不放心:“你这丫头……唉,罢了。记住,若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抽身。” “多谢大人关怀。”尤湘灵送陈砚明到窗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与此同时—— 周主簿和李县丞对坐而饮,脸色阴沉。 “那丫头绝非寻常猎户。”周主簿猛地放下酒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李县丞眯起眼睛:“尤姓……这个姓氏,你可有印象?”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走向档案架。 “我一定听说过她……”李县丞翻找着,肯定道。 窗外突然传来“沙沙”的异响。 一阵阴风袭来,烛火剧烈摇晃。 “什么声音?”周主簿警觉地回头。 只见窗棂上攀附的藤蔓突然诡异地蠕动起来,原本纤细的枝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粗,表皮裂开,露出里面深绿的肉质。 “这、这是……”李县丞惊恐地后退,撞翻了椅子。 藤蔓如同活物般探入室内,顶端裂开一道口子,露出森白的尖刺! 周主簿尖叫一声,抓起砚台砸去。 但那怪物只是稍稍退缩,随即更加狂暴地扑来! “救命!来人啊!”李县丞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却被地上突然窜出的根须缠住了脚踝。 他重重摔在地上,额头磕出血来。 周主簿抓起烛台拼命挥舞,火苗燎到藤蔓,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藤蔓吃痛收缩,却又从四面八方涌来更多枝条! 一根粗如儿臂的藤蔓猛地抽在他背上,官服顿时裂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 “啊!”周主簿痛呼一声,手中的烛台掉落在地。 火苗点燃了散落的纸张,火势迅速蔓延! 就在二人绝望之际,外面终于传来衙役的呼喊声:“走水了!快救火!” 藤蔓似乎受到惊吓,迅速缩回窗外。 待衙役们破门而入时,只看到两位大人浑身是血地瘫在地上,周围散落着燃烧的案卷。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衙役扑灭火焰,又慌忙扶起二人。 周主簿颤抖着指向窗外:“妖、妖怪……藤蔓成精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窗外除了寻常的藤萝,哪有什么异样? 李县丞强自镇定,擦了擦额头的血迹:“没什么,本官与周大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你们都退下吧。” 待众人退去,周主簿死死抓住李县丞的手:“那丫头……一定是她搞的鬼!她……会妖术!” 李县丞脸色惨白:“此事不宜声张。明日……明日我们去寺庙……” ……………… 次日清晨。 尤湘灵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将头发挽成寻常村妇的模样,在郡王府后门等候。 不一会儿,乌浩淼穿着一身商贾打扮的棉布长衫,摇着折扇走了出来。 “小公子这身打扮倒是像模像样。”尤湘灵抿嘴轻笑。 乌浩淼得意地转了个圈:“那是自然。本……我可是特意向府里管事借的衣裳。走吧,咱们这就去县衙看看。” 二人来到县衙外,却发现衙门前冷冷清清。 几个衙役正蹲在台阶上嗑瓜子:“去去去,今日老爷们都不在!” 尤湘灵故作惊讶:“这位差爷,县尊大人去哪了?” 衙役吐了口瓜子壳:“县尊大人和主簿大人都告病了,说是昨夜受了惊吓,今早天不亮就去寺庙上香了。” 尤湘灵与乌浩淼交换了一个眼神。 离开县衙后,乌浩淼皱眉道:“这么巧?偏偏今日告病?” “确实蹊跷。”尤湘灵故作沉思状,“不如……我们也去寺庙看看?” 寺庙坐落在城外的半山腰上,香火鼎盛。 二人混在香客中进了山门,尤湘灵一路悄悄动用异能,轻车熟路地带着乌浩淼绕到后院。 只见一处僻静的禅房外站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跟我来。”尤湘灵拉着乌浩淼绕到禅房侧面,借着假山的掩护,悄悄靠近窗下。 禅房内,周主簿的声音带着颤抖:“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昨夜那妖物实在太可怕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印堂发黑,恐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李县丞急切地问:“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老和尚闭目掐指,半晌才缓缓开口:“二位大人,昨夜可是子时遇险?” 周主簿浑身一颤:“大师神算!正是子时三刻!” 老和尚捋着白须,摇头晃脑:“子时乃阴气最盛之时。老衲观二位面相,眉间煞气凝结,想必是冲撞了精怪。” “精怪?”李县丞声音发颤,“对对对,一定是妖怪,屋外的植物突然间就动了起来,变成了怪物的样子……” “是!还抽打我们!还长出了嘴!”周主簿也道。 “阿弥陀佛……”老和尚突然压低声音,“那恐怕就是木精了,此物乃千年古木所化,最喜附身于藤蔓之上。二位大人昨夜所见,可是枝条如蛇?” 118.倒是会唬人 周主簿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大师说得一点不差!那藤蔓不仅会动,还、还长着獠牙!” 老和尚猛地睁眼,从袖中掏出一面铜镜:“二位请看。” 铜镜中,周主簿和李县丞的倒影竟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老和尚叹息道:“果然如此……二位已被木精标记,三日之内,必遭不测……” 李县丞“扑通”跪地:“大师救命!” 老和尚闭目沉吟:“解铃还须系铃人……二位近来可曾砍伐古树?或是……得罪了与木有关之人?” 周主簿与李县丞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们怀疑是……” “嘘!”老和尚突然厉声喝止,“天机不可泄露!”他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此乃达摩祖师亲手开光的降魔珠,可保平安……” 李县丞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老和尚却突然收回:“只是……此物需以香火供奉,每日需诵经九九八十一遍……” “五百两!”周主簿急道,“请大师割爱!” 老和尚摇头叹息:“非是老衲贪财,实在是……” 他指了指屋顶:“寺中佛像年久失修,佛祖怪罪下来……” “一千两!”李县丞咬牙道,“只要能让那妖物退散!” 老和尚这才将佛珠递过去:“切记,三日内不可近水,不可食荤,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二位大人好自为之……” 二人战战兢兢地接过佛珠,又奉上一千五百两银票。 老和尚这才从蒲团下取出一个锦囊:“这里有三道灵符,贴身佩戴可保平安。记住,若见到藤蔓异动,立即高诵南无阿弥陀佛……” 二人千恩万谢地退出禅房,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窗外的乌浩淼和尤湘灵将这一切尽收耳中。 待二人走远,尤湘灵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这老和尚倒是会唬人……” 明明说出来的话不过就是李县丞和周主簿的话中译中,再加一点故弄玄虚的猜测,就把两个人唬的团团转。 至于铜镜,也只不过是一些骗人的小技巧。 至于那佛珠和锦囊对她可一点用处都没有。 ……………… 尤湘灵和乌浩淼二人悄悄离开寺庙。 下山路上,乌浩淼愤愤道:“一个小小的县令和主簿,随手就能拿出一千五百两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三千两!” 尤湘灵轻轻点头:“随手就能拿出千两白银,看来这些年他们贪污得着实厉害。这还只是给寺庙的香火钱,不知私下里还藏了多少不义之财……” 乌浩淼气得脸色铁青:“好一对狗官!” “小公子息怒。”尤湘灵轻声劝道,“既然今日没能看到他们办公,不如……我们再去看看他们的儿女是如何行事的?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乌浩淼眼前一亮:“妙!本王倒要看看,这些官宦子弟平日里都是什么做派!” 二人循着线索,很快就在城中最奢华的“醉仙楼”找到了周云云和李问寻。 尤湘灵熟门熟路地带着乌浩淼从后门溜了进去,躲在雅间外的屏风后偷听。 雅间内传来周云云尖细的声音:“那个贱婢!昨日在宴会上让我出尽洋相,父亲又逼我向她道歉!气死我了!” “云云妹妹别气了。”李问寻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我爹说了,那丫头来路不正,迟早要收拾她……” “怎么收拾?”周云云迫不及待地问。 李问寻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说:“我爹已经派人去查她的底细了。听说……她可能被通缉……” 屏风后的尤湘灵眼神一冷,乌浩淼则猛地攥紧了拳头,正要冲进去,却被尤湘灵一把拉住衣袖。 “小公子不可。”尤湘灵凑到他耳边低语,“此时贸然现身,只会打草惊蛇。” 乌浩淼强压怒火,继续侧耳倾听。 “真的?”周云云兴奋地拍手,“那岂不是可以治她个死罪?” “嘘……”李问寻故作神秘,“这事还没定论。不过就算不是,我爹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李公子好厉害!”周云云娇声道,“来,我敬你一杯!” 接着便是一阵杯盏碰撞声。 乌浩淼悄悄探头望去,只见雅间内摆满了山珍海味,周云云和李问寻身边各有两个丫鬟伺候,一个捶背,一个扇风。 桌上摆着一壶酒,光是那酒壶就镶着金边。 “这醉仙酿要五十两银子一壶呢!”周云云炫耀似的说,“我爹库房里还有十几坛,都是别人送的。” 李问寻不甘示弱:“这算什么?上月有个商人求我爹办事,直接送了一箱南海珍珠,个个都有龙眼大小!” 乌浩淼听得怒火中烧。 尤湘灵轻轻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这时,几个家丁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少爷,您要的东西到了。” 李问寻醉醺醺地起身,一把掀开箱盖。 里面赫然是一尊三尺高的白玉观音,雕工精美,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怎么样?”李问寻得意地说,“这可是用修山路的银子买的。那些贱民还说什么山路旁的崖壁要塌了,呵呵,塌了就塌了呗……” ……………… “岂有此理!”一出门,乌浩淼就忍不住低吼,“这些蛀虫,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贪赃枉法!” “小公子,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尤湘灵冷静地说,“不如我们先将这些证据收集齐全,再一网打尽?” 乌浩淼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你说得对。” 二人于是又回了府邸。 刚到门口,便见陈砚明焦急地在厅前来回踱步。 一见二人,陈砚明立即迎上前来:“殿下,尤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 “陈砚明!”乌浩淼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你还有脸来见本王?身为钦差大臣,对县城贪腐之事不闻不问,整日里就知道与那些狗官推杯换盏!本王原以为你是清流,没想到你与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陈砚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惊得后退半步,脸色瞬间煞白:“殿下何出此言?下官冤枉啊!” “冤枉?”乌浩淼冷笑一声,袖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些贪官欺压百姓、中饱私囊时,你在何处?他们挪用赈灾银两、克扣河工款项时,你又在哪里?” 119.调派亲兵前来支援 陈砚明额上渗出细密汗珠,正要辩解,尤湘灵适时上前一步,温声道:“小公子息怒。陈大人在此数月,想必并非毫无作为。” 她转向陈砚明,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大人若有苦衷,不如寻个僻静处详谈?” 陈砚明会意,纠结片刻后,连忙拱手:“正是!下官确有要事禀报,还请小公子移步书房。” 他也觉得,有些事情差不多可以向乌浩淼说出来了。 乌浩淼冷哼一声,甩袖大步走向书房。 尤湘灵冲陈砚明使了个眼色,三人前后进入书房,尤湘灵仔细将门锁好。 书房内烛火摇曳,陈砚明从怀中掏出一本文书,小心翼翼地展开:“小公子请看,这是下官暗中收集的证据。” 乌浩淼接过那叠文书,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账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原陵城官员数年来贪污的每一笔款项——修缮县学的五千两白银,实际只用了一千两。 去年赈灾的三万石粮食,竟有一半流入私仓。 更触目惊心的是,连修筑河堤的十万两官银,都被他们挪用去购置田产…… “混账东西!”乌浩淼猛地拍案而起,腰间佩剑“铮”地出鞘,“本王这就去宰了这群蛀虫!” “小公子不可!”尤湘灵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他的手腕,“此时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销毁证据!” 陈砚明也急忙劝阻:“殿下三思啊!周、李二人在此地,衙门上下都是他们的人。若贸然动手,不仅证据难保,恐怕还会赔上性命!” 乌浩淼眼中怒火未消,握剑的手却松了几分:“那你们说,本王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鱼肉百姓?” 尤湘灵轻轻将剑收回鞘中,劝道:“小公子,不如先给长公主修书一封,请她调派亲兵前来支援?待援兵到了,我们再一举拿下这些贪官。” 乌浩淼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好,本王这就给母亲写信。” 他转向陈砚明:“你继续暗中收集证据,务必小心行事。” ……………… 接下来的日子里,三人表面上维持着平静的生活。 尤湘灵每日陪乌浩淼乔装打扮 在城中闲逛,实则暗中观察。 这日清晨,二人路过县衙,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跪在衙门外哭诉。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对着衙役磕头:“差爷,求求您通禀一声,小老儿的田地被决堤的河水冲毁,今年颗粒无收,实在交不起税银啊!” 衙役一脚将老汉踹开:“滚开!交不起税银就拿女儿抵债!周大人说了,今日再不交税,就把你家丫头卖到青楼去!” 尤湘灵和乌浩淼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怒火。 乌浩淼正要上前,却被尤湘灵拉住衣袖:“小公子,此时不宜暴露身份。” 她快步走到老汉身边,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老伯,这些银子您先拿去应急。” 老汉颤抖着接过银子,老泪纵横:“姑娘大恩大德,小老儿无以为报啊!” 衙役见状,阴阳怪气道:“哟,哪来的善心人?既然这么有钱,不如把他们的税银都交了?” 尤湘灵带着帷帽,众人看不清她的模样:“这位差爷,朝廷不是刚拨了银两让你们修河堤吗?为什么河堤还会决堤?为何还要逼迫百姓交税?” 衙役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什么?哪来的修河堤银两?” 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从衙门里走出来,正是周主簿。 他眯着眼睛打量尤湘灵:“这位姑娘,衙门办事,闲杂人等不得干涉。” 乌浩淼上前一步,挡在尤湘灵面前:“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周主簿看清来人,脸色骤变,连忙躬身行礼:“郡、郡王殿下!下官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围观的百姓闻言,纷纷跪地磕头:“郡王殿下救命啊!” 乌浩淼强压怒火,沉声道:“周大人,本王听闻朝廷拨了五万两银,为何这些百姓还在为税银发愁?” 周主簿额头冒汗,支支吾吾道:“回小公子,赈灾银两……尚在途中……下官已经减免了他们三成税银……” 尤湘灵冷笑一声:“是吗?那为何这位衙役方才说要拿人家的女儿抵债?” 周主簿恶狠狠地瞪了那衙役一眼,连忙赔笑:“误会,都是误会!下官这就下令,免除受灾百姓今年的税银!” 离开县衙后,乌浩淼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五万两银,他们竟敢一分都不发给百姓!本王这就回去催母亲快些派兵!” 回到府中,乌浩淼立即修书一封催促,命心腹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等待回信的日子里,尤湘灵依然每日陪他在城中走访,所见所闻越发令人心惊。 这日清晨,二人换上寻常布衣,来到贫民区。 刚转过街角,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只见几个衙役正粗暴地将一对老夫妇从破旧的茅草屋里拖出来,身后跟着个哭成泪人的少女。 “差爷行行好,再宽限几日吧!”老汉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小老儿这就去借银子……” 为首的衙役一脚踹开老汉:“少废话!周大人说了,今日再交不上街市税,就拿你闺女抵债!” 尤湘灵眉头紧皱,低声对乌浩淼询问道:“街市税?朝廷何时又加了这种税目?” 各类税项总是在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又加一些。 因此,尤湘灵确实不太清楚这是这帮官员自己捏造的,还是朝廷自己新加的。 乌浩淼也不清楚,只是看着这一切眼中怒火升腾,正要上前,却被尤湘灵拉住:“小公子,先看看情况。” 只见那衙役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趾高气扬地念道:“根据县衙新规,凡在街边摆摊者,每月需缴纳街市税二两银子。你们家卖了一个月的豆腐,共欠税银二两,滞纳金三两,合计五两!” 老妇人闻言,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天爷啊!我们一个月也赚不到一两银子,哪来的五两银子交税啊!” 衙役淫笑着看向少女:“没钱?这丫头长得倒水灵,送到青楼至少值二十两……” 120.乔装打扮去巡查 “住手!”别说乌浩淼了,尤湘灵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他们欠的银子,我替他们还。” 衙役上下打量着尤湘灵,见她衣着朴素,不屑道:“就你?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尤湘灵从荷包中取出五锭银子:“够了吗?” 感谢小郡王,送了她不少钱。 衙役接过银子咬了咬,又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挺有钱啊……你是什么人?” 乌浩淼此时也走了过来,冷声道:“怎么,现在替人还钱也要查身份了?” 衙役被他的气势所慑,悻悻地收起银子:“算你们走运!我们走!” 说罢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待衙役走远,老汉一家跪地就要磕头,被尤湘灵连忙扶起:“老伯不必如此。能否告诉我们,这街市税是怎么回事?” 老汉抹着眼泪道:“姑娘有所不知啊……三个月前,县衙突然说要收街市税。像我们这样做小本生意的,哪交得起啊!隔壁卖菜的老王,因为交不起税,儿子被抓去修河堤,到现在都没回来……” 乌浩淼沉声问:“修河堤?朝廷不是拨了专款雇工吗?” “哪有什么雇工啊!”老妇人哭道,“都是强征去的壮丁,饭都不给吃饱。听说……听说已经累死好几个人了……” 离开贫民区,乌浩淼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好一个李县丞、周主簿!竟敢私自增设税目,强征劳役!” 尤湘灵道:“更可恨的是,朝廷明明拨了修河堤的银子,他们却还要强征民夫……”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群衙役押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走过,那些人手脚都戴着镣铐,步履蹒跚。 “快走!耽误了工期,有你们好受的!”衙役挥舞着皮鞭,狠狠抽在一个走得慢的男子背上。 乌浩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简直无法无天!” 尤湘灵连忙按住他的手:“小公子冷静。我们不妨跟着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人尾随衙役来到城外的河堤工地。 眼前的景象令他们震惊——数百名瘦骨嶙峋的民夫正在烈日下劳作,监工的衙役不时挥舞皮鞭。 河堤旁搭着几个草棚,里面堆着发霉的粮食。 一个监工头目大声吆喝:“都给我卖力干!大人说了,月底前修不好这段河堤,谁都别想回家!” 乌浩淼强忍怒火,上前问道:“朝廷不是拨了五万两修河堤的银子吗?怎么还用这些民夫?” 监工头目斜眼看他:“你懂什么!那些银子……” 他突然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尤湘灵上前配合乌浩淼:“我兄长是外地来的商人,好奇问问。差爷别见怪。” 头目哼了一声:“告诉你们,这段河堤是周大人亲自督建的功德工程,自然要用本地民夫,以示对朝廷的忠心!” 离开工地后,乌浩淼再也压抑不住怒火:“好一个功德工程!用朝廷的银子中饱私囊,还要强征民夫做苦力!” 回到府中,乌浩淼又问长公主的回信到了没有,答案依然是没有。 ……………… 又一日清晨,二人换上寻常布衣,来到城中最热闹的集市。 只见街口处设了个临时摊位,几个衙役正在向过往商贩收取“摊位费”。 “这位差爷,我昨日才交过二两银子,怎么今日又要收?”一个卖菜的老汉颤声问道。 衙役一脚踹翻菜筐:“少废话!今日是李公子生辰,县丞大人特意下令,全城商贩都要交贺寿银!”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见李问寻和周云云在一群家丁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来。 李问寻今日穿着崭新的锦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他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云云妹妹,你看这些贱民,连个像样的贺礼都拿不出来。” 周云云娇声笑道:“李公子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今日是你二十岁生辰,我特意让酒楼准备了上等席面……” 正说着,一个卖糖人的小贩被衙役驱赶着,一不小心撞到了李问寻的衣袖。 他顿时变了脸色:“混账东西!我这衣裳可是京城来的云锦!” 周云云立刻尖声道:“来人,把他押去衙门,重打三十大板!” 小贩跪地求饶:“公子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 尤湘灵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李公子,他不过是不小心……” “哟,这不是尤姑娘吗?”李问寻阴阳怪气地打断她,“怎么,郡王府的日子不好过,还要来集市上讨生活?” 周云云也冷笑道:“尤姑娘倒是心善。不如这样,你替他把这衣裳赔了,我们就饶他一命。这衣裳嘛……” 她故意拖长声调:“也就值个五十两银子。” 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 五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挣个一辈子了。 尤湘灵是不准备付钱的,因为她现在也掏不出那么多钱。 她只是盘算着该怎么救下这人,再怎么趁这两贱种落单的时候请他们吃一顿拳头。 乌浩淼不知道她所想,只以为她被难住了,正要开口,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突然怯生生地走过来:“姐姐,我这里有二十文钱……” 李问寻见状哈哈大笑:“二十文钱?连根线都赔不起!” 乌浩淼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扔到他脸上:“这块玉佩抵五十两,够了吧?” 李问寻一把扯下玉佩正要发飙,看见玉佩刻字后脸色微变:“这、这是……” 上刻“景阳”二字,正是乌浩淼封号。 周云云连忙打圆场:“够了够了。李公子,我们走吧,别跟这些贱民一般见识。” 李问寻铁青着脸把玉佩还回去,随后扭头就走。 待他们走后,小姑娘拉着尤湘灵的衣袖:“姐姐,那个李公子最坏了。上月我娘生病交不起税,他就把我家的田强占了……” 乌浩淼俯身问道:“小姑娘,你爹呢?” “我爹……”小姑娘眼圈一红,“去年被拉去修城墙,再也没回来……” 尤湘灵听的心头一紧,看了乌浩淼一眼。 二人达成共识,给了小姑娘一些银钱跟在她身后,来到了城郊一处破旧的茅屋。 屋内,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正剧烈咳嗽着。 见女儿带人回来,她惊慌地想站起来行礼,却被尤湘灵拦住。 “这位大嫂不必多礼。”她温声道,“我们只是想问问,您丈夫是怎么回事?” 妇人闻言,眼泪簌簌落下:“去年县衙说要修城墙,强征了我家男人去。才去了半个月,就、就……”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小姑娘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是爹最后托人带回来的,上面好像有字,可是我们都不识字,也不敢拿出去找人看……” 布包里是一块沾血的碎布,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城墙偷工减料……危险……” 121.回信 离开茅屋后,二人沉默地走在回府的路上。 “小公子,看来我们得加快行动了。”尤湘灵低声道,“若是城墙真有问题……” 他们这个地方可是接近边境的! 若是外敌入侵……她简直不敢想。 乌浩淼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明日我们亲自去城墙看看。至于李家、周家……” 他握紧拳头:“等母亲的回信一到,定要他们人头落地!” 不过,他们刚回府,就收到了李府送来烫金请帖,邀郡王与尤湘灵赴李公子的生辰宴。 乌浩淼本欲回绝,尤湘灵却轻声道:“小公子,不如去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于是,二人来到李府。 府门前张灯结彩,十数名家丁列队相迎。 穿过三重庭院,只见正厅内摆着二十余桌珍馐美味,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一队乐师在角落奏着靡靡之音,十几个丫鬟端着金樽玉盏往来穿梭。 “郡王小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李县丞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身后跟着神色倨傲的李问寻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周云云。 乌浩淼冷哼:“李大人好大的排场。” “哪里哪里。”李县丞故作谦虚,“犬子生辰,略备薄酒罢了。” 入席后,李问寻举杯高声道:“今日承蒙各位赏脸,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众宾客纷纷应和,跟着一饮而尽。 除了尤湘灵与乌浩淼完全不搭理他。 李问寻目光扫过二人,不敢冲乌浩淼发问,便目光挑衅地看向尤湘灵:“尤姑娘怎么不喝?莫不是瞧不起本公子?” 尤湘灵微微一笑:“李公子说笑了。只是这酒……闻着像是贡酒,不知李大人从何处得来?” 李县丞脸色微变,周主簿连忙打圆场:“尤姑娘说笑了,这不过是寻常米酒……” “是吗?”尤湘灵挑眉,“去年江南进贡的贡酒一共才二十坛,皇上赏了长公主三坛。没想到在李府,竟能拿来宴客。” 席间顿时一片寂静。 周云云突然娇笑道:“尤姑娘懂得真多。不过一个山野村姑,倒对贡品如此了解,莫非……” 她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云云!”周主簿假意呵斥,“不得无礼!” 尤湘灵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周小姐这话有趣。我不过是随郡王见过世面罢了。倒是周小姐……” 她目光在周云云满头珠翠上扫过:“这支金凤衔珠步摇,看着像是去年户部失窃的贡品呢。” “你胡说什么!”周云云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 李问寻拍案而起:“尤湘灵!你别给脸不要脸!这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乌浩淼冷冷开口:“李公子,注意你的言辞。” 李县丞见状,连忙赔笑:“殿下息怒,孩子们年轻气盛,口无遮拦……” “年轻气盛?”乌浩淼冷笑,“本王看是仗势欺人!” 周主簿也沉下脸来:“殿下,下官敬您是郡王,但也不能任由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污蔑朝廷命官的家眷!” “来历不明?”尤湘灵突然站起身,目光如电,“周大人好大的官威!强征民夫、私设税目、克扣钱粮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义正词辞?” 李县丞勃然大怒:“放肆!来人,把这个疯女人赶出去!” “谁敢!”乌浩淼一拍桌案,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他缓缓起身,目光冰冷地扫过在场众人:“本王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一个小小的县丞,也敢对本王的客人呼来喝去?” 周主簿强撑着道:“小公子,此女屡次出言不逊,污蔑朝廷命官……” “污蔑?”乌浩淼冷笑,“要不要本王现在就派人去查查你们库房里的贡品?” 李县丞和周主簿顿时脸色大变。 随后不是紧张心虚而是暴怒:“殿下如此偏袒一个乡野村姑,莫非是被迷了心智?!” “真是红颜祸水!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功夫才能如此迷惑殿下!” 他们不反驳自己的贪赃枉法,反而选择骂女人。 “好,很好。”乌浩淼环视众人,“今日之辱,本王记下了。尤姐姐,我们走!” 走出李府大门,夜风拂面,乌浩淼仍气得浑身发抖:“这群蛀虫!简直无法无天!” 尤湘灵却神色平静:“小公子不必动怒。他们越是嚣张,破绽就越多。” 乌浩淼深吸一口气,握住尤湘灵的手:“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尤湘灵摇摇头:“比起那些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这点委屈算什么?” ……………… 尤湘灵与乌浩淼回到郡王府,乌浩淼将佩剑重重放在案上,眼中怒火未消。 “小公子,不必太过忧心。”尤湘灵轻声道,“等长公主的兵马一到,我们就能将这群蛀虫一网打尽。” 乌浩淼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尤姐姐,你可知道我最恨什么?就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明明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尤湘灵走到他身旁,月光勾勒出她坚毅的侧脸:“不会太久了。等援兵一到,我们就把——”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陈砚明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手中紧攥着一封信函。 “殿下!尤姑娘!”陈砚明额头渗着冷汗,“长公主的回信到了……”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但下官只见信使,未见一兵一卒。” 尤湘灵眉头微蹙:“或许是兵马还在路上耽搁了。” 乌浩淼接过信函,指尖触及信封上熟悉的火漆印,心中稍安。 他利落地拆开封口,取出信笺。 烛光下,那熟悉的字迹却写着令人心寒的内容—— 琰儿: 来信已阅。 汝所见所闻,不过官场常态。 今朝廷上下皆如此,非汝一人之力可改。 母今处境艰难,汝当好自为之,莫要惹是生非。 切记明哲保身,勿树强敌。 母字 乌浩淼脸色煞白:“这……这不可能……” 尤湘灵拾起信纸,快速扫过内容,同样惊讶。 长公主不仅解决派兵帮忙,反而还和他们持完全相反的意见。 长公主这是让他们不要理会,不要与原陵城的这帮官员发生冲突。 安安分分待在这里。 122.坦白 尤湘灵抬头看向乌浩淼,只见这位郡王此刻双手发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陈砚明见状,也凑过来看信,看完后重重叹了口气:“果然如此……下官早该想到的。如今朝中派系倾轧,长公主小公子自身难保……” “不!”乌浩淼突然厉声打断,“母亲不是这样的人!她最恨贪官污吏!” “小公子。”尤湘灵轻声唤道,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长公主或许有难言之隐。” 茶水的热气氤氲中,乌浩淼依然难受的要命:“所以,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鱼肉百姓?看着那些被强征的民夫白白送命?看着……” 他的声音哽住了。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寂。 窗外,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陈砚明颓然坐下:“下官潜伏此地数月,收集的证据足以让上上下下那帮贪官死上十次。可若无上方支持……” 他苦笑着摇头:“只怕我们反而会先遭毒手。” 陈砚明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下官为官二十载,今日才知自己是个笑话……” 尤湘灵猛地拍案而起,眼中怒火燃烧:“什么狗屁朝廷!什么狗屁皇帝!纵容贪官污吏鱼肉百姓,这样的昏君还不如——” “尤姑娘慎言!”陈砚明下意识要阻拦,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长叹,“罢了……你说得对。这个王朝,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乌浩淼双目赤红,一把抓起佩剑:“本王这就去宰了那群畜生!再杀上京城,取那昏君狗命!” “小公子不可!”陈砚明慌忙拦住他,“您一个人,连县衙的差役都指挥不动……” “还有我。”尤湘灵突然开口,下定决心,“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隐瞒了。” 她直视乌浩淼的眼睛:“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尤湘灵,被通缉的原因是……救下了我的丈夫。” “丈夫?”乌浩淼震惊地后退半步,“你成亲了?不对,你是通缉犯?你丈夫是谁?” “他是被满门抄斩的嘉王世子——卫玉书。那场冤案,小公子可还记得?” 乌浩淼瞳孔骤缩:“嘉王……” 他忽然想起什么,咬牙切齿道:“那昏君当年为了铲除异己,连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都杀!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可效忠的!” 尤湘灵冷笑:“所谓谋逆,不过是昏君忌惮嘉王在朝中的威望罢了。” 她转向乌浩淼:“我救出世子后,世子一直在暗中联络嘉王旧部。如今……仍有两百死士誓死效忠。” “两百精锐……虽不能正面抗衡禁军,但若运用得当……” “他擅兵法谋略,”尤湘灵开口,“我现在就回村接他。” 乌浩淼也没了主意,只能点点头:“好,那你现在就出发。有多少人,就多少人吧,总比没有好。” ……………… 尤湘灵回到村子时,卫玉书正在院中读书。 见她推门而入,他快步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声音有些发紧:“你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尤湘灵摇头:“我很好。” 卫玉书的目光仔细描摹她的面容:“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 “我自愿的。”她轻轻握住他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卫玉书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郡王那边情况如何?” 尤湘灵将情况向卫玉书描述了一遍,卫玉书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们带人入城去。”她道。 “不可,”卫玉书立刻摇头否定,“你们虽然知道城墙薄弱之处,但两百人正面攻城无异于送死,哪怕能成,也是惨胜,后续朝廷派兵,更是十死无生,绝对不行。” 尤湘灵一怔:“那怎么办?” 卫玉书道:“我先随你去原陵城,我会说服郡王,并设计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座城池。” “……好。” ……………… 郡王府内。 乌浩淼来回踱步:“既然世子来了,我们即刻发兵!” 卫玉书平静地展开地图:“小公子,两百人正面攻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要等到何时?” “我们需要更多准备。”卫玉书指向地图,“先摸清城内情况。” 乌浩淼拍案:“太慢了!” “小公子。”卫玉书声音沉稳,“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尤湘灵站在一旁看着卫玉书与乌浩淼讨论。 卫玉书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她和小郡王听的云里雾里。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不明觉厉? 好吧,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尤湘灵自知她到时候按照计划行事就行,反正留在这里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不如去干她该干的事情。 于是,她默默离开,去找了陈砚明。 ……………… “陈伯母,我来了。”尤湘灵陈府后院的门。 陈砚明从书房冲出来,官服下摆都卷到了腰带里:“尤姑娘!你……” 他突然压低声音:“进去说,进去说。” 二人刚进陈老夫人屋内,陈砚明就道:“上次你治了一半就跑,这次可不许,我可都按你们说的做了……” “别急。”尤湘灵笑,“这次能根治。” 老夫人也看见了她,而陈砚明的手抖得比母亲还厉害。 尤湘灵没有多说什么,双手交叠虚虚悬在她身上。 陈砚明立即转身守住门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约莫半刻钟后,老夫人突然倒吸一口气:“热……热起来了!” 尤湘灵的衣袖无风自动,发梢泛起淡淡的绿色光点。 那些光点顺着她的指尖流入老夫人膝盖,绿色纹路交织成完整的藤蔓图案。 “好了。”尤湘灵长舒一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伯母走两步试试?” 老夫人猛地站起来,竟直接蹲下又跳起来:“哎哟!这腿比四十岁时还利索!” 陈砚明“扑通”跪下就要磕头,被尤湘灵一把拦住:“这是做什么!” “孩子啊……”陈老夫人抹着眼泪抓住她的手,“你来为我治病,这恩情……” “伯母,”尤湘灵突然正色,“我这次来,是要带陈大人上条贼船。” 123.挑拨离间 陈砚明闻言竟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苍凉:“这腐朽的王朝早该改天换日了!尤姑娘,你可知这些年我亲眼看着多少忠良被冤杀,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陈老夫人颤抖着握住儿子的手:“儿啊,娘这把老骨头也活够了。与其看着这世道越来越黑,不如……” “娘!”陈砚明跪在老夫人膝前,“儿子不孝,连累您……” “傻孩子。”老夫人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尤姑娘救过咱们全家,这份恩情,拿命还都值当。” 见二人达成一致,并心甘情愿加入自己的阵营,尤湘灵便将陈砚明带回了郡王府。 “陈大人深明大义!”乌浩淼激动地拍案而起,“有陈大人相助,大事可成!” 卫玉书却若有所思:“那我们便来商议接下来该做什么吧。” “卫公子所言极是。” 四人正低声商议,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闯进来:“殿下,李县丞的公子和周主簿的千金在府外求见,说是……说是来送贺礼的。” 