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有崽,反派团宠》 1、第一天(1) 海风黏腻地攀上小岛,宛若无声无息的毒蛇,钻入一号审讯室内。 特质座椅中,薄薄的黑t下,隐藏着副充满爆发力的躯体。 他长腿有些艰难地曲着,像一头蛰伏的猎豹,百无聊赖地托腮看向半空。 刑罚执行科科长冷冷地盯着这位杀人狂魔,“到了这里,你竟然还敢闹事。” 杀人狂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杀害养父、长官、同僚……”科长越说越气,脖颈上青筋绷起。 杀人狂有些不耐烦了。 “你这种人就该直接拖去枪毙!” “哐当!” 银手镯应声落地,高大的影子倒映在科长身上。 “我去关禁闭,”出笼的野兽足有一米九高,金眸微眯,“十天?” 科长骤然心悸。 他舌尖死死地抵着齿贝,抑制住不自觉的颤抖,艰难地点头。 野兽满意地离开了。 审讯室内阴冷的海风随之一散。 科长回过神来,随即是被冒犯后的滔天怒火,他下意识想摸枪,却发现原本紧握在手中的枪已经借着手汗,滑进了抽屉里! ‘怪物!’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缓缓看向桌上的审核材料,瞳孔剧烈颤动。 笔锋急促,似要将纸张划破—— “一级危险人物!” - “……她是个怪物。” 碧绿的庭院草木丛生,阳光温暖而干燥,柔软地贴到每个人的身上。 这处与恶龙监狱截然不同的明亮里,发生着一段相似的对话。 “那孩子的眼神太瘆人了,像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贵妇欲言又止。 她的丈夫争着补充,斩钉截铁,“说不定女巫的孩子!” 贵妇拉了鲁莽的丈夫一把,“不是我们恶意抹黑……” “我明白,”福利院院长直接打断,眼底浮起明晃晃的嫌恶,“那孩子确实是个怪物。” 没想到竟然能得到院长的认同。 贵妇松了口气,丈夫则越发起劲,他三言两语,硬生生将口中的孩子抹黑成了随时可能杀人害人的怪物。 ……没人注意到地上一抹明晃晃的紫红。 那是鞋底踩着桑葚碾出的色泽。 顺着那痕迹往拐弯处走几步,很容易发现,泥墙的尽头,缩着一个小小的团子。 她有一双漂亮的灰蓝色大眼睛,此时却被长长的睫毛遮了个干净,略瘦弱的鹅蛋脸上盛着满当当的难过。 “爸爸……”她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试探性地提问,“真的会爱西西吗?” “当然!” 瓷娃娃正上方,一朵垂落下来的白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小姑娘眼底忍不住浮起的星星点点的期冀,她攥紧了衣角,紧张地追问,“哪怕西西……” 她边说边抬头,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院中几人的身影和……他们身旁的动物。 她看到,优雅高洁的贵夫人头上有只奇怪的小虫,正推着一大团不明的黑色圆球; 她看到,一旁附和的男人肩上站着只张牙舞爪的灰老鼠,红眼珠里闪烁着贪婪与欲.望; 她还看到,向来以温和著称的院长妈妈身旁趴着只脏兮兮的浣熊,爪子在阳光下亮着尖锐的光…… 西西吓得往墙角又缩了缩,脑袋上的呆毛耷拉下来,难过地小声嘟囔,“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在过去的过去,院长妈妈的浣熊,是只再干净不过、再可爱不过的小浣熊。 它喜欢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瘫成一张大饼,把毛发晒得蓬松又柔软,再从这个草丛钻进那片灌木,可爱得无与伦比。 以至于当时还在襁褓里的西西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忘却了寒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然后被发现的院长妈妈一把抱了起来。 “真可爱,”那时候的院长妈妈会用脸贴住西西冰冷的脸蛋,满眼的温柔与怜爱,“好孩子,欢迎来到青藤。”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而不是像现在。 “要不是现在上面最近管得严,”冰冷的话语从院长嘴里吐出,她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厌弃,“我早就将她直接丢出去,自生自灭了。” “真是扫把星,怎么送都送不出去。” 小浣熊跟着点头,它的毛发糊成一撮撮,毛茸茸的脸上浸满了恶意。 黑黢黢的眼珠一转,带着大片的贪欲与邪恶。 一直强憋着的泪珠终于被吓得滚落下来。 西西努力用袖角擦拭,她擦得太用力,以至于眼圈连带着脸颊都红了。 白云快急疯了! 祂上蹿下跳,想堵住西西的耳朵,奈何受限于能量不足,最终只憋成了朵火烧云。 火烧云急切地劝慰:“西西,别听她的!跟我走!这个世界有很多很多人爱着你!” 然而院长妈妈的话对于西西来说,实在打击太大了。 西西下意识地将封闭进自己的世界里,连翘起的头发都耷拉下来,脑中不断回忆着福利院的桩桩件件—— 食堂阿姨的鹦鹉开始口吐恶言,生活老师的老虎张牙舞爪,原本还算团结的哥哥姐姐们日渐消瘦,开始靠打架斗殴夺取同伴的食物…… 思绪渐深,小姑娘脑袋上忽地飘起一个惶恐的蓝色气泡。 火烧云下意识地扑了上去,被铺天盖地的厌弃感撞了个满怀。 ‘都是因为我带来厄运,’气泡里的声音带着难以忽视的哭腔,低落中透着撕心裂肺,‘福利院的大家才会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陌生……’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的错!” 火烧云一着急,脱口而出,“是因为我病了!” 气泡瞬间消散,西西几乎立刻将自己的难过抛至脑后,她慌忙抬起头,看着那朵与众不同的火烧云,紧张道:“朵朵?你怎么了!” 云朵染上了层层灰色,成了乌云。 “其实……”祂吞吞吐吐,“这是个以一本名为《胜战》的畅销书为蓝本,生成衍生世界。” 西西:“啊?” 她大眼睛眨巴眨巴,里头装着满当当的迷茫。 “换句话说,”乌云不懂如何让语句变得委婉,只能破罐子破摔,“我们都生活在一个故事里。” 祂说完,有些紧张地观察小女孩的反应。 好在孩子的接受能力远超想象,小姑娘瞪大双眸,愣了半晌,第一反应竟然是惊喜,“故事?像童话故事那样?” “对,”乌云长舒口气,“而且在这个故事里,你就是唯一的小公主!” 这句话在西西眼中,无异于天方夜谭,灰蓝色的眼睛里漫起丝丝迷茫。 谁?公主?她吗? 小姑娘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用比乌云还肯定的语气认真地分析,“朵朵,你肯定是找错人了。” “西西不是公主哦,你快去找真的公主吧,” 她仰着脑袋,推己及人,“她肯定已经等得很着急啦。” 乌云忍不住在半空中打了个滚,既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 于是祂开始一点点、耐心地讲述这个故事。 天道残缺、礼崩乐坏、肆虐横行。 战后的废墟源源不断滋生阴暗,无尽的黑暗与血色里,煞气生成了一股无色无味的迷雾。 起初,没有人注意到这场灾难。 于是迷雾顺利占领了整片大陆,人类的灵魂日以继夜地浸润其中,日益扭曲、异化。 在能看到灵魂兽的西西,就具象化成了一只只日渐凶狠可怖的恶兽。 “就像现在这样,”乌云忽上忽下,“雾会越来越浓,逐渐转换成看得见摸得着的浓雾。” 随着粘稠的白雾开始影响到每一个人。 “末日论”大当其道,灵魂中恶的一面被不断激发,有人释放病毒,有人传播邪..教,有人干脆毁掉了人类最后的基地…… 缄默逐渐占领了整个世界。 嘘!不要出声,浓雾中有人。 更不要对话,因为人类不是同胞。 在原书的剧情中,男主会再次站出来。 伤痕累累的男主杀死最后一个敌人,脱力倒下。 随后,烈烈朝晖中,新生的嫩芽破土而出。 浓雾散了。 他望着基地的方向。 狼狈却璀璨,明亮又冽冽。 这位曾经被同胞背叛过的元帅,又一次站了出来,拯救了世界。 于是,在沉寂了近乎一个世纪后,人类终于重获大声说笑的权力。 故事本应该这样定格。 但不知为何,剧情一口气没喘上来,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西西走失了。 “原著中,他之所以会再次站出来,” 乌云想起书中的描述—— 【唇色苍白的女孩抓着笔,有些吃力地在纸上写道:‘爸爸,什么是音乐?’ 那位最会唱歌的昔日英雄迟疑片刻,缓缓落笔:‘音乐是情感发出的声音。’ ‘可是爸爸,’女孩歪着头,湛蓝色的眸子中满是困惑,‘什么是声音呢?’】 “……之所以站出来,”乌云刻意放慢了语速,既轻且柔,“是因为他想唱歌给你听。” “西西,你就是拯救世界的契机。” 西西灰蓝色的虹膜微微颤动,她不知所措地抬头,视野里模糊地倒映出那朵乌云。 一片眩晕中,云朵哥哥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你愿意跟我去找爸爸,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吗?” “我……” 西西扬起脑袋,睁大了眼睛,蔚蓝的天空和灰色的云,全都倒映在这片灰蓝色的湖泊中。 这么大的信息量对于一个未满六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有些超负荷了。 但是。 “我想去……” 想去找爸爸,想看看爸爸,想救爸爸。 想在最后,抱住伤痕累累的爸爸。 小姑娘重重地点头,眼泪随着动作甩出眼眶,“我想去!” 红彤彤的太阳熄灭了,余晖爬下歪歪斜斜的“青藤福利院”几个大字,宛若弥留之际的残照。 福利院的门蒙在一层灰扑扑的纱里,隐约间,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西西扭过头去,还想细看,却被乌云遮住了视线。 她似乎隐约间撞入一双亦金亦玉的瞳孔中,雌雄难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准备好了吗?” “准备……” 天旋地转的感觉徒然袭来,还在点头的小团子快速眨了两下眼。 下一秒,掉入了深不见底的“兔子洞”中。 2、第一天(2) 西西是被朵朵急切的呼唤声吵醒的。 空气湿漉漉的,带着点咸味,有种扑面而来的沁凉。 她躺在一颗铺满草叶的巨石上,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咦?怎么看不见五指。 小姑娘看着自己软乎乎的小手,迷茫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忽然醒悟——原来是天黑了呀。 她这才撑起身子,粉白的小脸上挂满了迷茫,“朵朵?” “能量不足,我很快就要陷入沉睡了……” 祂说着,忽然望到正往此处走来的反派,声音骤然变得急促,“西西,往东跑,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爸爸!”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像是卡带般,云朵骤然消失在了这方天地。 往东跑?哪边是东? 西西被吓了一跳,脑子里混混沌沌地回忆起“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迟疑地朝右跑了几步。 还没跑两步,本就松动的小揪揪忽然掉落,半边头发散落下来。 西西忙停下脚步,刚想回身去捡—— 一道冰凉凉的东西划过脖颈。 “沙沙——” 她下意识仰头,只见渺茫的天地间,狰狞的树影张牙舞爪地扑了下来。 西西眼底泛起水光,再顾不得发绳,忙不迭地又跑了起来。 她跑啊跑,海风的呼啸声越来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走来。 他戴着副金丝边眼镜,垂腰的金发束起,教袍曳地。 忽而顿足,微微俯身,捡起草叶间掉落的一条简陋的彩绳。 随后,他的视线从巨石处慢慢上移—— 定格在西西跑远的方向。 夜越发深了,像是画家在天际又添了层墨。 西西实在跑不动啦! 她慢下脚步,孤零零地站在黑黢黢的监狱后林中,后知后觉泛起泪花。 朵朵走了。奶团子委屈地抿了抿唇,又不小心吃到了自己的头发。 她连忙“呸”、“呸”掉,用手蹭了蹭脸蛋,然后呆呆地看着黑了一小片的小手,神情逐渐由迷茫转为惊慌。 她想起生活老师的恐吓:小孩子要是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待着,会被黑漆漆吃掉的! 是黑漆漆,黑漆漆来吃人了! 腿部的酸痛瞬间飞飞,小团子眼底包着泪,宛若脚踩着风火轮,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又跑了起来。 西西不想被吃掉,不想变成黑漆漆的一部分。 爸爸,你到底在哪里呀?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再不忍心再考验这只可爱的小花猫,冰冷湿滑的草叶擦头而过,西西忽然眼前一亮。 前方有两盏金色的小灯笼! 小孩子桃仁般的脑壳使她根本没想那么多,下意识惊喜地快跑两步,然后愣愣地慢下脚步,怔怔地望向前方。 哪有什么小灯笼,分明是头猎豹! 猫科动物的竖瞳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伟大的创造者一笔画就了它流畅的胸腹线条,凌厉的野性扑面而来。 轻易就占领了小姑娘的全部视线。 爸爸!这肯定是爸爸! 泪意一消而散,前所未有的笃定充斥着小姑娘的脑海:只有爸爸,才会有这么帅气的灵魂兽! 她站在那欣赏了小半会,直到余光察觉到什么东西动了动,才艰难地将视线从猎豹身上移开,瞥向一旁。 随后,她看到了一个同样流畅而优美的……屁股。 爸爸……?爸爸在干什么? 脏兮兮的小花猫好奇地放大双眸,爪爪握拳,蹑手蹑脚地凑了上去。 海风吹动衣角,惊扰了草丛。 大蝈蝈触角一颤,飞速消失在了灌木深处。 青年:“……” 废了半天劲没抓到蝈蝈,他气得反手将身后早就发现的小动物拎了起来,“看我不把你炖了……” 忽地撞入那双狗狗般湿漉漉的眼中。 声音戛然而止。 殷驰跟提着的小不点大眼瞪小眼三秒,脏话直接憋了回去,凶狠的面容变得扭曲,脑中闪过的各种烹饪方法瞬间打散。 这么小这么软,总感觉随随便便就能捏死一只…… 不是,这小不点到底从哪蹿出来的?现在的法律已经严苛到了这种地步?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然而西西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很快,殷驰简单的大脑就因为运行过载,陷入了彻底宕机。 只见软乎乎的不明人类幼崽忽然“呜咽”一声,眼底迅速泛起泪花,拼尽全力向前一扑—— 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爸爸,”颈侧变得湿漉漉的,她哽咽着,“西西终于找到你了!” 凶神恶煞、监狱一霸、拳打狱警、脚踢囚犯,但十八岁纯情男高殷驰:“???” 一时间,巨大的荒诞感直接冲散了愤怒。 殷驰气极反笑,一对金眸牢牢地盯住怀里奶味十足的“碰瓷犯”。 她脸上黑乎乎的一小片已经成功用他的衣服擦了个干净,此刻脸蛋白中透着粉,不住地在小声抽噎。 硬挺的青年气不过,板起脸,恶声恶气,“少装蒜!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奈何西西看得到灵魂兽,于是她就看到猎豹也拱起身子,凶狠地……喵了一声。 西西瞬间不怕了。 她压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瓮声瓮气,诚实地回答道:“是朵朵,朵朵把西西带进来的。” “朵朵是谁?” “朵朵是一朵云,”小姑娘有些兴奋地比划道:“平时是白棉花糖的样子!生气的时候会变成红色,难过的时候是灰色的……”说着说着,她还身临其境般垂下了脑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殷驰有些头疼,他严重怀疑这小孩是被拐卖进来的,脑中放字幕般列过几个名字,还没来得及发问,耳朵忽然敏锐地动了动。 下一秒,西西的眼眸倏然放大! 泪珠漂浮在半空中来不及落地,殷驰一个纵跃,已经又跳出了五米远。 庞大的植株怪物在绝对的速度面前变得不值一提,小姑娘像个挂件般紧紧地抱住青年硬.邦.邦的右小臂,第一视角感受电影里的慢镜头,连哭都忘记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侧前方的猎豹。 人与豹之间的相对距离不断拉近又放远。 恣意的风拍打在脸上,剩下一根松垮的发绳也被吹落,最初的惧怕消散后,西西的眼珠变得又圆又亮。 就连里头的那层薄雾,似乎都被吹散了些许。 殷驰感受到手臂处有点痒,不耐地蹙眉,低头瞥了一眼。 恰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爸爸,”月亮原来藏在了这里,她脸蛋红扑扑的,鼓足勇气蹭了蹭脑袋旁的肌肉,声音因为快活而重新变得清脆,“你真好!” “西西最喜欢爸爸了!” 恶龙监狱的武力值天花板、无论是逃跑还是打架都从未失误过、堪称人形兵器的殷驰,竟然因为这句话,一个恍神,被头发糊了一脸。 眼前骤然一黑,他感受着胳膊上的重量,一时心慌,又一脚踏空,直接栽进了灌木丛里。 千钧一发之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一个旋身—— 用屁股承住了这波冲击。 一只蝈蝈恰好跳过,耀武扬威地踏上男人高挺的鼻梁。 空气安静了。 蝈蝈被捏死了。 猎豹嫌弃死了。 只有西西毫发无损。 她坐在高高抬起的胳膊上,下意识惊呼,“爸爸!” 殷驰看向连头发丝都没乱的西西,很想将她也一把捏死。 然而小姑娘很快反应过来。 她开始焦急地在胳膊上扭动,甚至试图跳下来检查,嘴里还叠声哄着,“不痛不痛哦!” “吹一吹,痛痛就飞飞啦!” 殷驰感受着尾椎骨处的剧痛,听到这番话,下意识脑补了下那个画面,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一把按住不安分的小不点,在小姑娘不赞同的眼神中,身残志坚地站了起来,“等我找到是谁把你带进来的,”他咬牙切齿,“非得把他拽出来狠狠揍一顿。” 西西看了看爸爸健壮的体魄,又想了想朵朵,连忙用双手捂住嘴,闷声闷气,“是西西自己偷跑进来的。” 殷驰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瞥了眼胳膊上的小不点,恰在此时,远处的巡逻塔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刺目的灯光朝这边晃了过来。 殷驰只能气闷地停止逼问,狠狠地瞪了西西一眼,“抓稳了!” 又一阵凌厉的风掠过。 草叶被迫弯下了腰,待到重新站直,哪里还看得到一大一小的踪影。 与此同时,靠东的方位,一位刚走上巡逻塔的冰山美人,眉心狠狠跳了跳。 巡逻塔的灯光照到帽檐的银色五角星上,反射出耀眼的银光,他疑惑地停住脚步,回过头。 没有警报,没有骚乱,海风静静地吹过漆黑幽暗的监狱,一切正常。 那为什么……他按了按胸口,眉头微皱。 总觉得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 几百米外的单人牢房里,西西打了个喷嚏,继续不赞同地看向殷驰。 爸爸从这么高摔下来,屁屁肯定很痛! 但他却不愿意让西西帮忙检查一下。 真是太孩子气啦。 西西老气横秋地想到。 被盖章为讳疾忌医的殷驰坚决捍卫自己的裤子,他决定说点什么转移这小不点的注意力。 于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人脸一绷,眉侧刀疤煞气毕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西西努力回忆着之前听的睡前恐吓故事,结结巴巴,“坏、坏龙龙监狱?” 殷驰一噎,“……是恶龙监狱。” “这里百分之十是怪物,”他很快捡起威严,低头注视着堪堪到膝盖的小不点,平铺直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剩下的百分之九十,是废物。” “你是什么?” 西西歪头想了想,不答反问,“爸爸是什么?” “我?”殷驰嗤笑,“我当然是怪物啊。” “而且不仅是怪物,”他弯下腰,一双金眸牢牢地锁住猎物,“还是‘一级危险人物’哦。” 空气安静了。 那双金眸极具威慑力,小小只的西西被纳入其中,活脱脱一只落入狼口的可怜兔子。 她灰蓝色的眸子雾气朦胧,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哭。 殷驰骤然生起点欺负小孩的愧疚。 他不自在移开视线,轻咳一声,“算了,我跟你较什么劲,实话实说,谁带你……” 话语戛然而止,青年瞳孔紧缩,下意识低头。 小腿处热乎乎的,渐渐的,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漫开来。 殷驰故作严肃的表情几乎瞬间裂开,他刚想发飙,忽然听到闷声闷气的一句,“……是小怪物。” 小姑娘仰起头,两条细细的胳膊执着地抱着殷驰绷紧的小腿,轻声又执拗地重复道:“爸爸是大怪物,那西西就是小怪物。” 院长妈妈说西西是怪物,朵朵告诉西西,别信。 西西听话,西西不是怪物。 但是爸爸说他是怪物。 所以西西也要成为怪物。 没办法跟爸爸成为一家人,就要跟爸爸成为一家怪物! 她哽咽着,“西西是小怪物!” 小姑娘脑袋上冒出蔚蓝色的新泡泡,里头藏着的思想别扭又率真。 可惜这里没有能读泡泡的朵朵,只有一个粗神经的假爸爸。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程度的温情事件,手足无措半晌,最后破罐子破摔,一把将不知为何哭个不停的小姑娘拎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腾高,西西一惊,吓得打了个哭嗝。 殷驰误以为她还要哭,一把将她按进怀里。 过于汹涌澎湃的爱瞬间淹没了西西,她简直无法呼吸! 通过骨传导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随着胸肌的起伏一颤一颤—— “不许哭,”从未与人这么亲密接触过的青年脖颈羞红,严肃地皱眉,生硬地安慰,“……怪物是不会哭的。” “所以你也不许哭。不许哭!” 3、第二天(1) 货轮每七天一趟,西西恰好是周日晚上出现在岛上的。 也就是说,殷驰至少还要收留她六天。 在这座危机四伏的恶龙监狱里。 晨光微醺,急促的早课铃中,他板着脸对柜子里的小姑娘,吓唬道:“这里的人最喜欢吃小孩了,尤其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 西西瓮声瓮气,“可是西西的皮肉并不嫩呀。” 她甚至有理有据地伸出手,露出布满细细密密伤口的小手和胳膊。 殷驰看着那手上臂上昨晚就发现的伤,金眸微沉,瞳孔深处黑黢黢的。 最终他直接道:“总而言之别乱跑。” “如果被抓了,我可不会去救你。” 这回小姑娘乖乖地点头了,柜门被轻轻关上,眼前乍然一黑。 西西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灰蓝色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爸爸专门给她整理出的小窝。 衣柜里挂着数件一模一样的黑t,柔软的被套下整齐地码着一层叠好的裤子。 西西没忍住,抬起小手,碰碰上方挂着的衣服;又放下手,摸摸下方厚厚的“床垫”。 整个柜子都是爸爸的味道, 就像睡在爸爸的怀里一样。 像秋天的太阳,热腾腾的、暖融融的,一跳进那道光圈里,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西西躺在细微的光线里,满足地望向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白絮,然后不知不觉,眼睛眨动的频率越来越慢。 一片调皮的白絮跳到她的睫毛上,安稳地蹲下。 粉白的脸蛋微微鼓起,睫毛随着律动轻颤,灰暗的铁柜中,小团子的呼吸再次变得悠长。 昨天折腾了一整天,对一个还没上幼稚园的小朋友来说,早上能强撑着爬起来已经实属不易,实在不能再强求她爬起来吃早餐啦。 另一边,没上过高中的大朋友满身煞气地到了食堂。 排在他前面的人吓得立马端起餐盘,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座位。 殷驰早就习惯了,接过装得满当当的餐盘,又递过去一个新的,“两份。” 恶龙监狱里,囚犯的吃喝拉撒都由他们自己负责。 承接打饭的这一要职的也是一名犯人——还是个在监狱里地位不错、跟某位科长有点小关系的犯人。 此时他一收面对其他人时的趾高气昂,二话不说又盛了份早餐,还讨好地多放了两颗鸡蛋。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眼看殷驰即将走出食堂—— 一旁笔直站立的狱警忽然上前一步,刚好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殷驰今天心情本就不好,并没有打架的欲..望。 他只是眼皮轻抬,瞟了这名新狱警一眼,脚步一转,直接绕过。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口,原本寂静无声的食堂才终于响起窃窃私语。 “阎王怎么这么快就关禁闭出来了?” “完了完了,我的肋骨才刚刚养好啊!” “怕什么?”食堂正中央,小个子低头扒拉着餐盘里的炒粉,吊儿郎当道:“只要不主动招惹,‘阎王’还是很好说话的。” 他说完这句话,猛然意识到四周似乎安静太久了。 熟悉的压迫感从脊背处一路往上,小个子猛地打了个激灵,等抬起头,已经变脸似地挤出了个笑,没事人般地招呼道:“驰哥早上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殷驰点头,“一份监狱内部的人贩子名单。” 说完,他将其中一个餐盘摆在手臂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丢给小个子,“中午之前。” 小个子手忙脚乱地接住这包没拆封的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见殷驰就要走,连忙喊住,“驰哥,这点小事,用不着这么多!三根就够了!” 殷驰头都没回,只道:“再弄点祛疤的药。” 随后,又一次明晃晃地直接越过狱警,端着餐盘离开了。 小个子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啧了声,将手中的烟抛高又接住,得意地瞥向桌上其他满脸欣羨的囚犯,“谁说我驰哥是‘阎王’的?” 这分明是更适合狱友体质的霸总啊! 他喜气洋洋地宣布,“从此刻开始,驰哥,就是我亲哥!” 食堂内嘘声一片,曾当过人贩子的囚犯们脸色苍白、心神不定,互相对看,不明白殷驰这是玩得哪一出。 只有一方角落不动如山。 他们安安分分地吃着早餐,直到坐在正中的男人站起身,有人连忙凑过去,“主教,”他示意餐盘,满眼狂热,“我帮您倒吧。” 四周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被尊称为“主教”的男人其实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周身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威严与慈爱。 他注视了眼前胡子拉碴的新囚犯半秒,忽然露出笑,“好孩子。” 新囚犯眼底的狂热更浓,朝圣般用双手捧过餐盘,满心以为自己已经半只脚迈进了这个阵营,走路都带起了风。 然而他刚走到洗碗池边,却发现主教等人竟然离开了座位,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新囚犯心中焦急,他倒完洗完,快走两步,想追上去,忽然被一道影子遮住了半身。 是那位一直跟在主教身后、唯他马首是瞻的男人。 男人皮肤带着特殊的暗色,五官深邃,耳朵小且尖,颇具异域风情。 更特殊的是,他有着一口鲨鱼般尖锐的牙齿。 望向新囚犯时,眼底闪烁着捕捉猎物的冷光。 “不是很喜欢帮忙吗?”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那三桌餐盘,“十分钟,清盘。” 像使唤狗一样。 新囚犯有些不满,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惹不起的人,至少是暂时惹不起的人。 他将餐盘胡乱垒在一起,在明显表达着不满的“叮铃哐啷”声中,一道可怖的力道袭来,直接将他按趴在桌上。 残食四处飞溅,溅到别桌,骂声不绝于耳。 “你好像听不懂我的意思,” 鸡飞狗跳中,黑皮帅哥浑不在意地踩着新囚犯的背,将他碾倒在桌上。 “我再教你一遍。”他咧开嘴角,雪白的锐齿像是能撕破一切猎物,声音却分外轻柔,甚至带着点笑意,“用嘴清盘。” “听懂了吗?” 新囚犯双目血红,奋力挣扎,像条在砧板上的鱼。 一脚又一脚,眼泪鼻涕和求饶声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那张原本志得意满的脸上渐渐糊满了鸡蛋、豆浆和炒粉。 飞溅的食物更多了,包裹着血液,看得人倒尽胃口。 但骂声反倒消失了。 食堂里一片叫好,间或夹杂着几句互怼。 “酷!”一声口哨,“‘鲨鱼’打人还是那么带感!” “左眼肿得不够对称啊!再来一拳!” “这人还不配让‘鲨鱼’动拳……一脚过去就残了。再踹一脚呗!” 笑闹声更大,门口那位新狱警面色铁青,刚想出声阻止,却又被一旁的前辈拦住了。 “您这是干什么?”年轻狱警眼底浮出几分怒气,“刚刚拦我就算了,看在您是老前辈……现在又拦!是因为胆小,还是收了什么好处?” 这话可谓咄咄逼人,甫一出口,新狱警就后悔了。 好在前辈看起来并不在意。 他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手状似随意地搭在腰间,平静地看向年轻气盛的后辈,“你是不是没看过恶龙监狱的狱规?” “狱规?”新狱警迷茫,“……没看过,但是无论是哪里的狱规,也不可能放纵打架吧?” “没看过就对了,”前辈脸上浮起笑容,慢条斯理地揭晓答案:“因为恶龙监狱根本没有狱规。” 新狱警先是迷茫,随即震惊抬眼,嘴唇微颤。 “你会被派到这来,不是得罪了人,就是奉命而来。”前辈表情戏谑,云淡风轻。 “不管是哪种,记好了。” “恶龙监狱不同于其他任何监狱。” “只要他们不闹出人命,别管;闹出人命了,关禁闭。” “至于其他的……”他褐眸微深,意味深长,“我们那位监狱长都不管,你急什么?” - 殷驰开始在心底一一列举自己不喜欢洋娃娃的证据。 首先,他是一个成年男性;其次,他杀人不眨眼;最后,人人都怕他。 综上,他不可能喜欢洋娃娃,更不可能喜欢小孩子。 还没等殷驰证明完,就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他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熟练地徒手掰开重锁,又将其强行掰了回去。 随后,他将两份餐盘一一摆好,冷着脸拉开柜门—— 柜门带起的风将白絮吹起,不得不离开睫毛,消弥于空气中。 阳光从牢房里那扇唯一且狭窄的铁窗里透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轻阖的眼皮上。 小姑娘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殷驰几乎下意识地关上柜门,透过柜门上的缝隙,看到西西的眉眼重新舒展开来,才放下心来,轻轻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连串毫不犹豫的动作,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西西,最终是被生物钟唤醒。 这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先傻愣愣地发了会呆。 好累哦,困困……这是哪里呀?太阳姨姨呢? 福利院的大通铺没有窗帘,一大早,刺目的阳光就会直接铺洒到床上,吵醒每个试图睡懒觉的人。 因此西西之前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跟太阳姨姨打招呼。 可是今天醒来,入目只有褐色的柜壁。 确实没那么明亮了,却好像更加温暖了。 西西还在半梦半醒中下意识对比,猎豹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动静。 等西西被它扑了个满怀,才恍然想起:她找到爸爸啦! 小姑娘立刻变得活力满满,揉揉眼睛,拍拍脸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随后两条小细胳膊努力撑起—— 腿一软,又一酸,小团子懵懵地倒了回去,呆呆地看向柜门。 可惜爸爸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动静。 独立的小姑娘打定主意不给爸爸添麻烦,她又试着撑了撑。 奈何昨晚的运动量实在超标,眼看好不容易就要成功,小胳膊小腿一酸,小姑娘又跪倒了下来。 殷驰原本打定主意不搭理她的。 他闭眼躺在床上,耳边却隐约回荡着之前那道轻微的“砰”。 啧。 青年烦躁地翻身,下意识想扯被子,一伸手,才想起:被子在衣柜里给那小崽子当窝呢! 又是一道几不可闻的“砰”。 窸窸窣窣、兹兹擦擦。 黑t随风掀起,小半截麦色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衣角尚未落下,柜门已被拉开。 气咻咻的殷驰对上那双迷茫的灰蓝色大眼,黑着脸,脱口而出:“不是说我不在就睡不着吗?” 话尚未落地,殷驰就后悔了。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满脸遮不住的懊恼: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刚刚简直像个空巢老人! 偏偏西西没意识到他的尴尬,还在急切地解释,“是因为衣服裤子上有爸爸的味道,就像睡在爸爸怀里一样!” 为了证明这点,她还将脸蛋又贴回到衣物上,像狗狗一样四处嗅了嗅。 “真的!全都是爸爸的味道!” 语气诚恳、眼神真挚。 羞得青年脖颈通红、哑口无言。 于是他青筋绷起、恼羞成怒,低吼出声,“少废话,吃饭!” 4、第二天(2) 监狱里的饭菜自然称不上好吃。 但是比起只有米糊糊的福利院,这里有炒粉、豆浆和鸡蛋……对西西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丰盛了。 她乖乖坐在床边,两只手艰难地搭在低矮的床头柜上,半张脸埋在餐盘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一下又一下,时不时偷偷瞅眼侧对着爸爸。 动作简直不要太明显! 殷驰好不容易恢复的脖颈又泛起微红,猎豹焦躁地站起身,开始追着尾巴打圈。 小姑娘的视线顺利被猎豹引了过去,如有实质的目光终于转移,殷驰松了口气,又有些别扭的不满。 又看到了什么?怎么随随便便就会被转移注意力? 眼见监狱一霸即将陷入奇怪的自艾自怨中,门外传来些许动静。 那脚步声微不可闻,殷驰肌肉瞬间绷紧,被刻意压制的杀气溢出,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站在了铁门之后。 此时猎豹刚好转到了床边,西西正准备悄悄撸一把,忽然眼前一花。 等她回过神来,状似软萌可欺的猎豹已经一跃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殷驰的肩头,爪子闪着森冷的寒光,正对着狱门方向。 殷驰的质问声中带着冰碴,“谁?” 门外的小个子浑身一冷。 在他看不见的世界里,有只蜘蛛在他头顶耀武扬威。 它用蛛丝黏住窗框、正准备顺着窗槽往里攀……忽地感受到那股可怖的气息,整只蛛一僵,立刻掉在窗框上开始装死。 浑然不觉的小个子扬声:“驰哥,是我,我来送药……还有人贩子名单!” 殷驰绷紧的肌肉稍稍放松,“丢进来。” 窗框被顶开一条缝,一张写满字的a4纸包着三盒药膏,艰难地挤了进来。 “嘭”地落地。 殷驰没有马上去捡,小个子半天没听到动静,福至心灵,抬高嗓子,“那我先走了驰哥!” 猎豹金眸微眯,透明的蛛丝随风晃了晃,恰好黏到小个子头顶,他一动,那只“死去”的蜘蛛顺利被拽落,晃晃荡荡地垂落在宿主的脖颈处。 小个子挠了挠脖子,什么也没摸到,只能嘀咕着加快了脚步。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殷驰才俯身捡起药膏和清单。 猎豹稳稳落地,金色的兽眸下意识望向西西,发现小姑娘似乎情绪有些不对。 她感受到猎豹的视线,赶忙将脑袋埋进碗里,这回连眼睛都没露出来了。 她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将碗里最后一点炒粉吃得干干净净。 小肚子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西西摸了摸肚皮,看了眼孤零零的鸡蛋,为难地又伸出了手…… 忽地,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西西一惊,顺着看过去,“鸡蛋犯子”已经剥好壳,正堂而皇之地将抢来的鸡蛋放进自己嘴里。 三两下解决完,他斜睨,“吃饱了?” 西西呆呆点头。 殷驰伸手用纸巾将小姑娘颊侧沾着的炒粉擦干净,边收拾桌上的残骸,边朝洗漱的方向点了点,“去洗洗脸洗洗手。” “洗干净点。” 西西又呆呆点头。 等殷驰三下五除二将残骸收拾完,一回头,小姑娘还傻傻地搁那站着呢。 “傻站着干什么?”眉间的刀疤微动,语气是一贯的不耐,“洗干净擦药。” 西西的视线也跟着他的动作移到他手中的药膏上,爸爸手上除了药,还有一张纸。 一张……人贩子名单。 小团子如遭雷击,瞬间就醒了,她慌乱地快速点头,半跑着凑到洗手池前,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被讨厌……被直接卖掉。 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 一个不注意,西西的眼泪鼻涕也跟着往外冒。 幸好她动作快,赶忙将脑袋凑到水龙头下。 目睹一切的猎豹:“!” 它想咬住殷驰的衣角将他拖过来,奈何一人一豹压根不在一个图层,无论怎么扯都是徒劳。 殷驰正看“人贩子名单”呢。他记下上面的名字和工号,随手团成一团。 一回头,就看到一个湿漉漉、红通通的小姑娘。 “这么用力干什么。”他皱眉,取过毛巾盖到那颗小脑袋上,没好气地捞起,放到床边。 “有点疼,忍一忍。” 小姑娘身上的伤口是细细密密的。 不大,但很多。 脸上一道,胳膊上一些,腿上一片,膝盖和手肘再排着点陈年的青紫。 像是一只走失的斑点狗,浑身都被淋得湿透透的,身上的斑点也变得黑黢黢的。 这些伤口对常年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殷驰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但他越上药,眉头皱得越紧;手上的动作越轻柔,胸口越憋闷。 西西长长的睫毛轻轻摩挲过毛巾,她看不见爸爸的神情,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愤怒。 “爸爸不气哦,”小团子奶声奶气地安抚,“痛痛已经飞飞啦。” 偏偏她还无法很好地控制身体反应,嘴上说着不痛,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很快又强行忍住,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一点都不痛的!” 小姑娘上半张脸被毛巾遮了个严实,回应的话语娴熟,唯一露出的笑容讨好又虚假。 也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把别人当傻子。 殷驰眉头微皱,一把扯掉那条碍眼的毛巾,“你——” 话音戛然而止。 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灰蓝色的大眼睛里布满水雾,随着毛巾被扯掉,泪珠猝不及防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小姑娘的嘴唇开始颤抖,她既怕且惊、手足无措,半张脸在笑,半张脸在哭。 “……真的不痛。”她还在习惯性地摇着头,泪水顺着动作夺眶而出,滚烫地落在殷驰手上。 殷驰像被刺痛了,他飞快地缩手,下意识将毛巾盖了回去。 空气静默了。 殷驰的胸口上下起伏:“谁教你这样笑的?” 西西说不出来。 因为太多太多了。 在西西短短的过去里,遇到的每个人都在教她: 西西,要乖,不要闹。 西西,多笑,不要哭。 所以她只能无助地摇摇头,跟记忆里一样,又一次示弱,“……爸爸,我错了。” 声音隔着层毛巾,闷闷的,抖着响起。 殷驰更气了。 他冷着脸,眉眼间盛满了戾气,“不管这是谁教的,都给我忘干净。” “听好,我只说一遍。” “再敢这样笑,再敢随便道歉,被我知道了……” 他一把掀开毛巾,在女孩的猝不及防中对上她的视线,金眸冰冷而狠厉。 “无论你在哪,我都会赶过去,” “狠狠揍你一顿。” - 十字形监狱的西侧尽头。 ——这里有一间由相邻五间牢房打通铸就的殿堂,呈十字架型。 囚犯们正安静地坐在中殿,静静观赏着一场闹剧。 主教站在祭坛前。 他身后,闹剧的“主演”匍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父啊,求您救救我吧……” “殷驰已经疯了!” “好多人都被他打残了丢到沙坑里!还威胁狱医不许救人!”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他抖着,回忆着坑里那些沙虫在肉里钻的画面,吓得涕泗横流,“那些人肯定会感染,甚至截肢!” “我得到风声,很快就会放一批人出狱……绝不能因为这种事残疾!” “求您、求您,就护我三个月!求您了!” 他说话开始颠三倒四,甚至胡言起“以后有什么能帮您的只要您说句话”云云。 “文虎,”然而高高在上的主教并未俯首,只是叹息道,“你骗了我。” 一句话,宣判了死刑。 男人脸色瞬间变得灰白,他抖着唇,“那份名单是假的!是错的!我真的没有干过贩卖人口的事,主教,您相信我……” 他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努力想够到主教的袍角,左臂上硕大的老虎纹身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扭曲变形,带着股毛骨悚然的狰狞。 眼见就要触碰到袍角,男人脸上狰狞的狂喜尚未完全展露,“砰——!” 是鲨鱼。 他轻而易举地压制住男人,随意踢了两脚,一脚就将人踢得吐血。 随即抓住一只脚,丝毫不顾沿途的障碍物,开始往外拖。 男人只顾着拼了命地大喊,“您不是上帝在人间的化身吗!” “您要救我,您应该救我!” 血在红毯上拉出长长一条。 路过坐着的犯人,每人都狠狠地加上一脚。 男人很快便头破血流,彻底陷入眩晕中,只身体还在本能地苟延残喘:“我有用的……我很有用的……救救我……” 主教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于是鲨鱼拖人的动作没有停,信徒们也没停止踹打。 或许是绝望激起愤怒,或许是已经被踹傻,男人开始疯狂大笑。 笑声回荡在“教堂”,底下的“信徒”们不为所动,只是依旧虔诚地望着最前方的主教。 直到走过中殿,没人再加码,男人才得以喘息片刻。 他已经成了个血人,剧烈喘息着,嘴角、鼻间都带着血沫。 “他们……没错……骗子!” “邪..教教...头……!” 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但一听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中殿内激起小范围的哗然,鲨鱼眼神一厉,抬手—— 主教却在这时回过身来。 阴暗潮湿的牢房也无法掩盖他自带的金光,金丝边眼镜挂在高挺的鼻梁上,衬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圣洁。 他一步一步,走向失足的信徒。 信徒眼底爆发出巨大的希望,不知哪来的一股劲,竟然挣脱开了鲨鱼,跌跌撞撞地趴到地上,“父啊,我撒谎了,我承认我撒谎了,请您饶恕我,我始终是您最忠诚的信徒,我会成为您最忠诚的信……” 声音戛然而止,信徒不可置信地抬头,僵硬地望向主教。 主教——穆斯,轻飘飘道:“我宽恕你了。” 他松手,十字架牢牢地扎进男人的脖颈,血四溅开来,瞬间染红了地面。 穆斯接过鲨鱼递来的手帕,缓慢地擦干净手,望向中殿。 殿内,有人面色微变,有人开始祷告,也有人露出嫉恨的神情——嫉恨此人得到主教的垂怜,竟然能被他亲手除掉。 真是一场好戏。 穆斯随手将手帕丢到男人的尸体上,眼底漫起黑线般的笑意。忽然想起昨夜的追踪未果。 他走出牢房,鲨鱼踩过尸体,紧跟其后。 教父头也不回,黑袍卷地,将藏在袖中的发绳往后一丢—— “查。” 5、第二天(3) 刺目的阳光被树叶划成碎碎几片。 “各位在押人员请注意,即日起至11日,对穆斯执行关禁闭处罚。请广大在押人员引以为戒,严格遵守监狱纪律!” “各位在押人员请注意……!” “各位在押人员请注意……!” 殷驰眉头微蹙,抬眼看了看天色,一把将手中的“东西”丢开, “东西”发出阵阵哀嚎声,他毫不犹豫地踩过,迈步朝工作区走去。 小个子正在专心踩缝纫机,小蜘蛛在他头顶勤劳地织网,织到一半,忽然整只蛛僵住。 恰在此时,小个子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殷驰。 他慌忙起身,将身份卡往机子上一按—— “滴!恭喜您,今日工作量已达标!” 小个子跑两步就气喘吁吁,“驰哥!” 殷驰正在洗手,“文虎在哪?” 小个子神色一僵,四处瞅瞅,确定没人,才凑近快速道:“驰哥,刚刚的通报你也听到了吧?” 殷驰洗得很认真。 他睫毛垂下,一点光落在那骨节分明的手上,晕出如玉的光泽。 “以教父的背景……”小个子指了指天上,“这次被关五天,就是像你上次那样,下手不小心重了点。” 水带着微不可见的血丝,升起小漩涡,滚入下水道中。 终于洗干净的殷驰甩甩水,抬手就是两包烟。 小个子大喜,手忙脚乱接住,殷驰直截了当,“三根金条。” “这周船靠岸,我要运点东西出去。” 报酬相当丰厚,小个子眼热,却不得不拒绝,“驰哥,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没这个能力。” “我平时也就卖点小消息……” 殷驰二话不说将他手上的烟抢了回来。 小个子目瞪口呆:已经到手的报酬和尚未到手的悬赏哪能一样! 他急了,又不敢伸手去抢,只下意识道:“等等,哥!有话好说嘛!” 殷驰回身,小个子咬牙,压低声音,“……我可以帮你联络,不用你自己出面。” “但事成之后,”他在殷驰的注视下,鼓足勇气出价,“我要六包烟。” 殷驰二话不说,直接将手中两包甩了回去,“定金。” 小个子如获至宝,立刻扯开裤..裆,毫不顾忌将烟塞进了内袋里,小眼睛又快乐起来。 “记住,这周是最后期限。”殷驰舌尖微苦,眸色沉沉,“绝不能拖到下周。” 多待一天,西西就多一分危险。 晚饭铃刚好响起,殷驰忽地想起什么,抬眸看去,“有窗帘和凳子吗?凳子两张。” - 食堂就在工作区旁边,殷驰几乎第一个打完饭回到牢房。 然而等站到牢房门口,却难得有些踌躇。 上午才教训了她一顿…… 殷驰还在犹豫,牢房里忽地传出动静。 他耳尖微动,瞬间开门冲了进去,又飞快地反手掰锁。 原来是西西跑出来了。 小孩子完全没有记仇那根弦。 她推开柜门,探出脑袋,绽放出一个蜜糖般的笑,欢呼:“爸爸回来啦!” 殷驰手足无措,“不是说好乖乖待在柜子里吗?” “因为我知道是爸爸回来了呀!” 西西晃着腿,悄悄撸了把早在几分钟前就已经挤进柜子里的猎豹。 殷驰当然不信,他将餐盘摆到床头柜上,随口敷衍:“难道你还能分辨出我的脚步声?” ——他走路压根就没有任何声音。 西西休息了一整天,酸软的肌肉稍稍缓过劲来,正想自己攀着柜门往下跳。 殷驰摆好板凳、放完餐盘一回头,看到她的动作,心跳瞬间慢了半拍。 这一回,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地伸出,稳稳地抱住了西西。 停滞的心脏继续跳动,逐渐靠谱的殷驰回过神,皱眉指责:“摔到了怎么办?” 他教育完,把小姑娘放到小板凳上,正准备松手,却被拽住了衣角。 殷驰低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发旋。 “西西知道进来的肯定是爸爸,是因为……”发旋的主人似乎已经想了很久,此时终于鼓足勇气,仰起头。 殷驰猝不及防地掉入灰蓝色的天空中,琳琅满目的光波隐藏在云层之下,他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小姑娘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因为西西有超能力!” 殷驰:“……” “难道是那群搞..诈..骗的……?”他陷入沉思,“这样看来穆斯那邪..教..头..头还挺可疑的。” 西西:“!!!” 她继续努力证明自己真的有超能力。 “我能看到每个人的灵魂兽!”她强调,“每个人的!” “嗯嗯,”殷驰小声念叨完,从善如流地坐下,随口问道:“灵魂兽是什么?” “就是小动物,”西西恨不得将自己贫瘠的词汇库全都倒出来,小手挥舞着,超级认真地解释,“每个人都有一只,跟在身旁,像是、像是朋友一样!” 说到这,小姑娘眼底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如果殷驰是正常社会中成长起来的少年,看过几本小说,听到这个解释会立刻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科幻文内常见的精神体嘛。 可惜殷驰从小就跟“正常”二字毫不相干,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坐在监狱里,有人陪着一起吃饭,对他来说,都是难得的、值得留念的正常时光了。 殷驰估算完前两次西西吃饭的分量,将多余的饭菜扒到自己盘子里——以防不知饥饱的小团子吃得太撑——想到小姑娘很快就要被送走了……难得配合地问了一句,“那你的灵魂兽是什么?” 这话无异于祺贵人当着对皇后说:“生下来算什么本事,养得大才是本事。” 西西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看到灵魂兽的人,却也是唯一一个四岁了还没有灵魂兽的人! 她嘴角向下,脑袋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大眼睛里瞬间盛满了难过。 她表现得那么明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殷驰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正打算描补两句,就见小姑娘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伏下身。 她隔空抱住了一团“空气”,将脸整个埋了进去,像是陷进了一团棉花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等她再次抬起头,眼底又变得亮晶晶的,“猎豹!西西的灵魂兽肯定是只超漂亮、超威风的猎豹!” 殷驰看不到灵魂兽,自然也不知道西西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好转。 但他竟然莫名地看那团“空气”有点不爽。 “宠妃”猎豹勉强维持着猫科动物的矜持,没有直接露出肚皮在地上打滚。 主人却不理解它的苦苦坚持,反而不高兴地将分好的餐盘摆回去,语气沉沉,“吃饭了。” 猎豹:委屈。 它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可怜巴巴地缩到床头柜下,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这张床头柜很小、很破,由几块粗糙的木板组成。 两个银色餐盘放上去,要紧紧贴着,才放得下。 因此一大一小几乎需要脑袋顶着脑袋,才能共同享用晚餐。 但殷驰不觉逼仄,西西更是乐在其中,时不时悄悄伸手,摸一把贴在腿边的猎豹。 今天中午的食谱是五花肉炖黄豆,搭配一道油麦菜。 油腻腻的五花肉搭在银色的餐盘里,看得人毫无食欲。 但西西吃得非常认真。 至于殷驰,他对于吃饭,向来是机械式地倒进嘴里完事。 于是他瞄眼小孩,端起餐盘,正打算熟练地风卷残云—— “爸爸,吃饭要细嚼慢咽,”西西抬手挡住,一本正经:“吃太快会肚肚疼的。” 殷驰已经懒得纠正她的称呼了,只是盯了西西足足半分钟。 在有理的情况下,小孩子的勇气气球总是膨胀得特别快。 西西毫不让步,“好好吃饭,才能长高高、变壮壮!” 小姑娘还会因材施教呢,“成为最厉害的怪物!” 殷驰败下阵来。他老老实实地拿起筷子,西西马上拿起勺子,示范性地舀了一勺——有饭、有肉。 她将勺子塞进自己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边嚼边期待地看向爸爸。 殷驰:“……” 他认命地照葫芦画瓢,模仿着小团子的模样,也往嘴里扒拉了口饭,硬生生抑制住直接往下吞的冲动,皱着眉烦躁地开始咀嚼。 西西满意了。 她监督起来可认真啦! 殷驰稍有想直接吞的举动,小姑娘就立刻示范性地加大咀嚼的幅度,示意正确的吃饭姿势。 殷驰僵硬地一口一口吃着,餐盘里的饭菜并没有像影视剧里那样,因为有人陪伴就变得好吃。 相反,因为放慢速度咀嚼,米饭的黏腻、五花肉的肥腻和炒白菜那种随意发挥的粗糙,都最大程度地在口腔内爆开。 平心而论,这是殷驰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那群犯人吐槽饭菜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但奇怪的是,看着面前认认真真吃饭的小团子,这顿味如嚼蜡的午餐,并不难捱。 他边被迫慢吞吞地咀嚼着,但大人吃饭总是会快些,殷驰只能尽量放慢速度,时不时瞟眼西西的进度。 这一瞟,还真让他发现了些许不对。 “你不喜欢吃油麦菜? 6、第二天(4) 西西浑身一僵。 她想也不想,夹起一筷子油麦菜就想往嘴里硬塞,却被另一双筷子阻止了。 “不喜欢吃就不吃,”殷驰将所有油麦菜夹起,放进自己盘子里,又精挑细选了几块不那么肥腻的肉,“吃吧。” 然而小姑娘却愣住了。 殷驰见她半天没有动,眉峰微皱,“怎么不吃了?肉也不喜欢?” 西西连忙摇了摇头,确认爸爸没有生气,小心翼翼:“不喜欢,就可以不吃?” 殷驰想都不想,“当然啊。不喜欢吃还强行吃,不是傻子吗?” “可是油麦菜对身体好呀,”小傻子西西努力扒拉起手指,“生活老师说过,油麦菜里面有很多很多营养的!有a、有b、有c……还有e呢!” 她说得颠三倒四,殷驰直指核心,“但你不喜欢。” “可是、可是……”西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她眼底开始泛起泪花,吭哧吭哧,憋出一句,“可是挑食是不好的,会长不大、长不高的!” 她还没说完,殷驰已经站了起来。 一米八三的个子将小团子整个笼罩在阴影处,就像个巨人,“我从来不吃芥菜、胡萝卜、冬瓜、西红柿……” 后面的话不言自明。 殷驰展现完自己健壮的体魄,重新坐下,两条大长腿费力地曲起,又问:“你还不喜欢吃什么?” 西西还沉浸在人生观被颠覆的巨大震惊中,下意识道:“蘑菇。” 她说完就马上捂住嘴,两只大眼睛有些忐忑地看向殷驰。 殷驰纳闷,“没了?” 西西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殷驰更纳闷,“你又不是什么都挑。这世界上有营养的东西这么多,为什么非得逼自己吃讨厌的东西?” “隔壁还有个两米多的,从来不吃任何素食,还不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殷驰说完,想到那人肌肉勃发的傻样,立刻又补充道:“当然,小孩子还是需要营养均衡。不能只吃肉,否则会变成肌肉笨蛋。” 西西眼睛惊恐地放大,真正的“肌肉笨蛋”十分满意自己的教学成果,“今晚没吃蔬菜,明天就要多吃几口,知道了吗?” 西西连忙重重点头,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小脑袋。 肌肉可以,笨蛋绝对不行! 想到这,西西忽然想起什么,见爸爸似乎心情还不错,她再一次鼓起勇气,两只小手纠成了麻花,小小声道:“那、那西西保证以后多吃蔬菜,今晚可以跟爸爸一起睡吗?” “只要一个角落就可以的!” 哟吼! 殷驰瞥向小团子。真是勇气渐长,这么快就敢提要求了。 他矜持地拉长声调,掩住心里的得意,“看你表现。” 小姑娘立刻将脑袋埋进了碗里,奋力地扒拉饭菜,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 “行了,”殷驰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专心吃饭。” 小姑娘没得到准确回复,一边乖乖扒饭,一边执拗地继续盯着他。 殷驰哪里被这样注视过,他耳尖泛起红,故意粗声粗气,“就一张床,不一起睡怎么睡?你想让我睡地板?” 西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知道,爸爸也不是这个意思。 于是小姑娘满足地笑了,顶着对弯弯的月牙眼,总算舍得低头,数着米粒一粒一粒,认真吃饭了。 “胆子越来越大了。”殷驰别扭地小声嘀咕。 西西回以甜甜的傻笑。 事实上,一天多的相处并不足以让西西胆敢这般“冒犯”。 但是、但是她听到了殷驰跟小个子的对话,清楚地知道,爸爸今天在外面忙活一整天,是在找人贩子。 西西也知道,爸爸其实一直没相信她,从始至终都不认为她是他女儿。 所以爸爸肯定是想把西西送走,或者……卖掉。 她之所以这么快曝出自己最大的秘密,也是想增添一点点筹码。 但很显然,爸爸依旧不为所动。 西西眼底泛起泪花,她连忙低下头,让眼泪悄悄落进黏糊糊的米饭里。 没关系的——她熟练地给自己打气——如果注定要跟爸爸分开,那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她想跟爸爸再多相处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西西的年纪还太小啦,她还听不懂天道之前的解释,但她知道,如果爸爸一直心情不好的话,可能会死。 所以,只要西西能通过这段时间,让爸爸重新振作起来,那哪怕被卖掉,也没关系! 此刻的西西,就像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猫,哪怕知道正午将至,也舍不得离开。 茶足饭饱,殷驰三两下收拾好餐盘,又催小团子擦干洗净,套上一件他的t恤。 等安置好小姑娘,他洗澡洗漱——重点是将手洗得干干净净,才敢伸手帮她涂药。 殷驰涂药越发熟稔,动作仔细、手法轻柔。 上好药的西西心里甜滋滋的,她缩成小小一团,轻轻贴在爸爸身旁。 至少西西也当过被爱的孩子啦。 哪怕只有一天、一小时、一秒钟,都是被爱过的孩子啦! 浑然不知奶团子脑补了这么多的殷驰感受到身侧的动静,眼皮微掀。 小团子的脸蛋有些消瘦,却丝毫不损她的可爱。 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脸蛋白嫩中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青灰。 得想办法喂她吃点好的。 殷驰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去找监狱里负责做饭的那群?不行,他们只会做难吃的大锅饭。而且……万一他们下药怎么办? 所有入口的东西,尤其是给小崽子吃,都要万分谨慎。 殷驰又想了半天,可惜他本身就并不擅长动脑,想到最后,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要是他会做饭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根据西西的喜好,为她量身定做营养餐了。 也不知道这小团子经历过什么,在被他发现挑食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将不喜欢吃的东西使劲往嘴里塞。 想到这,殷驰扭头,看向身侧一团暖乎乎的软绵绵。 这不能打又软弱的小模样,又没有父母保护,在外面都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他看着看着,心中越发忧虑。恰在此时,早已熟睡的西西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她纤细的眉头皱起,整张脸都写满拒绝,竟然说起了梦话,“爸爸!” 这是殷驰第一次听到梦话,还跟自己有关。 他打住思绪,饶有兴致,随时准备伸手捏住小姑娘的鼻子。 然而小团子挥舞着拳头挣扎了一会,清晰的哭腔在漆黑的牢房里响起—— “不要!不要丢掉西西!” 殷驰眼底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顿在阴冷黑暗的牢房里,半晌,伸出手,学着记忆中看到的场景,不甚熟练地轻轻拍打起来。 或许是西西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或许是他模仿得实在太像,原本还在抽噎的小姑娘很快从噩梦中挣扎出来,一抖一抖的小身子也重新变得安静。 这一回,睡不安稳的变成殷驰了。 他安抚好西西,背对着她躺下,眉间细小的伤疤透着丧气。 他在想什么呢。 还学做饭……不等他学会,这周日,小崽子就要被送出去了。 到时候,他就彻底解放了。 想打谁就打谁,想揍多狠就揍多狠,再也不用担心万一不小心打过头了,被关禁闭,小不点怎么办。 也再也不用担心形象受到影响了。 殷驰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胳膊压到头下。 到时候他当他的监狱一霸,她走她的阳光大道,他本来就不是她的爸爸,也生不出这么开朗可爱的小孩……不,他根本就不会有家。 说不定因祸得福,小不点还能找到她的亲生父亲呢。 虽然那个男的连自己孩子都能弄丢,完全不称职,根本不配当父亲。 不过这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把她送回正常的世界已经是仁至义尽,不会、也没办法帮她找爸爸。 殷驰又翻了个身,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两条不该相交平行线,很快就能重归人生轨迹了。 皆大欢喜。 但为什么…… 他迷茫地望着渐渐模糊的天花板,感受着身侧轻缓的小小呼吸声。 明明是件大喜事,他却一想到就睡不着呢? 7、第三天(1) 第一缕日光从狭窄的铁窗中斜斜地挤进来。 殷驰端着打好的早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走着走着,他松弛的姿态忽地一变。 肌肉绷紧,手背上浮起清晰的青筋,身侧的猎豹拱成一柄弯刀。 他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有任务了?” a0001牢房外,靠着一个人。 笔挺的警装套在他身上,平白多出了几分慵懒,褐色的眸子幽深,面上却带着笑,纠正道:“是工作。” 殷驰懒得跟他多扯,伸手想接信封,被阻止。 “我记得你好像不会游泳?” 狱警微笑,“这次是水下抓捕行动。你提前跟我走一趟,练习一下。” 殷驰唇抿得更紧,他垂眸,示意手中的餐盘,“吃个早饭。” 狱警举起双手,“我先不打扰你了,老地方见。” 殷驰点头,目送他离开。 微带点跟的警靴踏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在殷驰耳边,他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破锁而入。 牢门被重重关上,殷驰甚至来不及放下餐盘,第一时间确认衣柜里的安全。 万幸。 西西安稳的睡颜让殷驰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第一次庆幸自己当时用拳头争取来的地位。 这座监狱地位森严,能为监狱带来营收或者有价值的犯人,如殷驰,就能拥有自己的单人牢房,在牢房内不受狱警的监管,甚至可以要求安装特质门锁。 但是能拥有单人牢房,跟监狱方谈条件的人,一共也就寥寥几个。 大部分没价值的底层犯人被安排住十二人一间的通铺,房门必须随时随地打开,狱警每天都会逐一巡查。 如果不是为监狱效力,殷驰绝无法收留西西。 所以他并不排斥做任务。 但是现在…… 他出声,“醒醒。” 小姑娘一动不动。 殷驰微啧,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一声小小的猪叫响起,小姑娘挣扎着撑起眼皮,“爸爸?” 殷驰连忙松开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醒了?” 西西困顿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努力睁开眼。 “醒了就听我说,”他撑着柜门,高大的影子笼罩住里头困倦的女孩,“之前跟你说过,这里除了怪物,还有废物。” “有时候,废物比怪物还要可怕。” “他们会装成好人,拿东西引诱,用武力威逼,还有些会模仿我的味道和声音……” 他怕小孩子意识不到危险性,故意吓唬道:“把你哄出来吃掉、骗出来卖掉。” 西西顶着强烈的困意,强行支撑起眼皮,糯糯地追问:“他们白天也能出来?不怕光吗?” “白天也有阴影,” 殷驰金眸微黯,“有阴影的地方,就有脏东西。” 西西没有全部听懂,但她很快在脑子里列好了等式。 是黑漆漆! 白天也能行动的黑漆漆! 会把西西抓走吃掉、让西西再也见不到爸爸的黑漆漆! 西西吓得眼睛提溜圆,整个小人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殷驰总结,“所以不管你有什么超能力,都还没长大,只是个小怪物。” “小怪物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除非我提前说,否则不许自己随便打开柜门,听懂了吗?” “爸爸放心!”列完奇怪等式的西西连连点头,握紧拳头宣誓:“西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会乱跑的!” - 恶龙监狱位于一座孤岛上。 岛屿方圆五十里的海面都通上了电,只有一艘直升机,停在需要层层审批才能进入的后山禁地。 等殷驰赶到“老地方”,熟门熟路地上机,褐眸狱警早已等候多时。 狱警懒洋洋地坐在驾驶位上,不等殷驰坐稳,直升机腾空升起,咸湿的海风瞬间顺着大开的舱门灌了进来。 殷驰三两下系好安全带,伸直身子,打算拉上机门。 “不用关了。”狱警示意,“换好装备。” 要是殷驰能乖乖听话,也不会进监狱了。 舱门被狠狠拉上,直升机内霎时安静下来,他理也不理狱警,低头看向地上摆着的装备。 面镜、呼吸管、蛙鞋……一整套的潜水套装。 殷驰直接将身上黑色的t恤脱掉,块垒分明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线条完美,每一块都蕴藏着蓬勃的爆发力。 悠长的日光照在上面,有种黄金般的质感。 等他套好紧身的潜水服,连狱警都忍不住吹了个口哨,“不愧是人形兵器。”他羡慕地啧啧,“那些天天在健身房里苦练的看到不得嫉妒死。” 殷驰瞥了他一眼,杀气扑面而来,狱警立刻抬手做拉拉链状,随后直升机一个俯冲—— 猛烈的失重感让殷驰下意识坐回到座椅,握紧了把手。 “到了。” 直升机悬空在海面上,狱警按开舱门,语气轻快,“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海风粘稠得仿佛在下雨,殷驰解开安全带,站在舱门往下看。 不远处的恶龙监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波波带着轻微蓝色荧光的海浪翻涌,如梦似幻。 如果那荧光不是高压电的话。 不等狱警催促,殷驰深吸一口气,戴上面镜,一跃而下。 失重感刚刚消失,海水就迫不及待地包裹上来,压着人使劲往水里按。 殷驰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他想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只能一点点被海水吞没,渐渐沉了下去。 “放松,放轻松就能浮起来!” 狱警不算大的声音被淹没在直升机的机翼和海浪声中,像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 耳膜被海水完全罩住,殷驰的意识渐渐模糊。 恶心的腥味。 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杀了就好了。” 那是什么? 她为什么要轻轻拍打怀中的孩子? “杀了他们。就看不到了。” 没有腥味了。 不,还有,甜甜的,血?怎么到处都是血? “你做得很好。” 殷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海里。 狱警百无聊赖,托腮叹息一声,“都说放松点咯。” 这片海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一个人掉进去,顷刻间,就能失去所有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狱警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轻声嘟囔,“不会真没了吧?” 不可能啊,这样一个小关卡。 殷驰之所以能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被各国军方忌惮,正是因为他杀不死。 不仅不死,每一次绝境过后,还能得到增强。简直像bug一样。 这样一个“凶器”,如果这么简单地死在了海里……估计来送谢礼的人能把他的门槛踏破。 阳光愈来愈烈,比起“恶龙岛”附近的阴冷,这边海域上的阳光辣得人皮肤疼。 狱警躲回直升机里,隐隐约约仿佛听到了不远处监狱方传来的放饭铃,他摸了摸肚子,正犹豫要不要先吃个饭,忽闻破浪声—— 鲨鱼挣扎着高高跃起,在它背上,殷驰一把扯掉身上咬着的几条食人鱼,拼尽全力,用呼吸管捣着鲨鱼。 他身上的防水服已经破破烂烂,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沐浴出来。 分明是战损状态,却依旧凶猛得骇人。 海面绽放起烟花。 红色的烟花四面散开,飞溅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血滴垂落下来,重重地砸到舱门上,溅到狱警眼前。 “啊呀,”狱警似乎才发现状况不对,讶异地弯起眼睛,“忘了给你配刀了。” 殷驰懒得搭理假模假样的狱警,他随着鲨鱼又落进海里,等再次浮出海面,手里攥着冒着寒光的尖牙。 武器有了,屠杀开始。 等殷驰眼中的血气散去,原本蔚蓝的海面,已经蒙上了层血雾。 大大小小的鱼尸翻滚着,狱警识相地不再调侃,老老实实等这位杀神发泄完跳回到直升机上,才忍不住追问一句,“你怎么突然就学会潜水了?” 殷驰没理他,只是专心地擦着身上的水渍和血迹。 直升机缓缓升起,狱警自顾自地猜测:“是感受到杀气了?” 殷驰甩了甩头发,发尖的水珠飞溅开来,他平静地抬眼,“信封。” 狱警潇洒地操纵着飞机,抬了抬下巴,殷驰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按—— 椅侧的桌板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封信,信下还有个保温箱。 “下面是午饭。给我留一份,”螺旋桨卷起几朵云,狱警懒洋洋道:“剩下两份拿走。” 殷驰没吭声,他三两下打开信封。 【出发时间:8月9日上午7:00 任务目标:边璞,s级研究员,23岁,白血病患者,长发,发尾浅蓝。 任务详情:防止病毒泄漏,捉拿边璞归案。】 信纸上只写着这简单的三行字。殷驰一目三行,随后目光定在了“边璞”二字上面。 “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褐眸狱警调笑,“毕竟你也是从研究所出来的。” 殷驰确实听过。 ……从那些研究员咬牙切齿的嫉恨中。 他将信封折好,往怀里一揣。 随后打开保温箱,将最上面那份拿出来放到一边,毫不客气地拎起保温箱。 灰尘漫天,直升机尚未完全落地,殷驰拉开机门,海风猛地灌了进来。 殷驰头发上的水珠尽数被吹掉,他低声丢下句什么,随后一跃而下。 ……毫发无损地落地。 狱警“啧啧”两声,“这身体素质。” 不过…… “不仅仅是杀气。”这是殷驰刚刚丢下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除了那些研究员刻进他dna里的杀气感应,还有什么能让这具杀人机器突然爆发? 飞机稳稳落地,狱警思考三秒,决定放弃。 他摇着头拿起盒饭,自言自语地笑着嘀咕,“总不能是因为午饭铃吧?” 怎么可能有人会因为午饭铃爆种呢? 与此同时,已经走到生活区的殷驰清了清嗓子,压住咳意。 “驰哥!”小个子惊喜地快走两步,见四下无人,飞快低语,“搞定了。” 短短三个字,让殷驰猛地停住脚步。 小个子还在疑惑,忽然看到对面走过来一行人。 他忙遮掩式地放大声音,“驰哥,下次买消息,像是人贩子名单这种东西,一定还找小弟我啊!童叟无欺!” 殷驰没接话,也没理小个子。 他长腿一迈,在所有犯人的战战兢兢中,径直越过。 他走后,犯人们聚成一团,小声哄笑,“秋茂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广告都打到阎王那去了!” 小个子:“什么阎王,那是我驰哥!亲哥!” “瞧你这点出息!三秒不到就新认个哥。” “认哥怎么了?你出手要是这么阔绰,你也是我哥!” …… 喧闹声如过耳云烟,殷驰脑子里只重复播放着那句轻飘飘的“搞定了”。 搞定了。 也就是说,这周日晚上九点,那小孩就要被送出去了。 他跟她最后的相处时间……只剩四天。 区区四天。 8、第三天(2) 时间倒回三个小时之前。 西西早早被殷驰叫醒,乖乖吃完早餐,再也睡不着了。 光线透过柜门的缝隙照进来,白色浮尘被吹得飞来飞去。 西西吹了会,觉得没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萝卜腿。 柜子轻微地晃了晃,小姑娘找到了新的玩具。 她一会儿下腰,假装自己是一座拱桥;一会儿劈叉,好奇地掰着自己的小腿;一会儿又将爸爸的衣服蜷成一条,抱着摇啊摇,叠声哄道:“宝宝乖哦,乖乖睡觉。” “要像姐姐一样乖哦。”她得意洋洋。 “小宝宝”当然说不了话,但西西似乎听到了。 她皱着眉嘟囔,“什么?吵?哪里吵了?姐姐听听。” 牢房内安静下来,她竖起耳朵,静静地聆听—— “沙沙”、“沙沙”…… 过家家酒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彻底安静下来,海浪声瞬间变得近在咫尺。 不像远处的海水,倒像是窗边汹涌的过客。 然而西西毕竟太小,对距离的远近还没有明确的认知,她没发现不对,还在专心哄着怀里的“宝宝”。 “这是海水在唱歌啦。” “她也在哄你睡觉哦。”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怀里的“宝宝”都快睡着啦。西西还是不困。 她忽然猛地凑近,忽地睁大眼睛,故意夸张道:“你怎么也还没睡呀!” “宝宝”:…… “什么什么?你说唱得太大声了?” “真拿你没办法,”西西小大人般叹口气,“我帮你跟她说说吧!” 她将怀中的“宝宝”轻轻放下,随后一点一点地,将脑袋凑近缝隙。 浅金色的光打下来。 一亮、一暗。 是爸爸为了不打扰她白天睡觉,特意挂上的帘子。 深浅不一的蓝色随风飘荡,一会被吹起,一会又落下。 一亮、一暗,一亮,又一暗…… 耳侧海水沙沙,西西眼睛里逐渐转起了圈圈,她打个小哈欠,迷迷糊糊地想到—— 这一次暗的,是不是有点久? - 那天晚上在外面走的只有三个人:主教、监狱长和刚刚“刑满释放”的殷驰。 沉戟理所当然地将搜查目标定在殷驰身上,一确认他离开,就顺势潜入了1号牢房。 绿眸一扫,这间与“教堂”截然不同的牢房尽入眼底。 三十平方,没有沙发,没有书架,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片蓝色布料拼接成的窗帘、一台破破烂烂的床头柜和柜旁的两张椅子。 左侧的床空荡荡,啥也没有。 右侧的厕所门大开,一览无余。 沉戟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偏中的位置,棕褐色的柜门紧闭,里面似乎有什么在动。 他扯起嘴角,尖锐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白光。 一步、两步、三步…… 迷迷糊糊中,西西忽然看到一片蔚蓝,随后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白棍子、一个深不见底的红洞穴。 她悚然一惊,忙将“宝宝”护在身下,脑子急速转动,努力想对策。 可爸爸只告诫过她不要跑出去被抓走,没有教过如果有闯入者该怎么办。 于是小团子只能屏住呼吸,发着抖,扒拉两下,将自己整个埋进了衣服堆里。 等沉戟终于走到柜前,一把拉开柜门,就看到—— 灰色调的衣服堆中,一抹黄澄澄格外显眼。 她似乎非常努力地想将自己藏起来,奈何年纪太小,还不知道怎样隐藏自己。 于是顾头不顾腚,脑袋盖得严严实实,小屁股却整个露在了外面,圆鼓鼓的,还在轻微地颤着。 沉戟足足愣了一分钟。 在这一分钟中,这黄澄澄不知道在想什么,越抖越厉害,抖到最后,竟然开始小小声蚊子叫,“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啊,怎么什么都没有。”沉戟沉默三秒,做作地感慨。 随后飞快地关上柜门。开的时候多迅速,关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沉戟同手同脚处理掉自己来的痕迹,同手同脚地走到窗前,同手同脚地翻墙、消失在了牢房里。 听到落地声的西西下意识地睁眼回头,没看到沉戟,但看清了他灵魂兽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是鲨鱼啊。 白棍子是牙齿、红洞穴是嘴巴,可怕的鲨鱼,想要吃了她和“宝宝”! 她紧张地一缩,忽然想起什么,赶忙看向身下。 幸好幸好,她包得很紧,“宝宝”没有散开……没有受伤。 西西大大地松了口气,抱起“宝宝”,没头没脑地嘀咕道,“生活老师说,鲨鱼看不到安静的宝宝。” “竟然是真的欸!” 于是等殷驰回来,西西就一个劲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爸爸爸爸,鲨鱼的视力真的好差哦!” 她说完特意停了停,准备等爸爸追问,就得意洋洋地将这场“胜仗”托盘而出。 鲨鱼? 心不在焉的殷驰回忆三秒,点了点头。 是挺差的,从侧面偷袭都看不到,这才被他找准机会,反败为胜。 西西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再接再厉,“爸爸爸爸,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魂不守舍的殷驰打开盒饭,看着菜色,眉心微蹙:怎么又有油麦菜。 “爸爸爸爸!” 殷驰猛然回过神来,看向仰头眼底亮晶晶的团子,忽而缄默下来。 事实上,如果不是心神不定,凭殷驰的敏锐度,哪怕沉戟已经处理过现场,他依旧会发现些许痕迹。 就算他肉眼没发现,潜意识里也会觉得不对。 但此时此刻,他潜意识的化身——猎豹却只是恹恹地趴在脚边,耳朵垂下,嗓子里发出沉闷的“呼噜”声。 兴奋劲稍稍算去,西西总算发现了异样,“……爸爸?” 她肩膀耷拉下去,脸上浮起担忧与不安。 “没事。”殷驰快速地收回视线,将油麦菜全扒拉到自己盘子里。 “吃饭吧。” “后天我要出去一趟,去做……”他想说做任务,看了眼西西,忽然话锋一转,“去抓两条鱼改善伙食。” “你喜欢怎么吃?” 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西西马上又兴奋起来,“水煮鱼、酸菜鱼、红烧鱼!” 在食堂阿姨没变之前,这三道都是她的拿手好菜。 可惜的是,等到西西长到足够能吃鱼的年纪,姨姨就变了。 从此以后,福利院的餐桌上再也没出现过鱼。 殷驰点头,“好,那就吃烤鱼。” 西西:“???” 她眼睛里装着两个大大的问号,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被殷驰抢先堵住。 “去山那边烤鱼,”他指了指窗外,“顺便看星星。” “……烤鱼!西西最喜欢吃烤鱼了!” 早就被憋坏了的小姑娘果断放弃了自己的坚持,挥舞着胳膊欢呼起来。 殷驰被感染了,他的眉间又浮起笑意,“别蹦那么高,等会摔了又哭鼻子。” 不知什么时候起,关怀的话语已经能随便脱口而出。 “西西才不会随便哭鼻子呢!” 小姑娘缩缩鼻子,摸摸今天格外黏人的猎豹,奶声奶气,“只要跟爸爸在一起,西西就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小孩子!” 殷驰的脸色一下变了,好在西西忙着摸猎豹,并未发现。 “……如果不得不分开呢?” 西西百忙中回道:“那西西就有核桃吃啦。” “啊?”殷驰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西西抽出手,做“ok”状,放在眼睛上,圈出一坨,“像这样!” “像不像两个大核桃?”瓮声瓮气。 殷驰一个没忍住,笑了。 他笑完,刚想说什么,就见小团子整个呆住了。 “爸爸,你笑了欸。” 殷驰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笑了怎么了?” “没什么!”西西猛地摇了两下头,眼睛清澈透亮,两个小酒窝清晰可见,“爸爸爸爸,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殷驰瞥她一眼,勉勉强强道:“有一点吧。” 西西又追问:“爸爸爸爸,你是不是也觉得太阳姨姨温暖,花花姐姐香香,海洋奶奶金灿灿的、温柔又和善?” “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殷驰用指骨敲敲桌子,“来吃饭。” 西西乖乖坐到桌子前,晃着腿,快快活活道:“真是太好啦。” 殷驰没听懂:“什么?” 西西神秘地摇摇头,恰在此时,一阵海风吹了进来,吹起窗帘,带来阳光和花香,吹过殷驰微湿的额发。 于是西西说,“风推窗溜了进来。” “真是太好啦。” 爸爸会笑。 真是太好了。 这样就算西西后面走了,爸爸也不会枯萎了。 “爸爸放心,”小姑娘一拍胸膛,“你……” 她眨巴眨巴眼睛,“爸爸,你什么时候去抓鱼呀?” “后天。”殷驰解释,“就是明天的明天。” 西西晕乎乎的,“……你明天的明天尽管去抓鱼,西西不会偷偷哭的!” 她以为他的提问,指的是后天短暂的离别。 或许是害怕西西哭闹,或许是还没做好准备,总而言之,发现到这个误会后,殷驰竟然下意识心下一松。 “放心,去不了一天。” “就像今天一样,中午之前肯定赶回来。”他长腿一伸,松弛地调侃,“我还能让你饿着?” ……还真能。 “情况有变,”褐眸狱警的表情从未如此严肃,“边璞提前释放了病毒,我们必须马上过去!” “……等着。”殷驰一个眼神定住狱警,转身回食堂,又多抢了两份早餐。 他紧赶慢赶回到牢房,本想又将西西叫醒,忽然想到昨天。 似乎就是因为他昨天早早把她喊醒,才导致小姑娘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难得体贴的殷驰顿住步伐,思考了三秒。 等到狭小的囚室再次安静下来,西西的手边多了张纸条—— 【醒了自己爬起来吃饭,饭菜都在保温箱里。我可能要晚点回来。】 顿了顿,下面那行格外的龙飞凤舞,【不会太晚。】 9、第四天(1) “阿嚏!” 阴暗但颇具安全感的柜子里,西西懊恼地揉揉鼻尖。 柜门外静悄悄的,空气潮湿中带着明显的热气——她又睡迟了。 事实上,恶龙监狱里的作息远比福利院苛刻。 福利院一般八点起床,监狱里五点半起床铃响,六点半必须准时到岗。但是西西不知道呀。 她对时间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只知道自己天天起晚,小脸微鼓,有些丧气。 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姑娘又盯了半天手中的纸条,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被随性地写在上面,像一排小蚂蚁。 这张纸条肯定是爸爸留给她的。 柜门外,隐约的饭菜香味歪歪扭扭地飘进来。 柜门内,西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缩在柜子一角,沮丧地攥紧手中的小纸条。 肚子咕咕在叫,今天的小姑娘再没心思哄娃娃。 她安安静静地靠在柜子边,又开始观察空气中白色的浮尘。 长长的睫毛眨呀眨,浮尘也跟着飞呀飞。 脑袋上方的粉色泡泡里,开始播放跟爸爸一起看星星的画面。 靠在爸爸身旁,烤鱼的味道喷香,一大口下去,鱼肉像是西瓜汁一样流入喉咙。 没吃过烤鱼的小姑娘尽情地幻想着味道,拙劣的想象让肚子的打鼓声越来越大。 她答应过爸爸的! 绝对!不能从柜子里出去! 西西吞了吞口水,倔强地给自己打气:不饿不饿不饿,西西不饿! 不饿不饿!一点都不饿! 不饿不饿,饿晕啦! 无数个“饿”围着小姑娘的脑袋绕了一圈圈,粉红泡泡一点点被染上蓝。 在无数道“滴答”声后,蓝色泡泡强势地占领了阵地。小姑娘扁了扁嘴,要哭不哭。 爸爸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还是……不要西西啦? - 灰蒙蒙的天空跟在鲨鱼沉戟身后,一路席卷了整座监狱。 到了“铁笼”外,他有些匆忙地快走两步,禁闭室门口的警卫早已安排好一切。 沉戟朝他们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穆斯正在看景。 禁闭室上方有一扇“米”字型的铁窗,宽度不到二十厘米。 “父亲那边传来了消息,”沉戟等了等,见穆斯始终不说话,只能开口,“让您无论如何都要出去。” “自从教宗*去世后……” 穆斯直接打断,“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迷雾》。” “我很喜欢里面那位卡莫迪女士*。” 晚霞落地,窗外一点点变黑。 密不透风的雾网之下,远处的巡逻灯吃力地亮起。 又很快被雾气吞没。 “自信、癫狂、无知、傲慢……”束起的金发微晃,穆斯兀地回头。 “你们想要的教宗,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卫道者?” 这些话在全民信仰宗教的现在,从一位主教级别的神父口中说出,堪称大逆不道。 然而沉戟很平静,他的绿眸如同绿宝石般纯粹,“您是下一任教宗。” “您认为教宗该怎样,就是怎样的。” 空气停顿半秒,穆斯微笑,“弑父的教宗?” “您的父亲——尊贵的教宗阁下,是因为意外去世的。”沉戟面不改色。 “杀了十几个红衣主教的上帝化身?” “主教们是被那群卑鄙无耻的异教徒谋害的。” “血洗教堂、屠杀神父的救世主?” “我将留在这赎罪,”沉戟单膝跪地,以认罪的姿态匍匐着,“您出去后,我的弟弟会代替我保护您。” “你、你的父亲、你们整个家族,” 穆斯咏叹道:“可真是我父亲精心培育的好狗。” 沉戟垂下了头。 穆斯怒极反笑,兀地一脚踹了过去。 沉戟没稳住,顺势被踹倒在地。 像个被翻过来的乌龟。 不知过了多久,漠然的声音高高在上地落下,“我会成为新一任教宗。” 沉戟松了口气,有些艰难地爬到一半,忽然听到穆斯不经意地发问,“对了,我让你调查的发绳有消息了吗?” 沉戟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垂下眼皮,尽量遮住所有神色。 “……还没有结果。”沉戟听到自己钝钝的声音。 “走吧,”穆斯随意挥手,“这几天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沉戟弯腰退下,直到禁闭室的门重新关上,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 他有些恐惧,还有些不解。 家族的三条家规里,第一条——不得伤害主家。 欺骗和隐瞒,毋庸置疑,绝对算是一种伤害。 沉戟从未违反过家规。 沉戟是家规的坚决捍卫者。 沉戟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违反了家规。 黑皮青年弯着腰,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眼前像是错频的电视,黑一片、白一片。 耳边传来警卫们的谈话—— “他们还没回来?” “听说闹得挺大的,那群媒体争相报道,说什么“末日”来了,气得上面那群人开会都砸了好几个杯子了。” “我得到小道消息,如果二十四小时还没动静,就直接上核弹。” “核弹?!那里面的人怎么办?那片海域怎么办?” “总比病毒泄露好啊,牺牲几百人,拯救全世界。皆大欢喜。” 沉戟背靠教廷,消息自然比这群警卫灵通。 他知道,殷驰孤身潜进研究所,已经十二小时了。 他知道,教廷有人动了手,殷驰多半有去无回。 他还知道,没了殷驰,在这间处处“吃人”的监狱,那小孩肯定凶多吉少。 但他不敢去救。 他也不该去救。 沉戟直起腰,绿眸深深。 他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是自行去领罚。 然后回来向穆斯认罪。 沉戟的步伐越来越快,衣角随风挥动,带出一种如刀般的凌厉感。 他走到墙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到墙下。 他翻墙入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翻墙入室。 他从口袋里拿出面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上面包。 最后一步,他拉开柜门,对上那双愕然的灰蓝色眼睛,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手却倔强地往前伸。 “吃。”他钝钝地命令道。 海浪声沙沙。 已经又囫囵睡了一觉醒来的西西懵懵地接过面包。 霸道的香气强势地钻进她的鼻腔,西西险些没控制住,一口咬了下去。 好在在这惊险关头,爸爸的话忽然回荡在耳畔。 “他们会装成好人,拿东西引诱,用武力威逼……把你哄出来吃掉、骗出来卖掉。” 小姑娘眼里包起泪珠,她怯怯地缩成一团,抬眼偷看青年。 青年正低头看着鞋尖,黝黑的肤色在黑夜中微微发亮,潇洒帅气,活脱脱一只暗黑精灵。 可惜西西不懂欣赏。不仅不懂,她还飞快地将黑皮青年跟“黑漆漆”画上了等号! 恰在此时,青年见她不动,僵硬地重复,“吃。” 眼中的珍珠越发饱满了,西西呜咽一声,声音糯糯,“西西吃,西西乖。”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扯开面包的包装袋——扯开——扯不动。 半天扯不开,小姑娘脑袋上的红气泡急得快要炸开了!一直手忽地伸了过来。 “砰——”红色气泡像是礼炮般炸开,吓懵了的西西抬头,只见青年三两下打开包装,又将面包递到面前。 烘焙过的面包有一种淡淡的奶香,像是一朵软绵绵的云。西西很自然地想到了朵朵。 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朵朵。 西西非常、非常努力地将视线从面包上移开,脑袋上蓝色的泡泡膨胀到极限,简直要笼罩住整个柜子。 “西西不好吃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小声抽噎着,珍珠夺眶而出,“不要吃西西好不好?” 这猝不及防的情绪爆发让黑皮青年也愣住了,他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抬头,呆呆地看向小女孩。 西西将他的动作错误地判断成了拒绝。 小姑娘脑中的那根弦一下子崩了,她一边哭,一边抱着有小半个她那么大的面包,用力地咬了一大口。 腮帮子鼓鼓囊囊,丰富的口感在口中炸开。 蔓越莓搭配坚果粒,混出一种奇妙的口感。 一口,一口,又一口。 最后一口面包入肚,小姑娘下意识地舔了舔指尖残留的甜味。 沉戟贴心地递上纸巾和牛奶。 西西自然地接过纸巾,将手擦得干干净净,沉戟提醒,“还有脸上。” 西西点点头,刚想擦脸擦嘴,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 鲨鱼黑珍珠般硕大的眼珠子像一面镜子,里头的小姑娘正一本满足地坐在柜子里,脸上的泪痕都快干啦! 西西:“……” “没吃饱吗?”讨厌的“黑漆漆”还在耳边叽叽喳喳,“没有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 因为贪吃误了大事的小姑娘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她下意识地模仿起殷驰,恶声恶气:“要你管!” 说完西西就后悔了,她有些怯怯地瞄了眼“黑漆漆”,见他看过来,立刻扭过脑袋,一副不主动不配合的模样。 “嗯。”沉戟点了点头。 任务已经完成。 西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奇怪的“黑漆漆”干脆利落地处理完来过的痕迹,三两下翻到窗上。 在跳下去之前,他想了想,还是回头补了句,“别乱学。”随后一跃而下。 西西想破脑袋都没想懂“黑漆漆”的意思。 但她见到他丑丑的灵魂兽忽地凑近,用大脑袋顶了顶她(要不是灵魂兽没实体,西西绝对会被顶翻),又愉悦地摇了摇鱼尾,才朝着夜幕深处游去。 牢房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西西摸了摸小肚皮,又摸了摸手上暖乎乎的牛奶。 眼里冒出两个大大的问号。 灵魂兽是不会说谎的。可是爸爸和生活老师也是不会说谎的呀。 那么“黑漆漆”,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10、第四天(2) 鲨鱼沉戟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 他可以是一把利刃、一条恶犬,而绝不应该是个好人。 但他收到情报的第一反应,竟然松了口气。 殷驰活着。 不但活着,还成功将那位手握实验数据的天才抓了回来。 抓回了恶龙监狱。 联合政府与教廷,一方需要边璞脑中的数据,一方盼望边璞快死。 从结果来看,两方称得上两败俱伤——边璞没死,但他进了恶龙监狱。 恶龙监狱,绝对中立势力。 有那位曾任军团长的监狱长在,进了这里的犯人,哪怕是联合政..府也不能随意使唤。 暗潮汹涌中,沉戟捏着情报,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双透亮的灰蓝色眼眸……和她身上那套已经有点洗到发白的黄上衣、牛仔裤。 时间回到二十小时之前。 风平浪静的监狱外,乌云被撕破,大水灌了下来。 大海中央,半透明的防护罩凭空隔出一片海域,仿若像素游戏中缺了一块蓝色方块。 研究所外的空地上,成片成片地躺着海底生物的尸体。 穿过层层净化薄膜,难言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殷驰三两下跳入通风管道中。这间深藏海底多年的研究所已成新的人间炼狱。 上百位受困的研究员,近一半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死活;剩下一半神态各异,有发疯嘶吼的,有浑浑噩噩的,也有明显处于重病状态的。 殷驰没有丝毫动容,他顺着通风管道一路爬到最里,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任务目标。 冰床上,“睡美人”安稳地躺着,白大褂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一颗,银色的长发随意束起,懒懒散散地垂在台旁。 微蓝的发尾摇晃,脸色潮..红,像在发高烧。 殷驰谨慎落地,从腿侧拔出匕首,随后果断地……一记小李飞刀。 锋利的匕首精准地落到“睡美人”的腹部。 血疯狂涌出,任务目标依旧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 但刚死的尸体不该一动不动,陈年的尸体不该流出鲜血。 殷驰飞速后退两步,冰床上的青年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他仿佛没有痛觉,缓慢地打了个哈欠。 长发垂到脚部,白皙的足尖点地,越发显得他腹部的鲜血骇人。 “病毒不是靠空气传播的。”雪白的睫毛微垂,青年道:“是气味。” 殷驰抬眼,青年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你穿着全套潜水套装,又在海底,按理说是闻不到味道的。” “但你闻到了,对吗?”嫣红的唇笑意盈盈,恶意占满了他的面孔,“看来你跟我一样,大家都在盼着你快点死啊。” 与此同时,通讯器那边传来命令。 “全力抓捕边璞,不论死活!” 殷驰的视线缓缓移向了青年。 - 直升机上,喜获“银手镯”的新犯人边璞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娃娃。 他双手抱膝,掩住腹部的刀伤,乱糟糟的长发垂到地上,静静地望着下方的监狱。 “实验室已经安排好了,”褐眸狱警清清嗓子,主动开口,“政...府的意思是,项目不能停。” 他说完,偷偷往后瞄了眼,还是无法忘记这位天才被殷驰一路拉着头发从研究所拽出来的画面。 实在是太震撼了。 一个最年轻诺贝尔奖得主,曾任国家科学研究所副所长,生物医学、有机化学双料博士。 竟然被殷驰拖着头发、血糊住泥沙、灰头土脸地拉了一路! 等出了防护罩,又被嫌弃地一丢,“研究所已经封锁了,人也抓到了。我能回去了吧?” 一秒掉落神坛,不过如此。 褐眸狱警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群高官们(尤其是现任科研所所长)的表情。 想着想着,他按捺不住,又往后瞟了一眼。 边璞当然注意到了褐眸狱警的眼神。 他抱膝盖的手缩紧,等到直升机即将开始降落,忽然开口,“借一下匕首。” 褐眸狱警还没来得及阻止,殷驰已经直截了当地将匕首丢了过去。 边璞接过匕首,一没有找殷驰报仇,二没有继续自杀,而是直接了当地扯住头发,一划—— 浅蓝色的部分被连根砍掉,上好的绸带散落了一地。 边璞面不改色,“谢谢。” 殷驰瞥了他一眼,忽然道:“我们不一样。” 说完,他绑紧手中的塑料袋,拉开舱门,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褐眸狱警懵了:“什么意思?” 边璞恨死了。 他又将膝盖抱得紧紧的,这次甚至无法掩饰情绪,怨毒地质问狱警:“他的家人不希望他死?” 这算什么问题。 褐眸狱警本不想回答,但对上边璞的眼神,背后一凉,竟然下意识答道:“……他是战争孤儿。” “他的朋友不盼着他死?” “……他有朋友吗?至少在监狱里没有。” “他有爱人?!”边璞都快尖叫了。 “……没有。”褐眸狱警总算反应过来边璞的意思,他回头,眼中难以控制地浮起微末的同情。 “再用这种眼神,”披着乱糟糟银色短发的青年阴森森道:“我很乐意多一对收藏品。” 褐眸狱警:“……” 他立刻收起难得的、仅针对天才科学家的一点惋惜,将所有良心抛诸脑后。 “走吧,我带你去实验室。明天再去见监狱长。” 边璞忽地整个人顿住。 褐眸狱警回头催促,只见刚刚还嚣张得无法无天的青年忽地抬眼,纯黑的眸底充斥着哀求,“可以不见吗?” 褐眸狱警微微一笑,在捕捉到青年眼底希冀的微光后,瞬间变脸,“不能。” 边璞:“……” 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然而所有的攻击性武器早在研究所就已经被殷驰全部卸下。 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边璞只能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他恨得黑眸微红,亦步亦趋地跟在褐眸狱警身后,满脑子的阴暗思想几乎要化作实质的黑泥。 褐眸狱警浑然不觉,将他带到全面改造过的牢房前,示意,“指纹门锁。” 边璞眼睛一亮,伸手,被挡住。 褐眸狱警又露出刚刚那个微笑,“我的指纹。” 边璞:“……” 他忍气吞声地走进去,进门的一刻,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杀菌消毒同时进行。 腹部的血洞被毫无顾忌地狠狠过了遍酒精,褐眸狱警在旁边看着都肉疼,边璞却毫无感觉,脸上反而露出了罕见的愉悦。 他消完毒,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新实验室,褐眸狱警忽然后退一步。 随后门缓缓关上,透过那扇占了门三分之一的特质玻璃窗,边璞清晰地看见了褐眸狱警的口型。 ‘这间实验室就是你的行动范围。会有人送一日三餐过来。’ 边璞:“……” 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脱手而出,“啪嗒”一声砸到玻璃上。 玻璃毫发无损。 匕首反弹回来,擦过边璞的颊侧。 血顺着鲜红的线条溢了出来。 早有准备的褐眸狱警靴跟一碰,笑意盎然,‘回见!’ 边璞再度抓狂:“啊啊啊啊啊!” 感谢特质门窗的隔音效果,让监狱里的犯人们得以睡了个好觉。 ——除了殷驰以外。 十几分钟前,他熟练地掰开重锁回到牢房。 走进牢房的第一秒,捅了边璞无数刀都面不改色的青年,脸色猛然一变。 保温箱没被动过。 也就是说,西西一天一夜没有吃饭。 殷驰心跳停了半拍,猛地拉开柜门。 小姑娘可怜巴巴一小团,缩在柜子里,呼吸微弱(他脑补的),刚刚结痂的伤疤被抓得乱七八糟。 听到动静,她挣扎着撑起眼皮,睁眼看了看。 那双雾气朦胧的眼睛一点点被点亮,最后化作一个大大的微笑:“爸爸!你回来啦!” 殷驰心里的一块角落,莫名其妙的,软了一下。 他忽然变得极端不善言辞,憋了半天,最终挥了挥手中的塑料袋,“吃烤鱼吗?” 几乎睡了一整天的西西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从衣服窝里跳出来,殷驰眼疾手快地伸手,盖在她脑袋上。 差点撞到脑袋的小团子浑然不觉,她握紧小拳头,努力缩起实际上并不平坦的小肚子。 灰蓝色的眼里亮起星光,“吃!” 于是不着调的殷驰一手提着新鲜的海鱼,一手提溜着重新上好药的西西,溜到后山,在凌晨的恶龙岛点起了火堆。 火光跳跃在金色的眸底,灰蒙蒙的雾被烤鱼的香气一点点驱散。 本来不饿的西西看着、闻着,忽然警觉地摸了摸嘴角。 还好还好,没流口水。 爱面子的小姑娘安心了,她托着下巴,专心看爸爸烤鱼。 等鱼皮开始变焦,滋滋的油星掉落在火堆,殷驰娴熟地转动着烤鱼,“可惜今天没有星星。” “有星星呀,”西西指着火堆里溅起的“油星”,两只眼睛也变成了星星的模样,“火里藏着好多跳跃的星星!” 凌晨的恶龙岛很冷。 水岑岑的雾气在殷驰的眼睫上结了层细微的霜,他总觉得有种黏糊糊的不爽。 但或许是火苗点燃了蒸腾的水汽,身上的不适感忽地全都消散了。 “那你可要多吃几口‘星星’,”青年第一次露出年纪该有的笑,揶揄道:“否则全都变成‘太阳’,就吃不了了。” 西西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为了即将吃到的烤鱼,她决心将面包的事团吧团吧,埋进海底。 香气越发浓郁,再撒上临时从后厨“借”来的调料。 白色的盐、黄色的孜然、红色的辣椒面,牢牢拿捏住了西西的视线。 殷驰小心翼翼撕下一大片鱼肉,吹了吹,西西立刻仰头,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 烤鱼的味道原来不像西瓜汁。 它是甜的,也是咸的;是香的、也是鲜的;是酥脆爽口的,也是细嫩鲜滑的。 总而言之,没见过世面的西西下意识将嘴闭得紧紧的,嚼啊嚼、嚼啊嚼,似乎生怕有人“崽口夺食”。 等吃完一片,有点辣,小姑娘苏哈苏哈,又抬头去接。 殷驰一点点将小姑娘喂得肚子圆得遮都遮不住,嘴巴也变得红通通的,才遗憾停手,眉眼间相当有成就感。 还有几条鱼,他也叼起一条,像猫一样,倒在草地上。 “禁区”面海,跟监狱隔着座小山。 躺在侧边的草地上往外眺,能看到海连着山、山接着海,连绵不绝,繁衍不断。 殷驰就这样静静地欣赏了会,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给你留的纸条你没看到吗?” 跟着躺下、正在草地上懒洋洋打滚的西西忽地整团僵住。 “难道被风吹走了?”殷驰继续嘀咕,“不应该呀,还是翻身的时候压到衣服堆底下了?” 西西眼睛一亮,转过身来,刚想狠狠点头同意这个猜测。 然而她动作一大,再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妖风”,藏在口袋里的纸条竟然飘了出来。 西西连忙去追,然而受限于圆滚滚的肚皮,没赶上风的速度。 纸条慢悠悠地落在殷驰面前。 西西慢吞吞地将自己往草里塞了塞。 殷驰低头看了看纸条上明显是手攥出的痕迹,又抬头看了看耳朵红红、脸蛋红红、整只崽都红红的西西。 半晌,他难以置信,“你不识字?!” 11、第五天(1) 一点阳光落下来,拯救了西西。 脸红扑扑的小姑娘下意识抬眼,旭日东升,远处的海与山,蒙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爸爸……”她呢喃出声。 殷驰还沉浸在难以置信中,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支撑着坐起来,“这上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吗? 话语消弭在唇齿间。 他看到,偌大的太阳像是砸下来的火球,砸到海里,砸到山上。 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远去了,在大自然令人震撼的美妙中,每个人都宛如蝼蚁。 恶龙岛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美景。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靠在一起,朝阳底下,只剩下两道薄薄的影子。 西西:“爸爸,星空也是这样的吗?” “你没见过星空吗?”殷驰稍稍回神,讶然。 “只在故事书上见过。”西西怕惊跑了太阳,轻轻地回答,“生活老师说,故事里都是假的。” “夜晚的天空是黑黑的,只有吃人的‘黑漆漆’。” 殷驰眉头皱起,他想起西西来的第一天,那也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或者说,他也有多久没见到星星了? 一道思绪击中殷驰,他猛地抬头。 太阳是热烈滚烫、无法直视的。 但当殷驰强忍着眼睛的刺痛,真的去仔细观察,他很快发现了端倪。 影影绰绰的太阳,挥之不去的薄雾。 等旭日升到山巅,被云遮住些许,雾气立刻卷土重来,将整个世界再次笼进薄纱之中。 日出结束了。 西西失落地耷拉下脑袋。 “不该是这样的……”殷驰喃喃。 “什么?”小姑娘歪头看向有些失魂落魄的爸爸。 殷驰蓦然回神,望向这株土壤里新发的“萌芽”。 打完仗就会好了,统一了就会好了,他进监狱了,世界就会好了。 但世界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好。 此处眼下的旭日东升,不也是他处苍凉的夕阳西下? 根本没有变好。根本不可能变好。 “从明天开始,不,今天开始,” 殷驰金眸沉沉,画风一转,“我教你杀人!” 西西:“???” 影影绰绰的密林里,银发美人:“……” 他站在山腰,山底的人影背着光,因此看得不太分明,只知道是一大一小。 但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躺平的监狱长阁下不淡定了。 他只是照惯例躲到后山来看日出,然后莫名其妙吃了个大瓜。 首先,监狱里突然冒出个孩子。 其次,这孩子是杀人机器生的。 ——以上两项,监狱长都能秉承着“不搭理、不作为”的原则直接忽视,但当他听到最后一段,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不识字你不应该教她认字吗?! 怎么忽然转到教杀人的频道了?! 这是能随便教的吗?! 于是上午,去见新犯人的路上,实在无法对这等程度的误人子弟坐视不理的监狱长阁下,矜持地开口,“最近有定期查房吗?” 褐眸狱警脚步一顿,新狱警赶忙点头,“每天都查的!” 于是监狱长阁下又追问,“那几个特殊牢房呢?” 新狱警一时卡壳,褐眸狱警接上,“那几个为政府效力。一般半个月检查一次。” 银发美人一算,心里暗道不妙。 现在才月初,等月中才检查,以殷驰的实力,那孩子估计都成小杀手了! “每月的突袭抽查也要执行起来,”监狱长阁下淡淡地提醒,“这两天就不错,天气很好。” 唇红齿白的新狱警激动:“是,阁下!保证完成任务。” 监狱长满意了,他不紧不慢地敲打完,挥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去看一眼。” 褐眸狱警和新狱警低头,等监狱长的军靴消失在视野中,新狱警兴奋地戳戳褐眸狱警:“前辈,我觉得监狱长阁下也没有那么不管事啊。” “而且他可是裴沅!我竟然跟偶像见面了!偶像还吩咐了我工作!” 褐眸狱警也望着监狱长离去的方向久久出神。 “前辈,”新狱警还在叽叽喳喳,“你说监狱长这是不是要重新振作起来,整顿监狱呀?” “就像他当年以一己之力拉起一支军队一样!” 褐眸狱警回过神来,不置可否,“可能吧。”他伸了个懒腰,往回走。 新狱警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上去,“前辈,去哪呀?” “准备啊,”褐眸狱警瞥了他一眼,“不是要抽检吗?” 新狱警一下更兴奋了,“前辈,你知不知道我们监狱长以前的事迹?他……” 谈话的声音传了很远,褐眸狱警的思绪也飞了很远。 他回忆起那些过往,那些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战后的举杯共饮。 那时候还没有这无处不在的烦人的雾,只有漫天遍野的星星和明媚灿烂的太阳。 那时的他们追着太阳,从日出到日落,从封闭打到解放。 然后世界统一了,鲜花烂漫了,敌友握手言和了。 都劝他们放下,享受这美丽新世界。 可是那些血雨,那些藏在阴暗里的过往,那些埋葬在土壤里供养花草腥臭腐烂的战友呢? 该怎么放下,怎么消解,怎么去将破镜重圆? 褐眸狱警的心绪忽地就平静下来。 他看向身侧的狱警——他才二十多岁。 可是他死去的同志、这座监狱的许多犯人,甚至还不到二十岁。 清澈又愚蠢的新狱警见前辈看过来,瞪大眼睛,说得更起劲了。 他甚至凑近,悄咪咪道:“我听说,监狱长很小的时候就走失了,直到成为少将才被家族认回去?” “不是走失,”褐眸狱警微笑,“一定要说的话,更像真假少爷。” “我记得你们家族,好像就跟那位假少爷有联姻关系?”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 “……小叔。”边璞非常乖巧地跪在监狱长阁下面前。 两人的银发交相辉映,似乎在预示着传承。 或者说诅咒。 监狱长阁下像座化不开的冰山,分明身后阳光明媚,他一进来,室温立刻低了十几度。 边璞自顾自地说道:“边城也在里面,他们之所以没有直接炸了研究所,还放我出来,就是想我尽快研制出解药,救他。” “小叔你放心,我是站你这边的,” 边璞狗腿地跪着往前两步,恶狠狠,“就边城那身体,只要再拖十天半个月,他绝对活不了!” 监狱长冷漠地看着边璞,没有丝毫动容。 “我不希望现在的生活受到任何打扰。” “什么时候研制出解药,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帽檐上的银色五角星反射着微光。 宽肩窄腰的监狱长阁下步履如风,回到了他的小屋。 禁区之所以是禁区,不是藏着什么机密,而是因为监狱长的小屋,就在禁区后面,小岛的另一侧。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殷驰的《杀手养成课》还没开始就阻碍重重。 第一重阻碍,一晚上没睡,一大一小都累得够呛,上下眼皮一沾上,立刻睡得昏天暗地。 等到眼睛一闭再一睁,太阳已经熄灭着走下山去,西西就又闹着要看落日。 殷驰只能把她抱起来,高高举起,放到肩上。 窗帘被束起来,第一次“骑大马”的小姑娘激动欢呼一阵,伸出手,试图去接掉下来的太阳。 “太阳姨姨下班啦,”西西喊着,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话,“太阳姨姨去另一边上班了。” 殷驰也跟着抬头望,霞光柔和了面部的棱角。 他沉默半晌,冷不丁地道:“你肚子是不是在叫?” 小肚子挨着爸爸脑袋的小姑娘立刻缩了缩肚子,然后伸出手,捂住了爸爸的耳朵。 第二重阻碍,西西吃坏肚子了。 她昨天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一吃就是两顿,还包含一顿烤鱼。 殷驰出去打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等他打完饭回来,柜子里的小姑娘已经明显能看出强撑的姿态。 殷驰将她抱回床上,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点血色几乎瞬间就从她脸上消失了。 怯弱的小姑娘躺在大大的床上,拉着爸爸的衣角不肯放手。 “乖,松开,”殷驰耐下性子,“我去给你拿点药。” 西西摇摇头,依旧固执地拽住衣角。 殷驰没办法,拍着她的背轻哄,“西西乖,睡觉,爸爸在这陪着你。” 然而病中的小姑娘似乎格外执拗。 她不说话,也不睡觉。 只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殷驰,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 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殷驰又心急又心疼,注意到她脸色不对,伸出手碰碰脸、又摸摸额头。 已经开始发热了。 殷驰手微颤,眼前控制不住地浮现出无数哭泣的婴儿。 育婴箱没有电,用体温保护他们的人已经失去了温度。 于是婴儿,这群尚未脱离襁褓的婴儿,每一个都在发热。 像是一团团用生命在燃烧的火球。 这其中,一位护士维持着拍背哄人的姿势。 流弹正中她的眉心,血滴下来,滴落在婴儿唇边。 婴儿下意识去接。 哭声渐渐变小,那片雪地上,只有一个婴儿活了下来。 他是幸运儿,也是天生的怪胎。 殷驰再也坐不住了。 他颤抖着,强行掰开西西的手,语速飞快,“我去拿药!” 不能再拖了! 他如猎豹般蹿了出去。 西西睁大眼睛,却只捕捉到一道残影。 空茫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数次被抛弃的经历让小姑娘呼吸急促。 “这孩子怎么不会笑呢?总感觉怪阴森的……” “这孩子连哭都不会哭,是不是心里有问题啊?”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啊?不说话我领她回家干什么?” “这孩子眼神太瘆人了,像是能看见看不见的东西……” 还有院长妈妈的:“真是扫把星,怎么送都送不出去。” 眼前模糊一片,刚刚从龟壳里探出点脑袋的西西将自己蜷缩起来,抓住手臂,划出道道血痕。 如果殷驰在这,就会发现,这几道跟手臂上其他已经渐渐结痂的伤,一模一样。 没有人会喜欢她。 巨大的蓝色泡泡将滚烫的小女孩整个纳入其中。 朵朵骗她。 床上的西西无声呜咽,心底缩小版的西西大声呐喊,“爸爸也不想要我。” “没有人会爱我。” 她病得迷迷糊糊,无法撑起眼皮,于是看不到一直默默守在床边的猎豹。 哪怕宿主离开,也没离去的猎豹。 “都是因为西西不乖。都是因为西西不乖!” 12、第五天(2)修 等殷驰紧赶慢赶回到牢房,西西已经昏睡过去。 她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脸上还有泪痕,一摸,烫得人心惊。 殷驰心凉了半截,他小心地伸手摇了摇,没醒;又加大动作摇了摇,依旧在昏睡。 他用手去探,小姑娘呼吸微弱,一动不动。 殷驰只能将她抱起来,“西西,西西,醒醒!” 毫无动静。 只有透过衣服传来的滚烫体温。 “不要睡,不能睡。”青年手抖得不成样子,分明抱着西西,却总觉得自己抱着一滩血。 那滩血甜腻又粘稠,一滴滴地顺着他的指缝流掉,他努力去抓,却怎样都抓不住。 殷驰空茫的眼睛看到桌上的热粥和药——粥是他刚刚赶去食堂逼负责掌勺的犯人做的;药剂是他跟边璞做交易换来的。 似乎一下找到了锚点,骨节分明的手又变得有力量,他抖着将小姑娘摆弄着坐好,吹了吹,一勺粥递到唇边,“来,吃点东西。我们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就好了的。” 或许是殷驰的焦急唤醒了西西,或许是因为凑到唇边的香味,西西艰难地张开了嘴。 依旧没有睁眼。 身体的难受加上心情抑郁,她已经彻底烧迷糊了。 但好歹动了啊。 殷驰的心情立刻好转,他吹了吹,又用唇瓣探了探,才敢继续将白粥喂给西西。 可无论多么注意,殷驰哪里照顾过病人?又哪里照顾过孩子? 他频频出错,眼神越来越焦急,但无论怎么样都做不到完美。 好在哪怕处于半昏迷状态,西西依旧很乖。 被烫到了就退开一点点,被呛到了就轻轻咳两声,吃不下也慢吞吞地、一点一点抿下去。 乖得让人心疼。 殷驰一边喂,一边快被心里巨大的愧疚淹没了。 他看着怀里半死不活的小姑娘——她现在看起来甚至比来得那天还要憔悴。 他自以为养好了这个孩子,至少比她在外面受欺负要好。 实际上全是自以为是。 西西做了个很沉很沉,记不住的梦。 梦里有很多人,他们劝她留在这个世界。 “多么美丽的新世界!” 但是有人在哭。 慰贴的粥暖进胃里,甜甜的药流进喉咙,清凉的药涂在手上。 西西小手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殷驰在哭。 他动作轻柔地在给她上药,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没有声音。 只有眼泪顺着眼眶,自然而然地掉了下来。 西西被灼伤了,“爸爸……” 她一开口,就被自己嘲哳难听的声音吓了一跳。 也惊醒了殷驰。 殷驰没有发现自己在哭,他愣愣地看了三秒,才确信西西醒了。 眼眶瞬间红透,他胸膛剧烈起伏,一把将西西狠狠抱住。 “对不起,”这位尚未成年的青年哽咽着,第一次低头,“我错了。” 认错的话语一说出口,眼泪也跟着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殷驰终于发现他自己在哭。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会哭,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止不住哭。 他一边哭着,一边带着浓重的鼻音不断道歉,来来回回就是那两句话。 这位在战场上被敌军捡到,从小生活在冰冷手术台的青年,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爱与责任。 “我错了……” 眼泪浸湿了衣领,浸透了后背。 蓝色气泡被一滴滴眼泪浸破。 “……没关系的。”西西垂下眼睫,又一次主动忘记了难过。 她艰难地从胸肌里挤出脑袋,伸出右手,轻轻拍打爸爸的背。 左手还要伸长,去摸也在“嘤嘤嘤”的猎豹。 堂堂一个森林里的王者,前脚搭在床上,哭得像只兔子。 哭着哭着,还抱起尾巴擤鼻涕,脸上的毛湿成一撮撮。 西西一手拍着爸爸的背,一手摸着豹豹的脑袋,扑闪扑闪眼睛,将泪意压下去。 渐渐好转的嗓子细声细气,“爸爸乖哦,不难过了。” “我已经好啦,真的!” - 边璞不愧是官方认证的天才。 三剂药水下去,立竿见影。 西西不但好了,因为殷驰一夜的细心照料,脸色还变得比之前更加红润。 她喝完最后一点药,咂咂嘴,心中冒出点想法。 要是能常常喝到这么好喝的糖水就好啦! 这点大逆不道的想法很快被打消,西西偷偷瞥了眼爸爸,立马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殷驰果真没有注意到西西的小心思,他正在苦恼另一件事。 ——他开课遇到的第三重阻碍。 西西的恢复速度快得出乎意料,考虑到时间紧迫,杀手小课堂必须立刻开班。 但是……殷驰偷偷瞄了眼对面满脸期待的学生,苦恼极了。 殷驰所有的知识储备,都来自于研究所。 他没有见过一位老师(或许尸体堆中有),没有上过一天学。 老师该是怎么样的?像研究员一样将教材丢过来,勒令他十天内背完? 学校该是怎么样的?抽血、改造、做手术,直接将他丢到战场上实践? 不管怎样想,教育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书本里……书本里有讲过怎么教书吗? 人之初,性本善……教不严,师之惰。 殷驰从记忆深处翻出这篇“科幻文”,若有所思。 于是他很快板起脸,严肃地看向西西,不怒自威,“好好听课,不许搞小动作,知道吗?” 他说完,停了停,等着西西反驳这忽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指责。 然而从未上过学小姑娘重重点头,快快活活地答道:“好的爸爸!” “……要叫老师!”殷驰努力鸡蛋里挑骨头。 “好的,爸爸老师!” 殷驰思绪卡住了。 他很快意识到,西西就像一团棉花,无论怎么揉捏,她都不会表露出生气。 这是不好的。 殷驰隐隐觉得不对。 但殷驰不知如何下手。 他从来都是乖戾的性子。哪怕在受制于研究所的那段时间里,他吃过草根吃过树皮,但从未吃过亏。 谁下令的语气不好,甚至今天心情不好,他都可能一时起兴,反其道而行之。 比如上次“救”边璞。 也正是因为这种狗都嫌的性子,堂堂一个人型秘密武器,才会在战后沦落到进监狱的地步。 ——他的杀伤力可以抵一枚炸弹,可他敌我不分啊! 扯远了。殷驰决定反向思考一下,他不会教人,还不会杀人吗? 于是他开始了第一句教学,“杀人最重要的是快狠准。” “颈侧、脑后、胸前……”他冰凉的手虚虚点过几个死穴,西西在下面有样学样。 “一枪、”这里没枪; “或一刀、”刀刃泛着锋锐的银光,殷驰捕捉到西西眼中的跃跃欲试,飞快地收了回去; “或一拳、”殷驰瞧了瞧西西的小胳膊小腿——那上面还有尚未痊愈的伤疤,以及不知从哪蹭来的新伤疤; “……或一脚。”这个比较靠谱。 于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来,朝这来一脚!” 西西早就坐不住啦! 爸爸刚刚讲课的时候神情动作都超帅的,颇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势。 想到自己也能成为一名超酷的杀手…… 但她不忍心踢爸爸,小姑娘站起来,仰着头,满眼犹疑,“会痛痛哦!” “没事,”皮糙肉厚的殷驰挥挥手,“尽管来!” 西西于是犹犹豫豫地伸出脚……严师立即训斥,”没吃饭吗?这么点力道,你杀人还是人杀你?” 西西抿紧了唇,闭上眼睛,用尽全力—— 踢是踢到了,小姑娘也摔了个屁股墩。 她四脚朝天,像是被翻过来的小乌龟,迷茫地看着“天上”的爸爸,“……爸爸老师?” 她怎么把自己踢到地上去啦? 被踢到小腿的殷驰唇角抽搐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端住了严师的姿态。 “再来,”这回他综合考虑到三头身小鬼的身高,指了指……膝盖,鼓励道:“这回朝这里踢。” “可是这里不是死穴呀?”跟了一回就将所有死穴记得清清楚楚的小姑娘困惑道。 “因为,”殷驰绞尽脑汁,尽量以不伤小团子自尊的方式解释道:“被踢到死穴会痛……到时候做个稻草人,让你踢着玩。” 小姑娘立刻开心了,感谢她的小肚子还不算太大,一翻身,利落地爬了起来。 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坚毅,“来吧,爸爸老师!” 教孩子比杀十个人还累。 既要教会她如何用力,又要小心她别反而把自己给伤了。 教了没两招,殷驰已经心力交瘁,他趁着晚饭的功夫暂停课堂,“我去打饭,顺便拿点东西,预计……” 他瞥了眼窗外,“等太阳完全落下来,我就回来了。” 西西于是期待地望向窗外,见爸爸直接就要走,连忙喊住,“爸爸,不需要回柜子里了吗?” “不需要,”殷驰顿住脚步,看向自己一览无余的牢房,“柜子里太闷。” 逐渐靠谱的青年答道:“坐在这看落日吧。” 西西的眼睛于是亮极了,小脑袋用力地点了点,想了想,又怯怯地提出要求,“那我可以抱一件爸爸的衣服一起看日落吗?” 青年又想到了她的“味道论”,羞红从耳尖蔓延到了脸上。 但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羞恼,主动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第一次正面回应了西西的需求,“抱着吧。我很快回来。” 西西惊喜又幸福,或许脑袋上的粉色泡泡影响了她的思绪,她按捺不住地又追问了句,“爸爸,你一定会回来吗?” 好在爸爸并没有感到不耐烦。 他甚至眉宇带起笑,轻松且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定会回来。” 西西安心了。 她看着牢门被轻轻关上,第一次没有感到患得患失,并很快将视线投向窗外。 窗外的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爬山虎,绿油油的,与那棵快探进牢房的树交相辉映。 西西整个人被笼罩在光里,脸上的绒毛纤毫毕现。 她抱着衣服,在心里默念:太阳呀太阳,快下班吧。 姨姨下班了,爸爸就回来啦。 13、第六天(1) 殷驰找边璞换药,交易条件是五管血、一套教材。 虽然不知道边璞要物理教材有什么用,但殷驰几乎很快锁定了找谁借书。 ——老书虫 老书虫姓甚名谁已经无从追溯。因为什么被判无期的也无人记得,只知道他资历颇深,在恶龙监狱还只是座小破监狱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 一待就是大半辈子,没读过一天书,却最爱读书。 于是久而久之,犯人们只管叫他“老书虫”。 据不可靠传言称,老书虫出自藏书之家。毕生的梦想就是建一座藏书阁。 奈何年少不懂事,平白在监狱里蹉跎了一生。 但不要紧,临了临了,老书虫决定在监狱里建一座藏书阁。 监狱没有经费,他就一本本地求,一本本地凑。 没有放书的地方,他就腾出自己的牢房,索性睡在书堆里。 好在因为入狱时间长——几乎算是看着恶龙监狱一点点建起来的,对整座监狱都了如指掌,连狱警们也对他尊重三分。 这样一座特殊的“藏书阁”还真就被老书虫攒出来了。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高雅如歌剧魅影,低俗如颜色小说……反正在恶龙监狱,只要你想看书,去找他准没错。 当然,大部分犯人是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的,他们多是无聊来借颜色小说,随后在老书虫的叹息中挤眉弄眼,“老书虫,你装什么?” 老书虫在装什么呢?他不知道,但他装了一辈子。 所以当殷驰来向他借书,借正经书的时候,他是很开心的。 就连殷驰趁机向他请教育儿知识,单身了一辈子的老书虫也摸摸胡子,根据在书里看到的,故作玄虚地回了两句。 不外乎是“保证饮食和睡眠啊”“给予足够多的关怀与陪伴啊”“多跟大自然接触、加强运动强身健体啊”之类老生常谈的废话。 殷驰听得频频点头,看着像是受益匪浅,还主动提出再借几本育儿书籍。 老书虫更欣赏这位年轻人了。他一边帮他找书,一边指了指旁边的几本绘本,“多看绘本对孩子的思维、语言和阅读能力也有很大的提升。” 殷驰于是多瞥了几眼那几本干干净净的绘本。 等老书虫将所有关于育儿的书籍全都找出来,殷驰也已经搜寻过一轮,将所有跟物理沾一丁点边的书全都抱了出来。 老书虫定睛一看,最上面一本,《生物理论》? 这种随便两个字结合在一起就口口的行为简直跟某江有的一拼…… 老书虫:“这本不是……” 他还没说完,手上的书也被殷驰一并薅走,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桌上他的宝贝绘本也不见啦! 老书虫:“……我的绘本!” 他吹胡子瞪眼地追出去,奈何实在跑不过殷驰,只能坐在牢房门前长吁短叹,“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啊!” 有路过的犯人刚好看到这一幕,扬声问道:“怎么了老书虫,黄书被偷了?” 其余犯人们便都轰笑起来,老书虫气得脸红脖子粗,粗气从鼻孔里冒了出来。 他像个茶水壶般跳起来,“呸”了声,“夏虫不可语冰!” 不说老书虫气得够呛,这边接到教材的边璞也无语了。 “《物理学的应用之物品收纳的道理》、《你是我的物理时代》、《物理学教授爱上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从未看过闲书的学神大受震撼。 不明所以的学渣已经开始主动抽血,闲来无聊追问一句,“你要物理教材做什么?” 边璞努力从这比山还高的书堆里翻出有用的几本,随口应付:“解锁。” “解锁?” “牢房上的指纹锁。”边璞答道:“我对生物识别技术略通一二,但对光学传感器及电路电线一窍不通。” 一个词都没听懂的殷驰:“我不是将玻璃窗打碎了吗?” 他昨晚一时情急,一拳直接打爆了困住边璞的特质玻璃,又一圈,直接打爆了内置感应报警器,堂而皇之地从破碎的窗户里翻了进来。 目前为止,也没人来修。考虑到殷驰、穆斯等几位特殊刑犯在监狱里的待遇,很显然,困住边璞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那能一样吗?”边璞一头银色短发炸开,“我要堂堂正正地从这里出去,而不是翻窗!” 殷驰:“你偷偷研究开锁,也不算是堂堂正正吧?” “……你懂什么?!”边璞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绷出,“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随即便是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嘀咕,什么“坚定立场啊”“提高站位啊”“我永远站在小叔这边”“绝不会去救边城那虫豸”之类的话。 殷驰掏掏耳朵,没听懂。但他捕捉到了“读书人”这三个字。 于是自然地发问:“你上过学吗?” 边璞:“?” 他停下翻书的手,努力将扭曲的五官复位,皮笑肉不笑,“双料博士毕业。” “不是博士,”殷驰估了估西西的年纪,“是幼儿园。” ……还真没上过幼儿园的边璞。 他又一次被成功羞辱到,深吸一口气,“有话直说。”用尽了全部涵养才没将后半句蹦出来。 “哦,”殷驰自然地拔掉针管,换了个空试管,一边抽血一边很有礼貌地问道:“我想请教一下。” 他顿了顿,“如何教一个幼儿园年纪的小朋友杀人?” 边璞:“……你在放什么狗屁?” - 还是逼得边璞爆粗口的殷驰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甚至只还了三管血。 殷驰摸摸鼻子,上头似乎有灰。 于是他伸出拳头,看了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边璞的尖叫声刺破云霄,绕梁三分钟,终于唤来了来送饭的褐眸狱警。 他捂着耳朵艰难地在音波攻击中走近,“又怎么了?” 边璞银发乱糟糟的,这一刻,什么边家小少爷的涵养通通被他抛至脑后。 他精致漂亮的脸蛋扭曲,指着被完全破坏掉的门锁,气喘如牛,“快!给!我!换!新!的!” 褐眸狱警:“?” “全新的,”边璞大喊,“困住我,让我出不去的那种!” - 落日的余晖尚未收尽,殷驰刚好踩着最后一缕余霞,回到了牢房。 西西正在数叶子上的脉络,她听到门外殷驰刻意放大的脚步声,“噔”地一下站起来,却又很快止住脚步,不安地扯扯衣摆,不敢走到门口去迎接。 殷驰一打开门就看到这幕。 小姑娘怯怯地站在板凳旁,清瘦的脸上唯独那双眼睛又明又亮。 殷驰的心一下就化了。 他反手锁门、开灯,挥挥手中的餐盘,“我找厨房的‘借’了个灶台,” “明天开始开小灶!” 虽然遭了一大圈罪,但烤鱼的味道和爸爸的厨艺却牢牢地被小姑娘刻在了脑海里。 她下意识地松开衣摆,凑了上去,一下又发现了新玩意,“爸爸爸爸,这是什么呀?” 殷驰将餐盘放好,又将书分成两堆。 他指了指高高的、色彩浅淡的那堆;又指了指矮矮的,鲜艳明亮的那堆。 想了想,交给西西选择,“你想要哪堆?” 西西先被色彩鲜亮的书堆吸引了注意。 每本都干干净净,硬纸壳做成的书皮上,涂满了蓝天绿草,像是橱窗里精美的礼品。 西西又眼馋地看了看高高的那堆。 它们朴实无华,有些还积满了厚厚的灰,但实在是太多啦,西西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小姑娘心中很是为难,在获得允许后还慎重地跑上前去翻了翻。 色彩鲜艳的书堆自然是绘本,虽然大部分字都不认识,但是图画得极好,一下就把小姑娘吸引住了。 她克制住自己继续往下翻的冲动,跑去另一堆,密密麻麻的字直看到西西头晕,艰难地认了一会后遗憾放弃。 到这里,西西会选哪边已经显而易见了。 殷驰看着觉得极有趣,事实上,另一堆书全都是育儿书籍,本身就是他留给自己的。 但他路上随便翻了翻,上头第一本第一章,赫然写得是“要多给孩子选择的机会,不仅能培养孩子独立自主的能力,还能从他的选择中,判断出大概的性格”,于是灵光一闪,有了这茬。 别说,书中的道理有时候确实有点意思。 像现在,殷驰就看出西西与他的不同——聪明谨慎,却过于乖巧。 殷驰脑子里正盘算着要多培养西西的勇气,至少要勇于争取自己的权益,就听到耳边怯生生传来一句话,“爸爸,选中了这堆,就不能看那堆了吗?” 殷驰一愣,下意识地看过去,西西立刻紧张地补充道:“不可以也没关系……” “当然可以,”殷驰直接打断,蹲下身,直视小姑娘的眼睛,“但是要先看完这一堆,才能看另一堆哦!” 宛若黯淡的星球一点点被太阳照亮。 西西眼睛透亮,白嫩的脸颊染上笑,重重地点头,“嗯!谢谢爸爸!” 她很有条理性地安排,“我先看这堆,”珍惜地摸了摸绘本,“等西西学会了更多更多的字,再看这些!”期许的眼神亮晶晶的。 昏暗的未来在这井井有条的稚嫩安排下变得明亮而清晰。 “好,”殷驰摸摸她的头,“但是现在重要的事是?” 小姑娘喊得可大声啦:“吃饭!” 殷驰满意了,他听到小姑娘好奇的问道:“爸爸,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一堆呀?” “我?”从不做选择的殷驰嗤笑一声,“全抢了。” 小姑娘被爸爸的强盗逻辑惊得嘴成了“o”型。 想了想,她把自己的下巴推了回去,信誓旦旦地握紧小拳头:“爸爸老师,我会努力的!” 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小杀手,把所有属于她的,抢回来! 14、第六天(2) 夜很深了。 殷驰抬头看天,浓雾沾湿他长长的睫毛,他没有看见月亮,也没有看见星星。 像西西刚来的那个晚上一样。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殷驰没有回头——他在刻意逃避这件事。 直到小个子低低的声音响起,“驰哥,都准备好了。” 尘埃落定。 殷驰手背青筋绷起:“做好防潮措施了?” “都按你的要求做好了,”小个子数着,“集装箱底部铺了稻草,稻草上铺好了被褥和床单,四件套我都备齐了!” 殷驰闷声继续找茬,“呼吸孔呢?预留了吗?” “预留了,四个,如果不小心被堵住还有三个。” “四周都铺上软垫了吗?” “围上了,我特意现场去看了下,绝对软绵绵的!” “……面包和水呢?” “都准备了,我还放了些巧克力……”小个子回答到这,都有些怀疑殷驰想越狱了。 但离开了监狱,他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呢? 他是自愿进来的。 小个子飞快打消自己荒谬的想法,并努力保持职业素养,克制住询问的欲..望。 倒是殷驰仍不死心,“今晚雾气很重,明天不会下雨停运吗?” “这你放心,”小个子拍拍胸脯,“天气预报上说了,明天是个艳阳天。” “再说了,再大的暴雨也阻挡不了咱们那艘运输船啊,那可是退役的战艇!” 小个子保证的话语越斩钉截铁,殷驰的表情就越差。 空气安静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小个子小心翼翼道:“驰哥,你是不是付不起金条啊?我这概不赊账的啊。” 殷驰:“……” 他终于放弃了那点奢望。 闭了闭眼,“走吧,踩点。” 说是踩点,其实就是轻车熟路地走一圈。 恶龙岛的地形很像龙头,或许也正是因此得名。 生活区位于龙眼,左眼是西区,右眼是东区。 渡口则在龙张开的巨齿上,自然凸出的站台像是龙参差不齐的牙齿,为这座岛平添了几分狰狞。 殷驰走得很慢,小个子喋喋不休的声音听得人心烦,“明天我会把箱子放到这个地方,你把需要运的东西丢在这就行……” “……你之前说,过几个月,有可能放出一批犯人?”他突兀地发问。 小个子愣了愣,马上点头,“是啊!” “上头的意思是之前战乱,有许多没有认真定罪就被胡乱关了进来。现在局势稳定了,可以根据改造情况和贡献度放出一批。” “就因为这个,我最近生意可好了,都想提前向外传点消息。” 小个子喜滋滋地搓搓手,头上的蜘蛛也欢喜地又织起一张网。 殷驰又问:“你不想出去吗?” “我?”小个子愣了三秒,“驰哥,开玩笑,我们这种人,出去能干什么?” “他们那些想出去的人,都是有牵挂的人。” 小个子笑着道:“我们没亲没故的,还不如继续待在牢里自在呢。” 这话说得对,至少几天前的殷驰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 他眼皮微抬,混沌的金眸倒映出远处海面上薄薄浮起的一层日光。 “我去趟食堂。”殷驰迈开步伐。 现在去食堂?小个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快步追上了去,“驰哥,你去食堂干什么?” 殷驰本来没想理他。 但是考虑到自己基本只在野外烤过东西,几乎没有正儿八经进过厨房。 他又停下来,主动发出邀请,“做早餐,一起吗?” - 翌日果然是个艳阳天。 雾气被久违地一扫而空。 一大早,西西懵懵地坐起来,顺着香味爬了两步。 等爬到床边,困意已经消散,西西这才发现似乎在写什么的爸爸。 小姑娘于是发问,“爸爸,你在写什么呀?” “教案。”殷驰下意识答道。 他答完才意识到西西醒了,停下笔,回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来,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很不一样。 西西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顺着看过去,绿的葱、黄的蛋,骨头汤、阳春面,热气腾腾。 身子似乎忽然暖了起来,西西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舀了勺汤,吹了吹…… 好在这碗面已经放着凉了会,否则小孩子皮肉细嫩,估计会直接烫出泡来。 就这,西西的舌头还是烫红了。她忍着没发出声音,反而迫不及待地又舀了勺。 这回小姑娘慎重多了,先用唇瓣轻轻碰了碰,确认可以入口,才满足地倒进嘴里。 小朋友不太会描述味道的好坏。 但她吃得停不下来,一口接一口,眼前全是雾气,额头上冒了汗珠,脸上眼里却满是幸福。 殷驰就在旁边看着——他学会了提前预估西西的饭量,还特意将面剪成一小段一小段,怕小姑娘吃太快噎着。 他似乎终于成长成一位还算可靠的家长。 但也在同一刻,随心所欲的青年被逼着学会了第二个关于爱的真意—— 真正的爱是老鹰对小鹰的放手,是克制,是坦然地送她高飞。 而不是让她生活在监狱,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中,重蹈上一辈的覆辙。 殷驰还在出神,吃得饱饱的宝宝已经发现了新玩意。 她“噔噔”两下跑过去,看了看一大一小两个稻草人,一把将‘小稻草人’抱起来,“爸爸,这是什么?” 殷驰回过神来,“是教具。”扎了一小时才扎好的青年轻描淡写道。 “今天上午,我们来一节户外课。” 西西放大双眸,随后欢呼着扑上去,“爸爸老师万岁!” 殷驰一把将她接住,沉重的心情仿佛被凿开一个小孔。 他贪恋着此刻的平静与幸福,忍不住将坦白的时机又往后拖了一点。 晚一点,再晚一点。 至少等上完课再说吧? 户外课就定在看日出的老地方。 此时正是热火朝天工作的时候,监狱里几乎没有闲人,殷驰左手‘稻草人’、右手大篮子。 西西就抱着‘小稻草人’躲在篮子里。 她感觉像在坐摇摇车,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蠢蠢欲动的小手小心地往外探了探。 还没探出去,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阻拦,以温柔却无法抗拒的力道塞了回来。 西西张了张小手,乖乖安分了几秒。 过了会,她又注意到身上的光影。 光从篮子的缝隙间掉下来,一截截落在身上,又一截截移开。 西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一个飞扑—— 篮子被顶得晃了晃,盖子掀起条缝,西西险些就将脑袋露出来啦! 殷驰眼疾手快地按住,然而还是发出动静,引来了某人的注意。 老书虫猛地冲过来,“我房里的书是不是你偷的?” 西西悄悄从光照进来的那条小缝里往外看。 “什么书?”殷驰面不改色,“物理教材?育儿指南?绘本?” “不是不是,”老书虫飞快地摇了摇头,“是我珍藏的几本名著,今早一起来就不翼而飞了!你也不知道?” 殷驰镇定自若地摇摇头。 老书虫孤疑地扫了他一眼,青年表情淡定,带着些许微不可见的困惑,手里还拿着篮子和一具奇形怪状的稻草人,看起来像是准备去野炊。 从上到下都是一副纯然无辜的模样。 “……也不是你,那是谁呢?那群混蛋,不会拿我的书去当厕纸了吧?”老书虫嘀咕着,快将胡子扯断了,“不行不行,我得跟狱警反馈一下!得去反馈一下!” 他说完就骂着走远了,殷驰长舒口气,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耳垂。 篮子里传来小团子的童言童语,“爸爸,那位老爷爷是毛毛虫欸。”她差点就蠢蠢欲动去抓啦。 “是吗?”殷驰回想刚刚老书虫被气得青绿的脸色,跟着肯定地点点头,“是毛毛虫。” “不过不许再乱动,”他端起老师的架子,提醒道:“太危险了。” 西西吐吐舌头,乖乖地坐了回去,等殷驰赶到僻静处,一放下篮子,小姑娘就顶着盖子站起来了。 她抱着‘小稻草人’,努力想从篮子里跨出来,然而不知是篮子不稳当还是稻草人太重,一个没注意,小姑娘又摔倒在地。 殷驰一回头,就见到一只奇怪的“蜗牛”。 三头身小人下半身完全被篮子盖住,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努力挣扎,不但没挣脱出来,还带着篮子往前蠕动了两步。 小蜗牛脖子都羞红啦,只能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求助状地看向爸爸老师,脸上身上都沾上了草屑。 殷驰“噗”地一声笑了,他一边笑着一边解救蜗牛——感谢有‘小稻草人’在下缓冲,否则小蜗牛非得摔个狗啃屎不成。 小蜗牛闹出了大笑话,接下来也不敢再继续胡闹。 乖乖地跟着爸爸老师的动作,爸爸老师打哪里,她就打哪里;爸爸老师用什么动作,她也跟着学什么动作;爸爸老师用什么姿势,她也跟着用什么姿势。 刚浇完花、正好在后山散步的监狱长阁下:“……” 他看着远处那一大一小,大的站在大稻草人前,小的站在小稻草人前,父女两默契十足,把可怜的稻草人踢得七零八落。 不知为何,早已心淡如水的监狱长阁下总觉得这一幕非常碍眼。 他也没心思散步了,徒步回到小屋,坐在屋里看了会花,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监狱长阁下将此归于仅剩的良心作祟,他一边讶异自己竟然还有恻隐之心这种东西,一边拨通了内线电话。 “阁下?”电话那头传来褐眸狱警疑惑的声音。 监狱长捏了捏鼻梁,他的面部线条没有殷驰硬朗,偏向精致,颇有几分男生女相。 但周身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抽查的事怎么样了?” 刚建了个文件夹的褐眸狱警看了看空荡荡的计划书,面不改色,“已经准备好了。” “刚好有人汇报监狱出现了盗窃案件。我们预计今天下午开始抽查。” 监狱长满意了。 他搁下电话,坐在窗边发了会呆。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又站了起来,散着步散着步,不知不觉走回了刚刚的地方。 这里视野宽阔,又位于视角盲区,有树木遮掩,是最佳的观察点。 模仿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于是监狱长很快惊讶地发现:不过一个多小时,下头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踢得有模有样了。 动作到位,几个穴位也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因为年纪的问题力道不够,但假以时日,一定能造成足够的杀伤力。 “你是我教过最好的学生!”底下,极有成就感的殷驰也开始大力夸奖自己唯一的学生。 很少被夸的西西鼻尖顶着汗珠,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 “继续,西西还能继续!”受到鼓励的小姑娘又奋起一记飞踢,逐渐凌厉的风被带起。 这回,小姑娘稳稳落地。 身后,‘小稻草人’完成了使命,英勇牺牲。 稻草落在发顶、身上,西西回头,汗水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爸爸,”她扬起脑袋,眼里的灰色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紫调,极兴奋道:“西西成功了!” 上头偷看的监狱长心底泛起一抹诡异的欣慰。 下面的殷驰更别说了,他早忘了严师人设,一把将西西抱起,转了一圈。随后直接放到肩上。 西西张开双臂,发出“咯咯”的笑声,她眯着眼,似乎隐约间,捕捉到了一道欢腾的影子。 “爸爸,那里有什么?” 殷驰顺着看过去,树叶随风摇晃,树影落在草地。 “可能是鸟雀。”他收回目光,感受到日渐灼烫的阳光,“今天的教学就到这里,打道回府!” 西西飞快地忘记了无意中瞥到的影子,举起双手,“回府!” 说是这么说,但小姑娘正处于学习瘾发作的阶段,具体表现在——看爸爸做什么都想跟着。 这股劲一直持续到回到牢房。 于是等殷驰走进厕所,一回头,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他看着跟自己完全同步,甚至已经将手放在了裤带上的西西:“……” 15、第七天(1) “出去!”稳重了一上午的爸爸老师瞬间破防,脸红得像是熟透的樱桃,伴随着厕所门关上的巨响,被拦在外面的小姑娘跟猎豹四目相对。 “你也被赶出来啦?”小姑娘怜惜地摸摸同病相怜的猎豹,托腮发了会呆。 忽然冷不丁地叹息:“看来就是今天了。” 这两天一直耷拉着脑袋的猎豹猛地抬头,惊讶地看向西西。 西西没有解释,而是虚虚抱住猎豹。 她将脑袋埋进毛发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每一个领养家庭在将孩子送回福利院前,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一般会尽力让孩子在最后一天,度过快乐的一天。 “如果有一天他们忽然对你特别好,给你吃之前从未吃过的东西,带你去从未去过的地方,送你从未看到过的东西,你就需要注意了。” 有个同样被领养过很多次的姐姐曾这么告诉她,“他们肯定是想退货了。” “你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就是要哭得他们受良心谴责,闹得他们没法退货,吵得邻居们全都知道。” 姐姐眼神恨恨,“他们就不敢退货了。” “你就有家了。” 西西下意识缩紧了手臂,却穿过猎豹,抱了一场空。 等殷驰从厕所出来,发现小姑娘已经坐在床上看起了绘本。 她艰难地辨认着上头的字,见爸爸出来,眼睛一亮,“爸爸爸爸,我想听绘本。” 带娃一天,老了十岁。 殷驰认命地举手投降,“我先去做饭,午觉前再读。” “放饭铃响完倒数三十秒,我就回来了。” 负责做饭的几位犯人看到殷驰,脸都是绿的。 众所周知,食堂向来是油水最多的地方。 ……天知道这位阎王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决定自己做饭。 不分青红皂白抢了他们一个灶台不说,今天天才蒙蒙亮,就来糟蹋了不少食材。 为了做出一碗完美的阳春面,他们偷藏着的鸡,被煲汤了;昧下的上好面粉,被用了;最过分的是,他一口气足足做了十几碗! 该死的小个子秋茂,自己吃不下就主动献策,说什么做饭的更能说出哪种做法最好吃。 于是这阎王半夜硬生生将他们从被窝里拖出来,吃就算了,还逼着他们说出每一碗的优缺点! 天知道他们现在看到殷驰就像看到阳春面,看到阳春面就忍不住两股战战! 殷驰并不在乎自己给厨房的犯人们留下了多深厚的心理阴影。 他做饭的动作逐渐熟练,开始回忆育儿书籍上提供的食谱:小朋友应该多吃蒸菜。 冷水洗锅,早上的鸡还剩半只。 再看看其他食材,菜刀一转,砧板上,剁好的肉末、鸡腿肉,码放得整整齐齐。 “别说,”有个曾做过厨师的犯人感叹,“‘阎王’这刀工真的绝。尤其是切肉。” “你也不看看人家的刀工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此话一出,厨房内的犯人齐齐一抖,忽然觉得脖子有点痒。 一道肉饼蒸蛋,一道鸡腿肉蒸娃娃菜。两道菜,做了十多个版本。 厨房的犯人们四目相对,认命地拿起公筷,开始一道道试吃。 明明每道都咸淡刚好、色香味俱全、入口生津……却必须绞尽脑汁指出各自的优缺点。 还不能胡说八道,阎王拿着刀在那等着呢。 曾经作威作福的厨房犯人各个如丧考妣,然而更惨的还在后头等着他们。 等放饭铃响,犯人们鱼贯而入,“哪来的香味?今天有加菜?” “哪有啊,还是老三样。而且今天还烧糊了!” “肯定是食堂那群人又在偷偷给自己加餐!” “自己偷吃好的,给我们吃猪食!”有犯人越想越气不过,“待会我非得给他们套上麻袋揍一顿!” “算我一个!”“还有我!” 轻而易举又挑起一场食堂风波,殷驰深藏功与名,顺利赶在说好的时间点前回到了牢房。 西西恰好数到二十九,牢门打开,小尾巴立刻跟了上去。 ……然后眼睛就在饭菜上移不开了。 “小贪吃猪。”殷驰分明很得意,却故意哼哼。 “西西才不是小猪,”小姑娘缩缩鼻子,不乐意地指正,“西西跟爸爸一样,是猎豹!帅气的猎豹!” 殷驰不说话了,耳朵又变得红红的。 父女两其乐融融地享受完午餐,西西打了个大大的饱嗝,满足地抱着小肚子坐在窗户底下晒太阳。 猎豹又悄悄凑了上来,金眸里满是困惑。 西西已经知道自己今天就要被送走了,怎么还这么开心? 它有些担心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小姑娘的脸。 然而无论怎么舔,那张小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幸福。 “没关系的,”西西虚虚抱住猎豹,轻声哄道:“西西已经很满足啦。” 她声音甜甜,笑容也甜甜,望向窗外,黑发被太阳披上金纱。 故事还有后半段。 后来,那个姐姐果然被收养成功。 “但是西西……” 西西不知道那个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可她永远记得姐姐最后那个哀伤的表情。 “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家庭能让你明知道是在度过最后一天,还是忍不住很快乐。” “那就放手吧。” “至少为彼此保留一个美好的回忆。” 西西之前从未在领养家庭感到过快乐。 无论是第一天,还是最后一天。 她在这里很快乐。 无论是第一天,还是最后一天。 等殷驰洗完碗筷,西西也已经消好食,乖乖等爸爸讲绘本。 于是他无奈地将她抱进怀里,打开西西选好的绘本。 绘本里的世界跟现实相反。有星星海、月亮船,就是没有太阳。 萤火虫们找呀找,挖呀挖,最后互相看看,拥抱着,燃烧着,汇聚成了一颗太阳。 绘本里的故事很温暖,但是看着看着,西西忽然拽紧了他的衣角。 “爸爸,”她小小声道:“你可不可以不成为太阳?” 殷驰正看着最后一段出神,忽然听到西西的话,讶然,“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西西嗫嚅着。 她想起朵朵的话,想起那个伤痕累累倒在地上的爸爸,想起远处欢呼的人群。 最后鼓足勇气,“自私”地说道:“我不想要太阳,我想要爸爸。” 殷驰不解,“可我不去成为太阳,西西就要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了。” 最怕黑的小团子此刻却坚定地抬眼,执拗地答道:“西西可以生活在黑暗里。” 殷驰哑然,鬼使神差间,他忽然道:“……可是天终将会亮。” “那就、”小团子满眼愧疚,却依旧道:“那就让别人去成为太阳。” “如果只有我能成为太阳呢?” “那西西就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一股倔劲,决绝地放下狠话,“再也不看爸爸一眼。” 殷驰忽然有些想笑,又有点感动,还带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 “我不会成为太阳的。”最后,他笑着承诺道。 “我怎么会是太阳呢?” “我这么凶神恶煞的人,绝不会做舍己为人的好事。” 西西满意了。 她将脸紧紧贴在爸爸胸口,婴儿肥被挤起,肥嘟嘟一口。 “爸爸,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直一直活下去。” 活到西西足够强大,等到西西真的成为厉害的小杀手…… 小姑娘垂下眼睫,藏住眼底最深的希冀。 