乌浩淼皱眉:“本王府上近日并无喜事。” 尤湘灵冷笑一声:“怕是冲着我和承宣来的。” 卫玉书轻轻按住她的手:“既然来了,不如会会。” 府门外,一男一女正趾高气扬地站着。 男子身着锦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女子则一袭粉裙,手中团扇半掩着嘴角的讥笑。 “哟,这不是那个野丫头吗?”李公子李问寻故意提高嗓门,“听说攀上高枝了?” 周小姐周云云用团扇遮住半张脸,声音却清晰传出:“什么高枝呀,不过是爬上了郡王的……” “闭上你们的狗嘴!”尤湘灵直接打断施法,“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们横着出去。” “你敢!我爹可是……” “李公子息怒。”卫玉书突然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尤湘灵面前,“听闻令尊近日升迁在即?真是可喜可贺。” 李问寻狐疑地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你是谁?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在下初到原陵城,来之前,偶遇吏部之人,他提起令尊在县丞任上政绩斐然。”卫玉书笑容温和,却故意瞥了周云云一眼,“特别是查处周家私占官田一事,深得朝廷赏识。” 周云云一惊:“胡说八道!李家什么时候……” “云云妹妹别急。”李问寻连忙解释,“我爹最近确实在查田亩账册,但绝不是针对周家……” “是吗?”卫玉书故作惊讶,“那为何昨日令尊特意调阅了周家近五年的地契?” 周云云脸色瞬间煞卫:“李问寻!你们李家好大的胆子!” 她猛地将团扇砸在李问寻身上:“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 “云云!等等!”李问寻慌忙去追,却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尤湘灵冷眼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转头看向卫玉书:“你刚才说的……” “半真半假。”卫玉书轻声道,“李县丞确实在查田亩,但并未针对周家。不过……” 他转向陈砚明:“陈叔,周家最近可有田地纠纷?” 陈砚明微笑:“巧了,周家上月刚强占了三十亩良田,正是李县丞管辖的地界。” “不够。”尤湘灵突然道,“这点小事动摇不了两家的关系。” 卫玉书若有所思:“若是涉及婚事呢?” “婚事?”乌浩淼来了兴趣。 “周小姐虽与刘家公子定亲,却整日与李问寻同进同出,这事在县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卫玉书开口。 很显然,这短短一段时间,他恶补了不少资料。 尤湘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是要借刘家这把刀?” “不止。周主簿上月给李家写了封信,提到要‘解决’刘家,好方便与李家联姻。” 陈砚明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竟一点不知情?” “你当然不知情,”卫玉书微微一笑,“因为这是我编的。” “啊?”三人惊讶。 “不管真假,反正足够诛心了,”卫玉书笑,“只要让刘家‘偶然’看到这封信……” ……………… 卫玉书对照着从陈砚明处借来的周家主簿印鉴图样,手中的刻刀在玉石上留下细密的纹路。 “印边要再磨损些。”尤湘灵凑近看了看,“周主簿的私印用了十几年,不可能这么新。” 卫玉将玉印在砂纸上轻轻摩擦:“湘灵观察入微。” 他从砚台蘸了些朱砂,在废纸上试印:“这个深浅可像?” 尤湘灵比对着真印图样:“差不多了。” 卫玉书搁下刻刀。 他展开一张与周府用纸完全相同的信笺,提笔蘸墨: “李兄台鉴:刘家小儿近日屡次纠缠小女,实在恼人。 不如趁秋税收缴之机,寻个由头查抄其商铺。 若事成,不仅云云可名正言顺改嫁令郎,其在城南的三间绸缎庄亦可归入李兄囊中……” “这措辞会不会太直白?”尤湘灵皱眉。 “周主簿当年在兵部当过文书,就爱这般露骨。”卫玉书吹干墨迹,取出刚刻好的私印重重按下,“况且愤怒之人,往往看不出破绽。” ……………… 次日清晨,刘家绸缎庄刚卸下门板,一个粗布衣裳的小童就跑进来塞给掌柜个布包:“有位爷让交给刘老爷!” 掌柜有些愣神,挠了挠头,还是交了上去,到了刘老爷手里。 刘老爷展开布包里的信笺。 紧接着,他抖着手喊来儿子:“你看看这个!” 刘公子读完信,额头青筋暴起:“难怪周云云那贱人天天往李家跑!原来他们早就……” “备轿!”刘老爷一脚踢翻凳子,“去县衙!” 此时周府后院,周主簿正悠闲地逗着画眉鸟。 管家慌慌张张冲进来:“老爷!刘家将咱们告上公堂了!” “什么?”鸟笼“咣当”砸在地上,“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 ……………… 县衙公堂上,刘老爷将信拍在案上:“请大人过目!周李两家勾结,意图谋夺我刘家产业!” 周主簿抢过信一看,顿时面如土色:“这、这不是下官所写!” “放屁!”刘公子揪住周主簿的衣领,“这上面明明白白说要让你女儿改嫁周家小子!” 124.划清界限 李县丞一拍惊堂木:“肃静!” 他眯眼盯着信笺,作为常年与周主簿狼狈为奸的人,他自然是要偏向周主簿的:“周主簿,你平日给衙门的公文,‘德’字最后一笔都带钩,这信上却是直的。” 周主簿如蒙大赦:“对对对!下官……” “但这印绝对是真的!”刘老爷突然掏出一叠文书,“大人请看,这印迹与以往周主簿呈报的税单一模一样!” 堂外突然传来尖利的哭喊声。 周云云提着裙摆冲进来:“爹!谁污蔑我?!” 刘老爷冷笑:“污蔑?”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诸位请看,这是李家小子贴身戴的,上面还刻着我家未来儿媳妇的名字!” “你胡说!”周云云扑上去要抢,“那明明是……” “云云!”周主簿暴喝一声,却见女儿手中攥着的确实是李问寻的贴身玉佩——边缘还刻着“云”字。 玉佩被展示在众人面前,周家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众人皆是哗然。 对于周家往日的“辉煌战绩”,众人纷纷唾骂。 ……………… 三日后。 刘家联合其他商户,联名上书弹劾周主簿贪腐。 “成了。”卫玉书将先前篆刻的印章扔进灶膛,“现在就算他们发现信是假的,这夺妻之恨也解不开了。” 尤湘灵望着县衙方向升起的浓烟——那是愤怒的刘家人烧了周家粮仓:“接下来……” “等周主簿来求陈砚明说情。”卫玉书微笑,“他总要找个靠山不是?” 尤湘灵蹙眉:“为何是陈砚明?周主簿与李县丞向来沆瀣一气,他理应求助李县丞……” “刘家联合十二家商户联名上书,连李县丞的亲侄子都在联名状上按了手印,”他抬眼看着远处县衙升起的黑烟,“这般声势,李县丞保不下,也不愿保。” 果不其然,周府—— “滚出去!”李县丞将茶盏砸在周主簿脚边,“你女儿干的好事!现在满城都在传我儿勾引有夫之妇!” 周主簿官袍上溅满茶水,仍弯着腰赔笑:“大人息怒,那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李县丞甩出一叠状纸,“那这些呢?你强占民田、私加税赋的罪证也是栽赃?” 周主簿扑通跪下:“下官愿献上全部家产……” “晚了!”李县丞一脚踢开他,“上面已经派人来了,三日后就到!” 周主簿瘫坐在地,看着李县丞拂袖而去的背影,突然一阵绝望。 他该怎么办呢? 李县丞摆明了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现在没有人能救他了。 不。 或许还有一个人! ……………… 陈府大门前。 “陈兄!陈兄救命啊!”周主簿重重叩着朱漆大门,额头上已渗出血丝。 往日油光水滑的鬓发散乱不堪,官服皱得像腌菜。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管家露出半张脸:“周大人请回吧,我家老爷染了风寒……” “让我进去!”周主簿猛地塞过一叠银票,“就、就说下官有要事相商!” 管家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银票厚度:“大人稍候。” 半刻钟后,周主簿跪在陈砚明书房,将地契银票一股脑堆在案上:“陈兄救命!只要您能在郡王面前美言几句……” 陈砚明看也不看那些财物:“周大人这是做什么?本官哪管得了朝廷钦案?” “谁不知郡王殿下最器重陈兄!”周主簿膝行两步,“只要上面的大人来时不深究……” “送客。”陈砚明突然沉下脸。 两名家丁架起周主簿就往外拖。 他拼命挣扎着,官靴都踢掉了一只,还想说些什么,嘴却被帕子堵住了。 但他不甘心。 如果陈砚明不肯帮他引荐,那他就直接去求郡王! ……………… 郡王府外,周主簿已经跪了整整一日。 “殿下,那老狗还在门口。”侍卫低声禀报。 乌浩淼冷笑:“让他跪!” “殿下。”卫玉书突然出声,“不如见他一见。” “什么?”乌浩淼猛地转身,“你莫非忘了……” 卫玉书轻声道:“有用。” 尤湘灵歪头:“什么用。” “说来话长,还是让他进来吧。”卫玉书看向窗外摇摇欲坠的身影,“横竖……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周主簿是爬着进的书房。 他哆嗦着去捧乌浩淼的靴尖:“殿下开恩!下官愿做牛做马……” “周大人这是做什么?”卫玉书弯腰扶他,“您可是朝廷命官。” “你可真是仁厚。”陈砚明冷眼看着这一幕,“只是这等狼心狗肺之徒……” “陈大人,”卫玉书温声打断,“周大人若能戴罪立功,未尝不是一桩善缘。” 周主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她:“对对对!下官愿献上全部田产!还有、还有李县丞私吞税银、贪污的账本!” “哦?”乌浩淼终于转过身,“账本在哪?” “在、在下官卧房暗格……只求殿下保下官不被清算……” 卫玉书掏出手帕递去:“周大人放心,殿下最是宽厚。” 待周主簿千恩万谢地退下,乌浩淼立刻沉下脸:“你这是何意?” 卫玉书不紧不慢地斟了杯茶:“留着这条老狗,咬起人来才疼。” 尤湘灵若有所思:“你是要他反咬李县丞一口?” “不止。我要他心甘情愿当我们的刀。” ……………… 周府内,周主簿正瘫在太师椅上喘着粗气。 他颤抖着摸出钥匙,打开书房暗格——整面墙的架子上摆满古董珍玩,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天杀的……”他抓起一尊卫玉观音又放下,转而捧起个锦盒,“这前朝官窑的笔洗值三千两……不行不行。” 手指在盒盖上摩挲许久,最终换了串品相稍差的南海珍珠。 墙角樟木箱被掀开,露出满满一箱地契。 周主簿抓起一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泛黄的纸页上。 “老爷!”老管家慌忙上前。 “滚出去!”周主簿一脚踹翻矮凳,等房门关上,立刻扑到箱前疯狂翻找,“西郊那五十亩上等水田不能给……对,就用北山那片荒地充数!” 他哆嗦着解开腰带,从夹层里抽出几张银票塞进袖袋,又摸出个荷包倒出几颗金豆子藏进靴筒。 做完这些,他突然抓起案上茶壶砸向书架:“狗日的李县丞!你割袍断义倒是很快啊……” “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先让你……”咳嗽声淹没后半句话,只余满室血腥气。 125.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次日清晨,郡王府正厅。 “殿下明鉴!”周主簿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三个红木箱,“这是下官全部家当,求殿下……” 卫玉书突然上前,亲手扶起周主簿:“周大人这是做什么?” 他示意侍从将箱子推回去:“我们不过是想给李县丞个教训。” 周主簿僵在原地,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你、你的意思是……” “李县丞背信弃义,翻脸无情。”卫玉书叹道,“更可恨的是,他竟敢对郡王殿下屡屡不敬。” 乌浩淼适时冷哼一声。 “下官愿效犬马之劳!”周主簿“扑通”又跪下,这次却是朝着卫玉书,“李县丞私吞税银的账本,下官都记得清清楚楚!” 卫玉书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若周大人肯鼎力相助,事成之后……县令的位置……” 周主簿呼吸骤然急促,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下官愿为你赴汤蹈火!” 待周主簿告退,乌浩淼皱眉道:“你真要扶他上位?” “殿下放心。”卫玉书看着那道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周府马车里,周主簿正摸着袖中暗袋里的金叶子,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黄口小儿也敢算计老夫?” “不过,也好……”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正好借你们的手除了李县丞那老狗。” “我待会儿便送些李县丞贪污腐败的证据去,我就不信他们能忍得住。” “到时候,他们与李县丞斗得两败俱伤,还不是我坐收渔翁之利?” ……………… 第二日,周主簿果然带了证据来。 尤湘灵、卫玉书、乌浩淼、陈砚明四人都在。 周主簿没找不喜欢他的郡王和陈砚明,更瞧不上尤湘灵一个女人。 他径直找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那个卫玉书。 周主簿弓着腰凑近卫玉书,浑浊的眼珠里燃着熊熊怒火:“你!下官这里有李县丞贪墨河工银两的铁证!”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账册,手指因激动不停颤抖:“三年前修堤坝的十万两银子,他足足贪了七成!” 卫玉书接过账册:“周大人这是……” “那畜生上月强占我祖传的百亩桑田!”周主簿咬牙切齿,嘴角溢出卫沫,“还当众羞辱下官!求大人为下官做主啊!” 说着竟要跪下磕头。 尤湘灵皱眉看向账册:“这记录倒是详尽。” “每笔都经下官亲手登记!”周主簿急不可耐地翻到末页,“您看这里——李县丞把银子藏在城南别院的地窖里,连钥匙样式都画着呢!” 乌浩淼拍案而起:“好个狗官!本王这就带兵……” “殿下且慢。”卫玉书突然合上账册,“此事还需斟酌。” 周主簿急得直跺脚:“你!那别院明日就要转手,今夜是最后机会啊!” “周大人先回吧。”卫玉书温声道,“我们自有计较。” 待周主簿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尤湘灵立刻追问:“为何拦着?这可是实打实的罪证!” 卫玉书将账册置于灯下:“账册不假,但你们看这墨迹——” 他指着几处关键数字:“这些是近日新添的。周主簿为了报仇,把李县丞的罪证夸大了三倍。” 陈砚明凑近细看:“确实如此。若按这个数目查抄,反倒显得我们栽赃。” “那应该怎么办?就这么放任不管?”尤湘灵问。 众人齐刷刷看向卫玉书。 烛火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轻轻合上账册:“按兵不动。” “什么?”乌浩淼猛地站起身,“放着现成的罪证不用?” 尤湘灵也蹙起眉头:“承宣,这可是扳倒李县丞的绝佳机会。” 卫玉书将账册推回桌中央,指尖在封皮上轻轻一点:“我们的目标是整座城,不是区区一个李县丞。” 他抬眼环视众人:“若此刻动手,朝廷必派新知县,反倒打草惊蛇。” “毕竟,我们的目标是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座城池,而不是斗倒一个又一个,根本斗不完的贪官,不是吗?” ……………… 三日后,周府书房。 “老爷,郡王府那边……还是没动静。”管家低声道。 周主簿一把扫落案上茶具,瓷片飞溅:“岂有此理!” 郡王府那边居然一直没动静,这属实是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忽然停住:“去,把西厢房暗格里的东西取来!” 他拿上东西,再次求见郡王。 “大人请看!”他抖着手奉上一卷画轴,“这是李县丞私藏的禁书!他竟敢在家中供奉前朝逆贼的画像!” 卫玉书展开画轴,心不在焉微微颔首:“确是重罪。” 转头却对乌浩淼道:“殿下,近来秋高气爽,不如明日去山上赏枫?” 周主簿急得直跺脚:“你!这事拖不得啊!万一李县丞察觉……” “周大人。”卫玉书温和地打断,“听说令爱近日染了风寒?还是先照顾家眷要紧。” 周主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急得吹胡子瞪眼,但卫玉书却已经施施然和众人讨论起来晚膳该吃什么了。 周主簿又气又急,愤然离去。 尤湘灵终于忍不住:“你到底在等什么?” 乌浩淼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再不动手,李县丞都要骑到我们头上了!” 陈砚明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你,下官愚钝,实在不解……” 卫玉书不紧不慢地斟了杯新茶:“诸位可曾见过渔人收网?” 他指尖轻点茶汤,涟漪荡开:“若急着拉扯,网破鱼逃;若徐徐收之,方能满载而归。” “你是说……” “原陵城就是这张网。他们越乱,我们越要稳,”他抬眸扫过三人,“兵不血刃,方为上策。” 乌浩淼烦躁地踱步:“说得轻巧!难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殿下,”尤湘灵突然按住乌浩淼的手臂,“我相信他。既然已经等了,何不干脆再继续等一等呢?做事最忌半途而废,不是吗?” 乌浩淼有些烦躁,但也慢慢坐回椅中。 卫玉书轻轻握住尤湘灵的手:“几日后,我们去周府一趟。” “行吧,我相信你一回。我给他递个消息让他准备一下。” “辛苦殿下。” 126.抄家抵债 听闻郡王要来,周主簿只以为是有了转机,立刻准备起来。 到了约定的那一日,周府张灯结彩。 周主簿满脸堆笑地将四人迎入花厅。 酒过三巡,卫玉书突然皱眉扶额:“这酒后劲不小……” “公子不适?”周主簿急忙起身,“不如去厢房歇息片刻?” 尤湘灵顺势搀住卫玉书:“我送他去。” 二人穿过回廊之际,尤湘灵突然拽着卫玉书拐进偏院:“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卫玉书眼中哪有半分醉意:“找周云云。” “行。”尤湘灵立刻启用异能,找到了周云云的闺房。 闺房里传来瓷器碎裂声。 二人推门,只见周云云披头散发坐在满地狼藉中,脸颊上还带着未消的掌印。 “你们……”她惊恐地往后缩,“你们怎么过来的?来看我笑话的吗?” 卫玉书从袖中取出支金簪:“李公子托我带给小姐的。” 周云云猛地扑过来:“问寻哥哥还念着我?” “自然。”卫玉书叹气,“李公子这些日子被禁足在家,天天以泪洗面。” 尤湘灵适时递上帕子:“他托我们带话,明日卯时等你。” 周云云攥着金簪又哭又笑:“我就知道!父亲非说他另娶了……” “我懂!”周云云擦干眼泪,“问寻哥哥不来找我,定是怕连累我。你们告诉他,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要见他!” 回席途中,尤湘灵忍不住问:“那金簪……” “李问寻前段时间送给小妾的,”卫玉书轻笑,“今早刚‘借’来。” 他们回了宴席,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 宴席散时,周主簿醉醺醺地拉着卫玉书:“公子……下官那些事……” “大人放心,”卫玉书替他整了整衣冠,“必有转机。” ……………… 然而…… 次日天未亮,周府就乱作一团。 “老爷!小姐不见了!”丫鬟的尖叫划破晨雾。 周主簿赤脚冲进女儿闺房,只见妆台上压着张字条:女儿去寻问寻哥哥,勿念。 “混账!”周主簿撕碎字条。 此时李府大门前,周云云正拼命捶门:“问寻哥哥!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李问寻惊慌的脸:“云云?你怎么……” “我逃出来见你的!”周云云扑进他怀里,“我知道你不会负我!” “胡闹!”李县丞的怒喝从院内传来,“把这不知廉耻的贱人赶出去!” 周云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问寻哥哥?” 李问寻却像被烫到般推开她:“周小姐请自重!你我早已没有关系了,我已经定下婚约,还纳了……” 他话都不必说完。 事到如今,周云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问寻 “啪!” 周云云一耳光甩在他脸上,突然癫狂大笑:“好!好得很!李问寻!你如此无情,我咒你李家断子绝孙!” 李问寻被这一巴掌打得踉跄两步,左脸顿时浮起五道红痕。 他眼中凶光乍现,猛地揪住周云云的发髻:“贱人!你敢打我?!” 他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啊——”周云云尖叫着扑上去,十指直接往李问寻脸上抓。 李问寻锦衣“刺啦”一声被撕开,脖颈顿时现出几道血痕。 他吃痛之下,竟一把掐住周云云的喉咙:“找死!” “住手!”李县丞带着家丁冲出来,见状怒喝,“把这疯妇扔出去!” 周云云趁狠咬李问寻的手腕,趁他松手之际,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就往他脸上划:“我让你负心!让你——” 周主簿的轿子刚到,就见女儿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他冲过来,正看见李问寻抬脚要踹周云云心窝。 “李家的畜生!”周主簿抄起轿杠就砸过去。 李问寻后背挨了记狠的,痛得跪倒在地。 李县丞暴怒:“周明德!你敢打我儿?!” “打的就是你们李家人!你们这帮背信弃义之徒!” “我呸!”李县丞一口浓痰吐在周云云裙摆上,“你女儿娼妇似的天天往男人房里钻,也配和我说什么背信弃义?” “你利用我又反手和我割席难道不是事实吗?!老匹夫我跟你拼了!” 两家家丁顿时混战成一团。 李县丞的乌纱帽被周主簿扯飞,周主簿的官袍让李县丞撕成两半。 周云云不知从哪摸出把剪刀,追着李问寻满街跑:“负心汉!我今日定要阉了你!” “拦住她!”李问寻裤子被剪开一道口子,吓得魂飞魄散。 几个家丁扑上去夺剪刀,反被周云云挠得满脸开花。 李县丞揪着周主簿的头发往石阶上撞:“今日不弄死你,我李字倒着写!” “来啊!”周主簿满嘴是血,竟一口咬住李县丞耳朵,“老夫早就不想活了!” 直到陈砚明带着郡王府亲兵赶到,这场闹剧才勉强平息。 李县丞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咆哮:“姓周的!我必让你全家死绝!” 周主簿瘫在地上“咯咯”直笑,突然呕出口黑血:“老夫做鬼……也要拉你李家陪葬……” ……………… 李县丞果然开始动手了。 三日后清晨,周府大门被衙役踹开。 税吏举着算盘高喊:“周主簿贪墨河工银两,奉李大人令抄家抵债!” 周主簿被从床上拖下来,他眼睁睁看着家产被尽数查封——田契、珠宝、甚至灶房里的半缸腌菜都被贴上封条。 周主簿跌坐在庭院里,忽然听见后院传来尖叫。 他踉跄着冲过去,正看见周云云及一众女眷被两个差役反剪双手往外拖,衣领都撕开了半边。 “畜生!”周主簿抄起花盆砸过去,却被税吏一脚踹中心窝。 他蜷缩在地上,听见李县丞心腹的冷笑:“周小姐不是喜欢男人吗?李大人送她去军营‘享福’!” 当天,周主簿带着满身伤痕,再次跪在了郡王府门前。 “救命啊!”他额头磕得血肉模糊,“下官愿当牛做马……” 卫玉书亲自将他扶进偏厅,叹着气递来帕子:“不瞒周大人,我们如今也是举步维艰。李县丞参了郡王‘结交罪臣’,朝廷已经起了疑心……” 周主簿浑身发抖,突然从鞋底抠出块玉牌:“这是……这是李县丞私通山匪的铁证!只要你……” “周大人。”卫玉书按住他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谁还敢接您的状子?” 他只是塞给他一袋碎银:“你们先去城东破庙避避风头,判决还没那么快下来,我们尽量运转。” 127.收网 七日后,周家男丁被判流放,女眷充入官奴。 行刑那日,卫玉书带着郡王府手令赶到法场。 “且慢。”他抖开公文,“周氏女眷由郡王府买为杂役。” 李县丞在公堂上冷笑:“郡王好雅兴,专捡破鞋。” 卫玉书恍若未闻,亲手解开周家众人的枷锁。 郡王府里,周主簿跪地痛哭:“求求郡王,求求公子,给我们条路吧!” “活路没有。”卫玉书俯身在他耳边道,“倒是有条死路——就看周大人敢不敢走。” 周主簿浑浊的眼里燃起鬼火般的火光:“只要能拉李县丞陪葬……” “三日后,李县丞要办五十大寿。届时会有人接应你们混进去。”他终于开始收网。 周云云不知何时爬过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卫玉书的衣角:“我要……亲手剜了李问寻的眼睛……” 卫玉书轻轻掰开她的手指:“会有机会的。” 卫玉书将两个青瓷小瓶放在供桌上:“这是毒药,到时候你们潜伏进去,到厨房那儿,会有人指引你们,将毒下在李家父子酒里。记住,下毒后立刻离开。” 周主簿佝偻着背连连称是:“大人放心,老夫记下了。” “尤其是周小姐,”卫玉书突然抬眸,目光如刀,“不可纠缠。” 周云云露出个古怪的笑:“你放心。我只要他死。” 卫玉书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千万莫要节外生枝。”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周主簿猛地掀翻供桌。 “就毒杀两个?太便宜那老狗了!”他从草席下抽出几把短刀,刀身映着月光寒芒刺目,“明日全家都去!我要让李家绝户!” ……………… 宴会当日。 李府后门。 “站住!”守卫刀一横,“哪来的叫花子?” 周主簿掀开兜帽,露出满是疤痕的脸:“郡王府派来送酒的。” “不是说就两个人吗?怎么这么多?”守卫狐疑。 “是卫大人临时吩咐的。”周主簿晃了晃腰牌——那是昨天从卫玉书随从身上偷的。 “那行,进去吧。”守卫不疑有他,“别往主院凑。” ……………… 宴会正厅觥筹交错。 “诸位!”李县丞举着金酒盏高踞主座,崭新的官袍上绣着貔貅,“今日除了庆贺本官五十寿辰,还要宣布一桩喜事!” 李问寻左拥右抱着两个歌姬,右手肆无忌惮地探入左边歌姬的衣襟,惹得那女子娇笑连连。 他仰头灌下一杯酒,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锦缎衣袍上:“巡抚大人已应允,将千金许配给我!” 也就是说,巡抚已被收买,他们李家可以肆无忌惮行事了。 满座宾客哗然。 李县丞得意地捋着胡须,看着众人或惊诧或讨好的表情,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重重拍案,震得杯盘叮当作响:“要说这仕途之道啊……”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就得像熬鹰,该狠时绝不能手软!” 李问寻搂紧怀中歌姬,冲着席间宾客炫耀道:“等娶了巡抚千金,本公子定要弄个官当当……” 李县丞眯着醉眼,看着儿子嚣张的模样,不但不制止,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摇晃着站起身:“今日高兴!来人啊,把本官珍藏的御酒都抬上来!” 他眯着醉眼,突然将酒盏重重砸在陈砚明面前:“陈大人,听说你最近在查本官的账?” 他俯身凑近,满嘴酒气喷在他脸上:“要不要本官教教你,这原陵城的规矩?” 满堂哄笑中,李问寻一脚踹翻面前的矮桌,酒菜洒了一地。 他摇摇晃晃走到尤湘灵面前,伸手就要去摸她的下巴:“尤姑娘,你长得不错啊,何必跟在郡王身边……不如今晚过来给本公子看看,这几日为何总想着你?” 卫玉书“啪”地挡开那只手。 李问寻见状拍案:“怎么?你是谁?我将来可是要做巡抚女婿的人!” 他猛地将酒壶砸在地上:“在这原陵城县,我李家就是王法!” 几个依附李家的官吏立即帮腔: “李大人说得对!” “郡王这帮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该让他们知道,这原陵城县是谁的地盘!” 李问寻得意地解开衣襟,露出腰间的玉佩:“你们看这是什么?巡抚大人今日刚派人送来的定亲信物!” 他故意在尤湘灵面前晃了晃。 李县丞醉醺醺地搂住儿子肩膀:“儿啊,记住!在这原陵城县,咱们李家……” 话音未落,屏风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撞翻酒桌,胸口插着半截断刀! “老爷……有刺客……”侍卫话未说完就断了气。 下一刻,周主簿带着人持刀杀出,一刀割开李县丞心腹的喉咙。 “保护大人!”护卫队长刚拔刀,就被一刀砍死。 李县丞的酒瞬间醒了,他踉跄着后退:“拦住他们!拦住……” 话音未落,周云云已经扑向李问寻,匕首直取心窝。 混战中,尤湘灵“慌乱”间撞倒两个要逃命的官吏,正好挡住他们逃跑的去路。 又“失手”打翻药粉,让半数护卫涕泪横流。 “啊!”李问寻惨叫一声,右臂被周云云齐肘斩断! 他瘫在血泊中哀嚎:“爹!救我……” 李县丞刚要去救儿子,周主簿已经堵住去路:“李老狗!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短刀狠狠捅进李县丞腹部,又旋转着搅动。 那些方才还在帮腔的官吏们乱作一团。 有人想跳窗逃跑,被陈砚明“无意”伸脚绊倒,正好撞上追来的周家人的刀锋。 有人躲在案几下发抖,被悄无声息蔓延过来的藤蔓扭断脖子。 最终,好好的宴会尸横遍野。 只剩下尤湘灵、卫玉书、乌浩淼、陈砚明以及周家父女还站在场上。 满身是血的周家父女拄着断刀,癫狂大笑:“哈哈哈……都死了……” “有刺客!快来人啊!”乌浩淼突然高声呼救。 院外立刻传来官兵的脚步声。 紧接着,尤湘灵与卫玉书齐齐拔刀,了结了周家父女。 时间卡得刚刚好。 他们若无其事地站回乌浩淼身后。 128.上皇都 官兵冲进来时,只见满地尸体。 郡王“惊魂未定”地指着周家人:“就是这帮人行刺!” 官兵赶紧检查,最后发现除了这四人无一活口。 “这……”他们怀疑的视线望向这四人。 卫玉书仿若未觉:“多亏将士们及时赶到,呃……” 他突然踉跄着扶住桌沿:“这酒……有毒!” 乌浩淼立即会意:“我就说李县丞这帮人怎么突然就倒了呢!快查!所有酒具!” 官兵们手忙脚乱地查验,很快在李县丞的金酒壶内发现残余毒液。 尤湘灵“虚弱”地指向周主簿的尸体:“搜她身上……” “禀大人!”一名兵卒从周主簿腰间搜出青瓷小瓶,经匆匆赶来的大夫查验后禀报,“与酒中剧毒同源!” 卫玉书“强撑”着站起身:“即刻封锁四门!严查同党!” 他咳嗽着抹去唇边血迹:“凡与李县丞、周主簿往来密切者,统统收押审问!” 乌浩淼扫过惶惑的官兵:“李县丞已死,即日起由本王暂摄原陵城军政。” 官兵们面面相觑。 统领硬着头皮上前:“可朝廷委任……” “八百里加急即刻便可送往京城,”卫玉书微笑着道,“还是说……诸位想等御史来查李县丞贪腐案时,交代清楚自己收过多少贿赂?” 刀剑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感谢李县丞的浮夸和虚荣心,让原陵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堂,都死在了这一场乱斗之中。 如今有能力掌握大局的,只剩下了郡王。 其余没参加宴会侥幸活下来的,也逃不过清算。 而这谋划也很简单。 先是一步一步将周家逼上绝路,逼得他们豁出性命也要拉着李家同归于尽。 至于毒。 卫玉书早就料到周主簿绝对不是那种老实性格,有机会能毒杀了所有人,那为什么要只毒杀李家父子? 这也是能为他们洗清嫌疑的绝妙理由——至少是一个明面上能洗清嫌疑的理由。 如果有人不相信怎么办? 那不重要。 反正现在话语权已经在他们手上了,他说他们是受害者,他们就是受害者。 ……………… 数日后。 校场。 两百精兵列阵如林,清一色穿着新制的官服。 尤湘灵正在给最后一名小队长佩刀:“张大山,以后你负责守西门。” 是的,他们将原先平岭村的兵全部接来了。 卫玉书翻开崭新的户籍册:“原守军打散编入民户。” 他蘸朱砂在某页画了个圈:“这几个刺头,派去服徭役。” “其余平岭村士兵按能力分配职务,最低为十夫长,负责管理原守军。” “说起来……李县丞的师爷还没找到……” “在刑房。”陈砚明抹着汗跑来,“那老狐狸想烧账册,被我们的人按住了。” 卫玉书轻笑:“正好,让他把李县丞孝敬各级官员的明细……都写清楚。” 一匹快马奔来,远道而来的信使翻身下马,从贴身的锦囊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殿下,长公主急信!” 乌浩淼接过信笺,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展开信纸—— “……原陵城之事,为娘已悉知。 李贼伏诛,实乃大快人心。 今县令之位空缺,吾儿可自行定夺人选。 切记,需得可靠之人镇守…… ……皇都事已平息,吾儿迅回,莫要停留……” “母亲让我等自行决定县令人选。”乌浩淼兴奋地将信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众人。 “这县令之位,非你莫属。”乌浩淼将长公主的密信推到卫玉书面前。 卫玉书轻轻摇头:“殿下,在下认为湘灵更为合适。” “我?”尤湘灵摇头,心里早就有了主意,“郡王殿下要回皇都了,我也要去皇都。” “什么?”卫玉书一惊,“皇都危机四伏……” “正因如此,才更该去。”尤湘灵直视卫玉书的眼睛,“你留下练兵,我去接近皇帝,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你要和我一起走?好啊!”乌浩淼高兴道,“你要带多少人?我让人安排去。” “就带春兰一个。”尤湘灵回。 “太危险了!”卫玉书不同意。 “嘉王府满门抄斩时,难道不危险?”尤湘灵反问,“既然要复仇,自然要接近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人。” “这是我的仇,怎么能让你承担风险去报?” “我也有仇啊!而且,你忘了我们商量要干的事情了吗?”尤湘灵直视他的眼睛。 他们商量过,要造反。 屋内霎时寂静。 窗外鸟叫突然清晰可闻。 “好。”卫玉书最终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我留下练兵。” 乌浩淼拍版:“就这么定了!本王明日就上奏举荐你为县令。” 不少村民听见了他们的话,早已聚集。 “姑娘当真要走?”春兰她娘第一个冲上前,粗糙的手紧紧攥住尤湘灵的衣袖。 尤湘灵点点头。 “这……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啊?”老李头的声音有些发颤。 “等事情办完。” 春兰她娘红了眼眶:“你说你……这一走,咱们心里空落落的……”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朝春兰招了招手:“春兰,你和我走吗?” “当然走啊!”春兰怀里抱着个小包袱跑过来。 春兰她娘一把拉过她,往她口袋里塞了几个银锭:“留着应急用……” 尤湘灵带着春兰和村里人一一告别,直到走出了校场,她才抬手擦了擦眼角。 春兰悄悄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尤湘灵愣了一下,露出一丝笑意。 ……………… 离别前夜。 烛火摇曳,卫玉书握着尤湘灵的手:“湘灵,再考虑考虑。皇都不比原陵城,那里处处都是……” “都是要人命的陷阱?”尤湘灵轻笑一声,抽回手去整理行装,“我们在原陵城,难道就不危险了?” 卫玉书皱眉:“正因为经历过,才更不该……” “承宣。”尤湘灵突然转身,烛光在她眼中跳动,“造反本就是赌命的勾当。若连这点险都不敢冒,还谈什么复仇?” 他沉默片刻,突然道:“那我与你同去。” 129.入皇都 “胡闹,练兵的事交给谁?我们的后方怎么办?那些投靠我们的官员谁来安抚?谁来给我兜底?” 卫玉书一把抓住尤湘灵的手腕:“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看着我什么?”尤湘灵仰头直视他的眼睛,“看着我赴险?看着我送死?” 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承宣,你我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 卫玉书的手慢慢松开,转而抚上她的脸颊:“至少……至少带上暗卫。” “有春兰就够了。”尤湘灵靠进他怀里,“人越多越容易暴露。” 卫玉书定定地看了她很久,最后长叹一口气:“你去了皇都,切记要三思而后行,那里不比原陵城,那里的人心思都很多。” “嗯。” “别轻信别人,尤其是主动向你示好的人,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我知道。”尤湘灵笑着打断他,“这话你说了三遍了。” 卫玉书却恍若未闻,继续叮嘱:“郡王年轻直率,遇到危急可寻他相助。” 尤湘灵伸手捂住他的嘴:“承宣,我不是三岁孩童。” 他抓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我只是实在放心不下。” “当年在皇都,是谁救下了你?”尤湘灵挑眉。 “是你是你。”卫玉书无奈地笑了,随即又严肃起来,“每月记得写信来。若连续两个月没有消息……” “你就来皇都找我,”尤湘灵接话,“这话你也说了五遍了。” 卫玉书突然将她紧紧搂住,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尤湘灵埋在他肩头,轻轻点头。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这是她最熟悉的气息。 “等我,”她轻声说,“我们一起构筑新的世界。” 窗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春兰在门外轻轻叩响门扉:“尤姐姐,该启程了。” 卫玉书最后替她系好披风,手指在她颈后的系带上流连不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原陵城永远是你的退路。” 尤湘灵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等我。” ……………… 车轮碾过官道,发出沉闷的声响。 尤湘灵掀开车帘,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城墙轮廓,眉头微蹙。 “进了皇都,先去母亲那里。”乌浩淼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车窗,“她最近来信说得了些新奇玩意儿,正好去开开眼。” 陈砚明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殿下,长公主殿下如今处境微妙,贸然前往恐怕……” “怕什么?本王的母亲,难道还见不得了?” 他转向尤湘灵,语气忽然轻快起来:“说起来,母亲一直想见见你呢。” 尤湘灵微微挑眉:“哦?” “母亲说,像你这样的奇女子,定非池中之物。”乌浩淼促狭地眨眨眼,“我倒是好奇,她见了你会不会一见如故。” 尤湘灵倒也有些好奇问道:“说起来,殿下,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如今快到了皇都,她也开始改口,不叫“小公子”,开始叫“殿下”了。 乌浩淼正经起来:“母亲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当今圣上的异母姐姐。我母亲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作风强势,为人严肃,但绝不是那种古板的人。” “这样啊……说起来,”尤湘灵若有所思:“皇都现在的局势如何?” 她可不会忘记乌浩淼一开始是因为什么来到原陵城的。 “乱得很,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陈砚明擦了擦额角的汗:“殿下慎言……” “慎什么言?”乌浩淼不耐烦地摆手,“本王在自家马车里说话,还要看人脸色不成?” 他转向尤湘灵,压低声音道:“不过母亲最近确实让我回了皇都后少出门。” 众人聊着聊着,赶路的时光也就慢慢过去了。 数日后,他们到达了皇都边界。 “我们到了!” 坐车坐得腰酸背痛的众人纷纷欢呼。 春兰忽然指着窗外:“那些锦衣卫怎么……”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门口站着两排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在严查过往行人。 乌浩淼眯起眼睛:“陆指挥使的人?” 他冷哼一声转头对车夫吩咐道:“直接过去,不必理会。”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锦衣卫见到郡王府的徽记,纷纷行礼让道。 乌浩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对尤湘灵低声道:“看见没?这些人的腰弯得比太监还快。” 尤湘灵望着窗外森严的皇都:“长公主殿下近来可好?” “现在已经无碍了,”乌浩淼做了个鬼脸,“现在倒是有精力天天念叨要我好好读书。烦得很。” 春兰好奇地问:“殿下不喜欢读书吗?” “读书?”乌浩淼不屑地撇嘴,“本王六岁就能背《孙子兵法》,八岁通晓《资治通鉴》,现在那些太傅讲的都是些陈词滥调。母亲说了,本王虽然不爱守规矩,但天资还是有的。” 马车转过大街,远处巍峨的长公主府已然在望。 乌浩淼整了整衣冠:“走吧,带你们去见见这皇都里最厉害的女人。” 众人下了车入府,尤湘灵跟在乌浩淼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公主府。 “母亲!”乌浩淼一改方才的沉稳,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儿子回来了!” 屋内传来一声轻笑:“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 尤湘灵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色宫装的女子端坐在座位上。 长公主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她目光在尤湘灵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位就是尤姑娘?” 尤湘灵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民女尤氏,见过长公主殿下。” “免礼。”长公主微微抬手,“听景阳说,你在原陵城救过他的命?” 尤湘灵垂眸:“不过是恰逢其会,不敢居功。” 长公主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哦?说起来,尤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原陵城那样的边陲之地?” 130.细细剁成臊子 “民女家中遭难,四处漂泊,偶然到了原陵城。” “母亲!”乌浩淼突然插话,“尤姐姐可厉害了!要不是她,儿子早就被那些刺客……” “本宫没问你。”长公主打断他,目光却始终未从尤湘灵脸上移开,“尤姑娘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 尤湘灵心跳微快,面上却不显:“以打猎为生。” “是吗?”长公主忽然笑了,“本宫倒是听说,你与你丈夫,在村子里养了……” 尤湘灵指尖微颤,正欲开口,乌浩淼已经跳了起来:“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尤姐姐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像审犯人似的!” 长公主瞥了儿子一眼,忽然叹了口气:“罢了。尤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 她转向身旁的嬷嬷:“带尤姑娘去西厢房歇息吧,好生招待。” 尤湘灵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告退,却听长公主又道:“景阳既然这么喜欢尤姑娘,那便让她在府里住下吧。你若是想找她玩耍,本宫也不拦着。” 乌浩淼眼睛一亮:“多谢母亲!” ……………… 接下来的一个月,尤湘灵过上了前所未有的悠闲生活。 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玩乐。 长公主虽然对她有所怀疑,却并未限制她的行动。 几乎每日清晨,乌浩淼都会兴冲冲地跑来,拉着她去皇都里四处游玩。 “姐姐,快看这个!”乌浩淼举着一支精致的玉簪,“送你!” 尤湘灵接过玉簪,阳光下,簪头的梅花栩栩如生:“多谢殿下。” “哎呀,别这么生分!”乌浩淼不满地撇嘴,“走,我带你去酒楼吃他们新出的点心!” 春兰跟在两人身后,怀里抱满了乌浩淼买给她们的各种小玩意儿。 这一个月来,他们逛遍了皇都的大小商铺,尝遍了各色美食。 这日傍晚,三人正在花园里赏花,乌浩淼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姐姐,明日宫里要办赏花宴,母亲答应带你一起去!” 尤湘灵微微一顿:“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乌浩淼不以为然,“母亲说了,你整日闷在府里也不好,正好出去散散心。” 尤湘灵打起精神,感觉要开始干活了:“那是好事啊!” “嗯嗯,天色也不早了,那咱们明天见!”乌浩淼蹦蹦跳跳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叮嘱春兰,“照顾好姐姐!” ……………… 翌日清晨。 一队侍女捧着精致的漆盒鱼贯而入。 为首的嬷嬷恭敬行礼:“尤姑娘,长公主殿下命奴婢们送来些衣物首饰,几日后贵妃娘娘的赏花宴要用。” 尤湘灵掀开锦盒,里面是一件广袖长裙,旁边配着整套点翠头面:“这太贵重了……” “姑娘不必推辞。”嬷嬷笑着打开另一个盒子,“殿下特意吩咐,这些都是照着姑娘的身量新制的。这位是徐嬷嬷,接下来几日会教导姑娘宫中礼仪。” 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嬷嬷上前行礼,眼神犀利如鹰隼。 尤湘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坏了,要开始补习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她开始没日没夜地恶补礼仪—— “背再挺直些!” “步子要小,裙摆不能晃动!” “见礼时眼睛要垂视对方衣襟!” 一连数日,尤湘灵在徐嬷嬷的严格教导下反复练习着各种宫廷礼仪。 膝盖因长时间跪坐而淤青,脖颈因保持固定姿势而僵硬…… 春兰心疼地替她揉着肩膀:“姐姐何必这么认真……” “没办法啊,我也不想的……”尤湘灵叹气。 这一日清晨,尤湘灵正在练习奉茶礼仪时,忽然听到一声轻笑:“倒是学得快。” 长公主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今日她穿着一袭暗红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金凤步摇,整个人如一团暗火般灼人眼目。 “殿下。”尤湘灵规规矩矩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长公主缓步走近,亲手扶起她:“免礼。本宫看你学得差不多了,明日跟着本宫就行。” 尤湘灵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民女日夜学习,不敢怠慢。” “你呀……”长公主忽然叹了口气,“本宫其实很欣赏你。一介女流,无依无靠,却能做出那么多大事。比那些只会绣花吟诗的闺秀强多了。” 听起来像是在夸她,但尤湘灵背后渗出冷汗。 长公主这番话,分明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她谨慎答道:“殿下过誉了,民女不过是为了活命……” “活命?”长公主忽然冷笑一声,“本宫又何尝不是?” “当年驸马背着本宫养外室,还生了私生子。最可笑的是……”她的声音陡然转冷,“他竟想趁本宫生产时,用那个野种换走本宫的孩子。” 尤湘灵震惊地抬头,对上长公主猩红的双眼。 “更妙的是,他还想借着本宫产后虚弱,让本宫'病逝'。”长公主抚摸着腕上的玉镯,“你说,这样的男人,该怎么处置才好?” 庭院里忽然安静得可怕,连风声都静止了。 “……若是民女,定要将他杀了,细细剁成臊子,埋在花树下当养料,”她抬眸直视长公主,“来年花开时,想必格外艳丽。” 长公主闻言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好!好一个剁成臊子!” 她笑得眼角泛起泪花,伸手拍了拍尤湘灵的肩膀:“本宫果然没看错人!” 笑声渐止,长公主挽起尤湘灵的手臂:“走,陪本宫去花园走走。” 她的语气亲昵起来:“既然要入宫,有些事情你该知道。” 两人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缓步而行,长公主的声音压得极低:“如今宫中无后,只有两位贵妃主事。一位姓陆,出身陆氏,父兄皆在朝中担任要职。” 尤湘灵忽的想起来入皇都时乌浩淼说过的话:“可是城门口那位陆指挥使?他也姓陆。” “聪明,正是他。陆家还有位陆巡抚,前些日子刚和李县丞家结了亲。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处处与本宫作对。” 尤湘灵若有所思:“那另一位贵妃呢?” 131.两位贵妃 “另一位姓林,出身寒门,与本宫交好。明日赏花宴两位贵妃都在,本宫特意带你去,就是想让你与林贵妃结识。” 走到一处凉亭,长公主示意尤湘灵坐下:“林贵妃看似柔弱,实则心细如发。这些年若不是她在宫中周旋,本宫的日子还要难过十倍。” 尤湘灵反而问她:“殿下为何对民女如此信任?” 长公主凝视着她:“因为你与本宫是一类人。”尤湘灵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乌浩淼兴冲冲地跑来:“母亲!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长公主瞬间换上慈爱的表情:“在说明日赏花宴的事。” 她起身整理衣袖:“景阳,带尤姑娘去试衣裳吧,本宫还有事要处理。” 待长公主走远,乌浩淼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姐姐,母亲是不是跟你说陆贵妃的坏话了?” 尤湘灵挑眉:“殿下怎么知道?” “母亲每次提起陆家都这副表情,”乌浩淼做了个鬼脸,“陆贵妃的儿子比我小两岁,整天耀武扬威的,讨厌得很!” “还有一个皇子?那确实有耀武扬威的资本。”尤湘灵还想打听。 春兰却匆匆赶来:“姑娘,嬷嬷说还有最后一套礼仪要教。” “啊……好吧。”尤湘灵一下子没了心情,苦哈哈回去学礼仪了。 ……………… 次日清晨,尤湘灵换上长公主送来的衣裳首饰,刚穿戴整齐,长公主便亲自来了。 “很适合你。”长公主满意地点头,亲手为她簪上支发簪,“记住,皇宫人多口杂,今日要跟紧本宫。” 尤湘灵点头记下,二人便出去上了马车。 马车径直进了皇宫,行驶在宫道上,尤湘灵望着窗外森严的宫墙,轻声问道:“殿下,林贵妃可有子嗣?” “陆贵妃有个十岁的皇子,林贵妃至今无子。”长公主冷哼一声,“正因如此,陆家才敢如此嚣张。” 尤湘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起来,我还不太了解这位林贵妃呢。” “林贵妃名林芳歌,出身寒微但容貌出众,长袖善舞。她比你大不了几岁,性子不错,不是那种娇纵的人,与你应当很处得来。”长公主简单介绍。 这时,马车在花园前停下。 宫女们立即上前,恭敬地打起帘子:“长公主殿下到——” 踏入宴会场地,尤湘灵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整个御花园被布置得如同仙境,处处张灯结彩。 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 四周摆放着数十张案几,上面摆满了珍馐美味。 衣着华贵的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衣香鬓影间,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缭乱。 “别紧张,”长公主低声提醒,“跟紧本宫。” 众人见长公主驾到,纷纷上前行礼。 长公主优雅地点头示意,随即拉着尤湘灵的手腕:“诸位,这位是尤姑娘,本宫今日特意带来的贵客。”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尤湘灵身上。 她感到数十道探究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 “不知这位尤姑娘是……”一位穿着紫色宫装的中年妇女试探着问道。 长公主微微一笑:“尤姑娘在原陵城救了我儿景阳郡王一命,本宫甚是感激。” 她环视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本宫有意收她为义女,今日正好请诸位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尤湘灵心头一跳,没想到长公主会突然来这一手。 但此刻箭在弦上,她立即屈膝行礼:“民女拜见义母。” 长公主满意地点头,亲手扶起她:“好孩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宫的女儿了。” 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戴在尤湘灵手上:“这是先帝赐给本宫的,今日就传给你了。”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道贺。 只不过,这些笑容背后,大概隐藏着各种猜测和算计。 一位穿着黄色衣裙的贵妇拉着她的手,眼中闪着精光:“尤姑娘好福气啊,不知家中还有何人?叫什么名字?” “家父早逝,家中已无亲人,”尤湘灵垂眸答道,“一个女儿家,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唤我一声尤娘子。”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虽然大概率也没几个人听说过,但多一重保险总是好的。 而没有名字这一点其实也很合理。 底层人民大多没有文化,大字不识几个,给孩子取名也就是花啊草啊,或者直接叫什么大郎二郎,大娘二娘。 “哎呀,那可真是……”贵妇假意叹息,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兴奋,“难怪长公主殿下如此怜惜。” 她正要当一回红娘,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陆贵妃娘娘到——林贵妃娘娘到——” 人群立即分开一条路。 只见两位盛装华服的女子在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左边那位穿着正红色宫装,头戴金凤冠,面容艳丽却带着几分凌厉。 右边那位则是一袭淡青色衣裙,气质温婉,眉目如画。 长公主低声在尤湘灵耳边道:“红衣服的是陆贵妃,青衣服的是林贵妃。” 尤湘灵暗暗记下,随着众人一起行礼。 陆贵妃的目光在扫过长公主时明显冷了几分,却在看到尤湘灵时闪过一丝疑惑。 “这位是……”陆贵妃挑眉问道。 长公主不慌不忙地将尤湘灵拉到身前:“这是本宫新收的义女,尤氏。” 林贵妃林芳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恭喜长公主殿下喜得爱女。” 她上前拉住尤湘灵的手:“好标致的姑娘,难怪殿下喜欢。” 陆贵妃冷哼一声:“长公主殿下收义女,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本宫收女儿,还需要向谁请示不成?”长公主似笑非笑地反问。 气氛一时凝滞。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林芳歌忽然笑道:“今日是赏花的好日子,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 林芳歌话音未落,陆贵妃便掩唇轻笑:“妹妹说得是呢,赏花最要紧。只是……” 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芳歌平坦的小腹:“这花儿啊,终究是要结果子才好,这些不能结果子的花和废物有何异?赏不赏也没什么区别。” 132.林芳歌 林芳歌面色不改,纤纤玉指轻抚鬓边珠钗:“姐姐说得极是。不过……有些花儿虽还未结果,却因着那份娇艳,更得赏花人怜爱呢。毕竟,谁会不喜欢年轻漂亮的?” 陆贵妃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展颜笑道:“妹妹这张小嘴啊,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忽然转向尤湘灵,将矛头对准她:“这新认的义女倒是标致,不知可曾许了人家?” 长公主不动声色地将尤湘灵往身后带了带:“本宫的女儿,自然要好好挑个称心的。” “那是自然。”陆贵妃轻笑,“只是这宫里宫外的青年才俊,本宫都熟得很。若是殿下不嫌弃,本宫倒是可以帮着相看相看。” 林芳歌适时插话:“姐姐这般热心,真是令人感动。不过……臣妾倒是觉得,这姻缘之事啊,还是讲究个缘分。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陆贵妃脸色微沉:“妹妹这话说的,倒像是本宫要强人所难似的。” “姐姐误会了。”林芳歌柔声道,“臣妾只是觉得,尤姑娘这般品貌,定能寻得良缘。就像……就像那些名贵的花儿,自有识货之人懂得欣赏。” 陆贵妃冷笑一声:“妹妹倒是懂得多。只是这宫里的花儿啊,开得再艳,若是不结果,也没什么用处……至于花好不好看?好看有什么用?终究是要凋零的。” “姐姐说得极是。”林芳歌依旧笑意盈盈,“不过臣妾倒觉得,与其争奇斗艳,不如安守本分。您说是不是?” 两人你来我往,字字带刺,却又句句含笑。 长公主适时打断:“二位娘娘说得都有理。不过今日是赏花宴,不如一起去赏赏花如何?” 陆贵妃轻哼一声:“殿下说得是。本宫正好要去看看我那株魏紫开得如何了。” 林芳歌不紧不慢地接道:“那臣妾便陪尤姑娘去看看赵粉吧。这花儿啊,虽不及魏紫名贵,却胜在清新淡雅,最是惹人怜爱。” “妹妹喜欢就好。本宫先行一步了。” 说罢,带着一众宫女扬长而去。 待陆贵妃走远,林芳歌才轻叹一声:“让尤姑娘见笑了。” 尤湘灵垂眸:“娘娘言重了。” “尤姑娘初入宫廷,想必还不习惯这些弯弯绕绕。不过……”她压低声音,“在这深宫里,有时候一朵花、一句话,都可能要人性命呢。” 长公主轻咳一声:“贵妃娘娘,咱们还是去赏花吧。” “是臣妾多言了。”林芳歌歉然一笑,随即亲热地挽起尤湘灵的手,“走吧,本宫带你去看看那些真正的名品。” 三人沿着花径缓步而行。 待赏了一会儿花,也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众人又回到了席间。 丝竹声悠扬,众嫔妃正谈笑间,林芳歌忽然蹙眉,指尖不自觉地抚上脸颊。 尤湘灵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即上前低声道:“娘娘可是不适?” 林芳歌刚要开口,忽然面色骤变——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片片红疹,从耳后蔓延至颈侧,触目惊心。 周围嫔妃顿时骚动起来:“呀!贵妃娘娘的脸——” 陆贵妃惊呼一声,手中团扇掉在地上:“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快步上前,状似关切地捧住林芳歌的脸,却故意将她的面容转向众人:“快传太医!” 尤湘灵眼疾手快扶住林芳歌摇摇欲坠的身子,上前细看,随后她脸色微变:“是花粉过敏!” 随着植物系异能启用,她迅速找到了罪魁祸首——林芳歌腰间的香囊。 一股极淡的甜腻花香渗入鼻尖:“请娘娘立即卸下香囊。” 陆贵妃却一把拦住她:“胡闹!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胡说八道?” 她转向宫女,声音陡然提高:“还不快去请皇上!就说林芳歌突发恶疾,容貌有损!” 长公主几步上前,伸手摘下了林芳歌的香囊:“性命要紧。” 她指尖一挑,香囊中散落出几粒极细的花粉:“这是蒲公英花粉,这个季节早就应该谢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芳歌的贴身宫女扑通跪下,声音发颤:“奴婢冤枉!这香囊今早还是空的,娘娘只让奴婢装了安神的香料……” 陆贵妃打断她:“现在说这些有何用?皇上最疼妹妹,若见到妹妹这般模样……” 尤湘灵余光瞥见远处太监匆匆跑去的方向,心知皇帝很快就会被惊动。 林芳歌仓皇低头,眼泪混着脓水滑落。 林芳歌如今的模样如果让皇帝看见了,估计以后想要再承宠就难了。 尤湘灵立即解下披风罩在她头上:“娘娘需要立即处理,否则会留疤。” 陆贵妃惊呼:“留疤?那怎么行!都怪臣妾没照顾好妹妹……” 长公主突然冷笑:“是应该怪有人照顾得太周到。” 她指尖拈着那粒花粉:“本宫记得,你有一个暖房?里面能养蒲公英吧?毕竟这种低贱的花,御花园是向来不允许出现的。” 陆贵妃故作惊讶:“姐姐这是何意?我怎会……” “皇上驾到——” 远处隐约传来太监的传唤声,由远及近。 尤湘灵感觉到林芳歌的身子猛地一颤,连忙隔着披风搂住她,压低声音道:“娘娘别怕,民女这就帮您医治。” 长公主还在与陆贵妃对峙:“皇上既然要来,陆妹妹不妨好好解释,为何蒲公英会出现在林妹妹的香囊里?你的暖房里,会不会出现蒲公英?” 尤湘灵此刻正专心致志使用异能,忽而听见身后陆贵妃强作镇定的声音:“皇上,您可算来了!林妹妹她突然……” “都给朕让开!”一声带着醉意的呵斥从殿外传来。 她不得不分神抬头望去,只见皇帝身着明黄龙袍,腰间玉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面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他眼窝深陷,眼下挂着两团青黑,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陆贵妃立即扑上前去,用帕子掩面啜泣:“皇上!您可算来了!林妹妹她……她突然就……” 她故意抽噎着,声音却格外清晰:“那张脸啊,肿得跟馒头似的,红疹都流脓了,可吓人了!” 133.你可愿入宫? 皇帝一想到这个画面就嫌恶地皱眉,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让朕看看。” 尤湘灵紧紧搂着林芳歌,将她的脸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披风下:“陛下,娘娘现在需要……” “放肆!”陆贵妃厉声喝道,“皇上要看,你也敢拦?还不快滚开!” 皇帝醉眼蒙胧地瞪着尤湘灵:“哪来的贱婢?拖出去杖毙!” 长公主立即上前:“陛下,这是臣妾新收的义女。” “管她是谁!”皇帝不耐烦地挥手,“都给朕让开!” 尤湘灵感受到怀中林芳歌的颤抖,咬了咬牙,缓缓松开手退到一旁。 皇帝一把掀开披风——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林芳歌缓缓抬头,那张本该溃烂流脓的脸上,此刻竟只余几道淡淡的红痕。 那些红痕非但没有损毁她的容貌,反而为她平添几分病弱之美。 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在烛光下如同晨露般晶莹剔透。 “爱妃……”皇帝怔住了,眼中的嫌恶瞬间化为痴迷,“你、你这是……” 陆贵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突然就好了? 她想不通。 但这确实是事实。 众人狐疑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不得不强挤出一丝笑容,咬着牙上前道:“恭喜妹妹……这、这真是老天保佑……”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却温柔似水:“妹妹这般楚楚动人的模样,连姐姐看了都心疼呢……” 林芳歌虚弱地福了福身:“多谢姐姐关心……多亏尤姑娘,才让臣妾免于毁容之祸。” 皇帝伸手就要去摸林芳歌的脸:“爱妃受苦了……” 尤湘灵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她现在等级够高,哪怕时间短暂,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动声色地治愈了林芳歌的脸。 而虽然没能完全治好,可那些残留的红痕,恰好成就了此刻我见犹怜的效果。 陆贵妃强忍着心中的嫉恨,脸上堆满假笑:“皇上,妹妹这般美貌,连臣妾都看呆了……” 她转向尤湘灵:“这位尤姑娘医术当真了得,不如……” “住口!”皇帝厉声打断,“朕看你才是居心叵测!方才谁说爱妃容貌尽毁的?嗯?” 陆贵妃吓得跪倒在地:“臣妾、臣妾也是一时情急……” 长公主适时开口:“陛下,臣妾倒觉得奇怪。陆妹妹为何如此笃定林妹妹会毁容?莫非……”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那香囊。 林贵妃也赶紧哭着告状,也不管陆贵妃的暖房里究竟有没有蒲公英,反正就是一口咬死是她害的。 皇帝脸色阴沉下来:“来人!把陆贵妃暖房里的东西全都给朕铲了!” 他转向林芳歌,又换上一副心疼的表情:“爱妃受惊了,今晚就宿在养心殿吧。” 林芳歌娇羞低头:“谢陛下恩典。” 陆贵妃眼中满是怨毒,却还是强撑着挤出一句:“恭……恭喜妹妹……” 长公主走到尤湘灵身旁,低声道:“做得好。不过……” 她看向面如死灰却又强装笑意的陆贵妃:“这下梁子结大了。” 尤湘灵垂眸不语。 对她而言,完全无所谓。 ……………… 当夜,林芳歌宫中灯火通明。 皇帝搂着林芳歌,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爱妃今日真是……美得让朕心醉……” 林芳歌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陛下……”林芳歌倚在皇帝怀中,纤纤玉指在他胸前画着圈,“今日多亏了尤姑娘,臣妾才免于毁容之祸。您是不是该赏她些什么?” 皇帝醉眼蒙胧地点头:“爱妃说得是……传朕旨意,赏……赏黄金百两!” 林芳歌轻蹙眉头:“陛下~” 她拖长了尾音:“人家救了臣妾的容貌,就值这点赏赐吗?” “那爱妃说赏什么?”皇帝被她撒娇的样子迷得神魂颠倒。 “不如……”林芳歌眼波流转,“明日让长公主殿下带着尤姑娘入宫谢恩?臣妾也好当面道谢。” 她见皇帝面露不悦,立即撒娇道:“就当是给臣妾一个面子嘛……” 皇帝虽不喜长公主,却抵不住林芳歌的软语相求:“罢了,准了。” ……………… 长公主府。 “姐姐太厉害了!”乌浩淼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听说陆贵妃那张脸啊,气得都快扭曲了!” 尤湘灵抿唇轻笑:“殿下过奖了。” 长公主把玩着茶盏,若有所思:“说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正说话间,太监前来宣旨。 听完圣旨内容,乌浩淼顿时炸了:“什么?让姐姐入宫谢恩?那个老色胚想干什么!” “景阳!”长公主厉声喝止,“慎言!” 乌浩淼气得满脸通红:“母亲!您难道还不知道那老……皇上的德行吗?” 慎言了一点,但没有很慎言。 长公主没有理会儿子的愤怒,转而看向尤湘灵:“你可愿入宫?” “什么?!”乌浩淼惊得跳起来,“母亲!姐姐已经成亲了!” 尤湘灵也慌忙道:“民女……” “不是让你去当妃子,”长公主打断她,“林芳歌身边需要个得力帮手。皇上即将迎娶新后,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乌浩淼仍不依不饶:“那也不行!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长公主冷冷扫了儿子一眼:“本宫在问尤姑娘,没问你。” 尤湘灵陷入沉思。 入宫固然危险,但若能接近权力中心……她抬头看向长公主:“民女愿意。” “姐姐!”乌浩淼急得眼眶发红,“你知不知道宫里多危险?那些女人……” “殿下。”尤湘灵轻声打断他,“民女心中有数。” 长公主满意地点头:“很好。明日入宫,本宫会安排妥当。” 她转向儿子:“你也别闹了,回去。” 乌浩淼气得一甩袖子:“我不管了!” 说完便冲了出去。 尤湘灵一愣,看看他离开的背影,又看看长公主。 长公主头疼扶额。 “这……我去看看他吧。” “唉,你想去就去吧,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 134.入宫 尤湘灵起身离开,在花园里找到了独自生闷气的乌浩淼。 少年坐在石阶上,手里攥着一把花瓣,一片片撕得粉碎。 “殿下……” “你别劝我!”乌浩淼声音哽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已经决定好了嘛……”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着泪光:“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事怎么办?” 尤湘灵在他身旁坐下:“殿下,这是最好的机会。” “什么狗屁机会!那老东西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他……”他说不下去了,狠狠捶了下石阶。 尤湘灵轻轻按住他的手:“有林贵妃和长公主在,我不会有事。” “可我会担心啊!姐姐,我……” “殿下。”尤湘灵打断他,“我心意已决。” 月光下,两人相对无言。 乌浩淼最终颓然低下了头。 ……………… 翌日清晨。 尤湘灵随长公主入宫觐见。 殿内,林芳歌笑吟吟地迎上前:“姐姐可算来了,本宫盼了一早上呢。” 长公主微微欠身:“让妹妹久等了。” 林芳歌亲热地挽住长公主的手臂:“昨日多亏尤姑娘出手相助,本宫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尤湘灵恭敬行礼:“娘娘言重了,民女不过是略尽绵力。” 长公主轻抚林芳歌的手背:“本宫这义女略通医术,不如就让她留在宫中陪伴妹妹?” 林芳歌眼中闪过惊喜:“当真?那再好不过了!” 她转向尤湘灵:“本宫已命人收拾了青叶阁,虽比不得我这宫殿宫华丽,但胜在清净雅致。而且……陛下一般不会去那里。” 尤湘灵懂了:“民女谢娘娘恩典。” ……………… 青叶阁。 青叶阁内,春兰正忙着整理箱笼:“尤姐姐,您看这床帐多漂亮,是上好的云锦呢。” 尤湘灵环顾四周:“确实比想象中要好。” “这梳妆台也精致,”春兰拉开抽屉,“连胭脂水粉都备齐了。” 尤湘灵走到窗前,推开窗:“这里视野倒是不错。” 春兰凑过来:“就是离主殿远了点,每日过去怕是要走不少路。” “偏僻是好事啊。”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林芳歌的贴身宫女捧着锦盒进来:“娘娘命奴婢给姑娘送些日常用度。” 春兰连忙接过锦盒:“多谢姐姐。” 宫女笑着福了福身:“娘娘说,明日午时请姑娘去宫里用膳。还特意嘱咐御膳房准备了许多好吃的。” 尤湘灵笑:“请替我谢过娘娘美意,明日定当准时赴约。” 宫女点头:“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待宫女走后,春兰打开锦盒惊呼:“尤姐姐快看,是上好的碧螺春!还有这绣着兰花的帕子,针脚多细密啊。” 尤湘灵轻轻抚过帕子:“林贵妃娘娘倒是用心。” 春兰将茶叶收好:“我这就去给尤姐姐沏茶。” ……………… 次日午时,林芳歌所住的长春宫内。 林芳歌斜倚在软榻上,眉间愁云密布:“新皇后乃镇国公嫡女,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陆贵妃这几日也是心神不宁,昨儿个还摔了一套茶具。” 尤湘灵端坐在绣墩上:“娘娘可知新皇后何时入宫?” “下月初八。”林芳歌叹息一声,将帕子揉作一团,“本宫连她什么脾性都不知晓,这几日连觉都睡不安稳。” 尤湘灵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此事交给民女。民女或许能打探到些消息。” 林芳歌眼前一亮,身子不自觉地前倾:“当真?” 她随即又迟疑:“可会连累你?” “娘娘放心。” 林芳歌这才展颜,亲自为尤湘灵添茶:“若真能打探到消息,本宫定重重谢你。” “娘娘言重了。” “好,那本宫等你消息。” ……………… 尤湘灵开始在御花园闲逛。 漫步至御花园深处,远远听见丝竹之声。 循声而去,只见一座雅致的院落,匾额上题着“乐工坊”三字。 “这位姑娘是?”门口的小太监拦住去路。 尤湘灵浅笑:“我是青叶阁的尤姑娘,听闻此处乐声动人,特来一观。” 小太监闻言忙行礼:“原来是尤姑娘。今日正好是乐工们习练新曲,姑娘请进。” 院内,十余名乐工正在排练。 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背对着门口,正在指点众人指法。 “这段指法不对,手腕要再抬高些。”伏锦皱眉指点着乐工,“对,就是这样,再来一遍。” 尤湘灵站在廊下,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停下脚步。她整理了下衣袖,缓步走进院中。 “这位姑娘是……”一位小乐工最先注意到她。 伏锦闻声回头,手中的乐谱“啪”地掉在地上。 “尤……尤姑娘?”他的声音明显变了调。 “伏教习。”尤湘灵福了福身,嘴角挂着笑,“好久不见。” 乐工们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伏锦很快恢复了镇定,弯腰捡起乐谱:“都愣着做什么?继续练习。” 待乐工们散开后,他才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长公主入宫。”尤湘灵简短回答,“听说你在这里任教,特来拜访。” 尤湘灵随他走到偏厅,伏锦确认四下无人后,压低声音道:“你究竟为何要来皇都?甚至不惜入宫?这里处处凶险,你明明可以……” “我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尤湘灵打断他,态度坚定。 伏锦冷笑一声:“那那个姓卫的呢?他不来?他倒好,自己躲在老家,却让你来这龙潭虎穴涉险?” “别这样说他!”尤湘灵眉头微蹙,“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干。” “什么事情?”伏锦讥讽地勾起嘴角,“堂堂七尺男儿,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还要你来……”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 伏锦神色微怔。 尤湘灵平静地看着他,“阿锦,你该知道我的性子。” 伏锦沉默片刻,突然苦笑:“是,我早该知道。当年你决定嫁给他时,也是这般固执。”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湘灵。”伏锦突然正色道,“不管你为了什么,记住,活着最重要。” “我记住了,多谢,说起来……怎么进宫做了教习?” 135.再遇伏锦 “总要谋个生计。当老师总比从前卖艺强。” 两人一时无言。 尤湘灵率先打破沉默:“听说新皇后要入宫了?我是想来向你打听一下。” “嗯,下月初八入宫。叫于和昭,十九岁,”伏锦点点头,果然知道不少信息,“前日来乐工坊选曲子,看着挺和善的一个人。” “哦?怎么说?” “不像其他贵人那样颐指气使。”伏锦回忆道,“还特意问乐工们平日练习辛不辛苦。” 尤湘灵若有所思:“看来是个体恤下人的。” “不过……”伏锦压低声音,“我听说她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那她……被迫入宫的?” “十有八九。”伏锦叹了口气,“听说是镇国公为了巩固家族地位。” 伏锦又陆陆续续说了一些信息,直到他也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告知了。 尤湘灵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告知。” “湘灵。”伏锦突然叫住准备离开的她,“宫里不比外面,你要小心。” “我明白。你……也多保重。” ……………… 尤湘灵刚走出乐工坊不远,便听见一阵喧哗声从御花园方向传来。 她正欲绕道而行,却见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个锦衣少年迎面而来。 “站住!”少年趾高气扬地拦住她的去路,“见了本殿下为何不行礼?” 尤湘灵抬眼望去,只见这少年约莫十岁上下,身着锦袍,腰间挂着佩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倨傲之色。 她大概能认出这是陆贵妃所出的皇子乌景瑞。 也是皇帝唯一的孩子。 毕竟如今的皇帝纵欲过度,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虚的要死但还是天天吃大补之药来“重振雄风”。 就他那身体素质尤湘灵看一眼就摇头,能生出个孩子都算十年前他还没那么虚运气好。 “民女参见殿下。”尤湘灵想归想,但还是福身行礼。 乌景瑞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过轻蔑:“你就是那个救了林贱人的尤氏?” 尤湘灵一愣。 这皇子说话那么直白? 当众说林贵妃是贱人? 看看周围的宫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看来是很习惯这皇子的德行了。 ……不愧是唯一的皇子,就是横。 尤湘灵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却不露分毫:“回殿下,民女确实略通医术。” “哼!”乌景瑞突然抬脚踢向路边的石子,那石子直冲着尤湘灵裙摆飞去,“听说你很会讨好人?” 尤湘灵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石子擦着裙角飞过:“民女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放肆!”乌景瑞见她避开了石子,顿时恼羞成怒,“本殿下让你动了吗?来人,给我掌嘴!” 一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即上前,扬起巴掌就要打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芳歌的声音传来:“皇子殿下这是要打本宫的人?” 众人回头,只见林芳歌带着一队宫女而来。 林芳歌走到尤湘灵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尤姑娘,没事吧?” 尤湘灵摇头:“多谢娘娘关心,民女无碍。” 林芳歌这才转向乌景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皇子殿下,尤姑娘是本宫的恩人,也是长公主带入宫的客人。不知她哪里得罪了殿下?” 乌景瑞道:“她……她对本殿下不敬!” “哦?尤姑娘如何不敬了?” “她见了本殿下不行礼!”乌景瑞梗着脖子道。 林芳歌轻笑一声:“皇子殿下说笑了。尤姑娘最是知礼,方才本宫远远就看见她向殿下行礼问安呢。莫不是殿下看错了?” 乌景瑞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见他们带来的人多,他也没了办法,恶狠狠地瞪了尤湘灵一眼,甩袖道:“我们走!” 待乌景瑞一行人走远后,林芳歌才长舒一口气,关切地问道:“尤姑娘没吓着吧?那孩子被宠坏了,平日里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 尤湘灵道:“民女无事,多亏娘娘及时出现,否则民女今日……” 林芳歌拍拍她的手:“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走,陪本宫回宫说说话。” 回到长春宫,林芳歌命人奉上热茶,这才问道:“尤姑娘今日出现在那里?” 尤湘灵如实答道:“民女听闻乐工坊的曲子动听,特去一观。” 林芳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突然压低声音:“那皇子殿下今日之举,恐怕不是偶然。陆贵妃一直视本宫为眼中钉,如今见你与本宫亲近,自然要为难于你。” “娘娘的意思是……” “日后在宫中行走,务必小心。”林芳歌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镯递给尤湘灵,“这是皇上赏赐的,宫中人都认得。你带着它,多少能避些麻烦。” 尤湘灵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民女不能收。” 林芳歌坚持道:“收下吧。你救了本宫的容貌,这点心意算不得什么。” 她叹了口气:“这深宫之中,步步惊心。你我既已结缘,自当互相照应。” 尤湘灵这才郑重地接过玉镯:“民女谢过娘娘恩典。” “而且,这玉养人。”林芳歌暗示道。 “什么?”尤湘灵一愣。 林芳歌明示:“这是御赐之物,若是有人损毁,可是要治罪的。” 这下尤湘灵懂了。 原来是一不小心被人整碎了,还能用来讹人啊。 玉养人是这么个养人法啊…… 林芳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眉宇间的愁绪稍稍舒展:“这几日听闻新后即将入宫,本宫心中实在忐忑。不知这位皇后娘娘性情如何,若再是如陆贵妃那般……” 尤湘灵闻言,立即压低声音道:“民女今日去乐工坊时,正巧听到乐师议论。他们说新皇后出身名门,最是端庄贤淑,待人接物也十分宽厚。” “当真?”林芳歌眼睛一亮,随即又蹙眉道,“可这深宫之中,表面和善背地里使绊子的人还少么?” “娘娘且宽心。”尤湘灵温声道,“民女特意打听了,这位皇后娘娘在闺阁时就常设粥棚救济贫民。去年水患,她还变卖首饰捐了皇子千两银子。这样的心性,想来不会是刻薄之人。” 林芳歌长舒一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若真如你所说,倒是宫中众人的福气。”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道:“对了,你方才说是在乐工坊听来的消息?” 136.乌景瑞 “正是。”尤湘灵微微一笑,“乐工坊的乐师们来自天南海北,又常在各宫走动,消息最是灵通。民女想着,与其道听途说,不如去那里探听些实在的。” 林芳歌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你倒是机灵。” 她沉吟片刻:“既然新后品性温良,本宫想着该备些见面礼才是。只是……本宫不能离开皇宫。” 尤湘灵立即会意:“娘娘若信得过民女,不如让民女代为走一趟?民女可以将礼物呈上,再去亲眼看看这位皇后是何人物。” 林芳歌眼前一亮:“这主意甚好!” 她转身对身旁的宫女道:“去把本宫那套翡翠头面取来。” 又对尤湘灵解释:“这是去年皇上赏的,本宫一直舍不得戴。翡翠端庄,最适合送给新后。” 待宫女取来一个精致的木匣,林芳歌亲自打开。 只见里面整齐摆放着一对翡翠耳坠、一支凤头簪和一枚玉佩,通体碧绿透亮。 “很贵重。”尤湘灵轻声道。 林芳歌苦笑:“在这宫里,再贵重的东西也比不上一个安稳日子。若能用这套头面换得新后几分好感,值得。” “民女明白。”尤湘灵双手接过木匣,“定不负娘娘所托。” ……………… 镇国公府。 尤湘灵捧着礼匣来到镇国公府外。 “民女是长春宫林贵妃娘娘派来的,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那守门侍卫犹豫片刻,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年长些的嬷嬷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尤湘灵一番:“姑娘随我来吧。” 镇国公府内陈设典雅,尤湘灵垂首跟着嬷嬷穿过回廊,来到一间花厅。 厅中端坐着一位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一袭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了几朵珠花,却衬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尤湘灵恭敬行礼。 “免礼。”于和昭的声音清冷,“听说是林贵妃派你来的?” 尤湘灵双手呈上礼匣:“贵妃娘娘听闻娘娘即将入主中宫,特命民女送来贺礼,恭祝娘娘凤体安康。” 于和昭示意身旁侍女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没什么表情。 “贵妃娘娘说,翡翠养人,最配娘娘气质。”尤湘灵温声道。 “林贵妃有心了。”她示意侍女收起礼匣,“你回去替我谢谢贵妃。” 尤湘灵正要告退,于和昭忽然又道:“且慢。你叫什么名字?我见你谈吐不俗,不似寻常侍女。” “回娘娘,民女尤氏,是长公主带入宫的,暂居青叶阁。” “原来是你。”