爸爸的手在背上轻轻拍着,西西像只懒洋洋的小猫,躲在熟悉的味道里。 正昏昏欲睡时,身侧肌肉忽地绷紧。 西西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逐渐清晰的视线里,爸爸伸出食指,放到唇边。 牢房外响起声音,“一号房,开门,查房!” 殷驰的视线飞快地扫过牢房内简单的摆设,最后定格在窗外。 那里有棵参天大树,枝干粗硬,茂密如云。 鲨鱼沉戟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狱警查房前提醒殷驰。 他有些沮丧地站在墙边,握紧了手中的塑料袋。 里面有件刚刚做好的小裙子。 黄色的,像树上的那朵黄花。 等等,这是红树,怎么会有小黄花? 沉戟猛地抬头,一下就跟那双灰蓝色的眸子对上,急促的呼吸猛地停住。 小姑娘坐在大大的枝干上,好奇地看着树下的‘黑漆漆’,忽然想到什么,伸手往下探了探。 吓得沉戟呼吸一窒,一个飞跃,猛地稳住枝干。 红树发出一道轻微的“哗啦”声。 牢房里,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殷驰耳朵一动。 牢房外,胆子日渐渐长的小姑娘轻轻凑到‘黑漆漆’跟前,用气音轻轻道:“‘黑漆漆’,你可不可以帮我抓个东西呀。” 她说着,张开手,露出手心里一朵蔫了吧唧的白花。 ——是她上午在禁区附近采的。 小姑娘似乎也觉得这个礼物有点送不出手,脸蛋粉扑扑的,有些沮丧,“我只有这个了。” 一单委托至少七位数的黑皮青年眼也不眨,“好。” 西西的表情一下就亮了起来,细声细气,“谢谢哦。” 想了想,小团子又竖起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真是个好‘黑漆漆’!” 沉戟“嗯”了一声,飞快地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塑料袋。 然而直到小姑娘交代完想要的东西,他也没将衣服送出去。 树上的风有些大了,好不容易将那个较真的新人狱警送走,殷驰连忙赶到窗边。 风雨欲来。沉甸甸的湿绿一层层,像波浪般荡开。 浓艳的碧色中,一抹鲜黄带着亮,撞进殷驰的眼底。 殷驰忽地就有了那种即将分别的实感。 他跳上窗台将小姑娘抱回来,“吓到了吗?” 墙的另一侧,确认西西安全的沉戟捏紧手中的塑料袋,快步离开。 牢房内,西西摇摇头,快活的眸子透亮而鲜活。 她挺直胸膛,很骄傲的,“西西也是爬过树的人啦。” 殷驰笑着摸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忽地沉默了三秒。 “西西,你也看到了。监狱里实在太危险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认真地将小姑娘放到地上,蹲在她面前。 “我先把你送出去。”殷驰直视西西的眼睛,“最迟三个月,监狱会放出一批犯人。” “到时候,我一定会出去找你。” 16-20 第16章 第七天(2) ◎战舰载着西西,扬帆起航。◎ 南方的天气向来是个谜。 无论天气预报上那个“小太阳”多么明媚,无论白天如何春光灿烂,一餐晚饭过后,天上已经不讲道理地排起了层层乌云。 天际隐隐滚着雷声,水汽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身上,闷热而潮湿。 穆斯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离开的禁闭室。 教堂位于西区尽头,需要穿过西区所有的牢房。 他缓步于走廊上,天空闪过一片耀目的电光,面前忽地多了一个人。 青年顶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整个人完全被得意笼罩着,不断在用指纹开锁: “滴——指纹识别成功!” “已关锁!”×3 穆斯:“……” 他淡漠地移开视线,倒是青年敏锐地察觉到有人,猛地回身。 看清来人的那刻,白色瞳仁迅速被黑线占据,“啊,我说是谁呢。” “原来是纯血家族里唯一的杂种啊。” 一道闪电划过。清晰地照出青年的神色。 他的嘴角咧开,几乎要咧到耳侧,说到“纯血家族”时,刻意加重音调,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穆斯依旧是平静的。 他似乎天生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垂眸看向青年,周身宛若泛起淡淡的金光。 “愿主保佑你。” 红发青年猛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穆斯的身影。 “神经病!”青年骂完,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追了一句,“全家都是神经病!” 被骂神经病的穆斯已经回到了教堂。 彩光玻璃照出他微冷的眸底,“都安排好了吗?” 身后,站在最前方的沉戟保持缄默,站在最后方的小个子等人面露困惑。 粘稠的黑暗中,离沉戟一步之遥的信徒上前两步,表情虔诚,“都安排好了。” 运输船上午九点靠岸,晚上九点离岸。 “我已经在船上做好了手脚,” 信徒得意地汇报道:“船一离岸,五十海里内,必将沉底。” 一道电流击穿头顶,人群中,小个子豁然抬头。 信徒当然没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海上电压足有千伏,一沉底,上面的人必死无疑。” “监狱长不管事,其余科长不会愿意花钱打捞一艘死船。” “再一按按钮,病毒泄漏,”他忍不住扩大脸上的笑,“天衣无缝。” “到时候,就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他振臂高挥,底下的信徒纷纷面色红润,眼中是骇人的狂热。 沉戟欲言又止,穆斯看着彩色玻璃上自己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忽地笑了。 他笑着回头,声音圣洁又不失亲切,“这么说,你可是大功臣啊。” 信徒还沉浸在兴奋中,“一切为了主教!” “我想想,” 主教一步步靠近,信徒的表情越发激动,“该赐封你什么比较好呢?” 信徒眼前已经宛若走马灯般跳出那些美好的憧憬,是选当一位能作威作福的主教,还是一位说一不二的祭司呢? 他会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享尽世间繁华……“嗬嗬!” 等等,什么东西,在漏风? 信徒后知后觉地伸手按住脖颈,止也止不住的血从手指间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他惊恐地看向穆斯——原来不是宛若走马灯,而是他真的已经在走马灯了。 穆斯收回手,接过沉戟递来的手帕,黑色的教袍下,数道血痕若隐若现。 小个子疑心自己看错了,待揉眼再看过去,穆斯的所有肌肤已经全隐在了黑袍之下。 肯定是看错了。他安慰自己。那可是教宗的唯一继任者,身边还栓着沉家那群疯狗,又有谁能对他造成伤害呢? 噤若寒蝉中,穆斯松开手,沾满污血的手帕飘落在地。 随后,他微微一笑,“就赏你上天堂吧。” 落在虔诚信徒身上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耳边响起窃窃私语,“凭什么?就凭他汇报得好?” “病毒还是我弄到的呢,他只不过是说了两句,竟然就能上天堂了?” “不尊、不敬,合该下地狱才对啊?主教也太仁慈了。” 虔诚信徒:“……” 他看着这群自己忽悠来的蠢货,眼底的悲愤宛若实质,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就这样抓着脖颈上的十字架,活生生气死了。 死不瞑目。 “又要去禁闭室了。”穆斯叹息,表情却带着明晃晃的愉悦。 小个子秋茂打了个抖,能在这座监狱里有名有姓的人,还真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随时关注着穆斯的动向,等到他挥手,就要立刻离开——刚刚得知了这个爆炸性的大消息,他可得马上跟大客户互通一下。 否则以殷驰那个重视的态度,船开出去,沉了,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殷驰取的啊。 然而事与愿违。 “那边那位朋友。”身侧的信徒纷纷回头,只有小个子下意识僵住身子。 等他发现这点,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来都来了,继续听吧。” 穆斯极具亲和力地招呼道:“我记得,你好像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身侧纷纷投来不善的眼神。 小个子苦着脸回头,变戏法般露出一个笑,装成狂热信徒上前两步,“主教,其实我很早就默默信仰您(提供的消息),就是一直没找到入教的方式……” 穆斯又挥了挥手,信徒们心不甘情不愿、三步两回头地离开了。 “好孩子,”待人走得差不多,穆斯缓步走下神坛,宽和道:“你要相信,最重要的是心诚。” “只要心诚,哪怕不参加入教仪式,你也能成为我教的信徒。” 小个子:“……” 这一刻,他体验到了红毛青年同款的感受。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小个子在奋力地捡鸡皮疙瘩,另一侧,他受苦的同胞已经大摇大摆走出了封禁自己的牢房,敲门强闯问路,一路来到了最东侧。 ——一号牢房。 红毛青年信心满满地看过去,准备开锁。 动作忽地顿住。 三秒钟后,他吭哧吭哧,像个半开的烧水壶。 殷驰这个神经病! 不用智能门锁就算了,他设置的锁,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锁! 这分明是浑然一体的重型铁块! 红毛青年几乎能想象到殷驰如何徒手掰开锁,又徒手凹正回去,越想额间的青筋跳得越厉害,最后愤怒地开始“哐哐”砸门。 “殷驰,你给我出来!” “殷驰,你有本事干这事,你有本事开门啊?!” “殷驰!开门!” 叫门声响彻云霄,没惊动牢房的主人,却引来了惊雷。 红毛青年下意识地望向窗外,蓝森森的闪电把天空撕开一个大洞,大水倾盆而下—— “你是说,”穆斯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神情莫测,“这发绳,是殷驰自己用的?” 旁听的小个子已经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他拖着自己的下巴,跟着看向一看就不会撒谎的沉戟。 沉戟从口袋里掏出塑料盒,一圈圈五颜六色的彩绳盘旋其中。 “都是他的。”缄默的黑皮青年面不改色地泼污水。 又一道惊雷。 红毛青年跳了起来,“好啊,躲外面去了。” 他气哼哼地从口袋里掏出玻璃盒,盒上倒映出的表情幽暗冷漠。 “去找,”他满脸恶意,“找到你们的爸爸,吸干他的血!” 玻璃盒打开,红色的小飞虫鱼贯而出。 莹莹的红光连成一条线,在暴雨中影影绰绰,拉出一条路。 雪白的青年顶着一头热烈的红发闯入雨中,长相宛若最纯洁的天使,表情却像油锅里的恶魔。 雨声淅淅沥沥,岛上的一切景物都被掩埋在黑暗里。 西西躲在殷驰大大的雨衣里,只能看到脚边的一小片土地。 水声滴滴答答落在雨衣上,她紧紧地抱着爸爸极富力量感的腰腹。 她想起下午爸爸掷地有声的承诺: “到时候,我一定会出去找你。” 西西忍不住哼起调子,是很久很久以前,生活老师做衣服的时候会哼的调子。 稚嫩的歌声被盖在磅礴大雨下,只有殷驰听到了。 他忍不住低头,有些委屈,“要走了还那么高兴?” “当然高兴啦。” 西西从雨衣的缝隙间探头,嘴角翘起来,眼里的星星在跳舞。 爸爸没有想抛弃她。 爸爸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卖掉她。 一想到这,西西就忍不住想偷笑。 她悄悄捂住嘴巴笑了一会,过了会,又动了动毛茸茸的脑袋,撒娇般地宣布,“爸爸爸爸,西西已经在期待啦!” “你要快点哦!” 奇妙的情感充满了殷驰的胸膛,离别的伤感因为童言童语一扫而空,他开始闷笑,胸膛微微震动。 “好,”西西将脑袋贴在爸爸胸口的位置,听到他从心底传来的答案,“一言为定。” “为定!”西西举起小拳头! 闹了这会功夫,目的地也到了。 殷驰撑起伞,将小姑娘放进集装箱里。 箱子虽小,五脏俱全。一角放着几本绘本和写满字的书,另一角放着水和食物。 “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不顾湿滑的草地,半蹲下来,郑重道:“靠岸后,他们会将你运到最近的福利院门口。” “这些书堆里有一根金条,你要将它交给第一个发现你的人。” 殷驰第一次考虑得这么周全,“告诉他,你爸爸三个月后会来找你。” “到时候会再付一大笔酬劳。” 这样,无论西西出去后遇到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根金条,都足以保她三个月。 西西眨眨眼睛,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有了一种实感。 ——她真的是有爸爸的孩子了。 不需要自己去想如何生活,不需要自己努力保护自己,像是丑小鸭回到了天鹅群,小土坡靠在了大山旁。 她有靠山了。 小姑娘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失落,她忽地坐下去,掰起了手指。 现在才八点,离起航还有段时间,船员们还在运货。 于是殷驰尚有闲心好奇地凑过去,“在数什么?” 西西闷闷地数了好一会儿,鞋子里的十根脚趾也跟着动了动,却怎么样也没算清楚。 她有些气自己文盲,眼底浮起水雾,颤巍巍地看向爸爸,“爸爸,”西西吸吸鼻子,“三个月是多久呀?” 三个月…… 殷驰张嘴就想说,忽地默然了。 三个月,对大人来说,转瞬即逝。 但对于一个年纪加起来都只有十几个三个月的三岁小孩来说,犹如天堑。 简直就像是她一辈子这么长。 “三个月这么长,”殷驰伸出手,比划了一小截。 “而西西能活那么长。”他上下展开双臂,直指天空。 西西跟着仰起脑袋,一片绿叶被风吹打,落在她的头顶。 “那三个月真的好短耶,”小姑娘顶着绿叶摇头晃脑,“一眨眼的功夫,就到啦?”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殷驰肯定地点头,又补充道:“当树叶全都黄了,三个月就快到了。” 西西有了盼头,心下安稳了。 但过了会,她又抬头,瓮声瓮气地问道:“爸爸,那蝈蝈能活多久呢?” 殷驰愣了愣,怎么会突然说到蝈蝈? “像是那天的蝈蝈,”西西努力比划,“我找到爸爸那天!” 殷驰恍然,思绪也跟着回到那天,那时候哪会想到,他会跟眼前这个“小诈骗犯”有这么深的羁绊? 他忍不住哑然一笑,“能活到你我再次相遇。” 西西满足了。 她将手伸进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爸爸,这是西西送你的礼物。”她用手挡住袭来的风雨,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你要保护好它哦!” “这样当大树叔叔掉光了衣服,西西和爸爸再次相遇的时候,”她忍不住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就有见证官啦!” 殷驰打开盒子。 一道电光划过天空。 恰好照亮了盒子里的玻璃罐。 生龙活虎的蝈蝈跳起来,耀武扬威地落在他眼下。 “轰隆——”电光消散,四周重归于黑暗。 雨声盖住了青年的哽咽,这一次,谁也没看到他悄悄通红的眼眶。 “……好。”- “沉哥,驰哥他真的是个女装癖啊?!” 小个子大大咧咧的声音宛若一道惊雷,炸响了西区走廊。 沉戟冷冷地扫了眼自来熟的小个子,“你还想继续探讨教义?” 小个子一个哆嗦,立刻拉拉链,封住了自己的嘴。 沉戟收回视线,加快脚步。 不知为何,他总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心脏跳得频率明显加快,一股冷意仿佛从骨子里刺出来,这种感觉在听到小个子的嘀咕后达到了顶点。 “不知道驰哥那里怎么样了,不过这个点……估计货物已经送上去了……赶也赶不及了。” 沉戟猛地停住脚步,倏然回头。 小个子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已经抵了一把刀。 “刀刃上有剧毒,”沉戟浑然不见平时慢条斯理逼人的模样,冷气缠身,“殷驰要干什么?” 小个子抖得厉害,却死咬着不说。 战战兢兢露出个惯常的笑,油滑道:“沉哥,我也有我的职业素养……” 他话还没说完,一记手刃,眼前霎时一黑。 沉戟将昏过去的小个子抗在肩上,脑子里开始迅速将今晚的事联系到一起。 “九点出船。” “五十海里内,必沉无疑。” “估计货物已经送上去了。” “沉戟,这是我主谋划百年的棋局!” “第二条家规,一切以主家利益为重。” “莫要妇人之仁。” 最后定格在穆斯莫测的神情之上。 暴雨稍歇,又很快变大。 红色的血虫死了一地,沉戟赶到渡口附近,看到一个奇怪的红发青年正跳起来高喊,“一天不到的时间,我就破解了那个指纹锁!” 他似乎很努力地在炫耀,奈何对面的殷驰正魂不守舍地看着那艘正准备离港的船,闻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我三秒。” 红发青年:“……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道闪电,浑身湿透的沉戟终于走到了跟前,也认出了红发青年。 那位研制出病毒的科研天才——边璞。 雪白的肌肤是最好的身份证明,此刻发出的尖锐爆鸣声更证明了这点。 连被打晕的小个子都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挣扎了下,“谁?谁的烧水壶?!” 烧水壶边璞阴恻恻地看了过来。 小个子一个激灵,瞬间醒了。 这一醒,他一眼就看到了殷驰。 “驰哥!”小个子在沉戟肩膀上艰难地抬起身子,“你没将货物送上去吧?” 开始收锚了。 威武的战舰哪怕退役了,依旧能在风浪中显得所向披靡。 殷驰总觉得心神不定,分不出心神来应付小个子,只随意点了点头。 小个子大惊失色,“驰哥!” 蔚蓝色的海浪被大风卷起,破音的公鸭嗓直冲云霄—— “那艘船要沉!” 殷驰倏然回头,雨衣的帽子滑落,大颗大颗的雨滴落下来,砸得人生疼。 手脚瞬间麻了,冷意深入肺腑,待他稍稍回过神来,已经下意识地迈开了步伐。 哪怕尚未启航,战舰依旧离岸边有段距离。 每个犯人脖后都放置了后置芯片。如果直接从岸边跳上甲板,被船上无孔不入的红色巡逻光扫到,必定会被当场射杀,死无全尸。 从海底潜入?别看幽蓝色的海面如梦似幻,那可是上千伏的电压! 殷驰没想好该如何救,他只知道,什么绝不会舍己为人都是屁话,哪怕血溅当场、死无葬身之地,他也必须逼停这艘船! 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狂风骤雨中,殷驰冷冷,“让开!” “你这样去必死无疑,”黑皮青年咬紧牙根,眸色深成了墨绿,“西西在上面?” 殷驰此刻没有心思去思考沉戟怎么知道西西的存在,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冰石相激,绿眸与金眸*在半空中相撞。 “我来,”沉戟知道自己打不过殷驰,率先抛出筹码,“我从小在海边长大。” 殷驰薄唇紧抿,身上的肌肉紧绷。 “在成为地下拳击手前,我还当过游泳运动员。”沉戟继续为自己加码,“我游得更快。” 对视三秒。殷驰握紧了拳,却始终没有打上去。 于是沉戟趁机看向摸不清状况的两人,语速飞快,“那艘船上有一个小女孩。三岁多。怕黑,眼睛是灰蓝色的,很漂亮。” “她叫西西,”黑皮青年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标本,“这是她离开前送我的花。” 在场三人全都看了过去,蔫了吧唧的白花被制作成精美的标本,放在沉戟手上,黑与白、弱与强、大颗的雨滴砸在上面,几乎瞬间让人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形象。 小个子面露不忍。红发青年眼底燃起簇火苗。 殷驰没有时间跟他们胡闹,他三两步错开黑皮青年,然而身后传来悠悠一句—— “现在你们认识她了。”黑皮青年微微启唇,“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小个子神色瞬变。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那艘在暴雨中扬帆的战舰,像是在看一抹即将熄灭的烛火。 那是艘通往死亡的船。船上的小女孩还不到四岁。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是他间接导致了这场悲剧。 哪怕油滑如小个子,亲眼看着一朵怯弱的白花在眼前凋零,也很难完全不动容。 这丝不忍促使他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一道尖叫打断。 “我就知道!”烧水壶眼底跳跃的火光竟然是妒火,“你竟然有个孩子!” 又将矛头对准沉戟,“你竟然能得到别人送的花!” 边璞喊完,湿漉漉的额发垂到眼下,精致的面容扭曲,忽地又猛然冷静下来,阴冷的眸光瞟向小个子,“你刚刚想说什么?” 小个子一个哆嗦,“我知道总控室在哪,那里可以关掉电网!” 殷驰猛地回头,小个子连忙描补,“可是那里有重兵防守,我们也不会操作……”说着说着他又有些退缩。 “……要不还是算了吧。” 虽然重兵防守对殷驰来说不是事,但是他们闯进去了也不会操作啊,到时候不但没救回孩子,反倒要去禁闭室走一遭…… “什么算了?”殷驰还没说话,边璞那张雪白的脸就带着潮气忽地靠近,活像海底爬出来的水鬼。 吓得小个子一翻白眼,差点背过气去。 他还在缓和,青年冰凉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谁说我们不会操作的?” “去,”边璞阴恻恻地笑着,顺手将红发往后一梳,自信的大背头横空出世,“就去这里!” “……我也去。”沉默了很久的殷驰忽地回身,看向沉戟,“我们去关电网。你去救西西。” 时钟摇摆到九点。 道道水波滚动,战舰正式启航。 “如果你敢耍什么手段,”殷驰背对着海面,巨型化的猎豹在他身后弓起身子,野兽般的金眸牢牢锁住沉戟。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活刮了你。”- 小个子一走进檐下,就后悔了。 暴雨疾风被挡在室外,抖一抖身子,水珠滚落下来,在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涡。 一脱离那种需要喊着才能听清话的恶劣环境,理智立刻回到脑中,小个子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暗自懊恼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善心。 这事不管成与不成,他们肯定都得因为越狱的嫌疑,通通被关进禁闭室。 别看监狱里几个大佬都是禁闭室常客,你方出来我方进,就以为关几天禁闭不可怕。对于他这种普通犯人,进去了就是实打实的在黑暗里独自待上一周甚至一个月啊! 没饭吃都不是重点,一天只能喝一口水也不是重点,无所不在的黑暗和孤独才是关禁闭最可怕的地方! 他一个奸猾的小人物,连自己都命不保夕,竟然还敢大发善心起来! 倒不如他现在大喊大叫,把狱警引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想着想着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放慢,刚慢吞吞地走出一步,两脚离地,他直接被拎了起来。 冰渣子迎面砸来,“往哪走?” 胆怯立刻被拍飞,智商重新占领高地,小个子迅速判断清楚此刻的情况——别说来一个狱警,一百个狱警也无济于事啊! 他立刻缩紧屁股,主动请缨下来继续带路,奈何殷驰嫌他走得太慢,单手拎着他,另一只眼睛看向满眼嘲笑的边璞。 边璞:“……” 他飞速掏出药剂往嘴里一倒,瞬间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了出去。 小个子刚眼馋地看了眼,下一秒,就被当成风筝一样放起来。 被颠得受不了的小个子努力张嘴:“边、边、哥,我、我、也、也……” “你、咳、也想要?”边璞与殷驰保持着相对静止,灰白的眼珠猛地凑近。 鼻青脸肿的小个子还没来得及点头,眼前一黑,黑红色的血液喷了他一脸。 边璞见怪不怪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又掏出一瓶药剂,“还要吗?” 小个子差点把头给摇断了! 这哪里是神药,分明是剧毒! 哪来的疯子,竟然为了加快速度,硬生生灌了一瓶毒药! 边璞遗憾地收回药剂,歪头又吐了口血,他品了品,这包血包是草莓味的,还带着丝甜。 接下来的一路简直顺利得可怕,殷驰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小个子第一视角见识到了边璞的疯劲和殷驰的武力,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彻底成了只棍子——真的被当成武器的那种。 直到逼近主控室大门。 褐眸狱警懒洋洋地靠在主控室门上,看着这奇怪的三人组合,枪支在手上旋转。 他是这里唯一敢对边璞开枪的人。 也是唯一有实力能让他们躲不开自己子弹的人。 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新人狱警大喊,“前辈,拦住他!” 褐眸狱警没搭理他,反倒看向殷驰,“想越狱?” “不是,”殷驰将小个子往旁边一丢,拍拍手,“让开。” 气氛霎时变得剑拔弩张,三秒后,褐眸狱警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着侧开了身子,“好困,不是越狱,我就先回屋睡觉了。” 新人狱警难以置信,“前辈?!” 褐眸狱警似乎才注意到这个自己带的这个小新人,他随手拽起衣领,“走咯!” “我不走!我要跟他们决一死战!我……” “砰!” 世界安静了。 褐眸狱警倏然回头,视线扫过倒在地上哀嚎的所有同僚,然而他们都一副惊愕的模样。 看不出是谁走火了。也看不出是无心,还是有意。 幸运的是,这一枪没有打到正开锁的边璞身上,而是被殷驰接住。 手臂流出的血液迅速变黑。 从不舍己为人、凶神恶煞的殷驰声音冷凝,“开锁!”- 战舰在视网膜上越来越小。 沉戟独自站在风雨中,像根支撑起天地的柱子。 大海波涛汹涌,海浪堆着战舰前进,一眨眼的功夫,已开出数海里。 这艘战舰曾是巡逻舰,以速度著称。 “五十海里内”,以教廷的作风,约莫“三十海里”左右,船就会开始下沉。 现在是顺风向,战舰的速度会进一步加快。 最多还有半个小时。 绿眸幽幽,倒映出那艘船的形状。 天上开始下那种淅淅沥沥的绵雨。他俯身去捡四散开来的货箱,不一会就捡了好一堆,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标本拿出来。 等黑皮青年离开树下,手上的标本已经不见了,地上多了个小小的土堆,土堆旁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衣服。 鲨鱼一跃就跳进海中,青年则拿起集装箱,心里开始倒数:五、四……一! 奇迹没有发生,电网依旧泛着阴冷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雨水混着湿气渗入鼻腔。 手中的货箱往外一丢,短暂地停留一会,缓缓变黑,呈现出一种烧焦的质感。 一个货箱,约莫能承重半分钟。 沉戟刻意不去想一个人如果掉进去能在高压电中支撑多久,吸入肺腑的冷空气带着一抹腥甜,他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看向远处的那艘船。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沉戟总觉得视野中的船开始颠簸。 他往前两步,隐藏在沙子里的粗糙砂石割破了脚心,一丝丝血顺着浸透进沙子里。 沉戟浑然不觉。 幽幽的绿眸中只有那艘晃动的船,蚂蚁一样的船员们都纷纷跑了出来,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船侧有一个摇摇欲坠的集装箱! 沉戟眼中只有那个集装箱,他呼吸逐渐加速,眼前阵阵闪频,直到那个集装箱晃动到船尾—— “砰!” 第一个货箱被砸进海里,溅起水花。 沉戟飞快地跳上去,顺手又往前丢了一个。 待跳到第二个货箱上,再回身捞起第一个,将第三个丢出去。 四个货箱轮换,烧焦的速度大大延缓,沉戟就这样在海面上跳跃着,像跳一支危险的探戈。 正常人看不见的世界里,鲨鱼跟在他身后,每跃过一个货箱,就带起一道波光粼粼的水浪。 就这样一丢、一踩、一收,战舰在视网膜里越来越大,隐约能看清全部轮廓。 眼看着奇迹就要发生,“嗤——”的一声,第一个货箱彻底报废。 与此同时,那个早就紧贴着船侧的集装箱一个颠簸,彻底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不!” 沉戟目眦欲裂!他将所有的理智甚至包括自己生命的安危通通抛至脑后,像条鱼一样一跃而下! 肌肤泛起一阵酥麻,剧痛感紧随其后,下一秒,幽蓝的电网消失无踪。 但是已经晚了。 集装箱落海,瞬间沉入海底,无影无踪。 沉戟眼前一片血红,他在海中央茫然了几秒,货箱飘得到处都是。 恰在此时,监狱那头的广播响起殷驰冷沉的声音,“沉戟,靠你了。” 沉戟脑袋空白地抬起头,船面上已经薄薄地泛起一层水,无数的同款集装箱浸在其中。 在这一模一样的集装箱堆中,只有一个似乎听到了声音,推着往前动了动。 他下意识地追着那个唯一的动点看了会,一抹鲜黄从集装箱的缝隙漏了出来。沉戟眼底忽然爆发出强光。 雨停了。鲨鱼鱼尾摇摆,带起一道彩红。 船员们被动静吸引,全都看向监狱方向。 他们虽然看不到鲨鱼,却看到了彩红。 “看来上天都觉得我们命不该绝。”他们笑着相伴跳入海中,“瞧,这不,送来了彩红。” 真正的“彩红”也已经顺利与救援者汇合。 眼睛肿肿、眼圈红红的西西被“黑漆漆”一把抱到怀里,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根金条、一本绘本。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多少分钟前,她被运上了船,没忍住,躲在集装箱里偷偷哭了一会。 直到忽然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西西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边像是笼子里的小仓鼠一样,下意识地推着箱子朝监狱的方向转了一步。 然后就被发现啦? 小姑娘有些心虚,她小心翼翼地低头,摸摸“黑漆漆”湿漉漉的脑袋,“你是听到西西偷哭,来接西西回去的吗?” 沉戟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情绪里,呼吸急促地点了点头,眼眶泛红,像是大哭了一场。 “对不起哦,”小姑娘感受着“黑漆漆”剧烈起伏的冰凉胸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西西有点任性。” “因为实在不想和你们分开,”她笑起来,语调欢快且真诚,“哪怕是只占据生命短短一截的几个月,都不想呀。” 快活的鸟雀拉着彩红从心间划过。沉戟抿紧了唇。 黑暗的雨夜,冷傲的暗夜精灵耳尖无法阻止地染上了红晕。 一路染到了指尖。 【作者有话说】 每个肥嘟嘟的一章,都会榨干一只鸽子(虚弱地拍拍翅膀)……我要奖励我要作收我要收藏(撒泼打滚)! 【放个预收《星际第一虫崽女王》~万人迷团宠带领虫族重回巅峰!】 元宙纪元,虫族失去女王,曾经的宇宙霸主沦为劣等种族,得而诛之。 三百年后,一支远征舰队误入未知星,那颗星球磁场紊乱、寸草不生。 然后,航上的“燃料”们,撑着鲜血淋漓的残肢,爬起来造反了。 * 漫天的沙土铺天盖地,血腥味混在硝烟里,芒芒用力地踢开了那扇遮挡的“门”。 第一束光透过蛋壳的裂缝照了进来,她好奇地扒着蛋壳往外看。 随后,她看到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子民。 他们笔直地跪在王蛋之外,眼泪和鲜血无声地流下,有的缺了翅膀,有的少了胳膊。 芒芒忽然想起窗外的摇摇车,那首顺着风传进病房里的《两只老虎》。 她笑了笑,想问“哭什么”,然后一张嘴,“叽叽叽?” 这是虫族有史以来第一位以幼崽形态破壳的女王, 也是未来将带领他们走出黑暗纪元,一步一步站起来,重新回到黄金年代的女王。 此时此刻,这几只衣不蔽体也难掩俊美的虫族,看着趴在蛋壳上的新王,满心自责与心疼,从未低下的头重重磕在地上,“王!” * 贪婪、暴虐、自相残杀…… 第九届联邦大会,芒芒窝在黑皮元帅的大胸肌上,满足地喝着奶瓶里的虫乳,直到会议桌上的目光全朝她投了过来。 她勉为其难地停止喝奶,在无数“好可爱”的粉红泡泡中思考了两秒,“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众所周知,虫族是最热爱和平的种族。” 其余文明:“……” 他们正想吐槽两句,忽然感受到一阵寒意。 那群刚刚还一脸姨父笑看着芒芒的虫族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一双双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宇宙最阴暗的诡秘。 第二天热搜—— #联邦主席:虫族是联邦最好的伙伴!# 感谢在2024-02-2700:00:00~2024-02-28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dealist20瓶;王二木、摘星、离殇(づ●─●)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监狱里的礼物(1) ◎谁才是小小一个我不说。◎ 巡逻塔的强光照亮了整片海域。 西西下意识地眯眼往那边看,却被沉戟手疾眼快按进怀里,闪身躲进船舱。 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臂刻意藏在身后,强光一晃而过,紧贴着胸口肌肤的西西眨巴眨巴眼睛。 脸下的触感跟爸爸不太一样。 虽然都有胸肌腹肌,但沉戟的肌肉显然更加流畅平滑。如果说殷驰可以去当男模,那沉戟则一看就是游泳健将。 当然西西并不懂这些,她只是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爪子,悄悄伸出来,戳了戳—— 弹的欸! 沉戟:“……” “黑漆漆!”怀里的小姑娘惊呼,“你怎么突然这么烫,是不是发烧啦?” 如果是殷驰,此刻肯定已经把小姑娘拎起来,狠狠教训一顿了。 偏偏在这里的是沉戟。 能在穆斯面前面不改色抹黑殷驰,在西西面前却格外沉默寡言的沉戟。 他“嗯”了声,西西把脑袋奋力往后仰,想看清他的脸色,“是不是因为没穿衣服,着凉了?” “海风那么大,要好好穿衣服才行。”她想起什么,挣扎着想回去翻集装箱,“爸爸给我放了几件他的衣服,我去拿!” 然而沉戟的两只手宛若铁箍,小姑娘挣扎了半天,硬是没跳下来。 等西西累蔫了,他才慢吞吞地回了句,“不用。” 西西:“……你是不是不开心呀?”小心翼翼的。 “没有,”闷葫芦一板一眼地回道:“我很开心。” 说完,心里闪过丝懊恼,眉眼反倒更加冷凝。 西西看了看他身后正可劲撒泼的鲨鱼,信了。 她飞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拍了拍胸膛,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西西就放心啦。” 沉戟有些怔忪,他低头看向西西,明明眼前只有一个人,眼里却闪过无数画面。 小豆丁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哥哥哥哥,你喜欢铮铮吗?” 彼时刚进入变声期的少年抿了抿唇,缓缓点了点头。喜欢。 看到小豆丁失落的眼神,他又伸出手,想摸摸弟弟的脑袋。 “沉子铮!别去烦你哥,回来!” 少年干涩地愣在原地,下意识放大声音追了一句,“我不烦!” “哇!”像怪兽一样的声音瞬间将小豆丁吓哭。 父亲皱起眉,不喜,“你讨厌弟弟就算了,何必这样吓他?” “我没有……”所有人都围上去劝哄了,没人理会他的话,也没人在乎。 只有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唇,哑着嗓子倔强地又补了一句—— 【“我不讨厌弟弟。我很喜欢弟弟。”】 “哥,”小学生敲了敲门,有些踌躇地探出脑袋,“我有道题不会……” “我教你!”少年抢答。 小学生快活地递过作业本,少年绿眸深处跳跃起光。 “沉子铮!”闻讯赶来的妇人揪住男孩的耳朵,“说了多少遍,你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要打扰他!” 小学生嚷嚷,“哥哥同意了的,他愿意的!” 少年急切道:“我愿意的。” 没人相信。 眸底的光熄灭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落下一句话。 【“……我愿意的。”】 “沉戟,弟弟的升学宴,你也说两句啊?” “我,”青年孤零零一人立在宴会厅中,看着台下陌生的弟弟和亲人,握着话筒的手缩紧。 “我很开心。” 空气凝滞了。 底下传来窃窃私语,“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这个表情?”“他是不是嫉妒他弟弟?”“是看不起吧?毕竟他可是被教宗亲自选中的……” “砰!”毕业生一推桌子,浑身戾气,甩头就走。 话筒发出“嗡——”的一声。 在所有人不赞同的眼神中,他执意对着话筒又说了一句, 【“……我真的很开心。”】 【我明明都说出来了。】 【为什么没人听我说话?】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黑漆漆,黑漆漆!”耳边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沉戟木木地低头,小姑娘好奇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我要怎么称呼你呀?”总不能一直叫“黑漆漆”吧? 在西西的认知里,“黑漆漆”是物种的名字,就像小猫小狗一样。 “因为现在我们认识了,”小姑娘很认真地说道:“你就跟其他‘黑漆漆’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黑漆漆’啦。” 就像养了只小猫,总不能就叫它小猫吧? 沉戟回过神来,鬼使神差间,他道:“……哥哥。” 说完沉戟就后悔了。 他想起来,西西管殷驰叫爸爸! 平白无故低了一辈,寡言的青年忍不住张张嘴,正想换个称呼,然而西西已经快快地喊了起来,“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明快。 “哥哥哥哥哥哥!”她反复喊着,怎么喊也喊不腻,“西西也有哥哥啦!” 沉戟的眸光一下子软了下来,像是被顺毛的黑猫,那点身份的小别扭一下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又轻轻地“嗯”了一声,实在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为什么相信我?” 得亏西西耳朵尖,才捕捉到了这句。 但是脑电波还没连接到同一个频道,长长的睫毛迷茫地扇了扇,“啊?” “开心。”沉戟身上不自觉露出几分委屈,“他们都不相信我。” 不相信他愿意,不相信他的喜悦,不相信……他有情感。 西西迷糊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理解了沉戟的意思。 “因为,”她想起爸爸的反应,眼珠子一转,“因为西西有超能力哦!” 果不其然,新朋友放大了眼睛,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等等! 这回轮到西西瞪大眼睛了,“你相信了?你相信我有超能力?!” 沉戟点了点头。 “你说你有。” “你是我的……新朋友,”黑皮青年极认真地对上西西的眼睛,“我决定相信你。” 因为我决定相信你,所以无论多么荒谬的事、多么离谱的话,只要你说,我都会选择相信。 西西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或许“黑漆漆”这个种族就是这样的呢? 想通这一关卡,小姑娘有些歉意,“其实,”她对对手指,从手指缝里往上看,“其实一开始西西也是有点不相信的。” “黑漆漆”没有生气!小姑娘信心大增,抬起水雾雾的眼睛。 “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啦,原来你是这样的性格。” 因为自己总是不被相信,受尽了不被信任的苦,所以反而很容易轻信别人。 怎么看都是很容易被骗的哥哥。 西西有些同情地握紧拳头,“就算以后没有超能力了,西西也会相信哥哥的!” 这回沉戟连鼻尖都红通通的了。 小姑娘总以为他是被冻到了,话锋一转,“……如果哥哥乖乖穿上衣服的话。” 强光恰好在这时转向另一个方向,岛上的喧嚣似乎渐渐变小。 黑漆漆的沉戟被迫套上黑色的T恤,避开渡口的方向,腰上绑着黄色的救生船,一路朝着岛的另一边游去。 比水花更漂亮的游姿,除了右臂有些许凝滞,几乎与海浪同波。 鲨鱼时不时横着从他正上方跃过,卖弄地甩着尾巴,若不是图层不同,非得甩西西一脸水不可。 黄色的救生船上,被几件T恤包得严严实实的西西脚边堆满了绘本和书。 浪花朵朵。她抓着金条,趴在救生船的边边,海风将头发吹起。 她奶声奶气: “鲨鱼加油!哥哥加油!” “冲鸭,海洋奶奶万岁!” 大喊的后果是,嗓子哑了。 沉戟匆匆换好衣服,将西西带回自己的牢房,还没出去了解情况,穆斯就已经找上了门。 他看看被沉戟挡在身后的小姑娘,又看看沉戟。 微微一笑,“殷驰的发绳?” 沉戟抿紧了唇,一步不让地挡在西西身前。 水滴从身上滚落下来,飞快地积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沉戟,”穆斯意味不明,“你犯了家规。” 强烈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沉戟将自己牢牢钉在西西面前,“我会自行认罚……” “你们合谋关掉电网,惊动了监狱长。”穆斯平静地打断。 “计划失败了。” 额头上不知道是残留的水渍,还是汗珠。 要抵抗住从小到大的无数次洗脑谈何容易。 一道道指责的身影粉墨登场,聚在沉戟的眼底,他浑身肌肉绷紧,努力不让自己在西西面前弯下膝盖。 ……甚至为此,看向穆斯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哀求。 穆斯依旧一动不动,带着那面具般的微笑。 空气像是一团被拧紧的毛巾,在沉戟几乎要扛不住压力的前一秒,一道水声响起。 沉戟下意识地回头,就连穆斯也终于将视线投向了这个不起眼的小不点。 她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地伸出脚尖,踏了踏地上的水洼。 注意到两人的视线,又慌忙地躲回沉戟的腿后,只露出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怯生生的。 弱。小。瘦。 这是穆斯对西西的第一印象。 但是本事却不小。 小小一个,竟然能以一己之力,将监狱闹得天翻地覆,还让教廷的计划毁于一旦。 最重要的是,连沉戟都因此克服了当狗的本能——开始欺骗他,甚至忤逆教廷。 穆斯心底浮起一抹久违的畅快,心底燃起热烈且快活的光。 他不动声色地将种种情绪通通压下,蹲下身,“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沉戟紧张地绷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泄出几分由害怕激发的攻击性。 躲在后头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探出头,认真观察了会,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回道:“你好,我叫西西。”有点干哑。 “你好,西西。”穆斯并未露出异色,他熟练地绽开圣父笑,“这位哥哥接下来几天有事,不能带你了哦。” “跟我一起生活好不好?” 沉戟急切,“主教……!” “最多五分钟,”穆斯头也不抬,“那群狱警就会过来,把你关进禁闭室。” “你是要将她带到禁闭室,还是直接送给狱警?” 沉戟哑然,他焦急地看向西西。 出乎意料的,西西似乎没有被穆斯的外表所迷惑。 她又认真地抬眼看了穆斯……头顶半晌,决绝地摇了摇头。 仗着一张温和圣洁的面容、在信徒和孩子面前无所不利的穆斯,“……为什么?” “因为,”小姑娘悄悄看向穆斯头顶,嗫嚅道:“因为……” 她闭上眼睛,大鞠躬,衣角翻起,嗓音沙哑,“对不起,西西实在接受不了小老鼠!” 虽然这只“小老鼠”还没有她的小手一半大,在大鲨鱼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可可爱爱。 它甚至穿着身缩小版的教袍,带着副金丝边眼镜,整只鼠干干净净,看起来非常讲究,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温和与善意。 跟福利院那种满眼血红、胡子长长、一口啃掉半个床脚的老鼠,简直两模两样。 但是、但是西西是被老鼠咬过耳朵的西西!是对老鼠有心理阴影的西西! 西西有些愧疚地看了眼似乎有些受伤的“小老鼠”,脚下坚定地又往后缩了缩,小声嘀咕。“西西不想跟老鼠一起。” 穆斯:“……” 偏偏一根筋的沉戟还在旁边急忙解释,“主教,西西不是说你是老鼠。” “是她的超能力,她能看到每个人的灵魂动物。” 穆斯:“……你的意思是,我的灵魂动物是老鼠?” “嘎嘣”一下,沉戟消音了。 穆斯按了按眉骨,深吸口气,看向西西,张了张嘴,第一次有些失言。 谁料被比作老鼠的本人被气得说不出话,这弱声弱气的小不点倒是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难过了。 小姑娘扯了扯沉戟的衣角,“哥哥,爸爸呢?” 她带起哭腔,嗓子越发干涩,“西西要去找爸爸。” 【作者有话说】 不是老鼠啦,是鼩鼱。体长仅4-6厘米,尾长4-5厘米,体重1-5克,是世界上最小的哺乳动物,在视频里看起来超可爱的! 《疯狂动物城》里的“大先生”也是这种动物哦,果然所有东西变小好几倍都会变得很可爱! 感谢在2024-02-2800:00:00~2024-02-29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ustin66瓶;成七、七柒10瓶;落星5瓶;啊啊啊甜死我了3瓶;昭也、今天小马也很开心、皇贵妃2瓶;离殇(づ●─●)づ、王二木、我超喜欢炖鸽子汤、弧度、摘星、希望家人平安健康大吉、南风、捣莓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监狱里的礼物(2) ◎你可以叫我一声教父。◎ 沉戟对西西的哭腔毫无抵抗力。 他脑子一昏,伸手将小姑娘抱起来,就想往外走。 得偿所愿的小姑娘乖乖伸手挂住哥哥脖子,袖子往上一带,露出小半截胳膊。 穆斯好笑地直起身,恰好捕捉到这一幕。 他眸色一沉。 西西正抱着哥哥脖子抽抽搭搭地撒娇。 耳边“小老鼠”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手臂上的伤怎么来的。” 分明应该是问句,却用了陈述句的语调。 然而其余两人都没听出不对,西西下意识地错开视线,沉戟则第一反应看向她的胳膊。 两人之前的几次相遇,要不就在阴暗的柜子里,要不就在狂风骤雨的海面,这还是沉戟第一次正儿八经在灯光下看清西西。 这一看,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两根筷子一样的细胳膊上,一道道的血痕纵横交错。 哪怕他在将西西放到救援船上前已经将小姑娘用层层T恤包了一圈,但毕竟在海上走了一遭,哪怕再注意,贴近手腕的几道血痕还是因为泡水而微微泛白,甚至皮肉翻起。 沉戟的眸光心疼得微微发颤,他怕吓到西西,尽量克制住情绪,声音风雨欲来,“是殷驰?” “不是不是,不是爸爸。”西西慌忙摇头,支支吾吾半晌,最后逃避似的将脑袋埋进哥哥怀里,瓮声瓮气,“是西西之前在福利院……” 后半句被自动吞掉了。 但是已经足够沉戟脑补了。 他的眸底燃起怒火,“什么福利院?竟然敢虐待小孩!” “西西,告诉哥哥,那家福利院叫什么名字?!”他实在气不过。 然而无论沉戟怎么哄,发誓绝对会保护好她,小姑娘却怎么都不肯透露,只是怯怯地用哥哥的肩膀遮住眼睛,一个劲地摇头。 问急了,她就闷声道:“西西不记得了。” 这得是多深的心理阴影啊! 沉戟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绿眸宛若一头恶狼。 手上却依旧轻柔地护着怀里的小姑娘。 穆斯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意味不明,“原来是遭受了虐待。” “我差点以为是你不小心抓到的。” 怀里的小姑娘几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她趁沉戟不注意,快速地抬眸,看了眼穆斯。 那应该是相当凶狠的一眼。 却让穆斯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沉戟还未对殷驰的话做出反应,忽地耳朵一动,神色一变。 穆斯则自然地伸出手,揪住了西西的衣领。 沉戟没松手。 穆斯微笑,“你真想将她带到禁闭室去?” 沉戟看向西西。 西西怯弱地抓住哥哥的衣服,“……爸爸,西西想要爸爸。” “爸爸——殷驰?”穆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自顾自笑了一声,才道:“他早就被关进去了。” “作为策划者,至少关——”他怕小姑娘听不*懂,还特意抬起手,张开。 分明在做投降状,却依旧笑吟吟的,“十根手指那么久。” 穆斯的手很好看,修长匀称,一看就是弹钢琴的好苗子。 但动作实在欠打。 西西觉得后牙有点痒,她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鼓出一个小包。 门外的动静越发清晰,“哒、哒、哒”,一听就是狱警们的脚步声。 沉戟却动也没动,只是看着西西——他在等她做决定。 如果西西愿意,将她暂时放在穆斯这里,显然是最好的方案。 如果西西不愿意……甭管什么最好的解决方法,他拼尽一切,也要将她安稳地送出去。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图省事,将西西交给那群狱警。 鬼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省事,直接把西西送出去,找个福利院一丢完事。 ——在看到西西的伤后,外面的福利院在沉戟心中已经等同于龙潭虎穴。 事情一时间僵住了。 西西没动,沉戟也没动,房间里一时只有军靴落地的声音。 穆斯也不急,他缓缓按下一根手指,‘九。’ ‘八。’八根手指。 ‘七。’七根。 当穆斯即将收回一只手时,小脑袋抬了起来。 穆斯依旧是那副宽容微笑的面孔。 甚至连头顶的鼩鼱也是彬彬有礼的模样。 低落的小姑娘憋住眼泪,回过身子,张开双臂。 “抱抱。” 狱警们破门而入,门内只有满身潮气的沉戟。 他将那位虔诚信徒的尸体往地上一丢,无所谓地伸出手,任由狱警为他戴上银色的手镯。 眸光却不动声色地往后扫了扫。 一墙之隔,穆斯将机关复位,一低头,就对上怀里小姑娘跟狼崽子似的眼神。 ——当然,由于年纪实在太小,小眼神也显得凶萌凶萌的,更贴切的说,应该是像狗崽子。 只会朝着入侵者“嗷呜嗷呜”,奶凶奶凶的狗崽子。 仅仅一刹,狗崽子又恢复到乖巧懂事的模样,甚至贴心地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西西头发上有水,”她解释道:“不要沾到你啦。” 穆斯一瞬间觉得好笑,一瞬间又有些恍惚。 他看着怀里的小女孩,那双灰蓝色的大眼睛里雾蒙蒙一片,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她正在极尽可能地表现着自己的善意,“要怎么称呼你呀?” 像,太像了。 可能连西西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此刻的身体有多么紧绷,搭在他胳膊上的两只小手,也一直紧紧地攥成拳。 但是穆斯看到了。 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忽然来了兴致。 主教穆斯,很喜欢看戏,也很喜欢演戏。 尤其是出演戏里的大反派。 此时此刻,这位大反派有了个新念头。 一个能让这个世界变得不那么乏味的新念头。 于是他将怀里的小女孩放下来,蹲在她面前,轻轻地笑了。 不是那种主教特有的,慈爱且悲凉、宛若面具般的笑。 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快活的、肆意的笑。 “你可以叫我。”他丝毫不顾忌教袍沾上灰,抬起手,虚虚放在西西的头顶。 头顶的鼩鼱也抬起手,做着同样的动作。 在这间没有观众的牢房里。 穆斯眸底布满了沉沉的郑重,比他主持过的任何一场仪式都要更加认真。 “教父。”- 一大早,打饭铃都没响,甚至太阳都还没上班,广播就已经响起。 “各位在押人员请注意,昨日晚间九点十分左右,发生一起极恶劣的暴动事件。” “主犯殷驰,闯主控室,关闭电网,禁闭十天;从犯沉戟,杀人,协助暴动,禁闭十天;从犯边璞,操作关闭电网,禁闭七天;从犯秋茂,协助暴动,禁闭五天。” “请广大在押人员引以为戒,严格遵守监狱纪律!”×3 整座恶龙监狱都炸了。 他们顾不得抱怨一大早就被吵醒的事,每个牢房都热烈地讨论起来。 有的牢房在讨论量刑。 “这么大的事,竟然就罚这么几天?” “你也不看看被罚的那几个都是什么人,除了那个消息贩子,其余几个,哪一个监狱方敢惹?” “没有监狱长,其他狱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怂货!” 被犯人们背后骂怂货的褐眸狱警打了个喷嚏。 他紧了紧衣服,看着还等着他写的几篇材料,缓缓叹了口气。 监狱里出了这么大件事,甚至惊动了监狱长,肯定得写篇汇报、再写篇记录,再写篇总结,再再写篇整改方案。 粗略一数,都是头发。 褐眸狱警写得头昏脑涨,捏了捏眉心,开始整理思绪。 被拖回来的船上藏着病毒。 那位天才科学家自从进了监狱,一直不务正业在地研究物理,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刻出病毒。 答案只有一个。海底研究所的病毒,已经泄露了。 或者说,已经被某些人拿到,准备利用其来搞一件大事。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调查,他们很快发现,战舰之所以沉船似乎并不是自然损坏的。 是有人做了手脚,存心想将船上的人员一网打尽,再借此偷偷泄漏病毒。 一旦成功,病毒泄漏,很容易就能追踪到恶龙监狱来。 到时候不管是他们还是监狱长,肯定都会受到牵连。 这样一算,不知是故意还是主动阻止了这场灾难的殷驰等人,不但不该罚,反而是此次事件中最大的英雄。 但是材料不能这么写,殷驰等人也不能不罚。 因为…… 他回想起监狱长的反应。 监狱长在了解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后,先问了一句,“你们下午抽查,什么都没查到吗?” 比如监狱里有个小孩之类的? 在场的狱警面面相觑,唯有褐眸狱警抬头,“我能确保边璞还没有复刻出病毒。” “不是这个……算了。”监狱长阁下很快收拾好情绪。 尽管他严重怀疑今晚殷驰等人的所有行动都跟那个小女孩有关,但他早已决定绝不主动干涉任何事。 监狱长恢复到深不可测的模样,干脆利落地下了两个指令。 一个是“瞒着”。这个很容易理解,这件事一旦曝出去,想想都知道会有多少麻烦蜂拥而至。 他们这位监狱长阁下,最怕麻烦。 一个是“减刑”。这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减刑,减什么刑,是减少“关禁闭”的天数呢,还是…… 褐眸狱警搭在键盘上的手不自觉按下。 轻微的一声“嗒”,及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恍然一惊,深吸口气,又投入到繁复的材料海洋中。 还有的牢房在讨论事件中的几人。 “我就知道昨晚肯定发生大事了,大半夜就被‘阎王’的声音吓醒!” “‘阎王’怎么跟‘鲨鱼’混一块去了,他不是出了名的独行侠吗?” “最离谱的是秋茂,他不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胆子小’吗?现在都混到这种级别的事件中去了?” 秋茂无奈,秋茂也很委屈! 他憋屈地坐在禁闭室里,听到外面传来人声,连忙将脑袋凑到门缝前,努力往外看。 ……然后他很快发现,禁闭室的门根本没有门缝。 看无可看的小个子秋茂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黑暗的角落。 秋茂的右侧关着边璞。 红发青年完全不关心谁又进来了。 身上的东西全部都被没收,他只能无聊地捡起一根木棍,借着地上的灰尘,开始默写物理公式。 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理论和公式就写满了半片地面。 秋茂左侧关着殷驰。 猎豹青年才不管什么纪律,一听到声音,一蹬就上了墙,再一拳将窗户打碎,最后一把扯起窗帘。 真的是沉戟进来了! 那西西呢?西西去哪了?被发现了吗?还是自己一个人藏在哪里? 有受伤吗?伤痕涂药了吗?会不会饿到了?今晚在海面上待了那么久,小姑娘肯定又要着凉了! 逐渐熟练的奶爸越想越着急,他手下一用力,窗帘“撕拉”一声。 直接被震成一片一片,飘落到地上。 本想上前训斥的警卫一抖,识相地又躲了回去。 ……他可不想变成警卫(破碎版)。 跟着沉戟进来的还有好几名狱警。 正中央的沉戟听到声音,没有抬眼,垂在身前的手暗暗做了个手势。 是战争中常用的手势,表示任务目标已顺利送到。 殷驰心中的焦躁依旧没有完全止住,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他压下情绪,一跃而下。 随后一号禁闭室传来殷驰故作惊讶的声音。 “窗户怎么碎了?” “窗帘怎么也碎了?” “禁闭室的基础设施就这?” 警卫:“……” 他求助地看向狱警们,然而可恶的同僚们却纷纷移开视线,加快步伐押送沉戟往前走去。 于是警卫的表情也快碎了。 他只能认命地走过去,迎接殷驰的故意找茬。 “等天亮了,我找人来修。” “可是今晚没窗户,我要怎么睡?”殷驰非常刻意地抱臂,打了个寒颤。 警卫:“……” 你个体力怪物,一个人解决了半座监狱的警力,风里雨里跑了一晚上,现在搁这装林黛玉?! 心里腹诽,面上,考虑到恶龙监狱的高薪资和殷驰的武力值,警卫还是强行挤出个笑,服务态度良好,“那您想怎么处理?” 恶龙监狱一共就设置了四个禁闭室,再多一个人都没地方关了。更别说殷驰是自己把窗户打碎的…… 他绝不可能为了这扇玻璃去再申请一个禁闭室! 或许殷驰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占理,他想了想,望向刚刚走到四号禁闭室门口的沉戟等人。 表情勉强,“那我跟他挤一晚吧。” 【作者有话说】 看这里,因为【明天(周六)要上夹子】啦,所以要【停更一天】,但是会补上的! 有可能周六晚上十一点一更,周日零点一更;也有可能直接放到周日零点双更,视剧情发展而定~感谢订阅! 感谢在2024-02-2900:00:00~2024-03-01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顿三碗20瓶;天空15瓶;樱花殇心迹6瓶;王二木5瓶;豆腐乳个3瓶;喔豁2瓶;书荒了救救我、弧度、九儿、摘星、易居、南风、希望家人平安健康大吉、离殇(づ●─●)づ、啊啊啊甜死我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监狱里的礼物(3) ◎(一更)没有人能光鲜亮丽地养崽……◎ 穆斯很快发现,要养好一个教女并不简单。 ——尤其是这个教女还不满四岁。 首先是洗澡。 门外渐渐归于平静,穆斯放下手,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教女。 小姑娘垂眸乖乖站着,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发尾湿成了一簇簇,瘦弱的小脸上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困倦。 嫩黄色的蓬蓬袖上衣和牛仔裤已经洗到泛白,在灯光下昭示着它们的廉价。 “该睡觉了。”穆斯浑然不顾西西眼底深处的拒绝,强行揉了揉她的脑袋,“能自己洗澡吗?” 西西自信点头。 穆斯又问,“有换洗的衣服吗?” 西西眨眨眼,指向墙的另一端,“穿爸爸的!” “……殷驰就这样养小孩的?”穆斯想到那几件堆在一起的、湿哒哒的黑色T恤,不容置喙地拍拍西西的肩,“去洗澡,我去给你弄衣服。” 西西一动不动,“西西要爸爸的衣服。” “那是大人的衣服,”穆斯试图心平气和地解释,“你穿不了。” “我可以穿。”小姑娘执拗地对上穆斯的眼睛,“西西可以当裙子穿。” “……那些衣服都湿了。” “柜子里面还有。” “你应该穿自己的衣服。” “不穿爸爸的衣服,西西睡不着。” 一大一小,两双颜色有些相似的蓝眸撞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服输。 “听话,”最后穆斯沉声道:“去洗澡。” 小狼崽子是斗不过狼王的。 哪怕这狼王其实是只鼩鼱。 西西表情紧绷,唇色被挤出一抹鲜红,她愤愤地走进浴室,小背影带着几分不服气。 然而一走进浴室,小姑娘就傻眼了。 殷驰的牢房只经历过简单的改造,西西又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幼崽。 每次洗澡,西西只需要从爸爸手里接过调好水温的花洒,等爸爸出去,再脱衣服自己洗刷刷就好。 但是穆斯的浴室…… 浴缸、花瓣、红酒杯,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摆满了一墙。 就连马桶都亮着淡黄色的光! 西西傻眼了,她找了半天没看到花洒,最后只能将目光移向浴缸。 “噗——哗啦啦!” 被淋成落汤鸡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念了三遍“好崽不吃眼前亏”,“哒哒哒”地又跑到门口,探出颗脑袋。 正好被正守株待兔的穆斯抓到。 小姑娘脸一下就红了。她现在比进浴室之前还要狼狈,头发湿哒哒地垂在肩上,浑身上下都在往下滴水。 她低下脑袋,垂头丧气,“西西不会用。” 穆斯眼底懒洋洋地浮起几分得意,对付狼崽子统共分三步:压制,压制,还是他爹的压制。 他已经狠狠拿捏。 于是志得意满的穆斯微笑着反问,“不穿殷驰的衣服,睡不着?” “……可是西西没有自己的衣服,”湿淋淋的小姑娘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用黏糊糊带着哭腔的声音哽咽道:“西西只有这一套衣服。” 她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可怜又可爱,把衣角扯得乱七八糟,活像只刚淋了场暴雨的小猫。 穆斯面具般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的心底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我真该死啊”的感觉,唇角忍不住收了收,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眼眶红红的西西打了个喷嚏。 穆斯下意识上前两步,挡住风,将小姑娘往浴室赶。 他打开暖光灯,调好水温,放好水,指向那些瓶瓶罐罐,“这排是洗发水,这排是沐浴露,这排是护发用品,这排是美肤用品……” 他的手指忽然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这几排,没有一瓶是小孩子专用的。 这怎么能行! 又往心里的购物车里加了许多东西,穆斯艰难地挑了半天,挑出几瓶成分最温和的,“等会你先洗头,用这瓶洗发水;用完记得涂护发素,这瓶;涂完洗干净,再擦点发膜,这瓶……” 西西:“……” 她眼睛里开始冒黑色的小圈圈,脑袋上代表困惑的黄色泡泡越来越大。 “……算了。”穆斯一回头,看到她的表情,临时改变了决定,“我来帮你洗头,等会自己洗澡,能做到吗?” 西西看了看洗头要用的一堆瓶瓶罐罐,又看了看洗澡那侧孤零零的一瓶(主要是磨砂膏那些小孩子都用不了),大大地松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点洁癖的穆斯看了眼小姑娘打结的头发,眉头微蹙,“等我三秒。” 他出门,火速找了个手套,又搬来两个红木凳。 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语气,“坐下吧。” 西西有些新奇地摸摸板凳上金色的花纹,敦实的触感传入手心,跟爸爸带回来的小板凳完全不一样。 但都是小板凳。 她摸了两下就乖乖坐下,穆斯给她围上塑料薄膜,再拉起浴缸上的“水龙头”—— “哇!”西西放大眼睛,惊叹,“原来花洒藏在这里。” “坐好。” 穆斯早忘了自己的微笑面具,他深吸一口气,温热的水流淋向西西的头发。 简直是枯草般的头发! 穆斯冲了冲,冲下一点泥沙;又冲了冲,冲下些许木屑;双冲了冲,冲下几根草叶;叒冲了冲,冲下一个小小的贝壳…… 穆斯:“……你头发是哆啦A梦的口袋变的吗?” 西西正眯着眼睛享受水流划过头皮的感觉,脸上浮起舒服的红晕,闻言迷惑地仰头,“哆啦A梦是什么?是你做的梦吗?梦里有口袋怪兽?” “西西没有进梦里,西西的头发也不是口袋怪兽变的!”想到口袋怪兽,小姑娘连忙护住自己的头发,努力撇清关系。 穆斯险险地将花洒移开,把小姑娘的脑袋按正,没好气地说道:“再不坐好,今晚我就进你的梦里,变成口袋怪兽把你吃掉!” 西西捂住嘴,不说话了。 她在心里偷偷给穆斯贴标签。 脾气坏坏,灵魂兽可怕怕,说话奇怪怪,总是假假的笑。 ……但是洗头很舒服。 勉勉强强算个好人。 小姑娘定义完,听着耳边水“哗啦啦”的声音,感受到脑袋上轻柔的按摩,悄悄打了个哈欠。 眼皮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穆斯洗着洗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微弱的呼噜声。 他一开始还疑心自己听错了。 等到涂好护发素,趁这个间隙,抬眼往前一看。 小姑娘脑袋微微仰起,小脸粉扑扑的,小嘴巴稍稍张开。 或许是姿势原因,或许是今晚太累,她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穆斯被气笑了。 他三两下洗好头,用毛巾将小姑娘的头发严严实实包起,然后伸出罪恶之手。 “嗝!”一声猪叫,西西缓缓转醒。 她迷茫地眨眨眼睛,眼前的画面由模糊转为清晰。 黑洞洞的,是什么? 小姑娘下意识地将脑袋往里面探了探。 “好像个口袋呀……口袋?!” 西西吓得一个猛蹿,穆斯下意识地伸手护住,然后一时没注意—— “哗啦!” 鼩鼱一跃跳到洗手台上,然后果断地捂住了眼睛。 浴缸里,一大一小狼狈地倒在水里,西西脑袋上的毛巾松开,穆斯长长的黑色教袍漂浮在水面。 西西看了看穆斯的黑袍袖口,又看了看狼狈的穆斯。 最后先发制人地控诉道:“你吓西西!” 穆斯倒在浴缸里,只觉得腰疼、屁股疼,浑身都疼。 怀里有个脏兮兮的小孩,身下流淌着给她洗过头的水。 他捏了捏眉心,取下已经歪了的金丝边眼镜。 那双碧蓝色的瞳仁漂亮非凡,看向西西,咬牙切齿,“我给你重新放水,好好洗澡,懂?” 有些心虚的西西乖乖举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身心俱疲的穆斯狼狈地走出浴室。 一头金发凌乱地披在肩上,正一刻不停地往下滴水。 可见再好的涵养、再硬的面具,在养崽面前,也会瞬间分崩离析。 穆斯身上再不复之前的从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静下来,拿起内线电话。 “找几套小孩的衣服、一套洗漱用品、一套碗筷……”他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送过来。” “衣服和洗漱用品立刻送过来,给你们三十分钟。” “滴、滴、滴!”内线电话挂了。 “主教要什么?” 西区五号牢房内,疣猪紧张追问。 一脸老实人相的树懒缓缓看向他。 随后缓缓地张嘴,“小——孩——的——衣——服——,还有——” “你等他说完天都亮了!” 野牛一把拉开树懒,按下重播键。 穆斯的声音顷刻间在五号牢房响起。 几人听完,一脸为难。 “其他都还好说,”疣猪是个胆小鬼,他缩了缩脖子,“可短短三十分钟,从哪弄来小孩的衣服呢?” 野牛很爱生气,他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你对主教的指令有意见?!” 狐狸拦住二人,“我知道哪里有小孩的衣服。” 其余三人同时出声:“哪里?” 狐狸尾巴摇了摇,他笃定道:“沉戟房间里!” 等傻大个角马一跃而起,自告奋勇地冲了出去,门摇晃着被关上,总是慢半拍的树懒才呆呆吐出一句:“——哪里?” 剩下三人:“……” 真不知道主教图他什么…… 不到二十分钟,能准备的东西已经全部备齐。 门铃响起,穆斯打开门,树懒被推到了最前面。 他憨厚的面容露出笑容,左手一个袋子,右手一个袋子,慢吞吞地递给穆斯,“主教——” “砰!”袋子被抢过,门被关上,躲在另一侧的几人忙走上前,将树懒拖到拐角。 “怎么样怎么样?”胆小鬼疣猪轻声轻气地追问,“看到什么了?主教为什么要小孩子的衣服?” 狐狸眼睛一转,提出猜测,“难道主教也像沉戟一样爱上了给洋娃娃换装?” 几人大惊,纷纷看向树懒。 只见树懒咳了一声,慢吞吞地摸了摸鼻子,像要说什么大事。 他们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啊,”树懒感叹道:“鼻子——好痛!” 满怀期待的几人:“……” 爱生气的野牛捂住胸口,指着树懒,手指颤了颤,直接气撅了过去。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兵荒马乱中,树懒回忆起从门缝里看到的那双眼睛。 小姑娘脑袋上包着毛巾,身上裹着浴巾,从浴室里探出个脑袋。 清透明亮的大眼睛,跟主教小时候……一模一样。 于是他摇着头,慢悠悠地感慨道:“——真好啊。” 好不容易被抢救回来的野牛一醒,刚好听到这句话:“……我实在忍不住了!” 他像头真正的非洲野牛一样冲了上去,一通拳打脚踢,一路打回了牢房。 然而树懒防御高得可怕,直到坐回床上、准备睡觉,他才注意到身旁气喘吁吁的野牛。 他眼睛缓慢地睁大,惊讶地看着友人,“你——怎么——在这里?” 空气安静了三秒。 野牛“嘎嘣”一下,彻底气晕过去。 其余室友:“……你说你惹他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穆斯,一款非常精细、高要求严标准、但是完全拿熊孩子没辙的……洗头小哥(不是)。 他的心腹(除沉戟以外)五人都住西区五号牢房,称呼分别都对应着他们的灵魂兽。 感谢在2024-03-0100:00:00~2024-03-02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io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棽予20瓶;拖把粘屎,谁来谁死、Austin、超想养猫的、榴莲10瓶;杳杳归月吟6瓶;乱步猫猫、苦厄果、落星5瓶;hhs、阿芸、瑜瑜瑜3瓶;请让我瘦10斤2瓶;潼关、无二、孤鸿.、lenfen123、省略号、我超喜欢炖鸽子汤、微雨燕双飞、琉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监狱里的礼物(4) ◎(二更)没关系,主不在乎。◎ 西区一至四牢房全被打通,一部分作为教堂,一部分作为穆斯的私人起居室。 出手之大,起居室之奢华,主教生活之奢靡,无不明晃晃地彰显着教廷的实力。 唯一的“受益者”穆斯抢过袋子,一回头,一个小脑袋“倏”地一下缩了回去。 他又好气又好笑,平复了下心情,随意擦了擦手,才低头看向装衣服的袋子。 整整一袋子衣服,粉的橙的黄的蓝的,光是适合当睡衣的棉质衣服就有五套,穆斯埋头翻了半天,最后选了土黄绿色的。 他满意地将这套埋在最底下的上衣和裤子拿出来,意犹未尽地开始挑选明天的搭配。 等浴室里的西西快要按捺不住再探出头来,衣服和洗漱用品被送了进来。 洗漱用品很正常,穆斯还补了一句,“先用着。明天就有儿童用牙刷了。” 但是衣服…… 西西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套睡衣上,耳畔是穆斯的吐槽,“一整袋衣服没两件可看的……好不容易才挑出来几套。” 真的吗?审美尚未完全形成的小姑娘困惑地接过衣服,乖乖套上,一抬头—— 镜子里的小姑娘瘦瘦的,身上的睡衣刚好和尺寸,腿前还有两个大口袋。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西西洗漱完,迟疑地走出浴室。 “好看!”穆斯碧蓝色的眸子泛起波光,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刚刚好!” 他的赞扬是那么真诚,就连头顶上的鼩鼱也张大了绿豆般的小眼睛,小姑娘被迷惑了,她扭捏地扯扯衣服,“真的吗?” 穆斯显而易见是真的欣赏,脸上再不见程式般的笑,“神的造物。不愧是我的教女。” 西西哪里经历过这么猛烈的彩虹屁,她瞬间接受了穆斯的审美,将脑袋里那点质疑拍飞,开心地露出两个小酒窝。 穆斯惊叹地看着这一幕,唯一遗憾的只是,“可惜睡衣不能穿出去。” 他眸光微黯,很快看向自己挑出的另两套衣服。 于是刚刚回到牢房准备睡觉的五人很快又接到电话。 “这周六的大礼拜取消,”他顿了顿,“改为每天的小礼拜,记得按时到场。” “还有,明天的早餐送到房里来。” 五人:“……” 小礼拜,顾名思义,只有主教心腹,即直系门徒,才能参加的礼拜。 作为上一任教宗唯一的儿子,穆斯一切规格都是按照教宗的标准配备,共有十二名门徒。 还活着的,并且在监狱里的,一共只有六个。 他们五个,和一个正在关禁闭的沉戟。 “……现在去杀个人还来得及吗?”每天睡过早餐、无法接受早六的傻大个率先发问。 “晚了,”狐狸眼垂头丧气,“禁闭室不够关了。” “不然你以为,怎么会连调查都不调查,直接把沉戟多安一个‘杀人罪’就关了进去?” 画面回到西区尽头。确认安排好了所有事宜,穆斯赤脚踏上地毯。 他打开床头柜,拿出吹风筒和药箱,挥手,“坐过来。” 吹风筒的声音在牢房内响起,西西打开药箱,里面有很多五颜六色的药膏。 穆斯看也没看,“先用酒精棉签消毒。再用黄色那管。” 西西眨眨眼,学着爸爸上药的样子,用力一掰酒精棉签……两只软绵绵的爪子滑下去,掰了半天都没掰动。 “……算了,还是我来吧。”穆斯三两下帮她吹干头发,熟练地开始涂药。 涂完手臂,又很自然地催促,“裤腿掀起来。” 西西抿了抿唇,一点点露出腿上的伤。 腿上的伤比手臂上更可怖。 但不同于殷驰越涂越心疼的表情,穆斯的神色很平静,他平淡的表现让西西揪起的心稍稍放下,缩起的身子渐渐放松。 “坐在这等一会,”头顶上的鼩鼱打了个哈欠,“等药干了去那间卧室睡,我去洗澡。” 金发美人的眼底泛起青黛,长长的金发飘在浴缸里,白皙透亮的身躯被朵朵玫瑰遮住。 他靠在浴缸里,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发出一声喟叹。 这才是生活。 穆斯优雅而缓慢地洗完澡,重新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迈步走出去。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被子里拱起小小的一团。 穆斯的头顶又开始冒烟,他步伐不自觉加快,一把掀开被子—— 那一团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动作,飞快地朝角落爬去。 她爬,他按,双双累得气喘吁吁。 穆斯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窝里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声音闷闷的,“没人陪,西西睡不着。” “那你刚刚在浴室里怎么睡着的?” 小姑娘答得飞快,“因为你在。” 穆斯:“……” 他哑口无言,半晌,恨恨地丢下一句,“我去客卧睡。”说完转身就走。 一会说不穿殷驰的衣服睡不着,一会说没人陪睡不着。 这狼崽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穆斯决心不惯着西西,非得让她知道教父的威严,门一闭,灯一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十分钟后,穆斯睁开了眼睛。 十五分钟后,他拉开了房门。 小姑娘正坐在客卧门口数地毯上的毛,听到声音惊喜抬头,“你也睡不着吗?” 穆斯没说话,他抱着两个枕头,再一把捞起自己狡猾的教女,回到主卧。 随后用枕头隔开了一条楚河汉界,“我睡这边,你睡那边,不许跨界,明白?” 小姑娘脑袋点得如捣蒜。 穆斯满意了,他关上大灯,只留了门口处暖黄色的淡光,又阖上了眼睛。 本以为身侧多了一个人,肯定睡不着。 然而或许是今晚实在太累,又或许是耳侧的呼吸声太过催眠,一向睡眠困难的穆斯不知不觉就陷入半梦半醒。 他顶着最后一丝清明,下意识往身侧一看—— 瞬间所有瞌睡虫全都被打跑! 黑夜中,小姑娘趴在“楚河汉界”上,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清明而透亮。 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一刹那,穆斯什么都明白了。 但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为什么不睡觉?” 西西收回警惕“小老鼠”的视线,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如魔咒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不穿爸爸的衣服,西西睡不着。” 穆斯捏捏眉心,“……你不是也很满意身上这套吗?” 殷驰那清一色的黑色T恤究竟有什么魔力?! 一码归一码。 西西摇摇头,扮演起了小复读机:“西西睡不着。” “……你一定要跟我睡,就为了这一刻?” “没有爸爸的衣服睡不着,”小姑娘心虚地快速眨眼,“没人陪着,西西也睡不着。” “……浴室,算了!” 穆斯认命地爬起身,披上教袍,“睡好,我去拿!” 他从未如此快地穿梭在走廊上,心底咬牙切齿。 像,太他爹的像了。 无论是这股倔劲,还是这种请君入瓮的作风。 都跟他太像了! 谁能想到堂堂主教第一次夜潜他人牢房。竟然是为了偷几件衣服? 穆斯五味杂陈。 他既欣慰又气愤,既酸涩又开心,怀着调色盘般的情绪,一口气冲到东区尽头。 好在狱警调查时刚来这搜过,牢门大开。 否则就凭那除了殷驰谁都掰不开的重锁,穆斯还得多体验一项翻墙。 夜色匆匆,他飞速拿了几件衣服,刚走出牢门,广播声响起。 ——是通报殷驰等人罪行的广播。 吵醒了大半座监狱里的犯人。 东区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惊叹声不绝于耳,“主教?您怎么在这!” 穆斯指尖用力,将衣服又往袖子里藏了藏。 与此同时,他露出平和且亲切的笑,*宛若悲天悯人的上帝。 披散在肩头的金发,不但没损去半分圣洁,反倒让他更显随意自在。 人群自然地缄默下来。 不管信还是不信宗教的人,此刻都不由自主地受其感染。 “我听到主的呼唤,”升起的日光恰好落在走廊正中央的穆斯身上,宛若大自然给予的聚光灯,“来此响应主的感召。” 沐浴在金色里的青年克制住自己展开双臂的习惯(主要是怕袖子里的衣服暴露),只是微微垂眸,祝福道:“愿主保佑你们。” 所有犯人下意识低头微微弯腰,直到穆斯远去,才恍然从那种氛围中苏醒。 “说起来,我昨晚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什么‘快开门啊’……” “是不是那句‘你有本事干这事,你有本事开门啊?’,我也听到了!” “好像是从‘阎王’牢房的方向传来的!我还以为是‘阎王’也开始好那一口了……吓得我都不敢出来。” “……难道那其实不是‘阎王’的情债,而是主的呼唤?” 犯人们困惑地面面相觑,主为什么要喊这些?莫非在暗示着什么?总不可能是“叫门上帝”吧? 穆斯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帮殷驰澄清了黑料。 不断涌出的犯人促使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心底的烦躁黑雾般涌了上来,坐在肩膀上的鼩鼱双眼开始泛红。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地一掐—— 没有疼痛感。指尖触到了几件柔软的衣物。 穆斯眉眼间浮起几分怔忪,那副假面一不小心脱落。 有犯人疑惑,“主教?” 穆斯回神,很快又戴上笑容,遮住眼底纷呈的情绪。 “愿主保佑你们。”- “……现在好好睡觉,” 等西西开开心心去浴室换完回来,穆斯毫不客气地发出警告,“否则就算主来了,都保佑不了你。” 小姑娘躺进舒服的被窝里,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两只软乎乎的小手抓着被子,含含糊糊地问道:“为什么要煮?蒸肉饼可好吃了……烤也很好吃,可是爸爸不让西西吃……肚肚痛痛……” 说着说着,强撑着的眼皮再也顶不住,嘴里的话也逐渐变成了梦话。 房间内的窗帘很厚。 穆斯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看着床上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亵渎主的教女。 好半晌,舌尖顶顶上颚,笑了。 “蒸的哪有炒的好吃。”他伸手,将小姑娘的胳膊放进被子里,碧蓝色的瞳仁波光流转,“不识货的小屁孩。” 直到天光微亮,一大一小才总算结束了互相试探,双双放下戒心,陷入沉沉的梦乡之中。 于是等心腹五人组打着哈欠将早餐送来,就见牢房门上张扬的便签。 上头是主教笔走龙蛇的几个大字—— “勿扰。今早礼拜取消。” 五人组:“……” 【作者有话说】 【收到一条来自天堂的传讯】 【主打了个喷嚏,并表示:不许引战,蒸的煮的炒的烤的祂都喜欢吃!】 感谢在2024-03-0221:00:00~2024-03-03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璟鱼17瓶;摩西摩西8瓶;Z.5瓶;屿澜、莫珂珂2瓶;省略号、潼关、木槿呀!、kappa、离殇(づ●─●)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30 第21章 监狱里的礼物(5) ◎(二合一,五百营养液加更)她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教父。◎ 又是青藤福利院。 院子里到处都空荡荡的。 晦暗的光落在五颜六色的滑梯上,一路拐进寝室。 前后两排,整齐的床榻,最左侧紧挨着窗户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 一道阴影罩了过来,她瘦弱的胸膛上下起伏,忽然猛地睁开眼—— 沉睡到一半的穆斯眉头狠狠地跳了跳。 下一秒,“走开!口袋怪兽!” 身上忽然砸了个重物,还不断地在张牙舞爪,穆斯还没来得及睁眼,脸上就已经挨了好几拳。 身娇体弱的主教大人:“……” 他白皙的肌肤几乎瞬间泛红,那双漂亮的碧蓝色大眼睛在眼皮底下剧烈颤动,却不愿意睁开。 身上的小家伙又“啊”了一声,似乎终于彻底从梦中惊醒。 空气尴尬地安静了三秒。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穆斯耐着性子,估摸着小姑娘应该已经躺了回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然后恰好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手里拿着一管熟悉的药膏,正在试图往他脸上涂。 见他醒了,先是一惊,随后很快露出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 “刚刚做噩梦啦,”她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笑得花团锦簇,“脸上红红的……西西帮你涂药哦!” 还敢故意不说明主语,玩叙述诡计。 穆斯额间的青筋跳了跳,“我在梦里玩自由搏击?自己打自己?” “自由搏击是什么鸡?”小姑娘咽了咽口水,藏起咕咕叫的肚子,“好吃吗?” 穆斯:“……” 他吸气又呼气,眼看着小姑娘手上的药膏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 “现在,马上,去换衣服!” 向来顺滑的金发躁郁地在头上蜷起一束,“不许拿着涂身上的药膏往我脸上涂!” 在穆斯的声波攻击中,西西轻快一跳,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抱起昨天备好的衣服就往洗手间蹿。 还是昨天那套“睡衣”(穆斯实在不舍得放弃这套),黄绿色上衣当做打底。 外头再搭一件薄薄的深红色小背心,底下配一条蓝色小裙子和紫色长筒袜。 这绝美的搭配。穆斯本来满肚子火,一回头,什么气都消了。 碧蓝色的眸子里只剩下赞赏。 头顶的鼩鼱甚至专门戴上了眼镜,细细欣赏这一套。 相得益彰,完美无瑕。 就是还差一件花衬衫、一条绿裙子、一身蕾丝花带…… 越想缺的越多,穆斯索性拿起平板定制起来。 西西好奇地凑过去,屏幕上是一个宛如换装游戏的小程序,里头的建模是个小姑娘,冰雪可爱,身上却不断被加上各种奇奇怪怪的装束。 穆斯见她凑过来,索性一把将她抱到怀里,碧蓝色的眼睛里跳跃着光,“这是新中式穿搭。” 西西跟着看过去,觉得很像福利院里的老式壁橱。 穆斯又点了下另一套,“这是多巴胺穿搭。” 西西“唔!”了一声,五颜六色的缤纷大蛋糕!只有院长妈妈过生日才有的! 穆斯指向自己最满意的那套,“这是超现实主义穿搭。” 西西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怎么还没加载出来呀?”怎么糊糊的呀。 “这就是这套穿搭的特色!” 穆大设计师相当得意地解释道:“我将其命名为‘马赛克穿搭’或‘克苏鲁穿搭’,看久了会令人头昏眼花!” 西西:“……” 西西不懂设计,西西大为震撼。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一个没注意,穆斯已经将所有衣服全都加入了右下角的小车。 【下单成功,尊贵的穆斯阁下,已在为您加急赶制之中。】 西西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眼花了。 她忽然意识到,平板里的小人似乎穿得并不好看。 于是小姑娘扯扯身上的衣服,再次求证,“……这样真的好看吗?” “当然好看,”穆斯眼底倒映出西西“灯红酒绿”的装束,毫不犹豫地点头,“这叫赛博朋克风!” 西西的眉毛困惑地纠在了一起,穆斯忽然想起什么,信手拉开床头柜最上面一格。 里头满当当地摆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发绳。 穆斯挑选了一条鲜黄色,勾起一缕头发,自然地开始编辫子。 西西伸手想摸,又怕弄散了头发,只能晃着腿,乖乖等穆斯动作。 左边一条,右边一条,鲜黄色的彩带被编进了两条可爱的小辫子里,小姑娘长长的眼睫毛微颤,精巧俏丽、线条流畅的鹅蛋脸完全露了出来。 别说,这样乱七八糟一搭,再配上那双水润清亮、灵气十足的眼睛,竟然硬生生将这身穿出了种秾丽灿烂的味道,像是野外杂乱却绚丽的花海,又像是民国时期富贵人家的古董花瓶。 穆斯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视线的余光不小心扫到自己身上乏味的黑袍。 他沉下视线,面上依旧带着笑,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好了,去看吧!” 西西早就按捺不住了,她宛如一个小炮弹,“噔噔噔”就冲向了浴室。 过了会,浴室里发出“哇”的一声! 好漂亮的辫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西西编辫子! 小姑娘又“噔噔噔”跑回来,惊喜溢于言表,甚至主动跑过来,趴到穆斯膝上,仰起脑袋,晃晃辫子,“可爱吗?可爱吗?西西的辫子!” 穆斯怔忪,眉眼间的阴郁不知不觉间一消而散,他伸出手,捏了捏西西的小辫子。 “可爱,”神的使者温和垂眸,没有露出笑容,却依旧显得平静而亲切,“可爱极了。” 小姑娘闻言粲然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状,两个酒窝深深地陷了进去。 她珍惜地摸摸自己的辫子,忽然想起什么,趴在膝上摇摇他的手。 青年疑惑地低下头来,“我有长头发,你也有长头发,”灰蓝色的瞳仁如梦似幻,小姑娘推己及人,仰着头撒娇道:“你也编辫子好不好?” “我想跟你一起扎辫子!”- 狐狸眼来送食材时,就见到一个奇怪的主教。 分明在自己的寝室内,却装扮庄严,甚至戴上了冠冕,越发圣洁且高不可攀。 然而他腿上挂着的小“花蝴蝶”毁了这一意象。 “进来。”狐狸眼亲眼主教丢下这句话后,闭了闭眼,伸手往后一捞。 像熊猫崽崽挂在竹子一般的“花蝴蝶”被捞了上来,抱进怀里。 “介绍一下,”他一边往里走,一脸平静地说道:“我的教女。” 那只“花蝴蝶”也终于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从穆斯肩膀处探出头来,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什么超喜欢的东西。 “你好西西,”她极热情极快活地招呼道:“我是狐狸!” 狐狸眼清晰地看到,这句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说反了的小姑娘脸上几乎瞬间就染上了粉色,害羞地将脑袋飞快缩了回去。 嚯!他在心里数数,红黄蓝绿紫,再加个粉。 比五彩缤纷还多一色!- 西区五号牢房内,五人组中的剩余四人,齐齐坐在宿舍聚餐。 按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在监狱里,武力值就是一切。 而教廷,就是目前除军队外的最高武力。 四人边吃边讨论,然而三个人凑不齐一个脑子——剩下一个慢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脑子——讨论了半天都没讨论出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胆小鬼疣猪紧张兮兮道:“主教怎么突然决定自己做饭了?” 作为教廷的排面,穆斯的起居室,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自然也包括厨房。 但是那厨房自从建起来后就没人用过,比学生的寒假作业还新。 疣猪纳闷,“而且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主教会做饭?” 以他们主教那龟毛、洁癖的性格,能忍受得了油烟? “你什么意思?”终极主控野牛猛地站起来,“你怀疑主教?!” “没有没有,”好在有树懒坐镇,桌子没被掀翻,疣猪连忙安抚,“我只是好奇,好奇!” 他机敏地换了个话题,野牛这才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 等他们即将换到第三个话题,角马甚至已经吃完开始撸铁,树懒忽然缓缓地张开了口。 “他——不——会——。” 三人:“?”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噩梦般的内线电话“叮铃铃”地响起。 野牛第一个冲过去接起电话,凑到耳朵边。 “救命!快来!”剧烈的声波震得野牛脑子嗡嗡,他不得不移开话筒。 狐狸的声音响彻在牢房内外,“我一个人搞不定!” 救命?疣猪吓得一颤,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养孩子的第二道难关,是做饭。 当然这纯属穆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作为一个过分好养活的孩子,虽然说享受过殷驰的手艺,但西西毕竟不是挑食的性格。 山珍海味能吃,食堂的猪蹄也能吃。 可穆斯不同意。 他早前收到风声,说殷驰霸占了一个厨房位,开始自己下厨。 据说厨艺一绝,所有厨师都抢着试吃,吃完足足三天吃不下其他食物。 对这条无用的消息,以前的他置之不理,但现在的他绝不能输! 他手下那么多人,难道还做不出一顿好吃的? 然后…… 红狐狸变成灰狐狸跑出来了。 疣猪被油吓得站都站不直。 角马把糖当成盐放了半罐子。 野牛跟灶台上的火起了冲突,差点没把屋子烧了。 最后众人将视线纷纷移向树懒。 他已经跟小姑娘打成了一片,西西像个小猴子一样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此刻刚好挂在他的肩上。 小姑娘撸着狐狸的灵魂兽,歪头看向身下的树懒,“慢伯伯,你会不会做饭呀?” 她年纪太小,还辨认不出他的灵魂兽是树懒,只能取了个新外号。 野牛不服气地嚷嚷,“他做饭?火都要灭了,他菜还没下锅!” 树懒缓缓张嘴,“我——会——” “我来。”穆斯扫了眼这群不争气的属下,步伐如风,背影玉树临风。 野牛迅速瞪了疣猪一眼,开始大声吹捧,“没用的东西,还得看主教的!” 狐狸也不甘示弱,疣猪后来者追上,于是众人纷纷开始吹彩虹屁。 你一句我一句,拍得精妙绝伦,听得西西嘴巴越张越大。 原来穆斯的赞扬话都是从这里学来的! 他们吹得热火朝天,树懒话语缓缓流出,“——煮——面!” 然而现在已经没人在听了。 厨房里面静悄悄,树懒慢悠悠闭上嘴。 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抱住西西,飞速后退几步。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西西“O”型嘴:“慢伯伯,你跑起来这么快!” 慢伯伯来不及说话,只听一道剧烈的“砰”,穆斯快步跳出厨房。 冠冕掉落,金色的长辫垂到胸侧,身后的黑烟涌了出来。 吹嘘声瞬间停止,狐狸惊恐地变成了飞机耳,“快跑,要着火了!” 晚了一步。 火焰如火如荼地在身后绽开。 丢尽了脸的穆斯闭上眼。身后的火光将他衬托得宛若神明。 “烟花?”小姑娘在树懒的肩膀上惊喜坐直,灰蓝色的眸子里跳跃起火光。 “这就是绘本里说的烟花吗?”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天真发问。 傻大个角马张了张嘴,刚想否认,却被狐狸紧急拉住。 “没错,”红色的狐狸尾巴摇了摇,他笑吟吟地蹲下身,“这是我们主教专门为了庆祝准备的烟花,怎么样,好看吧?” 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捧场地鼓掌,“好美的烟花!” 穆斯的神情稍霁。 下一秒,小姑娘脆生生道:“袍角那里有朵小烟花欸,也是惊喜吗?” 所有人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只有火焰静悄悄燃烧的“噼啪”声。 短暂的默剧结束后,主教控野牛的粗犷尖叫直冲云霄,“主教,我来救你!” “完了完了,教袍被烧了,这是不祥的征兆!不祥!”这是胆小鬼疣猪。 “灭火器,灭火器在哪!”这是狐狸。 火光冲天,鸡飞狗跳,人群与灵魂兽齐飞。 好像动物世界呀。 一片喧闹中,西西趴在大树懒背上,像一只懒洋洋的小树懒。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耳朵,好奇道:“你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热闹吗?” 树懒迟钝地咧开嘴角。 傻大个角马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哈…哈…哈…”树懒慢吞吞地笑道。 角马困惑地挠挠脸:这是什么?按一下! “热——闹——” 消防喷淋被打开,水流痛快地喷洒而下。 除了早就走远的树懒和躲在他背后的西西,所有人瞬间被浇得熄了声。 “——好——啊! 穆斯取下金丝边眼镜。 金色的辫子湿哒哒地垂在胸前。 身上的黑袍已经被踩得不像样子。 “我们——主教——,最喜欢——” 穆斯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到刺骨,连假面微笑都维持不住了。 “出去。” 狐狸和野牛抖着腿,一人拖一只脚,将已经吓昏过去的疣猪拖了出去。 只有傻大个角马不知所谓地摸摸脑袋,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他转身扛起慢吞吞的树懒,热情挥手,“那我们先走了,主教!西西!” 西西一视同仁地打招呼,“大伯伯再见(她也不认识角马),慢伯伯再见,牛叔叔再见,狐狸叔叔再见……猪叔叔再见!” 被拖着走的疣猪颤巍巍地抬起手,挥了挥。 被抗在肩上的树懒眯起眼。 他眼中倒映出西西的模样,看着这乏味灰暗房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缓慢却流畅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啊——最喜欢热闹了。” 门被关上,西西若有所思。 而穆斯已经恢复了常态。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露出一个笑。 “我去洗澡。洗完澡再带你去找吃的。” 西西用眼角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穆斯脑袋上坐着的“小老鼠”。 “小老鼠”依旧是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手上晃着小小的红酒杯。 与平常不同的是,它戴上了一副墨镜。 西西困扰地歪了歪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穆斯这样的人,连自己都瞒着自己,假面甚至戴到了灵魂兽脸上。 但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西西,穆斯现在情绪很低落。 她动作比脑子更快,在青年经过的时候,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穆斯回眸,小姑娘吃力地将身后的塑料袋拖出来。 “……西西饿了。”小姑娘拽着袍角晃了晃,奶声奶气,“没人陪着,西西吃不下。” 又是这熟悉的句式。 穆斯收了唇角的笑,静静地看向西西。 一大一小再度对峙,穆斯眼中映着弱小却绚烂的光,西西眸底照出高大却狼狈的影。 穆斯很高,在西西眼里,像树一样高。 但他的皮肤一碰就红,内心一戳就穿,敏感又要强,别扭却渴望爱。 ……像西西一样。 西西的小手越攥越紧,“撕拉——”一声。 本就烧焦了些许的袖子裂了。 道道伤疤暴露在空气中,熟悉又陌生,狰狞且可怖。 ……也像西西的一样。 西西手足无措,她下意识缩了缩胳膊,抓紧手中的黑布,仓皇抬头。 穆斯却出乎意料的很镇定。 他垂眸,晦暗的光被遮在眼帘下。 好半会,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深深地叹口气,蹲下身,直视西西,“我刚刚是不是很狼狈?” 西西反应过来,连忙重重地摇了摇头。 穆斯笑了,又谨慎地收回一点笑意,“其实我刚刚还挺开心的,”他指了指黑袍袍角,“那点‘烟花’燃烧起来的时候。” 热烈的、漂亮的火,掉在漆黑黯淡的教袍上。 迅速地往上攀升、跳跃。直到焚尽一切。 多么漂亮! 想到这,他碧蓝色的眼睛像一波快活的湖泊,酝酿出满满一壶期待。 “不好看。”西西冷不丁地说道。 穆斯讶然抬眸,对上西西有点执拗的表情。 “会烧成炭的,”她搓了搓手中的黑布,点点黑灰掉落在地,“比黑色还要更黑更黑的炭。” 穆斯看着地上的黑灰,摸了摸自己金灿灿的长发。 托着下巴,“那用刀呢?” 鲜血一瞬间溢出,染红或苍白或暗黄的肌肤,遮去所有瑕疵。 尤其是倒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像是一朵绽开的雪花。 多么美丽! “也不好看。”上过杀手课程的小朋友坚定地摇摇头,“爸爸说过,用刀杀死的人,表情最难看。” “比口袋妖怪还丑!” 穆斯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脸蛋,又问,“那跳海?” “现在海上已经很冷啦,”小姑娘抱着双臂,具象化地打了个抖,“水里肯定更冷。会冻成蓝色的。” “蓝色好啊,”穆斯一拍手站起来,“我最喜欢蓝色了。” 他又要迈开脚步,腰部的布料却被一只小手猛地攥住。 小姑娘垂着眸想了半天,最后抬起眼,哀求地仰头看向他。 “现在太冷了。” 她找不到别的借口,只能道:“等春天好不好?” “等春天到了再去吧。到时候有花,”她开始语无伦次、胡言乱语,眼底开始浮起水雾,“有树,有蝴蝶……” “肯定、肯定很好看!” 西西快要哭了。 穆斯的唇角一点一点压下来。 小姑娘的眼前也一点一点变暗。 随后,一个湿漉漉的、不太温暖、甚至不太健壮的身体虚虚抱了过来。 黑色遮住了眼睛。 却不显得冰冷。 “那你也不许再抓手臂了。” 穆斯将下巴搭在西西的脑袋上,轻轻道:“至少在春天之前。” “……我们都不许再添新伤了。” 胸口微微传来湿意,不知是衣服上本来的水贴到肌肤,还是眼泪。 但总而言之,穆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 “……嗯。”瓮声瓮气的。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头顶的鼩鼱摘下墨镜,墨镜底下的眼珠红通通的。 随后一人一兽,一齐露出个狡黠的笑。 成功!又一场绝妙的即兴演出! 得意洋洋的穆斯没有意识到,他手臂上的痒意已经消失了。 ——本来他是准备进浴室“抓痒”的。 等怀中小姑娘的颤抖渐渐平复,“戏中人”穆斯伸长手,拎起她身后的塑料袋。 里面都是一些面包之类的食物。显然是老实人提前准备的。 “先吃。”他眉头皱起,不甚满意地拿起一个面包。 西西也跟着咬了口面包,熟悉的味道传入口中,她放大了眼睛。 待到一口吃完,才迫不及待地分享,“是‘黑漆……哥哥!” “是黑漆漆哥哥做的面包!”小姑娘笑成了星星眼,“超好吃的!” 穆斯本来还有些讶异于面包的松软香甜,闻言突然就觉得味同嚼蜡。 他三两口解决掉,“我先去洗澡。” 西西正吃得开心呢,脸上沾了面包屑都不知道,只匆匆地点了点头。 “不要洗太久哦,会着凉的!” 眼都没抬。敷衍! 穆斯的心像是被人拧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走进浴室,站到镜子前,解那条金灿灿的辫子。 殷驰会做饭,沉戟会烘焙。 而他除了擅长穿搭(?),一无所有。 辫子被解开,湿发耷在背上。 沾了水,显得不那么璀璨。 伤疤在水里若隐若现 金发美人屈腿靠在浴缸里,眉目间染上几分冷意。 西西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教父。 吹风筒轰隆隆的声音骤停,西西正坐在沙发上翻着自己的绘本。 金发及腰的美貌教父忽地赤足走了过来。 “你,”他习惯性地露出微笑,伸出手,一副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模样,“有什么愿望?” 西西的视线从绘本上的仙女教母上移开。 落到比图画还艳丽几分的教父身上。 眨巴眨巴眼睛,小兽般的直觉再次生效,她果断地跳过第一个“想见爸爸”的愿望,选中第二个。 “西西……想看星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0300:00:00~2024-03-04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玉尘暄70瓶;橙汁不加冰28瓶;序章、棽予、透明的我10瓶;兔子要努力9瓶;smallyao8瓶;落星、苦厄果、什么都不知道的锦、c5瓶;木虞酱ww4瓶;木梓鱼、567967143瓶;豆腐乳个2瓶;孤鸿.、朝霧、我是一只小废物、离殇(づ●─●)づ、费费、潼关、悠、一人星球、木槿呀!、垚、小蜗~~~~~、70880323、琉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监狱里的礼物(6)修 ◎你好,哆啦A梦!◎ 【教会预计于8月18日组织一场盛典,诚邀全体监狱人员参与。】 消息刚放出来半天,就传遍了整座监狱。 犯人们交口相传,“8月18日,中元节?组织教会?” “你懂什么,现在各国早就大融合了,东西结合不是很正常吗?” “这肯定是主的意思!主教不愧是神在世间的化身,灵感远超其他信徒!” 议论的中心,神在世间的化身,穆斯,正在陪自己的教女看哆啦A梦。 “哆啦A梦不是一种梦的名称,”他抱着西西窝在沙发里,耐心地解释,“是这只蓝色的叮当猫。” 投影里,没有耳朵的胖猫戴上竹蜻蜓,带着小男孩一起飞向窗外。 西西的视线跟着他们的轨迹一路移向画面右上角,手紧张地攥住身下的教袍。 鸟群飞过,撞掉小男孩脑袋上的竹蜻蜓,他在天上吱哇乱叫。 西西的心提到了喉咙,手越攥越紧,甚至下意识闭上了眼。 “快看!”直到穆斯愉悦的声音响起,电视里的音乐也重新变得欢悦,西西才迟疑地,一点一点抬起眼皮。 小男孩没有摔死,甚至没有受伤。 他屁股上被安了个竹蜻蜓,歪歪扭扭地飞在天上,风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发丝,身侧的怪猫笑得东倒西歪。 “别怕,”穆斯温和道:“这是动画片。” 西西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她艰难地将视线从投影上移开,好奇地仰头看向穆斯。 “动画片里的角色不会老、不会死,有喜怒哀乐,却绝不会一蹶不振。” 穆斯轻轻拂起西西的碎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西西的眼神黯淡几分,“因为动画片像童话一样,”她脑子里回响起生活老师冷漠的声音,“……都是假的?” 最后一句话微弱得像是西西脑袋顶上半透明的紫色幻想泡泡。 似乎只要轻轻一戳,就会整个碎掉。 也像是多年前,那个站在高高窗台上、摇摇欲坠的男孩。 【“跳下去。” “你不是喜欢看那些荒唐的故事吗?” “安上那个竹蜻蜓,跳下去。”背光的男人威严、高大,宛若神明,“证明它们是真的。” “如果你飞起来了,我就放你自由。” 小男孩闻言站直身子,风很大,灌进他的衣服里,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气球。 他看向身旁的伙伴。】 穆斯垂眸,姿态与多年前那个小男孩重合。他看向西西。 “不,”青年微笑着说出男孩的心声,“童话和动画片都是真的。” 西西的眼睛一点点张大,眼底的雾气似乎在被满满驱散。 “可是、可是,”小姑娘结结巴巴,“他们受了伤,‘嘭’的一下,就好了。” 穆斯不答反问,“你做过梦吗?” 西西的表情呆住,攥着教袍的手不自觉松开。 【身旁的伙伴没有辜负小男孩的信任,伙伴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地说:“动画片里的世界,存在于梦的彼端。” “有人不小心梦到这些世界,于是决定记录下来。”】 “所以当然是真的,”穆斯一字一句,复述着当年那位伙伴的原话,“童话是真的,动画是真的,里面的每一个角色、每一段故事,自然也是真的。” “他们每时每刻,都真实地发生在梦的彼岸。” 这段话像是一段奇妙的圣歌。 多年前,这首圣歌出自伙伴之口,重新点燃了小男孩的希望; 多年后,长大了的小男孩也吟唱起圣歌,让西西眼底亮起一抹怯怯却热烈的光。 于是她的视线便再也无法从投影上移开。 动画片里跳跃的光影落在沙发上的两人身上,拉着他们掉入抽屉里的时光机。 漩涡冲洗起陈年的伤口,微微发痒,但不太痛。 等到晚饭时分,五人组端着树懒煮的面和从厨房抢的小菜,一齐聚在长长的餐桌前。 “……哆啦A梦?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傻大个角马兴高采烈地举起双手。 “我那时候都抢着当野比大雄!” 疣猪小声嘀咕,“……你明明最适合演胖虎。” “非普也很适合!”角马满不在乎地快活回道:“他最爱发脾气!” “你什么意思!”野牛的鼻子里呼出白气,他想拍桌子又不敢,看着角马健硕的肱二头肌,视线飞快地移向疣猪,“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疣猪:“……”他百口莫辩。很快变成了鼻青脸肿的小夫。 西西乖乖将嘴里的面咽下去,才好奇地开口,“为什么要抢着当大雄呀?” 狐狸卷起一筷子面,顺口道:“因为大家都想拥有哆啦A梦啊。” “可是,”西西歪着脑袋,眨眨眼睛,“为什么不直接当哆啦A梦呢?”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打成一团的白色烟团散去,看热闹的角马停止助威。 专心吃面、对属下们丢人的表现眼不见心不烦的穆斯缓缓抬眼。 小姑娘掰着手指,“当哆啦A梦,就能拥有神奇口袋。” “还能拥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 “最重要的是,”小姑娘眼睛一闪一闪,“可以当猫猫欸!” 虽然是一只胖胖的蓝蓝的还没有耳朵的猫猫啦! 树懒:“哈…哈…哈…!” “……你简直是个天才!”角马一把将西西举起来,“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过?!” 小姑娘被举到半空转圈圈,像一个快活的竹蜻蜓,“咯咯咯”地笑起来。 “哆啦A梦!我宣布,西西就是我们的小哆啦A梦!” 角马一边转着,一边兴奋地大喊,“我要当大雄!西西最好的朋友!” 其余几人:…… 亢奋的角马可看不懂众人无语的表情,他将西西放到肩上,开始可汗大点兵—— “我们有胖虎。”野牛对上小姑娘期待的表情,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称号。 “小夫。”疣猪正惨兮兮地用鸡蛋消肿,对上西西的视线,苦笑着咧开了嘴。 “……静香。”说到这时,角马先看向穆斯,对上主教*平静却隐含威胁的视线,飞快移开,“就是你了,狐狸!” 狐狸:“……” 红色小狐狸委屈地跳到西西怀里,‘呜咽呜咽’地撒娇。 “至于阿慢……你就当英才*吧!” 树懒:“哈…哈…哈…!” 等角马豪气地给除主教外的所有人安排完角色,一顿饭也到了尾声。 穆斯率先站起来去洗碗。 他极度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餐具,洗碗向来是亲力亲为。 西西有样学样,硬要自己洗碗,他们只能给她搬来板凳,让她使用旁边的小洗手台。 挤出洗洁精,顺着碗壁绕几圈,用海绵搓搓搓,再洗刷刷掉。 西西一比一复刻着穆斯的动作,就连他短暂的发愣也模仿了一遍。 穆斯啼笑皆非,那点奇怪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水流声哗啦哗啦,遮不住低低的男声:“晚饭后继续看哆啦A梦?” 西西举手欢呼,“好欸!” “但是今晚不能再睡那么晚了,”穆斯又道:“九点必须上床!” 小姑娘脑袋点得飞快,“嗯嗯!”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还抬手拍了拍胸膛,“保证九点上床!” 然后泡沫就沾到了衣服上、脸上。 穆斯深吸一口气,已经能很熟练地压下脾气。 下一秒,泡沫溅到了他的脸上。 顶着白色泡沫的洁癖主教:“……洗完澡才准看!” 声浪吹起西西的刘海,她心虚地对对手指,鼓了鼓腮帮子。 谁说只有牛伯伯脾气大啦? 脾气最大的明明是“小老鼠”嘛! ——然后西西就看到了哆啦A梦没有耳朵的原因。 原来是被老鼠啃掉的! 西西:“……” 鼩鼱:“……” 她的头发惊恐地炸起,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下意识捂住耳朵。 “西西困了,”哆啦A梦西支支吾吾,“西西要去睡觉。” 穆斯疑惑,但时间刚好差不多了。 他关上投影,把小姑娘抱到床上,关灯的功夫,一回头,人不见了。 带着枕头一起不见的。 穆斯掀开被子,看向已经挪到床中部的小姑娘,“……不闷吗?” 他询问的同时,长长的金发垂下来,肩膀上的鼩鼱也跟着看过来。 小姑娘猛地一抖,捂着耳朵,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真奇怪。穆斯怕她闷坏了,正准备强行将小姑娘挖出来。 忽然注意到她的视线。 似乎是……穆斯侧头看向自己左肩。 ——空无一物。 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刚见面时的“老鼠论”,再张口时已经带了几分咬牙切齿,“你不会是在怕我咬你耳朵吧?” “没有呀,”捂着耳朵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小姑娘努力睁大眼睛,表达着自己的真诚,“什么老鼠?哪里有老鼠?” “……我还没说到老鼠呢!” 睁眼说瞎话的小姑娘息声了。 穆斯也不再管她,他一把将被子盖了回去,气冲冲地扭过身子。 不一会,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耳边响起细声细气的奶音,像在跟谁打商量,“你不可以咬西西的耳朵哦。” “耳朵不好吃的。”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咬的话,” 小姑娘的言语中充满了害怕,却依旧勇敢地闭上了眼睛,“咬完就不许生气了!” 声音颤巍巍、轻飘飘的。 愤怒的鼩鼱眼底的红光一顿。 随后像频闪一样,渐渐微弱下去,恢复到了原本的黑色。 穆斯忽地回过身,伸出大手,盖住小姑娘的眼睛,忽然发问:“为什么想当哆啦A梦?” 西西抓住被子,长长的睫毛眨了好几下。 穆斯掌心痒痒的,他垂眸,“说实话。” 空气静悄悄了好一会。 “……万一,”小姑娘的声音低而轻,微微抖着,“万一哆啦A梦走了呢?” 穆斯的手一颤。 黑暗中,他的神色晦涩难懂。 【风越来越大,坐在窗沿的“伙伴”偏头,赫然是野比大雄的模样。 “你说对吗,哆啦A梦?”他晃着腿,看向快要站不稳的小男孩,眼底的倒影是一只蓝色机器猫。】 穆斯从未想过成为大雄。 他一直一直,都想成为哆啦A梦。 他多疑、自负、缺乏安全感。他无法接受由别人来救赎自己,也无法接受四次元口袋被他人所有。 哪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朋友。 现在他发现,西西跟他一样。 但西西不该这样,她不该如此不安。 至此,穆斯终于遇到了养崽的第三重难题,也是最难的一题。 ——如何培养孩子健康的心态? 碧蓝色的湖面碎成一块一块,从未心理健康过的穆斯忽地抬手,一口气将床中央“楚河汉界”全都丢到地上。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西西刚吃惊地睁大双眼,那只温热的大手就又盖了上来。 床上的一大一小正式同框。他们从未隔得那么近,近到再没有任何隔阂。 “……睡吧。” 穆斯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做,轻声安抚,“要九点了。” “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想。” “今天的任务是好好睡觉。” 掌心下的眼睫毛又慢吞吞眨了一会,似乎感觉到安心,渐渐归于平静。 小姑娘的呼吸渐渐平稳了。 穆斯躺回去,看向茫茫一片的天花板,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梦的大门打开,又定格在那扇窗台。 唇红齿白的小男孩没有选择跳下去,而是转过身。 “都是假的,”他向父亲低头,“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这句话刚刚落地,他身后的“伙伴”大雄,就彻底消弭在了空气中。 于是很快,大家都知道教宗那位患有妄想症的儿子被治好了。 他不会再对着空气喊“大雄!”,不会再幻想出一个莫须有的伙伴,也戒掉了那些无聊幼稚的喜好。 教宗闲聊时谈起这件事,神圣平淡的面容上不免浮起几分快意。 “我击碎了他的妄想,”他说,“主的仆人,怎么能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四周均是赞颂声。 没有人知道,教宗身后状似乖巧的小男孩,正在心底一一反驳。 才不是假的。 动画片明明是真的。 大雄也是真的。 他也肯定是真的哆啦A梦。 只有那句话是假的。 那句“飞起来了,就放你自由”是假的。 小男孩微微抬眼,露出与身前的父亲如出一辙的、圣洁的笑,迎来清一色赞扬。 他笑着,心里却想:如果他真的飞起来了,在场的这些人,会不会马上惊慌失措地冲上来,将他的竹蜻蜓折断? 就像大人们一贯的做法。 就像此刻胸口的闷痛。 所以他才不会那么傻。 他把大雄藏了起来。 “你觉得呢?”梦境里,小男孩扭头看向被自己藏进梦里十几年的伙伴,“大雄?” 大雄正要重重点头,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哪里来的闷痛? “不对,哆啦A梦,快起来!”大雄大呼小叫,“是‘哆啦美’!”】 床上皱眉的青年倏地睁开眼睛。 身上的小家伙一个踉跄,又摔倒在他的腹部。 一阵锐痛。抵到肋骨了。 穆斯双眼无神,看向身上的西西,“……你又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出木杉英才:大雄班里的优等生,五人中最聪明的。 【解释一下】:“大雄”确实是小穆斯幻想出来的朋友,小孩子分不清现实与幻想,所以他当时差点就跳下去了(差点就死了)。 之所以没跳下去,不是他不敢证明,也不是他放弃了“大雄”,更不是他真的发现“伙伴”、“动画片”、“幻想世界”都是假的(这样他会崩溃的)。 而是小穆斯觉得,即使他证明了自己能飞,他们也不会放他自由,反而会“折断他的竹蜻蜓”、“伤害他的朋友”,所以他没跳,而是悄悄将“大雄”藏进了自己的梦里。 后面还会有“大雄”相关剧情,到时候会一次性说清楚的! 感谢在2024-03-0323:29:55~2024-03-0500:1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ustin、凉锦10瓶;yoshy、昭也5瓶;三月折耳猫、喔豁2瓶;易居、禁止殴打逃生游戏NPC、岁聿云暮、木虞酱ww、肆柒二十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监狱里的礼物(7) ◎“没关系,放弃并不可耻。”◎ “……哆啦A梦和我一起,让梦想发光!” 熟悉的主题曲旋律在牢房里响起,西西整只窝在沙发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投影。 这样不行。沙发的另一侧,穆斯单脚点地,托腮支在把手上,脚旁是一层高高的书。 ——刚刚从殷驰房间里运过来的育儿书籍。 他翻开一本,摊在膝盖上,时不时抬头看眼西西。 一大早醒来就惦记着开投影——穆斯想到这,腹部还有些隐隐作痛——吃完早饭看,吃完午饭又接着看,有时候一集还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 西西熟练地拿起遥控器,拖着进度条,又往前拉了一段。 完全是个网瘾小孩的样子啊! 穆斯坐不住了,他又飞快地翻了几页,“严厉的管教”“罚赏并重”“必要时采用物理说服”……这都是什么庸书! 又拿起一本,“要多关注孩子的精神世界”,穆斯稍稍坐直,继续往下看,“比如鼓励孩子每天写日记,然后让孩子将日记内容分享给家长*……” “……撕拉!”穆斯面无表情地将纸团成团,稳稳地丢进了垃圾桶。 再翻几本,有建议使用冰桶挑战、徒步跨市等培养孩子意志力的,有推荐让孩子裸奔跑操场、在校园捡垃圾等锻炼孩子的精神强度的,有提倡苦难教育、没有苦难也要创造苦难的…… 总而言之,用来当厕纸嫌糙,用来当柴火嫌晦气。 穆斯直接将书堆一脚踢倒,此时恰好一集结束,“哗啦啦”的声音引来了西西的注意。 她好奇地看过来,穆斯灵光一闪,“会折纸飞机吗?” 小姑娘的视线瞬间移不开了- “总感觉雾气越来越重了。”晚饭时分,犯人们像蚂蚁一样从工作区涌出来。 多数人皱着眉,雾气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衣服里,渗进一抹湿冷。 这种潮湿反而让人变得更加烦躁。 有个犯人俯身按住湿疼的膝盖,后头的人一个没注意,撞了上去。 对眼一看,是熟人,本不应该生气,但不知为何心里浮起一抹躁意。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站在路中间,故意想碰瓷?”“你没长眼睛啊,我都站在这了,你还往上撞?”“踩踏事故就是你这种人引起的!”……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监狱各处,大大小小的纠纷像是散不尽的雾,为天地又添了几分霾。 两个犯人越说越气,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犯人被疼痛扰得心里更烦,拳头越攥越紧。 “……孬种!”对面也开始口不择言,这个词彻底激怒了犯人,他红着眼喘着粗气扬起拳头—— 忽然不知从哪飞来一架纸飞机。 纸飞机拖着雾气,在半空中画出一条白色的线,刚好遮挡在两人中间。 犯人愣了一秒,握紧的拳头就没有第一时间打过去。 然后四面八方响起同样的感叹,“哪来的纸飞机?” “好多啊,有些形态还不一样。” “谁这么有闲情逸致?” “想我女儿了……好想出去。” 那个拳头就再也打不过去了。 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犯人看向对面的犯人,想起他也有个孩子; 对面的犯人看向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犯人,想起他连孩子都没有,膝盖还有问题。 于是握紧的拳头变成了伸出去的手,“不好意思,挡到你了。” “没事没事,是我没看清路。” 两只手握紧,一架纸飞机晃晃悠悠地落在两人中间。 上百架纸飞机落在监狱里的各个角落。 有一架落在了一双军靴上。 军靴的主人停住脚步,捡起一架胖胖的、看上去不太好看的纸飞机,好奇地打开。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对抗内卷的唯一方式,就是卷回去!” “教育孩子凡事多反思反思自己,有没有努力?有没有拼命?为什么考不赢别的孩子?” 监狱长:“……” 他迈开步伐,张开手,灰烬般的白色纸屑顺着风落到土地里,润物细无声- 穆斯总算找到了点带孩子的乐趣。 次日阳光正好,他一把拉开窗帘,西西在床上跳了起来,“太阳姨姨今天好亮!” 确实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连雾气都淡了不少。 看来今天有好事发生。 穆斯难得地将窗户推开,感受到室外清爽的空气,他活动了下手脚,余光瞥到被炸得黑漆漆的厨房。 “……要不我们自己来修缮厨房怎么样?” 正偷偷摸摸抓遥控器的西西马上回头,“西西也要,西西也要!” 穆斯假装为难。 西西急了,她从床上一个猛冲,就要跳进穆斯怀里。 ——然而穆斯不像是殷驰,他没稳住。 一大一小双双倒在地板上,璀璨的金发扑了一地。 西西已经穿上了那套定制的“蛋糕”套餐,长长的蕾丝裙垂到穆斯腰间。 小蛋糕盒已经能熟练地用撒娇逃避问题,她将脑袋埋在穆斯胸口,小小声道:“西西也想帮忙……” 好一个可怜的……戏精! 身娇体弱的教父撑起不堪重复的腰,“先起来!” 小蛋糕盒瞬间麻利地爬了起来,长长的裙摆丝毫不限制她的任何动作。 “去换套衣服,”穆斯挑挑选选找了套最丑的黑T牛仔裤,“我去找人要工具。” 西西欢呼一声,马上去换掉,纯黑色的上衣衬得小姑娘越发唇红齿白,她内眼角尖且内伸,眼睛一眨,就露出那双水润清亮的瞳孔,活像是一名冰雪可爱的小特工。 小特工跟着穆斯戴上手套——太大啦! 小特工学着穆斯拿起粉刷——刷到脸上啦! 小特工帮穆斯拿工具箱——有蝴蝶飞进来啦! 穆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防水层重新上好,等了半天没等到西西,一回头,心脏骤停。 有只蝴蝶晃晃悠悠地从窗外飞了进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西西在抓蝴蝶。 青灰色的窗帘上,有一个小手掌;卡其调的地毯上,有半个小手掌;半透明的窗户上,有一个半小手掌!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哒哒哒”跑到跟前,满怀欣喜地伸手,露出小半只蝴蝶,“抓到啦!” 穆斯:“……工具箱呢?” 她的眼珠心虚地上下左右转了一圈,脑袋旁忽然亮起一个小灯泡! 于是那张越发精致白皙的鹅蛋脸仰起,漂亮的眼睛倒映出窗外的艳阳,她献宝似的将好不容易抓来的蝴蝶递到面前,“送给你!” 这谁能顶得住……穆斯能顶得住! 他不为所动,示意,“你看看房间里。” 西西这才将心力分到别处,她四处扫了圈,手一颤,一个没握住,蝴蝶趁机飞了出来。 小姑娘“哎呀”一声,下一瞬,那只蝴蝶轻巧地落在了她的鼻尖。 “快来,”她顶着斗鸡眼,底下的手焦急地摆动,努力用气音提醒,“先抓住它!” 穆斯本来不想动的。 但是脚自己迈开了步伐。 手自己伸了出去。 眼睛自己盯准了蝴蝶。 一握—— 自由的蝴蝶飞走了。 穆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西西“呀”了一声,视线随着蝴蝶飞了一会,才艰难地收回。 “西西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小姑娘看了看自己闯的祸,窗户上的手印擦掉就好,地毯和窗帘都需要用洗衣机…… 她小心看向穆斯,“你可以教西西那个滚衣服的机器怎么用吗?” 然而穆斯完全没听到她的话。 西西耐心地又问了两遍,穆斯才含糊地回了一句,“这个不急。” 鼩鼱气红了眼睛。穆斯的视线倔强地跟着蝴蝶一起转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只蝴蝶抓到!”斩钉截铁。 西西:“?” 西西脑袋顶上橙色的气泡里盛满了问号。 半个小时前是这样,半个小时后,疑惑不但没有减少,反倒还呈指数倍的增加了。 蝴蝶戏耍了一番愚蠢的人类后,顺着窗户得意洋洋地飞了出去。 穆斯哪里吃得了这个亏,他第一反应就是踩着窗台,翻窗直接追上去。 “等等!”西西不得不出声阻止了,“别跳!” 话语未落,“撕拉”一声,窗帘被扯落,穆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牢房里。 徒留西西一个人茫然地一片狼藉里。 现在是真一片狼藉了。 餐桌上用来装饰的花盆七倒八歪; 厨房里的油漆桶倒下,油漆流进卧室,浸湿了地毯 就连床单上都沾上了一个修长的手印! 西西眨了眨眼睛。 他们一开始计划做什么来着? 有人按响了门铃,西西从显示屏往外看,门外是狐狸等人。 她吃力地搬来板凳,站上去,踮起脚开门,门还未完全开,角马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西西,我听有教众说看到有个黑影从主教的房间里蹿了出去……卧槽!” 五人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仿佛刚刚遭遇过洗劫的房子。 “来强盗了?不可能,我才是强盗!”野牛飞快地自我反驳。 “难道是政府那群人?”狐狸脑子里已经开始冒出各种阴谋论。 疣猪吓得缩着身子躲在几人后面,焦急道:“主教呢?主教不会被掳走了吧?” 众人一惊,目光齐刷刷看向西西。 西西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样措辞,恰在此时,一道浑身黑气比衣服还重的黑影刚好顺着窗户翻了进来。 角马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哪来的胆大包天之徒,吃俺老孙一棒!” “等等!”西西大惊失色。 晚了。 角马已经将穆斯拎了起来。 穆斯温和地笑着。 他看着石化的角马。 面上罩着具象化的黑气。 “还要拎多久?” 五人组中胆子最大的傻大个腿一软,手一松,穆斯直接被摔到地上。 他努力克制住喉间的闷哼,视线移向其余几人,微笑,“你们还要看多久?” 这句话宛若一阵警铃,三秒后,除了树懒以外的其余几人瞬间消失在了牢房内。 树懒:“哈…哈…” 他第三声“哈”还没出来,角马壮着胆子又跑了回来,扛起他飞快消失在了门口。 门被关上了。 穆斯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边,周身的怨气宛若实质。 西西迟疑地往前两步,鼩鼱又戴上了那副墨镜,整个人蜷缩在穆斯头顶。 西西没说话,她悄悄走过去,犹豫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小老鼠”。 鼩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墨镜掉了一半。 或许是受到灵魂兽的影响,穆斯忽地抬手,将猝不及防的小姑娘抱进了怀里。 他的头搭在西西的脑袋上,声音也变得闷声闷气。 “我没抓到。” 西西眨了眨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静谧的空气给了穆斯诉说的勇气。 “还摔了一跤。”他又道。 西西又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放弃了。” 西西双点了点头。 “因为真的很痛,又很脏。我怕被人看到。” 西西叒点了点头。 “连这点小事都坚持不了,”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冷嘲,“我是不是很没用?” 西西叕点了点……不对! 西西跳起来,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仰起脑袋,不赞同地看着灰扑扑的穆斯,奶声奶气,“这跟有没有用有什么关系?” ‘这道菜不喜欢吃,还有另一道菜。’ 头顶上的泡泡里浮现出殷驰坦然的姿态,西西顿了顿,举一反三。 “这只蝴蝶抓不到,还有下一只蝴蝶。” “下一只蝴蝶抓不到,还有千千万万只蝴蝶。” “千千万万只蝴蝶都抓不到……”小姑娘的脑袋打结一瞬,忽然抱着衣服就往厕所冲。 穆斯疑惑地抬起头,那点情绪完全被打断,等西西换好衣服走出来,他已经收拾好沮丧,又恢复成了成熟靠谱的大人模样。 然后小姑娘就扑了过来。 钻进他的怀里。 扑棱着,张开手臂。 “狐狸叔叔说西西这一身很像一只花蝴蝶,”小姑娘模仿着蝴蝶的动作,眼睛璀璨得超过了任何一只蝴蝶,“你看,你这不是抓到了吗?” 又一只蝴蝶应景地飞了进来。 落在穆斯的发顶。 但穆斯没再抬手去抓。 他张开手,重重地将怀里这只蝴蝶抱紧。 蝴蝶受惊,又飞走了。 有几滴滚烫的水落到手背上。 像是消毒的酒精。伤口处泛起尖锐酥麻的疼。 花蝴蝶也张开翅膀,努力地抱住穆斯,“没关系的哦。” 她说,“放弃并不可耻。” “因为努力不是总有回报。” 她想起曾经努力讨好领养家庭的自己,眼睛弯弯,将那些晦涩难过的回忆化作轻飘飘的一句话:“而世界上也不是总有奇迹。” 【作者有话说】 上章修了一下文,补充了几百字,昨天凌晨看的宝可以从70%的位置(吃完饭洗完碗睡前)往后再看一遍。 第24章 监狱里的礼物(8) ◎穆斯明明是跟西西一样的小孩子!◎ 眼眶红红的穆斯想假装自己没哭。 他抱着西西,直到情绪完全平复下去,才缓缓松开手。 一片狼藉映入眼帘,轻度洁癖的穆斯瞳孔微颤。 摔倒的花瓶、脏兮兮的地毯、地板上一坨一坨的油漆…… 西西已经站了起来,“好耶,现在开始大扫除吧!” 穆斯:“……我想放弃了。” “不可以,”西西扯住穆斯的衣领,用力将他扯起来,“自己弄脏弄乱的,就要自己收拾干净。” “西西会帮你的!” 穆斯被拖着踉跄两步,他表情满是不愿,眼底却悄悄浮起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收拾房间真的很累很累,拖地更是麻烦死了,整理桌子也不是个简单的活。 长桌上铺着的珍珠白桌布已经被油漆手印和脚印染得不像样子,穆斯扯起一边—— “等等!”西西飞快地爬到桌子上,抓起一个被落下的小熊摆件,“扯吧!” 桌布翻起一阵波浪,西西顺着最后的浪潮顺利落地,她将小熊摆件小心地放到旁边,穆斯已经搬来了新的桌布。 靛蓝色的,没有原本那张桌布典雅,却更显温馨。 西西趴在桌上,一点点将摆件花盆等放回原来的位置,穆斯已经拿起了水桶,朝着玻璃窗一泼—— “哗啦啦!”水滴顺着窗户落下来,又被一点点擦干,穆斯看着依旧模糊的窗户皱眉。 “要用报纸!”西西从桌子上一个三级跳。 可是监狱里哪来的报纸呢? 穆斯的视线扫过整间牢房,最后定格在那残余的书上,“纸可以吗?” 西西眼睛一亮,点点头,又马上摇头。 “纸容易破。” 穆斯已经走到了书堆前,拿起一本,摸了摸内页。 “刚好,”他笑着撕下一张,“可能是写这些书的人脸皮比较厚,所以纸质也比较厚。” 一大一小一人撕了几张纸,将废物利用做到了极致,穆斯擦着玻璃,忍不住哼起了歌。 语调悠扬且平和,是西西从未听过的歌。 她仰头,“这是什么歌呀?” “这是圣歌。”穆斯动作放慢,“我只会唱这种歌。” “好厉害!”西西惊叹一声,踌躇片刻,忍不住轻轻询问,“可以教西西吗?” 穆斯停下动作,低头看向小姑娘。 他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西西不会唱歌,”她的手指纠成了一团,很不好意思道:“一首都不会。” “……当然可以。”奇怪的情绪被自然消解,穆斯眉眼一松,“哪一首都可以。” 小姑娘瞬间抬起头,眼睛惊喜地放大,贪心地狮子大开口,“那西西要学每一首!” “只要我会的。”穆斯垂眸,温和平静的目光落在西西身上,“只要你愿意。” 于是悠和而空灵的歌声在牢房内响起。 一道稚嫩童声磕磕绊绊地紧随其后。 一句又一句,一段又一段,一首又一首。 牢房外,狐狸停下了敲门的手。 “看来不需要我们了。” “真好听。”角马摸摸头,露出傻乎乎的笑。 “真好。”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主教的时候了,”胆小鬼疣猪怅然,“那时候他在祭坛旁,就是唱的这首歌。” 圣洁的阳光落在少年尚青涩的面孔上,宛若年轻的神明降世。 就连树懒的语速也加快了两秒,“好…听。” 几人说笑着,悄悄地离开了。 只有超级主教控野牛低着头,保持着难得地安静。 “怎么了野牛?”狐狸注意到他的异样,笑呵呵地将手搭过去,“不会哭了吧?” 野牛下意识地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开。 随后在几人奇怪的眼神中,闷声丢下一句,“有事,先走了。” 他离开的步伐很急。 狐狸看了看自己被打下来的手,挑眉,“真哭了?” “算了算了,还是别惹他了,想想晚饭逼谁做吧。”疣猪缩了缩脖子,飞快地转移话题。 几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角马率先嚷嚷,“不找主厨了,他做菜一点都不好吃,关系户!”怪不得食堂的菜这么难吃! “我听说八号厨师的菜还不错,一直在藏拙……” 他们边聊边走,唯有树懒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他注视着野牛离开的方向。半晌,缓缓地叹了口气。 恰好被角马捕捉到:“……你也觉得主厨的菜不好吃吧!那今晚就试试八号厨师!” 五人组摩拳擦掌地去找厨师之际,西西和穆斯的大扫除事业也进行了一半。 两人腰酸背痛地靠在床脚。 “……要不还是放弃吧?”穆斯道。 西西跟着用力点了点头,“放弃不可耻!” 两人达成共识,静静地靠在一起,看了会余晖。 太阳东升西落,此刻恰好从西区最尽头落下,圆圆的,像一张火红色的大饼。 “要不还是……” “我突然觉得……” 两人侧头同时说话,随后对上了视线。 “你也这么想?” “继续大扫除?” 又是异口同声。 两人同时笑开,西西一本正经地道:“太阳姨姨每天都要上二十四小时班,依旧热情四射地散发着光芒。” “这么点困难,”穆斯接话,“还远没到放弃的时候。” 于是等五人组带着晚饭找来,门外的垃圾已经堆成了山。 走进牢房,西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快看!” 狐狸等人看过去,牢房内空了不少,说实话,远没有到焕然一新的程度。 毕竟西西虽然经常劳动,却年纪还太小。 穆斯更是长这么大,只洗过自己的碗。 但是……对上主教矜持的视线和西西期待的表情,狐狸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他蹲下身,摸了摸西西的脑袋。 “哪里来的小孩,这么棒呀?” 西西眼里亮起满当当的快活,笑得牙不见眼,“是西西和穆斯!” 穆斯原本微扬的唇角一顿。 他没想到西西会紧跟着说出他的名字。 很快,玉白的脸庞露出绯色,穆斯恼羞成怒地走过来,一把捞起西西,“要喊教父!” “穆斯穆斯穆斯!”西西顺着他的动作爬到他的肩膀上,“穆斯!” 刚整理好的金发又乱了,穆斯脑袋上顶着金毛,伸手去抓身上的小孩。 “要喊教父!没大没小!” “才不是没大没小呢,”西西动作矫捷地躲着他的抓捕,得意洋洋地大喊,“西西可是有超能力!” 她顺着爬到穆斯头顶,摸了摸小鼩鼱,那么那么小,连西西的半个手掌都没有。 小鼩鼱甚至还不会说话,只会吱吱吱,身上穿得成熟,但分明还是一只幼崽鼠嘛! “穆斯就是小孩子,”聪明的西西一眼就看破了本质,“跟西西一样大的小孩子!” 穆斯快气死了。 他一定要让西西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靠谱的成年男性!让她心服口服叫他一声教父! 为此,他甚至不惜又进了一次厨房。 五人组排排站,躲在门后,西西坐在最顶上。 疣猪瑟瑟发抖,“不会又炸吧?” 野牛呸呸呸,“少乌鸦嘴!” 角马乐天派,“这次主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肯定能行!” 狐狸:“……看着教程做菜就叫万全的准备?” 角马理所当然“只是煎个蛋而已,能出什么差错呢?” 这话说得在理,在场几人都不太会做饭,但是谁没给方便面窝过蛋呢? 于是他们又安心地安顿下来,只有树懒眉头一皱。 厨房内,穆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如临大敌,在开始前,又认真地看了遍煎蛋教程。 第五遍了。 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已经烂熟于心,穆斯深吸口气,走向灶台…… “我锅呢?!” “我知道我知道!”西西顺着五人滑滑梯从上面跳了下来,三两下蹦到冰箱前,“当当当当!” 穆斯青筋绷起,“……为什么要把锅收纳到冰箱里?” 同样也不会做饭的小姑娘歪着头,“狐狸叔叔说,他之所以炒不好菜,就是因为锅太烫了。” 西西很开心地摸摸锅壁,“现在是冰冰的啦!” 众人:“……” 控诉的目光通通投向最顶上的狐狸,狐狸支支吾吾,“……总要找个理由嘛。” 否则不是太丢脸了? 合理。 于是几人的目光又聚向穆斯。 在紧张又严肃的氛围中,穆斯将锅放回灶台,开始回忆刚刚看过的教程。 在所有人的屏息以盼中,万众期待的穆斯回过头,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什么是小火?” “噼里啪啦!”五个人全部摔在了地上。 劫后余生的西西拍拍小胸膛,幸好她跑得快! 由唯一会做饭的树懒慢吞吞地上前,演示了一下“小火”、“中火”、“大火”后,穆斯再次站上战场。 这一战,他钮祜禄穆斯一定要凯旋归来! 穆斯信心满满地站到灶台前,扭头,“如果我证明了我能做饭……” 西西飞快接话:“那西西再也不说你是小孩子了!” 毕竟没有哪个三岁半的小孩子会做饭的嘛! 穆斯满*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火,倒油……油稍微倒多了点,没关系,多打一个蛋……蛋壳掉进去了,没关系,反正洗干净了的,补充钙质……火怎么好像要灭了,再扭一下……怎么关掉了,拧反了,回来回来……“嘭!” 鸡蛋热辣滚烫地在锅里烧了起来。 角马一马当先冲上去,成功用锅盖灭了火。 穆斯一脸黑灰,浑身丧气地站在原地。 小天使西西走了过来。 穆斯眼底亮起微光。 小天使西西扯了扯他的衣角。 穆斯顺从地低头。 小天使西西扬起了脑袋,露出了个大大的笑。 穆斯心里瞬间好受了许多,他正要将西西抱起来,就听到一道清脆的,“穆斯!” 穆斯:“……”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又朝厨房走去。 那背影单薄且倔强,蹒跚着,像是准备去买橘子。 连五人组都被镇住了。一时无人出声阻止。 然后在随后的几天内,几人无数次看到了这样的背影。 无一例外,紧随其后的,是“嘭!”的一声。 又是一天,又是一声熟悉的“嘭!” 角马随手拿起厨房外摆了整整一排的灭火器,冲了进去。 西西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头都没回。 狐狸打了个哈欠,“主教好有天赋。” 几人投以震惊的眼神:这马屁你也拍得出口,不要脸啦? 狐狸于是又慢悠悠地跟了一句:“炸厨房的天赋。” 然而几人投来的眼神依旧没有消失。 只是从“不要脸啦”转换成了“不要命啦”! 狐狸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他僵硬地扭过头,露出苦笑,“……主教。” 主教依旧是那么的温柔、亲切、祥和。 他微微勾起唇角,风度翩翩,“十字架和《圣经》,选一个?” 红狐狸瞬间变成了灰白狐狸。 西西好奇地看了眼怀里变色的狐狸,窸窸窣窣凑到树懒身边。 “慢伯伯,你可不可以帮西西一个忙?” 树懒慢但肯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西西小心地翻出一架纸飞机。 她眨眨眼,很为难地道:“西西这几天每天都有往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方向丢纸飞机。” “但是西西的力气太小啦,爸爸好像一直都没有收到。”她垂下眼帘,眼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失落。 “慢伯伯,”小姑娘十只青葱的手指搭在树懒的胳膊上,显得格外细白。 她祈求道:“你力气大,可以帮我飞一下吗?” 树懒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包…在…我…身…上…!” 他站起身,用力往外一丢。 西西只觉得眼前一花,纸飞机就以看不清的速度消失啦! “哇!”她欢呼着跳起来,“慢伯伯好厉害!” 她期待地望向窗外,今天的风很大,新装好的窗帘被风卷起。 “这样的话,”西西偷偷瞄了眼穆斯,小小声道:“爸爸肯定就能收到了。” 树懒点头,背在身后的手,小心地握着那架纸飞机。 “好…风…凭…借…力,”树懒安抚西西,“肯…定…能…送…到!” “送到什么?”角马忽地凑过来。 西西忙摇了摇头,角马浑不在意,他招呼道:“快来!这一道菜没着火!” 西西惊讶地放大眼睛,动画片也不看了,忙追了上去。 然后几个脑袋凑到煮锅前,瞪着一锅五颜六色的汤。 “还是汤好做,”终于证明了自己的穆斯大手一挥,“喝吧!” 几人艰难地互相对视:“……” 就连原本冲在最前面的西西也后退半步。 穿衣服穿花点无所谓,就当是彩衣娱亲了。 但一锅五颜六色的汤……是真的可能喝死人的啊! 【作者有话说】 穆斯一个人可以包揽两个某瓣小组。 一个土味穿搭践行者小组,还有一个炸厨房组()。 怎么这么快营养液就到1k啦(震惊)! 今天加更来不及啦,明晚双更,不见不散! 感谢在2024-03-0600:00:00~2024-03-07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生辞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题王117瓶;棽予16瓶;一顿三碗、小路雨潇潇10瓶;若华浮生、2B的快乐你不懂、南宫月希、昭也5瓶;-暗中讨饭-4瓶;白榆、546095912瓶;雨名声、琉箫、花阴、58654722、瞌睡虫、悠、橘子、杳杳归月吟、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监狱里的礼物(9) ◎(二合一,1k营养液加更)圣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禁闭室位于恶龙岛“鼻子”的位置,是风最大的地方。 呼啸的海风带着潮意重重撞上门窗,一号禁闭室内,殷驰百无聊赖地斗着蝈蝈。 这只蝈蝈极凶,一放出来就四处横行霸道,分明是只蝈蝈,却让人有种看螃蟹的既视感。 殷驰用稻草逗它,第一次它大怒,跳到殷驰高挺的鼻梁上耀武扬威,被抓着翅膀揪了下来;第二次它小怒,跃到窗台上飞扬跋扈,又被殷驰轻轻松松抓了下来;第三次它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张牙舞爪三秒,在巨型野兽的注视下,乖乖趴回了稻草上。 如此,一只蝈蝈算是养好了。 殷驰靠回墙壁上,蝈蝈就在禁闭室里四处探索,发现了缝隙也不往外跑,很快又躲回稻草堆里避风。 青年没动,他手背在脑袋后面,看向窗户的方向。 一号禁闭室的窗户已经重新修缮好,换上了最新的防弹玻璃。 虽然对殷驰来说也不过是一拳和两拳的区别。 浅淡的月光落进禁闭室里,被雾气稀释得近乎没有,但殷驰依旧很认真地注视着这洼落地银霜。 这是他第无数次进禁闭室。 但是他第一次发现,关禁闭原来这么难熬。 沉戟说,有主教在,会保护好西西的。 但是有能力保护,不代表可以保护好;保护好,也不代表能照顾好;照顾好了,也不代表……也不代表什么呢? 殷驰茫然地看着窗外,禁闭室四周是没有树的,视线只能虚无定点地落在朦胧的雾气里。 外头传来响动,随后是小个子秋茂套近乎的感谢声,“这几天多谢哥的照顾了。” “出去好好做人,”警卫从鼻子里高傲地哼出一声,“自己几斤几两要弄清楚。别随便跟着人乱来。” “是是是!”秋茂后怕地连连点头,手下悄悄地塞了包烟过去。 警卫感受了下手中烟的重量,露出抹笑,“行了,走吧,别再进来了。” 禁闭区的铁栅栏升起,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纯然的黑暗和不定时的餐食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度。 所以当小个子走出禁闭区的那一刻,险些喜极而泣。 他终于从这个狗地方出来了! 救人先救己,穷则独善其身,从今以后,只谈钱,不讲良心,坚决不救人! 又在心底将座右铭反复念叨了几遍,秋茂这才意气风发地迈开步伐,没走两步,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狐狸眼一勾,对上秋茂那张僵硬的笑脸。 “走吧,”狐狸热切地招呼,“教友。” 一号禁闭室内,殷驰单脚屈起,垂眸,已经五天了啊。 小孩子记忆力像飘忽不定的气泡,记的快,忘的也快。 西西会不会已经把他忘了? 毕竟他实在是一个太不称职的监护人。 穆斯有钱有权,比他会说话,还比他年纪大,无论怎么看,都更像个父亲。 殷驰有些委屈地往墙角缩了缩,然而他的身躯过于高大,实在无法缩成一团。 只能自暴自弃地抬手,遮住眼睛。 身侧的猎豹发出呜咽的声音,大猫咪难过地将脑袋盖在了爪子底下。 越想越悲观,风声越来越大,连稀薄的月光都消失了,将殷驰一个人抛在黑暗的牢房里。 他又想哭了。 果然有期待就会有失望,有失望就会难过,难过就会…… “…殷…驰!”甚至开始幻听了。 ……去他爹的失望! 殷驰越想越憋屈,他猛地站起来,看向窗外,正准备直接翻窗“越狱”! 蝈蝈受惊跳到墙上,稻草四飞。 殷驰对上了一双平和的眼睛。 树懒见殷驰终于看了过来,松了口气,手下一用力,纸飞机就飞了进去。 殷驰下意识抬手抓住,皱眉疑惑地看向树懒。 他认出他是穆斯的手下。 树懒慢吞吞地笑了,张嘴开始解释,“这…是…” 以速度著称的殷驰眉头皱得更紧,他仗着自己百毒不侵,直接拆开了纸飞机。 飞机里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一看就是小孩子稚嫩的笔触。 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爸爸,西西好想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殷驰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原来月光不是跑了,而是被人挡住了; 原来声音不是幻听,而是真的有人在呼唤; 原来西西没有忘了他。 原来西西没有忘了他。 他眼眶微红,唇角勾起,小心地将纸飞机叠回去,轻轻放到原本装蝈蝈的盒子里。 树懒的话语这才说到尽头,“…送…的。” 这回殷驰再无不耐,他耐心地等树懒一句句说完,又问:“西西学会写字了?” 言语间满是欣慰。 “动…画…片,” 树懒回忆起那个全神贯注坐在沙发前的小身影,缓缓地、缓缓地拉起嘴角,“每天…都看。” 小小的身影坚持坐在投影前。 反复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模仿。 最后终于像画符一样,凑成了一封信。 一封纸飞机送来的信- /:. 刚出狱的小个子秋茂,被半拖半拉逼到了教堂。 主教居高临下地看向他,随后微微一笑,“欢迎加入教廷。” 其余信徒们纷纷投来欣羡的眼神,只有秋茂叫苦不迭。 他也不敢反抗,只能僵硬地接受了洗礼,随后缩进人群中,恨不得主教完全看不到他。 穆斯也不在意。 他之所以特意让狐狸走这一趟,只是因为秋茂多多少少算是西西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他的庇护,作为一个不小心加入这件事的小人物,秋茂很快就会“不小心”横死在监狱里。 既然已经给他盖上了教廷的章,穆斯也不再去关注他,而是看向狐狸等人。 这次提前礼拜,除去日常祷告外,主要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圣会。 “您放心!”角马拍拍胸膛,“已经排练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始。” 随后几位组织圣会的核心成员一一上前汇报,将整个流程顺了一遍。 待讨论得差不多,穆斯手一挥,信徒们陆陆续续往外走。 唯有狐狸留了下来。 等到教堂里只剩他们两人,狐狸才凑到穆斯面前,声音压低,表情为难,“上次的几场风波都被政府方顺利化解,我们现在的民众影响力和支持率都在下降。” “那边的意思是,这次圣会就是个好机会,刚好趁此开个直播,壮大一下声势……” 穆斯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下。 半晌,他唇角微勾,“让他们自己去跟监狱方协商。” “只要他们能协商成功。”穆斯手一挥,眼底晦暗不明,“还有什么事吗?” 狐狸马上摇头,提起的心安稳地放回了肚子里,目送主教离开。 说起来主教的性格还真是变了许多,往常要是听到他说这些,非得给他狠狠一脚不可。 没挨踢的狐狸喜滋滋地摸摸屁股,正准备离开,却发现穆斯又倒转了回来。 “差点忘了。”他抬脚,一脚过去,正中腹部。 狐狸闷哼一声,捂住肚子,看着主教欣然离去的背影:“……” 悬着的心还是死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狐狸龇牙咧嘴地揉揉肚子,转身跑去找西西,“西西,继续排练!” “好!”刚进行完上一场排练的小姑娘擦擦额头上的汗,清脆地回应,“我来啦!”- 舞台最后定在西西和殷驰曾来过的那片平地。 在监狱里所有信徒(除主教外)热火朝天的准备工作中,圣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教廷终究还是想办法搞定了政府,随后在监狱长的放任下,又顺利买通了监狱里的其余科长。 于是中元节当天下午六点,无人机在监狱上空飞起,直播间打开,监狱后山的舞台映入全世界观众的眼里。 弹幕跑得飞快,【第一次看监狱直播,还有点激动!】 【啊啊啊来看我们最年轻的主教大人啦!】 【?等会,我眼花了,这是监狱?我担前段时间的循环演唱会也没这排场啊!】 教廷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财大气粗可见一斑,竟然真的在几天之内硬生生在监狱里搭出了一个巨型舞台。 观众席圆弧状,每张椅子前都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食物,只是全都用盖子盖住了。 刻意空着肚子、准备大吃一场的犯人们已经陆续入场。 犯人们的面庞都被刻意模糊,看不清具体的样貌,但是透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煞气。 【肾上腺素飙升了……这些犯人看着手上都不止一条人命的样子……】 【那肯定,这可是恶龙监狱!全世界最恶劣的战犯都被关在了这里!】 【这些人怎么都不去死啊?直接跳海自杀好了,还好意思开直播!都是因为这群败类才会有的战争!】 当然,无论弹幕如何义愤填膺,犯人们都浑不在意。 这里没有人会在意名声,他们在激烈讨论着食物。 “不知道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啦!这可是教廷准备的!” “三、二、一——”盖子一掀开,所有人都沉默了。 蓝色的派……勉强能接受。 但是派上为什么会露出鱼头啊?在致敬仰望星空派吗? 