于和昭微微一笑,“我听闻有位女神医,治好了林贵妃突发的花粉过敏。没想到今日得见,竟是这般年轻。” 尤湘灵谦虚道:“娘娘过奖了,民女不过略通医理。” 于和昭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有些乏了,你若无事,我便不留你了。” 虽然什么都没打听出来,但尤湘灵还是立即起身道:“民女告退。” 她往外走去,路过花厅旁摆着的盆栽,轻轻上手碰了碰:“好漂亮的花。” “你若喜欢,便拿走吧。” “怎敢夺人所好,”尤湘灵回头笑笑,“民女告退了。” ……………… 离开镇国公府后,尤湘灵算算日子又寄了一封信出去,便径直回宫。 入了宫门没走两步,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贱婢,果然是你!”乌景瑞带着两个小太监,一脸阴鸷地瞪着她,“本殿下早就派人盯着镇国公府,就等着抓你的把柄!” 尤湘灵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皇子殿下此言差矣,民女奉贵妃娘娘之命来给于和昭娘娘送礼,何来把柄一说?” “少装蒜!”乌景瑞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母妃说了,你们这些贱人最会巴结逢迎。说!你是不是在别人面前说本殿下坏话了?” 尤湘灵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腕上的玉镯不慎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她看着地上碎裂的玉镯,故作惊讶捂嘴,声音颤抖却清晰可闻:“皇子殿下,这玉镯乃是皇上御赐之物,您故意损毁御赐之物,是对圣上大不敬啊!” “胡说八道!”乌景瑞脸色一变,“明明是你自己摔碎的!” “殿下贵为皇子,民女怎敢污蔑。”尤湘灵抬起头,眼中含泪却语气坚定,“方才殿下拽扯民女衣袖,在场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玉镯断裂的痕迹,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被外力所损。” 乌景瑞气得脸色发青,抬脚就要踹向尤湘灵:“贱婢找死!” “住手!” 一声呵斥从宫道尽头传来。 只见一位身着官服的老者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 尤湘灵不认识他。 “镇国公。”乌景瑞道出他的身份。 尤湘灵认识了。 他正是当朝镇国公,新后的父亲。 镇国公冷冷扫了乌景瑞一眼:“皇子殿下好大的威风,在宫中公然欺凌弱女子,还损毁御赐之物,这是要造反吗?” 乌景瑞虽然嚣张,但在朝中重臣面前还是收敛了几分:“国公误会了,是这贱婢……” “住口!”镇国公厉声打断,“老臣亲眼所见,殿下还想狡辩?” 他转向尤湘灵:“姑娘不必慌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尤湘灵站起身,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特别强调了乌景瑞故意拽扯导致玉镯摔碎的情节。 她说话时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这玉镯是皇上赏给林贵妃娘娘的,贵妃娘娘念民女在宫中行走不便,特意借给民女佩戴。如今……” 镇国公听完,脸色阴沉得可怕:“皇子殿下,您可知损毁御赐之物是何等罪名?更何况您还意图殴打长公主之女?” 乌景瑞这才慌了神:“我、我不知道这镯子是……” “不知道?”镇国公冷笑,“殿下身为皇子,在宫中横行霸道,目无王法。老臣定要上奏皇上,参殿下一个大不敬之罪!” “你敢!”乌景瑞色厉内荏地喊道,“我母妃是贵妃,我是父皇唯一的皇子!” “唯一的皇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暗示……”镇国公故意拖长声调,“老臣看殿下这做派,倒像是已经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这句话一出,乌景瑞脸色唰地变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朝臣面前暗示自己必将是皇帝,这可是大忌。 137.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乌景瑞结结巴巴地辩解。 镇国公不再理会他,转身对侍卫道:“去请陆贵妃过来,老臣要当面问问,她是怎么教导皇子的!” 乌景瑞一听要找自己母妃,顿时慌了手脚。 若是这事闹大,母妃定会责罚他。 还有父皇也会。 “国公爷!”乌景瑞突然跪了下来,“是景瑞不懂事,求国公爷开恩!” 他转向尤湘灵:“尤姑娘,方才是我鲁莽,求你大人大量……” 尤湘灵看着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皇子此刻跪地求饶,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殿下快快请起,民女受不起这般大礼。” 镇国公冷哼一声:“殿下现在知道怕了?方才的威风哪去了?” 他顿了顿:“这样吧,老臣可以暂时不上奏,但有两个条件。” 乌景瑞如蒙大赦:“国公请说!” “第一,殿下必须亲自向皇上请罪,说明损毁御赐之物一事。” 乌景瑞脸色一僵,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镇国公看向尤湘灵,“殿下要向尤姑娘赔礼道歉,并赔偿一只同等价值的玉镯。” 乌景瑞咬了咬牙,转向尤湘灵深深一揖:“尤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尤湘灵直接受了,嘴上却客气:“殿下折煞民女了。” 镇国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老臣就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不过……若是再有下次,老臣定会连今日之事一并上奏。殿下可明白?” 乌景瑞冷汗涔涔:“明白,明白。” “去吧。”镇国公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般。 乌景瑞如获大赦,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跑了。 待他们走远,镇国公才转向尤湘灵,神色和蔼了许多:“尤姑娘受惊了。这深宫之中,有些人仗着得宠就不知天高地厚,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尤湘灵一福:“多谢国公爷主持公道。” 镇国公捋了捋胡须:“老夫早就看陆贵妃一党不顺眼,今日正好借题发挥。小女即将入宫为后,往后还望尤姑娘多多照应。” 尤湘灵心领神会:“国公爷放心,民女定当竭尽全力。” ……………… 分别后,尤湘灵走回青叶阁,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之事看似她占了上风,实则危机更甚。 乌景瑞睚眦必报,陆贵妃更是心狠手辣,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正思索间,春兰急匆匆跑来:“姑娘,不好了!皇子殿下回去后大发雷霆,陆贵妃已经派人去皇上面前告状了!说是您和镇国公联手欺负皇子!” 尤湘灵心头一凛,暗道不好。 她早该想到,陆贵妃不会坐视儿子受辱。 还未等她转身回青叶阁,几名身着紫衣的太监已拦在面前。 “尤姑娘,”为首的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躬身,“贵妃娘娘听闻您受了委屈,特意请您过去说说话。” 尤湘灵攥紧衣袖,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娘娘体恤,只是民女身子不适,改日再去请安。” “那可不行。”太监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娘娘说了,今日务必见到姑娘。” 他微微侧身,身后两名侍卫已逼近一步。 春兰急得眼眶发红,刚要开口,尤湘灵轻轻按住她的手:“既是娘娘盛情,民女自当遵从。” 一行人刚走出几步,忽听急促的脚步声。 “且慢!”林芳歌带着几名宫女匆匆赶来,鬓发微乱,显然是一路疾行。 她冷眼扫过那几名太监,厉声道:“本宫的人,你们也敢动?” 为首的太监连忙跪下,语气却寸步不让:“回贵妃娘娘,是陆贵妃娘娘要见尤姑娘,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 林芳歌冷笑一声,正要再开口,远处却传来一声高喝:“皇上口谕——” 众人回头,只见御前总管带着一队禁卫快步而来,目光在林芳歌身上一扫,语气冷淡:“贵妃娘娘,皇上说了,此事涉及御赐之物损毁,需当面问清。您若无事,还请回宫歇息。” 林芳歌脸色一白,手指紧紧掐入掌心:“公公,尤氏她……” “娘娘,”御前总管打断她,声音压低,“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若强行插手,只会火上浇油。” 林芳歌咬了咬唇,终究没再说话,只是担忧地看向尤湘灵。 尤湘灵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随后便被太监们半推半就地带着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陆贵妃一袭华服,正倚在皇帝身侧,眼眶微红,似是刚哭过。 乌景瑞则跪在下方,额角青了一块,衣衫凌乱,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一般。 “皇上!”一见尤湘灵被带进来,陆贵妃立刻哽咽道,“您瞧瞧,就是这丫头,仗着镇国公撑腰,竟敢对瑞儿动手!可怜瑞儿堂堂皇子,如今却被一个贱婢欺辱……” 皇帝面色阴沉,目光如刀般刺向尤湘灵:“你就是尤湘灵?” 尤湘灵声音恭敬却不卑不亢:“民女尤湘灵,参见皇上。” “朕听说,你今日不仅损毁了御赐的玉镯,还敢对皇子不敬?”皇帝语气冰冷,“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尤湘灵还未开口,乌景瑞已迫不及待地插嘴:“父皇!这贱婢嚣张至极!她故意摔碎玉镯,还污蔑儿臣损毁御赐之物!镇国公更是偏帮她,竟逼着儿臣向她下跪认错!” 陆贵妃适时地抹了抹眼角:“皇上,瑞儿再怎么说也是您的骨肉,如今却被一个外人如此折辱……这若是传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存啊!” 皇帝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已被说动。 他冷冷看向尤湘灵:“你还有何话说?”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忽然重重开口,声音颤抖却清晰:“皇上明鉴!民女冤枉!” “冤枉?”皇帝冷笑,“难道皇子会污蔑你不成?” “民女不敢质疑殿下。”尤湘灵抬起头,眼中含泪,却字字如刀,“只是殿下今日所言所行,在场宫人皆可作证。他不仅拽扯民女导致玉镯摔碎,更口出狂言,自称是‘父皇唯一的皇子’,还暗示自己即将是皇帝……” 138.皇位也是你能妄议的? “你胡说!”乌景瑞猛地跳起来,脸色煞白。 尤湘灵不慌不忙,继续道:“民女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只是此事镇国公亦在场,皇上若不信,大可召国公爷一问。” 皇帝一听这事还和自己屁股底下的宝座有关,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瑞儿,你真说过这话?” 乌景瑞慌了神:“父皇!儿臣、儿臣只是一时口误……” 陆贵妃急忙打断:“皇上!这丫头分明是在挑拨离间!瑞儿怎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尤湘灵却忽然以袖子遮面,痛哭起来:“皇上!民女自知身份卑微,今日冒死进言,只求一个公道!皇子殿下不仅损毁御赐之物,更在宫道之上对民女拳脚相加……若非镇国公及时赶到,民女只怕已命丧黄泉!” 陆贵妃见状喝道:“放肆!你这贱婢竟敢在御前污蔑皇子!” “贵妃娘娘,”尤湘灵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民女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只是……殿下今日所言,句句指向皇位,民女实在不敢隐瞒啊!” 这一句话,直戳皇帝心中最敏感之处。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桌案,整个御书房瞬间寂静。 他站起身,目光在乌景瑞和尤湘灵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开口:“去请镇国公过来。” 陆贵妃脸色大变:“皇上!您难道真要听信这贱婢的一面之词?” 皇帝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乌景瑞:“瑞儿,朕再问你一次——今日,你到底有没有说过那些话?” 乌景瑞浑身发抖,额上冷汗涔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镇国公到!” 他来得意外的快。 非常快。 很显然,是有人刻意通知了他这个消息,而他也第一时间改过来了。 尤湘灵猜测是林芳歌。 陆贵妃现在膝下是有着唯一一个皇子的,而镇国公本身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既然选择送女儿进宫当皇后,必然要拼了命的逼女儿生下皇子,去争一争皇位。 这样一来,陆贵妃母子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定然会不遗余力除掉他们。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她。 尤湘灵放心了。 镇国公大步踏入,目光在尤湘灵身上一扫而过,随即恭敬地向皇帝行礼:“老臣参见皇上。” 皇帝阴沉着脸,抬手示意他起身:“国公来得正好,朕正有事要问你。” 镇国公站直身子,神色肃然:“皇上请讲。” “今日之事,国公可都看在眼里?”皇帝眯起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朕听闻,皇子言行无状,甚至……对皇位有所觊觎?” 陆贵妃闻言,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皇上!国公爷与这贱婢分明是串通一气,故意陷害瑞儿!” “贵妃娘娘慎言。”镇国公冷冷打断她,随即转向皇帝,拱手道,“皇上,老臣今日确实亲眼所见,皇子殿下不仅对尤姑娘动手,还口出狂言,自称‘父皇唯一的皇子’,言语间颇有僭越之意。” 乌景瑞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只是一时失言,绝无二心啊!” 皇帝盯着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本就因为能力不行而多疑,尤其对储君之位极为敏感,此刻听到乌景瑞竟敢在宫道之上大放厥词,心中怒火更盛。 “一时失言?”皇帝冷笑一声,忽然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向乌景瑞! “砰!” 茶盏在乌景瑞脚边碎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 “朕看你是活腻了!”皇帝厉声喝道,“皇位也是你能妄议的?!” 乌景瑞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 陆贵妃见状,连忙扑到皇帝脚边,泪如雨下:“皇上!瑞儿年纪小,不懂事,您饶了他这一回吧!” 皇帝一脚踢开她,厌恶道:“年纪小?朕看他就是被你惯坏了!整日在宫中横行霸道,如今还敢觊觎皇位?朕看你们母子是嫌命太长!” 陆贵妃被踹得跌坐在地,发髻散乱,再不复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 她颤抖着嘴唇,却不敢再辩驳半句。 镇国公冷眼旁观,见时机成熟,忽然上前一步,沉声道:“皇上,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余怒未消,挥了挥手:“说!” “后宫之事,本不该老臣多嘴。”镇国公语气恭敬,却字字诛心,“但如今陆贵妃恃宠而骄,皇子殿下又言行无状,长此以往,只怕宫中纲纪败坏,有损皇上威严啊。” 皇帝眯起眼:“国公的意思是?” 镇国公微微垂首,掩去眼底的精光:“老臣斗胆建议,不如早日迎新人入宫,整顿后宫,以正风气。” 皇帝眸光一闪,顿时明白了他的暗示——这是在催促他早日迎娶新后! 想到镇国公之女年轻貌美,又出身高贵,皇帝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甚至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他故作沉吟:“国公所言极是……后宫确实该有人管一管了。” 陆贵妃闻言,如遭雷击,尖声叫道:“皇上!您不能听信谗言啊!臣妾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闭嘴!”皇帝厉声打断她,随即冷冷下令,“陆贵妃教子无方,即日起禁足长春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皇子乌景瑞言行僭越,罚俸一年,闭门思过皇子月!” 陆贵妃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乌景瑞更是吓得涕泪横流。 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二人拖下去。 待他们离开后,御书房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镇国公这才看向尤湘灵,故作关切道:“皇上,尤姑娘今日受了惊吓,不如让她先回去休息?” 皇帝这才注意到仍跪在地上的尤湘灵,见她泪痕未干,不由多看了两眼。 尤湘灵察觉到他的目光,连忙低下头不想和这老毕登对视,但迫于无奈又不得不遵守狗屁规矩感恩:“民女谢皇上主持公道……” 139.于和昭 皇帝心头一动,语气缓和了几分:“今日委屈你了,起来吧。” “谢皇上。” 皇帝下意识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流连片刻,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林贵妃的什么人?” “回皇上,民女只是暂居宫中,承蒙林贵妃娘娘照拂。”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笑道:“既然林贵妃照顾不周,让你受了委屈,不如……朕亲自补偿你?” 他话中暗示明显,尤湘灵心头一凛几乎要恶心吐了,面上却故作惶恐:“民女不敢……” 镇国公见状,适时插话:“皇上,尤姑娘今日受了惊吓,不如改日再……” 皇帝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国公多虑了,朕只是觉得这丫头乖巧懂事,想赏她些东西罢了。” 镇国公心知皇帝好色的毛病又犯了,但此刻不便多言,只得应道:“皇上仁厚。” 尤湘灵连忙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民女谢皇上恩典。”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御前总管吩咐:“去库房取一对翡翠镯子来,赏给尤姑娘。” “是。”御前总管躬身退下。 ……………… 离开御书房后,尤湘灵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她握紧手中的翡翠镯子,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今日虽险象环生,但结果比她预想的更好——陆贵妃母子受罚,新后即将入宫,而皇帝对她的态度…… 她轻轻摸了摸脖颈,那里还残留着皇帝令人作呕的视线。 哕,真恶心。 “尤姐姐……”春兰红着眼眶迎上来,声音哽咽,“您没事吧?” 尤湘灵摇摇头,低声道:“先回去再说。” 两人刚走出几步,忽见林芳歌身边的嬷嬷匆匆赶来,低声道:“尤姑娘,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尤湘灵点了点头,跟她去了。 长春宫内,林芳歌正焦急地踱步。 一见尤湘灵进来,她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尤姑娘,你没事吧?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尤湘灵微微一笑:“娘娘放心,我没事。” 林芳歌松了口气,随即咬牙道:“陆贵妃这次算是栽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尤湘灵垂眸,轻声道:“娘娘,新后即将入宫,我们……也该早做准备了。” 林芳歌神色一凛,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说起这个,尤湘灵也想起来了自己在镇国公府埋的暗桩。 今晚可以借它的眼睛看看了。 ……………… 夜色沉沉,尤湘灵躺在床榻上,她闭上眼,体内的异能缓缓流转,意识穿过重重宫墙,最终落在镇国公府后院的一个盆栽上。 植物带着她的视野无声蔓延。 透过植物的视角,她看见一间精致的闺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个纤弱的身影——那正是镇国公的嫡女,即将入宫为后的于和昭。 于和昭一袭素白寝衣,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正伏在案几上低声啜泣。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一滴滴落在面前的信笺上,将墨迹晕染开来。 她哽咽着念出一个名字,但声音太低尤湘灵没听清,只见她手指紧紧攥着信纸:“对不起……我终究还是……” “砰!”房门突然被推开。 于和昭惊慌地抬头,正对上镇国公阴沉的面容。 “父亲……”她慌忙拭泪,想要藏起信笺,却被镇国公一把夺过。 “‘今生无缘,来世再续’?”镇国公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脸色愈发难看,“于和昭!大婚在即,你竟还惦记着那个心上人?!” 于和昭“扑通”一声跪下,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父亲,女儿求您……女儿真的不愿入宫……那皇帝年过半百,后宫佳丽无数,女儿……” “住口!”镇国公厉声打断,将信笺撕得粉碎,“你以为这是你能选择的事吗?!” 碎片如雪般飘落,于和昭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女儿与他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她仰起泪眼,声音颤抖却坚定,“父亲若执意相逼,女儿宁可一死!” 镇国公闻言,眼中寒光乍现。 他猛地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于和昭脸上,将她打得歪倒在地。 “不知廉耻的东西!”镇国公怒不可遏,“我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 于和昭捂着脸,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她倔强地抬起头:“父亲为何就看不起他?他才华横溢,日后必定……” “够了!”镇国公一脚踢翻案几,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就算他当了大官又如何?能比得上皇后之位?能光耀我于家门楣?!” 他一把揪住于和昭的衣襟,将她拽到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可知为了让你入主中宫,为父耗费了多少心血?如今陆贵妃失势,正是我于家崛起的大好时机!” 于和昭被他狰狞的面容吓到,却仍不死心:“可那皇帝昏庸好色,女儿入宫后……” “那又如何?”镇国公冷笑,“只要你生下皇子,将来这天下就是我于家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没有?” 他说着,忽然松开手,语气转为阴冷:“你若执意不从,就别怪为父心狠。你那个心上人……” 于和昭瞳孔骤缩:“父亲要做什么?” “他若是突然染上恶疾,或者失足落水……” “不要!”于和昭扑上去抓住他的衣摆,声音凄厉,“父亲,求您放过他!女儿……女儿听话就是!” 镇国公低头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想通了?” 于和昭浑身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缓缓松开手,颓然跪坐在地上:“女儿……遵命。” “这才是我于家的好女儿。”镇国公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记住,若再让我发现你与那人有往来……” 他没有说完,但话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房门被重重关上,于和昭瘫软在地。 尤湘灵的意识缓缓收回。 这位即将入宫的皇后,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但在这深宫之中,怜悯是最无用的东西。 140.慎刑司 尤湘灵翻了个身,望着帐顶出神。 于和昭的入宫,将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陆贵妃虽然暂时失势,但绝不会坐以待毙。 至于于和昭,这个被迫坐上后位的女子,会是深宫变局中的盟友,还是又一个身不由己的漩涡? ……………… 然而,尤湘灵的忧虑没过几天,很快被另一股骤然回涌的暗流冲散——陆贵妃出来了。 这一日,尤湘灵正为林芳歌调配滋养容颜的玉容膏,春兰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尤姐姐!陆、陆贵妃出来了!还、还有三殿下,听说昨夜就被解了禁足,今早还陪着皇上用了早膳!” 尤湘灵猛地抬头:“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春兰急得快哭出来,“长春宫那边都传遍了!说是……说是昨夜三殿下在皇上寝宫外跪了半宿,哭诉思念母妃,自责不懂事。陆贵妃那边也使了手段,不知怎么传了话出来,说自己日夜抄写佛经为皇上祈福,忧思成疾……皇上心一软,就……” 尤湘灵的心沉了下去。 皇帝对陆贵妃母子的偏宠,竟到了如此是非不分的地步! 镇国公那日的震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不过激起几圈涟漪便消失无踪。 而陆贵妃的复宠,意味着针对她和林芳歌的反扑,只会比之前更加凶猛。 果然,午膳时分,尤湘灵一进门就发现长春宫的气氛便相当紧绷。 林芳歌面前精致的菜肴几乎没动。 “娘娘……”尤湘灵担忧地唤了一声。 林芳歌放下银箸,声音带着疲惫:“尤姑娘,你可知皇上方才派人来传了什么话?” 尤湘灵摇头。 “他说,”林芳歌扯出一个苦涩的笑,“‘瑞儿还是个孩子,一时顽劣,你这做长辈的,要多担待些。贵妃也吃了苦头,此事就此揭过,休要再提。’” 她闭上眼,长睫颤动:“就此揭过……好一个就此揭过!我脸上的伤疤还未褪尽,你差点被污蔑的屈辱……在他眼里,竟都抵不过那对母子几滴眼泪!” 皇帝的昏聩和偏心,成了陆贵妃母子最大的护身符。 镇国公的压制如同隔靴搔痒,在这不讲道理的帝王面前,不堪一击。 “娘娘,越是如此,我们越要沉住气。”尤湘灵压下心头的惊涛,声音尽量平稳,“新后初入宫闱,陆贵妃急于复宠立威,必有动作。我们需静观其变,更要……借力。” “借力?”林芳歌睁开眼,看向尤湘灵。 “新皇后。”尤湘灵低声道,“她刚入宫,根基未稳,陆贵妃视她为最大威胁,必会出手试探甚至打压。敌人的敌人,便是暂时的朋友。况且,皇后娘娘品性温良,或许可以联手也说不定。” 林芳歌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本宫如今这模样……如何能去拜见新后?陆氏复宠,本宫再去亲近皇后,落在皇上眼里,岂不更是结党?” “不过……”林芳歌又紧跟着叹气,振作起来,“也只能如此了。你行事千万小心,如今陆氏母子气焰更盛,怕是正盯着我们找错处。” 尤湘灵郑重应下:“民女明白。” 然而,陆贵妃的反扑来得比预想中更快、更狠辣。 ……………… 翌日,尤湘灵正在青叶阁的小药房里分拣药材,院门被猛地踹开。 几个面生的、神情倨傲的太监闯了进来,为首一人尖着嗓子喝道:“奉贵妃娘娘懿旨!尤氏私藏禁药,图谋不轨,即刻拿下,押往慎刑司听审!” “禁药?”尤湘灵放下手中的药草,神色平静,“敢问公公,民女私藏了何种禁药?可有凭证?” 那太监冷哼一声,手一挥:“搜!” 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立刻在小小的药房里翻箱倒柜,瓶瓶罐罐被打翻在地,药材散落一片。 很快,一个太监弯着腰,背对着他们,从柜子深处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呈给为首的太监:“公公,找到了!就是这个!” 那太监拔开瓶塞,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厉声道:“好哇!果然私藏禁药!此药能迷人神智,歹毒无比!尤氏,你还有何话说?!” 尤湘灵瞳孔微缩。 她的住所她有什么她都很清楚,搜出来的这玩意儿她怎么可能有?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栽赃! “民女从未见过此物!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尤湘灵声音清朗,毫无惧色。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那太监狞笑,“带走!”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扭住尤湘灵的手臂。春兰扑上来哭喊:“尤姐姐!你们放开尤姐姐!尤姐姐是好人,不会藏禁药的!” “滚开!”太监一脚将春兰踹倒在地。 尤湘灵被粗暴地押着往外走,经过春兰身边时,她飞快地低语了一句:“去找救兵!快!” 春兰捂着肚子,含泪点头,挣扎着爬起来就往外跑。 ……………… 慎刑司的牢房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朽和血腥混合的怪味。 尤湘灵被推搡着关进一间狭小的囚室。 她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安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哐当”一声被打开。 一个身着慎刑司管事服色的太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着刑具的狱卒,脸上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假笑。 “尤氏,想清楚了吗?是认罪画押,少受些皮肉之苦,还是……”管事太监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那些闪着寒光的刑具。 尤湘灵抬起头,直视着对方:“我无罪,何来认罪?” “呵,骨头倒硬。”管事太监冷笑一声,对着狱卒使了个眼色,“那咱家只好帮你松松筋骨了!” 一个狱卒狞笑着拿起一根浸了水的皮鞭,另一个则拿起了烧红的烙铁,步步逼近。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呵斥如同惊雷般在阴森的牢房里炸响! 众人回头,只见长公主在宫女的搀扶下快步走来。 她身后跟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林芳歌,两人身后还簇拥着数名侍卫。 141.造黄谣 “参见长公主殿下!,参加林贵妃娘娘!”慎刑司的太监们慌忙跪下行礼。 长公主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尤湘灵面前,见她安然无恙,这才转身冷冷道:“好大的胆子!本宫的女儿,你们也敢动?” 管事太监额头冒汗:“回殿下,是贵妃娘娘懿旨……” “懿旨?”长公主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你说的是这个禁药?” 太监连连点头:“正是此物!” “啪!”长公主突然将瓷瓶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分明是太医院配的安神丸!本宫前日才赏给尤氏的!” 管事太监面色大变:“这、这不可能……” “不可能?”长公主厉声道,“要不要把太医院的方子取来对质?还是说……”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太监:“你们栽赃给她的这药,根本就是你们自己带进来的?” 林芳歌此时也走上前来,声音虽轻却字字如刀:“本宫记得,私带禁药入宫,可是要诛九族的。几位公公,可要想清楚了再回话。” 几个太监顿时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牢房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贵妃在宫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一袭大红宫装艳丽逼人,眉梢眼角尽是得意之色。 “哟,这么热闹?”陆贵妃假意惊讶道,“长公主和林妹妹怎么都来慎刑司了?” 长公主冷冷道:“陆贵妃来得正好。你的人栽赃陷害本宫的人,这事怎么算?” 陆贵妃故作惊讶:“栽赃?长公主这话从何说起?” 她看向地上的碎片:“这禁药可是人赃俱获……” “够了!”长公主怒喝一声,“陆氏,你真当本宫是傻子不成?要不要本宫现在就派人去搜你的寝宫,还有这几个狗奴才的住处?看看究竟是谁私藏禁药!” 陆贵妃脸色微变,随即又笑道:“长公主说笑了。本宫身为贵妃,寝宫岂是说搜就搜的?” “是吗?”林芳歌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暗藏锋芒,“新后即将入宫,陆姐姐这般兴风作浪,就不怕被第一个杀鸡儆猴?”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直刺陆贵妃心口。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新后入宫在即,若真被抓住把柄,她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地位恐怕又要动摇。 僵持片刻,陆贵妃忽然展颜一笑:“看来是本宫误会了。既然长公主作保,那尤氏自然不会有问题。” 她转向那几个太监:“还不快放人!” 管事太监如蒙大赦,连忙解开尤湘灵的镣铐。 尤湘灵向长公主和林芳歌一礼:“多谢殿下、娘娘相救。” 长公主冷哼一声:“走,回宫。” 她搀起尤湘灵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陆贵妃盯着她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待她们走远,她猛地转身,一巴掌扇在管事太监脸上:“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太监跪地求饶:“娘娘息怒!奴才也没想到长公主会来得这么快……” “你们不能直接把那个通风报信的杀了吗?!真是废物!滚!”陆贵妃一脚踹开他,眼中阴狠,“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 谁都没有想到,陆贵妃会给尤湘灵造黄谣。 一个恶毒的流言开始在宫中悄悄蔓延—— 尤湘灵私藏禁药,是为了配制媚药勾引皇上。 有人说亲眼看见她往皇上的茶里下药,还有人说她与宫中多名侍卫有染…… 这流言如同瘟疫般迅速扩散,等传到尤湘灵耳中时,已经演变成了“尤氏女妖媚惑主,与皇上夜夜笙歌”的荒唐版本。 “尤姐姐……”春兰红着眼圈跑进来,“外面都在传……传你……” 尤湘灵正在煎药,闻言手上一顿,随即又继续搅拌药罐:“传我什么?” 春兰支支吾吾,眼圈通红地绞着衣角:“他们说……说尤姐姐用禁药勾引皇上,还、还和侍卫私通……” 尤湘灵手中的药勺一下没拿稳,掉进罐中,滚烫的药汁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这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是……是陆贵妃宫里的,”春兰抽泣道,“有人说亲眼看见尤姐姐往皇上的茶里下药,还说……说尤姐姐每夜都去侍卫值房……” “啪!” 尤湘灵猛地拍案而起,药罐被震得摇晃不止。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好……真是恶心又恶毒啊。” 很好她不是古代人,没那么在乎名声和清白。 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恐怕真得被逼死。 药罐下的火苗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猛地蹿高了几分。 “没关系,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尤湘灵指尖轻抚窗台上一株不知名的小草,体内的异能缓缓流转。 小草在她的催动下迅速生长,根系在地下蜿蜒伸展,如同一条条细小的触须,穿过宫墙石缝,直抵陆贵妃的寝宫。 透过植物的感知,尤湘灵“看”到了令她怒火中烧的一幕—— 陆贵妃正依偎在皇帝怀中,一袭轻薄的纱衣半遮半掩,娇声道:“陛下,臣妾今日听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那个尤氏女,居然在私制媚药……” 她故作羞涩地低下头:“听说……听说她还想用这些下作手段勾引陛下呢……” 皇帝的面容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手指不安分地在陆贵妃腰间游走:“哦?有这等事?” “可不是嘛!”陆贵妃佯装气愤,“宫里都传遍了,说那尤氏女夜夜与侍卫私通,还妄图用媚药迷惑圣上……”她偷眼观察皇帝神色,见他非但不怒,反而露出几分遐想的神情,顿时心中一沉。 “朕倒是听说那尤氏女生得标致……”皇帝忽然压低声音,“若真如爱妃所言,她这般费尽心思……朕倒是不妨……” 陆贵妃脸色骤变,急忙道:“陛下!那等卑贱女子怎配侍奉圣驾!她——” “诶,”皇帝打断她,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个玩物罢了。若谣言愈演愈烈,她走投无路之时,朕收她入宫,岂不正好?” 142.仙人掌 这番无耻之言通过植物的感知传入尤湘灵耳中,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好一对狗男女!一个造谣污蔑,一个竟想趁火打劫! 寝宫内,陆贵妃见皇帝这般态度,心中暗恨,却不敢表露,只得强颜欢笑道:“陛下圣明……只是那尤氏女与长公主、林贵妃交好,恐怕……” “哼!”皇帝不悦地甩袖,“朕乃一国之君,要个女人还要看她们脸色?” 陆贵妃不敢再多言,只得转移话题:“时辰不早了,陛下该安歇了……” 她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 待宫人们都退出殿外,尤湘灵忍了许久终于可以不用忍了——机会来了! 她双手结印,体内异能全力催动。 霎时间,陆贵妃寝宫内的植物全部疯狂生长—— “啊!”陆贵妃突然尖叫一声,只见床榻四周的植物无风自动,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勒住了她的手脚! “怎么回事?!”皇帝大惊失色,正要呼救,一根粗壮的藤蔓从梁上垂下,狠狠抽在他脸上! “啪!” 一声脆响,皇帝脸上顿时浮现一道血痕。 “护驾!护……唔!”皇帝的呼救声戛然而止,几片肥厚的叶片突然飞过来,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呜呜呜!”陆贵妃惊恐万状,拼命挣扎,却被越来越多的藤蔓缠住,像被蛛网困住的飞蛾。 尤湘灵在远处操控着这一切,心中的怒火总算稍稍平息。 她故意让藤蔓将二人面对面吊起,然后控制一根粗壮的藤条,对着二人的臀部就是一顿狠抽! “啪!啪!啪!” 清脆的鞭打声在寝宫内回荡。 皇帝和陆贵妃疼得直翻白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尤湘灵玩够了,最后控制一株皇帝特赐的罕见植物,皇宫之中唯有陆贵妃拥有的盆栽仙人掌,将上面的刺全部射出,精准地扎在二人的屁股上。 “唔——!” 皇帝和陆贵妃同时瞪大眼睛,疼得几乎晕厥。 做完这一切,尤湘灵收回异能,所有植物瞬间恢复原状,只留下两个浑身红肿、衣衫不整的可怜虫瘫软在地。 “陛下!娘娘!”听到动静的宫人们冲进来,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皇帝捂着火辣辣的屁股,又惊又怒:“有……有妖怪!这宫里有妖怪!” 陆贵妃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她隐约觉得这事与尤湘灵有关,却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谁会相信一个弱女子能操控植物? 第二日,宫中传出惊人消息:皇上和陆贵妃昨夜遭“鬼压床”,浑身是伤,连早朝都取消了。 更离奇的是,太医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大量植物造成的伤痕,却找不到任何植物进入寝宫的痕迹。 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都说这是上天示警。 