梵高的星空,艺术价值极高。 但不意味着要将它做成汤啊! 还有紫甘蓝混土豆泥、蓝莓煮豆腐、疑似格格巫煮出的蓝色“毒”粥…… 犯人们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捂着嘴想吐,有信徒正打算大声吐槽,主教走了过来。 他看上去显然很愉悦,甚至主动走到面前,问候犯人们,“怎么样?还吃得惯吧?” 坐在前排的犯人都是信徒,看到主教的表情,张了张嘴,硬是没敢说话。 身旁的疣猪憋笑跟了一句,“这可都是主教亲手做的,从早上开始,直到刚刚才结束!” 信徒们:“……” 他们看着桌上的圣汤圣水圣菜,努力催眠一番,一咬牙一闭眼—— 很好,没毒,而且只有亿点点难吃! 现在就是考验信仰的时候了! 等后排的犯人们陆续入场,先惊了三次。 第一次当然是因为桌上的菜品。 第二次是看到前排近乎狂热地开展光盘行动。 第三次是听到有人惊呼:“吃这个能转运?” 随后惊呼的人立刻被轮流按了下去,窃窃私语不断响起,过了会,几乎所有犯人都闭着眼拿起筷子。 吃,吃他鸭子的! 这可是能转运、能发财、能让他们早日出狱、能让家人幸福安康的秘制料理啊! 【好无助,我竟然也有点想吃了……】 【看他们……呕……吃得……呕……好香的样子……呕!】 【说好的凶神恶煞恶龙岛呢?我就知道都是吓小孩的!】 等监狱长姗姗来迟,只看到一排排空荡荡的餐盘,和面露菜色的犯人们。 他左边坐着穆斯,这位大名鼎鼎的主教略矜持地朝他点点头,“后排不够吃,我就让他们从前面拿了。” 什么极品料理,竟然能让监狱里的犯人如此痴狂? 监狱长的头偏向右侧。 褐眸狱警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您还是不知道得为好。” 银发美人微微颔首,不再过多询问,时间转向七点。 表演正式开始。 整片平地骤然暗了下来。 “哆啦A梦,”开头是角马粗犷的声音,对比纯真的话语,显得格外突兀,“我想看星星。” 底下有犯人开始绷不住笑了。 【不是,不说小孩子了,能不能换个温柔一点的男声啊?】 【你懂什么,这才是更有监狱特色的表演!铁汉柔情懂不懂?】 讨论声音的弹幕刚刚飘过去不久,女孩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这片天地。 “不就是星星吗?”稚嫩的童声信心满满,“看我的——” 幕布缓缓向两边展开,因为听到孩子声音而骚动的犯人们又渐渐安静下来。 树懒背对着所有人,站在舞台的后部,慢吞吞地洒着什么。 镜头没有往那边移,不过见多识广的观众很快看出了他的节目。 【是沙画?圣会的第一个节目不应该是圣歌吗?】 【为什么镜头不朝那边移动,这个角度谁能看得清啊?】 很快,他们就没有空在意树懒了。 玻璃质地的舞台缓缓升起,站在舞台上的人均着一袭白色长袍,狐狸拿着指挥棒,站在最前面。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吸引观众的全部注意。 毕竟在这个教廷当道的年代,谁没看过几场圣歌演奏? 但问题是…… 坐在观众席最前方的监狱长阁下坐直了身子。 演奏圣歌的共十二人,每一个头上都盖了一层白布。 比起圣歌演奏队,倒更像是幽灵演奏队! “……胡搞!”监狱外的中心教堂里,十位主教之一,一位皱纹满面的老人,脱口而出。 “倒反天罡,天理难容,岂有此理!” 其余人表情也一个个很难看,“下一任教宗如果成天这样乱来,教廷哪还有威信可言?” “现在信教的人本来就越来越少!眼看我们就要在与政府的斗争中失利,好不容易开一场大型直播,第一场圣歌表演竟然这么儿戏,其他人怎么看我们?” “沉学峰,这件事是你提议的,”坐在最中间的老人一敲拐杖,“你说怎么办?” 沉学峰向来是不苟言笑的。 他皱眉看着屏幕里四不像的表演,忽然道:“打开弹幕。” 老古董们不明所以,年轻点的神父领命上前。 开关一点,密密麻麻的字立刻占满了屏幕上方。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样的安排竟然引来了一致好评。 【感觉更可爱了怎么破?】 【好好好,本来只是陪父母看(我父母都信教),现在我也来兴趣了。】 【快快快,入股不亏!看到台下金光闪闪那位没?我们主教,一代天骄,还长发及腰!】 教廷里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沉学峰递过平板,“#教廷幽灵演奏团#上了热搜,我们的支持率上升了。” “……不看了!”最中间的老人一敲拐杖,气冲冲离场。 其余八位主教齐齐跟着起立,摇着头,留下一句“世风日下”的感叹。 教堂里只剩下坐立不安的年轻神父们。 沉学峰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锐利。 随后他抬起头,下令,“开着弹幕继续看。” 身处千里之外,轻松引起一场风波的穆斯,靠坐在豪华座椅上。 他身侧放着平板,专门用来欣赏弹幕。 一条弹幕恰好飘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幽灵”,我却总觉得站在中心位的那只最可爱……】 当然可爱。 鼩鼱得意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 也不看是谁的教女。 此时台上的狐狸手一压—— 舞台寂静几秒,随后,脆生生的清唱响起。 “不朽的天降星火,” “照亮前行的道路。” 最后一句落地,悠扬空灵的背景音轻轻响起,最前方的幽灵伸手摸了摸前方的白布,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弹幕此时才稀稀拉拉地开始流动。 【是开场那个孩子的声音?】 【好好听哦!一听就是超可爱的小女孩!】 【是声优吗?不会白布底下是个彪形大汉吧?所以才要装扮成幽灵的样子?】 【不许这么说!我倒觉得是个真的小可爱,你看她刚刚还伸出手悄悄撑了一下白布!超可爱的小手印!】 【监狱里怎么可能会有小孩?你以为拍电影呢?】 弹幕还未完全争执起来,就被齐唱的圣歌打断,一身黑色牧师袍的狐狸站在前方,却并不去指挥演奏。 他闭着眼,似乎在等待什么。 台下线上的人全都沉浸在圣歌的洗涤中,尤其是其中那道清脆的童声,所有的纠纷与烦恼通通远去,只剩下感动与平和。 连雾气流动的速度都变缓,似乎也被歌声吸引。 监狱长看着中心位置的影子,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个踩着高跷的孩子。 或许不是高跷,而是直接站在高台上。 她努力地挺直胸膛,声音清甜而昂扬,哪怕混在一群大人中间,也丝毫不落下风。 歌声通过麦克风,传到恶龙岛的每个角落,就连阴暗潮湿的禁闭区,也能听到隐隐的歌声。 殷驰耳朵一动,顺着风辨认出熟悉的声音,他一跃,坐到窗台上。 从不听宗教歌曲的青年金眸浮起淡淡的笑意,黑色短发被风吹起,他望向窗外,似乎透过歌声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 歌声更清晰了。 警卫一边抱怨着不能去现场看圣会,一边打开二号牢房的门,随后被里面密密麻麻的符号吓了一大跳。 红发青年的头发已经重新恢复成了银色。 他还在低头算着定律,门忽然被打开,风吹了进来,灰尘立刻被吹散了。 边璞:“……” 他缓缓抬起头,正要发疯,因为过度专注而被下意识屏蔽的歌声在此时流入耳中。 里头混着小女孩的声音。 青年立刻直起身,淡淡地瞥了眼警卫,看得他后背升起寒气,才移开了视线。 “你、你可以出去了,”警卫结结巴巴,“我、我给你开大门!” 边璞彻底忽视了警卫,他顺着歌声响起的方向走去。 差点忘了。还有人欠了他一笔债。 一笔很重要、很重要的债。 边璞迈出铁栅栏,与此同时,歌曲恰好唱到高潮处。 台上的其他人又都安静下来,只有最中间的幽灵张开了双臂—— “伟大、美丽、正直的圣洁之父啊,” “请用你的光照耀我们!” “让我们灵魂也亮起璀璨的星火!” 最后一个尾音尚未落地,狐狸终于动了。 他面向观众,举起指挥棒。 在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监狱长抬头,目光投向密林处。 起风了。 不,那不是风。 是萤火虫扇动翅膀的声音。 舞台渐渐暗下去,镜头转向舞台前方,唯一的一束光打在狐狸身上。 站在中心位的小幽灵悄悄地掀起头上的白布。 “看好了,”狐狸说话总是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味。 他尾音微扬,若有所指,“这是我送你的星空!” 众人还未想清楚这个“你”究竟是谁,忽地,漩涡涌来。 成千上万只萤火虫飞了出来。 聚拢成漩涡,螺旋着从密林里飞了出来。 它们的光照亮了平地、照亮了山坡、也照亮了海洋。 犯人们全都失声,就连弹幕都停了。 万籁俱寂中,西西站在高高的台上,两手举起白布一角,灰蓝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着半空。 雾气被照亮了。 星光闪闪的。落在西西的眼底。 于是灵魂好像也被照亮了。 在萤火虫变作的星空里。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萤火虫吸引,只有监狱长下意识望向台上。 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了模糊的小半张脸,正要皱眉细看,萤火虫忽然成群划来,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伟大、美丽、正直的圣洁之父啊,” 狐狸收回看向监狱长的视线,指挥着萤火虫们在空中飞舞旋转,穿过每一位犯人,最后落到舞台上。 “感谢您赐予我们,” 狐狸眼微眯,他笑着唱完了最后一句。 “——灵魂的星光。” 幕布落下。 掌声久久没有响起。 只有断断续续的弹幕: 【感觉心灵都被洗涤了。】 【……说起来,我们到底有没看到过星空了?】 【不择手段的战争早就毁了环境,自从战争开始后,你见过哪天没有雾气的吗?】 空气里弥漫着感动与难过,甚至有犯人眼角挂起了小珍珠,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第二个节目猛烈地砸了过来。 先是绚烂的彩灯。 随后是一群彪形大汉上台。 紧接着变速的圣曲响起。 角马激动地站在最前方,“底下的观众们,线上的观众们!” “都跟我一起嗨起来!” 犯人们,眼泪瞬间蒸发:“?……嗨,嗨起来?” 圣曲变调成的舞曲格外带劲,五颜六色的彩灯闪烁着光芒,将屏幕外沉学峰的脸也照得五彩斑斓。 他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 表情难看地看着屏幕里已经开始群魔乱舞、集体蹦迪的犯人们。 和安稳地坐在其间,视线直直望向镜头的穆斯。 ‘你们不是想壮大声势吗?’ 镜头里的穆斯故意放慢了嘴型,笑意盎然,‘怎么样?够不够?’ “咔嚓——!” 看得正起劲的年轻神父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只剩下一面黑屏。 中心教堂内,沉学峰拳头紧握,黑袍一挥,转身就走。 监狱后山处,边璞侧身避开值守的信徒,成功绕到舞台后方。 教廷手笔之大,就连后台都大张旗鼓地搭了数个棚。 边璞一个个找过去,直到最里一间。 他掀起厚重的门帘,一眼就捕捉到了人群中最矮的那个。 找到了。我的债务人。 雪白的青年抬手遮住半只眼,露出一个无声且扭曲的笑。 随后像条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在问,再贴个小指南: 【关于日更】:一般日三或者日四,每晚零点定时更新,其余时间都是捉虫或简单修文,大修我会标注提醒的! 【关于加更】:营养液每满五百加更一章,不一定是当天加更,更大可能是放到周末加更;后续如果能进入“成长逆袭”比赛第二轮,会再更新加更机制,感谢支持! 【关于妇女节】:本章评论发红包,祝所有女同志节日快乐! 感谢在2024-03-0700:00:00~2024-03-08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克力脆脆鲨10瓶;檬落柠知6瓶;跳洽洽洽恰恰恰5瓶;千葉、费费、!、期待ing、我是一只小废物、沐司、悠璇、离殇(づ●─●)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监狱里的礼物(10) ◎西西颜控属性大暴露!◎ 西西正在舞台侧后方看角马为她准备的表演。 她脑袋上顶着幕布一角,眼底的世界五光十色。 几十个犯人一起蹦迪,说实话,画面实在有些震撼。 但西西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辣眼睛,她只觉得很热闹。 小姑娘不自觉地往前两步,轻轻伸出手,像是寒冬里烤火的人,只敢隔着一道空气,感受那抹热烈。 然后她忽然感到背后一寒。 小姑娘没有回头,此刻角马的表演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他将麦克风往人群一丢,手高高举起,浑厚的声音震得每个人脑袋嗡嗡作响。 “雾气,”他扬声高喊,“给我散!” 鼓点声更重,沉迷蹦迪的犯人们还未反应过来,舞台上的表演者已经全都跳了下来。 宛若摩天轮般的鼓风机从舞台底下缓缓升起,鼓风机启动,角马背对着舞台一跃:“接住我!” 犯人们手忙脚乱地将他接住,没心没肺的角马大笑,“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话音未落,巨大的吸力袭来,犯人们的衣服全部被吸起,他们不得不闭上眼,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关系好的和有仇的,全都下意识抱作一团。 就连穆斯都被风力拖着往前几步,好在几位忠实信徒立刻赶来,将他挡在了人墙之后。 一副世界名画缓缓展开。 一片混乱中,唯有最中间的监狱长依旧平静地坐在椅子上。 他银发微扬,垂眸,观察起自己被吸起的衣角。 【好震撼的画面……一群犯人抱在一起,只为共同抵抗大风的力量……】 【最前方那人是这幅画的点睛之笔,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鼓点越发激烈,过分耍帅的监狱长抬眸,只见雾气被卷成了冰淇淋状的云,一圈一圈,白茫茫的,顺着天边一路勾到鼓风机内。 西西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小手紧张地攥紧,屏住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时刻。 背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似乎有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西西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侧头。 鼓风机恰好开到最高档,雾气被吸走,竟然真的硬生生吸出了一小片星空! 星光露出来了。 “看!”角马躺在人群上,大笑着,在风中喊出了回响,“这是我送你的星空!” 西西镇在了原地。 她的眼底倒映出星空,又不仅仅是星空。 还有一位从雪里走出来的青年,和他脖子上挂着的黑玉般的蛇。 蛇顺着他的脖颈流动到手臂,黑与白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雪白的青年在星光里伸出手,“还债。” 鼓风机停下了。 雾气又重新占领了天空。 星光被遮挡住,世界又恢复到一片漆黑,西西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爸爸!” 雪白色的青年:“???”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小姑娘猛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嘀咕,“不对,西西已经有爸爸了……哥哥?” 她又摇头,“哥哥也有了……” 小姑娘为难地抬头看了眼青年,又偷偷瞥了眼帅气的黑蛇,双颊微粉,灵光一闪,“叔叔!” “叔叔,”确定了称呼的小姑娘甜甜地仰起脑袋,“你找我还什么债啊?” 雪白色的青年——边璞——怎么也没想到西西会是这个反应。 他沉默片刻,冰凉的手伸出,捏了捏西西微红的脸蛋,“殷驰是爸爸?” 西西的视线一直跟着黑蛇,点了点头。 边璞又捏了捏,“叫老师。” 西西艰难地将视线从黑蛇上移开,困惑地看向边璞。 边璞手下微微用力,“叫老师*!” 脸上没有丝毫疼痛。但是漂亮的黑蛇眼底泄出几分哀求。 于是馋黑蛇身子的西西乖乖喊了声,“老师。” 这句称呼一出,青年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他嘴角裂开,瞳仁微缩,舌尖微颤着吐出一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老师。” 这局打平,他没输!他没输哈哈哈哈! 边璞兴奋到战栗,西西趁机偷偷伸手,摸了摸黑蛇的脑袋。 随后边璞忽地垂眸看了过来。 西西吓了一跳,还以为被发现了,飞快地将手揣回白袍里。 然后她看到这位有着超帅气超凶猛超霸气灵魂兽的奇怪老师,再次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用非常、非常严肃的表情低声说道:“亲师徒也要明算账。” “你还欠我一朵……两朵、不……三朵花!”黑蛇在身上爬动,青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渺小的女孩,语气凶狠,“交出花来,饶你不死。”- “西西,快来!” “好哦!”西西应了声,张了张空荡荡的小手。 就在刚刚,她见到了一条梦中情兽; 也在刚刚,她认了一位奇怪的老师; 还在刚刚,她跑到草坪里,抓了一把花,递给奇怪的老师。 奇怪的老师先是一朵一朵的数了一遍:“……八朵,八朵半!” 随后他近乎癫狂地笑了一会。 然后丢下一句:“很快会再见。”飞速地消失在了后台。 这一整件事都太过荒诞,西西换好新节目的服装,眨了眨眼,又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后台。 难道黑蛇其实是星光化作的精灵,星空一消失,它也会慢慢消散? 想到再也见不到黑蛇,另类颜控的小姑娘难过地瘪瘪嘴,在催促声中加快了步伐,“来啦!” 第三个节目是一个小品,西西套上哆啦A梦的壳子,乖乖躲在抽屉里。 帷幕拉开,众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依旧站在后面画沙画的树懒,直到聚光灯缓缓亮起,才注意到侧边的一张书桌。 哆啦A梦的主题曲响起,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抽屉忽地被推开,矮墩墩的哆啦A梦从里面钻了出来。 她四处看了一圈,惊呼:“哎呀,走错地方啦!” 【啊啊可爱死了,这哆啦A梦真的好像小孩子扮演的啊!】 【都说了监狱里不可能有小孩子,我估计是真的机器猫,找了个监狱里的声优大佬配音而已。】 【嘿嘿,机器猫,嘿嘿,可爱,嘿嘿,我啃啃啃啃!】 眼看着弹幕逐渐朝着痴汉的方向一路狂奔,另一侧,门缓缓打开,胡子拉碴的角马走了进来。 他耷拉着脑袋,将公文包往地上一丢,正准备坐下,耳畔响起清脆的童声,“大雄!你都这么大了?” 角马缓缓抬头,被吓了一大跳,他猛地跳到书架前,反抱着书架,“你,你是什么东西!” 机器猫眼底难过地亮起蓝色的光,过了会,她恍然大悟,“哦,这里是没有我的平行时空!” 于是矮墩墩的机器猫晃晃悠悠地从抽屉里爬出来,站在桌子上,“你好,我是来自另一个时空,22世纪的猫型机器人——哆啦A梦,很高兴认识你!” 大雄才不信呢! 他早就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双手紧紧反抱着书架,“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我的幻觉吗?我的精神终于出问题了吗?” “该死的,”他悲痛欲绝,“我要申请工伤!” 哆啦A梦:“……” “看来不动用道具不行了,”她低头在白色口袋里掏啊掏,变戏法般,掏出一套奇怪的金属物件,“当当当~测谎仪!” 小小的哆啦A梦顺着抽屉,在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中,慢吞吞地爬了下来,顺利落地。 大雄才发现,这个自称来自二十二世纪的奇怪机器猫,竟然才堪堪到自己膝盖处! 紧绷的心弦稍松,甚至当机器猫摇摇晃晃走过来,艰难地踮起脚,往他手指上套金属手环时,大雄还配合地伸了伸手。 反正大不了就是死嘛。背景音响起大雄的心声。他连当废物都不怕,还怕死? 哆啦A梦往自己手腕上也套上了手环,她决定测试一下测谎仪,“你喜欢什么?” 大雄不假思索,“赚钱!” “哔——!” “成名!”“哔——!”“权力!”“哔——!” 大雄气急败坏:“……你这测谎仪坏了吧?” 哆啦A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道:“我最喜欢大雄和铜锣烧了!” 机器没响。 大雄羞红了脸,闭上了嘴。 于是哆啦A梦又问:“你喜欢看动画片吗?” “……幼稚,我早八百年就不看这些东西了。” “哔——!” “好吧,我喜欢。”大雄自暴自弃地滑下来,坐到地板上,“我三十岁了依旧没有半点长进,还是喜欢看动画片,行了吧?” 机器猫眼睛里亮起代表快乐的橙光,她突兀地发问:“你会飞吗?” “啊?”大雄一愣,下意识,“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会!” 于是哆啦A梦换了一个问法,“你觉得你会飞吗?” “……不会。” “哔——!” “就算我觉得我会飞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带我飞起来?”大雄情绪激动地抬头,随后视线被几乎贴到眼前的竹蜻蜓占满。 “走吧,”机器猫头顶着竹蜻蜓缓缓升空,脆生生道:“一起去看星星吗?” 大雄鬼迷心窍地接过竹蜻蜓,鬼迷心窍地安在脑子上,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真的飞了起来! 风吹起,将两人送到半空中,书架上藏起的稿纸被吹了出来,纸上画着一格格漫画。 哆啦A梦抓到一张,上面画着一只机器猫,和一个小男孩。 她惊呼:“这是你画的?” 正在新奇地四处张望的大雄闻言回头,看清哆啦A梦手中的纸,脸涨得通红,“乱画的,还给我!” 哆啦A梦才不听呢,她抓着漫画飞远,直接飞到了舞台最高处。 大雄也追了上来。 “这里明明是没有我的平行时空,”哆啦A梦纳闷,“你的画里怎么会有我?” “因为你本来就是我幻想出来的!”大雄一把夺过稿纸,恶狠狠道:“你是假的!” “哔——!” 测谎仪响了。大雄怔忪,“你是真的?” “我当然是真的。”哆啦A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大雄还想追问,哆啦A梦忽然伸出圆圆的小手,“快看!” 下一秒,观众席响起惊呼,座椅旁贴着的灯一盏盏亮起,荧白的光连成一片,化作最璀璨的星海。 数颗穿着黄色大五角星点缀其中,为首的是疣猪,他滑稽地站在人群之中,跟其他的星星一起,跳了一支猩猩舞。 所有人:“……” 梦幻的氛围瞬间远去,背景音变得滑稽,黄色的五角星捶胸顿足、抓耳挠腮,就连真正的猩猩来了,都绝无法表现得这般活灵活现。 大雄:“……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星星?” “这是地上的猩猩,”哆啦A梦一本正经道:“还有天上的。” “天上哪里有星星?” 大雄嗤笑,他落寞地喃喃:“这个时空早就没有星星了。” 哆啦A梦轻声:“你回头。” 大雄不抱任何希望地回首一顾,随后整个人僵在空中。 不止是他,台下几十名犯人,线上成千上万名观众,甚至包括一直情绪平静的监狱长阁下,都瞳仁轻颤了颤。 那是一副怎样的盛世沙画。 瑰丽的星空占据了大片篇幅,蜿蜒下流。星空下方,刚刚的每一帧都被留在了沙画之上。 背景再次响起圣歌。 原来是沙画最左侧的幽灵团又开始了演奏。 沙画中央的犯人们开始跟着节奏跳舞,再往右,强烈的吸力起,众人惊慌失措的抱作一团,唯有监狱长稳如泰山。 沙画的最末,落笔于七大一小几道背影之上。 中间的青年一头金发,肩上扛着一个小女孩,他们一齐仰头,仰望画里的漫天星空。 “……这只是画里的星空。”大雄艰难地将自己的灵魂从欣赏中抽离出来。 “牵住我的手,”哆啦A梦将圆嘟嘟的手伸过去,“闭上眼睛。” 大雄下意识照做,台下又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监狱长身体不自觉前倾。 ——哆啦A梦竟然拉着大雄,一头朝画里撞了过去! 剧烈的金光自台上亮起,所有人被迫闭上双眼,短暂的失明过后,台上已经换了副光景。 上下颠倒。沙画的上半部分,变成了亮起荧光的观众席。 抱成一团的犯人们在画中变做流动的星河,一圈又一圈,仿若梵高的《星空》再现。 沙画的下半部分,坐着大雄和哆啦A梦。 他们坐在草坪上,手撑在后方,望向天上由人群组成的星光。 “……你真的是真实的?”大雄不敢相信。 哆啦A梦依旧毫不犹豫:“我当然是。” 测谎仪还是没有响。 “那就好。”大雄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躺倒在草坪上。 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大雄忽然想到什么,开玩笑般地问道:“那我是真实的吗?” 帷幕缓缓落下,纯然的黑暗中,清脆的童声慢了半拍才响起:“……你是。” “哔——!” 还沉浸在沙画震撼中没回过神来的观众:【啊???什么意思!测谎仪响了,大雄是假的?!】 【导演,你出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啊啊啊!今晚要睡不着了!】 【要不要那么卷啊?一个小品,有童年,有成长,有遗憾,有猩猩舞,有绝美沙画……竟然还有悬疑剧情?!】 帷幕早已落下,但线上线下的观众依旧沉浸在热烈的讨论中。 小品导演兼沙画作者树懒侧头,望向一旁。 视野中,穆斯缓缓地阖上双眸。 与此同时,恶龙岛的另一侧,鲨鱼沉戟也闭上了双眼。 边璞得意洋洋地将自己手中的花又炫耀般地数了一遍:“……八朵、八朵半!” “唉,怎么这么多啊,这么多怎么养啊,万一不小心养死了半朵怎么办?”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沉戟始终秉持着不听、不看、不搭理的态度,坚决不上他的当。 边璞于是跳到一号牢房,咳咳两声,“我新收了个学生。” 殷驰没理他。 “就是之前救的那个小女孩。” 殷驰眼皮动了动。 “你听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殷驰缓缓将视线移向他,在边璞即将露出小人得志的表情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架纸飞机。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爸爸,我好想你。” 边璞:“……” 殷驰看着他,“老师?你有吗?” 边璞:“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0723:49:03~2024-03-0900:4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棽予、拖把粘屎,谁来谁死20瓶;千葉16瓶;Z.15瓶;winghaan、今天拥有毛茸茸了吗、陈、璟鱼10瓶;野啊,仙女9瓶;大大今天日万了吗?8瓶;崔哒嘟REO6瓶;乱步猫猫5瓶;忘川4瓶;靳白3瓶;三月折耳猫2瓶;离殇(づ●─●)づ、杳杳归月吟、啊啊啊甜死我了、我是一只小废物、kukii、时归、!、木虞酱ww、微雨燕双飞、费费、朝霧、happy、baekhpcyyy、琉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监狱里的礼物(11) ◎“喜欢,超喜欢,喜欢死了!”◎ 边璞气冲冲地走出禁闭区,躲在桌子后面的警卫长舒口气。 等这位魔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道上,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圣会卡点结束,远处亮起一簇簇火光,是中元节的例行活动。 警卫从桌子底下拖出纸箱,里头盛满了各种纸做的金银财宝,他翻了翻,翘首以盼同僚祭奠完回来换班。 还没到时间,小道上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警卫一喜,走出两步,随后脸上的表情全然僵住。 ——又是边璞。 “差点忘了今天是中元节……”他抬眼,刚好看到站起来的警卫,自然地伸手,“有纸钱吗?” 半分钟后,边璞抱着大半箱挑好的纸车纸房纸手机等,走了。 警卫抱着剩下的部分,劫后余生,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竟然没有全部抢走! 他人还怪好的嘞! “十佳犯人”边璞挑剔地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 这个太不精致、这个都要散架了……这个手机竟然不是最新型号! 他往年都是准备几货车纸制的庄园车行家具城电器厂等,一车一车烧的! 边璞委屈地抱着这一箱破烂,迈上山坡,远处的原野尽头,满是漫天火光和纸灰。 圣会已经结束,但直播还未停止。 【这是圣会的特别节目吗?】 【很明显不是啊,你看教廷那几位都没参与。】 【我查了一下之前的日历,今天好像是中元节……】 【现在竟然还有地方在过中元节?政府不是不许祭奠……战争期间死去的人吗?】 【……你们忘了,恶龙监狱是中立势力,一定程度上拥有律法豁免权。】 全世界大一统后,此国的战犯,很可能是彼国的烈士。 因此为了政权的稳定,联合政府特此下令:凡是因为战争死去的人,都不允许祭奠。 但那场战争死去的又何止几人,而是千千万万个家庭。 于是律令到了执行阶段,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规避纠纷,变成了干脆利落的“一刀切”。 烧纸钱被视作晦气,祭奠先人被看做怀念战争,中元节清明节等节日逐渐淡去,与之相关的,历史等课程也受到同等待遇,已经彻底除出主科行列。 以前的人常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但这是个星光都被雾气遮掩的时代。 比起缅怀过去,联合政府更希望人们只看未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全世界都开始遗忘过去的时候,唯一记住曾经的,是一群罪大恶极的犯人们。 几乎每一位犯人都留了下来,他们跪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纸钱燃烧。 大多数纸钱上的笔触粗糙且生涩,许多还有错字,都是他们一张一张仿写出来的。 秋茂也跪在其中,他身旁堆满了满满的几箱纸钱,一张一张地慢慢烧着,每烧一张,就念叨着一个人名,“三舅姥爷,你在地下好好的,吃饱穿暖!吃不饱一定要记得给我托梦!” “大伯母,别又把东西偷偷藏着攒着,我现在可有钱了!您老就该吃吃该花花,千万别为我省钱。” “四叔,我记得当年数你最能吃!我给你多少烧点,在下面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秋茂说着说着,眼睛里进了纸灰,随手一擦,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 跟啰啰嗦嗦的他不同,那人只是安静地跪在原地,火分作两堆,左右手同时开弓,默不作声地一个接一个地烧。 秋茂瞥了眼,认出来是边璞,他脑子里飞快转过边璞相关信息,愣是没想出来这位大少爷在祭奠谁。 他父母好像也还健在啊,而且这位少爷早八百年就跟边家闹掰了,怎么会为他们烧纸钱呢?而且还点了两堆火? 秋茂实在没按捺住好奇,他从箱子里掏出一大把纸钱,凑到边璞身边,讨好地笑笑:“哥,我想跟你换个手机。” 边璞抬头,一眼就看到秋茂脸上黑乎乎几道痕,他没去接纸钱,抬抬下巴,“分两半,一半丢这堆,一半丢那堆。” “好嘞!”秋茂爽快地答应,一边分纸钱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打听道:“哥,你这是在祭奠谁啊?” “哦,”边璞随后应道:“这堆是给我自己烧的。” 秋茂:“???” 无人机刚好路过,直播间里的观众:【???】 “给、给自己烧的?”秋茂结结巴巴。 “不然呢?”边璞理所当然,他嫌弃地瞥了眼秋茂,“否则万一我到了下面不够花怎么办?肯定要先存一点啊。” 秋茂忘了问另一堆火,也忘了要手机。 他神情恍惚地回到火堆前,看着火焰愣了半天。 三分钟后,他迟疑地拿起一卷纸钱,“阎王老爷,小子我先存点钱到您那,只求到了地府能吃饱穿暖……” 弹幕也回过神来:【好家伙,卷,都可以卷!】 【出生就买养老保险,一毕业就可以退休啦!活着就给自己烧纸钱,下地府就能当首富啦!】 【等等,你们都别跟我抢,别整得地府通货膨胀了!】 此后,世界各地掀起一波烧纸钱风潮,政府试图出面管辖,然而所有人统一口径——是烧给自己的,想存点钱等死了后用都不行? 气得相关人员砸了好几个杯子,将所有账都算到了借着此次圣会再次名声大噪的教廷头上,政府与教廷的斗争日渐白热化。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边璞睫毛微垂,侧头看向另一堆火。 这一堆火,烧给那位他唯二认同是家人的人。 火光里仿佛映出那张明艳热烈的脸,边璞出神地看了好一会,缓缓将手中的纸房子丢了进去。 “我知道你惯来不喜欢火。” 山坡的另一侧,靠海的方位,黑暗中只有一盏黄色的小灯。 “就不给你烧纸钱了。” 监狱长将灯盏放在腿边,拿起锄头,锄开一个小坑。 他毫不在意泥泞的地,跪坐到地上,眉眼间是外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这个时节该种建兰了。” 监狱长絮絮叨叨,“这是小桃红、这是一品梅、这是青山玉泉……” 各种各样的建兰……种子被葬进土里,监狱长撒完最后一层,抱怨道:“直接送花你又不高兴,只能送种子了。” “老规矩,我负责施肥浇水,你负责跟说话聊天。” “上一茬枯萎了几朵,肯定不是我浇水的问题,一定是你没聊到位。” 监狱长说着说着眼眶微微发热,他掩饰性地低头嘲笑了一句,“岁祚兰,你行不行啊?” 风声渐大,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愤怒地为自己申诉。 监狱长侧耳听了会,露出讨饶的笑,“好好,我错了,罚我唱首歌……唱什么呢?”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起那只舞台上的“小幽灵”,表情停顿一瞬,“就唱我今天新听到的一首歌吧。” 树叶和海风争抢着充当伴奏,微带着几分沙哑的歌声响起,鸟雀骚动着飞起来,青年坐在院子里,垂眸看着土地。 “不朽的天降星火。” “照亮前行的道路。” 回到山坡的此端,穆斯收回望向山野火光的视线,抱起西西。 他想迈开步伐,却被小姑娘扯住衣领。 她焦急地望着漫山祭奠先祖的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只是垂下头,颇有些闷闷不乐地往穆斯怀里缩了缩。 穆斯心里藏着事,没注意到西西的小情绪,他迈开步伐,路过狐狸等人的时候顿了顿,“想去就去吧。” 狐狸倏然抬起头,眼中只剩下主教的背影,他惊讶地看向一旁的树懒。 政府勒令人们只看未来,教廷希望信徒活在过去。 主教穆斯,既不期盼未来,也不喜欢过去。 其他信徒也就罢了,作为主教的心腹,他们向来紧跟穆斯的步伐,连主教都不祭奠死去的教宗,他们也就只能有样学样,哪怕再想去怀念一下自己的亲人,也努力憋住。 直到这次主教松口。 这是穆斯第一次松口。 “主教这是,”疣猪鬼鬼祟祟凑了过来,“妥协了?” “不,”树懒脸上慢吞吞地浮起笑意,他望着主教抱着西西的背影,“是…成…长了。” 被盖戳成长的穆斯将西西抱进教堂。 外面的火光透过彩光玻璃照进来,西西依旧低落地将脑袋埋在穆斯怀里,并没有发现异常。 直到穆斯将她轻轻放下。 西西困惑地眨眨眼,依旧提不起精神。 穆斯脱下黑色的外袍,平摊到地上,拍拍,“躺到这来。” 西西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轻轻地躺了下去。 监狱教堂里的天花板是一面巨大的平面灯。 穆斯也躺到她身边,脑袋靠着脑袋。 他轻轻道:“看。” 暖黄的灯光缓缓亮起,原本耷拉着眼皮的西西一点点放大双眸。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教堂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贴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五角星。 它们被灯光染黄,阴影落到地面上,落到窗户上,落到西西的脸上、身上。 耳畔是穆斯有些紧张的声音,“这是我一个人剪的。” 育儿书籍也不是没有一点用,至少有几页,教会了穆斯怎么做手工。 他用几天时间,除了做饭,就是偷偷躲起来剪纸。 然后一点一点,用剪好的五角星,粘满了整片天花板。 穆斯下意识攥了攥手,指尖的几道小口子触碰摩擦,微微刺痛,“……第一次做手工,可能有点粗糙。” 正中心贴着一柄弯弯的月牙。 月牙的阴影恰好落到西西的眼睫上。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见西西半天没有反应,穆斯有些慌了,“可能没有那么绚烂,没有那么大手笔,也没有那么轰轰烈烈……” 但是他真的很想将这片他想了一整个童年的星空,送给她。 穆斯话未说完,怀里已经扑进热乎乎一团。 领子处浸湿了,有些洁癖的穆斯却并没有挣脱开。 “喜欢,”奶团子黏糊糊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超喜欢。” “喜欢死了!” 教堂内安静了好一会。 只有小姑娘轻微的抽泣声。 伤口上了药水,逐渐结痂,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扬起嘴角。 于是穆斯顺从本心地笑了。 他一点点伸手,抱紧了怀里微微抖着的团子。 “喜欢就喜欢,”穆斯用下巴抵住西西的脑袋,笑得胸腔震动,“说什么喜欢死了。” “呸呸呸!” 世上总会有星星。 不信你抬头看看。 如果没有,就低头,往身边看看。 监狱长平静地唱完最后一句,夜已深,山那头的喧闹渐止。 “祚兰,你那边有星空吗?” 他嘴角翘起,温柔地看向自己刚埋好的种子,“肯定有吧。” 雾气卷着话语飘到海上,吹落了几片枯叶。 监狱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又安静了许久。 苦笑声响起:“……祚兰,我想看星星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父母爱情点了出来。 是一段绝美BE(抱头鼠蹿)! 感谢在2024-03-0900:42:16~2024-03-10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生辞梦、浮欢幻梦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锦20瓶;野性17瓶;5362297014瓶;苹果、山吞10瓶;啊啊啊甜死我了、昭也5瓶;朝霧、杳杳归月吟、点玉、70880323、潼关、时归、离殇(づ●─●)づ、瞌睡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监狱里的礼物(12) ◎第一届“长桌会议”——合作。◎ 8月19日,天气阴。 银手镯被取下的“哗啦”声在禁闭区里响起,鲨鱼沉戟活动了下手腕,站在铁栅栏前,竟然有些近乡情怯。 身后的殷驰跟了上来,他快速越过沉戟,头也不回,“走啊!” 走。沉戟犹疑着迈开步伐,迟钝地走出两步,刚穿过拐角,忽然看到前方的殷驰定住了脚步。 下一秒,他似乎伸手接住了什么,清澈活泼的童声脆生生地响起:“爸爸!你终于出来啦!” 是西西。 沉戟的脚步放得更慢,他看着前方殷驰写满了开心的背影,眼底不自觉露出几分欣羡。 殷驰狠狠抱紧了西西,大哭包眼眶瞬间红了,眼中再看不到其他人。 “西西好想你,”小团子也很配合,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超级超级想你!” 这回,别说沉戟了,主动送西西来接人的穆斯都有些吃味。 他状若平和地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殷驰身后面容漆黑的沉戟,故意出声,“沉戟,欢迎出来。” 殷驰正低头检查西西身上有没有添加新伤、旧伤有没有上好药,酥麻的痒感让西西“咯咯”笑着扭动着小身体,恰好看到了跟在后方的鲨鱼。 偌大的鲨鱼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玻璃柜里,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这里,见西西看过来,忙学着猎豹艰难地翻了个身,露出软乎白嫩的肚皮。 西西眼睛一亮,小手立刻挥了挥,“哥哥!” 清亮的嗓音一下子把沉戟心头的阴霾驱散,他将视线艰难地从西西一身诡异的搭配上移开,抿了抿唇,笨拙地点了点头。 殷驰把西西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确认旧伤已经全部结痂,大大松了口气。 他坦荡荡看向穆斯,“多谢。” “西西是我的教女,”穆斯露出标准的假笑,拿腔拿调:“应该的。” 西西正快活地朝沉戟做鬼脸,殷驰低头,直接问道:“你认了他当教父?” 西西先是摇摇头,看到鼩鼱从口袋里掏出墨镜,又飞快地点点头。 考虑到小伙伴的玻璃心,小姑娘眉头为难地纠在了一起,“算、算是吧。” 穆斯满意了,殷驰进一步发问,“你还认了谁?” 小姑娘掰着手指,“一个教父,”穆斯教袍被风微微吹起,他圣洁高雅地颔首,露出一个笑。 “一个哥哥,”鲨鱼快活地翻了个圈,沉戟对上殷驰的目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还有一个老师。” 果然。沉戟兀地抬眼,殷驰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嗯?”穆斯端起的架子瞬间烟消云散,他皱眉,“你还认了个老师,什么时候?” “就昨天呀,”西西比划着,眼底亮起爱慕的光,“五彩斑斓的黑色,超华丽的!” 说到黑色,穆斯的目光下意识移向沉戟,但是五彩斑斓的黑色……他又将视线从沉戟哑光黑的皮肤上移开,认真思索监狱里还有哪位黑皮胆敢在他视线底下偷家。 第二任梦中情兽消失,西西失落地悄悄伸手,摸了摸扒在殷驰腿侧的猎豹脑袋。 猎豹打了个喷嚏,眯眼看着这个疑似移情别恋的小家伙。 “不过有可能是星光精灵啦!”西西摸完,沮丧地在殷驰怀里团成一团,“因为星空一消失,它很快就不见啦。” 这听上去很像是孩童天真的幻想。 穆斯心下一松,脸上刚浮现起安慰的笑容,就听沉戟闷声问道:“是灵魂兽吗?” 西西重重地点了点头,激动地张开手臂,“超帅气、超漂亮的蛇蛇!” “冰冰凉凉的,西西好喜欢的!” 语调上扬,声音轻快,肉眼可见的喜欢。 灵魂兽平平无奇的沉戟沮丧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灵魂兽是“小老鼠”的穆斯笑容再也挂不住,眸底不自觉露出几分阴冷; 爸以“豹”贵的殷驰拎起小姑娘的衣领,她困惑地在半空中扒拉了下小手,下一秒,被丢进另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沉戟手足无措地接住了突如其来的“礼物”。 殷驰捏了捏指骨,在“咔咔”声中,毫不掩饰地朝沉戟抬抬下巴,“照顾一下。” 他脸上不带一丝笑意,金眸锁定住某个方向,“我去去就回。” 西西:“?”她看着爸爸三两下消失在了原地,困惑地回头,“爸爸去哪呀?” 一只微凉的大手伸过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穆斯的笑容光辉无瑕,宛若庭院中洁白的神子雕塑。 “别担心,”穆斯眼底轻闪,温和道:“他去帮你找星光精灵了。” 西西放下心来,“爸爸真好!” 她说完,低头看向僵硬的沉戟,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木制干花书签。 “哥哥,”甜滋滋的蜜糖流淌过黑皮青年的心尖,小姑娘亲昵地用脸蛋蹭了蹭青年,“欢迎出来。” 黑皮青年脸上黑云更重。 鲨鱼却像小狗一样,疯狂地摇摆着鱼尾。 西西眨了眨眼,轻轻道:“这是西西亲手做的哦!” “我会保管好的,”青年一板一眼地将书签小心翼翼塞进口袋,想了想,僵硬地扯起嘴角,尖锐的牙齿露出大半,“谢谢你,西西。” 西西惊呼:“哥哥,你好会做鬼脸呀!” 努力想用微笑表达善意的沉戟:“……”- 鉴于殷驰才刚从禁闭室出来,房间里被翻得一团糟,而且他还要处理一些“小事”,西西今晚自然还是暂时睡在穆斯这里。 于是翌日日常礼拜的时候,信徒们都发现主教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 他甚至温和地回应了信徒们的忏悔! “父啊,”诈骗犯卑微地将额头贴到地上,“我曾骗过我的孩子,冰箱里的蛋糕是被哆啦A梦吃了,其实是我自己偷吃的。” 穆斯:“几次?” 诈骗犯吞吞吐吐:“每一次。” 穆斯:“……下地狱,下一个。” 诈骗犯如丧考妣地被拖了出去。 “父啊,”抢劫犯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我曾抢过屎壳郎的粪球。” 穆斯:“后面还给它了吗?” 抢劫犯支支吾吾,“还了,但它不要……可能是因为上面沾了我的口水。” 穆斯捏了捏眉根:“地狱,下一个。” “父啊,”最后一个忏悔的信徒跪在地上,期期艾艾,“我在回南天将所有衣服都洗了。” 穆斯拿起十字架,看着底下光溜溜只穿着内裤的信徒,表情温和,“你再不去找件衣服穿,我现在就让你下地狱。” 信徒立马一拳打向身边的人,强行把他衣服扒了下来。 刚好站在旁边的秋茂:“……” 一阵湿冷的寒风吹来,他左眼青黑,瑟瑟发抖地捂住裆部。 穆斯的视线平移过来。 “我马上去穿衣服!”秋茂一个激灵,护着裆部别扭地跑了。 解决*完棘手的信徒们,穆斯想到自己房间里的西西,心情还算愉悦。 他示意心腹们跟上,回到起居室,正打算开门。 “等等!”沉戟意识到不对,他挡在穆斯面前,拉开门。 开门的动静让屋里的人齐刷刷将视线投了过来。 穆斯脸上的笑意一收。 只见长长的餐桌上,坐着两个不速之客,西西趴在高个的脑袋上,正朝他挥手,“穆斯,你回来啦?” 特意留下来保护西西的角马也乐呵呵道:“主教,殷驰说找您有事。” 穆斯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但他余光瞥到鼻青脸肿的边璞,又稍稍好受了点。 边璞感受到他的视线,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事实上,他昨晚之所以没直接将西西偷走,纯粹是因为手里没“货”了。 他一烧完纸,立刻赶回了实验室。 又过了这么多天,政府那边早就急了,可惜拗不过监狱,只能提前将他之前索要的实验器材和“道具们”配齐,祈求这位祖宗一出禁闭室就立刻开始研究解药。 边璞也确实一回实验室就开始忙活,但不是配解药,而是配毒药。 什么“一闻就倒”迷魂药、“噩梦连连”逍遥散、“一剂封喉”半步颠等,装满了全身,可以说为了接下来的“抢崽行动“做了万全的准备。 然后就被出禁闭室的殷驰KO了。 殷驰,天生的病毒免疫体,武力值强得可怕,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一拳两拳三拳……过去。 殷驰在打,猎豹也在揍。 多毒的毒蛇也拿毒药免疫体没辙。猎豹往常软乎乎的肉垫此时显露出尖锐的煞气,一爪踩着七寸,余两爪左右开弓,专对着蛇脑袋打。 边璞就从雪人,变成了血人。 黑蛇也从黑王,变成了胖蟒。 以至于他们今天过来,西西都没认出来! 深藏功与名的猎豹满意地舔舔爪子,又将脑袋往西西怀里塞了塞,逗得小姑娘“咯咯”笑。 而殷驰金眸微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任由身上的小姑娘乱爬。 阴暗注视的边璞和黑蛇眼底冒起火光。 西西感到后背一凉,反而更深地往殷驰怀里缩了缩。 边璞&黑蛇:……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黑蛇不断地吐着蛇信,红瞳亮起幽暗的光,殷驰见人到齐,扫了一圈,将怀里的西西塞到了角马怀里。 “去玩吧。”他顺手拍了拍西西肥嘟嘟的小屁股。 小姑娘被拍后猛地往前一蹿,又爬到了角马肩膀上,角马高高兴兴地举着小姑娘,“走,伯伯带你去我房间!” 西西坐高望远,举手欢呼,“好欸!” 几人集体目送西西离开,等到门一关上,房内的空气一下降到了冰点。 疣猪打了个寒颤,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跑出去的冲动,扎了根似地站在主教身后。 穆斯走到主位,除去生病的野牛,沉戟、树懒、狐狸、疣猪四人,依次按顺位到左边坐下。 绝世风华的金发主教微笑着看向坐在末尾的殷驰,压迫感十足,“你想聊什么?假爸爸?” 他早就调查清楚,以殷驰的年龄,绝无可能有西西这么大的孩子。 殷驰的金眸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姿态未变,依旧是那副轻松肆意的模样,平静地看着穆斯等人,强大的压迫感让对面擅武的几人暗暗绷紧了肌肉。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沉戟握紧了袖里的匕首,狐狸也收起了嘴角的笑。 就在这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房间里,忽然“轰”的一声,沉戟猛地起身护住穆斯,长桌整个被丢了出去—— 随后被地毯接住,发出一声闷响。 凝滞的气氛被彻底打破,几人一同看向掀翻桌子的罪魁祸首。 “这样顺眼多了。”边璞笑吟吟地将装有大力药剂的试管投进垃圾桶,摊开手,“诸位继续。” 桌子消失了。几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空气旁边。 什么主位侧位,什么压迫感通通消散,只剩下排排坐的穆斯等人,坐在对面的殷驰和单独坐在右侧的边璞。 “哇哦,”黑蛇缠住边璞的脖子,他高兴地拍手,“好适合玩丢手绢。” 殷驰等人:“……” 他们默契地一同移开视线,殷驰平铺直叙,“西西不能一直待在监狱里。” 空气沉寂了。穆斯抬眼。沉戟握拳。边璞收起顽劣的笑。 殷驰长出一口气:“但我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狱。” “有传言监狱方后续会放出一批犯人。” 穆斯垂眸,语气不明,“你是想到时候跟着西西一起出去?” 殷驰点点头,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谁能出去,各凭本事。” 此话一出,桌上的人神情各异。 刚入狱不久、绝无可能此次出狱的边璞捏爆了从袖口爬出来的小蜘蛛,黏液在指间拉丝; 已经下定决心代替主教留在监狱里赎罪的沉戟唇色微白,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话。 他们心里清楚,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西西不可能,也不应该一辈子藏在这座毫无希望、阴冷潮湿的监狱里。 倒是疣猪争抢着开口:“我们主教肯定能出去。” 殷驰不置可否:“出去后西西跟谁,也各凭本事。” 摇曳的金发遮住穆斯眼睛,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笑了一声,“你倒是挺自信。” 殷驰没有回应穆斯的阴阳怪气,他金眸微竖,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但是西西在监狱里这段时间,我们合作。” “一起把西西养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1000:00:00~2024-03-11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8900495、浮欢幻梦夜、浮生辞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辞梦23瓶;兔了兔了10瓶;南浅、716978085瓶;省略号4瓶;杳杳归月吟、kiki、我是一只小废物、潼关、70880323、悠、时归、Wynn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监狱里的礼物(13)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假释名单的事,监狱长那边怎么说?“中心办公区内,刑罚执行科科长弹了弹烟灰,状若不经意般问道。 “暂时还没定下来,”褐眸狱警眼下青黑,熟练地打哈哈,“一旦有消息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烟雾细细一条,直到燃尽,刑法科科长才不甚满意地站起身。 “其他的不说,那几个经常进禁闭室的顽劣分子,坚决不能放出去危害社会!” 褐眸狱警不置可否,他微笑着目送刑法科科长离去,新人狱警马上凑了过来,“前辈,我觉得刑法科科长说得挺有道理的啊。” 比起一看就站在教廷那方,话里话外要求假释穆斯等人的教育科、狱政科科长,和一心想把边璞握在自己手里、完全站在政府角度思考问题的侦查科、生活卫生科科长,这位刑法科科长好歹对犯人们一视同仁。 “有道理?”褐眸狱警嗤笑一声,他丢过一本厚厚的记录本,“3月18日,杀两人,禁闭二十天;5月7日,杀一人,禁闭十天;7月26日,杀一人,禁闭十天……” 新人狱警看出点古怪来:“这是殷驰的记录本?他好像每次关禁闭都关得比其他人更久一点。” 要是换一个人,动不动就关这么长时间的禁闭,没有人交流、每天一碗水、不定时的一餐饭或两餐饭,可能早就心态崩溃了。 “不止,”褐眸狱警点了点记录本,“这几条都不发生在监狱里,是出任务的时候杀的。” “按任务要求杀人也要关禁闭?”新人狱警吃惊。 “其他人当然不用,”褐眸狱警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他还以殷驰是一级危险人物为由,往他身上多装了芯片。” 公平?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公平,就不会有恶龙监狱了。 新人狱警打了个抖,忍不住追问:“刑法科科长是不是跟殷驰有私仇啊?” 私仇?褐眸狱警双眸微眯,他倒是知道刑法科科长以前是某个研究所的特勤人员,而殷驰恰好是那家研究所的“实验器材”,也正是因为血洗研究所而入狱的。 不过这些都不必跟新人讲,“有没有仇都跟我们没关系,”褐眸狱警头疼地看着桌上纷乱的材料,“现在首要的,是整理出一个章程来。” 恶龙监狱里的每一位犯人都很特殊,一个人极可能牵扯出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多时候某些势力并非真的对这群犯人多重视,而是哪边的犯人能得到假释,可以间接彰显出哪方势大,哪方的面子最好用。 轻不得,重不得,几个晚上没睡过一个好觉的褐眸狱警实在没辙,顶着黑眼圈,找上了监狱长。 监狱长静静地听完他的汇报和诉苦。 忽然道:“教堂那边不是想申请建立图书馆吗?” 褐眸狱警怎么都没想到话题会忽然跳到这个方向。 “让他们去建,”监狱长阁下一边浇花,一边淡淡道:“一个月内建好。” “假释日期……就定在四个月后,给三个月的时间复习,到期开展笔试。” 监狱长阁下一剪刀剪下侧边的枝叶,“笔试通过了直接面试,到时候我会出席。” “笔试成绩占30%,面试分数占50%,其余20%为对监狱贡献值,还有什么问题吗?” 让一群年少辍学的犯人们参加笔面一条龙,然后按排名获得出狱名额? 褐眸狱警呆了。他看监狱长的表情简直像在看魔鬼,好半晌才想起点头,“……没问题,具体的我再下去细化一下。” 他抱着文件走出两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监狱长,或许你知道教堂那边最近在开展忏悔活动?”他们监狱长肯定会被划分到地狱里去吧? 监狱长抬眼,不明所以:“?” “不,没什么。”强烈的求生欲让褐眸狱警将话憋了回去,他像股小旋风般卷出了院子,监狱长收回视线,看向手中刚剪下的几枝花- “喵~”熟悉的喵喵叫响起。 西西搭起小梯子,熟练地爬到窗户前,窗台上果然放着几枝新鲜的花。 她已经换上了那条嫩黄色的长裙,脸上逐渐养出了点肉,整只崽宛若青葱一把。 嫩生生的小团子一把抓起花,小心地跳下梯子,拉开抽屉。 抽屉里还放着片略有些粗糙的干花书签——这可是西西亲手制作的第一片干花书签,被殷驰宝贝地跟那封信放在一起,藏在深处。 西端水大师西妥帖地将新得到的几枝花排在其余花朵的旁边,猎豹已经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下一秒便是徒手开锁的声音。 西西“噔”的一下站起来,“爸爸!” 殷驰出禁闭室后,改善最大的,是西西的饮食。 青菜肉丝粥也能让人胃口大开,米粒的香味被最大程度保留,配上简单的小菜,西西埋头小口小口轻抿,鼻尖浮起汗珠。 “吃完我送你去边璞那里,”殷驰随手拿起纸巾擦了擦小姑娘脸上的汗珠,“下午是想上杀手……体育课,还是去穆斯那里玩?” 西西眼睛一亮,“爸爸今天下午有空吗?” 殷驰正在喂蝈蝈,他在脑中将最近接的几个任务扒拉了两下,点头,“下午有空。” “那西西要上杀手课!” “是体育课……算了。”从未上过学的青年这段时间已经从边璞等人那了解到一些常识,比如绝无正常人会教小孩怎么杀人。 但弱肉强食的思想始终深埋他的心底,殷驰把上课的名头换了个,于是“体育课”新鲜出炉,一个绝无可能感冒受伤的“体育老师”闪亮登场! 西西超喜欢上体育课的,想到下午能上体育课,她开心到帮边璞照料“小宠物”都不难受了,轻轻哼着唯一会的圣歌,高高兴兴把饲料放了下去。 边璞抬头瞥了眼这莫名其妙的小孩。 教了西西一周,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小孩。 字不是自然而然就会认了吗?书不是看几遍就全都懂了吗?再不济查查字典呢? 哦,忘了这小孩连字典都不会查。 黑蛇在肩上烦躁地游走,蚕宝宝自觉地在柜子里摆出字的模样。 “复习一下昨天学的,”边璞沉住气,“这个怎么读?” 西西垂眼看过去,胸有成竹,“七……”边璞眉眼间浮起些许欣慰,“八上下!” 欣慰“吧唧”一下,掉在地上,死了。 银发青年深吸一口气,决定一个一个来,“这个字怎么读?” 西西答得轻快,“七!” “这个呢?” 一竖两横,“上!” “这个?” 一撇一捺,“八!” “最后这个。” 反过来的上,“下!” “连起来读一遍。” 这可难不倒西西!她挺直胸膛,声音清脆,“七八上下!” “咯嘣”一声,边璞手中的教棍断了。 雪白的青年嘴角咧开,身后的黑气犹如实质,黑蛇探出头来,对着西西的脖颈吐信子。 西西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捏紧了衣角,怯怯地抬眼看向老师。 边璞静静地看了西西足足三分钟。 在这三分钟里,西西坐立不安、心神不定,忐忑又慌乱。 三分钟后,边璞忽然表情一收,用折断的教棍点了点西西,“手放到胸口处。” 西西照做,急促凌乱的心跳声传来,让小姑娘惊奇地放大双眸。 “这就是七上八下,”边璞总结,“感受到了吗?” 小姑娘重重点头,“学会了,七上八下!” 边璞满意了,他照葫芦画瓢带西西复习完,跳到下一个知识点,是一道抄写句子。 【老师,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爱是暖是希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西西迷迷瞪瞪抬眼。 “如果你能完完整整把这句话抄下来,” 边璞老师义正言辞,“就证明这几天的知识你都掌握了。今天可以提前下课。” 【作者有话说】 我自己说:这章短短!发烧脑袋晕乎乎的,实在写不出来,明天补上! 感谢在2024-03-1022:42:24~2024-03-1200: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笑笑5瓶;啊啊啊甜死我了2瓶;孤鸿.、请叫我实力派、愿我们惊艳了时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监狱里的礼物(14) ◎“三分钟也很厉害了!”◎ 西西眼睛一亮,活力满满地握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边璞满意点头,“你在这抄着,我去做实验。不许偷偷跟进来。” 小姑娘敷衍地点点头,专心致志地模仿起边璞的笔迹。 边璞的字跟殷驰张牙舞爪乱七八糟的字截然不同,哪怕在白纸上,也规规整整地自成一行,偏偏笔锋处异常凌厉,一句话概括——非常难学。 西西的手软趴趴的,写出来的字也是圆润润的,她废了半天劲写出一个“老”字,细细的眉毛揪起,看了好半天,直接“撕拉”一下,换过一张纸重写。 写着写着开始搞小动作,笔头刚碰到唇瓣,里间传来老师的轻咳,“不许咬笔头。” 小姑娘一个激灵,安分了,写出了个超满意的“人”字,她得意洋洋地欣赏了三秒,又低头轻声跟玻璃桌下的蝉宝宝聊天。 “看,西西写的!”她将本子贴到玻璃桌面,自豪地坐直,“好看吗好看吗?” 蚕宝宝不会说话,蚕宝宝只会啃桑叶。 它们啃啃啃啃啃,不一会就啃出了本子上的几个字,干净利落,“啃”锋锐利。 西西看了看蚕宝宝们在叶子上啃出来的字,又看了看本子上自己的字。 她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脑袋顶上冒出斗志昂扬的火红色泡泡。 “撕拉——”一声,又换了页新的。 边璞随意扫了眼监控屏,学生依旧在乖乖抄句子,没什么异样。 他重新换上一身无菌实验服,戴好手套,才低头看向实验台。 里间的无菌室跟外面的普通实验室截然不同。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培育箱列在深处,蜘蛛、蛇和蚕宝宝都只是开胃菜,奇形怪状、闻所未闻的异形爬虫看得人头皮发麻。 实验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具肩上背上纹着大型老虎纹身,一具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狰狞笑意。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心口处都扎着柄十字架。 边璞舔舔嘴唇,玻璃倒映出他变态苍白的笑,他指尖轻点,不知按了哪个按钮,其中一个培育箱打开,“宝贝们”闻着味鱼贯而出。 它们小小一只,却长着近百颗牙齿,更诡秘的是,脑袋上黑色花纹成双成对,乍一看宛若一张微笑的人脸。 两具身体眨眼间只剩两副骨架,内脏等器官被好好地堆放到一旁。 边璞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轻轻捏起心脏,若有似无的心跳声仿佛在耳边响起,他拿的越来越近,温热的心脏几乎要贴到脸庞。 监控画面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晃了晃。 边璞的视线立刻转移,瞳仁重新变回灰白,“怎么了?” 画面里的小姑娘很扭捏,“西西想上厕所。” 边璞:“……去吧,注意安全,别掉马桶里了。” “才不会呢!”小姑娘瞪大双眼,小声嘀咕,“马桶又不喜欢吃小孩……” “……再不去我把你吃了!” 小姑娘一溜烟地跑了。 边璞站在原地深呼吸好几下,看着手里的心脏,嫌弃地丢到实验台上。 人面爬虫们试探性地凑近两步,见主人没阻止,立刻一拥而上,将上头的血肉一扫而空。 边璞摘下手套,丢到实验台上,任由爬虫们将其分解,自己则走到另一边。 总感觉这孩子越来越不怕他了。 边璞看着镜子里几近透明的自己和那头碍眼的银发,忽然灵光一闪- 西西上完厕所,挤了足足一泵洗手液,确保每一根手指都洗得干干净净。 随后爱干净的小姑娘用烘干机将浑身吹得软蓬蓬的,快快乐乐地走出洗手间。 她的抄写任务已经快大功告成啦! 虽然、虽然好像跟老师写得两模两样……西西心虚地瞥了眼边璞颇具骨感之美的字,又看了看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显得胖嘟嘟、圆滚滚的字……但是、但是下午可是要上杀手课欸! 练字诚可贵,上学价更高,若为爸爸故,两者皆可抛。 患有轻微强迫症的小姑娘努力按下自己蠢蠢欲动想重写的爪子,抬高嗓门,“老师,我写好啦!” 这回老师的回应传来的很慢。 好一会,才听到闷闷一句:“知道了,等我一下。” 像是嘴里布满了泡沫一样。 说起来,泡沫是什么味道的呢?爸爸他们从来不许她尝……感觉很像朵朵欸,朵朵又是什么味道呢? 是甜甜的吗?香喷喷的东西肯定都是甜甜的吧? 西西天马行空地想了好长一段,老师还没出来,她将视线重新移回本子上。 为了控制住自己重写,她将这一页翻了过去,低头认认真真地仿写起来。 【爸爸,我好想你。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爱是暖是希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见不到你我就七上八下、七零八落、】 顿了顿,继续写:【七七八八!】 不再照着边璞的字迹写,西西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字也开始歪七扭八,恨不得一口气飞到纸的边缘去。 以至于当她写完这段,还想继续秀秀自己这段时间扩展的词汇量时,发现竟然没空间可发挥了。 小学究只能摇摇头,苦恼地叹息一声:“写字难!写字难!少白纸,字何在?” “滴滴!”智能门锁打开的声音。 西西手忙脚乱地将这一页撕下来,塞进口袋里,翻回到准备交给边璞检查的那一页。 “老师,我写好……”最后一个字被“咕咚”一下,吞进了肚子里。 视网膜里倒映出一头奇怪的黑色短发,在灯光的照耀下竟然还带着几分闪。 “老师,”西西看着那头五彩斑斓的黑,快要哭了,“你把蛇蛇吃了?” 原本想染一头彩发却惨遭失败的边璞:“?” 小姑娘已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闷头就往无菌室里冲,边璞连忙一手捞住,然而他低估了小孩子的莽劲,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一个没拦住,反倒被西西带着往里走了两步。 此时的边璞哪还有刚刚在无菌室里一脸变态科学家运筹帷幄的样子,他狼狈地踉跄两步,用尽全力往旁边一扑——果断按下按钮。 白色的纱罩立马遮住了实验台和深处的培育箱,孱弱的边璞捂住胸口站起来,还未站稳,就听到小姑娘惊喜的声音:“蛇蛇,你没事!” 黑蛇听到动静懒洋洋抬眼,不小心看到西西身后主人那头丑得奇形怪状的头发,忙移开视线,又往门缝里缩了缩。 西西也就跟着蹲在门拐角的位置,压根没往里看一眼,把紧张兮兮的边璞衬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而且那个位置哪来的蛇,他养的蛇都好好待在培育箱里呢! 边璞快气吐血了,他磨了磨后槽牙,一把揪住小姑娘衣领,将她拎了起来。 西西的四肢下意识在空中扒拉两下,很快安静下来,乖乖看向老师。 老师只想找茬,他平了平气,率先发难,“我布置的作业都完成了?” 西西重重点头,非常自豪,“写完了!” “照着写的?一个字都没有错?” 她伸出三根手指,“西西保证!” “……上完厕所好好洗手了?” “洗啦,还用了洗手液,”西西将软乎乎的手贴到边璞硬邦邦的脸上,眼睛亮晶晶的,“香喷喷的!” “那也不证明你无懈可击!”边璞鸡蛋里面挑骨头,忽然追问,“无懈可击是什么意思?” 这是前天学的知识点。 “就是西西现在这样,”小姑娘拍了拍胸膛,“没有弱点,没有漏洞,无懈可击!” 边璞想当烧水壶,但他现在是老师,有包袱。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将小姑娘放下,黑着脸,“去玩吧。” 西西欢呼一声,跑到自己的专属小沙发,从底下掏出绘本、零食还有一只小黄鸭。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小黄鸭上,读一页绘本,吃一口零食,摸一把身下的小黄鸭,看一眼边璞;读一页绘本,吃一口零食,摸一把身下的小黄鸭,看一眼边璞…… 然后一个晃眼,原本站在另一边的老师忽然走了过来。 “想问什么?”他顶着那头炫酷的黑发,“说!” 西西捂住嘴,摇了摇头。 边璞半蹲下来,灰白的瞳仁直直地注视着西西,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进她的心里。 “之前不是教过你了吗?不懂就问。” 边璞眼睛里透出一种一往无前的桀骜不驯,嚣张得一如他这个人,上流社会唯一的叛逆因子,拳打生父脚踢继母,还反手将家族告上法庭。 又在大家都以为他成熟了的时候,释放病毒,封住海底基地,将最大的靠山研究所也得罪得彻彻底底。 “不要怕别人取笑,也不要担心丢脸。” 他的嘴角咧到耳边,表情滑稽,“大胆点,生活里没有那么多观众。” 他是不计后果的,是疯疯癫癫的,是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也不需要别人理解的,是砸了自己的金饭碗还不够、还要将其他人混有血肉的金饭碗一齐砸掉的。 他是边璞,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此刻这个疯子正蹲在小姑娘面前,伪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语气近乎诱哄。 涉世未深的西西似乎真的被这样的眼神给触动了。 她踌躇地放下手,试探性地发问:“那我说咯?” “说吧。”他鼓励道。 “真的说了?” “……说。” “真的真的说了?” “再不说,”边璞瞬间恢复到真面目,指着另一边的饲养箱,“我把你丢进去喂蛇。” “我想说的是,”西西用绘本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扑闪扑闪,“老师,你是不是偷吃过期的彩虹糖啦?过期的糖果不能吃哦!” “?”边璞还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发现小姑娘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头顶,才恍然大悟,随即勃然大怒。 “老师这头发可不可怕?”他扯起嘴角。 “不可怕呀。”西西认真分析,“就是不太好看,所以说过期的食物千万不能吃呀。” 边璞运气,看向西西的头顶,“你喜不喜欢这个颜色?” 西西感觉到脑壳一凉,忙无助地捂住自己脑袋,惊恐摇头。 “不喜欢就安静地好好坐在那看绘本,否则……”他阴恻恻地笑,“我给你染个同款的。”- 殷驰中午来接西西放学,刚回到牢房,西西就迫不及待地将口袋里的纸掏出来,“爸爸爸爸,快看!” 殷驰惊讶地接过,看完大受感动。 他大手一挥,给西西多夹了个肉丸。 西西开心地炫饭,殷驰则看着纸条上的字眼眶红红,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之感。 说起来他之前好像误会边璞了。这小子竟然这么会教书,这才多久啊,西西都会写这么多字了,还专门写了回来送给他! 然而殷驰心中的偏见尚未完全消散,下一秒,西西的一句话立刻将天平又往下压了压,还新加了块石头。 她说,“老师想喂西西吃过期的糖,爸爸,你可不可以劝劝老师呀?” “没问题,”殷驰捏了捏拳头,微笑,“我肯定好、好、劝他。” 保住自己头发的西西满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脑袋的边璞打了个喷嚏。 他纳闷地感受了下室温,紧了紧白大褂,又将空调往上调了几度。 一号牢房内,西西还不知道自己又给老师招惹了大麻烦,她换上沉戟早就给她准备好的运动服,抬手草草扎了两个小揪揪,看着镜子里清爽的元气崽崽,握拳,又是活力满满的一天! 说到西西身上的衣服,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起因是殷驰出禁闭室的第二天,看到了穆斯精心为西西定制的马赛克套装。 也是在同一天,穆斯被残忍地剥夺了西西的穿搭权。 穆斯那叫个气啊,他坚定地认为是因为殷驰不懂他高雅的审美,强烈要求投票决定。 随后3:6惨败。 除去生病的野牛,在场的一共九人,所以不仅西西没投他,就连他的属下都跑票了! 穆斯看向疣猪,疣猪慌忙挥手,“主教您是了解我的,我绝不可能忤逆您!” 他没这个胆子。 穆斯又看向狐狸,狐狸平静对视,“主教您是了解我的,这么明显的跑票,我不会做。” 他没那么笨。 穆斯看向树懒,他缓缓露出牙齿,好了,这跑了一票;他又看向角马,他傻呵呵挠头,好,这又跑了一票;最后他看向沉戟。 沉戟尴尬得耳朵都红了:“他们说以后让我负责西西的衣服穿搭。” “……抱歉主教,我没能抗得住诱惑。” 穆斯:“……” 镜头在主教大人的无语中,转回到今日午后,老时间老地点,只不过多了几位不速之客。 他们提前清完场,在后山摆起排场,天幕、野餐垫、户外烤炉等一应俱全,摆明了来抢风头。 等西西两人到时,狐狸甚至已经架好了天文望远镜,烤炉上的串串冒出油滋滋的香味,穆斯教袍随风轻拂,优雅地坐在折叠椅上。 西西眼睛一亮,疯狂摆手,“穆斯!”随后又一一跟狐狸等人打招呼。 穆斯等西西跟其余人互动完,才矜持地垂下眼,露出点笑,“这么巧?” “是好巧哦,”西西此时已经跑到了他面前,好奇地问:“穆斯,你也是来上杀手课的吗?” 熟读720个穴位、最擅长一击毙命的穆斯温和地摸了摸西西的脑袋,“我主从不杀生。” 西西“啊”了一声,追问:“那遇到坏人,或者想要杀穆斯的人,要怎么办呢?” 穆斯依旧笑得一派风轻云淡,“安排他们与我主会面。” 西西听得云里雾里,得出结论:穆斯果然是个大好人! 一旁的疣猪两股战战。 那边的殷驰已经安排好场地,西西正打算过去,穆斯叫住,“等会。” 他从黑袍里取出一根彩色橡皮筋,三两下,饱满的马尾就扎好了。 他边扎头发边状似无意般问道:“我们晚上打算试试用天文望远镜能不能观测到星星,你要参加吗?” “参加,”西西忙重重点头,小马尾一甩一甩,“西西当然要参加!” 穆斯满意拍肩,“去吧!” 于是小姑娘就像一阵风一样跑到了殷驰面前。 杀手基础第一课,从体能训练开始。 “先热个身,”殷驰大致比划了下,“从这里,跑到那边那棵最大的树那里,可以吗?” 西西眺眼望去,小矮个子压根看不到远处那棵树,但不妨碍她立正站好,答得响亮,“可以!” 殷驰满意点头,开始在前面带跑,西西紧紧跟在后头,她跑得可快可快啦,一颠一颠的,活像只跟着鸭妈妈的小黄鸭,一看就是未来的运动健将。 不愧是他教女。 穆斯的得意还没在脑子里绕一圈,就见原本跑得起劲的小姑娘越跑越慢、越跑越慢,随后“吧唧”一下,趴到了草坪上。 气若游丝:“爸爸老师,西西……西西不行了……” 穆斯迟疑:“跑了几分钟?” 计时的疣猪,“……三、三分钟?”其实是两分五十秒。 穆斯示意,指定气氛组成员角马立刻站了起来。 “好,”角马呱唧呱唧大力鼓掌,夸出了洪荒之力,“西西真棒!” “三分钟也很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1200:04:47~2024-03-13*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几时重光、朝歌、Camellia10瓶;20127678、时归、静静是谁、琉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40 第31章 监狱里的礼物(15) ◎西西真正的天赋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鼓励,西西的小身体里突然充满了能量。 她努力将自己撑起来,随手拂掉脸上的草屑,留下一道鲜明的褐色印记。 天幕那边传来更猛烈的鼓掌和欢呼声,还夹杂着一句提醒,“西西,脸上!” 当然,西西并没有注意到。 她着急地发现自己跟殷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迈开小短腿就追了上去,“爸爸、老师,等、等我!”说话都气喘吁吁的了。 往常耳朵很灵的殷驰却像没听见般,依旧匀速跑着。 西西见求助无望,也不生气,她开始边跑边认真观察殷驰的跑步姿势,下意识地纠正自己的小动作:脑袋抬高高、胸膛挺直、前后摆臂、身体前倾…… 天幕下的喝彩声反倒小了下来,疣猪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跑姿一点点脱胎换骨,咋舌:“我们西西是真的有运动天赋啊。” 穆斯和狐狸同时开口,“不。” 狐狸见主教没有解释的意思,狐狸眼转回到西西身上,眼睛里透着欣慰,“她的天赋是模仿。” 或许每个孩子都天生具备有超强的模仿能力,但像西西这样,能在实战中迅速模仿学习、取长补短的小孩万里挑一,已经能称之为一种天赋了。 角马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妨碍他捕捉关键词,于是大嗓门牌拉拉队持续营业:“西西加油,不是东东,不是北北,不是南南,天上天下,唯我西西!!” 风里好像多了一道力,拽着西西一路向前,她原本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轻盈,步频越来越快,眉眼间的欣喜越来越多,跟殷驰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 然后听到这句口号,一个踉跄,差点不小心又摔了一跤。 角马:“……” 他在身后几人的怒视中缩小,躲到了餐桌后面,可怜兮兮地自行用胶带封住了自己的嘴。 阳光像金子一样落在发尾,历经无数个春秋日月,绕过无数颗狡猾的小石子,终于,西西又跟上了殷驰! 她气喘不匀,声音里却带着无法遮掩的欢悦,“爸、爸老师,我、学会了!” 正在做匀减速运动的殷驰连汗都没有出,他侧眼一瞥,轻轻松松地转过身,开始倒着跑。 西西:“?!!” 她瞳孔地震,本就凌乱的呼吸顿时更加松散,小脸憋红,眼看着就要喘不过气来。 “吸气!”西西下意识地吸了一大口气,被呛到了,咳了两下,脚步放缓。 殷驰等她稍稍缓过神来,又紧接着道:“嘴巴呼气。” 小姑娘这会儿不再盲目跟从了,她抬眼认真地观察着爸爸的呼吸频率,再结合他的口令,小口小口地缓缓将气吐了出来。 又来了两次,西西已经完全摸透了呼吸法则,自己在心底里默数三步,鼻子吸气;再默数三步,嘴巴呼气。 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呼吸上后,腿部的酸痛似乎也不那么明显了,殷驰趁机又带着她跑了一段,根据状态估摸着她的体力,及时喊停。 “剩下这段我们走过去。”此时哪怕是西西这么高的小孩,也已经能完整地看到不远处那棵高高的大树了。 她很兴奋地点点头,汗水随着马尾甩到空气中,落在正慢悠悠散步的猎豹的鼻子上。 晶莹剔透的,成功让猎豹成了斗鸡眼,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滴汗,谋定而后动,看它一爪子—— “嗷!” 西西困惑转眸,只看到猎豹抱着鼻子飞蹿出去的背影。 小姑娘看到它这浓烟滚滚的速度,眼睛里不自觉露出几分艳羡。 于是西西扯了扯殷驰衣角,“不能再跑一会吗?西西还可以的!” 她也想向猎豹一样跑得那么快、那么快! 殷驰低头看着刚到自己膝盖处的小姑娘。 脆生生的,像一株嫩绿的禾苗。 于是殷驰果断拒绝:“我才不当愚蠢的农夫。”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如果换一个人,绝对理解不了殷驰的脑回路。 但偏偏西西最近在学成语,她马上把追猎豹这事抛在了脑后,很兴奋地叽叽喳喳:“我知道这个,是揠苗助长对不对?西西是苗苗,爸爸老师是农夫……” 殷驰及时打断她的联想:“都说了我不是农夫。” 就算要当,他也肯定要当个屠夫。 不对,又被带偏了。殷驰懊恼地皱了皱眉,西西已经开始自由造句,“好好,爸爸老师才不是鼠目寸光、眼高手低的农夫,是、是……” 她没造出来,又被天上的云给吸引了,“是小仙女欸!” “?”殷驰的脸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根,他低头,呵斥声还没出口,就听到了西西紧接着的下一句:“爸爸老师,你快看,那朵云像不像小仙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想到了朵朵,于是一股脑将自己所有会的成语全用了个遍,又有些苦恼地看着剩下几朵不成片的云。 左顾右盼,“怎么没看到小仙女的仙宫呀?” 殷驰面无表情,“被我揉碎了。” 西西吃了一惊。 她终于把视线从云朵上艰难地移开,“为、为什么?” 殷驰回眸,颇有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气场,“因为我不开心了。” 西西大吃一惊。 她左看右看、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爸爸老师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开心的。 不过没关系,西西有专属的哄人技巧。 她迈着酸软的腿快走两步,主动将殷驰的手放到自己脑袋上。 “给你摸摸,不能摸乱了哦,”小姑娘紧张兮兮道:“摸完就不许生气啦!” 殷驰垂眸,看着穆斯扎的马尾和西西这副宝贝的姿态,胸腔里面的一分气瞬间膨胀成了三分。 心里的恶劣因子一不小心就跑了出来,等殷驰回过神来,只对上一双幽怨的眼睛和一个乱糟糟的脑袋。 殷驰掩饰般地轻咳:“我不生气了。” “……是啊,”西西嘴能挂油瓶,“可是西西要生气了!” 她说生气就生气,原本逐渐泛上了的酸痛感再次被情绪压了下去,小姑娘气冲冲地迈开小短腿,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大树走去。 手摸到了粗糙的树皮,心里的倒数也已经过了十秒。 生气结束。 西西回头,刚想得意哼哼地表示自己才是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人,然而腿一软,整个人钝钝地朝前倒去—— 恰好被殷驰接住。 西西此时已经完全成了个小汗人,额头身上全是汗,好在穿着速干衣,不至于把衣服全部沾湿。 殷驰用早就准备好的毛巾帮她把脸上胳膊上的汗珠一点点擦干净,避免着凉。 小姑娘似乎跑懵了,呆呆地任由殷驰动作,他又从树旁的袋子里掏出个保温杯,小心翼翼倒出点水,试了试水温,才递到西西唇边,嘱咐道:“小口小口喝,不要呛住了。” 小姑娘还是没反应。 殷驰这才意识到不对,他低头认真看过去,发现原来刚刚睫毛上沾着的不是汗珠,而是泪珠。 之前那颗被他当汗珠擦掉了,下一颗很快又冒了出来。 “坏柠檬!”西西扁着唇,如丧考妣地看着自己的两条腿,冤枉极了,“坏柠檬要把西西的腿吃掉了呜呜呜……” 她只在绘本里看到过柠檬,知道那是一种很酸很酸的食物。 估计就跟她腿上现在的酸软差不多。 可是柠檬为什么要吃西西的腿呢? 西西明明从来没有吃过柠檬! 天幕底下,真正的柠檬精倏地站了起来。 黑色的教袍摇曳,他顾不得仪态,加快步履走了过去。 西西还在哭,殷驰废了半天劲才理解她的意思。 他既心疼又好笑,抱着轻哄,“西西乖,不是柠檬在吃你的腿。这是运动后的正常现象,每个人久不锻炼突然运动都会肌肉酸痛的。” “鸡肉酸痛,”西西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委屈地摸摸自己难受的腿,“关西西什么事?” 殷驰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还想解释,穆斯已经赶到现场。 这位显然是有备而来,手里拿着个喷雾,往西西腿上一喷。 “咦?”冰冰凉凉的,酸软仿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西西止住抽噎,好奇地看向自己的腿,试探性地摸了摸。 好像真的没那么酸了欸。 上方的两人正在用视线厮杀,等西西抬头看过来,又都露出一副温和的姿态。 西西看看左边,她直率爽朗的爸爸;西西又看看右边,她柔弱可欺的教父。 回过神来,西西终于意识到,自己搞了个大乌龙。 小姑娘一瞬间整个人都红了,像刚出炉的红包子,一个劲往殷驰怀里钻。 殷驰兵不血刃,率先拿下一局,他眼底泄出一点笑,朝穆斯点头,拿起袋子就打算离开。 “西西,”穆斯风轻云淡,“晚上不一起看星星了吗?” “还有零食、日料、烧烤。” “要看要看!”小姑娘急得顾不上害羞了,她冒出个脑袋,两只小手举到胸前,祈求地看着殷驰。 殷驰跟她对视三秒,败下阵来。 穆斯眼底的笑意还未扩散开来,西西又道:“不过烧烤就不用啦。” 她凑到殷驰耳边:“爸爸爸爸,西西要吃你烤的烧烤。” “咔嚓——”轻微的裂缝声,从黑色教袍底下传来。 殷驰看也没看穆斯:“只能尝一点点。” 西西连忙点头,跟着比划,“就一点点!” 殷驰满意了,又道:“先回去洗头洗澡。” “好哦。”西西的马尾耷拉下一点,虽然她是个爱干净的小朋友,但或许是陆地动物的天性,总之没有哪个小孩子是很期待很喜欢洗澡洗头。西西也不例外。 “这边离西区更近,”穆斯总算重新找到机会,他单手把玩着被掰裂的十字架,“去我那里洗漱吧。” 西西想起水流穿过头发的感觉,有些动摇,穆斯继续道:“我新买了一个有半个浴缸这么大的小黄鸭玩具。” “可惜我块头太大了,坐不上去。” 哇!西西张大了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但她瞅了瞅明显不太开心、又很难哄的爸爸,很识相地没有直接答应。 于是穆斯又看向殷驰,状似无意道:“刚好,我帮你带西西去洗澡,你可以去准备西西的晚餐。” “单吃零食和烧烤可不行。” DoubleKill! 一根筋的殷驰完全拿穆斯的阳谋没办法,他不情不愿地把西西放到穆斯怀里,“好好洗澡,不许玩水,吃完晚饭才能吃零食。” “嗯嗯!”西西拍拍胸膛,“爸爸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拉钩!” 短暂的拉完钩,穆斯抱着西西凯旋而归,顺到了自己的牢房。 他将小姑娘放到地毯上,抬手脱掉碍事的教袍,顺口问道:“吃巧克力吗?” 西西认真地摇了摇头,随后严肃地抬头,看向穆斯,“穆斯,你就拿这个考验西西?*”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她垂下头,趴在地毯上,一副苦情剧女主的姿态。 穆斯:“……我不在的时候,角马究竟带你看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原句出自电影《私人订制》:“就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背锅的角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感谢在2024-03-1300:00:00~2024-03-14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洛大方。114瓶;最讨厌注册起名字了10瓶;阳和启蛰、花阴、70880323、55672606、孤鸿.、请叫我实力派、省略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监狱里的礼物(16) ◎西西可喜欢学习啦。◎ “阿嚏!”背锅的角马打了个喷嚏,迟钝的脑子忽然被凿开一条缝,他看向狐狸,“你前几天带西西看什么了?” 狗血剧十级学者,狐狸,得意地摇摇尾巴,“没什么。” 不过是十部经典苦情剧再加上十部烂俗偶像剧的混剪罢了。 角马的智商到此为止,他孤疑地摸摸脑袋,点点头,视线移向四周。 鲨鱼沉戟眼睫垂下,专心致志地在剪布料,橙的粉的墨绿的,全都剪到一旁备用。 落日的余晖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柔化了硬朗的五官,疣猪凑过来,“沉哥,又准备给西西做新衣服啊?” 沉戟正在脑中勾勒设计图纸,闻言“嗯”了声。 “别打扰你沉哥,他打小就爱给洋娃娃做衣服,”狐狸靠到一旁,懒洋洋道:“我记得在中央教堂的时候,他房间的隔层里还藏着好几套呢。” 疣猪恍然:“怪不得沉哥在暗室里藏了一台缝纫机。” 当初改建的时候,教廷安插了人手,穆斯、沉戟和他们五个的牢房分别都设置有秘密隔间,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这群人一个比一个不务正业,穆斯用隔间放他的十字架,角马在里面放了一堆零食,沉戟更夸张,竟然直接在自己的隔间藏了架缝纫机! 要不是有狐狸在,加上他这回刚好进了禁闭室,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外表凶悍的沉戟竟然会在暗室里藏缝纫机。 这种反差无异于鲁智深满眼爱意地拿起绣花针。 “要不是碍于主教……独特的审美,你沉哥现在缝的衣服估计一卡车都装不下了。” 狐狸笑道,他怀念地望向落下的日轮,想起当时年纪还不大的沉戟和主教。 那时候的主教还不像如今这般喜怒不形于色,他调皮捣蛋,拥有一切孩子的天性。 小沉戟比他大个两岁,从小就被教育穆斯是主,他必须随时为了穆斯而牺牲一切。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 那天主教趁着沉戟不在,跑进他的房间,发现了他的洋娃娃。 主教两眼发光。他小小年纪就很有创造精神,千辛万苦从一众精美的衣服里挑了两件最丑的,然后将娃娃的裤子穿到头上,衣服穿到腿上,鞋子穿到手上…… 他左看右看还是觉得缺少灵魂,又发挥主观能动性,拿一旁的颜料给衣服裤子染了个色。 精致可爱的公主娃娃顷刻间变成了身穿奇装异服的巫婆小姐。 偏偏打扮完穆斯还挺得意,一溜烟跑到沉戟面前,“看,你的娃娃。” “我打扮完是不是更好看了?” 从这个角度看,这么多年过去,其实穆斯的审美还是有所长进的。 然后穆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揍了。 佣人们围着两人尖叫,十几个大人抓不住一个沉戟,他硬生生将主教揍得鼻青脸肿,直到揍晕过去才停了下来。 沉戟喘着粗气,将血在衣服上擦了擦,确保手干净了,才小心翼翼地将娃娃抱回怀里。 有保镖趁机来抓他,他就还之以牙口。 直到沉戟的父亲——沉学峰,终于赶了过来。 那是狐狸第一次看到这位掌管着整座教廷雇佣兵的长官露出这么愤怒的表情。 沉学峰直接伸手将咬着保镖手的狼崽子拽了下来,“就因为这个,”他颇感荒诞地看着自己儿子,“你竟敢违背家规?” 沉戟一声不吭地盯着怀里的娃娃,没说话。 “既然如此,”绿眸惊慌地放大,沉戟拼命摇头,圆润的指甲嵌进了肉里,不值一提的疼痛渐渐蔓延开来,手中的娃娃因为撕扯而发出一道迸裂的声音。 沉学峰斥道:“松手!” 沉戟下意识地松了手,不是因为沉学峰的命令,而是娃娃快被扯成两半了。 他呆呆地看着沉学峰抓着娃娃对准壁橱,手一松,壁橱里的火像是怪物一样,转瞬间升起,不到三秒,就吞没了他的娃娃。 沉戟傻在了那里,眼底跳跃着骇人的火焰。 他想说,爸爸,你忘记吗?这是你和妈妈买给我的呀。 就是我拿拳击比赛幼儿组冠军的那天呀。 那天的天很蓝,草绿油油的,小女孩对着橱窗里最贵的洋娃娃哭闹而不肯走,路过的小沉戟下意识地往那看了两眼。 妈妈刚好低头,“是想要那个玩具吗?” 小沉戟连忙点头,兴奋得脸红扑扑的,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爸爸妈妈竟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于是小沉戟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玩具。 不是赛车,也不是奥特曼,而是一个洋娃娃。 这似乎不是很符合一个小男生的身份,不过没关系,沉戟可喜欢可喜欢这个娃娃啦。 他学会了给娃娃做衣服,学会了跟她说话,他把她当妹妹一样,告诉她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哦,你应该叫哥哥哦! “记住,沉戟,”父亲的话如一座山砸下来,打碎了沉戟的美好回忆。 “是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娃娃。” “这就是你违背家规的后果。” 沉戟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很冷。 就像是五岁那年,被突兀地丢进冰河里时那么冷。 他张了张嘴,那句“明明是他的错,他未经允许碰我的娃娃!”被咽进了五脏深处,最后只剩下一句—— “是,父亲。” 回忆结束。疣猪瞪大了双眼,用全新的眼神看向沉戟,“你竟然敢打主教?不对,你竟然打过主教?也不对,你竟然还活着?!” “难道我主果真悲悯众生……?” 狐狸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笑了好半天才道:“当然不是,是因为主教醒来后,沉戟全身已经被打烂了。” 黑袍男孩带着武器怒气冲冲跑来沉戟房间报仇,一进门就被难以言喻的药味混着血味给熏得倒退两步。 门开的动静惊醒了趴着昏昏欲睡的少年,他见到小穆斯,第一反应是起身行礼。 “主教,对不起,是我越界了。” 小穆斯忽然就觉得没劲透了。 “我未经允许,擅自动你的娃娃,”他立在原地,“你当时不是很生气吗?” “我有罪。”少年鲨鱼已初具现在的宠辱不惊,他垂眸,身上明明已经没有一处好肉,却依旧卑微地匍匐在地,“请您宽恕我。” 空气安静了三秒。“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等鲨鱼再抬头,门口已经没了穆斯的身影。 只有门口处一地的洋娃娃。各色各样的。 疣猪听得起劲,催促着狐狸继续。 “然后?然后我怎么知道。”狐狸摊摊手,“我只是擅长打探消息,又不睡沉戟床底,他把门一关,佣人们哪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疣猪看了眼低头裁布的沉戟,不敢发问,倒是角马大咧咧就道:“沉戟,那些娃娃呢?” “肯定收藏起来了吧!”疣猪按捺不住插嘴,“那可是主教送的,开过光的,放到外面去卖有价无市啊!” 几人的视线齐刷刷转向沉戟,就连树懒也缓慢地将头移了过来。 视线的中央,沉戟将最后一点布料裁好,面无表情,“烧了。” “烧了?!”×n 角马:“怪不得上次去隔间一个娃娃都没看到。” 疣猪心痛:“为什么烧了啊?给我留一个多好!”他刚好留着当传家宝! “因为护不住。”沉戟平静道:“烧了干干净净。” 静了片刻。 像是有什么粘稠的东西被倒进了口鼻,在场的几人一时都发不出声音,狐狸脸上总挂着的笑容消失了。 “烧了好,”只有角马依旧乐呵呵的,“之前还在打仗的时候,我离家参军前,也把我家一把火烧了。坚决不给敌人留一根稻草!” 狐狸反唇相讥,“你那家里也就只有稻草了!” 众人笑过后,又安静下来,疣猪怔忪,“现在哪还有‘敌人’啊。” “我倒宁愿还有‘敌人’,” 狐狸悠悠望向越来越近的几道人影,席卷的雾让他们看起来不太分明,“现在这个情况,只有出现一个全人类共同的‘强敌’,才能拯救世界啊。” 沉戟不慎被针戳了一下,他面不改色地将血珠挤出来,用纸巾擦去。 角马忽然问:“说起来非普(野牛)呢?自从上次中元节表演称病去医务室后,再也没回来过了。” 疣猪一抖,下意识瞥了眼树懒。 狐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直起身,“我去接人。” 树懒慢悠悠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热气氤氲而上,他的笑容似有若无。 最后只有沉戟回答了他的问题。 “生了重病,昏迷不醒,”他皱眉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已经送出去了,父亲那边会为他安排治疗。” “非普那小子看起来壮得跟头牛似的,身体竟然还能出问题。” 角马啧啧称奇,他又看了看自己威武的肱二头肌,左看右看满眼担忧,“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大伯伯!”西西清脆的声音传来,随后是好奇的一句,”你要做什么身体检查呀?” 穆斯慢悠悠跟在后头。 这个年纪的小孩跟个小牛犊一样,洗完澡给她喷了遍喷雾,腿刚刚好了点,就抱不住了。 穆斯又不像殷驰力气这么大,最终只能松开手任由西西下来。 他坐回到躺椅上,伸手讨茶,树懒慢吞吞地给他添上。 然而悠闲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没过一会,讨厌的身影破雾而来,提着满当当的便当盒。 “爸爸!”西西惊呼,但又舍不下跟角马嘀嘀咕咕,只能叠声道:“等我一会哦,就一会会!” 此时还未到饭点,监狱里的晚饭铃都还没响起呢,殷驰自然不急。 他刚坐下来没多久,忽然耳朵一动,金眸锐利地扫向雾中。 沉戟也下意识地抬头。 “嗡嗡!”的动静越来越大,直至普通人也能听到。 西西迷茫抬眼,只见一层红色的薄雾吞噬了白雾,下一秒,一头绿油油的短发明晃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那不是红色薄雾,是密密麻麻的红色飞虫。 绿头发在场上扫了一圈,精准地定位到中心位置,“西西!” 西西迟疑地抬了抬手,“老、老师好?” 没有哪个孩子喜欢在下课后再看到老师。西西自然也不例外。 “举头望明月?” 西西苦着脸秒答:“低头思故乡!” “白日依山尽?” 西西苦瓜脸:“……黄河入海流。” 看吧,这就是她下课后不想看到老师的原因。 连问了好几句,确认对答如流后,边璞自来熟地给自己找位置坐下,这才抬头看向其余几人,“我预计给西西增设历史、数学和生物课程。后续按需增添物理和化学。” “但是没有合适的教材。” 讲起正事,几人都严肃起来,穆斯道:“我已经跟监狱长提了申请,应该这两天会给我反馈。” 边璞颔首:“最好能弄到一整套完整的教材。” 沉戟:“教会中学应该有数学教材。” 殷驰:“其他的我出去做任务的时候留意一下。” 几人小团体三言两语就将西西的课程难度大大升级,听的学渣角马瑟瑟发抖。 他怜爱地低头看看不知世事的西西,“西西,先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健康了。” 西西迷茫抬眼。 “现在伯伯比较担心你的童年幸福。”他怜惜地摸摸底下的小脑袋瓜。 西西听了会,恍然:“放心吧大伯伯。” 她跳起来想拍角马的肩膀,拍不到;角马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膝盖上。 西西站在膝盖上,拍拍大伯伯的肩,悄悄声在他耳边说道:“其实、其实西西可喜欢学习啦。” 学渣角马瞳孔地震。 “不过你不许说出去哦,”西西悄摸摸道:“这样爸爸就不会给西西做甜点哄西西去上课啦,老师也不会用零食和绘本引诱西西啦,穆斯也不会准备好吃的巧克力啦。” “所以千万千万要保密!” 角马亲眼看到殷驰的耳朵动了动,沉戟下意识地朝这看了眼,穆斯脸上浮起若有似无的笑,边璞将食指放到了嘴唇边,“嘘!”,衣袖处隐约有蛇影一闪而过。 哪怕粗神经如角马也察觉到了危险。 他火速地点点头,“好,保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1400:00:00~2024-03-15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每天都要上班12瓶;娜娜裙千襵-11瓶;Camellia8瓶;昭也5瓶;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监狱里的礼物(17) ◎雾气里隐藏着什么?◎ 晚饭西西只吃了一口烤肉。 真的只有一口! 当然。 小姑娘得意地摇摇刚扎好的小丸子头。 她偷偷从哥哥、慢伯伯和大伯伯那里要来的肯定不算啦。 吃完晚饭,夜幕已悄悄降临,整个恶龙岛仿佛一下进入了速冻模式,挥之不去的迷雾有如实质,甚至达到了十米外人畜不分的境地。 树懒看着茶杯上腾起的白雾,缓缓抬头。 其余人也纷纷抬眼,狐狸皱眉:“这雾……” 他们很少夜间到后山来,不知道雾气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西西乖乖等穆斯帮她披上花棉袄,才快活地跑到天文望远镜旁,狐狸摇摇头,“今天应该看不到。” 他为难道:“后山没有人气,雾气比前面还要重……” 西西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听话地摇摇头:“没关系,能一起野餐已经很开心啦。” “我回来了!”角马单肩扛着之前用过的鼓风机,“看看这是什么?” “吸走雾气的道具!”西西几乎要惊喜地跳起来,她连蹦带跳地跑过去,“大伯伯好棒!” 角马得意地从鼻子里哼出气,被雾气拉扯出连绵的白色,他将鼓风机重重放到地上,背对着众人,“我要按开关咯——” 大手被按住,小脑袋探过来,眼睛亮晶晶,“大伯伯,西西想按!” 那当然是满足她啦。角马带着西西的小手,“三、二、一——” 熟悉的轰隆声响起,吸得远处的树似乎都弯了腰,西西眼巴巴地看着雾气一点点被吸进漩涡里,期待着天空露出的那一幕。 但是没有。 狐狸将眼睛又挪到天文望远镜前,难堪地摇了摇头。 距离圣会只过了短短一周,雾气竟然已经浓到吸都吸不尽了。 就连穆斯的神情都莫名得变暗,殷驰抬眼,视线掠过在场所有成年人,“我这周接到的三个任务,都是救援任务。” “都是去人烟稀少的地方。” 人烟稀少,代表雾气浓重。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放在十几天前,殷驰是完全不在乎外面的世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有了西西、有了未来,他必须开始了解现今的局势,才能带着西西更好地活下去。 尽管动脑会让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穆斯罕见地沉默了。沉戟闭嘴不言,教廷方所有人都神情莫测。 “他们怎么可能敢说。”嗤笑声响起,边璞大大咧咧地手撑地靠后,嘲笑地扫视着几位教廷的人,“他们巴不得世界大乱呢。” 狐狸下意识伸手捂住身旁西西的耳朵,表情越发难看,却始终没有出言反驳。 “怎么?敢做不敢说?”边璞一个后空翻站了起来,听不见看得见的西西“哇”了一声,海獭般鼓鼓掌。 他朝西西笑了笑,闲适地往前,“有人说在雾气里看到了怪物。” “它们有血红的眼睛,尖锐的牙齿,像是发狂的兽类。是恶魔来收割不纯洁的灵魂。” 他一步一步,像是在跳一支钢琴曲,“也有人说雾气会减少人的寿命,是神对世人不恭不敬的惩罚,唯有信教方能上新时代的诺亚方舟……” 边璞终于走到了主教面前,他垂下身,灰白的眼睛直直对上。 “你怎么看?主教大人?” 主教眼也不眨,平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边璞,沉戟起身,准备桎梏住边璞。 边璞提前偏头,“别吓到西西。” 沉戟顿住身子,手下却未停,隐晦地一拳打了过去。 重重一拳打完,他嘴角裂开,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哑声,“别吓到西西。” 边璞硬生生承了这一击,踉跄着后退两步,喉间的鲜血被强行咽了下去。 穆斯的笑容一如既往,“边大科学家,说话要讲科学。” “雾气来自战争造成的环境污染。有罪的是政府。”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微微躬身的边璞,“是教廷,给了世人一个赎罪的场所。” 强弱反转,边璞弯腰站在阴影处,神情不明。 “……我又没问雾气。”他缓缓道。 “我问的是,针对教廷偷了我的病毒这件事,”边璞抬脸,寸头绿毛根根分明,一竖一竖直指天空。 他一点点站直,露出个挑衅的笑,“你怎么看,主教?” “嘭嘭!”仿佛天外传来一阵鼓声。 对峙的两人下意识同时朝那看去,雾气在鼓风机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吸散了些许,第一时间发现的西西挣脱了狐狸捂住她耳朵的手,快跑两步,踮脚站到望远镜前—— “什么也没有……” 小姑娘失落怅惘的声音在安静的后山里响起。 她喃喃道:“云朵带着星星一起化掉了。” 天文望远镜内,空茫的蓝色深到发黑,别说没有星星,就连云层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间,只剩下雾气了。 一种无端又熟悉的恐惧忽地狠狠攥紧了西西心脏,以至于她明明什么都没再想,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开始一大滴一大滴往外冒。 小姑娘抬起头,于是所有大人们都看到,灰蓝色的大眼睛里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泪珠不断从这片乌云里落下,她迷茫又恐惧,只会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人的心都狠狠地揪了起来。 就连树懒都不再能稳坐泰山,他闪电般地站起来,将西西抱入自己宽厚的怀抱,穆斯和边璞下意识往前两步,却被一道阴影牢牢按住。 殷驰站在两人之间,按住两人的肩膀,满脸不耐,“我说,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野兽的金眸微微眯起,“给、我、好好说清楚!”- 真相比殷驰想象得要好一点。 或者说,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教廷预言到:当今世间充满邪祟,上帝计划用一场席卷全球的浩大灾难净化此地。唯有圣人再现、神迹再现,方能拯救世人。 “但是灾难迟迟未现,教廷等不及了。” “政府日渐势大,迟早会对教廷磨刀霍霍。”边璞补刀,“于是他们打算人为创造一场灾难,吸引更多人信教,好跟政府抗衡。” 对于这个说话,除一脸惊呆的角马外,其余人都没有出言反驳,殷驰暂且认为为真。 “至于我这边很简单,”边璞对政府本就没有忠诚度可言,直接和盘托出,“政府看到雾气越来越浓,谣言甚嚣尘上,心虚,就派了很多科学家研究分析。” “研究结果显示,雾气中确实存在一种不明物质。” 这些都是属于科学院的机密信息,所有人凝神倾听。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种物质的具体特性,但是……” 边璞的视线着重在殷驰身上落了一下,“近乎一半以上的实验白鼠在长时间高强度吸入高浓度雾气后,都变得暴躁易怒,甚至产生幻觉,自相残杀。”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连混混沌沌被接到殷驰怀里的西西都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然而没有人发现西西的动作,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惊天大消息中,角马忍不住猛地站起来,“这么严重的事,政府为什么不广而告之?” 边璞丝毫不留情面,“你们教廷也没好到哪去吧?” 角马的脸立刻憋红了,他站了三秒,又颓丧地坐下。 于是边璞继续道:“当然,现实情况没有那么夸张。自然条件下雾气绝不可能达到那种浓度——否则不用等到自相残杀,人类已经憋死了。” “经过测试,当前浓度的雾气,甚至再高个一倍,也绝对在人体的可承受范围内。” 那还好。角马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但是想起边璞之前的话,又下意识地看向始终喜怒不形于色的穆斯等人,心里五味杂陈,拳头狠狠在腿边地上砸了一下。 狐狸对角马发出的动静置若罔闻,他皱眉,“恐怕不止如此吧?政府为什么让你牵头在海底建立研究所?真的是为了研制病毒?” 对于政府来说,和平来之不易。他们发现了迷雾的可怖之处,第一目标怎么可能会是研制秘密武器呢? 边璞灰白的眼珠一翻,“你听我说完,我又不是政府的走狗,没必要替他们隐瞒。” 一句话骂了一群人,角马又愤愤地砸了地板一下,压垮了上百株小草。 “我自然不是去研制什么病毒的,”边璞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排药剂,“这瓶是大力药剂、这瓶是加速药剂、这瓶是……”他一口气说到尾,众人的表情一点点跟着变化。 所有的药剂,都是能短时间提升身体潜能的试剂。 “还有这瓶,”边璞点到最后一瓶,灰白的眼底浮起丝丝疯狂的黑线,沉睡的黑蛇在脖边苏醒,朝所有人张开嘴,“长寿药剂。” 穆斯倏然抬眼。 试剂瓶装着银色的一小点,在雾气中甚至看不分明,雪白色的青年宛若地狱来的恶魔,诱惑声“嘶嘶”作响,“不过目前暂时只能增寿三十秒。” 足够了。 穆斯缓缓闭眼。 三十秒,足够顶级富豪交代最后一句遗言。 三十秒,足够政客按下决定人类命运的按钮。 三十秒,足够让全世界所有人相信,只要进一步研究,还可能会延寿五十秒、一百秒、甚至一百年。 有这瓶药剂在,人口问题迎刃而解。 有这种神药在,教廷的所有谋算注定成空。 穆斯又问:“这些都是靠从雾气中提取的物质研制的?” 边璞摊手:“当然。” “他们将雾气称为,诺亚的礼物。” 怪不得。 怪不得政府对日益严重的雾灾熟视无睹。 怪不得政府有恃无恐,甚至任由教廷内部作梗,放任官员暗地信教。 教廷不是称雾气是神明的惩罚吗。那雾气中怎么能提纯出提升人体潜能、甚至延长人体寿命的物质呢? 这个消息一旦曝光出去,教廷的所有谋算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山雨欲来风满楼。 穆斯垂眸,波光粼粼的金发被雾气打湿,透出一股丧气。 “但是,”殷驰听了半天,他完全不在乎教廷和政府之间的纠纷,他只在乎一件事,“雾气的浓度还在持续增加。” 金眸微凝,“万一超过一倍了呢?” 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片刻后,边璞开口,“……那你就要祈祷,我已经研制出了能进化全人类的药剂,或者解药。” 殷驰想也没想,“那你研制出来了吗?” “没有。”边璞莞尔,又泄出了那点疯疯的劲,“而且绝无可能。” 殷驰追问:“绝无可能研制进化药剂还是解药?” 边璞一噎:“解药。” “那进化药剂……哦,”在边璞又要翻白眼前,殷驰先一步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上下打量了遍边璞,语气笃定,“你不行。” “你说谁不行?你说谁不行?!”边璞忍不住了,哪怕在学生面前也忍不住了! 他拔掉塞子,一口气把带的加速药剂大力药剂钢铁皮肤药剂等全灌入口中,随手一擦嘴角,“我跟你拼了啊啊啊啊!” 殷驰抱起西西,旋转起身,单脚将他踢飞,边璞被重大的冲击力撞到树上,树叶落下,掉了他一身。 “看来他真的不行,”殷驰淡定收脚,平静地看向其余人,“否则现在已经冲回实验室研制了。” “噗——”被踢到树上都未吐血的边璞恶狠狠地吐了一大口血,怨毒的神色还未露出来,就对上一道视线。 是西西。 她似乎被什么东西从混沌中惊醒,一脸惊讶地看向边璞后方,上下嘴唇一碰,“狗狗……” 边璞下意识回头,隐约间似乎捕捉到一抹白色,完全溶于白雾之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1416:21:15~2024-03-1523:0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每天都要上班12瓶;兔子要努力10瓶;森栗5瓶;请叫我实力派、离殇(づ●─●)づ、孤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监狱里的礼物(18) ◎“只要你还记得她,她就会一直活在心里。”◎ 难得的晚间聚会以不欢而散结尾。 穆斯回到教堂,一名毫无特色的犯人与他擦肩而过,声音低而快,“非普死了。” 他缓缓停住脚步。 非普是什么时候加入教廷的? 穆斯细细翻阅记忆,发现自己竟然全无印象。 那只证明一点,非普从小到大都在教廷长大,他曾是一名教童。 “他曾从地上捡起子弹,还到我的手上。” 穆斯抬眼望向五光十色的教堂玻璃,“于是我收纳他成为十二使徒。” “我原以为他是唯一不会背叛我的人。” 沉戟等人识相地没有接话,树懒的回复缓慢却包容,“那是因为您当时杀的是伤害教童的罪人。” 教廷里藏污纳垢,那群离神最近的神父们以性虐教童为趣。 穆斯身着教袍,拿枪闯入,在惊呼声中一枪一个,优雅而高傲,正和了渴望被救的人们的心。 故他没有因此掉下神坛。 “非普是最虔诚的信徒。”树懒指出,“但是您,这段时间有点不太像一名神职人员。” 黑暗的教堂内沉默了很久。 穆斯说,“我有弱点了。” “不,”树懒的语调温和却石破天惊,“您想脱离教廷的掌控了。” “咔哒!”十字架形状的枪抵在树懒胸口,树懒依旧面不改色,他蔚蓝色的眼眸轻轻地注视着穆斯。 “主教,您学会了何为偏爱。”他不失亲昵地点到,“还记得您的母亲吗?” 穆斯手一软,十字架状的手枪“嘭!”地落地,他垂下头,金发乱糟糟地滑下,遮住了所有神情。 树懒示意几人离开,将空间留给穆斯,等他们走出教堂,沉戟抬眼,“你干的?” 树懒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犹豫了。” “但他还没做出决定,”鲨鱼冷冷道:“你先杀了他。” “十二使徒的使命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教宗,”狐狸插嘴,“非普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 “你呢,沉戟?” 狐狸眼微眯,笑意几乎一下子褪去,“主教和教廷,教廷和你父亲,你选哪个?” 沉戟几乎张嘴就要否决,穆斯和教廷是一体的,他的父亲更是教廷最忠诚的信徒,这个选项没有任何选择的必要,狐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语速飞快,“非普也是教廷的死忠。” “你猜,如果沉学峰发现了西西,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沉戟久久地沉默了。 他的手背青筋绷起,尖锐的牙齿咯咯作响,对面站着三个人,全都冷冷地看着他,等待他表态。 “……父亲绝不会干违背主教意愿的事!” “那段预言还有后半段!” 异口同声。 沉戟倏然抬头,“后半段?” “具体内容我们也不知道,”狐狸淡淡道:“只有上一任教宗、主教和你父亲知道。” “唯一可知的是,因为后面这半段话,你的父亲,竟然原谅了弑主的穆斯,并决意奉他为新一任教宗。” 狐狸眉眼间流露出一抹讥讽,“沉戟,你家家规第三条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夜风呼啸而至,沉戟的步伐越来越快。 他吸了一肚子的海风和雾气,胸腔剧烈起伏,尖锐的牙齿锋利如刺。 他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堵窗下。 窗里的人也还没睡。 殷驰始终不放心西西今晚的异样,带着她看了好一会的绘本,眼看着她闭上眼睛,才松了口气躺下。 然后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小声的啜泣。 殷驰惊醒,猎豹瞬间跳到了床上,他小心地将缩成一团的小包子抱进怀里,枕头上已经湿了一小块。 “西西不怕,”青年尽量让自己硬邦邦的声音放柔,“就算世界末日真的来了,我也会保护好你。” 软乎乎一团在怀里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要保护好自己。” 青年从胸膛里逸出一点笑,“好。” “保护好你,也保护好我自己。” 空气又安静了好一会。 殷驰的眼皮快要垂下,带着浓重鼻音的奶音忽然再次清晰地响起,“西西不想要世界末日。” 殷驰骤然惊醒,他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她捏紧了自己软弱无力的拳头,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肉的脸蛋哭得通红,一边哭一边嚎:“西西不想要世界末日。” 强烈的情绪席卷了西西,她尚且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强烈的恐惧,也不清楚怎样解释她的发现,就只能哭,哭得昏天暗地,哭得殷驰焦头烂额。 哭了足足半晚,哭到窗外的沉戟破窗而入,殷驰抱紧西西下意识一脚踢了过去。 沉戟被踢到墙角,唇角溢出一丝血,绿眸却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西西。 这一下反倒让西西哭声稍歇,她眼睛肿肿地抬头,对上了那双同样哀伤的绿眸。 西西向来更关注他人的伤痛。 她钝钝地开口,“哥哥,你怎么了?” 沉戟在殷驰咬牙切齿的眼神中一把擦掉嘴角的血,盘腿端坐在墙脚。 一板一眼,“我的朋友出事了。” 西西几乎马上想到朵朵,她扒在殷驰手臂上,焦急地询问:“也失踪了吗?” 沉戟摇摇头,眸色黯然,“他死了。” 死了? 西西脑中很快地闪过一道热烈的倩影,眼泪可怜巴巴地沾在脸上,愣愣地看着沉戟。 没有人意识到对一个孩子说这些有什么不对。沉戟正常人的情绪早就在教廷生活中被人为湮灭了,殷驰对死亡更是早已司空见惯,他注意到西西没哭了,立刻拿纸巾小心地擦掉她脸蛋上的泪珠。 出乎意料的,西西也很平静。 她任由爸爸在脸上动作,看着沉戟,眼睫处浮现出抹淡淡的忧伤,“那你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 沉戟点点头,他有些纳闷,“其实我们之前接触也不多。” “但这里,”他摸摸胸口,“还是闷闷的。” 西西非常、非常能理解。 “那你要好好记住她,”忧郁的小姑娘冷静下来,这场三人,分明她最小,却只有她看起来最像一名智者。 “只要你还记得她,”她也摸摸胸口,“她就会一直活在这里。” 西西这里也活着一个人。 这是谁也不知道的、谁也没想到的秘密。 沉戟垂眸看向自己胸口,非普那张横冲直撞的脸浮现在眼前,他笑了笑,竟然不显得僵硬,“那恐怕不行。” 如果是非普的话……“他估计会大发雷霆,把里头撞得乱七八糟。” “那就更好啦,”西西眨了眨眼,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那哥哥就不会难过啦。” 沉戟怅然抬头。 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透出一股独属孩子的狡黠和朝气,虽然有些肿,湿漉漉的,却一下子钻进人心里去。 沉戟想起了自己最初的那个洋娃娃。 又想起了父亲。 他脑中重新回荡起狐狸的质问。 “主教和教廷,教廷和你父亲,你选哪个?” 骰子在被抛起的那一刻,投掷的人心中就有了答案。 问题在进入耳中的那一刻,心慌的人其实已经有了选择。 “喂,”殷驰抬脚踢了踢沉戟,不满道:“你还要在这里赖多久?” 沉戟回神,他缓缓站了起来。 昔日小小的男孩此时身高已经直逼一米九,庞大的影子落在小姑娘的眼上鼻端,盖上一层厚重的阴翳。 “我长大了。”他说,不知道在跟谁说。 殷驰听得莫名其妙,西西却郑重地点点头,语气里带出一丝羡慕,“哥哥,你长大了。” 鲨鱼低头,绿眸里流出抹感激,“西西,谢谢你。” “不用谢,”西西又点了点头,小表情认真,“那么,我继续哭了。” 殷驰:“???” 他低头,西西张嘴刚打算嚎啕,一伸手,直接捏住了她的嘴巴。 嘎嘣一下,哭声直接被堵在了嘴里。 西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眼睫迷茫地看着爸爸。 “我说,”殷驰被气笑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太自说自话了点?” 他还在这呢!两人一唱一和,搁这演起了莫名其妙的小剧场! 放某瓣要评零分的那种! 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剧本在哪里? 三个人的电影,他也要有名字! 殷驰的金眸燃起浓浓怒火,他将小姑娘往床尾一放,摆出三堂会审的姿态,“说,哭什么?” 爸爸是真的生气了。 自知理亏的小姑娘嗫嚅,眼睛从上往下看,明晃晃地卖可怜,“西西难过。” 殷驰:“难过什么?” “朵朵不见了,”小姑娘揉揉眼,“朵朵的朋友们也不见了。” “朵朵是谁……哦,”他隐约回忆起初见时候西西的话,“那朵将你拐进来的云?” 西西乖乖点头,“本来、本来天上还有其他云的。”她想朵朵了,就会抬头看看祂的“伙伴们”。 “可是今天晚上一朵都没有了,”小姑娘呜咽一声,“全都化掉了。” 所有的云,都化成雾了。 听到这,沉戟表情凝重。 如果这是真的,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所有的云都化成雾,那雾气的浓度很显然在呈指数增长,翻倍只是时间问题。 殷驰完全没往深处想——他今天的动脑时间已经超标——只是继续追问:“还有呢?” 还有、还有……“西西害怕。” 殷驰:“怕什么?” “西西也不知道。”她迷茫地朝四周扫了一圈,看到了躁动不安的猎豹和在小片海域里疯狂游动的鲨鱼。 “有怪兽……”顷刻间,越来越浓的雾气、福利院里灵魂兽的异样、态度前后迥异的老师们……所有的一切全部连成线,五颜六色的思想泡泡从西西脑中浮起。 她倏地瞪大眼睛,忽然往前一扑,扑进殷驰怀里,“害怕、西西害怕!” 撕心裂肺,几乎要破音。 问话被迫停止,殷驰用力地抱紧怀里拼命发抖的小姑娘,朝沉戟使了个眼色。 沉戟走了。一号牢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殷驰尽力用怀抱笼住西西,惊惧交加之下,劳累过度的小姑娘总算在这温暖厚实的怀抱里沉睡过去。 只是牙齿还在不自觉地抖着。 偶尔泄露出一两句梦话。 “不要变……”“豹豹!”“不要……” 殷驰集中精力去听,依旧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他只能暂且将其放到一边,野兽般的青年小心翼翼抱着怀里小小一团,庞大的身躯不自然地曲着。 “没事,没事,我在,”嘴里连叠声哄着,“别怕,别难过。” “不会变的,我保证。”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要变”,他还是不停地重复道:“不会变的。”直到西西彻底安静下来,陷入黑沉的梦乡之中。 又过了数日。 西西始终不肯说她到底在害怕什么。但原本已经活泼了许多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又变得怯怯,唯一不同的是学习起来更加努力。 哪怕是待人挑剔的边璞也渐渐承认了这个学生,他走到哪,身后就跟着一个小尾巴,甚至已经能给他当小助手了。 于是两人达成一个约定。西西给他当小助手一个月,他满足西西一个愿望。 小姑娘干活越发卖力,为了能当好这个小助手,她飞快地记住了实验室里所有瓶瓶罐罐上的字,甚至有许多带有生僻字的化学药剂也一一认得出来。 一切呈现蒸蒸日上之景。就在边璞又开始催教材的时候,允许建监狱图书馆的命令终于姗姗来迟。 由于“出狱法案”还卡在高层未通过,褐眸狱警只是同意了监狱教堂建图书馆,还未公布假释规则。因此监狱内除了老书虫外,对此都兴味索然。 但是老书虫,他快要激动坏了! 甚至都不怕穆斯了,顶着整座教堂犯人们的视线硬是等到礼拜结束,迫不及待地凑上去,谄媚道:“主教,图书馆的事……” 主教的视线落在那张满脸褶子的老脸上。 挑眉,“你也想加入建设队伍?” 建图书馆自然不能从外面拉人进来,监狱里这么多犯人不用白不用,于是一方出钱出物资,一方出力,图书馆就这样热火朝天地建了起来。 教廷出手又大方,对这难得的创收项,犯人们还是很感兴趣的。 老书虫自然不是为了搬砖而来。他重重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道:“图书馆建成后,应该需要人手?” 穆斯眼神若有所思。 老书虫更激动了,“您看我怎么样?”他挺直了胸膛,身上一袭书生长袍。 穆斯上下打量一遍,点了点头,“可以。” “记上,”他手一挥,在老书虫激动得快要晕厥过去的眼神中,淡淡道,“图书馆清洁工一名。” 老书虫:“……” 【作者有话说】 我错了(立正挨打)…… 感谢在2024-03-1523:05:17~2024-03-1716:1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拖把粘屎,谁来谁死40瓶;Puppy20瓶;66752917、考试必过10瓶;木木6瓶;shirely5瓶;喔豁2瓶;请叫我实力派、向生活低头、瞌睡虫、srrrrrX、70880323、kukii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监狱里的礼物(19) ◎“要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教堂建得热火朝天之际,殷驰接的任务也越来越多。 他今天接的任务恰好是一群师生,出来秋游,被大雾困在了山上。 按理说这种级别的任务轮不到殷驰出手,但情况有些不对。 “山里刚好藏着个逃犯,”褐眸狱警解释道:“他的哥哥你应该认识。” 殷驰接过资料,上面赫然写着“文龙”二字,再往下一扫,又一个战争贩子。 曾是受害者,却助纣为虐,反过来贩卖人口。每一行血泪都写着其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他的哥哥“文虎”,已经成了边璞的实验器材。 “一个二十人的救援小队,只回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已经神志不清,回来大肆宣扬,说山里有只老虎。” 殷驰飞快地穿梭在山间,褐眸狱警的话在耳旁回荡,“一只子弹都射不穿的老虎。”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当地警方断定该救援人员已经半疯,并将这个任务更正为S级任务上报。 但是当殷驰逼近山顶的时候,他很快意识到,那位救援人员没有疯。 雾气张牙舞爪,若隐若现间,一只浑身发黑、双目发红的老虎影影绰绰,猛地一下扑了过来—— “有人说在雾气里看到了怪物。”边璞前段时间嘲笑的话语在耳畔响起,殷驰一躬身,冲了上去。 手背燃起灼烧的痛感,雾气被打散,疯虎扭曲着消散在眼前。 又骤然在身后出现。 “它们有血红的眼睛,”数双冒着红光的眼睛亮起, “尖锐的牙齿,”朝他露出了獠牙, “像是发狂的兽类,”有老虎、有熊、甚至有发疯的兔子。 “是恶魔来收割不纯洁的灵魂。” 殷驰抬手,舔了舔被灼焦的手背。 那就看看吧。 他缓缓扬起嘴角,看着山林深处,密密麻麻的人影,金眸亮得发光。 看看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一队师生全都被送进了医院。 没有外伤,但是昏迷不醒。 “没什么大碍,”医生检查过后松了口气,随后看向浑身是血的“文龙”,“……这位,脑受损严重,应该是醒不过来了。” 褐眸狱警闻言很平静。不如说殷驰没有直接将这人杀死,已经很出乎他意料了。 他回到飞机上,殷驰正在把玩着从一学生身上薅下来的毛球,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随后丢了出去。 雾气一瞬间吞没了毛球。 褐眸狱警下意识跟着看过去,隐约间看到一道金光一闪而过,他凝眸,“刚刚那是什么?” 殷驰抬眼,“你也看到了?” 褐眸狱警皱眉,“看到什么?” “灵魂兽。” “灵魂兽?” “我原以为这只是孩子的幻想……”殷驰淡淡地看着窗外,忽地转移话题,“这里雾气很重。” 重到他们这些原本不应该能看到灵魂兽的人,竟然都隐约能看到一点影子。 “这里曾是战场中心,方圆百里,杳无人烟。”褐眸狱警坐下,“是当前雾气最重的地方。” “这种地方不止一个。”殷驰指出。 “这种地方不止一个。”褐眸狱警坦然承认,“所以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毛球滴溜溜地滚回腿侧,看似被风吹回来的。 但殷驰知道不是。 他抬眼扫了一圈,猎豹分明在眼下,他却依旧看不到。 只有它冲进浓雾里的时候,他才能勉强捕捉到一丝金光。 “那个救援人员没有疯,雾里确实存在一只打不散的老虎。” 殷驰张了张手,光透过他指尖,“我毁了文龙的脑子后,野兽彻底消失了。” 褐眸狱警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按紧,殷驰缓缓阖眸。 好半晌,褐眸狱警正要转身出去,青年的声音又慢悠悠地从后方传来:“……小心那队师生。” 他们的灵魂兽,也已经全都异化了- 出去一趟,殷驰发现了雾气中蕴藏的真正秘密,也发现了西西的特殊性。 天生就能看到灵魂兽的女孩,是否是灵魂兽的天然克星? 拯救了殷驰无数次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决心瞒住这件事,只是暗示最近总是显得忧心忡忡的西西,“别担心,我已经找到解决雾怪的办法了。” ——官方将雾气里的怪物命名为“雾怪”。 西西眼睛放大,信任地看向殷驰,“真的?” “真的,”黑暗中,殷驰摸摸她的脑袋,语气笃定,“轻而易举。” 只是需要捏碎几个脑袋而已。 西西没听出殷驰话语下的血腥,她提起的心重重放下,眼底却依旧暗藏忧虑。 殷驰将她按进怀里,回忆起西西的种种不安,“我不会死,也不会变。” “我会保护好你,也会保护好自己。” 誓言一下,殷驰只觉得浑身一松。 有什么从他身上永远地消逝了,他忍不住弯弯眼睛,露出一个金子般的笑容,“我们会一起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猎豹快活地跳上床头。 一心想着实在无聊就去死的殷驰,终于说出了“一起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这种话。 他已做好准备。 在接下来的劫难中——无论是多么大的灾难——他都会拼了命地带着西西活下去。 他们要一起活着,缺一不可。哪怕是他死都不行。 西西忍不住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殷驰,三秒。 在这三秒中,她确认了殷驰没有说谎,也辨认出猎豹金眸里的认真。 她像只敏感的小猫,终于忍不住抬起脚,给予圆圈内的人一点点信任。 于是小姑娘久违地展开了笑颜。 黑夜里,她握紧了殷驰的手,轻声道:“……好。” “西西要跟爸爸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又几天后,教材的事情也迎刃而解。 殷驰救了那队师生,学校领导大大松了口气,在得知监狱近日正在建图书馆后,大手一挥,捐了不少书籍。 殷驰成了大功臣,西西的第一节数学课终于如愿到来。 青年靠在椅子上翻书,西西就扒拉着手指头算题。 算了半天,没算明白。小姑娘看着题目发了会呆,随后大笔一挥,信心满满地填了上去。 第一道题写出来后,随后的题越写越顺,不到一会,就写满了整整一页。 殷驰:难不成我们西西还是个数学天才? 他见小姑娘放下笔,得意洋洋地扭了扭手腕,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他停住动作,”1+1=田?!” “6+7=67?!” “10+8=1000?!” …… 整整一列,没有一道是对的。 殷驰对上西西越来越不安的眼神,沉默三秒,“……明天我带你逃课吧。” 西西眼睛一亮,随后担心,“这样不好吧?老师会生气的。” “这样很好。”殷驰斩钉截铁,“否则我怕边璞那个烧水壶烧开水烫到你。” 西西:“……真的全都错了吗?没有一道对了?”她可怜巴巴抬眼。 “……不能说没有一道对的,”殷驰又从上往下扫了遍西西的作业本,艰难道:“只能说错的很均衡。” 西西被绕晕了,她只捕捉到“均衡”二字。 她刚学过这个词,是物理学概念,边璞老师用天平解释这个词。 意思就是,西西题目做的普普通通、没有差错! 换了个思维理解,小姑娘顿时开心了,她再次确认:“所以爸爸准备奖励西西逃……出去玩?” 殷驰对上那双小姑娘期许的双眼,艰难地将良心咽了下去,“……对!” 坏孩子殷驰为了“同事”的身心健康,决心带西西逃课。 于是第二天,边璞左等右等,没等来他的学生。 他气冲冲地开门走出去,只见门上挂着一张纸,上头丑丑的一行大字,“上午上体育。” 第一次见到体育老师抢主科老师课的! 边璞气得冒烟,他扯下那张纸,发现底下还放着本作业本。 是他昨天下课布置给西西的作业。 总算还记得交作业。边璞心头的火稍稍熄了些,一无所知的他拿起作业本—— “西!西!” 监狱里的烧水壶又开了。 正在搬砖的犯人们习以为常地朝宿舍区瞟了眼,也有人疑惑,“怎么换台词了?” 不再尖叫了,改成“嘻嘻”笑?那位天才科学家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是西八吧,”也有人反驳,“他可能以前是韩国籍的。” 这个解释非常有道理。 犯人们纷纷点头,拐过墙角,西西两个小耳朵竖了竖,“是老师!” 她眼睛瞪得浑圆,“老师在叫西西?” “爸爸爸爸,是西西的作业写得太好了?” 殷驰:……这要他怎么说呢,虽然确实肯定是因为作业,但是…… 词穷的青年抬手,“砖呢?” 西西连忙扶了扶头上有些过分大的安全帽,跑去小推车那,精挑细选了块砖,屁颠屁颠地送了过来。 小个子秋茂看得有趣,连糊砖的动作都慢了些许,“西西,记得我吗?” 西西抬头,“记得!”小朋友清脆地回道:“总是被打的矮个叔叔。” 秋茂:“……你也不高啊!” 他脸上五颜六色的,愤愤地转身继续糊砖,还没糊两下,忽然被戳了戳。 低头,是那个“很会说话”的小女孩。 她小肩膀上扛着红砖,鼻尖沾了点白灰,一手抬着头上的安全帽,晃晃悠悠,“叔叔,给你砖!” 小个子一秒就被治愈了。 他接过砖,小姑娘扭头又去搬了一块,他又接过砖,西西屁颠屁颠地又跑去搬新的,他又又接过砖,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跑向小推车…… 小个子累趴了,他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肩上又扛着一块砖的西西,“……你为什么不给驰哥送砖?” 西西闻言回头看了看,殷驰脚一踢,排排砖整*齐地垒了起来,于是她又回过头看着小个子,眼神很明显。 秋茂……只能咬牙又接过一块。 不管怎么样,他绝不能承认自己的体力连个小孩子都比不过! 在殷驰的锻炼下日渐展现出体力怪物风貌的西西小旋风一样又跑过去搬砖。 在经过殷驰时,狡黠地吐了吐舌头。 谁让这个叔叔说西西也不高的? 西西分明是还在长身体!她可是很记仇的。 殷驰失笑。 他看着苦不堪言的秋茂,又看着“小监工”西西,成就感十足。 双料博士又怎样,还不是没有他会教学生? 殷驰脑中浮现出“长桌会议”时的场景。 几人共同争抢谁当西西的老师。 殷驰自然不愿意将这个机会拱手相让,他金眸微眯,扫向桌上其余人,发达的肌肉明晃晃地彰显着存在感。 然后…… 穆斯:“我硕博连读,目前还是教会学院名誉教授。” 沉戟:“我联大毕业……当然,有游泳冠军和拳击冠军加分。” 边璞不屑:“我高考状元,双料博士,联大、联合军校名誉教授。”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首都科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破格加授的院士。” 秒杀! 桌上几人神情各异,不得不接受由边璞担任西西老师。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没读过书、没有毕业证、高中知识都没学过的殷驰,悄悄地碎了。 事实上,自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有偷偷在学习。 ……好歹自考个本科吧。 否则也太丢脸了。 这样想着,殷驰将这面墙砌好,靠到墙角,“我休息会。” 轻柔的阳光洒在青年的鼻根、唇瓣,他单脚支起,就地坐下,墙壁的阴影落在身上,就这样看起了书。 驰哥这是在看什么呢? 小蜘蛛八卦的网蠢蠢欲动,正打算过去偷瞄一眼,噩梦般的脚步声响起。 西西刻意放重脚步,挡住了秋茂的视线。 随后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语气轻快,神情飞扬,“砖来啦!” 秋茂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周日下午(补零点晚上的)还更新了一章哦,别漏了哦! 感谢在2024-03-1716:14:16~2024-03-1723:2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考试必过10瓶;玖墨、杳杳归月吟、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监狱里的礼物(20) ◎“肯定会是班里最优秀的爸爸!”◎ 西西早就发现爸爸在偷偷看书了。 她照顾爸爸的面子,假装没发现,只是见缝插针地问边璞,“老师老师,你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考上大学吗?” 焦头烂额的边璞露出黑气满满的笑,“写出一千道数学题,就能考上大学了。” 西西:“!!!” 然后边璞就发现,这小姑娘开始催他出题了。 按理说,学生上进是一件好事。 但是…… 边璞轻点作业,“我的9倍是729,我是什么?” 西西脑子整个纠在一起,CPU高速运转,半晌,她看着作业本上提问的小狗迟疑道:“我是……小狗?” 这题暂且跳过不表…… 边璞深呼吸,指到下一题,“游乐园里一共有14.5个人?” “肯定是因为有小朋友,”西西说得头头是道,“小朋友半票!” “……养老院老人平均年龄200岁?” 西西眨巴眨巴眼睛,也发现不对,她抿了抿嘴,终于放弃狡辩,握着笔埋头又一阵苦算。 边璞心里稍稍宽慰些许。 三分钟后,欢呼声响起,“算出来了,平均年龄12岁!好年轻的爷爷奶奶呀。” 边璞:“……” 他低头对上那双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双眼。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愤怒的科研天才单手提着西西,直接丢到殷驰怀里。 阴沉着脸,“明天上体育课!” “可是这周已经上了……” “嘭!”门被狠狠砸上,殷驰的后半句话才缓缓飘出来,“五节体育课了。” “那就上音乐课美术课什么课都好!反正我要放假,我要摆烂,我不要当老师了!” 门内的话震耳欲聋。 殷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揉了揉西西的耳朵,“……你又气他了?” 西西回忆了遍自己的所作所为。 也纳闷,“没有呀。”她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冥思苦想了三秒,忽然发问:“爸爸,老师多大了呀?” 殷驰:“……三十?二十八?反正二十五岁以上。”反正没他年轻。 西西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25、12……25岁比整整两个12岁还大!”她脑门上亮起一个灯泡,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因为老师超龄了!” 殷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小姑娘双手扩成喇叭状,非常认真地扬高声音,“老师放心,养老院不养你,”她想起前段时间在电视广告里看到的“空巢老人”形象,忍不住添了几分坚定,“西西养你!” 边璞:“……” 他的心情像坐上了过山车,既无语又得意,咬牙切齿地站在门口偷听,表情扭曲到一种程度,然后就听到殷驰恶心巴拉的声音,“我呢?” 殷驰佯装平静地指出,“你都没说过养我。” “都养,”小姑娘豪气地一挥手,“到时候给爸爸安排最好的轮椅!” 边璞实在忍不住了! 他破门而出,黑蛇狂舞,浑身黑气浓郁地满眼,阴郁地看向门口二人。 西西感受到危险,小兽般往殷驰怀里深处缩了缩,殷驰则下意识抬手,护住西西。 一大一小表情如出一辙,都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边璞总算摸清楚西西是从哪学来的这股笨蛋劲了。 当然,这个现在不是重点。 重点是……聪慧又高傲的老师不满地看着学生,矜持地质问,“凭什么他能有最好的轮椅?” 西西:“……那给老师安排最好的轮椅?” 边璞满意了,从身后又掏出一沓题,“刚好一千道。”随后“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西西惊喜地看着手里的试题。 这上面的题显然跟她做的题不是一个难度,上面的标题西西倒是认识——《高考数学一千题(精装版)》。 殷驰跟着低头,也看到这行字。他的视线再无法移开,顺势往下看了几题。 确实无愧于“精装版”三个字,几乎都是紧贴考纲出的题,简直像是出题人亲自出的真题。 “爸爸,”西西趁机将题递过来,飞快地眨眨眼睛,“西西不会做。” “你可以帮西西做吗?” 殷驰心头一暖。 “那我先做。”他补充,“用铅笔,做完再擦掉留给你做。” 西西:“……” 实在是数学苦手的小姑娘神情秒变苦瓜脸,她恹恹地应了声,殷驰笑着摸摸她的头,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促狭。 虽然是好心,但是随便套路长辈的账,还是不能轻易放过。 至于最好的轮椅…… 殷驰将西西装入随身带的篮子里,最后瞥了眼紧闭的大门,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就让给边璞吧。 反正他就算老了,也能扛着西西健步如飞,根本不需要轮椅。 时间就在这样的斗智斗勇中飞速流逝,殷驰陆续做完了数理化生一千题,西西也终于在边璞的无数次破防尖叫中……掌握了安抚老师的技巧。 是的,无论万物如何变化,只有数学是不变的,不会还是不会。 只是从基础题不会变成提高题不会了而已。 边璞也在日复一日的教学中逐渐变得佛系。他甚至开始用起了保温杯,保温杯里泡起了枸杞,之前总是COS烧水壶的男人现在爱上了坐禅,实验室里禅香四溢,平和而温馨。 这一天,边璞又敲起了木鱼。 他敲木鱼并非寻常那种慢吞吞的敲法,而是一敲起来就发了狠、忘了情,急促的木鱼声如同飞溅的手鼓,西西浑身一僵,再次飞速地检查了一遍:“错了错了,这题选C!” 木鱼声停止了。又一个木鱼报废了。 边璞站起身,将这个木鱼丢到墙角的“报废木鱼山”里,露出微笑:“选什么?” 西西坚定:“C!” 边璞拿起木鱼槌:“选什么?” 西西犹豫:“……C?” 边璞一点点靠近,小姑娘头顶冒起白烟,她又飞速将题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闭上眼睛大喊:“选C!” 木鱼槌没有砸下来。 西西悄咪咪睁开半只眼睛,一下就对上了老师脖子上那条黑蛇。 她心痒痒,没忍住,悄悄伸手摸了摸。 边璞忽地觉得身体一软。 他古怪地低头看了西西一眼,小姑娘正装乖呢,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看得人手痒痒。 边璞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木鱼槌不轻不重地砸了西西手背一下,她吃痛一声捂住手,可怜巴巴抬眼,有些泄气,“……又错了?” “没错,”成熟的老师在学生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就是手痒了。” 前面说过,西西是很记仇的! 她直接抬手抓住得意洋洋的黑蛇,从上到下撸了一遍。 鳞片被倒着摸了一把,酥麻感从蛇身一路传到边璞身上。 他这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直,雪白的脸庞几乎是嫣红一片,不明所以地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洋洋自得的西西身上,眯眼,“你干了什么?” 西西正在专心将黑蛇打成蝴蝶结。 随后她一踮脚,将被打成蝴蝶结的黑蛇放到边璞头上。 然后崇拜地托腮,夸张地大喊,“老师,你好漂亮呀!” “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老师!” “……是帅气。”边璞努力压下身体的异样和扬起的嘴角,维持着高人风度,“继续写题。下课前我要检查。” 看吧,都说西西现在可会哄老师了。 她无奈地摊摊手,又坐了回去,愤怒的黑蛇气势汹汹地绕后,正打算给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小家伙绝命一击。 牙齿还没咬下去,就又被精准地按住七寸抓住。 西西偷偷瞄了眼背对着自己做实验的老师,用气声道:“蛇蛇,你来找我玩呀?” 黑蛇被按住,摇不了头,只能疯狂地吐信子以表拒绝。 “好吧,那我就跟你玩一会吧。”西西悄声道:“只能一会会哦,西西还要写题呢!” 边璞怀疑自己得病了。 他总感觉有东西在摸他。 而且还特别舒服! 虽然他脑子一直病病的,但是产生幻觉还是第一次,连做实验时都会时不时分心! 雪白的青年将唇咬得嫣红,苦苦忍耐着一波又一波的酥麻,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身后,体贴的学生正在专心给黑蛇做SPA,一边做还一边不住地夸赞,“黑王你好厉害哦,这道题都会!” 黑王是黑蛇自己给自己取得名字。 它逐渐在一句句夸奖中迷失了自我,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初始目的。 听到小姑娘的肯定,又得意洋洋地滑到下一题,在“B”选项上点了点。 西西飞快地验算一遍,随后果断地选了“B”,眼底跳跃着满当当的狡黠。 哄黑王和哄老师都只需要遵循一个要义—— 西西亲切地虚空蹭蹭黑王的头,大大方方道:“你简直是世界上最最聪明的蛇啦!”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明天上物理和化学,记得预习一下。” 西西背着穆斯给自己准备的新书包,快快乐乐地点点头,毫不含蓄地夸赞道:“好的老师,你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老师!” 雪白的青年连带着耳侧一齐红了。 脖颈上挂着的黑蛇尾巴翘成心形。 他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明天就要一个月了,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西西长长的睫毛闪乎闪乎。 她当然想好了。 “西西想要老师每周开一节监狱公开课!所有想听的人都能参与。” 讨厌人群的边璞表情一变,下意识想拒绝。 然而小姑娘下一句话紧随其后,“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表情真挚、眼神诚恳、话语掷地有声,“西西的老师这么这么好!” 边璞顿住了动作。 他缓缓地清了清嗓子。 “既然是早就答应过你的,”从不被诺言绑架、只在乎自己开不开心的青年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也不好反悔。” 西西瞬间就反应出他的意思,欢呼一声,直到坐到殷驰怀里都还很兴奋。 “爸爸爸爸,”等回到牢房,她迫不及待地邀功,“老师答应我每周开一节公开课,你可以去听啦!” 殷驰眉目怔忪。 既然已经心照不宣,他也早就放弃了偷偷摸摸学习,反倒让西西也变得更喜欢学习起来,为了监督爸爸学习,甚至主动写起了作业。 所以他不是因为西西发现自己想考大学意外。 而是因为……“你每天多待一个小时,给边璞做助教,就是为了这个愿望?” “是啊!”西西兴高采烈,还不忘传授自己的上课经验,“爸爸,你记得收集一下不懂的题哦,老师上课可厉害啦!” 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殷驰听得很认真,甚至做起了笔记,西西讲了几句“论如何哄老师开心”,忽然发现他认真倾听的姿态。 话语戛然而止,她放大眼睛,惊喜,“爸爸,你已经学会听课了呀。” 殷驰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桌上的笔记本。 “听课就是像你现在这样呀,” 西西开心地拍掌转圈,自满地叉腰,下结论,“爸爸好棒,肯定会是班里最优秀的爸爸!” ……是这样吗? 虽然有了西西的肯定,但是第一次上课的殷驰还是很不自在。 他扯了扯特意准备的衬衣,坐在了图书馆西殿第一排。 是的,在整个恶龙监狱犯人们的齐心协力下(连我们西西都有参与搬砖呢),恶龙监狱第一座图书馆终于落地建成,就建在“龙”额头的位置。 图书馆东殿是普通的藏书库,西殿则建了个大型课室,仿造教堂建造,颇有教会学院之风。 这间课室建成后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边璞答应西西的监狱公开课。 边璞抱着书款款而来,依旧是那身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平光眼镜——“借”穆斯的。 他走进来,果不其然,教室内空荡荡的,只有前两排坐着零星几人。 边璞毫不在意,不如说他其实偷偷松了口气。 还没到约定好的上课时间,边璞将书放到讲台上,一低头。 坐在第一排的青年全然沐浴在阳光下,白色衬衣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脖颈处羞红一片,却还在强装镇定地看笔记。 有一种黑道大佬为了洗白努力读书的荒诞既视感。 再定睛看几眼,只见那黑色的西装外套底下鼓鼓囊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边璞一晃眼,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那套黑色西装下钻了出来。 对上他的视线,眼睛一亮,挥了挥手,粉嘟嘟的脸颊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无声地张了张嘴,‘老师!’ 边璞的太阳穴开始熟悉地一弹一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1723:29:03~2024-03-1823:2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点心好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软10瓶;qiyueguo5瓶;弥惜4瓶;Chen、溪水2瓶;终有落幕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监狱里的礼物(21) ◎“黑色的底也可以画出很漂亮的油画哦!”◎ 西西被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教室。 同样被赶出来的还有带着枕头在后排占了个位置,准备来睡午觉的穆斯。 解决完捣蛋分子,边璞这才有空将视线投向底下的“学生”。 坐姿僵硬的殷驰、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角马、缩在第一排角落的小个子秋茂……哦,还有一个拿着扫把刚刚溜进来的老头。 一群乌合之众。 边璞有些后悔自己轻易答应西西的请求,来上这样一场奇葩的公开课,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清清嗓子,翻开备了好几个晚上的课,“从高中数学第一课开始,集合我就不讲了,自己翻书……” “老师!”老书虫及时举手,“我没有书。” 边璞瞥了老头一眼,竟然意料之外的没有生气。 他挥挥手,放在台面上的书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分别散发到每一位学生面前,老书虫惊讶地瞪大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书底下是一排不知品种的小爬虫。 小爬虫送完书后没有急着走,数对明显象征着不祥的红色复眼紧盯着他,吓得老书虫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耳旁传来几声道谢声,老书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朝小虫们:“谢谢!” 小爬虫这才满意地凯旋而归。 边璞用指腹摸了摸为首的小虫,随后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一根粉笔“倏”地砸了过去。 差点睡过去的角马吃痛一声,迷迷瞪瞪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老师选C!” ……一看就是以前在课堂上养成的肌肉记忆。 边璞看也不看他,“十分钟,自学一下集合的知识。” “下节课开始,课前课后都有随堂测验。”他雪白的睫毛缓缓撩起,“测验不通过的……” 小爬虫们竟然飞了起来!成群地聚集在边璞身后,随着他的动作纷纷转身,可怖的红眸紧盯着座位上的每一位学生。 秋茂和老书虫寒毛倒立、完全僵住,角马打哈欠的动作也猛然停住,铜铃般的双目瞪大。 只剩一个殷驰。 按理说殷驰是完全不怕边璞的,更不怕他养的这些“小宠物”。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从站上讲台后……边璞的威胁力忽然成倍提升。 尤其是他刚刚说“课前课后都有随堂小测”的时候,殷驰瞳仁微颤,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奇异的恐惧绕上心头。 然后飞速地翻开教材,开始复习起集合的知识。 这边,学渣殷驰初感上学的恐怖之处。 另一边,主教一手抱着枕头,一手轻松地抱着怀里的女孩,对上她扁着的嘴,“看动画?” 西西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 “画画!” 穆斯表情扭曲一瞬,对上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妥协道:“好,画画。” 教会学院教的自然是油画,穆斯作为标准的学院派,一开始画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神圣浪漫主义油画。 