而青叶阁内,尤湘灵正悠闲地修剪着一盆花,听着春兰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些传闻,嘴角勾起。 “尤姐姐,您说这是不是山神娘娘显灵了?”春兰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定是山神娘娘知道您受委屈,特意帮您出气呢!” “是啊,山神娘娘待我极好。”尤湘灵放下剪刀,轻轻点了点春兰的额头,“不过这话可别往外说,知道吗?” 春兰连忙点头如捣蒜:“我明白!这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说!” ……………… 数日后,新后于和昭入宫的仪仗浩浩荡荡进了皇宫。 因皇帝和陆贵妃“抱恙”,加上时间仓促,封后大典办得极为简单。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时不时就要挪动一下身子,仿佛坐垫上有什么东西在扎他屁股。 陆贵妃站在嫔妃首位,虽然强撑着端庄姿态,却时不时倒抽冷气,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尤湘灵站在林芳歌身后,远远望见凤辇上那个端庄的身影,不由得想起那夜透过植物看到的泪眼。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多想,林芳歌就转过头来和她说话了。 “真是奇怪。”林芳歌低声对尤湘灵道,“陛下和陆氏到底伤在何处?本宫方才去请安,见他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活像凳子上长了刺。” 尤湘灵强忍笑意,轻咳一声:“许是……染了风寒?” 林芳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笑得这般古怪?” “娘娘看错了。”尤湘灵连忙低头,努力憋笑。 ……………… 翌日清晨,众妃嫔齐聚凤仪宫拜见新后。 尤湘灵随林芳歌入殿时,正看见于和昭端坐在凤座上。 她今日一袭正红色凤袍,头戴九凤冠,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肿。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林芳歌盈盈下拜。 “妹妹请起。”于和昭她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陆贵妃时微微一顿。 陆贵妃今日格外狼狈,行礼时龇牙咧嘴,起身时更是扶着小宫女的手才勉强站稳。 她脸色铁青,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那夜的“仙人掌之刑”余痛未消。 “陆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陆贵妃强撑笑容:“回娘娘,臣妾只是……只是前日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于和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可真是不巧。本宫听闻陛下也受了伤,你们二人倒是……同病相怜。” 清楚一切尤湘灵忍不住掩嘴轻笑。 陆贵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要辩解,忽然身子一歪—— “哎哟!” 她竟是一个不稳,直接跪坐在地。 脚跟碰到屁股的那一瞬间又猛的弹起来。 更尴尬的是,她这一摔,袖中竟掉出一个小瓷瓶,咕碌碌滚到了尤湘灵脚下。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尤湘灵俯身拾起瓷瓶:“这是……金疮药?专门用于……” 她故意欲言又止,抬眼看向陆贵妃,笑眯眯道:“娘娘伤得这般重?” 陆贵妃面如死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恕罪!”陆贵妃的贴身宫女慌忙跪下,“我家娘娘前日确实摔得不轻,太医说……说伤到了……呃……” “伤到了臀部?”于和昭突然接话,语气平静得可怕。 143.该不会是痔疮犯了吧? 殿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私密之事,皇后竟当众点破? 陆贵妃羞愤欲死,一张脸涨得通红:“娘娘明鉴,臣妾……臣妾……” “本宫理解。”于和昭将瓷瓶递还给宫女,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毕竟……陛下也伤在了同样的地方,不是吗?”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得满殿人目瞪口呆。 陆贵妃再也撑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她的小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将人抬了出去,留下一地尴尬。 “都散了吧。”于和昭疲惫地挥挥手,“本宫乏了。” 众妃嫔如蒙大赦,纷纷告退。 ……………… 林芳歌一回到寝宫就忍不住拉着尤湘灵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尤姑娘啊,你说陛下和陆贵妃这伤……该不会是痔疮犯了吧?” 尤湘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用帕子掩住嘴咳嗽:“娘娘慎言!这、这话可不能乱说……” “哎呀本宫这不是好奇嘛!”林芳歌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你看啊,两人都伤在同一个地方,坐立不安的,还都用金疮药……这不是痔疮是什么?” 尤湘灵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还得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娘娘说得有理……不过也可能是……呃……掉下床摔的?” “掉下床?对对对!本宫怎么没想到!说不定是陛下和陆贵妃夜晚太激动了,两人一起摔了个屁股墩儿!不过……皇帝还有这能力?我记得他也不行啊……” 尤湘灵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假装是在咳嗽:“咳咳……娘娘……” 很快,整个皇宫都开始热烈讨论这桩奇事。 御膳房的小太监信誓旦旦地说:“听说陛下和贵妃娘娘是吃了太多辣椒,结果双双犯了痔疮!” 御花园的宫女们则有自己的版本:“我听说啊,是陛下和贵妃在假山上赏月,结果贵妃娘娘的裙子被石头勾住,两人一起滚下来了!” 侍卫们的版本则是:“据说是陛下和贵妃娘娘比武,比谁坐仙人掌坐得久……” 这些谣言越传越离谱,等传到皇帝耳朵里时,已经发展出了几十个版本。 有人说他们是被雷劈了屁股,有人说他们是吃了毒蘑菇,最夸张的一个版本说他们是被床头娘娘用藤条抽的——这个倒是离真相最近。 皇帝气得把茶盏摔了个粉碎:“混账!朕要查!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在造谣!” 陆贵妃更是气得直跺脚,结果牵动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陛下!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 然而谣言就像长了翅膀,越禁传得越凶。 朝堂上大臣们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都在偷笑。 有次上朝皇帝不小心放了个屁,整个朝堂突然安静,然后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 因为大家都想起了那个“陛下放屁太用力崩伤了屁股”的谣言。 皇帝的脸黑得像锅底:“爱卿们笑什么?” 大臣们连忙憋住笑:“回陛下,臣等……臣等是想到了一件高兴的事……” 陆贵妃去御花园散步时,宫女太监们一见她就窃窃私语:“快看快看,就是那位‘坐仙人掌’的贵妃娘娘……” “听说她现在的坐垫都是特制的,中间挖了个洞,要摆上仙人掌才行……” “真是奇怪的癖好啊……” 陆贵妃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 她总不能挨个去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伤的吧? 这些谣言传着传着,有了更劲爆的,倒也没人再提尤湘灵那些“勾引皇上”的传闻了。 春兰乐颠颠地跑回来报告:“尤姐姐!现在宫里都在讨论陛下和贵妃娘娘的‘屁股之谜’,咱们那些谣言都没人提啦!” 尤湘灵悠闲地修剪着花枝,嘴角含笑:“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与此同时,皇帝和陆贵妃正在寝宫里大发脾气。 “查!给朕查!”皇帝拍着桌子怒吼,结果动作太大牵动伤口,又疼得直抽气,“哎哟……朕一定要把造谣的人碎尸万段!” 陆贵妃哭得梨花带雨:“陛下!现在连臣妾宫里的小宫女都在传,说臣妾是因为……因为……” 她实在说不出口那个“放屁崩伤”的版本。 皇帝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朕就不信查不出来!来人啊,把最近传谣的人都给朕抓起来!” 然而这个命令刚下,就遇到了难题——几乎整个皇宫的人都在讨论这个事情,难不成要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最后,皇帝只能灰溜溜地收回成命,憋屈地趴在特制的软垫上养伤。而陆贵妃更是闭门不出,生怕被人指指点点。 尤湘灵听说后,心情大好,连晚饭都多吃了半碗:“这大概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春兰在一旁偷笑:“尤姐姐,您说这会不会又是山神娘娘显灵啊?” 尤湘灵眨眨眼:“谁知道呢?说不定山神娘娘就喜欢看恶人吃瘪呢~” ……………… 翌日清晨,林芳歌照例带着尤湘灵去凤仪宫请安。 刚走到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陆贵妃的嗓音:“皇后娘娘这凤袍可真好看,只是这颜色……” 陆贵妃故意拖长声调:“臣妾记得先皇后也最爱穿正红色呢。” 尤湘灵和林芳歌对视一眼,心知陆贵妃这是在找事。 林芳歌整了整衣襟,扬起下巴走了进去。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林芳歌规规矩矩地行礼,起身时故意晃了晃,“哎呀,臣妾这腰……” 于和昭本不想理睬,但还是不得不关切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回娘娘,臣妾昨夜看话本子,笑得太厉害,把腰给笑闪了。”林芳歌意有所指地瞥了陆贵妃一眼,“那话本子可有意思了,讲的是某位贵人坐仙人掌的故事……” 陆贵妃脸色瞬间铁青。 于和昭懂了,掩唇轻咳:“林妹妹还是这么爱说笑。” 她转向陆贵妃:“对了,陆妹妹的伤可好些了?本宫特意让人做了个软垫……” “多谢娘娘关心。”陆贵妃咬牙切齿,“臣妾的伤已经好多了,倒是陛下……陛下昨日还跟臣妾说,要彻查宫中谣言呢。” 144.不受宠的皇后 林芳歌“哎呀”一声:“说起谣言,臣妾昨儿还听说个新鲜的。说是有位贵人如厕时太用力……” “林芳歌!”陆贵妃拍案而起,结果动作太大扯到伤处,疼得直抽气,“你、你……” “我怎么了?”林芳歌一脸无辜,“臣妾又没说是陆妹妹,您这么激动做什么?” 尤湘灵站在后面憋笑憋得辛苦,只能假装整理衣袖掩饰笑意。 于和昭适时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姐妹,何必……” “娘娘!”陆贵妃突然指着尤湘灵,“这个贱婢方才在偷笑!臣妾亲眼所见!” 尤湘灵连忙道:“民女不敢。” 林芳歌立刻护短:“陆妹妹这是伤糊涂了?尤姑娘明明没笑。” 春兰也跟着道:“民女也可以作证,尤姐姐方才一直低着头,连看都没看陆贵妃娘娘一眼!” 陆贵妃气得浑身发抖:“你们……” “好了,”于和昭沉下脸,“陆贵妃,注意你的言行。尤姑娘是长公主的义女,岂容你随意辱骂?” 陆贵妃不敢顶撞皇后,只能恨恨地瞪着尤湘灵:“臣妾知错。” 尤湘灵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她余光瞥见陆贵妃的裙摆下露出一角。 那是个特制的软垫,中间还挖了个洞…… “噗……”尤湘灵一时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陆贵妃尖叫。 “咳咳咳……民女、民女是突然呛到了……” 是笑得太厉害,被口水呛到了。 林芳歌连忙拍她的背:“哎呀,这孩子最近染了风寒,本宫让她歇着偏不听。” 于和昭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既然病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那个丫头是叫春兰吧?春兰,扶你家姑娘回去。” 尤湘灵如蒙大赦,赶紧行礼退下。 刚走出殿门,她就听见里面陆贵妃气急败坏的声音:“娘娘!您不能这么偏袒她们!那个贱婢分明是在嘲笑臣妾!” “陆妹妹,”于和昭的声音不紧不慢,“你一口一个'贱婢',是在质疑长公主的地位吗?” 尤湘灵和春兰对视一眼,同时做了个鬼脸,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宫的路上,春兰笑得直不起腰:“姑娘您看见没?陆贵妃那个垫子……” “嘘!”尤湘灵忍笑忍得肚子疼,“小心隔墙有耳。” 两人刚拐过回廊,迎面撞上了皇帝身边的太监。 他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看见尤湘灵连忙行礼:“尤姑娘安好。” 尤湘灵还礼:“公公这是……” “陛下让老奴给陆贵妃送药。”太监压低声音,“说是西域进贡的特效药膏,专治……呃……”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 尤湘灵和春兰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等太监走远,春兰终于憋不住了:“姑娘!连陛下都在用那个特效药!” 尤湘灵终于忍不住,扶着柱子笑得直不起腰:“这下可真是……全皇宫都知道他们伤在哪了!” ………………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去。 时值深秋,凤仪宫内的金桂开得正盛。 众妃嫔按例前来请安,陆贵妃一袭胭脂色宫装,鬓边金凤衔珠步摇轻晃,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是来得最迟的那个。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陆贵妃行礼时眼波流转,“昨夜陛下睡得晚,臣妾也陪的晚了些,这才姗姗来迟,皇后娘娘莫怪。说起陛下呀……这身子才刚好,可别又累着了。” 于和昭端坐凤座:“陆妹妹消息倒是灵通。” “可不是么。”陆贵妃以帕掩唇,“陛下这些日子总爱往臣妾的宫里跑,说是……嫌某些地方太过冷清呢。” 林芳歌闻言轻笑:“姐姐说得是。这宫里有些地方啊,去一回就叫人浑身不自在,跟被下了蛊似的,不去就浑身难受,可不是要常常去么?” “林妹妹这话有趣。”陆贵妃眼风扫过皇后,“不过本宫倒觉得,有些人啊,就是占着位置不办事,活该门庭冷落。” 殿内霎时一静。 尤湘灵余光瞥见于和昭指节微微发白。 “陆妹妹,”皇后声音依旧平和,“秋燥易生口疮,本宫这儿有新贡的雪梨膏,一会儿带些回去。” 陆贵妃却似没听见般,继续对林芳歌道:“说起来,陛下都有半月未去妹妹的长春宫了吧?莫不是……要失宠了?” 看似是在质问林芳歌,实则是在指桑骂槐说皇后。 林芳歌正要反唇相讥,忽见尤湘灵“不慎”碰翻了案上的青瓷花瓶。 清水溅湿了陆贵妃的裙角,几片花瓣粘在那精致的绣鞋上。 “哎呀!都是民女不好!”尤湘灵慌慌张张,手中却不着痕迹地将一粒种子弹入陆贵妃的衣领。 陆贵妃大怒:“贱婢!你——” “陆贵妃娘娘恕罪。”尤湘灵抬头,眸光清亮,“这花瓣沾了鞋面不吉利,民女家乡有个说法,这叫‘步步生疮’……” 陆贵妃脸色骤变,猛地想起前些日子的难言之痛。 她霍然起身,却觉尾椎骨一阵刺痒,仿佛有什么在蠕动。 莫非……莫非又要复发了不成? “本宫……本宫突然想起宫中还有事。”她仓皇退后两步,狠狠瞪了尤湘灵一眼,“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待陆贵妃走后,林芳歌以扇掩面:“这倒奇了,陆姐姐今日怎的这般好说话?” 于和昭也有些差异:“许是突然想通了吧。” 她有些累了,转向众人:“都散了吧,本宫乏了。” 众人纷纷告退。 回去的路上,林芳歌和他交流新消息:“尤姑娘,听说镇国公府的人明日要递牌子进宫了。” 尤湘灵微微一顿:“可是来看望皇后娘娘?” “可不是么。现任国公夫人亲自来呢。要我说啊,八成是看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不得圣心,着急了。” 尤湘灵垂眸掩去眼中思绪。 或许,她可以去看看? ……………… 翌日清晨,尤湘灵借口去逛逛,悄悄绕到了凤仪宫后殿。 她指尖轻触墙角一株不起眼的青苔,异能流转间,根系在地下蜿蜒伸展,顺着墙缝钻入内殿。 透过植物的感知,她看到一位华服妇人正端坐在内殿。 那妇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姣好却透着凌厉,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和昭,你父亲让我问你,入宫这些时日,可让陛下留宿过几夜?” 145.邀宠失败 于和昭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母亲,陛下他……” “别找借口!”国公夫人冷声打断,“你当这后位是怎么来的?若不是你父亲在朝中周旋,你以为凭你这副木头样子能当上皇后?” 尤湘灵看到于和昭身子晃了晃,却仍挺直脊背:“女儿明白。” “明白?”国公夫人冷笑,“那你可知皇帝后宫里有多少人?冷宫里也有多少人?也有多少人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你再不动作,这后位迟早……” 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你该不会还惦记着那个人吧?” 于和昭猛地抬头,脸色煞白:“母亲!” “果然!”国公夫人拍案而起,“于和昭,你记清楚了,你现在是皇后!若敢做出有辱门楣之事,你父亲第一个饶不了你!” “女儿……谨记。”于和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你父亲从西域求来的药,下次侍寝时……” “母亲!”于和昭后退一步,“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国公夫人厉声道,“你父亲在朝廷拼杀的时候讲过规矩吗?” 她将瓷瓶硬塞进于和昭手中:“三日内,我要听到陛下留宿凤仪宫的消息,否则……” 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冷笑。 国公夫人拂袖而去,留下于和昭独自站在原地。 她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滚到那株青苔旁。 尤湘灵收回异能,心绪难平。 她悄悄退出凤仪宫,沿着宫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御花园的僻静处。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口的郁结。 植物的清香飘来,土壤恢复她的能量。 她安安静静地待了很久,久到像是睡了一觉,这才感觉好多了。 转过一处假山,尤湘灵猛然顿住脚步——前方小径上,于和昭正独自徘徊。 她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时而驻足望向远处,时而低头喃喃自语,显然心事重重。 很显然,是听进去了国公夫人的话,不得不上前邀宠。 尤湘灵正犹豫是否该上前行礼,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 只见皇帝搂着新晋的柳美人款款而来,柳美人半倚在皇帝怀中,手里捧着一个小金盏,盛着水果,娇笑着往他嘴里喂葡萄。 于和昭身子一僵,下意识要躲,却已来不及。 皇帝瞧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故意扬声道:“这不是皇后吗?好巧。” 柳美人见状,不但没有行礼,反而往皇帝怀里又钻了钻:“陛下~这葡萄甜不甜呀?” 尤湘灵隐在树后,看见于和昭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仍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懒洋洋地摆摆手:“免礼。” 他故意捏了捏柳美人的脸蛋:“爱妃方才不是说想去赏菊?怎么不走了?” 柳美人眼波流转,娇声道:“臣妾突然想起,听说皇后娘娘宫里的菊花最是名贵……不知娘娘可愿割爱,赏臣妾几株?” 于和昭脸色发白,却强撑着笑道:“柳妹妹喜欢,本宫自然……” “陛下!”柳美人打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扯着皇帝的袖子撒娇,“您看皇后娘娘多小气,连几株花都舍不得。”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显然很享受这种场面:“皇后啊,美人既然开口了,你就……” “陛下。”于和昭抬头,声音微微发颤,“臣妾宫中新得了上好的龙井,您……您可要尝尝?” 柳美人立刻嗤笑一声:“娘娘莫不是忘了?陛下最爱的是臣妾泡的辉白茶呢。对吧,陛下?”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于和昭,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尤湘灵看得心头火起。 于和昭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柳美人,本宫与陛下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柳美人一愣,随即委屈地往皇帝怀里钻:“陛下您看,皇后娘娘凶臣妾……” “够了!”于和昭厉声喝道,“柳氏,你不过是个小小美人,见了本宫不行礼就罢了,还敢挑拨离间?” 她转向皇帝:“陛下,您就这般纵容她羞辱臣妾吗?” 皇帝脸色一沉:“皇后,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于和昭苦笑,“臣妾这个皇后,在陛下眼里算什么?” 她指着柳美人:“这样一个狐媚子,也配……”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放弃了和柳美人的雌竞,矛头直指皇帝。 “陛下,臣妾听闻西北大旱,百姓流离失所,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请求开仓放粮,您已经三日未上朝了。” 皇帝脸色骤变:“皇后这是在教训朕?” “臣妾不敢。”于和昭直视皇帝,“只是陛下日日与美人嬉戏,朝政荒废,臣妾实在……”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柳美人见状,立即火上浇油:“陛下息怒~皇后娘娘这是嫉妒臣妾得宠呢。” 她得意地瞥了于和昭一眼:“娘娘何必如此?陛下日理万机,偶尔放松也是应该的。” 于和昭冷笑一声:“好一个日理万机!本宫倒要问问,柳美人可知西北三省的灾情?可知边关将士缺衣少粮?可知朝中大臣已经半月见不到圣颜?” “够了!”皇帝暴喝一声,“于和昭,你这是在指责朕昏庸无道吗?” “臣妾不敢。”于和昭挺直腰背,声音却异常坚定,“只是陛下若再这般沉溺酒色,这江山……” “住口!”皇帝一把推开柳美人,几步上前狠狠掐住于和昭的脖子,“朕看你是活腻了!” 尤湘灵看得心惊肉跳,正要上前,却见于和昭不卑不惧:“陛下要杀要剐,臣妾绝无怨言。只是请陛下想想先帝临终嘱托,想想这万里河山!” 皇帝怒极反笑:“好,很好!即日起,皇后禁足凤仪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柳美人连忙上前挽住皇帝的手臂,得意洋洋地对于和昭道:“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照顾'陛下的~” 146.宫宴 皇帝搂着柳美人扬长而去,留下于和昭一人站在原地,肩膀微微颤抖。 待人都走远,尤湘灵连忙上前:“娘娘……” 于和昭抬头,脸上泪痕未干,却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让你看笑话了。” 尤湘灵扶起她,发现皇后的手冰凉如雪:“娘娘何必如此?您明知陛下他……” “本宫知道。”于和昭轻声道,“可父亲那边……罢了,回宫吧。” 两人回到凤仪宫内殿,于和昭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下尤湘灵一人。 “坐吧。”皇后指了指身旁的绣墩,声音里透着疲惫,“陪本宫说说话。” 尤湘灵谢过。 “尤姑娘,你为何要进宫?”于和昭忽然问道,目光落在窗外的枯枝上,“以你的本事,在宫外应当能过得很好。” “是啊,可是这是民女自己的选择。” “选择?”于和昭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苦涩,“这深宫就是个吃人的火坑,怎会有人自愿跳进来?” “娘娘……”尤湘灵斟酌着词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宫墙虽高,却也挡不住想进来的人。” 于和昭转回头,定定地看着她:“你可是有什么难处?若需要本宫相助……” 尤湘灵心中一暖,摇头道:“多谢娘娘关心,民女真的只是……想看看这宫里的风景。” 毕竟,她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想造反吧。 皇后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你倒是特别,本宫当时被送进宫时,哭湿了三块帕子。” 尤湘灵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国公府对娘娘……可好?” 于和昭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养育之恩,衣食无忧,请最好的先生教琴棋书画……然后告诉我必须入宫为后,光耀门楣。” 窗外的风吹得窗棂轻轻作响,一片枯叶飘落在案几上。 “娘娘可曾……”尤湘灵压低声音,“想过离开?” 于和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你可知这话若是传出去……” “民女失言。”尤湘灵连忙道,却又忍不住补充,“但若娘娘真想走,民女或许能帮上忙。” 皇后的手微微发抖,她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的失态:“荒唐……本宫若走了,国公府上下三百余口,怕是都要……” 她没再说下去,但尤湘灵明白那未尽之言。 那就会和嘉王府一样——被满门抄斩。 尤湘灵轻叹一声:“是民女唐突了。” 于和昭忽然问道:“你为何要帮本宫?” “因为……民女见过笼中的金丝雀,知道它们虽然锦衣玉食,却总望着天空。” 因为她知道她是被逼无奈的。 殿内陷入沉默。 良久,于和昭轻声道:“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尤湘灵行礼退出,刚走到殿门口,却听皇后又唤她:“尤姑娘。” 她回身:“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于和昭站在窗前,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若……若你平常有空,便来与本宫说说话吧……” 尤湘灵郑重地福了福身:“民女记下了。” 走出凤仪宫,尤湘灵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 一只孤雁飞过,发出凄凉的鸣叫。 她忽然好像有些明白了。 这世间最苦的,不是求不得,而是不得不。 ……………… 接下来的时间,皇后被禁足,林芳歌忙于后宫争斗。 尤湘灵辅助林芳歌,时常去宫里打探消息,没事就去和于和昭聊聊天。 于和昭也隐隐约约和她透露,自己有一个心上人。 这一日,皇帝为新建的“秋华宫”大摆宴席,特意解了皇后的禁足令。 这一日,宫中张灯结彩,丝竹声声,好不热闹。 尤湘灵随着林芳歌入席时,只见殿内早已人头攒动。 林芳歌今日特意穿了件湖蓝色织锦宫装,发只簪了一支白玉兰步摇,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娘娘今日怎么打扮得这般素净?”尤湘灵小声问道。 林芳歌轻摇团扇,嘴角含笑:“本宫可不想抢了皇后娘娘的风头。再说了……今日那些宫妃必定要穿红戴绿,本宫偏要反其道而行。”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皇帝一身明黄龙袍,携着皇后缓步入殿。 尤湘灵偷眼望去,只见皇后于和昭今日着了正红色凤袍,发间金凤衔珠步摇熠熠生辉,面上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免礼。”皇帝大手一挥,目光扫过满殿嫔妃与官员,“今日朕高兴,诸位爱卿不必拘礼。”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 尤湘灵注意到皇后频频往大臣席位末端望去,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是她的心上人在那里? 她扭头看去,只是人员众多,她实在是分不出来哪一个是她心上人。 更何况,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今日宴会是她难得能与长公主碰面交流情况的机会,长公主怎么没来? 好在,殿外传来一阵骚动,身着宫装的长公主在众人簇拥下款款而来,身边还跟着郡王。 “是长公主殿下和小郡王!”有人惊呼。 皇帝见状,不情不愿起身相迎:“皇姐怎么来了?朕还以为你身子不适,不能赴宴呢。” 长公主微微一笑:“皇弟新宫落成,本宫怎能不来道贺?” 她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乌浩淼:“景阳,还不给皇叔请安。” 乌浩淼同样不情不愿,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给皇叔请安。” 宴会继续。 酒过三巡,不少人已微醺。 有人起身出去醒酒,尤湘灵趁机向林芳歌告假:“娘娘,民女想去更衣。” 林芳歌心领神会:“去吧,别耽搁太久。” 尤湘灵悄悄退出大殿,刚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唤声:“尤姐姐!” 回头一看,乌浩淼正朝她跑来,身后跟着长公主。 “郡王殿下。”尤湘灵连忙行礼,却被小郡王一把拉住手。 “姐姐,我好想你!宫里是不是很危险?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一切都好。郡王在公主府可还好?” 147.私会情郎被抓 “我可好了!”乌浩淼骄傲地挺起胸膛,“先生昨日还夸我字写得好呢!” 长公主走上前,对尤湘灵道:“这孩子天天念叨你。你在宫中可还习惯?” “多谢公主关心,我一切都好。” 长公主微微颔首:“皇后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林贵妃情况如何?” “林贵妃处事圆滑,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尤湘灵答道。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三人私会可是见不得人了,立刻躲到假山后。 尤湘灵透过石缝望去,竟是林芳歌与陆贵妃一前一后走来,二人唇枪舌战,句句带刺。 “妹妹走得这般急,莫不是席上的酒不合口味?”陆贵妃摇着团扇,眼尾微挑,“还是说……见陛下这秋华宫没有赏赐给你,心里不痛快?” 林芳歌轻抚鬓角,笑得温婉:“姐姐说笑了。本宫倒是听说,某些人为了复宠,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惜啊……陛下似乎更喜欢新鲜的。” 陆贵妃脸色一僵,随即反击:“总比某些人强,整日装清高,背地里却……” 二人又互相阴阳怪气一番。 直到陆贵妃忽然开口:“说来也怪,皇后娘娘离席这么久,莫不是去会哪个情郎了?方才本宫可瞧见,她一直往官员席那边瞧呢。” 林芳歌冷笑一声:“陆姐姐这张嘴啊,早晚要惹祸上身。前些日子屁股上的伤好了?这就忘了疼?” “你!”陆贵妃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假山后传来“咔嚓”一声。 是乌浩淼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在那里?”陆贵妃厉声喝道。 眼见躲不过去,三人只得走出来。 陆贵妃一见这阵仗,立刻冷笑:“哟,长公主殿下这是……带着郡王和一个义女,躲在这儿做什么呢?该不会是在密谋什么吧?” 长公主面不改色:“本宫与郡王出来醒酒,恰巧遇见自己义女,有何不妥?” “醒酒?”陆贵妃阴阳怪气地笑道,“十岁的郡王也需要醒酒?殿下这谎撒得可不高明。” 她突然逼近尤湘灵:“还是说……你这贱婢在替长公主传递什么消息?” “贵妃娘娘慎言。民女只是思念长公主殿下,想一叙母女之情。”尤湘灵撒谎撒的面不改色。 “是吗?”陆贵妃突然伸手推了尤湘灵一把,“本宫看你就是……” “你敢打人?!”乌浩淼像只炸毛的狮子,猛地冲上去对着陆贵妃就是一推。 陆贵妃没防备,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反了天了!”陆贵妃尖叫着扑上来要抓乌浩淼。 长公主连忙护住儿子,林芳歌也上前阻拦。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几个宫人闻声赶来,手忙脚乱地劝架。 “都住手!成何体统!” 但没有人听。 正当众人拉扯之际,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快看河边!” 所有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月色下,皇后于和昭独自站在河边,而一个男子的身影正匆匆消失在树丛中。 陆贵妃立刻像抓住了什么把柄,尖声叫道:“好啊!皇后私会外男!快!快去禀报陛下!” 尤湘灵脸色骤变,死死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不是??? 皇后疯了??? 直接在宴席下私会??? 林芳歌最先反应过来,沉声道:“陆妹妹,话可不能乱说。说不定只是哪个宫人……” “宫人?”陆贵妃得意洋洋,“本宫亲眼看见那是个穿官服的!” 她转身就要去告状:“这下看那个贱人还怎么狡辩!” 有宫人突然指着河面叫道:“哎呀!皇后娘娘晕倒了!” 众人回头,果然看见于和昭身子一晃,软软地倒在了河边。 “还愣着干什么?”林芳歌厉声吩咐,“快去请太医!扶皇后回宫!” 陆贵妃却不依不饶:“不行!这事必须禀明陛下!皇后私通外臣,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陆贵妃!”长公主突然提高声音,“你口口声声说皇后私通,可有人证物证?若最后查无实据,你这污蔑中宫的罪名……怕是比私通的罪过也不遑多让。” 陆贵妃一时语塞,正欲反驳,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回头,只见皇帝领着一大群宫人匆匆赶来。 皇帝脸色阴沉,看着乱成一团的众人:“怎么回事?” 陆贵妃立刻扑上去:“陛下!臣妾方才看见皇后与一男子私会!那人见被发现,慌慌张张逃走了!” 皇帝目光一厉:“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陆贵妃信誓旦旦,“那男子穿着官服,从河边……” 陆贵妃的话还未说完,皇帝已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来人!给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奸夫找出来!” 侍卫们立刻四散搜寻,火把将整个花园照得如同白昼。 皇后于和昭此时已被宫女扶起,脸色惨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坠。 她嘴唇颤抖着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陆贵妃趁机火上浇油,“臣妾亲眼所见,那男子穿着官服,与皇后在河边私会。见我们过来,那奸夫就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皇帝一把掐住于和昭的下巴,眼中怒火中烧:“贱人!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于和昭眼中泪水滚落,虚弱地摇头:“臣妾没有……臣妾只是出来醒酒……” “醒酒?”皇帝冷笑,“醒酒需要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需要与人私会?” 尤湘灵看着于和昭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不忍,正要上前说话,却被林芳歌一把拉住手腕。 林芳歌冲她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侍卫统领匆匆赶来复命:“启禀陛下,臣等搜遍了御花园,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废物!”皇帝怒斥,“继续搜!给朕把整个皇宫翻过来!” 长公主见状,上前一步劝道:“陛下,此事蹊跷,不如先回宫再议。这般兴师动众,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 “颜面?”皇帝怒极反笑,“皇姐觉得,朕的皇后与人私通,就不损皇家颜面了?” 长公主不卑不亢:“妾身只是觉得,此事尚无确凿证据。仅凭陆贵妃一面之词就定皇后的罪,未免草率。况且……陆贵妃与皇后素有嫌隙,她的话未必可信。” 陆贵妃立刻尖声道:“长公主此言差矣!臣妾亲眼所见,岂会有假?皇后分明是心虚才会晕倒!” 148.富贵险中求 尤湘灵见长公主创造了机会,连忙道:“陛下明鉴!民女方才也在场,确实看见皇后娘娘独自一人在河边。若真有人私会,为何不一起逃走?娘娘突然晕倒,怕是身子不适所致。” 陆贵妃立刻斥责尤湘灵:“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此胡言乱语?!” 林芳歌立即上前:“回陛下,臣妾了解尤姑娘。她一向老实本分,从不说谎。” 陆贵妃冷笑道:“一个贱婢的话也能信?谁知道她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 乌浩淼也紧跟着开口:“陛下!我也可以作证!皇后娘娘真的只是一个人站在河边,我们没看见什么穿官服的人!” 皇帝神色阴沉:“你们怕是看错了。” 于和昭突然挣脱宫女的搀扶,踉跄着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臣妾对天发誓,绝无半点不忠之心。臣妾方才确实只是出来透气,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任何惩罚!”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怀疑:“那你为何独自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于和昭哽咽道:“臣妾……臣妾只是喝醉了,想去湖边吹吹风清醒一下,才……” “够了!”皇帝不耐烦地挥手,“来人,把皇后送回凤仪宫,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侍卫们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于和昭。 陆贵妃得意洋洋地凑到皇帝身边:“陛下英明!这等不守妇道的贱人,就该……” “陆贵妃!”长公主突然厉声打断,“事情尚未查清,你一口一个贱人,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吗?” 皇帝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都闭嘴!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若有半点风声走漏,朕决不轻饶!” 说完,他甩袖而去,陆贵妃连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朝长公主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待皇帝走远,长公主才长舒一口气,对尤湘灵道:“你准备怎么办?” 尤湘灵顿了顿,开口:“殿下,民女觉得皇后娘娘是冤枉的。那个所谓的男子,说不定只是树影晃动产生的错觉。”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谎言接下去:“尤姑娘说得有理。不过以后遇到这种事,切记不要强出头。在这深宫里,有时候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尤湘灵垂首应是,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 夜深了,一轮孤月高悬天际。 凤仪宫的方向,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 夜深人静,尤湘灵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潜入了凤仪宫。 宫门外的侍卫已经换成了皇帝亲信,但她凭借异能,从偏殿一处年久失修的角门溜了进去。 刚踏入内殿,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尤湘灵循声望去,只见于和昭于和昭瘫坐在地上,凤冠歪斜,发髻散乱,正痛哭流涕。 “娘娘……”尤湘灵轻唤一声。 于和昭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你怎么进来的?快走!若是被人发现……” “娘娘放心,没人看见民女,”尤湘灵快步上前,蹲下身来,“民女是来帮您的。” 于和昭惨然一笑,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帮我?谁也帮不了我了……陛下已经认定我与人私通,明日朝堂之上,怕是就要废后了……他也会没命的……我们都会没命的……” 尤湘灵心中一凛,压低声音道:“娘娘,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于和昭摇摇头,眼中满是绝望:“我不能说……说了他必死无疑……尤姑娘,你走吧,就当没来过。这事与你无关,我不想连累你。” 尤湘灵反握住于和昭冰凉的手:“娘娘,您听我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咬定今晚根本没有什么男子。就说陆贵妃看错了,大家醉酒眼花,把树影当成了人。” “没用的……”于和昭颓然摇头,“陛下不会信的……他早就厌弃我了,这次不过是借题发挥……” “不,还有转机。长公主和小郡王都作证没看见什么男子。林贵妃也站在您这边。只要咬死这一点,陛下没有确凿证据,就不能定您的罪。” 于和昭怔怔地看着她:“可是他们都说看见了一个穿官服的男子……” “那不过是夜色朦胧,看花了眼。” 于和昭将信将疑:“这能行吗?” “必须行。”尤湘灵斩钉截铁,“明日陛下问起,您一定要咬死这个说法。剩下的,交给民女来办。” 于和昭突然紧紧抱住尤湘灵,声音哽咽:“尤姑娘,你为何要冒险帮我?若是被发现……” 尤湘灵轻拍于和昭的背,没有说理由。 ——是因为不能说。 因为理由就是她想造反,她必须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而于和昭就是一个很不错的目标。 于和昭松开她,擦干眼泪,郑重道:“若我能熬过这一劫,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尤湘灵摇摇头:“娘娘言重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度过这一劫。” “娘娘记住,从来没有什么男子,”尤湘灵叮嘱道,“您只是出来散心,晕倒是因近日操劳过度。” 于和昭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侍卫的说话声。 尤湘灵心头一跳,低声道:“我该走了。娘娘保重。” 她刚走到窗边,于和昭突然又叫住她:“尤姑娘!” 尤湘灵回头,只见于和昭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递过来:“这个你拿着。若……若事情败露,你就说是我逼你的。” 尤湘灵想要推辞,于和昭却执意将镯子塞进她手中:“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这深宫里,难得有人真心待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尤湘灵不敢再耽搁,翻窗而出,身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 回到自己房中,尤湘灵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将翡翠镯子藏进妆奁最底层,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于和昭的眼泪,那方绣帕上的泪痕,陆贵妃得意的嘴脸……一切都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必须想办法帮皇后渡过这一劫……”她喃喃自语。 随后,她起身。 想必和她一样睡不着的,今日有不少人。 既然睡不着,那便起来干点活吧。 尤湘灵直接去了林芳歌宫中,林芳歌果然没睡。 她将自己去凤仪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林芳歌听完,长叹一声:“你胆子也太大了!若是被人发现,连本宫都保不住你!” “娘娘恕罪。民女只是觉得皇后若能渡过此劫,必定对您感恩戴德。娘娘,富贵险中求啊。” 149.你眼花了 林芳歌闻言沉吟了好一会儿,手中团扇轻轻敲击着掌心:“你倒是机灵……罢了,本宫就信你一回。不过此事风险太大,必须从长计议。” “放心吧,娘娘,我已去信给长公主殿下,想必殿下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那便等等明日长公主的回复吧。” “好。” 等待期间,尤湘灵干脆在长春宫宿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宫女匆匆来报:“娘娘,长公主殿下求见。” 林芳歌与尤湘灵对视一眼,立即起身相迎。 长公主神色凝重地走进殿内,直入主题:“本宫今日前来,是与你们一同面见陛下,为皇后求情。” 林芳歌会意地点头:“殿下所言极是。本宫也正有此意。” 三人匆匆赶往御书房,一路上尤湘灵将计划详细说与长公主听。 长公主听完,赞许地看了尤湘灵一眼:“你这丫头,倒是个有主意的。” 刚到乾清宫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皇帝的怒吼声:“贱人!朕要废了她!不,朕要处死她!” 长公主面色一沉,不等太监通报便径直入内:“陛下,何事如此动怒?” 皇帝见是长公主,便开口道:“皇姐来得正好!朕正要处置那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林芳歌上前行礼:“陛下息怒。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隐情?”皇帝冷笑,“陆贵妃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长公主不慌不忙地在皇帝身旁坐下:“陛下,妾身昨夜也在场,怎么就没看见什么男子?林贵妃也说没看见。这其中怕是有误会。” “误会?”皇帝拍案而起,“皇姐的意思是陆贵妃在说谎?” “妾身并非此意,”长公主从容道,“只是夜色朦胧,难免看花了眼。再说,若真有男子私会皇后,为何不一起逃走?为何只留下皇后一人?” 尤湘灵适时开口:“陛下明鉴。民女当时也在场,确实没看见什么男子。陆贵妃娘娘怕是醉酒眼花,把树影看成了人。” 皇帝眉头紧锁,显然开始动摇:“可是陆贵妃言之凿凿……” “陛下!”长公主道,“妾身斗胆问一句,除了陆贵妃和她宫中的人,可还有其他人看见那所谓的‘奸夫’?” 皇帝一时语塞。 林芳歌连忙道:“陛下,臣妾询问过在场侍卫宫女,除了陆贵妃娘娘身边的几个宫女,其他人确实都说没看见。” 长公主乘胜追击:“陛下,你想想,若真处置了皇后,传出去岂不有损皇家威严?天下人会怎么想?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废后?我朝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因捕风捉影之事废后的先例。若因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叫史官如何记载?叫后世如何评说?” 皇帝烦躁地在殿内踱步:“可是……” “陛下,”尤湘灵壮着胆子道,“民女听闻,陆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素有嫌隙。会不会是……” “住口!”皇帝厉声喝道,但眼中的怒火已经消退了大半。 他沉思片刻,终于长叹一声:“罢了,此事就此作罢。不过皇后必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凤仪宫半步!” 眼见着事情就要尘埃落定,陆贵妃却突然带着几个心腹宫女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陛下!臣妾听说有人要为皇后开脱?” 她恶狠狠地瞪了尤湘灵、长公主和林芳歌一眼:“她们分明是在包庇皇后!臣妾亲眼所见,那男子与皇后私会,这还能有假?长公主殿下年事已高,夜间视力不佳也是常理。至于那些宫人贱婢,谁敢说实话?” 被骂“年事已高”的长公主冷笑一声:“陆贵妃,你口口声声说看见男子,可有人证物证?本宫和郡王,还有这么多宫女太监都说没看见,难道我们都在说谎?还是说……你存心要构陷皇后?” “你们……你们串通一气!陛下明鉴啊!臣妾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打雷劈!” “放肆!”林贵妃突然喝道,“陆贵妃,你这是在指责陛下和长公主殿下是非不分吗?本宫看你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长公主说得对,此事关乎皇家体面,岂能凭你一面之词就定皇后之罪?” 陆贵妃这才意识到失言,连忙向着皇帝跪下:“臣妾不敢……只是……” “够了!”皇帝不耐烦地挥手,“此事到此为止。皇后闭门思过,谁也不许再提!若让朕知道谁在背后嚼舌根,决不轻饶!” 陆贵妃还想争辩,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出声。 她怨毒地看了长公主和林芳歌一眼,悻悻地退了下去。 长公主见目的达成,起身告辞:“陛下英明。妾身这就带回府了。” 出了御书房,林芳歌长舒一口气:“总算化险为夷。” 随后,长公主打道回府,尤湘灵跟着林芳歌回了宫殿。 回到林芳歌宫中,林芳歌若有所思。 “尤姑娘,你今日表现得很好。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那个男人,你说会是谁?” 尤湘灵面不改色:“娘娘明鉴,民女确实没看见什么男子。” 林芳歌遗憾地看了她一眼:“好吧,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 ……………… 又过了几日,等风头过去了些,尤湘灵再次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来到凤仪宫。 这一次,宫门外的守卫比之前更加森严,但她早已摸清了侍卫轮值的规律,趁着换岗的空隙,从偏殿的小窗翻了进去。 她刚落地,就听见于和昭温柔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可是尤姑娘来了?快进来吧。” 尤湘灵心头一跳,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 只见于和昭于和昭正坐在灯下绣花,虽然依旧被禁足,但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 她穿着一袭素雅的月白色常服,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却更显得清丽脱俗。 “民女参见娘娘。”尤湘灵恭敬行礼。 于和昭连忙放下绣绷,亲自上前扶起她:“快别多礼。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如此客套。” 她拉着尤湘灵在软榻上坐下,又命贴身宫女端来茶点。 尤湘灵客套两句:“娘娘太客气了……” “这是应该的,”于和昭眼中满是真诚的感激,“若不是你冒险相助,本宫现在恐怕已经……” 150.死亡与断指 于和昭没再说下去,只是轻轻拍了拍尤湘灵的手:“尝尝看,这是本宫家乡的做法,桂花糕里加了蜂蜜,比御膳房做的更香甜。” 尤湘灵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果然甜而不腻,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气:“真好吃!” 于和昭露出欣慰的笑容:“喜欢就好。” 她亲自为尤湘灵斟茶:“这几日本宫虽被禁足,但日子反倒清净了不少。陛下虽未解除禁令,但也不再提那日之事了。” 尤湘灵小声道:“陆贵妃那边……” “她自然不甘心,”于和昭冷笑一声,“昨日还派人在凤仪宫外转悠,想找本宫的错处。不过……本宫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尤湘灵会意地点头:“娘娘英明。” 于和昭压低声音:“那日之事,多亏你机智应对。本宫思来想去,实在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她说着,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这个,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尤湘灵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整整一匣子名贵首饰,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了,民女不能收!”尤湘灵连忙推辞。 于和昭却执意将锦盒塞进她手中:“这些是本宫最喜欢的首饰,一直舍不得戴。如今送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 见尤湘灵还要推辞,于和昭佯装生气道:“怎么,看不上本宫的礼物?” “民女不敢!”尤湘灵连忙解释,“只是觉得受之有愧……” “傻孩子。”于和昭温柔地笑了,“在这深宫里,能遇到像你这样真心相助的人,是本宫的福气。这些礼物,就当是我们情谊的见证。” 尤湘灵有所触动,便也收下了:“多谢娘娘厚爱。” 于和昭扶起她:“快起来。对了,你近日可曾见过林贵妃和长公主?她们那边情况如何?” 尤湘灵如实禀报:“二人一切安好。” “那,尤姑娘,你替我转告一声,就说本宫欠她们一个人情。本宫定会报答。” “好。” ……………… 如此又是数日。 这一日,尤湘灵正在御花园放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警觉地回头,只见伏锦神色慌张地朝她走来。 “湘灵!”伏锦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声音颤抖,“出大事了!皇后的……那位……被镇国公派人杀了!” 尤湘灵一时之间甚至没反应过来:“什么?!” 伏锦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收到消息,镇国公杀了皇后的那位情郎,砍下他一截手指,连同一封信送给皇后娘娘……” “娘娘收到了吗?”尤湘灵声音紧绷。 “今早已经送去凤仪宫了……”伏锦面色惨白,“我担心……” 尤湘灵不等他说完,转身就往凤仪宫飞奔。 凤仪宫外侍卫森严,尤湘灵悄悄入内。 殿内一片狼藉,瓷器碎片散落一地。 于和昭瘫坐在地上,手中紧握血书,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眼睛。 “娘娘……”尤湘灵轻声唤道,缓步上前。 于和昭缓缓抬头,眼神涣散:“尤姑娘……你来了……”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死了……父亲杀了他……” 尤湘灵上前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娘娘,我在这里……” 于和昭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我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尤湘灵将于和昭颤抖的身子揽入怀中:“娘娘,您先冷静些……” “冷静?”于和昭发出一声凄厉的笑,“你让我怎么冷静?那是我的心上人啊!” 她颤抖着指向地上一个染血的布包:“你看……那是父亲送来的‘礼物’……” 尤湘灵强忍不适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截断指和一封血书。 信上镇国公的字迹凌厉如刀:“孽女,这就是不守妇道的下场……” 接下来的部分她没看。 因为于和昭突然抓住尤湘灵的肩膀:“尤姑娘,你知道吗?他临死前还在保护我……那血书上说,他至死都不肯供出我……” 尤湘灵感到她的力道越来越重,但她没有挣脱:“娘娘,这说明他真心爱您……” “可这有什么用!”于和昭踉跄着站起来,“他死了!而我……而我连为他收尸都做不到!” 她歇斯底里地抓起一个花瓶砸向墙壁:“这深宫就是个牢笼!我恨透了这一切!” “我恨他们!” “我恨我的父亲!明明我已经听他的话入了宫,为什么他还要杀他?!” “为什么还要这样残忍的对待我?!” “还有那个皇帝!还有陆贵妃!我恨他们!” “我恨所有人!我好恨,又好累……我想去陪他……” 尤湘灵静静等待于和昭发泄完,直到她的情绪从愤怒转为抑郁,才轻声道:“娘娘,您若轻生,谁会记得他?谁会为他讨回公道?” 于和昭颓然坐回地上,泪水再次涌出:“讨回公道?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 “不,娘娘,”尤湘灵跪行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人人都身不由己,这宫里的人都在演戏,只有活得清醒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于和昭的眼神微微闪动:“什……什么意思?” “娘娘,您甘心吗?甘心让害死他的人逍遥法外?甘心让镇国公继续操控您的人生?”尤湘灵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是想要复仇,把他们都踩在脚底下,还是想要憋屈地就此认输,自尽以寻求解脱?” 于和昭沉默良久,忽而低声开口:“尤姑娘,你知道吗?我曾经是京城最负盛名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夫子都夸我聪慧过人。” 尤湘灵轻抚她的手背:“民女相信娘娘。” “直到父亲说要送我入宫……”于和昭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一点点坚定,“你说得对,我要复仇,而不是解脱。”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拿起金剪,“咔嚓”一声剪下一缕青丝。 于和昭将青丝与断指包缠在一起:“尤姑娘,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样认输。父亲以为这样就能击垮我?他错了。” 尤湘灵看着眼前的于和昭,很欣慰:“娘娘打算怎么做?” 于和昭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既然这深宫要我演戏,那我就演给他们看。” 她回头看向尤湘灵:“尤姑娘,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 151.性情大变 宫里人人都在传,皇后娘娘性情大变。 先是某一日,皇后娘娘突然求见皇帝—— 养心殿内。 于和昭于和昭跪在冰凉的地上,双手捧着一卷密折举过头顶:“陛下,臣妾有要事禀奏。” 皇帝头也不抬喝酒与美人谈笑:“朕不是说过,禁足期间不得踏出凤仪宫半步?” “臣妾甘愿领罚,”于和昭额头触地,“但此事关乎朝廷安危,臣妾不得不冒死进谏。” 皇帝这才抬眼,示意太监接过密折。 当他看清上面记录的镇国公府私通边关将领、贪污军饷的证据时,脸色骤变:“这些从何而来?” “是臣妾暗中收集的,”于和昭声音哽咽,“臣妾……实在是看不惯镇国公如此作为。” 皇帝眯起眼睛:“你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于和昭抬起泪眼:“臣妾一直念及父女之情……可如今才明白,在父亲眼中,臣妾不过是一枚棋子。” 她膝行几步,拉住皇帝的衣角:“陛下,臣妾愿以这些证据为凭,只求陛下给臣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皇帝沉思良久,突然俯身捏住于和昭的下巴:“朕可以解除你的禁足。但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只能是朕的皇后。” 于和昭吃痛却不敢挣扎,眼中泛起泪光:“臣妾明白……臣妾此生,唯陛下马首是瞻。” 皇帝这才满意地松手,将人扶起揽入怀中:“这才乖。今晚就留在养心殿用膳吧。” ……………… 之后,于和昭不仅笼络住了皇帝的心,还迅速收拢后宫大权。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皇后。 这一日,六宫嫔妃齐聚凤仪宫请安。 尤湘灵随林芳歌踏入殿内,只见于和昭端坐在凤座之上,一袭正红色凤袍雍容华贵,发间金凤衔珠步摇熠熠生辉,丝毫不见前些时日的颓唐。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众妃行礼问安,唯独陆贵妃敷衍地福了福身,眼中满是不满。 于和昭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诸位妹妹不必多礼。本宫这些日子静养,多亏各位打理宫务,辛苦了。” 陆贵妃把玩着手中的绢扇,嗤笑一声:“娘娘说笑了。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陛下可没少往臣妾的宫里跑呢。”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于和昭一眼:“说起来,娘娘能解除禁足,想必是国公爷在陛下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吧?”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尤湘灵站在林芳歌身后,看见于和昭抚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 “陆妹妹消息倒是灵通,”于和昭轻啜一口茶,慢条斯理道,“不过本宫能解除禁足,全凭陛下圣明。倒是妹妹……” 她抬眼看向陆贵妃:“本宫听闻前日内务府呈上的账目有些问题,妹妹协理六宫期间,你宫殿的用度超了定例三成不止?” 陆贵妃脸色一变:“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臣妾协理六宫,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哦?”于和昭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那本宫倒要问问,你上个月问内务府要的数千两银子,都是用在何处了?” 陆贵妃猛地站起身:“娘娘这是在查臣妾的账?” 于和昭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内务府的记档。妹妹若觉得有误,不妨当场对一对?” 林芳歌适时开口:“陆姐姐别急。皇后娘娘执掌凤印,过问六宫用度也是应当的。” 陆贵妃气得脸色发青:“好啊!你们这是串通好了要对付我!” “陆氏!”于和昭突然拍案而起,声音陡然转冷,“本宫念你是宫里的老人,一直对你多有忍让。可你今日当着六宫嫔妃的面,对本宫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陆贵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势震住,一时语塞。 于和昭缓步走下凤座,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陆贵妃心尖上:“你协理六宫期间,不仅铺张浪费,还纵容手下克扣低位嫔妃的份例。更甚者……你还私通外官,收受贿赂。需要本宫把证据呈到陛下面前吗?” 陆贵妃脸色刷地变白,踉跄着后退两步:“你……你胡说……” 于和昭转身回到凤座,声音恢复平静:“念在陆妹妹初犯,本宫就从轻发落。即日起,收回陆氏协理六宫之权,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月。” 她环视众人:“诸位妹妹可有异议?” 众嫔妃哪敢多言,纷纷低头称是。 陆贵妃还想争辩,于和昭一个眼神,两名嬷嬷立刻上前“搀扶”着她退下了。 待陆贵妃被带离,于和昭又换上和煦的笑容:“让诸位妹妹见笑了。本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六宫规矩不可废。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本宫新得了几匹上好的云锦,一会儿让人送到各位妹妹宫中。” 众嫔妃谢恩告退后,尤湘灵留在最后。 于和昭朝她招招手:“尤姑娘,过来。” 尤湘灵上前,只见于和昭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本宫今日这般,可还妥当?” “娘娘英明。”尤湘灵真心实意道,“陆贵妃嚣张跋扈已久,今日这一出,既立了威,又收拢了人心。” 于和昭冷笑一声:“这才刚刚开始。” “娘娘打算如何处置陆贵妃?” “先让她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她毕竟有唯一的皇子傍身,本宫得慢慢收拾她。” 正说着,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于和昭立刻换上一副温婉的笑容,起身相迎。 尤湘灵识趣地退到一旁,看着于和昭娇柔地向皇帝行礼,眼中却没有半分温度。 “爱妃不必多礼。”皇帝亲手扶起于和昭,“朕听说你今日处置了陆氏?” 于和昭柔声道:“臣妾也是不得已。陆妹妹行事越发没规矩,臣妾担心影响陛下圣誉。” 皇帝满意地点头:“爱妃有心了。朕今晚在养心殿设宴,爱妃可要早些来。” “臣妾遵旨。” 待皇帝离开,于和昭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她冷冷地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尤姑娘,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蠢?稍微给点好脸色,就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尤湘灵不知该如何接话。 于和昭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转身走向内殿,背影挺得笔直:“备水沐浴。本宫要好好准备今晚的‘盛宴’。” 152.表面上的融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热衷于搞事情的陆贵妃被禁足,其余位份低的美人在皇后镇压下也不敢露头。 后宫之中,最受宠的就变成了皇后与林贵妃。 其中,皇后管理六宫,林贵妃负责协理。 二人的相处还算融洽。 这日,正值秋冬之交,尤湘灵随林芳歌前往凤仪宫。 宫道两旁的梧桐叶已泛黄凋零,偶有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在青石板上发出沙沙轻响。 寒风掠过宫墙,卷起一地萧索。 “娘娘,今日怎的想起去皇后宫中坐坐?”尤湘灵轻声问道,顺手为林芳歌拢了拢披风。 林芳歌唇角含笑:“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赏了几匹上好的云锦,本宫想着该去谢恩才是。再者,如今六宫事务繁杂,也该去向皇后娘娘讨教一二。” 尤湘灵会意,不再多言。 两人沿着宫道缓步而行,不多时便到了凤仪宫。 “林妹妹来了,”于和昭正在庭院中赏菊,见林芳歌到来,脸上露出温和笑意,“快过来坐,本宫新得了些江南进贡的茶,正好与妹妹一同品尝。” 林芳歌规规矩矩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多谢娘娘前日赏赐的云锦,臣妾特意来谢恩。” “妹妹客气了,”于和昭亲自扶起林芳歌,拉着她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坐下,“这天儿越发冷了,妹妹要多穿些才是。” 说着,示意宫女取来暖炉放在林芳歌脚边。 待二等三等的宫人退下,于和昭又赶紧招呼着尤湘灵也坐下。 宫女奉上冒着热气的香茗,于和昭亲手为二人斟茶:“你们尝尝,这茶可还合口味?趁热喝最是暖身。” 林芳歌浅尝一口,赞道:“清香怡人,回味甘甜,果然是好茶。” 于和昭满意地点头:“妹妹喜欢就好。” 她环顾四周盛放的秋菊,忽然轻叹一声:“这深宫里的日子,就像这四季更迭,转眼又是一年将尽。本宫这些日子总觉得力不从心,多亏有妹妹协助打理六宫事务,否则真要累坏了。” 林芳歌笑道:“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于和昭轻抿一口茶,状似无意地说道:“本宫听闻妹妹近来夜里常咳嗽?太医怎么说?” “劳娘娘挂念,不过是换季时的小毛病,不碍事的。” 尤湘灵抬头,意识到了有点不对劲。 有她在林芳歌身边,林芳歌自然不会生什么病。 于和昭突然提起,她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妹妹可要保重身体,”于和昭关切道,“六宫事务繁杂,若是累坏了身子,陛下该心疼了。不如这样,妹妹暂且将协理之权交出来,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尤湘灵惊了一下,不明白于和昭为什么突然向林芳歌发难。 庭院中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风掠过枯枝的簌簌声。 林芳歌垂眸看着杯中升腾的热气,半晌才抬眼笑道:“娘娘体恤,臣妾感激不尽。不过太医说了,臣妾这身子无大碍,适当活动反而有益。” 于和昭的笑容淡了几分:“妹妹这是信不过本宫?” “娘娘说笑了。”林芳歌不慌不忙,“臣妾只是想着,年关将至,六宫事务繁多,臣妾若能分担一二,也是应当的。” 尤湘灵在一旁听得心惊。 于和昭这是要收回林芳歌的协理之权,而林芳歌显然不愿放手。 两人言语间刀光剑影,却又都带着得体的微笑。 于和昭最后轻笑一声:“本宫只是担心妹妹太过操劳。既然妹妹坚持,那本宫也就不勉强了。” 林芳歌接过茶盏:“多谢娘娘体谅。” 尤湘灵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说起来,”于和昭话锋一转,“陛下前日还跟本宫提起,说妹妹宫中的墨菊开得极好。” 林芳歌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过是些寻常品种,比不得娘娘宫中的名贵。” “妹妹过谦了,”于和昭意味深长地笑道,“陛下可是赞不绝口呢。本宫想着,不如改日请陛下一同赏菊,妹妹觉得如何?” 尤湘灵松的那口气又提起来了,心中一紧。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若林芳歌不肯交出协理之权,于和昭便要插手她与皇帝之间的事。 林芳歌面色不改,依旧笑意盈盈:“娘娘提议甚好。只是臣妾宫中花木粗陋,这几日墨菊已近凋零,怕是要委屈了陛下和娘娘。不如等来年新栽的名种开了,再请娘娘和陛下一同赏鉴?” 这是在暗示需要时间考虑。 于和昭了然一笑:“也好。那本宫就等着妹妹的好消息了。” 两人又闲话了些家常,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临走时,于和昭特意命人包了一盒上好的茶叶送给她们二人。 “这茶最是润肺止咳,妹妹回去多喝些,”于和昭亲自递给林芳歌,意有所指,“有些事情,想清楚了反而容易放下。” 林芳歌恭敬接过:“多谢娘娘赏赐,只是……” 她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于和昭于和昭和林芳歌尤清霜同时起身,整理衣冠,恭敬地福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大步踏入殿内,目光在两位美人身上扫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爱妃们不必多礼。” 他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却已经黏在了站在一旁的尤湘灵身上。 “这位是……”皇帝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尤湘灵,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明知故问将话题带到她身上,“朕似乎在哪里见过?” 尤湘灵心头一紧,立刻低头跪下:“民女尤氏,参见陛下。” “哦?”皇帝走近几步,伸手就要去抬她的下巴,“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尤湘灵强忍厌恶,微微侧身避开,仍旧低着头:“民女卑贱之躯,不敢污了陛下的眼。” 皇帝脸色一沉,显然对她的回避感到不悦。 于和昭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柔声道:“陛下,这是臣妾新得的茶,您要不要尝尝?” 林芳歌也迅速反应过来,轻笑着挽住皇帝的手臂:“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凤仪宫?臣妾正和皇后娘娘说起您呢。” 皇帝被两位妃子一左一右围着,注意力稍稍被转移,但目光仍时不时地瞥向尤湘灵:“哦?说朕什么了?” 林芳歌娇嗔道:“说陛下近日忙于朝政,都不来看臣妾了。” 于和昭也适时奉上茶盏:“陛下为国事操劳,也该注意龙体。” 皇帝接过茶,敷衍地抿了一口,视线却再次落在尤湘灵身上:“这丫头倒是生得标致……” 153.郡主 林芳歌察觉到皇帝的意图,立刻笑道:“陛下,尤姑娘是长公主的义女,平日里不怎么出青叶阁,陛下自然见得少。” 皇帝挑眉:“是吗?” 他放下茶盏,径直走向尤湘灵:“既然如此,不如跟了朕,朕封你个才人如何?” 尤湘灵猛地抬头,有点想杀人了,但随即又克制住了杀意,迅速低下头:“民女身份低微,不敢妄想。” 皇帝见她拒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怎么?朕的恩典,你也敢推辞?” 于和昭见势不妙,连忙上前:“陛下,尤姑娘年纪尚小,不懂规矩,您别与她一般见识。” 林芳歌也赶紧打圆场:“是啊陛下,这丫头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您。不如臣妾陪您去御花园走走?” 皇帝冷哼一声,甩开林芳歌的手:“朕看你们是存心阻拦!” 他盯着尤湘灵,语气不容置疑:“今晚,朕要在龙床上见到她。” 于和昭脸色一变,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尤姑娘是长公主的人,您这样……” “怎么?”皇帝眯起眼睛,语气危险,“皇后这是在教朕做事?” 于和昭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臣妾不敢。只是尤姑娘并非宫女名册上的宫人,而是长公主的义女,按规矩,不该……”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朕要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芳歌脸色苍白,悄悄拉了拉于和昭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顶撞皇帝。 但于和昭却挺直了脊背,直视皇帝:“陛下,臣妾不能让她受委屈。” 皇帝怒极反笑:“好,很好!皇后如今是翅膀硬了,连朕的话都敢违逆!”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于和昭:“你给朕好好反省!至于这丫头……” 他阴冷地看了尤湘灵一眼:“朕迟早会得到她!” 说完,皇帝拂袖而去,殿内一片死寂。 待皇帝的脚步声远去,于和昭才仿佛脱力般跌坐在椅子上。 尤湘灵连忙上前:“娘娘……都是我连累了你……” 于和昭摇摇头:“不关你的事。陛下是什么德行,本宫心里清楚。” 林芳歌叹了口气,她犹豫了一下,道:“只是陛下既然盯上了尤姑娘,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于和昭眼中决绝:“本宫绝不会让他得逞。” 尤湘灵看着两位娘娘为自己担忧,心中既感动又愧疚。 “娘娘……”她轻声道,“若实在不行,我……” 她就想办法给皇帝点教训,比如像在原陵城教训李县丞周主簿那样,好好吓一吓他。 “住口,”但于和昭很显然误会了,她打断她,语气坚定,“本宫绝不会用你的清白去换一时的安宁。” 林芳歌也点头:“尤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 尤湘灵这次是真感动了:“谢谢你们……” ……………… 一封密信经由青叶阁悄悄送出宫去。 第二日,长公主气势汹汹地入宫来。 “姑母这是要去哪儿?”半路上,皇子乌景瑞恰好遇见,试图叫住长公主。 长公主脚步不停:“本宫要去问问你那父皇,还要不要脸面了!” 乌景瑞闻言一惊,连忙跟上:“什么?出了什么事?” 长公主冷笑一声:“你父皇明知尤姑娘是本宫义女,却还要强纳她入后宫,这是要乱了人伦纲常不成?” 乌景瑞脸色骤变:“还有这种事情?!” 绝对不行! 尤湘灵要是进后宫,对他和陆贵妃绝对没有好处!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御书房外,大太监李德全见势不妙,连忙上前阻拦:“长公主殿下,陛下正在批阅奏折……” “滚开!”长公主一把推开他,径直闯入殿内。 皇帝没有正在批阅奏章,反而在饮酒取乐,见长公主闯进来,眉头一皱:“皇姐这是做什么?” 恰好此时收到消息的尤湘灵急匆匆赶来,跟着一起进殿。 长公主二话不说,拉着尤湘灵说事情:“陛下,妾身今日来,是要讨个说法!” 皇帝看到尤湘灵,眼中有些许贪婪,随即又强压下去:“皇姐这是何意?” “陛下明知尤姑娘是妾身义女,却还要强纳她入后宫,这是要天下人看我们皇家的笑话吗?”长公主声音冰冷,“传出去,说陛下连自己的侄女都不放过?” 皇帝脸色一沉:“皇姐言重了。这丫头不过是个宫女,算什么侄女?” “宫女?”长公主冷笑,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妾身收尤姑娘为义女的文书,上有宗人府大印。陛下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皇帝接过文书扫了一眼,脸色越发难看。 乌景瑞见状,连忙上前劝道:“父皇,姑母所言极是。若强纳尤氏,恐有损皇家声誉。” 皇帝被众人围着,脸色阴晴不定。 他盯着尤湘灵,眼中满是不甘。 “陛下,”长公主乘胜追击,“妾身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如封尤姑娘个郡主之位,既全了妾身的颜面,也不损陛下威仪。” “郡主?”皇帝冷笑,“她一个宫女,凭什么封郡主?” “就凭她是妾身的义女,”长公主寸步不让,“陛下若执意不肯,妾身只好去太庙哭诉,请列祖列宗评评理了。” 意思就是,他要是不同意,那就干脆把这件事情闹大。 他也别要脸了。 皇帝脸色铁青,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朕就如皇姐所愿。” 长公主立即叩首:“妾身代尤姑娘谢陛下恩典。” ……………… 离开乾清宫后,尤湘灵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长公主扶起她,叹道:“傻孩子,跟本宫还客气什么。” 她回头看了眼乾清宫的方向,压低声音:“不过陛下不会就此罢休,你日后要更加小心。陛下这些年越发荒唐,本宫早就想给他个教训了。” 她握住尤湘灵的手:“从今往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郡主。” “殿下大恩,我没齿难忘。” 154.真假千金 “好了,不说这些了。”长公主笑了笑,“回去后本宫就命人给你准备郡主规制的衣裳首饰。” 三日后,尤湘灵以郡主身份正式入宫谢恩。 她特意绕道去了凤仪宫,想要探望多日未见的于和昭。 自从上次为了维护她和皇帝发生矛盾之后,才受宠没多久的于和昭又再次失宠了,就连林芳歌也受到了影响。 踏入凤仪宫时,尤湘灵明显感觉到气氛比往日冷清许多。 宫女们低头做事,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皇后娘娘近日可好?”尤湘灵轻声询问引路的宫女。 宫女面露难色:“回郡主的话,娘娘自那日与陛下争执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尤湘灵心中一沉。走到内殿门前,她轻轻叩门:“娘娘,我来看您了。” 里面沉默片刻,才传来于和昭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尤湘灵看见于和昭独自坐在窗边,桌上摆着的午膳几乎没动过。 “娘娘……”尤湘灵心快步上前,“我特来谢娘娘当日相护之恩。” 于和昭这才回过神,连忙扶起她:“快起来。你现在是郡主了,不必行此大礼。”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册封礼还顺利吗?” “托娘娘的福,一切顺利,”尤湘灵仔细观察于和昭的神色,“娘娘可是身子不适?怎么消瘦了?” 于和昭摇摇头,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国公夫人到——” 于和昭脸色一变,迅速对尤湘灵道:“你先去偏殿避一避。继母今日要来。” 尤湘灵会意,立刻退到隔壁房间。 关上门,她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于和昭,你这是做什么?装病给谁看?” 透过门缝,尤湘灵看见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妇人昂首阔步走进来,正是镇国公续弦夫人。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一看就不是善茬。 