直到他开始给西西上美术课。 他在上头长篇大论地讲美术史,下面的小姑娘蠢蠢欲动地拿起了蜡笔。 等他讲完一瞥,西西已经独立完成了一副画,画风大胆、用色嚣张,堪称艺术界的杀马特,猛地击中了穆斯那颗藏在黑袍之下不羁放纵爱自由的心。 平心而论,西西的画毫无细节可言,主打一个大胆放纵,浓烈的情绪跃然纸上,让人一眼就能领略到她此刻的快活。 天生画表现主义的苗子。 学院派穆斯将自己打算用来教学的画作藏了藏,声音轻轻的,“画的是什么?” 西西很高兴能介绍自己的画作, “这是爸爸,”她指向占据最大篇幅的那团红色,像火一样。 “这是老师,”流动的彩色线条宛若无数条蛇状的彩虹,占满了画面的每道缝隙。 “这是哥哥,”默不作声的灰色躲在角落,却反倒因为浅淡在鲜艳的画面里格外夺目。 “这是西西,”她点了点画纸中间粉色的一圈一圈,“被大家包围着。” 穆斯左等右等,没忍住发问,“我呢?” 西西不假思索地拿起蜡笔,在粉色的圈圈里又加了一层蓝色。 奇异的画面出现了,粉色蓝色模模糊糊地融合成一张脸,以粉色为主视角观察,这张脸在笑;以蓝色为主视角去看,这张脸在哭。 “这是穆斯,”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自己都有些纳闷,“穆斯,你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呀?” 穆斯沉默地看了这副画很久。 随后他从袖子里取出自己原本准备当教材的画作,在西西惊讶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将其撕碎。 凌乱的纸屑掉入垃圾桶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被丢进了垃圾桶,他如释重负地抬眸,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觉得呢?” 西西歪头认真观察了好半会。 忽然兴高采烈地一拍手,“在笑!” “嗯,”穆斯柔和了眉眼,鼩鼱吸吸鼻子,“在笑。” 回忆结束。如果到此为止,穆斯是很喜欢上美术课的。 他大胆的色彩搭配终于在画纸上得以得到最大的释放,许多幅色彩凌乱的画作被创造出来,每一幅都像吃了一盘毒蘑菇画出来的,看得人生理不适,又忍不住被吸引。 “穆斯总是很压抑,”西西曾在晚上有些苦恼地跟殷驰分享,“他的画像是在大笑,但其实哭又哭不出来,笑又笑得很憋屈。” 一根筋的殷驰并不太能理解这种别扭的情绪,他将心比心,回忆起自己的经历。 “可能他不知道怎么在画里哭?”殷驰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哭。” 西西恍然大悟。 于是她努力想教穆斯怎么在画里哭。 为了带动穆斯释放,西西作画越发肆意,挥笔是畅快的酣畅淋漓的,身上套的保姆风罩褂是一塌糊涂的,画完画后浑身满脸甚至房间里都是沾满颜料的。 穆斯没学会怎么在画里哭,但他已经学会了安慰自己欣赏凌乱美。 今天穆斯也熟练地安慰完自己,又给小姑娘准备好工具,才坐在自己的画架前。 西西这回没有急着开始画,她先歪头观察穆斯作画。 很快,她就发现了穆斯画画的奇异之处。 ——他似乎在刻意避开黑色。 不,不仅仅是黑色。所有象征着沮丧的灰暗的难过的颜色全都被他有意避开,他看似大胆放纵的画里只有艳丽,色彩饱满得让人不适。 穆斯沉浸在作画里,西西悄悄起身,脚步轻快地跑向衣柜。 大大的衣柜拉开,左边一半全是纯黑的教袍,右边一半满当当装着艳色——全是穆斯之前给西西定做的衣服——两厢对比之下,冲击感格外强烈。 西西毫不犹豫地走向左边,踮脚取下一件教袍,抱在怀里,随后跑回画架前,吃力地将它钉在画板上,然后沉思三秒,开始作画。 等腹部传来一阵饥饿感,穆斯暂时从画作上移开视线,就看到了自己被霍霍的教袍,和霍霍的正开心的西西。 手一抖,画到一半的油画毁了。 门外传来响动,穆斯的第一反应是手忙脚乱地将教袍取下,连带着西西一起塞进了衣柜里。 是角马来送饭。 午饭都是殷驰做好的,他一边将餐盘放到桌上,一边纳闷探头,“西西呢?” “不知道!”穆斯下意识回道,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轻咳一声,“我们在玩捉迷藏。” 好在角马本身就傻乎乎的,他乐呵呵地压低声音,“主教,我知道西西在哪。” 穆斯心里一紧:“……在哪?” “在衣柜里呀,”角马点了点那个方向,“您看,衣角都夹在外面呢。” 穆斯:“……课上完了?” 角马一拍脑袋,想起可怖的老师,整个人一抖,跑回去听课了。 等到起居室内重新恢复安静,穆斯胸膛上下起伏三秒,这才回过身,一把拉开柜门。 柜子里的小姑娘竟然还在画,她在自己的小爪子上染了色,正在往上印。 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穆斯深呼吸三秒,还是没压下后怕,“你知不知道随意涂抹教袍是违反教义的?” “我随时可以把你处决。”他刻意让语调变得冰冷。 西西眨巴眨巴眼睛,“处决是什么意思呀?” 穆斯:“……” 他也体会到边璞那种太阳穴一阵阵地疼,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小姑娘已经提着教袍站了起来。 “穆斯你快看,”她开开心心道:“黑色的底也可以画出很漂亮的油画哦!” 所有的话一下子被吞了下去,穆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套教袍,上面飞着大雄、哆啦A梦和它的许许多多道具,最边边上还有西西的几个爪印。 很漂亮,因为在黑色的底上,反而显得蓝白更漂亮了。 穆斯感到喉间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在抚摸这幅画了。 以穆斯的眼力,自然看出西西大胆地用了许多灰暗的色彩调色,这些黯淡的颜色融合在一起,竟然形成一种惊人的艳丽。 小姑娘粉白的脸蛋凑到鲜艳的黑色面前,唇红齿白,眼神忐忑,“你喜欢吗?” 他是大主教,未来的教宗,绝不应该纵容这等亵渎教袍的事。 但是穆斯听到了自己从心底发出的喟叹,“……喜欢。” 西西一下子就开心了,她眼睛透亮,欢呼一声,又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穆斯,你可不可以也送我一套教袍呀。” 穆斯怔忪着低头,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扯扯黑袍长长的袖子,“因为感觉超酷、超威风的!” 应该不止她一个小朋友喜欢拿床单伪装成长袍在床上蹦跶吧?西西理直气壮地想到。 空气沉默了很久。 沉默到西西的小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她兴奋的情绪渐渐淡下去,有些不安地抬头。 穆斯垂着头,金发滑下来,遮住了他所有神色。 “……我定制几套符合你身高的。” 西西先是歪着脑袋困惑,随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欢呼一声扑了上去,笑嘻嘻地在穆斯怀里乱蹿,“穆斯万岁!” 穆斯任由她胡闹,语气带着几分严厉的气恼,“喊教父!” 唇角却隐隐约约勾上些许,眉眼间露出前所未有的柔和。 等到了晚上,又失眠多日的穆斯终于久违地进入到了梦乡中。 他坐在黑沉的湖泊边,黑色的水浪翻滚,湖里正放着一段回忆。 是他为了摆脱教廷、执意去上普通学校那段时间留下的回忆。 教室里,处处是同学们异样的眼神,“你为什么不穿校服?” “啊?你只会唱教会歌曲?” “怪胎……” 一墙之隔,办公室里在热烈讨论:“我们班上有个教廷里出来的孩子……你说他会不会也被那些神父……” “谁知道呢?那孩子看起来就古古怪怪。说来也是,这种教廷里长大的孩子有几个心里健康的?” 一颗石子砸过来,打散了湖泊里的回忆。 小穆斯抬头——他竟然没有在哭——而是很认真地抬眼,看向自己藏在梦里的小伙伴,大雄。 “你这次没打好,只有一个水花。”他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1823:21:36~2024-03-2000: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棽予20瓶;玖墨6瓶;杳杳归月吟5瓶;木易Ya2瓶;迟到的钟、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监狱里的礼物(22) ◎一边倒的投票。◎ 恶龙监狱最近出现了一件轰动全狱的大事。 最新的《假释法案》终于颁布,笔试+面试+平时分的形式让不少犯人两眼一抹黑,哀嚎着冲向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穆斯不得不限流。 跟图书馆同样瞬间火爆起来的是边璞的公开课。 在老书虫等人的大力宣传下,满当当的犯人们挤满了课室,没抢到位置的甚至干脆席地而坐,众人议论着翘首以盼,等待老师到来。 边璞走进课室,然后面无表情地退了出来。 他的头发总是长得很快,这次被染成了水蓝色,随着动作缓缓摇曳。 西西正躲在实验室里补作业,一晃眼,眼前多了抹水蓝,黑蛇勾在他的发丝间,将头埋了进去。 西西纳闷:“老师?今天不是要上公开课吗?” 边璞回到实验室才想起西西在这。 他身子一僵,头向机器一样一卡一卡地扭了过来,“人……” 西西:“啊?” “好多人……” 雪人青年滑落在地,瞳仁剧烈颤动,眼眶微红,像是马上要哭了。 他脑中不断回忆起刚刚迈进课室的那一幕——所有犯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 聚光灯落下,他被赤裸裸地丢在人群之中。 边璞眼前开始走万花筒,他颤栗着单手捂住眼睛,西西有些手足无措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还没走到忽然变得很奇怪的老师面前,门被敲响了。 “西西?”是殷驰,“边璞在吗?” 边璞此时已经缩成了一团,脑袋上顶着同样缩成一团的黑蛇,一副拒绝与任何人对话的姿态。 西西试图走向前,黑王猛地蹿出来,露出凶狠的獠牙。 西西不得不停住脚步,黑王依旧吐着蛇信子,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护卫在边璞身前。 一个荒诞的想法在西西脑中浮起。 她迟疑地看向脆弱的边璞:“老师……你怕人?” 这句话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蜷缩着的蘑菇青年猛然抬头,那双灰白的眼眸里不断浮起黑线,所有培养皿中饲养的虫蛇都开始骚动。 整间实验室都锁定了西西。 仿佛有一股强烈的桎梏掐住了脖子,西西下意识后退两步,撞倒了椅子,发出“砰!”的一声。 一直没得到回复的殷驰耳朵一动,一秒后,强行掰开了门锁。 智能门锁发出剧烈的警报声,灰白色的双眼缓缓移向门口的敌人,密密麻麻的红虫组成蛇形,像是墙一样扑面而来。 不对劲!殷驰快走两步想救出西西,然而小姑娘动作也不慢,她趁边璞看向殷驰的那一秒,转身直接从沙发处翻出一条毯子,劈头盖脸地朝边璞盖去。 骚动停止了,红虫缓缓落地。 雪白的青年连带着黑*蛇都被盖在了毯子底下,宛如被禁锢住的石像,一动不动地缩在那个角落。 殷驰也成功将西西救了出来,他的视线扫过边璞,缓缓皱眉。 第二届“长桌会议”就在这种背景下召开。 西西强烈要求加入。 她穿上了专属小教袍,一本正经地坐在特质儿童椅上,肥嘟嘟的脸上满是认真。 沉戟往她面前放了个小桌卡,上面飞扬地写着“西西”二字,喜得西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自己身份的小象征。 殷驰则把视线投向边璞,直截了当,“你有社恐?” 边璞再没了第一届会议的那种肆意张扬,他缩在椅子里,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越发浅淡。 “不对,”穆斯回忆起二人在监狱里的那次初见,否认,“他不可能是社交恐惧。”社交恐怖分子还差不多。 边璞没有反应。 张扬的青年仿若霎时成了阴暗的蘑菇,缩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是灰白色的。 穆斯又问:“只是单纯针对人群?大概多少人会引起你的应激反应?” 边璞依旧不吭声,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指甲。 苍白色的,带着微不可见的浅粉。 穆斯几乎有些恼怒了。 “你无法控制好自己,”他语气平静,言语却锋利如刀,“会伤害到西西。” 边璞的牙齿开始轻颤,他努力用舌头抵住,舌尖很快被咬破。 血腥味在口腔内迅速蔓延开来,穆斯毫不留情的话语也在耳边炸开。 “我提议,给西西换一个老师。” 在场所有人都惊讶地抬头,穆斯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我们不能让她每天几个小时单独跟一个定时炸弹相处。” 边璞浑身都开始颤抖。 无数声“炸弹”“疯子”“精神病”在耳边不断回荡,边璞甚至产生了幻听,他全副身心都在勉力维持住这种颤抖,理所当然地没听到穆斯的后半句话。 “……除非你说清楚自己的病情。” 起居室内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屏息等了边璞三分钟。 三分钟后,穆斯直接起身,假面式的微笑早已在他脸上褪去,他冷冷道:“那投票吧。同意换老师的举手。” 穆斯毫不犹豫地第一个举起了手。 狐狸等人紧随其后。 沉戟平静地举起手。 最后剩殷驰,他眉眼间浮起几丝烦躁,抬脚猛地将边璞的椅子踢翻,“说话!” 边璞心底“腾”地浮起火气,他像只乌龟一样在地上挣扎了半天,甚至愤怒地翻身站了起来,正想一拳过去,余光忽然瞥到西西。 她怯怯地看着这一幕,灰蓝色的大眼睛里一闪一闪,似乎是在恐惧,又似乎是在后怕。 他差点伤害到了自己的学生。 边璞缓缓停下动作,碎发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审判进行。 黑蛇困兽般地开始呜咽。 但殷驰看不见。 他不再去看边璞,举起手,冷漠道:“我同意。” 没有什么比西西的安全更重要。 “全票通过,那接下来……” “我不同意。”是稚嫩的童声。 所有人停下动作,边璞反应很大地抬起头。 小姑娘撑着桌子站到椅子上,眼底一闪一闪的绝非恐惧。 她坚定地又说了一遍,“我不同意。” 穆斯心下一松,嘴上却故意道:“可是你只有一票。” 西西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有爸爸有哥哥有穆斯还有慢伯伯大伯伯狐狸叔叔猪叔叔。 他们都看着她,每个人都在关心她。 而她身后只有一个人,一个差点伤害到她的老师。 西西犹疑一瞬,随后爬上桌子,缓缓走向殷驰。 边璞眼底的微光一点点消散,血腥味在喉间愈演愈烈,他似乎预料到了选择,只能狼狈地忽然抢先一步笑着说道:“我也不同意!” 西西惊讶地回头。 2:7,结果依旧一目了然。 边璞嘴角咧开,笑得很夸张,他没有选择直接离开,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西西。 他要亲眼看着西西走向对面,亲手掐灭自己内心竟然还存在的愚蠢的火焰……“太好了!” 边璞的思绪戛然而止,愕然地看着西西。出乎意料的,小姑娘竟然笑了。 她说完这句,就“哒哒哒”地跑向殷驰,吃力地抱住他的手臂,试图用自身体重将举起的手带下。 举十个西西都轻轻松松的殷驰不知为何胳膊没撑住,竟然真的不慎被小姑娘用体重压了下来。 “爸爸没举手,爸爸也没同意!”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宣布完,又跑向下一个人。 大眼睛扑闪扑闪,专注地看着沉戟,黑皮青年耳朵通红一片,一分钟没到就举白旗投降。 下一个,故技重施,票数被拉到了5:4。 按理说西西此刻已经赢了。 但是西西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向最早的发起者——穆斯。 “穆斯。”她扯扯青年的教袍,怯怯地抬眼看他。 穆斯坚持与她对视了足足一分钟,“他会伤害你。” “可是西西现在好好的呀。”小姑娘转了个圈。 “他未来可能会伤害到你。”穆斯换了个说法。 “哦,”西西乖乖点了点头,随后在边璞黯然的眼神中,字正腔圆,“那穆斯到时候会帮我报仇吗?” “我当然会……不对,到时候你都已经受伤了,报仇有什么用?” 穆斯的反应实在太快啦,小忽悠西西没糊弄成功,只能扭头跑向殷驰,“爸爸,你会保护好西西吗?” 殷驰与她大眼瞪小眼,抬手捏起小姑娘的脸蛋。 西西瓮声瓮气:“爸爸?” 殷驰臭脸:“不然呢?” 西西将视线投向穆斯,青年依旧不同意,“他能一直当陪读吗?” “爸爸不在还有大伯伯、慢伯伯……” 西西努力用数人名拖延时间,正在绞尽脑汁想方法,耳畔忽然想起一道阴郁的少年音。 “不会,”边璞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露出那张雪白的脸,“我不会伤害西西。” 狐狸眯眼:“听说边大科学家从不遵守诺言?”明晃晃的不信任。 边璞摸了摸袖口,看到小孩,压下刺自己一刀明志的想法。 随后他手一挥,成千上万的飞虫从隐秘的各处飞来,为首的一只落在了西西掌心。 西西惊异地盯着掌心温顺的红虫,成了斗鸡眼。 “这是噬人虫,”边璞平静道:“认主,也护主。” “我已经让它们认西西为主。从今以后,不管谁伤害西西,它们都会一拥而上……”将那人吞噬一空。 他对上小姑娘好奇的眼神,压下了后半句。 穆斯又问:“包括你?” 边璞点头:“包括我。” 紧绷的气氛稍稍化解。红虫又回到了阴暗的角落。 在这样的情境下,西西终于轻快地走到边璞面前,张开双臂,“老师,”她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抱抱。” 边璞僵在原地,西西的手臂有点酸了,但她依旧坚持举着。 “我是疯子,”边璞不会应对这种场面,他脑子一嗡,开始胡言乱语,“看到我白发了吗?这是诅咒。” “你是我的老师,”很顺畅地说完前半段话,西西迟钝地瞄了眼边璞的头顶,认真地回道:“……西西没看到白发。” 哦,他刚刚染了发。 青年出奇愤怒起来。 他怒气冲冲地从口袋里掏出喷雾,一阵狂喷,白色的雾气过后,璀璨的银发在阳光下发着光,焰火般的瞳仁看向西西,“这下看到了吗?” “看到了,”西西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在边璞紧张的注视中粲然一笑,“好漂亮!” ……边璞被打败了。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犹豫片刻,扯着西西的手将她放到腿上。 “没有病理性。” 白到透明的指节蜷缩起来,“我只是……不适应人群的注视。” 那种粘稠的聚集的奇怪的视线,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瞬间将他带回白茫茫一片的实验室内。 青年抿了抿唇,不甚熟练地跟所有人道歉:“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人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000:00:15~2024-03-2100:0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要努力8瓶;喔豁6瓶;昭也、杳杳归月吟5瓶;木易Ya2瓶;龙龙龙龙龙龙龙、55672606、请叫我实力派、玖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监狱里的礼物(23) ◎边璞的过往。◎ 边璞从出生起就表现出不同寻常。 他浑身雪白、畏光、身患眼皮肤白化病。 边家靠石油起家,具备一切传统豪门的缺点,封建、迷信、执着地将一切财富归功于玄学。 他们将每隔几代就会出现的身患白化病的孩子视作诅咒,认定其会导致边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家族内部甚至有溺婴的习俗。 边璞真正的小叔裴沅、现任监狱长因为溺婴者一时手滑,顺流而下,成了孤儿,侥幸逃过一劫。 边璞更幸运,他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和一身哪怕是边家也无法轻易舍弃的天资。 边璞五岁前,母亲时时刻刻将他带到身边,亲自为他开蒙,不敢让他上学,也不敢让他接触外人。 哪怕这样严防死守,他也曾被保姆带出去过一次,若不是母亲忽然惊醒,恐怕世间早无这位天才科学家。 边璞五岁时,裴沅异军突起,整个边家瑟瑟发抖。 分明是因为战争的影响导致每况愈下,边家人却将理由全部归因于裴沅和边璞。 母亲病重了。 各种女人开始登堂入室,边父谈笑间说出岳父母的讣告,整个边家都在铆足了劲等着母亲快点去世。 他们幻想着等母亲去世后,解决掉一个“诅咒”,就能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母亲拖着病体、咬着牙、忍受着耻辱,硬生生多活了五年。 五年,边璞考入了联大。 他是最年轻的高考状元,也是媒体争相报道的“神童”。 边家再无法轻易抹杀掉这个“诅咒”。 但他永远没有妈妈了。 边璞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天没有下雨,太阳很烈,甚至有些刺眼。 他躲在洁白的实验室内,全神贯注做着实验。 佣人激动地冲了进来,“少爷,您考上了!还是状元,史上最年轻的高考状元!” 人群也跟着涌了进来来,小边璞张了张嘴,声音被淹没在了喧闹中。 人群一波一波,将小边璞困在角落,七嘴八舌,神情复杂,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小边璞几次想出去,都被这股热情挤得动弹不得。 “这对于股市可是重大利好消息,” 边家人兴奋道:“股市逆势上涨了!” 小边璞被逼到角落,他犹豫片刻,偏头看向实验台。 晚点吧,等人走了,他再独自去跟妈妈报喜。 否则这些人冲进卧室,肯定会吵到妈妈的。 才十岁的边璞很清楚,群众的记忆是短暂的,而他必须一直活在媒体的视野之下。 一个高考状元最多只能让媒体记住半个月,一个神童可以交口相传三个月,但是他要顺利活到成年,还需要八年。 他必须一刻不停做出成果,直到得到主流学界认可,才能自救,才能带着母亲逃出这个“魔窟”。 少年很快又投入到未做完的实验中,他拥有天生的专注力,能轻易视人群为无物。 后面的事实证明,当时边璞在做的实验确实让他一飞冲天,此后再不用担心生命安危。 他培育出一种野菜,落地即长,朝生暮收,一天就能收获,两天就能绵延一大片。 不好吃,但拯救了无数战争中饥荒的平民。 也因此错过了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没有人在乎这样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碍眼人。 甚至没有人去告诉她一声,她的儿子考上了。 或许当时是有人来报丧的。 但是人群太噪杂了。 或许他们在谈笑时随意提过一嘴。 但是边璞全身心沉浸在实验中,没有听到。 等人群终于散去,小边璞揉揉耳朵,嘟着嘴准备找母亲抱怨。 他推开门,房间内黑漆漆一片,母亲的手就这样搭在床边,朝着门口的方向。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消息。 边璞的生物从来都是满分。 但他像是判断不出母亲的死亡。 他用脸轻轻蹭了蹭妈妈的脸。 少年音清爽,“妈妈,我考上了。” 他眉眼弯弯,灰白的瞳孔里黑线疯狂滋生,“妈妈,你是不是困了?” “你好好睡觉,我不打扰你了。” 春去秋来,足足三个月后,边家人才惊恐地发现,家中有一具尸体。 她躺在冰棺之中,如果不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实在太重,简直像是睡着了。 边父僵着身子立在门口,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冰冷的手,已经逐渐崭露头角的雪白青年歪着头,好奇地问道:“爸爸,你来看妈妈了?” 他笑吟吟地说,“不要打扰到妈妈休息哦!” 有什么顺着床爬了上来。 梦中的边璞迅速伸手,直接掐住七寸,好不容易逃狱成功的毒蛇瞬间僵直。 被闹醒的青年坐起来,揉了揉眉心,窗外夜色很暗,湿漉漉的让人不适。 他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蛇,面无表情地用力。 毒蛇疯狂扭动,蛇信子不停吐出。 边璞平静地将它的脊柱一点点捏碎,手下的触感诡异而可怖,但青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唯有眼底不断冒出黑线,眼看着瞳仁即将完全被黑色占领,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边璞摸到袖间的按钮。 只要他按下,所有的培养皿会一瞬间打开,来人必将尸骨无存。 外面窸窸窣窣一阵,“爸爸,”是西西,她不赞同道:“不要直接掰,要敲门。” 看来他这段时间的思想教育课还是有成效的。 边璞脑中飞快闪过这一句话。 他没注意到自己眼中的黑线正在飞快散去,敲门声响起,他下意识落地,赤脚走去开门。 “老师晚上好!”抱着枕头的小姑娘热情挥手。 而边璞来不及思考,他忽然想起自己手中的蛇,飞快将手背在身后。 这引起了小姑娘的注意。 她好奇地探头,“老师,你手上拿着什么呀?” 边璞压力骤然增大,好在因为噩梦而迟钝的思绪此刻终于转了过来,他眯眼,熟练地倒打一耙,“说起来这么晚了,你们来这干什么?” “她今晚一定要来你这睡。”抱着小姑娘的青年烦躁挠头,随后自然地走了进来。 门在身后关上,边璞这才发现殷驰手中竟然也抱着一个枕头。 “没办法,”殷驰将枕头丢到床上,打了个哈欠,“我也只能跟来了。” 边璞:“???” 他脑中无数槽点飞驰而过,但殷驰主打一个迅速,等他反应过来,床已经被霸占了,枕头被丢到了沙发上,甚至连备用的被子都被翻了出来。 不是,这两霸王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抢他的床?! 巨大的荒诞感让边璞太阳穴一胀一胀地疼,按理说他此刻要开始发疯了,他可会发疯了,站在地上就是在给世界竖一根巨大的中指,最会听取别人的意见然后记下谁对他有意见! 但是没有,边璞没有发疯。 甚至他眼底的黑线都已经完全褪去了。 他悄悄将死去的毒蛇丢进垃圾桶,随后刻意放大声响,忍气吞声睡到沙发上。 脑中不停地回放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身上缠着的黑王却已经坦诚地画起了爱心。 实验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却好像又不是那么安静。 黑暗中,西西朝殷驰眨了眨眼。 她就知道老师今天晚上肯定会偷偷难过。 猎豹如果哪天焦躁不安地转圈,爸爸当晚会偷偷哭。 “小老鼠”一旦戴上墨镜,穆斯那天晚上肯定睡不好。 而今天开会的时候,黑蛇自己将自己打成了死结。 殷驰将西西的头发揉乱,脑中回忆起刚刚进来看到的那一幕。 惨白的青年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手上捏着死蛇,眼眶发红,瞳仁发黑。 殷驰几乎瞬间绷紧了肌肉,但他很快就放松下来,因为那双眼睛在看到西西的那一刻,忽然软化了下来。 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褪去。 死蛇被藏了起来。 雪白的青年试图表现出愤怒,但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抓到救命稻草般的感激与松弛。 甚至甘心割床以让。 简直让人没眼看。 殷驰嫌弃地撇嘴,可惜他面前少了一张镜子,否则他会发现,他看西西的眼神简直跟边璞刚刚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 硬汉殷驰将小姑娘提拉到身边,才安心地闭上眼睛,或许是边璞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总之他生涩的声音轻轻响起,“……谢谢。” 西西扒着爸爸探头,“谢谢谁呀?” 边璞:“……” 他有些羞恼,翻个身将自己藏进被子里不想回答,奈何西西不愿意放过他,“老师?” “思想品德书说,做人要诚实哦!”西西趴在殷驰的胸肌上,看着沙发那边,“书上还说,以身作则是最好的教育方式。” 边璞咬牙切齿,“谢谢你们两个!” 殷驰纳闷:“我抢了你的床你还……”谢我。 被西西捂住了嘴。 “爸爸你不要乱说话,”小姑娘严肃地教训道:“你明明也是不放心老师才来的。” 殷驰全身上下就嘴最硬,“明明是你大半夜不睡觉非要折腾……” “老师,你别介意哦,”西西直接打断爸爸的抱怨,“爸爸就喜欢口是心非。” 殷驰:“……” 他恼怒地捏了捏西西嘴巴,“胆子越来越大了。” 边璞听着这动静,羞恼似乎一下就散了,他本身就是个人来疯,包袱一卸,顿时又咧着嘴想趁机嘲笑殷驰两句。 奈何西西似乎先一步发现了他的意图,抢先说道:“老师,你不止要跟我们道谢哦。” “?”边璞困惑,随即想起了会议上轻而易举就倒戈的沉戟狐狸等人,“哦,明天我去找沉戟他们两个道谢。” 两个?西西出声否认,“是三个!” “哥哥和慢伯伯,”小姑娘言辞凿凿,“还有穆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100:03:57~2024-03-2200:0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让我瘦10斤10瓶;杳杳归月吟3瓶;55672606、请叫我实力派、49932375、玖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监狱里的礼物(24) ◎第三条家规之谜。◎ 边璞迷茫,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需要感谢穆斯。 与此同时,穆斯也还未入睡。 起居室内正在开久违的晚间会议。 狐狸笑着调侃,“如果今天西西没有想出拉票的方法怎么办?” 其余几人也跟着看过去,他们都看出了穆斯并不想真的换掉边璞,只是在刺激他,逼迫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唯有角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西西没那么笨,”穆斯的眼神淡淡地掠过角马,“更何况这是她的老师。她有一票否决权。” 换句话说,只要西西不同意换老师,在场的所有票加起来都没用。 狐狸故意:“可西西还只是个孩子,她能懂什么?” 穆斯以手支头,无语一瞥,“她是孩子,又不是傻子。” “她是人,人就应该拥有选择权。” 狐狸又问:“那如果她因为自己的选择摔倒了呢?” 穆斯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跟梦中大雄的话语几近重合:“绝食近两周,换来一个这样的机会,你后悔了吗?” 【梦境里,黑色的湖泊中应景地浮现出当年的画面。 小穆斯执拗地坐在床边,他嘴唇干裂,面庞瘦削,几乎已经习惯了如影随形的饥饿感。 “你就一定要违背我的意愿?”父亲失望的声音在身后沉沉响起。 小穆斯没有回答,他仰头注视着窗帘里透出的光,仿佛在眺望外面自由的世界。 将近两周的饥饿让小穆斯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身后有许多人七嘴八舌地劝说着父亲。 小穆斯已经没有精力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了,他快速地眨着眼睛,想把眼中的花点眨掉,然而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扭曲。 在即将变黑的前一秒,长长的袖袍在空气中画出凌厉的弧度,父亲隐怒冷声道:“让他去!” “不知天高地厚,就该在外面狠狠摔一跤!” 然后小穆斯果然在外界学校里摔得遍体鳞伤。 当时政府当道、教会声势尚未起来,甚至因为多次被曝出“神父猥亵幼童”事件而臭名昭著。 因此在教会学院里,他是下一任教宗,人人追捧他; 但是在普通学校里,他是个怪胎,只会《圣经》、圣歌,常年一身教袍。人人恶他。 小穆斯拼尽全力奔往的自由并没有善待他,反而让他遍体鳞伤。 他后悔吗? “我在那所学校足足坚持了一年,” 小穆斯将手中的石子打出去,打出三个水花,他仰起头,得意洋洋:“最后是他们忍不住了,将我强行转学,逼我回的教会学院。” “我可没输。”】 画面回到起居室内。 “……我小时候最开心的两次,”穆斯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带点漂亮的翘舌,“一是抗争胜利的那天。” 第一次,他靠绝食获得了接触外界的机会。 虽然结果不太美好。 “二是不认输的那年。”他露出一点得意的笑来。 不是每一次选择都会走向美好。 但小穆斯没有认输。自始至终都没有认输。 他学会了抗争,靠着抗争拥有了第一次选择权,并且从未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至此,他不再是那个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就不得不将大雄藏进梦里的小男孩。 在嘲笑、辱骂、质疑声中,他长大了。 他为自己感到骄傲。 即便聪明如狐狸,隐约知道些许穆斯的往事,也没能理解他跳跃的话语。 于是狐狸只能追问:“所以?” “摔倒是什么大事吗?” 穆斯回过思绪,微笑着定睛看向狐狸。 “鼓励她站起来,帮她拍拍灰。然后告诉她——” 他移开视线,定在某个虚空点,语气怅然,在夸西西,也像在夸当年的自己,“你真了不起。” 狐狸讶然,他看了穆斯许久,“您还真是变了不少。” “少用敬称,”穆斯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在场属你年纪最大。” 仗着长得嫩还哄骗西西喊他狐狸叔叔。 竟然还学会不顾形象地翻白眼开玩笑了。 狐狸心中惊叹,面上不显,他脸皮极厚,笑嘻嘻地转移话题,“怪不得教会那群老头坐不住了。” 此话一出,穆斯眸色微冷,偏偏疣猪自然地接话:“不过很快主教就能出去了。” “我收到风,这次一共会放出36个人,”疣猪想到终于能离开恶龙监狱,兴致勃勃,甚至忘了察言观色,“我们这边至少得要七个名额……” “六个,”沉戟率先打断,“我留在监狱。” 空气凝滞住,狐狸抬眼,“当内应?” 这也合理,毕竟恶龙监狱是目前唯一的中立势力,教廷势必不会放弃这块肥肉。 但是内应可以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却不应该是沉戟。 正如穆斯注定是下任教宗,沉戟从小参与雇佣兵训练,他注定会在未来率领穆斯的私人卫队。 “这是父亲的决定。”沉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依旧是那副沉着冷静的闷葫芦样。 沉学峰?狐狸在心里品了品,角马则一拍沉戟的肩膀,大大咧咧,“也挺好的。至少这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角马是中途加入教廷的,在他走投无路即将饿死之际,恰巧遇到了教廷施粥。 或许是傻人有傻福,也因为角马实在憨厚老实又能打,因为一顿饭而加入教廷的傻大个就这样一路晋升,甚至撞大运成了下任教宗的心腹。 当然,成为心腹当晚他就被打包一齐送进了监狱。 但角马可不觉得进监狱里有什么不好。 首先,监狱里的饭菜虽难吃但管饱; 其次,监狱里总有数不尽的沙包陪练; 最后,他在这里工作是负责处理废品,一拳一部电视机、一脚一个易拉罐,别提有多解压了。 说实话,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个神仙地方,角马甚至可能不会加入教廷。 “要不我留在监狱里当内应……?”角马纠结,“可是那样就很难再见到西西了……” 沉戟神色微黯。 但他肤色太黑,又向来面无表情,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情绪。 几人又探讨了一番出狱的事宜,沉戟始终保持缄默。 等会议结束,他沉默地回到房间,牢房内早已变了个样,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料。 他盯着那堆布料发了会愣,随后慢吞吞地拿起一片,硬朗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 沉戟又开始彻夜制衣。 他身侧的一排排衣架上,有裙子有裤子,有大衣有短袖,有汉服有短衬,甚至还有几套漂亮的校服。 一路看下来,似乎能透过那一套套衣服看到一个女孩一点点长大,从稚嫩的童年到青葱的少年再到大方的成年……简直像是直接将一个服装店搬了进来。 但还不够。 沉戟眼下青黑,他动作迅速,争分夺秒,一件件衣服迅速成型。 但还不够。 他眼眶微微泛红——是多日通宵导致的——眼前开始发昏,却依旧执拗地踩着缝纫机。 “喀哒、喀哒、喀哒!”像与生命赛跑的声音。 ……还远远不够。 疯狂制衣的沉戟没有发现,其实当时还有一个人,他自从几人开始讨论出狱计划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树懒照旧留在最后,他注视着忽然寡言的主教,“你…动…摇了。” “沉家家规第三条——”穆斯没有正面回答,“主死,以血祭之。” 他睫毛像蝴蝶,浅淡的阴影忽闪着飘落在脸上,“你觉得,沉学峰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你…是…” “我知道我是下一任教宗,”穆斯接过话头,“但我绝不是唯一的继任者。” “他肯定留下了精子。” 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两人心知肚明。 “杀我会让事态变得麻烦,但沉学峰视家规如命,”穆斯冷静地指出,“他绝不是会因此就放弃杀我的人。” 树懒沉默,他缓慢地移开视线,并不作答。 “除非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穆斯红唇掀起,话语阴冷,“以血祭之,没有主语。” “祭的究竟是凶手,”穆斯冷冷地看着树懒:“还是没有保护好教宗的人?” 树懒终于移回了视线。 他无奈地叹口气,穆斯已经彻底撕破伪装,语气里充斥着冷漠,“但是沉学峰没有自杀。” “他要杀谁?他想杀谁?” 穆斯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他决定献祭谁,来换取自己和我的生命?”- “哗啦!” 光明的中心教堂内,一位大主教正在主持洗礼。 阳光挤进他沟壑分明的脸上,笑纹一折,“愿主保佑你们!” “哗啦!”他再次将圣水洒向底下的贱民,贱民们全都虔诚地闭眼祈祷,然而这一次没再响起祈祷声,三分钟后,整座教堂依旧静悄悄的。 一位年幼的受礼者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睁开眼睛。 尖叫声响彻云霄,其余的受礼者脸色一变,正想扬声斥责这位胆敢亵渎上帝的罪人,然而睁眼后,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们齐齐变了表情。 “……是天罚!” 离圣坛最近、刚刚正在接受洗礼的受礼者哭喊着趴倒在地,“预言是真的,天罚要来了!人类要为自己犯下的罪恶……噗!” 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年近中年的受礼者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下意识抬手,“救我……” 所有人纷纷后退两步,眼睁睁地注视着他眼睛变得灰白,捂着喉咙痛苦地死去。 短短三分钟,又一条生命逝去了。 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声:“是天罚……”“真的是天罚吗?”“这是已经这个月仙逝的第二位大主教了!”“肯定是渎神者太多……世界末日来了,政府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人心惶惶被有心人利用,逐渐形成声势。 眼看着泄愤的人群就要朝政府冲去,教廷第三卫队的队长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西装,反而穿着一身洁白的教袍,用那把唱圣歌的好嗓子安抚着教堂内所有人。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顺着卫队长不紧不慢的脚步将视线投到圣台之上,意外地发现大主教死得十分安详。 他面带微笑,沐浴在阳光中,似乎只是短暂地睡过去了。只有面部的灰白诉说着不祥的死讯。 “……他替世界担下罪责,于是上帝将他召唤了回去。”卫队长举臂,“大主教是为所有未开化的愚民牺牲的!” “他们质疑主、亵渎主,但主并未迁怒他们,甚至匆匆召回自己的仆人,只为给予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 人群沸腾起来,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 “是神迹!是神迹现世!” 一锤定音。狂热的人群像是病毒般蔓延出去。 卫队长擦了擦触碰过信徒的手,嫌弃地将帕子丢进垃圾桶内,看到前方的背影,眼前一亮,“领袖!” 被称为领袖的人缓缓回头,赫然露出一张与沉戟有六分相似的面容。 是沉学峰。 他面容冷峻,“怎么样?” 第三卫队长敬礼,激动道:“幸不辱命!” “很好!”沉学峰拍了拍他的肩,终于露出一点笑,深邃的绿眸中浑浊地滚动着什么。 第三卫队长没看懂领袖眼中的意思,他正想描述一番刚刚的景象邀功,却又被讨厌的对手截胡了。 只见第一卫队长表情奇怪地走了过来,“领袖,监狱来的密语。” 沉学峰扫了眼第三卫队长,长相英俊的青*年心底咬牙切齿,却只能笑着识相地告退。 等四周无人,沉学峰才将视线投向手下,“什么事?” “监狱里传来消息:洋娃娃又出现了,” 第一卫队长困惑地转达,“这次好像是……活的?” 沉学峰握紧了剑柄。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抹汗)……明天终于周末了,我要崛起,我要加更,我要还债! 我要让你们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感谢在2024-03-2200:06:33~2024-03-2300:4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杳杳归月吟15瓶;玖墨、zoey、离殇(づ●─●)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50 第41章 监狱里的礼物(25) ◎(二合一,1k5营养液加更)监狱一班结课,监狱二班待续!◎ 周六,又是一周一次的公开课,一个久违的艳阳日。 听课的犯人走走留留,最后刚好维持在大课室能容纳的范围内。 边璞背过身去写板书,无处不在的飞虫成了他的眼睛,但凡有一个人开始偷偷讲小话,一根粉笔就直接砸了过去。 ——粉笔直接擦过了讲小话的人,砸中椅背,砸出一个坑。 “吧嗒。” 粉笔断成两截落地,整间大课室寂静无声。 五大三粗的犯人们跟鹌鹑一样低头疯狂记笔记,然而就在这样一根针落地都能听清的情况下,“阿嚏!阿嚏阿……” 边璞飞快转身,一把捏住了讲台下的小鼻子,紧接着面无表情地也“阿嚏!”了一声。 犯人学生们:“……” 这声喷嚏的做作程度,跟前头两声可爱的喷嚏声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两模两样。 但是没人敢说话。 短短十几节课,边璞已经完全建立起他“暴君老师”的形象,他甚至曾咬牙切齿地试图将一位学生的脑袋摘下来看看里头是不是全是稻草,只因他在课堂小测上拿了0分。 虽然最终还是被殷驰拦了下来,但该学生回去后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的头发全都掉光了,成了个彻彻底底的“零光蛋”! 此后边璞的声名更甚,有许多犯人甚至因此放弃了争取此次出狱名额,出狱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头发故,两者皆可抛啊! 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等下一次不需要考试的假释机会吧…… 对于犯人们对边璞的敢怒不敢言,他的嫡长学生西西表示:谣言,都是谣言。 老师明明最好啦,做错题了只会耐心地引导她正确的方向,做对了还会奖励她摸蛇蛇,她超喜欢老师的! 于是就发展成此刻的状况,庶学生们在台下瑟瑟发抖,嫡长学生坐在铺着柔软野餐布的讲台下方,开开心心看绘本。 时不时还有来自老师的关心,“感冒了?” 小姑娘捂着鼻子摇摇头,瓮声翁气,“肯定是穆斯他们想西西了~” 边璞气哼哼,“不许他们想!” 殷驰先来又独得西西恩宠,他勉强忍了,可是教廷那几个凭什么? 就仗着自己人多占了西西的哥哥伯伯叔叔朋友等多个位置! 边璞嫉妒地恨不得将自己分成几块,每一块再占领一个称谓。 西西:“但是西西现在只想老师呀。” 边璞的气一下子就消了。 恰好五分钟到,学生们停止了讨论,暴君老师挑剔地走下台去检查讨论结果。 讲台底下有一道长方形的坎,西西透过这个往台下看。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老师的检查,唯有殷驰抬眼望向讲台。 精准地对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不知是不是殷驰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段时间西西眼底的灰雾散去不少,漂亮的大眼睛逐渐透出抹紫调,流光潋滟。 大眼睛对上爸爸的视线,立刻弯成了月牙。 殷驰张嘴,‘感冒了?’ 西西精准地看出爸爸的口型,小辫子左右摇晃,然后缩下去,朝着那道坎坎比了个小小的爱心。 青年硬朗的面容立刻绷紧,眼神却软化到无以复加。 边璞刚好检查到了这边,跟殷驰同组的秋茂立刻讨好地递上讨论结果。 银发老师挑剔地看了一眼,难得没有喷毒液,只是冷哼一声将作业本丢了回去。 前后左右的人顿时投来羡慕的眼神。 秋茂挺直了背。 有熟悉的人戳戳他,“你不是不想出狱吗?” “我是……不想啊,”秋茂脑中浮现出西西稚嫩快活的笑脸,支支吾吾,“但是我想进步!” 周围的犯人们:“……” “是真的!”秋茂急了。 “我小时候没钱上学,那时候战争还没完全结束,能活着就不错了……” 小个子秋茂与恶龙监狱大多数人不一样,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过去,只有苟且偷生的活着。 他从出生起就睡在锅里,周身用来保温的是牛粪,于是被村里戏称为“牛粪仔”。 秋茂不以为意,牛粪仔又怎么样,至少他活下来了。 但穷啊,实在太穷了。一个村子里,最终也只活下了几个人,大多数人连犯罪的机会都没有,就饿死冻死在那个寒冬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读书了……”他编着编着真起了几分真心,“当然是能读一点是一点。” 周围的犯人们不太理解,毕竟能进恶龙监狱的多是轰轰烈烈的一方大犯,正如恶龙不会走鼠道,大罪犯们其实并未体验过真正底层人的生活。 秋茂也不在意,他低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节课结束,他鼓起勇气看向殷驰,“驰哥,你可以借我一下笔记吗?” 殷驰没说话,继续低头收拾桌面上的书。 秋茂也不在意,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又坐了回去。 殷驰收拾完,路过秋茂,一本本子丢到了他面前。 “别弄脏了。” 秋茂愣愣地看着殷驰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吸了吸鼻子。 有些鼻塞。可能是感冒了。秋茂想,他紧了紧衣服,宝贝般将那本随手丢在桌上的笔记本夹在两本书中间。 讲台上的边璞也在低头收拾试卷,一张张一眼扫过去就错漏百出的试卷让他无比想当场发疯,却又为了人设不得不苦苦忍住。 他漂亮的脸又怒又忍,扭曲成名画的模样,直到他面前被递过一大束乱七八糟的花。 一大束由易拉罐等废品制成、用碎布包裹着的,非常抽象的花。 面前突然多了一束垃圾,边璞正想发火,角马却憨厚地挠头,“老师,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 “后天就要笔试了,我们都很感谢你。” “监狱里大家实力参差不齐,都想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都不想输给别人……”角马又将“垃圾花”往前递了递,乐呵呵道:“最后每个人攒点边角料,才做成的这一束花。” 边璞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表情空白地抬头往下看,发现大多数犯人确实都没走,他们正在怯怯地偷瞄这边,有些还小心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在监狱里,边角料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 必须是翻倍完成了当天的任务,才能带点边角料回去,算是奖励。 每个人凑一点,又不知道做毁了多少束,才能做成这样来之不易的一束花。 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但很漂亮。 就像边璞一样,破破烂烂的、疯癫癫的,但也很漂亮。 漂亮的边璞接过这束漂亮的花,他不知道作何表情,只能闷声低下头,“谢谢。” 底下学生们的表情依旧很紧张。 边璞又认真地去看那束花,发现每一片废品花瓣上都画着一张自设卡通画,全部组合起来,隐约能看出几分他的影子。 还有上头的一张卡片: 【谢谢您,边璞老师!——监狱一班】 监狱一班。边璞咀嚼着这四个字,又一股奇怪的热流从心底涌上,以至于他终于可以彻底坦然地望向下方的人群。 “……我很喜欢。” 所有参与制作的犯人们都大松了一口气,他们笑着,三个月来,大课室从未如此热闹过。 有位中年犯人忍不住凑上来,激动地握住边璞的手,“真的很感谢您!” “学校里学的我早忘了,要不是您这段时间的补课,我肯定一点机会都没有。” 中年犯人甚至哭了,边璞蜷了蜷指尖,眼泪没有落到手上,却仿佛灼伤了指尖。 “是您给了我希望,我一定会好好考试、好好做人!”他呜呜咽咽,“我要堂堂正正地出去见我儿子!” 大课室内顿时悲怆一片,来这里的犯人多是有家人的,他们甘愿忍受边璞的魔鬼教学,只为争取那一丝丝出狱的机会。 “……如果我考出去了,妈妈会重新为我骄傲吗?” “我进这里的时候女儿才那么一点点,现在应该已经成长到能揍她不成器的爸爸一顿了吧。” “完了完了,大家怎么都那么斗志满满,我开始担心自己考不上了!” “这次考不出去也没关系,听说如果这次效果好,后续会维持这种筛选机制,”有人憧憬道:“只要坚持学习,迟早有考出去的一天!” “那我肯定要留级了,”有对自己的水平心知肚明的人垂头丧气,“不知道还有没有监狱二班……” 近百个这样的人组成了人群,倒映在边璞仓皇的视网膜上。 等他们散去,边璞抱着西西回到牢房。 西西从他的大衣底下钻出头来,看见老师正在对着那束花发愣。 “老师,”西西歪头,“今天是最后一节公开课吗?” 西西快要出狱了,害怕人群的边璞再没有理由继续维持他们的约定。 更何况,没有了西西,他真的能独自面对人群吗? 边璞沉默了很久。 直到殷驰来接西西,这位最擅长解答问题的老师,依旧没有给出答案。 “父女”两坐到桌前吃饭,殷驰的牢房早已大变样,各种设施配备齐全,就连衣柜都打了好几个。 西西今天穿了一身芭比粉,可可爱爱地用勺子吃完饭,白里透粉的脸蛋上沾了一粒饭。 殷驰顺手帮她拿掉,小姑娘抬头,“爸爸,你明天的考试有把握吗?” “当然有,”中二尚未从青年眉目间褪去,他放下豪言壮志,“等我拿个第一回来给你看!” “爸爸真棒!”西西鼓鼓掌,低头戳戳碗里的饭。 “怎么了?”殷驰纳闷,“不喜欢吃豆腐?” 西西飞快地摇摇头,舀起一大勺饭塞进嘴里。 肥嘟嘟的腮帮子鼓鼓囊囊。 殷驰看着西西逐渐圆润的脸部线条,心里成就感爆棚。 他扫了眼藕节般的小胳膊,上头干干净净、白皙嫩滑,曾经的伤疤似乎只是一场梦,梦醒无痕。 小孩子的恢复速度就是快,连一丝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殷驰满意地低头吃饭,猎豹摇着尾巴懒洋洋地睡在阳光下,西西将嘴里的饭菜全都咽下去,犹豫了片刻,又问:“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出去了?” 她眉眼间浮现出不舍,殷驰点头,安抚道:“穆斯他们也会跟我们一批出去,边璞……最多一年,一年后就能再次相遇了。” 西西静静地听了许久。 她忽然问:“那哥哥呢?” 沉戟…… 殷驰沉默了。 他不清楚教廷那边的具体打算,但是沉戟这段时间送来的一箱箱衣服已经足以说明他做好了一辈子待在恶龙监狱的打算。 也做好了一辈子再难相见的打算。 这是自然的。 监狱毕竟跟犯罪挂钩,为了西西的将来,殷驰他们会尽量减少她再跟监狱扯上关系。 殷驰都能看出沉戟的打算,越发聪慧的西西自然也能发现。 他没有选择隐瞒,而是沉默地揉乱西西的小脑袋。 “这段时间我要准备笔试面试,”青年低声道:“我送你去沉戟那里?” 小姑娘眼里浮现出水雾。 半晌,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珠顺势落进米饭里- “爸爸太忙啦,西西要跟哥哥一起住。” 小姑娘兴奋地拍了拍抱着的画板:“给哥哥画画!” 沉戟眼下的青黑就连黑色的皮肤都遮不住了。 他高高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动画里拉长的瘦长鬼影。 鲨鱼随海浪飘着,已经快成一条“死鱼”了。 西西歪头,笑,“可以吗?” 还有好多衣服都没做完,如果西西来了,他就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制衣中,万一西西以后衣服不够穿怎么办,万一她忘了他怎么办,万一…… 长时间的熬夜让沉戟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眸里浮现出焦躁和害怕。 但最终,他还是沉默地侧开身子。 “进来吧,”寡言的青年犹豫地看着西西,“……有点乱。”- 鉴于其复杂的政治构成,恶龙监狱里的程序总是走得特别慢。 笔试过后,面试的通知久久未来,各色谣言层出不穷。 整座监狱又一次陷入到冲突频发的状态中。 或者说,有人在故意搅浑这潭水。 甚至有许多参加了笔试的犯人因为打架斗殴,而被直接取消了考试资格。 禁闭室里又一次关满了犯人,斗殴事件不断发生,面试的事一日未定下来,监狱就一日像一枚亟待爆炸的地雷。 褐眸狱警焦头烂额,然而哪怕他一天八十封邮件去催,依旧全都石沉大海。 直到刑罚科科长堂而皇之地推开他办公室的门。 一封信件丢在桌上,“外界的舆论压力很大。媒体将我们这次的假释行动称为‘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还有部分媒体宣称,恶龙监狱内部就是一个巨大的恐怖组织,” 刑罚科科长手撑桌面,压低身子,“是神罚的罪魁祸首。” “胡言乱语!” 新人狱警按捺不住:“所有能参加笔试的犯人我们都提前调查过,那种不知悔改的穷凶恶极之辈根本不可能有参加笔试的机会,更别提放出去了。” 刑罚科科长嗤笑:“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去跟媒体和民众解释啊。” 新人狱警一噎,“而且面试有监狱长把关……!” “问题就出在这,”刑罚科科长打断,“上面的人不相信我们这位监狱长。” 他模仿着官员们的语气:“教廷和政府的矛盾愈演愈烈,他一直不肯站队,是不是在偷偷培育第三股势力,试图再次发起战争?” 刑罚科科长点到为止。 新人狱警情绪激动:“监狱长他不是那样的人!并且他有没有暗地里培养军队我们都清楚!” “我可不清楚。”刑罚科科长冷笑着坐了下来。 新人狱警气急:“你!” “我又不负责监狱内的具体事务,”他光棍般看向褐眸狱警,“你说呢?” 褐眸狱警:“……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想做什么?” 刑罚科科长点了点信件,“这次考核加一项,由我接手。” “具体情况在这封信里……都是上头的意思。”他缓缓补充道。 褐眸狱警低头看向手侧的信,顿了顿,没有去拆。 “这件事属于高度机密文件,如果传了出去……” 刑罚科科长站起身,鹰眸扫过在场二人,颇有些恶意地笑,“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门晃荡着被重重关上。 新人狱警气急,“他什么意思?上头又是什么意思?羞辱我们?” “是不相信我们。” 褐眸狱警径直拿起信件,起身,新人狱警凑过来,“前辈,这上面写了什么?” 褐眸狱警没有回话,也没有拆开,而是手一抖,信件落入火炉之中。 火苗一点点吞没了信件。 新人狱警发出一声惊呼,他下意识想去捞,却被拦住。 “好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封信被彻底烧成灰烬,那双褐色的眸子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懒洋洋。 他伸了个懒腰,手背在脑袋后,“解决,回去睡觉。” 新人狱警目瞪口呆:“前辈,面试的事……!” “哦,”褐眸狱警这才想起这件事,“你去发个通告,一周后面试。” 新人狱警跳脚:“可是上面不是还没有通过吗!” “不是说了吗?他们只是想再增一项考核项。” “既然如此,干脆两场考核同时进行,早开始早结束,”褐眸狱警打了个哈欠,恹恹道:“这该死的班我是一天也不想加了。” 新人狱警瞠目结舌,他眼睁睁地看着前辈离开,转过身去看了看笔试通过名单。 前排几个,各个大名鼎鼎,一看就是重量级。 他又望向天际,无处不在的雾将天空盖得严严实实,似乎一切都很平静。 不,根本不可能平静的吧! 监狱长亲临的面试、不知名的新考核项、写不完的上报材料…… 新人狱警苦着脸,一字一句敲打起新的通知。 【本监狱预计于12月17-24日开展假释面试,进面名单已张贴至公告栏,请各位注意查看!】×3 正在给花圃浇花的监狱长动作一顿。 刚做完任务赶回来做饭的殷驰抬起了头。 正看着“花束”发呆的边璞咬了咬腮帮子里的肉。 穆斯将平板倒放在桌面,眉眼冷沉。 树懒缓缓地将视线投向沉戟牢房的方向。 狐狸咧开嘴,“终于来了……” 西西的最后一笔画歪了。 她扁了扁嘴,眼眶微红,下意识想揉作一团。 沉戟连忙救下这幅画,西西的画画技巧还不够高超,画上的他眼睛有点圆,嘴角有点歪,手有点怪。 但沉戟很喜欢这幅画。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画画。 他抱紧了画板,跟颇有几分强迫症的西西对峙,“已经送我了。” “可是画歪了,”小姑娘的眼泪吧嗒吧嗒,莫名其妙因为一幅画哭了起来,“不好看了。” “很好看!”沉戟急了。 他动作不甚熟练地将西西也抱进怀中。 “我很喜欢,”他强调,“所以很好看!” 闷葫芦总算学会了如何说话。 甚至话语有了语调,表情有了变化,再也不会有人误会他在撒谎了。 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西还是很难过。 青年手忙脚乱,小姑娘扯着他的衣服开始呜呜地哭。 牢房外,刑罚科科长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气得跳脚,临时加速了计划。 不明所以的犯人们则激动地涌向了公示栏。 这次进笔试的共有60人,秋茂也偷偷去参加了,但他基础太差,把整个名单从头看到尾,硬是没找到自己。 他垂头丧气地一回头,看到中年犯人脸色涨红,忍不住安慰:“这次没考上也没事……”还有下次呢。 后半句话还未说完,中年犯人忽然激动大喊:“我考上了!” 他看了一遍,又念了一遍,“我考上了!我能出去了!” 他犹如范进中举,咦咦呜呜地喊完,忽然往后一倒,不省人事。 秋茂:“???”没必要吧。 然后他一回头,发现好几个人也激动地晕了过去。 简陋的医务室里堆满了人,有进面的,还有把握十足却没考上了。 恶龙监狱只配了两个医生轮班,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直到另一身白大褂忽然走了进来。 是边璞。 送晕倒的犯人过来的人看到他都惊喜地喊,“老师!” 边璞平静地朝他们点点头,随即手一挥,数条蛇不知从何冒了出来,齐齐探头,所有人寒毛倒立,一位牛高马大的犯人吓得发出了几道娇俏的叫声。 “……”众人一时不知该警惕蛇,还是去看那个发出娇俏叫声的犯人,好在边璞没让他们纠结太久。 十几条蛇全都呈现一种冰蓝色的,游走到昏迷的犯人身边,轻轻一口,由于过分激动或难过而晕倒过去的犯人们纷纷醒了过来。 ……除了一个看到蛇又被吓晕过去的以外。 两位医生负担骤减,松了口气,开始赶清醒的犯人们出去,多数人还是非常听话,唯有一位抽抽搭搭不肯走。 是那个想去见女儿的犯人。 他一想到自己没通过笔试,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拳,要你以前不好好学习,要你不好好听课!还不知道以后老师还会不会开班授课呜呜呜…… 犯人想到这,真的给了自己两拳,成功自己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嚎得像条狗,“女儿!我的女儿!是爸爸没用呜呜呜!” 成功让边璞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了三秒,看向其余慢吞吞在后头走的、情绪低落的犯人。 “下周六,老时间老地点,监狱二班开班。” 微红的耳朵藏在长发下,没有人发现,“老规矩,课件课后测试。别忘了带笔和课本。” 边璞语速飞快,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实验服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医务室内外安静三秒,第四秒,轰然的欢呼声几乎要将房顶轰破。 犯人们笑着大喊:“老师万岁!监狱二班万岁!” 就连已经通过了笔试的犯人们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毕竟笔试后还有面试,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通过面试。 矛盾似乎瞬间被化解,犯人们抱成一团,笑着闹着。 一位医生揉揉耳朵,抱怨道:“吵死了。” “但总比前段时间断手断脚的好吧?”另一位扬起嘴角,眼底倒映出欢腾的人群。 “那也是,”医生伸了个懒腰,看向边璞明显加快脚步的背影,笑着道:“如果都是这样的犯人,我倒真的希望他们能顺利出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300:47:47~2024-03-2400:2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锦14瓶;啊啊啊甜死我了3瓶;愿我们惊艳了时光、酥温桔、我是一只小废物、迟到的钟、玖墨、请叫我实力派、潼关、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监狱里的礼物(26) ◎名为“洋娃娃行动”的大清查。◎ 又是一号审讯室。 又是那张特质座椅。 青年正襟危坐,金眸平静地看向对面的一排人。 监狱长坐在最中间,他左侧的政府官员翻阅着资料,“三年前入狱……你现在还不到18岁?!” 资料上血淋淋地写着几行字—— 【主要罪行:】 【谋害联合政府官员、杀戮同僚、手刃养父,参与多场暗杀,共计杀害人数超30人(具体不可查)。】 【共计策划3场恐怖袭击,炸毁研究所×1、军事基地×2,直接间接造成经济损失不计其数。】 【一级危险人物!(盖戳)】 而这一切,都是在他15岁之前完成的。 官员一时不知该感慨“年少有为”,还是“后生可畏”。 他将视线移向监狱长,心里的孤疑像是水泡一样冒了出来,“这种也能参加面试?” 裴沅不会真的想组一个恐怖组织,跟政府打擂台吧? 右侧的刑罚科科长看热闹般移过视线,刚想张嘴,监狱长先敲了敲资料。 声音如冰石相激:“为什么谋害政府官员?” 殷驰回以视线,“他们逼我杀我不想杀的人。” 下一道问题接踵而来,“为什么杀戮同僚?” 殷驰回得也很快,“他们当着我的面杀我不想杀的人。” “为什么手刃养父?” 银手镯发出“哐当”一声,殷驰手背青筋绷起。 官员和刑罚科科长下意识摸枪,唯有监狱长依旧很平静。 他甚至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杀养父?” 金眸与黑眸撞在一起,隐隐有火花冒出。 殷驰握紧了拳,褐眸狱警忽然在旁边笑着缓和气氛,“想想你为什么想出狱?” 一道小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给我下药,”青年垂下头,黑色碎发遮住眼眸,声音轻得如风。 “让我杀了我不想杀的人。”- 高大的青年走出审讯室,冷肃的气氛骤散。 “不管怎么说,”官员皱眉,“他杀过这么多人,绝不能放出去危害社会。” “联合法律规定,战时条件下,听令杀敌方武装人员不犯法。” 褐眸狱警笑眯眯地靠到椅背上,“殷驰有军籍。” “可是当时全面战争已经结束了!” “但局部战争并未结束。” “可他杀的是联合政府官员,”官员飞快地指出褐眸狱警的漏洞,“还发动了多场针对政府势力的恐怖袭击!这算哪门子杀敌方武装人员?” “你说得对,”褐眸狱警点头,“可是谁跟你说,殷驰的军籍是联合政府的?” 官员瞳仁一缩,他连忙翻阅资料,殷驰的军籍确实不在联合政府,而是属于一个已经被灭国的小国。 “那是派他过去当卧底!”官员怒不可遏。 “有证据吗?”褐眸狱警摊手,官员一噎,他露出微笑,“那场战役的资料都被烧掉了,没有人能证明殷驰是联合政府的。” “从军籍看,他炸研究所也好,军事基地也好,都属于针对【敌方势力】的军事行动,不犯法。” 官员快被气死了。 他下意识看向同僚,然而刑罚科科长却不知道在干什么,单手捂住耳朵,颇有些心不在焉。 他只能继续独战其余人,“我就不信他一个平民都没有杀过!” 世界大战期间,联合政府给几所特殊科研所的科研人员授予了军籍。 殷驰炸的那所,恰好隶属于军方。 至于他杀的政府官员、同僚和养父,曾参与的暗杀行动,也均属于武装人员范畴。 唯有一次。 “他杀过。”褐眸狱警还在犹豫,监狱长平静开口,“他杀过一队平民,其中还有一名孕妇、一位正在哺乳期的女性。” 官员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随后很快收敛,表现出厌恶,“我就说,这种穷凶恶极之辈……” “那年他六岁,”监狱长打断,“正是他口中被下药的那一次。” “肆意利用战争孤儿制作‘战争机器’,再反过来利用这些‘战争机器’开展人.道.毁.灭……” 黑眸微沉,监狱长的视线漠然扫过官员。 官员一阵骨寒,甚至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开始打颤。 似乎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气充斥着审讯室。 “你应该清楚最该坐牢的是谁。”监狱长倦怠地阖眸,“不要逼我。” 官员的心跳慢了半拍,又过了两位犯人,他依旧安静如鸡地坐在那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裴沅”二字依旧是联合政府内大多数人的噩梦。 他们提防着恐惧着,生怕这头野兽苏醒。 然而一旦他真的有苏醒的迹象……官员抖着手,再不敢多说半句- 水流“哗啦啦”地打在手上。 殷驰足足洗了半个小时,手开始肿胀发白,甚至微微刺痛,他却依旧面不改色地洗着。 好脏好脏好脏! 好多血好多血好多血! 不断有画面在眼前浮现,又被水流打断,殷驰更大力度搓着,他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那双肮脏的手。 好脏…… 好想砍掉…… 这样的手怎么能去给西西做饭呢? 殷驰着魔般地看向放在一旁的菜刀。 血淋淋的画面不断浮现,那个自称养父的男人露出鼓励的笑,“开枪杀了他们。” “对,就是这样,干得好!” “这只是个课程,殷驰,勇敢点,他们都是假人而已。” “你没看到吗,这些都只是棉花啊。” 小男孩迷迷瞪瞪地看向地面。 药物的作用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有什么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是血吗?不,应该是一团一团棉花吧。 好像有尖叫声隔着耳膜模模糊糊地传进来。 “不用在意,这些都是音效,”养父亲和地笑着,“为了让你更身临其境。” “现在,换成匕首,剖开她的腹部,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她肚子里面当然是棉花了,你以为是什么?”嘻嘻笑着,“难道还可能是孩子吗?” 回忆里,小男孩跌跌撞撞地拔出匕首,一步一步靠近。 现实中,殷驰的手离菜刀越来越近,眼看即将摸到—— 警报声骤然响起,菜刀“哐当”落地,殷驰的思绪猛地被打乱。 他低头看向湿漉漉的手,恍惚间,听到“砰!”的一声,男孩被石子绊倒了。 剧烈的疼痛压倒了药物的作用,男孩恍恍惚惚抬头,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视野变成一片血红,却变得格外清晰。 地上七倒八歪地跪着八个人,衣衫褴褛、面容惊恐。 是平民,额头处有弹孔。一枪毙命。 都是他开的枪。 他正前方是一名孕妇,匕首掉落就在她面前。 他侧前方跪坐着一位妇女,还维持着哺乳的姿态。 孕妇的肚子离他的头只有短短几米距离,它在蠕动。 妇女怀中的婴儿吸啊吸,似乎终于吸不出来了,开始嗷嗷大哭。 哭声惊醒了男孩。 他仓皇地回头,眼底满是哀求,养父遗憾地走过来,“真可惜。” 具体可惜什么,他没说。 只是越过男孩,微一用力,轻轻松松将妇女紧抱着的婴儿夺了过来。 妇女倒了下去,养父娴熟地抱着婴儿摇晃轻哄,只迎来一声比一声大的哭嚎,不断回荡在这片火焰与杀戮的空旷大地上。 “啧。”养父不耐烦了,他提拉着婴儿正打算走,裤脚却被拉住了。 豹崽子一样的男孩金眸狠狠地瞪着他,他就这样一字一顿地,咬出血来,“我会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养父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笑了。 他松开手,任由怀里的婴儿自由落体,豹崽子立刻飞扑过去接住。 然而怀里的婴儿脸色青灰一片,只余下脖颈处一道血痕。 已经死了。 小男孩抖着手抬头,金眸眨了眨,竟然流下一行血泪。 “等你什么时候能面不改色地剖开孕妇的肚子,再来跟我说这种话吧。” 养父讥讽的嘲笑声回荡在耳畔,“没用的废物。” 警报声不但未停下,反倒越发激烈。 红光一闪一闪,彻底惊醒了殷驰,他捡起刀,洗了洗,将其用力地扎向砧板。 砧板像豆腐一样裂开了。 像是殷驰当年亲手剖开的腹部。 “养父?”少年蹲下身来,用枪管拍了拍地上男人的脸,“您怎么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 养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怨恨,很快压下去,他露出一个笑容,“殷驰,你放过我,权力地位金钱,我都可以给你。” 少年从怀里掏出匕首,精准地刺入男人左手。 养父疼得额间冒出汗,却依旧保持着笑容,“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随便折磨我,只要留我一条命。” “毕竟我也养了你这么多年……” 少年依旧没回话,又一把匕首,刺进右手。 “你应该也不想进监狱吧?恶龙监狱的现任监狱长,就是个疯子!”养父面上浮现出遮不住的害怕。 少年眉眼微动,倒是对男人口中的“监狱长”起了一点兴趣。 但不重要。 他拿出最后一把匕首,上下比了比,随后精准地扎入腹部。 养父闷哼一声,他镇定的表情逐渐瓦解,惊愕怨恨地看着殷驰,“你……!” 殷驰面不改色地回看,手下动作不停,一点点地顺着机理剖开养父的腹部。 “当年、”他艰难地“嗬嗬”,“可是、我、救你、出来的……”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埋头掏着他的器官,用刀割掉,随手丢到一旁。 血溅到了少年清隽的脸上,一半罗刹,一半天使。 他掏完,珍惜地捧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头是一具婴儿的骸骨。 或许是祸害遗千年,或许是死都想得到一个答案,身体内的器官都被掏了一半了,养父竟然还没死。 他双眼瞪圆,直直地看着少年的动作。 少年抱起骸骨,轻轻地放入他的腹中。 还贴心地调整了下睡姿。 随后很开心地抬头,对上养父的视线,“您看,我成功了。”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天真的邪恶,“我终于不是废物了,是不是,养父?” “哦不对,”少年歪头笑着,声音里透着轻快的愉悦,“或许该称您为‘孕妇’?” 怪、物…… 养父“嗬嗬”着,死不瞑目。 在死前一秒,这个恶贯满盈的男人感受到了彻骨的悔意。 他不该救这个怪物的。 一个靠着吸护士的血存活的怪物,没有人的情绪,偏偏有超人的能力。 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所有人,会毁掉联合政府! 门外传来急躁的脚步声,东区一号牢房内,怪物缓缓抬头。 纷杂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出事了?” “像是从西区教堂那边传来的!” 刀裂开了。 两片刀面应声落地,倒映出空荡荡的牢房。 然而哪怕殷驰的速度再快,人实在太多了。 所有犯人都挤在走廊上,迫不及待地朝着西区赶,金眸青年烦躁地想动手,却想到出狱指标,不得不按捺住动作。 等好不容易挤到西区入口,狱警开始驱散犯人,“回去,都回去!” “等会点名,没在牢房的全部关禁闭!记上一笔!出狱也别想了!” 这三声威胁颇有威慑力,多数犯人害怕地散去,露出屹立的殷驰。 他看到了狱警中间的沉戟。 黑皮青年朝他摇了摇头,放在身侧的手飞快地比了个手势。 西西暂时没事。 小心! 两个截然不同的消息。 殷驰抿紧唇,狱警又开始大声呵斥,他只能随着人群缓缓后退。 沉戟被狱警们推搡着走出生活区,他下意识抬头,恰好对上一双蓝眸。 是主教。 他居高临下,薄唇轻启,‘我会救你。’ 宛若真正的神明。 但沉戟摇了摇头。 那双绿眸飞快地扫了眼远处的图书馆,张了张嘴,‘保护好西西。’ 狱警催促,“快走!” 银手镯被催着“哐当”一声,沉戟垂眸,走入深深的夜色之中。 穆斯攥紧窗帘,他视线掠过监控,回到茶几处,扯过一张纸,向来规整的字脱框,‘你告的密?’ 恶龙监狱里自然装有监控。 但碍于监狱内关押的犯人许多都具备特殊性,生活区的监控一般处于关闭状态。 毕竟不是所有人的秘密都可以随意窥探的。 但今天,面试开始的第一天,也恰好是殷驰参加面试的当天,监控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场筹谋已久、名为“洋娃娃行动”的大清查不声不响地展开,除了树懒以外,他们其他人竟然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树懒顿了顿,也抬笔,‘十二使徒的唯一使命,是保护您的生命安全。’ 沉学峰想让沉戟死,穆斯想让沉戟活。 但沉学峰掌握着教廷的卫队。 ‘我必须将所有可能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穆斯觉得很荒诞,他看着树懒,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树懒平静地回视。 ‘那西西呢?如果她被抓到怎么办?’ 穆斯率先移开视线,笔尖划破纸张,‘如果她落入政府那群人手中怎么办!’ ‘我算好了时间,让宿方(疣猪)带她提前转移。’ ‘万一出现差错了呢?’ 树懒的笔在纸上留下一抹墨。 随后他移笔,在第二句话上画了一条线—— ‘十二使徒的唯一使命,是保护您的生命安全。’ “其…他…的,”树懒缓缓闭眼,“都…不…重…要。”- “说!”刑罚科科长一拍桌子,俯身撑着桌子站起,“你房间里那些衣服是给谁穿的?” 沉戟垂眸,他观察着自己手上的厚茧,任刑罚科科长怎么质问都不作声。 刑罚科科长奇怪地并未生气,他坐回办公桌后,安静了半晌。 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审讯室内响起,“沉戟。” 沉戟倏然抬头,他张了张嘴,‘父亲……’ 刑罚科科长将平板转了过来。 那种熟悉的威严的脸映入眼中。 脸上带着浓厚的失望。 沉戟胸腔上下起伏两下,很快平静下来,“父亲。” “我不管你在监狱里藏了什么,也不会再追究什么‘洋娃娃’。” 沉学峰冷冷道:“但教廷需要有人赎罪。”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话语里透出浓浓的威胁。 沉戟下意识握拳。 那道凌厉的视线落下,刻到他骨子里。 耳边重新响起火炉“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似乎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火苗一点点将娃娃吞噬殆尽。 “你知道我做得到的。”沉学峰冷声。 父子俩都心知肚明,不管沉戟藏了什么,不管那个“活的洋娃娃”究竟是什么。 如果沉学峰真的出手,无论是摧毁还是抹杀,都轻而易举。 黑皮青年又一次低下了头。 艰涩的声音在牢房内钝钝地响起,“……您需要我做什么?”- 整座监狱内唯一没装监控的,是新建的图书馆。 疣猪将西西藏到讲台下方,甚至贴心地为她带来了个小帐篷,还有一堆绘本、零食等,然后小姑娘依旧郁郁寡欢。 期间殷驰、沉戟、穆斯、狐狸等都来看过她,但他们都不敢久留。 现在监狱内风声鹤唳,他们几个都是重点观察对象,很容易将巡查人员的注意力引到图书馆。 而一旦真的清查图书馆,导致西西真的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唯有疣猪以图书管理员的身份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负责照顾西西。 西西于是成天闷头画画。她终于画出了一副满意的沉戟。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可像哥哥啦! 小姑娘看了又看、欣赏了又欣赏,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疣猪,“猪叔叔,可以帮我将这幅画送给哥哥吗?” 疣猪下意识想拒绝,但对上那双写满了哀求了大眼睛,话顿时堵在喉间。 西西看出了他的动摇,再接再厉,“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小姑娘眸色黯然,“西西想送哥哥一份礼物。” 疣猪被打败了。 他接过画,犹豫道:“我不保证能送到。” 小姑娘一下开心起来,“谢谢猪叔叔!” 疣猪被魅惑着晕乎乎地抱着画走出图书馆。 走到外面,被冰冷的雾气一激,他就后悔了。 现在整座监狱正在大搞清查行动,几位科长趁机夺权,禁闭区可不是之前小打小闹的样子,甚至装上了机枪! 想到铁栅栏上无处不在的巡逻灯和机枪,本就胆小的疣猪腿一软,他立刻转身,准备拒绝掉这很可能送命的“外卖行动”。 然而刚走回大课室,他先看到一个探出的可爱小脑袋,又对上小姑娘那双期许的眼眸。 “头伸回去,”疣猪咬咬牙,“不要探出来。” “我去去就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400:24:14~2024-03-2500:0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叫我实力派10瓶;啊啊啊甜死我了7瓶;花噎菜kim5瓶;我是一只小废物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监狱里的礼物(27) ◎“她宁愿被烈火焚烧,也不要麻木地等死。”◎ 西西听话地将脑袋缩了回来。 阴影灰暗地打下,她身侧摆着绘本、零食和饮料。 这是西西在福利院从未享受过的待遇,是她这段时间最喜欢的几样。 但此刻的西西完全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缩在讲台底下,呆呆地看着光弧一点点偏离,“小天使”们四散漂浮。 小孩子其实远比大人想象的要聪明敏感,小鼻子动一动,就能嗅出当下的气氛。 西西抱住膝盖,她看到了自己嫩生生的胳膊。 “真是扫把星。” “她走到哪里,厄运就跟到。” 课室外响起敲击声,两长一短,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西西没听到,她依旧魔怔般地看着手臂,一条条像虫子一样的伤疤已经消失无踪,但看不见的伤口似乎依旧存在。 时间没有抹平所有创伤,小姑娘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胳膊上只被划出几道红痕。 西西愣愣地低头,她的指甲被修剪得圆圆润润,透着健康的微粉。 再也划不破手臂了。 一只大手压了下来。 穆斯狠狠地揉了揉西西毛茸茸的小脑袋,闷笑,“想反悔?” 情绪顿时如潮水般褪去,西西眨眨眼,眼底恢复清明,她抬头看向穆斯,微红的眼睛立刻瞪得浑圆。 一袭金色长发被高高束起,青年身着黑色衬衫,衬衫缎面特殊,左下角还大咧咧地画着一个哆啦A梦。 这是西西第一次看到穆斯穿别的衣服。 他身上的神性没有因为衬衫而削弱,反而越发显得高不可攀,凛然的神圣感交杂着抓到把柄的春风得意,宛若少年神明降世。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定期给你剪指甲,我早就猜到了。” 他嘻嘻笑着,“不遵守诺言的小朋友鼻子会长长哦!” 小姑娘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害怕地捂住鼻子,看向眉目间满是得意的穆斯,颇有几分不服气。 她瓮声瓮气,“西西要检查!” 说完一下扑进穆斯怀中,扯起他的袖子。 金发青年懒洋洋后靠,任由西西动作,黑色的袖子被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臂。 成年人的恢复速度远不及小孩,穆斯手臂上依旧爬着几道疤痕。 但一看就不是最近的。 西西用手轻轻摸过那几道疤痕,有点痒,穆斯不自在地缩了缩。 “西西输了。”小姑娘扁扁嘴,抬头,露出那双红彤彤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委屈巴巴。 “西西的鼻子要变长了。”声音里带起哭腔。 好像有点逗过头了。穆斯忙举手投降,“算了算了,念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西西正抬手捂着鼻子生怕它忽然变长呢,闻言急切地凑近,眼睛里晃满了期待。 “只要将反悔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并且保证下不为例,”穆斯煞有其事,“就不会长长了。” 小姑娘眼睛放大,脸上浮起孤疑,“为什么是告诉你?” 穆斯理所当然,“因为是你违反的是我们两个的约定啊。” 好像有点道理。 小姑娘的脸全都纠在了一起,穆斯看她脑袋上都快冒烟了,主动后退一步,“这样吧,我先来说说,我为什么要在身上‘画画’。” 西西连忙很期待地坐直,小脑袋一抬,恰好撞到穆斯的下巴。 穆斯:“……” 漂亮的教父揉着下巴,换了个坐姿,他再不顾所谓主教的仪态,恣意地盘腿而坐。 金发垂下,落在地上,像是一道金色的瀑布。 他往后靠,眉头微蹙,有些艰难地回忆:“我之所以开始在身上‘画画’,是发现……” 发现教廷内部隐藏着的溃烂疮口。 穆斯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发现我的妈妈,是因为我去世的。” 西西瞳孔紧缩,她将穆斯衣服上的“哆啦A梦”攥紧攥皱,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穆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马上发现。 “沉戟讥讽我出自‘纯血家族’,他说得对。” 穆斯垂眸,“我的家族认为神的血脉必须纯粹。” “所以在我之前的每一任教宗,都是近亲繁殖的产物。” 西西挣扎着从思绪里跑出来,她惊愕,“可是这样会导致基因缺陷的!” 你看,连一个只上过十几节生物课的、不满六岁的孩子都清晰地知道,近亲繁殖会导致基因缺陷。 穆斯摸了摸她的头,给予肯定,“所以我的姑姑长出了牛角。” 西西脸色微白,她眼中点起那种星光一样的希冀,“可以做手术切掉吗?是不是切掉就没事了?” 穆斯沉默了三秒,教宗家庭生出长了牛角的恶魔,她的命运只能是被烈火焚烬。 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西西残酷的事实。 最终,穆斯还是选择对上西西的眼睛,平静地叙述:“她不愿意切掉。” “她不想接受那样的命运。” “她宁愿被烈火焚烧,也不要麻木地等死。” 西西被震撼到了,她的小手缓缓松开,她看到那道红色的影子变得更加鲜明,正如飞蛾扑火,拼尽全力地奔向理想的彼岸。 穆斯的奶奶兼外婆早已在生女儿时便已难产死去,于是这一代,只剩下他父亲一人。 教廷不得已开始“选妃”,他的母亲原本只是一位照顾姑姑的佣人,却意外被看中。 “世人都羡慕她获得了‘神眷’,没有人问过她的名字,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 “于是也没有人知道,姑姑曾给她取过名字。所以她有了自己的名字,她叫穆向英,她有一个梦想。” 穆斯仓皇地看向西西,“她本来可以成为一名战士的。” 想改变世界的穆向英死在了产房里。 新的教宗从血泊里被抱出。 西西的心揪了起来,她的眼眶里聚满了泪珠,茫然地对上穆斯泛红的眼。 她眼前也拂起一片红。但那片红是笑着的。 她笑着晃了晃怀中的婴儿,得意洋洋地炫耀,“不愧是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在观察世界。” “她很痛吧……”小姑娘近乎本能地落泪,“她肯定很痛。” 是那种无论怎么吹都无法缓解的痛。 穆斯喉间逸出一声轻微的哽咽,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开始轻颤。 “这是那些……”西西按住他颤抖的手,仰头,声音很轻很轻,“那些伤害妈妈的人的错。” 穆斯听到“妈妈”二字,眼底的焰火稍稍一顿。 他此时才捕捉到西西眼中的害怕,倏然发现自己说多了。 “对不起西西,吓到你了吧?我……”他实在憋了太久了。 西西握紧了穆斯的小臂,她没有否认自己的恐惧,而是奶声奶气地分析:“可是穆斯一个人肯定更害怕。” “但是说出来,同样一份害怕,就有两个人一起承担啦。” 在教廷多数人眼中魔王般的穆斯,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溃不成军。 他仓促地移开视线,用力压下酸涩,继续剖开胸膛,“五岁那年,我跟朋友玩捉迷藏。” 小穆斯不小心误入一栋高高的阁楼。 ——那是曾经用来关押“恶魔”的阁楼。 阁楼上有一片飘扬的白旗,白旗底下的墙面上写着两行血字。 血字被无数道划痕遮掩,显得模糊不清。 小穆斯看了半天,没看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字,于是他无聊地将视线放到阁楼内其他地方。 然后意外发现在那张简陋的床板下,藏满了各色漫画。 小穆斯偷偷看完了那些漫画。 他最喜欢哆啦A梦的故事。 很显然,那两个曾经住在这栋阁楼里的人也最喜欢哆啦A梦。 她们在哆啦A梦系列漫画上留下了最多的笔迹,甚至一起画了一副蓝天白云,太阳下飞着大雄、哆啦A梦和竹蜻蜓。 “漫画上有两种笔迹。” 一个来自那位生而知之的“恶魔”姑姑,字体潇洒不羁; 一个来自穆斯从未蒙面的母亲,笔迹稚嫩得宛若孩童。 穆斯惘然,“所以在看完所有漫画后,我终于看懂了那面墙上的字。” 她说,“走出去。走出去看看。” 她说,“我要走出去,我要出去看看。” 她们都没能出去,于是小穆斯爬上了高高的阁楼,他想用竹蜻蜓飞出去,却被父亲发现了。 教宗大发雷霆,他否认了漫画的存在,也否认了曾发生在这栋阁楼里的一切。 他告诉穆斯,每一任教宗都是神降的孩子,不沾鲜血,更不可能会跟污浊的佣人扯上关系。 “他让我跳下去,证明哆啦A梦是真的。” 这回,穆斯将后半段咽了下去。 多年后,当年的小孩成长为青年,他碾过教宗的手,将十字架一点点没入男人的胸膛。 在男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中,青年露出温和圣洁的笑容,“父亲,您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吧?” “来吧,证明给我看。” 他微笑着:“神是真正存在的。” 教宗用力地瞪大眼睛,他想证明神是真的存在的,他想大喊自己不惧死亡,他想再次狠狠地斥责穆斯。 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血浸湿了教袍流了一地。这位曾经目空一切的教宗,此时跟道路旁垂垂老矣的赌徒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只会用最后的生命怨毒地瞪着这个世界。 “看吧,”像是有什么枷锁终于从青年身上卸下,他如释重负,直起身,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脚旁的烂泥,近乎淡漠地说道:“神是不存在的。” “你只是个骗子。” 教宗瞳孔紧缩,这一句话直接击毁了他的一生,他想像往常一样站起来高声反驳,却只能徒劳地发出“吭吭”的声音,死不瞑目。 至此,穆斯完成了生理上的弑父。 但大雄依旧没有消失。 穆斯回过神来,他望向怀里的孩子,“到你了。” 西西迷茫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她回过神来,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手臂上‘画画’……” “可能、”她踌躇着,“可能是太害怕了。” “你在害怕什么?”穆斯的声音柔和且轻浅。 他一定是个催眠的好苗子。小姑娘呜咽一声,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西西害怕……害怕伤害到身边的人。” 穆斯将躲避的小姑娘强行揪出来,对上她的眼睛,“那你是会主动伤害别人的坏孩子吗?” 小姑娘将脑袋摇得像个小拨浪鼓。 “那为什么要害怕呢?”穆斯顺着她微躁的长发。 “西西……”小姑娘恨不得将手指打成中国结,她哽咽着,“西西总是给周围人带来不好的事。” 穆斯沉默了三秒,随后,他问道:“西西觉得我的姑姑给周围人带来厄运了吗?” 西西重重地摇了摇头,焦急地辩解,“才不是姑姑!是那个强迫你妈妈的坏男人!” 小姑娘不通人情世故,竟然直接指责起眼前人的父亲。 好在穆斯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赞同地点点头,叹息一声。 “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姑姑带来的厄运。” 西西急了,她甚至想蹦起来斥责,却被穆斯稳住。 “好在她本人不这么觉得。” 他笑了,“我的妈妈也不这么觉得。” “西西,漫画的扉页上有一段话,是我妈妈写的,我将它们送给你。” 尚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女借着窗台处洒进来的一点光,一笔一划地认真写道: 【没有人会生来带有厄运。】 【真正给世界带来厄运的,是那群永远带着有色眼镜的人。】 西西哭完睡着了。 穆斯抱着她,平静地阖眸。 “大雄”从梦里跑出来了,他坐在讲台上,晃着腿,不知道听了多久。 等小姑娘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才错愕地发问:“你在弑父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发现我是幻象了?” 穆斯抬眼,没说出声,只在心里道:‘神是假的。你自然也不存在。’ “大雄”惊愕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随后恍然大悟:“你太孤独了。” 所以哪怕已经发现了“大雄”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伙伴,依旧不舍得他消失。 但不知何时起,或许是遇到了西西后,梦里穆斯已经逐渐开始不再穿着那身哆啦A梦玩偶服了。 穆斯没有回应他,他甚至没有偏过头,依旧低头看着西西安稳的睡颜,“你要走了。” 这很明显,因为“大雄”的身影在慢慢变透明。 但他是笑着的。他很开心,在遇到穆斯后,他从未那么开心过。 “恭喜你,穆斯,” 这是“大雄”第一次没有称呼穆斯为“哆啦A梦”,他笑着挥手,“我也该回去找我的‘哆啦A梦’了。” “还有,”他从口袋里掏出竹蜻蜓,安到头上,“我才不是假的。” “都说了,我们生活在梦的彼岸!” “大雄”帅气地说完,一个翻身,朝着窗户飞了出去,随后撞到那片透明的玻璃窗上。 他龇牙咧嘴地捂住鼻子,长鼻子从指缝间冒了出来,“我的鼻子!” 半空中凭空打开一个圆圈,一只圆鼓鼓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大雄”,将他拽进传送门里。 传送门合上,只余下一段对话,“大雄,谁让你不遵守诺言偷偷跑出去玩的!” “鼻子变长了吧哈哈哈哈哈!” 大雄气急败坏,“哆啦A梦!” 课室内安静下来。 穆斯收回视线,有些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还好没有长长。 他松了口气,或许是幅度太大,怀中的小姑娘动了动。 穆斯垂首,看向西西。 还是好想听西西叫一声教父啊。 不过算了。 青年温柔地将遮住西西眼睛的碎发拨开,“我也要反悔一次。” “这样……”他微不可见地呢喃着,“我们就扯平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500:07:12~2024-03-2523: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生辞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ekhpcyyy、请叫我实力派、浮生辞梦10瓶;杳杳归月吟5瓶;一人星球2瓶;迟到的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监狱里的礼物(28)小修 ◎“别逼我用你们主教当武器。”◎ 平安夜当天。 又回到图书馆的疣猪努力捂住鼻子,强行将喷嚏憋了回去。 昨天领了西西的任务后,他试图潜进禁闭区。 然而不知道狱方抽什么风,安排24小时巡逻值守就算了,还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在栏杆处架设了机关枪,甚至在每间禁闭区门口设置了红外线! 他在恶龙监狱待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严密的安保措施! 疣猪看到那些机枪就腿抖,只敢躲在草堆里,撑着望远镜,试图在这密密麻麻的“安全墙”上找个狗洞,然而熬了大半个夜,喂饱的蚊子撑死了一地,硬是半点收获没有。 天光微亮,疣猪打算放弃了。 他的面试刚好在今天,现在回去洗漱一下换套衣服,还能抽空再背背稿子呢。 正当他打算打道回府之际,禁闭区忽然亮起几束微弱的光,疣猪连忙趴下,聚精会神地盯着望远镜。 是一号禁闭室的门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被带了出来。 疣猪小眼睛瞪大,他看到一号禁闭室门口那几位狱警的嘴巴在动,努力想看清他们在说什么,奈何距离实在太远,眼睛都花了都没看清楚。 与疣猪不同的是刚从一号禁闭室里被带出来的鲨鱼沉戟。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近距离听着几位狱警商量他的葬身之地。 “就在后院怎么样?” “刚装的监控,而且禁闭室现在关了这么多人……” 几位狱警沉默三秒,眼中互相交流着干坏事前的谨小慎微。 有一个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一个地方还没装监控!” 其余几位狱警还没反应过来,沉戟却反应很大地抬头,“我不去。” “哪里都可以,”青年眼底甚至泄出几分哀求,“别在那里。”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让狱警们打消这个念头,他们嗤笑着,“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位教廷卫队领袖候选?” “你现在只是个罪人,”轻蔑的视线掠过已经沦为废人的沉戟,“想要什么,求我们啊!” 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掉了。 为了确保他能乖乖去“赎罪”,他的父亲还特地要求狱警给他注射了特殊的药剂。 他此刻能不靠外力站在这里,已经是个奇迹。 沉戟下意识想握拳,双手却只能松软无力地耷拉着。 他想抬腿,腿部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沉戟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只能无力地垂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求你们。” 哈哈笑着,“大声点!” 头低得更下,“求你们。” 轮番嘻嘻笑了一遍,为首的狱警眼中露出抹假模假样的惋惜。 “虽然我很想答应你的请求,可是为什么呢?” “活人为什么要答应死人的请求呢?” 更大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沉戟用尽全力,想攥出一个像样的拳。 但是愤怒无法改变生理现实,这位曾经的拳击冠军,甚至无法再合拢起双手。 他像狗一样的被狱警们推搡着走。 滔天的愤怒隐藏在那寡言的皮囊之下。 他没有发现暗处疣猪震惊的视线。 沉浸在得意中的狱警们也没有发现身后多出来的小尾巴。 他们连拖带拽地将沉戟带到图书馆,扫了一圈,有人准备去推大课室的门。 困兽般的青年似乎突然疯了,他拼尽全力,用头撞开拽着自己的狱警,又凭借着多年的战斗直觉避开狱警下意识的反击,将身体当做武器,一路撞了过去。 几名狱警一时不察,被撞了个正着,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 “砰!”一颗子弹射中青年的膝盖,他喉间逸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撞开了大课室的门。 也惊醒了讲台下的人。 被穆斯派来陪西西的秋茂下意识坐起来,撞到了头,发出一声闷响。 好在门口的人顾着打沉戟,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西西也迷迷糊糊醒了,她揉了揉眼,奶声奶气,“怎么了?放烟花了吗?” 秋茂已经通过讲台下的那道坎看清了事态。 他第一反应是转过身,伸出手,捂住了西西的眼睛,“对,放烟花了……是有人在排练剧场。” 西西乖乖地任由他捂住,并提出自己的请求,“西西也想看。” 秋茂眼睛紧盯着门口,心中的恐惧快将他淹没了。 他心中怒骂着狱警,也懊恼着自己怎么又卷入了这种事里,他清楚这次绝非以前的小打小闹,他撞破了狱警背地里干的勾当,一旦被发现,绝对是不死不休。 但他依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露出丝毫异样。 “是成年人剧场,小孩子不能看。” 西西很失落地“哦”了一声,没有提出质疑。 这个世界早就实现了未成年人分级制度,电视上也有许多西西不能看的频道。 她成功被忽悠,只是竖着耳朵,想偷偷想听一耳朵,然后靠脑补追剧。 另一边,门的外侧拐角,偷偷跟在后面的疣猪看到大课室的门被撞开,呼吸都要停了。 他颤抖着,将手伸进腹部,那里有一层假皮,假皮下有一把枪。 那本是胆小鬼疣猪给自己最后的活路。 他抖着手摸过那把枪的轮廓。 狱警已经拉起沉戟的头发,试图将他往里拽。 但沉默的青年格外倔强,他的十指深深嵌入门框内,木渣刺了进去,像是要连同他的血肉一起,融为门的一部分。 狱警们更加生气。 有人怒骂着踩过沉戟的背,伸手想去掰。 有人抬脚就碾了上去。 有人在后面举起了枪。 沉戟撑不了多久。 疣猪已经看出了他身体的异样。 最多三分钟,三分钟后,沉戟就会被强行拖进去。 讲台下现在极有可能只有西西一个人。 这群狱警很明显都是败类。 他们会杀了沉戟。 疣猪的手颤抖地拉住假皮。 西西会看到行刑的全过程。 “撕拉——” 他们会杀了西西。 “砰!”沉戟倏然回头,眼底重新亮起微光。 疣猪的眼泪鼻涕全都流了下来,他无声地扣下扳机,又是一枪,“砰!” 讲台下,西西的小耳朵动了动,羡慕地开口,“又有两朵烟花,肯定很好看吧?” “超好看!”秋茂表情扭曲,写满了死里逃生的后怕和激动,“不止两朵,还有好多好多朵!” 有尖叫声,有怒骂声,还有求饶声。 疣猪通通都听不清,他的腿在抖,但手很稳;他眼前有些模糊,但依旧很准。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几位狱警,他们有的连枪都来不及拿出来,拿出枪的也没来得及瞄准,想跑的也跑不出射程。 “砰!”“砰!”“砰!”“砰!”“砰!” 世界安静了。 七个,整整齐齐。 朵朵血花溅开,全都被一枪毙命。 躲在讲台后看了全场的秋茂抖着,一边哭一边笑。 当事人沉戟的眼底浮起笑意,他用满地的尸体做支撑,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坐到门框上。 神枪手疣猪吓得腿软,他双目无神,跪倒在地,尿骚味传来——他竟然直接吓尿了。 “完了*完了,我杀人了呜呜呜,我出不去了呜呜呜……” 唯有全程在场、却又全程被保护在外的西西,委屈地嘟起嘴,“西西也想看剧场。” “西西也想看烟花。” “等你长大了就能看了,”秋茂咬着牙抑制住哭腔,努力不露出异样,整张脸又哭又笑,“都说了,这次是成年人剧场,小孩子不能看。” 当大人真好呀,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于是西西开始掰着手指头想。 已经好久好久了。 西西已经有了很多很多想保护的人。 可是西西还没有长大。 长大呀长大,你到底在哪里?西西还要走多久,才能遇到你?- 圣诞节。 天上久违地下起了暴雨,雨声噼里啪啦,灰蒙蒙模糊一片。 信徒们人手捧着一个苹果,聚在教堂前,等待着今日的礼拜。 这样的天气下,心情也难免变得忧心忡忡。 “浓雾天、大暴雨……接下来不会是洪灾吧?” “你们觉不觉得这景象很像《圣经》里的描述?” “外面早就人心惶惶,据说已经有四位大主教为此赎罪,但神罚依旧没有结束……” “可能是级别不够吧,毕竟那可是……呢。”‘弑父’二字被含糊说出,场上安静一刹。 随后众人立刻若无其事地开始说起了其他话题。 六点十五分,树懒和狐狸走出牢房,信徒们自觉让道。 六点二十分,角马带着一队人操纵着无人机赶到,狐狸困惑,“今天要直播?” 角马点点头,“主教要求的。毕竟是圣诞节,耶稣诞生之日,又快要出狱了,造个势呗。” 他吐槽:“好不容易才批下来的。” 狐狸眉头微蹙,他和树懒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狐狸扫了一圈,忽然提问:“疣猪还在图书馆陪西西吗?” “应该是吧,”角马挠挠头,“连续两天没看到他了。” 这几天疣猪一直全天候陪着西西,只有临近傍晚会回来一趟换衣服。但他昨天一整天没有回来。 不祥的预感萦绕在狐狸心头,他越发感到不对劲,耳边嗡嗡着犯人们的讨论,“昨天禁闭区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有人偷跑出去了,连带着去找他的几位狱警都不见了……” “是谁啊这么勇!” “不清楚,消息压得还挺严实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脑中的钟表“当——”的一声,狐狸猛地抬头,语速极快,“几点了?” 角马莫名其妙地瞥了眼无人机上显示的时间,“六点半,怎么了?” 树懒缓缓阖眸,狐狸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都看向那扇紧闭的教堂大门。 六点三十一了。 教堂门内,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树懒果断下令,“撞——开!” “砰——!” 教堂门被强行撞开,晃荡着打到墙壁上。 世界安静了。 所有的事物仿佛瞬间褪去了颜色。 视网膜内,只余下一道景象。 高高的神台上,金发青年双臂挂起,被钉在横梁,他微笑着,分明闭着眼,却像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芸芸众生。 “滴答、滴答……” 是鲜血正顺着十字架往下滴落的声音。 惊醒了信徒们。 “上帝显灵,神迹再现!”不知谁高喊一声,率先冲了进去,倒头拜下。 有风吹了进来,十字架上的黑衣冽冽。 冲进来的信徒们像是被吹倒的麦穗,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数个苹果顺着动作滑落在地,被压到碾碎,浑浊成一滩血。 最先高喊的信徒面色通红,“预言是真的!我们有救了!” “我们有救了!” 这道声音瞬间通过人群外扩出去,一层又一层。 不断有新的信徒涌来,他们看到这场神迹,无不热泪盈眶,倒头便拜。 “救——救——他!”树懒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狂热的人群中。 “他——要——死——了!” 他想冲上去,却抢不过疯狂的信徒;他的声音足够浑厚,但敌不过人群的呐喊;他的身体足够宽厚,可冲不开密密麻麻的犯人。 直播间内的弹幕也已经疯了,信徒们虔诚地祈祷,路人们颇感荒诞,频频发出质问。 信仰的癫狂在此刻达到顶峰。 屏幕外,沉学峰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位卫队领袖的眉头深深皱起,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棘手。 所有事态已经全然失控。画面中的青年不但擅自向全世界直播了这场赎罪,他还没有穿教袍。 而是穿了一件古怪的黑色衬衫。 衬衫角落画着蓝胖子、大雄和竹蜻蜓。古怪的卡通画睥睨着众人。 不像是赎罪,反倒像是在对教廷竖一个巨大的中指。 他在羞辱教廷。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当教廷的傀儡。 卫队领袖缓缓摩挲着剑柄,神色阴沉。 恰在此时,画面中的景象又出现了变化。 信徒们中间又让开了一条道。 却不是自愿让开的。 而是被揍飞清出来的。 殷驰一拳两个,一脚三个,旋风般突兀地卷入这场风波,他完全不理身侧信徒们的怒目而视,甚至无语地掏了掏耳朵,将怒骂声全都弹了出去。 他三两下冲到神台上,随后一把拔起……两把拔起十字架。 轻轻松松扛到肩上,挑眉看向台下愤怒的众人。 “让开,”金眸青年明晃晃地威胁道:“别逼我用你们主教当武器。” 【作者有话说】 原著里穆斯在这就真杀青了。 所以文案里的邪教教宗反派B,其实是自以为继承了穆斯“遗愿”的……沉戟。 Ps.有宝反馈没看懂,所以小修了一下,主要是将原本交错的时间线更改为先后两天发生(沉戟差点被杀发生在平安夜,穆斯十字架赎罪事件改为发生在圣诞节当天),不影响大剧情进展。 感谢在2024-03-2523:56:40~2024-03-2623: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哥33312350瓶;金金金金28瓶;baekhpcyyy10瓶;啊啊啊甜死我了5瓶;昭也2瓶;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监狱里的礼物(29) ◎父女相遇。◎ 殷驰还是低估了信仰的力量。 信徒们两股战战,努力压制住本能的害怕,汇合,坚定地拦在他的必经之路。 “放开主教!”最先呐喊的信徒高喊着。 “放开主教!”几十道雄厚的声音震落了窗外的树叶。 弹幕里的信徒也开始刷屏,密密麻麻,像是一只只走出下水道的蟑螂。 这一幕是震撼的,饶是实力强大如殷驰,见状也凝滞了一秒。 藏在直播间里的路人更是看得不寒而栗:【我的天啊,这群信教的现在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好恐怖,冲进来的这位帅哥不是在救他们主教吗?他们为什么要阻止?】 【看过耶稣赎罪的故事吗?耶稣“死”在十字架上,于是神赦免了世人的罪……你明白了吗?】 【就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他们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去死?!】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神迹,是伟大的赎罪,是值得赞颂的牺牲。】 无神论者殷驰理解不了这种近乎癫狂的信仰。 他只知道十字架上的穆斯呼吸越发微弱。 殷驰不在乎穆斯的死亡。 但穆斯是西西的朋友。 青年似乎隐约看到了西西抽抽搭搭的样子,他嫌麻烦地“啧”了一声,“给你们三秒。” 猎豹拱起身子,“三、” 角马终于挤了过来,粗喘着气接过十字架,看到上面挂着的主教,眼睛一下红了。 “二、” 殷驰捏了捏拳,眼皮微垂,整个人爆发出一股凶猛的杀意。 人群发起骚动,部分后来的犯人开始往后退。 “一。” 死神来了。 直播间内的观众先看到一截漂亮得过分的腰腹,随后眼睛一花,青年已经冲入人群之中。 惨叫声与求饶声齐飞,苹果汁与鼻青脸肿共舞,青年几乎是瞬移般游走在人群之中,潇洒的肆意的快活的。 他眼亮如刀,身体如风,畅快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他所过之处,信徒们如稻草般被齐刷刷收割。 最后,他一脚踢向了圣坛上。 “轰隆——!” 正龇牙咧嘴叠声呼痛大声怒斥的信徒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圣坛应声而倒,随后四分五裂。 罪魁祸首站在废墟之上,金眸扫过一地的手下败将,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谱上一曲耀眼的金色。 他说:“嗤。” 放完嘲讽就走,没再多说一个字,却比千言万语更具嘲讽性。 正在看直播的沉学峰掰断了手中的剑柄。 直播间的信徒们开始无能狂怒。 之前喊得最大声的那个信徒肿得也最厉害,他顶着猪头呜呜咽咽地愤怒,却半天凑不齐一句话。 看直播的路人们:爽了! 【我宣布,旧神已死,新神登基,谁告诉我他叫什么!】 【三分钟,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这是什么,赎罪?给一拳!这是什么,神迹?给一拳!这是什么,圣台,一记飞踢!宗教?什么宗教,指我的拳头吗?】 【姐妹们,信神不如信自己啊,都给我锻炼起来!】 殷驰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新武神”。 角马趁他大杀四方的时候,已经将穆斯偷偷转移——那接下来就跟他没关系了。 殷驰意犹未尽地活动活动手腕,迈开步伐往图书馆去,却又被堵住了去路。 又是狐狸。 青年眉眼间浮起一抹不悦。 向来冷静的狐狸此刻神情异常焦躁。 他抓了把头发,扫了眼摄像头,低头,飞快地低语一句。 “有人从禁闭室逃走了,巡查队准备清查图书馆。” 金眸青年瞳孔微缩,他推开狐狸就想走。 “来不及了,”狐狸语速飞快,“就算你这次成功转移了西西,接下来又该怎么在全是监控的监狱里保护好她?” 殷驰顿住脚步。 他缓缓回头,气势骇人,连狐狸都下意识攥紧了拳。 青年眸色冷沉,“说。”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我们,”狐狸深吸一口气,在殷驰逐渐不耐烦的眼神中,不再卖关子,而是隐晦地指了指天空,“他。”- “很大可能藏在图书馆。” 巡查队队长视线落在地图上,“昨晚路过的犯人反映,隐约在附近听到了枪声。” “但是嫌疑人手上有枪,还很可能不止一把。” “如果那七名狱警都……”巡查队队长深吸口气,“那嫌疑人手上至少有七把枪。” 这个猜测让在场的队员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有人想退缩,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冷汗直流。 心怀鬼胎的几人飞速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这整件事根本就不是“沉戟试图越狱,七名狱警发现后追捕,随后失踪”,而是“狱警们受贿准备按约定私下杀了已经沦为废人的沉戟,疑似被反杀”。 所以他们绝不能让沉戟活着。 “我当先锋队!”一名心虚的队员顶着脑门子上的冷汗,咬牙站了出来。 随后几名参与收贿的狱警们也纷纷举手,其余不明所以的同僚莫名其妙:这几人惯来喜欢浑水摸鱼,哪怕在狱警队伍中也不受人待见,怎么这下这么积极了? “好!”队长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正要点头夸赞,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修长的影子倒映在众人身上,队长惊呼,“监狱长,您怎么来了?” 狱警无不半钦慕半恐惧地看向这位监狱长,他淡漠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我领队。” “抓活的。”他补充道。 几位心怀鬼胎的狱警顿时面色青白,如丧考妣- 抓捕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简单。 或许是因为看到领头的是监狱长,里头的嫌疑人基本没怎么反抗,就顺从地主动求饶。 而也因为监狱长在,饶是几名狱警有通天的手段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人走了出来。 这位可是曾率领过百万大军的人物,他站在那里,轻轻一眼,胆子小的就已经屁滚尿流,将一切交代了个遍。 “是我杀的,”疣猪痛哭流涕,“我看到他们想杀沉戟,一时冲动上脑,就开枪了。” “而且他们还想在……”西西面前杀。 跪在他旁边的秋茂猛地咳嗽起来,打断了疣猪的自白。 疣猪也意识到自己差点秃噜出不得了的东西,脸色一白,忙低头嘟嘟囔囔,“就这么多了,我知错了,你们关我吧呜呜呜呜……” 监狱长扫了秋茂一眼,挥手,“你亲自审。” “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不许冤枉一个好人。” 这是要清查,而且是彻查。 队长脸色一凛,看着难得支棱起来管事的监狱长,心中既激动又紧张,敬礼,“是!” 此时尸体已经全部运走,巡查队队长正打算吩咐手下将几人带回禁闭区去,监狱长又开口道:“等等。” “先治伤,再审讯。” 他的视线扫过显然状况不太对的沉戟身上,若有所指,“坦白从宽,抗拒……”定格在那几具被抬出来的狱警尸体上,“从严。” 那几名心中有鬼的狱警腿一软,差点也当场尿了出来。 巡查队队长敬了个军礼,挥手带着手下离开了。 留下了明显还想待一会的监狱长。 监狱长阁下在阳光底下站了会。 随后迈开步伐,精准地穿过几层书架,拐到最角落。 一个小屁股发着抖,背对着他。 小小一团,仿佛随意一捏就能捏碎。 监狱长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他刻意发出声响,军靴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小屁股抖得更厉害了。 裴沅难得起了几分兴致,他脚步放慢,但没有停下,反倒围着这团棉花转了一圈。 “哒哒”声越来越近,却一直没有停下。 西西害怕极了! 今天一下午发生了好多好多事! 先是哥哥他们透过望远镜,看到了逼近的巡逻队,以及走在最前方的人。 原本制定的反抗计划一个照面就被几人果断全盘推翻,沉戟沉默半晌,“走吧,出去自首。” “没事,这说不定还是件好事,”秋茂苦着脸打气,“至少监狱长绝不会包庇那群人。” 随后他们一致看向西西。 秋茂:“得把西西藏起来。” 疣猪努力镇定:“藏在哪里?” “图书馆最里面,”沉戟一锤定音,“我们主动出去,他们搜也只会搜大课室,不会有人将注意力放到图书馆的。” “监狱长出面了,穆斯他们很快会得到消息,到时候肯定会来图书馆找西西。” 几人千算万算,却因为不清楚外面发生的巨变,算了个寂寞。 受人所托的监狱长随意扫了一圈,就确定了那小孩的去向。 他终于站定在西西身后。 与此同时,白色的大型犬也终于挤进了西西怀里。 狗狗欢快地朝她脸上舔了过去,西西猝不及防被舔了个正着,挂在脸颊上的泪珠都被舔掉啦! 她没想到竟然有灵魂兽能碰到自己,一时间整只崽完全愣住,傻傻地看着大狗狗。 大狗狗开心地吐着舌头,回看她,又激动地上去舔了一下。 西西的脸被舔红了。 泪珠急速聚集到她眼中。 萨摩耶暗道不好,疯狂摇动的尾巴定住,它回头怯怯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监狱长已经蹲下了身,“你好?” 西西憋着泪水,不敢回头,本能地礼貌,“你好。” “初次见面,”监狱长虚空戳了戳那个害怕又倔强的背影,“我叫裴沅,你呢?” 过分正常的对话让小姑娘渐渐放松下来,依旧带着哭腔,“我叫西西。” 监狱长一怔,“嘻嘻笑的嘻嘻?” 西西重重地摇摇头,强调:“是‘关西出将’的西!” 监狱长抬在半空中的手定住,他试图从模糊的记忆里翻出什么,然而被小姑娘抽抽搭搭的声音打断,“你知道哥哥……鲨鱼他们去哪了吗?” 太阳穴的抽痛感缓缓消散,“当然知道,”监狱长忽然想逗她一下,他故意平静道:“被我抓了。” 西西:!!! 小姑娘惊愕地扭过头来,灰蓝色眸子潋滟着泪光,愤怒地瞪向阳光下的监狱长。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裴沅神色一阵恍惚,他怔忪地看着西西,一个没反应过来,手臂上一阵锐痛。 小狼崽子竟然直接咬了上来。 裴沅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将手往外伸了伸,方便她能轻松地咬到。 西西咬了会,然而这个人像个木头人一样,血腥味渐渐蔓延到口腔,他竟然依然面不改色。 小姑娘只能气鼓鼓地松开,愤怒,“放掉哥哥!” “不行,”裴沅摇头,“他犯了错,必须受到惩罚。” “哥哥犯了什么错?”西西追问。 “还在调查。”裴沅承诺,“等调查结束我再告诉你。” 西西瞪着这个古古怪怪的人,浑身的刺全都竖了起来,却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你问完了吗?” 西西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那轮到我了,”裴沅倒是难得有些高兴,他学着小姑娘的动作盘腿坐下来,很认真地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你认识岁祚兰吗?” “她是我的爱人,”青年的唇色微粉,“你跟她小时候很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623:54:31~2024-03-2800: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呀是呀5瓶;啊啊啊甜死我了3瓶;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小公主(1) ◎“在此之前,你可以叫我父亲。”◎ 岁祚兰? 小姑娘迷茫地摇了摇头。 裴沅不泄气,又问:“你全名叫什么?” 这个西西知道:“西西!”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这个西西也知道:“妈妈!” “你有别的女性亲戚吗?” 这个西西不知道,她兴奋的表情慢慢消失,嗫嚅地扯了扯衣角。 “这样啊——”裴沅拉长语调,他的脑中飞快地将讯息推倒重组,非常镇定地丢下一枚炸弹:“那我很有可能是你爸爸。” 西西:“???” 她气得脸蛋完全鼓起来了! 小姑娘眼中火焰熊熊,她磨了磨牙故技重施,“啊呜”一口又咬了下去。 裴沅任由她咬,状似冷静地观察着西西。 灰蓝色的瞳孔水润清亮,睫毛翘且长,鹅蛋脸上微带点婴儿肥,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娃娃。 像,太像了。除了眉眼间少了那抹张扬以外。 西西腮帮子都咬累了,眼前的冰山依旧不为所动。 小姑娘有些尴尬地松口,怒气冲冲又有些骄傲地拍拍胸膛:“不要随地乱认女儿,西西可是有爸爸的!” 裴沅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爸爸,谁?殷驰?” “他不可能是你爸爸,”冰山美人有些苦恼,“他还未满18岁,你看上去应该有……4岁了?”他稍微目测了下西西的身高。 西西注意到他的视线,羞恼直接冲到脸上,她顶着红扑扑的脸蛋气愤地努力挺直,甚至悄悄踮脚,“西西才不是4岁小孩。” 裴沅虚心求教,“请问您今年多大了?” 这态度和敬称很好地满足了小孩子的表现欲,小姑娘的气消了些,她攥了攥手,稍微虚报了一点点年龄,“6岁,我已经6岁了。” 裴沅“哦”了一声,追问:“6岁生日过了吗?” 小姑娘哽住:“还、还没有。” “那到时候我给你过生日。” “好的,谢谢……”不对! 西西眼底跳跃起鲜活的怒火,她重声强调,“西西是有爸爸的孩子!” “当然,”裴沅的语气已经从怀疑转为了肯定,“我就是你爸爸。” 这给西西气得……怎么会有这么没有礼貌、自说自话、无理取闹的人? 小姑娘胸膛上下起伏,“我的爸爸叫殷驰!” “你现在6岁,”裴沅尾音里带出一点困惑,“殷驰12岁就生下了你?” “我还没满6岁……”小姑娘支支吾吾,“我才5岁半!” 裴沅从善如流地点头,“殷驰13岁生下了你。” 西西鼻尖冒出了点点冷汗。 她头顶的气泡里多了一个天平,左侧装着老师的谆谆教诲,右侧是爸爸和帅气的猎豹。 天平迅速朝右偏去。 心偏到没处说理的小姑娘理直气壮地回视,“西西3岁那年就有宝宝了,爸爸13岁生下我怎么了?” 她说完现场给裴沅掩饰了一番“孩子的创造过程”,她脱下小外套,仔仔细细地卷成一团,然后抱在怀里摇晃。 “宝宝乖哦!” 裴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哑口无言过了。 他安静地看了半晌,表情忽然如冰山化开。 “你肯定是我们的女儿。”他笑着说道。 这一点简直跟她一模一样,因为心脏天生靠右,所以偏心眼到无法无天的程度。 西西没注意到他话语里微妙的复数,怎么说都说不清楚,西西怒了! 她抬脚踩到青年腿上,整个人摆出战斗状态,“我!不!是!” 然而恰在此时,西西散落的碎发飘到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刚刚营造出的气势瞬间一消而散。 西西委屈地扁了扁嘴。 裴沅取下手腕上套着的发绳,抬手,三两下就扎好了一个丸子头。 小姑娘不哭了,她好奇地摸了摸脑袋后面小小的丸子,古怪的男人不急不缓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会去查清楚的。” 西西又有点想哭了,她注视着眼前的人,脑袋上的气泡有红有粉有蓝有紫,五颜六色地描绘着她乱七八糟的心情。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迷茫,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其实早在上生物课的时候,西西就已经意识到殷驰很可能不是她爸爸了。 但小姑娘不愿承认也不想承认。毕竟如果殷驰不是她爸爸,那她的亲生爸爸在哪里?那个陌生的爸爸真的会爱她吗?如果殷驰发现她已经意识到了,他不是她亲生爸爸,还会像现在这样爱她吗?她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因此失去了所有的爱? 西西最讨厌未知数了。 她在找家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在找爸爸的道路上又走出了很远,才好不容易得到了多多的爱。 她绝无法接受现在拥有的一切被毁,宁愿躲进龟壳里,只要不去想,西西就已经拥有了一个爱她的爸爸。 但现在小乌龟被人从龟壳里强行拽了出来。 来人不仅拽,还要说;不仅说,还要去查。 西西越想越害怕,她眼眶红红,刚想大哭一场,裴沅及时用一句话阻止了水龙头被打开。 “在此之前,”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奇怪的冷笑话,“你可以叫我父亲。” 西西:“……” 眼泪被这突兀且槽点满满的话强行噎了回去。 小姑娘打了个哭嗝,并冒出了个半透明的鼻涕泡泡。 裴沅微微蹙眉,“快把‘宝宝’穿回去,别感冒了。”- 监狱长温柔地抱着个小女孩回木屋的事,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整座监狱。 所有犯人都对这条消息无动于衷。 这段时间监狱里风起云涌,荒诞的传闻一箩筐,但这条绝对可以排得上假消息之最。 毕竟无论是监狱里突然冒出来的孩子,还是监狱长温柔地抱着个小女孩,两件事的离谱程度甚至超出了…… 有犯人嬉皮笑脸,“你信不信我是秦始皇?” “本来信的……”他的同伴呆滞地指了指他身后,“你看那道身影,像不像监狱长阁下?” 犯人抱着“怎么可能!”的表情转过头去,然后一脸呆滞地回过头来。 有位勇士直接沿途拦住,“监、监狱长,这位是?” “哦,”监狱长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怀中的小屁股,“我女……”手臂上的锐痛更加剧烈,裴沅面不改色地话锋一转,“有可能是我女儿。” 有可能?!女儿?! 勇敢拦住监狱长的新人狱警CPU烧了,他呆呆地看着监狱长怀中那一小团,小姑娘整个缩在怀抱里,头上的丸子微颤,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 但是只看背影都很可爱! 新人狱警晕晕乎乎地想到。 监狱长:“你怎么不问我可能性多大?” 新人狱警“啊”了一声,傻乎乎地跟着问:“?请、请问可能性有多大?”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新人狱警怀疑自己眼花了,否则他怎么从永远的高岭之花裴沅眉眼间看出了一丝得意? 高岭之花甚至还下凡来,拍了拍他的肩,“让原皓来一趟。” 说完扬长而去,徒留下快高兴傻了的新人狱警。 原皓?原皓?新人狱警慢半拍地反应了三秒,终于一拍脑子,“前辈!” 褐眸狱警眉头一皱,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他迷迷糊糊地扒着床,回忆:刚刚好像做噩梦了。 “——前辈!” 由远及近的呼喊声。 褐眸狱警果断地翻回床上,被子一盖,耳塞一戴。 噩梦噩梦快点来,他立刻马上要进入梦乡!- 与宁愿做噩梦都不愿意面对现实的褐眸狱警不同,实验室内,有个人就算是想不做梦都醒不来了。 “作,”边璞看着实验台上只能用呼吸器维持生命体征的穆斯,冷笑,“就硬作!” “怎么不干脆作死啊?刚好少一个人跟我争西西!” 树懒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闻言缓缓地抬头,眼中翻滚着滔天怒火。 “怎么了?我还说错了?” 边璞反应比他还大,他刚喝了大力药剂,一脚踹过去,哪怕是树懒也踉跄了两步,“亏我当时听说他的事迹还有点佩服。” 边璞恼火死了,说话越发不留情面,“净知道折腾自己,谁逼你你闹回去啊,再不济像那个肌肉笨蛋一样揍回去也行啊!” 肌肉笨蛋殷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心情。 他满脑子都是“监狱长温柔地抱着个小女孩回木屋”的这条传闻。 监狱长已经成功救下了西西,为什么不叫他们过去接人? 为什么要像是在炫耀什么一样直接将西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西西这么可爱,监狱长会不会……想抢走西西? 脑中浮现出青年清风朗月的模样,殷驰摇摇头,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打飞出去。 如果说,殷驰他们这一代人有一位共同的偶像,毫无疑问,绝对是裴沅。 裴沅是传奇的,也是完美的,他是一位战神,也是一名圣人。 裴沅会明抢?不可能!监狱长是世界上最高风亮节的人。 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他也绝对会是最后拯救全人类的那位救世主。 所有了解过裴沅事迹的年轻人都笃信着这一点。 因此狐狸遇到解决不了的事,第一反应是求助监狱长,哪怕他们其实互为敌对势力;也因此,殷驰在听到狐狸决定求助的人是监狱长后,没有丝毫怀疑,毫不犹豫地跟他一起去找监狱长说明了一切。 唯有稍稍了解自己的小叔的边璞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开始无能狂怒。 他疯狂挑刺,看似在毒舌穆斯,实则句句在刺树懒,年近五十的男人被他刺得体无完肤,只能颓丧地垂下头去。 “折腾自己就算了,”边璞骂着骂着按了个按钮,很快,偷偷在门外往里放迷烟的信徒捂着脖子发出一声惨叫,“还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咬了信徒的毒蛇得意洋洋地爬了回来,主动回到自己的培养皿里,用脑袋顶了顶上方的玻璃。 边璞将按钮拨了回去,玻璃罩合上,他继续骂,“见过废物的,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 心跳图忽然剧烈动了一下。 树懒从未如此迅速地激动抬头。 “别想了,”边璞翻了个白眼,“这是诈尸!”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拖延症越来越严重了or2。 以及抓了个bug:一开始设定西西是未满六岁啊啊啊,结果文案忘改了,写着写着就成三岁半了…… 感谢在2024-03-2800:47:13~2024-03-2900:0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蛙54瓶;苹果12瓶;该用户不存在10瓶;546095916瓶;兔子要努力、森栗5瓶;啊啊啊甜死我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小公主(2) ◎“宝石无价,但我选择手握武器。”◎ 一直等回到木屋,西西才大松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裴沅好笑地看着土拨鼠般的小女孩,她嗅到环境安全了,又立刻活蹦乱跳、神气十足地看向他,“完了完了,”她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耷拉着脑袋,“大家都看到西西了……” 裴沅将她放到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倒奶一边随口问:“你怕见人?” 这跟怕不怕见人有什么关系? 西西觉得眼前的人笨笨的,祸到临头了还一无所知。 怀着关爱笨蛋的理念,她耐下性子解释:“这里是龙龙监狱,”小姑娘“啊呜”一声,特地作出很可怕的姿态,“很多很多坏蛋的龙龙监狱!” “他们现在发现了西西,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西西吃掉的……”头上的丸子害怕地抖了抖。 裴沅将玻璃杯推到她面前,也给自己倒了杯。 他若有所思,“怎么能随便吓唬小孩呢?” 这句话说得很轻,西西只顾着喝牛奶去了,等畅快地喝了一大口,才顶着唇边一圈白色,懵懵懂懂地抬头,“什么?” 裴沅之所以选择大大方方抱着西西走在路上,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更不是殷驰他们揣测的为了炫耀,而是…… “可是你不想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吗?”他在很认真的疑惑。 西西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香甜的牛奶瞬间变得不好喝了。 她*将玻璃杯往外推了推,“……不想。” 裴沅站起来推开窗,或许是前两日暴雨的缘故,今天雾气久违地很淡。 萨摩耶兴奋地顺着窗飞奔出去,掉进雨后的庭院里,可劲地在花海间撒泼打滚。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一切都是崭新的通透的,浑身的浊气似乎一下被扫清,西西怔怔地看着这花团锦簇的一幕,半晌回不过神。 裴沅一直在旁观察,恰到好处地提问:“想不想出去看看?” 西西身体微微前倾,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说着很想。 除了脑细胞。 她手指不自觉地又纠在了一起,刻在肺腑里的记忆让小姑娘艰难地摇了摇头。 “是害怕坏蛋?”裴沅又开始说冷笑话,“没事,来一个我砸一个。” 这话说得简洁有力,那种萦绕在周身的自信让西西微微抬眼,定定地看了三秒。 她有些意动。但她最终还是纠着手指摇了摇头。 这绝非在监狱里短短几月养出的不安。 裴沅眼底的情绪微敛,他走到西西面前,蹲了下来,正视她的眼睛,“你知道为什么殷驰不敢让你暴露在众人面前,我却敢吗?” 这话题转的飞快,西西一愣,吭哧吭哧,“因为……因为你很厉害?” 这是小姑娘通过观察哥哥他们看到裴沅后的表现得出的结论。 “殷驰被改造过,”裴沅很直白地点出,“单打独斗,我打不过他。” 爸爸这么厉害! 西西眼睛微亮,有些得意。 裴沅将一切尽收眼底,“但是我不会跟他单打独斗。” 这干脆利落的一句话镇住了西西,她小小的脑仁运转过载,迷茫地看向眼前的青年。 但是裴沅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直起身,沾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西西学过这个字,念“势”。 但她不理解这跟他们的对话有什么关系。 她还在努力思考,忽然身子一轻,裴沅将她扛了起来,放在肩膀上。 “走吧,”监狱长轻松说道:“出去看花。”- 西西度过了很奇怪的一天。 先是被强行抗在肩上,无论她怎么扭,那双温热的手都始终能牢牢地将她定在肩膀上。 等西西折腾累了,也就认命地松下身子,她将脑袋搭在裴沅头上,轻喘着气,底下的青年闷笑一声。 西西又想生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大讨厌鬼,她总是很容易生气。 偏偏裴沅似乎总能预测到她的怒火,及时在前一秒开口,“看。” 小姑娘下意识地将视线投了出去。 视野被强行拔高,花海变得一览无余,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原本到膝盖处的花草此刻渺小地宛若尘埃,它们极尽可能地抬头,努力争取着人的视线。 还是很漂亮,却是不一样的、宏观的漂亮。 西西想起了到监狱的第一天。 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可怖的大树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当她被殷驰抱起穿梭在丛林中时,一切的魑魅魍魉仿佛一瞬间就消散了。 西西更想长大了。 她着迷般看着这一切,幻想着,等她长大了、长高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易如反掌?是不是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脚步声打断了小姑娘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浑身一紧,将头埋了起来。 像只小鸵鸟一样。 裴沅好笑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西西别扭又愤怒地挪了挪。 来的是褐眸狱警,他毕竟是裴沅的老部下了,敬过礼,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队长肩膀上那一小团,“……真是你女儿?” 裴沅答得很保守,“百分之九十九。” 西西又愤怒地动了动。 “……是,”褐眸狱警有些艰难地顿了顿,说得很含糊,“委员的吗?” 裴沅诧异地瞥了部下一眼,“不然呢?” 褐眸狱警问完就觉得这句话多余了,以他们队长这守男德的程度,怎么可能跟其他女人有孩子? 而且如果真有了,估计委员会从地底下爬起来将他带下去。 当然,如果委员真的从地底下爬出来了,队长估计反而会很开心就是了…… 褐眸狱警瞥了瞥正不安地乱动的小姑娘,“她多大了?” 裴沅手背绷紧。 他面上依旧自若,“五岁。” 肩膀上传来小姑娘闷闷的一声,“五岁半!” 褐眸狱警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点眼熟,他很快联想到教会圣典的那道童音,讶异地看向队长:竟然已经藏了这么久了! 偷偷谴责完队长又算了算时间,五岁半,往前倒推…… 褐眸狱警眸色晦涩,他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只能握紧了拳。 裴沅依旧是那副很平静的模样,“通知下去,重新调查。” 他喉咙有些干,顿了顿,才继续道:“那几个月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原原本本地调查清楚。” 褐眸狱警离开了。 西西本来应该跳起来谴责,但她却异常地没说话。 身侧一直围着绕圈的狗狗尾巴耷拉了下来,坐在主人脚边,抬眼看着西西,“呜咽呜咽”地开始低声叫。 他在伤心。 西西抿了抿唇。 她挣扎了好一会,直到裴沅已经收拾好心情,准备迈开步伐,头顶忽然盖上一只软软的手。 阳光洒在西西脑袋上,覆上一层铂金的光,她可可爱爱地轻哄:“摸了头就不许难过啦。”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敢碰裴沅的头了。 以至于他先愣了三秒,随后慢吞吞地回道:“还是难过。” 西西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她措手不及地“啊”了一声,手摸到一半,定在半空中。 “叫我一声‘爸爸’我就不难过了,”他还不忘补充,“‘父亲’也行。” 西西:“……” 火红色的气泡一点点膨胀,怒气值一路攀升到槽顶。 西西两只手一边一个,揪住裴沅的耳朵,气沉丹田,“讨!厌!鬼!” 裴沅的耳朵短暂地聋了一秒。 眼底的泪意被成功压了下去,总算没有在女儿面前丢人。 他笑着掂了掂肩上的小姑娘,若无其事,“走,带你去看看别的风景。” 西西还在愤怒中,完全没注意到环境的变化,等她回过神来,裴沅已经步入一座高楼之中。 这是监狱里唯一的一栋高楼,位于中心巡逻塔右侧,是监狱的核心办公区。 裴沅当然在其中有一个办公室,独享最顶层,包含一间小公寓。 但他几乎没有去过。 今日的监狱长格外有兴致,他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开始一层层巡逻。 核心办公区内一切都是硬邦邦的,四四方方的桌子、四四方方的窗,整齐地排列在应有的位置,让人喘不过气来。 齐刷刷看过来的狱警们面容更是凶神恶煞,他们先看到监狱长,很快诚惶诚恐地移开,又忍不住偷瞄。 西西都快被吓坏了! 她忘了缩回去,此时也不敢再动,只能僵硬地承受着或明或暗的视线,小身子开始不自主地发抖。 她像只误入猫群的小老鼠,可怜得瑟瑟发抖,迫不及待地想躲回自己的老鼠洞里。 一位男人走上前来,他长着一对鱼眼,分明是呆板阴冷的面容,却强行挤出一丝谄媚的笑,“监狱长阁下早,这位漂亮又灵动的小姐是?” 西西稍稍从僵直状态恢复过来,她困惑地望望外头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又低头看看呆呆的自己,怎么也看不出来哪里灵动。 吹捧的话已经进展到:“……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您的女儿,虎父无犬子,贵千金一看就前途无量,未来肯定大有成就。” 语气真挚,表情真诚,甚至迫不及待想认西西当义女。 怎么忽然就看出她前途无量了? 西西讶异地瞪圆了眼睛,裴沅很平静地婉拒,只回了一句:“承你吉言。” 他又带着西西走了几层,几乎每一层的科长都分外热情,那些往常对着犯人们动辄拳打脚踢的狱警们也纷纷温和地挤出笑容,一句接一句的夸赞让西西整只崽都变得晕乎乎的。 没有人质疑监狱中为什么会有孩子,也没有人质询监狱长此举是否违反了狱规。 裴沅一路带着她到了最高层,关上门,将小姑娘放了下来,“怎么样?” 西西有些闷闷不乐。 她说不出自己哪里不开心,只能努力想了半天,忽地憋出一句:“坐在肩膀上看到的人……都好丑啊。” 裴沅一愣。 西西还在继续控诉:“有个人有五层下巴!抬头纹有八层!” 指的是刑罚科科长。 如果长高了看到的每个人都会变丑的话……西西忽然觉得长大也没那么好了。 眼中的碎冰化了,裴沅轻轻地拂过西西的头。 “你说得对,但这就是势,”青年轻轻地说道:“你要学会掌握它、利用它,不是为了压迫他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西西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她懵懵懂懂地抬头,想到那些丑陋扭曲的面容,有些害怕似的逃避:“爸爸说他会保护好我的。” “他当然会,”裴沅低下头,“我也会。” “但是你必须学会怎么保护好自己。” 【“橱窗里的宝石是无价的,” 烈焰般的女人红裙翩翩,她微笑着,举起枪,“但我选择手握武器。”】 裴沅眼中映出回忆里的那抹火,他下意识露出同款微笑。 “而我的义务,是教你怎样自己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900:08:15~2024-03-3000:0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桃屁10瓶;537021129瓶;竹轩听雨5瓶;啊啊啊甜死我了、酥温桔、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小公主(3) ◎“这一次,你要保护好西西哦。”◎ 西西的眼里一点点亮起星光,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微微前倾。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她迟疑地发问。 “我是。”裴沅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小姑娘鼓足了勇气,主动提出请求,“我想去看看哥……鲨鱼他们。” 她说完就低下头,不敢去看裴沅的眼神,小脸上写满了忐忑与不安,手指纠成一团。 裴沅轻轻伸手,将她总是缠成毛线团的手指一点点分开。 “你想救他们出来吗?” 西西眼睛一亮,更急切地倾身:“你可以帮我吗?” 裴沅不答反问:“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伤,又犯了什么错,你知道吗?” 西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想折腾自己的手,却只抓到一只温热的大手。 “他们一心想保护你,所以什么都不让你知道。” 裴沅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肩,黑眸认真地对上女儿的眼睛,“那么你呢?想待在保护伞下,还是走出来看看?” 西西张了张嘴,她心中的天平早就偏向了某一端,于是仰头问道:“外面有什么?” “外面?”裴沅笑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又将西西扛在了肩上,信步朝着审讯区走去,绕过前头的审讯室,直接来到了后面。 审讯区后方是几座监牢,还未走进去,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 “监狱长!”驻守的几人惊讶地凑了上来,“您怎么来这了?需要审讯吗?我们将人带去审讯室?” 裴沅抬手阻止了他们,“带女儿来散步。” 几位狱警:“???”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监狱长扛着小孩走远,面面相觑,不免嘀嘀咕咕。 “怎么带女儿来这种地方?” “不怕吓到孩子吗?” “会做噩梦的吧?” 西西坐在高处,一切画面和声音都传入耳中,她不免新奇地往后瞟了瞟。 狱警们立刻噤声,朝她讨好地露出笑容。 裴沅熟稔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别吓他们。” 西西惊讶地瞪圆眼睛,这也会吓到人? “可是西西什么都没做呀?” “你现在身处高位,”裴沅不疾不徐,“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可能吓到底下的人。” 西西若有所思,她想到了在福利院的日子,所有的孩子都会战战兢兢地看着院长妈妈,生怕她露出一丝不喜。 小姑娘又问:“那站在高处的人就永远都不会害怕了吗?” “当然不,”裴沅轻笑,“只要有弱点的人,都会害怕。” 西西没来得及细品“弱点”二字,她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坐直,“哥哥!” 沉戟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烧得迷迷糊糊,黑色的脸上泛起红晕,傻乎乎地抬起头,“好高的西西……” 笑呵呵地感慨,“西西长大了啊。” 西西:“……” 她低头,着急地扯住裴沅的头发,“快救救哥哥,哥哥烧傻啦!” 裴沅不为所动:“监狱有监狱的规章制度。” 西西急死了,她坐在高处,底下的一切一览无余。 她看到青年的血浸湿了手腕的纱布,看到他浮满红晕的脸,也看到了他混沌的双眸。 还看到了蔫吧地躺在地上的鲨鱼。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西西急切地发问,“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沉戟缩成一团,傻乎乎地抬头,笑道:“父亲想杀我。他们怕我反抗。” 说完这句,又一声不吭了。 “你的父亲想杀你?”西西一下被这句回答弄懵了,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我犯罪了,”青年脸上带着一种无知且单纯的笑,像是一名幼童,“我要赎罪。” 西西听不懂,她无措地看向裴沅,灰蓝色的眸子里一点点浮起泪光。 裴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接过话茬,“你犯罪了,”他沉吟,“是法律判的你死刑吗?” 沉戟的视线跟着转移到监狱长身上,他愣愣的,“……监狱长阁下?” “说话!”裴沅黑眸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漠然,“法律判了你死刑吗?” 像有一块无形的案板砸下,沉戟浑身一抖,他有些痛苦地皱眉,迟钝地摇了摇头。 “法律没判你死刑,你的父亲却私自判你死刑?而你还同意了?” 裴沅语调微低,“我不知道教廷还有法院的职能。”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往上,沉戟仓皇地张了张嘴,他的眼中开始潮湿,他无力地看着这位传奇监狱长和他肩上的西西。 太狼狈了。竟然在西西面前,露出了这么狼狈的一幕。 沉戟想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他蜷缩得更紧,仿佛脊梁都被这几句质问打断。 “杀了我吧,”他沙哑道:“都是我的错。” 空气沉默几秒,西西不知所措地抬头,“不要……”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裴沅从腰侧拔出枪,冷冷地瞄准:“教廷已经放弃了你,你仅有的价值已经消失。” “我在这里杀了你,没有人会指责我,也没有人会记得你。” 沉戟轻抖起来,他仓促地抬头,“能不能不在这里……” 裴沅依旧举着枪,“为什么?” “西西会看到,”高烧让他的话语变得不成句,“她会害怕的……” 裴沅几乎要笑了,身上的凛然正气一散,他无语地摇摇头,“教廷真正的圣父原来在这。” 沉戟茫然地抖了抖。他始终不敢抬头看西西。 “你要是我的兵……算了,还是别做这种气人的假设,”裴沅仰头,“这种你也要救?” 西西重重地点点头,眼底包着的泪珠顺流而下,落在裴沅脸上,冰冰凉凉的。 “……那你去吧。” 裴沅妥协地将小姑娘放下来,枪在指间转了个圈,将枪柄递给她,提醒道:“无论如何,不许伤到自己。” 西西无措地抱住枪,裴沅拿钥匙打开牢门。 “哗啦”一声,沉戟被吓得眼睛清明一瞬:怎么能把枪给西西呢?万一她擦枪走火伤到自己怎么办? 沉戟甚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得被西西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西西乖,把枪给哥哥,”他努力扯出笑,“太危险了。” 来到恶龙监狱后,西西听到过许许多多句“太危险了”。 他们想保护她,西西知道。 但是……“哥哥,”西西握紧枪柄,眼泪顺着白皙的脸蛋大滴大滴落下,她哽咽着:“西西怕的不是你死在我面前,怕的是你的死去啊!” 石破天惊一句。 沉戟所有的情绪全都僵在脸上,他宛若被石化了,只有那双眼睛依旧自虐般看着西西。 小姑娘已经哭得泣不成声,那双兔子般的眼睛难过地回望他,像在控诉他的所作所为。 青年的心被揪成一团,他喃喃:“对不起……” 西西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但是眼睛像水龙头一样,总也止不住。 她索性放弃了,只是依旧抱着怀里的枪,倔强地看向青年,“哥哥,你为什么要听‘那个人’的话?是西西不重要吗?” 她甚至厌恶到直接用‘那个人’指代沉戟的父亲。 “不是,”青年飞快地摇头,“我只是、只是……” 他眼睁睁地看着可怖的火光一点点吞没掉洋娃娃,眸光近乎破碎。 西西反应很快:“他是不是拿西西威胁你?” 沉戟没回答,只是颓丧地低下头,“是我没用。” “我还是没保护好你……”他保护不好任何人、任何东西。 他最终还是导致西西被卷入了这场黑暗的漩涡。 西西剔透的眸底模糊地倒映出悲伤的青年。 在泪珠的作用下,他扭曲变形,孱弱得宛若刚出生的婴儿。 她抬头看向裴沅。 裴沅姿态闲适地站着,张了张嘴,‘弱点。’ 西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枪。 她还不会用枪。 于是西西跑了起来,她一把扑进沉戟的怀里,趁青年愣神的那一秒,将枪塞进了他的手里。 说实话,沉戟此刻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 硝烟味混杂着血腥味,粗粝得宛若刑场的屠刀。 := 但小姑娘依旧深深地将脸埋了进去,她的眼泪很快浸湿了那片布料,闷声闷气,“哥哥,枪给你了。” “这一次,你要保护好西西哦。” 沉戟握着枪的手僵住,他很快发现手中的枪只是玩具枪,枪柄处刻着几朵缠绕的兰花。 但他的视野内,还出现了一把真正的枪。 那位以清风朗月著称的监狱长正举着枪,平静地注视着他。 沉戟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丝毫异动,子弹绝不会有丝毫迟疑,一枪射中他的眉心。 但他不会有异动,也不想有异动。 原来的沉戟已经死去,而现在的他不想死了。 沉戟挣扎着坐好,血肉似乎重新回到了这具石化僵硬的躯壳里,稳住了枪,随后抱紧怀里的小团子。 长手长脚曲起,他温柔地承诺道:“好。” “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沉戟说完最后那句话,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早已备好的担架将他送去了医务室,西西还没止住哭泣,她一抽一抽地看向裴沅。 “干得不错,”裴沅摸摸她的头,又看向她脏兮兮的衣服。 “不过现在,我们先去洗个澡?” 西西迟疑地摇摇头。 她指了指牢房深处,“还有小个子叔叔和猪伯伯呢。” “他们都听到了,”裴沅朝黑暗处瞥了眼,“不是所有人都像沉戟那样死心眼。” 西西坚持:“但是西西想去看看他们。” 一大一小对视,随后裴沅妥协,“好吧。” “但这次我不会抱你去。” “西西自己可以!”小姑娘说完,“哒哒哒”地朝着牢房深处走去。 甚至都不怕黑了。 裴沅体贴地没有跟上去,有狱警上来请示,“监狱长,沉戟已经送去医务室了。” 裴沅抬眼,“跟你们科长说一声,好好治。” 后面三个字加了重音,狱警额头冷汗冒了出来,他慌忙点头,很快退了出去。 只剩裴沅一人。 他抬眼望向里间,手放在腰侧,俯身摸了摸脚侧的萨摩耶。 “好了好了,我知道地上脏,”他轻哄道:“这样,等回去让西西帮你洗澡?” 萨摩耶安分了,它快活地摇了摇尾巴,激动地“啊呜啊呜“,眼睛里亮起孩子般的欣喜。 裴沅唇角不免也浮现出些许笑意,他摩挲了下腰侧的枪,回想起刚刚的一切。 竟然直接将枪给了出去。 