于和昭站起身,声音冷淡:“母亲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贵干?”继母冷笑,“你还有脸问?国公爷让你想办法笼络皇帝的心,你倒好,三天两头得罪皇帝,还躲在宫里装病!” “什么装病?本宫身体不适,难道还要向继母报备不成?” “放肆!”继母猛地拍桌,“别以为当了皇后就了不起了!要不是国公府栽培,你能有今天?” 于和昭不慌不忙地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母亲说笑了。本宫能有今日,难道是本宫求来的吗?倒是国公府……这些年,捞的好处还少吗?” 继母气得脸色发青:“好啊!翅膀硬了是吧?别忘了,你那些把柄还在国公爷手里!” “把柄?”于和昭轻笑一声,“继母指的是什么?” 她放下茶盏,声音陡然转冷:“本宫劝你们省省吧。这些年你们威胁得还不够吗?” 她只恨皇帝懦弱无能,她明明提供了把柄,他却没能力对抗镇国公府。 尤湘灵在隔壁听得心惊肉跳。 原来于和昭与镇国公府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 继母突然阴森一笑:“于和昭,你真以为自己赢定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真正的于家大小姐找到了。” 于和昭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没想到吧?”继母得意洋洋,“你是个冒牌货,有人把你和国公府的真千金对调了。国公爷已经派人去接了,不日就会进京。” 她恶意地笑着:“你说,要是陛下知道他的皇后是个冒牌货,会怎么样呢?” 于和昭有些震惊:“这不可能……” “不可能?”继母嗤笑,“可惜这就是真的。现在,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于和昭猛地站起身:“你们敢!” “怎么不敢?”继母有恃无恐,“你以为陛下会护着你?” 她转身走向门口:“好好想想吧,三日后我再来听你的答复。” 等继母带着人离开,尤湘灵立刻冲进内殿。 只见于和昭坐在椅子上,满脸不敢置信。 “娘娘……” 于和昭缓缓抬头,眼中满是绝望与不敢置信:“尤姑娘,你都听见了?” 尤湘灵点点头,轻声道:“娘娘别急,事情未必如她所说……” “不……”于和昭苦笑,“我只是在想……尤姑娘,若我真不是于家血脉,那我是谁?我的亲生父母又在哪?” 尤湘灵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紧紧回握她的手:“娘娘,不要慌张,为今之计,我们得先调查清楚。” 于和昭怔怔地看着她:“你说得对。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若他们真能找到那个所谓的真千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尤湘灵犹豫了一下:“娘娘,要不要把此事告诉长公主?或许她能帮上忙……” 于和昭摇摇头:“暂时不要。这件事牵连太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姑娘,这件事情,我恐怕还需要拜托你。” “娘娘是要……” “查清真相。若我真是冒牌货,也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尤湘灵看着于和昭,忽然觉得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此刻更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随时准备刺向敌人的咽喉。 “娘娘放心,我一定办妥。”她郑重道。 于和昭轻轻抚过她的发梢:“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先保全自己。” ……………… 尤湘灵将打听事情的任务交给了伏锦。 三日后,伏锦便带来了消息。 “湘灵,有问题,”伏锦压低声音,“我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镇国公府声称找到的那位‘真千金’,今年才十七岁,比皇后娘娘小了两岁。” 尤湘灵眉头一皱:“这不合常理。若皇后是被调包的,那假千金应该和真千金年纪一样大才对。” 伏锦点点头:“更蹊跷的是,镇国公夫人继母所生的长子,恰好也是十七岁。” 尤湘灵心头一震:“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真正被调包的可能是于家大公子,”伏锦谨慎地说道,“但苦于没有确凿证据。” 尤湘灵沉思片刻:“我亲自去镇国公府查探一番。” 155.去见见真千金 当夜,尤湘灵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潜入了镇镇国公府。 她借着植物异能的帮助,很快找到了镇国公书房的位置。透过窗缝,她看见镇国公正与继母低声密谋。 “老爷,于和昭那丫头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继母咬牙切齿,“今日我去宫里,她竟然敢顶撞我!” 镇国公阴沉着脸:“还不是你沉不住气!” “我这不是着急嘛!”继母辩解道,“眼看着她在宫里站稳脚跟,若再不控制住她……” 镇国公冷哼一声:“控制?你以为凭一个假千金的谎言就能控制她?于和昭那丫头精明得很,早晚会查出真相。” 尤湘灵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个字。 “那怎么办?”继母急了,“那丫头身世若被揭穿,咱们的儿子就完了!” 镇国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于和昭相信她才是冒牌货。只要她信了,就会乖乖听我们摆布。” 继母犹豫道:“可那丫头倔得很,万一她不信……” “由不得她不信!”镇国公冷笑,“我已经派人伪造了当年的接生记录,还买通了几个老仆人作证。再加上那个‘真千金’,她不得不信!” 果然。 真正被调包的是镇国公府长子! 镇国公夫妇为了掩盖这个秘密,竟要反咬一口,诬陷于和昭是假千金! 正当尤湘灵准备离开时,忽听镇国公又道:“对了,那个找来的丫头安置好了吗?” “放心吧,”继母得意地说,“那丫头已经住下了,和儿子玩得很不错。虽然行为有点奇怪,但脑子不太好使,完全没发现自己被利用了。” 镇国公眉头微皱:“她当真没起疑?” “老爷放心,”继母掩嘴轻笑,“那丫头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我们给她好吃好喝,又告诉她马上就能当千金小姐,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镇国公这才满意地点头:“那就好。记住,一定要看紧她,别让她乱说话。” “我省得的。”继母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已经派了心腹日夜盯着。等时机成熟,就带她进宫认亲,到时候由不得于和昭那丫头不信!” 窗外的尤湘灵听到这里,悄无声息地退去。 借着夜色的掩护,她迅速离开了镇国公府。 回到宫中,尤湘灵立刻将探听到的消息禀报给于和昭。 “娘娘,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尤湘灵低声道,“镇国公夫妇找来的那个真千金,似乎是个心智有缺陷的姑娘,完全被他们操控着。” 于和昭冷笑一声:“果然是我那好继母的手段。找个傻子来冒充,既好控制,又不会穿帮。” “更可怕的是,”尤湘灵补充道,“他们让那姑娘与长子朝夕相处,恐怕是想培养感情,将来好顺理成章地让她认祖归宗。” 于和昭眼中寒光一闪:“好一招一石二鸟。既控制了我,又给那个野种铺好了路。” 她沉思片刻:“尤姑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明日请你以郡主身份去一趟镇国公府。” “娘娘的意思是……” “趁我那好父亲和继母不在时去,”于和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不是说那真千金脑子不太灵光吗?或许能从她口中套出些话来。” 于和昭又给了她一个令牌,告诉她,有了这个令牌,就如皇后亲临,他们必须要给她这个面子。 尤湘灵想了想,便答应了:“好。” ……………… 次日一早,尤湘灵便以拜访镇国公府的名义递了帖子。 她特意选了个镇国公上朝、继母去寺庙上香的日子。 镇国公府的管家见是新封的郡主到访,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迎进花厅奉茶。 “郡主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要事?”管家恭敬地问道。 尤湘灵微微一笑:“本郡主听闻镇国公府花园景致极佳,特来赏玩。怎么,不欢迎吗?” 管家连忙赔笑:“郡主说笑了。只是镇国公爷和夫人都不在府上,恐怕招待不周……” “无妨,”尤湘灵摆摆手,“本郡主就是图个清静。对了,听闻府上来了位远亲?何不请来一同赏花?” 管家脸色微变:“这……” “怎么?”尤湘灵挑眉,“难道传言有误?” “不不不,”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是表小姐身子不适,恐怕不便见客……” 尤湘灵突然沉下脸:“管家这是要赶本郡主走?” 管家吓得连忙跪下:“郡主恕罪!小的这就去请表小姐!” “罢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尤湘灵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省的他们私底下做什么手脚。 管家愣了愣,但没敢反驳。 尤湘灵跟着管家穿过回廊,经过一个拐角,却听见两个小厮在角落窃窃私语—— “今天小少爷一大早就去见那位真千金了,我路过看了一眼,二人相处的很融洽,不像小少爷平日里和大小姐那样,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大小姐指的自然是于和昭了。 尤湘灵停下脚步,眼神制止了要呵斥小厮的管家,默不作声听着那二人议论。 “是啊,我远远瞧着,那位真千金也比大小姐要和善许多。对了,所以大小姐是那个冒牌货?” “恐怕是了,咱们国公府原来不就这么一个小姐吗?真好,真千金回来了,正好能把这冒牌货赶走。” “恐怕赶不走吧,大小姐现在已经是皇后了……听说还和那什么新封的郡主交好。” 突然被提到,尤湘灵挑了挑眉。 “唉,那个什么郡主,你可别提了,她一个女儿家不学女红,不读女训女戒,反而像个男人一样学医术,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就是,抛头露面的,也不嫌丢人。也就是长公主惯着她,要换了平民家,她这样的,白给我我都不要。” 说来说去都是和他人一样的词也没什么特别的消息,而且尤湘灵听的有点火大,也便不再听他们废话了。 随着管家一声呵斥,两名小厮一惊,转过头来看见尤湘灵时更是面如土色,双腿颤颤一下子便跪倒在地,恐慌的样子半点没有方才大肆点评她时的兴奋。 156.你也是穿越的? 她也懒得与他们废话,只转向管家,似笑非笑问道:“管家,你们家的下人堂而皇之编排郡主与皇后,该当何罪?” 管家冷汗都下来了,根本不敢包庇:“堵住嘴拖到外面打四十大板,赶出国公府。” 立刻就有下人上前,将他们求饶的话统统用破布堵在了嘴里,拖死狗般地拖了出去。 随后,尤湘灵继续前进。 到了目的地,她抬手屏退下人后,自侧门进了堂屋。 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容貌俊俏的少年人和他身后的女孩。 那少年人有着漂亮的皮囊,一双猫儿似的圆眼睛眼位上挑,此刻昂头看着她,带出几分得意与傲慢:“你就是那个什么郡主?于和昭让你来的?于和昭也没想到吧,她也有今天!” 他身后的女孩目光直视着她,眼神上下扫视打量着她。 尤湘灵抬手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于少爷,你说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什么叫皇后也有今天?” “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呢?”于乐贤冷嗤道,“现在谁不知道,咱们国公府的真千金回来了?” “是啊,”尤湘灵视线无声于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女孩,“真千金回来了。” 至于真千金,自然便是她面前的女孩。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妹妹叫什么名字。”尤湘灵缓步走向那女孩。 于乐贤却先一步挡在她面前,如同打了胜仗的猫咪般高高在上昂头睨她:“你是什么东西?还叫妹妹呢?你不会还真当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吧?”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眼中恶意几乎要溢出:“你就是一个贱命,巴结上长公主才有了今天。你去告诉于和昭,现在真千金回来了,她个假货以后少在我面前摆架子。” 尤湘灵本就心情不大好,见于乐贤这般得寸进尺,她眼睫微垂,神色露出几分不耐:“于少爷,我记得我刚刚给过你脸了。” 反正她这次来,就是按照于和昭的意思,要来踢馆子的,不需要给他们太多好脸色。 于乐贤似乎脸上嚣张的笑容一僵,眼中流露些许惊讶,似是没想到就现在这种情况她的态度居然还这么高傲。 尤湘灵看着他变幻的表情,心中的烦躁突然就找到了发泄的方法。 “而且,你好像没搞清楚情况。”她说。 “什么意思?”他问。 尤湘灵与他对视,嘴角一点点勾起,露出一个笑容。 于乐贤皱眉:“你笑……” 下一秒,尤湘灵狠狠一脚踹在了他膝盖上! “啊!” 伴随着于乐贤的一声惨叫,他身子一软,跪趴在了地上。 他的嗓音因疼痛而颤抖:“尤氏!你、你疯了吗?” 尤湘灵抬脚踩在他肩膀上,用力将他踩在脚底:“被抱错的是你,你个假货。” 于乐贤本来还在挣扎,闻言,却一下子呆住了:“什、什么?……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双绣花鞋从他肩上移开,转而踩在了他脸上,脸上肌肤与地面摩擦,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谁让镇国公不止一个夫人呢?我猜,你一定不知道真千金年纪和你一样大,而你们的年纪又比皇后娘娘小了两岁。” 这下,轮到尤湘灵对他露出恶意的笑了:“但你没想到,这个故事不是真假千金,而是真千金假少爷。” “你一定是在骗我!”于乐贤犹不相信,嘴硬反驳,试图挣扎。 “我何必骗你?”尤湘灵轻飘飘打碎他的希望,“这件事情,镇国公也知道,你母亲也知道,你姐姐也知道。” 于乐贤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不、不……” 尤湘灵正想再继续嘲讽他两句,却听一声厉喝——“住手!” 一抬眼,就见那“真千金”一阵风似得冲过来。 只不过,她似乎有些穿不惯这长裙,一不小心踩住裙摆,踉踉跄跄地就要朝她这儿撞来。 尤湘灵起身后退两步,这才避免了被推倒在地的命运。 只见真千金好歹还是稳住了没摔倒,毫不尴尬地先蹲下身扶起瑟瑟发抖的于乐贤,而他则抽泣道:“谢谢你,可心。” 于可心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尤湘灵:“你这个人也太蛮不讲理了!就因为他不是镇国公亲儿子,你就瞧不起他,对他动手吗?!” 她说得义愤填膺,正气凛然,尤湘灵却只觉得可笑。 “哦,所以,你是站在什么立场指责我的呢?”她问。 于可心回答地字字铿锵:“当然是站在正义的立场!” “那看来你的正义会选择性眼瞎啊。于乐贤欺辱我的时候你看不见,等我还手了,你倒是跳出来伸张正义了。”尤湘灵嗤笑。 “你也太敏感了,”于可心理直气壮,“他就说了你两句而已,你就斤斤计较要打他。” 尤湘灵低头,居高临下俯视这对男女。 于可心倒是胆大地很,昂着头与她对视:“你看什么看?你只不过是仗势欺人而已!要是你不是郡主,你现在早就跪地求饶了!” “是吗?实际上,哪怕是真千金真少爷,我也照打不误。”尤湘灵微笑。 毕竟她是连皇帝都敢打的人。 不过尤湘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加上时间也不多了,她准备离开了。 至少任务已经完成了。 而且意外的是,被找回来的“真千金”居然不是她和皇后猜想的那样,是一个心智残缺的人……呃,虽然确实不太聪明。 尤湘灵离开后,于乐贤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于可心:“你胆子真大?” 先前他是以为于和昭要成为冒牌货弃子了,才敢嚣张。 结果发现不是,立刻就怂了。 于可心道:“怕什么?她是郡主,但我也是真千金,她凭什么敢对我动手?” 于乐贤撇了撇嘴:“她怎么不敢?你没发现她进来之前还屏退下人,一开始就做好动手准备了吗?……” “那夫人和镇国公呢?他们不管吗?!”于可心尤有些不甘心,牙咬了又咬,“我就不信,我会斗不过几个原住民……” 157.来不及逃跑了 尤湘灵欺负完于乐贤和于可心,正准备离开,却被管家拦住了。 她正头痛,忽听下人来报,说镇国公回来了,已备好晚膳,叫她过去一同用膳。 啊哦,跑不了了。 尤湘灵顿了顿,也没怂,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去见了镇国公。 到了地方,于乐贤与于可心都在了。 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跪在地上的于乐贤抱住镇国公的大腿,嚎啕大哭:“爹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镇国公目光锐利迅速扫视一圈,迅速落到了刚进门的尤湘灵身上:“郡主?” 尤湘灵短暂沉默,理了理衣袖,上前行礼:“镇国公好,于少爷对我出言不逊,我便略施小惩,不想惊扰了国公……” “略施小惩?!”于乐贤失声尖叫,抬头指着自己的脸让镇国公看,“爹爹明鉴啊!我、我只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便打我,还踩我的脸!” 脸上,一边是鞋印,一边是和地面摩擦出的血痕。 镇国公看着哭哭啼啼的小儿子,脸上满是泪痕,混着灰和血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虽可怜但他实在是看不上这掉价的模样,面上微不可查地流露出一抹嫌弃,但很快被掩盖过去。 “爹爹,她就是仗着您和娘都不在,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辱我们!爹爹,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于乐贤哭喊。 于可心也落井下石道:“这样的毒妇,一定要好好整治。” “真是会避重就轻啊,”尤湘灵幽幽开口,“要不要我让人复述一下,你们所谓的‘说了两句’,说得到底是什么?” 于乐贤哭声一滞,短暂心虚之后,哭得更大声了:“不管是什么,你都对我们动手了!” 尤湘灵不语,看向镇国公。 她心里很清楚,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争辩并没有意义。 唯一要紧的,便是镇国公的态度。 而镇国公目光巡视,最终带着怒意的目光落在了尤湘灵身上。 尤湘灵明白了。 下一刻,镇国公开口怒斥:“郡主,你也太不像话了!我视你为贵客,你便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身为客人,不仅不好好与主人家和平共处,反而对他们拳脚相向,你当这是在军营吗?!我要是还不回来,你是不是准备拔刀割下他们的脑袋?!” 尤湘灵垂下眼,袖中手握成拳。 日他仙人的,早知道会被抓包今天就早点打完这两个傻逼跑路了。 什么?为什么不能忍着不动手? 不可能的,忍不了一点。 那边镇国公厉声呵斥她,于可心和于乐贤又支棱起来了,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唱一和开始添油加醋。 只不过,于乐贤承担了唱白脸的角色,抱着镇国公膝盖哭得梨花带雨:“爹爹啊!她还骂我是蠢材,还说要把我赶出王府让我卖身去……爹爹,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呜呜呜……” 尤湘灵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她有说过这话? 镇国公想往前走两步,却被他抱住腿,不得不拖着他一起走,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现在的情况,他知道这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他儿子也知道他不是他亲生父亲。 但是…… “好了好了,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赶你走呢?” 于乐贤吸了吸鼻子:“多谢爹爹,我就知道爹爹不会抛弃我的!” 镇国公看着他闪亮的大鼻涕,生怕他一低头抹自己腿上,趁他手一松赶紧把腿抽走,大步流星走到座椅旁坐下,动作之快生怕被追上似得。 而负责冲锋陷阵的于可心则是开口:“爹爹,她实在是太过分了!您一定要狠狠教训她!好让她再也不敢露出这种嚣张的嘴脸!” “我自是要教训她,”镇国公斥道,“郡主,还不向你少爷妹妹道歉?” 尤湘灵闻言一怔,随后松了一口气。 只是道歉而已,看来比起这两个货色,镇国公果然还是不愿意得罪她,与她背后的势力的。 她顺杆就下,露出笑容,侧头示意侍女端上礼盒:“是我的错,是我太鲁莽了,一时冲动,伤了你们二人。这是我一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还望二人原谅我这一次。” 好话她还是会说的。 镇国公满意点头:“好,那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什么?”于可心一怔,不敢置信,“就这样?” 镇国公打圆场道:“好了,你才回府,大家还是和气些,我过后还会禀告长公主,让她教训她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于可心脸色难看,似乎很想发泄心里的怒火,但最后还是强行忍了下来:“可心,我叫于可心。” “可心?这名字有些敷衍,不如我再给你取一个?” “不,这名字是我爸妈……爹娘给我取的,我不换。”于可心毫不犹豫地拒绝。 尤湘灵侧头看了她一眼——爸妈? 她的心怦怦直跳起来。 她也是穿越者?! “你喜欢的话,那就不换了,”镇国公只想着赶紧跳过这个话题,“来来来,用膳。” 四人于是依次落座。 尤湘灵虽然是个外人,但也不和他们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吃顿好吃的。 整个用膳期间都很安静,尤湘灵忙着吃饭没有说话的兴致。 于可心一天之内两次吃瘪,现在正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吃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于乐贤好几次看向她,可惜她都没有回应。 于乐贤有些苦恼地抬头,猝不及防和尤湘灵对上视线,她冲他微笑,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没握住筷子,随后就老老实实和于可心一起低头吃饭了。 镇国公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自顾自吃菜喝酒不亦乐乎。 一顿饭结束,各怀鬼胎的三人纷纷告辞。 天色已暗,下人持着灯笼开路,尤湘灵走在前边,忽而顿住转身,看向走在她身后的于乐贤与于可心。 见她忽然转身,于乐贤立刻警惕地看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而她的视线径直略过他看向于可心,笑:“妹妹今晚格外沉默啊,我还以为,妹妹会有很多话想说。” 与于乐贤不同,于可心反而被激起了几分怒气,上前两步凑近她,目光对视时愤愤道:“你别以为我怕了你。你等着,我迟早有一天会打败你,到时候,你会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158.文抄公 “哦,拭目以待。”尤湘灵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 面对她这样漫不经心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的态度,于可心气红了脸,一把甩开于乐贤来扯她的手,跺了跺脚,一头冲入黑暗跑开。 于乐贤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追了上去。 于可心一路跑到湖边才停下,周围有着石灯倒还算明亮,她低头看见平静的湖面倒映出她恼羞成怒的狰狞神色,气不打一处来,捡起石头狠狠砸向湖面打碎了这一切。 “你在搞什么?”于乐贤这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语气也不太好,“怎么了?被气得想投湖自尽了?” “你才投湖自尽!”于可心狠狠瞪他,又咬牙切齿,“我不会放过她的!” “省省吧,弄得好像你有能力不放过她一样,”于乐贤撇了撇嘴。 “那是你没用,你的思想有局限性,我不一样!” “你厉害,你一天之内败了两次,”于乐贤翻了个白眼,“你有本事就赢一次啊!” “我当然能赢,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于可心看向他,又恢复了自信,“有一点,是你们永远都比不上我的!” “什么意思?” “你等着瞧吧,我会让大家看到我有多出色!” ……………… 他们之间的对话,尤湘灵是不知道的。 她只是去向于和昭说明了情况,两人笑了好一会儿,一致认为不足为惧。 接下来,皇帝府居然安分守己了好几天,根据眼线回报,于可心一直在打听她与于和昭的动向,着重打听了最近有没有什么诗会,宴会。 正巧,皇帝新建了个花园,邀请了几个朝臣同赏。 她想,于可心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于是,她和于和昭立刻派人去向皇帝表述要一起参加,皇帝很快便答应了她同游的要求,但拒绝了皇后的。 看来……皇帝对她还是贼心不死啊。 到了游园那一日,来了不少美人,那些人看见她,倒也是见怪不怪了,有几个朝臣忍不住皱眉,但最终没说些什么。 随后,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园子去。 到了园子门口,只见于可心一身月白齐腰襦裙,披水蓝披帛,挽着留仙髻用珍珠点缀,略施粉黛如出水芙蓉,早早等待着他们了。 众人脚步一顿,视线纷纷看向皇帝,皇帝眼中有惊艳之色,随后居然大笑着向他们介绍:“诸位有所不知,这是镇国公的小女儿,可心,快来。” 尤湘灵有点惊讶。 看来于可心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皇帝搭上线了。 于可心提着裙摆过来了,羞答答红着脸向诸位官员福身:“见过诸位大人。” 尤湘灵感觉她的行为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倒是柳美人忍不住笑出声:“妹妹这两日,没跟着嬷嬷学规矩吗?居然拎着裙摆跑步,不先向陛下见礼,却反而先向大臣见礼,实在是让人……贻笑大方。” 尤湘灵明白了。 于可心见此情况,显然也明白自己闹笑话了,她愣了愣,转而委委屈屈看向皇帝:“陛下,我是在贫苦人家的长大的,没条件学这些。但我真的很努力了,但姐姐为什么却还要不依不饶,瞧不起我,还要当众嘲笑我呢……” 于可心咬了咬嘴唇,强行挤出两滴泪来:“陛下,我今日是想与陛下亲近才来的。既然陛下与姐姐都嫌弃我,我还是告退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不出意外的,皇帝伸手拉住了她:“哪有的事,一同游园吧。” 于可心停下脚步,掩去嘴角笑意,回头惊讶道:“真的吗?陛下不像姐姐一样嫌弃我吗?” “怎么会?”皇帝扭头斥责柳美人,“你身为后妃,怎可在外人面前让别人下不来台?” 柳美人不情不愿地低头认错:“是,臣妾知错。” “好了好了,进园子吧。”皇帝摆手,此事到此为止。 众人进了园子,于可心强行挤开柳美人,站到皇帝身边,搀着他姿态亲昵,还不忘侧头挑衅地看向她。 哦,还有尤湘灵。 尤湘灵往外避了避,直接转过头去不看她,懒得和她计较。 园子修的很漂亮,阆苑琼楼,水木清华,众人赞叹不已。 行至一池含苞待放的荷花前,众人更是驻足不前。 就连尤湘灵都有些惊讶了。 要知道,这可是秋冬交界之时。 这个季节,居然还有荷花盛放,实在是让人意外。 于可心忽然出声:“陛下,见此情景,我想作诗一首。” “哦?”皇帝挑眉,“好啊,那你便作吧。” 尤湘灵看向于可心,她的直觉告诉她,于可心要开始作妖了。 只见于可心清了清嗓子,不假思索开口道:“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此诗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就连尤湘灵也怔了一下。 这诗她熟啊…… 这不是杨万里的《小池》吗?! 不过,她知道,但是很憋屈的不能说。 而且,还得看着不知道的人大为惊艳并且夸赞文抄公—— “妙啊,太妙了!”先是一青衣官员抚掌赞叹,“于小姐文采斐然!” “是啊,如此精妙诗句,于小姐竟是信手拈来,实在是让我等自愧不如!”紧接着又有人跟着夸赞。 于可心神色得意,却摆手故作谦虚:“谬赞了,我自小便爱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想来也是和荷花格外有缘,才能出口成诗。”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句一出,众人更是惊叹万分。 有官员赞道:“于小姐出口成章,这般年纪便有这样的文才,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啊,于小姐这样的才华,找遍整个皇帝府城都没有人能与之一较高下。” 更有自朝廷来的朝臣道:“莫说皇帝府,即便是皇都,能作好诗的不少,但要像于小姐这样无需细细斟酌词句便能出口成章的,还真没有。” “若是于小姐进京赶考,必能高中状元!” 于可心被吹捧的有些飘飘然了,她眼珠子咕噜一转,看见了神色莫名的尤湘灵,不怀好意地开口:“郡主姐姐,你不作诗一首吗?” 159.剽窃被抓包 突然被点到名字,众人纷纷看向她,尤湘灵也装不了低调了。 “不了,我不如妹妹才华横溢。”她摇摇头,拒绝道。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揭穿于可心。 但是不行。 于可心却不依不饶:“姐姐不要拒绝呀。你看,我自小流落在外,都没读过多少书,都能作出这样的诗,姐姐想必一定能作出更好的诗吧?还望姐姐不要藏拙,快快给我们露一手吧。” “并非藏拙,只是我也是一个种地的农民出身,妹妹莫要为难我了。”尤湘灵再次拒绝。 于可心佯怒:“姐姐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吗?” 她故意让尤湘灵下不来台,若是她作诗了,便是自取其辱。 不作,便是瞧不起众人。 “好了,”皇帝开口,“想来这方面,她确实不如你。” “什么?不可能吧?”于可心惊讶捂嘴,“姐姐居然还不如我一个只认识几个字的人吗?” 她笑眯眯看向尤湘灵:“还是姐姐幸运,大家都很包容,要是换了我先前的地方,早被人骂‘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有官员追捧:“于小姐有大家风范,诗词造诣无人能及。” 也有人窃窃私语:“这于小姐确实比郡主优秀太多,性子也比郡主温和,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比郡主好太多了。” 尤湘灵感觉自己果然是好脸色给多了。 但很可惜不能动手。 于是她想了想,和后宫这帮人混多了,她脑筋也灵活了起来,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主意。 顿了顿,她开口道:“妹妹之诗,我自愧弗如,只盼妹妹能再作几首,让我好好学习。” “这有何难?”于可心笑容愈发猖狂,“毕竟我不像有些人,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个绣花枕头。” 尤湘灵忍了,微笑道:“妹妹方才关于荷花的诗做得非常好,不如再作几首吧?” 于可心当然不会拒绝这个让她大展身手的机会:“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立刻有官员鼓掌道:“好文采!寥寥几句,诗中景象便跃然于眼前!” 有人细细品味:“妙哉,听于小姐作诗,实乃我等之幸。” “于小姐实乃皇都第一才女!” “诸位谬赞,容我再作一首,”于可心得意极了,“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这简直是绝句啊!”有官员直言,“我等甚至想拜于小姐为师了!若于小姐愿教导我等一二,我等不胜感激。” 听有人投诚,于可心飘飘然了,目光看向还未开口的其余官员,意义不言而喻。 “妹妹再作一首吧,大家都等着呢。”尤湘灵开口。 “行吧,再给你们露一手,”于可心骄傲道,“借问剡中道,东南指于乡。舟从广陵去,水入会稽长。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辞君向天姥,拂石卧秋霜。” 此诗一出,四下皆寂。 众人纷纷惊异地看向她,一时之间,他们互相对视,竟没有人出声。 见众人都被自己的诗震惊到,于可心得意洋洋地看向尤湘灵,挑衅道:“姐姐,你觉得如何?” “好极了,还有吗?” “当然!”于可心张嘴,却突然卡壳了,停了好几秒都没说出来新的诗。 她存货用完了。 为掩饰尴尬,她轻咳两声,又想拉踩尤湘灵:“我有些累了,姐姐,不如还你来作诗吧。我知道姐姐文采不如我,但何必拘谨?大胆作诗便是了,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是不会有人嘲笑我,因为我们都在怀疑你,”尤湘灵看着她,笑容真切,“刚刚突然停住,是因为剽窃别人得来的诗词都用完了吧?” 于可心大惊失色,却强作镇定:“胡说八道!你休要污蔑我!你嫉妒我是才女,便可以在这里造谣污蔑我吗?” “污蔑?那妹妹能否解释一下,你所作诗句之中,溪亭、西湖、剡中、于乡、广陵、会稽、天姥分别是哪儿吗?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皇都乃至于附近行省有这些地方。” 于可心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她背出那首《别储邕之剡中》后,所有人都安静了。 溪亭和西湖还可以糊弄过去,但这首诗,出现的地名实在是太多了。 这里的原住民没听说过她那个世界的诗,自然,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些地点。 她露馅了。 她仍有些不甘,结结巴巴狡辩道:“这些诗都是我原创的……那、那些地名,是我以前游历的时候去过的。” “是吗?可是负责养育你的人,以及所有认识你的人,都告诉我们你从未远行过。”尤湘灵毫不留情戳破她的谎言。 镇国公府真千金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突然多了一个女儿可是大家都关注的事情。 自然,调查的人不少。 于可心的背景早就被人扒干净了。 尤湘灵:“于可心,剽窃他人的成果用来给自身赋予虚假的荣誉,这是一件很卑劣的事情。” 于可心自知已无法挽回,双股颤颤,甚至不敢看其他人的脸色。 然而,那些质疑与指责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她耳朵里—— “这实在是太恶心了,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刚刚居然还为她说话?老天爷,这简直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简直卑鄙!我看这才是真的将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从头到尾,恐怕只有‘只认识几个字’是真的吧?” “这样看来,郡主好太多了,她连给郡主提鞋都不配!” 更有官员直接向皇帝道:“王爷,于小姐剽窃行为令人发指,请一定要严惩,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表率!” 他们都是读书人,是最不能容忍文学成果被人冒领的情况的。 于是,众人纷纷请愿要严惩于可心。 于可心面如土色,摇摇欲坠。 尤湘灵在一旁煽风点火:“陛下,此事若不惩治于可心,恐怕要坏了您的名声,大家都要以为您有意包庇剽窃之人,届时,天下读书人恐怕都要群起而攻之了。” 虽然有所夸大,但确实是事实。 皇帝立刻怒喝于可心道:“蠢货!还不跪下!” 160.想入宫 于可心被吓得一个激灵,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磕到碎石生疼,却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把她带下去,打她顿板子,打完也别休息了,送她回镇国公府,跪在祠堂里再把四书五经都抄一抄,”皇帝顿了顿,又道,“再找个婆子时刻看管她,不许她出门半步!” 立刻有人上来将哭喊着的于可心拖走。 尤湘灵笑吟吟看着,感觉阳光都明媚了不少。 又打板子又罚跪抄书的,整完这一套于可心不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都算她命硬。 ……………… 半个月后。 凤仪宫。 “娘娘可知道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又闹出笑话来了?”尤湘灵笑着来到于和昭面前坐下。 于和昭倚在凤榻上,闻言冷笑一声:“可不是么,那丫头竟敢在御花园里装作偶遇皇上,还故意将茶水泼在自己衣襟上……真是把勾栏院里的下作手段都使出来了。” 先前于可心被罚,众人都以为于可心乃至于镇国公府能安分好一会儿。 可惜,她们都低估了这家人。 于可心挨完罚,休养好之后,居然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起来。 “说起来……皇上怎么说?”尤湘灵凑近了些。 “当时柳美人也在场呢,当场就命人将她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这可真是……丢人现眼。你那继母怕是气得跳脚了吧?” “她?她倒是聪明,第二日就带着于可心进宫请罪,说什么‘小女无知冒犯天颜’,装得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娘娘没趁机踩上一脚?”尤湘灵挑眉问道。 “何必我亲自出手?她们都见不到皇上,柳美人当场就斥责我继母教女无方,罚她闭门思过三个月。” “痛快!”尤湘灵拍手笑道,“那于可心现在如何了?” “在家要死要活的,”于和昭嗤笑一声,“听说整日哭闹着要进宫,说什么‘她不可能输给土著’……真是疯言疯语。” 尤湘灵顿了顿:“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让她进来,”于和昭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进来送死。” “娘娘可想清楚了?”尤湘灵愣了一下 压低声音,“毕竟是自家姐妹,若做得太明显……” “姐妹?”于和昭冷笑,“她们娘亲何曾当我是姐妹?我母亲尸骨未寒,那继母就迫不及待地进了门,不出两年就生下了那孽种!” 尤湘灵叹了口气:“镇国公夫妇确实不是东西。不过娘娘如今贵为皇后,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她还是觉得让于可心进宫不是什么好主意。 明明知道她不安好心,为什么又要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呢? “尤姑娘,你不懂,”于和昭神色阴郁,“她们不死,我寝食难安。你可知道,镇国公府最近在朝中动作频频,我那‘好父亲’更是四处结交大臣,打的什么主意,你我心知肚明。” 尤湘灵神色一凛:“他们竟敢……” “有何不敢?”于和昭冷笑,“皇上子嗣单薄。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说那继母会不会把她女儿塞进宫来?” 尤湘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 镇国公夫妇只是想把于可心塞进来而已,不是想造反。 “所以娘娘打算先下手为强?”尤湘灵转变思路。 于和昭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于可心不是想进宫吗?我成全她。只是这深宫大院,死个把人再平常不过了。” “娘娘既已有了决断,不知打算如何行事?总要有个章程才是。” “急什么?先让她们母女欢天喜地地进来,本宫自会给她一个‘机会’。这深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娘娘高明。” ……………… 一段时间后,凤仪宫内。 “臣妇携小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继母身着正装,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身后的于可心却只是草草福了福身,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殿内陈设。 继母不是第一次入宫了。 只不过这一次,由于就连吃瘪,她的态度格外谦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眼高于顶。 “起来吧,”于和昭端坐凤座,语气平淡,“赐座。” 尤湘灵坐在下首,含笑看着这对母女:“多日不见,夫人气色越发好了。” 继母勉强笑道:“托郡主的福。” 于可心却冷哼一声:“我娘亲的气色,与郡主何干?” 殿内气氛顿时一凝。 继母慌忙扯了扯女儿的衣袖,于和昭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尤湘灵不慌不忙地摇着团扇:“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在为上次花园的事耿耿于怀?” “你!”