裴沅轻轻阖眸,唇角微勾。 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3000:07:19~2024-03-3118:1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木千穗55瓶;ZJY10瓶;蜜桃屁5瓶;请叫我实力派4瓶;喔豁2瓶;啊啊啊甜死我了、潼关、琉箫、杳杳归月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小公主(4) ◎“每天回答一个问题。”◎ 侧着耳朵偷听的疣猪和秋茂立刻退回到角落。 西西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两人,惊喜:“猪叔叔!小个子叔叔!” 秋茂听到“小个子”三字,表情一黑。 疣猪连忙抓住铁栏杆,“哗啦”一声,他很急切:“西西,你怎么来了?是监狱长来救我们了?” 西西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胸膛,“是西西来救你们啦!” 疣猪有些失落,倒是秋茂打起了精神:“西西,你打算怎么救我们?” “首先,”小姑娘站定在两座牢房前,“你们要告诉我,前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秋茂踌躇,西西一眼捕捉到,气鼓鼓:“先从你开始,小个子叔叔,你骗我!那肯定不是烟花的声音!” 秋茂知道瞒不住了,他纠结,“我那不是怕吓到你吗?” “你们都怕吓到西西,所以不跟西西说,”小姑娘气嘟嘟,“可是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更可怕呀!” 向来能说会道的秋茂竟然被这句话噎住了,他跪坐到栏杆前,脑袋耷拉着,“我错了,我不该撒谎骗西西小朋友,我认错。” 西西矜持地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道歉,又问,“所以那天是什么声音呀?” 秋茂一阵恍惚,他又回忆起那天的画面,胳膊上冒出成片的鸡皮疙瘩,“是枪声!” 枪声?西西眼睛“噔”得一下,亮了。 “枪林弹雨里的那种枪声?” “是,超酷的!”秋茂重重点头,“一枪一个花生子,‘唰唰唰’!” 西西眼睛瞪得浑圆:“全都打中了?” 秋茂激动得热血沸腾:“一枪不落!” 一大一小齐刷刷惊叹一阵,西西又问:“是哥哥开的枪吗? “不是,”秋茂“当当当当”着,将视线移向听得一头雾水的疣猪,“是他!” 西西也跟着看过去,眼睛亮晶晶的,脑中应景地响起:“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神枪手,猪叔叔!” 疣猪对上两道崇拜的眼神,脸“噔”得一下,红了。 他支支吾吾,“也没有那么厉害……不过就是百发百中而已……” 虽是谦虚地说着,但疣猪的背挺得越来越直,直到秋茂又崇拜地接了一句,“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厉害!明明被吓得都尿裤子了,握枪的手却比我的命还稳!” 疣猪:“……” 他脸上那种羞涩的笑瞬间消失了。 幽怨的目光投向秋茂。 秋茂热烈地回视,“我都看到了,哥们,你的技术真的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明明身体都抖得像糠筛了,手却一动不动,天生的狙击手苗子!” 疣猪:谁跟你哥们!他决定从此刻开始,再也不笑了! 面若冰霜的疣猪对上了一脸期待的西西。 “猪叔叔,你可以教西西射击吗?” 疣猪下意识拒绝:“小孩子学什么打枪……” “可是西西想学!”西西抓住铁栏杆晃了晃,灰蓝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猪叔叔,你就教教我嘛!” 如果西西摆出一堆大道理,疣猪绝对不会同意。 但偏偏她软乎乎地举起手,比出手枪的样子,“下次如果再有这种事,西西也能酷酷地拔枪啦。” 疣猪只觉得心脏瞬间被击中,刚刚才发誓再也不笑的糙汉傻乎乎地露出姨父笑,“——好!”- 解决完一大心事,西西连走路的时候都是跳着的。 她踢踏着小皮鞋,快活地走出几步,立刻被揪住了衣领。 “走这边。”裴沅将她拉回原位。 西西乖乖收回迈往生活区的脚,仰头又确认道:“真的真的不会判猪叔叔死刑?” “那几位狱警不是第一次滥用私刑了,” 裴沅坦然地承认,“这次的事件我要承担大部分责任,我会尽力为他争取。” “但是杀狱警的行为过于恶劣,很大可能会被判无期。” 西西踢起脚边的一颗石子,闷闷不乐,“可是猪叔叔很想出狱。” 石子飞起,掉入院子里,裴沅打开院门,“他想出狱,就要靠自己争取。” 有转机?西西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裴沅,身后仿佛有无形的尾巴疯狂摇摆。 “你想得到答案,也要靠自己争取。” 裴沅一声口哨,不知在哪浪的萨摩耶飞快地奔了出来,一把将西西扑倒。 西西猝不及防倒在花丛里,她痒痒地缩缩脖子,“咯咯”笑着任由身上的狗狗乱蹭。 裴沅拍拍手,惬意地看着这一幕,“我去帮你们放水,岁岁就交给你了。好好带它洗个澡。” 西西胡乱答应了一声,她的头发被蹭乱了,身上全都是草叶。 将脑袋埋进萨摩耶怀里狠狠地吸了一口,她才猛然地发现了不对。 小姑娘看向怀里的大狗狗,大狗狗兴奋地看着她。 “他看得到你?”西西惊呆了! 狗狗点了点头。 西西的眼睛瞪得浑圆,她抬头看了眼木屋,脑袋里一片空白。 浴缸里放满了水,西西抱着狗狗缩了进去。 白色的毛一下炸开,漂浮在水面上,很快又沉下去,贴在狗狗身体上。 “大狗狗”瞬间变成了“中狗狗”。 西西心不在焉地给狗狗身上抹着泡泡,她脸蛋上也沾了点泡泡,被萨摩耶快速地舔掉。 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唤醒了西西,她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也能看到呢?” 难道他真的是西西的亲爸爸? 西西决定试探一下。 她将自己和狗狗都洗得香喷喷的,一走出浴室,裴沅的袖角挽到手肘处,自然地将面放在桌上,抬眼,“洗好了,来吃面。” 西西瞬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到脑后,三两步跑到桌前,埋头吃起面来。 一碗阳春面,面条劲道,香气扑鼻。 裴沅往里头加了一大勺辣椒,吃得“斯哈斯哈”,眼底浮起泪光。 西西忽然觉得自己的这碗不香了。 她嚼着嚼着,频频将视线投向裴沅红通通的碗里。 然而裴沅似乎没看懂她的暗示,嘟囔了句“好像还少了点什么”,起身去厨房。 西西抓准机会,小心翼翼地伸出勺子,飞快地从裴沅碗里舀了小小一勺剁辣椒。 拌匀拌匀,天衣无缝! 小姑娘得意地想到,随后满怀期待地尝了口。 舌尖微微刺痛,微妙的爽感随之而来,她惊喜地又吃了两口,鼻尖浮起细细密密的汗珠。 厨房里,裴沅透过橱柜的反光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眸光含笑,转身从厨房端来一整盘酱大骨。 “差点忘了这个,”他将喷香的酱大骨放到桌上,故作惊讶地看到西西空了大半碗的面,“怎么吃得这么快?还吃得下吗?” 西西:“……” 十分钟后,小姑娘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大快朵颐,哀怨地摸了摸浑圆的小肚皮。 再次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她的爸爸是个盖世英雄,怎么可能是这个讨厌鬼! 讨厌鬼裴沅此刻也不太好受。 明明也不太能吃辣,却硬往碗里放了许多辣椒。 他唇瓣辣得红润,一低头,看到小姑娘嘴唇也红通通的,愤怒地看着他。 总算有一点是遗传他的了。 裴沅有些得意地想到,都不能吃辣。 但爱吃。 如果兰兰还在,非得狠狠嘲笑他们不可。 吃饱喝足,跟女儿一起收拾完餐具,再拖着不情不愿的小姑娘去花园里散了会步。 夜深人静,西西躺在床上,萨摩耶乖乖地窝在她脚边。 裴沅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小姑娘软糯糯道:“你还欠我一个问题。” 裴沅轻“嗯”一声,“问吧。” 西西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 比如,猪叔叔要怎样做才能减刑出狱? 又比如,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她就是他女儿? 再比如,他为什么也能看到灵魂兽? 小姑娘的脑子转了一圈,最终很聪明地问道:“如果明天我还给岁岁洗澡,是不是又可以多问一个问题?” 萨摩耶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动了动,很激动地站了起来,兴奋地看向主人。 “岁岁可不需要每天洗澡,”小姑娘刚失落地垂下脑袋,他又补充,“但他刚好缺个伙伴。” 在西西惊喜的目光中,裴沅许诺道:“如果你愿意每天带它出去玩,我就每天回答你一个问题。”- 西西一下子有了新目标。 她开始每天定时定点遛狗,第一天,她还只敢在木屋附近玩。 她带着岁岁一起浇花,浇着浇着开始嬉戏打闹,然后成功糟蹋了裴沅一小片花田。 一人一狗瑟瑟发抖地站在墙角,垂头丧气。 裴沅没有直接斥责,而是从后屋拿出一袋种子、一本说明书和一个小铲子。 然后划出这一小片被糟蹋的田,在上头立了个小木牌:西西&岁岁的花田。 西西眼睛一亮,岁岁垂下的耳朵竖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这几块田就是你们的了。”裴沅将工具递了过去。 西西兴奋地接过,岁岁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一人一狗埋头研究了半天“种田说明书”。 西西郑重地看向狗狗,狗狗郑重地看向西西。 狗爪子搭在小手上,猛地一落,一人一狗信心满满地朝着自己的田走去。 西西举起了小铲子。 狗狗露出了狗爪子。 等到夕阳西下,一人一狗累得够呛,西西*额间冒出汗珠,狗狗吐出舌头疯狂散热。 他们坐在坑旁,往四周看。 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一看就知道种花人费了不少心思。 唯有她和岁岁的那片地突兀地“秃”了下去,坑坑洼洼,破坏掉了这整块意境。 西西后知后觉浮现起一抹歉疚,不是之前那种因为害怕挨训挨打而浮起的愧疚,而是真真切切的后悔。 她低头看向狗狗,那双黑眸里也浮现出同样的神色。 等晚上裴沅做饭时,忽然感觉衣角动了动。 他低头,眼前冒出一大朵花。 小姑娘只露出个发旋,“这是我们弄倒的那片花田里原本长着的花,我和岁岁整理了一下……” 裴沅停下动作,耐心地等她说完。 西西吭哧吭哧解释半天,最后沮丧地彻底耷拉下肩膀,“对不起,我们错了。” 狗狗应景地“呜咽”一声。 裴沅这才接过花,那束花包得不算漂亮,甚至没有完全盛开,但裴沅很喜欢。 他顺手将它插进窗台旁放着的花瓶里。 然后他洗了洗手,在毛巾上擦干,摸了摸西西的脑袋,又摸了摸岁岁的狗头。 “收拾收拾吃饭,”顿了顿,他又说道:“花我很喜欢。” 西西眼底一点点亮起光,她快活地应了声,带着正疯狂摇尾巴的岁岁一起去洗手。 手洗干净了,爪爪也洗干净了。 等坐到桌前,西西看着碗里的面,呆了。 来这里不到两天,她已经吃了足足四顿面了! 昨晚是阳春面,今早是馄饨面,中午是拉面,晚上是牛肉面…… 裴沅洗干净手上的面粉,坐到桌前,刚好对上小姑娘无神的双眼,“你是不是只会做面?” 青年手一顿,他很快露出笑,“这是今天的问题吗?” 西西马上摇了摇头。 她吃了几口,还是那么劲道,也还是那么好吃。 但任谁一天三顿吃面也忍不住呀。 小姑娘想啊想,终于等到了晚上,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可以带岁岁去其他地方玩吗?” “只要在监狱里,”裴沅随意答道:“但是要照料好你们的花田。” 西西得到答案,心中的石头放下,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学着狱警们的姿态,不伦不类地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西西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她坐在萨摩耶身上,指着生活区的方向,“岁岁,我们去那里,全速前进!” 萨摩耶摇晃的尾巴顿了顿,黑眸流转过什么,最终还是一个飞扑,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我先说,欠债两章(一章营养液加更,一章请假补更)! 这两天拖延症实在太严重了,刚好撞上卡文QAQ,不敢立flag了,只能保证会找时间补上…… 感谢在2024-03-3118:19:51~2024-04-0101: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叫我实力派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栗20瓶;不倒翁14瓶;之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小公主(5) ◎“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你真正的爸爸。”◎ 雨停了,雾气卷土重来。 刚从食堂里走出来的犯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一道白影闪了过去 他们揉揉眼睛,自然地将其视作错觉,抛至脑后。 西西躲在石头后面拍了拍胸膛:好险,差点就要被人发现她飘在半空中啦。 她等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完,才鬼鬼祟祟地冒头,悄咪咪朝生活区跑去。 一路草叶带花瓣,中途有犯人无意间抬眸,小姑娘立刻就地一滚,吓出一身冷汗。 等那位犯人一无所获地收回视线,西西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更加谨慎地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迈开了猫步。 身后凶神恶煞的犯人三两成群,佯装镇定:“是监狱长的女儿?” “小小一只好可爱啊!” “嘘,别回头,待会又吓到她了。” 一无所知的小团子在犯人们的“选择性眼瞎”中顺利带着岁岁顺着走廊溜了进来,然后成功在走廊上迷了路。 门牌很高很高,西西很矮很矮。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萨摩耶,岁岁鼻子里哼出气,假装努力地抬起前爪。 小姑娘打气:“岁岁加油,还差一点点!爸爸的门牌号是[东区一号]!” 岁岁:才不要帮西西找“假爸爸”。 机灵狗努力了一番,后腿忽地一软,孱弱无力地倒下。 西西连忙抱了上去,“岁岁,你没事吧?” 大狗狗呜咽一声,眼睛湿漉漉的,活脱脱一个狗中林黛玉。 “都是我不好,”西西心疼地呼呼,“站不起来就不要勉强啦。” 萨摩耶一边点头一边汪汪两声:太可惜了,看来是找不到路了,要不别勉强了快回去种花吧…… “狗狗乖乖休息,看我的!”西西站了起来,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又跳了两下,成功将血液聚集到脸上。 小姑娘顶着红扑扑的脸蛋,走向左手边第一间牢房,敲了敲门,“您好,有人吗?” 左侧牢房里一直在偷看的犯人:“!!!” 其余牢房里的犯人:嫉妒,怨恨,咬手帕! 西西敲完门又礼貌地等了几秒。 牢房内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哪怕隔着铁门也传入了西西耳朵里。 小姑娘好奇地侧耳听了会,隐约间还夹杂着“呕!好臭,谁的生化武器!”“该死的谁把袜子藏进我的烧水壶里!”等,她还没听清,铁门终于打开了。 寸头男露出个爽朗的笑容,“嗨?你就是监狱长女儿吧,很高兴认识……”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刀疤男挤了下去,“你好你好,我是你的声音粉!你在晚会上那配音真的绝了,有没有考虑往配音圈发展……” 一个拳头迅猛地打了过来,将他的脸揍扁在门框上。 带着金项链的大汉不甚熟练地推了推并不合适的眼镜,“不好意思,失礼了,”他露出一口金牙,“都是我没管好这群不成器的……没有吓到你吧?” 西西僵着身子,悄悄停住后退的脚步。 她摇了摇头,泪光颤巍巍地在眼底浮起,“请问、”鼓起勇气,“请问你们知道东区一号牢房在哪边吗?”- 殷驰正将自己倒吊在门框上,像个蝙蝠一样,头朝下思考。 这是他在书里学到的偏方,据说这样能让脑部血液循环更好,加速思考,还能变聪明。 殷驰看书的时候嗤之以鼻,但想到被留在监狱长那里的西西……他沉默地回到宿舍,沉默地关上门,沉默地打算试试。 血液确实充到了脑子里,他太阳穴胀胀地疼,甚至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是这里!谢谢伯伯,你真是个大好人!”都听到西西的声音了。 金项链大汉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夸奖,他黝黑粗糙的面容晕红,“没有没有,我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 “怎么能说是微不足道的事呢?”西西理正词直,“刘备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伯伯,你已经离圣人很近了呀!” 直把金项链大汉哄得晕乎乎的,满脑子“恶小”“为之”,等西西问他名字时,他已经把“讨好西西以便在监狱长面前留名”抛至脑后,笑呵呵地挠挠头,“我是雷锋,我不饿!” 西西瞪圆了眼睛,捧场地竖起了大拇指,“伯伯,你真了不起!” 门内的殷驰总算发现了不对。 怎么这幻觉还有剧情的呢? 有剧情就算了,夸得还不是他? 殷驰一个翻身从房梁上跳下,猛地拉开门,大眼瞪小眼,“西西!” 西西也惊喜地张开嘴,一声“爸爸”还没喊出来,岁岁忽然从她身侧蹿了出去,凶狠地“汪汪汪”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殷驰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他敏锐地低头看了看左右:没有东西。 怎么总觉得有人在骂他呢? 而西西已经惊呆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萨摩耶跟猎豹扭打在一起,白毛交杂着金毛“簌簌”落地,不到三分钟,胜负已分。 萨摩耶得意洋洋地踩着尚未成年的猎豹,又开始朝着殷驰“汪汪汪”。 “岁岁!”西西先下意识地惊呼一句,“不许骂那么脏!” 萨摩耶委屈地朝她“嗷呜”一声,示弱地垂下耳朵,委屈巴巴。 西西注意到它脑袋上少了一簇毛。 鼻青脸肿的猎豹原本正恶狠狠地瞪着萨摩耶,看到敌人这么狡猾,立刻有样学样,趴在地上,眼睛里迅速浮现出眼泪。 “嗷呜……”猎豹抱着尾巴,委屈地擦了擦眼泪。 萨摩耶:“?!!” 小豹崽子,敢模仿它! 它立刻又要挥舞爪子,狠揍一顿,却被西西一把抱住脑袋。 “岁岁,别打了,”小姑娘艰难地开口,“快去照照镜子……” 萨摩耶这才感觉到脑袋顶上有点凉,它惊恐地“嗷!”了一声,飞快地朝着浴室奔去。 三秒后,浴室里传出一声绝望地嚎叫。 这声嚎叫引得监狱里其他灵魂兽纷纷回应,一时间百兽齐喊,只苦了唯一能听到的西西。 她捂住耳朵,看不见灵魂兽的殷驰不明所以,但多少猜出了一点,他等西西松开手,摩拳擦掌,“是谁的灵魂兽在骂我?” 青年金眸里跳跃起鲜活的怒火,甚至已经握紧了拳头,如果他能看到灵魂兽,估计现在已经朝着岁岁扑了过去。 西西举手,“是监狱长。” 青年眼底的怒火稍顿。 西西犹豫了会,又道:“……他说你不是我亲爸爸。” 青年眼底剩余的怒火凝固了。 “他还说,”西西迟疑地抬眼,对上殷驰金色的瞳仁,“他是我真正的爸爸。” 殷驰:“……” 空气安静了三秒。 西西了悟,“所以你真的不是西西的爸爸?”她难过地垂下眼睫,泪浮于睫。 青年又手忙脚乱起来,“我是、不对……我不是……啊啊啊我多希望自己是!” 他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垂头丧气,“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不是你的亲爸爸。” “虽然我真的很想当你爸爸……”青年嘟囔着,甚至开始烦自己为什么年纪这么小。 但凡他的年纪对得上,他怎么样也要跟监狱长争一争啊! 说起来谁能想到啊,清风朗月监狱长竟然就是那个不负责任抛弃女儿的坏爸爸! 殷驰拒绝思考其中可能存在的误会,义愤填膺。 西西在认真观察,她看到殷驰沮丧地垂着头,眉眼间满是苦恼。 没有讨厌,也没有避之不及,还是那个爸爸。 她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破涕为笑,一把抱住殷驰的腿,“爸爸!” 蔫了吧唧从浴室里走出来的萨摩耶立刻又开始对着殷驰龇牙咧嘴。 青年眼睛“噔”得亮了起来,又很快黯淡下来,“监狱长……?” “西西还没承认呢!”小姑娘缩缩鼻子,神气十足,“西西现在只承认你一个爸爸!” 殷驰一下就开心起来,他俯身一把抱起西西,滚烫的泪珠落在小姑娘脖颈间,湿湿的。 还是那个爱哭鬼爸爸。 殷驰哭了会,倾诉了这几天的不安与想念,忽然郑重道:“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你真正的爸爸。” 西西的眼圈也红了。 她轻轻地“嗯”了声,举起小手言之凿凿:“西西下辈子还要当你女儿!” 父女两哭着抱成一团,萨摩耶愤怒地咬上殷驰的裤脚。 木屋那边,“咔嚓”一声,裴沅直接捏碎了一块桌角。 正汇报工作的褐眸狱警目瞪口呆。 他缩了缩脖子,语速飞快,“我继续去查,一定将这件事彻查清楚!” 褐眸狱警一溜烟跑了。 裴沅揉了揉眉心,沉沉地吐出口气。 到底是谁带这两人看的苦情剧…… 实验室内,狐狸猛地打了个喷嚏,他古怪地揉揉鼻子,继续看向实验台上沉睡的穆斯。 他回忆起这段日子:野牛疑似背叛,死了。 沉戟被他父亲当成赎罪的羔羊,断了手筋脚筋,废了。 疣猪为了救沉戟,被动触发应激反应,这辈子算是困在监狱里了…… 而树懒呢?他先是快刀斩乱麻,为了保护主教,杀了野牛; 随后为了避免主教跟卫队反目,铤而走险,将“洋娃娃”事件泄密给了沉学峰。 谁也没想到穆斯会这么绝,竟然COS起了耶稣,选择以己身赎罪。 如果当天不是他反应快跑去求助了殷驰,再拖一会,就真的只剩一具尸体了。 狐狸的视线扫过穆斯放在床侧血淋淋的手,想起那天一点点将十字架打成一截截,将钉子取出来时候的战栗。 他忍不住想骂人,然而一扭头看到角落失魂落魄、胡子拉碴、快要崩溃的树懒,动了动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狐狸只能去看边璞:“主教还要这样多久?” “死不了。”边璞头也不抬。 又安静了一会。 “……有什么能让主教醒来的方法吗?” “无解。”边璞手上动作不停。 “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出,或者你想要什么,教廷必将倾尽全力……” 手中的试管冒出火光,边璞烦躁地转眸,“都说了,他自己不想醒来,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除非你去找一个能将他叫醒的人!” 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边璞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会实验。 边璞心里盘算着明天就将这几个拖油瓶通通丢出去,虽然这样的想法他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但不妨碍边璞今天又想一次。 脑补了一番将穆斯等人赶出实验室的场景,边璞神清气爽,将手中的试剂倒了进去。 这回浮起了蓝色的烟雾。 成功了! 边璞小心翼翼为试管盖好木塞,狐狸阴魂不散的声音幽幽传来,“……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话音就知道他的意思。 “不行,”边璞想都没想就否决,“西西会难过。” “可是主教……” “他自己的决定自己扛!” 边璞毫不犹豫地直言,威胁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你们要是胆敢背着我偷偷告诉西西。”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狐狸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他低头叹了口气,于是没有注意到,当他们说到西西时,穆斯的心电图微微起了些许波动。 只有边璞通过无处不在的“眼睛”发现了。 但那又怎么样? 他愿意收留穆斯已经是大发善心。 穆斯这群不靠谱的手下害他自己也就罢了,他绝不容许他们伤害到西西。 这可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边璞脑门上青筋一跳一跳,深呼吸好几下,才将情绪压了下去。 小姑娘乖乖坐在最靠近讲台的那张课桌,一双眼睛里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如果只有她这一个也就罢了。 台下几十双眼睛,百分之八十在偷瞄,还有百分之二十透露着相同的愚蠢。 边璞再也按捺不住怒气,“看她干什么,她脸上有字吗?看我!” 金项链大汉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回了句,“老师,您脸上也没有字啊?” 边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101:00:58~2024-04-0123: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棽予20瓶;思蜀10瓶;ZJY、小路雨潇潇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60 第51章 小公主(6) ◎难道她真是个小天才?◎ 周日,监狱二班开班。 老书虫起了个大早,珍惜地抱着教材走到大课室—— 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有人自带小凳子坐在走廊上,有人蹲在桌子底下,还有人干脆坐在了讲台侧边,人群膨胀得快将课室挤爆。 这是整个监狱里的犯人都在这了吧? 老书虫目瞪口呆,随手抓过一个认识的人,“怎么这么多人?” “哦,有一部分跟你一样,”刀疤男心不在焉地望着门口,解释道:“最近监狱里不是发生了许多事吗?面试通过名单迟迟没出来,他们心里慌,就都跑过来听课了。” 老书虫:“那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啊!” 这几乎是监狱一班人数的一倍还要多! “啊,”刀疤男理所当然,“剩下的都是来追星的。” 老书虫:“???监狱里什么时候进明星了?” 这句话可是戳到刀疤男的兴奋点了,他眼睛“bling”一下,猛地亮了。 老书虫意识到不对劲,颤巍巍地想后退,然而他一把老骨头怎么比得过年轻气壮的刀疤男! 男人一把按住他的肩,“你还记得,教会前段时间那场圣典吗!” 十分钟后,老书虫苍老的面容上又多添了几道沧桑的皱纹。 天知道就一场圣典,顶多加上昨天短暂地见了一面,刀疤男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可以说! 他无数次抬手想打断,却被狂热粉丝刀疤男一把握住手,激动得大喊,“你也觉得是不是?!监狱长女儿真是太可爱了呜呜呜,好想藏进麻袋里偷走!” 此话一出,正翘首以盼看着门口的犯人们齐刷刷投来谴责的视线,义正言辞:“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可是犯罪!” “对啊对啊,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争做守法好青年……而且有监狱长在,我们也偷不走吧?” “那也说不定,毕竟我们人多势众……咳咳。” 一群犯人们贼眉鼠眼地对视。 “要不……”×n 刀疤男兴奋得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众筹一下?” 气氛瞬间变得阴暗反派起来,犯人们互相眉眼暗示,正准备细细探讨这一方案,一道稚嫩的童声忽地响起,“众筹什么呀?” 刀疤男下意识:“麻……”不对,这道声音有点耳熟,怎么那么像他小偶像的声音? 他猛然惊醒,一个转头。 只见不知何时冒出一个粉白的小不点,挤在众人的腿边,正懵懵地抬眼看,好奇地歪头,“麻?” “麻辣香锅!”刀疤男一口咬定,“我们打算众筹请山区的孩子吃一顿麻辣香锅!” 麻辣香锅?西西眼睛一亮,一听就很好吃! 总算圆过来了!刀疤男擦擦额间的冷汗。 西西期待地看向刀疤男,努力掩盖住自己的馋态,“麻辣香锅……嘶溜……好吃吗?” “可好吃了,”刀疤男顶着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得意地拍拍胸膛,“麻、辣、鲜、香,配饭一绝!” 西西又咽了咽口水,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青年。 沉浸在吸崽的众人这才发现了西西身后竟然站着监狱长! 一时间,脸白的脸白,瑟缩的瑟缩,发抖的发抖。 监狱长威慑了一圈这群胆敢悄悄密谋偷孩子的小兔崽子们,才收回视线,不容置喙地摇摇头,“太辣了,会拉肚子的。” 西西耷拉着脑袋,失落地叹了口气。 犯人们心都给叹化了,恨不得跳出来立刻带小姑娘去吃麻辣香锅。 她只是想尝点新鲜的,给她吃怎么了! 犯人们无声呐喊。 好在西西不是个容易被宠坏的孩子,她自顾自失落了一小会,很快又振作起来,高高兴兴地拉了拉新书包的肩带,“我去上课啦!” 裴沅摩挲了下手指上被针扎出来的痕迹,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嗯,”西西挥挥手,“快走吧!” 孩子太独立,裴沅微妙地感到失落。 但他这几天确实没空。 最近监狱里总有些人异动频频,若是按照裴沅以前的性子,是决计不会亲自插手的。 顶多是授意下属详查。 但现在不一样。 他现在是有女儿的人了。 总不能让女儿连“在家里”都没有安全感吧? 裴沅将萨摩耶留了下来,西西悄悄摸了摸岁岁的狗头,才转过身,很为难地扫了一圈。 要坐哪里呢?到处都挤满了人……欸?! 小姑娘懵懵地揉了揉眼睛。 只见原本已经挤到无法落地的教室里凭空多出一条道,一路直通讲台下的课桌,课桌被擦得一尘不染,在自然光下甚至微微泛着光。 西西迟疑地迈开一步,怯怯的。 犯人们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眼神坚定得像是能入党。 没有人关注。西西稍稍松了口气,飞快地跑了起来,小短腿吭哧吭哧,小屁股一颠一颠,粉色的书包一起一落,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掀起。 ‘可爱死了!’犯人们集体模仿《呐喊》,在身后无声尖叫。 还有人在激动地窃窃私语,“幸好来了,监狱长竟然真的将女儿送过来了!” “赌赢了赌赢了,那些赌不来的人肯定肠子都要悔青了嘻嘻嘻!” “呜呜呜她刚刚是不是朝我笑了,我此时无憾了!” 被挤得三魂没了六魄的老书虫:……你们原来并不确定这小孩今天会来啊! 竟然只为了一个猜测,就起那么大早来抢位! 老书虫再次对这座监狱里的所有犯人感到失望! 一无所知的西西一口气跑到座位前,爬着端端正正做好,又将书包挪到身前。 课本、笔记本、笔盒,都要放得整整齐齐。 小姑娘认真地摆弄着裴沅给她准备的文具,身后突然一阵“叮铃哐啷”! 总感觉此情此景有点熟悉……西西迟疑地回头,身后一片和谐。 有犯人正急着将同伴从地上拉起来,还帮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怎么就摔倒了,多不小心啊!” 多么相亲相爱的同学们,多么感天动地的同窗情。 西西有些羡慕地看了两眼,回过头失落地扒拉扒拉自己的笔。 她一回头,倒数三二一,身后和睦的同学们立刻打成一团。 打得昏天地暗、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硬是没再发出半点声音。 边璞远远地在走廊上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停住脚步,再一次确定了下方向:没走错啊,不是疯人院啊? 怎么一群疯子在这演默剧呢?还这么多人? 刚从应激反应里走出来一点点的边璞又想逃了。 然而老书虫眼尖地捕捉到了他,连忙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喊一声,“老师,你终于来了!” 这一刹那,慢镜头回放,所有犯人们齐刷刷停住动作,西西惊喜地回过头来,边璞僵硬地停住了后退的脚步。 西西跳了起来,使劲挥手:“老师,西西在这!” “你怎么在这里……算了!”骑虎难下的边璞停住了脚步。 他被簇拥着走上讲台,看了看小罪魁祸首,又看了看人数严重超标的大课室。 “测试,”最终,边璞深吸一口气,“前百分之六十继续留在这听课,其余的都给我滚回去进修!”- 自从宣布完开班考试后,不断有视线担忧地望向坐在最前排的小姑娘。 ——他们已经从她与边璞的对话中得知了西西的名字。 读过书的犯人发愁,“我们要不要放点水啊?待会西西没通过怎么办?” 寸头男义愤填膺,“我觉得这样设计不合理,西西还这么小,估计连字都认不全,应该有专属的试卷才对!” “老师肯定就是想将西西赶走,呜呜呜我可怜的西西,美强惨崽!”近两米的肌肉猛男说着说着,翘起兰花指,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其余犯人们:“……快想想办法,要不给西西丢小抄?”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边璞现场出题,一气呵成,将白板笔一丢,“拿出草稿纸,写上姓名,做题,不准交头接耳。” 他话音刚落,无处不在的飞虫应景地飞了出来,“被咬了概不负责。” 所有犯人都老实了。 有人犹豫不决,有人愁眉苦脸,有人抓耳挠腮,只有一个人在奋笔疾书。 就是在开考前被所有人担心的西西。 她下笔如有神助,快速地做完选择题,又看到简答题。 随后认认真真地握着笔写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 那干脆利落的答题状态、一骑绝尘的答题速度,与踌躇的犯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并非西西真的如此天赋异禀,也并非在场的所有犯人都没读过书。 会产生这样奇特的情形,一是边璞出的题实在是太过基础,像是一个会高等数学的大学生,不一定能做出小学应用题。 二是…… 西西越做越顺手,她顺利做到最后一道,惊喜地发现: 哇塞,又是作业布置过的欸! 边璞推了推眼镜,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做。 有名师押题,还全是原题,西西很难不会呀! 小姑娘脑子很新,记忆力很好,哪怕好几天没复习,也一道不落地将所有题全部完完整整地答完了。 她第一个举手,兴高采烈,“老师,我写完了!” 边璞一挥手,飞虫们将试卷带了过来,他扫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犯人们:完了完了,西西不会乱涂乱画了一通就交卷了吧? 边璞:这手字……真是怎么练都连不会! 这下犹豫的更犹豫了,磨磨蹭蹭等到不得不交卷了,一咬牙,改了道答案。 边璞改试卷是极快的,他越改气压越低,最终一拍桌子,“你们答得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愤怒的眼神扫过底下所有学生,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西西身上,试图靠小姑娘压制住自己那股想发疯的劲。 犯人们:完了完了,西西肯定没通过呜呜呜……希望老师不要骂西西! “一群成年人,连个孩子都考不过!” 刀疤男一推桌子,猛地起立:“老师你要骂就骂我吧,有什么冲我来,别骂……嘎?” “骂得就是你!”边璞精准地将一张试卷丢了过去,“这张试卷是不是你的!” 刀疤男看着上头鲜红的“3分”,竟然晕头转向地问了一句,“老师,西西多少分?” 边璞扯出一张卷子,“看清楚,好好学一学!” 99分,1分扣在了字太丑。 西西扁扁嘴,沮丧地握了握软乎乎的小手。 “好厉害!”刀疤男不但没有羞臊,反倒脱口而出,“不愧是我偶……西西!” “好聪明的宝宝!” “天才,肯定是天才!” 重点错误的犯人们接二连三地开始大赞特赞,西西被夸得脸红扑扑的,边璞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 最终以他怒吼发疯将所有没通过的犯人赶出去结尾。 刀疤男和寸头男震惊地看着得以留在教室里、甚至抢到了西西后排的金项链大汉,齐刷刷:“老大?!” 说好的一起当学渣,你竟然偷偷通过了考试?! 老大露出金牙,毫不犹豫地举手举报,“老师,这里还有两个没通过测试的没出去!” 边璞凶神恶煞的眼神投了过来。 刀疤男和寸头男立刻灰溜溜地逃窜出去。 等回到牢房,刀疤男正垂头丧气,眼前突然多了一张试卷。 “这是?”刀疤男惊喜地看着上面的“99分”。 “没错,我当时趁乱偷了出来,”寸头男露出八颗牙齿,“别忘了我的本职‘专业’!” 平平无奇的强盗刀疤男钦佩地看了眼神偷同伴。 “趁老大不在,我们大学特学,”寸头男摸摸脑袋,挥了挥手中的卷子,恶狠狠地总结:“卷死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123:43:19~2024-04-0223: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杳杳归月吟10瓶;喔豁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小公主(7) ◎圣人监狱长?不,是白切黑。◎ 争先恐后偷偷学习的场景出现在了许许多多牢房中。 等到午饭铃猛烈响起,刀疤男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 还好还好,没有睡到流口水。 刀疤男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扭头看向同伴,“学得怎么样……你睡着了?!” 他看着寸头男嘴边的口水印,痛心疾首,“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寸头男无语地抬起镜子。 刀疤男尴尬地摸摸脸上睡出的红印,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说起来你当年为什么去做强盗来着?” “因为当兵要识字……你呢?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小偷这个‘专业’?” “其他专业我考不上……” 两个学渣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要不先不学了,去吃饭?” “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嘛!” 两人开开心心跟自己和解,走出牢房四处一看。 数个刚睡醒的犯人几乎同时从房里走了出来。 一群人彼此一对视,心下了然,全都露出尴尬的笑。 “……说起来,学习还挺催眠的!” “俺也觉得,俺已经失眠好几个月了,难得睡得这么舒坦!” “所以我们这也不算毫无收获?” 绝不内耗是每一位犯人都具备的优良品德。 他们一合计,都觉得颇有所得,高高兴兴结伴往食堂去了。 还有一个人也很想去食堂。 西西故意慢吞吞地收拾文具,边璞则在讲台上翻找:奇怪,西西的试卷呢? 哪怕小姑娘再磨蹭,几支笔也收拾不了多久。 岁岁已经迫不及待地叼起西西的衣角,西西则期盼地看向边璞,“老师,您去哪吃饭呀?” 边璞不死心,还在找:“食堂。” 西西努力暗示,“西西好久没吃过食堂啦。” “你这是在炫耀有人给你做饭?”刺猬老师察觉到了战场的味道,有些兴奋地竖起尖刺。 西西早就习以为常,她干脆地摇了摇头,“爸爸出任务去啦。” “这么急?”边璞眉头一皱,发现不对,“这么久没见,昨天才重逢,他今天就去出任务?” 这绝不是殷驰的作风。 “西西也不知道。”小姑娘困惑地摇摇头,“昨天下午……监狱长来接我,跟爸爸客套了两句,切磋了一下,晚上爸爸就出任务去啦。” 西西还有些难过:本来这么久没见,她昨晚是想跟殷驰一起睡的,可惜他实在走得太快…… 边璞猜到什么,表情*僵硬:“昨天切磋谁赢了?” “……监狱长,”提到这个西西就更郁闷了,“他明明说过单打独斗他是打不过爸爸的呀。” 怎么昨天三两下就把爸爸制服了呢?难道他骗西西? 小姑娘气鼓鼓的,“大骗子!” 边璞表情越发僵硬:他说小叔前天怎么突然找他要大力药剂…… 凭裴沅腥风血雨里锻炼出来的战斗素养,再加上力量上的差距被药剂抹平……打赢殷驰简直轻轻松松。 边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道熟悉男声忽地响起,“西西。” 西西眼睛微亮,表情却刻意装得毫不期待,“你来啦?” “嗯,”裴沅拍拍她的肩,“我来接你回去吃饭。” 西西:“……” 现在不用刻意装了。 小姑娘苦着脸耷拉着脑袋,边璞则飞快地眨眼,“小叔!” 裴沅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 边璞立刻老实了。 西西第一次看到站得这么端正的老师,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一只温热的大手压了下来,按住了频频偷看的小脑袋。 “政府的人缠了我一上午,”裴沅制住西西,黑眸里浅淡的威胁意味重若千钧,“我不喜欢麻烦。” 边璞有些不情愿,“可是边城还没……”死呢。 “再给你七天,”在西西看不到的角度,监狱长又恢复了那副毫无人性的冰山状态,“七天后,如果还是没有成果……” 裴沅习惯性地将话留半分,天不怕地不怕的边璞在小叔威慑力极强的注视下,不甘地点了点头,“……是。” 裴沅满意了。他松开按住西西脑袋的手,扯了扯她的书包带,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然而小姑娘一动不动,清透的双眸大大方方地抬眼看向他,“再没有成果会怎么样呀?” 边璞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他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看着监狱长。 出乎预料的,裴沅没有生气,反倒半蹲下来,认认真真地跟西西解释:“本来是打算把他丢海里喂鲨鱼的……你有更好的方案吗?” 他甚至在虚心求教。 边璞:不是,你在用这种毫无波动的语气说什么恐怖故事?而且这是可以跟小孩子直接说的吗? 西西超了解边璞的。 她欢快地举手,毫不犹豫地决定坑老师一把,“老师最害怕丢脸了,要是没做出来,就让他一边猩猩敲胸,一边大喊‘我没用’!” 这个方案跟之前喂鲨鱼的方案一比,简直幼稚极了,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然而边璞脸色瞬间白了,“鲨鱼,我选择喂鲨鱼!” 裴沅听而不闻,他摸摸下巴,作沉思状:“不如换成喊‘我不行’?” “也可以呀,”西西毫不犹豫地点头,困惑,“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看他的颜色,”裴沅点了点彻底变成灰白色的边璞,“显然喊‘我不行’更可怕。” 西西跟着看过去,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还不忘得意地秀一把自己的词汇量:“这就叫‘面如金纸’!” 边璞(怒不敢言版):“……七天,我一定将成果交上去。” 父女两一起迫害完边璞,都很满意。手牵手回到木屋。 然而离木屋越近,西西的脚步越慢。 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的小姑娘终于想起了为什么她不想回来——面条,肯定又是面条! 西西压下喉间即将逸出的尖叫,故作镇定:“啊呀,今天还没松土呢,我去松松土!” 她飞快地跑向自己的荒田——因为这两天都在忙活其他事,那片田还是那副坑坑洼洼的样子。 她跑、她跑、她跑不动! 西西一回头,发现了罪魁祸首。 裴沅一只手轻松提着小姑娘,将她往木屋里带,“先吃饭。” 西西使劲倒腾着两条小短腿,累得气喘吁吁也没逃脱,只能认命地坐到木桌前。 面前突然出现个保温饭盒。 西西惊讶地打开饭盒,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再也不是面条了! 小姑娘热泪盈眶,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放进嘴里,眼睛“噔”得亮了。 是爸爸的味道! 西西顾不得询问,立刻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裴沅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地吃面。 等西西吃了个半饱,才有精力抬头,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对。 青年的长手长脚委屈地曲起,往常挺得笔直的腰背今日似乎微微有些佝偻。 他独自抱着冷掉的面条,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 莫名萦绕着股落寞的气息。 西西的良心忽地不安起来。 她吃得越来越慢,裴沅似乎才注意到她的目光,勉强露出笑,故作坚强,“要吃一口吗?” 西西纠结地看了看面,又看了看裴沅。 连续吃了三天面,短时间内她实在是不想吃面了。 可是、可是,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可怜的样子…… “算了,”裴沅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又体贴地将碗收了回去,“冷的,吃了对肠胃不好。” 西西更不安了。 她吃饱喝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不断回荡起那句广告语:“关爱空巢老人。” 西西:……完、全、睡、不、着QAQ。 “空巢老人”裴沅洗完碗,擦干手,餍足地靠到木屋外的摇椅上,晒太阳。 炸酱面真好吃- 百里之外,刚做完一个任务的殷驰火速被拉去消毒。 青年硬朗的眉眼透出几分焦躁,“到底还有几个任务?” 愿打服输,他确实答应了裴沅出来做任务。 但谁也没提前说过这是个连环任务啊! 接连捉拿了好几个大通缉犯,十几个小时,他已经足足做了四个任务了! 这是新人狱警第一次带殷驰出来做任务。 近距离观察完殷驰杀“雾怪”如砍菜的实力,他第一反应是:上帝保佑! 当初他那样冒犯,殷驰竟然没有直接砍了他! 完整地做完一套祈祷,新人狱警颤巍巍地翻着任务详情,“还有最后一个任务。” “荒山区,”新人狱警看着看着,表情严肃起来,“整个区失联了。” 荒山区,殷驰救师生、第一次发现“雾怪”的地方。 也是当初被雾气侵蚀得最严重的地方。 虽然根据他最近做任务的情况来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被侵蚀得最严重的地方”了。 ——大部分人迹罕至的山区,几乎已经被雾气吞噬完了。 说来奇怪,恶龙岛也地处偏僻,但是雾气浓度竟然比人群聚集的市区还要淡,蔓延的速度也格外的慢…… 殷驰忽地注意到什么,打住思绪。 新人狱警脸色越来越难看:“……智能设备一进入荒山区范围内全部失灵,进去探路的先锋队全员失踪。” 殷驰若有所思。 新人狱警忍不住期待:“你有头绪了?” 殷驰瞥他一眼,抬手指了指钟,“快到饭点了,该做饭了。” 做好了空运回去还需要时间,早点开始做,西西才能按时吃到。 他自顾自地找了间空房子,一脚踢开门,走进厨房,不忘大喊,“食材呢?” 新人狱警:“……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223:54:39~2024-04-0400:2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小公主(8) ◎(二合一,请假补更)善良、和睦、友爱的监狱二班。◎ 西西又恢复了上午文化课、下午活动课的日子。 不同的是,在边璞的要求下,她上午的文化课改成了上门授课;又因为殷驰不在的缘故,下午的活动课改成了种花。 小姑娘看着窗外依旧坑坑洼洼的地,愁眉苦脸。 种花远没有西西想得简单,她昨天在地里吭哧一下午,撑着腰抬头一看:哇塞,又多了一个小坑欸! 想到下午又要种花,西西几乎已经感受到了手被磨红磨痛的感觉,她忍不住抬头,“老师,穆斯呢?西西想上美术课了。” 边璞面不改色地将白板笔放下,“不知道啊,在忙吧。” 忙着吸氧呢。 “穆斯是不是不喜欢西西了?”小姑娘嘟着嘴。 “我觉得是,”边璞精神了,立刻抓紧时机上眼药,“他这么久都不来看你,也不想你,我看他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西西有些难过地抓了抓笔。 “他是不是生气了?”她越说语调越低,“如果不是西西请求,猪叔叔就不会去禁闭区给哥哥送画;如果当时不是西西在讲台下,猪叔叔说不定不会这么冲动地开枪……” “绝对不是!”边璞斩钉截铁。 毕竟这件事传开的时候,穆斯都已经成植物人了。 西西对上边璞笃定的眼神,也动摇了,她迟疑地发问,“那、那穆斯为什么突然不喜欢西西了呀……” 他们明明那么要好……西西本来都已经决定要跟穆斯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了的! “因为……”边璞的脑子飞速运转,这个借口不但要有理有据,最好还能充分展现穆斯的小肚鸡肠、无理取闹,让西西彻底放弃这个朋友。 有了!“因为你不肯叫他教父!” 西西:“?” 看到小姑娘脸上满满的迷惑不解,边璞心下一定:这个理由算是找对了。 他开始信口开河,“他觉得你不尊重他。” 西西惊吓:“啊?” “他们教廷的人都这样,”边璞仗着当事人不在,肆意嘲笑,“净在乎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西西迷惑,“虚头巴脑?” 边璞说着说着认真起来,他蹲下身,手撑在椅子上,传授自己的人生哲学。 “西西你记住,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疯人院,每个人的疯病都不一样。你永远不可能让所有疯子满意。” 西西迷茫地眨眨眼,“那、那要怎么办呢?” “你也发疯,”边璞言简意赅,“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夜幕降临,裴沅将西西的枕头摆好,“今天还是老问题吗?” 西西撸着萨摩耶,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裴沅:“那个任务有点棘手,殷驰明天还是回不来。” 西西失落地“哦”了一声。 今天居然没有缠着继续问,裴沅新奇地看了两眼,额外赠送了一个问题,“沉戟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手筋脚筋也都接了起来,有边璞制的药剂在,很快就能恢复了。” 只是以后再也不能打拳了。这句话被裴沅咽了下去,没说。 西西燃起希望,“那西西可以去看看哥哥吗?” “他被特殊管控了,”裴沅摇头,“案件出结果之前,都不允许探望。” 本身他特许边璞治疗已经算违规,只是刑罚科那边碍于理亏,没有过多纠缠。他也不宜太不给政府面子。 毕竟疣猪那边还没完事呢。 西西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是难免失落,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裴沅顿了顿,自然地转移话题,明知故问,“又两天了,花种得怎么样了?” 腰酸背痛的西西果然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扁扁嘴,握了握自己微微红肿的小手,“西西不想种了。”委屈极了。 “不想种也可以,”裴沅对上西西惊喜的眼神,不紧不慢,“不种花,刚好可以跟我学木雕。” 于是次日下午的活动课,就换成了学木雕。 裴沅做得一手好木工,三两下,一个可爱的“哆啦A梦”雏形就在他手中显现。 再随意地上一下色,西西“哇”得一声,两只眼睛都亮成两朵小太阳了。 她迫不及待接过裴沅专门为她定制的刻刀,模仿着他的样子,谨小慎微地下刀……再下刀! 木头纹丝不动,木屑缓缓落地。 西西:“……” 又过了两天,经过这两天的努力,西西的木头终于受了点轻伤! 她激动地起身,小凳子被带倒,手一松,“破皮”的木头掉进了木头堆里。 西西傻眼了,她“大海捞针”地努力翻了翻……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泪水渐渐聚集在眼眶里,一旁的裴沅轻咳一声,压下笑意,“要不我先给你雕个形?你负责完善?” 让尚未六岁的小团子直接上手木雕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西西委屈地点点头,一滴泪随着动作夺眶而出,掉进木头堆里。 裴沅三两下雕了个土豆,然后交给西西,“这里、这里,都磨平。” 西西吸吸鼻子,信心满满地接过木土豆。 三个小时后,她满脸飞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凹凸不平的丑馒头。 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小姑娘哽咽着,“西西要种花!” 裴沅憋住笑,伸手将小姑娘一把抱起来,拿纸巾擦干净她的小花脸,轻哄着,“好好好,种花!明天就种花!” 顺利制止了小姑娘半途而废的倾向,裴沅很高兴。 西西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她坐在床边,小腿晃呀晃,看着厨房里正洗碗的裴沅,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从殷驰突然紧急出任务,整整一周了还没回来; 到她因为不吃面而感到愧疚,勉强同意这段时间跟裴沅一起住; 再到她嫌累不想种花,裴沅爽快同意换成学木雕,又在她娇气地不想学木雕后,爽快答应她换回来…… 小姑娘琢磨不出其中的联系,但她的直觉开始疯狂预警。 老师的话在脑中响起,“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西西打定了主意- 周五下午,裴沅不得不去应付政府来的人。 事实上,他这两天借口有事——实则是在家里教西西木雕——已经鸽了两次了,今天实在不得不去一趟了。 疣猪的事其实远没有裴沅跟西西说得那么轻松。 一,疣猪是教廷的人;二,他杀了七名狱警。 不管那七名狱警在生前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政府都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要疣猪死,而且最好能全球直播他的死刑,让全世界都知道教廷的人多么凶神恶煞。 他们甚至想将沉戟也判成死刑,最好给每个教廷的人都安个名头,通通赶尽杀绝,让民众再也不敢信教。 裴沅对此嗤之以鼻。 他厌恶教廷洗脑的那一套,但绝不代表他喜欢联合政府的铁血政策。 尤其是不谈历史、不论过往,为了政权稳定,无所不用其极。 一场会又开了三个小时,双方的律师唇枪舌战,一边举着七名狱警的犯罪事实,往桌上一拍,“就他们以前在其他监狱干得这些龌龊勾当,欺凌、虐待、殴打、强|奸女犯、收受高额贿|赂……” “枪毙一万次都不为过!” 一边胀红了脸愤怒大喊,“他们的罪行应该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一个本就在服刑的犯人!” “他那是见义勇为!”监狱方的律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阻止了一场正在发生的杀人案,如果他不开枪,另一名无辜的犯人可能就已经被杀死了!” 政府方的律师也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杀第一个狱警勉强算见义勇为,那后面几枪呢?分明是故意杀人!“ “那叫正当防卫!”监狱律师面红耳赤,“那几位狱警都配有枪,有人甚至已经把枪拔了出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肯定会为了隐瞒罪证选择杀人灭口!” “而当时大课室还有个孩子,她才五岁半!” 他越说越激动,“你要是我当事人,你会怎么选?缴械投降,等着被杀,然后看着孩子也一起被杀吗!” 这问话震耳欲聋,政府律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官员抬手,制止了他。 “裴监狱长,”官员意有所指,“您别忘了,这座监狱毕竟还是归政府管辖。” 疣猪是故意杀人还是正当防卫,亦或是防卫过当,都不重要。 政府只想他死,而且要轰轰烈烈的死。 “我没记错的话,”裴沅平静地回视,“在当年政府跟我达成的条件里,我对恶龙监狱享有绝对的自治权。” 官员脸上堆起的笑容消失,“您要是谈这个就没意思了。” 他不无嘲讽地想:一个失去了军权的将军,哪怕他自身实力再强,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难道还想用老黄历跟他谈条件吗? 裴沅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站起身,戴好军帽,朝官员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官员大怒:“裴沅你不要敬酒不吃……” “解药有进展了。” 绝杀,无解。 官员将怒火掐灭,又强行挤出笑容,“都是自己人,凡事好商量嘛……要不再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帽子上的银色五角星微晃,帽檐微低,遮住了那过于锋利的眉眼,“一切按正规法律程序走。” “正规”二字微微加重,官员脸色铁青,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沅开门、走远。 监狱律师得意地坐回椅子上,将资料摊开,露出礼貌性的微笑,“那我们继续?”- 裴沅总觉得有些心神不灵。 监狱里这些破事还不至于让他不安,那他右眼皮跳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向来整洁、得体、端庄的监狱长,站在自己一片狼藉的木屋门口。 然后缓缓地看向两个拆家的罪魁祸首。 西西得意地露出八颗牙齿,两个小恶魔般的犬齿微微反光。 她甚至还敢歪着头询问:“你是不是不满意了?” 监狱长抬手,遮住有些晃眼的阳光。 “……天气真好,”他平淡无波地感慨,“好就好在手有点痒。” 西西:“啊?” 十分钟后,小姑娘捂着微微红肿的屁股,哭唧唧地抱起扫把。 “好好打扫,”神清气爽的监狱长下令,“我去浇花,浇完花希望能看到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西西自顾自抹泪,裴沅声音抬高,“听到了吗?” 西西连忙稳住晃荡的扫把,“听到了!” 鼻青脸肿、两耳垂下、躲到床底捂着脸的萨摩耶,“汪!” 一人一狗勤勤恳恳地清理了半小时,累得喘不过气,西西侧头看看同样萎靡不振、正伸着舌头散热的岁岁,一下悲从中来。 她一把将扫把丢掉,猛地跪下来,抱住它的狗头,“哇呜呜!岁岁,我们好苦啊!” 地里黄的小白菜边哭边嚎,“我怎么摊上了一个这样的爸爸呀呜呜呜!” 萨摩耶摇晃的尾巴顿住了。 正假装在花园里忙活的裴沅也顿住了。 他缓缓回首,隐约能看到屋子里小姑娘抱着狗狗的影子。 “讨厌鬼!坏爸爸!”她将眼泪鼻涕全都抹在岁岁白白的毛发上,“最讨厌了!” 裴沅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他等屋内的动静停止了,才悄悄靠近。 小姑娘累得睡着了,她抱着大狗狗,埋在它怀里,蜷缩成C形,睡得嘴角冒出了口水泡泡。 岁岁的毛发被沾湿了,一撮撮的,向来爱干净的狗狗有些生无可恋,却没有爬起来去洗漱,而是一动不动,任由小主人将自己当床+抱枕。 裴沅又扫了眼屋内,折腾半小时,屋子里收拾了一小半……相当于没收拾。 裴沅有些好笑,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轻将西西抱了起来。 岁岁立刻威武地站起来,抖了抖毛,第一反应是往浴室跑。 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睡梦中的小姑娘动了动,脸蛋气得粉扑扑的,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坏爸爸!” 裴沅在原地僵了很久。 好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小姑娘的鞋子脱掉,将她放回床上。 西西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动了动,熟练地滚进了床里面。 裴沅坐在床边,看了很久,忽地抬手遮住双眼。 等萨摩耶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才放下手,顶着微红的眼眶,瞥了眼狗狗,用气音道:“一起收拾。” 岁岁:“……” 它刚刚扬起的尾巴立刻垂了下来。 苦着脸叼起散落在地上的摆件,一个接一个,放回箱子里。 次日是周六,阳光洒进屋子里,西西将脑袋往枕头里一埋。 裴沅好笑地将她翻了过来,“起来了,今天是公开课!” 公开课! 西西猛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昨天哭太久了,眼睛肿了,睁不开了。 但是西西今天还有事要找同学们帮忙呢! 小姑娘急了,闭着眼顺着摸了摸,精准地摸到裴沅的衣角,扯了扯。 裴沅无奈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帮她洗漱完,才拿出药膏,小心用棉签沾了点,涂在她眼周,“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哭了?” 西西忙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你不打西西。” 裴沅闻言,雷声大雨点小的抓住她的手一拍,小姑娘立刻龇牙咧嘴、乌云压顶、作势要哭。 裴沅晃了晃手中的药膏。 西西的泪水瞬间憋了回去。 裴沅好笑又好气,一把将小姑娘提了起来,“快吃早餐,吃完上课去!”- 西西乖乖吃完早餐,扯着书包跑进课室,课室里早就满当当地坐满了人。 看到西西出现,几个打赢的犯人连忙拿出各种吃食,“西西,吃早餐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呀?” 西西看着各色面包、蛋糕、烤肠、牛奶等,艰难地摇摇头拒绝,“西西已经吃饱啦。你们吃吧。” 说着,还顶了顶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向众人示意。 犯人们只能失落地将食物拿了回去,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 小姑娘照例走到最前面,将书本、铅笔、橡皮一个个排好,又让岁岁在自己脚边趴好。 还没到正式上课时间,向来喜欢踩点的边璞尚不见人影。 小姑娘将所有都安排妥当,犹豫了下,怯怯地回头,“有一件事……” “噔”得一下,四面八方的视线全都投了过来。 西西一惊,心跳微微加速,好在后座的金项链大汉足够健硕,立马瞪了回去,然后温柔地询问,“什么事呀西西?” 粗犷的声音柔化后……后座响起不同程度的作呕声。 西西没有发现,她感激般将视线聚焦到金项链大汉身上,踌躇地对对手指,“我不小心弄坏了……爸爸的花,”她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灰蓝色大眼睛,“爸爸让我收拾好,重新种上花。” “可是西西力气太小了,”她沮丧地捏捏自己软趴趴的小胳膊,“已经一星期啦,还是只挖了一点点……” 金项链大汉眼尖地瞥见小姑娘泛红的小手,惊呼,“西西你的手都红啦!” 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油锅里,科室里的犯人们瞬间炸开了锅,他们完全忘了崇拜监狱长的往事,义愤填膺,“她只是不小心的,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去种地呢?” “就是就是,西西能有什么坏心眼呢!退一万步讲,难道那几块田就没有责任吗?” “肯定是田里的花故意拽倒西西的!西西好,花坏!” 西西、西西惊呆啦。 她看着群情激昂的同学们,心里暖暖的,同时又很费解。 西西做了坏事,怎么会是花的问题呢? 果然老师说得对,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疯人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疯病。 每个人都疯得各不相同,所以世界才那么丰富多彩。 西西想通了,她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不是呀,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 空气微微有些凝滞,三秒后,又燃起热议,“呜呜呜,女鹅好乖!” “天杀的,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我女儿,我跟监狱长不共戴天。” “她都知错了,还要怎么样!我劝那几朵花不要不识好歹!” 这下更听不懂了。 西西眼睛里冒圈圈,很快眨了眨,抛之脑后。 随后做祈祷状,“其实我是想请你们帮帮忙……” 她还没说完,金项链大汉立马接过,“是不是去种花!” 西西惊喜地点点头。 “放心吧,”课室里几十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最喜欢种花了,包在我身上!” 西西眼睛微微放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善良、和睦、友爱的同学? 监狱二班万岁! “谢谢你们,太感谢了……呜呜嗝!” 又要哭了,西西连忙压下泪意,匆忙转过身去,又错过了身后波涛汹涌的眉眼官司。 犯人A:我才配帮西西种花! 犯人B:细狗闭嘴,分明我最合适! 犯人C:废话少说,下课天台见! 等到午休时间,西西那群善良、和睦、友爱的同学们齐聚天台。 风声烈烈,雾气弥漫。 金项链大汉充当裁判,“先说好,不许打脸,等下被西西发现了就不好了。” 同学们纷纷点头赞同。 金项链大汉满意点头,开始倒数:“三、二……” 他没数完就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趁其不备,一下就撂倒了三个。 随着一声“狗贼!”,大混战一触即发。 于是等到下午上课,边璞发现少了一小半的人。 他纳闷:“那些人呢?” “打残……”金项链大汉对上西西好奇投过来的视线,忙吞了回去,表情僵硬,“去当志愿者了。” 边璞:“……志愿者?” “对!”金项链大汉撒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上次不是说要给山区送麻辣香锅吗?” “太多份了,厨房忙不赢,他们就去帮忙了。” 西西羡慕,“哇!” 洞察一切的边璞眼不见心不烦:“……上课!” 等下午裴沅来接西西下课,发现她身后跟上了一串壮汉。 一个二个跟在小姑娘身后,乖巧得像是跟在鸡妈妈后面的小鸡仔。 只是这鸡妈妈实在太矮,而小鸡仔们又实在太壮。 裴沅眼皮抽了抽,“……这是?” 西西骄傲地挺胸,“我同学!” “他们同意帮西西……咳,他们想跟西西一起上活动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400:23:12~2024-04-0501:2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谟邶24瓶;软20瓶;凉锦16瓶;森栗5瓶;我是一只小废物、请叫我实力派、潼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小公主(9) ◎“妈妈说,她最爱我了。”◎ 禁区第一次来了这么多人。 他们扛着锄头、铲子等浩浩荡荡走过来,然后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避开花丛,走到那几块狼藉的田地前。 西西也拿着自己的小铲子小锄头等,小尾巴一样坠在后头。 一名犯人见她跟了上来,忙道:“西西,快去阴凉处坐着,这里晒。” 西西睁着大眼睛,“可是这是我的工作呀,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忙活,自己却坐享其成呢?” 另一名犯人也出声阻止,“可是你还太小了。” 西西迷茫地眨眨眼,“西西还小,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干活吗?” “你人小,力气也小,用锄头很容易伤到自己,”金项链大汉解释,“这些活大人来就行了,保管干得漂漂亮亮!” 他们说完就踏进田里,几下功夫,就将一块西西铲了几天依旧坑坑洼洼的地铲平了。 西西抱着工具站在旁边看,金项链大汉挥舞着铲子笑,“你看,是不是很快?” 西西一声不吭地又看了会,金项链大汉正想再劝她去屋檐下休息,却见小姑娘闷不做声地跑到一块田中间,模仿着几人的动作,卖力地挥起小铲子。 “西西?”金项链大汉看得心惊胆战,忙走上前,“太危险了,而且今天太阳这么大,快去屋檐底下坐着吧。” 一滴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掉到眼睫毛上,西西飞快地眨了两下,摇了摇头。 她执拗地挥着铲子,一下一下,尘土飞扬,不到一会,浑身就变得灰扑扑的。 其余犯人也担忧地看了过来,生怕小姑娘一铲子落到腿上,金项链大汉又担心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头疼地发问,“西西是不放心我们吗?叔叔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西西摇摇头,眼睛只看着土地,观察过其他犯人正确的铲地姿势后,她的动作明显越发标准,小铲子也挥得越来越虎虎生威。 几个恶名远扬的犯人们没辙了。 他们是重话也不敢说,也不敢强行制止,只能对视一眼,埋头苦干,力争用最快速度将活干完,让西西没活可干。 地很快就铲得平平整整,几人还没松口气,小姑娘又默不作声地开始挖坑。 犯人们咬牙:继续! 坑以竞赛般的速度挖完了,几人抹了把汗,西西也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望着土地发愣,金项链大汉忍不住问道:“西西,你很喜欢挖土吗?” 他们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了。 西西:“?”她忙惊恐地摇摇头,“不喜欢!” 不仅第二天会腰酸背痛,还会变得灰头土脸,经过这几天的活动课,西西发现自己最讨厌挖土啦! 金项链大汉纳闷:“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一起挖呢?” “因为、”小姑娘抬头对上同学们投来的困惑眼神,灰蓝色的眸子清澈而透亮,理所当然道:“因为这是西西的工作呀。” “而且如果小时候就不做,长大后肯定也不会做的。” 小姑娘有理有据地掰着手指,“我一岁的时候就不喜欢吃油麦菜,现在六岁啦,还是不喜欢吃。” 犯人们哑口无言,他们心中滑过什么,却没能抓住,只能呆呆地看着西西。 “你们都是好同学,我知道,” 小姑娘有些害羞地将手背在身后,脑袋上的小揪揪一晃一晃,“但我不能因为你们太好,就理所当然地当个坏孩子呀。” 金项链大汉竟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下意识看向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心要化了的表情。 “西西也想像你们一样,以后当个好大人,去帮助更多更多的人!” 小姑娘握拳,眼睛亮晶晶的,“所以要先从做个好孩子开始!”- 金项链大汉回到牢房,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 寸头男和刀疤男被看得心惊胆跳:老大不会发现他们背着他偷偷学习的事了吧? “老大,”刀疤男忍不住先开口,“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我努力了,但其实每次都睡着了,真的!” 寸头男瞪了自爆的同伴一样,忙也跟着开口,“老大,你也知道我的,我有证据!那几本教材上的口水印都是我留下的!” 金项链大汉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闻言大怒,“老子就说老子的书上怎么总有口水印,原来是你!我打死你!” 刀疤男连忙上前阻止,然后成功地跟着一起挨揍。 两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 金项链大汉将当做武器的塑料镀金项链戴了回去,深深抽了口烟,忽地开始盘问,“你们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这行的?” 提到这个两人就来劲了,刀疤男率先骄傲开口,“我打小在土匪窝里长大,十岁就能跟着大伙一起出去抢劫了,当时十里八乡谁不说我一句年少有为!” 寸头男不屑地嗤了声,“我,八岁,一天掏八个钱包!当时的师傅都夸我是天纵奇才!” 刀疤男恼羞:“小偷小摸,算什么本事!” 寸头男回嘴:“莽夫一群,还想称英雄?” 金项链大汉:“……” 眼看两人即将打成一团,他忍不住脱下拖鞋一人一下。 两人老实了,世界安静了。 金项链大汉抽了口烟,烟雾从鼻子里喷出来,“老子五岁就拿枪崩了我那赌|狗爹。” 刀疤男、寸头男悚然一惊,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大不愧是老大,”寸头男立刻拍马屁,“石破天惊,与众不同!” 刀疤男则满脸八卦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老大?”是不是从此横扫黑/道,走上人生巅峰? “然后我就被来催债的那群人看中,收纳进了他们帮|派。” 浑浊的烟雾里隐约可见那血雨腥风的过往。 金项链大汉又抽了口,他脑子里清晰地浮现起西西清脆的声音,“如果小时候就不做,长大后肯定也不会做的。” 他扫过两位满脸崇拜的手下,他们都跟他一样,或者说这座监狱里的大部分犯人都一样。 小时候就不是人,长大后,自然也做不了人了。 但是,但是啊。 “今天课堂小测唯一一个满分,”讲台上,边璞扫了眼试卷,“臧建刚!” “叔叔叔叔,可不可以给西西讲一下这道题?” 小姑娘两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拜托啦!” 还有那句令人颤栗的—— “谢谢叔叔,你题讲得真好,人也好好,超适合当老师的!” 金项链大汉回想起这些,忍不住抬手,按在胸口的位置。 那里充盈着一种被认可被需要的奇怪感觉,胀胀的,让人忍不住想哭,又有点想笑。 这就是当人的感觉吗? 太奇怪了,也……太美妙了。 “从现在开始,都给我当个好人,”金项链大汉狠狠地抽完最后一口,随手将烟碾灭,丢进垃圾桶里。 他对上手下们惊愕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独断专行,“不会当个好大人,就先从当个好孩子开始。” 气从鼻孔里吐出来,他恶狠狠道:“都给老子好好改造,重新做人,重新将自己养一遍!” 金项链大汉看不到,所有人都看不到,但是西西看到了。 她看到,金项链大汉的灵魂兽是只很可爱的沙猫。 她看到,沙猫眼底的红光在一点点褪去,躁乱的毛重新变得柔顺,它不再随时随地龇牙咧嘴,学会了安静地坐在远处。 像个忠实的守卫。 她还看到,同学们的灵魂兽也都在一点点变得温顺,有兔子、有猴子、有考拉、有白鸽…… 它们开始恢复理智,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甚至学会了争宠。 第二天的活动课,西西犹犹豫豫,终于决定好了种什么。 第三天的活动课,他们开始一起填土。 第四天的活动课,西西快活地跳到水管下,波澜的水滴洒在身上,犯人们都笑了起来。 他们排排坐撑着手看西西玩水,隐约间,似乎看到小姑娘身侧满满当当挤着一群小动物。 他们连忙揉揉眼睛,又看不到了。 也是。他们心下一松,嘲笑自己。这又不是迪某尼的电影,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童话般的景象呢? 西西在水洼间跳着,水光只倒映出她的影子,她的眸底却倒映着一群影子。 她穿着红色的小皮鞋,带起水浪,一道彩虹恰到好处出现,激起阵阵惊呼。 “是彩虹!” 小姑娘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杏核眼倒映出大片五彩斑斓。 脸上的婴儿肥“Duang”了一下,西西瞪大了眼睛,眸底的光怯怯却热烈。 裴沅走到院前,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久违的彩虹驱散了浓雾,原本胡子拉碴的几位犯人不知何时学会了打理自己,焕然一新的天地里,站着一个湿漉漉的小姑娘。 ——她在发光- “你……是不是也能看到灵魂兽?” 到了晚上,西西犹豫着,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裴沅坐在床侧,“你将它们称作灵魂兽?”他笑着,“倒是很贴切。” 西西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青年。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裴沅眼前模糊一瞬,轻笑,“我只看得到岁岁。” 西西失落地耷拉下脑袋,无精打采地“嗯”了声。 “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能看到。” 西西惊喜地抬头,两只手紧张地攥成拳。 裴沅薄唇轻抿,缓缓道:“你的妈妈。” 我的……妈妈? 西西眼前一阵眩晕,她无措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裴沅。 裴沅看出她神情不对,下意识坐直,“你记得她?” 他有些惊异,毕竟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测,西西一生下来就被秘密送走了,怎么也不可能还留有对妈妈的记忆。 “妈妈,”西西眼眶迅速红了,“妈妈,厕所,活下去……” 她开始喘不过气,裴沅立刻将她抱进怀里,“没事,没事,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他感受到女儿急促的心跳声,“嘭嘭嘭”地跳个不停,她拽着他的衣服,倔强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妈妈、妈妈说,她最爱西西了。” 裴沅眼睛一热,差点因为这句话直接落下泪来。 “嗯,”他抱紧了女儿,似乎想给彼此一些力量,“她肯定很爱你。” 比你想象的,要更爱更爱你。 西西的呼吸渐渐平稳,她执着地继续问:“妈妈也看得到灵魂兽?” “这是她的超能力,”裴沅松开她,让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她一直相信,她会拯救世界。” 所以她深造了心理学,自愿成为了一名间|谍。 这个超能力确实让她在间|谍的道路上无往不利,但也让她经历了寻常间|谍数倍的危险。 裴沅放在另一侧的手青筋绷起,他轻轻地拂过西西的碎发,对上她的眼睛,“她叫岁祚兰。是这场战争里最大的英雄。” 岁祚兰、岁祚兰。 西西默念着这个名字,她重重地点头,眼泪滑落出来,“西西没有直接叫过其他人妈妈。” “就算、就算被收养的时候也没有,”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却坚持着说道,“因为西西有妈妈,西西看到过她。” 她一出生就能睁开眼睛,眼中只有一袭红裙。 红裙上浓郁的血腥味遮住了厕所里难闻的臭味,苍白的唇色却遮不住女人秾丽的五官。 她疼得龇牙咧嘴,忽然对上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睛,连忙注意表情管理,无脑夸道:“不愧是我女儿,一出生就会观察世界。” 刚出生的小婴儿迷迷瞪瞪地看着她。 夸了一通,女人忽然低下声调,“我拯救世界失败了,”她恶狠狠道:“果然什么超能力者拯救世界都是假的,这该死的世界趁早毁灭吧!” 她发了会呆,又看向怀里的女儿,神情忽地柔和下来。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超能力,”她轻轻地戳了戳女儿,惨白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如果有,别拯救这破世界了。” “好好活着,当个普通人。千万别当什么英雄,吃力不讨好。” 她又絮絮叨叨地吐槽了一通,忽地安静下来,低头看着丑丑的女儿,掩饰般地眨了眨眼。 泪水浸湿了眼睫,她狼狈地捂住眼睛。 小婴儿似乎感受到什么,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厕所外传来脚步声,女人有些无措,她不敢伸手去捂,只能低头。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婴儿额头上,哭闹声奇迹般地止住了。 直到确认脚步声走远,女人紧绷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看向没心没肺、正朝她咧嘴笑的女儿,忍不住也含泪笑了。 “……算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记住,不管怎么样,”女人温柔抚摸过女儿,又低头亲了亲她哭得红扑扑的脸蛋,“妈妈爱你,妈妈最爱你,妈妈永远爱你。” “爸爸,”西西终于当着裴沅的面喊了出来,她眼睛红红、鼻头红红、指尖也红红。 她攥紧了裴沅的衣袖,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一字一顿:“西西好像知道该怎么阻止‘雾怪’诞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501:20:01~2024-04-0523: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该用户不存在15瓶;请叫我实力派5瓶;我是一只小废物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小公主(10) ◎公若不弃,吾愿认你当义父。◎ 殷驰回监狱的那天,出狱名单刚好公布。 公告栏上,他的名字赫然被列在第一个。 有犯人看到他,高兴地跟他道贺,青年的神色却未见丝毫好转。 他冷着脸,逆着人群,朝禁区走去。 原本遍布杂草的小径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理干净,一条终于能被称之为“道路”的路径在脚下铺开。 殷驰的步伐很快,他到木屋时西西刚好下课,小姑娘见到他,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踩着窗子直接飞了出来,“爸爸!” 正事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殷驰一把接住,惊喜,“西西!” “爸爸,西西好想你。”小姑娘黏糊糊地撒娇。 青年耳根通红,小小声道:“我也很想你。” 一旁的正牌父亲,裴沅:“……” 他刻意将浇花的洒水壶重重放下,成功引起了那对正在“互诉衷肠”父女两的注意。 “我还以为你在喊我,”裴沅温和微笑,“既然不是,我继续去浇花了。” 说完毫不停留,果断地将木屋留给了两人。 西西回忆起刚刚自己那声响彻天地的“爸爸”…… 她有些心虚地扯了扯殷驰的袖子。 殷驰刚好也低下头来,“你承认他了?” 小姑娘点点头,糯糯道:“虽然他是个讨厌鬼,总喜欢逗西西……” 还喜欢说一些没有人会笑的冷笑话…… “但他爱妈妈,”西西软乎乎地抬眼看殷驰,“西西也爱妈妈。” “他说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厉害、最伟大的英雄。” 小姑娘有些得意地笑了,“西西也这么觉得。” 殷驰万万没想到,裴沅竟然用了“父凭母贵”这一招。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的招数,只能认栽,“……那我去了?” 西西重重地点点头,很有父女情地抱了抱殷驰的胳膊,“西西跟你一起去!” 正在院子里心不在焉浇花的裴沅听到身后的动静,站直。 花丛中,男人身姿挺拔如竹,神情淡漠、面如冠玉,好一个人比花娇。 可惜走过来的两个人没有一个懂得欣赏。 殷驰走路从来没有这么慢过,全凭西西在后面推着腿,才磨磨蹭蹭挨到了裴沅身边。 他对上典狱长疑惑的眼神,张了张嘴。 脑子里的毛线乱成一团,“监狱长您好。” 裴沅用干净的手跟他握了握,目光扫向躲在殷驰腿后的西西:又在玩什么? 西西“倏”得一下,将脑袋缩了回去。 “您,”金眸青年憋红了脸,期期艾艾道:“您缺儿子吗?” 裴沅:“?”- “……我想继续当西西的家人,”金眸青年乖乖站在檐下,“我们商量好了,如果西西承认了你,我就认你做义父……这样我们就又能是一家人了。” 在战场上以少敌多的时候,裴沅都没有这么头疼过。 他扫向青年右侧的小姑娘,又看向殷驰,“……我记得她已经有个哥哥了?” “沉戟年纪比较大,”殷驰老老实实,“我们商量过了,西西可以叫我二哥。” 小姑娘忙不迭地跟着点头。 裴沅:“……你还挺大度。” 殷驰连忙露出八颗牙齿的羞涩笑容,“谢谢夸奖,”顿了顿,还不忘补充道:“义父。” 裴沅:……这孩子好像是真傻。 西西见状不对,连忙跑到裴沅跟前,晃他的手,“爸爸,你就认下二哥吧。” 她边撒娇,边疯狂地朝殷驰使眼色。 金眸青年僵硬地附和,“您放心,上一任义父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裴沅:“……” 他被西西缠得没办法,揉了揉眉心,“那沉戟呢?他也是你哥哥,也要认我当义父?” 西西摇了摇头,“沉戟哥哥有爸爸了,”她顿了顿,忽地又摇摆起来,“但沉戟哥哥的爸爸好像很坏……” 裴沅眼看她又要给自己多认个儿子,一个“停”字还在嘴边,一道熟悉的男声忽地响起。 是落了教材回来取的边璞。 他扒着院门,顶着杀马特发型,激动举手,“小叔,其实我也想……!” “——噼里啪啦!” 十秒后,西西、殷驰、边璞,站在院门口面面相觑。 殷驰忽地想起什么,扬声,“义父,我有件事想问您……” “滚!” 空气安静了。 西西:“……原来爸爸生气是这样的。”连岁岁都炸毛地跳到了屋顶上,一副气炸的模样。 边璞:“……好久没看到小叔这样了。”像是回到了当年,敢说敢笑、快意恩仇。 殷驰:“……义父是不是不喜欢我?” 思绪被打断,边璞一言难尽地扭头看向殷驰。 西西则连忙拍了拍他的肩……拍不到……拍了拍他的胸,“肯定不是!二哥最招人喜欢了!” 殷驰一下就信了,他苦恼地看向西西,“那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呢?” “因为、”小姑娘左思右想,找不出殷驰的缺点,只能迟疑道:“因为爸爸怕你……也将他解决掉?” 是这样吗! 殷驰豁然开朗,边璞还没来得及阻止,行动力超强的青年已经一跃又跳进了院子里,大喊:“义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解决掉你!” 边璞:“……” 他沉重地闭上眼,顺带捂住了西西的眼。 十分钟后,边璞将鸡蛋从热水里捞起,放凉;西西小心地将鸡蛋剥开,递给殷驰。 殷驰接过,一口吞掉,“我觉得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坦诚道:“因为我打不过他。” 西西又给他剥了一个,殷驰又准备往嘴里放。 边璞崩溃:“等——那个是用来给你敷脸上淤青用的!” 殷驰的动作僵住,恍然大悟。 西西惊喜拍掌,“原来如此!” 她说老师怎么突然煮起了鸡蛋,还以为是想给二哥补充营养呢。 边璞看着这一个大笨蛋、一个小笨蛋,很想拿勺子挨个敲一下。 但他打不过殷驰,又不能打西西。 只能将无语咽下,说风凉话,“别白忙活了,小叔是不可能认你当儿子的。” 殷驰僵硬地拿鸡蛋揉着眼角的淤青,西西又剥了一个完美的鸡蛋,两人异口同声,“为什么?” “突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要认你当爸,你会乐意吗?”边璞没好气道。 西西捋了捋这一段话。 她仰头问边璞,“老师,如果二哥认你当爸爸,你愿意吗?” 边璞表情古怪起来,他很想说“不”,但又很难抵抗这种诱惑。 西西懂了。 她郑重地看向殷驰,给一头雾水的二哥划重点,“二哥,重点是‘突然’。” “爸爸肯定是觉得太突然了!” 殷驰的脑子忽地灵光起来,他茅塞顿开,“所以我应该经常去他面前刷存在感,让他先熟悉我?” 西西露出“吾哥可教也”的微笑,重重点头- 裴沅院门口多了具门神。 每天他出门就坠在后头。 他跟政府官员会谈,那官员气得脸红脖子粗,刚想拍桌,一道凌厉的视线瞬间逼了过来。 那双金眸里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放尊重点。 官员背部一寒,骤然噤声。 原本三小时起步的会议瞬间浓缩到了一小时,散会后监狱律师连连赞赏,“典狱长,这孩子这真是个好孩子。” 裴沅皮笑肉不笑。 如此几天后,裴沅终于松口,“……你那天想跟我说什么?” 殷驰一愣,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来:“义父,西西会留在监狱里过年吗?” 裴沅熟练地忽视掉他的称呼,“当然,”说到西西,他眉眼舒展,“先在这待到下学期开学,到时候我再给她找个学校。” 在这一点上,他跟殷驰等人一个想法:西西总不能一直待在监狱里。 “那,”殷驰鼓起勇气,“我们的出狱时间可以往后推吗?” 裴沅了然,“想跟西西一起过年?” 殷驰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裴沅看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是幽幽道:“你以后还是叫我监狱长吧,否则我总觉得脖子有点凉。” 说完就迈开步伐,扬长而去。 殷驰在原地品了半天……什么也没品出来。 他几个纵跃,追上裴沅,“义父,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各论各的,”裴沅终于确定了这孩子是真傻,“西西可以管你叫二哥,你也不用管我叫义父。” 还有这种好事?既不用认义父,又能继续跟西西当家人? 殷驰忙不迭开心点头,又追问:“义……监狱长,那延迟出狱的事……” “你上次出任务的任务报告出来了,”裴沅话锋一转,“现在整个荒山区都成了‘死区’。” 殷驰表情微变,怒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政府那边竟然还是投了生化武器!” “‘雾怪’太多了,”裴沅微微阖眸,“又有教廷虎视眈眈。” “哪怕你已经撕开了一个缺口,他们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荒山区近乎整个区的人都异变了。 浓雾中充斥着防不胜防的“雾怪”,活像是电影《迷雾》降临。 政府只想不引起恐慌、最快速度解决掉这些雾怪,于是他们选择封区,直接投放生化武器,至于有没有可能存在幸存者……谁在乎呢? “生化武器投放后,雾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裴沅倏然抬眸,“你应该知道西西的超能力。” 殷驰还在生气那群军官竟然出尔反尔,闻言胡乱地点了点头。 “西西发现,人的情绪越斑驳,灵魂兽越凶残。” “等到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灵魂兽’就成了‘雾怪’。” 这信息量太大,殷驰迷茫地看着监狱长——CPU快烧了。 裴沅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解释:“所以我们之前的猜测很可能是错的。” “不是越荒芜的地方雾气越浓,而是当年受战乱影响越重的地方,雾气越浓。” 负面情绪哺育了雾气,浓雾反作用于人。 二者相辅相成,形成了太极图一般的可怖循环。 “调查结果出来了,荒山区出现的第一只‘雾怪’,就来自于你之前的任务对象‘文龙’。” 裴沅抬眼,黑眸深不见底,“而他是一名罪犯。” “所以就算你不来找我,监狱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放你们出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523:58:29~2024-04-0623:5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该用户不存在15瓶;winghaan10瓶;我是一只小废物9瓶;杳杳归月吟5瓶;请叫我实力派、之泮、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小公主(11) ◎“教父,新年快乐。”◎ 出狱时间推迟的消息一下达,狱警们各个全副武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犯人们都相当淡定。 “……看来要留在监狱里过年了。”犯人A叹息一声。 “怎么感觉你还挺高兴的?”犯人B凑过来。 “说实话,在监狱里待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犯人A眼底浮起怅然,“出去还真不知道干什么。” “在里头好歹还有你们,还有监狱二班,我还能读书,还能跟西西一起上课……但出去后,战争也结束了,我这样只有一把力气的人,还能干什么呢?” 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弥漫在即将出狱的人心中,这群人里,唯有一个人与众不同。 “怎么又推迟了!”老书虫跳脚,揪着胡子骂骂咧咧。 有犯人嘲笑,“老书虫,你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急着出狱干什么?” 老书虫吹胡子瞪眼,“夏虫不可语冰!我是有梦想的人,跟你们可不一样!” 有梦想的老书虫越想越气,他索性举了面旗,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禁区。 裴沅刚好没在,西西正在全神贯注地伺候她种下去的苗苗们,“谁是世界上最好的苗苗呀?哦原来是你呀,嗯嗯,你也很棒!” “肥料臭臭?没办法,良肥料苦鼻子呀,”她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吃了才能快高长大哦!” “再喝点水,喝饱饱才能水灵灵……” 老书虫就是在这种时候径直闯了进来,惊动了西西,吓得她“嗝”了一声,倏地回头。 老爷子将旗帜往门口一立,上书四个大字“放我出狱!”。 西西认出这是自己年纪最大的那位同学,她按下正准备扑上去攻击的岁岁,“书虫爷爷,怎么啦?” “出狱时间,推迟了!”老书虫非常威武,“老爷子我本来就没几年了,再推下去我都要入土了!” “我还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梦想? 西西来了兴趣,她放下水壶,本想凑到老书虫腿前,然而看到他肩上站着的绿油油的毛毛虫,又退缩了。 她退而求其次,站在亿点点远的位置,扬声,“爷爷,你的梦想是什么呀?” “藏书阁!”老书虫断然道:“我要将藏书阁开遍全世界!” 等裴沅回来,发现自己的木屋前站着两个人。 一老一小,老的举着“放我出狱”,小的举着“圆我梦想”。 裴沅对上小姑娘圆溜溜、满是兴奋的眸子。 果断看向老书虫,“叔,你还没当上监狱图书馆的馆长,这么急着出狱?” “少跟我说那个图书馆!”老书虫横眉冷竖,“全是一些教会书籍,简直玷污了‘图书馆’这个词!” 西西听到这感到有些不对,她仰起脑袋,“不对呀,穆斯明明在图书馆里放了很多很多不同种类的书。” “原本是的,自从穆斯出事后,他那群教徒简直疯了,还搞起了‘焚书’,要不是老爷子我拼死护住,那些好好的书都要被烧完了!” “我看他们下一步就要取缔监狱二班,简直是倒反天罡……” 后面的话西西已经听不到了。 她脑子里不断回荡着“穆斯出事”四个字,表情空白地看向裴沅。 裴沅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表情镇定,“冷静,呼吸。” 这种平静赋予了西西力量,她大吸一口气,缓了过来,眼中迅速积起泪珠,急切地看向两人,“穆斯……!” 老书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老头子僵在原地,求助地看向监狱长。 “他没事,”裴沅自始至终都很镇静,“只是太累,暂时睡着了。” “我带你去看看他?” 西西焦急地点头,将自制的旗帜丢到一旁,一把扑进爸爸怀里。 裴沅将她抱起,看向老书虫,“叔,要不你明天再来?” 老书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地点头,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小旗帜,溜了。 怀里的小家伙在发抖。 她无声地攥紧了裴沅的衣袖,忽然问道:“爸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穆斯,每次问边璞等人,全都被敷衍了过去。 胸腔里的心跳有力而平和,“嗯。” 西西有些生气地抬头,“那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件事怎么说呢?只能说裴沅知道的时间点不对。 他早在见西西之前就知道了这场“教会暴|乱”,见西西之后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跟她说这件事。 主要是西西一般想起穆斯,都会去问边璞他们,也没有主动来问过他。 中途他去看过穆斯一次,还真想过要不要跟西西说,然而边璞专门拦下了他。 “小叔,”雪色青年顶着一头辣眼睛的黄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穆斯真的再也醒不来了呢?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你想让西西这么小就经历死别吗?” 裴沅不认同边璞他们一心想将西西放进温室花盆里的教育理念,他早已发现,西西其实本身也并不是一朵娇贵的花朵。 但在此之前,他刚跟西西谈过心。 如果不是生而知之,如果不是一出生就见证了死别…… 西西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胆怯且缺乏安全感。 边璞说:“小叔,我们先瞒着,如果他醒来了皆大欢喜,如果他真的醒不来……” “小孩子忘性大,西西没准就忘了呢?” 裴沅亲眼看到了西西说到“妈妈”的时候有多痛苦,于是那天他选择了缄默。 但显而易见,西西不是个记性差的孩子。不到三周,她至少问过十几次穆斯的行程。 她甚至试图偷偷带着岁岁跑回监狱教堂,但被路过的犯人发现,吓得连忙将她带离那群已经魔怔的信徒。 或许边璞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出于一种奇怪的顾虑,谁都没有提前开口。 直到老书虫今天点破。 其实裴沅早已猜到了老书虫想说什么,但并未阻止,反而引导他说了出来。 因为在那一刻,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得知兰兰死讯那一刻的感觉。 那是在岁祚兰死后的一个月。 “你当时在前线打仗,我们怕影响到你,就瞒了下来。” “她是一名伟大的烈士……裴沅,节哀!” 那位上司遗憾的面容已经被回忆扭曲,变得模糊不清。 但那种被背叛的荒诞感经久不消,轻而易举就能让裴沅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将脑袋埋到西西胸前,“对不起。” “我太害怕你因此受到伤害,忽略了你的感受。” “对不起。” 西西顶着一双兔子般的眼睛。 实验室已经近在咫尺。 “我很难受,”她摸着胸口,哽咽道:“我的朋友受伤了这么久,我却一直都不知道。” “所以我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你们。” 她犹豫了片刻,平静又愤怒地说道:“我要跟你们绝交三天。” “这三天,我要跟穆斯一起睡!”- 边璞被赶出了自己的实验室。 他露宿街头,浑身充斥着郁气。 这次西西可不会轻易心软,她气哼哼地指挥小飞虫们将门关上,熟练地按下按钮,一张实验台升了起来。 台上的青年唇色惨白,双眸紧闭,两只伤到无法复原的手包着厚厚的纱布。 西西刚恢复的情绪一下就低落了下去。 “你骗人,你又伤害自己。” “穆斯大骗子,你的鼻子现在都有天花板这么高了!” “……臭穆斯,西西再也不要跟你好了。” “穆斯,你已经睡了好久好久啦,该起床啦。” “穆斯快看,这是西西的花田里长出的小野花,冬天竟然也会开花欸!” “穆斯,春天快到了,我们的约定快到期了,你再不起来,我就不跟你续约了哦!” “教父,”烟花在窗外炸开,“新年快乐。” 西西忐忑地喊完,然而奇迹没有发生,实验台上沉睡的青年依旧一动不动。 她的眸光一下黯淡下来,熟练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知道吗?今天是西西的生日哦!” “其实也不止是我的生日啦,其实是福利院所有小朋友共同的生日。” “这是我们自己选的哦,你猜为什么?” “对啦,”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西西已经能很熟练地自说自话了,“是因为这一天有大餐吃!” “有肉,有面,还有糖!虽然没有蛋糕,但是我们可以自己用雪堆蛋糕!” “爸爸说你是海岛人,那里从来不下雪。” “那西西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哦!” 她凑到他耳边,悄咪咪道:“其实雪是甜的,栏杆也是甜的,我们冬天最喜欢舔栏杆啦!” 西西胡说八道完,“呼”得一下,灯全灭了。 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西西吓了一跳:难道是因为她乱说话,灯都听不下去了? 可是西西都已经说得这么这么小声了,灯怎么还能听到啊? 小姑娘正心虚呢,六道柔和的黄光亮起。 裴沅推着足有3米高的蛋糕走了进来——好在监狱棚顶够高,“祝你生日快乐~” 殷驰身上手上抱满了犯人们强塞的礼物,别扭地接了一句,“祝你生日快乐~” 狐狸举着一面平板,里头的沉戟显然收拾过,端端正正地站着,一板一眼地唱道:“祝你幸福祝你健康~” 边璞一个响指,魔法般的光点洒落四周,随后一道彩虹般的光划过天际—— “祝你前途光明!” 走廊上挤不进来的犯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跟着合唱。 说实话,并不好听。 他们有的五音不全,有的声音粗犷,乱七八糟堆在一起,难听到西西都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一颗颗往外冒,砸落在手背上,怎么擦也擦*不完。 窗外的烟花还在放,驻守的狱警们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哼完了最后一句: “……有个幸福家庭。” “西西。”一道干涩、沙哑,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西西正哭得停不下来,她下意识揉了揉耳朵,结果在耳朵旁抓到了一只鼩鼱。 她对上那双黑豆般的眼睛,迷迷瞪瞪地想:这不是穆斯的灵魂兽吗?怎么在这里? 西西猛然意识到什么!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金发青年正艰难地撑着身子,急促地喘了口气,“新年快乐。” 新的泪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凝聚。 穆斯微笑着,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有笑纹的、眼睛和嘴巴一起弯起的笑。 他抬手擦掉小姑娘脸上挂着的泪珠,金发滑落,温柔俯首,“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623:58:08~2024-04-0723:5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锦20瓶;之泮、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小公主(12) ◎“我想为自己的愿望做点什么。”◎ 又一朵烟花绽开,烂漫的金色光点在穆斯身后明灭。 似有一颗流星砸中了西西,她蓦然反应过来,胡乱将眼泪擦干净,扭过头去。 “谢谢爸爸、大哥、二哥、老师、狐狸叔叔……” 一口气将房间内所有人的名字都报了个遍,独独漏了床上那个。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西西在生谁的气。 穆斯也知道自己理亏,他收回手,捻了捻指尖,露出个无奈却放松的笑。 原本正在心里疯狂嫉妒尖叫的边璞见状平和了。 他心底得意地冷哼一声,手一挥,魔法般的场景再现,扫帚将床边的小姑娘带起,飘到蛋糕前。 西西惊呼,下意识握紧身下的扫帚,惊讶地看向边璞。 她此时才发现老师今天穿了一身奇怪的黑袍。 跟教袍有些类似,但更加飘逸,黑袍敞开搭在身上,莫名有种神秘的气质。 边璞将长发染黑了,越发显得超尘脱俗 他微抬下巴,傲慢地催促,“快许愿。” 西西成功被边璞这副模样糊弄住了,什么情绪都忘到了后头,只紧张地扶着身下的扫帚,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屏息看着蛋糕。 蜡烛快燃到底部,像是一抹即将熄灭的生命。 她抬眼看向蛋糕后。 沉戟在平板里,他身后是黑暗的牢狱,眼中却亮亮的,倒映着烛火的微光; 殷驰眉间的刀疤不知何时已经淡去,金眸青年对上她的视线,别扭地回了个笑; 蜡烛的光融化了裴沅眼里的冰川,西西蓦然发现,爸爸的眼睛原来跟岁岁一模一样。 还有笑得阳光灿烂的角马伯伯,一双狐狸眼湿漉漉的的狐狸叔叔、躲在角落默默看着这边的树懒伯伯…… 好多好多人。 西西认识了好多好多人。 她的眼里一点点亮起星光,每一簇都代表着一个人,最后亮成了一片,像是两颗最璀璨的启明星。 她在众人期待中阖眸。 窗外的烟花落下最后一束,刹那间一片静默。 犯人们、狱警们,甚至林子里的飞鸟们……都在看着正中央的那个孩子。 连呼吸声都变得很轻很轻。 但西西却仿若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 每一道声音几乎同时撞入她头顶浮起的七彩泡泡中,汇聚成统一的一句话—— 【真好呀。】 这一幕真好呀。 活着真好呀。 世界真好呀。 ‘我希望,有一天,能听到每个人的灵魂兽异口同声地说……’ 蜡烛熄灭了。 面前的温度和亮度骤然消失,西西措不及防地睁开眼,边璞抓住时机,又是一挥—— 一根漂亮极了的魔杖凭空出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痕,奇迹般地一幕引得所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新的蜡烛从底座里冒了出来,像是六株新生的嫩芽,它们重新亮起如火如荼的火光,倒映在西西脸上。 两个小小的酒窝里盛起影影绰绰的烛火。 两湾灰蓝色的湖泊变成了两枚月牙,西西接着说完了自己的愿望。 “真好呀。”- “你决定了?”裴沅严肃地看向对面的西西。 小姑娘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很危险,”裴沅接着道:“甚至有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西西抿了抿唇。 她璨蓝的眸光微黯,又很快倔强地抬头,“但爸爸,我还是想试试。” 裴沅跟她对视了三秒。 他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 “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他评价。 西西理直气壮,“肯定是遗传你的。” “明明跟你妈妈一模一样。”裴沅口嫌体正直,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想试试就去吧。” “总之,在你成长到足够保护自己之前,保护你是我的义务。” 爸爸真是太不诚实啦! 西西接过头戴式摄像头,先放到一旁,故意仰头问道:“爸爸,其实你是故意透露消息给那群坏叔叔的吧?” 坏叔叔指的是年后两天政府和教廷来的那群人。 穆斯醒了,代表教廷势力重回恶龙监狱,刚安分些的政府马上坐不住了。 原本又要故技重施,拉着裴沅开会,结果“无意间”从监狱长这边打听到了一个重磅消息—— 恶龙监狱之所以雾气比其他监狱都要淡,是因为幸福指数高! 正面情绪疑似能消解浓雾! 这下来找茬的政府官员坐不住了,立马连夜开飞机将这个大消息带了回去。 裴沅一本正经,“我那是嫌他们烦,给他们找点事做。” “你明明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能敷衍走他们,”西西嘟起嘴,“你不用,现在却选择敷衍西西。” 裴沅在她脑袋上狠揉了一把,顺手给她扣上摄像头,“……拍你的vlog去吧,小救世主!” 西西晃了晃脑袋上的摄像头,手机屏幕立刻也跟着抖了抖,她低头看看屏幕,“爸爸,这白白的两团是什么呀?” 裴沅瞥了一眼。裴沅忍住笑意。 “哦,是你腮帮子上的两团肉。” 西西:“……” 屏幕里白白的两团立刻变成了粉白色,鼓了起来。 很像是一只塞满了松果的松鼠。 裴沅抬手捏了捏,看了眼表,烦躁地揉揉眉心,“我先走了,还有个会。” 西西还在研究摄像头的方向,随口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等等!” 她忙扶着脑袋上的小机器从椅子上跳下来,“爸爸,我还不会注册账号!” 好在裴沅还没走远,他扬声,懒洋洋道:“——早就注册好了,直接打开桌面上的粉色软件。” 西西安下心,埋头新奇地划了划手机,桌面上果然排着几个软件。 西西点开第一个,账号注册时间前天晚上,昨天晚上已经认证成功。 “什么嘛,”西西嘟囔,“……又被爸爸猜透了。” 她奶凶奶凶地点开后台页,用户名:恶龙监狱小公主;认证消息:恶龙监狱官方唯一指定幼崽。 镜头里粉白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西西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点出来。 点哪里拍视频呢? 西西认真鼓捣了好几分钟,成功在软件里看到了镜头画面,她有些得意地看了又看,越看那两小团越不顺眼。 西西吸了吸嘴,两团肉小了一点点。 西西愤怒地将手机挂在脖子上,开始倒腾摄像头。 她没发现的是,她点错了,点成了直播。 直播间里陆陆续续涌进来粉丝。 是的,西西这个刚刚注册没两天、一个视频都没发过的账号,现在已经有近一千个粉丝了。 事情还要从过年那天说起。 哪怕是监狱,在新年这种普天同庆的日子,一般也不会过于限制犯人。 表现好的犯人甚至能得到短暂拿到自己的手机,特许他们刷刷资讯、跟家人聊聊天。 然后就出事了。 起因是现在已经被关到禁闭室的某神偷——寸头男一时手贱,悄悄将手机顺了出来。 又没忍住,悄悄偷录了一段众人给西西过生日的视频,还嘚瑟地发了个朋友圈。 这段视频让多少人感动落泪暂且不提,总之由于主角过于可爱、配角反差极大、监狱长等人太帅等种种原因,导致其在数个朋友圈间疯传。 被好友的羡慕捧得飘飘欲仙的寸头男,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事情闹大了。 他主动上交了手机,耷眉臊脸地承认了错误。 此时这个视频已经被传了近一个星期,成功引起了政府网络宣传部门的注意。 而网宣部之所以开始注意这个,还要从裴沅透露的消息开始说起。 得知正面情绪能阻止雾气蔓延,有荒山区先例在前,深知雾气有多恐怖的政府立马抓住时机,绞尽脑汁开始想方案。 比如多拍几部小甜剧啊,再给游戏多加点暖心小剧情啊,再再比如多给民众推一点“世界真美好”的视频啊。 以上三个方案通通被PASS:小甜剧被批脱离实际,暖心支线被骂假又虚伪,至于多推“生活美好”视频…… 生活太苦、限制太多、审核太严。 三座大山压下来,各大视频网站可谓是吵架引战无处不在、猎奇低俗到处都是,就是没有“美好生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在此时,某网宣部科员恰好刷到了朋友转发视频,配文:[大哭][大哭][大哭]! 她还以为是什么emo视频,正为工作头疼的科员立马点进去,准备好好哭一场。 纸巾也找好了,然后一点开,确实是哭了,却不是她想象得那种被虐哭。 科员的妈妈刚好拎着她乱丢的外套走进来,看到女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吓了一大跳,“你又在看什么?叫你天天别在网上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妈,”科员打断母亲的絮絮叨叨,“您看这个视频!” 等科员爸爸回来,就看到自己老婆和女儿对着一部手机,互相递纸巾。 一会抹泪。 女儿:“好久没看到这么温暖的视频了。” 老婆:“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 一会又吃吃地笑。 老婆:“这小姑娘真可爱!” 女儿:“呜呜呜想生女儿了!” 看视频前,科员爸爸:一天没见,老婆和闺女一起疯了? 看完视频后:“刚刚光顾着看孙女了……没看清那个扫把是怎么飞起来的,再放一遍!”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又看了几遍。 科员忽然道:“爸,妈,我们已经多久没这样一起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过一个视频了?” 父母沉默,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现在网上的戾气太重了,不像我们那时候……” “是啊,虽然是在打仗,但大伙都很团结,哪会像现在一样动不动就吵架……” 父亲叹息:“而且之前长时间刷短视频,我现在稍微长点的视频都刷不下去了……短视频又太多吵架的,刷到那些心里躁得很,总想跟人吵一架。” “但这个视频足足有十分钟,我们却看了这么多遍,没有一个人感到不耐烦,也没有一个人感到不舒服,”科员眼睛越来越亮,“相反,我们感到心情很舒畅!” 母亲点头赞同:“心里暖暖的,像泡温泉一样。” 科员激动,“就是这个,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视频!” 科员飞一样地拿起公文包就往单位跑,徒留父母面面相觑,“要不……我们再看一遍?” 其实截止到此,由于发现得及时,裴沅还是能做到直接全网下架这个视频。 但了解了全程的西西忽然举手,“大家都很喜欢这个视频吗?” “很喜欢!”被派来洽谈的科员激动点头,“而且根据我调查,看完这个视频的一千多人里,几乎每一个第二天心情都非常愉悦……肯定是因为我们西西太可爱了,真人真的更可爱欸呜呜呜!我心都要化了……” 洽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场粉丝见面会,西西晕乎乎地任由这位姐姐在脸上趁机亲了好几口。 她顶着一脸口红印,仰头,“爸爸,要不不下架了吧。” 裴沅没脸看她这副模样,他提拉起小姑娘,礼貌点头,“回见。” 科员只能遗憾地看着西西被带走,拼命挥手告别。 裴沅一路将她带回木屋,开门见山,“你是怎么想的?” 西西此刻早已没了那副玩物丧志的模样,她低头认真想了一会,才坚定地抬头,“我想接受那位姐姐的邀请,加入系列视频计划。” 裴沅敲敲桌子,“理由。” 理由? 因为想试试这样能不能唤醒朵朵,因为总想做点什么,因为、因为西西已经不想死了。 西西原本早就想好,当她找到爸爸,第一件事就是劝说爸爸放弃拯救世界。 这个世界太苦啦,它酸涩得像是熟透的柠檬,以至于西西每天起床,都会先听到无数句—— 【要是死了就好了。】 院长妈妈的浣熊总在无声的说:要是死了就好了; 生活老师的老虎每一声咆哮都在喊:要是死了就好了; 食堂阿姨的鹦鹉会说人话,于是它每句话后面都会跟上一句:要是死了就好了。 起初,西西想完成他们的梦想。 她打算将世界放进坟墓里。 但现在的西西已经不一样啦。 她瘦弱的脸上已经长出丰盈的婴儿肥,她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也重新拥有了爱这个世界的能力。 所以……“我想为自己的愿望做点什么。” 西西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指间宇宙”。 歪着脑袋,“哪怕只做这么一点点。” 两眼弯弯,“也很好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723:51:39~2024-04-0902:4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19瓶;我是一只小废物10瓶;杳杳归月吟5瓶;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小公主(13) ◎西西的第一场监狱直播。◎ 西西捣鼓了半天镜头,自以为调整好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只看到镜头一阵晃动,等到再次平稳下来,忽然被可爱暴击。 画面里出现了个“洋娃娃”。 待到她长而翘的睫毛一眨,观众们才惊愕的发现,这“洋娃娃”竟然是活的! 她的肌肤白里透粉,两只眼睛又圆又亮,到肩的长发乌黑亮泽,被扎成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观众:啊啊啊啊我死了! 之前疯传朋友圈的视频虽然镜头中心始终跟着西西,但由于寸头男离得远,手机像素又低,以至于众人虽然能感受到画面中央孩子的可爱,却多少缺点清晰度。 直到此刻,直面小姑娘的怼脸拍,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蛋完全暴露在镜头之下,观众们再也忍不住了,近千个看直播的人几乎同时捂住胸口、屏住呼吸、无声尖叫。 随后弹幕呈井喷式增长。 【天杀的,我一看这发现这是我遗失多年的女儿!】 【幼崽!新鲜的人类幼崽!可爱又软甜的新鲜人类幼崽,我吸吸吸吸吸!】 【网宣部的看好了,这种才是我们猛男猛女爱看的。少在生存游戏加些恶心人的暖心剧情,也少拍一些奇奇怪怪的‘霸道官员爱上我’,我看着都要吐了!】 事实上,网宣部的人真的在看直播。 得知西西今天就要开始拍视频,全力推动这件事促成的科员姐姐一整天都在账号面前守着,准备等西西一发视频就马上抢沙发。 然后她就发现西西竟然误点,以至于直接打开了直播。 这还不算完,等小姑娘再摆弄一会,原本的“幼崽第一视角”竟然成功变成了“第一视角吸崽”! 科员一时哭笑不得,她正想打个电话提醒西西,然而身旁的同事按住了她,“你没发现观众很喜欢吗?” 科员这才注意到弹幕。 或许是刚刚开播,发现的粉丝还不多,直播间此刻只有两三百人。 但弹幕却发出了几千人的效果。 所有人都很积极地发言,虽然基本都是“啊啊啊”“众筹组团偷女儿”这类毫无意义的痴汉狂叫,但是…… 科员震惊地扭头看向同事。 这位同事是裴沅跟政府协商的结果,裴沅要求:拍视频,可以;但只要西西遭到辱骂或感到不舒服,他们有立刻停止拍摄,全网下架视频。 在裴沅的施压下,网宣部为此特意向舆情部申请,希望能借个人过来,专门保护西西的直播间……相当于充当网管。 然后这位同事主动提交了申请。 他参过军、当过程序员、干过网警,现在是舆情部的中坚力量,一看就前途无量,也还不到养老的时候,绝不该此时来当这个网管啊。 科员也好奇问过:“你再在舆情部待几年,说不定就是部长了,为什么现在申请借调过来。” 同事表情深沉,他郑重地从怀里掏出钱包,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从那段视频里截图的西西。 科员表情瞬间冷漠:懂了,又一个来抢女儿的。 画面回到现在,同事手在键盘上敲了两下。 随后他那双死鱼眼微微放大,“一分钟数十条弹幕,”偏头看向科员,“没有一条是骂人的。甚至连火气重的弹幕都没有。” 每一条都很开心、很积极、很阳光向上。 这在当今互联网简直不可思议,战后的网友就像一个火药桶,莫名其妙一点风都能被点爆。 科员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她惊喜地看着一片向好的弹幕,耳畔传来同事幽怨的声音。 “我怎么感觉,”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西厨情绪复杂,“……我要失业了。” 这么可爱完全没有人会舍得骂她的嘛! 而且他总觉得,如果真的有不长眼的敢在这个直播间骂西西…… 不用等到他出手,这群已经自封姐姐哥哥叔叔阿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不值钱的网友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拥而上——保准让那人在网络上死无葬身之地。 西西完全不知道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让一群人的情绪明显好转,她有些紧张地吸了口气,先开始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是新人博主西西!‘西’是‘关西出将’的西!” 【快看,崽崽脸蛋上的肉肉在抖!我咬!】 【好有文化的崽崽!姨姨第一次听说“关西出将”这个词欸。】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意思是函谷关以东民风好文,多出宰相;函谷关以西民风好武,多出将帅。】 【说起来恶龙监狱的监狱长,西西的爸爸裴沅,当年就是将帅级别的人物,这是期望女承父业?】 “……这是妈妈给西西取的名字。”说到这,西西眼尾微垂,有些低落地喃喃。 西西其实并不知道妈妈给自己取得全名叫什么——她没有挺全。 刚出生的婴儿总是觉特别多,等小西西迷迷糊糊转醒,只听到了妈妈的尾句,“……西,‘关西出将’的西。将来一定要超越你爸,成为最厉害的将军!” 说完这句话,岁祚兰依依不舍地看了西西最后一眼,随后阖眸,将女儿递给了身旁的心腹。 心腹含泪接过,她带着小西西和保护小西西的使命走出别墅区,刚迈出去一步…… 火浪铺天盖地,热气蒸腾着烧掉了她的一缕头发。 不远处响起连绵不绝的枪声、脚步声、和怒骂声。 怀里一直很乖的婴儿开始哭闹。 婴儿开始挥舞起孱弱的胳膊,她奋不顾身地想往火光里扑。 看到这一幕,原本还能勉强克制住泪意的心腹姨姨瞬间泪崩。 “西西乖,西西不怕,我们走,”她强行按住怀里挣扎的小姑娘,脚步加快,一边哽咽一边哄:“姨姨带你去找爸爸,西西乖哦……” 她身后,天地间响起最后一声枪响。 随后湮灭于一片寂静。 做着做着自我介绍,西西的眼睫毛忽然又变得湿漉漉的了。 她吸吸鼻子,警告自己:不能这样,要多想想“美好的事物”,将这些东西通通拍下来! 小姑娘掩饰般地抬起头,视线扫过木屋。 窗台上放着的兰花开得烂漫,几乎所有家具都是木质的,都是裴沅一点点制成的。 她的目光飞快地从这些雕刻精美的家具上飘过,定格在正在伸懒腰的岁岁身上。 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摄像头拍不出灵魂兽…… 等等!西西想起什么,吧嗒吧嗒跑向床头柜。 找到了! 小姑娘小心谨慎地从抽屉里拖出一个细长的黑盒子,打开盖子—— 一根异常漂亮的木棍映入眼帘。正是生日那天、边璞操纵的,那根创造奇迹的“魔法棒”。 西西对着镜头,不无炫耀,“这是老师送给西西的魔杖!是不是超漂亮的?” 正在小心翼翼讨论“西西的妈妈是谁呀”“西西怎么突然变难过了”“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的观众立马将这些重要问题抛之脑后,热烈捧场,【什么什么,我要看我要看!】 【西西,镜头!姨姨现在只能看得到你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国色天香……(以下省略一百个形容词)的可爱脸蛋,完全看不到漂亮魔杖!】 西西完全没发现镜头的问题,还在一本正经地认真解释,“……木材用的银杏木,内芯来自一只北长尾山雀。” “老师说,金灿灿的银杏树是植物界的‘活化石’,象征着幸运与不朽。” “北长尾山雀被誉为‘雪之精灵’,之所以选择它,是因为它长得像小汤圆。” “老师说,是因为西西的脸也很像汤圆,所以才选择了北长尾山雀的尾羽做内芯,”说到这,西西忙努力板起小脸,摆出一副很严肃的小模样,控诉道:“可是明明一点都不像!” 听到这句话,弹幕闹成一团。 有考究党:【搜完北长尾山雀回来了,就是漫画里常见的那种啾啾,我证实,确实很像。】 有帮理不帮亲党:【对不起西西小汤圆,这一次我站老师(捏捏)。】 也有无脑宠党:【不像不像,我们西西明明像旺仔小馒头,姨姨我一口一个。】 可惜西西通通没看见,她拿起魔杖,披上边璞送的小法袍,坐在飞天小扫帚上,高高兴兴飞去找老师。 生日当天的视频里看不清,此时近距离观察,观众才终于发现魔法扫帚的猫腻。 飞天小扫帚尾部亮着光,显然是靠电力驱动,内部估计是仿无人机设计,依旧很酷,但不是魔法。 【果然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要相信科学,修赛博魔法!】 直播间内弹幕其乐融融,自来水们疯狂引流,人数呈指数型迅速增长。 等科员艰难地从吸崽中回过神来,看向同事,“要不要给个首页推流?” “不需要了,”同样沉迷吸崽无法自拔的同事点了点另一个屏幕,“早就自己上首页了。” 新手主播人气榜忽地蹿上一匹黑马,不到半小时就超过了其他主播,直接空降第一。 榜上正在直播的游戏主播、萌宠主播、虚拟主播等均受到了排名下降通知,下意识瞄了眼排行榜。 NO.1西西的直播间(生活日常) 连直播间名字都没改过,用的系统默认的直播间名字。 甚至还在“生活日常”这种毫无流量的分区。 几人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 虚拟主播惊呼,“一个刚注册的、才几千粉的主播,这么快就直接登上了新人人气榜第一?” 萌宠主播义愤填膺,“肯定是刷人气了!” 原本排名第一的生存游戏主播气势汹汹,“我倒要看看这主播在播什么日常,竟然能超过我!” 他们几乎同时点开了西西的直播间。 然后同时沉默了。 三秒后,在自己直播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水友们的嘲笑声中,几人默默地给西西刷了好几个火箭,然后就赖在西西直播间内不肯走了。 游戏主播义正言辞,“刚好我也打累了,你们肯定也看累了,看会女儿放松一下!” 【什么女儿,你别胡说,这分明是我女儿!】 【你们看,西西这眼睛、这嘴、这脸蛋,跟我简直……完全不一样,但她肯定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女儿!】 弹幕疯狂耍宝,主播吸崽上头,一时间西西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不到几分钟,直逼两万。 这还不包括那些蹲在其他主播那里跟主播一起吸崽的。 科员忍不住看向总榜,发现西西竟然已经爬上主播人气总榜的尾巴了,粉丝数量也已经突破一万。 而她才刚刚开播不到一小时。 科员看得热血沸腾,“果然,观众会自主选择自己爱看的东西!” 同事既骄傲又失落,“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当然,这一切西西一概不知。 她骑着扫把来到实验室,熟练地扫脸开门,然后一跃而下,“老师老师,是西西!” 边璞正在做实验,他手中的试管一会冒出火、一会冒出冰,看得西西眼热极了,“老师,你又在制作魔药呀?” 边璞瞥了她一眼,“不要明知故问。” 小姑娘乖乖点头,眼馋地扒着桌子看了会。 然后实在按捺不住,主动举起小手,在边璞看过来后迫不及待地问道:“老师,魔法学院的入学通知书今天还是没到吗?” 她说完原地转了一圈,快活地展示着自己的魔杖、法袍和魔法扫帚。 “西西都已经准备好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902:41:09~2024-04-0922:3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JY10瓶;苹果8瓶;杳杳归月吟5瓶;喔豁2瓶;happy、琉箫、我是一只小废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小公主(14) ◎懂不懂什么叫做“恶龙监狱小公主”啊!◎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西西却没有选择到处玩,而是跑来找老师。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行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魔法”二字。 边璞新年时玩得那一手,成功让西西迷上了“魔法”,在看了几部《哈利波特》后,更是陷进去完全无法自拔。 边璞在她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小姑娘这段时间简直恨不得化身为他的腿部挂件,成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青年。 边璞心底得意极了。 他这段时间简直如沐春风,再也不用嫉妒其他人——他现在就是西西最关注的人。 当然,表面上,边璞还是维持着高傲巫师的人设,手下动作不停,又一朵火花亮了起来,他面不改色:“没有。” 西西失落地“哦……”了一声。 边璞瞥她一眼,“都说了,你还没到入学年龄。” “真的真的没有特例吗?”西西挥挥魔杖,满脸期许,“西西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啦!” “魔法学院是中学,”边璞将试管收进容器里,脱掉手套,看向西西,“你有小学毕业证吗?” 连幼儿园都没上过的西西委屈地瘪瘪嘴。 她眼巴巴地看着边璞制作“魔药”,看了好一会,忽然道:“那等西西小学毕业证,就能收到入学通知书了吗?” 边璞动作一顿,他在脑中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西西今年六岁。 等她小学毕业,至少也要十一岁。 等到十一岁,就算她还记得这件事,也应该意识到魔法是假的了吧? 于是边璞点了点头,“等你小学毕业,就能收到魔法学院的通知书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不见其人但闻其声,也跟着嘻嘻哈哈: 【老师,我都十一岁零一百五十个月了,怎么魔法学院的通知书还没到啊?】 【你的猫头鹰可能迷路了,多去灌木林之类的地方找找,我的猫头鹰当年就是被勾在树枝上了。】 【西西一定是我们獾院的!我现在就去申请留级再待六年!】 【学长,别挽尊,你那是为了西西而留级吗?你分明是魔药课挂科次数太多,根本毕不了业……】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魔法什么巫师什么猫头鹰?】 【糟糕!忘了这是麻瓜直播间了,谁施法消除一下痕迹。】 同事终于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他往直播间加了个插件。 于是直播间的观众忽然发现,自己发的那些涉及魔法界的弹幕在定格两秒后,像被火烧一样消失在了屏幕上,了去无痕。 【啊啊啊是哪位学长学姐施法了,这个特效……不对,这个魔法好酷!】 【所以魔法世界果然是真实存在的吧?只是不能让麻瓜们知道引起恐慌!】 不管魔法界究竟存不存在,反正没接触过反诈教育的西西是信了。 她在心底默默将“拿到小学毕业证”标金加粗,列到目标榜的第一位。 此时实验室里间传来动静,虚弱的金发青年走了出来。 西西一看到他,“哼”了一声,下巴抬得老高,刻意不理人。 金发青年无奈地笑了下,他身体尚未恢复,以至于说话速度格外的慢,“西西,今天还是没消气吗?” 【啊啊啊这是谁?!这声音绝了。】 【这缓慢而优雅的声线,这无奈又带着点轻笑的声音……老公,我是你失散已久的老婆啊!】 西西也觉得耳朵痒痒的,她下意识揉了揉,揪到一只。 一时间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僵硬地提着,看向穆斯,灰蓝色的眸子里燃起炽热的愤怒。 “不!可!能!消!气!”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生死关头走一遭,穆斯变得格外爱笑。 他好脾气地应了声,走到跟前,开始了每日一次的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 截至今日,穆斯的道歉理由已经换了十个了。 但无论哪个*都没能浇灭西西的怒火,反倒让她更加生气,甚至不想待在这里,仰头看向边璞,“老师,西西先走啦?” 她晃了晃脑袋上的摄像头,“西西要继续去找美好的事物。”- 勇敢西西再次出发,身后跟着个亦步亦趋的穆斯。 她故意不搭理他,脸蛋鼓得圆圆的。 鉴于小姑娘的表情实在生气,刚刚还在花痴的弹幕画风骤变: 【光听声音就不是什么良家夫男,快跟我们西西道歉!】 【老公,我女儿不喜欢你,我们离婚吧(无情)。】 穆斯的身体还未恢复,他脚步很轻,安静地在旁边观察西西。 地板砖里头开出了一朵花。 西西兴奋地跑过去,蹲下来,温柔地抬手笼着那朵花给镜头看。 有一根枝丫顺着窗户伸进了走廊内。 西西踩着扫把去够树枝,然后给它绑上了一根红绸带。 墙壁上爬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爬山虎。 她站在墙边看了好一会,忽然两眼弯弯、盈盈一笑,“你们看,爬山虎爬出的痕迹像不像一张笑脸?” 直播间内的观众抓耳挠腮看不着,直播间外的穆斯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仰头,匆匆看了眼,愣是没看出哪里像,倒是觉得这片爬山虎长得实在过于郁郁葱葱,合该修剪一下了。 一阵风吹过,本就只剩几片的叶子彻底被吹了下来,一点点金黄落在地面。 墙角爬满了蜗牛。 穆斯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压顶,快下雨了。 西西则低头看向地面,很开心地跑过去,将落叶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细雨果然很快就下了起来,好在穆斯早有预料,特意回牢房取了两把伞。 他回来的时候西西正拿着落叶逗蜗牛,雨水落在眼睫毛上,她晃了晃脑袋,就将水滴甩了出去。 恰好落到穆斯脸上。 他将伞撑开,撑在西西头上。 一大片阴影骤然盖住了视线,沉迷于逗蜗牛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回头。 穆斯将手中的伞往前递了递。 西西这才发现下雨了。 她惊呼一声,在穆斯和观众们的不明所以中,接过伞,飞快地跑了出去。 魔法扫帚孤零零地躺在墙角,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了起来。 穆斯远远地看到西西,她缩成小小一团,背对着天地,蹲在一个墙缝里,在给什么撑伞。 他有些困惑地往前两步,终于看清了西西在干什么。 她在给刚刚那朵花撑伞。 一边撑着,一边小嘴里还在喋喋不休,“不怕不怕,有西西在 穆斯忽然感到脸上一片冰凉,像是雨水落在了脸上,可是他分明在伞下。 他想起什么,再回头,放慢速度开始细细观察起那片爬山虎。 雨声打在伞上哗啦哗啦,西西丝毫不觉得腿酸,依旧全神贯注地守护着自己的小花。 身旁响起微弱的脚步声,熟悉的影子罩了过来。 原本正在看着花笑的小姑娘立刻板起了小脸,忍住自己抬头的欲望。 穆斯也蹲了下来,“对不起,西西。” 又是这千篇一律的道歉。 西西心底的愤怒在渐渐消散,她眼底浮起的是一股浓浓的失望。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出乎意料的,穆斯顿了顿,抬头望向淅淅沥沥的雨幕,“爬山虎真的在笑。” 她就知道又是这一套……等等! 西西忍不住看向穆斯: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道歉理由? 穆斯成功捕捉到她的视线,他没有去擦拭脸上的泪痕,而是顶着那头有些黯淡的金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应该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向来骄傲的主教低下了头颅,长而微卷的眼睫毛垂下,可怜巴巴,“我错了,西西。” “我发誓,以后我一定好好生活、重新做人!” 就……他这副样子配上惨白的脸色,真的显得很可怜! 绝不是西西心软,只是、只是穆斯的身体还没好呢,现在外面又在下雨刮风,万一他又生病了怎么办? 想到这,铁石心肠的小姑娘努力板起脸,恶狠狠道:“去走廊里面站着!” 穆斯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乖乖地站起身,走到檐下。 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屋檐往下掉,西西犹豫地看了下面前的花,思考了三秒,她将嫩黄色的伞放到地上。 撑起的小伞刚好为花朵遮住了风雨。 让出伞的小姑娘飞快起身,乳燕般朝着屋檐下扑了过去,跑动间溅起水珠,划出彩虹的颜色。 等她跑到走廊上,一条毛巾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殷驰拧着眉头,将小姑娘头上的摄像机取了下来,丢给穆斯。 微湿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西西仰着脸惊喜,“二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殷驰点了点上方,“我刚刚就在房顶。” “怪不得你头发也湿了,”西西笑嘻嘻地跳起来,踩着殷驰微弯的膝盖,将另一半毛巾罩到他脑袋上,“一起擦一起擦!” 殷驰被她压了个正着,任由小姑娘在自己身上胡闹,一头黑发被擦得凌乱,凌厉的金眸泛起湿漉漉的光。 被撸毛撸得正开心的野兽一抬眼,刚好看到一旁的穆斯。 想到西西刚刚在雨中跑,他却在檐下看,殷驰有些不满地抿唇,“说起来,我刚刚在房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比如某个金发主教又哭又笑的丢脸场景。 正佯装不在意,低头研究摄像头的穆斯:“……” 青年下颌处开始泛红发烫,一路蔓延到眼睛里,他飞快地眨了眨眼,很快打断,“西西,你镜头调错了。” 正想追问殷驰的西西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紧张地探头过去,“怎么怎么?怎么调错了?” “刚刚那样带的话,镜头完全是对准你的脸的,”穆斯伸手,轻柔地帮西西重新戴好,又顺手从手腕上取下发圈,给她扎了个高马尾,“这样就好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终于得以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们先是被穆斯的玉质金相煞了一下,西西一扭头,镜头对准了目如朗星的酷哥殷驰。 殷驰顶着粉色的毛巾皱眉看向镜头,冬天和浓雾将他的肌肤捂白了些,他本就年纪不大,随着身上的煞气和眉间的刀疤渐渐淡去,那张娃娃脸终于有机会崭露头角。 再加上他这段时间被西西监督着好好吃饭,身高又往上蹿了蹿。 一米九三、女乃大腰细、娃娃脸男高。 【啊啊啊我女儿竟然吃这么好,妈妈死而无憾了!】 【已经脑了一副“爸妈不在家、二哥无奈喂奶”场景图了……好看,爱看!】 【我胸也大,西西看我,我报名当三哥!】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弹幕逐渐开始虎狼之词,同事挽起袖子,激动坐直:活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大展身手,有人砸了个烟花:【提醒一下,万一西西到时候看到录播……】 正在脱裤衩子的观众瞬间把裤子穿了回去。 等科员上完洗手间回来,弹幕已经正经得宛如在开学术会议。 【西西看我,我是学植物的,我发现恶龙岛上有好多其他地方没有的珍稀植物!我想去岛上研究研究……绝对不是想捏你脸蛋的意思!】 【西西看我,我是学土木的,你看地上那块砖已经快被腐蚀完了,建议派我去岛上修补修补……监狱长你信我,我这都是一心为了监狱,绝不是想去偷女儿!】 …… 科员看得啼笑皆非,一扭头,同事死鱼眼地瘫在椅子上,机械地按着手机屏幕,敲电子木鱼。 科员:“……” 不过大多数观众也就是口嗨罢了。 等到了午饭时分,犯人们三三两两从工作区回来,各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他们立刻就安静了。 ……所有人这时才忽然想起,这是当今世界上最恐怖的监狱,没有之一。 里面关着的罪犯各个都曾作恶一方,最普通的也至少杀了三个人以上。 他们看着这群恐怖|分|子一步步逼近,单单是影子就轻松罩住了整只西西。 ‘西西快跑!’尖叫声噎在了喉中,胆小的观众甚至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然后他们就看到—— 犯人们僵硬地露出最和善的笑。 西西获得了一个小皮球√ 西西被投喂了一根糖葫芦√ 西西被送了一个粉色小发箍√ …… 西西被团团包围住,开始认真地给某位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腿上一块肌肉就快有西西一个人这么大的犯人讲题。 观众们:“……” 他们现在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恶龙监狱官方唯一指定幼崽”这句话的含金量。 一条弹幕悠悠飘过—— 【……原本我以为“恶龙监狱小公主”这个用户名是西西自己取的。】 【现在看来,怕不是这群五大三粗的壮汉们取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922:39:15~2024-04-1023:4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豆10瓶;我是一只小废物2瓶;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小公主(15) ◎(一更)美食小当家!◎ 雨不知何时停了。 西西将口中的糖葫芦挤到右边,腮帮子鼓起小小一团。 怀里的小皮球不小心滚落,她连忙跑去追,趁机踩了一个又一个水坑。 等她成功将自己弄得脏兮兮、湿漉漉的,殷驰单手将她拎起来,她就仰脸傻笑。 “都是球球不听话,”西西软乎乎抬着脸,“绝对不是西西故意松手的哦!” 【崽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管,反正我是信了,我们西西绝对不是故意的!】 殷驰拧眉,无法理解,“踩水坑有什么好玩的?” 除了溅自己一身水外,毫无意义。 “超好玩的!” 小姑娘一下子忘了掩饰,挣扎着跳下来,猛地往水坑里一跳—— 晶莹剔透的水珠“唰”成一片帘,帘后的小姑娘眼眸亮若星辰。 殷驰看着她越发狼藉的衣服,眉头拧得更紧,“不好玩。” 西西急了,她试图用各种姿势来证明跳水坑真的很好玩!但是殷驰始终不为所动。 “不实践没有发言权!”最后,小姑娘气势汹汹地叉腰,“要试了才许说不好玩!” 殷驰臭着脸跟她对视三秒,最后试探性地探脚,潮湿阴冷的感觉马上浸入鞋里,他很快收回来,坚持,“不好玩。” “要跳起来!像西西一样跳起来。” 殷驰于是跳了两步,“不好玩。” “要像西西这样跳!”西西着急地拉起他的手,脚把脚教他跳水坑。 殷驰嘴硬地说了一下午的“不好玩”。 然后陪着西西跳了一下午的水坑。 中途还抽空去食堂做了顿饭。 殷驰将约莫有牛津字典这么厚的菜谱递给西西。 西西郑重其事接过菜谱。 【等等!这个意思不会是,这菜谱上的菜他都会做吧?】 还真是。 西西终于拿定了主意,“可乐鸡翅、酸辣大白菜、肉片焖干豆角!” 殷驰瞥了眼,原材料刚好厨房都有,于是点了点头,“去选颗白菜。” 西西于是屁颠屁颠走到大大的篮子前,探头往里看。 选了好半天,精挑细选了一颗最水灵的大白菜,她顶在头上,“二哥,二哥,西西要吃这颗!” 殷驰接过白菜,其他材料也已经备好。 菜刀在他手上轻松转出一朵花,等再次扎到案板上,所有食材已经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碟子里。 热油下锅、大火猛炒、适量下料。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青年颠锅的姿势轻松而惬意,出锅的菜色喷香而浓郁,隔着镜头都让人垂涎三尺。 直播间李的观众都看傻了。 【美、美食小当家?】 【总觉得隐约看到了菜上浮着金光……】 【好好好,有你我就安心了,再也不用担心崽崽饿肚子了斯溜!】 前两道都做完了,最后一道殷驰没做过。 他扫了眼菜谱上的步骤,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随后沉下气,起锅烧油。 观众们还没看出不对,食堂里的犯人们已经开始欲哭无泪了。 第一遍,色泽微黯,不满意; 第二遍,气味不对,不可以; 第三遍,味道微欠,再来! …… 殷驰在这种时候简直像变了个人,金眸微凝,大魔王气势十足。 厨师们又吃了个浑圆,苦着脸排队说“尝后感”。 西西呢?西西正在偷吃呢。 她将小手洗得干干净净,趁殷驰不备,悄悄伸出一只爪子。 可乐鸡翅近在眼前,西西的手越来越近,直播间里的观众也越来越紧张。 【啊啊啊崽崽加油,千万别被发现呀!】 【好可怕好可怕,如果被发现了不会被做成菜吧……】 可见殷驰此刻有多吓人。 “啪!”手还是被打掉了。 所有人呼吸一窒,第一百零一次失败的小姑娘噘起嘴。 淡淡的静默之后,殷驰将最后一道菜盛盘,周身气势一散。 “吃饭了。” 厨师们和观众们齐齐松了口气。 阵地转移到了食堂内,打饭铃响起,饥肠辘辘的犯人们眼馋地看了眼那个角落,认命地继续排队领取自己的“猪食”。 小姑娘埋头吃得正开心,眼里冒起腾腾的水雾。 第一视角看吃播的观众们:“……” 手里的零食or泡面or预制菜外卖突然不香了。 观众们一跃而起,有的喊“妈!”,有的喊“爸!”,还有的摩拳擦掌,准备自己大干一场。 科员又高兴又郁闷。 高兴是因为人们开始重燃起对美食的兴趣; 郁闷是因为手里的泡面。 同事看着屏幕里的饭菜吸溜了口泡面,科员听到声音扭头,“你竟然还吃得下?” “人要擅长幻想,”同事眼睛紧盯着屏幕,“比如说,我现在就在这桶泡面里吃出了可乐鸡翅的味道。” 科员:“……” 她肃然起敬,正准备依葫芦画瓢,忽然电话响了。 “妈?你怎么来了?”科员惊呼。 科员妈妈笑呵呵道:“看到直播做菜,你爸一时手痒也跟着做了几道,让我给你送过来。” 科员愣愣点头。 科员妈妈挤进来,打开偌大的食盒,将菜一盘盘摆出来。 虽然看起来没有直播间里殷驰做得那么色香味俱全,但也绝对称得上美食。 科员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深吸一口,迫不及待凑到餐桌前,“好久没吃爸的菜了,还是那么香!” “你还说呢,你爸以前多喜欢做菜啊!”科员妈妈白她一眼,“为什么后来不做了?还不是你天天说忙,不回来吃,我们两个吃不完,就只能倒掉。” “后面预制菜发展好了,又方便又轻松,还能根据用餐人数选菜量……谁还自己做饭啊。” 科员扒拉菜的动作微顿,她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忽然想起,好像正是从那时候开始,自杀的新闻越来越多,精神病医院开遍城镇,抑郁症甚至单独成立了门诊。 现在想想,民以食为天,连静静坐下来吃一顿饭的权利都被剥夺,人类的幸福指数怎么可能会高? 科员妈妈转眼看到后面正捧着泡面的同事,“那个是你同事?” 科员还在想事,只下意识地点点头。 科员妈妈连忙热情招呼,“这孩子,怎么在吃泡面?快跟柯媛一起来吃点,刚好做多了!” 科员反应了过来,连忙护住满桌的菜,“妈,不用,他吃泡面就能吃出可乐鸡翅味……” 话音未落,同事已经捧着自己的餐具,坐在了桌前。 他笑嘻嘻地朝科员妈妈点头,“谢谢阿姨!” 科员:“……” 咬牙切齿,“这是我爸给我做的!” 同事假装听不见,自来熟地伸出筷子,尝了口,然后果断地竖起了大拇指,“阿姨,叔叔做的菜真好吃!” 把科员妈妈哄得牙不见眼,“好吃就好,多吃点,下次再给你们送!” 科员气死了,顾不得去思考什么人类的未来,气势汹汹地拿起筷子:抢菜! ……然后两人都吃撑了。 科员妈妈带着空荡荡的食盒高兴地走了。 两人顶着大肚子靠到椅子上,继续看弹幕。 那群放话说要自己做菜的网友全都灰溜溜地回来了:【看我主页,这是我做的蛋炒饭,对,它不是碳,而是蛋炒饭……】 【嗨,这是我做的小炒肉,联合政府不是说缺石油吗?要不要我从菜里面匀一点给你们?】 【你们好歹有成果……我想做个凉拌鱼皮,灵机一动把鱼皮用开水过了一遍,现在得到了一盆浑浊的水……】 科员看得啼笑皆非,又有些感慨,“现在会做菜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没钱没时间没心情,”同事总结,“又有各种速食产品预制菜。” “连餐厅都全部换成了预制菜,你指望年轻人自己做饭?” “……你说的有道理,”科员沉默,“但现在预制菜也越来越难吃了。” “都没人会做菜了,哪来那么多好厨师钻研预制菜。” 同事理所当然,“再说了,反正市场已经养成,大家已经离不开预制菜了,能轻轻松松赚钱,为什么要花大价钱来改良口味?” 然后一步一步,逐渐变成:吃饭只为了维持生命体征,随便应付两口就好。 “我看战争前的媒体很喜欢说一个词——‘生活’,”科员怅然叹息,“现在已经很少提到这个词了。” “说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同事冷笑,“我们早就高攀不起‘生活’了,‘活着’都成了最大的英雄主义。” 战争和统一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但为什么联合政府成立后,人们反而变得更加不幸福了呢? 科员有些迷茫,但她很快看到新的弹幕遮住了旧的弹幕。 【呜呜呜妈妈说她也在看直播,刚好看到了我发的弹幕,打电话让我下午回家吃饭呜呜呜……】 【我爸特意打了个视频回来,说正在给我做凉皮,要我记得收快递……现在我哭得像个傻子……】 【谁懂!我的爸爸妈妈早就去世了……刚刚邻居奶奶敲响了我的门,让我过去跟他们一起吃饭呜呜呜!再说一遍,农家小炒肉永远的神!】 …… 一条条弹幕汇聚成璀璨的星海,同事微愣,科员眼底浮起水雾 恰在此时,吃完饭的西西低头摆弄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 “欸?”小姑娘看着密密麻麻的弹幕,迷茫地眨眨眼,“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二更不太满意,还在孵化中…… 感谢在2024-04-1023:46:43~2024-04-1208:4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30瓶;森栗、我是一只小废物5瓶;昭也2瓶;欧凯、请叫我实力派、(_)、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70 第61章 小公主(16) ◎(二更,2k营养液加更)“给别人带来快乐真的超开心的!”◎ 西西终于发现自己好像点错地方了。 她迷茫地划了划,弹幕瞬间炸开。 【西西西西西西西西西西……】 【西西,亲一个,嘿嘿;西西,亲一个,嘿嘿……】 热气一下从脖颈处蹿到脸上,西西羞得脸蛋红扑扑的,眼里浮起水汽,“这是什么呀?” 殷驰将西西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探头过去瞄了一眼。 ……他也不知道。 一大一小困惑地看着直播间里飘过的各式弹幕。 殷驰伸手戳了戳,成功按住一条【女儿看我,我大学生,从小呼吸独立,下雨会自己跑回家,不会随便捡垃圾,擅长玩智能手机!】的弹幕。 弹幕上方跳出“点赞、复制、举报”三个字样。 殷驰面不改色地点了“举报”。 “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点评道。 真的吗?西西迷糊地眨眨眼,继续埋头看屏幕。 