于可心涨红了脸,“那日若不是你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我怎会……” “于可心!”继母厉声喝止,“在娘娘面前不得无礼!” 于和昭冷冷开口:“看来本宫这个妹妹,是越发不知礼数了。” 于可心不服气地嘟囔:“分明是她……” “啪!” 于和昭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放肆!尤姑娘是本宫的贵客,岂容你如此冒犯?” 继母连忙拉着女儿跪下:“娘娘恕罪!于可心年幼无知,口无遮拦……” “十七岁还年幼?”于和昭轻笑一声,“本宫十六岁时,已经帮着父亲打理府中事务了。” 于可心抬头,眼中满是怨毒:“你……” 于和昭道:“于可心,你若还想入宫,现在就给尤姑娘赔礼道歉。” 于可心咬着嘴唇,眼中泪光闪动。 继母在一旁急得直扯她衣袖。 “我……”于可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方才冒犯了郡主,请郡主……恕罪。” 尤湘灵笑:“妹妹这道歉,听着怎么像是要吃人似的?” “你……”于可心又要发作,被继母死死按住。 “郡主大人大量,”继母赔笑道,“可心她性子直,心里是知道错了的。” 于和昭冷哼一声:“既然知道错了,就该有个认错的样子。于可心,跪下!” 于可心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凭什么!” “本宫是皇后,”于和昭一字一顿地说,“让你跪,你就得跪。” 161.学学规矩 殿内鸦雀无声,于可心颤抖着身子,终于缓缓跪了下去:“臣女……知错。” 尤湘灵这才慢悠悠开口:“罢了,看在娘娘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不过妹妹要记住,入了宫,可不能再这般任性了。” 于和昭满意地点点头:“都起来吧。来人,看茶。” 待宫人奉上新茶,于和昭才又开口:“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件喜事要宣布。” 她看向于可心:“皇上已经恩准,许你入宫陪伴本宫。” 继母母女闻言大喜,于可心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真的?皇上他……” “坐下!”于和昭皱眉,“这般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继母连忙拉着女儿坐下,自己起身行礼:“多谢娘娘恩典!可心能入宫陪伴娘娘,是她的福气。” “先别急着谢,”于和昭淡淡道,“入宫有入宫的规矩。她性子浮躁,需得先学规矩。” 尤湘灵适时接话:“娘娘说得是。不如让她先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上三个月?” “三个月?”于可心惊呼,“那岂不是……” “怎么?嫌长?”于和昭冷笑,“那就算了。” “不长不长!”继母急忙道,“可心她乐意之至!” 于可心不情不愿地点头:“臣女……愿意。” 于和昭这才露出些许笑意:“这才像话。对了,尤姑娘近日也会常来宫中,你有不懂的,可以请教她。” 于可心猛地抬头:“什么?要我跟她……” “怎么?”于和昭眼神一厉,“不愿意?” 继母连忙打圆场:“愿意愿意!能得郡主指点,是可心的福分!” 尤湘灵抿嘴一笑:“娘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于可心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不敢再出言不逊。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于和昭起身,“三日后,本宫会派人去接她入宫。夫人,你可要好好准备。” 继母连连称是,拉着女儿行礼告退。 ……………… 三日后,一顶朱红色宫轿准时停在了赵府门前。 于可心身着簇新的桃红色宫装,发间簪着鎏金步摇,在继母的注视下登上了轿子。 临行前,继母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压低声音道:“记住娘跟你说的话,在宫里千万要谨言慎行,特别是对那个尤氏和你姐姐……” “娘放心,”于可心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女儿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轿帘落下,宫人们抬着轿子稳稳地向皇城方向行去。 ……………… 凤仪宫。 “娘娘,镇国公二小姐到了。”宫女轻声禀报。 凤仪宫内,于和昭正与尤湘灵对弈,闻言头也不抬:“让她在偏殿候着。” 尤湘灵落下一子,笑道:“娘娘这是要先晾着她?” “急什么?”于和昭盯着棋盘,“总得让她知道,这宫里谁说了算。” 这一候就是两个时辰。 于可心在偏殿里坐立不安,茶换了三遍,腿都坐麻了,才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皇后娘娘到——” 于可心慌忙起身行礼,却见进来的不止于和昭,还有那个她最厌恶的尤氏。 “起来吧,”于和昭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等久了?” “臣女不敢。”于可心低着头,声音里却掩不住怨气。 尤湘灵在一旁轻笑:“妹妹初来乍到,怕是还不习惯宫里的规矩。娘娘不如派个得力的人教导她?” “本宫正有此意,”于和昭看向于可心,“这位是崔嬷嬷,跟了本宫十年,从今日起就由她来教你规矩。” 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嬷嬷上前行礼。 于可心勉强点头,却在看到崔嬷嬷腰间挂着的戒尺时变了脸色。 “怎么?不满意?”于和昭挑眉。 “臣女不敢。”于可心咬着嘴唇,“只是……” “只是什么?” “臣女以为,既是入宫陪伴娘娘,应当多与娘娘相处才是……” 尤湘灵“噗嗤”一笑:“妹妹这话说的,倒像是来享福的。” “你!”于可心怒目而视。 “够了!”于和昭一拍桌子,“看来崔嬷嬷有的忙了。于可心,本宫警告你,在这宫里,若再敢对郡主不敬,休怪本宫不讲情面!” 于可心眼眶泛红,却不敢再顶撞。 “好了,今日你也累了,”于和昭语气稍缓,“崔嬷嬷,带她去寝殿安置吧。” 待于可心退下,尤湘灵才收起笑容:“娘娘,这丫头比想象中还要沉不住气。” “正合我意。”于和昭冷笑,“她越是这样,我们越好下手。” ……………… 次日清晨。 于可心正在用早膳,忽听外面传来通报:“郡主到——” 她筷子一摔:“她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尤湘灵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妹妹好大的火气。” 于可心强压怒气:“郡主一大早来,有何贵干?” “自然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看看妹妹住得可还习惯。”尤湘灵环顾四周,“这宝霞阁虽比不得凤仪宫,倒也雅致。” “托郡主的福,”于可心阴阳怪气地说,“不知郡主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要我看着崔嬷嬷好好教导妹妹礼仪。” 于可心脸色一沉:“我习礼,何须旁人指手画脚?” “是吗?”尤湘灵不搭理她,转头对崔嬷嬷道,“嬷嬷,开始吧。” 崔嬷嬷肃然上前,手中戒尺轻轻一敲桌案:“于二小姐,请先学跪拜之礼。” 于可心不情不愿地站到殿中央,崔嬷嬷冷声道:“双手交叠于腹前,膝盖微曲,缓缓跪下,不可发出声响。” 于可心敷衍地一跪。 “不对,”崔嬷嬷皱眉,“再来。” 于可心咬牙重新起身,又跪了一次。 崔嬷嬷不满:“于二小姐这礼仪,怕是连寻常官家小姐都不如。” 于可心恼羞成怒:“我在家中从未这样跪过!” “所以皇后娘娘才要你学。宫里的规矩,可不比家里松散,”崔嬷嬷面无表情地举起戒尺:“于二小姐,腰背挺直,头微低,不可直视贵人。” 于可心勉强照做,可姿势僵硬,像个木头人。 崔嬷嬷终于忍不住,戒尺直接抽在她背上:“挺直!” “啊!”于可心痛呼一声,猛地回头瞪向崔嬷嬷,“你敢打我?” “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教导小姐,自然要严苛些,”崔嬷嬷丝毫不惧,“若小姐不服,大可去娘娘面前告状。” 于可心气得发抖,却不敢真去告状,只能憋着怒火重新跪下。 162.入宫 一连三日,于可心每日都被崔嬷嬷折腾得腰酸背痛。从跪拜到行走,从奉茶到言语,没有一处不被挑剔。 “手抬高些!”崔嬷嬷厉声道,“给贵人奉茶,手腕要稳,不可颤抖!” 于可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汗。她咬牙坚持,可茶盏还是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 “废物!”崔嬷嬷怒斥,“连杯茶都端不稳,如何伺候贵人?” 于可心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我本就不是来伺候人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享福的?” 于可心语塞,只能恨恨地瞪着崔嬷嬷。 “继续,”崔嬷嬷道,“今日若学不会奉茶,就别用膳了。” 于可心不敢置信:“你凭什么——” “就凭皇后娘娘让我教导你,”崔嬷嬷冷冷打断,“于二小姐若不服,现在就可以收拾包袱回家。” 于可心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能回去,娘亲费尽心思才把她送进宫,若因礼仪不周被赶出去,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我学。”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崔嬷嬷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记住,手腕要稳,步伐要轻,走到贵人面前三步远停下,微微屈膝,双手奉上。” 于可心深吸一口气,接过茶盏,颤抖着迈出步子。 这一次,她勉强稳住了手腕,可走动时,还是忍不住手抖,茶水晃出几滴。 “不合格。再来。” ……………… 天色渐暗,于可心已经记不清自己奉了多少次茶,双腿酸软得几乎站不稳。 终于,在她又一次将茶盏递到一直看戏但被指定为敬茶贵人的尤湘灵面前时,对方终于伸手接过,轻抿一口。 “勉强能入眼了,”尤湘灵放下茶盏,“明日继续。” 于可心如蒙大赦,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对了,”尤湘灵起身时忽然回头,“皇后娘娘说了,明日要检查你的行礼姿态,妹妹可要好好练习。” 于可心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尤湘灵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才终于泄了气般瘫坐在地上。 崔嬷嬷冷眼看着她:“于二小姐,宫里不是任性妄为的地方。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回去吧。” 于可心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我不会回去的。” 崔嬷嬷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殿内只剩于可心一人,她缓缓攥紧裙角,低声呢喃:“尤湘灵,于和昭……你们给我等着。” 于可心独自在铜镜前梳发。 镜中的少女眼下泛着青黑,手指因连日练习而微微颤抖。 她猛地将玉梳摔在妆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小姐?”宫女慌忙进来。 “滚出去!”于可心厉声呵斥。 待宫女退下,她从枕下摸出一封家书,就着烛火又读了一遍。 信上继母的笔迹潦草:“……务必尽快得宠,于和昭反水,你父亲在朝中处境艰难……” 烛火忽地爆了个灯花,于可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轻手轻脚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件轻薄的纱衣——这是入宫前继母偷偷塞给她的。 “既然尤氏和皇后不仁……”她对着铜镜缓缓换上纱衣,镜中映出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就别怪我不义了。” ……………… 次日清晨。 尤湘灵刚踏入宝霞阁,就察觉气氛不对。 宫女们神色慌张,崔嬷嬷更是面色铁青。 “怎么回事?”尤湘灵皱眉问道。 崔嬷嬷压低声音:“昨夜……于小姐不见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子时左右。老奴今早去叫她起身,发现床榻是冷的……” 尤湘灵想到了什么:“皇上昨夜宿在何处?” “回郡主,在御书房。” 尤湘灵总觉得有问题,转身就往凤仪宫方向走去。 无论如何,她得先去和于和昭商量一下。 才转过回廊,就见几个太监恭恭敬敬地抬着顶软轿过来。 轿帘微掀,露出于可心那张带着得意笑容的脸。 “你这是去哪儿了?”尤湘灵拦住轿子,声音冷得像冰。 于可心慵懒地撩了撩散落的发丝:“郡主何必明知故问?” 她故意露出颈间一抹红痕:“皇上说……我学规矩学得极好呢。” 尤湘灵攥紧拳头,面上却不显:“是吗?那真是要恭喜你了。” “多谢郡主这些日子的‘教导’,”于可心笑得甜美,“皇上说了,今日就下旨封我为美人。郡主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圣旨到——” 于可心慌忙下轿跪接。 太监展开明黄圣旨,高声宣读:“……于氏温婉贤淑,特封为于美人,赐居宝霞阁……” 尤湘灵冷眼看着于可心得意洋洋的模样,扭头就走。 ……………… “什么?她……”凤仪宫内,于和昭先是惊讶随后是不出所料的冷静,“我就知道。这事倒也不全是坏事。” “什么意思?”尤湘灵问。 “皇上近来对我多有冷落,若此时处置了刚得宠的于美人……”于和昭顿了顿,“不如先静观其变。以她那点本事,得宠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不过,本宫也不能坐以待毙,”她招手唤来心腹宫女,“去告诉陆贵妃,就说新得宠的于美人,在背后嘲笑她年老色衰……” “娘娘的意思是?” 于和昭道:“干脆让后宫热闹起来吧。” ……………… 陆贵妃解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尤湘灵正坐在林芳歌的殿中喝茶,林芳歌神色忧虑地绞着帕子:“陆贵妃出来了,她可不是好相与的。于可心又刚得宠,只怕……” 尤湘灵也有些不太理解,但还是安慰她:“别怕,皇后娘娘自有分寸。” 林芳歌欲言又止:“可皇后娘娘毕竟是于可心的亲姐姐,若她偏袒……” “亲姐姐?”这个尤湘灵不赞同,“皇后娘娘若是真偏袒她,偏袒镇国公府,就不会任由我欺负镇国公一家了。” 林芳歌一愣,随即苦笑:“也是……可如今陆贵妃出来,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该如何应对?” 尤湘灵微微眯眼:“陆贵妃性子急躁,最恨别人踩她脸面。于可心刚得宠就敢明里暗里炫耀,陆贵妃不会忍她。” 林芳歌迟疑:“可陆贵妃对我们的仇恨也不少啊,若是她们联手起来,我们岂不是……” 她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春兰跑了进来。 “郡主!”春兰气喘吁吁,“于美人……于美人刚刚在御花园里,当着众嫔妃的面,献上了一种叫‘奶茶’的古怪饮品!” 尤湘灵眉头一皱:“奶茶?” 163.奶茶 御花园内,众嫔妃神色各异。 于可心站在亭中,一袭浅粉纱裙,眉眼间带着几分得意。 她身旁的宫女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盏,里面盛着一种乳褐色、泛着甜香的液体。 “这……这是什么?”一位低位嫔妃小声问道。 “回娘娘,这叫‘奶茶’,是妾身亲手调制的,”于可心笑吟吟地说道,“滋味甘甜,最是解暑。” 陆贵妃站在一旁,冷笑一声:“于美人倒是手巧,不知是从哪本古籍里学来的方子?” 于可心故作羞涩地低头:“陆贵妃娘娘谬赞了,这不过是妾身家乡的小食,想着皇上夏日烦热,便试着做了些。” 她心里暗自得意。 作为穿越女,她当然知道这些古人没喝过奶茶,只要稍加展示,必定能让人惊艳。 果然,皇帝坐在亭中,看着那杯奶茶,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爱妃有心了。” 于可心娇声道:“皇上尝尝?妾身特意加了蜂蜜和桂花,最是香甜。” 皇帝接过瓷盏,轻抿一口,眉头微展:“嗯,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他细细品味着这从未尝过的滋味,眼中浮现出几分赞赏:“爱妃心思灵巧,竟能想出这般新奇的饮品。” 一旁和于可心有旧仇看她很不顺眼的柳美人见状,脸色微变,急忙笑道:“皇上,这饮品虽新奇,但终究是民间小食,怕是上不得台面……” “哎,此言差矣,”皇帝摆摆手,又饮了一口,“朕倒觉得这奶茶清甜可口,比那些苦涩的茶汤更合心意。于美人,这方子可是你家传的?” 于可心见皇帝喜欢,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谦逊:“回皇上,这不过是妾身闲暇时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若是皇上喜欢,妾身还可以做出更多口味来。” “哦?还有别的口味?”皇帝来了兴致。 “正是。可以加红豆、珍珠,或是时令水果,滋味各有不同。” “珍珠?”皇帝挑眉,“这倒是稀奇。” 于可心掩唇轻笑:“此珍珠非彼珍珠,是用木薯粉制成的小圆子,口感软糯弹牙,最是特别。” 皇帝朗声笑道:“好!那朕就等着尝尝爱妃说的‘珍珠奶茶’了。” 众嫔妃见皇帝对于可心如此青睐,纷纷凑趣道—— “于美人真是心灵手巧!” “这奶茶闻着就香甜,不知可否讨教做法?” “改日定要去于美人宫里讨一杯尝尝。” 于可心被众人簇拥着,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 不出三日,整个后宫都刮起了“奶茶风”。 各宫嫔妃纷纷效仿于可心,命人研制奶茶。 御膳房每日都要准备大量的牛乳和茶叶,宫女们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于美人,您看这样可好?”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新调制的奶茶,上面还漂浮着几朵新鲜的桂花。 于可心接过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不错,就是这个味道。给陛下送去,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是。”宫女恭敬地退下。 贴身宫女笑道:“主子如今可是宫里的红人了,连皇后娘娘都派人来讨要奶茶的方子呢。” 于可心得意地抿了口茶:“这才哪到哪?等着瞧吧,还有更多好东西等着她们开眼界呢。” 她靠在软榻上,看着窗外忙碌的宫人,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作为穿越女,她脑子里装着的现代知识可不止奶茶这么简单。 “你去把我前几日画的图纸拿来。” “主子是说那个……”宫女压低声音,“‘自行车’的图样?” 于可心神秘一笑:“正是。等皇上尝够了奶茶的甜头,我再献上这个,必定能让他更加刮目相看。” 宫女担忧道:“可是主子,那东西看着怪模怪样的,万一……” “怕什么?”于可心不以为然,“皇上现在正宠着我,就算一时不能理解,也会觉得新奇有趣。” 正说着,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于可心连忙起身整理衣裙,脸上堆起甜美的笑容迎了出去。 “臣妾参见皇上。”她盈盈下拜,姿态婀娜。 皇帝亲手扶起她:“爱妃不必多礼。朕今日来,可是专程来讨奶茶喝的。” 于可心娇嗔道:“皇上就会取笑臣妾。御膳房不是已经学会了吗?” 皇帝笑道:“他们做的,哪有爱妃亲手调制的有滋味?” 于可心心中暗喜,连忙吩咐宫人去准备。 她挽着皇帝的手臂往殿内走:“皇上来得正好,臣妾正有一件新奇玩意儿想给您看呢。” “哦?又是何物?”皇帝饶有兴趣地问。 于可心示意宫女取来图纸,在案几上展开:“皇上请看,这是臣妾设计的‘自行马车’,不用马匹,人坐在上面蹬踏就能前行。” 皇帝仔细端详着图纸,眉头微皱:“这……当真能行?” “自然能行,”于可心信心满满,“若是皇上准许,臣妾想找工匠试着制作一辆。” 皇帝沉吟片刻,忽然大笑:“好!朕准了!爱妃果然与众不同,总能给朕惊喜。” 于可心喜不自禁,正要谢恩,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皇帝不悦地问道。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回皇上,是、是陆贵妃娘娘突然晕倒了!太医说是……是喝了奶茶后不适……” 皇帝一惊:“什么?” 于可心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这不可能……” 皇帝思忖片刻,起身大步往外走:“摆驾陆贵妃宫!” 于可心呆立原地,宫女焦急地低声道:“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于可心强自镇定:“慌什么?定是陆贵妃故意陷害我!走,我们也去看看!” ……………… 陆贵妃宫中,太医正在诊脉。 皇帝沉着脸问:“如何?” 太医跪地回禀:“回皇上,陆贵妃娘娘是脾胃受寒,导致头晕呕吐。微臣询问过,娘娘近日饮用过多寒凉之物……” “寒凉之物?” 陆贵妃的贴身宫女立即跪下:“回皇上,娘娘这几日天天都要喝三杯奶茶,奴婢劝过,可娘娘说这是皇上都夸赞的饮品……” 164.乳糖不耐受 皇帝皱眉不语。 直到这个时候,尤湘灵才带着林芳歌匆匆赶到。 “臣妾参见皇上,”林贵妃行礼后关切地问道,“陆姐姐可好些了?” 皇帝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爱妃近日可饮过奶茶?” 林芳歌坦然道:“回皇上,臣妾不喜甜食,只尝过一次便没再饮用了。” “哦?为何?” 林芳歌看了尤湘灵一眼,轻声道:“臣妾查阅医书,发现牛乳与茶同饮确实容易伤脾胃,所以……” “你胡说!”于可心忍不住打断,“奶茶根本无害!定是陆贵妃自己吃了别的东西!” 柳美人落井下石道:“于美人,太医的诊断你也听到了。” 就在这时,又有宫女来报:“皇上,不好了!有几位美人也出现不适,都是饮用了奶茶之后……” 殿内一片哗然,几位嫔妃已经忍不住出声指责—— “皇上!于美人明知奶茶伤身还四处推广,其心可诛啊!” “臣妾这几日上吐下泻,太医说是脾胃受损……” 陆贵妃更是直接跪在皇帝面前:“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 于可心见状立即扑倒在皇帝脚边,眼泪说来就来:“皇上明鉴!臣妾真的不知会这样……”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臣妾从小流落在外,在家时就常做这奶茶怀念家人……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皇帝神色松动,伸手扶她:“爱妃先起来……” “皇上!”陆贵妃厉声道,“她害得这么多姐妹身子不适,就这么算了?” 于可心抓住皇帝衣袖,哭得更凶:“臣妾愿意日日为各位姐姐煎药赔罪……若皇上要罚,就罚臣妾禁足思过吧……” 林芳歌看着这场戏,适时开口:“皇上,于美人确实可能不懂医理……” 尤湘灵是现代人,她知道奶茶没那么大威力,充其量也就是引起乳糖不耐受罢了。 这一次,不出意外就是嫔妃联合起来陷害于可心。 这些事情,她是和林芳歌说过的。 面对众嫔妃的哭诉,皇帝皱眉:“好了!于美人也是一片好心。这样吧,即日起各宫禁止饮用奶茶,于美人……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于可心暗喜,面上却还挂着泪:“臣妾领罚……” ……………… 于可心研究出来的奶茶被搁置了。 同样的,她的自行车计划也被搁置了。 虽然没有失宠,但皇帝对她的宠爱确确实实有所下降,也让她郁闷了许久。 几日后,御花园。 “小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于可心故作惊讶地看着独自玩耍的乌景瑞。 她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乌景瑞可是陆贵妃的命根子,要是她能拿捏乌景瑞,那岂不是也能随便拿捏陆贵妃? “关你什么事!”乌景瑞朝她吐舌头,“母妃说了,你是坏女人!” 于可心强忍怒气,挤出笑容:“小殿下误会了,于娘娘最疼小孩子了。你看……” 她从袖中掏出一包糖果:“这是宫外最好吃的饴糖……” 乌景瑞一把打掉糖果:“呸!谁要吃你的东西!你们这些妃子都是狐狸精!整天就知道勾引父皇!” 于可心脸色铁青:“小殿下,这话是谁教你的?” “要你管!”乌景瑞做了个鬼脸,“我母妃说了,你那个破奶茶害得她生病,你就是个毒妇!” “你!”于可心气得发抖,正要发作,忽然就看见了他悄悄藏在身后,喝了一半的奶茶。 于可心明白了。 大概是陆贵妃不让小皇子喝奶茶,但是小孩子哪里挡得住甜食的诱惑,于是偷偷躲起来喝。 她一下子有了主意:“小殿下想不想喝更好喝的奶茶?于娘娘新做了一种……” “真的?”乌景瑞将信将疑。 于可心神秘地压低声音:“比之前的甜十倍……不过要偷偷喝,别让你母妃知道……” “你先拿来我尝尝!” “好啊。” ……………… 当晚,陆贵妃宫中突然传出尖叫。 “太医!快传太医!”陆贵妃抱着上吐下泻的乌景瑞哭喊。 皇帝匆匆赶来时,只见乌景瑞脸色惨白,手里还攥着半杯奶茶。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怒吼。 乌景瑞虚弱地说:“是……是于娘娘给的奶茶……她说……说比之前的甜……” 于可心被押来时还满脸不敢置信:“皇上明鉴!臣妾只是……” “闭嘴!”皇帝一脚踹翻案几,“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陆贵妃跪地痛哭:“皇上!她这是要谋害皇嗣啊!” 也跟着林芳歌赶来的尤湘灵适时开口:“皇上,小殿下才十岁,于美人这未免太……” “皇上!”于可心突然尖声打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冤枉啊!那杯奶茶里臣妾就随手加了点果冻芋圆之类的,怎么可能下毒?” 然而,古代人可不认识什么果冻芋圆。 陆贵妃闻言,气得浑身发抖:“皇上您听听!她承认了!她承认故意害皇儿!” 她紧紧搂着还在呕吐的乌景瑞:“太医早就诊断过,皇儿乳糖不耐,一喝牛乳就上吐下泻,臣妾从来不许他碰这些。这个毒妇居然……” “陆贵妃姐姐这话说的,”于可心抹着眼泪反驳,“明明是这小……小殿下自己偷喝的。臣妾方才在御花园遇见他,他非要缠着臣妾要奶茶喝……” “你胡说!”乌景瑞虚弱地抬起头,“明明是你主动给我的!还说……还说比之前的甜十倍……” 皇帝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在哭得梨花带雨的于可心和面色惨白的乌景瑞之间来回扫视。 林芳歌看似解围实则火上浇油,轻声道:“皇上,此事蹊跷。于美人再不懂事,也不至于对皇嗣下手。不如……” “林贵妃!”陆贵妃厉声打断,“事实摆在眼前,您还要为她开脱吗?” 她转向皇帝,重重磕了个头:“皇上,皇儿是您唯一的子嗣啊!若有个闪失……”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皇帝。他猛地站起身:“于氏!你可知罪?” 于可心见势不妙,立刻改变策略,哭得更加凄惨:“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一时糊涂,想跟小殿下拉近关系……万万没想到会这样……” 她膝行几步,抱住皇帝的腿:“看在臣妾伺候您这些日子的份上……” 165.互相针对 “拉近关系?”陆贵妃尖声道,“拿皇儿的性命拉近关系?皇上!” 一边是新晋宠妃,一边却是唯一的皇嗣,皇帝会做出什么选择那毫无疑问:“来人!” 侍卫立刻上前。 “于美人于氏,行为不端,意图谋害皇嗣,即日起……” “皇上!”殿外突然传来通报声,“皇后娘娘到!” 众人回头,只见于和昭匆匆步入,脸色凝重。 “臣妾参见皇上。”于和昭行礼后,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妹妹。 “皇后来得正好,”皇帝冷声道,“你妹妹做的好事!” 于和昭轻叹一声:“皇上,此事臣妾已听说了。妹妹她……确实荒唐。” 她话锋一转:“不过臣妾以为,她应该没有谋害皇嗣的胆子,恐怕真是小孩子间的玩闹过了火……” 陆贵妃气得发抖:“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包庇……” “本宫并非包庇,”于和昭打断她,示意宫女端上盘子,“这是从妹妹宫中搜出的果冻和芋圆,太医已经验过,确实只是普通食物。” 皇帝皱眉接过:“那皇儿为何……” “皇上明鉴,”太医赶紧上前,“小殿下确实是乳糖不耐的症状,与这食物无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症状比寻常乳糖不耐要严重许多,恐怕……”太医犹豫地看了眼陆贵妃,“恐怕小殿下在喝奶茶前,还吃了其他寒凉之物……” 陆贵妃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本宫……” “够了!”皇帝暴怒,“一个个的,都要反了不成?”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皇帝盯着于可心看了许久,终于开口:“于美人于氏,行为失当,险些酿成大祸。即日起降为才人,禁足三月,罚抄《女诫》百遍。” 于可心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陆贵妃不敢置信:“皇上!这处罚未免……” “陆贵妃,”皇帝冷冷打断,“你管教皇子不严,也有过错。即日起,皇子饮食需经太医查验,不得再出纰漏。” 尤湘灵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她隐约有些明白于和昭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有植物系异能,她看得明白。 乌景瑞真的就只是严重的乳糖不耐受,没有中毒迹象。 皇后的目的,应该就是看似保下于可心,实则让陆贵妃恨上于可心。 这样一来,陆贵妃便会将于可心排在第一仇恨对象。 二人就可以互相撕打起来了。 ……………… 夜深人静,于可心在宝霞阁里大发雷霆。 “该死的小畜生!”她摔碎了一个花瓶,“还有那个陆贵妃!居然敢……” “主子慎言!”贴身宫女慌忙制止,“隔墙有耳啊!” 于可心一把推开宫女,眼中燃着熊熊怒火:“那个贱人陆贵妃,竟敢害我降位禁足!等着瞧,我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猛地踹开。陆贵妃带着一群嬷嬷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哟,于才人这是在谋划什么呢?”陆贵妃冷笑。 于可心脸色骤变:“陆贵妃娘娘这是何意?擅闯嫔妃寝宫……” “嫔妃?”陆贵妃嗤笑一声,“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才人!” 她猛地抬手:“给本宫搜!” 嬷嬷们立即四散开来,翻箱倒柜。 “你们干什么!”于可心想去阻拦,却被两个嬷嬷死死按住。 “娘娘!”贴身宫女惊呼,“找到这个!” 她捧着一个药包跑来。 陆贵妃接过闻了闻,脸色大变:“好啊!果然藏了毒药!” “胡说!”于可心挣扎着,“那只是普通的茶!” 陆贵妃冷笑:“是不是,太医验过便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于可心:“不过在那之前……” 她突然扬手,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于可心脸上。 “啊!”于可心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 “这一巴掌,是替皇儿打的,”陆贵妃揪住她的头发,“你竟敢对皇嗣下手!” “我没有……” “啪!” 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我打的。你那破奶茶害得我上吐下泻卧病在床!” 于可心疼得眼泪直流:“皇上……皇上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陆贵妃大笑:“皇上?你以为皇上还会宠爱你这个毒妇?” 她凑到于可心耳边,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皇上已经默许本宫来管教你了。” 于可心浑身一颤:“不可能……” “来人!”陆贵妃直起身,“于才人以下犯上,给本宫掌嘴二十!” 嬷嬷们立即上前,左右开弓。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宫殿。 “一、二、三……” 于可心的脸很快肿了起来,嘴角鲜血直流。 她死死瞪着陆贵妃,眼中满是怨毒。 “十八、十九、二十!” 打完最后一个耳光,嬷嬷松手,于可心立刻瘫软在地。 陆贵妃蹲下身,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这只是开始。以后每天,本宫都会来看望你。” 说完,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于可心一眼,抬脚,将一旁的茶水踢翻,泼了于可心一身。 “你……”于可心气得浑身发抖。 陆贵妃大笑离去,留下满室狼藉。 ……………… 夜深人静,于可心蜷缩在床角,脸上的伤火辣辣地疼。 “主子……”贴身宫女红着眼眶给她上药。 “滚开!”于可心一把推开她,“没用的东西!刚才怎么不拦着!” 宫女跪地哭泣:“奴婢……奴婢不敢啊……” 于可心死死攥着被褥:“陆贵妃……我要你不得好死!” “主子,您别动怒,当心身子。”宫女端着药碗站在床边,眼中满是担忧。 于可心猛地抬头:“动怒?我都被贬为才人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一把推开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溅在地上:“去,取纸笔来!” 宫女慌忙放下药碗:“主子要做什么?” “写信!”于可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要让父亲知道,他的女儿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宫女不敢多言,连忙备好笔墨纸砚,小心翼翼地扶于可心到桌前。 于可心提笔时手还在发抖,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片。 她深吸一口气,落笔写道—— “父亲大人亲启: 女儿在宫中遭陆贵妃陷害,如今降为才人,日日受辱。性命危在旦夕,求父亲速速设法相救。” 写完后,她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突然抓起纸揉成一团:“不行,这样写太轻了。” 她重新铺开一张纸,言辞更加严重—— “父亲: 陆贵妃勾结太医诬女儿下毒,皇上不辨是非将女儿贬为才人。 如今女儿被囚于殿中,每日只给馊饭冷水,宫女太监皆可欺辱。 女儿恐命不久矣,望父亲念及骨肉之情,救女儿出这人间地狱。” 她将信封好,唤来宫女:“务必亲手交到父亲手中,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给母亲的家书。” 166.被篡改的家书 凤仪宫内。 于和昭倚在软榻上,尤湘灵坐在一旁。 “娘娘,刚截获的信。”大宫女匆匆进来,呈上一封信件。 于和昭接过信,扫了一眼便冷笑出声:“蠢货,这种时候还敢往宫外传信。” 她将信递给尤湘灵:“郡主以为如何?” 尤湘灵接过信细细读完,先跟着卫玉书,后又跟着这帮人混久了,她也聪明了不少:“娘娘,我觉得这信来得正是时候。” “哦?”于和昭挑眉,“郡主有何高见?” 尤湘灵将信放在桌上:“镇国公野心勃勃,但实力不足。若是知道女儿在宫中受辱,最多也就是上折子求情罢了。” “郡主的意思是……” “不如我们添些内容,”尤湘灵凑近于和昭,压低声音,“让镇国公以为,不是陆贵妃要害他女儿,而是……皇上要清算于家。” 于和昭眼睛一亮:“妙计!来人,备笔墨!” 有宫人模仿于可心的笔迹重新誊写: “父亲大人: 女儿有要事相告。 皇上欲清算于家,已命人暗中收集父亲的罪证。 陆贵妃奉旨日日拷问,逼女儿认下勾结外臣之罪。 女儿宁死不屈,恐命不久矣。 父亲速速决断,迟则全家性命不保。” 于和昭看完新写的信,满意地点头:“郡主果然聪慧。这信一旦送到镇国公手中……” “镇国公要么造反,要么逃亡,”尤湘灵将信折好,“无论哪种,都是死路一条。” 于和昭将信交给宫女:“让咱们的人送去,务必做得天衣无缝。” ……………… 镇国公府。 书房内。 镇国公读完信,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来人!请夫人来!” 不多时,继母匆匆赶来:“老爷,出什么事了?” 镇国公将信递给她:“你自己看。” 继母接过信,读着读着,手开始不住地颤抖。 读到一半,她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这……这怎么可能?可心在宫里怎么会……” “皇上这是要清算我们啊!”镇国公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继母泪如雨下:“老爷,我们得救救可心!我这就递牌子进宫!” 镇国公按住夫人的肩膀:“不可鲁莽。若真如信中所说,皇上要对镇国公府动手,你现在进宫就是自投罗网。” 继母泪眼婆娑:“可可心还在宫里受苦啊!” “母亲!”一个年轻男子急匆匆闯入书房,正是镇国公府独子于乐贤。 他手里攥着另一封信:“我刚收到姐姐的密信,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 镇国公一把夺过信件,只见上面写道—— “父亲、母亲、弟弟:陆贵妃已命人日夜监视,女儿恐难再传信。 皇上欲借秋狩之机铲除镇国公府,父亲万万不可赴约!” “皇上这是要赶尽杀绝!父亲,我们不如造反——” “住口!”镇国公厉声打断,“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于乐贤压低声音:“可姐姐危在旦夕,皇上又起了杀心,我们难道坐以待毙?” 镇国公眼神阴狠:“你以为为父没想过?但兵权人手都不够,全家又都在天子脚下,现在起事只有死路一条!” 继母抓住丈夫的手臂:“老爷,不如我去求见皇后娘娘?她毕竟是你的女儿,身上流着于家人的血,或许能帮我们见到可心……” 镇国公沉思片刻:“也好。明日你递牌子求见,但切记不可提及信件内容。” ……………… 凤仪宫内,于和昭正与尤湘灵对弈。 大宫女匆匆进来:“娘娘,镇国公夫人递了牌子求见。” 于和昭落下一枚黑子,唇角微扬:“这两天已经是第三次了吧?” 尤湘灵轻笑:“看来镇国公府是真急了。” “让他们再急一急。告诉镇国公夫人,本宫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宣。” 待宫女退下,尤湘灵压低声音:“娘娘,镇国公老奸巨猾,恐怕不会轻易上钩。” 于和昭看向坐在一旁看书的林芳歌:“妹妹,你觉得呢?” 林芳歌只是笑:“我们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 “是啊,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要拜托你了。” “放心吧。” ……………… 当夜,长春宫内烛影摇红。 林芳歌身着轻纱,正在为皇帝按摩肩膀:“皇上近日操劳国事,臣妾看着心疼。” 皇帝眯着眼享受美人的服侍:“还是爱妃体贴。” “皇上~”林芳歌娇声道,“秋高气爽,正是狩猎的好时节。不如举办一场围猎,让大家都活动活动筋骨?” 皇帝不以为然:“年年狩猎,有何新意?” 林芳歌凑到皇帝耳边:“这次不同。臣妾听闻那儿出现了白鹿,若能猎得,必是祥瑞之兆。” 她手指轻轻划过皇帝胸膛:“而且……臣妾想看皇上骑射的英姿呢~” 皇帝被她撩拨得心痒难耐,一把将人搂入怀中:“好!就依爱妃所言,举办一场热闹的狩猎!” 林芳歌面上愈发娇媚:“皇上真疼臣妾……”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尖在皇帝胸前画着圈:“不过臣妾听说,镇国公近日身子不适,若是缺席围猎,岂不少了许多趣味?” 皇帝眉头一皱:“于爱卿病了?” “可不是嘛,”林芳歌故作天真地眨眨眼,“前几日臣妾路过太医院,正巧听见太医说镇国公忧思过度,夜不能寐呢。” 她凑近皇帝耳畔,吐气如兰:“皇上何不特别恩准镇国公携家眷同行?来显示皇恩浩荡……” 皇帝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捏着她的下巴笑道:“爱妃这是要朕给镇国公府特殊待遇?” 林芳歌顺势依偎进皇帝怀中:“臣妾只是觉得,若能让镇国公亲眼见证皇上猎得白鹿的英姿,说不定那忧思之症就不药而愈了呢。” 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皇上就当是成全臣妾这点小心思嘛~” “好好好!”皇帝被她哄得龙心大悦,“传朕口谕,特许镇国公携夫人、公子一同赴猎!” 林芳歌一副娇憨模样:“皇上最好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状若无意地补充道:“对了,听闻于才人在宫中养病,不如也让她随行?一家人团聚,岂不美哉?” 皇帝眉头微皱:“于才人尚在禁足……” “皇上~”林芳歌拉着皇帝的衣袖轻晃,“就当是给臣妾一个面子嘛。再说了,那儿空气清新,对养病最是有益呢。而且臣妾听说,于小姐与陆贵妃姐姐有些误会,正好借此机会化解呢。” 皇帝被她缠得无法,终于松口:“罢了,就依爱妃。不过要加派人手看管,不得有误。” 林芳歌心中暗喜,面上却只是甜甜一笑:“皇上圣明!臣妾这就命人准备狩猎要用的物件,定要让皇上玩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