【中午12:30分,在西西直播间被确诊为“不是好东西”】 【好你个二哥,看起来浓眉大眼的,竟然这么坏!】 【西西,别信他的,我们都是你素未蒙面的家人呀!】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家人,西西猝不及防。 她发现这些漂浮的字似乎是可以互动的,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呀,你们为什么能看到我?” 等殷驰吃完饭、洗完碗,西西已经在观众们热情的解释中弄清楚了什么是“直播间”,被哄得一口一个“姐姐”“叔叔”。 “不可以叫‘哥哥’哦,”小姑娘颇有原则,“因为西西已经有哥哥啦。” 直播间里的男性观众哀嚎一片,女性观众一片窃喜。 连本有些不愉的殷驰都被哄到了。 他轻咳一声,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提醒道:“出太阳了。” 西西闻言抬头望去,食堂侧棚的顶窗洒下阳光。 “啊!”小姑娘惊呼一声,“我的水坑!” 她放下手机就想往外跑,忽然想起什么,歉意地看向主播间里的观众,“姐姐、叔叔,其实是西西点错啦,本来是打算拍视频的。” 察觉到不对的观众们:等等——! 小姑娘清脆地道别,“那先拜拜啦!” “嘎吱——”,屏幕黑了。 观众看着黑漆漆的屏幕:“……” 【刚刚谁教西西关直播的,站出来!】 【还有二哥,分明是故意的吧!亏我还夸他帅哥,可恶可恶可恶!】 【此恨绵绵无绝期,夺崽之恨不共戴天!】 【啊啊啊西西,我的西西,我命中注定的西西呜呜呜……】 关闭的直播间无法抒发观众们激愤的心情,他们很快转移阵地,跑到了各个平台。 某博已经建起了西西相关超话,某瓣甚至有了专属小组。 录屏还没出来,粉丝们只能疯狂地转着截图,各种角度的西西被疯传,成功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这崽崽是谁?!三秒钟,我要她的全部信息!】 【不是,怎么会有幼崽长得这么可爱眼睛还这么亮啊?】 【一看就是官方为了催生育率用AI做出的图,你们没发现吗?这些截图几乎只有正脸图,还都是贴着脸拍的。谁开直播会这样怼着脸拍?而且现实里的人怎么可能离镜头这么近脸都不崩?】 于是这条分析得有理有据的评论随着照片一起出圈了。 #最美AI崽崽#爬上了热搜尾巴。 【@娱乐瓜田】:#最美AI崽崽#某公司用AI做出的幼崽照片在网上疯传,网传有可能趁机推出虚拟偶像,你怎么看? 配图:[新年许愿的西西][迷迷糊糊调整镜头的西西][穿上法袍后得意一笑的西西][在魔法扫帚上一脸严肃认真的西西][踩起水帘后粲然一笑的西西][看着小花眼神温柔的西西]…… 底下评论全是:【点进来前:资本又在用AI整幺蛾子了?点进来后:求求了,能不能快点出虚拟偶像,我狂氪!】 【支持!这技术、这审美,简直吊打业内其他AI公司,一下就击中我的心巴了!】 【真的绝了,这是哪位大触调教出来的AI?】 粉丝们在小圈里嚎完,无意间发现西西都上热搜了! 也不能怪他们发现得晚,谁能想到西西的截图在网上转了一圈,就成营销号口中的“AI崽崽”了呢? 有粉丝哭笑不得地回复热评:【女娲娘娘调教出来的。】 路人网友:“???” 有一部分冲浪达人敏锐地发现不对,顺着这群粉丝爬进他们的超话,随后找到了西西的账号。 不是,这崽竟然是真的?还在监狱里?而且你们吃这么好竟然不大肆宣传,反而在偷偷吃独食?! 摸进来的网友看到后续还会在这个账号发视频,立刻果断点了关注。 西西的账号粉丝一路飞升,最终定格在5.2万。 这还不到五个小时。 科员和同事激动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振奋。 各种物料视频还需要时间发酵,西西将手机放下,一把扑向殷驰,“二哥,踩水坑踩水坑!”- “你的意思是,你带着西西不小心掉进了水坑里?”裴沅微笑。 殷驰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冷,他低头看了眼脏兮兮的自己,偏头又看到湿哒哒的西西。 “……对,”青年硬着头皮,“一个很大很大的水坑,我一时没留意,抱着西西一起摔了进去。” 西西给殷驰一个感动的眼神:二哥真好呜呜呜,竟然把责任一个人扛下来了! “这样啊——”裴沅拉长了声调,西西和殷驰都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银发美人指着屋外的水管,冷冷,“自己去把衣服鞋子洗干净。” 两人耷拉着脑袋蹲在院子里洗衣服。 夕阳恰在此时落了下来,晃亮了西西的眼。 她惊叹地看着盘子里的光点,戳了戳殷驰,小小声道:“二哥你看!” 似乎生怕吓跑了光点。 殷驰面无表情地搓着衣服,随意瞥了眼,小圈金子落在黑色的法袍上,格外晃眼。 西西跃跃欲试想去扑。 殷驰察觉到不对,他张口,“等等,别——!” 来不及了。小姑娘已经扑了上去。 她坐在大大的盆子里,脑门上顶着一团泡沫,沮丧地抬头,“二哥,我没抓到。” 殷驰:“……” 刚刚洗好的衣服因为他站起来的动作又掉到了地上。 另一个水盆被打翻了,泡沫水顺着小道缓缓流了下去。 西西的拖鞋也跟着她掉进了盆子里,盆里的那些也得重新洗。 但这都不是重点。 青年的金眸缓缓眯起,定格在西西的右脸。 众所周知,扑光是猫科动物的本性。 此时此刻,西西的右脸上,刚好有一团光点- 裴沅正在煮面。 窗外传来小姑娘“咯咯咯”的笑声。 他估算了下时间:刚刚好,衣服应该洗得差不多了。 筋道的面条装碗,腾腾的热气升空。 那两只应该也受到教训了。 裴沅还算愉悦地推开窗,“吃饭——” 声音戛然而止。 殷驰正提拉着高举着一团白色泡沫的小姑娘。 地面一片狼藉,水盆倾倒,周围一大片土地呈现出沾了水的深褐色。 听到声音,这两只动作非常快。 一个火速将西西放下,老老实实将捣乱的手背到身后;一个熟练地耷拉着脑袋,小眼神惊慌失措。 裴沅深吸了一口气。 裴沅深吸了两口气。 裴沅深吸了三口气。 “给你们十五分钟,”冰山监狱长缓缓露出微笑,“吃完面,把衣服洗了。” 两只齐齐松了口气。 裴沅青筋一跳一跳的,“——再把院子给我打扫干净!” 忙活了半小时,活反而越来越多了。 吃完晚饭,殷驰严肃地警告西西,“不许再贪玩了。” 小姑娘抱着扫把后怕地点点头。 五分钟后,“……二哥。” 殷驰专心洗衣服。 “二哥!” 殷驰努力搓衣服。 “二哥快看!” 殷驰猛地抬头—— 漫天的萤火虫像星光一样坠落下来,驱散了雾蒙蒙的黑暗,倒影在他金色的眸底。 西西已经跳到了角马身上,壮汉笑呵呵地抱住她,“听说你在拍视频?”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些小家伙。带来给你捧场!” 西西的眼睛完全无法从萤火虫群上移开,她斩钉截铁,“西西超喜欢!” “姐姐叔叔们肯定也会喜欢的!”- vlog#01西崽的监狱日常,空降某站热榜第一。 半小时后,#恶龙监狱唯一指定幼崽#登上热搜第一。 人们津津乐道着“你的魔法学院通知书也迟到了吗”“新人主播集体罢播吸崽”“地缝里长出的花好好看”“爬山虎到底是什么表情?”“恶龙监狱里犯人们的反差好大”“理解踩水坑好玩之处的人有福啦”“可怜兮兮洗衣服的兄妹两可爱死了”等话题。 最后集中安静地欣赏起萤火虫光海。 【萤火虫那一段最绝的是,院子里还有一片花海。星海与花海交相辉映,才能碰撞出这绝美的一幕。】 【而且这星海与花海之间,还有个西西!】 【正是因为西西,我们才能看到这一幕啊。】 西西捧着平板,刚好看到这条弹幕。 她眼睛亮亮的,脸蛋粉扑扑的。 扭头看向裴沅,“爸爸,大家都很喜欢!” 裴沅正在面不改色地举报那群疯狂喊女儿的评论。 举报原因:虚假不实信息。 抽空回西西:“开心吗?” “开心!”西西快活地点头,“给别人带来快乐真的超开心的!” 她指着那些评论:【@西西宝贝亲亲】:看完西西的vlog,总感觉尸斑都淡了不少! 【@把西西藏起来】:感觉最近走在街上烟火气都浓了不少,好多人都受影响重新开始做饭了呀,城市里总算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 【@一口一个西团子】:西西喜欢喜欢西西,sukisukidaisuki!我啃啃啃啃啃…… 西西连忙遮住最后一条,耳朵脸蛋都红了。 ……虽然偶尔也有这种让人完全招架不住的热情评论啦。 裴沅则看到了更多,比如说已经有人发出“恶龙监狱的雾气好像格外淡,萤火虫的光竟然能这么清晰,为什么?”的评论了。 贸然暴露在公众面前对现在的西西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但是…… 裴沅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心就好。” 喜欢就让她去做吧,如果每次都等万事俱备后再开始,万一哪一次晚了呢? 再说了,还有他呢。 裴沅抬眸,那双黑眸平静地望向窗外。 阳光堪不破其间的幽暗,只能退而求其次,落在他的肩头。 他缓缓解开了袖扣- 深不见底的海底研究所外。 刚刚被救出来的男人深深地打了个寒战,“是为了杀我,边璞绝对是为了杀我特意研制的病毒!” 多日的梦魇让男人再无法维持平时的体面,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手下的手臂里,双眸血红,“裴沅!一定是裴沅指示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1208:48:37~2024-04-1215:1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泡炸腐竹、请叫我实力派、快乐的豆豆丫、我是一只小废物、(_)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小公主(17) ◎(补更)考察小学之旅。◎ 西西某站账号一夜涨粉五十万。 第一个视频效果就这么好,科员很想再接再厉,然而监狱里的状况再次变得不太适合拍摄。 穆斯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边璞那,一是身体尚未痊愈,二是教会那群信徒们已经疯了。 他们占领了教堂,所有人窝在教堂不出去,将起居全都搬了进去。 裴沅不是没想过用强硬手段,然而教廷和政府的关系实在太敏感,稍有不慎,监狱方来之不易的中立身份就会失去。 更重要的是……让子弹再飞一会。 “这几天,监狱就交给你了。”裴沅意味深长。 褐眸狱警郑重点头。 西西第一次坐飞机,好奇地蹲在窗前往外看,见爸爸上来,一溜烟跑到专属的儿童座椅上,自己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裴沅好笑:“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了吗?” 西西重重点头,炫耀似的晃晃手机,奶声奶气,“都准备好啦!” 裴沅点头。 西西等了一会,没等到下一个人上来,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爸爸,机长呢?” 裴沅瞥她一眼,在小姑娘震惊的视线中走向机长位,调试好座椅,系上安全带。 “爸、爸爸,”小姑娘两只大眼睛瞪得浑圆,“你会开飞机?” 裴沅故意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地看着前方,“我尽量。” 西西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伸手抓紧了座椅。 舱门缓缓关上,飞机开始滑行,裴沅边检查发动机的工作状况,边随口道:“张嘴!” 西西下意识地张开嘴。 耳膜开始闷闷的疼,好在随着嘴巴张开缓解了不少,西西眼睛几乎成了竖瞳,她张大了嘴俯视着整座恶龙岛。 西西隐约间似乎看到了穆斯微仰的脸,然而等到飞机再度爬升,所有人都淹没在了一片绿意之中。 再飞一会,那团绿又被成片成片的蔚蓝遮住了。 飞机平稳地行驶在空中,西西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爸爸耍了。 但她来不及生气,只是惊呆地俯视着海面的一切。 裴沅注意到她的嘴巴一直张着。 “下巴不酸吗?” 西西这才反应过来,她忙闭上嘴,两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 欣羡地看着裴沅,“爸爸,西西也想学开飞机!” “好,”在这种事情上,裴沅格外好说话,“等回来给你找个教练。” 西西纳闷,“爸爸不能教我吗?” 裴沅微微有些卡壳。 他来教……教西西怎么直接跳到敌军还未完全坠毁的飞机上,然后强行调转方向,在极限中无师自通战斗机的开法吗? 曾经有点野的奶爸沉默。 他很快选择换一个话题,“待会去挑学校,要拍视频吗?” 诡计多端的成年人一下就转移了西西的注意力。 她快活地点头,“拍视频!好久没拍视频啦!” 西西开始期待地构思该如何拍摄,然而等到飞机停稳在停机坪,她所有的想法全都被抛之脑后。 裴沅看到老友的身影就感受到了不对劲,他一把抱起西西转身就想回飞机上,然而来不及了。 身后的士兵们齐刷刷敬礼,欢迎声响彻天地,“五年之期已到,恭迎裴队归位!” 裴沅心里一窒。 他一低头,看到更令人绝望的事情。 西西注意到他的视线,将探出去的脑袋收回来,跟他对视。 头顶的摄像头亮着红光。 裴沅深呼吸,“你都拍下来了?” “拍下来了!”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顺带挥挥手上的手机,“直播!” 裴沅看到纷飞的弹幕:【哈哈哈哈五年之期已到,恭迎裴队归位!】 【哈哈哈哈龙王回归!那我们西西岂不是龙族公主!】 裴沅缓缓地闭上眼睛。 西西第一次看到灰白色的爸爸。 领头的伯伯热泪盈眶地走上来,摘帽敬礼,“裴队……” ……被一脚踹飞。 这回张大嘴的变成了两排整齐的军人们。 他们瞪大了眼看着自己平时威武霸气的长官变成了一颗流星,崇敬的目光转移到了裴沅身上。 副官激动敬礼,正想再来一遍。 裴沅一个眼神扫过去,微笑,“留三个人,其他可以回去训练了。” 副官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寒。 他哆嗦着点点头,那道视线才从他身上移开,副官急促地喘息两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忘了呼吸。 裴沅看向西西。 西西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晃晃手中的手机,屏幕漆黑一片,“已经关掉啦!” 裴沅哼笑一声,拎着她将她放回地上。 副官已经点好了另外两名亲兵,顺便招呼几人去找化作流星的长官。 然后才在所有士兵羡慕的注视下,故作镇定地走向裴沅,“阁下,都安排好了。” 一辆明显改装过的越野开了过来,副驾装有儿童座椅。 西西倒腾着小短腿自己爬了上去,快活挥手,“爸爸,快上来!” 裴沅接过副官递过来的资料——这几天的主要目标是帮西西找个好的小学。 他坐到副驾正后方,低头翻阅资料。 排在前面几家理所当然是贵族小学,每家都师资雄厚、装修奢华,有一家校内甚至有专属动物园。 西西对动物园很感兴趣,裴沅于是任由她带着两名亲兵出去逛,自己跟这家小学的校长洽谈。 西西带着两位亲兵叔叔在校园里逛,越走脚步越慢。 这里的孩子跟西西之前见过的同龄人很不一样。 他们下巴是抬起的,眼睛是向上看的,走起来步调不紧不慢,脸上有一种西西没见过的神态。 “你是新来的吗?”一个小男孩注意到西西,“看起来像跟我一个年级。” 西西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确定,”她有些怯生,柔声细语的,“我还在考察。” “了解,”小男孩点头,“当年我入学的时候,爸爸妈妈也考察了一圈,最终才确定的这所学校。” 西西虚心求教,“为什么确定这里呢?因为这里有动物园?” 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围栏后憨态可掬的熊猫。 “不,”破天荒的,小男孩摇摇头,“动物园到处都是,而且如果我想看,我爸爸会直接带我去野生动物园。” “那里有非洲狮、美洲虎、撒哈拉猎豹还有阿拉伯狼。” 西西越听眼睛越亮,她对撒哈拉猎豹很感兴趣,非洲狮听着也很酷。 不过这个现在还不是重点。 西西继续问:“那你为什么选择这家幼儿园呢?” “因为其他幼儿园的课程都太无趣了,”小男孩叹气,“不是编程就是语数英,再不然就是钢琴小提琴艺术课。” “但我们幼儿园不一样,我们可以自己选择学习自己感兴趣的课程,研究自己感兴趣的课题。” “比如我上学期的课程是养宠,看到这只熊猫了吗?它叫奇奇,就是我养的。” 小男孩说得头头是道,“我来幼儿园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它,那时候它是所有熊猫里最瘦的。” 西西惊讶地看向那只圆鼓鼓、胖乎乎、正扒着玻璃窗看他们的熊猫奇奇。 “他那时候挑食,”小男孩解释道:“我也是。” 他没有详细叙述自己刚被送进来的时候有多瘦,只是道:“它不喜欢吃竹子,只愿意吃刚刚长出来的竹笋尖尖。” “后来我跟老师一起研究了好几个月,终于调配出了它愿意入口的营养餐。” 西西惊叹。 她趴到玻璃窗前,观察这只不爱吃竹子却依旧被养得胖乎乎的熊猫。 他们的对话引来了更多小朋友,小男孩抽空朝同学打了声招呼,“这是可能入学的新同学,我在试图让她加入我们。” 几个同学闻言瞬间拥了上来,看到西西眼睛齐刷刷一亮,争先恐后为自己学校招生。 “我知道你!你是监狱里的那个小公主!”猴子一样的小孩蹿到亲兵们前面,啧啧出声,“连带的保镖军衔都这么高,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我们学校可是当今世界上最厉害最有名的小学,”胖嘟嘟的小男孩骄傲挺胸,“每一届最多只招收9个学生。我爸妈好不容易才将我塞进来的!” “我们学校又被称为青团职业技术小学,”短发女孩兴奋地凑到西西身边,“我们的校长是全世界最酷的校长,老师是全世界最酷的老师,在这里你可以实现你的所有梦想!” 戴眼镜的小姑娘眼镜泛着平光:“你可以再多考察几所学校,但建议先加我的微|信。” “原原好狡猾!”短发女孩一手一个,揽住两人,“我也要微|信我也要微|信!” 西西被同学们的热情整得猝不及防,晕乎乎地跟所有小朋友挨个加上微|信。 “小猴子”是个女孩,叫张淑媛,她皮肤黑、剃寸头,据说上学期选择的课程是野外求生,“我的梦想是当特种兵!” 比起西西,她显然对西西身后的亲兵更感兴趣。 胖男孩叫温加仑,他很喜欢喋喋不休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恨不得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介绍一遍。 特点是只要一对上女孩子的眼睛,脑子立刻宕机,脸蛋瞬间通红。 短发女孩范卫莱最热情开朗,小小年纪就会说五种语言,梦想是当外交官……或者偶像剧女演员。 眼镜姑娘张初原话最少,但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你真可爱,可以嫁给我吗?” 短发女孩兴奋:“加上我加上我!我要加入这个家庭!” 西西有些招架不住,求助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最开始的那个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看了看自己的电话手表,拍拍手,“好了,都回去上课。” “是——班长!” 小朋友们念念不舍地走了,范卫莱还趁机摸了把豆腐。 西西脸颊更红,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小班长。 小班长目送同学们离开,才看向西西,“刚刚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褚旭燃,旭日东升的旭,化学燃料的燃。” 西西:“?”她有些迟疑地伸出手,跟褚旭燃小朋友握了握。 “我叫西西。” 褚旭燃点头,“我知道,我有家人是你的粉丝。” 西西霎时放松不少,褚旭燃接着道:“你还要接着去考察其他学校吗?” 西西有些为难,褚旭燃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帮你一起考察。” “毕竟我之前考察过一次。” 西西眼睛一亮,“可是你不用上课吗?” “我这学期课题还没确定,”褚旭燃眼也不眨,“刚好趁此机会寻找一下灵感。” 西西被说服了,褚旭燃忽然想起什么,“等我一下”,转身向小卖部跑去。 西西乖乖站在原地,不一会,褚旭燃顶着汗珠跑了过来,他拎着一大袋饮料,塑料袋上带着冰凉的水滴。 等裴沅下来,发现车里多了个小男孩。 亲兵们人手一瓶饮料,还递给他一瓶,“裴队,这是燃燃买的。” 被称为“燃燃”的小男孩规矩地坐在一旁,朝他一笑,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叔叔好,我叫褚旭燃,是西西的朋友。” 裴沅双眸微眯。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or2,感觉一到周末拖延症简直像山一样倒过来,工作日反而还好一点…… 这是第一更,剩下那两更也会努力补上的!感谢在2024-04-1215:10:35~2024-04-1515:2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露的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nghaan10瓶;喔豁2瓶;请叫我实力派、(_)、我是一只小废物、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小公主(18) ◎“岁岁姐变得这么小,你们可怎么在一起啊……”◎ 第二家小学名字带有“皇家”二字。 虽然新时代早已没了皇室,但胆敢带这个名头,足以彰显其辉煌的历史。 这所皇家小学的招生办老师格外热情,主动送来了吃食和玩具。 她脸上挂着那种热情洋溢的笑容。 “小小姐,非常荣幸遇见您。”老师伸出手想亲吻西西的手背,小姑娘并不太懂这些礼仪,反而缩了缩,疑惑地看向她。 这位老师并未显露出尴尬,反倒自然地吹捧道:“如此可爱,还如此谨慎,一看就前途无量。” 自从去到恶龙监狱后,西西经常接受到形形色色的赞扬。 尤其是在她成为监狱长的女儿之后。 但有些表扬让人忍不住露出笑容,有些赞扬却令人倒尽胃口。 “她将会拥有一栋独立的小别墅,一间配套的花园,”老师的语调抑扬顿挫,“在这里,她将得到全世界最优渥的教育。我还会为西西专门举办一场欢迎派对!” 西西轻轻地皱起眉。 一直保持安静的褚旭燃忽然开口,“请问,您如何定义‘最优渥的教育’?” 老师见过褚旭燃。 她对这位难搞的小少爷记忆深刻。 心底疯狂地怒骂,脸上的笑容却不变,她招呼,“不如我们坐下来聊。” 几人于是跟随老师穿过走廊,西西将视线从老师肩膀上正疯狂呱呱叫的哈蟆身上移开。 她看向这所小学,如果说上一所小学色调是暖黄的、跳跃的,这所却截然相反。 灰暗的墙壁隐藏在大树之下,哈蟆老师骄傲地跟几人介绍,“看,那正是我们的学生。” 西西透过密不透风的树叶又看到了一群截然不同的同龄人。 这个班的学生正坐在山坡上画画。 他们身上的服装层层叠叠,繁复而精美,身侧有专门的佣人举伞,还有人准备着随时为这群少爷小姐递上茶具。 他们也抬着下巴,挺着胸脯,脸上的神态却直白得一目了然。 “我们学校有百年的历史,上百个名师,”哈蟆老师还在喋喋不休,“我敢保证,我们学校是师资力量最强的小学。” 褚旭燃忽然插嘴,“我认识那个老师。”他指的是山坡上站着的那位神情倨傲的美术老师,“他的一幅画现在能卖到八千万。” 这孩子怎么忽然这么上道? 哈蟆老师高兴,“是,这位可是当代最出名的画家,我们也是砸重金才将他请来……” 褚旭燃扭头跟西西解释,“出价八千万的是他爸。” 哈蟆老师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西西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们终于走到了会客厅,哈蟆老师长舒一口气,连忙亮出绝招,“这可是我们专门为了您定制的王座,”她举起王冠,笑意盎然,语带蛊惑,“到时候我帮您放到教室里,到哪都是一位小公主!” 哈蟆老师心里十拿九稳:哪个小女孩不想当公主?哪个孩子能抵抗这种虚荣? 然而西西偏头躲过她递来的皇冠,蹙眉看着那张嵌满了五颜六色宝石的王座。 回头看向裴沅,“爸爸,西西不喜欢这里。” 她指出,“这里很不舒服。” 无论是这张一看就很僵硬的“王座”,还是那冗杂华美的校服,亦或是同学们脸上的表情,甚至是晦暗古板的墙壁…… 都让西西感到浑身不自在。 哈蟆老师怎么舍得放过这只肥羊!她张嘴还想劝说,裴沅已经点头,“那走吧。” “不是,阁下,怎么能任由孩子自己做决定……” 哈蟆老师伸手想拦,两名亲兵已经自动自觉地站了出来,裴沅伸手牵住西西右手,褚旭燃悄悄瞄了眼西西的左手,然后就被牵住了。 “我牵着你,”不太友善的叔叔看向他,“别走丢了。” 褚旭燃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但一种莫名的直觉促使他闭上了嘴,西西则看着山坡上的孩子们出神。 有几个孩子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些好奇,想看,却又克制住了视线。 西西觉得心里闷闷的。 直到越野驶出这小学,西西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耳边传来同样的松气声。 西西疑惑回头,是褚旭燃,他拍着胸膛锐评,“真像个巨型蜘蛛网。” 西西瞬间清楚了自己刚刚的感受是什么,她趴在窗上又往后看,层层的树叶像是无数只挣扎的蜘蛛,呼唤着扑了过来。 她忽然打了个冷战。 余下的几所贵族小学都乏善可陈,西西打了个哈欠,裴沅摸摸她的头,宣布今日的考察之旅到此为止。 “拜拜西西,”褚旭燃很有礼貌地看向裴沅,“拜拜叔叔。” “明天需要继续麻烦你们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还是没有找到灵感。” “哪里!“西西重重摇头,“是我麻烦你啦!谢谢燃燃!” 裴沅皮笑肉不笑。 等送走那个讨厌小鬼,回到买下充当临时居所的别墅里,裴沅煮了两碗面,一回头发现西西在摆弄手机。 他随口问了一句,“在看今天拍的视频?” 西西快速地摇摇头,“没,在跟燃燃他们聊天。” 裴沅忽然觉得眼前的面不香了。 事实上他想多了,西西此时并没有在跟褚旭燃私聊,而是被拉进了群里。 【春日部防卫队青团分队(10)】 [褚旭燃]邀请你加入了群聊,群聊参与者还有…… —— [AKA偶像剧唯一指定女主]:是西西吗?西西亲亲!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什么什么?就是网传的那个超可爱的西西吗!啊啊啊我要尖叫了! [初原在出院]:欢迎老婆。 等西西埋头挨个给小朋友们改好备注,又挨个通过新的好友申请,再一抬头,已经[99+]了。 屏幕里跳跃着各式琳琅满目的表情包。 西西有些吃惊地放大眼睛。 裴沅按捺不住敲敲桌子,“先吃面。” 西西于是在群里回了一句:我先吃饭![害羞][害羞] 就将手机放到一旁,乖乖埋头吃面。 吃着吃着,忽然听到爸爸说了一句,“总觉得今晚的面吃着不太香。” 西西惊讶,随后热泪盈眶。 她一把握住裴沅的手,“爸爸!”小姑娘情真意切,“你终于吃面吃腻了吗!” 裴沅:“……闭嘴吃面!” 等到吃完饭洗漱完回到床上,西西还捧着手机一个劲傻乐。 裴沅在心里倒数。 西西一般每晚九点睡觉,等九点她还不放下手机…… 八点五十七分,西西打了个哈欠。 八点五十八分,西西放下了手机。 八点五十九分,西西亲了亲爸爸的脸颊,困乎乎:“爸爸晚安。” 九点整,手机屏幕亮起,上面跳出一条条——[晚安西西!] 西西已经呼呼大睡,呼吸一起一伏,小肚子一颤一颤的。 裴沅伸手将手机往更远处拨了拨,随后关灯,抱着小姑娘一起陷入梦乡。 “燃燃真的超聪明!”一大早,小姑娘就眼睛亮晶晶地比划,“他竟然猜到了‘雾气’可能对人有影响。” 要知道这可是绝密信息,哪怕褚旭燃的妈妈是政府高官,也绝不可能将这件事透露给自己才六岁多的儿子。 西西晃着手机,亟不可待跟爸爸炫耀自己的新朋友: [褚旭燃]:我感觉生活在雾气太重的地方的人都不太正常。 [褚旭燃]:比如那所皇家小学,里面的老师和学生都怪怪的。 [褚旭燃]: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直接pass一批学校。 裴沅一眼就看透了这小子的想法:昨天他们考察的基本都是贵族小学,这小鬼都去过,才能说得头头是道。 但今天他们去考察的是公办小学,这小鬼估计没去过……不,看他这么急于体现自己价值的样子,肯定没去过。 诡计多端的小鬼头。 裴沅故意放慢动作,在西西的催促声中慢悠悠洗漱、慢吞吞穿衣,直到拖得无法再拖了才出门,出发去青团小学。 一到地点西西就旋风般冲下了车,“对不起燃燃,我来晚了!” “没事没事,我们也才刚到没多久,”褚旭燃连连摆手,主动介绍,“这是我妈妈。” 西西稍稍缓了口气,仰脸看向褚旭燃身旁打扮得光鲜亮丽、锦罗玉衣的女人,眼睛一亮,“阿姨好!” 童倩一点都不好。 她早上六点就被倒霉儿子拖起来,一定要让她送他去上学,理由是嫌爸爸丢人。 这也就算了,还非得让她化个全妆、做个造型,一大早就被迫打扮得光彩照人……就因为他在追星! 她儿子,一个刚从自闭状态走出来不久的天才小孩,竟然追上星了! 常年泡在各种会议里的童倩不清楚现在的网络热点,她心里嘀咕着一定要好好观察到底是哪来的星星下凡,竟然能引起她儿子的注意。 然后一抬头,看到西西的一瞬间,整个人愣住了,“……岁岁姐?!”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喜极而泣地一把揽住西西,“岁岁姐,你终于回来了,呜哇哇,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年我好苦啊……” 褚旭燃懵了:……他没让妈妈演得那么浮夸啊。 西西也懵了,她下意识抬手,轻拍这位阿姨的背,“不哭不哭。” 阿姨哭得更大声了。 跟上来的裴沅认出了童倩,疑惑地扫了眼褚旭燃。 ——他记得童倩的老公姓仲,原本是他手下的兵,因为一上战场就吓得尿裤子得名”仲裤兜”,也因此逃过了兵役。 童倩抽抽搭搭,脸上的妆容糊成一团,迷糊的视网膜上倒映出裴沅的影子,“裴哥呜呜呜,岁岁姐变得这么小,你们可怎么在一起啊呜呜呜嗝,你可不能当禽兽呜哇哇……” 裴沅:“……” 褚旭燃:子不嫌母丑子不嫌母丑子不嫌母丑…… “岁岁姐,要不你干脆给我当儿媳吧呜呜呜,”童倩口风一转,画风瞬间变了,“姓仲的虽然自己不争气,但基因还马马虎虎……不是我吹,我儿子多少也算个天才!” 裴沅额间的青筋跳了跳。 褚旭燃:耶,好孩子有好报!果然妈妈最靠谱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1515:29:34~2024-04-1600: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棽予12瓶;我是一只小废物、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小公主(19) ◎“和她千千万万名同志一起。”◎ 一场闹剧以裴沅强行提起西西,分开两人结尾。 被提在半空中的西西晕乎乎地看向童倩,“姨姨,你认识我妈妈?” “嗯,”童倩眼含热泪,“岁岁姐……就是你妈妈,真的是个超级超级好的人!” 她一口气不停歇地堆了十几个赞美的成语,褚旭燃第一次知道自己妈妈词汇量这么丰富。 西西有个非常朴素的价值观:只要你夸我妈妈,你就是好人。 所以她不一会就被童倩哄得一口一个倩倩阿姨了。 裴沅脑中警铃大作,眼看女儿又面临被拐走的危机,好在童倩的手机开始夺命连环call。 她选择拒接,“岁岁姐当年,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西西双手捧着脸:“哇!” 又有电话打来,童倩看也不看按掉,慷慨激昂,“……手撕敌人、脚踢炸弹、口吐绣花针、头挡子弹,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西西两只眼睛亮得跟电灯泡一样:“哇哇!” “最极限的一次,敌人开坦克在后面追,岁岁姐直接带着我们飞了起来!” 西西:“哇哇哇!” 听到这,褚旭燃的科学观全面崩塌,他迟疑地偏头看向一侧的叔叔。 裴沅面无表情,“假的。” 褚旭燃长长地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物理学还是存在的。 “我当年是个小护士,专门负责照顾岁岁姐,岁岁姐夸我温柔细致又清婉……”童倩扭捏着身子,双颊绯红。 对自己妈妈的性格非常了解的褚旭燃,小声:“叔叔,这个你不打假我都知道是假的。” “不,”裴沅依旧面无表情,“这个是真的。” 褚旭燃大吃一惊。 童倩耳朵动了动。 跟她总喜欢拆台的倒霉儿子不同,对这些听着颇有些荒诞的事情,西西倒是全盘接收了。 但她有些疑惑,“倩倩阿姨,你为什么会被专门派去照顾我妈妈呀?” “是因为妈妈总会受伤吗?”她的眼底已经开始浮现泪光。 “不不不!”童倩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解释。 恰在此时,铃声锲而不舍地响起。 童倩心底大松口气,表情为难地看向手机。 “倩倩阿姨,你快接吧,”小姑娘非常善解人意,“万一那头的人有急事呢?” 童倩感激地看着西西。 随后温柔细致又温婉的童倩女士,深吸口气,接起电话。 “你‘哔——’最好给‘哔——’有事!” 声浪掀起了西西的刘海,她迷茫地眨了眨眼。 事实上,对于刚刚还柔声细语的倩倩阿姨突然发出河东狮吼,西西并不太意外。 毕竟倩倩阿姨身旁就站着她的灵魂兽——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呢! 让她意外的是…… 西西看向正一脸镇定、发出“哔——”“哔——”声的褚旭燃。 “没办法,”褚旭燃摊摊手,“爸爸说了,小孩子不能听粗口。” “他不敢劝阻妈妈,只好给我报了个口技班。”让他学会自己给妈妈消音。 紧接着,褚旭燃又熟练地发出了犬吠、鸟啼、狐狸叫等声音。 西西瞳孔地震,惊叹连连,刚刚的伤感早已被抛之脑后。 童倩边打电话边撤退,还不忘抛给儿子一个赞许的眼神。 褚旭燃于是知道他的屁股保住了,今天晚上不用挨揍了。 小学门口又只剩西西几人。 他们上了越野车——贴心的副官已经给褚旭燃也设置好了儿童座椅。 然而西西却不愿意坐副驾,也不想坐儿童座椅了,她坚持要赖在裴沅怀里。 今天要去的那些小学不在中心区,路途较远,行驶了一会,有点晕车的褚旭燃开始昏昏欲睡。 西西忽然扯了扯裴沅的衣服。 小小声,“爸爸别吃醋,西西更爱你。” 裴沅了然:这小崽子刚刚是故意的。 她看出他面对童倩的无所适从,估计也看出了童倩对他隐藏在玩笑里的不满。 于是她故意提出一个童倩不好回答的问题,用以化解蔓延在他们之间的尴尬。 裴沅定定地跟西西对视三秒,从其中看到了几分坚信不疑的神采。 她在等价交换。 或者说,在用一种另类的方式向他投诚。 裴沅将她的脑袋按了下去,“听说总是胡思乱想的小朋友容易长不高。” 西西惊慌失措。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线团一下子滚落到地上,“咕噜咕噜”着消失在了座位底下。 等西西也快睡着的前一秒——或者她当时已经睡着了? 总之,她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嘟囔,“我才更爱你。” 你不需要去做任何事,或者成为任何人,我都爱你。 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裴沅顿了顿,不忘轻轻地补充一句:“妈妈也是。” 我们都会毫无保留地爱你- 西西醒来的时候是笑着的。 她迷糊地揉了揉眼睛,褚旭燃正好奇地踮脚探头看她,见她醒了,开心地挥手,“西西!” 西西还未完全开机的脑子:燃燃怎么变得这么矮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被爸爸抱在怀里。 这个年纪的小孩最在意自己的独立性,看着在下头走的燃燃,想到她这么大了还被爸爸抱着,脸顿时红了。 挣扎着要下来,“燃燃!” 裴沅只能将她放下,手背在身后,掩饰般地张了张。 看着女儿跑到那小鬼头身旁,两小只手牵手一起走,不由得心里有股怅然若失。 他在副官和亲兵有些诧异的眼神中,快走两步,强行插入两个小不点中间,一手一个,冠冕堂皇,“别走丢了。” 褚旭燃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有些失落地握紧裴沅的手,很快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叔叔,你手上的茧好厚啊!” 副官终于找到时机,“那当然,阁下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百步穿杨神枪手!要不是打仗太厉害,早就被狙击队挖走了!” 两小只崇拜的眼神转向了裴沅。 裴沅有点羞耻,但感受到右边来自女儿的注视,又强行端住了,任由副官吹嘘。 副官想到自己眼巴巴等待着裴沅原谅,疯狂想跟着一起来考察学校的长官,忍不住越吹越起劲。 眼看着画风又要往“抗战神剧”的方向策马奔腾,裴沅当机立断喊停,“到了。” 这所小学的特色是拥有一条历史长廊。是在战争尚未完全结束时修建的。 这种在几年前司空见惯的东西,放到历史已经沦为边角料甚至禁科的现在,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褚旭燃看得流连忘返、痴迷不已,甚至想当场转学,等细细品完这条长廊后再转学回去。 ——好在他家长不在,转学合同没法办理,才暂时打消了他的念头。 西西则看得很快,她克制住自己认真研究的欲望,飞速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场馆,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没有! 西西眼里渐渐浮起水雾。 等看到裴沅整整占满了三面墙的介绍、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照片和立在一旁的雕像后,终于忍不住抬头问,“爸爸,你不是说妈妈是大英雄吗?” 为什么整条历史长廊,都没有妈妈的名字? 裴沅将她带到最后一截长廊。 那是一个广场,广场上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纪念碑,上书:无名英雄纪念碑。 这位*“无名英雄”的战绩轰轰烈烈地写满了上下左右、肉眼可见的每一面墙。 每一条战绩都简介有力,带着战火与硝烟,汇聚成一条巨大而宏伟的历史长河。 西西站在这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战绩里,耳畔是爸爸温厚而平静的声音,“她在这里。” “和她千千万万名同志一起。”- 随后的几所小学,西西都一直心不在焉。 等到一天结束,她忽然郑重其事地看向褚旭燃,“燃燃,你们学校真的可以自己选择课题来做吗?” 褚旭燃敏锐的雷达响起,“你想做什么?” 西西犹豫了几秒,她缓缓道:“我想学拍视频……” 褚旭燃以为西西是想提升拍vlog的水平。 他很乐意加入这个课题组! 褚旭燃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我还没有确定这学期的课题,如果可以的话,”他小心翼翼询问,“我可以加入吗?” 那可太好啦! 西西正愁任务艰巨呢! 她受到振奋,一下子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褚旭燃,“燃燃!”声音里带着鼻音,“你真好!” 一直表现得非常镇定的小男孩骤然手足无措。 “啊我好……我好像也没那么好……”他脸蛋通红,开始胡言乱语。 直到裴沅黑着脸将西西提走,才大松一口气。 晚上来接褚旭燃的是他爸爸,分明不胖,西西却总觉得这位叔叔长得有点像弥勒佛。 或许是气质?小姑娘瞥了眼他肩膀上那只圆圆脸、银灰毛、长得慈眉善目的小猫,不确定地想到。 这位叔叔跟倩倩姨姨性格截然不同,跟裴沅谈话时显然透着股推崇,西西听着听着,发现了盲区。 “你妈妈姓童,”小姑娘掰着手指,“你爸爸姓仲。” 她看向身侧的褚旭燃,“难道你外婆姓褚?” 褚旭燃摇了摇头,“我家族谱里就我一个姓褚的。” “因为我不喜欢他们的姓,”小男孩理所当然,“就自己翻书给自己选了一个姓。” 西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1600:23:24~2024-04-1700:1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要努力10瓶;请叫我实力派、58379774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小公主(20) ◎死刑和暴|乱。◎ 入学所需的资料自然有人去准备。 唯一一个需要西西本人出场的是办身份证。 办身份证,需要有一个名字。 西西非常卖力地回忆妈妈当年给自己取的名字,无果。 她有点垂头丧气了。 褚旭燃在旁边看着她空荡荡的白纸,“要不从选个姓开始?” 西西眼睛一亮。 褚旭燃继续:“可以从你喜欢的人物下手。” 裴沅看着那两个埋头嘀嘀咕咕的小崽子。 额间青筋跳了跳。 明明已经考察完学校了,这小鬼却另有一套说辞:“我已经将我们的课题报上去了,学校还需要时间安排老师。” “你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员啦,作为班长,帮助同学我义不容辞!” 把西西感动得眼泪汪汪,越发坚信所有同学都是好人,简直恨不得马上入学。 完美过渡了“孩子入学难”问题的裴沅嘴角平成一条直线,并不很开心。 “……阁下,阁下!” 裴沅回过神来。 副官艰难地拿着两个孩子选好的姓,“西西真的要周一姓懒,周二姓孙,周三姓波特……周日姓哆啦吗?” 裴沅:“……” 他低头,西西眼神期待,褚旭燃不敢看他。 裴沅深吸一口气,关西出将,封狼居胥。 他大笔一挥,写在纸上的字透着凛然风骨。 “——岁封西” 岁封西,随风喜,愿你荡平四海,也愿你此生安平喜乐。 西西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脑中隆隆作响。 或许是妈妈在冥冥中呼喊。或许相爱的两人之间真的会有心电感应。 西西终于记起了妈妈淹没在唇齿间的那句话。 “就叫岁封西,”她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婴儿,“像一把剑,荡他个四海升平!” “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西西瞬间觉得没有比“岁”更好看、更好听的姓了。 褚旭燃开始考虑要不要再改个姓- “长官,好消息!” 躺在床上装虚弱的军官立刻一跃而起,马上又躺了回去,“裴队来看我了?” “……差不多!”副官含糊答完,激动道:“长官,经过我的不懈努力,裴队终于原谅你了!” 军官表情一亮,“好样的!”他重重地拍肩,然后偏头看向副官身后,“裴队和西西呢?什么时候过来?” “稍等!”副官看了眼表,时针和分针刚好对齐,“长官,看窗外!” 军官期盼又惊喜地往窗外看去。 一架飞机卷起云层,蔚蓝的天际下空荡荡一片。 约莫一分钟后,飞机飞远,天边只剩下一块块的云。 军官看了半天,“裴队呢?” “裴队已经飞走了啊!”副官莫名其妙,“就是刚刚那架飞机!” 军官:“……” 他暴跳而起,脸上惨白的粉底掉了一地。 “嗷呜——!我错了长官!” 飞机上的西西脑袋往后转了转。 她有些迟疑地想:刚刚好像听到了副官叔叔灵魂兽的狼嚎? 但她很快没工夫想这些,因为飞机已经飞回了海面。 一望无际的大海给予了西西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她掰着手指开始点:已经一天、两天、三天……三天没见到监狱里的大家了! 怎么才三天呢? 小姑娘歪着脑袋,不是很相信自己数出的数字。 她总觉得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天,快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这么久啦! 不止西西度日如年,短短三天,恶龙监狱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单来说就是穆斯带人把教堂给砸了。 流血事件当然不可避免,其中树懒打得最疯、伤得最重,直接从教堂被拖进了医务室。 禁闭室再次告急,只能几个人几个人一间。 “进去!” 穆斯被推倒在稻草堆上,金发沾在唇瓣,一张漂亮的脸蛋在混战中被打得鼻青脸肿。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狼狈。 但他很畅快。 这种畅快与弑父的感觉有点微妙的不同,他闲适地盘腿在墙根坐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经此一役,他算是彻彻底底地将自己与监狱教会剥离开了,成功变成孑然一身,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遭遇暗杀。 但穆斯不在乎。 他穿着最普通的黑衬衫,衬衫衣领上还沾着血点,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与永远干净圣洁的教廷格格不入,褐眸狱警却莫名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圣徒。 他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那些书画,那位赤脚在沙漠中传教的耶稣。 或许教廷的预言没有错,穆斯确实是上帝在凡间的化身。 ——只不过不是他们的上帝。 “给钱,给资源,再给你几个保镖,”褐眸狱警缓缓道:“你能与教廷分庭抗礼吗?” 穆斯知道裴沅想做什么。 巧合的是,他们有着相同的目标。 禁闭室的光透过加固的玻璃,打在这位落魄、贫穷、一无所有的主教身上。 “不。”他微笑,整个人笼罩在神圣的光线下,“我能灭了教廷。” 2025年春,被后世誉为遍地“导火索”的一年。 先是枪杀狱警案正式开庭。 在政府一反常态的强硬要求和教廷暗中的推波助澜下,最终的判决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犯罪嫌疑人秋某虽知情不报,但由于其认错态度良好,给予警告处分一次; 犯罪嫌疑人高某(疣猪)枪杀七人,犯罪事实极其恶劣,数罪并罚,死刑; 犯罪嫌疑人沉某,不服管教,疑似有教唆行为,直接导致惨剧发生,死刑。 与此同时,监狱教众发生暴|乱,信徒二度暴起,残忍杀害原主教穆斯、原十二使徒之一 余厚(角马)、蔺文府(狐狸),共计三人。 在此之前,原十二使徒之一成风(树懒)因涉嫌谋害狱友、泄露信息等罪,刑期延至无期。 此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几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开始谈论这场暴乱,政府乐见其成,各种“邪|教对人的异化”等讨论不断上热搜,气得一向镇静的沉学峰闭门发了好大一通火。 好在新教宗的诞生很快重新拉拢回了信徒们的心。 几位新扶持上来的主教在内部会议上表情还算轻松。 他们议论着不满:“监狱方也太过分了,以镇压为借口快把我们在监狱的势力团灭了!” “这样看来成风留在监狱也不是坏事,至少恶龙监狱里还有他,还能继续发展信徒。” 他们讨论着喜事:“穆斯已经死了,等死刑执行,罪人沉戟去往地狱,赎罪就完成了。”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参与会议的人纷纷露出安心且期盼的表情。 只有一个青年握紧了扶手。 万众瞩目的那天很快到来,志得意满的政府并未强求直播死刑,甚至在犯人出狱的问题上松了口。 裴沅将执行死刑和犯人出狱放在了同一天。 他帮西西整理好衣领,“这次我就不送你了。” 西西敬礼,朝气蓬勃,“放心吧爸爸,周末西西就回来啦!” “放心吧监狱长,”殷驰跟着敬礼,掷地有声,“有我在!” 裴沅看着这两个孩子,更不放心了。 但他这两天确实是走不开。 “凡事安全至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最终,监狱长只能不太放心地嘱咐道,随后看向殷驰,“我给你也报了个军校。” 殷驰:“啊?!” “联邦第一军校。拿着资料过去,参加入学考试,”监狱长平静地将手中的文件袋丢给他,“考不过给我重新回来蹲监狱。” 轮船驶离海岸。 西西拉拉殷驰的衣角,“二哥,我爸爸是不是很好?” 殷驰还在看着自己手中的资料发愣,好半晌,才道:“……嗯。” 声音闷闷的,有点鼻音。 西西于是又拉了拉他的衣角,“你是不是很感激他?” 这回殷驰反应了过来,坦诚地点了点头,“我之前其实偷偷申请过。” 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那些学校都不愿意要我。” 他甚至没有参加考试的机会,在资格审查那一项就被直接刷了下来。 “监狱长他……真的跟传说中的一样。”他钝钝道。 西西与有荣焉,笑成了一朵花。 “所以呀,”她理直气壮地仰起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的女儿,也就是我!” 小姑娘的手指绕了一大圈,回到自己面前。 殷驰哭笑不得,他一把抱起西西,熟门熟路,“说吧,晚上想吃什么?” 西西来劲了,“我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 搁这说贯口呢? 殷驰直接打断,“就蒸羊羔,再加一道黄瓜和虾,”他对上小姑娘哀怨的小表情,非常坚定,“吃多了上火。” 在吃饭问题上殷驰向来寸步不让,尤其是经过上一次的惊吓过后。 西西只能失落地耷拉下脑袋,她将头靠在殷驰肩膀上,轻轻地望向那座越来越远的岛。 远处响起两声枪响,随后消弭于无。 但西西一点也不害怕,更不伤感。 因为爸爸早跟她一点一点将所有细节都讲清楚啦! 她知道,爸爸在下一盘大棋。 她也知道,穆斯自愿化身为棋子,干大事去了。 她更知道,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想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 恰巧,西西也有这个梦想。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爸爸,裴沅听完后只是摸摸她的头,“那就去做吧。” “我给你兜底。”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使命。 西西喜欢这种众志成城的感觉,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想到这,小姑娘忽然仰起头,“只剩爸爸和老师还留在监狱里。” 她看似苦恼实则得意地摇晃着小脑袋,悠悠叹息,“他们会不会晚上一起看着月亮想西西呢?” 殷驰刮了刮这臭屁小孩的鼻子。 他眉眼舒展,无语又好笑地想:真是越来越臭屁了! 跟刚见面时的乖巧模样截然不同。 ……这可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全员死遁,新地图开启,猎杀时刻! 感谢在2024-04-1700:16:47~2024-04-1800:1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墨20瓶;阳和启蛰、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小公主(21) ◎宇宙第一妈妈吹!◎ 青团小学作为一个极其追求个性化、特立独行的小学,是没有统一的校服的。 于是西西一大早就望着自己整整两大衣柜的衣服发呆。 沉戟在养伤的时候也没闲着,勤勤恳恳又设计了好多套衣服:酷酷的灰色拉链卫衣、甜甜的针织衫长裙、又酷又甜的牛仔连衣裙……每一套都可爱得恰到好处。 西西翻了好半天,艰难地选了一套,然后回忆穆斯的动作,笨拙地给自己绑了个丸子头,满意地在镜子前晃了晃,跳下了梳妆台。 推门出去,殷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他抬头看了眼,小姑娘脸圆圆、眼亮亮、丸子头鼓鼓,白衬衫搭藏蓝色背带裙,可爱得无以复加。 “快来吃饭,”殷驰面上没泄出过多情绪,声调却明显上扬,“吃完饭我送你去学校。” 西西欢呼,她早就看到了门口停着的那辆自行车。 她喝了一大口牛奶,唇边沾上白白一圈,还不忘关心殷驰,“二哥,你今天是不是要入学考试?” 殷驰表情微僵,放在桌面上的手缩了缩,面上透出那种学生特有的对考试的紧张。 ——哪怕曾经是杀.手,也怕考试啊。 “西西也要考试,”小姑娘很能理解殷驰的心情,她分享道:“燃燃告诉了我一个能增加考试通过率的妙招。” 殷驰侧目,眼里明显泄出几分兴趣。 西西神神秘秘地掏出手机,神神秘秘地打开音乐播放软件,神神秘秘地点开一首歌。 刹那间,悠扬激昂又快乐的女声响彻餐厅。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殷驰:“……这就是他说的妙招?” “可有用了,”西西坚持,“燃燃说这是他妈妈传授给他的,他每场考试前必听,每次听完都过了!” 殷驰决定将这个叫“燃燃”的小男孩拉入黑名单。 年纪小小,忽悠本事可真不小! 褚旭燃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熟练地将爸爸一走就立刻收进书包里的外套翻出来,自己给自己套上。 有一年级的小朋友路过,看到他,都纷纷打招呼,“老师早上好,班长早上好!你们在这干什么呀?” 褚旭燃很有班长派头地朝他们点头,“西西今天第一天上学,我和老师在这迎接她。” 小豆丁们纷纷恍然大悟,也走不动道了。 班主任瞬间变成了老鹰,她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指挥着众“小鸡”站在学校内侧。 于是等殷驰载着西西穿过一众豪车流顺利到达青团小学,就看到校门口站着一串小不点。 看到西西,这群小孩跟串联的彩灯一样,“噔”得一下,眼睛一个接一个地亮了。 紧接着数十道“西西”叽叽喳喳地响起,殷驰耳膜瞬间炸开,他强行忍住马上回头的冲动,将小姑娘往一旁的班主任怀里一放,“老师,麻烦您了。” 班主任手忙脚乱接住,还没来得及回答,自行车已经消失在了门口,留下滚滚烟尘。 班主任:……他会瞬移? 西西趁班主任目瞪口呆,一溜烟从她怀里蹿了下来。 然后她就被同学们的热情淹没了。 等班主任终于反应过来,将西西从热情的崽群里救出来的时候—— 西西的背带裤都歪了,丸子头也早就散开,她脸侧连带着眼尾全都粉扑扑一片,眼睛湿漉漉的,声音软糯糯的,“谢谢老师!” 班主任险些也将脑袋埋进去吸崽。 好在她勉强想起了自己老师的身份,故作威严地轻咳一声,“好了,都回去上课,我带西西去校长室,下午第一节开班会,都别忘了。” 一年级生们都很恋恋不舍,但是上课铃声快响了。 青团小学一到三年级的课程主要分为四大块:语文、数学、体育和自选课。 是的,哪怕自由如青团小学,语文数学也是必学的课程。 而今天上午第一节就是数学课。 同学们更念念不忘了。 尤其是小猴子张淑媛,她就抱着班主任的腿不松手,班主任走哪她就被带到哪。 于是班主任直接回了趟班。 不管如丧考妣的小学生们,班主任柔和地看向身侧正四处张望的西西,“那个就是你的座位。” 西西看过去,那张座位在窗边,阳光洒进来,刚好有一枝花也探了进来。 她喜欢这个座位,偏头看向老师,“老师,我可以先把书包放过去吗?” 得到应允,她哒哒哒跑到自己的座位前,模仿着旁边那张桌的作风,小心地将书包挂在课桌旁,想了想,又将笔盒拿了出来,认认真真摆好。 至于课本,西西还没有,只是有点羡慕地往同桌那瞟了一眼。 书面上端端正正地写了“褚旭燃”三个字。 西西:“!!” 身侧响起椅子拖拉的声音,西西歪头看过去,脆生生:“同桌?” 褚旭燃义正言辞,“我是班长,你是新同学,我有义务让你更快地融入班级。” “这是班级传统。” “啊?”同样也是插班生的小胖子温加仑傻傻发问,“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传统。” 褚旭燃面不改色,“那时候我才刚当上班长,还不知道有这个传统。” 小胖子恍然大悟。 热爱追剧的范卫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 西西也觉得有些不对。 她怀疑地看着褚旭燃,脑子里的测谎仪疯狂响铃。 褚旭燃故作镇定地回视。 眼神短暂漂移后变得异常坚定,唇角微抿,手背在身后,微微缩紧,典型的撒谎表现。 可是燃燃撒什么谎了呢? “燃燃,”脑子里的回忆迅速闪过,最终,西西不确定道:“不会你才是我的粉丝吧?” “噗——” 等班主任终于将腿上难缠的小猴子摘下来,走过来就看到自己从来镇定自若、天不怕地不怕的班长变成了一只煮熟的虾。 他头顶冒着白烟,感受到众人的视线,竟然小小的“呜”了一声,迅速坐回座位上,将脑袋埋进胳膊里,不说话了。 班主任的眼神转向正手足无措拍背、轻声安慰褚旭燃的西西。 一个绝佳的主意在脑中形成。 不过一切妙招都得先暂时往后放,她现在需要先带西西去校长室。 青团小学走得是“小而精”教育,甚至老师比学生还多,所以每个孩子入学后都能得到校长的一对一会面。 西西终于看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校长,但她有些怯怯,不敢上前。 这并非校长长得有多么严肃,恰恰相反,她面容慈和、表情端肃,再没有比她更具风采的老太太了。 问题恰恰出现在“老”这个字上。 在此之前,西西接触过最“老”的人是老书虫,他也顶多五十多岁,只是因为多年的牢狱生涯比较显老。 但这位校长不同,她的头发在光下熠熠生辉,是极为漂亮的白色;她的皱纹根根分明,像是千百年前就伫立在风雨中的古树;她的脊背无法再坚硬得挺直,然而风骨似乎并未因那微微弯曲的背而消散。 她来自一个西西从未接触过的年龄段。 西西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 校长用几句话打消了西西的陌生。 她拍了拍身旁的座椅,宽和地笑了,“孩子,坐到这来。” 西西迟疑地仰头看班主任,老师温和地朝她点点头,“去吧。” 于是小姑娘慢慢踱步到校长面前,慢吞吞地爬上沙发。 整个过程,校长没有丝毫的不耐,她只是温柔地看着西西,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 班主任将门关上了。 校长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西西趁机观察起这间办公室来,跟青团小学尽善尽美的校园设施不同,这间办公室实在有点寒酸。 西西想起了那所皇家小学——这间校长办公室还不如他们随随便便的一间会客室呢! 西西心底浮起好感,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她见校长一直没反应,便大着胆子打招呼,“校长您好,我叫岁封西,您可以叫我西西!” 校长倏然回神。 她已经太老了,以至于总是会莫名其妙陷入某段回忆中,如果没有人叫醒,她就会独自一人慢吞吞地走完那一整段回忆,然后怅然一笑,摸摸肚子:饿了。 但或许也正是这种心态,让她熬过了两次世界大战,熬过了无数同龄人、小辈和学生的死亡,熬到早年相熟的人都已经纷纷去世,熬到甚至没人能说出她的准确年龄。 到底是九十八,一百,还是一百零三? 校长不记得了。 但她还记得很多事。 “西西你好,我叫容善。你可以叫我容奶奶。”校长的声音很迟很缓,带着种独特的韵律。 西西想起了在穆斯那听过的古筝,她乖乖喊了声:“容奶奶好!” “欸!乖西西!” 容奶奶笑眯眯,除了过于深邃清明的眼睛,她此时看上去与街边随意一个老人并无区别。 西西不知该如何回答,就仰着脑袋,抿唇傻笑。 这个笑容似乎又让容奶奶回忆起了什么,她清明的眼神逐渐变得混沌,忽地悠悠望向远处。 “我见过你妈妈,”这句话瞬间牢牢地抓住了西西的注意,“在她还是你这么大点的时候——可能比你还大一点点。” 校长满脸感慨,西西翘首以盼,小身子坐直,手端端正正放在腿上。 她小脸上满是骄傲,等待着校长说妈妈的光辉事迹。 然后她就听到校长唏嘘地说:“她偷我的钱,被我当场抓到了。” 西西:……某、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光辉事迹”……吧? 真、真不愧是妈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1800:14:42~2024-04-1900:0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檬落柠知、玖墨10瓶;请叫我实力派、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小公主(22) ◎(二合一,补更)我那柔弱而不能自理的教父。◎ 西西在校长这里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妈妈。 她狡猾、巧诈,“像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扭就蹿进了泥潭里。” 校长:“那时候我身体还硬朗,一把就重新抓住了她,她见打不过我,就开始装哭。” 西西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泥猴子般的小姑娘一哭,眼泪刷拉拉地冲掉了脸上的泥,露出底下白嫩的脸蛋。 校长看出不对,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手上甚至没有半点伤痕,不像流浪儿,倒像是位大家小姐。 她手稍松了松,“说吧,为什么当小偷。” 小姑娘哭得一嗝一嗝,“哥哥,”她使劲擦着不断滚落出来的泪珠,“哥哥生病了……” 三两下,就描绘出一副可怜兄妹相依为命的场景。 那个时代这样的孩子很多,校长也见过很多,她一般能克制住自己的心软,但那天她确实动容了。 “她有一双跟你一模一样的眼睛,”校长怀念地看着西西,“哭得很有感染力。” 西西推己及妈,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校长下一句,“然后我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撞校长的是一个少年人,他符合校长所有对流浪儿的刻板印象,粗糙、野性、消瘦,眼里透着狼崽子一样的光。 唯一不同的是过于白皙的肌肤和过分精致的五官。 他见撞不动校长,就一口咬了上来,校长下意识松手,怀里的小姑娘立刻被少年抢入自己怀中。 刚刚还在哭的小姑娘立刻收起眼泪,将脑袋埋在少年的肩上,呜咽着不肯说话。 少年娴熟地抱住小姑娘,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下校长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她笑呵呵地看了眼小姑娘写满了心虚的背影,故意开口,“这就是你重病在床的哥哥?” 小姑娘往少年怀里又缩了缩。 少年发现情况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凶戾的眸光缓缓收敛。 他甚至很有礼貌,“抱歉夫人,冒犯到您了。” 他单手护着小姑娘,右手艰难地伸进口袋。 一小沓琐碎的零钱被翻了出来,每一张都叠得很好,每一个角都被小心捋平,足见主人对它们的重视。 少年最后看了这沓钱一眼,然后果断地递给校长,“这是我给您的赔礼。” “那一刻我很惊讶,”校长跟西西描述她当年的感受,“我在贫民区救助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孩子。” 显然,小姑娘也无法理解。 她忍不住探出头,“是我偷她的钱,关你什么事!” 她倔强的眼里浮起泪光,“我自己的事自己承担,不需要你帮我赔!” 她说完就想跳下去,却被少年人牢牢箍住,“你还小,”他很有耐心地解释,“而且是我没分清楚情况就咬了这位夫人,这是我应该给她的医药费。” 小姑娘无法接受。 她之所以偷跑出来赚钱,就是想减轻他的负担。 然而这个年代本身工作就稀缺,更没有商家愿意要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尤其是她看起来娇滴滴的,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 小姑娘一天比一天急,尤其是看到孤儿院里比她小的孩子都能每天拿钱回来,她却还要一直靠哥哥养着,当一个十足的拖油瓶。 这种感觉不断煎熬着她,在脑中无数道蛊惑声中,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定剑走偏锋。 然而刚刚开始就惨遭滑铁卢。 小姑娘简直要恨死自己了。 她无法挣脱裴沅,只能哀求地看向校长,“我会赔你。他是为了救我才咬你的。” 校长觉得很有趣,于是她问,“那你要怎么赔我呢?” 小姑娘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怎么承诺,眼底浮起真切的稀薄的泪光,“反正我一定会赔给你的,你相信我,我、我可以给你写借条!” 西西听得入了迷,但校长又停了下来,她目光望向远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又陷入了某段回忆。 西西等了等,按捺不住地在校长面前挥了挥手,“容奶奶?” 校长回过神来,“我对上她的眼睛,认识到这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孩子,”她露出赞赏的笑,“她眼里跳跃着一团火,这团火没有善恶。” “于是我意识到,这孩子需要一个老师——否则她会把自己燃尽的。” 这位昔日的战区教师谦虚道:“而我恰巧曾是一名老师。” “于是我跟她说,我可以不用她赔钱,但她要来我家当一个月的免费劳工。” 这听起来显然是不平等条约,然而走投无路的小姑娘想也不想就准备答应下来,却被少年抢先一步断然拒绝。 “不行!”他警惕地看着校长,勉强维持表面的礼貌,“夫人,可以由我来代替她吗?” 小姑娘反应比他还激烈,“不关你的事!”她急切地看向校长,“我可以!” 少年软下声音,“兰兰……” 小姑娘捂住耳朵。 校长看得有趣,她提出主意,“这样吧,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她一起过来,观察几天。” “等确认了安全再决定继不继续我们的协议。” 少年眸光松动,他意识到眼前的夫人似乎并不是那种坏人,但他不敢轻信自己,依然想婉拒。 “她不是坏人!”小姑娘看出他的迟疑,眼里满是笃定,“我精挑细选过了!” “你爸爸似乎非常相信她的话,”说到这里,校长有些困惑,“但你妈妈确实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有着同样超能力的西西非常理解当时的妈妈。 她眼底倒映出那只趴在沙发上的黑白小团子,同样笃定道:“因为容奶奶一看就是好人!” 校长以为西西在哄她开心,眉开眼笑,“你妈妈也是这样,嘴甜,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总是能很快博得所有人的欢心。” 岁祚兰当时还不叫岁祚兰,叫裴兰,裴是孤儿院院长的姓,兰是裴沅给她取的名。 他捡到她的时候她躲在一从兰花后,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戒备,胳膊上一条条伤疤触目惊心。 她是跑出来的,还有人喊打喊杀地在找。 她不是孤儿,但她祈求地看着裴沅,“救我。” 于是裴沅将她带回了福利院,告诉院长,她的父母在战争中去世了。 当时已经心力交瘁的院长不愿意再收留一个负担,裴沅就说,“我会养活她。” 他真的一点点养活了她。 从将自己的口粮拨一半给她开始。 等到再大一点,裴沅就开始到处接活。 他长得高、身体壮、懂礼貌,最重要的是便宜。 于是慢慢的,他能接到的工作越来越多,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一天他带回来一块蛋糕,眉梢微扬,显见得有点高兴。 他等小姑娘“啊呜”一下,雷声大雨点小地咬了一小口蛋糕,忽然冷不丁道:“我给你找到了一对养父母。” 岁祚兰的动作僵住了。 偏偏裴沅那时候还小,没察觉到氛围不对,开心得继续道:“他们人很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半天没有得到岁祚兰的回复。 他发现不对,低头看过去,只见小姑娘攥紧桌角,手指泛白,看着他,眼里迅速浮起泪珠,一字一顿,“你想丢掉我。” 然后岁祚兰单方面地跟裴*沅冷战了一个月。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但人的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岁祚兰竟然在校长这里遇到了裴沅口中的那对很好的父母。 他们也曾有过孩子,但是在颠沛流离中流产了。 这位夫人因此伤了身子,起初她想收养裴沅——这实在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然而男孩拒绝了她,他说,“我要去找我的家人。” 夫人虽失落但很快表示出理解,她想多给裴沅一点钱被拒绝,就将自己刚做的蛋糕送给了他。 裴沅接过蛋糕,犹豫了下,他看到夫人桌侧随意摆放的书,想起妹妹羡慕地望向书店的眼神。 他又说:“我有一个妹妹,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那位夫人惊喜:“那可太好了,孩子,你能带她过来吗?” 裴沅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我需要先回去征求她的意见。” 显然,这次见面遭到了岁祚兰的激烈反对。 夫人清晨打开门,只见门口孤零零地放着一个蛋糕,上面贴着一个便签:抱歉,我妹妹舍不得我。 夫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先生走过来,“在笑什么?” 夫人将纸条递给他,“明明是在道歉,怎么总觉得有点嘚瑟,”她笑着感慨,“多可爱的一对兄妹,可惜我们没有这个福气。” 那确实是一对很好的夫妻,校长思考了良久,终于找到一个词语来定义他们,“你的爷爷奶奶,也就是你妈妈的养父养母。” “是一对国际主义战士。” 西西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爷爷奶奶! 她下意识攥紧自己的衣角,“他们……现在在哪里?”她的声音很轻。 “他们的房子着火了。”校长叹息,“你妈妈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在他们死前,岁祚兰坚决不肯接受收养,她称呼他们为“叔叔阿姨”,坚持跟裴沅挤在狭窄阴冷的孤儿院里。 在他们死后,岁祚兰亲手埋了他们,手挖土挖出了血,累得呕吐了好多次。 她带着浑身的汗臭和土腥味,给自己改了个名。 “你爷爷叫岁呈新,你奶奶叫岁祚元。” 校长缓慢地叹息,“他们也是一对孤儿。” 那个年岁,孤儿何其多。 那个年岁,死人何其多。 岁祚兰跪在墓前,“妈、爸,”像在说悄悄话,“你们不知道吧,其实我是有超能力。” 她用力地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 十三岁的岁祚兰在墓前起誓:她要结束这一切。 她会结束这一切。 从此以后她最怕火,也最讨厌火。 西西听得入了神,直到脸上一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哭了出来。 校长擦拭掉她脸蛋上的眼泪,像奶奶一样,摸了摸她的头,“西西,燃燃告诉我,你想学拍摄。”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西西张了张嘴,她的声音实在太干涩了,又咽了咽口水,才道:“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我想让大家都看到。””我明白了,”校长没有再问下去,她握住西西的手,承诺,“我会安排好老师的。” 校长谈话结束后是开学考试,主要是测试一下西西的学习进度。 班主任将西西带到一间独立的教室,将试卷递给她,自己手上也拿着一张,“在侧面写上姓名。”等西西写完,又开始念题,“来,我们看向第一题。” 西西有些困惑,难道岛外的考试跟监狱里的考试流程不一样? 她决定尊重这种考试,耐下性子,听从老师的指令一题一题写。 但这样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尤其这还是一张语文试卷——西西最擅长的就是语文啦! 她一时没忍住,当老师念到第三题时,西西已经写完了第一面。 班主任当然发现了不对,她默默地停下念题的声音,看着小姑娘迅笔疾飞。 西西鼻尖沾了点铅笔灰。 她完全没注意到老师已经停止了念题,埋头飞快地将试卷写完,“哗啦——”一声,拍桌而起,“写完啦!” 然后她就对上了班主任的眼神。 西西立马缩了回去,坐回到座位上。 班主任随意扫了眼试卷,字迹隽秀、工工整整,已经打败了百分之九十的一年级生。 再看一眼,拼音题、成语题、造句题基本全对,作文也都写得满满的了。 班主任有些惊讶,“这些题目里的字你都认识?” 西西点头。 这也不算稀奇,青团小学毕竟是贵族小学,孩子们基本都会在幼儿园就开始精英教育。 班主任还不知西西实际的学龄才几个月,更不知道在几个月前,眼前的小姑娘还只是个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小文盲。 “真厉害!”班主任照例夸了一句,收起语文试卷,又将数学试卷发了下去,“考试时间四十五分钟。” 接到数学试卷,西西就没有那么镇定了。 她有些紧张地蜷了蜷手指,心里默默唱起早晨听得《好运来》,深吸一口气朝试卷上看去。 小姑娘眼睛一亮。 ——好运真的来了! 同一时刻,殷驰正在考物理。 他毕竟学习时间不长,哪怕再天才,写起题来也颇有些吃力。 脑子又重又沉,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他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不知道西西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也在考试? 想到西西和考试,他又想起了今天早上。 魔性的歌曲忽地在脑子里开始播放,刚刚那点若有似无的思路彻底被掐断。 殷驰眼睛看着试卷,脑子里唱着歌,原本该写“解”了,他手一顿,写了个”好”字。 殷驰:完——蛋——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监控里观察的长官看着屏幕里浑身透着黑气的青年,也皱起了眉,“果然还是太难了。” “毕竟根据资料,他重新捡起学习还不到半年时间,”鼻青脸肿拄着拐杖的副官答道:“更何况还是物理这种学科。”不会就是不会。 “将他笔试成绩:体能成绩占比调到3:7……考试有卷面分,再给他整个仪表分。” “实在不行,你改试卷的时候偷偷多带一支黑笔,”长官下了决定,“务必要让他通过考试!” 被迫背负捞学生使命的副官愁眉苦脸,“是……” 他开始祈祷:考高点考高点,求求了,千万不要挂啊!- 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捞了、苦苦挣扎在物理海洋中的殷驰不同,西西扫了遍试卷,已经十拿九稳。 她花十五分钟写完了这张过分简单的数学试卷,又耐下性子将这张试卷检查了一遍。 ——果然发现了一个粗心的低级错误。 西西高高兴兴将错误改好,成就感爆棚,第一次觉得数学这么可爱。 她迫不及待举手,“老师,我写好了!” 一抬头,吓了一大跳。 班主任竟然已经眼泪汪汪! “西西,你这篇作文写得太好了,”她含泪感叹,“文豪,你一定是天生的大文豪!” “这篇一定要拿去参加小学生作文大赛!” 西西:“啊?”不就是一篇平平无奇的作文吗?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师,我写完啦!” 班主任这才擦擦眼角,收敛起情绪,来收试卷。 她随便看了几道,发现全都做对了,心中忽地一动,“西西,你想不想做一下二年级的数学试卷?” 西西一口气做到了五年级。 班主任都惊呆了。 要知道,他们学校的教学进度较快,孩子们又都普遍比较聪明,同年级的试卷是要比外面的小学难度高不少的。 他们五年级的试卷,几乎已经相当于一般学校初一的难度了。 而且西西并非没做出六年级的试卷,而是没有拿到满分,只拿了八十四分,让小姑娘很不满。 她垂头丧气,“果然数学还是不行。”要是让老师看到这张试卷,非得跳起来骂她不可。 班主任:“……?” 她完全没想到,竟然意外又给班里招了个小天才。 “你的语文课和数学课以后不需要跟班里的同学一起上了,”班主任牵着她往食堂走,“到了上课时间,你们就结伴去六年级教室上课,我会跟六年级的班主任打好招呼。” 西西歪头,“结伴?”还有谁吗? 班主任已经将她带到了食堂门口,范卫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老师,你去吃饭吧,我们带西西一起吃食堂!” 班主任笑着点头,松开西西的手,朝她眨眨眼,“去吧,你的小伙伴们来了!” 西西喜欢“你的小伙伴们”这个说法。 她往前两步,立刻被几人簇拥着去打饭,范卫莱听到西西不止做完了一年级的试卷,肩膀立刻垮了下来,”完了完了,”范卫莱开始碎碎念,“以后不能跟你一起上课了……我当初为什么要偷懒不继续写试卷……” 边初原推推眼镜,压下兴奋,“我们班获得跨级上课的机会目前就三个人,我、班长和温加仑,你来了就四个人。” 温加仑骄傲,“我当初可是直接写到了四年级的试卷,考了六十六分!你写到了第几张试卷?” 西西有些迟疑,“……第五张?” 边初原高兴了,她就是在五年级旁听。 “那比我高一个年级,”温加仑嘟囔,随口又问了一句,“你考了多少分?” 西西见状也放松地随口答道:“一百分。” 一直默默竖着耳朵偷听的褚旭燃长舒一口气。 西西说完就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忽然发现身边的人都不动了,她困惑地回头。 边初原抱着最后一点点希望,“那你被分到了几年级?” 西西理所当然,“六年级呀。” 在场的所有同学:“……” 西西又问:“对了,老师说有人跟我结伴听课,是谁呀?” 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齐刷刷扫向一旁分外安静的班长。 褚旭燃一扫之前的窘迫,回以八颗牙齿的体面微笑,他果断举手,声音嘹亮,“我!” 一旁苦闷扒饭的六年级生听到一年级小朋友们活跃的打闹声。 纷纷对视,故作成熟地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下午的班会,班主任给西西办了个简单的欢迎会,所有人聚成一团,一个接一个地自我介绍,介绍完由西西分给那位同学一颗糖,一来一去,两边都认识了。 小朋友们对于这种环节还是很热情的,跟惧怕自我介绍的大学生不同,他们各个都非常活跃,争着抢着要提前介绍。 等自我介绍结束,西西站在圈中间,应老师要求,开始朗读上午写的命题作文。 标题是《我的家人》。 “我的教父,柔弱而不能自理。” “我的大哥,天真善良好欺负。”” “我的二哥,强大勇敢但很容易受伤。” “我的老师,看似特立独行,其实是个小公主。” “我的爸爸,清华其外,但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我的妈妈,香雅怡情,是我最崇拜的人。” “我松了松土,小心翼翼地捧起妈妈,将她埋进了我的心里。” “妈妈呀妈妈,你别担心,我已经学会用手搭伞。” “我把所有人都笼到伞下,就什么都不怕啦!” 虽然西西已经很努力地模仿朗诵视频里的抑扬顿挫,但她毕竟还太小,声音稚嫩又软糯。 但恰是这种朴实的读法,反倒更容易引起听众的共鸣。 反正班主任又被感动了一次。 有个感性的小朋友还直接哭了。 只剩欠缺鉴赏能力的小朋友不明所以,但也听得出这作文有多流畅清晰,绝不是他们能写出来的。 于是等西西朗读完,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屋顶,其中被感动哭的那孩子鼓得最大声,手都拍红了。 “多么身残志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他边哭边嚎,“西西,你写得真好!” 西西害羞地抿唇笑了。 与此同时,不同地方的几人忽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柔弱而不能自理的教父金发束起,高马尾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 他一打喷嚏,手中的枪就不小心走火,擦脸而过,打在了一旁的地板上。 激起的尘灰吓尿了富豪,他连忙求饶,“我信,我信您!我再也不信那个伪教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教父揉揉鼻子,瓮声瓮气,“我这个人最讲理了。” 至于是讲道理还是物理,他没说。 毕竟人还是要给自己留三分余地。 想到这,很讲理的教父用枪拍了拍富豪的脸,在对方的瑟瑟发抖中温和一笑,“一百万,收你当信徒,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1900:04:58~2024-04-2000: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喔豁2瓶;玖墨、zoey、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小公主(23) ◎带着镣铐跳镣铐舞。◎ 校长很快为他们聘请了一位适合的老师。 俞飞,当代最著名的纪录片导演,成名作《冰上野兽》、《我的动物朋友》、《鲸落》等。 这位老师出乎意料的非常朴实,他背着个破书包,套着件冲锋衣,带着股显而易见的风尘仆仆。 “你们好,我叫俞飞,”他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出自己的名字,然后粉笔一丢,”有什么想问的吗?” 教室里不止有西西和褚旭燃,还有几个来蹭课的同学们。 他们主要是为了西西而来,现在倒真被这位与众不同的老师勾起了些许兴趣。 小猴子张淑媛先举手,“老师,你刚刚去了哪里呀?怎么裤子上全是泥?” “是不是热带雨林,那里是不是有很多恐.怖组织,老师,你有参与火拼吗?” 噼里啪啦一大堆,俞飞不得不伸出手比个暂停键,表情有些尴尬,“我只是来得路上太着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教室里齐刷刷响起失落地回应:“哦——” 范卫莱积极举手,“老师,你是不是去过很多个地方,那你肯定会说很多种语言吧!” 她飞速用不同的语言将这句话重复了几遍,眼睛亮晶晶的,“我的梦想是当外交官!到时候肯定也能像老师一样去很多很多地方!” 俞飞:“这位……”他看了看她面前的姓名贴,“范同学,联合政府成立后早已下令全部人只许说联合语。各个地区都一样。” “而且现在全世界只有一个国家,哪里还需要外交官?” 范卫莱大受打击,“我看家里的碟片里很多漂亮姐姐都是当外交官的……” 俞飞把书立起来,敲了敲桌子,打断她的话,提醒:“慎言,那些已经被列为禁片了。” 范卫莱立刻如梦初醒地捂住嘴巴。 “我看过你的纪录片,”褚旭燃举手,“非常精彩!我最喜欢那部《鲸落》。” 听到有人赞扬自己的作品,俞飞却并没有表现出太高兴的模样。 他顿了顿,眼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下,才扬起笑容,“谢谢喜欢。” 褚旭燃口风一转,“可是你已经五年多没有出过新作品了。” “老师,对于外界说你已经江郎才尽的讨论,你怎么看?” 教室里安静一瞬。 所有小不点的视线同时移向老师,等待着他的回复。 俞飞揉了揉额角,吐槽,“你不应该来学摄影,应该去当记者。” “我有过这个想法,”褚旭燃苦恼,“可是我妈妈不许,她说她最讨厌记者了。” 中间还夹着几句脏话,不过都被褚旭燃“哔——”掉了。 “我并不是五年多没出新作品,”俞飞坦诚地放了颗炸弹,“事实上,三年前我发布过一部纪录片。” “名字叫《迷失五年》。” 褚旭燃困惑,“可是网上没有任何消息。” “因为之前我只拍动物,”俞飞摊开手,“但那一次,我对准了人。” 小学生们似懂非懂,褚旭燃若有所思,俞飞将目光投向一直没说话、安静聆听的小姑娘,“岁封西。” 西西下意识抬头,“到!” “我听校长说,你想拍一些大家没看到的东西。” 西西迟疑地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大家为什么看不到?” 西西迷茫地摇摇头。 “我知道,你有一个账号,发布过一些视频,数据还很好。” 俞飞拿起红色的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线,“但你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你没有触碰红线?” “这就是我要教你们的第一课,”俞飞撑着桌子,“跳舞可以,给我带好镣铐。” “否则你的作品就会像范同学家里积灰的碟片一样。” 他轻轻吐出一句话,“永不见天日。” 所有的小学生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了上来,但他们不仅没有退缩,反倒眼底亮起跃跃欲试。 “老师,”边初原推推眼镜,“请问有哪些是红线呢?” “问得好。”俞飞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哗啦”一下,卷轴垂地。 “这上面所写的,都是红线。” 一年级生们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目瞪口呆。 “这哪是带着镣铐跳舞啊,”张淑媛忍不住跳起来,“这分明全是镣铐啊。” 西西看着纸上第一项,加粗加红放大的“历史”二字,抿了抿唇。 俞飞镇定点头,他抬手一点点收起卷轴,“所以我想说得是,这个行业已经完了。” “要不就趁早转行,要不就像我之前一样,将镜头对准动物。” 俞飞说完,特意停了停,然而小朋友们虽然怨声载道,竟然没有一个打算提前离开。 尤其是坐在最中心的小姑娘。 虽然唇抿得极紧,却丝毫没有想放弃的样子。 俞飞只能认命地继续授课,“既然没有人打算离开,那我就正常授课了。“ 他掏出U盘,完全不按照教材里的定义讲课,“纪录片就是一段加长的vlog,不同的是,你的镜头一般不是对准你自己,而是一株草、一条鱼、一个故事或者一段时间。” 幻灯片开始放映。 俞飞选取的是自己纪录片的截图,画面上是一只极其可爱的糯米团子。 在第一张照片里,它蜷缩成一团。 在第二张照片里,它缓缓伸了个懒腰。 在第三张照片里,它跟水里的妈妈贴了贴鼻子。 世界上没有人能抗拒毛绒绒,一年级生们看得目不转睛。 西西一下就认出了小白团子,“是海豹宝宝!” 俞飞点头,他按下鼠标。 糯米团子身后骤然冒出一只庞大的北极熊,巨大的阴影打在它身上。 范卫莱忍不住惊呼,“小心!” 俞飞停止继续往下放映,“纪录片最重要的是写实,所以不要妄图去拯救镜头下的任何生命。” “始终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他的目光扫向课室里所有小不点,“你是观察者,不是救世主。” 这句话似乎在昭示着什么,西西紧了紧手指,有点不想相信。 其他小朋友也各个表情难过,甚至不敢去看屏幕上的图片了。 俞飞见好就收,继续传授下一个要点——摄影技巧。 他从背包里掏出不同型号的摄影机,小朋友们很快就收起了情绪,迫不及待地举手想上来试试。 只有西西依旧情绪不高。 她的胳膊忽然被戳了戳。 “它没死,”褚旭燃用气音,“我看过这部纪录片,老师吓唬我们呢。” 西西瞬间高兴起来,她连忙将在心底为小海豹点起的蜡烛吹灭,朝褚旭燃一笑。 “褚旭燃,岁封西,”俞飞冷酷无情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去后面站着,十分钟后再回来。” 讲小话被抓包的两只只好拿起本子,自觉到后面罚站。 然后俞飞就发现讲小话的孩子越来越多。 他铁面无私,全都叫到后头去罚站。 当他喊到第五个人时,情况已经有些不对了。 他看着满脸期待等着自己被叫到后面罚站的温加仑,无语地顿了顿,“……温加仑,起来回答这道题。” 已经激动起立准备往后走的温加仑:“……” 他垂头丧气、支支吾吾,勉强答了上来,然后哀怨地看向后面站了满当当一排的同伴们。 范卫莱马上比嘴型,“你傻啊,你答错不就能过来了!” 温加仑恍然大悟、懊悔不已,胖嘟嘟的脸上写满了错亿。 这下俞飞也不能假装没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了,只能揉了揉太阳穴,“全都给我回来,坐好听课!” 老师生气了,一年级生们全都乖巧地坐了回来,像一只只小鹌鹑。 俞飞深吸口气,再次认识到自己不适合当老师。 不行,还是得把这件事推出去。 于是等到临近下课,俞飞忽然又看向褚旭燃,“我五年没有出新作品,还有一个原因。” “我被封杀了。”他轻描淡写。 一年级生们集体震惊,温加仑嘴张大得能放下一个鸡蛋。 俞飞很满意这句话造成的影响,他还特意将那张写满了“红线”的纸留在讲台上,“你们可以研究一下这张审核标准。” “我还是那句话,不建议你们选这一行。” 下课铃响了,俞飞神清气爽地背起包,走出教室。 他欠校长一个人情,所以不得不来这里授课。 但只要没有人再选他这门课,一切自然不攻自破。 俞飞想到可以继续过浑浑噩噩、毫无意义的日子,就忍不住想偷笑出声。 他一回家就开始等电话,还真让他等到了。 但并不是通知他不用来教课了。 而是……“真没看出你还是个当老师的好苗子,”班主任啧啧称奇,“现在我们班的孩子全都闹着换选修课,要选你当选修课老师!” “你准备准备,我将他们的资料都发给你,接下来这学期就多麻烦你啦!” 俞飞两眼一黑。 事实上,俞飞完全错估了这个年纪的小孩。 他们聚在那张《审核标准》前,两眼放光,“好酷!” “你听老师说了吗?他被封杀了!” “‘封杀’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但是有‘杀’这个字。” “听着就很酷,有种肃杀的感觉,”张淑媛很激动,“腥风血雨、杀人如麻!” “所以只要我们按着这张纸上的拍,就能拍出‘禁片’?” 范卫莱也很兴奋,“就像我家里的那种?” “应该更厉害。”边初原眼镜反光。 教室里听取“哇”声一片。 随后一年级的班长一挥手,开创性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也去拍个‘禁片’。” 褚旭燃挺起胸膛,“给俞老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作者有话说】 俞老师:……我谢谢你们了。 感谢在2024-04-2000:44:22~2024-04-2100:2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墨8瓶;樱花殇心迹6瓶;我是一只小废物、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小公主(24) ◎(二合一,补更)打下恶龙岛。◎ 西西那边已经开始上第一节选修课,她那勇敢却容易受伤的二哥——殷驰却还在考试。 联合第一军校的入学测试,单单文化课类目就多达八科,他考了三天,才总算进入体能考试。 体能考试在专门的场馆内进行,除基础的体测项目外,还多了潜行、射击、对打、精神测试四项。 其中精神测试是军部出于对抗迷雾,特地新增的科目。 殷驰去考试时,刚好撞上战斗系的学生正在月考。 长官大手一挥,“干脆一起考吧。” 教官有些迟疑,“这些都是大四的学生……” 长官直接打断:“他是殷驰。当年炸了第五研究所那个。” 搞战争搞体能的,哪能不知道这位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战争武器的赫赫威名。 教官表情一变,笑逐颜开,“刚好刹刹那群小兔崽子的傲气。” 此时,单纯无知的大四学生们还不知道即将笼罩在头顶的噩梦。 有自来熟的看到殷驰,还大咧咧地想将胳膊搭到他肩上,“哥们,你是哪个学院的?我怎么从来没看过你?” 殷驰后退半步,面无表情地抿抿唇,没回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看来是个冷面酷哥。 自来熟的青年也不在意,反倒调笑道:“说起来我还真觉得你有点面熟……” 他朋友也凑过来,“我也觉得!按理来说长这么帅,我要是见过不可能毫无印象啊。” “我倒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恶龙监狱那位。”西西的粉丝无处不在,她说完又笑着摇摇头,“不过不可能啦,那位大魔王怎么可能会来上学,还来我们学校?” “要是你真的是就好了,”另一位军校生惋惜,“那我就能得到西西的签名照了。” 殷驰本来想承认下来的。 但听到后半句,立刻成了锯嘴葫芦。 西西的签名照?绝无可能。 “都别站在那闲聊了,全都去起跑线待着,先来个障碍跑!” 刚刚还侃天侃地的军校生们一肃,自动排成队列,小跑跑向起跑线。 殷驰扫了眼站位,自觉跟在坠在尾巴处。 “哥们,”自来熟一惊,“你也跟我们一起体测啊?” 殷驰点头。 难道是个转校生? 自来熟怜爱之心顿起,他传授自己的心得,“你看到前面最高的那位没有,他叫大壮,待会你就跟在他身后跑。” “他身宽体胖,总是不小心撞到栅栏,跟他身后跑能省不少力!” 殷驰提出疑问,“可是跟在他身后跑,就拿不到第一了。” “哥们,你一个新来的,还想跑第一!”自来熟大惊,“你别因为自己身材好长得帅就心比天高。” “刚刚跟我们聊天那姐姐认识吗?省青少年百米组冠军,当年的跑步成绩哪怕放在男生组也能拿冠军,以她当时的成绩,要不是选择来当兵,又一个世界冠军!” “还有我们年级第一,就是想要西西签名那个,人类举重天花板,迄今为止还是世界纪录保持者。” “就连我朋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千万别让她碰水,一进水里那简直了,美人鱼都不带这么灵活的。” 自来熟问殷驰,“你百米跑进过10秒内吗?” 殷驰诚实摇头:他从未测试过,也很少跑步。毕竟他向来选择正面刚,从不知逃跑为何物。 自来熟又问:“你抓举过280公斤的杠铃吗?” 殷驰再次摇头:他只扛过载满货物的货车,或是从山顶滚下来的巨石,并没扛过杠铃。 自来熟叹口气,不忍再继续问下去,“不过我也理解你,我当年刚进来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总觉得天上天下老子第一。”然后就被毒打了 “总有人不仅身体素质强,脑子还好使。”他联想到自己,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上帝给他们开了一扇门,还把窗帮他们打开了。” 联合第一军校,确实藏龙卧虎。 但殷驰还是道:“我还是想拿第一。”他说,“我想试一试。” 自来熟怜悯地看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叹口气,“也罢,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不撞一次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你待会就站我旁边,认真观察我的起跑姿势,这些都是很有讲究的。” 殷驰受益匪浅。 他不太熟练地摆好起步动作,自来熟还在分享心得呢,“注意听枪响,教练开枪是不讲武德的,玩得就是心跳,枪一响就立马冲出……” “砰——!” 自来熟只感到面前“倏——”过一阵清风。 好在他身体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地迈开了步伐。 3s后,他边跑边迷茫地眨眨眼,惊骇地抬头看去。 几乎所有的大四生都跟他一模一样的反应。 只见操场上只余下一道旋风,肉眼几乎看不见那人的速度,障碍栏完全无法成为他的阻碍,他所过之处,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田径姐姐短暂惊讶后眼底燃起熊熊斗志,自来熟:“卧——槽——!” 等基础体测全都测试完,他已经连“卧槽”都喊不出来了。 满头大汗躺在地面上的大四生们眼睁睁地看着魔鬼教官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满分!” 青年甚至没流什么汗,闻言也没什么情绪,他接过教官递来的水,喝了口,“剩下的项目明天考吗?” 教官慈祥地点头,“你可以先放学了,明天老时间老地点。” 殷驰等得就是这句话,小学放学比较早,他今天终于可以准时去接西西放学了。 殷驰心底愉快,面上依旧不露分毫,他还不忘跟刚交的朋友们打声招呼,“我走了。”朋友们哪敢说什么,齐齐堆起笑容点点头,目送这位大魔王离去。 他一走,自来熟马上哀嚎,“老师,你在哪挖来这么个怪物啊!” 躺在地上死鱼一般的大四生立马跟上:“他跑步简直跟开了倍速一样,跟我们都不是一个维度的。” “你们没看到他跳高,我的天啊,三米不是他的极限,是杆子的极限!” “还有引体向上,一分钟八十个,平均1秒1.3个,是人吗?啊?我就问是人吗?” 就连年级第一也忍不住加入吐槽:“明明每一个项目动作都不标准,我随便一看都能找出五六七八个错误,但他竟然硬生生凭身体素质抹平了差距……人类什么时候进化了没带上我?” “不过有他在还挺好的,”田径姐姐龇牙咧嘴地用筋膜枪,“我的成绩好久没突破了,这次提升了足足半秒!” 这句话引起了军校生们的注意,他们也连忙看向自己的腕表,惊讶地发现自己这次成绩都有了不小的突破。 这对于即将毕业、几乎已经定型的大四生们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惊喜。 “确实,有人在前面带跑,好像跑起来都更有劲了。” “平时我跳高最多最多到2米就不行了,今天看到大魔王轻轻松松跳了三米,我都觉得我行了,试着挑战了2米1,竟然也跳过去了。” “引体向*上也是,有个人在你旁边这么猛地做了这么多个,很难不下意识拼尽全力加快速度吧?” 也正因为太过拼命,以至于就一场月考,给所有大四生全都练趴下了,考完半小时了都爬不起来。 “鲶鱼效应。”年级第一沉思,他看向教官,“难道他是军部的人?” 故意派过来给他们紧紧皮的? 这个说法引起了广泛的共鸣:对嘛,如果是早已毕业的军官,碾压他们就显得合理多了。 自来熟还感叹呢,“看起来真年轻,放军部估计也是门面担当,前段时间选军方代言人怎么没在名单里看到他呢?” 教官笑眯眯地等他们猜测完,才道:“因为他还不是军部的。” 自来熟大惊,“难道他还真是我们同学?” 大四生们也屏住呼吸,难以置信。 好消息是,教官摇了摇头。 他们憋着的一口气还没松,坏消息接踵而至。 “他不是你们同学,”教官依旧笑吟吟的,“他还没入学,算是准大一新生。你们要叫一声师弟。” 大四生们:哦,新生啊……怪不得,等等!什么玩意?! 他们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教官魔鬼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一个个的就知道瞎玩瞎闹瞎打听,连个大一新生都比不过,全都给我站起来,绕操场跑个十圈热热身!不跑完不许吃饭!” 殷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西西立马从后座探头,“你怎么知道我想你啦。” 殷驰侧手按住她让她坐稳,自行车穿梭于车水马龙中,西西掰手指数,“我不但想你了,我还想爸爸、想老师、想大哥……” 她将所有人数了一遍,忽然伸手,抱住殷驰,“二哥,我想监狱里的大家了。” 殷驰也有一点想。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十六号,天上的月亮格外的圆。 但他们抬头,却看不到月亮。 监狱外的世界迷雾比岛上还浓,人们为了让夜晚显得不太孤寂,用了大量的霓虹灯,于是月亮只能越发黯淡得被埋葬在灯红酒绿中。 自行车所过之处,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一路亮到别墅门口。 “今晚给监狱长他们打个视频吧,”殷驰提议道,“让他们看着我们吃火锅。” 西西举双手双脚支持这个提议。 火锅的热气蒸腾而上,视频通话很快被打通。 裴沅第一个接起电话,他在院子里,身后是很大一轮月亮。 西西惊喜挥手,“爸爸!” 裴沅不是很惊喜,他咬牙切齿,“岁封西,你在我的花园里都种了些什么!” 提到这个,西西有点心虚。 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实在躲不过,才睁着那双无辜又可怜的大眼睛,支支吾吾地看向裴沅,“就种了点土豆呀。” 裴沅微笑,“我记得这是花园,不是菜园。” “但是土豆多好吃呀,”西西据理力争,“炒也好吃,煮也好吃,炸也好吃,烤也好吃,就连单纯的土豆泥都好吃!” 裴沅看着自己一片烂漫的花丛里那突兀的灰扑扑,深吸口气,自我安慰:这是我的崽,不能随便揍,揍了让兰兰知道后果很严重。 西西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她还使唤裴沅,“爸爸,老师呢?西西想他啦。” 裴沅随手揪住一只飞虫,“让边璞过来。” 飞虫一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怎么被发现的,忙颤巍巍地扇扇翅膀,朝生活区飞去。 此时穆斯打开了视频,他坐在一片金碧辉煌里,眉眼舒展地跟西西打招呼,“刚好,看我这雕像怎么样?” 他将镜头往旁边侧了侧,露出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像。 青年被扎在十字架上,垂着头,双眸微阖,嘴角勾起,肩膀上站着只啾啾。 穆斯抬手摸了摸那只团子一样胖嘟嘟的鸟,“这只是你。好看吗?” 西西气得脸鼓鼓的,“一点都不好看!” 她明明应该是头猛兽,再不济也是只猛禽吧,这软乎乎的小鸟一点也不符合她超凶的形象! 穆斯很好说话,“行,给你换个威萌点的形象。” 只听声音听不出他具体说得是那两个字,西西满意地点头,穆斯低下头,似乎是在跟雕塑师讨论。 镜头照不到的地方,他无机质的眸子锁住雕塑师,鬼魅又圣洁的面容倒映在雕塑师眼中,“听到了吗?” 常年为教廷服务的雕塑师闻言忙不迭地点头,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 “解决了,”穆斯抬头,脸上变戏法般挂上笑容,“这可是教廷最厉害的雕塑师,一定能雕到你满意为止。” 西西心满意足,她又探着头往镜头里看,“穆斯,二哥他们呢?” “他们啊——”穆斯坐回到沙发上,轻描淡写,“工作呢。” “对了,沉戟给你寄的那箱衣服应该快到了,记得签收。” 门铃响得非常及时,西西跳下椅子,殷驰打开门。 两个快递员吃力地将箱子推到门口,“您好,您的快递。” 打开箱子,又是满满一箱新衣服。 西西惊喜地瞪圆眼睛,她迫不及待想试试,殷驰不得不将她提回餐桌,“先吃饭。” 肥牛已经烫好,西西“啊呜”一口,接过殷驰喂来的肉。 裴沅的视频窗口一晃,边璞出现在了镜头里。 不止有他,还有闻讯赶来的犯人们。 他们聚在边璞身后,分外激动,“西西!我好想你!” “西西,你有了新同学新老师,可不能忘记我们,忘记监狱二班啊!” “西西,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要盼成孤寡老人了呜呜。” 西西一一安抚过去,保证一有空一定会回去看他们,最后,她看向自从接过手机后一直很安静的老师。 边璞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他贪恋地看着屏幕中的小姑娘,直到里头的小姑娘也转眸看向他。 他猝不及防地避开视线,镜头外的手纠成了团。 西西看到黑蛇又卷成了毛线团。 她故意开口问道:“老师,你想不想西西呀?” “开什么玩笑,”边璞很想像以前那样冷笑,但他视线一转过来,就像被火锅烫到了一样,又飞快地移开,“我才不会想任何人。” 西西于是知道,老师肯定很想很想她。 犯人们的言论也证实了这点,“西西你别听老师嘴硬,他有时候讲着讲着课还会忽然点你的名,没人回应就开始发愣……嗷呜!” 好不容易出了禁闭室的寸头男由于嘴快,喜获被叮成猪头的待遇。 解决完乱说话的犯人,边璞快速地丢下一句,“我去吃饭了。” 就将手机还给了监狱长。 手机到了监狱长手上,犯人们就不敢再凑过来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监狱长离开,垂头丧气的坐回食堂,“——啊,又是想西西的一天。” 西西担忧极了,她恨不得钻进屏幕里,“爸爸,老师刚刚眼圈是不是红了?” 裴沅面无表情地捏死又一只飞虫,点评,“欲擒故纵。” 西西不赞同:“可是老师都不染发了!”这是多么严重的事! “不行,我这周末要回趟监狱。” 一眼就看穿了边璞小伎俩的裴沅顿了顿,临时决定不说穿了。 “我让去人接你。”他补充,“刚好学一下飞机。”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只有殷驰忽然变得食不知味。 西西是监狱长的女儿,她当然可以随便回监狱。 但他一个已经出狱的犯人,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借口能再回去。 那就证明他要跟西西分开两天,足足两天! 殷驰左翻右翻睡不着,偏偏西西还迷迷糊糊道:“二哥,等一切结束后,我还想回到监狱里。” 对于其他人来说,恶龙监狱是避之不及的梦魇,是大人用来吓唬小孩子听话的工具。 但对于西西来说,那里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家的感觉。她最喜欢恶龙监狱了。 西西倒是说完倒头就睡了,殷驰算是彻底睡不着了。 翌日六点,裴沅准时睁眼,习惯性点开手机。 社交软件里有一条凌晨三点的讯息,来自殷驰。 【殷驰】:监狱长,你真的不能当我义父吗? 裴沅:“……”- 殷驰一天都在紧张地等裴沅的回复。 然而直到他破了联合军校潜行的最快纪录、以全十环的成绩通过射击考试、将对打机器人全都打坏,都没有收到裴沅的信息。 他金眸黯然,脑袋垂下,坐在精神考核室的门外。 已经麻了的四年级生们见状窃窃私语。 “已经确定了,”年级第一分享自己查到的资料,“他就是那个殷驰。” 游泳健将接话,“那就难怪了,毕竟是人造的战争武器。” “看他的表情,他也有怕的东西啊?”自来熟咋舌,“不过也是,按照他的生平,不疯已经算是精神强大了。” 田径姐姐祈祷:“求求一定要让他通过测试,我好想亲眼看到西西!” 这句话顿时让众人醍醐灌顶:对啊!只要殷驰留在他们学校,说不定有一天他们能看到西西呢? 于是等教官打开门,就看到自己那群笨蛋学生们全都双手合十,闭眼念叨着什么。 教官:“……” 他过去一人拍一下,痛得学生们龇牙咧嘴,等看到殷驰,一张脸顿时笑成了菊花,“到你了,进来吧。” 殷驰平静地走了进去。 然后一个小时都没出来。 四年级生们都等麻了,各色猜想满天飞。 “一般一场测试也就二十分钟啊,”年级第一纳闷,“难道他没通过?” “也可能是测出了反社会人格,”自来熟整个人滑落在椅子上,“毕竟是监狱里出来的。” 这个猜测得到了同学们的一致认同,等殷驰出来,他的表情明显比进去时更凝重了。 自来熟该死的恻隐之心又浮了起来,他凑上前,“哥们,怎么了?是不是测了很多次?” 殷驰点头,他沉重地看着手上的测试成绩。 自来熟也跟着看过去,“没事,精神测试不达标只要其他成绩高就好了,现在这个时代谁没点精神问题……”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测试报告上赫然写着三行:精神强度:99.99%;心理状态:健康,无抑郁倾向,无反社会倾向,无任何心理问题;总结:疑似同类,也可能是石头变的。 只有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才知道这份报告有多么炸裂。 自来熟:“……哥们,你机器人变的?” “他们也这么怀疑,”殷驰很困扰,“让我反复测了五次。” 五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以至于连机器都不耐烦了,给出了“疑似同类”的评价。 “你看吧,”自来熟面向同学们,“我早说了,总有人上帝不开门,他就自己把墙给砸了!” “他不但负重前行,还能保持心理上的岁月静好,你服不服!” 四年级生们服了,彻底服了,而且是大服特服。 如果说逆天的体能素质还让人忍不住酸一句,那看到殷驰的精神报告后,这群军校生们忽然就理解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中只有殷驰能被改造成功。 不是研究所的技术有多么高超,而是他太强了。 只有媲美机器人的精神强度,才能熬过一次次堪比剜骨头的基因重组,在涅槃中获得新生。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驰哥,以后有什么事,尽管使唤我!”自来熟看着殷驰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高喊。 殷驰正低头看手机——裴沅还是没有回复。 他有些失落地紧了紧手,忽然听到这句,有些诧异地回头。 金眸里倒映出齐刷刷附和的四年级生们,“算我一个!虽然你是师弟,但我愿尊称你一声‘哥’!” “开玩笑,什么师弟,等我驰哥文化课成绩追上来,说不定比你毕业还早!” 四年级生们嘻嘻哈哈闹成一团,自来熟的表情却是难得严肃,他伸出手,“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战斗系四年一班的班长。” “驰哥,欢迎加入联合第一军校!” 晚上,裴沅又收到几条信息。 【殷驰】:(考核成绩单pdf.) 【殷驰】:我考上了。 裴沅手指动了动,正想回复,忽然又跳出一条—— 【殷驰】:真的不能当我义父吗? 殷驰看着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中…】,屏息以待。 【未来义父】:不!能!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的咬牙切齿。 殷驰失落地叹口气,写写画画,重新制定计划。 西西好奇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二哥,你那么快就有作业了吗?” “不是,”殷驰干干脆脆,“我在计划怎么组一支军队。” 西西歪头,“组军队打雾怪吗?” “一部分原因是这个,”殷驰点头,“还有一部分是想打下恶龙岛。” 西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2100:23:55~2024-04-2201:5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墨、我是一只小废物、zoey、请叫我实力派、2416、无聊的青青子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小公主(25) ◎恶龙岛占领计划。◎ 西西一整天都忧心忡忡。 上午数学课,她托腮看着黑板,重重地叹了口气。 于是等到下课,六年级的班长忽然拦住了她。 这位素来高傲的大小姐将精美的笔记本往西西怀里一塞,“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收着,回去好好看。” 西西还没反应过来,大小姐已经匆匆走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抱着笔记本感叹,“班长姐姐真是个好人。” 褚旭燃:“不,应该只是喜欢你而已。” 毕竟他亲眼看到过六年级班长发怒的样子,比起他妈妈有过之而不及。原因仅仅是她同桌不小心跃过了三八线,碰到了她的笔记本。 西西并不这么认为,她小心翼翼将笔记本放回书包里,“班长姐姐就是一个温柔的大好人。是喵喵告诉我的。” 喵喵? 褚旭燃回忆起校园里膘肥体壮的流浪“猪”们,“原来是她喂的啊。” “不过这两天喵喵们开始骂班长姐姐了,”西西轻咳一声,“可能是因为班长姐姐前天把它们一窝端,带去绝育了吧。” 褚旭燃肃然起敬- 中午午休,小朋友们需要自己把床铺好。 西西周围的位置总是最快被抢完的,抢输的小朋友们只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坐在床垫上,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抢占先机。 西西全然不知道周围的暗潮涌动,她双手抓着被子,望向天花板,表情忧郁,宛若林黛玉。 她忧郁着忧郁着,眼前越来越模糊,不一会,竟然忧郁得直接睡了过去。 ——没办法,忧郁实在太安静、太催眠啦! 等班主任推开门,发现往常喧闹的午休室今天格外安静。 她有些讶异,走进午休室,张嘴刚想说话,忽然被扯了扯裤脚。 ‘嘘!’往常最爱说小话的范卫莱用气音轻声道:‘西西已经睡着啦!’ 班主任了然地捂住了嘴- 下午是体育课,也是西西来青团小学上的第一节体育课。 中午睡得饱饱的西西表情却依然凝重,她以沉思者的姿态坐在操场边上。 发现这一幕,范卫莱拉了拉温加仑,温加仑拉了拉张淑媛,张淑媛拉了拉边初原…… 一年级生们一个拉一个,最后成功聚成一团。 “西西肯定是因为害怕体育课,”温加仑缩了缩胖嘟嘟的脖子,“所以今天一天才这么沉默。” 范卫莱很担忧,“待会还要打羽毛球,西西的胳膊这么细这么软,待会受伤了怎么办呀?” “不管谁跟西西分配到一队,都放点水,”张淑媛拍拍胸膛,“这样西西就不会太丢脸了。” 一年级生们顺利达成了一致。 然而他们独独漏了一个人。 褚旭燃正坐在西西旁边,给她介绍,“待会要先热身,慢跑三圈。” “然后是羽毛球单打环节。我想选你当对手,可以吗?” 西西从未打过羽毛球,她短暂地将烦恼摆到一边,期待地点点头,也提出要求,“那等会我可以拍vlog吗?” 她发的第一个视频现在播放量已经破了两千万,这两千万播放量中又有两百万都转化成了她的粉丝,转化率达到了惊人的10:1。 粉丝多了,催更的人也多了,西西有时候看到评论都忍不住有点心虚。 褚旭燃当然不会反对,毕竟他可是西西的铁杆粉,甚至本来已经在超话里混上了小主持。 ……虽然很快就因为被发现是未成年而剔除了主持资格。 但他现在可是要跟西西一起拍视频的人了! 小男孩有点得意地想到。他已经不一样了! 上课铃响,小萝卜头们自觉列队,开始慢跑,跑着跑着,温加仑感受到微妙的不对劲。 “西、西西,真、的体力不好、吗?”他气喘吁吁,“我、怎么、看她跑得、挺轻松的?” “可、可能是因为有班长带着吧?”爱哭包不确定道:“也可能是我们太弱了。” 等慢跑三圈结束,一年级生们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虽然是慢跑,但三圈也有1200米呀! 西西一直紧跟着班长跑在排头,跑完竟然气不乱汗不流,还能呼吸平缓地给他们递水。 范卫莱接过水,大呼被骗,“西西,原来你体力这么好!” 张淑媛幽幽:“我们都忘了她爸爸是谁……” 孱弱小公主其实是无敌小金刚? 边初原面无表情:哇,更喜欢了。 西西总感觉浑身一寒,她摸摸胳膊,一抬眼,褚旭燃已经背着羽毛球拍走了过来。 “我跟老师说过了,”他说,“我们两一组。” 西西就跟着褚旭燃走。 体育老师看得有趣,主动要求当裁判。 其他小朋友见状,也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一半以上一年级生们挤在西西的左半场,“西西加油!” 剩下零星几个站在褚旭燃身后,“班长倒油!” 褚旭燃早就习惯了同学们的双标行为——毕竟他自己也一样。 他熟练地将另一个球拍抛过去,开始做赛前热身。 西西稳稳接住球拍,然后就被同学们围住了。 范卫莱一边捏胳膊一边期待地问:“西西,你打羽毛球一定也很厉害吧?” 西西诚实地摇摇头,“我从来没打过羽毛球。” 范卫莱忽感不妙,“……那你知道规则吗?” 西西跃跃欲试,“只要不让球掉在地上就可以了吧?” 范卫莱还想说什么,西西却忽然想起了vlog的事,忙从口袋里掏出微型摄像机。 一按,摄影机顿时变成一架无人机,自动升空,开始拍摄。 一年级生们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哇!是要拍vlog吗?我也想入镜!” “希望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到西西的英姿飒爽,回家我要反复观看!” “等等——可是西西不会打羽毛球啊?” 一年级生们总算重新想起了正事,他们正想冲上去阻止西西,然而充当裁判的体育老师已经吹响了口哨,“各就各位!” 范卫莱等人只能退出羽毛球场。 “怎么办,班长的羽毛球这么厉害,西西怎么可能打得过?” “问题不大,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无论谁被分到跟西西打都放点水。” 同学们闻言,悬起的心又微微放下。 然后他们就看到褚旭燃闭上了眼。 “……我怎么觉得班长这架势不对。” “等等!你们谁跟班长商量了吗?” 范卫莱与身旁的同学面面相觑。 “完——蛋——了!” 褚旭燃缓缓睁开眼,眼神聚焦在羽毛球上,“唰——!” 开场就是一记杀球。 范卫莱等人绝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然而等了半天,却没听到球落地的声音。 边初原冷静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西西接到了。” 范卫莱惊讶地睁眼,那记来势汹汹的羽毛球确实被西西稳稳接住,左半场的同学们后知后觉地开始欢呼。 “西西!”张淑媛激动得简直恨不得自己上场,“打回去!” 褚旭燃的眼睛也亮得惊人,他躬下身子,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西西模仿着褚旭燃的姿态,试探性地挥了挥拍。 下一秒,在万众瞩目中,“噗——”的一声。 球顺着轨迹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最终稳稳地落在了西西的脚边。 已经准备好鼓掌的观众:“……” 体育老师:“……褚旭燃一分。”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同学们见证了一局“酣畅淋漓”的比赛。 也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百分百接球。 无论褚旭燃打过来的球角度有多么刁钻,也无论他打过来的球有多么出其不意,西西总能稳稳接住,有一球甚至直接在场上来了个后空翻,接球堪比耍杂技,帅得场外观众齐声喝彩。 与西西神乎其技的接球技术负相关的,是她的发球技术。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一塌糊涂,成功让她打出了21:0的成绩。 以至于所有一年级生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班长,你还真是一点水都不放啊! 褚旭燃不仅不放水,他还要继续打,“21分制,三局两胜定胜负。” 西西撑着膝盖,汗珠从脸上流下来,她一把擦掉,“好!” “西西,班长是我们班打羽毛球最厉害的,”范卫莱忍不住劝道:“要不你先跟我们打几场练一下?” 其他同学也纷纷点头,劝说,“对啊西西,等练熟了再跟班长比也不迟呀!” 没有人比身处赛场中的西西更清楚自己跟褚旭燃的实力差距。 但她还是摇摇头,笑着否决了同学们的好意,“但是我们已经打到一半了呀。” 她眸里的灰翳不知何时已经全然散去,蓝紫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我想再试一试。” 同学们对上她的眼神,心底又浮起几分希冀。 也许西西真的能行呢?也许她上一局只是发挥不好呢?也许她真的能创造奇迹呢? “好吧,”范卫莱妥协地让开脚步,右手握拳,给她打气,“西西加油!” 场上所有一年级生们齐刷刷,“西西加油!” “放心吧!”西西拍拍胸膛。 她安抚完支持者们,回首,凝神看向手中的球。 褚旭燃的所有动作在脑中不断回放演练…… 她屏住呼吸,用力一挥球拍—— 什么也没打出去。 一年级生们视线跟着球拍的动作下意识移到褚旭燃身上,又移回来:咦?球呢?啊,原来在球拍啊!等等,怎么会在球拍上! 这顶级大乌龙把体育老师都整不会了,他轻咳一声,示意,“重新发球。” 一年级生们此时已经不抱希望了。 “今天这个球场vlog发出去,西西不会掉粉吧?” “这倒是应该不会,但网友很可能会大肆嘲笑就是了……” “希望西西看到那些言论不要难过……卧槽?!” 范卫莱倏然瞪大眼眸。 她的眼中倒映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当然,这一球还是被褚旭燃接到了。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做到了!”张淑媛猛地跳起来,“她发出去了!” “啊啊啊西西加油!” 一滴汗垂在西西下巴处,被她随手擦掉。 她轻松地接住褚旭燃发过来的球,反手一扣—— “好一记漂亮的反手杀球!” 体育老师的声音都激动地破了音,“西西得一分!” 全场欢呼,“耶!!!”- 范哥哥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所以她最后赢了吗?” “没有,”范卫莱很小声道,随后立刻扬高声音,“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体育精神!” “连我们体育老师都说,好久没看过这么燃的比赛了!” “你那算什么,”范哥哥嗤笑,“你没看到我们学校新来的那个新生,一来就碾压了整个大四,轻轻松松就拿下了体能第一的桂冠!” “人家不仅有体育精神,还赢了!” 范卫莱气死了,“可是西西今天才第一天接触羽毛球!” 范哥哥据理力争,“殷驰也是第一天接触体能测试这些项目啊!” 两人说完,又纷纷意识到不对劲。 “你说的殷驰不会是……” “你说的西西难道是……”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 “好啊你范小莱,”范哥哥气不打一处来,“你跟西西当上了同学,竟然不告诉你哥!” “略略略,就不说!”范卫莱吐舌头,“我还要告诉西西,你说她‘算什么’!签名照你也别想要!” 一时间鸡飞狗跳,范家兄妹俩打作一团。 另一栋别墅里,轻易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西西和殷驰倒是相处和睦。 西西今晚吃饭格外卖力,吃完一碗后,主动跑去添饭,又吃了小半碗。 殷驰看过她的课程表,知道她今天上了体育课,消耗大,也就没有阻止。 等吃饱喝足,小姑娘趴在沙发背上,“二哥,我今天打羽毛球输了。” “所以我决定,”西西一咬牙,毅然决然放弃了清晨的懒觉,“从今天开始,跟你一起晨练!” 殷驰讶异,他从出狱后每天早上都会自觉起床晨练。一开始也不是没喊过西西。 然而小姑娘早上简直像跟床长在了一起,怎么叫都叫不醒,直接上手拉吧……他舍不得。 没想到现在竟然主动要求加入他的晨练项目。 看来今天的羽毛球比赛确实对她打击很大。 殷驰有心想安慰西西,他从冰箱端出布丁,嘱咐,“只许吃一个。”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西西快活点头,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 事实上,西西突然奋发图强,并非因为羽毛球赛的失利,而是因为她想了一整天,终于想通了。 西西原本还在苦恼:如果爸爸和二哥真的打起来了,她应该选哪边? 等打完羽毛球赛,她忽然悟了。 选什么选,她才不选呢! 她要快高长大,把爸爸和二哥全都打趴下,自己当裁判! 到时候爸爸是她的,二哥是她的,大哥老师教父等也通通是她的! 到时候她想当杀手就当杀手,想当公主就当公主,想骑在爸爸头上跳舞就骑在爸爸头上跳舞! 想到这,西西的快乐已经快掩饰不住了。 她偷偷瞥了眼还在洗碗的殷驰,三两口吃完布丁,悄咪咪地溜回房间。 精挑细选选出一个小本本。 在小本本的扉页,郑重地写下标题—— 《恶龙岛占领计划》。 【作者有话说】 劝监狱长速速投降! 感谢在2024-04-2201:55:24~2024-04-2300:0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的豆豆丫5瓶;我是一只小废物、玖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80 第71章 小公主(26) ◎“监狱长”何故谋反?◎ 翌日,阳光透过早雾,一寸寸落在青团小学。 一场有可能关乎人类未来的“严肃”谈话在一年级教室里悄悄展开。 “想占领恶龙岛,绝不能单打独斗。”范卫莱动用起自己丰富的影视剧经验,“首先,我们需要成立一个组织。” 她看向左右的同伴,“要不就叫青团防卫队?” 西西举手提出质疑,“可我们不是防卫方,而是进攻方。” “我建议叫青团游击队,”边初原眼镜亮起反光,“毕竟我们这属于以小博大,不宜正面硬刚。” 这个名字赢得一致认同。 “那就这样敲定了,”范卫莱愉悦地拍掌,“接下来进入第二项议题……” 然后她头顶罩下一片阴影。 围在西西桌旁的小学生们瞬间如飞鸟般散开。 这场很可能关乎人类未来的严肃对话因为老师的到来被迫暂停,班主任露出核善的微笑,“虽然是自习课,但也不能随意离开座位哦!” 心虚的一年级生们老老实实,“是——!” 班主任满意点头,等她巡逻到后排,西西的胳膊忽然被戳了戳。 她紧张地往右边瞄了眼。 褚旭燃将纸条展开,[我们需要一个秘密基地。我知道一个地方。] 西西欣喜点头。 等到了自习课下课,五人聚在一起,一齐看向褚旭燃。 班长“嘘”了一声,指了指外面。 几人佯装无事地走出班门,五分钟后,成功在走廊后汇合。 范卫莱按捺不住,“班长,你说的秘密基地在哪里呀?” 褚旭燃一挥手:“跟我来就知道了。” 于是五小只猫猫祟祟地跟着褚旭燃穿过教学楼、穿过植物林、走进动物园、走到熊猫展览区。 然后几人眼睁睁地看着班长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展览馆旁无菌室的门。 “都消个毒换身衣服。”褚旭燃指挥道,“喷点这个药剂,喷完后奇奇就不会咬你们了。” 等几人懵懵地听从指令收拾完,褚旭燃转身打开了通往熊猫馆的门。 三分钟后,范卫莱看着洞口为他们望风的熊猫,竖起大拇指,“高!” 她忍不住感叹,“实在是高!” 褚旭燃:“时间紧迫,快进行第二项议题。” 温加仑弱弱举手,“……我觉得我们需要有一个代号。否则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尤其是万一不小心被父母知道了……好宝宝温加仑拒绝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想法好,瞬间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认同。 “我要叫特种兵,”张淑媛率先开口,“青团游击队的特种兵!” “那我要叫交际花!”范卫莱哼哼,“当不了外交官,我也能促进民族融合!” “黑客黑客!”温加仑兴奋得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在黑暗的网络世界里驰骋……”他已经开始心驰神往。 “博士。”边初原推推眼镜,言简意赅。 褚旭燃最新的梦想是:“探险家。” 几人齐刷刷看向西西。 “我要叫,”向来不会起名字的西西气沉丹田,眼里跳跃起勃勃野心:“——监狱长!”- 恶龙岛上,真正的监狱长揉了揉鼻子。 他在产权转让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律师将*材料整理清楚,“只要西西签个名,监狱就能顺利转到她的名下了。” 他忍不住笑,“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监狱长。” “存着留档,”裴沅签好最后一份文件,“一有异动,你立刻带着这些去找西西。” 律师收敛起笑容,“是!” 裴沅走出办公室。 塔楼前的海浪分外猖狂,呼啸着席卷上来。 他眉骨压低,站在冽冽狂风中,身后枪声不断,哭嚎声被浪潮淹没,雾气都染上了血色。 褐眸狱警原皓快步踏上塔楼,他眼下的青黑很重,但周身的颓丧却已经一消而散,“裴队,都抓住了。” 这场纠缠了近三个月的政|变,在信仰和武力值的双重压制之下,以一种看似轻描淡写的形式结尾。 裴沅抬手,缓缓将警帽摘下。 他手一飞,警帽落入海中,很快被海浪吞没。 原皓仿佛又回到了跟着裴沅打天下的时候,一股子使不完的牛劲,边打哈欠边问,“裴队,证据也都准备好了,要开始审讯吗?” 裴沅没有回答。 他看向海面,仿佛看到兰兰就坐在浪尖上,正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还不够。 还有太多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还有太多的真相没有被查明。 比如他之前让原皓去查有关兰兰死因的线索。 所有的线索都通往同一个人。 手机屏幕照亮银发美人疏冷的面容,电话拨通了。 海浪徒劳地扑空,轰轰烈烈地落了下去。 裴沅微笑,“边城。” “好久不见。” 梦魇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彻骨的寒意卷土重来,边城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倒退两步。 “砰——!”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枪响。随后狙击手一跃,飞快地消失在了草丛外。 按理说警铃该响了,再不济护卫军也该冲进来了,但一切都毫无动静。 无论是他花重金定制的安保系统,还是养在家里的亲卫,或是驻扎在周围的军队,在这一刻通通都消失了,仿佛他一个人到了另一个次元。 边城心底的恐惧几乎能将他完全吞没: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抱着自己中弹的大腿,却连大声痛呼都不敢,只能不停地颤抖,喉间逸出破风的“嗬嗬”声。 “如果我是你,”裴沅语气轻柔,“我会选择自首。” “你觉得呢?” 边城死死地抓住手机,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恐惧中,眼泪和鼻涕生理性地流了出来,分明怕的要死,却始终不敢挂断电话。 裴沅脸上的笑意骤然消散,他将手机放到围栏上,转身离去。 风雨掀起他的衣角,一头银发锋利如刀。 边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甚至不敢看一眼时间,喉咙的干涩异物感逐渐加强,腿部的神经已经麻木。 电话始终没有挂断。 慢慢开始有蚂蚁在腿部的血肉里爬。 边城忍不住疯狂地抓挠,握着手机的游手却依旧稳定地举着,他双目血红,抓挠的动作越来越大—— “啊!”尖叫声忽然响起,小女孩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想喊人,然而或许是边城的表情刺激到了她的神经,她徒劳地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摇着头一步步后退,随后猛地砸上房门…… “砰——!” 西西将一张大大的A4纸重重拍在地上。 她也跟着趴下来,认真地在最左侧写下“青团游击队”,将每个人的代号排在下面。 然后顿了顿,在右侧写下“殷驰”“第一军校”的字样。 最后,郑重在正中央写下“裴沅”二字。 小萝卜头们脑袋顶脑袋,七嘴八舌,“三权分立呀。” “但是另外两方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虽然我们人多,但我们年纪小,”西西客观点评,“目前还是我军实力最弱。” 几小只深以为然:另外两位的具体战绩在座的都有所耳闻,一个打他们一串轻轻松松。 褚旭燃总结,“所以不能硬碰硬。” “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 几小只又陷入沉思。 “我哥哥也是第一军校的,”范卫莱举手,“他是战斗系大四的班长,之前还当过学生会主席,应该能派上点用场。” 西西则思考片刻,在最底下的空白处,写下“教父”、“大哥”、“老师”、“老书虫”、“秋茂”等人。 她越写越多,不一会就占满了大半张白纸。 “写不下了,”西西被迫停笔,遗憾地眨眨眼睛,自信满满地看向小伙伴们,“这些都是我有把握策反的力量。” 范卫莱目瞪口呆,“……西西,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恶龙岛已经是你的了?” 大半座监狱里的人都在这张纸上了吧! 范卫莱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真相了,西西更是连连摇头,斩钉截铁,“不可能。”“这里大部分都是犯人,”她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圈,“岛上还有许多狱警我不熟呢。” 她重重地叹口气,“劣势明显呀。” 队员们:“……” 还是范卫莱配合地接话,“……毕竟我们的敌人可是曾被称为战神的监狱长阁下,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 西西深以为然,她又道:“爸爸之前教过我,要学会找准弱点。” 她歪头,“爸爸的弱点是什么呢?” 队员们也跟着想了三秒,三秒后,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同样在努力思考的西西。 西西迷茫地跟几人对视。 “……我觉得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褚旭燃轻咳一声,顺滑地转移话题,“除了掌握敌人的弱点,最重要的是补全自己的弱点。” 他在纸上点了点,“我方最大的弱点是武力值太低,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武装力量。” 弱点之所以被称为弱点,就是因为它很棘手。 “爸爸还教过我,要学会造势借势。”西西想了想,掏出手机,点开某站。 她昨天打羽毛球的视频已经上传,由于剧情过于魔性,科员姐姐又开创式地运用了企业级剪辑,加了无数次特效转场,给视频添上了更多的喜剧色彩。 于是比起上一次全员岁月静好的评论区,这条视频下还多了许多玩梗的和各色各样的表情包。 [西西自信上场jpg.],配文“我的精神病一触即发!” [同学们惊慌皱眉jpg.],配文“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西西自信发球jpg.],配文“放心交给我吧!” [球骨碌碌落在脚边jpg],配文“我一定会搞砸的!” …… 众所周知,表情包是最容易出圈的东西。 范卫莱眼尖地看到了西西的粉丝量,惊呼,“西西,你粉丝已经破五百万啦?” 纵然其中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裴沅才关注西西的,但这速度也已经足够惊人。 张淑媛则在关注评论区,她看的是点赞最多的那条评论。 [@卡布西洛]:为什么不多放一段,西西才发了一球呢!不过瘾! “这人好笨啊,”张淑媛实诚地说道:“当然是因为西西只有那一球发过去了呀,再放就露馅了。“ 那天第二局的比分是10:1,褚旭燃“险胜”,没打完是因为西西跳起来发球的时候不小心脚崴了。 西西:“……” 她连忙暗灭手机,“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发动群众的力量?” 褚旭燃很给面子的接过话头,“你的意思是,利用你的影响力?” 西西期待地点了点头。 “妙啊,”边初原用毫无波动的声音夸赞,“但是这种程度的影响力还不够。” 西西耷拉下肩膀。 “我有一个主意,”温加仑忽然开口,他胖乎乎的脸蛋挤成一团,神秘地伸出食指,“你们还记得我们准备拍一部纪录片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2300:03:13~2024-04-2323: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一只小废物2瓶;阳和启蛰、zoey、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小公主(27) ◎“我想盖一间魔法学院。”◎ 要拍一部纪录片很容易。 但是想拍出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天辟地头一遭的纪录片…… 俞飞:“不要拍人,将镜头对准植物或动物。” [要拍人,]西西在笔记本上端正写下,[人也是动物的一种。] 俞飞:“可以从小事拍起,比如说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再比如说一只掀起一片尖叫的老鼠,或者一只朝你奔来的小狗。” [可以从小事拍起,]西西认认真真记道:[比如说老师,再比如说穆斯,或者爸爸。] 俞飞:“你要拍花,就不能只拍花,你要拍它破土而出的瞬间,拍它姹紫嫣红的傲慢,拍它的所思所想,拍它的转瞬即逝,拍它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洒脱。” 这一次来接西西的是褐眸狱警原皓。 他带着几名狱警一起。 殷驰将小姑娘送上飞机,西西就扒着窗户往下看。 直到殷驰的身影彻底缩成一个点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情绪有点低落。 原皓:“听说你想学开飞机?” 西西短暂地从情绪里抽离出来,点了点头,好奇道:“原皓叔叔,你就是我的老师?” 原皓“哼”了一声当做应答,懒洋洋地开口,“想当年,我爸可是首都机场的董事长……” 西西听了整整两个小时公子哥不愿继承家业、怒而选择追求信仰、发愤图强干革命的故事。 她小小的脑子里装满了大大的震撼,一直到飞机落地,还在斩钉截铁地夸赞,“原皓叔叔,你一看就很会开飞机。” 同行的狱警已经憋笑快憋不住了,原皓郑重其事地拍拍西西的肩,“我也这么觉得。” 他肩膀上的雄鹰也跟着扇动翅膀,好一副威武雄壮的姿态。 西西于是在想,第一部纪录片不如拍拍原皓叔叔的传奇故事? 她问来接她的裴沅,“爸爸,首都机场是不是很厉害啊?” 熟悉的首都机场。 怪不得原皓刚刚溜的这么快。 裴沅沉吟,“如果你值得是原皓,他家以前所在的县城就叫‘首都县’。” “他爸爸开了一家玩具店,专门卖各种飞机模型。” 西西:“……” 她决定这两天都不要理原皓叔叔了! 她闷头往老师那里蹿,不到三分钟,就被成功顺毛。 她拎着边璞送她的雪鸮怎么看也看不够,稳坐西西心中第二把交椅的边璞抬抬下巴,“说吧,刚刚在气什么?” “还不是原皓叔叔!”提到这个西西就生气,一鼓作气将原皓的所作所为通通控诉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自己多么多么信任他,知道情况后又有多么多么愤怒。 “我再也不要理原皓叔叔了,”西西气到忘了加时间限定词,“他就知道骗西西!” “骗人是不对的行为,骗小孩子的通通应该关进阿兹卡班!” 边璞忽然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秒,小姑娘话锋一转,“不像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忍不住晃晃手中的笼子,里头的雪鸮不动如山。 边璞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探险家好稳重,”西西夸赞完,又抬头看向边璞,惊呼,“老师,黑王怎么打结啦?” 边璞早就知道西西能看到灵魂兽,也知道自己的灵魂兽是一条黑蛇。 ……当然,在他的脑补里,那必定是一条粗壮如蟒的毒蛇。 实际上的黑蛇细细一条,看着唬人,但西西早就确认过了,黑王无法分泌毒液。 是一条发育不良的毒蛇。 这条先天发育不良的毒蛇现在卷成可怜兮兮一条,像在具象化它主人的心虚,西西想伸手帮它解开,奈何手指直接穿过了它的幻影。 啊,差点忘了只能碰到爸爸的灵魂兽。 边璞察觉到西西的动作,“没事,它可能是冷了,在取暖。” 西西:“?” 可是现在海岛上的温度都已经逼近三十度了呀! 要不是室内开了空调,西西非得热融化不可。 难道黑王的温度感知跟他们不一样? 不过这不是重点。 西西很高兴地跟老师分享自己的好消息,“老师,校长说我学习进度很快,如果我能三年就将所有学分修完,就可以跟燃燃一起提前毕业!” “这样我就能拿到毕业证,去魔法学院啦!” 晴天霹雳。 边璞暂且忽略掉西西口中的“燃燃”是谁,脑中只回荡着“三年毕业”这四个大字。 三年后,西西九岁。 九岁的小朋友能自己意识到魔法学院是假的吗? 或者说,九岁的西西能将这件事忘干净吗? 边璞扪心自问,越问越绝望,黑王缠绕得越紧。 西西简直要担心老师会不会窒息了。 边璞试探性地开口,“西西,我有一个朋友,他为了争取在孩子面前的地位,撒了个谎……” 西西刚刚才经历过被欺骗事件,正处于对谎言非常敏感的时期,闻言立马皱眉,“老师,你这个朋友是个坏朋友,撒谎是非常非常不好的行为。” “我也是这么骂他的,”边璞马上道:“但是这个谎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你说会不会他的孩子已经不记得了?” “不可能,”西西奶声奶气:“小朋友的记忆力可好啦。” 她还不忘推己及人,摆事实举例子,“有个坏哥哥两岁的时候抢过我一颗棒棒糖,西西现在还记得呢!” 边璞深吸一口气,“他也不是真的想骗那孩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西西听出边璞想为自己朋友开脱的话外之音,勉强顺着问道:“老师,你这个朋友到底撒了什么谎呀?” “类似于,”边璞顿了顿,故意反过来说,“‘魔法其实是假的’,这种谎言?” 他原以为这样反着说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自然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应。 然而西西的反应异常激烈。 “十恶不赦,不可饶恕,罪大恶极!”小姑娘愤愤道:“老师,离坏朋友远一点!” 边璞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趁西西吃饭的功夫,朝裴沅做了个手势。 裴沅就一切尽收眼底,他哄完西西午休,走出木屋。 边璞鬼鬼祟祟地在树林里探出头。 飞快地蹿到他面前,硬着头皮掏出一张卡,递给裴沅,“小叔,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 裴沅不知道他这是玩哪一出,没接,只是淡淡回复,“上缴赃款直接找监狱办公室。有专门的人会帮你争取减刑。” “我不是这个意思,”边璞连忙护住卡,银白的发尾在阳光下发光,“我的意思是……”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裴沅:“便秘左转,找医务室。” 边璞:“……” 他一咬牙,一鼓作气,“小叔,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些钱够不够盖一家魔法学院?” 裴沅:“?” 【作者有话说】 前面稍微改了下纪录片主题相关的剧情,将原本讨论主题的对话删掉了,不需要回去看。 感谢在2024-04-2323:58:51~2024-04-2423: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乱步猫猫30瓶;玖墨、喔豁6瓶;zoey、我是一只小废物、(_)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小公主(28) ◎二十六岁的边璞第一次意识到金钱的可贵。◎ 西西想采访边璞。 可是老师似乎在她午休时受了什么刺激,站在实验台前,表情扭曲地盯着一排排试剂。 西西也跟着看了过去,没看出来什么异常,“老师,你又研制出新药品了吗?” 边璞“嗯”了一声,他似乎刚从一个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蛇尾恹恹地耷拉在肩上,“我成功合成了ATP。” 哦,ATP啊……等等,ATP?! 西西惊诧地放大眼睛,“ATP?三磷酸腺苷?人类最主要的供能物质?” 边璞的情绪依旧不高,沮丧地点了点头。 西西震撼了。 或许是因为启蒙老师最擅长生物和化学,西西这两门课也学得相当好,她第二周就开始帮着边璞做实验,自然知道这个成果的含金量。 小姑娘惊喜地跳了起来,“那岂不是意味着许多与能量代谢有关的疾病都有望得到治愈?” 而且只需要持续研究,这绝对会成为迄今为止最高效、清洁的新能源! “老师,”西西从未如此诚恳地夸赞过一个人,“你才是真正的救世主啊!” 一项研究,同时改变了医学、生物科技和新能源等领域,实力恐怖如斯。 “救世主”边璞叹了口气。 研究这个足以跨时代课题的时候,他可完全没有想过拯救病人。 事实上,他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去毁灭世界,纯粹是因为还有许多想做的实验没做完。 但是在跟裴沅聊完以后,边璞忽然觉得做什么实验,这个该死的世界还是早点毁灭最好! ——来自一个忽然发现自己到底有多穷的科学家。 边璞想到这里又消沉了,他黯然地看着自己实验台上满当当的实验成果,无论是哪一个拿出去都足以改变世界,却连帮他建造一个魔法学院都办不到。 “有什么用?”黯然的科学家如是说道:“又不能换钱。” 实验台上有大力药剂、加速药剂、长寿药剂等等。 每一个都能通过刺激人类的神经,达到短暂“超人”的效果。 但它们都有着足以致命的副作用。 边璞回忆起一个小时之前,裴沅表情古怪地接过银行卡,“这里面有多少钱?” “应该有一百多万?”边璞不确定道,“我一般都在院里或者学校吃住,除了偶尔购买一些药剂,其余的都在这里了。” 裴沅接卡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接话,而是反问,“你年薪多少?” 谢天谢地,边璞的记忆力很好。 哪怕签合约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他还是能从记忆宫殿里翻出合同的剪影,“二十万。” “你从十岁开始就为科研院工作,头衔高达院士。” 饶是裴沅都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了,年薪还是二十万?” “我想保存母亲的身体,需要一大笔钱,”边璞为了装可怜将头发染了回来,一头银发更显得他纯白无知,“他们愿意帮我,所以我跟他们签了二十年的合同。” 这段话槽点实在有点多,裴沅尽量忽略掉那些旁枝末节,“……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释放病毒的?” “不,”出乎意料的,边璞摇了摇头。 青年的白眸透出血色,“他们想重启人体实验,批量将士兵全部打造成像殷驰那样的人体兵器。” 裴沅眼色一沉,但同时也有些讶异,不是讶异于政府的胆大包天,而是讶异边璞竟然会有良心。 别看这小子现在在监狱里非常“拟人”,那是他已经将这里认作了自己的“属地”,将“属地”里的人当作了“同胞”。 他的毒蛇之所以不喷出毒液,也并非是因为发育不良,而是因为在“属地”里懒得动。 在外面,或者说在入狱前,他都是个妥妥的危险分子,放电影里绝对是那种常见的反人类科学家。 “让我做活体实验也就算了,”边璞的眼里跳跃起鲜明的火焰,“他们还想用我妈妈的母体培养胚胎,试图给我造个弟弟!” 显然,这是一件极为糟糕且荒诞的故事。 边璞的母亲已经去世足足十六年,边璞一直不愿意接受她的死亡也就罢了科研院那群疯子竟然还试图将她当作母体,想再培育出一个天才! 裴沅觉得手有点痒。 “要是还在战争时期,”他罕见地爆了句粗口,“老子现在就拿火箭筒将你们这群人一炮轰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绝不接受二胎的边璞立刻复议,“他们不是喜欢做人体实验吗?那我就释放病毒,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 “结果运气这么好,边城刚好来做客,”他瞳孔扩散,高兴地拍手,身上那股疯劲不经意间又跑了出来,“我这么好客,当然要热情地招待客人啦,就给他们上了点特产。” “可惜他们不喜欢,他们竟然不喜欢……是了,那群人一直讨厌我,当然也不会喜欢我的礼物……”语调低落却尖锐。 又开始发疯了。 裴沅面无表情地抬手拍了过去,巴掌重重地落在了边璞的肩膀上。 雪白青年一个激灵,看到眼前的小叔,瞬间醒了过来,又老实了。 “我也给边城送了点小礼物,”裴沅熟练地转移他的注意力,“子弹打了他一条腿,但他整个左半身都坏死了,你干的?” “这可不是我,”边璞马上喊冤,“病毒病毒,又不是毒药,进去了总要留一点痕迹的嘛。” 竟然没直接变成行尸走肉?真是祸害遗千年。 裴沅从边璞的眼神中看出了青年的心口不一,忽然话锋一转。 “原皓,认识吗?” 边璞在记忆里翻了翻,“褐色眼睛的那个?”他不无嫉妒地点头,“记得,我印象中他好像跟了小叔你好多年了。” 可恶,小叔为什么不允许他跟着,却允许那小子跟着? 就因为他眼睛不白身体壮吗? 他回去就喝两瓶肌肉药剂……再加两瓶大力药剂,非得把那小子揍一顿不可! 西西不在,边璞丑陋的嫉妒心趁机探头,整条蛇扭曲得不成样子。 好处是裴沅太熟悉这副姿态了,一眼就能将这样的边璞看透。 ……这就是他不喜欢跟边家人打交道的原因,哪怕是边家的反叛者边璞,只在那里待了十年,还有母亲护着,也依然是这副被腌入味的模样。 裴沅快刀斩乱麻,“因为他正常。” 边璞的嫉恨戛然而止,只能恨恨地握紧双拳。 可恶,这个实在是比不过。 ……这则是裴沅勉强愿意跟边璞接触的原因之一,不同于其他边家人,他有自知之明。 裴沅有些无语地回到原本的话题,“原皓跟了我八年。” “一开始月薪三万,现在年薪应该刚好一百万。” “哦对,”在边璞难以置信的视线下,裴沅淡淡道:“年终奖和加班费另算。” 面目全非的边璞:“……小叔,你这还……” “不招变态,”裴沅眼也不眨,“只招正常人。” 从未在乎过钱的边璞,决定放下自己身为科学家的骄傲与操守,一咬牙:“……那我可以去卖药吗?” “可以,”裴沅掏出手铐,“走私药品,你想再关几年?” 边璞不想被关,边璞想出去。 边璞想继续当西西的老师,边璞还要回去看看自己的妈妈。 边璞……边璞抑郁了。 西西绞尽脑汁想逗他开心,然而她不懂钱,也不懂成人世界,每一句安慰都安慰不到点上。 西西张开怀抱,“这可是创世纪的发明,老师你绝对可以名留青史!教科书上都会留下你的事迹!” 边璞失落地“嗯”了声:钱,他没钱。 西西慷慨激昂,“你会救很多很多人,大家都会为你送上感谢与鲜花,每一个角落都会传颂老师的名字!” 边璞难过地“哦”了声:他竟然比那该死的褐眸小子工资还低那么多! 西西灵光一闪,“老师,你可以申请专利呀,将技术授权出去,不就有钱了吗?” 边璞稍稍打起精神:“这项技术还不稳定,到能申请专利,至少还需要五年。” 五年,西西早就已经小学毕业,建学院还要时间,哪里来得及? “周期太长了,”边璞说出裴沅给他的报价,“两年内,我需要至少十亿。” 两年十个亿?!西西长到六岁甚至没见过十个一百块! 西西安静了下来。 西西陷入沉思。 西西认真思考了片刻,忽然道:“老师,世界上一共有八十亿人,如果每一个人都给你一块钱……” 边璞的眼睛就像刚插上电源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下去。 他敲敲西西的脑袋,“做梦呢?” 西西捂着脑袋,不服气,“人类多少伟大的创举都是从想象开始!” 边璞:“那你说该怎么做?” “很简单!”西西大言不惭地挥手,然后从挎包里掏巴掏巴,掏出一个小话筒。 她眨巴眨巴眼睛,将话筒对准边璞,“要不我们先从打响知名度开始?” 边璞看着这个明显有备而来的小家伙:“……”- 西西被赶了出来。 一道男声在头顶戏谑地响起,“怎么了?” 西西垂头丧气,下意识回道:“老师太聪明了。” 竟然一秒钟就看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她回答完才发现这道声音有点眼熟,抬头刚好看到原皓,立刻气鼓鼓地将脸转向了右边。 原皓挑眉,跟着移到右边。 西西又将脑袋转到左边。 原皓就跟着移到左边。 西西愤怒伸手,想直接推开讨人厌的青年,推了一下没推开,反而自己踉跄了一下。 她立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闭上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唯有“忠诚”的红玉耳垂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原皓努力忍住笑意,端正了自己的态度,甚至不再拖长调子说话,“对不起西西,我不该骗你。” 语气很诚恳。 西西不原谅。 她“哼”了一声,高傲地抬起下巴。 原皓蹲下身,“这样,我将功赎罪,不但教你开飞机,还答应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西西又“哼”一声,不屑一顾。 原皓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假意唉声叹气一会,“你去找边璞,是不是想让他配合你拍视频?”他看到小姑娘右手握着的小话筒,“然后采访他?” 小姑娘的耳朵动了动。 原皓一见有戏,更来劲了。 “实不相瞒,恶龙监狱里所有的人事资料都要经过我手。” 小姑娘睫毛微颤。 原皓懒洋洋地拖长调子:“没有人比我更懂恶龙监狱。” 西西“噔”得睁开眼睛,“哒哒哒”凑近原皓,将上半个身子搭到他膝盖上。 仰头,声音甜甜、表情甜甜、语气更是甜甜,“原皓叔叔,我们快去学飞机吧?”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or2 都怪某大大的文太好看了(理不直气也壮!) 感谢在2024-04-2423:55:54~2024-04-2600: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栗4瓶;杳杳归月吟、请叫我实力派、阳和启蛰、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小公主(29) ◎“恭喜你,小机长。”◎ 禁区停机坪处大大的飞机旁,停着一架小小的教练机。 它的构造与普通飞机相比非常简单,没有座位,仅有前后两个驾驶舱。 西西换上了一套机长制服,戴着一顶缀着五角星的机长帽,唇红齿白,像模像样地站在飞机前。 原皓朝她抬抬下巴,“跟上。” 西西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活像《猫和老鼠》里跟着杰瑞的表弟。 走着走着,原皓冷不丁地停了下来,专注走路的西西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屁股上。 小姑娘一惊,连忙扯着他的衣角站直,仰头朝原皓粲然一笑。 原皓:算了,她还是个孩子,她能有什么错? 同样之前不小心撞了一下前辈,就被反射性一脚踹到墙根,吐了一大口血的新人狱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嘟囔着望向石壁。 身后的喊冤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咒骂,骂他他也就忍了,这些人竟然骂起监狱长来。 监狱长第一毒唯表示不能忍。 他握着警棍气势汹汹地走下去,咸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令青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禁闭区早已关不下这些罪犯,于是审讯室下方的防空洞被临时征用,改造成地牢。 防空洞的条件很恶劣,不仅关着已经濒临疯魔的信徒,还有一些他曾经的“同僚”。 不,这些人根本不配被称为他的同僚。 他想起资料里这群人的累累罪行,从虐杀到强奸,从凌迟到炮烙,这里关着的每一位狱警几乎都曾滥用过私刑来满足自己一己私欲,却又在日常表现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教育姿态,比真正的犯人还要更加令人作呕。 新人狱警不适地皱起眉,用警棍重重敲了敲铁栅栏,“都老实点!” “再让我听到你们乱叫,尤其是咒骂监狱长,别怪我不客气!” 地牢深处传来一声冷笑。 那里关着几位科长。新人狱警听出来了,那是刑罚执行科科长的笑声。 “裴沅知道你是谁吗?”刑罚科科长不屑,“一个废物,也敢来这里乱吠。” “听说你是因为对一位女犯人纠缠不清,被她举报了,才被派到我们这来的?”狱政科科长故作好奇,“是真的吗?” “你的消息也太表面了,”侦查科科长笑着打断,“我可是听说,这位狱警小同志当时确确实实是在跟那名女犯人谈恋爱。” “结果他无意间竟然发现自己女朋友还有一个女朋友!” “这不就乱套了吗?好在我们这位小同志是个痴情种,竟然大度地直言,只要女犯人跟那位女朋友分手,他就原谅她。” 被关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点乐子,连最疯魔的信徒都稍稍回神,望向这边。 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到新人狱警身上,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千夫所指、百口莫辩。 “可惜啊,”侦查科科长终于撕下了最后那层面具,话语里的嘲笑与揶揄溢于言表,“这位女犯人非常感动,转头就把我们这位小同志给举报了。” “自古痴情多余恨哦!” 众人哄堂大笑。 连驻守的几位狱警都轻咳一声,掩住了笑意。 牢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刑罚科科长轻蔑,“我早看出他是个废物。” 或许*是“废物”两个字深深地扎进了新人狱警的心,他忽然奇迹般地稳住了颤抖的身体,按紧腰间的警棍,转头往地牢外走去。 当事人不回应,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嘲笑就显得有点尴尬。 “还真是个怂包啊!”有被关押的前狱警见状马上高喊,“怪不得会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新人狱警脚步一顿,就在众人以为他终于要爆发的时候,他又重新迈开了步伐。 等新人狱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牢里,几位科长大笑的表情骤然一收,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们眼神交流,‘不是说只要提这件事,就一定能激怒他吗?’ ‘谁知道他是面糊做的,这样都不生气。’刑罚科科长烦躁。 ‘我倒是还有一招。’ 教育科科长挥挥手,压低声音,“那小子不是崇拜裴沅吗?” “如果让他发现自己的偶像其实恨着自己,你们猜他会做出什么?” 几位科长恍然大悟,纷纷钦佩地看向教育科科长。 不愧是搞教育的,一击即中……心真脏啊!- 画面回到禁区,西西已经大致了解了如何检查发动机、起落架等。 她昨晚航前准备工作,又重新走到飞机正前方,拍了拍教练机的脑袋;又走到侧边,拍了拍教练机的胸膛;最后走到后面,拍了拍教练机的屁股。 绕机一周完成,她回到原皓面前,举手敬礼,“报告教官,一切正常!” 原皓满意地点点头,他拉开机舱门,“可以上去了。” 西西紧张地挪动两步。 脑袋上的帽子有点歪了,她完全没察觉,而是小心翼翼地坐上前方的小驾驶座。 “教你怎么检查仪表设备,”原皓懒洋洋地靠在机舱,拍拍飞行控制面板,“看这,先检查控制电门这里是否是关的……” 他边解说便顺手帮西西扶正了帽子,等一圈下来,他重新看向小姑娘,故意逗她,“记住了吗?” 西西CPU高速运转,就差脑袋冒烟了,她模仿着原皓刚刚教学的样子,紧张地将所有流程又走了一遍。 最后扑闪着大眼睛,紧张地看向原皓,“教官,是这样吗?” 自诩“飞行界第一”的原皓沉默了。 他当年学检查准备工作,就足足学了半个月,才勉强将所有知识点记下来,西西只用了半天。 新脑子就是好用啊。 原皓眼馋地看了眼西西的脑袋,小姑娘头顶一寒,连忙捂住帽子,“这个不能送你哦,这是大哥听说我要学开飞机专门给我定制哒!” 说着说着,小脸上还扬起几分得意。 原皓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他利落地关上舱门,随后打开后座舱门,一个翻身顺利落座,“再次确认舱门是否关闭!” 西西扭头看了一圈,“都关好了!” “指示器是否正常?推力计划是否正常?” 西西声音紧绷,“正常!” “好,”原皓也系好了安全带,轻松地将手放在操纵杆上,“启动吧。” 西西下意识按照刚刚的教学打开自动油门预位开关、调整空速……有条不紊地操作完,直到飞机内置的智能系统开始播报:“滑行前程序已经准备完毕,倒计时十、九……”她才蓦然反应过来。 就这样,就这样她就要起飞了?! 西西惊慌失措地侧目往后看了一眼,褐眸青年将手放在操纵杆上,给予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放心开吧,操纵杆前后联动,一旦有危险,我会接手。” ……在这种时候意外地很靠谱。 西西已经来不及思考该不该相信原皓了,因为倒数已经结束,她正式进入了起飞前滑行的状态。 说实话,第一次开飞机的感觉不太好。 西西总觉得到处都是汗,尤其是手心里,滑溜溜的,似乎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咸味。 视线也不太好,她太紧张了,以至于不得不频繁地眨眼,以保持视野的清晰。 她飞得不是很高、也没有很快,被惊起的鸟雀扑了扑翅膀,羽毛扑棱扑棱往下掉,然后轻轻松松超越了这架摇摇晃晃的飞机。 “老师,”西西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被小石子堵住了,令她的声音变得格外干涩,“你在开吧?” “我当然在,”原皓将手虚放在操纵杆上,“开出去,超过那边那棵树。” 那棵树很高很高,算是后山这边最高的一棵树。 它似乎已有百年的历史,独霸了很大一块地,长长的胡须垂落到草叶上。 西西曾围着这棵树跑过步,她知道这棵树有多高。高到她第一次看见时张着嘴震撼到半天发不出声音,仰头往上看甚至看不到树冠。 她当时扭过头去问殷驰,“这就是故事里说得那种参天大树?” “对,”殷驰点头肯定,“是方圆百里内最高的一棵树。” 那时候西西还不知道有种修辞手法叫做夸张,她满心以为这棵树真的可以通天,就像这个成语的字面意思一样。 她当时还偷偷在心里给这棵树取了个名:豌豆神树。 西西想爬到天上去找朵朵。她悄悄尝试了五次,然而每一次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中道崩殂,有时候是因为殷驰来了,有时候是因为力竭,有时候是因为肚子饿了,还有时候纯粹是因为这棵树实在太高了,高到似乎看不到尽头。 但西西始终相信,迟早有一天——等她长得足够高、足够壮、足够不怕饿,她就会像《神奇的豌豆》里的杰克一样,爬上这棵豌豆神树,找到她的第一个朋友。 到时候她一定要把朵朵从冬眠中揪出来,扯着祂的云朵脸大声喊:“已经春天啦,很快就要夏天啦,快起来!” 西西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就像她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意识到“参天”只是形容词一样。 她当时难过了许久,再也没来爬过这棵树。 现在她架着飞机,这棵树还是显得那么高、那么粗,像是一面无法逾越的墙。 但是教练说,“飞上去。” 西西猛地按下操纵杆,猛烈的眩晕感撞入她的脑中,但她的眼睛从未看得如此清楚过。 她清晰地看到飞机在一点点攀升,她清晰地看到鸟雀被一点点超过,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破开云层,飞到了大树顶端。 大树顶端没有朵朵,但有千千万万朵云。 夕阳在雾气无法企及的云层之上,璀璨得像一座巨大的近况。 她听到了海浪声,和大树不甘心的“沙沙”声,后座传来教练的赞赏,“恭喜你,小机长。” “你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已经写了大半了……可是实在太困啦! 明天一定! 感谢在2024-04-2600:53:56~2024-04-2701:5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ppy、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小公主(30) ◎(二合一,2k5营养液加更)“一块钱守恒定律!”◎ 是的,西西做到了。 尽管她一下飞机后就立刻吐得七零八落、脸色苍白地被送到了医务室,尽管又要喝苦苦的药,躺在病床上的西西还是虚弱且激动地握了握拳。 那种仿佛能操控世界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手心。 西西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了爸爸说的“势”的意思。 她听到了外头老师阴阳怪气刺教练的声音,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老师以前也是这样子吗?他也是从“教练机”开始吗?他也是被人带着,这样一步步长大成人的吗? 光透了进来,西西伸手去抓,她看到了自己软乎乎白嫩嫩的手,上头的薄茧已经完全淡去,像是贝壳里最嫩的那部分。 边璞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他有点自然卷,剪成短发后更加明显,头顶的发尾翘起,活像个即将爆炸的刺猬。 西西忽然想起了俞飞老师上课时说的话。 “老师,”床上的小姑娘忽然撑着床坐了起来,认认真真地说道:“你一定是朵玫瑰。” 火冒三丈冲进来,想好好教育西西一顿的边璞一愣。 下一秒,他的脸爆红。 偏偏青年的肤色很白,这抹红显得格外明显,吓得西西倾身连问:“老师,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是不是发烧了?” “没什么。”边璞偏过头,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在认输,很快强硬地扭了回去。 他对上西西的眼睛,整个人快不自在地烧起来了,还嘴硬道:“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西西也知道今天训练得有点过量了,感觉到不适也没有及时跟教练说。 她乖乖低着头听训。 然而训斥声久久未到,反倒是一个小袋子被递到眼前。 “治呕吐的药,”边璞不耐烦道:“拿着。一日三次,一次三粒。” 西西接过,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是五颜六色的药片,比起药,倒更像是糖豆。 西西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果然甜滋滋的。 她的眉眼弯成月牙,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说话也变得甜滋滋的,“谢谢老师!” 边璞很想就地发疯,然而维持人设的“紧箍咒”死死压制了他,他不悦地“嗯”了声,“我回实验室了。” 说完就落荒而逃。 当然,在离开之前还不忘最后刺了顿原皓。 原皓无奈地捏捏鼻根,考虑到确实是自己错了,只能照单全收。 他等边璞走了,摸了摸口袋:烟瘾犯了。 正想找个地方躲着抽烟,忽然察觉到什么动静。 他侧头看去,小姑娘已经下了床,扒在门边。 因为刚刚呕吐过还有点虚弱,细声细语道:“你说能答应我一个愿望的。” 原皓看到她没穿鞋的脚,只想将她抱回床上。 然而小姑娘执拗地扶着门框,“你说答应我一个愿望的。” 原皓有点牙痒痒,认命地蹲下身,“你说吧。” 无非就是想要边璞的资料……给她吧给她吧,她都这么可怜了。 然而西西犹豫了一下,却没提这件事。 她苍白的脸蛋小得可怜,伸出一根细白的食指,“你可以给我一块钱吗?” 这个愿望简直简单得有点荒诞。 原皓:“就这?” 西西点点头,满眼期待,“可以吗?” “……你不想要边璞的资料了?” “我想听老师亲口跟我说,”西西轻言细语,“资料里的不一定是真的。” 原皓妥协:不就是一块钱吗? 谢天谢地,监狱里用不了移动支付,原皓还真有现金。 他在口袋里翻了翻,摸出一张百元大钞,“给,一百块。” 西西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真正的百元大钞。 她曾在领养家庭里短暂地瞄到过一眼,然而很快被那位阿姨捕捉到,“你看什么看?想偷钱吗?” 西西还记得那天她被罚在阳台上跪了一整天。 太阳很晒,打在身上火辣辣的;膝盖很疼,红得就像原皓手里的钱。 原来这就是一百块。 西西坦然地看向这张纸钱,有股灼热感从眼中蔓延到心底,她忍住这种被烫到的感觉,认认真真观察了一遍。 然后她心下一松,好像又克服了什么东西。 原皓见她看得仔细,却不伸手拿,又将钱往前递了递。 然而西西最后眷恋地看了眼纸钞,坚定地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我只要一块钱。” 看来西西并非是为了钱。 或许是想要一枚硬币? 然后答应得飞快的原皓就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没有现金。 可是这年头,谁会留一堆不好拿又不好放的硬币呢? “……不,好像还真有一个人。 “你先好好休息,”原皓将小姑娘推回被子里,“我去给你拿。” 西西期许地点点头,乖乖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原皓出门直接左转,熟门熟路地走到东区。 秋茂因为挨了处分被判反思,禁闭区哪还有地方给他关,就只能让他就地在牢房反省。 对于旁人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偷懒机会,对于热衷于看热闹的秋茂可不是。 他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又一觉,整个人都快发霉了,忽然听到门口的动静,顿时一跃而起。 秋茂看到原皓立马敬礼,讨好地搓搓手,“长官,你怎么来了?” 难道是来放他出去?可他明明被判了反思三个月呀。 原皓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一块钱的硬币?” 秋茂:“?” 他倒确实有着整整六箱硬币。 全都被整整齐齐码在床底。 这些硬币是秋茂个人的一点小癖好,他从来不花,却坚持囤积。 或许是曾经穷过,也或许是…… “有,当然有!”秋茂将那些晦涩的回忆尽数按下去,脸上堆起笑容,“别说一枚硬币,就算十枚、一百枚都有!” 他从床底吃力地拉出一个箱子——那竟然还是个密码箱! 原皓眼睁睁地看着他手速飞快地输入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密码,箱子应声而开,里面竟然还有一把锁。 秋茂将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取下来,打开了那把重锁。 箱子打开,里头银光闪闪,他豪气一挥,“您随意拿!” 原皓当然没有多拿,箱子里的硬币甚至不染尘埃,显然它们的主人时常擦拭。 ……还是放不下啊。 原皓没说什么,他拿起一枚硬币,将那张百元大钞放了下去,“交换。” 说完不等秋茂反应,就扬长而去。 原皓说自己是整座监狱里最懂犯人们的狱警,还真不是吹牛。 比如说眼前的秋茂,就是他亲手抓回来的。 他当时出外勤,刚好撞到这小子在偷鸡摸狗,就顺手干了件好事。 结果秋茂不知怎么得知他是恶龙监狱里的狱警,就硬生生赖上他了。 “你的罪不够进我们那,”原皓烦得眼睛都睁开了,“随便找个警局待着,也能吃饱穿暖。” “谁说我的罪不够了,”这小子当场给他丢了枚炸弹,“我杀过十几个人!” 后来他才知道,流匪入了他们村,几乎将村民屠戮一净。 秋茂靠躲在牛粪里躲过一截,他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三舅姥爷被抓住叩问,“老家伙,你们村还有男的吗?找到一个就放你一马。” 三舅姥爷知道他躲在牛粪里。 三舅姥爷仰天高喊,“吃了我的肉,活下去!” 他一头撞死在刀刃上,热血溅了流匪一身,惹得他们大骂晦气,“谁要吃这个糟老头子的肉?” 是啊,三舅姥爷已经太老了,他的肉又瘦又柴,秋茂也不想吃。 但他要活下去,他要给他们报仇。 秋茂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报警。 但他看到了流匪的衣角,知道这是一群逃兵。 当时战乱还尚未结束,至少他们那片区还未被完全解放,警察绝不敢冒犯士兵,哪怕那是一群逃兵。 秋茂逃到城镇上,想去买一瓶农药。 但他差了一块钱,店家不肯卖给他。 他破烂的衣衫站在冰天雪地中,明明年近十五,却因贫穷看上去才十岁上下。 隔壁的摊位传来馄饨的香气。 秋茂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在惊呼声中,他抢过农药转身就跑! 他从未跑得那么快过,身后的呼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秋茂觉得自己简直要飞起来了。 但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吃饭了。或许他曾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飞毛腿,但现在的他太虚弱了。 他被抓住了,钱洒了一地,鲜血浸透雪地,店家下了死手,边打边叫人来看。 身上已经冻得麻木了,所以反倒并不很疼。 秋茂抱紧了怀里的农药,死死地盯着洒落了一地的钱。 店家在旁人的劝说中终于停手,吐了口痰,扬长而去。 秋茂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他一点点捡起掉落一地的钱,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云吞铺前,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老板,一碗云吞。” 从此秋茂就走上了犯罪的不归路。 他先用农药毒死了那十几个流匪,又点起火想吃点人肉烧烤。 好在人肉并不好吃,他尝了点,就“哇”得一声吐了出来,又哭又吐,将那碗云吞吐了个干净。 “真的特别可惜,”秋茂每次说到这里都要懊恼,“那碗云吞真的特别好吃,花了我足足九块钱呢!”他拍腿,“亏死了!” “可是你已经尝过了呀,”西西撑着下巴评说,“你已经知道了它的味道,并且曾因为它感受到了饱腹感,那它的使命就已经完成啦。” 她比出指尖一点点,“最多亏了一毛钱!” 秋茂豁然开朗,西西又道:“而且多亏吐掉了。” 小姑娘叉着腰教育,“中了毒的肉可不能吃呀!” 秋茂虚心受教,按照约定掏出一枚硬币递给西西。 西西开心接过,郑重地放进自己的小书包里。 秋茂忍不住好奇,“你要找监狱里的每个人要一块钱吗?” 西西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伸出一根手指,神秘兮兮道:“不是监狱里的每个人。” “是全世界。” 秋茂目瞪口呆,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商机。 西西也注意到秋茂的神情,她忽然想起自己这次回监狱还背负着一个重大的使命。 她上下打量了下秋茂,“叔叔,你是不是跟监狱里的其他犯人都处得特别好?” 秋茂还沉浸在商业规划中,闻言头也不抬,“还行吧,除了教廷那群疯子……其他也就是称兄道弟的水平。” 西西进一步追问,“那你是不是掌握了很多信息?” 秋茂得意地“嗯”了声,“不是我吹,这监狱里多出一只蟑螂我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西西“哇”了一声,她想起了她的“军师”的分析。 “想要以少胜多、以弱敌强,”褚旭燃点点黑板,“情报,必不可少。” “要从内而外了解你的敌人,才能内而化之,逐个击破。” 秋茂此时才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西西鬼鬼祟祟地挥了挥手。 秋茂鬼鬼祟祟地低下了头。 西西如此这般在他耳边说了一通。 秋茂惊讶,“你要反了监狱长?!” 西西连忙“嘘”了一通,秋茂忙压下声音,“为什么?” 这话说来就长了,西西还忙着去要硬币呢。 她脑瓜子一转,没去解释,而是抓住秋茂的痛点,“如果你帮我,等我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改善监狱伙食。” 西西边说边观察秋茂的表情,她发现男人的神情开始动摇,赶忙补充道:“早餐自选,专门请个做云吞的师傅!” “而且便利店也该进点新品了,比如说增高鞋垫、增高鞋……” 秋茂眼睛一亮,嘴比脑子还快,“成交!” 他答应完就后悔了。但已经上了西西的贼船。 小姑娘一把握住他的手,异常诚恳地感叹,“秋茂叔叔,我就知道你是男子汉大屁股!” 好像说错了……不管了! 西西连忙描补,“绝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慷慨激昂,“有了你,我们的起义队伍就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如鱼得水!” 秋茂被她夸得晕乎乎的,顺嘴一问,“你们团队现在都有谁啊?” 听上去像一支很强大的队伍……都敢在监狱长的地头起义了。 西西不说话了。 秋茂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西西忽然倒打一耙,“秋茂叔叔,你还没有证明你的诚意呢!” 她挺起胸膛,说得斩钉截铁,“你以为我们团队是谁都能加入的吗?” 秋茂被唬住了。他决心证明自己的价值。 于是等其余犯人们抓耳挠腮地找硬币时,忽然听到巨大的喇叭声,“换硬币,请注意!换硬币,请注意!” 顺着看过去,是秋茂。 他站在自己牢房门口,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里银光闪闪——不正是他们遍寻不到的硬币吗? 金项链大汉先走过去,“怎么换?” “一个消息换一枚硬币,”秋茂热情招呼,“童叟无欺!” 金项链大汉表情一僵,“没有消息怎么办?” “可以拿自己的秘密来换,”秋茂贼眉鼠眼地扫视一圈,假意压低声音,“也可以拿对头……或者室友的秘密来换。” 犯人们眼神一凝- 恶龙监狱占地很大,犯人们又都分布在不同的片区。 哪怕西西努力了一个晚上并大半天,哪怕许多犯人都痛快地直接白给,她也只拿到了三十几枚硬币。 周一一早就要上课,周日下午就得走了。 小姑娘愁眉苦脸地看着书包里的硬币,“爸爸,我下周末还能回来吗?” 裴沅也掏出一枚硬币,放进她的书包里,“不然呢?飞机才学了半天就不想学了?” 西西忙摇摇头,高高兴兴地举着书包,“那我先把这些钱去给老师!” 裴沅点头,看着女鹅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视野中,收回手摸了摸岁岁。 原皓跟着看过去,只看到一团空气,他移开视线,随口问道:“队长,你硬币哪来的?” “跟秋茂换的。” 队长竟然会去找秋茂换硬币! 原皓来了兴趣,“用谁的秘密?” 裴沅平静地扫了他一眼。 原皓莫名其妙地四下看看,确定没人,猛然想清什么,声音都快变调了:“我啊?” 裴沅收回视线。 原皓站不住了,“队长说了什么,不会是我脚臭的事吧?还是我打呼噜的事?完了完了我的形象。” 他嘟囔,“还好西西不知道。” “都不是,”裴沅淡然地道:“是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的事。” 原皓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他帅哥的形象没有崩塌……等等,他第一次上战场?! 想到当时是在农村里埋伏,他一不小心掉进了粪坑,刚爬出来敌军就到了。 于是他一边哭一边顶着满身粪便就冲进了敌军队伍里扫射,子弹也沾上了粪水,吓得敌军四处窜逃大骂“哪来的疯子”的光荣历史。 原皓结结巴巴,“我……那……我当时还小……” “嗯,”裴沅宽和地看着手下,“所以我没说你后面跪地上大骂贼老天,结果吃了一嘴从天而降的鸟屎的那段。” 原皓:“……” 他抹了把脸,躲角落种蘑菇去了。 事实上裴沅找秋茂要硬币自然不需要给消息,当然他知道秋茂的规矩,还是用消息进行了交换。 “教官的脚很臭!”西西惊呼。 “看不出来呀。” 这回轮到秋茂“嘘”了,他鬼鬼祟祟点头,添油加醋,“而且听说在战场上能当生化武器呢!”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秘技,原皓才能第一场战役就一个人打跑了一个连吧?”秋茂满脸钦佩。 这下就连西西都肃然起敬了,她感慨,“果然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没有无用的技能。” 秋茂深以为然。 他还有一肚子秘密要跟西西分享,然而西西赶着去找老师,只能约定下周末再碰头开小会。 西西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走进实验室时,边璞还在焦头烂额地做实验。 他思来想去,还是卖专利来钱快一点,这样一来他的实验进度就不得不加快,边璞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 ……他已经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提取“八爪鱼”的基因改造一下自己了。 西西看了会,忽然道:“老师,你可以找人来帮忙呀。” 她扒着实验台,“同学们肯定很愿意来帮忙的。” 社恐边璞想也不想就打算拒绝,话到嘴边又是一顿。 是哦,那些学生至少已经全都识字了,有几个生物还学得不错,短时间内又没有出狱的机会,给他打打下手刚好……就当给他们上实验课了。 边璞思量完,总算抽出空看了眼西西,“准备走了?” 西西点点头。 边璞心里暗暗憋着火,“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西西歪着头。 她总觉得老师此刻的语气有点像语文书里那种深闺怨词。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抿住唇,酒窝浅浅,语气轻快,“下周末就回来了哦。” 边璞眼睛一亮,又佯装不在意,“哦。” 西西又补充,“接下来每个周末都要回来哦!” 边璞有点高兴,又不想让西西看出来,便僵硬地回道:“嗯。” 西西:“老师,你耳朵红啦!” 边璞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直到看到小姑娘眼底泛起的绚烂笑意,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又想发疯了。 但他还要维持自己聪明、稳重、高傲的资深教师形象。 边璞捏着鼻子按捺住发疯的冲动,眉心一跳一跳,“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专门在走之前气他一顿吗?……现在他又要想她整整一星期了,这样想想更气了。 西西将书包转到前面,然后吃力地提起,“哗啦”一声。 三十几枚硬币铺满了小半张台面,“西西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这些都是监狱二班的同学给老师的哦!” 她拨过来一大半,垒成一堆,“他们一听到是老师需要,马上就给西西啦!” 边璞愣愣地看着满桌璀璨,声音有些艰涩,“你还真的准备找每个人要一块钱啊?” 西西轻快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是要,是交换,”她很认真地说道:“老师用自己的教学换取了同学们的硬币。” “剩下的都是西西用承诺换回来哒!” 承诺?边璞皱眉,追问,“你承诺了什么?” “他们现在给西西一块钱,”小姑娘正正经经地说,“等以后他们有需要了,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可以随时找西西要一块钱。” “这就是‘一块钱守恒定律’!” 【作者有话说】 等到西西欠全世界每一个人一块钱…… 无敌是多么寂寞! 感谢在2024-04-2701:51:10~2024-04-2723:5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nghaan20瓶;我是一只小废物、请叫我实力派、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小公主(31) ◎爱哭的学长想要回硬币。◎ 西西的计划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学校里的同学们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她的“一块钱计划”,纷纷赶来参与。 她为此专门买了一个电话手表,认真地将每一位交钱的同学加到通讯录里,忙得满头大汗,课间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青团游击队的几小只看在眼里,第二天,他们齐刷刷地戴上了电话手表。 温加仑:“……你也?” 褚旭燃点点头。 范卫莱跳起来,“果然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边初原推推眼镜,“毕竟我们是一支团队。” 当然要一起为了计划而奋斗啦! 西西感动得眼泪汪汪,有小伙伴们帮助,计划推进的速度显然更快,一上午就收了将近一百块钱。 褚旭燃将最后一枚硬币丢入书包,“咣当”一声,钱币成功入袋。 他拍拍手,“先去吃饭?” 西西刚要点头,忽然眼尖地捕捉到拐角处落下的一小片影子。 她将食指比到唇边,“嘘”,小伙伴们了然点头。 西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顺着这个视角看了两秒,只能看到摇曳的窗帘和影影绰绰的人影。 四、五……人影怎么少了一个? 小男孩懵懵懂懂地想到。 然后他忽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猝不及防回头,少了的那个小姑娘正朝他挥手,“嗨?” 西西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连连后退两步,眼底迅速积聚起泪珠,一张包子脸颤来颤去。 “别哭别哭!”西西见状不妙,连忙抬手在他面前一拍,小男孩顿时愣住,泪珠定格在了眼眶里。 成功控住小男孩,她看向他手中的硬币,“你也是来交硬币的吗?” 这手转移注意力可谓使用得炉火纯青,小男孩愣愣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将钱递给西西。 西西正要伸手接,忽然听到眼前的男孩非常非常轻声地问了一句,“真的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可以随时找你要一块钱吗?” “当然,”西西毫不犹豫地答应,她看到躲在小男孩脚边的那只小白狗,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小白狗的耳朵耷拉着,眼眶微红,可怜兮兮地看着西西。 小男孩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他只是怯怯地亮出电话手表,静静地用那双明澈的双眼注视着她。 西西在他身上看出了一点点曾经的自己的影子。 好吧。既然这位小学长不想说。 小姑娘老成地叹口气,用手表跟小男孩一碰,两个手表同时亮起绿光,机械女音柔和地响起:“绑定成功!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哦!” “这样我们就是‘一块钱’的好朋友啦,”西西拍拍胸脯,“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哦!” 小男孩憋着眼泪点了点头,他飞速地丢下一句“谢谢”,扭头就跑了出去。 几小只看着他奔跑的背影,跑到一半还趔趄了一下,短促地“呜”了一声,又站起来跑远了。 边初原镜片反光:“有问题。” 西西表情担忧,“他的小狗在哭。” 范卫莱脑洞大开,“难道他被校园欺凌了?” 温加仑马上反驳:“怎么可能!我们学校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青团小学在防校园欺凌方面确实做得很好。 除厕所外全覆盖监控,厕所内也有专门的报警按钮;再加上小班教学,老师能及时关注到每一个同学的心理状态,定期开展心理讲座、班级小游戏等,每个班级关系都很融洽,几乎不存在校园欺凌的土壤。 排除掉这一可能性,几小只也想不出别的方面了。 “只能等他联系我啦,”坐到食堂里,西西挥挥手表,“我有预感,应该会很快。” 张淑媛很激动:“我们要去拯救世界了吗?” 就像奥特曼、蜘蛛侠、美国队长那样?她想想就热血沸腾。 几小只热血沸腾,几乎同时露出美好向往的神情。就连向来不露声色的边初原也忍不住镜片一亮。 “在拯救世界之前,”褚旭燃敲敲桌子,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 他伸出手表,“先互相将我们的号码设为紧急联系人。” 几人照做。褚旭燃又道:“再设几个大人当紧急联系人,越多越好。” “避免有一个没看到,多留几个保底。” 西西犹豫了一下,先将二哥的号码填了进去,想了想,又将爸爸的号码填了上去,还有穆斯的、教官的、副官叔叔的……大哥有号码吗? 褚旭燃早就设置完毕,他偏头看到西西的紧急联系人列表,一时陷入沉默。 总觉得要是谁不长眼真的让西西按下了紧急按钮……会有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呢。 “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安全不是问题了。”他打断了正抓耳挠腮想着怎么再加几个紧急联系人的张淑媛,“足够了。” 张淑媛长舒一口气。 西西打定主意等晚上回家找穆斯问一下大哥的电话。 他们高高兴兴吃完午饭,满怀期待地睡午觉,梦中还在幻想着超级英雄的日常。 然而一天、两天……他们都将整个学校的硬币收齐了,那位小学长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又一节课间,范卫莱趴在桌子上,将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他是不是在耍我们啊?” “说不定他只是单纯地爱哭……”张淑媛也失望透顶。 褚旭燃看天色正好,主动邀约,“不如一起去看皮皮?” “来不及了,”边初原示意西西看手表,“有消息了。” 手表亮起代表通讯的蓝光,屏幕上跳跃着“爱哭的学长”五个字。 几人精神一振,西西屏息接起,“喂?” 电话那头的环境非常噪杂,隐约可听到地铁到站的声音。 小男孩似乎是缩在某一个角落,西西又奇怪地喊了声,“学长?” 这道呼唤似乎终于叫醒了小男孩,他抿了抿唇,“真的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把硬币送到我的手中吗?” 西西飞速地跟小伙伴们对视一眼,“当然,”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果断,“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范卫莱连忙接话,“青团游击,顶风作案!” 紧绷的气氛一下就变得松弛,那头的小男孩似乎也不那么紧张,他稍稍缓了缓呼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那我要你现在来苑江医院,不许带大人。” 顿了顿,他补充道:“最多你们六个一起来。” 西西没有马上答应。 她假装在思考,实则在侧耳倾听背景里影影绰绰的地铁广播。 “……下一站,百花洲路。” “好!”西西声音清越,“我答应你。” “我一定会把这枚硬币送到你手上。” 电话挂断了,温加仑连忙追问,“西西,你怎么就这么答应了?” 西西还没来得及回答,温加仑的问题接踵而至,“万一他是坏人呢?万一是想拐骗我们出去呢?”他越想越害怕,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要尽快告诉老师”“学校里怎么混进了小人贩子”。 张淑媛的态度则跟他截然不同,她一跃而起,“我们现在就去吧!冲冲冲,拯救世界!” 还好被范卫莱及时拉住,她实在忍不住,大喊一声,“都冷静点!” 这一声惊天动地,别说碎碎念的温加仑了,连班上其余同学都虎躯一震,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 边初原这才得以将这几天查到的资料缓缓道来,“这学长是三年级的,叫翟英骐。” “他有个哥哥叫翟英迪,急性白血病,刚好住在苑江医院。” 白血病?在场的孩子都没怎么接触过生物,只是懵懵懂懂意识到这个病的不同寻常,唯有西西表情一变。 ……怪不得那位学长的灵魂兽那么悲伤。她眼睫毛缓缓垂下。 “我已经设置了定时发送,”关键时刻,褚旭燃很靠谱地开口,“下节是俞飞老师的课,我们有十五分钟时间。” 青团小学的课间时间非常长,有足足二十分钟,再加上俞飞老师向来是踩点上课,十五分钟绝对是有的。 如果他们到点还没回来……定时发送的消息自然会发到俞飞老师手机上,让他清楚他们的动向。 唯一的问题是…… “十五分钟怎么来得及?”温加仑粗算一下,“从我们学校坐地铁到苑江医院都少需要半个小时。” 这还不算中途等车、换乘耽搁的时间,林林总总算下来,一个小时都有可能。 “不,来得及,”西西已经拿着帽子站了起来,“学长才刚刚上车,现在最多到了下一站。” 她脚步逐渐加快,边走边说,“第三站是个换乘大站,我们坐公交,追上去!” 范卫莱等人下意识就跟着西西跑了起来,等跑下教学楼,范卫莱才忽然反应过来,“等等,西西,你怎么知道学长才刚刚上车?”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地铁里的广播。” 随后西西、褚旭燃、边初原三人相视一笑。 范卫莱:“……可恶,总觉得被排挤了!” 温加仑:“我们真的要去吗?会被保安拦住的吧?” 张淑媛:“跟我来,我知道那边有个狗洞!” 几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到张淑媛身上。 小猴子难得脸蛋一红,粗声粗气,“干什么,我可没爬过!” 针对这一点,当见识过张淑媛娴熟的爬狗洞技巧后,哪怕是最好骗的范卫莱也不信了。 褚旭燃报时,“还有十三分钟。” 几小只顾不得身上的一片狼藉,一出狗洞就跑了起来,然而身后忽然传来激烈的“汪汪”声。 显然,狗洞的主人回来了,还恰好发现有贼在偷偷使用它的辛勤成果。 劳动成果被剽窃的狗怒了。几小只被追得快飞了起来。 温加仑边跑边嚎,“张淑媛,你想想办法啊!” 张淑媛一咬牙,毅然回身,“你们先跑,我跟它熟!” 她自觉义薄云天,下一句“不用管我”还在口头,谁知小伙伴们的反应不同寻常,三秒功夫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范卫莱的一句“淑媛加油!” 张淑媛也很想加油。 但张淑媛怕狗。 然而牛已经吹出去了,她只能强行把自己定在原地,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一团白烟,虚张声势,“有种你过来呀!” “汪汪汪汪汪!” “我可不怕你!” “汪汪汪汪汪!” 一人一狗争执不下,吵得面红耳赤、昏天暗地,直到西西发现不对,扭头过来。 白烟渐渐散了,雾气后的“大狗”露出了端倪。 那分明是一只小型犬,卷卷的毛发毛茸茸的脑袋——是一只还不到膝盖处的泰迪。 它本来还叫得惊天地泣鬼神,感受到西西的视线,正准备一视同仁地吠回去。 然后它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对面的人类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清晰了? 小泰迪突然意识到用来遮盖的白烟消失了。 “汪汪呜~”狂吠直接变成了呜咽,声音柔和得百转千回,尾巴也夹在了屁股里,认怂的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西西:“……” 她一把扯住张淑媛的迷彩服,“快走啦,来不及了。” 张淑媛挣扎,“我不,它今天算是惹到我了,我要跟它决一死战!” 西西顺势松开手。 然后胳膊猛地被张淑媛抱住。 张淑媛就像是抓到了树枝的猴子,紧紧抱着西西的胳膊不放手,“还是找人重要!” 西西表情古怪。 等他们赶到公交站台,公交车刚好到站,褚旭燃正撑着门,范卫莱在求司机师傅,“叔叔,再等一下,三秒就好……我朋友来啦!” 好在此时是上班点,车上人不多,小萝卜头们顺利坐上了公交。 张淑媛重重地松了口气。 西西的表情越发古怪,“淑媛,你是不是怕……” “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张淑媛跳了起来,寸头根根朝上,彰显着她不羁的个性,“我张淑媛,天不怕地不怕!” 范卫莱看出些端倪,她坏心眼地惊呼一声,“你们看!窗外是不是刚刚那条狗?” “啊!”刚好坐在靠窗位置的张淑媛一跃而起,飞快地抱住西西,双眼紧闭,“西西救我!” 西西:“……没事没事,范范吓你的,窗外什么也没有,不怕不怕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2723:55:04~2024-04-2900:1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oey、happy、我是一只小废物、请叫我实力派、玖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小公主(32) ◎西西:我要长到一米八八!◎ 俞飞背着手走进教学楼。 今天的教室格外安静,甚至他已经到了走廊上都听不到半点喧闹。 俞飞老怀欣慰:难道这群孩子终于长大了? 他轻咳一声,已经打好腹稿该怎么好好夸他们一顿,踩点走进教室。 上课铃恰到好处地响起,俞飞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掏出震动的手机。 是一条来自班长的信息:【老师,我们去采风,可能要迟到两分钟。】 过了几十秒,又来一条:【老师,我们临时决定去拯救世界,具体的不方便透露,总之你放心,有危险我会报警。】 俞飞面无表情:哦,学会逃课了。 没关系,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一群一年级的小朋友集体逃课……俞飞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先发制人,“有一个当反派的机会,干不干?” 班主任看了眼课表:“这节不是你的课吗?” “我也想问啊,”俞飞咬牙切齿,“在我的课上去拯救世界,凭什么不带上我!” 他要黑化,他要当反派,他要阻止他们拯救世界! 班主任:“……” 她瞬间意识到不对,一跃而起,忙用座机打给保安,“快调一下监控!”- 时间调回到十分钟前。 范卫莱逗完张淑媛,为了躲避她的扑打,一下蹿到了最前方。 公交车上没有其他人,司机好奇地瞥了眼后视镜,“你们这是去哪呀?怎么也没个大人?” 范卫莱听到这句话,脑中“叮——!”的一声,过往看过的无数影视剧瞬间灌入她的脑中。 “司机叔叔,不瞒你说,”她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们其实并不是看上去这个年纪。” 司机一惊,司机陷入深思,司机恍然大悟。 范卫莱乘胜追击,“现在我们正打算去抓一个人。所以希望您能开快点,万一那人跑了就完蛋了。” 公交车风驰电掣,足足用比平时少五分钟的速度赶到了地铁站。 要知道整段路也就十分钟啊! 好不容易颤着腿下了车,每个人都脸色铁青,唯有张淑媛面色如常。 温加仑好不容易将呕吐感压了回去,“范!卫!莱!” 范卫莱心虚地挠挠脸,“我怎么知道那叔叔竟然是个柯南迷嘛……”她嘀咕着,眼睛也在滴溜溜地转,忽然捕捉到什么,“你们看,那个是不是翟英骐!” 翟英骐正在售票机前取票。 忽然光被挡住了。 他抿了抿唇,不敢回头请身后的人让一让,只能吃力地睁大眼睛去辨认屏幕上的字, 然而身后的人得寸进尺,竟然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翟英骐快要吓死了,他颤巍巍地回过头,还没看清来人,手里就被塞了一枚冰凉凉的东西。 “好啦,”是西西,她如释重负地拍拍手,“硬币送到啦,回去上课!” “等等!”翟英骐猛地反应过来,着急道:“不是在这里!” 西西这才回过身,“是不是你一说我立刻就来了?” 翟英骐咬唇,点了点头。 西西又问:“我是不是交到了你的手上。” 翟英骐不想点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啊,”她摊摊手,“任务完成。我们先走咯?”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翟英骐要急哭了,“是要到苑江医院,要到哥哥那里……” 话一出口,后面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西西他们本来也没有打算直接走,互相对视一眼,都决定先听听翟英骐遇到的困难。 “我、我偷听到,哥哥的病撑不了多久了,”翟英骐说得很艰难,他的眼里迅速积起水雾,“从小到大,哥哥一直生活在病房里……就连、就连户外都没有去过。更别说学校了。” 在翟英骐的印象里,哥哥似乎是一个没有喜好、没有颜色、没有情绪的人。 他总是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一“睡”就是好几天,身上插满了管子,浑身透着股苦苦的涩味。 “我看到哥哥在看你的视频,”翟英骐的眼泪像玻璃弹珠,一大颗一大颗地滚落下来,“就想帮他最后实现一个愿望……哪怕只有一个。” “西西,求求你了,”他双手握拳,眼睫湿漉漉的,蕴满祈求,“能不能再帮我一次……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西西抿了抿唇。 边初原提醒:“西西,太危险了。” “对啊对啊,苑江医院离我们这么远,”温加仑连忙附和,“要不我们回去找老师?让老师带我们去?” “不可以!”谁料一直软乎乎的学长忽地扬高声音,他哀求地看向几人,“我、我不让你们去了,我自己去……不要告诉老师……” 这个反应看起来非常古怪,就连褚旭燃都皱了皱眉,“你不说清楚情况,我们是没办法帮你的。” 翟英骐支支吾吾,眼看几小只的表情越来越怀疑,只能一咬牙,“老师肯定会告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不让我去看哥哥,他们怕刺激到我。”他说起哥哥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哭,说到自己的疾病却相当轻描淡写,“我有先天性心脏病。” “但是其实根本没事的,爸爸妈妈就是太担心我了……”翟英骐满脸抗拒,“他们觉得、他们觉得只要我不知道哥哥的病情,就会慢慢忘记这件事。” 但是怎么可能忘呢? 西西轻轻地垂眸,“不可能会忘记的。” 她这句话的尾音极轻,以至于连身边的小伙伴都没听到,范卫莱偏头,“西西,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西西极快地眨了两下眼睛,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脸上一片狼藉的翟英骐。 翟英骐一愣,他傻乎乎地接过纸巾,结果手中的硬币一松,眼看就要掉落在地上。 没有响起“咣当”一声。 硬币落在了一只白嫩的小手上。 西西若无其事地将硬币塞入口袋,抬眼,“走吧。” 褚旭燃早有预料,低头将编辑好的信息发了出去。 翟英骐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什么?” 西西已经走出两步。 她回头看着依旧在原地的同伴们,抬手抛起硬币。 阳光反射在硬币上,晃起银光。 在范卫莱捧场的鼓掌声中,西西稳稳地将硬币接住,精致的眉眼竟然隐隐透出几分飒,“送银币。” 西西的那几分飒爽很快就烟消云散。 她气鼓鼓地坐在座位上,决心不搭理任何人。 ——地铁站规定1.2m以上儿童需要买票。 现在的小朋友营养都相当好,几人中最高的自然是翟英骐,他毕竟已经四年级了;其次是张淑媛,她爱动,身高早就蹿到了1.35m……褚旭燃有过挑食历史,是几个人中最矮的,只有1.25m。 但无论哪一个,都比西西高。 于是她先是被售票员喊住,“小朋友,你不需要买票哦。到这里来。” 西西倔强地说:“我需要。” “你看这里,”售票员指了指牌子,“1.2m以上的儿童才需要买票。” 西西悄悄将脚踮了起来,“我有1.2m了。” “踮脚是不算的,”售票员憋住笑,铁面无私,“而且你踮起脚也还不到1.2m哦!” 西西:“……” 等顺利上了地铁,其余几只担忧地看着蔫吧的西西。 低头商量对策,“怎么办?” “温加仑,你不是妇女之友吗?快上!” “这要怎么哄啊?”温加仑愁眉苦脸,“长得胖我可以夸皮肤好,长得黑我可以夸身材好,但长得矮……” 温加仑话说到一半,顿感不妙。 褚旭燃怎么突然坐回去了? 他僵硬着抬头,胖胖的小脸尽力挤出笑容,“西西,我不是说你长得矮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都怪那闸门太高了……那量身高的尺子肯定没贴准!对!就是这样!” “这地铁站也太不专业了,这都能乱贴!” 恰好有乘务员路过,闻言马上澄清,“小朋友,话可不能乱说,站台的尺子是我去贴的,保证百分百标准!” 温加仑:……能不能别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有奇怪的胜负欲啊! 但他不敢得罪大人,只能勉强笑着点头,“好的,乘务员叔叔。” 乘务员叔叔满意地走了:又是成功捍卫自己劳动成果的一天! 徒留西西黑气满满地盯了温加仑好一会,“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温加仑大大地松了口气,后背浸湿了一片。 小伙伴们纷纷嫌弃,“没用!” “西西反而更难过了……” “还妇女之友呢,不过如此!” 温加仑:“……不管你们怎么说,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 他厚着脸皮挤回几人中间,一直安静的褚旭燃忽然主动起身。 几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西西身旁,坐下。 然后将自己的手机屏幕递过去,“这是我常吃的一些维生素,还有这个牌子的鲜奶……”他先发制人,分享了一大堆。 成功西西带了进去,等她迷迷糊糊听他说完,褚旭燃总结,“我之前也是因为营养不良一直长不高,今年一年长了10厘米。” 西西迷茫的眼睛倏然一亮。 其余几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纷纷叹服:还得是班长啊。 西西成功被褚旭燃忽悠,摩拳擦掌,准备回家就将这些全都安排上。 她也要一年长十厘米,长到一米八八,横扫全场! 褚旭燃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鼻子,将喷嚏憋了回去。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幻,有老奶奶看到他们一群小孩,觉得新奇,“小朋友,你们爸爸妈妈呢?怎么自己在这里呀?” 西西就正正经经地回答:“爸爸在上班呢,我们要去干一件大事,不能让大人知道。” 这话将几位老人逗得够呛,没人认为西西说得是真的,都以为她在开玩笑呢。 另一位老奶奶忽然道:“欸,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西西非常坦诚地歪头,“可能因为我是一个小网红?” 老人们被逗得前仰后翻,直夸西西可爱,西西这段时间跟院长奶奶多有接触,对这种年纪的老人那叫一个手到擒来。 张淑媛看在眼里,她推推温加仑,“你不是妇女之友吗?怎么上至六十下至六岁,你都不行?” 温加仑小声,“我只是擅长哄我妈……” 张淑媛:“……” 西西很快就混到了她们中间坐着,有个奶奶想给她吃柿饼,被她义正言辞地婉拒,“老师说了,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这是对的,有警惕心,有防范意识!”第一个跟西西搭话的老人竖起了大拇指,越看西西越喜欢,“一看就是我命定的孙女!” “什么你的孙女?”坐另一侧的老人不干了,“分明是我的,你看这小脸蛋嫩的,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第三位老奶奶本来嗑着瓜子在看戏,猛地被呛到了,“张秀芳,你就吹吧你!” 西西左看看这边,右看看那位。 忽然开口,“奶奶,你们是闺蜜吗?” “谁跟她们是闺蜜!”×3 西西羡慕托腮:“真好呀!”- 等下地铁,西西已经顺利拿到了二十几块钱,还跟那三位老年闺蜜团做好了约定。 “你就放心吧。”第一位老奶奶拍着胸口,“这一片区就交给我们了!” 第二位奶奶跟着附和,“你去外头打听打听,百花洲十里八乡,哪个不认识我们三朵姐妹花!” 第三位奶奶将瓜子一拍,“铁定给你安排得严严实实的。” 总之就是五个大字:满满的安全感。 出来一趟一个硬币没给出去,反而还多了二十几块钱,还获得了整整一个片区的“订单”。 翟英骐对西西的社交能力叹为观止。 他的手快团成麻花了,忍不住想象:要是他也能像西西这么能说……应该不会沦落到想看哥哥都只能偷偷去看的程度吧? 西西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敏锐地扫过去,恰好捕捉到翟英骐欣羡的眼神。 “偷偷告诉你,”她压低声音,“其实我以前比你还胆小。” 翟英骐才不信呢。 他将这句话归于西西的高情商的又一体现,努力打起精神,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嗯。” 前方传来张淑媛的高喊,“快过来,到站啦!”- 其实苑江医院里青团小学的直线距离并不太远。 就是还没有开通直达的地铁,以至于需要转好几趟车。 等到了医院门口,几小只都成了霜打的茄子。 倒是翟英骐变得格外焦躁。 他嘴里一刻不停,“……我爸爸出差了,妈妈今天下午也有事,我们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但最好在四点前走,四点半可能会有护士来换药。” 张淑媛:“这段话你已经重复三遍了。” 翟英骐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抿了抿唇,“对不起,其实我也很久没来过了,有点紧张……” 张淑媛:“不用动不动说对不起,”她双手环胸,“紧张害怕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没踩到我……嗷!” 张淑媛立刻气势汹汹地朝左边看去。 范卫莱心虚地举手,“刚刚有个护士姐姐路过,我不小心就……对不起嘛!” 两人闹成一团,不知怎的,翟英骐的心情忽地放松了不少。 就连“嘭嘭”响的心跳声都平缓了下来。 他们排成一小队,仗着个小灵活,顺利避开了所有“障碍物”,抵达重症病房。 这片区域的氛围很不一样,比起急诊科的手忙脚乱,这里显得越发冷冷清清。 几小只小心翼翼地躲过最后一个护士站,径直走到最里边的一间单人病房。 门大敞开着,病床上坐着一个男孩,他没有头发,骨瘦如柴,面容已经隐约有了少年模样,却苍白得宛若一架骷髅。 他听到门的动静,抬眸看了过来,或许是因为视力减弱,视线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他顿了三秒,才缓缓露出一个笑,“是英骐啊?” 只这一句话,翟英骐就绷不住地哭了出来。 他眼泪不停地往外冒,还不忘扯住西西的衣袖,“哥哥,这是西西,就是你看的视频里的那个,你不是喜欢她吗?我把她带过来了,你……”你能不能不要死啊? 翟英骐将最后半句话吞了下去,他的呼吸随着哭泣变得急促,床上的小哥哥忽地出声,“英骐,过来!” 翟英骐立刻松开西西的衣角,哭着扑过去。 小哥哥娴熟地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然后抬头看向一屋的小萝卜头,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麻烦你们了。” 西西等人忙摇了摇头。 翟英骐的哭声渐止,呼吸也重新平稳下来,他脸侧绯红,不好意思地直起身。 小哥哥这才有空看向几人,着重看了眼西西,“我确实有一件事……” 他说完顿了顿,胸口急促起伏两下。 他已经很虚弱了,连话都说不成段。 只能无奈地笑笑,吃力地拿过放在床头的笔记本。 细瘦的手臂在蓝白的病服下若隐若现,西西看了一眼,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移开。 她看到这位小哥哥在纸上写了一道题。 他耐心地将题干写完,又画了简单的几条线,随后在旁边写了一串公式,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紧接着他重启一行,又埋头写了起来。 几位学渣看得不明所以。 范卫莱甚至戳戳翟英骐,“你哥哥这是在写数学还是英语啊?” 说数学吧,一堆字母;说英语吧,还有加减号等于号……难道是美术?毕竟有图嘛! 褚旭燃倒是看出点端倪,他回头看向翟英骐,“你之前说,你哥哥没上过一天学?” 翟英骐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小时候偷偷带他去过一次学校,哥哥那天可开心啦!” 就是回来马上又进了重症监护室……翟英骐沮丧地垂下头。 随着公式写完,西西也终于想起了这道题。 ——这是她第一场直播、也是第一个视频里,跟犯人们讨论的题。 这道题很难,甚至可以说有点超纲,等西西离开恶龙监狱,才知道这正常来说是初中甚至高中才学的知识。 所以当时在视频里,西西给犯人们讲题时其实有几个地方是讲错了的。 数千万的观众没有发现,但是一个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从出生起就待在病房里的小孩,发现了。 他不仅发现了,还又在旁边快乐地写出了好几种解法,有一种解法甚至比边璞给的标准答案还要简洁明了。 西西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位小哥哥,恰在这时,门被猛地撞开,窗帘随风掠起,金色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门外的喧闹声跟着铺泄一地。 小哥哥并没有往门口看,他很平静地写完最后一笔,然后将本子往西西面前推了推,“你看。” 窗外是夕阳,他眼里却亮着朝日。 “这样做才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想着这段还是连着一次性发比较好,就晚了一点(对手指)…… 感谢在2024-04-2900:15:01~2024-04-3000:5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oey、我是一只小废物、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小公主(33) ◎“去世的人都会到同一个地方去吗?”◎ 西西低头看向笔记本。 惊喜地看完,又抬头看向小哥哥。 小哥哥五官很好看,眼睛很明亮,题做得也很漂亮。 西西本来想跟他探讨几句最简便的那种解法,然而话到口头,突然话锋一转,“小哥哥,”她努力憋了一下,终究没憋住,“你的头好亮啊。” 这句出其不意的话令病床上的男孩都愣了一下,青团游击队众人更是:这是可以说的吗? 反应过来的翟英骐气红了脸,他刚想说什么,敞开的大门处炸开着急的女声,“翟英骐!” 这道声音太过熟悉,翟英骐瞬间忘了刚刚想说的话,他措手不及地朝门口看去,嘴里喃喃:“……妈妈?你怎么会……”这时候回来? 后半句话被吞进了肚子里,翟英骐很快看到女人身后一位熟悉的老师。 是一年级的班主任。 翟英骐顿时知道:东窗事发了,他干得那些事都“败露”了。 他逃避似的低头,女人发丝凌乱地站在光处,怒火交杂着焦躁,失望又愤怒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妈妈收到老师的信息有多担心!” 翟英骐抿了抿唇,下一句质疑接踵而至,“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许来!不许来!不许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跟着夺眶而出,声音变得轻而颤抖,“你怎么就不听爸爸妈妈的话呢?” 翟英骐原本低头听着,听到妈妈的声音不对,连忙抬起头,眼圈瞬间变红,嗫嚅着道歉,“妈妈,对不起……” 小孩子是见不得大人哭的。 小萝卜头们本来还有些气愤,张淑媛甚至挺身而出想帮新交的小伙伴说话,然而一见这位狼狈的夫人无力地哭倒在地,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重症病房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压抑,跟着进来的俞飞和班主任有些尴尬,他们假装听不到病房里蔓延的抽泣声,只朝自己班上的几位学生招手。 离门口最近的温加仑看向右侧的张淑媛,张淑媛又看向右侧的边初原……他们一个看一个,最终定格在西西身上。 西西还在认真研究笔记上的题呢,于是小萝卜头也各个纹丝不动。 俞飞&班主任:“……” 他们用眼神厮杀:你上!不,你是班主任你上!你是这节课的老师,应该你上! 最终两人谁都没上,倒是安静坐在病床上的小哥哥说话了。 “妈妈,”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微微停顿一下,只能尽量言简意赅,“吵。” 翟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飞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视线看向地面,“好,妈妈马上走,你好好休息,千万别被我们影响了。” 翟夫人拉着翟英骐要走,她看向西西几人,正准备说什么,床上的小哥哥又开口道:“妈妈,我想跟他们聊会天。” 翟夫人听到这句话后,匆忙转身,仓促地丢下一句“好”。 西西分明看到,在转身的那一刻,翟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脸上却不知为何带上了笑。 她注意到西西投来的好奇视线,还回以一个感谢的眼神。 西西:为什么这位阿姨明明很爱小哥哥,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呢? 这位让西西看不懂的奇怪女士牵着翟英骐,又朝门口的两位老师感激地点点头,翟英骐则趁机道:“老师,你别骂西西他们,都是我带、我逼他们来的!” 班主任看看他那单薄的小身板、通红的眼圈,笑着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孩子的。”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件调皮捣蛋的事。 单纯的翟英骐听不懂大人话语中的潜台词,他大大松了口气,最后回头看了眼哥哥,就被妈妈匆匆拽走了。 班主任看向这一病房小孩,尤其是床上那个,心底多少叹了口气,退了一步,“给你们十分钟时间。” 班主任和俞飞老师都退出去了,还贴心地将门带上了。 西西等人重新看向小哥哥,他朝几小只笑了笑,毫不避讳地摸摸自己的光头,“很凉爽的。” 这是在回应西西刚刚的感叹。 小萝卜头们闻言纷纷欣羡地看向那*颗锃光瓦亮的光头,张淑媛甚至跃跃欲试,“翟英骐哥哥,我可以不可以摸一下?” 此话一出,翟英迪瞬间感觉投到他头顶的视线变得热辣滚烫。 一低头,每一个萝卜头都用那种期待且渴慕的眼神望着他……的光头。 “……可以,”翟英迪妥协,缓了口气,又强调道:“不过我不只是‘翟英骐哥哥’。” 这是他为数不多跟同龄人自我介绍的机会,他非常珍惜,缓慢又认真道:“我叫翟英迪,迪迦奥特曼的迪,我喜欢数学、篮球和冲浪。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职业运动员。” 温加仑嘴比脑子快,“可是以你的身体,这辈子也不可能……嗷呜!” 温加仑的胖脸肉眼可见痛得涨红,他捂着头抱住脚,吃痛地看向小伙伴。 张淑媛拍拍手,范卫莱松开脚,就连向来宽容的西西也不赞同地看着他。 温加仑在家里是当之无愧的小霸王,他口无遮拦惯了,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耷拉着脑袋,“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没关系,”翟英迪倒不是很介意被冒犯,他很洒脱地挥挥手,“所以我都是在梦里当运动员的。”毕竟是“梦想”嘛。 他这种超脱的大方反倒让温加仑更感歉疚,又认认真真地鞠躬道了一次歉,才沮丧地站回队伍尾部。 ——他深刻地意识到什么叫做谨言慎行,至少短期之内不会乱说话了。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老师在提醒他们时间。 这场短暂又奇妙的相遇即将濒临尾声,小萝卜头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失落,西西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英迪哥哥,这是学长的硬币,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哦!” 翟英迪看着那枚硬币,有些为难,“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毕竟我可能随时会死,”他平和地解释着自己的理由,“爸爸妈妈不一定会让英骐再来看我。” 在场的几位孩子除了西西外,都只是懵懵懂懂地了解过死亡。 他们有的露出本能的恐惧,有的脸上写满了迷茫,还有的下意识地露出几分同情。 只有西西真切地见过死亡。 死亡就是一团火,掉入漆黑的海底。 她歪头,没有如其他人一般露出异色,反倒是认真地跟翟英迪探讨,“去世的人都会到同一个地方去吗?” “我不知道,”翟英迪一愣,“应该是吧?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希望的。” 西西:“那你岂不是可以见到高斯?” 翟英迪眼底骤然亮起前所未有的光。 还有阿基米德、牛顿、欧拉、黎曼…… 翟英迪躺下了,他将白色的被子拉过头顶。 褚旭燃:“英迪哥哥,装死恐怕是行不通的。” 翟英迪失落地坐了起来,他原本就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现在更是丝毫不怕了,反而隐隐有点期待。 西西不仅没有将原本那枚硬币收回,反而从另一边口袋又掏出一枚崭新的、属于她的硬币。 她将两枚硬币一齐塞进小哥哥手里,拜托道:“剩下这枚,麻烦你带给我妈妈。” 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她应该也会在同一个地方。” 翟英迪于是知道,西西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他同样没有露出异色,反倒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还承诺道:“到时候我先帮你送了硬币,再去见高斯!” 西西高兴极了,门外又想起催促的敲门声,几小只正准备离开,又被叫住了。 “等等,”翟英迪低下头,露出光滑的头顶,“你们忘了这个。” 俞飞又敲了敲门,他们有些担心。 一是怕孩子们聊着聊着全哭成一团,二是……担心床上那孩子的身体。 任谁看到那样的翟英迪,看到他苍白的、枯瘦的面容,都会忍不住从心底浮起怜惜。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俞飞忍不住吐槽:“那家长……一进来只在乎二儿子,大儿子看也不看一眼。也有点太偏心了。” “你懂什么,”班主任长叹口气,“她那哪是不想看,是不敢看啊。” 任哪位家长,恐怕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那副模样。 她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开始怒骂世间不公,她怕她无法控制自己,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伤到孩子。 索性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闻。只是不远不近地照顾着,苦苦地压抑着,直到蜡烛自己燃到尽头。 班主任看着门牌,“少看一眼,就少一份挂念。等……万一真的走了,剩下的人日子还得过下去呢。” 俞飞不说话了。他又敲了敲门。 这回终于有反应了。 孩子们冲了出来,不但没哭,脸上表情还挺高兴。 他们嘻嘻哈哈地悄悄讨论着什么,哪怕知道要接受惩罚,也都乐呵呵地点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班主任难得严肃,教育萝卜头们这次究竟有多危险,警告他们下不为例。 俞飞则望向病房,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床上那位宛若骷髅般的男孩仿佛多了几分生气。 男孩也正望向这边,对上俞飞的眼神,还笑着挥了挥手。 俞飞下意识也挥了挥手。 他的动作吸引了小萝卜头们的注意,班主任的教育刚好告一段落,他们便一个一个跟病房里的男孩告别,“拜拜,英迪哥哥!”×6 翟英迪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回复,准确无误地喊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随后又看向两位老师,“给你们添麻烦了,俞老师、詹老师。” 俞飞和班主任忙摆手,喂药时间刚好到了,护士推着满当当的小推车走进去。 “怪不得英迪哥哥一点都不怕死,”最怕吃药的张淑媛皱皱鼻子,“要让我天天吃这么多药,还不如死了算了。” 其余小萝卜头们也都看得心有余悸,纷纷点头,然后每个人都被班主任拍了一下脑袋。 “呸呸呸!”班主任太阳穴一跳一跳,“都瞎说什么呢!” 他们都捂着脑袋走,西西也想捂,然后一时忘了怀里的笔记本。 笔记本掉落在一双精致的红色小皮鞋旁,西西下意识抬头,是一个小姐姐。 小姐姐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最多十岁的样子,她也注意到了脚旁的本子,犹豫了一下,弯腰捡了起来。 她弯腰的动作有些吃力,长袖下似乎隐约露出几道红色,她发现西西的视线,也不遮掩,直直将本子递了过去。 “谢谢姐姐,”西西接过本子,又追问了一句,“姐姐,你有一块钱吗?” 【作者有话说】 劳动节快乐!本章评论发红包~ 感谢在2024-04-3000:50:36~2024-05-0100:2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ustin199瓶;我是一只小废物12瓶;兔子要努力10瓶;汤泡炸腐竹2瓶;zoey、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小公主(34) ◎猎豹:感谢主人的馈赠!◎ 小姐姐的眸子是灰色的,灵魂兽是一只兔子。 “我在手机上见过你,”她说,“但是我没有现金。” 西西早就针对这点开发了新模式,她在手表上点了点,亮出收款码,“支持线上支付哦!” 小姐姐扫码,某宝的提示音响起:“……到账三元。” “错啦错啦,”西西忙摇头,“是一块钱!” “我帮我爸爸妈妈也交一份,”小姐姐似乎才想起来询问,“这一块钱能做什么?” “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找西西要回这一块钱!”西西拍胸脯承诺,然后感受到班主任的死亡注视,连忙改口,“……只要西西没在上课!” 班主任满意点头。 小姐姐的表情一顿,很快恢复过来,西西已经露出手表,“来加个联系方式吧,叔叔阿姨的也要哦!” “他们不太方便,”小姐姐垂眸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要是有需要我会帮忙转告你的。” 西西重重点头,挥手跟小姐姐告别。 小姐姐的身影拐进病房区,消失了。 班主任耐心地等两位小朋友聊完,才干脆牵起西西的手,“这次可不能乱走了。”她有些头疼地看看时间,“都快放学了。” 西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四处张望,一会儿工夫,她又成功搭讪上另一个人,“大哥哥,你可以给我一块钱吗?” 其他小朋友见状,也围了上去,异口同声,“求求你啦,大哥哥!你给钱的样子超帅!” 顶不住的大哥哥很快通红着脸,同手同脚地给了钱。 俞飞&班主任:“……” 等好不容易带着西西从医院走出来,已经日落黄昏。 好啦,现在想教训他们也来不及啦。 当感受到手臂又传来拉力,班主任已经佛了,“慢点慢点。”她边说边抬眼看去,发现竟然是翟夫人。 显然翟英骐已经被送了回去,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见到几人连忙迎了上来,紧张地搓了搓手,“你们好,我是翟英骐妈妈。” 几小只仰头等着翟夫人进行下一步的自我介绍,然而她却没有继续,而是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们可不可以……有空的时候再来看看英迪?” 青团游击队没有回话,他们歪着头,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疑惑。 翟夫人以为他们不愿意,“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这么多话了,”热泪自然地流淌下来,她哀求地看着几位孩子,“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也很残忍……” “等等,”褚旭燃听不下去了,他不得不无礼地打断这位夫人,“这为什么是‘不情之请’呢?” “对啊?”西西也满脸疑惑,“英迪哥哥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来看他不是天经地义吗?” 范卫莱满脸期待,“阿姨,你真的愿意允许我们来看英迪哥哥吗?” 翟夫人的眼泪定格在脸上,她迷茫地点点头,就见一群小朋友们欢呼起来,连一开始最不愿意来的温加仑脸上都露出笑,“太好啦,我下次要带我最喜欢的漫画书过来!” 翟夫人怔住了,她眸中倒映出开心鼓掌的几位小孩,“你们真的愿意……” “当然啦!”张淑媛重重点头,“英迪哥哥超酷的!” 西西大声宣布,“而且他还是个天才!” 范卫莱心生一计,“那我可以让他教我数学吗?数学真的太讨厌了……” 翟夫人看看这,看看那,又想哭了。 她既骄傲于孩子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优秀,又难过于他的优秀。 她的孩子,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她聪慧又招人喜爱的孩子,怎么就只能得到这个结局? 西西眼见那灰雾越发膨胀,象眼里亮起猩红而怨恨的光,她忽然高声,“阿姨,学长可以跟我们一起来吗?” 大象挥舞象鼻的动作忽然止住。 翟夫人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学长”指的是翟英骐。 她思考的这几秒刚好给了孩子们机会,他们一个个都跑到她的腿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玻璃一样的阿姨,“可以吗?” 范卫莱撒娇,“求求你了翟妈妈。” 西西余光瞟到大象缩着脚,动也不敢动,似乎生怕踩到他们。 她心里有数,仰头看向翟夫人,“西西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翟夫人眼中几乎下意识露出疼惜。 大象更是小心地用鼻子拂过西西的脑袋。 西西努力假装看不到,清透澄澈的眸子注视着翟夫人,“西西最后悔最后悔的事,是在她去世前没有好好地多看她一眼。” 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翟夫人内心最深处的软肉,她站在医院大门口,泣不成声。 路过的或病人或家属全都麻木地扫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这样的事在医院实在太多、太不值一提,以至于无法引起他们半点情绪。 手足无措的只有几位孩子和两位老师。 老师们狠狠瞪了眼又闯祸的孩子们,连忙尴尬地递过纸巾,“慢点哭,别呛到了。” 青团游击队:老师们真是安慰鬼才。 唯有西西感受到视线,她顺着仰起头,瞳孔里倒映出散不尽的迷雾,影影绰绰的窗户里,有一双通红的兔子眼睛。 是刚刚那位小姐姐。 和她秃了毛的疯兔子。 西西朝小姐姐粲然一笑,很快得到一个回笑。 小姐姐见证着西西他们将那位软弱的母亲哄好,几人消失在医院门口,才收回视线。 她回身看向病床。 女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只有运转的呼吸机能体现她还活着。 小姐姐坐回病床前,看着女人发了会呆。 “你们都信教廷,信那虚无缥缈的主,”她忽然开始自言自语:“我倒觉得,主没准另有其人。” 如果是那样的主的话…… 如果是那样的主的话…… “你说,”疯兔子流下血泪,小姐姐静静道:“如果我杀了你,我是不是就能进监狱了?有可能会被送到恶龙监狱吗?” 脑电波波动的幅度突然变大。 小姐姐静静地看了会,笑了。 “你听得到啊妈妈。” 她灰色的眼睛一点点暗下来,疯兔子吱哇乱讲着捂住眼睛。 “叮咚!”手机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小姐姐烦躁地扫了眼。 【姐姐,想要回硬币随时找我哦!】 她的手定在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下。 抿了抿唇,输入了半天,最终发过去一个“好”字。 西西收到消息,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二哥,你不知道,医院里有好多好多快要异化的灵魂兽,”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努力比划,还不忘自夸,“不过好在有西西在,见到一个就摸一个,有好几个都安稳下来了。” “但是还有几个非常严重的,我打算再多去几次!一定要将他们撸好!” 红灯亮了,自行车摩擦地,发出轻微的刺耳声。 “注意安全,”殷驰回身摸了把西西的脑袋,“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这段时间都在特训,殷驰的皮肤又被晒成了小麦色,脸部轮廓越发坚毅,周身气势一正,停在马路旁都能频频引起注目。 然而她们很快就扫到了后座的小姑娘,失望地唏嘘:英年早婚啊。 西西重重点头,“二哥你也是,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殷驰也很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现在可以摸到灵魂兽了?” 说到这点,西西也觉得很奇怪。 一开始她只能摸到爸爸的灵魂兽,现在已经逐渐发展到只要稍微凝实的灵魂兽都能摸到了。 “但是边边和淑媛的灵魂兽还是摸不到。”这是青团游击队目前唯二两个灵魂兽已经长成的孩子,其余小朋友或许是因为性格还未成型,灵魂兽目前都只是一团看不清的雾。 至于西西,她连那团雾都没有。 西西补充,“学长和英迪哥哥的也摸不到。” 殷驰点点头。 一个甩尾成功到家,他先将西西抱下来,轻松扛起自行车,然后佯装不在意地问道:“我的也能摸到?” 西西还在思考:究竟是她的超能力加强了,还是灵魂兽本身变强了呢? 闻言下意识点点头,“摸得到呀。” 殷驰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到了晚上吃饭,他又不经意问道:“你之前说我的灵魂兽是一只猎豹?” 西西忙着往嘴里塞肉丸:二哥的肉丸汤真的是一绝! 她将嘴里的丸子咀嚼好吞下去,才有功夫回复二哥,“对!超帅的!” 一眼就捋获了她……就像老师的黑蛇一样。 殷驰没再说什么,低头吃饭。 等完成晚间训练,将西西送上床,非常自然地在故事里加了一句,“白雪公主一进森林,立刻被各种动物围住,但她最喜欢的是一头猎豹。” 昏昏欲睡的西西忽然有点醒了。 值得一提的是,殷驰讲故事的水平真的很烂,他的声音颇具磁性,然而念故事的时候宛若AI读书。 除了此时此刻。 殷驰一改毫无感情的讲述,情绪饱满地讲道:“那头猎豹浑身金灿灿的,宛若阳光坠落下来化成的精怪,白雪公主喜欢极了!” “她每天早上都会专门给它梳毛,中午抱着它一起吃饭,晚上跟它一起去散步,再抱着它入睡……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要从头到尾顺遍它全身的毛……” 西西:“……二哥,这个故事真的是这样的吗?” 殷驰眼也不眨,“当然。”但是耳根红了。 可惜黑暗中西西看不清殷驰的耳根,眼看这个故事即将发展成《白雪公主和她的霸道猎豹》,西西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她吃力地一把抱住趴在床边的猎豹,两手同时发力,撸得大猫情不自禁地露出肚皮。 殷驰表情一僵。 他忽然有点后悔。 然而西西的动作还未停止,殷驰感到一股从骨子里传来的痒意,他恨不得去狠狠蹭树,然后突然想起自己是人。 雪上加霜的是,西西似乎将什么东西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身边,“二哥,你去睡吧。”一直不愿意分床睡的小姑娘似乎终于找到了解决之道,“有豹豹陪我就好啦。” 殷驰:“……” 正在冒幸福泡泡的猎豹忽然感到背后一寒。 它龇牙咧嘴地回头,刚好对上主人凶悍可怖的眼神。 猎豹立刻假装没看到,舒舒服服地将大脑袋埋进了西西怀里,快活地打了个小呼噜。 感谢主人的馈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100:23:02~2024-05-0123:5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之泮、请叫我实力派、zoey、阳和启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小公主(35) ◎“那你就已经在拯救世界了。”◎ 殷驰总觉得时间似乎被加速了,否则怎么会一眨眼的功夫,西西就已经能适应独自入睡,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暑假了呢? 考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小朋友欢呼着跑出考场,西西是第一个跑出来的,她一跃就跳上了自行车后座,还不忘朝后面的小伙伴挥手,“明天见!” 殷驰就看到高高矮矮的小学生们呼啦啦挥手,“西西,明天见!” 这还不算完的,等自行车开起来,沿途时不时有人扬声打招呼,“西西放学了?今天这么早?” “对,”西西快把头都点掉了,“放假啦!” 或许是那股高兴劲感染到了路人,他们也纷纷乐呵起来,“那你岂不是解放了?” 西西表情严肃,“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逗得一排路人前仰后翻的。 等好不容易回到家,又有隔壁别墅的邻居前来拜访,“听说西西今天放假了?这是我前几天去菜园子里新鲜摘的菜,给孩子好好补补!考这么多场考试,肯定累了!” 殷驰讷讷接过菜,还没来得及客套,一个小身影从他脚边探出来,看到来人,惊喜道:“卓爷爷!” “欸!”老人脸上的褶子都叠了起来,笑得一派慈和,要不是殷驰记性好,恐怕真要以为这是位和善温和的老人。 嗯,一位八十岁还把小偷撵了半座城、揍得半身不遂,最后差点因为故意伤害进监狱的和蔼老人。 在他刚来时,还警告过他一旦敢踏入隔壁半步,就用他来当花泥的平和老人。 西西可不知道殷驰的腹诽,在她印象里,卓爷爷一直是这副笑眯眯的模样,又友善又亲切,如果西西有爷爷,一定也是这个样子! 她招呼道:“卓爷爷,晚上过来一起吃饭呗?” 卓大爷瞅殷驰一眼,“我个孤寡老人,不适合吧?” “怎么会不适合呢?”西西歪头,“爷爷是没有孙女的爷爷,西西是没有爷爷的孙女,刚刚好呀!” 卓大爷听到这句话,浑身不知道有多舒坦,还特意斜睨了眼殷驰。 不过他今天确实有事,“不了,”卓大爷低调道:“你赵奶奶约了我今晚跳广场舞。” 赵奶奶就是西西之前在地铁上遇到的那位第一个朝她发问的老奶奶,被誉为“十里八乡第一玫瑰”。 顺带一提,她的两位闺蜜分别是“第一百合”和“第一牡丹”,三枝花在这一片区简直无往不利,不到两个月功夫就将大半个片区的“一块钱”全都拿下。 西西于是深刻地领悟到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力量是薄弱的,三个人的力量也不强大,要想最快速度达到目的,最好直接找到当地的地头蛇。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是西西上周新学的诗,跟这件事没关系,她就是想炫耀一下。 总之,赵奶奶强大的号召力加上同学们的努力,西西的“一块钱计划”迅速在青山区风靡,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了—— 需要帮助的人在支付一块钱的报酬后,就可以向西西提出委托。 西西:? 起初,这个委托还仅限于想跟西西视频、想要一张西西的签名照等较为简单的事情。 后来,随着加了西西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因为需要实名制才能得到西西的联系方式,没有出现特别奇怪的人——但总有一些人拿到联系方式后第一反应是直接打电话过来,只为确认这个电话是不是真的能打通,严重影响了西西的日常生活。 甚至有人借着西西的名头开展诈骗,当然,这股风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某些不太清白的势力立刻更新了帮规:坚决不许打扰岁封西[正脸高清图片],不许出现在她面前,不许借着她的名头骗钱。 开玩笑,她可是那位的女儿。 那位在参军前可是几乎团灭了恐怖组织的狼人。 没看到军队政府某些人哪怕再恨那位,也没人敢对他孩子下手吗? 裴沅之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实在太过骇人,以至于哪怕只是想想,阴沟里的老鼠已经吓得纷纷勒紧了皮,甚至开始主动约束起手下。 青山区的治安焕然一新,连警局都忍不住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他们没轻快多久,新的工作又来了。 起因是科员姐姐来试探西西怎么还不发视频。 焦头烂额的西西诉说了最近的哭闹,“电话是在太多啦。”她沮丧道:“哪怕有燃燃他们帮我,也根本接不过来。” 同事:垂死梦中惊坐起! “西西,”同事刻意将声音放柔,不管科员呕吐的表情,轻声细语道:“你这是缺一个审核。” 审核?西西迷茫地眨眨眼。 “你看,”同事来劲了,“只要有人提前帮你审核一遍,过滤掉无效电话,不就能大大减轻你的工作量吗?” “我再帮你设置一下,一个号码只许打一次电话,一次以后自动变灰,避免有些人滥用机会,一天打十几个。” 同事不愧是专业的,三两下就将新的计划敲定,还成功对接上了当地警局,科员见状不妙,连忙主动要求担任接线员的工作。 有他们帮忙,过滤掉大量无效电话后,西西终于又得以恢复“平静”的校园生活。 除了需要时不时请假拯救世界以外。 如果将联合政府比作一个国家,那青山区相当于这个国家的首都核心区之一。 这里安稳、平和,大多数人情绪都较为稳定,偶有灵魂兽刚刚异变的,西西也能通过抚摸和聊天,祛除掉他们身上的异状。 但哪怕在这样的区域,也逐渐开始出现异变加深的灵魂兽。 有因为校园欺凌变异的。 “他们都说,只要给你一块钱,你就会接受委托。”电话那头的女声颤抖着,手上紧抓着唯一的希望,“求求你,帮我杀了他们吧……” “求求你了……” 有因为家庭暴力变异的。 “可不可以往这个地址寄一张签名照?”女人坐在高高的大桥顶上,说话颠三倒四,“我女儿最喜欢你了。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至少这样能让她不那么悲伤吧?” “我死了他就不会再打我,他应该就能放过欣欣了吧……不,他必须得放过欣欣!” 有因为穷困潦倒变异的。 医院台阶上,中年男人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求,“求求你们能不能给我女儿一点吃的,她肚子饿了。她太饿了。” 然而过路者表情漠然,只顾着匆匆离去。 西西每帮一个人,就会变得更沉默一点,积累到最后,她拨通了裴沅的电话。 “爸爸,”西西觉得喉咙很涩,她垂头丧气地认输,“我好像没有办法拯救世界。” 她帮那位姐姐摆脱了欺凌者,帮她换了一个新的环境,让那群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她听到呼啸的风声,发现不对,连忙转接警察叔叔,救下了那位因常年忍受家庭暴力而崩溃准备跳江的母亲,让暴力者反受暴力之苦。 她递给中年男人两块面包,了解了他的苦衷:他为了给孩子看病从乡下长途跋涉过来,用光了身上的所有钱,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小朋友,感谢你,真的特别感谢你,”男人后面还打来一通电话,“要不是你当时给的那两个面包……估计我真的会带着孩子去卧轨……真的特别感谢你!” 西西当时开心了一瞬,很快又沉郁了下来。 她帮了这许许多多人,然后呢? 世人皆苦,世界上悲惨的事情实在太多啦,数也数不尽,看也看不清。更不可能救得过来。 “这个世界太大了,苦难也太多,”西西的声音里充斥着迷茫,她又难过又恐惧,“爸爸,我好像救不过来。” 那头沉默了很久。 最后,裴沅问道:“那你帮到人了吗?” 西西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裴沅放缓声音,“那你就已经在拯救世界了。” 西西着急,“可是我好像在做无用功。” “但那个被你帮过的人在乎。” 裴沅声音轻柔但掷地有声,“我也在乎。” 西西被安抚住了。 等到了晚上,她久违地睡不着,又抱起枕头,跑到殷驰门口。 她刚走出自己的房门,殷驰就听到了。 青年起身开门,将小姑娘和猎豹一齐放了进来,西西如愿以偿地重新跟二哥躺在一起,“西西还要听故事!” 殷驰当时也发现了西西这段时间情绪不对,他沉默一会,讲了一个‘萤火虫擦黑夜’的故事。 最后,他非常、非常轻柔地说道:“你抬头看看天空,黑暗铺天盖地,但只要一直擦一直擦,迟早能擦掉一片。” 西西睡意盎然,但还是坚持撑起眼皮,“到时候会有星星吗?” “会的,”殷驰摸摸她的头,“到时候漫天都是星海。” 西西满意地睡着了。 随后她像是一夜长大,开始主动去认识更多更多的人,她不再靠单纯的抚摸灵魂兽缓解异状,而是开始走进他们的生活,认认真真了解每一个的故事。 这项行动的成果很显著。至少现在再有人在医院门口哭,会有人主动上前询问了。 至少卓爷爷的河马,不再青面獠牙了。 时间回到当下,西西开心地给卓大爷打气,“卓爷爷加油!悄悄告诉你,赵奶奶最喜欢喝珍珠奶茶,要去冰三分糖的!” 卓大爷就等西西这句,他高兴地“欸!”了声,得意洋洋:他今天非得让老魏知道谁才是秀娟的真爱! 平平无奇的卓爷爷走了,西西松了口气,小声嘀咕:“这下赵奶奶总算能喝到珍珠奶茶了。” 赵奶奶馋这一口好久啦,可惜儿女嫌不健康不给喝,这群老头又只会给她泡茶泡枸杞,赵奶奶不得已买通了西西——以一包辣条为诱惑。 殷驰还不知道西西又偷吃辣条了,他刚准备转身,又有人来了。 是右舍那对新婚夫妇,“西西,听说你今天考试?我们钓了几条鱼还有亿点海鲜,你快拿去补补营养!” 一个接一个,左邻走了又来右舍……最后连隔了条街的“邻居”都来了。 送来的食材很快堆满了整个冰箱。 殷驰头疼地看着装不下的生鲜,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认识了多少人?” “不多不多,”西西吐吐舌头,“也就一个区而已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123:53:19~2024-05-0300:0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女本仙8瓶;玖墨5瓶;森栗2瓶;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90 第81章 小公主(36) ◎“绝对是个当运动员的好料!”◎ 拥有一个区的熟人是什么体验? 从西西走出门的那一刻开始,世间万物仿佛都瞬间“活”了起来,环卫阿姨露出笑容,晨练的老人眯起双眼,就连脚步匆匆的上班族都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 不断有人朝她打招呼,各式各样的灵魂兽亲昵地凑上来贴贴,不知不觉间,西西怀里抱满了推拒不掉的食物。 有姨姨好奇地问:“西西,今天不是放假了吗?” “今天要跟同学们一起去野炊,”西西吃力地将食物往下按了按,尽力露出那双大眼睛,朝家里喊,“二哥,快点啦!” 殷驰刚晨练完,他洗了个战斗澡,随意套了件T恤,闻声扯着毛巾走了出来。 他头发湿漉漉的,摇摇头,水珠四溅,“不是九点集合吗?” “我们约好了先地铁站汇合,”西西二话不说将手中的食物通通塞到殷驰怀里,催促道:“快快,要来不及了!” 殷驰只能赶鸭子上架,一抛,毛巾稳稳挂到衣架上,随后提起巨大的野餐箱,三两下换好鞋,“走吧。” 既然要坐地铁,就不能骑自行车了。 西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等好不容易到了地铁站,打招呼都打得口干舌燥了。 大*眼睛可怜兮兮,“二哥,水。” 殷驰早知道她会这样,无语地递过去,小姑娘喝了大大一口,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她特意将头发往上推了推,然后屏息走到闸机旁的卖票口。 卖票口的姐姐也早成了西西的熟人,自然知道西西的小心思,她好笑地认真比了比:嗯,好像还差1厘米。 但是……不管啦! 售票员大手一挥,“已经超过免票身高了,需要过去买票了哦!” 西西眼睛一亮! 她激动地点点头,宛若中了头奖,迫不及待地刚准备走到闸机。 忽然有个穿着制服的叔叔走了过来,他将1.2m数字划掉,改成了1.4m。 西西:“?” 她正准备火速买票进去,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售票员姐姐遗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西西,刚收到新规要求,考虑到现在的孩子营养越来越好、长得越来越高,所以上面改标准啦,1.4m以上的小朋友才需要买票哦!” 西西:“……” 她挎着小脸,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闸门自动开启。 “好啦,你直接进去就行了!”售票员语气轻快。 等褚旭燃几人到达地铁站,看到的就是一个蹲在角落冒黑气的西西。 褚旭燃:“西西哥哥,西西这是怎么了?” 殷驰瞥这小孩一眼,他莫名地看这小男孩有点不爽,但看在他挺会称呼人的份上,殷驰还是言简意赅地回答:“地铁又免票了。” 几小只恍然大悟。 范卫莱马上跑去安慰,“西西,坐地铁免票不是更好吗?省下来的钱就可以给英迪哥哥他们买东西吃啦。” 温加仑附和,“对啊,而且现在我们都一样,都不用给钱……” “改了标准还是需要买票,还以为能免票呢。”温加仑话还没说完,张淑媛没精打采地走过来,“怎么我一个学期长这么快……” 几小只阻止不及,齐齐僵硬地看向刚抬起耳朵的西西。 西西:“呜……” 殷驰从未因为身高烦恼过,甚至他这段时间吃得香睡得好,身高又往上蹿了蹿,两条大长腿足够挂住好几只小不点。 但他此刻心感不妙,眉头微微蹙起,“你们家长呢?” 不是说每家出一个家长,参加这次野炊吗? 正着急安慰西西的几只忽地停住动作,西西的“呜呜”声逐渐变弱。 范卫莱小心翼翼道:“我爸爸妈妈都出差了,哥哥今天有事,来不了……” 温加仑弱弱举手,“我也是,爸爸妈妈都在加班……” 褚旭燃轻咳,“最近某些势力有些骚动……” 张淑媛大大咧咧,“我爸妈不同意我来,我偷溜出来的。” 边初原眼镜蒙雾,“我父母从不参加集体活动。” 殷驰深吸口气,将目光扫只露出个小屁股,正一挪一挪试图逃跑的西西。 西西感受到殷驰的目光,一下子跳了起来,举臂一挥,“同学们,上!” 几小只立刻一拥而上,几秒功夫,训练有素的小不点们挂满了殷驰一身。 殷驰:“……” 他闭了闭眼,胸腔深深起伏一瞬。 西西挂在殷驰脖子上,感受到这个信号,在殷驰发飙的前一秒,连忙提醒:“二哥,地铁到了!” 西西这声又脆又响,瞬间吸引了等车人的注意——事实上大家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碍于殷驰周身气势实在骇人,只敢用余光偷看。 现在就不一样了,虎背狼腰的青年身上挂满了孩子,身上迫人的气势瞬间被削弱了不少,许多人隐隐笑着开始光明正大地往这边看,还有人举起了手机。 殷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不得不僵硬地迈开步伐,几乎是落荒而逃。 进了地铁,他立刻皱眉抿唇,表情凶狠,将身上的小孩一个个提溜下来。 这几个小孩现在倒是老实了,乖乖任由他摆弄。 殷驰:“都给我手牵手,拉好了,不许走丢。” 几小只乖乖照做,一个牵一个。 “不许乱跑,谁乱跑,我就将他丢去喂狼,听懂了吗?” 几小只瑟缩一下,纷纷点头。 只有褚旭燃举手,“请问,是喂什么品种的狼?” 这句话引起了小不点们的注意,张淑媛马上道:“狼王,我要喂狼王。” “那是地位,不是品种,”温加仑忍不住幻想,“如果是我,我希望能喂蒙古狼,够凶够狠,帅爆了!” “明明白狼才是最帅的,”范卫莱马上驳斥,“高贵而优雅,与雪地融为一体,简直是狼中贵族!” “灰狼也不错,”边初原补充,“看着普通,但战斗力超强。” 西西不太懂狼的品种——她是唯一一个没被摘下来的小孩,现在还挂在殷驰脖子上,闻言好奇地回头,“二哥,你想喂什么狼?” 殷驰:“……我想吃了你们。” 一句话将小不点们全都吓住了,灰溜溜地排成一烈,西西还想往下跳,被殷驰轻而易举抓住。 西西哭哭:“二哥,西西的肉又软又绵,不好吃的。” 殷驰直接给她头上来了一下,故作凶狠的面容早就保持不住,只能无奈地轻咳一声,“总之,你们今天都给我乖乖的,不许乱跑,也不许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许随便乱说话。” 说到最后一句,他着重看了眼褚旭燃。 褚旭燃举手:“二哥。” 殷驰眼也不抬:“禁言。”谁是你二哥? 褚旭燃被按了静音键,只能着急地继续举手,西西给他出主意,“燃燃,你可以打字。” 褚旭燃于是低头在电话手表上按了两下。 温加仑探头看,“到站了……?!” 殷驰倏地抬头,然而地铁门已经在此刻关上,他:“……关闭静音模式。” 褚旭燃大大松了口气,小大人般摇摇头,“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啊。” 几小只早就习惯了班长带早读,于是也齐刷刷跟着道:“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啊。” “噗嗤!”是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同车人。 殷驰的脸瞬间从脖颈红到了耳后,他咬牙切齿:“……闭嘴。” ……于是只能等到下一站,重新换乘了。 等顺利换乘,殷驰脑子里还在不断回放刚刚的丢脸瞬间,以至于等走出车站,他才反应过来。 “不是去青厘公园野炊吗?”这都到苑江医院了。 西西心虚地将脑袋埋到了他肩上。 褚旭燃被推了出来,他清清嗓子,“二哥,我们还要接一个小伙伴。” 还有一个?殷驰微蹙眉,但反正也已经有六个了,也不差这一个。 等一迈进医院,殷驰就后悔了。 这医院简直跟西西的后花园没什么区别,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热情地跟西西打招呼,跟她打招呼就算了,看到他还得多问一句,“西西,这是你的哥哥?” “对,”每到这时,西西就会得意地拍拍殷驰的胸膛,“我哥哥是不是超帅的!” 得到的反应如出一辙:“帅,不愧是西西的哥哥。” “多俊俏的小伙,长得也壮!一看就是养孩子好手!” “西西,有没有考虑过给自己找个嫂子?” 西西一一熟练地应付过去,而殷驰脸上的温度一路下来就没降过,等终于到了病房门口,他不由生起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西西奇怪地看了眼一脸虚脱的二哥,主动跳下来,跑到病床边,“英迪哥哥!” 他们嘀嘀咕咕一阵。 然后齐刷刷看向正放空自己补充能量的殷驰。 西西:“二哥,我们想带英迪哥哥一起去玩,但不能被发现……” 褚旭燃补充,“而且最好带上轮椅。” “还有我还有我!”翟英骐一咕噜从病床底下爬了出来,“我也要一起去!” 西西惊呼,“学长,你怎么在这?” “妈妈出差了,我骗爸爸说不需要家长一起,偷跑出来的,”翟英骐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然后亮晶晶地看向殷驰,“我有个主意!” 十分钟后,生无可恋的殷驰坐在轮椅上,被几个小孩推着走。 他怀里似乎抱着个巨大的野餐箱,上头还盖着层野餐布。 “哟,西西,你哥哥这是怎么了?” 西西一边推,一边假装难过,“刚刚跟我们玩老鹰抓小鸡,不小心崴到脚了。” 落在殷驰身上的眼神瞬间变了。 表面上安慰,“哎呀,那可得多注意点,小伙子身体壮,没几天就好了!” 实际上窃窃私语:“没想到看着又高又壮,身体这么脆。” “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啦,别看那肌肉这么发达,都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哪像我们那时候……” “身体弱就算了,怎么玩个游戏还能受伤?还要西西他们来推。这么不靠谱,真能带好西西吗?” 几人面面相觑,齐齐“唉”了一声。 第一次被用“身体弱”来形容的殷驰:“……” 他脑袋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从未如此讨厌过自己听力太好。 等出了医院大门,野餐布底下探出一个脑袋。 是翟英迪。 他大大地出了口气,第一反应是看向西西,“西西,你二哥锻炼得真好。” 这时范卫莱和张淑媛举着真正的野餐盒从另一边溜了出来,闻言探头,“怎么说?” “八块腹肌,块垒分明,”翟英迪竖起大拇指,欣羡道:“绝对是个当运动员的好料!” 西西骄傲挺胸:“我早就知道了,第一次见二哥的时候我被他抱在怀里,差点被他的胸肌……唔唔!” 殷驰飞速从轮椅上跳了起来,一把捂住西西的嘴。 他整个人冒着白烟,扫视一圈,咬牙切齿,“……闭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300:05:32~2024-05-0323:2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的鱼13瓶;玖墨、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小公主(37) ◎“凤凰从火焰里腾飞。”◎ 天湛蓝,地翠绿,浩如烟海的彩花点缀在湖泊边。 轮椅压倒了青草,翟英迪的假发被微微吹起,他无暇顾及,近乎贪婪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西西!”有眼尖的小朋友看到了西西,于是漫山遍野的小学生全都跑了过来,兴奋地将西西围成一圈,“你终于来啦!” 殷驰只觉得耳边忽然多了几十个喇叭,生无可恋地将野餐布往地上一铺—— “哗啦!” 长长的野餐布顺着草坪一路向下,恰好碰到老师们的餐布,俞飞一如既往的颓丧打扮,他戴着墨镜,吊儿郎当地朝簇拥的小孩堆里喊了声,“别忘了暑假作业!” 小学生们哀怨:“哦——!” 西西马上从口袋里掏出无人机,无人机带着摄像头升空,粉丝们收到“西西开播”的提醒,兴高采烈地挤进来,只看到大片大片的绿意。 【啊,突然想去春游了。】 【大自然果然是最治愈的。】 【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的迷雾格外淡呢?几乎淡到看不见了。】 【不是你的错觉,而且我总感觉,这里的云特别多特别白,仿佛雾气都化作云朵了。】 一片祥和中,翟英迪小心翼翼弯腰去触碰腿边的那朵花,然而一阵风吹来,不慎吹起他的假发,滑溜的光头整个露了出来。 下意识抬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反而滚落到地上。 他撑了撑手,像个被推倒的龟壳,爬不起来。 热闹的草坪寂静一瞬,饶是翟英迪再怎么早熟,此刻也忍不住有些仓皇地眨了眨眼。 【欸?这个孩子怎么是光头?】 【看脸色不是特别好的样子,还坐着轮椅上,应该是得了什么绝症。】 【好可怜啊,还这么小……】 家长们那边应景地传来唏嘘声,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以至于一切变得天旋地转。 直到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取代了天空,占据翟英迪的全部视野。 “咦?”是西西,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干脆地挨着翟英迪躺了下来,张开双臂,抱住天空,“啊,这样好舒服啊!” 听到这句话,小孩子们顿时不顾家长们的反对,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齐刷刷倒了一地,草贴着脸蹭得痒痒的,大家又开始咯咯笑。 殷驰拿着假发走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小朋友们躺了一地,不远处的草坪上,有家长在抱怨,“真是的,随便躺到草坪上,回家又得洗衣服。” “让孩子们轻快一下吧,”另一位家长劝道,她长发被风吹起,忍不住也将手盖到草坪上,“毕竟天气正好。”而战争也已经结束。 殷驰跟着仰头,战争的阴霾似乎在此刻才终于从这片天空上离去,最后的雾气席卷成云,稳稳地罩在西西头顶。 怎么可能呢?殷驰摇了摇头,将这些莫须有的思绪全都丢个干净,他走向翟英迪,走着走着,手里又多了一片毯子。 毯子被轻柔地盖到翟英迪身上,假发被稳妥地放到他手边。 翟英迪有些惊讶地抬眼,只见到一个远去的背影。 “西西,”翟英迪抬手摸了摸毫发无损的假发,又道:“你二哥真好。” “那当然啦,”西西侧过身,“我二哥超帅的,不但能打善战,而且做饭超好吃哦!” 这下引起了温加仑的注意,“真的?”他口水已经要流出来了。 “千真万确!”西西斩钉截铁,“不过……还需要等一会,”西西猫猫祟祟地瞥了眼背对着他们的殷驰,“等我去哄一下二哥。” 水泊里倒映着碧蓝的天空,西西轻踏着跳过水坑,她采了许许多多朵花,然后将它们捧回殷驰面前,“二哥,别生气啦,你看。” 她将大束的花递过去,“春天到了。” 殷驰沉默地接过花。 西西用视线跟小伙伴们交流:行不通呀。 “是不是因为没做成花环?”范卫莱举手,“我看电视剧里的都是做成花环的。” 西西恍然大悟,跟小伙伴们一起嘿咻嘿咻半天,终于勉强做出个不散架的花环。 殷驰已经将蝈蝈从玻璃盒里了倒出来——他最初抓蝈蝈是为了用来斗蝈蝈,收到西西的蝈蝈后却不舍得。 这只蝈蝈养尊处优,早已被驯化,再加上年岁已高,哪怕被放出来也不乱跑,只是稳稳地落在野餐布上,四处张望。 看了会蝈蝈,他又抬头看向忙活的西西,手下随意扯了几根草,编了好几个小玩意。 西西兴高采烈地捧着刚编号花环跑过来,人未至声已到,“二哥,你快看我给你编的花……” 后半个字卡在喉间,西西看到殷驰脚边的小兔子、小蝈蝈、小蝴蝶和小房子。 每一个都惟妙惟肖,比她编的丑花环不知好看多少倍。 西西扁了扁嘴,殷驰连忙捏住,然后抬手接过花环,“谢谢,我很喜欢。” 想了想,他将刚编的小玩意递过去,“这些送你。” 西西垂头丧气地抱着草编回到伙伴中间,宣布:“二哥无懈可击。” “试一下唱歌?”边初原忽然道:“我在直播里看过你唱歌。” 西西的歌声,怎么说呢?相当抓耳。 抓耳还是其次,她的歌声虽还稚嫩,却似乎天生带着力量,能穿破层层伪装,直击人的内心深处,像是大海奔涌而来,将一切洗涤得干净明亮。 西西迟疑了下,殷驰正将花环摆好,就摆在那束花旁边,也在蝈蝈旁边。 他像是只屯粮食的松鼠,满足地看着自己的收获,突然,铃声响起。 是裴沅。 他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我记得今天开始,西西就放假了?” 怎么还不回来? 殷驰索性打开了视频,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衣角被扯了扯。 “二哥,你想不想听歌?” 殷驰还没反应过来,手机里的裴沅已经代替他作答,“想。” 西西正紧张呢,浑然没听出刚刚那道其实是爸爸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站直。 清透明亮的歌声在草坪中央响起,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裙角,滚动着将歌声往更远处传递。 几乎所有人都一致抬起了头,草坪上安静下来,只余下那首古老的歌谣。 “不朽的天降星火,照亮前行的路。” 歌声从手机里传出,穆斯跟着哼了起来,他的身后,又一座教堂变作火海。 烈烈的火光中,一座雕像宛若神降,比起那挂在十字架上的青年,更惹人注目的是他肩上那只火色的凤凰。 “玫瑰在废墟上绽放,凤凰从火焰里腾飞。” 凤凰的羽毛是最璀璨的红宝石,祂的眼睛流淌着金子的光芒。 穆斯欣赏地看着凤凰,火焰为他金色的长发披上霞光。 恶龙岛上,边璞紧紧地握住手中的试管,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已经远去。 “成功了?是不是成功了?”充当助手的犯人们在欢呼。 “祂叼着玫瑰飞过山与大海,掉落的花瓣盖住了苍白与绝望。” 翟夫人停下惊慌的脚步,她仰头,跟千千万万个民众一样,驻足看向城市里最大的屏幕。 她看到了屏幕里的翟英迪,看到他身旁被孩子们用鲜花包裹住的轮椅,看到他头上的花环,看到他眼里的亮光。 她看到两个儿子紧握的双手。 她捂着嘴站在大街中央,泣不成声。 “祂在星火里穿行,锤炼出金子般的心灵。” 殷驰盘腿坐着,边听边将花环重新勾了两下,放在一旁的手机又跳出个窗口。 是很久很久都没出现过的沉戟。 他隐没在黑暗里,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他依旧寡言,沉默地透过镜头描绘着西西。 西西好像又长高了点,嗯,下一次衣服还是稍微做大一点好了。 “祂是江山,祂是大海。” “祂是我们永恒的父。” 歌声透过监狱广播扩散开来,犯人们很快发现这是西西的声音。 他们纷纷从灰暗的房檐下走出,仰头看向天空,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变淡,细雨簌簌洒落。 “是西西?” “西西回来了吗?” “好像不是,但是总感觉……”那名犯人深吸一口气,任由雨水打在身上洗去尘垢,“好舒服啊。” 裴沅站在高塔之上岁岁“呜咽”一声,凑过来贴贴他的腿。 裴沅一把将萨摩耶抱起,“你也想她了吗?” 他望向天与海连成的那条线,耳边回荡起妻子曾经的话。 “如果没有战争,你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出名的歌手!” 岁祚兰肯定道:“到时候我当你的经纪人,专门负责收钱!” 裴沅骨节分明的手抚摸过岁岁的毛。 兰兰,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嗓子没有以前好了,才故意偷偷跑掉的? 但你想不到吧?西西遗传了我的歌喉,继承了你的号召力,她的歌声会传遍大江南北,她注定成为新时代最璀璨的明星。 兰兰,你能不能、能不能回来收一下钱? 他抬手摸了摸脸,泪珠在指尖融化,海浪越发汹涌,一阵一阵打向礁石。 “……请你用光照耀我们。” 西西跳到殷驰面前,展臂唱出最后一句,“让我们的灵魂也亮起璀璨的星火!” 那朵云终于垂落了下来,恰好落在西西身后。 殷驰见过很多种花,最多的是从尸体里长出的花,吸食了血肉的花朵如火如荼,却远没有这一束让他热烈滚烫。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不去直视西西期待而热烈的眼神,将野餐盒推了推,“吃吗?” 西西欢呼一声,她朝小伙伴们挥挥手,“快来呀!” 原本打造的庄重氛围骤然被打破,懵懵懂懂的孩子们很快又凑到一起,甜甜的香气传遍了草坪,好在殷驰准备的分量足够多,还额外备了很多糖果。 “这是我跟二哥一起做的哦!”西西不忘骄傲。 小学生们:“哇!” 殷驰:……你明明只负责被面粉呛得不停打喷嚏吧? 他决定给孩子留点面子,憋住没说,西西分完一圈,忽然发现不对,“咦?班长姐姐呢?” 班长姐姐自然不是指的褚旭燃,他也跟着抬头看了一圈,第一反应是去问老师,“老师,你们有看到六年级的班长吗?” 老师们面面相觑,六年级的班主任神色一变,“不好!” 松散的春游氛围顿时一变,大人们都散开来帮忙找孩子,留下一年级的老师留在原地照看孩子。 青厘公园占地面积极广,后头还绵延着山坡,一个孩子在这种地方走丢可不是小事。 殷驰也打算帮忙去找找,西西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殷驰低头,西西无辜抬眼,催促,“二哥,快走呀!” 殷驰定定地跟她对视三秒,就这三秒功夫,西西左手边串葫芦般串了好几个小不点。 眼看着小不点越串越多,殷驰不得不败下阵来,他将最后跟上来的翟英骐拨开,“照顾好你哥。” 跟老师们打了声招呼,认命地带着一串葫芦娃去找另一个葫芦娃。 殷驰还不知道他已经被青团游击队包围了。 游击队的小朋友嘀嘀咕咕,“班长姐姐能去哪里呢?” 褚旭燃出主意,“西西,你刚刚是不是一直开着直播?说不定回放里会有讯息。” 西西眼睛一亮,连忙低头掏出手机,早有靠谱的弹幕意识到了这点,并指出了方向。 【我找到了!那小姑娘追着一只猫跑掉的,往西北处跑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323:26:26~2024-05-0500:4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喔豁2瓶;玖墨、请叫我实力派、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小公主(38) ◎豹豹……长出实体了。◎ 西北处?西西歪头想了半秒,然后果断地迈开步伐,“往这边……” 被殷驰拎了回来。 他也看到了那条弹幕,点了点不远处的密林,“西北,是这边。” 西西:“?” 等走出几步,褚旭燃凑过来,“西西,怎么了?” “没事,”西西作沉思状,“只是突然发现,二哥果然不是爸爸。” 褚旭燃:“?” 他迅速把这句废话消化掉,张淑媛已经自告奋勇地开始爬树,“我爬到上面去看看。” 殷驰眉心跳了跳,连忙把这小家伙也拎了下来,败给他们了,“还是我去吧。” 他随意一蹬,轻松跳了几步,人已经站到了树上。 小不点们齐齐仰头,“哇!” 西西见缝插针夸奖:“二哥全世界最厉害!” 殷驰耳尖微红,强绷着跳下来,张淑媛在认真反驳:“我觉得监狱长才是最强的。” 西西心中的天平晃了晃,果断道:“二哥最厉害!” 殷驰将手中还在通话的手机藏了藏。 裴沅:“……” 他迅速将眼泪擦干,面无表情地看向海面:“兰兰,你看到了?你不在连女儿都欺负我。” 海浪打在礁石上,绽开浪花朵朵,似逝去之人在毫不留情地嘲笑。 军事迷张淑媛急了,“监狱长会打仗、会练兵,十六岁孤身进匪帮,十七岁灭匪从军,十八岁攻破敌军救下当时的首领,你二哥会什么?” 殷驰黯然地垂眸,捋了捋自己的履历。 杀人、杀人……还有杀人。他除了会杀人,一无是处。 然而西西分毫不让,她往前一步,两人剑拔弩张,“我二哥,会做饭!” 空气安静了三秒。 张淑媛火速妥协,嘀咕,“那、那是挺厉害的。” 想到殷驰做的便当,温加仑吸溜一声,出声力挺,“二哥天下第一!” 其余小朋友也纷纷倒戈,“二哥天下第一!” 殷驰又将手机往口袋深处按了按。 弹幕已经笑翻了:【哈哈哈哈监狱长别听,是恶评!】 【不是,这群小孩怎么这么真实啊?所以二哥做饭到底是有多好吃啊!】 【监狱长会打仗有什么用?二哥会做饭啊!那可是切切实实能吃到肚子里的美食呀!】 【查了下殷驰的履历……卿本神厨,奈何为贼啊!】 裴沅:“……下次多进些面粉。嗯,西西想学做面。” 西西“阿嚏”一声,殷驰终于找到个空隙说他的发现,“应该在那边。” 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没什么危险。估计是被缠住了。” 小队重整旗鼓,重新出发,三分钟后,殷驰手疾眼快抓住温加仑,“这个不能吃。” 温加仑胖胖的脸蛋抖了抖,松开手,绿油油的“青枣”滚落在地。他可惜地看着。 看到这,温奶奶皱眉,“哎哟,孩子想吃,让他吃怎么啦?” 温父温母欲言又止,此时刚好一条弹幕飘过:【百度归来,刚刚那个是麻风果,毒性很大,误食2-3粒就会引发头晕、呕吐、腹泻等症状,小朋友在野外看到了千万不要吃哦!】 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我就说看直播能学到东西吧?】【大朋友也不能吃】等话,温奶奶后怕地拍拍胸膛,“加仑这孩子,怎么什么都想吃,是得好好管管了!” 又欣赏地看向殷驰,“这小伙子不错,敏锐,要是能让他来带加仑就好了。” 温父温母心中一动,夫妻两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播间内,几人又往前走了会,殷驰赶羊一样赶着他们,一只、两只……五只,咦?怎么又少了一只? 西西也发现了,她扭头回去找,“边边,你在看什么呀?” 边初原蹲在后面,推推眼镜,“你觉不觉得,这个角度看腿特别性感?” 性感?西西懵懵懂懂地跟着歪头看去,还没看清,眼前一黑。 殷驰咬牙切齿地捂住西西的眼睛,一伸手将两只全都捞起来,“不许乱看。” 边初原镇定地侧头看向西西:“你二哥脸红耳赤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她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简直是仙品。” 殷驰深吸口气,面向镜头:“……不要随便乱教孩子!” 边初原的父母知道自己女儿竟然能跟西西一起开直播,激动地发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一起观看,已经吹了半天了。 “初原之所以能有今天,都靠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带大,”边母抹抹泪,“看到她现在能出现在西西直播间,我真为她骄傲。” 边父忍不住吐槽,“明明纸尿裤都是我换的……嗷!”他捂着被掐痛的大腿,不说话了。 当看到这里,边父边母:“……” 边父抢先,“肯定是跟你学的,你追星的时候就是这样!” “好色怎么了,好色是错吗?”边母梗着脖子,另辟蹊径,“我老公和女儿都好色又怎么了,我还不是只能默默忍受吗?” 边父:“……” 他张了张嘴,终于意识到自己完全说不过老婆。 只能默默忍受着好友们异样的眼神,憋屈道:“还是继续看直播吧。” 众人又将视线移回屏幕,褚旭燃正虚心求教,“怎样才能成为仙品?” 温加仑也连忙竖起了耳朵。 边初原先上下打量了二人一圈。 “胸大腰细屁股翘,肩宽个高肌肉多,”她一脸正经,“黑皮加分。” 褚旭燃摸了摸自己平坦的手臂,又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叹了口气。 温加仑掐住了自己肚子上那一圈游泳圈,哀伤又羡慕地看向殷驰。 殷驰……殷驰走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西西沉思:总、总觉得好像有比二哥更适合这些形容的人。 “当然,人上有人,仙外有仙。在我心中排第一的仙品还得是……”边初原的目光移向西西,正打算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表白。 然后被忍无可忍的殷驰打断。 他举起拳头,在边初原头顶狠狠按了一下,小女孩再维持不了原本的镇定,平光眼镜滑落,委屈地捂住了脑袋。 殷驰:“快、点、走!” 边初原躲到西西身后,抱住她的胳膊,“老婆,你二哥好凶!” “西西不是老婆哦,”西西也悄悄低语,“是有点啦。” 边初原才不管,她趁机可怜巴巴地挂在西西肩上,露出漂亮的大双眼皮,“好痛。” 西西马上心软了,呼呼着摸摸边初原的脑袋,女孩朝旁边一瞥,得意洋洋。 范卫莱大喊:“初原好狡猾!”也扑了上去。 “你们在玩什么?”张淑媛从石头上跳下来,“我也要我也要!” 四人闹作一团,褚旭燃冷不丁道:“你知道成为仙品的捷径吗?” 温加仑很感兴趣,“什么什么?” 褚旭燃没说话,他的视线缓缓移到下|半|身。 温加仑跟着看了过去。 随后他忽感胯//下一凉,“不行,绝对不行!” 温加仑大惊,“班长,快放弃你危险的想法!你爸妈会打死你的!” 褚旭燃只能遗憾地将这一想法暂时搁置,等成年再议。 到时候爸爸妈妈就没法管他了。他也不会屁股开花了。 褚旭燃算盘打得飞起,他父母俱是背后一凉。 童倩率先发难,“你儿子肯定没憋好屁。”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锅。” 仲烨摸摸鼻子,“不过总觉得这小子今天格外安分。殷驰还怪会带孩子的。” “哪是殷驰会带孩子啊?”知子莫若母,童倩的目光定格在西西身上,叹息一声站起身,“起来,工作!” 仲烨一愣,下意识看向窗外,太阳不是从西边升上来的啊?世界末日也还没到啊? 童倩一眼就看出自己这缺德老公在想什么,恨铁不成钢,“不好好努力,怎么抱得儿媳归?” 说完又横看竖看不顺眼,催促,“你也别瘫着了,快去上班!” 仲烨糊里糊涂地被老婆推出门,糊里糊涂地开车到公司。 等到了公司楼下,他才忽然惊醒,打通老婆的电话:“老婆,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是老板了?” 昨天儿子考完期末,他特意给所有员工放假三天,准备带着老婆孩子出去好好玩玩。 虽然因为褚旭燃坚持要参加学校活动而出了一点点小偏差……但员工们都已经放假了啊? “员工*放假怎么了,员工放假你自己不能上班啊?”童倩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失误,“你已经是个成熟的老板了,应该独立上班!” “再说了,每天问问自己:把公司做大做强了吗?赚到小目标了吗?给员工涨工资发奖金了吗?什么都没做到还想休假?!” “滴——滴——滴——”仲烨放下手机,怀疑人生地看向账户余额。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亿、十亿,刚刚好十个亿。 再算上固定资产……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没完成了。 仲烨打电话给秘书,秘书心里一万句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听到老板说,“是不是该涨工资了?最近效益不错,再给大家多发一笔奖金吧。” 秘书的脸骤然开成了一朵菊花,“好好好,是是是,老板您说得都对!” 仲烨搞定老婆的要求,也不敢直接回家,只能窝在车里,又打开直播间。 直播间内,西西等人已经发现了些许痕迹,顺着猫猫们走过的路往前走,一切豁然开朗。 “班长姐姐!”西西欢快地挥手,猫猫堆里的班长惊喜地抬头。 张淑媛扯着藤条就想将自己荡过去,被殷驰手疾眼快地抓下来。 然而耳边忽地响起一句,“西西小心!” 只见枯叶堆里竟然藏着一个深坑,西西一脚踏空,她脸上的喜悦刹那间凝固,殷驰将张淑媛放下猛扑过去—— 晚了一步。 范卫莱的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哭腔,“西西……” 观众都懵了,弹幕骤然空屏,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殷驰扑到坑旁。 西西呆呆地坐在坑底,在刚刚那千钧一发之刻,一道金色的身影冲了进来,垫在了西西身下。 底下的身体温热而带着律动。 它喘着气,金色的竖瞳温和而眷恋,腹部浸出血,将尖锐的石头遮得严严实实。 西西颤抖着伸出手,被它舔了舔,将指尖溅到的那点血舔得干干净净。 听到上方的动静,西西似哭似笑地抬眼,看向殷驰。 “二哥,救救豹豹……” 豹豹……长出实体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500:46:40~2024-05-0523:4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oey、玖墨、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小公主(39) ◎边璞在无人的角落默默碎掉了。◎ “这里怎么会有猎豹!”温加仑一声炸开,殷驰已经一跃而下。 这个坑不算特别深,显然是捕猎的历史遗留,底下刚好有一块尖锐的巨石,被猎豹完全盖住。 殷驰沿着坑壁滑下,警惕地看着那头忽然出现的野兽。 猎豹感受到他的视线,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嫌弃地移开视线。 殷驰:……总觉得被鄙视了。 他稍稍放下心,缓缓靠近,不知为何,这头猎豹给他的感觉相当亲近,但诡异地又有点看不顺眼。 大概类似于食指看拇指的感觉吧。 但毕竟是头野兽。 殷驰屏住呼吸,脚步很轻,随后一个迅步,一把将西西抱了起来。 小家伙被抱起来后还不安分,一个劲地往后看,“二哥,豹豹!” 殷驰敷衍:“抱了抱了,已经抱起来了。” 西西死鱼眼:“二哥,这一点都不好笑。” 殷驰不得不回头看向猎豹,这臭屁的野兽分明腹部都被划破了,却依然装出一副优雅高贵的模样,尾巴时不时划过西西的腿。 西西马上推了推殷驰,“二哥,救它!”她凑到殷驰耳边,小声低语,“豹豹是你的灵魂兽。” 殷驰有所猜测,但他依然不是很想救。 他空空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比如说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西西为什么仅一个照面就认定他是爸爸。 ——是因为对这头猎豹一见钟情。 那对跟兽瞳如出一辙的金眸微微眯起。 上方的大呼小叫变得更加清晰,温加仑已经吓得爬到了张淑媛身上,“猎豹!” 张淑媛的反应跟他截然相反,她眼馋地看着这头威猛的野兽,两眼放光,“猎豹!” 褚旭燃则察觉到这头野兽表现出的不同寻常,他默默放下手表,朝坑底喊,“西西,你没事吧?” 西西仰头回应,“我没事!”然后低头威胁殷驰,“二哥?” 猎豹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殷驰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正想试试能不能将这头野兽扛起来。 然而在他指尖触碰到猎豹的一瞬,奇迹发生,硕大的野兽顷刻间消散,连血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切宛若一场幻梦。 ……像是直接被殷驰收了回去。 褚旭燃第一反应是抬头,好在无人机早在猎豹跳下去救援时就被一尾巴打掉,直播被迫中断,此刻看到这一幕的只有青团游击队几人。 范卫莱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刚刚那是、那是魔法吗?” 西西脑中飞快闪过爸爸的警告:关于超能力的事,坚决不能再告诉其他人。 她犹豫了下,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们知道魔法学院吗?” 她说完飞快地眨了三下眼,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往殷驰肩上看,“等拿到小学毕业证,我就能进魔法学院了哦!”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所有小朋友的注意,以至于他们没发现殷驰僵硬地接过西西偷偷递过来来的手帕,小心地包裹住肩膀上的缩小版猎豹,将它抓了下来。 肩膀上残留了血,然而却丝毫没有湿润的感觉,殷驰轻轻一拍,血迹瞬间就消失了。 金眸微竖,第一次体会超能力奇妙之处的殷驰:感觉这头猎豹也不是这么讨人厌了。 他小心地将猎豹塞进上衣口袋,然后一把扛起还在忽悠的西西,三两下就跳了上去。 此时被流浪猫猫们缠住的六年级班长也终于脱身,她带着一群猫焦急地跑过来,“西西,你没事吧?” 西西刚落地,忙摇了摇头,大小姐透过她看到了坑底尖锐的巨石,“天啊!” 她仪态尽失,拍拍胸脯,“差一点点,还好没摔到那颗石头上……” 张淑媛张嘴想说什么,被范卫莱连忙抓住。 青团游击队的几只心有灵犀,齐齐露出僵硬的笑,“对啊对啊,实在是太幸运了!” “如果我有魔法天赋就好……嗷!”差点说漏嘴的温加仑惨遭一击,连忙捂住了嘴。 然而大小姐还是听到了,她用奇异的眼神扫过学弟学妹们。 啊。六年级的大姐姐故作老成地想,还是群相信魔法的小孩子啊。 边璞岌岌可危的谎言险而又险地没被拆穿,但他本人还是感到背后一凉。 “老师,”金项链大汉见边璞表情微变,忙停下动作,紧张追问,“去皱膏有问题?” 边璞放下药膏,一副高手姿态,“没问题,量产吧。” “欧耶!”实验室里又响起欢呼,“不知道这款的销售额能不能突破美白丸?” “我看悬,毕竟人们对白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 “不是,你们在讨论什么呢,美白丸的销售额只有一个亿是因为只卖得出一个亿吗?分明是产量跟不上!” 助手们纷纷唏嘘,金项链大汉想到什么,“老师,你要不跟监狱长再沟通一下,看能不能让其他犯人也加入进来。也是在为监狱创收嘛。” 毕竟他们在监狱里研制的任何东西,想卖出去都必须通过监狱方,比起其他全收的黑监狱,恶龙监狱只是要求一半的抽成……已经很好了。 反正他们实验小组已经有不少兄弟靠此脱贫,甚至还偷偷寄了点钱给家里。 想到裤子口袋都破了个洞的小弟,金项链大汉再接再厉,“兄弟们都是干活的好手,与其踩缝纫机,不如来这学点技术。监狱长肯定也乐意见到这一场景。” 边璞此刻的心情还算愉悦。 虽然说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随手制成的小玩意到底为什么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不过他早就认清了自己的赚钱能力。 而自从他放手让学生们去做后,他的银行存款开始呈指数型增长,大概不需要多久,就能直奔一个亿。 一亿对建校而言是杯水车薪,不过边璞早就有了新的主意。 他不需要真的建一所学校,正儿八经地招生,只需要找一群演员,再搭个像样点的“棚”,伪装成魔法学院,不就得了吗? 反正这间魔法学院只会迎来西西一个学生! 想到这,嫌麻烦的边璞拒绝了学生的请求。 “我对钱不感兴趣。”他大义凛然道:“我的心中只有科研。” 边璞说完,暗暗欣赏起助手们羞愧的表情。 别说,当老师虽然需要维持人设,但比起直接发疯,另有一种独特的爽感。 反正边璞现在已经能装得像模像样了。 ……然后西西一个电话就让他破防了。 考虑到边璞等人最近给监狱经济立下了汗马功劳,实验室被特许装上了座机,当然,通话过程将被全程监听。 边璞已经不是曾经的边璞了,他有偶像包袱了,哪怕是在电话里,他也要尽量保持冷静、睿智的高知形象…… 边璞握紧话筒,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惊声尖叫,“你说什么?!” 西西很耐心地重复:“西西有几个朋友也想进魔法学院,老师,你能不能求求校长,也将他们收进去啊?” 边璞张嘴就想拒绝,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讲话声,似是西西的小伙伴在质疑,西西扭头安抚:“放心吧,我老师可是魔法界的大人物!” 大小姐原本还在抱臂看戏,看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她高高的声音响起,“西西,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真的有魔法? “不可能,”西西斩钉截铁,“老师绝对不会骗我的。” 大小姐:“那你去魔法学院参观过吗?见到过魔法学院的其他学生吗?” 西西微有些迟疑,边璞话到嘴边果断换了个说法,“不用求校长。” 他云淡风轻,“我就是校长。” 西西:“!!!” 十分钟后,挂断电话的边璞紧急召集所有实验室助手。 “今天整出个方案来,明天我就跟监狱长去讨论扩大规模的事,”边璞面色沉重,“方案一定要具备说服力、可行性,散会。” 助手们又高兴又疑惑:“耶,这样我舍友也能赚点钱了,再也不用担心出狱后身无分文怎么办了。” “可是老师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难道科学界有变故了?” 助手们面面相觑。 科学界没有变故,但魔法界要变天了。 边璞雷厉风行地开完会,将自己关回暗门里,缩在角落,揪住头发,无声尖叫。 啊啊啊啊他都答应了些什么?! 他竟然允许西西带朋友到校参观,甚至答应她全程开直播! 边璞想到布景,想到魔法特效,想到建校要花的巨额经费…… 西西摸了摸耳朵。 大小姐紧张,“怎么了?是刚刚摔到了吗?” 西西诚实地摇摇头,四处望了一圈。 她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脚边的猫猫喵喵叫的越发大声,西西摇摇头甩掉这种想法,帮忙将最后一只猫猫塞进车里。 “好了,”大小姐吹掉鼻尖的猫毛,颐指气使,“通通带下去绝育!” 黑衣人齐刷刷:“是,大小姐!” 等到回过头来,大小姐马上换了一副姿态,她脸侧微红,扭捏地看向众人,“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问题,让大家都没玩好……要不这样,我请大家一起去游轮上吃一顿?” 虽然青团小学的学生家庭条件都还不错,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游轮的。 原本有些不满也因为丰厚的伴手礼和大小姐真诚的道歉而渐渐消散,大小姐得体地安抚好其他人,西西忽然举手,“班长姐姐,我就不去啦。” 她心中挂念着被殷驰放进口袋里的猎豹,“我跟二哥还有点事。” 西西一不去,立刻引发了一长串的连锁效应。 褚旭燃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主要是他家有部分业务就是卖游轮,不巧,大小姐家就是从他家买的。 翟英迪倒是想去,但他身体实在有些扛不住了,恰好翟夫人赶到,兄弟两纷纷缩着脖子推拒。 还有边初原、张淑媛等人。 熟知大小姐脾性的黑衣人们额间的汗都快流到嘴里了,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小姐,生怕她忍不住当场爆发。 出乎意料的是,大小姐这次很平静,她佯装不在乎地点点头,目送几人离去。 转身到了车上,在黑衣人们屏气凝神中,泪眼婆娑的大小姐忽然抓起座椅上的玩偶猫。 黑衣人们脑中齐刷刷闪过“终于来了”这四个大字,心惊胆跳地等待大小姐捶打玩偶猫、怒骂不给她面子的西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小姐一把抱住玩偶猫,泪眼婆娑:“西西肯定是生我气了呜呜呜……” 黑衣人们:“???” 大、大小姐被夺舍了? 不过很快,大小姐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 她哭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掏出电话,对着那头咬牙切齿,“都给我嘎干净点,一个蛋都不许留!” 大小姐曾听到过西西夸赞她给校园猫猫绝育的行为。 于是她很快在脑中列好了相当离谱的等式。 大小姐坚信:只要她嘎尽天下猫,必能捋获西西的心! 西西:“——阿嚏!” 她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趴在桌上,看着呼吸微弱的缩小版猎豹。 她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变小,生怕自己一个呼吸就将豹豹吹走,轻轻道:“二哥,要上什么药呀?” 殷驰哪里知道。 他表情严肃地看了眼睡在手帕上的小猎豹,低头在手机上好一顿操作。 随后一大一小看着送来的满桌兽用“金疮药”发愣。 考虑到猎豹是灵魂兽化作的实体,西西犹豫地看向殷驰,“二哥,你用灵魂感受一下,你更喜欢哪一瓶药?” 殷驰:“……等它自愈吧。我相信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523:43:58~2024-05-0700:0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墨、请叫我实力派、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小公主(40) ◎“我一定会有一段精彩的人生。”◎ 猎豹小小一只,缩在手帕上,呼吸微弱,看起来好不可怜。 西西心一下就软了,猎豹的可怜越发衬托出殷驰的可恶,她戳戳殷驰:盯—— 殷驰败下阵来,熟练地拿起棉签,“总之先消毒。” 一副很靠谱的样子。 西西放下心来,扒着桌子看。 棉签一点点靠近小猎豹,两兄妹的呼吸也越来越轻,直到穿过去的一刹那,两人的呼吸全都静止了。 殷驰:“?” 他看了看手里的棉签,又试了试。 棉签毫无阻拦地穿过虚化的猎豹,直接触到了手帕,西西惊呼一声,殷驰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怎么回事?殷驰拧眉,直接伸手戳了戳。 摸到了。然而温热的触感刚刚传来,下一秒,他的手再次直直地穿过了猎豹。 殷驰果断收回手,直起腰,“不用管它。它在装睡。” 还有精力控制身体,可不是没事吗? 西西简直要被二哥的不负责任惊呆了! 这可是二哥的灵魂兽,四舍五入就是二哥的灵魂本源,一旦出事很可能会危及生命! 他竟然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想清这点,西西出离的愤怒了。 真正生气的西西是不喜欢说话的,她闷头拿起棉签,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殷驰为自己辩解,“碰不到的,它故意……” 话语戛然而止,那根棉签不但顺利地触到了猎豹,这头本该凶残的野兽还主动翻了个身,露出身侧的伤口,方便西西操作! 殷驰:“……” 西西看也不看殷驰。她小心地用沾水的棉签,将猎豹伤口处的泥土清理干净。 清洗完伤口,西西又换了根棉签,沾了点酒精,“不痛不痛哦!” 猎豹强撑着睁开眼皮,金眸黏糊糊的,“呜咽”着叫了一声。 西西眼底的薄冰瞬间化了。 试想一下,一只手掌大小的金色大猫趴在粉色手帕上,耳朵耷拉着,明明受伤很重,却坚持伸出尾巴去勾你的手腕……这谁忍得住? 她想起褚旭燃貌似养过熊猫,可能懂一点兽医学,于是哒哒哒跑去拿手机。 殷驰趁机眯眸看向猎豹,这头野兽此刻丝毫没有在西西面前装柔弱的样子,它不屑地瞥了眼殷驰,懒洋洋地阖上眼皮,又睡了回去。 “我真的会杀了你。”殷驰冷冷道。 他这辈子最讨厌被算计的感觉,更何况是被当面算计。 猎豹感受到杀意,瞬间跃了起来,毛发竖起,牙齿尖锐而森白。 它的体型缓缓变大,看殷驰的眼神也在逐渐变化,金眸里掠过红丝,弓起身子…… “燃燃!”西西打着电话跑了回来。 猎豹拱起的身子瞬间泄力,殷驰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纸片折成千纸鹤。 西西什么也没发现,她看向手机那头的褚旭燃,“燃燃,你在运动吗?。” 褚旭燃正在跑步。 既然无法一步到位变成女生,他决定还是两手抓,先试试看能不能锻炼出肌肉。 忽然接到西西的电话,他慢吞吞地将电影划掉,边跑边打招呼,“西西,有事需要帮忙吗?” “我想问一下,”西西将视频拉远,露出一桌子的药,“猫科动物的腹部不小心被划破了,该怎么给它上药呀?” 褚旭燃一听就知道是上午那头猎豹。 他没说破,走下跑步机,用毛巾擦擦汗,“划得很深吗?” 西西将手机放到一旁,跑回猎豹跟前,小猎豹的状况仿佛更糟糕了,它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连尾巴都摇得没那么欢了。 西西着急地戴好手套,掰开毛发认真地看了看,迟疑,“好像不是很深……” 殷驰冷不丁接话,“根本是只破了层皮。再等会就要痊愈了。” 猎豹恶狠狠地瞪了殷驰一眼,等西西看过来,又立马装可怜,半阖上眼,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西西强调,“但是伤口很狰狞,流了很多血,很恐怖!” 褚旭燃沉吟片刻,决定将这两兄妹的话结合来听。 他问,“西西,家里有小剃刀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西西茫然地歪头想了想,“水果刀可以吗?” “只要是刀片都行,”褚旭燃淡定地说道:“第一步,我们先将伤口附近的毛剃掉……” 猎豹尾巴上的毛倏然炸开,殷驰的脸色倏然好转。 猎豹:讨厌的臭小鬼! 殷驰:这小鬼好像还不错。 一人一兽腹诽着对视,又相看两厌地移开视线。 猎豹&殷驰:我的灵魂兽\主人怎么会这么讨厌!- 青团小学依旧采用最传统公布成绩的方式,即周五去学校领成绩单。 大多数小朋友从当天晚上就开始怕得夜不能寐,当然也有偷偷兴奋的。 【西西的后援团(66)】 [唯西]:耶!明天又能见到西西啦! [嘎蛋抱得西西归]:西西明明是在六年级上的课,凭什么领成绩单不在我们班领? [西西天下第一可爱]:支持群主!以西西的学习成绩,完全可以直接跳级到初中的! [唯西]:呜呜呜想到要毕业了再也看不到西西了我就呼吸困难…… [嘎蛋抱得西西归]:所以我已经努力在学习魔法了。 群里瞬间被问号刷屏,大小姐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模仿着电影里的样子,对准玩偶,挥舞魔杖,“阿瓦达索命!” 苦练一晚上魔法的大小姐第二天果然超级幸运。 她一进校门,就看到了西西。 大小姐顿时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了,她轻咳一声,佯装镇定地走上前,“早。” “班长姐姐,”西西惊喜,随后回了个大大的笑,“早啊!” 大小姐抿了抿唇,梨涡微微浮起,她绞尽脑汁正想再说两句,然而已经陆续有同学发现了西西,“西西,今天这么早呀?” “西西!快保佑我成绩高高!” “西西,你吃早餐了吗?我这有水饺!” 他们跟西西打招呼的语气、姿态,都如此自然,像是认识了许久的老朋友。 大小姐嫉妒地捏紧了书包带,着急地寻找着话题。 说话,快说点什么,该说些什么呢? 大小姐的目光凝在西西肩膀上的“玩偶”上。 她稳下心声,非常自然地开口,“你这挂饰怎么缺了一圈毛?秃秃的一点都不好看。” “我家里可多玩偶了,要不要送你一只,别误会,我只是看不惯秃毛的丑玩偶。” 大小姐一鼓作气地说完,有些忐忑地等待西西回答。 怎么没有回应?难道是因为她刚刚的话……这样想想她说话确实太不客气了,西西生气也是正常的…… 大小姐越心虚,下巴反而仰得越高。 西西又长得矮。以至于大小姐完全没发现,在自己的视野盲区中,西西正满头大汗地抓住凶相毕露的“挂饰”。 猎豹已经被愤怒染红了眼:臭猫我@#&*(*%¥! “……其实我就只是想送你玩偶而已,”大小姐半天得不到回应,自暴自弃地低下头——惊得西西差点跳起来,“我说话有点不好听……” “我知道姐姐的意思,”西西按着猎豹,安抚地摸了摸它的毛,“但我已经有豹豹啦,不需要其他玩偶了。” “而且缺毛不是它的错呀,是我没保护好它,”西西仰脸朝大小姐一笑,“我相信,只要好好照顾它,豹豹的毛很快就会长回来的!” 大小姐张了张嘴,她本想说这不可能,然而忽然想到什么,“这也是魔法吗?” “啊?”西西感受到手心被猎豹舔了一下,痒痒的,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一定要说的话,算是吧。” “但这是爱的魔法,每个人都可以掌握的哦!” 大小姐急切,“要怎么掌握呢?” “首先,”西西摸摸猎豹的脑袋,“从不让它们变秃开始。” “只有懂得爱护它们的人,才能获得它们的爱。” 大小姐若有所思,她抬眼看到了褚旭燃,连忙加快语速问道:“西西,你等会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吗?” 终于问出来了。 “当然,”西西眨眨眼,保证,“我们所有人都会去的!” 大小姐心满意足地回到班里,坐到座位上,习惯性地从抽屉里拿出猫猫玩偶。 老师准备发成绩单了,她下意识地想揪住猫耳朵,忽然想起西西刚刚的话。 大小姐的动作顿住,她低头看着玩偶玩偶的耳朵。 这显然是个新的玩偶,之前那只早就被她揪秃了。估计已经被保镖清理掉了。 这种玩偶她要多少有多少,玩坏了再买一个就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小姐最终还是没有掐下去,她呆呆地看着玩偶,玩偶也呆呆地看着她。 一不留神,老师已经发完了成绩单,“都看看吧,这是你们小学最后一场考试了。” 大小姐一抬眼,省去了紧张焦虑的步骤,成绩单直接映入眼帘。 毫无疑问,又是全满分,又是第一名。 但是大小姐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傲慢地收起试卷,而是又看了看,僵硬的手稍稍松开。 随后她犹豫了一下,第一次没去掐玩偶,而是轻轻的,摸了一下。 一股宛若被电的奇妙感觉透过手心传至全身,乃至于坐到了大礼堂,大小姐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青团小学的毕业典礼有个特别节目,六年级的学长学姐会将胸前的徽章送给一年级的小朋友,并送几句寄语,寓意着一种传承。 大小姐力压群雄,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能将徽章送给西西的人。 她低头,给西西戴上徽章,金子般的光芒在西西胸前闪烁。 随后,大小姐并没有选择说寄语,而是低着头轻声道:“我好像感受到了,”她有些迷茫地搓了搓手,“你说的……魔法。” “爱”这个字被含糊在唇齿间,仿佛一旦说出来就会被“阿瓦达索命”。 好在西西离得近,她看到了那只猫猫焦躁不安的神情,也听清了大小姐想说的不想说的一切东西。 紧接着,踮起脚尖,弯腰抱住了这个尚年幼的“大”姐姐。 “那太好了,”西西毫不犹豫地说道:“西西爱你!” 礼花随着这句突如其来的表白猝然炸开,西西松开手,后退两步,粲然一笑。 随后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所有小学生们都将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学长学姐,我们爱你!” “哗——砰!” 大小姐的长裙被风微微掀起,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棕色的瞳仁微缩。 各种鬼哭狼嚎不断响起,“学长学姐,祝你们前途似锦!我爱你们!” “学长学姐,要努力啊!别给我们学校丢脸!” “学长学姐,毕业快乐!别忘了我们,别忘了青团,别忘了你们的起点呀!” 原来这才是西西说的……“我们都会来的。”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小姐哪里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她着急忙慌地擦眼泪,然后一颗颗泪珠根本擦不完,索性负气地蹲下,“我讨厌你们!” “我来翻译,”范卫莱忙跳起来举手,“这种在剧里叫做傲娇学姐,她的意思是,超爱我们的!” 学生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乱七八糟地回道:“学姐,我们也超爱你的!” 大小姐被闹了个大红脸,埋头在膝里任怎么说也不肯出来,西西于是扑上去,张淑媛紧跟其后,范卫莱也闹腾着扑了上去。 大小姐的背上很快堆了五六七八个小朋友,校长奶奶拄着拐杖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随后她拍拍手,孩子们飞快地安静下来。 西西几人也乖巧地从班长姐姐身上爬下来,大小姐大大地喘了口气,顾不得整理仪容,第一反应是直起腰,看向校长。 老人看着这群即将走出小学的六年级生,缓缓地为这场毕业典礼画上逗号。 “不管走到哪,不管长多大,不管在哪跌倒,也不管你们将来成功还是失败。” 她张开手臂,像是在拥抱他们,“青团,永远欢迎你们!” 校长奶奶说这句话是有底气的,是掷地有声的。 教职工们眼含热泪,他们有许多都曾是校长的学生,在战乱中险些丧生,是校长救了他们,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于是他们投桃报李,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 而今,又一批毕业生即将从学校出去,他们仿佛从教职工们的态度和校长的姿态中察觉到了什么,那种即将离校的彷徨瞬间消失了不少,一个二个都模仿着西西们刚刚扑班长的样子,朝着校长“扑”去。 校长奶奶的银发在阳光下亮起最璀璨的光,她轻轻拍过每一个孩子们的肩,而西西则低下头,看向手机。 手机那头,翟英迪躺在病床上,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状态不对。 他戴着呼吸罩,挂着吊水,骨瘦如柴,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动。 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视频里热闹的场景,缓缓地弯了起来,勾出一个月牙的形状。 西西忽然想起,如果英迪哥哥是个健康的小孩,他今年也该小学毕业了。 而现在,他却只能请求朋友,将这场不属于他的毕业典礼直播给他看。 这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呀。 但翟英迪并没有流泪,他甚至艰难地抬起手,勾了勾。 西西莫名理解了英迪哥哥的意思。 他在说:谢谢。我很开心。 随后他又弯了弯眸,眼神眷恋地看想屏幕中神采奕奕的同龄人:毕业快乐。 西西下定了决心,她走上前,“校长奶奶,你可以拍拍英迪哥哥吗?” 校长看着屏幕里的孩子,她神情温和、没露出丝毫异样,“当然,孩子。” 她隔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翟英迪,送出自己的寄语,“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无论到了哪里,都会有一段精彩的人生。” “英迪,毕业快乐。” 校长奶奶竟然知道英迪哥哥的名字!西西惊诧地放大双眸。 屏幕外,翟夫人捂着嘴泣不成声;框内,翟英迪睫毛轻颤,很快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缓慢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又比划了一下。 这次没人看懂他的意思,但翟英迪自己知道。 他说:我会的,我一定会有一段精彩的人生。 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700:02:57~2024-05-0800:2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蜉蝣10瓶;玖墨、zoey、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小公主(41) ◎殷驰唯一的弱点竟然是……◎ “你是说,”褚旭燃有些惊讶,“你想当我们纪录片的主角?” 翟英迪点了点头。 他靠在床头,几乎跟床单的颜色融为一体,“我想……留下点什么。” 时间回到几天前,或许是有了朋友,翟英迪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 然而与他越来越开朗的情绪成对比的,是医院已经几度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 死神似乎在跟他开一个玩笑,时不时用镰刀撩他两下,却又不直接收割,于是翟英迪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一天比一天虚弱。 西西几人这几天几乎住在了这里,他们将病房当成图书馆,搬来了一张长桌和几张小板凳,坐在里面写暑假作业。 其中最开心的是范卫莱,她抢先霸占了翟英迪旁边的位置,苦大仇深地拿出数学作业,“看你的了,英迪哥哥!” 翟英迪好脾气地尽数答应下来,但他并不*直接报答案,而是试图教会范卫莱。 奈何他本身就是野路子,于是每次讲完题一抬头,就会直接对上范卫莱未被知识污染的纯净双眼。 翟英迪:……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数学上感到挫败。 他找西西借了教材,下定决心好好钻研了一番,第二天讲题,范卫莱果然不两眼冒圈圈了——她直接睡着了。 翟英迪果断放弃了在教学界闯出一片天的想法,朋友们写作业,他就坐在病床上安静地看数学书。 直到今天听到西西他们开始讨论俞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 “本来我想拍老师的。”西西悄悄看了眼床上的翟英迪,“但是老师有事,没时间接受拍摄。” 张淑媛提议,“那拍监狱长阁下呢?肯定非常轰动!” “爸爸说如果拍他,我们一定通不过审核。”西西有些沮丧。 几小只绞尽脑汁,正想努力挖掘身边的人跟事,就听到一直安静听着的翟英迪忽然开口,“可以试试拍我吗?” 小朋友们齐齐回头,就连一直静静坐在椅子上削苹果的翟夫人也抬起头。 “我好像活不了多久了,”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非常平静,像是已经看到死神在眼前,“所以我想,至少留下点什么。至少证明我来过。” “兹——”像是汽水开盖的声音,惊醒了西西几人。 他们回头看去,是翟夫人削到手了。 翟英骐马上跳起来,“妈妈流血了……护士姐姐!” 探视时间刚好到了,护士姐姐被翟英骐叫了过来,西西等人退出病房。 几人走到医院的亭子里,讨论翟英迪刚刚的主意。 “可是,英迪哥有什么好拍的呢?”边初原说话很直接,“拍他在病床上苍白地躺着吗?” 温加仑张张嘴,“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可以拍医院嘛,比如说翟妈妈……” “这太无聊了,”褚旭燃打断,“毕业典礼上,院长妈妈说,‘精彩的人生’的时候,英迪哥显然很是动容。” 西西眼睛越来越亮,“或许,我们可以带英迪哥哥体验一段精彩的人生?” 这个过分天真烂漫的想法却赢得小朋友们的一致好评,范卫莱大声,“旅游!一起去旅游!” 褚旭燃也笑了:“明天就出发吗?” 西西握拳,“明天就走!” 温加仑阻止他们的冲动行为,“可是翟妈妈不会答应的吧?” 小朋友们沉默一瞬。 “但是、但是如果从出生到死亡,都一直被困在病房里,”张淑媛讷讷道:“也太可怜了吧。” “‘精彩’就是轰轰烈烈!”张淑媛一挥手,“就像之前那样,把英迪哥偷偷带出去!等翟妈妈发现,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有些心虚又有些心动。 边初原定调,“我们留封信给他,如果他来赴约,我们就带他一起;如果不来,我们拍给他看。” 温加仑不得不再次出声,“可是去哪呢?” 西西脑门上灯泡一亮,掏出手机。 视频一接通,她立刻阳光开朗地挥手,“嗨,教父!” 穆斯猝不及防被喊了一声,显而易见地懵了。 他第一反应是将腿放下,随后又将枪往后藏了藏,声音放柔,“西西?” 西西将手机伸远,把几个小伙伴全容纳进来。 “教父,”西西清凌凌,“我们想去旅游。” 穆斯已经被一声声“教父”冲昏了头脑,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下意识回答:“来我这吧,我派人去接你们。” 西西清脆:“谢谢穆斯,明天不见不散!” 下一秒,果断挂断视频,扭头看向伙伴们,“搞定啦!” 张淑媛好奇,“是什么地方呀?” 西西回忆了下刚刚视频里穆斯的背景,和他肩上戴着墨镜正舔枪口的鼩鼱,“大概是……枪林弹雨的丛林生活吧。” 穆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了。 他眼带笑意地放下手机,脸色瞬间变冷,脚也重新踩了上去,用枪柄拍了拍身下人的脸,“再重复一遍。” 底下的人吓得涕泗横流,“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穆斯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擦过枪口残留的血迹,手后翻一松,立马有人诚惶诚恐地上前用托盘接住枪。 “西西要过来,”他一脚踢开地上的人,交代狐狸,“让他们都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打扮得人模人样一点,说话也都放温和一点。” “一个二个的别跟混黑的一样,谁让西西误会,我剥了谁的皮。” 狐狸:“……” 他默默咽下一万句吐槽,不忍直视全场最像黑._.道头头的主教,低头,“是。” 穆斯满意点头,继续往前走,余光忽然瞥到脖子上的金链子,转而又看到金链子下的映着骷髅头的黑T。 他刚刚就穿成这样跟西西视频的?! 穆斯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主教戴金项链,也很正常吧?” 狐狸憋笑,角马憨憨接话:“戴金项链不确定,但主教,你脸上溅了点血。” “不过没关系,说不定西西会以为你流鼻血了呢!” 穆斯:“……你闭嘴。” 要不是知道角马没这脑子,他真的会以为他在故意嘲讽他! 角马疑惑地摸摸脑袋,疣猪激动地声音拯救了他,“主教,我们干赢了!又抢了一片地盘……” 他跑进来看到主教脸色很黑,急中生智,马上改口,“又感化了一座城的人!” 穆斯的脸色稍稍好转,但依旧很沉,“今晚别睡了,都给我把身上的匪气去掉点!” “尤其是说话,全都给我注意点,要是谁露馅了……我让他亲身尝尝‘露馅’的滋味!”- 西西跟小伙伴们敲定好旅游计划,殷驰还没有放学,童倩就顺路将她送到了第一军校。 军校放假时间比较晚,最近刚好在开展期末拉练。 殷驰作为大一的军训负责人,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所有教练的“特殊关照”。 饶是身体素质强如殷驰,这段时间回家也要先摊在地毯上摊半个小时,才勉强能爬起来。 当然,造成殷驰疲倦的原因远不止军训,还有西西依旧在单方面跟他冷战。 殷驰完全不知道西西在气什么,他甚至不清楚西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 某野兽在这方面完全空白一片,他只会徒劳地试图用美食来讨好西西,毫无疑问全都失败了。 西西抿唇坐在桌前,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往火锅上看,表情非常严肃,“二哥,你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殷驰很想说出个理由来,但他脑中白茫茫全是茫然。 西西一眼就看出来:二哥根本就没懂她为什么生气! 这个认知让西西更加生气了,生气到她甚至都不馋火锅了,小脸冷冰冰,非常有骨气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准备自己觅食。 殷驰提拉着她的衣领,表情也很严肃,“吃饭。” 一大一小对视三秒,西西气鼓鼓地搬起碗,气鼓鼓地舀了颗牛肉丸,气鼓鼓地塞进嘴里。 哼,人是铁饭是钢,西西能屈能伸! 后续又林林总总来了好几次,殷驰始终没把西西哄好。 心情不好,他身上的气势也日渐肃杀,表情越来越趋近寒冬。 渐渐的,殷驰“冰山美人”的名号在校园里远扬,很快又因为过于凶残的武力值被更改成了“人间冰器”。 一位学姐在看过殷驰训练后,用一句话对他进行了精准评价:“在他眼中只有两种人,已经死在他手下的,和即将死在他手下的。” 这句话彻底断绝了殷驰的桃花,有不信邪的姐妹专门去看了他训练,吓得回去做了一晚上噩梦。 殷驰在专注的时候,所有的伪装全都褪去,眼里只剩下野兽般的残忍。 他没有丝毫人性。也绝不可能跟人类和谐相处。 更不可能学会温柔和善意。 在今天之前,第一军校里所有见过殷驰的人都是如此笃信的。 直到西西出现在第一军校门口。 她背着小书包,脑袋上顶着一个可爱的猎豹“玩偶”,踮脚问门卫,“保安叔叔,请问你知道我二哥在哪吗?他叫殷驰,是战斗系一年级的。” 保安先是被西西萌了一下,有些惊讶于她口齿和逻辑,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西西要找的人。 第一军校学生近八千人,如果换一个人,保安不一定会认识。但殷驰,他可太熟悉了。 或者说,仅仅一个学期,殷驰就成功成为了第一军校所有人头上的噩梦,他毫无弱点、不可战胜,凶残到可怕。 而眼前这个软乎乎的、矮矮的、感觉一捏就会“哇”得一声哭出来的小不点,竟然是殷驰的妹妹?! 保安恍恍惚惚,难以置信,以至于甚至主动站起身,“小妹妹,我带你去找他吧!” 西西还不知道眼前的保安正在腹诽她矮,她瞥了眼保安的灵魂兽,确定他不是坏人,于是清脆地答道:“好的,谢谢叔叔!” 保安带着西西来到训练场,一场搏击刚刚结束,从躺了一地正在哀嚎的同学来看,胜负很明显。 保安头皮一紧,下意识松开握着西西的手,朝背对着他们、正在仰头喝水的殷驰,招呼道:“殷驰,你妹妹来找你啦!” 殷驰的妹妹?殷驰有妹妹! 这一句话瞬间让全场的目光全都投了过来,西西站在光处,他们躺在背光处,一时有些看不清西西的真面目,只通过影子判断出只有很小一只。 同学们正想细看,一道身影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穿过所有人,“飞”到了那道小身影面前,将她的影子都遮得严严实实。 随后,所有一年级生们眼睁睁地看着暴戾的野兽半蹲下来,对着小小的人类幼崽低下了头。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侧着的半张脸露出个过分阳光灿烂的笑容,“我刚好训练完了,走吧,我们回家。” 西西其实还是很生二哥的气的! 但她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保安,和躺了一地的同学,决定给二哥留点面子。 “好吧,”西西勉强牵住二哥的手,“我们回家。”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同学们像做梦一样,“我刚刚出现幻觉了?” “我也是,看来是集体幻觉。” “刚刚那是‘人间冰器’?!嫩爹啊,班里的中央空调都没那么暖啊!” “万万没想到殷驰竟然是个妹控……说好的六亲不认寡情绝义的杀人狂魔呢?” “不是,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殷驰的妹妹是谁啊?”有人忍不住艰难地撑起身子,“是西西啊!恶龙监狱的西西呀!” “要是我是西西哥哥……别说妹控了,我绝对把她宠到天上去!” 反应过来的同学们纷纷:“多吃点桃子吧,别整天想屁吃了!” 有人拍了照,闻言火速将其上传至表白墙,【震惊!人间冰器唯一的弱点竟然是……】 这条一经发出,浏览量立刻破千,一生要强的军校生们兴冲冲地点进去,骂骂咧咧地退出来。 有人看完后仰天长啸:“该死的殷驰,虐我就算了,还要抢走我唯一的妹!此恨绵绵无绝期!” 殷驰回校后,发现挑战他的人忽然又变多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抛诸脑后。 刚好。 殷驰喉结滚动,野兽一样的双眸牢牢锁定对面的敌人,“再来!” 他正不爽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800:27:29~2024-05-0823:4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的豆豆丫5瓶;请叫我实力派、我是一只小废物、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凤凰于归(1)大修 ◎“穆斯、穆斯,你是不是很爱我呀!”◎ 天空湛蓝如洗、澄澈明净。 西西拒绝了殷驰来送,乖乖坐在自己的粉色行李箱上,等待着很可能不会来的小伙伴们。 她摆弄着手机,屏幕停留在昨天晚上: 【青团游击队】 温加仑:【我刚刚偷偷用我哥的电脑试了一下……很多地区的网络已经连接不上了,几乎只有几个中心城市群还能保持联络,其他地方好像都已经沦陷了,难道异兽是真的?】 边初原:【哪有空穴来风,不管异兽是不是真的,外面的世界现在绝对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危险。】 范卫莱:【怪不得我妈妈怎么都不松口……】 张淑媛:【明天我偷偷从窗户爬出去,不信他们抓得到我!】 西西心惊胆跳:【不要乱来呀!】 眼见群里的话题越来越危险,西西忙打通了群语音,费了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劝住了小伙伴们的危险想法,并严肃地做总结陈词:“必须跟父母报备,同意了才能走!” 张淑媛失落地“哦……”了一声,范卫莱则是有些担忧:“西西,这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吧。” 温加仑马上附和:“对呀对呀,西西,实在想旅游,我们可以周边游啊!” 西西下意识道:“怎么会危险呢?穆斯不会让我陷入危险的。” 她说完忽而愣住,紧接着看到镜头里的自己,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表情,像是一位一往无前的战士。 “真好呀,”范卫莱有些羡慕地露出星星眼,“那一定是很靠谱的大人吧,听着就安全感满满!” 面前依旧没有人影,西西于是收起手机,托着腮想:穆斯是很靠谱的大人吗? 站在靠谱的成年男性的角度,穆斯喜欢抓蝴蝶、敏感易碎、热爱角色扮演,总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甚至干出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笨蛋之举。 第一,监狱长是救世主,西西现在是监狱长,所以西西才是救世主! 第二,如果这个世界必须要牺牲自己、牺牲身边人才能拯救的话…… 西西小大人般皱起眉,那还是快点毁灭吧! 综上所述,穆斯实在不算一位合格的成年男性。 或者说,西西身边除了爸爸以外,好像都……不太符合普世价值意义上的“大人”。 但是谁定义成年人是怎样的呢? 一个热爱生活、共情能力强、细心温柔且责任感强的人,怎么又不算是“靠谱”呢? 如果这都不算靠谱…… 那么此时此刻,西西怎么会愣愣地抓紧了身下的行李箱,傻傻地看着前方。 机桨卷起落叶,风滚滚吹过。 直升机缓缓降落,机门打开,一尊金灿灿的“神”被奉在上面。 他身后乖乖地站着几个小不点,一见到她,眼睛瞬间一亮,“西西!我们来啦!” 西西刚刚坐在这里,想了一万遍的没关系。 没关系的呀,这很正常,人生总是有遗憾,这次不行,以后可以再约嘛。 她再加把劲,早日将浓雾驱散,早日联系上朵朵,早日改变爸爸的命运,他们就能一起出去旅游啦!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失落总会有。 所以她才会努力发散思维,所以她才会拒绝殷驰相送——西西怕自己哭出来,怕她的难过被发现。 “西西,你教父真靠谱!”范卫莱已经跳着走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自带威仪的男人,小声却难掩激动道:“他一出马,我爸妈立刻放人了。” “毕竟这武装……安保实力,”温加仑下意识吐槽,感受到穆斯淡淡的视线后浑身一凛,“有他们在,去外面旅游比周边游还要安全!” 穆斯不是开了一架直升机来,而是带了一个直升机群。 刚刚还空荡荡的停机坪,现在陆陆续续停得半满,下来的人全都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却显出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穆斯看着那粉色的小小一点,难得有点近乡情怯。 他维持着“神”设,理了理袖角,刚想说什么。 西西忽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直接飞奔两步,没注意到周围人戒严和肌肉绷紧的样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穆斯腿边,一把抱住。 “都怪你!”小姑娘眼泪鼻涕一把擦在穆斯的教袍上面,边哭边理直气壮地指责,“本来我都忍住了的!” 周围了解主教平时作风的人都快吓麻了。 他们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心里默默为这位小姑娘默哀。 可惜了这难得一丝雾气都没有的湛蓝天空,有人在心底哀叹,很快就要被血染红了。 然而他们等了又等,不仅没等到穆斯发怒,反而见到主教浑身一怔,整个人似乎完全柔和下来。 他垂下眉眼,刚刚在上的神明沾上了尘灰,越发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美。 “好啦都怪我,”穆斯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眼底盈满了笑意,“我这不是来赎罪了吗?” 西西哭完,脸蛋顿时变得红扑扑的。 她看着一大波的陌生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穆斯的手,微微躲在他身后,努力解释,“我平常不这样的。” 她试图展现自己的勇敢。 陌生人们连忙点头:“我们信我们信,大小姐你超勇的!” 谁说爱哭不能当英雄?那可是用大魔王的衣角擦眼泪鼻涕! 这是什么称呼?西西的重点放在另一件事上,“叫我西西就好啦!” 穆斯阴恻恻的目光从上方投来。 什么档次,敢跟他用一个称呼。 站在最前方的猛汉一个哆嗦,脑中疯狂地响起警笛,他忽然灵光一闪,“我们都是互相称呼代号的,你们有代号吗?” “噌”的一下,在场所有的小朋友眼睛都亮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报上自己酷酷的代号,报一个,所有人就非常上道地齐齐喊一遍,这感觉别提有多爽了。 等轮到西西,她悄悄瞄了眼穆斯,然后极不好意思地吐出“监狱长”三个字。 看轮到大小姐了,穆斯的属下们更是齐刷刷站直,震天动地地喊了声:“监狱长好!” 喊完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们的主教,似乎、貌似,就出自某个监狱?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众人关注的焦点,穆斯,不但没生气,反而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他提溜着西西,单手抱住,打哑谜般:“想篡位?” 西西扶住他的肩膀坐稳,吞吞吐吐,”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啦。” 穆斯也不说信还是不信,他抱住西西就打算登机,西西慌忙阻挡,“等等!还有人呢!” 还有人?穆斯想了想,“那个褚旭燃?我去他家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 “他去接英迪哥哥啦!”西西余光扫到一道偌大的蓝色,眼睛一亮,“他们来了!”- 翟英迪是翟妈妈亲手推着送来的。 那头大象已经恢复了它应有的温顺,最后一丝红芒散去,它温和地用鼻子蹭了蹭在场的所有小孩子们。 西西忍不住伸出手,隔空碰了碰象鼻子。 大象高兴地朝天“啵”了一声。鼩鼱墨镜滑落,出神地望着那两个大大的黑洞。 褚旭燃已经把情况跟翟夫人全部说了一遍,几人一对视,瞬间明白:搞定了。 果不其然,翟夫人心一狠,轻轻叹了声:“如果这是英迪的愿望。” 父母总是拗不过孩子的。 翟英迪并非是不懂事的人,他操纵着轮椅转回去,抓住妈妈的手,“妈妈……” 千言万语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化作一句,“谢谢你。” 西西早已缓过来了,她满足地坐在穆斯怀里,闻言马上纠正:“要说我爱你哦!” 少年人说这句话,总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 翟英迪在西西催促的眼神中,定了定神,耳尖通红,声音轻柔却并不缺乏力量:“我爱你。” 翟夫人一下就泪崩了。 母子两都清楚,以翟英迪的身体状态,这很可能会成为一场永别。 母亲眼含热泪,不舍地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心里话脱口而出,“是妈妈对不起你们,没有给你们一个健康的身体……” 翟英迪伸出消瘦的手,轻轻擦掉了妈妈的眼泪。 “不,妈妈,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世界。” 他温柔且坚定,“因为有你们在。” “妈妈,”翟英迪脱口而出,“我爱你。” 翟夫人大哭着抱住儿子,这一刻,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会哭着重复:“妈妈也爱你。” 小猎豹不知何时悄悄从西西的口袋里探出了小半只眼睛,困惑地看着这母子情深的一幕。 西西已经被感动成了荷包蛋眼,她吸吸鼻子,轻轻摸了摸口袋里的猎豹。 穆斯也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不耐烦地打断。 他垂眸,手背青筋微微浮现,还没来得及沉入自己的思绪中,忽然感到心头一痒。 西西无语地揪住正想往大象鼻子里钻的鼩鼱,将它放到另一边的口袋里,红通通的眼睛里凶巴巴地写了四个大字:不许乱跑! 穆斯将西西抱得更紧了些,那点见到被爱之人的奇怪自卑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体面地安抚完翟夫人的担忧,带着一串小孩登上了飞机,然后仗着长得高望得远,准确无误地定位到某道身影。 他唇角扬起一个锋利的弧度,抱着西西消失在机门处。 殷驰捏了一手的树屑,冷冷地看着几架直升机消失在视野里。 一个人还是太慢了。 他阖眸,第一次意识到形单影只的弊端- 机群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少有的几只飞行异兽也很快被外侧飞机解决,西西几人一点异样都没发现,兴奋地叽叽喳喳。 西西还不忘推销了下自己的“一块钱计划”,很快地收获了一堆转账,大家的愿望也都很奇怪:“监狱长,可以叫我一声伯伯吗?” 毛茸茸的伯伯顶着大胡子,请求道。 西西爽快地喊完,大胡子伯伯连忙顶着主教的死亡射线乐呵呵地转账,西西则趁机提出请求:“伯伯,你想吃香蕉吗?” ——这位伯伯的灵魂兽是一头猩猩。 于是等直升机飞出中心城市群,西西已经收获了一堆硬币和“伯伯”,穆斯也收获了一堆“哥哥”。 穆斯:“……” 他碍于西西在不好发火,只能用眼神凌迟,然而这群本就是常年活在边境的亡命之徒,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占主教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更何况,虽然相处了不到十个小时,一群人已经真的开始将西西当做自己家里的小辈了。 以大胡子为例,他此前从未吃过香蕉,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喜欢吃香蕉,一吃顿时惊为天人,瞬间决定将西西奉为知己。 不愧是凤凰下凡,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喜好! 西西则在这几个小时的交流中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你们信的不是穆斯,”西西愕然,“是我?” “是的神女。”高瘦青年是这里面最虔诚的信徒,他坚持称呼西西为神女。 西西看向他手中亮出的图像,上面是那座精美绝伦、不似人间物的雕塑,偌大的人物栩栩如生,偏偏面部刻意留白。 “主教仅是传道人,传道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高瘦青年随意点了点画面上的青年雕像,指尖很快移动到青年肩膀上唯一一抹上了色的地方,“唯有神明独一无二。” 那是一抹红色。 这抹红色对比起整座雕塑来说,非常迷你,但每个看到这座雕塑的人,绝对都会第一眼将目光投放在它的身上。 西西看得入了神,灰扑扑的雕塑因为这抹欲飞的红色显得鲜活而生动,火凤凰落在了传道人的肩上,于是他因此拥有了神力。 西西出现在了穆斯面前,于是原本必死的结局有了转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心脏跳动的频率随着爱意而活跃,穆斯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活着、为什么要活着。 这是来自穆斯毫不掩饰又躲躲藏藏的、矛盾的表白。 西西于是当机立断地跑到穆斯面前,毫不顾忌地提问:“穆斯、穆斯,你是不是很爱我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823:41:47~2024-05-1100:4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墨4瓶;zoey、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凤凰于归(2)大修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穆斯蜷了蜷指尖。 西西正期待地仰头看他。 那双雾蓝色的瞳仁清澈见底,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脸上却刻意地露出几分洒脱。 穆斯很想斩钉截铁地张口认下,但他很快意识到,“爱”这个字似乎并不那么容易说出口。 哪怕他曾无数次说过的“神爱世人”。 于是他并不作正面回答,只是轻轻掐了掐西西日渐圆鼓鼓的脸蛋。 西西扯出个大大的笑,撒娇般骄傲地扬起下巴,“你不说我也知道!” 穆斯当然捕捉到了西西一闪而过的失落,他张了张嘴,一幕幕过往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晦涩的记忆里不存在任何与“爱”相关的事。 青年的眼底浮起挣扎,握住扶手的手背青筋绷起。 被无形的禁制束缚着,无法将“爱”意吐露半分。 西西没有察觉穆斯的异常,她低头努力排解自己呢:穆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看看这雕塑,他分明是很爱很爱她的。一定是这样! 想通了的西西瞬间满血复活,她贴上去蹭了蹭穆斯,随后飞快地跑到伙伴们中间。 穆斯一怔,视线下意识地跟随着西西。 小姑娘跑着,马尾随风飘起,她左手顺势伸进左边口袋,右手伸进右边口袋。 左边正呲牙的猎豹被猝不及防地按了个正着; 右侧担忧地看着西西的鼩鼱贴着手指亲了亲。 温热的感觉一触即逝,西西正跟小伙伴们一起贴着窗户往下看,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低头看向口袋里的鼩鼱。 她竟然能摸到鼩鼱了! ……仔细想想,好像在登机前,她就已经摸到它了。 这是不是说明,穆斯也已经在改变啦? 直升机恰好在此时准备降落。 西西微微踉跄,被身侧的褚旭燃手疾眼快扶住。 她反应过来,激动地将鼩鼱从口袋里微微掏出一点,“燃燃,你看这是什么?” 严厉的小班长努力板着脸,正想借机好好教育一下不注意安全的同学们,闻言下意识地顺着西西的动作一看。 褚旭燃:!!! 褚旭燃:…… 他面不改色,瞳孔猛然一缩。 他一个飞跃,直接跳到几米之外。 机桨翻滚出轰隆的声音,白雾被一层层卷起,灰扑扑地团成龙卷风似的云。 褚旭燃反手紧抓着座椅,死死地盯着西西手里的“老鼠”,隐约间,似乎有一道白色的灵魂从他嘴里飘出……- 飞机落在一座边陲小镇上,到处都是灰扑扑雾蒙蒙一片。 年纪轻轻包袱重重的小班长大人面无表情地走下飞机。 他忽然有点想出国。 天国。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他的身后,一片欢声笑语。 范卫莱捂着嘴咯咯笑,“班长竟然害怕老鼠!” 西西认真纠正:“这不是老鼠啦,是鼩鼱。” 边初原推推眼镜,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没想到班长能跳这么高。” 西西若有所思:“这样看来,燃燃可能是属袋鼠的……” “笑死我了,班长竟然被一个玩偶吓成这样,我要告诉……”温加仑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胖乎乎的脸上浮起惊惧。 食指颤抖地伸出,“西西西西西……” 褚旭燃周身的黑气越发沉郁。 翟英迪脑中警铃大作,出于人道主义地扯了扯温加仑,小声提醒:“别笑了。” 小班长显然快黑化了。 “我我我……”温加仑欲哭无泪,结结巴巴,终于在褚旭燃杀气腾腾回头的前一秒顺过气来,尖锐的声音直破云霄,“那只老鼠活啦!” 话音尚未落下,刚下飞机和来接机的队伍立刻骚动起来,“有‘老鼠’跑进来了?” “注意警戒!” “有敌袭?全体都有,戒严!” 穆斯从飞机上下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训练有素的队伍乱作一团,“唰”的一声,银光闪过,火光冒起,枪/声不绝于耳。 西西:“……” 穆斯:“……” 两人对视一眼,转瞬间,反应过来的教众浑身僵硬,枪/械、刀/具、棍/棒等“哗啦啦”掉了一地。 穆斯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这一惨状,:“你听我说……” 西西好奇:“穆斯,这是你请的演员吗?” 她浑然没将这群人往真正的黑//帮上想。 就这混乱的列队,活脱脱一个草台班子,怎么可能是电影里“砰砰砰”“唰唰唰”的□□! 范卫莱早已端出摄像机,在所有人僵硬的视线中录了起来,嘴上马屁不停,“哇塞!西西,你教父也太靠谱了吧!知道我们要拍纪录片,演员都请好了!” 穆斯心下一松,在西西等人看不到的方向,视线阴恻恻地扫向教众。 这一眼顿时让所有人惊醒,像油锅里的水一样跳了起来,汗流浃背手忙脚乱地捡武器。 还好还好,还好神女没有察觉…… 西西若有所感地回头,穆斯的表情立刻变得温和,解释道:“这片地区比较危险,他们带这些东西是为了威慑其他人,都是假的。” 他话音刚落,一道粗犷而气愤的声音响起,“谁拿了我的火箭筒,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 “还有我的手榴弹,滚哪里去了?!” 叫骂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有几个甚至一言不合地打了起来,不合身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里面夸张的纹身。 西西看了看那边,又回头看向穆斯。 穆斯的笑容快维持不住了,“这边雾气太浓了,信徒们都有点心浮气躁。” 角马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应声,“老大说得对!” 狐狸眼角一抽,抬手对着他的头就是一下,努力描补,“主教说得当然是对的。” 西西惊喜:“角马伯伯!狐狸叔叔*!” 角马先是欢喜地跟西西击掌,随后才反应过来,“怎么改称呼了?” 当然是因为西西现在已经是上过学的西西,知道了大伯伯的灵魂兽其实是“角马”啦! 她与两位久别重逢的大朋友贴贴完,又探头往后看。 穆斯将她拎回来,“别看了,沉戟不在。” 西西失落地“哦”了一声,扭头看向小伙伴们,大方地介绍,“这是角马伯伯、这是狐狸叔叔!” 范卫莱忙指挥温加仑将摄像头对准这边。 穆斯微笑,璀璨的金发划过凌厉的弧度; 角马摸头,臂膀的肌肉泛起油滑的白光; 狐狸眯眼,嘴角微勾,流露出几分狡黠。 西西大手一挥,双臂展开,灿烂的阳光透过层层迷雾洒在她身上,“把这当自己家就好啦!” 她的身后,所有人纷纷配合地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脸上身上的刀疤弹痕纹身纠在一起,像一条条蠕动的蜈蚣。 温加仑手一抖,兔子般的警惕再次跳出,“我怎么感觉不对劲……” 范卫莱叉腰:“你再不扶稳摄像机,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不对劲!” 简单地介绍完,就该打道回府了。 穆斯的基地离机场很近,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一行人边聊边往前走,消失了一会的褚旭燃此时忽然跟了上来。 他坠在后面,凑到翟英迪旁边,摸了摸口袋里圆鼓鼓的东西。 翟英迪抬起苍白的手指,勾起一缕迷雾:“这里的雾气也太浓了吧。” “不仅如此,”褚旭燃高兴道:“他们的武器都是真的。” 翟英迪表情一空。 他倏然抬头看向拥簇着西西走在最前方的数十人,这才发现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处鼓鼓囊囊。 各式各样的危险武器被隐藏在看似平常的背包中、衣服下,甚至口袋中。 翟英迪喃喃:“这很危险。” 眼底却偷偷亮起抹微光。 “但也很刺激。” 褚旭燃接话,忽然扭头看向状似在跟同行人聊天的狐狸,小大人般道:“叔叔,你们会保护好我们的,对吗?” 狐狸无语地看向两个表情故作轻松、正昂头看他的小朋友们。 “……胡思乱想什么呢!”狐狸扶额,“都说了我们不是□□!” 他话音未落,一阵窸窣的声音,狐狸眼神一厉,身旁的大汉立马反手一枪。 闷哼响起,血花倏然炸开,在浓雾里显得很不分明。 狐狸手一挥,身旁几人自然地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处理完这一突发情况,狐狸这才想起身旁两个小不点。 他浑身一僵,“一卡一卡”地回头。 对上两道更僵硬的视线。 褚旭燃:“英迪哥,你坐轮椅,肯定视力和听力很不好吧?” 翟英迪感动,连忙点头:“我记得你跟我一样,近视一千度?怎么不戴眼镜?” “我本来是戴了隐形眼镜的,”褚旭燃一本正经,“但刚刚好像不小心掉了……哎呀!” 他眯着眼仰头,假装瞎子般摸了摸,“对不起叔叔!我看不清路,不小心撞到你了。” 狐狸:“……其实我们是教会,算了。” 此时恰好拐过一角,翟英迪只觉得一切豁然开朗,硕大的雕像就这么猝不及防闯入眼帘。 力与美的线条汇聚此身,浓雾遮不住祂的神采,欲飞的凤凰在祂肩上展翅,笼罩着这片红砖褐瓦的小屋群。 神圣感直抵心灵深处。这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更令这副场景震撼人心的,是有许许多多人跪在雕像面前。 他们粗糙而黝黑的面容里只有虔诚一种情绪,全都闭着眼睛双手握拳放在胸口,口中喃喃自语。 /:. 西西看到的场景比其他人眼中的景象更震撼一点。 破破烂烂的“广场”上,不但跪着许许多多衣衫褴褛的人,还跪着一群伤痕累累的灵魂兽。 随着他们一遍遍赎罪、祷告,灵魂兽身上的伤口也盈起一点点白光,非常微末、速度很慢,但是一团一团连起来,汇成一片荧色的光海,硬生生撕破迷雾,净化出一整块天地。 这是西西第一次看到信仰的力量。 她忍不住问:“他们在为什么而祷告?” 回答她的不是穆斯,是飞机上那位虔诚的信徒。 “为他们的家人、朋友,”他说,“跪在这里的,都是亲眼看到过自己身边人一点点被转化成异兽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1100:43:03~2024-05-1323:0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栗3瓶;请叫我实力派、玖墨、zoe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凤凰于归(3) ◎全场祷告一元起!◎ 如何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 先曝光他、污蔑他、羞辱他; 再隔绝他、排斥他、打压他; 最后,审判他。 让他相信一切的不幸皆因他起。 让他怀疑的苦难根源都是自己。 一个异兽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创造了出来。 西西执意想知道异兽转化的秘密,听完后却沉默了很久。 “可是为什么呢?”她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清瘦青年眼也不眨:“铲除异己,维护统治。” 大人的世界就像一颗怪味豆,西西想得脑袋晕晕,也没有弄懂。 于是吃完晚饭,她又跑去跟小伙伴们讨论。 张淑媛正挂在角马强壮的臂膀上兴高采烈地向他讨教健身事宜,听到西西召集,索性将角马也拉过来加入了她们的讨论。 “欢迎加入青团游击队,”褚旭燃对此表示热烈欢迎,“现在你就是我们的编外人员了,要好好为了入队而努力!” 角马严肃点头,表情庄重,分明一个人顶这群小不点几个大,坐在其中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狐狸收回视线,向穆斯汇报:“我又带人巡逻了一圈,那几只教廷的‘老鼠’全抓了起来。” 穆斯漫不经心地点头。 狐狸的声音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缓缓流淌了出去。 穆斯心中的挣扎终于有了结果。 他后槽牙轻咬,面上却装得平静无波。 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我爱你。” “等晚上我再排查一遍……!” 狐狸戛然而止。 狐狸顿了足足半分钟。 随后面容变得惊恐,“主教,我的精神好像也出问题了。” 穆斯没有理会莫名其妙的狐狸,他努力忽视羞耻感,而是细细去感受到体内微微漫起来的疼。 不是错觉。 他的身体内部似乎的的确确存在着数道无形的锁链。 每当他说一次“我爱你”,锁链便会被触动。 疼痛会顺着骨髓细细密密地攀爬上来,似乎在提醒着他不该说“爱”,也不该有“爱”。 因为…… 他脑中突兀地冒出一个想法:因为……这不符合设定? 随后他很快在心底冷笑一声。 去他爹的设定。 从上次“死”过一次以后,穆斯再也不信命运。 他金眸剔透而漠然,薄唇一张,又吐出一句:“我爱你。” 狐狸:“……天杀的教廷!” 原来不是他疯了,是主教疯了! 一定是被教廷逼疯的! 狐狸的天都塌了。 穆斯丝毫不管他的死活,眉心微蹙: 好像第二次的效果没有那么明显。 是因为对同一个人说的原因吗? 此时消瘦青年恰好走了过来,他奇怪地看了眼神情悲愤恍惚的狐狸,“主教,他这是怎么……?” 穆斯:“我爱你。” 现在僵在原地、神情恍惚的人又多了一个。 穆斯则依旧在专心细品心中的情绪。 疼痛比第一次微弱。比第二次强烈。 对待不同的人,似乎有不同的疼痛等级。 穆斯思忖片刻,看向西西的方向,张嘴又想说一遍,却感觉喉咙似乎被什么哽住了,迟迟说不出口。 与此同时,远超刚刚的剧痛突兀地袭来,他手背绷紧,咬牙将这波疼痛忍了回去。 又一个人走过来,看到狐狸执事和狮子队长都站在那里,好奇地探头过来,“队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任务要安排吗?” 狐狸和青年脑中警铃大作:快跑啊,傻孩子!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逐渐熟练的穆斯平静地看着他,张嘴—— 地面上又多了一座“冰雕”。 …… 像是葫芦娃救爷爷一样,等西西开完小会一回头,发现穆斯周围多了一圈的“冰雕”。 站在中间的穆斯状似神情镇定,实则口袋里的鼩鼱已经烫成了一个小火团。 西西跑跳过去,“穆斯、穆斯,你们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吗?我也要玩!” 边初原扯住她欢腾的衣领,提醒:“西西,先说正事。” “哦哦!”西西将星星眼稍微收了收,“穆斯,我听角马伯伯说你们这有‘祈祷室’。” 她眨巴眨巴眼睛,“我们可以拍一部关于‘祈祷室’的纪录片吗?在征得教众们同意的前提下。” 这当然不是问题。 不如说,西西能去祈祷室,祷告能被神女听到,绝对是每个教众梦寐以求的事。 清瘦青年忙强行从被定住的状态中挣扎出来,连忙争取,“先去我们那片区!” 其余队长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争先恐后地开始抢夺下一轮。 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西西身上,大家似乎全都选择性地忘掉了刚刚惊世骇俗的风波。 而有些人表面状似镇定,其实背部的衣服已经微微湿了。 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一抬头,恰好撞上西西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悄悄朝他眨了眨眼。 得意洋洋地想:口袋里的鼩鼱终于不烫啦。 这多亏了西西的聪明才智!- 在越发臭屁的西西的强烈要求下,所有小伙伴们都顺利换上了教袍。看起来总算像一支专业团队了。 美中不足的是,除了西西的是早就量身定做好的以外,其他几位小朋友都是现改的:范卫莱的衣袖有点长,温加仑的衣领有点宽。 但他们都很满意。 披过床单演戏的小朋友都知道,刚好合身的衣服是没有灵魂的! 反而西西有些不开心。 这教袍的尺寸还在恶龙监狱的时候沉戟给她量的。 也就是说,一个学期过去了…西西还是没!有!长高! 西西像霜打的茄子,愤愤:“牛奶是骗局!” 褚旭燃正在很自然地帮忙分发早餐奶,闻言问了句:“那你还喝吗?” “喝!”西西恶狠狠地接过,气势汹汹地插上,眯着眼吸了一大口:草莓牛奶真好喝……不对! “我要用亲身经历戳破这个骗局!” 翟英迪正看着牛奶发愁呢,见状忙将自己也递了过去,严肃地表示要为了戳穿骗局添砖加瓦。 一群人打打闹闹来到“教堂”门口。 说是教堂,其实只是一片十几座小屋练连成的多合院,唯有穆斯等人居住的神殿和正中央的雕像看上去有几分样子,其余简直是“草台班子”的具象化。 然而小朋友们可看不出来,他们满怀新鲜感跟着狮子队长的屁股后头走,刚走出神殿,就发现了不对。 “怎么……”温加仑目瞪口呆地看着密密麻麻的“蚂蚁”们,“这么多人!” “大家都听说了神女要来。”狮子队长也很无奈,因为人数太多,他只能跟另外几位队长达成了协议,保证不独占西西,向他们借了人来维持秩序,否则这里绝对会媲美春运。 当然,现在也依旧还是有风险。 “神女!那是神女吗?”有排队的人眼尖地发现了西西的身影,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 好在狮子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拔出枪朝着天空就是一“砰!”,“安静!” 人群立刻熟练地安分下来。 狮子对上几个小不点怀疑的目光,面不改色,“信号枪。” 随后他将手中的喇叭递给西西,提醒道:“最好还是收取点东西,人们对于免费领鸡蛋的热情是很可怕的。” 西西接过喇叭,点了点摄像机,示意:“……祈祷过程我们会全程录像,后面制作成系列纪录片,发到网上去的哦。” 群众无动于衷。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隐私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才会在意的事,连生计和安危都难以保证的人们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故事——说不定会有人因为同情而施舍他们呢。 一计不行再来一计。 “祷告不是免费的。”人群有些微的骚动,有人的脸上流露出退却。 并不是所有人都真的这么快就接纳了这位陌生的“神女”。 穆斯成立这个新教毕竟还没多久,比起教派,其实更像是一群绝望的人凑在一起抱团取暖。 他们共同期盼着、期盼着穆斯的武装可以打败教廷,为他们报仇。 作为一个将“脚踏实地”写进教义里,柱子上还刻着“不付出汗水就想收获果实,那只是白日做梦”的奇怪教派,一大部分教众其实是实用主义者。 此刻看到西西一来就只知索取,像极了那些无良教派,恨不得将教众的骨髓都吸出来,吃干抹净。 而他们再经不起一次剥削了。 人群里慢慢响起窃窃私语。 狮子微微皱眉。 在这位狂热信众的心中,能得到神女的倾听是一件多么荣誉的事,哪怕要多少东西都不为过!这些人竟敢妄加议论! 但另一方面,这确实在推动事态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有些纠结地摸了摸枪柄。 西西则很满意:这样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了吧? 她得意地清清嗓子,叉着腰,听着胸膛,气势汹汹地喊,“每个人都必须要给……一块钱!” 既减少了人流,又能继续帮老师筹钱,她简直是个天才! 小天才西西得意洋洋地等着人群散去。 然而人群在静默一秒后,忽而越发狂热了。 有人甚至热泪盈眶,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所不耻。 他刚刚竟然还怀疑神女的人品,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果信仰值可视化,西西此时大概会看到一堆“Up”“Up”。 她懵懵地扭头看向小伙伴,“怎么感觉他们更激动了?” 要不是周边有“玩具枪”震慑不敢轻举妄动,有些人都快要挤到她面前来了吧? 边初原推推眼镜,“……可能是‘薅羊毛’的DNA动了吧。” 她镜片反射起白光,恍惚间,仿佛在所有人头顶上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共通的气泡—— 大甩卖,全场一元! 不冲不是地球人! 第90章 凤凰于归(4)修 ◎“你准备好被物理超度了吗?”◎ 录像机的光微微闪烁着,忠实地记录着这间小小祷告室里发生的一切。 西西几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周,来祷告的人群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孩子们听了许许多多或悲惨或凄凉的故事,都有些打不起精神。 边境的人大多五大三粗,没人意识到这或许会对孩子们造成心理阴影。 只有穆斯注意到了。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选了一天晚上,突兀地开口。“要不明天别去了。” “你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他给西西掖好被子,对上她靛蓝色的眼睛。 西西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想了想,不一会就想明白了穆斯在担心什么。 机灵的小家伙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也没有直接否决,而是回答道:“明天我问问他们。” 第二天一大早,西西就拉着穆斯一起,召集小伙伴们开了个小会。 她清清嗓子,“穆斯担心我们听太多不好的故事会产生心理阴影。” 小不点们纷纷扭头看向穆斯。穆斯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视线放空。 范卫莱率先提问,“什么是心理阴影?” “就是看到或听到太多的负面事件,可能会产生难过、害怕、焦虑等情绪,从而对外来持悲观态度。” 边初原一板一眼地回答完,随后郑重地看向穆斯:“据我观测,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产生这方面的情绪。” “完全不会!”终于听懂了的张淑媛连忙举手,“这些故事明明让我们变得更强大了!” 她得意洋洋,“以后爸妈休想再说我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他们才是!” 张淑媛的话并非无的放矢,在周三的一个普通午后,一位来祷告的妇人突然猝不及防地情绪崩溃了。 “都是我害死的,”妇人痛苦地捂着头,“……他们都是被我害死的。” 她猛地抬起头,面目狰狞,眼泪直直地从眼眶滚落出来,“他们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疯了,魔鬼从他们的躯体里跑了出来……一定是我不够虔诚,一定是……” 她开始喋喋不休、颠三倒四,翻来倒去地重复着同样的话,看上去疯得另有其人。 狮子微微皱眉,事实上,能出现在孩子们面前的,都是他们筛选过的,确保没有暴力前科。 眼前的妇人衣着得体,她的言行举止也看得出接受过教育,但一开始诉说过往,竟然表现出了如此神经质的一面。 狮子想招呼人把她带下去,却被西西眼疾手快地用两只小手将他按了下来。 她隔着防弹玻璃看对面的妇人 妇人的灵魂兽是一只豚鼠。 它毛发斑秃、道道血痕不断地凝固又崩开,似乎象征着妇人挣扎的心。 听了几天的祷告,见了无数带伤的灵魂兽,西西发现,灵魂兽异变的方向好像有两个。 一种对外,化作丧失理智、只会攻击所有人的异兽;一种向内,通过不断自残来伤害自己和宿主。 好消息是,自残的情况可以通过寻找信仰、祷告等方式自救。 坏消息是,向这种方向异变的灵魂兽异变速度远比自救速度快得多。 就像现在,一眨眼的功夫,豚鼠的伤口已经彻底崩开,黑色的血化作雾气缭绕在它的周身。 它头部抬高,无力地抽了抽鼻子,黑豆般的眼睛里冒着水雾,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 来不及多想了!西西趁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飞快地跳起来,精准无比地按下按钮! 防弹玻璃缓缓向两侧滑开。 狮子:“等等——”来不及阻止,他只能飞快地将所有小不点都扒拉到自己身后。 这动静稍稍唤醒了妇人,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仓皇地抬起头:“对不起,我……” 西西没工夫去听妇人在说什么,她正努力越过“庞大”的狮子,脚趾都在用力,从他的咯吱窝下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过豚鼠。 如影随形的寒冷微微散去,话语哽在了喉间,妇人瞳孔微缩。 “可以跟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吗?” 西西坚持着这种很别扭的姿势,还不忘吃力地抬头看向发愣的妇人,“我们都超——想听的!” 她期待的视线滑向小伙伴们,孩子们全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张淑媛已经成功凭着优越的身体素质挤了出来,她撑着桌子,寸头上的毛刺根根朝天,脑袋凑得离妇人很近,“想听!” 妇人看着张淑媛,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她傻傻的,注意力一转移,豚鼠没有再继续消散,反而冒起了微弱的白光。 “我……”妇人努力将哽咽吞了进去,“我有个女儿……” 她看向已经在爬桌子的张淑媛,眼神逐渐变得慈爱,“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儿。” 狮子见到妇人的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身后的人类幼崽又在不停地折腾,只能认命地侧开身子,手却依然按在枪上。 他誓死保护神女! 西西终于得以钻出头来,猎豹趁她不注意朝豚鼠“哈”了一下,可怜的小豚鼠一边享受着西西的抚摸,一边紧张地瑟瑟发抖。 西西察觉到它的害怕,还以为是受妇人的影响,怜惜地将颤抖的小家伙捧在了手心里,气得猎豹打了个响鼻,踹了口袋里补眠的鼩鼱一脚。 鼩鼱:?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可惜没人发现这段插曲。 小朋友们全都排排坐,认真倾听着妇人的故事。 妇人的前半生,精准地贯彻着“按部就班”四个字。 她有着不好不坏的工作,不好不坏的家庭,过着不好不坏的生活。 就连信教,也是看到周围的同事都信,她索性也跟着皈依了教廷。 然而信教似乎并未改变大家的生活,雾气还是一日日变浓。 社会开始变得不安定,“审判”时不时发生,政府如同虚设。 于是每天出门前,妇人都要嘱咐女儿,“在学校安分点,千万别跟人起冲突。” “知道了妈!”少女不耐烦道:“你这话还是留着嘱咐我哥吧,我出门了!” “欸,你这孩子,你能跟你哥比吗?他人高力壮的,很快就能加入审判队了……别跑!慢点走!” …… “她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 妇人看向张淑媛,突兀地发问:“好孩子,阿姨想问问,你为什么剃寸头?” 张淑媛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她在妇人诚恳的眼神中,挠了挠头,“是、是因为我发现长头发在打架的时候很容易被抓住……” 张淑媛原本是皇家小学的学生。 她在那里读了三天,跟几个男生打了三场架。 第一场回家把厚重的裙子全都丢了,第二场将所有的首饰通通摘掉,第三场给自己剃了个光头。 她爸妈颤抖地看着自己的乖乖女儿摇身一变,穿着不知从哪搞来的迷彩军装,顶着一个不服输的光头,脸上贴着创口贴,气势汹汹地要再战一场。 被她揍的几个男孩哭着喊着说她根本不是淑女,甚至不是女生,还好意思叫“淑媛”! 西西听到这,不解又愤怒,但她没有急着为好朋友出头,而是先问:“淑媛,你一开始是为什么打他们呀?” 张淑媛提起这事就气得牙痒痒,“他们背地里说老师!” 而且那些话……骂得简直不堪入耳。 她不想背地说老师造成二次伤害,及时止住了话头。 刻意地昂起头,假装不在乎地掏掏耳朵,嘴硬道:“手下败将的话,我才不在乎。” 西西更不解了。 “‘淑’是品德高尚的意思,‘媛’是美女的意思,。” “你为老师出头,是‘淑’;以一敌多,是‘媛’。” 西西迷茫地像是看到了一只正在马路上乱跳的河马,随后发出了灵魂之问:“淑女的意思,难道不就是把所有坏蛋全都漂亮地揍翻在地吗?” 张淑媛:“??!” 她有些感动地低头看向西西,以为小伙伴是在为自己出头,结果对上了一张真切困惑的脸。 “西西……?”张淑媛第一次迟疑,“你是在为我讲话吗?” “不是呀。”西西迷茫地想了想,忽然意识到学校里似乎真的还没有教到这一课。 于是她认真地给小伙伴们“启蒙”了一遍。 西西是在监狱里接受启蒙教育的。 当她抱着课文指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询问殷驰时,看到的是青年一拳打倒了一棵树。 树轰然倒地,一粒粒白色的微尘撒落在西西鼻尖,她眨了眨眼,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殷驰问,“漂亮吗?” 西西看着殷驰手臂上满溢的力量感,羡慕地点点头。 殷驰又问,“想追上我吗?” 西西挥舞着小胳膊,用力地点了点头。 “等你的实力追上我,”殷驰朴实无华道:“自然也会有很多人想追上你。” “这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西西恍然大悟。 …… 老师边璞的实验室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其中有一条毒蛇。 西西第一次被边璞伤到后,毒蛇不知被谁注射了药剂,迅速膨胀变大,腰身堪比水桶,蛇信锋利如刀。 西西第一次探头往里看,毒蛇一尾巴打碎了防弹玻璃; 再探头,它已经把实验室闹得翻天覆地,边璞暴跳如雷。 西西低头看了看课本。 注射药剂的罪魁祸首——沉戟——在他黑色的皮囊下,有一颗同样黝黑的心。 他抱着西西,看到课本上写着:‘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黑皮青年平静地指了指毒蛇和一片狼藉的实验室。 西西再次恍然大悟。 “最后那条北方佳人被老师炖了,” 西西有些难过地总结道,紧接着砸吧砸吧嘴,“确实挺香的。” 小伙伴们:“……” 小胖子温加仑反常的没有害怕,而是咽了咽口水,“我作证,烤蛇肉可好吃了!” 张淑媛也怔住了。不是在惊讶于西西吃毒蛇,而是原来……原来淑女还可以这样解释。 她张大了嘴,如受重击。 她的世界观遭到了重塑,奇怪的是,她相当喜欢这种重塑。 “他、他们都说我错了……都问我为什么打人……”她磕磕巴巴,“我、我不想说……” “我的意思是,妈妈他们……对我很失望……” 明明是在诉说着自己难过的过往,张淑媛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她没指望别人回答,只是自顾自说着,越说,心底的某种力量就越强大。 小孩子一般是没有灵魂兽的。直到他们定性,灵魂才会慢慢出现固定的形状。 但此刻,张淑媛的灵魂兽在慢慢凝实。 这还是西西第一次看到灵魂兽诞生的场景,她睁大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一分一秒。 两个小心理咨询师都“僵”住了, 全场最大的翟英迪接起了“咨询棒”,他看向妇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 妇人这才感觉到面部一片冰凉。 她感激地接过纸巾,像是在说梦话一样,“我的孩子,她也跟我说过想留寸头……” 雾气在缓缓褪去,灵魂兽一点点凝结凝实。 “但我警告她,”一声从喉咙里蹦出来的近乎绝望的呜咽,“不要与众不同!” 西西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一只凭空跳出来的小老虎。 她跟随着小老虎的动作,重新看向难过到极致的妇人。 平凡是一座无往不利的保护罩。 但那天之后,她的女儿再也没有回来。 案件很快水落石出,她的女儿异变了。 教廷赶了过来,一枚子弹当街结束了她短暂的生命。 妇人不相信。 她不顾丈夫和儿子的阻拦,向教廷提出质疑,坚持要查看案宗,像是“发疯了一样”。 她很快被关进了疯人院,这位绝望的母亲用尽了一切手段,最后抛弃了所有的良知,靠着“坑蒙拐骗”和“威逼利诱”,终于查清了事实真相。 她的女儿没有异变。 整个事件里,没有任何人异变。 或者说,有的只是一颗颗比异兽还可怖的人心。 这是一个以神父儿子为中心的校园欺凌组织。 他们霸凌了不下二十人,校园里人尽皆知,但没人敢说。 妇人的女儿在上初中的第一周,忽然央求父母,“我想学散打。” 父亲一口回绝了她,“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散打!” 妇人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安抚道:“你哥哥会保护你的,不需要那么辛苦。” 女儿沉默了很久。 第一个月,她又单独向妈妈提出请求,“我想剃个寸头。” “是为了节约时间学习吗?”妇人摸着她顺滑的头发,安慰女儿,“没必要。你看,你这头长发多好,简直跟长发公主一样!” 这次女儿沉默了更久。 “哪有女孩留寸头的?”母亲继续安抚道:“那太突出了。” 女儿忽然嘀咕了一声,“可是哥哥学不好散打,也不愿意出头。” 妇人没听清,“什么?” 女儿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发泄般用力地扯了扯自己又黑又长的头发。 “没什么。” …… “现在想想,”妇人痛苦地快呕了出来,“当初她想留寸头,是不是就是想找那些人打架?” 或者说,拼命? 无论之前是不是,反正女儿最后真的那么做了。 在忍了三年后。在即将毕业的那个月。她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另一个女孩的前面。 “都给我滚!” “小团伙”里的每个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随后所有人将视线投向自己的一个同伴。 “废物!”神父的儿子嫌弃地唾骂,“连自己的妹妹都管不好,还想加入我们?” 青年的手微微颤抖,他抬起头,赫然露出一张跟少女有几分相似的脸。 讲到这里,妇人的表情痛苦到了极致,她半捂着脸,像是看到了腿上缠着一条毒蛇。 “我、我的儿子,也是这个团体的一员。” 她眼里似乎流出了血泪,声音嘶哑到几乎无法发声,“他也参与了那场霸凌。” 90-95 第91章 凤凰于归(5) ◎薪火相传。◎ 对一个母亲而言,这绝对是最严峻的惩罚。 妇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走出来过。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真相”中间,儿子推开了房门,笑着,“妈,吃饭……” 妇人缓缓抬起头,看着儿子察觉到地上的资料,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变暗,心脏也被刀片一寸寸割下。 “妈妈,”他笑得像哭一样,“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查呢?”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妇人多想自己能变成异兽,去找那些禽兽复仇。 但事实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在自己面前变成怪物,却无能为力。 她一定是被上帝和撒旦同时抛弃了。 否则怎么会发生这么荒诞的事情?否则为什么变成异兽的不是她? “是她!是她不该胡乱出头,她不该去那里!” 地下牢里,他抓着铁栏杆,嘶吼着:“妈,是他们逼我的,他们逼我的!我没办法!我没办法!” 教廷的守卫很快赶到,神圣的子弹顺着相同的轨迹射入儿子脑中,疼痛似乎唤醒了他残留的一点意识,她亲眼看到他扭曲的表情,亲耳听到他怨毒地叱骂:“都怪你!都是你的错!是你害了我们!你是女巫!” 守卫很快包围了她,她迟钝地瘫跪在地上想:大家都错了。 这场雾灾,比想象中的影响还要大、还要恶劣。 “是我害了她。”妇人的声音很虚,像是随时要飘走,却又被沉甸甸的愧疚强留了下来。 她又崩溃地开始捂着脸痛哭,“审判没*错,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 祷告室里都沉默了。 孩子们没想到会听到一个这么沉重的故事。 西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在孩子们朴素的价值观里,真相当然重要。 但放在现实中,一切又显得这么的、这么的“不值得”。 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女儿都已经死了,你一定要把儿子也送进去吗? 西西总觉得不该轻易吐出那句“重要”,她只能轻轻道:“对不起。” 妇人早已习惯了众人的同情和怜悯,她模式化地回复,“不,应该是我说对不……” 声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倏然凑近的蔚蓝色眸子。 那里面有一点点同情、伤感,但更多的是认真的懊恼。 “对不起,”西西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一切,所以无法给你建议。” “但我觉得,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到的一切。” 她边想边说,直接将脑子里杂乱的碎片托盘而出,“至少是你想做的一切。” 小姑娘说完就安静了。她还无法很好地将脑海中的想法串成一条线。 褚旭燃则更为直截了当,“你觉得你自己做错了,为什么?” “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女儿……”妇人熟练地数起自己的错误——就像她在审判中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我害了我的儿子,我让我的家庭毁于一旦。” “我一定是个女巫!” 妇人又陷入自艾自怨中,这是个安慰她的好时机。 一般而言,听到这,多数人都会宽慰她一句,“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孩子的错,都是迷雾的错。是迷雾让大家都变得疯狂了。” 但很显然,没有一个孩子准备这样做。 边初原皱起眉,看着妇人,像是在看这个世界上最难解的谜题。 她读过很多很多书,但是一直以来,都无法理解“人类”这种生物的拧巴之处。 她开口,“不,您的错不在于此。” 妇人困惑,她仓皇地抬起头,对上了边初原清冷的眸子。 边初原又问:“您关心您的孩子吗?” “当然!”妇人话接得很快,“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心头肉,我将他们一点点带大,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他们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他们。” 她说着,又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非常标准的一位可怜母亲。边初原挑剔地想。 她追问:“那么,为什么您的女儿想留寸头、想学散打,您却不允许呢?” “我那时认为,女孩子不应该做那些,”妇人努力为自己辩白,“要是我早知道校园欺凌……” “您不可能早知道。”边初原近乎武断道,“因为您甚至都没有试图去理解过她为什么这么想、这么做。” 妇人有些被刺痛了。 她站在那里,表情难看,指望谁出来说几句主持公道。 但孩子们似乎都没意识到不对,反倒有了新的疑问。 “女孩子不应该做那些?”西西的困惑如有实质,“为什么?” “女生和男生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没有区别!”妇人激动地反驳,“如果我真的认为有区别,我就不可能那么坚持地寻求真相,那么坚持地给她报仇!” “甚至因此‘害’了您的儿子,”边初原平静地接话,“是吗?” 这太咄咄逼人了。 妇人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她想离开这。 但她晚了一秒。 终于反应过来的张淑媛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之前的同情全都一消而散,她愤怒道:“如果你早就知道你的儿子是凶手之一呢?” 你还会、还敢继续往下查吗? 妇人的嘴唇颤抖得厉害,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张淑媛想继续质问,但她发现自己的喉咙哽住了。 小老虎张牙舞爪。张淑媛双眸泛红。 她微微颤抖着,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手被谁拉住了,转头,是西西。 西西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淑媛,冷静。” 温热的力量顺着触感传了过来,张淑媛的颤抖奇迹般地停住了。 西西又拉了拉她的手,“淑媛,道歉。” 张淑媛把头偏向了一边。 西西鼓了鼓腮帮子,眼珠一转,将小伙伴的手抓到嘴边,轻轻“哈”了口气。 镇定的小姑娘耳朵瞬间红了,她有些羞窘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懊恼地紧了紧手,垂头丧气地向妇人道歉:“抱歉。我不该将自己的情绪带进来。” “没、没事的,”妇人的身子摇晃着,她还是不敢抬头直视对面的孩子们,“我感觉好多了,今天先到这里吧,谢谢你们。我先走了……” 她踉跄两步,抬手就想推门离开,然而另一侧的门先一步地被打开了。 是穆斯,他来催孩子们吃饭。 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弭于无,妇人唯唯诺诺地向首领问好,穆斯看着她思量了两秒,“你是审判庭里那个?” “是!”妇人强撑起感激的表情,“感谢您当初救了我……” “不是我救的。”穆斯明确地回复道。 他摩挲了下指尖,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难得有些变化。 这一提醒,狮子也想起来了,“我就说这个故事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你!” 他眯着眼打量片刻,“我记得我们本来没打算走那条路,是因为中途遇上了一只很难杀的异兽。为了追它,才误入那里的。” 当时妇人就被绑在审判庭正中央,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作为证人出席的丈夫。 “女巫就是她!”丈夫愤怒地大喊,“她创造了两头异兽,害死了我的一对儿女!都是她的错!” 火把熊熊燃烧,把浓雾都衬托得亮了些,群情激昂的人们大喊着“烧死女巫”。 穆斯几人扫了眼就准备离开。 “敌众我寡,我们只有不到十个人,对面至少一百人。” “但是没走成,”说到这,狮子“啧”了声,“那头异兽忽然怒吼一声,猛地撞向了我的刀!” 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所有人都回过来了,看着格格不入的几人。 这下不救也得救了。 西西听到这,“哒哒”跑过去,抓紧了穆斯的衣角。 穆斯心里一软,他摸摸她的脑袋,“放心,”低声道:“我没受伤。” “主教当然没受伤!”狮子龇牙咧嘴,“教廷那些人看到主教跟见了鬼一样,根本不敢动他。我们几个可都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他可怜兮兮地摸摸自己的腰,“可疼了。” 西西一视同仁,正打算安慰安慰自己的新伙伴,结果被穆斯反手抓住。 青年看向怔愣的妇人,“救你的人,是你女儿当初救下的人。” 他丢下这句话,也不管剩下的人是什么反应,直接拎起小姑娘塞入大大的风衣里,转身就走。 狮子脱口而出,“所以那只异兽真的来自那具尸体!” 他说完就意识到不对,然而来不及了,剩下的几个小不点全都围了过来。 狮子:“……” 他又看了看主教抱着神女潇洒离去的背影,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差了一筹,只能认命地解答起孩子们的疑惑。 “那只异兽的行为太奇怪了,像是有理智一样。如果异兽真的有了理智……” 狮子话没说完,但孩子们已经懂了,边初原的嘴唇都有些泛白。 “所以主教命令我们一定要查清楚那只异兽的宿主是谁。” “我们一个个比对过去,发现那只异兽最可能来自于一个小女孩。” 他飞快地扫了眼惶恐的妇人,“我们在她身上发现了一封信。” 那是神父儿子送来的信。 字迹凌乱,嚣张至极。 大致内容是“你”虽然被另一个“不识趣的家伙”救了,但也没用。 现在,“不识趣的家伙”死了,她的哥哥也变成了异兽,她的妈妈即将被行刑,“你”猜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跟上帝作对的下场就是“回归撒旦的怀抱”。 “但是以我的经验来看,那女孩至少已经死了三天了。”狮子挠挠头,“按理来说,她的异兽不太可能藏这么久。” 故事似乎变得清楚。女孩在看到信后,灵魂兽怒而化作了异兽。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异兽最终没有选择去报仇,而是潜伏在审判庭里,潜伏了三天,最终以生命为代价救下了“恩人的母亲”。 “但听了你的叙述……似乎一切都对上了?” 狮子叹息,“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看来在强烈的执念下,异兽真的可能短暂地拥有理智。” “但这也不是个坏消息,”一直安静的翟英迪轻轻开口,“这证明浓雾没有我们想象得厉害——人心的力量可以撼动它。” 强烈的执念能改变异兽的行动轨迹,那么,强大的意志自然也可以抵抗浓雾。 妇人并不在乎这些,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眼眶已经干涸,甚至流不下一滴泪。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剖了出来,真正地经历了一次“审判”。她在教廷经历过无数次审判,都比不过这一次。 她错了,但她不该用生命去赎罪。 她的生命远比她想象得还要重要。 她女儿奋不顾身地救下了一根“火苗”,这根“火苗”又飞蛾扑火般地救下了她。 换句话说,她就是被她的女儿救下来的。 她应该去做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还没想清楚,孩子们已经被催促着去吃晚饭,走在最后的张淑媛迟疑了两秒,还是停下脚步。 “对不起,”小姑娘不自在地说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 “所以她其实早就意识到她的儿子可能参与了霸凌,却还是坚持去查了?” 边初原镜片后的眼睛微微放大,难得有些惊讶。 张淑媛肯定地点点头,“我的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 “她当时下意识的表情也说明了这一点。只是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听起来很合理,”热爱看推理剧的范卫莱来劲了,“她儿子和丈夫这么反对她去查找真相,甚至不惜将她送进疯人院,肯定有问题!” 说到这,她忍不住拍掌,“太精彩了!” 西西扯了扯她认为无所不知的穆斯,“所以这个姨姨后面怎么样了?” 穆斯言简意赅,“开了个小班,免费接收附近的孩子。” 边陲之地没有学校。小班短短几天内就召集了近一百个孩子。从三岁到十七岁不等。 妇人忙不过来,但很快有新的老师加入了她。他们飞速组成了一支队伍,一支看上去战无不胜的队伍。 十几年了,这个被遗弃之地,终于再一次响起了读书声。 “怪不得最近雾气淡了不少,”翟英迪感慨,“我还以为我们这么厉害。” 与被封锁消息保护起来的中心区不同。这边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迷雾的秘密。 比如雾气的浓淡与每个人息息相关,一片区域的负面情绪越重,雾也就越浓。 同样,浓雾又会反过来滋生恐惧焦虑等情绪,导致这片区域更容易诞生异兽。 “因为别的小鱼看到了。”西西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当我们在救其中一条小鱼的时候,其他一齐被卷到岸上的小鱼也看到了。” 一个人拯救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又影响一个人。 千千万万个人合成一个“众”字,所以小小的“祷告”,才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西西豪气地将手一展,像是要将全世界都抱进怀里,“看似救了一条小鱼,实则救了千千万万条小鱼!” 小家伙们都有荣与焉,可兴奋了!只有褚旭燃还记得穆斯的担忧。 “所以您不需要担心我们,”褚旭燃礼貌地看向穆斯,很有班长的范,“这些事不是看不到就不存在的。” “与其现在假装不存在,不如早点看到、早做准备。” 他还是不小心泄露了几分盛气凌人,“毕竟我们都不是一般的孩子。” 青团游击队的几人(包括角马)纷纷赞同地点头。 穆斯张了张嘴,西西马上将脸蛋凑了过来,“放心吧穆斯!” 他犹豫片刻,心底虽然还有担忧,但还是决定尊重孩子们——尤其是西西的选择——点了点头。 西西笑得更甜、凑得更近了。 “穆斯穆斯,我听说你们最近准备去传教。”小姑娘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地晃了晃,终于暴露出自己组织这场谈话的真实目的:“我们也想去!” 小伙伴们很配合地跟着举手:“我们也想去!” 靠枪杆子传教的穆斯对上一片亮晶晶的眼睛:“……” 他早该想到,小孩子都是喜欢得寸进尺的! 第92章 凤凰于归(6) ◎穆斯脑中响起“滴滴——”的警报声。◎ 考虑到安全问题,翟英迪被留在了基地新开的学校。 他很是兴奋,有些紧张地摸摸身前的书包,向其余上过学的孩子们虚心求教,“上课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上学经验丰富的褚旭燃:“老师问问题,要积极举手回答。” “但是不要每一道都抢答,要给其他同学留点回答的空间。”吃过亏的西西补充。 “还有还有,讲到重点时,要注意做笔记!”范卫莱积极地将自己珍藏的彩笔大方地贡献了出来,“不同的类型可以多换几种颜色!” “……然后你就会得到一本花花绿绿的书,”温加仑忍不住吐槽,“因为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重点……!” “要是有人欺负你,”张淑媛用拇指划过鼻头,气势汹汹,“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打回去……嗷呜!” 她捂着脑袋怒气冲冲回头,对上边初原的面瘫脸,一下就蔫了。 “别听她的,遇事不决找老师。”边初原言简意赅。 “要是老师解决不了,”她的眼镜泛起白光,“我们再去解决老师。” 一旁全程护卫的狮子:“……” 一时竟然不知道谁才是恐怖分子。 翟英迪将“注意事项”认认真真地在笔记本上一一记好。 等他抬起头,教堂的钟声恰在此时响起,阳光从逐渐消散的雾气中喷洒下来。 不知从哪迁徙过来的白鸽零落地飞起,白色的羽毛掉落在孩子们的头上、肩上。 “英迪哥哥加油!”头顶羽毛的西西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握拳,给他打气,“争取当个像燃燃一样优秀的班长!” 褚旭燃不动声色地将背挺得更直了些,范卫莱嚷嚷着不公平:“明明我也很优秀,为什么不是争取当个像我一样优秀的宣传委员!” 西西连忙哄她。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体育委员张淑媛也不服地跳了出来,学习委员边初原则恰在此时咳嗽了两声。 翟英迪看着左右为难的西西,感觉像是看到了正在鸟巢里叽叽喳喳的雏鸟们,他忍俊不禁,心头的那点恐惧和紧张忽然就消散了许多。 温加仑抓住这个时机,偷偷溜到翟英迪身边,悄悄耳语:“英迪哥,别听他们的,当生活委员才是王道!” 翟英迪好奇,“为什么?” 生活委员温加仑左右瞄瞄,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才兴奋地低声分享:“每次举行活动的时候,我都能多吃到一块巧克力!” 翟英迪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孩子们全都被他的笑声吸引了过来,他朝雏鸟们挥挥手,“快去吧,在列队了。” “一路平安。” 羽毛被风吹起,飘到了男孩浅褐色的发顶。 西西看着轮椅上的翟英迪,他脸色的苍白终于被那份坦然冲淡了些许,清浅的瞳孔倒映出浮沫般的光。 这片初到时被浓雾笼罩的区域,也终于能透下光了。 西西心下一松,情不自禁地跟着扬起嘴角。 “保证完成任务!”- 这次要去传教的地点位于城市的交界处,由于雾气的浓度是相近几座城市的好几倍,已经许久没人通行。 所以这一趟旅程还背负着打通贸易渠道双重意义。 由于雾气实在太浓,飞机一进去就会失去信号,一行人将飞机停在离那片区域最近的空地上,再步行进入。 小朋友们全都穿上了迷你版的防护服,被严严实实地保护在中间。同样被保护在中间的还有穆斯。 他一头金色长发被高高竖起,迎风随意摇摆,衬得白色风衣都金光璀璨,在队伍里分外显眼。 温加仑热得满头是汗,狼狈的小胖脸一脸羡慕地盯着穆斯,“可恶,我也想这么帅——!” 最后一个字带着一种尖锐的惊恐,狠狠地转了几个大弯,又被温加仑吞了回去, 只见一只长相丑陋、已经看不出原本形态的异兽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越过安保队伍,直冲穆斯而来,带起的风掀起了青年金色的睫毛,他面不改色地举枪—— “砰!” 血花四溅,星星点点落在风衣上,带出一股凌厉的寒意。 温加仑被吓得打起了嗝,他边打嗝边求助般看向西西,西西也不负他所望,勇敢的一个上前! 温加仑心中狂点头:对!没错,就是这样!西西!快阻止他! 西西走了两步。西西蹲了下来。西西用木棍翻了翻地上的异兽。 “是条蛇。”她很快辨认出来,又戳了戳,异兽开始缓缓消散。 “真可惜,”小姑娘忍不住遗憾道:“如果可以保存下来,老师肯定很开心!”多么珍稀的实验材料呀! 温加仑:“……” 他怀疑人生地四处看看,发现其他小伙伴也都僵站着不动,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没有引起任何波澜,队伍继续前进,随后又遇到了几次“小插曲”,都被穆斯轻松解决。 ……温加仑终于忍不住凑到褚旭燃身边。 “班长,”他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西西的教父他们有点奇怪?” “嗯?”褚旭燃的眼睛正紧紧跟着穆斯的枪,心不在焉道。 温加仑却被这一个字鼓舞到了。 他像一柄机关枪,噼里啪啦,“你看,明明前后左右都围满了保护我们的人,怎么会还有那么多异兽能闯进来,还偏偏跑到我们面前?” 褚旭燃收回点注意。 温加仑的声音轻了又轻,像被拍了一掌没拍死的蚊子,颤颤巍巍的,“你说,会不会是西西的教父故意的?” 褚旭燃看着一直凑在穆斯旁边的西西,若有所思。 他终于舍得将视线从枪上移开,看向温加仑。 温加仑看到他这个反应,心中更加确定了。 他越发小心翼翼,“而且我怀疑,他们手中的枪……” “是真枪!” 褚旭燃:“……” 偷听的狐狸:“……”他揉了揉狐狸耳朵,默默走开了。 “所以,”温加仑没注意到褚旭燃的无语,他咽了口口水,继续爆料自己的惊天大发现,“他故意将异兽放进来,肯定是在示威、在吓唬我们!” “警告我们再不给钱,他就对我们不客气!” 褚旭燃再次:“……” “班长!”温加仑惊叫,“你都吓到翻白眼了!” 褚旭燃拒绝再听温加仑的“分析”。 他也跟着凑到穆斯面前,“我可以摸摸你的枪吗?” 穆斯垂眸看着这小不点——嗤,也就比他膝盖高一点。 “你玩过枪?” 褚旭燃谦虚道:“碰过几次。” 穆斯扫了眼西西,将枪递给他。 这把枪通体雪白,枪管上骚包又嚣张地嵌着金丝画做的游龙。 褚旭燃接过,小心地摸了摸,枪管上还有余温。 他摸了个遍,心满意足地打算将枪还回去,一抬眼,刚好看到十米开外有一只、有一只巨型红眼老鼠!!! 红眼老鼠!!! 褚旭燃瞳孔紧缩,想都没想,肌肉记忆般瞄准、扣动扳机! “砰——” 手枪带来的后坐力让男孩微微后仰,直到红眼老鼠彻底消散,他才从应激状态中回过神来,轻轻喘息着看向其余人。 周围寂静一片,西西的嘴成了“O”型,看着褚旭燃眼睛亮得惊人。 褚旭燃脸“噌”得一下就红了,他挪了挪脚步,将自己从西西热烈的眼神中挪出去两步,才得以冷静下来看向穆斯。 他垂着头,将枪用双手捧起还给他,“对不起。” 随后低落又诚恳的说了句在这样的情境下怎么看怎么装的话,“……下意识就开枪了。” 穆斯:“……” 他注视着自己的枪和拿着枪的小屁孩,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响起了“滴滴——”的警报声。 ……或许是因为他的灵魂兽长得很像“老鼠”,而这小子刚杀了一只老鼠? 鼩鼱感受到他的想法,不满地跳起来“吱吱”两声,然而让它更不满的还在后面。 只见西西一个激动,直接一把抱住了褚旭燃。 “太太太太——厉害了!”西西抱着他跳了一下,把口袋里的猎豹和鼩鼱都颠了颠,“燃燃,我想学这个!” 褚旭燃脑袋冒烟,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点了点头。 猎豹看着他那傻样,嫌弃地抖了抖猫须。 随后跟同样一脸嫌弃的老对头鼩鼱对上眼。 确认过眼神,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西西还不知道自己口袋里的两个小灵魂兽已经达成了“战时同盟”,她现在对褚旭燃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洪水,也不围着穆斯了,就要跟班长一道走。 穆斯只能缀在两人后面,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插上两句话,力图让西西意识到:不需要“舍近求远”,这里还有这么大一个射击老师呢! 温加仑看着班长、西西和那个大魔王的背影。 感动得热泪盈眶。 先是一个漂亮的下马威,随后甚至直接以身引敌! 不愧是班长,有担当!他明年还要投他一票! 没等温加仑再找到机会跟褚旭燃“接头”,之前派出去的先遣部队回来了。 带回来个抖如筛糠的男人。 狮子熟练地一脚踹过去,尖刀立在脸侧,“说!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男人吓得鼻涕和眼泪一个劲地往外冒,疯狂摇头,抖着不敢说话。 穆斯抬手示意。 围着男人的几人训练有素地退开。 男人只觉得眼前一晃,他下意识抬头,看到青年真容后脱口而出,“主教!” 是教廷的人。 看来这片区域出问题的时间比想象得还要早。 狐狸思忖,主教叛逃这么大的新闻,这个男人就像与世隔绝一样,看上去完全不知道。 狐狸尾巴摇了摇,他不动声色,顺势追问,“说清楚,到底怎么了?其他人呢?” 男人满心以为这是教廷派来的队伍,不疑有他,脸上绽放出狂喜,“您终于来了!” “里面……里面……”说到这,男人脸上再次浮现出恐惧,他咽了咽口水,努力压下生理性的害怕,从头开始说起,“我们受长老会所托,来这个蛮荒之地传教。”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是随着雾气越来越浓,街上也开始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到这,男人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愤恨,“后面经过我们一查,果然是有女巫在妖言惑众!” 女巫,又是这个词。 西西跟范卫莱对视一眼,两个敏锐的小姑娘都察觉到了不对。范卫莱将衣领上别着的摄像头悄悄对准了男人。 “我们将这件事上报给长老会,长老会勒令我们当即重启审判!” 害怕逐渐褪去,他唾沫横飞,“一定要把恶魔的力量重新封存回去,不能任由她们为祸人间!” “所以我们不负所托,执行了上帝赋予我们的职能……”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是边初原。 男人看着边初原,本能地感到几分不适。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那群女巫时一样。 他很快压下了这种感觉。 ——主教身边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女巫呢? 边初原平静地注视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冒昧地问一下,您口中的执行职能是?” 她隐隐有些预感。 果然,下一秒,男人毫不犹豫,“当然是火刑!” “只有烈火才能烧尽不洁,阻止恶魔诞生!” 他讲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讨好地看向穆斯。 “主教,我还特意藏了一块‘肉’,用上好的白酒封存在地窖里,保证一点力量都没有流失……” 大多数人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但身体已经浮起了鸡皮疙瘩。 阴冷的寒意压下了暑气,边初原再次打断,“什么‘肉’?!” 男人有些不满地瞥了眼这个无礼的女孩——看在主教的面子上,他压下了心中的不耐。 随意地回答道:“当然是烈火‘烘焙’过、祛除了罪恶的‘肉’……” 话还没说完,一道枪声突兀地响起,神经尚未来得及将痛觉传导,又是几声枪响。 男人瞪着猩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主教,他想质问,然而剧痛袭来,他只能徒劳地在地上蛆动,“啊啊啊——!” 穆斯精准地避开了致命点,留了男人一条命。 他越过地上那滩破破烂烂的“肉”,远处的秃鹫发出声声凄厉的鸟叫。 “走吧。”青年精致平静的面容被打碎,他甚至微微扬起嘴角,声音轻快而愉悦,“找‘肉’。” 狐狸见到过主教的这种笑容。 在他大开杀戒、屠尽了好几个教堂,随后杀了他的父亲——上一任教宗——的那个夜晚。 第93章 凤凰于归(7)大修补充5k字 ◎“如果穆斯变成这样,我也会亲手解决掉你的。”◎ 西西坐在角马的肩上,搭着他的头往远处看。 穆斯走在最前面,他的白色风衣几乎与雾融为一体,砍菜般屠尽了“异兽”的宿主们,顺带着杀了几个藏在地窖里“吃肉”的人渣。 有穆斯在前面斩草除根,异兽的数量骤减,大部队很快走到了核心区,那是一座占地面积起码500平,遍布着残肢断臂。 浓郁的血腥味后知后觉地冲入鼻腔,西西扒着角马厚实的肩膀,视线扫过散落的断肢、扭曲微笑的人头、挂在彩旗上的肠子,接受度良好,“这里应该死了至少十个人。” 同样看惯了血腥场面的角马:“不止,看这脑浆的厚度,二十个应该有的。” 被严严实实挡在人群中央的其他几个小孩:你们到底在轻描淡写地说什么呀?! 继续往前走,拨开浓雾,众人才发现广场正中央还伫立着一座满目疮痍的雕像。 雕像上面,红红白白的液体遮盖住焦黑,涂抹出奇异的色彩。 穆斯正站在雕像面前,静静地仰头望着。 那座雕像已经被血和火烧得面目全非,但依稀能从熟悉的轮廓中看出几分上一任教宗的模样。 他抬手,想握住十字架,却被半路截停,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是西西的手。 她不知什么时候跳了下来,好奇地歪头跟着望雕像,“穆斯,你不喜欢这座雕像吗?” 那股凭空升起的戾气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忽然就消失了,穆斯坦诚道:“不喜欢。” 西西仿佛一直在等这句话,他话语刚落,小姑娘就举起比她脸还大点的炸|药|包,“那我们拆掉吧!” 穆斯很感动,转头狠狠地剜了眼自己的手下。 壮汉们像是秋天的水稻,齐刷刷地低下头,假装看不见。 就让主教自己去解释,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会出来传教,为什么会带炸||药||包吧…… 主教不解释,主教回过头,反客为主,一本正经地教育,“小孩子不能乱拿危险物品。” 西西飞快道歉:“我错了!” 然后继续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穆斯。 3秒、2秒…… 穆斯败下阵来。 漫天的“轰隆”声响起,碍眼的雕像瞬间倒塌,那张恶心的脸消失在了硝烟之中,广场被彻底地夷为平地。 别说,眼看着那张讨厌的脸被炸得四分五裂,确实让人心情愉悦。 穆斯静静欣赏着这一幕,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敏锐地看了过去。 ——他对上了一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金眸。 他神情恍惚,下意识地往前追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一把抱起西西,将她塞到孩子们中间,“照顾好他们!” 正在欣赏“烟花”的西西猝不及防:“他这是怎么啦?” “不知道,”褚旭燃有理有据地推测:“可能是太燃了吧。” 众人深以为然,角马又把西西扛起来,大部队继续往前走。 他们路过一所幼儿园,意外发现柜子里竟然还藏了几个晕过去的小朋友。 老师们的尸体垒成墙,保护了孩子最后一程。 捎上小朋友,放下一笔钱,收获了一辆黄澄澄的幼儿园校车。 他们路过一家聋哑学校,发现几个藏在防空洞里、瘦骨嶙峋的女学生。 女学生们见到人的那一刻崩溃大哭,挥舞着手努力比划着感谢,泪水浸湿了西西的衣服。 他们救了这队女生,得到人手一顶黄色太阳帽。 又路过商场、路过警局、路过小区…… 他们拿到的物资越来越多,校车后跟着的队伍越来越长,队伍里全都是喜极而泣的叽叽喳喳声,“原来我的声音是这样子的呀……我都快忘记了……”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说过话了,像是秋游一样!” “雾气是不是淡了一点?” 城市里越来越喧闹,西西却越来越安静,她透过车窗看到熟悉的街道,心里的惶恐越来越大,很久没出现的灰黄色气泡又冒了出来。 好奇的猎豹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它蠢蠢欲动地看着那个巨大的气泡。 终于,她看到了那个破败的牌子。 它依旧摇摇欲坠地挂在那里,蜘蛛网缠得乱七八糟,透着不详的死寂。 女警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前面那家福利院废弃很久了。” 他们动静这么大,也没人跑出来看,显然是真的荒弃了。 狮子意思意思地举起喇叭喊了几声,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回应,一挥手,“走吧!” 风卷着枯叶飞了起来,车队驶离的动静似乎震动了门槛,西西扒在车窗上往后看,破败的牌匾终于不堪重负,重重地砸在地上。 表面的灰尘溅起,稀薄的阳光透过渐淡的白雾,照在上面,给人以一种金光璀璨的错觉。 范卫莱正抱着被投喂的*牛奶走到前面,一一分给小伙伴们。 她注意到西西异常安静,跟着探头望过去,是一个破破烂烂的铝制招牌,“青藤福利院?” 西西接过范卫莱手中的牛奶。 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手指捏紧了瓶身,“我以前……” 她话还没说完,后面有人高喊,“福利院里面好像有人!我听到枪|声了!” 校车猛地一刹车,狮子拿好枪,“我去看看。” 刚准备下去,衣角忽然被揪住了。 一低头,只看到一个圆润的头顶。 “西西?”狮子讶异。 西西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狮子的衣角,黄色的气泡越来越大,猎豹抬起了爪子。 “呲——!”气泡被戳了一下,飞快地漏气,猎豹愤怒地看向偷袭的,呲牙咧嘴。 西西没有注意到它们两,她只觉得心间的雾一散,整个人似乎轻松不少。 是呀,她有了爸爸、有了教父、有了老师、有了哥哥,还有了这么这么多好朋友;她坐上了梦寐以求的校车,戴上了曾羡慕不已的小黄帽,还有属于自己的小背包,她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孤儿啦! 该羞愧的,应该是把她赶走的院长妈妈和看她小就欺负她的坏小孩才对!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彻底撼动,一朵巨大的云盖在了城市上空。 西西抬起头,挺直身板,她看向狮子,声音干脆利落:“狮子哥哥,我以前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我想回去看看。”- 穆斯的面前被放了一杯冷茶。 这是一间办公室,漆黑的窗帘遮住了落地窗,只有惨白的灯光照下来。 他对面坐着一位身着黑袍的女人。 她脸色苍白,面带微笑,那对金眸璀璨得像两朵太阳,“抱歉,条件有限。” 穆斯的脸上罕见得没有丝毫笑容,他静静地注视着对面那张跟自己有着六分相似的脸,“您想杀了我。” 女人没有反驳,她坦然自若地搅拌起冷茶,感叹道:“褪下那套陈年不变的黑袍后,你给人的感觉更像向英了。” “姑姑。”穆斯终于把那个词说了出来,他的声音微微沙哑,“您要帮教廷?” “当年那场大火。”女人轻描淡写道:“是沉学峰帮我逃出来的。” 穆斯的指尖微颤,他勉力维持着平静,金眸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母亲的去世,跟您有关系吗?” 女人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穆斯,“你竟然称呼她为‘母亲’。” 真不像穆家的孩子。 或者说,不愧是向英的孩子。 女人的心情莫名其妙变好,她换了个姿势,慢条斯理地放下兜帽,露出那对被视作“恶魔”的牛角,那双看似深情的眸子真挚地看着他。 她第一次耐心地讲起了那些尘封在阁楼深处的秘密。 教宗家出了长牛角的孩子,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丑闻。 哪怕切掉牛角,她的额头上也会有两道永恒的伤疤。 留给她的归宿只有自焚。 可是凭什么呢? 她精心策划了一场死遁,再推自己的婢女上位, 可惜……她状似惋惜道:“没想到向英会死在产房里。” “不过你帮我完美地解决了你的父亲。” 她微笑,“不愧是向英的孩子。” 所有的一切串成线,穆斯声音艰涩:“所以沉学峰信奉的‘主’,是您。” 所以教宗去世时,沉学峰没有按照家规的要求血祭,反而趁机掌控了教廷。 “对,”女人干脆利落地点头,她凑近穆斯,“怎么样?打击很大吗?” “有看到你童年的小伙伴吗?” 她在故意刺激他,用这种讨论玩具的语气。 阁楼里的一切被黑色的画笔涂抹上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最终卷成一个巨大的陷阱,强烈的吸力拽着他,想把他拽进无尽深渊。 穆斯抬头,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大雄”。 “去死吧。”女人轻哄,“像我们这种人,本来就不该活着,不是吗?”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特殊的魔力,一股诡异的认同漫上心头,他的呼吸也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你放心,你的死亡会换来世界的新生。”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柔,她慢慢地转着手中的汤匙,搅动起小小的漩涡。 窗帘涌动,藏在里面的“人”全部抬起头,露出那对血红的双眸。 他们的灵魂兽已经全部异化,隐约可见浣熊、鹦鹉、老虎的影子,像是一滩墨水般朝着穆斯扑去。 “他们都会变得像这些人一样。”她畅想道:“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痴念……” 她越想越开心,“叮叮当当”汤匙转的越来越快,黑影也越来越近,她的嘴角近乎咧到耳边。 就在黑影即将吞噬掉穆斯时,女人忽然听到一阵喃喃:“不、不行……” 她好奇地停下手,想听听他最后要说什么。 “我……我还没告诉……” 女人侧耳,然后突然听到一声枪响,随后对上了穆斯清明的眼神,那里面哪有半点被催眠的感觉! 她迟钝地摸摸脑袋,摸到一手的血。 女人依旧平静,“为什么?” 青年站直身子,他平静地看着对面被爆了半颗头的女人,金眸里露出浓浓的厌恶:“你来晚了。” 如果是之前那个一心赴死的穆斯,不需要催眠,只要随便给个理由,他就能干脆地赴死。 当然,死之前肯定会带着他这位“亲爱的”姑姑一起去死。 但是现在,穆斯的命很有用。 “人”和异兽被操控着朝穆斯扑来,他抬枪轻松解决,看到女人扭曲但并未绝望的表情,“看来您还有后路?” 教廷隐藏的实力超乎他们想学,既然已经能成功培养、操控异兽,自然也能凭借异兽做些别的。 他扫过死了一地的人,将刚刚的异兽一一对上号,“您的异兽不在这里,藏在教廷?” 怪不得她敢孤身一人来这里。 异兽实际上就是人潜意识异化的产物,只要保留住意识,随便做个克隆体,女人就能原地复活。 “您放心,”穆斯露出来这里后的第一个笑,“无论您有多少个克隆体,我都会杀了您。” 女人顶着半边脑袋,眼中愤怒与厌恶融合,还带着点微妙的欣赏。 她表情扭曲地露出个笑,“你这样倒有点穆家的样子。” “砰!” 一枪直接爆头,血液如爆米花般炸开。 穆斯表情嫌恶,“少侮辱我。” 他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改个姓,要不跟着西西姓岁?岁斯,碎尸,寓意不错。 一想到西西,穆斯就疑似听到了西西的声音,他还以为是错觉,谁知道门板忽然动了动,是狮子粗犷的声音,“里面有人吗?” 还有西西的解说,“这是院长的办公室,我以前很喜欢躲在桌子底下玩捉迷藏。” 至于后面院长变了后,这间办公室就成了西西的噩梦,动不动就会被叫过来虐待一番…… 西西抿了抿唇,没有说出来。 不是自卑,而是怕朋友们担心。 穆斯麻爪地看着满是血污的办公室,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人似乎跟桌上的照片上站在正中央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毫无疑问,就是西西的“院长”。 他发丝微微凌乱,再不复刚刚的镇定模样。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脑子飞速运转,外面的狮子还在继续放话:“有人吗?我们是来救援……传教的!” 穆斯飞快地扯下窗帘,把所有尸体裹巴裹巴,打开窗户,一团直接丢了出去。 “撕拉——砰!” 办公室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随后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狮子脱口而出,“老大?!” “嗯,”穆斯表情冷酷,点头,“这里的异兽我已经清理干净了。” “原来刚刚的枪声是您啊。”狮子恍然大悟。 狐狸则表情古怪地看着每有尸体、只剩痕迹的办公室:主教什么时候杀了人还学会清理现场了?爱护环境? 西西扒着他的腿探出头来,其他孩子也有样学样,穆斯一低头,就看到五个圆滚滚的小脑袋。 确认了里面安全,西西马上挤了进来——她有件事情想要确认。 办公室里有暗红的血迹、有厮打的痕迹、也有枪孔,唯独没有西西熟悉的身影。 她压下失落,走了进去,第一眼看到办公桌上那张合照。 还年轻的院长站在正中央,灿烂的阳光照在福利院里,上面的每个人露出了八颗闪亮的牙齿。 除了院长怀里那一个小小的婴儿,她也咧着嘴,却只有一米米的小乳牙。 褚旭燃也认真地看向照片,很快通过特征锁定了照片上灰蓝色瞳仁的婴儿,“西西,好可爱!” 他有些遗憾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西西,这样妈妈就能把西西带回家,他就会有一个这么这么可爱的妹妹! 小朋友们全都凑成一团看婴儿版西西,西西有些害羞地移开视线,看向办公桌。 她抿了抿唇,拉开抽屉。 那里面放着一本灰蓝色的笔记本,西西知道,这是院长妈妈的记事本。 她小时候经常趴在院长妈妈膝头,看着院长妈妈一点点记录福利院的点点滴滴,谁不爱吃韭菜,谁喜欢吃手指,谁有坏习惯要纠正,谁心思细腻敏感要定期疏导…… 院长妈妈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她用心经营着这所福利院,也用心对待着所有孩子们。 西西翻开记事本,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上面凌乱潦草地写着几行字。 [我感觉很不舒服。] [我最近怎么总是发脾气。] [最近的雾越来越浓了,衣服总是不干,孩子们心情也都不好。] [我不该这样的……西西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其他小伙伴终于看够了那张照片,最后穆斯凭借着身高年龄和武力值优势,成功将这张照片收入囊中, 竞争失败的孩子们一回头,就看到一滴眼泪落在了纸上,晕开了纸上干涸的血迹。 “西西!”张淑媛跑得最快,“怎么了?谁欺负你?是你教父吗?我们帮你揍他!” 穆斯:“?”他没功夫搭理这指桑骂槐的小孩,也担忧地看向西西。 小姑娘鼻头红红的、眼睫毛上挂着一颗饱满的泪珠,整个人显得湿润润的。 她看向穆斯,哀求道:“穆斯,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下院长妈妈的尸体。我想把她安葬好。”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任性,所以没敢说食堂阿姨、生活老师……但她真的真的很想找到院长妈妈。 穆斯:“……好。” 怎么说呢,很不巧,他好像刚好知道这些人的尸体都在哪里…… 西西感动得眼泪汪汪,她又看向小伙伴们,催促道:“你们先走吧,这里离边界已经很近了,我们埋葬好就去找你们。” “才不走,”范卫莱兴致勃勃,“找尸体多好玩啊,你竟然想不带我!” 边初原推推眼镜,点点头:“不走。” 张淑媛举手,“我想帮忙埋土!” 就连温加仑也表示:“我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葬礼……所有人都可以穿西装吗?” 西西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注意到穆斯有些僵硬的侧脸。 狮子动作迅速地安排好人保护车队,去外面招呼其他人可以先走,谁知道所有人都纷纷表示要跟着留下来,参加这场葬礼。 “我知道这个院长,以前人可好了,还评上过我们这里的‘十大好人’。” “对对,就是不走运,这所福利院是最开始起雾的地方,里面的人几乎全都化作‘异兽’了……” “我们帮着一起找!” 经过“浓雾严选”,现在活下来还没异化的人,要不就是运气绝佳,像是之前那个信徒,躲得够好,没接触到太多雾气;剩下的基本都是心智坚定之人,还有人趁机问道:“我可以把我的爸爸妈妈搬过来,一起举办葬礼吗?” 狮子一一答应,他回过头,正准备说大家帮着一起找,就听到一声惊呼,“在这里!” 温加仑站在办公室的窗下,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竟然这么好,激动得脸都红了,“我找到了!” 狐狸若有所思地瞥向一旁,只见穆斯佯装镇定地绷紧了侧脸,难得开尊口夸赞道:“很快。” 温加仑受宠若惊。 西西凑过去一看,惊喜道:“食堂姨姨和生活老师竟然也在这里!” 穆斯:“……” 团灭了教女曾经的监护人怎么办? 剩下的就不是几个小朋友能帮忙的了,人们自发地行动起来,挖坑的挖坑、搬尸的搬尸,最厉害的是棺材铺老板,他凑了一支小队,像模像样地找来唢呐,竟然吹拉弹唱起来。 大家把附近的尸体全都搜罗起来,最后竟然足足摆了三十几个棺材。 天空上的云变成了灰色,废弃的孤儿院后院,一场别开生面的葬礼拉开帷幕,或许是之前已经流尽了眼泪,葬礼上没什么人哭,多数人都笑着,絮絮叨叨地跟着棺材说话。 “老陈啊,你看,现在又能随便说话了,你嫉妒吧?” “爸爸妈妈,我终于等到救援的人啦,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么久没听我唱歌,你不会忘了我的声音了吧。我告诉你,就算到了天堂你也要记得我唱歌是最好听的!” …… 没有人哭,但是每一句话都像在哭。 西西摸了摸棺材,里面的院长妈妈睡得安详而平静,她胸口出血淋淋一片,面上却带着解脱般的笑。 面前递过来几朵白色的野花,还带着泥土的芬芳。显然是刚刚摘的。 西西抬头,是穆斯,他将花又往前递了递,语速飞快,“对不起,是我杀了她们。” “不是的,” 西西接过野花,分成几朵,一朵放在院长妈妈的脑袋旁,一朵放在食堂姨姨的胸前,一朵放在生活老师的手旁,还有欺负过她也给过她食物的小哥哥、排挤过她同样送过她裙子的姐姐…… 几朵花一下子就分完了,西西又看向穆斯,眸中再也不带丝毫灰翳,“是浓雾杀了他们。”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们阴暗、狡猾、逐利、虚荣、贪婪,同时光明、无私、伟大,懂得感恩,有同理心。 已经异化的人不是人,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西西补充道:“如果穆斯变成这样,我也会亲手解决掉你的。” 穆斯定定地注视着西西,随后猛地把她抱起来,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你估计等不到了。” 那朵巨大的乌云终于彻底笼罩了这座城市,孤儿院里变得黑漆漆的,像是瞬间到了晚上。 人们找来手电筒等一切能照明的东西,戴载头上,继续挖坑。 无人机开启了夜视模式,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幕,范卫莱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底水光晃动,“这可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一个巨大的坑被挖好,棺材一个个被放了下去,排成一排,像是一座座无声的堡垒。 填土的时候忽然下起了暴雨,好在人们早有预料,超市老板拿来雨衣雨伞塑料袋,一一分发下去,温加仑得到一套黑色的小雨衣——也算是满足了他穿黑西装的愿望。 西西却顾不得观察他们,她透过伞沿,仰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朵凑近的大云,怎么看怎么眼熟。 “朵朵?”她不小心喊出了口。 好在雨下得太大,似乎要把一切血污都冲洗干净,没有人听到西西这声呼喊。 西西也没有等到朵朵的回复。 她失落地低下头,面前是热火朝天垒土堆的人群,再往下看,是一朵白白粉粉的小野花。 这是院子里的最后一朵,藏在墙角的边缘,却没逃过穆斯的眼睛。 他将小白花又往上递了递,“别闲着了,去把它插在土堆上面。” 西西眼睛一亮,她接过花,穆斯移开伞,一大一小两套黄雨衣在天地间分外显眼。 人多力量大,土堆堆得很高,衬得西西更加渺小,穆斯直接半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踩上来,我扶着你。” 西西看着湿漉漉、滑溜溜雨衣,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刚有往下滑的迹象,就被两只大手撑住了,“放心去。 他说:“我永远在你身后。” 这仿佛是一句箴言,天地间有什么被彻底撼动了,就在花插进去的那一刻,最后一抔土也刚好被拍上去。 天亮了,雨停了。 一场暴雨带走了浓雾,炽热的阳光照了下来,大地上响起一道又一道的惊呼。 西西却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摇曳的野花,耳边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西西西西!” 她迟疑地在心中回道:‘朵朵?’ “是我是我,”小白花很高兴道:“这是我的一朵碎片!” 云化作了雨灌溉了花,朵朵就在这里苏醒过来。 西西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泪珠,熟悉的朋友在泪珠的折射下显得模糊不清,她注意到已经有人将视线投了过来,连忙轻轻问道:‘朵朵,你要跟我离开吗?’ “不了不了,”朵朵摇摇枝干,“这里就是我该待的地方。” “西西,你要是想我了可以随时回来看我呀!” ‘嗯!’西西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沾在脸颊上,露出一个雨后天晴的笑。 底下的穆斯忽然开口,“聊完了吗?” 西西:“!!!” 她回头,“穆斯你听得到朵朵说话?” 朵朵:“!!!” “啊啊啊他怎么还活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然而西西听到朵朵的话,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问题,猛地回头,“什么意思?” 第94章 凤凰于归(8) ◎“一带一路”和“扬雾运动”。◎ 车队缓缓启动,不少人选择留在这里,更多的人决定加入穆斯,一起去下一座城市寻找救援。 西西透过窗户往外看,那朵花与这座无名的坟融为一体,就像是天然长在这里的一样。 坟堆前立起一座石碑,上书—— “爱与希望复苏于此。” 她张嘴无声道:朵朵,再见。 小白花摇曳得越发快活,它“注视”着西西离去,想到西西刚刚跟自己分享的一切,坏心眼地想到:不知道其他碎片看到西西竟然被那几个大反派养着,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无法亲眼见证。 西西回过头,主动将自己往穆斯怀里又埋了埋。 “穆斯,”她瓮声瓮气道:“不可以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穆斯也听到了朵朵的话。 “按照原本的故事情节,他应该早就把自己献祭掉了的啊,”那朵丑花扭着腰,“然后他那个小弟为了帮他复仇,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穆斯不相信这个世界是一本设定好的小说。 但他相信,如果没有这番阴差阳错,如果没有西西的出现,原本的自己一定会死在献祭的那天晚上。 在沉学峰的洗脑下,沉戟也一定会承担起复兴教廷的重责,为自己“复仇”。 但是现在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不会的。” 穆斯抱紧了西西,那句话就这样轻飘飘、又重若千钧地脱口而出:“因为我爱你。” 校车恰好开出边界,颠簸了一下。 猎豹躁动起来,西西惊讶地放大双眸,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头看穆斯,脑袋却被一双手牢牢定格住。 她只能看向前方。 今天的太阳已经落下,余晖迎面照来,但人们的脸上已经不再是绝望与恐惧。 因为他们知道,明天的太阳一定会照常升起- 或许是坏运气已经用完了,接下来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异常。 等西西等人顺利打道回府,已经是小半个月后了。 他们身后原本跟了长长一串人,这一串人到了新的地方,与新的人建立了羁绊,又逐渐定居下来。 新的人不断补充,旧的人不断离去,在新旧交替中,西西得到了一枚又一枚的硬币,这条道路上的浓雾也在渐渐散去。 几个小朋友迫不及待地跟翟英迪分享这一路上的见闻,然后惊奇地发现:英迪哥哥竟然已经成为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了! 孩子们惊讶之余纷纷求“升职”攻略。 翟英迪耐心地跟他们分享,诸如额外想出八种解题方法、指出老师的小失误、将同桌从零分教成满分等等,好不容易说完,已经接近黄昏。 他等伙伴们记完最后一笔笔记,忽然突兀地回道:“我不打算回去了。” 小朋友们齐刷刷抬头,异口同声,“啊?!” 翟英迪的表情很镇定,他顶着那张苍白的脸,温柔地笑道:“你们回去吧,帮我跟我妈妈和弟弟问好。” “告诉他们,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阳光照在他半透明的指尖,照出几分青白的色泽。 但是小朋友们没有注意到,他们只顾着发出不舍的哀嚎,一个接一个地扑上去,抱着翟英迪不肯松手。 “别难过,”翟英迪抱住每一个人,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在这里很高兴。” “你们看,我身体都变好了。” 这晚过后,西西几人偷偷趁英迪哥哥上课的时候去偷看过。 他的轮椅被放置在讲台上,底下是坐得满满当当的学生,他们有的比翟英迪甚至还大上一轮,却同样乖乖地坐在矮小的座椅上,仰头看着讲台上的老师。 他讲几道题,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坐在前排的学生立刻积极地站起来,递来水杯。 他笑着道谢,然后努力抑制住颤抖的手接过,浅浅地吸一口气,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好消息是,英迪哥在这里真的很开心; 坏消息是,他的身体不但没有好转,反倒恶化了。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退出去,缩在墙角。 边初原:“这是很正常的是,医院的环境肯定比这里更适合疗养。更何况他还要高强度授课。” 范卫莱要哭了:“这里空气也没有中心区好……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我们不该带英迪哥哥出来的。” 孩子们垂头丧气地窝在墙角。 温加仑忽然看到什么,踮起脚尖,“你们看!” 孩子们齐齐抬头看去,此时已经是午间休息时间,只见坐在前排的那个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将翟英迪推了出来,推到简陋的篮球场上,将他往破破烂烂的足球框面前一放,“翟老师,拜托您啦!” 坐着轮椅的翟英迪就这么当起了守门员。 孩子们全都看呆了。 “我没记错的话……英迪哥似乎喜欢的是数学、篮球和冲浪?”褚旭燃喃喃。 “这里实在没有条件建篮球场。”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西西等人顺着望去,只见来者是之前找他们祷告的那位妇人。 她顶着寸头,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只有那双眼睛温柔依旧,“所以我们就决定建个足球场了,刚好草地是现成的。” “你们就放心离开吧,小翟老师交给我们。”另一位老师从后面冒了出来。 “我保证,他十年内都能活得好好的。”这位老师笑嘻嘻道:“他还打算培养出几个运动员呢!” 孩子们面面相觑,温加仑感慨:“……英迪哥的‘迪’果然是迪迦奥特曼的‘迪’。” 范卫莱则眼睛一亮,“我知道我们能做什么了!” 晚上,范妈妈接到了孩子的电话。 “妈妈妈妈,我们想给这里的学校建个真正的足球场,你可以赞助我们吗!” 范妈妈正在开一场秘密会议。 其实西西他们行进的动静实在很大,早在一开始,政府里面就有人发现了这一异常。 那是一位记录员,她看着卫星信号图上那在茫茫白雾里唯一干净的一点点,沉吟片刻,输入“无异常”三个字。 随后,她在家长群里翻了翻,给某位排在第二个的家长发了条好友申请。 这位记录员在家长群里的备注是,“边初原妈妈”。 而她发申请的对象,除了是处长外,也还有个身份。 她叫童倩,是褚旭燃的妈妈。 于是在悄无声息间,一个起于家长群里的神秘队伍建立了起来,甚至连裴沅也被拉进了这个群。 他们暗地里给这个行动取了一个名字,叫“一带一路”。 与此同时,军方也在发生一场“军变”。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带着一届军校生,“包围”了首都军区。 军区大佬们都懵了。好在侦察兵很快带来了最新的观察结果,“报告!领头的是‘核弹’!” “核弹”是军方对殷驰的新爱称,这不仅是因为他过于可怖的个人实力,也因为他背后的“那个人”。 于是将军们一下都不急了。 军区被轻而易举“攻打”下来,殷驰靠着“团结”顺利攒起了一支军队,他只有一个诉求:“杀异兽,清迷雾。” 眼看“扬雾运动”就要在军区展开,政府可坐不住了。 还想着靠迷雾长生不老的高官们连忙赶去阻止,将军把门一开,指着里面的殷驰,干脆利落:“你们谁能派人来打败他,我们马上停止行动。” 孱弱的高官们在马上死和老死中,选择了施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政府内部仿佛全都是间谍般,施压还没开始,高官们自己就感受到了层层阻力。 他们天天被气得半死,成功减寿许多年。 也就是在这个几方势力互相博弈的时候,西西他们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一部来自“墙外”的纪录片。 俞老师看着手中的成片,觉得后槽牙又肿又疼。 “你们这是来害我的啊,”他喃喃完,咬牙又丢下一句,“等着!” 俞老师不想自己的悲剧在孩子们身上重演。 他知道这部纪录片的价值,准备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也要强行将这部纪录片发出去。 然而他把纪录片刚一提交上去,审核的科员惊喜:“是西西和她的小伙伴吗?西西终于有新作品啦?” 然后她就给审核通过了。 俞老师:恍恍惚惚。 这部纪录片就这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审核通过,瞬间席卷了中心区的几乎所有民众,播放量节节攀升,引起的浪潮也越来越高。 【什么意思?我们的世界有一面无形的“墙”?墙外的世界已经被异兽和浓雾占领了?这是什么科幻片吗?】 【哪部科幻片能拍得那么逼真?我做特效的,我能打包票这绝对是百分百纯实景拍摄。】 【你们完全不知道吗?我隔壁那个小区就是忽然被警方封锁的,据说就是因为有怪物。】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都市传说……】 等到高官们发现时,木已成舟,宣传部部长火急火燎地想要下架这部纪录片,然后接到了一通来自监狱的神秘电话。 部长大惊,“元帅……裴厅,您怎么有空?” 裴沅,恶龙监狱监狱长,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正厅级监狱长。 按理来说,宣传部部长的级别比裴沅要高。 但第一,在全世界大一统、国宣部改名成宣传部后,他就完全沦为了“愚民部”部长;第二,裴沅身后有军队啊! 那群将军平时谁也不服谁,就听裴沅的话,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官员,可不敢直接得罪这尊大神。 只是……这位不是已经隐退很多年了吗?怎么还会因为这点小事,直接找上门来? 裴沅打电话来干什么? 当然是接到西西的求助,给她来当势来了。 他知道对于这些已经被腐蚀透了的官员来说,讲大义毫无用处,于是开门见山,“张部,小女跟朋友一起合作拍了部纪录片,但是数据似乎不太好看。” “您对这行比较了解,帮忙指点指点?” 张部:“……” 这个数据还不好看?再晚几秒,几乎全中心区的人都要看到了! 等等!张部恍然大悟,他小心翼翼道:“现在播放量已经突破了十亿,按照五年前人口普查的数据……” 他故意顿了顿,才道:“好像确实数据一般。” 五年前还没有阻断外围的网络,所有人上的都是同一片网……这尊大佛不是想让他女儿的纪录片被全世界都看到吧? 果然,裴沅满意的“嗯”了一声,又道:“张部您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又走散了这么多年,当年要是她一直在我身边……” 他悠悠地叹息一声,叹得张部寒毛倒立。 政府高层谁不知道裴沅当年的遭遇,但所有人都佯装不知道,只求粉饰太平。 但那是裴沅没出来,现在裴沅都出来了,边城也被吓得瘫痪在了家里……张部只觉得脖颈一凉。 电话那头裴沅还在继续:“所以我现在只想满足她的所有梦想。” “张部,您也有孩子,那种想把全世界都送到孩子面前的感觉,您也懂的,是吧?” 一个溺爱小孩、仗势欺人的女儿奴形象跃然纸上。 张部却冷汗直流,他想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愣是从中听出了满满的威胁,“懂,我当然懂!舐犊情深嘛!裴厅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亲自去跟总统说!” 裴沅挂断电话。 他看着桌子上纷繁错杂的局势图,摇摇头,叹息:真是高估他们了。 他直接抬手,局势图一分为二。 白色碎屑洋洋洒洒地落在桌面上,西西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哦!你乱撕东西,我要告诉选民们!” 是的,西西的野心已经被讨厌的边璞老师出于嫉妒心理偷偷泄密了。 就因为她暑假没来看他! 她明明是为了给他攒硬币去了呀! 西西无奈之下选择正式跟裴沅宣战,但她打又打不过裴沅,殷驰哥哥那边军队的忠诚度也还刷得也不够高,西西绞尽脑汁,终于灵机一动:“我们靠选举的方式!” “选举?”裴沅眼神一动。 “对!”西西用力点头,“就跟政府一样,选举!” 于是第一届“监狱长选举”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西西显然人气颇旺,树懒甚至带领教廷的人一起给她制作了一首应援曲,青团游击队的孩子们趁周末还来做了场“民调”,结果显示西西的支持率高达88%! 西西现在俨然已经以“下一届监狱长”自*诩了。 她“教育”完裴沅,看着爸爸乖乖地将撕碎的纸丢进垃圾桶,又收拾好桌面,才满意地点点头,大人有大度道:“这次就放过你一次吧。” 裴沅藏起眼底好整以暇的笑意:“谢谢候选监狱长。” 两个候选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转瞬间消弭,西西自然地窝进了爸爸怀里,一大一小坐在同一个办公椅上,一个处理公事,一个写作业。 恰在此时,西西的电话手表响了。 父女俩同时看去。 是之前那个在医院有一面之缘的小姐姐。 西西很快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边的小姐姐就语气非常平静地丢下一枚炸弹,“我找到了教廷‘培育’异兽的地方。” “我想要回我和爸爸妈妈的三块钱。”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表情霎时同步严肃起来。 第95章 凤凰于归(9) ◎“全世界的灵魂兽们,请到我的身边来。”◎ 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 边璞坚信是海底。 于是他将他的妈妈藏进了“深海鱼”的鱼腹里,让当地多了个海怪的传说。 边璞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收到妈妈的照片。 那张照片直接投到他实验室的显示屏上,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条短讯。 十分钟后,边璞镇定地走出实验室。 一路上都遇到犯人向他问好:“老师好!”“老师早!”“老师,又去找西西呀?”“肯定不是啊,西西跟监狱长一起出去了。” 边璞已经学会了不再逃跑,他像正常人一样,自若地跟每一个学生打招呼。 他的其中一个学生从走廊的另一头兴奋地跑过来,手中挥舞着通知书,“老师!我考上了!首都大学说我出狱后可以直接去那里报道!” 边璞拍拍他的肩,没有多说。 学生却深受鼓舞,“我以后一定要当个跟您一样的科学家!” 边璞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话,而是笑了笑。 他绕开自己的学生们,继续往前走。 “有个大消息,”秋茂贼眉鼠眼地张开手,“一包烟,换不换?” 边璞在口袋里摸了摸,给了他一块金条。 秋茂大吃一惊,他连忙左右看看,“老师,您发财了?” 边璞凉飕飕地看着他,蛇信“嘶嘶”威胁,“快说。” 秋茂连忙将金条揣自己怀里,压低声音,“就在刚刚,西西以90%的得票率高票当选恶龙监狱监狱长,我们的监狱长换人啦!” 边璞得意又故作平静地颔首,“那是当然。” 毕竟是他的学生! “看在金条的份上,再送您几个消息。” 秋茂继续挤眉弄眼,“您还记得魔法学院的事吗?西西给你攒的硬币,都埋在后山小屋的院子里,现在已经攒了几万枚了……” 边璞怔然。 “……我快出狱了,我捐款建造的那些学校联名写了封感谢信来感谢我,监狱长……应该说前任监狱长,正在考虑特赦我……” 秋茂暗含炫耀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边璞望向前方,是在开荒的教众。 树懒在最前面,他完全没有之前的慢吞吞,动作麻利,还不断地催促着身后的教徒。 教徒们一个个累得要死要活,连祷告的精力都没了,哪还有空动歪心思? 边璞在那里静静地看了许久,直到树懒注意到他,走过来,慢吞吞地问道:“还没到——上课时间吧?”他特地聘请了边璞给这群教徒们上科学课。 边璞没有回他,而是冷冷道:“要是外面的教廷也这么老实就好了。” “怎——么?”树懒擦了擦汗,“有情况?” “我要越狱,”边璞冷静地丢下枚炸弹,“你们应该有渠道。” 树懒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但由于速度太慢,看不太出表情的变化。 “学费。”边璞阴森地提醒树懒。 树懒无奈地叹口气,遵守约定。 几乎是同样的夜晚,同样的货船,只是要运出去的“货”换了一个。 边璞将自己强行塞进集装箱里,蜷缩在里面,像一具真正的尸体。 树懒撑着盖子,低头看着他,没忍住问了一句:“值得——吗?” 他这一越狱,就再无正常出狱的可能。 他将亲手葬送自己重新站在阳光下的机会,也再永远无法实现对西西的承诺。 没有一所学校——哪怕是魔法学院——会有一个罪犯校长。 边璞冷漠道:“我不在乎。” 树懒叹了口气,阖上了箱子。 乌云沉甸甸地压到地上,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坠下。 货船摇摇晃晃地行驶在瞬息万变的海洋上,船员忍不住咒骂。 没有人发现,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海中,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消失在了大海里。 * 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海底。 于是收到确切消息时,西西和裴沅都没有感到意外。 但两人还是陷入了对峙。 “这很可能是陷阱。”裴沅摆出道理。 “这是我收到的硬币,”西西不甘示弱,“如果你不让我去,我也不让你去。”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让她去吧,”殷驰打破了这对“对抗路父女”,点出西西的小心思,“就算你不让她去,她也会偷偷跟上。” “而且,我们能保护好她。” 裴沅沉默。 他最终妥协,“一起吧。” 至少这样,她会一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至少这样,万一出现意外,他能第一时间救下她。 轮船扬帆起航,在海港顺利接上了那个小姐姐。 小姐姐表情镇定,面对大人们也丝毫没有怯场,她语速飞快,直入正题,“……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教廷的信徒,三年前,他们的举止开始出现异常。” “他们开始频繁地殴打我和妹妹,不给我们吃饭,让我们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舐掉在地上的食物,” 她像是在说着不相关的事,只有肩膀上的疯兔子抬头,露出那双血红的眼睛,“我当时在上小学,有一天放学回来,发现妹妹不见了。” 妹妹去哪里了? 小女孩鼓足了勇气,怯怯地问正跪着祈祷的爸爸妈妈。 爸爸暴跳如雷,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妈妈抚摸着她身上的淤青,语气轻柔虚幻,“她被主看中了,你应该为她高兴。” “什么主?”相依为命的妹妹不见了,父母竟然还在说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小女孩觉得很荒谬,她口无遮拦地说道:“世界上根本没有主!” 小女孩被揍得瘫在床上瘫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她闻到了阁楼上有股恶臭。 小姐姐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终于流露出些许痛色,西西偏头去看船下的海浪,浪花翻滚出一个剧烈的形状,又慢慢归于平静。 “……我报警了,我的爸爸被送入了精神病院,妈妈接受不了打击,重病进了ICU。” “我本来想杀死他们。”她干涩地说道:“但我下不了手。” “我太软弱了。” 轮渡换成了潜水艇,小姐姐被留在了轮船上,一定要跟过来的西西被安置在内舱。 小姑娘趴在圆鼓鼓的玻璃上看了好一会,她看着窗外的环境越变越暗,游过的小鱼越帖越近,忽然问道:“爸爸,是爱让她变得软弱的吗?” 这样看来,爱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并不软弱,”裴沅否认道:“恰恰相反,是爱阻止了她异化。” 西西似懂非懂,忽然间,她发现窗外的浪变得有些不同寻常,她看到了不远处亮起了数道亮光,她忍不住惊呼,“那是什么?” 殷驰收起了通讯器,揉揉西西的脑袋,“是援军到了。” 涉及到教廷的事,军方不能直接派人来救援,但殷驰的“朋友们”都来了。 他们身着便服,“劫”了几架军用潜艇,对接的第一秒,不是跟自己的“朋友”殷驰打招呼,而是对着屏幕训练有素地朝裴沅敬了个礼,每一双眼睛都亮亮的,“长官!” 裴沅没接话,但他眼尾的皱纹软化下来。 他看着屏幕上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潜艇,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他站在军队的指挥室里,一拍桌子,定下了最后的战略。 他赢得了所有战争,但革命却失败了。 是因为他们软弱吗? 不,是因为敌方下作。 裴沅重新站在了主控室的正中央,数架潜艇并驾齐驱朝着海洋深处驶去,等到最后一点光芒也被彻底吞噬,人们看到了一堵巨大的围墙。 探测机飞到上空进行了全方位的探测,第一艘潜艇试探性地往前开去,裴沅皱眉看着这一幕,多年以来的战争直觉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立刻下令,“停下!” 但已经晚了,或许直到此刻,其余人才发现第一艘潜艇的异样。 他们几乎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堵墙撞去。 想象中的惨案并没有发生,那艘潜艇被墙给吞噬了。 西西大气都不敢出,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探测屏,那堵墙竟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将潜艇整个吞了下去! 那不是墙!那是一头头足以吞噬所有潜艇的“巨兽”! 它们每一个都比西西所知的任何一头鲸鱼要大,轻轻甩尾就能引发一场海啸,其中一艘潜艇立刻朝其开了一枪,然而却像打进了幻影里,慢速的子弹直直地打入远处的沙土中,彻底没入尘埃。 “那是异兽,”最了解灵魂兽的西西精准地判断道:“这里没有雾,异兽无法显形、没有实体,他们很快就会又出来了。” 裴沅命令所有潜艇原地待命,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一小抹亮光从另一个方向开了出来。 那是第一艘潜艇,它似乎准备回到队伍中,朝着他们的方向全速驶来,裴沅瞳孔一缩,“警戒!” 其余的潜艇不明所以,但多年来的训练使他们下意识地听从了裴沅的指令,防卫的阵型刚刚摆好,如雪花般的子弹就从第一艘潜艇的方向射|了过来,众人很快意识到:他们叛变了! 但敌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如何让十名接受过训练的士兵,在几分钟内就放弃了自己的操守,转而攻向同伴的呢? 大人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裴沅沉稳地指挥着战争,殷驰也皱眉看着战局,唯有西西认真地看向那些异兽。 忽然,她终于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些异兽的真面目。 她的咽喉几乎被扼住了,她扯了扯殷驰的衣角,等到青年低下头来,她有些艰难地问道:“二哥,那是什么?” 殷驰的视力很好,他轻而易举地看清了那嵌在巨兽里的小东西,“一只……毛毛虫的头?”他也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向裴沅汇报,“义父,那些巨兽似乎都是由许许多多异兽组成的集合体。” 裴沅没有心思纠正他的称呼,他心下一沉,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说明,有成千上万人,已经异化了。 这些人异化形成的巨兽,就像是一片瘴气,不慎进入的人都会被同化——这或许是那艘潜艇那么快叛变的原因。 但话虽如此,只要一秒没确定潜艇上的士兵都已经异化了,他们就不能对那艘潜艇下死手,只能牵制住他们。这或许正是幕后人想看见的。 裴沅沉思着,无意中低头,这才注意到西西的神色不对。 她双眼聚满了泪珠,蔚蓝色的双眸显得波光粼粼,她对上父亲的眼睛,带着哭腔说道:“我见到过那只毛毛虫。在监狱里。” “它是老书虫的灵魂兽。” 老书虫在监狱待了几十年,临了还能获特赦出狱,无异于范进中举。 他风光无限地离开了监狱,带着穆斯给他发的工资,打算找个地方,开一座属于自己的书馆。 他来到一个教廷控制的城市,这里的人都很友善,在得知他打算开一座书馆后,更是大力称赞,将他引荐给了当地的神父。 神父说,他们有一座旧书馆,可以送给老书虫,但是太旧了,需要一些金钱来修缮。 老书虫高兴地将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善良的神父,他租了间又小又破的隔板房,等啊等,他的身体日益虚弱,眼睛也开始昏花,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神父没有食言,他的图书馆真的建了起来! 老书虫拄着拐杖来到了自己小小的图书馆。 尽管那只是一个半地下室改造成的、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小地方,但却承载了老书虫的全部梦想。 他摸过每一个书架、走过每一寸地砖,他将自己从监狱里带出来的书一本本上架,他推开馆门,遍布皱纹的脸上洋溢起最灿烂的笑容—— “啪!”一坨泥巴从外面砸了进来,随即是铺天盖地的脏东西。 孩子们扬声道:“打死这个罪犯!” 然后用泥巴、石头和烂菜叶,砸向这座小小的书馆。 老书虫想保护他的书馆,他尽力用拐杖和身体阻拦这群孩子,然而却被其中一个家长误以为他要对孩子们不利,很快便报了警。 警察到达时,老书虫正在一本一本规整自己的书。 “刚从监狱出来就又闹事,”警长扫了一眼老书虫的档案,下了定论,“先关十天。” 十天后,掉了一层皮的老书虫回到了自己的书馆。 书馆上被贴了一张大大的封条,门口布满了恶意的涂鸦,他一点点抹除掉那些痕迹,善良的神父特地过来给他送上了食物,看到这一幕,叹息:“孩子们真是太不像话了。” “不怪他们,”老书虫宽和地笑了笑,“是教育缺失太久了。” 自从战争结束,浓雾又起,这些偏远的、教廷至上的小镇上的学校就几乎处于停摆状态,老书虫不会气没读过书的囚犯们,又怎么会气这群无知的、只会恶作剧的孩子们呢? 他越发意识到建一座图书馆的必要性,他相信唯有读书才能拯救这些孩子们,他总是找个板凳坐在书馆外面,一遍一遍地对着街道念书,试图让路过的孩子们听到一点。 渐渐的,孩子们似乎也逐渐放下了防备。 其中一个孩子很喜欢坐在墙角听老书虫念书,有一天,他忽然走近,对惊讶又欣喜的老书虫说了一句话,“小心教廷。” 老书虫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很高兴竟然有孩子愿意跟一名曾经的罪犯说话。 他越发坚信教育和读书的效用,他决心用这枚良药拯救这个被浓雾包围的小镇。 但老书虫终究没能走出那个小镇。 那个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的孩子失踪了,所有人都指认了他。 他被绑上绞刑架,没有明确的证据来证明这孩子是他偷走的,但神父悲悯地叹息了一句,失望地看着他,“我不该帮助一名囚犯。” 这一句话,就给老书虫定了死刑。 他浑浑噩噩地被游街示众,身上挂满了腐烂的瓜果,直到到了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老书虫抬起头,颤抖着嘴唇:“不……” 火光跃起,他摩挲过的一本本书都被焚烧成了灰烬,他想挣扎着冲进去,但他已经太虚弱了。 人们满怀畅意地看着这一幕,为这些“邪书”被烧掉而欢呼鼓掌,失踪男孩的父母朝火堆里啐了一口,怨恨地说道:“读书有什么用!” 读书有什么用。 原来摧毁掉一个人的梦想这么简单,只需要一把火,只需要一句话。 老书虫又被关进了派出所,半梦半醒间,他看到铁栏外,神父和邻居和警长站在一起,他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像是在看一只绝望挣扎的虫豸。 老书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苦苦哀求眼前几人最后一件事情,“我要回恶龙监狱,帮我关回恶龙监狱吧,我愿意接受判刑,求求你们,把我关回去吧……” “他竟然还不异化。”他听到邻居嘟囔道。 神父冷漠:“从恶龙监狱出来的人总是格外棘手。” “要我看,直接杀了算了。”警长不耐地抽出枪。 神父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他凑近老书虫,微笑着道:“你知道那个孩子去哪了吗?” “多亏你给了他接受教育的机会,让他发现我们的不对劲,竟然敢当面质问我。”神父笑吟吟道:“没办法,我只能说他被魔鬼附身了,亲手了解了他。” “你看看你,要不是你让他清醒过来,他怎么会失去生命?” 老书虫疯了。如他们所愿。 他跟其他被人为造出的异兽一起,被运到海底,成为了海底“巨兽”的一部分。 一只只流水线般被造出来的异兽,一个个失去希望而怨恨世界的人类,一桩桩惨绝人寰的悲剧,西西藏在眼眶里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她看着那群巨兽,灵魂在战栗。 “不是你们的错,”她说,“任由麻木肆虐,只会让沉默的羔羊越来越多,它们会与迷雾融为一体,彻底毁灭这个世界。”- 海底的实验室内,身着教袍的研究员们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一幕。 “她在对谁说话?” “好像是对异兽。” “她难道以为异兽会听得到她说话吗?”听到这滑稽的推论,研究员们轰然一笑。 只有沉学峰没有笑,他皱眉看着屏幕,忽然道:“唤醒我主。” 研究员们收敛笑意,为难道:“这可能有点冒险……” 沉学峰很强硬,“立刻!” 研究员们一个激灵,按下启动键,一个玻璃仓从地面升了上来,里面躺着一位沉睡的女人。 她头顶牛角,面容精致,左侧的玻璃柱里,浮着一头半透明的牛。 “真的要现在唤醒主教吗?最熟悉这项操作的是边璞,他已经在赶过来了。”领头的研究员不情不愿地承认道。 沉学峰瞥了他一眼,研究员们顿时噤声,有条不紊地操作起来。 沉学峰心有不安地看向监控屏,他第一次将视线放到了西西身上。 他意识到有什么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这个世界上似乎不止有一个人能与异兽对话,裴沅的那个女儿也能。 为什么?她也是神明派下来的使者吗? 沉学峰的心中举棋不定,就在这时,警报声响起,他看到自己的小儿子三两步跑了进来,下意识地训斥,“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回去吗?!” “这不是重点,爸!出大事了!”沉之铮惊慌失措道:“有上百个人断气了!” 沉学峰心下一沉,研究员们也发出惊呼,他回头看向屏幕,看到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在漆黑一片的海底,几乎每一头巨兽身上都有几个角落冒起了微光,那些微光将巨大的海怪撕成了一块一块,最后消散在了海水中。 那是上百头自愿消散的异兽,来自上百个自绝断气的人。 警报声“滴滴——”响个不停,沉学峰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在流泪的小女孩,小女孩伸出手,似乎接住了什么。 “她……她真的能跟异兽对话?”耳边响起研究员颤抖的声音。 沉学峰骤然清醒,他快步走到操控台前,停止了“激活”主教。 研究员们惊愕地看向他,就连沉子铮也意外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沉学峰一生都在为了守护神使而战斗。 此时此刻,他凝视着屏幕中那个女孩,忽然伸出手,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开了玻璃罩。 玻璃罩内——穆斯的姑姑——这位直到现在都没有名字的女人,虚弱的身体飞快地开始氧化、青紫,最后彻底失去生命体征。 沉子铮惊愕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他的唇畔颤抖着,“爸,您这是……” “预言里的圣人,”刚刚弑杀了“主”的沉学峰冷静道:“能听到‘灵魂’的歌唱。” “我一直以为圣人指的是她,”这位主教终于流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他嫌恶地瞥了眼女人头顶的牛角,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般,飞快地移开视线,“显然,她只是魔鬼伪装成的圣人,真正的圣人另有其人。” 沉子铮对自己父亲立场转变之迅疾感到目瞪口呆,但他飞快地抓住了重点,“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就不需要跟他们开战了?” “当然不是,”沉学峰流露出金属般的坚毅神色,他缓缓地看向屏幕,看向那位真正的、尚且稚嫩的“圣人”,“我们还需要营造一场灾难。” “一场让圣人成圣的浩劫。” …… 沉子铮快步退了出去。 他走着走着,忽然转身一拐,拐进了囚禁室。 那里只囚禁了一个人。 他的哥哥。 沉子铮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叛徒是自己哥哥,但这一次,他关闭了警报,按下了释放键,亲自将牢门打开,侧过身,“你走吧。” 沉戟闷不做声地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沉子铮愤怒道:“你说得对,父亲是个疯子。” 他忽然虚脱地跪倒在地上,捂着脸,“但我又能怎么办?他养育了我,他给了我他所有的爱,他对我那么好……” 此时此刻,父母对他的所有宠爱,似乎都成了无形的枷锁,将青年绑在这座即将沉沦的罪恶牢笼里,无法挣脱。 他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哥哥,满脸怨恨道:“我真嫉妒你。” “你永远不会被爱束缚,只用去做正义的事就好了,你永远不懂我的痛苦!” 沉戟从来不是个会为自己争辩的人。 他小心地避开身上的疮口,沉默地穿上潜水服,走出门,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抱了抱自己的弟弟。 沉子铮先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随即是一个湿冷的拥抱。 “我很喜欢你。我愿意教你。我为你感到自豪。” 他一口气将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然后直起身,抱歉地看向弟弟,“但我答应了一个人,会好好地活着回去。” “对不起,我不能把命留在这里。” 沉戟说完,又顿了顿,他终于抬眼,那双绿眸里泛起难为情的光,“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很羡慕你。” 鲨鱼跳进了海水里,剧烈的压强被特质潜水服化解了些许,他带着伤痕累累的躯体,艰难地朝着那艘潜艇游去。 他要越过激光、鲨鱼群、巨兽群,才能爬上潜艇。 他绝无可能游过去,没有人比研究所里的人更清楚巨兽群的威力,尽管那些巨兽已经化作了一块一块,那也是能让人瞬间陷入混沌的瘴气。 沉子铮放他走,就是想他死在半路。 他瘫软在地上,看着那黑漆漆的海面,忽然感到脸上一片冰凉。 这是灾难的一部分。 圣人成圣,需要摒弃掉七情六欲。 “圣女似乎非常喜欢你哥哥。” “放他走,然后在他被发现时,杀了他。” * 时间退回到二十分钟前。 西西话语刚落,毛毛虫竟然破茧成蝶,在消散前的那一秒,轻轻地落在她的指尖,向她道了一句:[谢谢。] 老书虫死了,带着上百个同样为了唤醒同胞而被教廷异化的人们一起死了。 无数道[谢谢]在海底响起,每个人似乎都听到了。 第一艘潜艇停止了攻击,他们迷迷糊糊地打开通讯频道:“刚刚怎么了?” 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殷驰将西西举了起来,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的。 西西此刻顾不得不满,她皱着脸看向那一块块巨兽,“这些要怎么办呢?” 人们已经意识到这些“巨兽”的威力,相比起迷雾,这些由无数只异兽汇聚而成的海怪更具有迷惑能力,哪怕是意志坚强的士兵,也会在眨眼间被蛊惑心智。 更棘手的是,这些巨兽没有实体,也就意味着枪弹都无法击破它们。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就在西西冥思苦想的时候,裴沅的灵魂兽——那头萨摩耶忽然“嗷呜”一声,穿过潜艇,直接冲了出去。 “岁岁!”西西惊呼。 岁岁朝她摇了摇尾巴,然后踩着海水径直朝最近的一块海怪冲了过去,一口咬住,直接撕了一块下来。 在看不到灵魂兽的人眼里,就像是那些海怪忽然缺了一块一样。 西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扭头,殷驰的灵魂兽——猎豹,也扑了出去。 两只灵魂兽很快就在海底杀出了一条血路,那些异兽似乎对透明体的灵魂兽毫无抵抗力,甚至被威慑着微微后退。 “我知道了!”西西看向其他的潜艇,士兵们一头雾水地看着海怪们毫无征兆地回头,忽然听到通讯频道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灵魂兽们,一起上!”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里,一只只灵魂兽亮着白光从一艘艘潜艇里跑了出来,它们欢脱地冲向那片雾气般的浓瘴,毫无顾忌地一阵撕扯。 但哪怕所有士兵的灵魂兽齐上阵,异兽还是太多了,它们成群结队,哪怕是最勇猛的灵魂兽,也顶多能同时牵制住十只。 裴沅很快弄明白了其中关卡。 他沉吟片刻,问道:“你最多能唤来多远距离的灵魂兽?” 西西正紧张地看着战局,闻言没反应过来,迟疑道:“我没试过……” “那就试试看吧。” 裴沅发出去几条讯息,最后,打通了给宣传部长的电话,“张部,接下来我女儿要开一场直播,我希望全球网民都能看到,您明白吗?” 宣传部长瞠目结舌,他刚想说什么,听到楼下一阵喧闹,探头望去,只见一支军队已经包围了这栋楼。 他还没反应过来,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明白!我马上安排!” 收到准信的裴沅打开了直播间。 几乎一瞬间,上万个人涌入直播间,再一刷新,人数还在持续飙升。 信息中心的程序员们铆足了劲维持网络的稳定,刚收到信息的童倩坐镇其中,紧张地看着直播间内的画面。 深海的信号很差,直播间的画面像是蒙在一层层海浪里,看不太真切。 人们只看到一双蔚蓝色眼睛。 还有一道熟悉且清脆的童声,“全世界的灵魂兽,我需要你们。” “请到我的身边来。” 【全文完结】 第96章 凤凰于归(10) ◎【全文完】这个世界或许不够完美,但至少真实。◎ 信号在一瞬间稳定下来。 最先降临的是一只鼩鼱,随后是一头鲨鱼,紧接着是鼠、牛、虎、兔、马、羊……海洋中仿佛开了一个黑洞,无数只灵魂兽像是下崽一样稀里哗啦地掉落下来,它们聚成一簇簇光球,宛若一团团水母,直直地冲着巨兽们扑了过去。 在雾气足够浓的地方,人们能看到异兽。 同样,当灵魂的光辉足够闪耀,直播间的人们都看到了名为“灵魂兽”的奇迹。 废墟里、医院中、课堂上……他们抬起头、张大嘴、瞪大眼,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西西则疑惑地盯着那头冲在最前面、最勇猛的鲨鱼:“大哥也在看直播吗?” 殷驰的视线比西西要好几倍,因此他轻而易举地看清了那道在黑暗中吃力游泳的影子。 放在以前,殷驰百分百不会去搭理他,更别提救援了。 但是此刻,看着那道在海洋中沉浮的身影,殷驰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是他跟西西相遇的第七天, 神明往监狱里投放了一个礼物。 黑皮青年跳下海,将礼物救了回来。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殷驰毫不犹豫地换上潜水服,“我去把你大哥救回来——!” 沉戟艰难地在海底潜行着,灵魂兽们的出现为他大大减轻了来自异兽的压力,但多日以来的囚禁、虐待和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势,让这位曾经在水里无往不利的青年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他从监狱里出来,没有选择直接跟着穆斯走,而是选择回家一趟。 他想亲自跟父母和弟弟说清楚,彻底了结一切。 沉戟回家的那一天,刚好撞上那群主教们的垂死反扑。 他们摸好点、布置好一切,聘了一队雇佣兵,妄图暗杀沉学峰。 沉学峰再强,也双拳难敌四手,沉戟走近的那一秒,恰好看到一枚子弹直直地对着母亲的面门冲去。 沉戟来不及多想,他扑上去,用身体为母亲挡了这一枪,子弹撕破皮肉留在体内,沉戟眉也没皱,偏头想安慰母亲。 却看到那一柄刀从后面直直地刺了进来。 沉戟迷茫地眨了眨眼,他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黑血。 护卫兵终于赶来,父亲似乎这时才注意到边璞,缓缓走近。 母亲和弟弟跟随在父亲身后,他们互相扶持着,像是童话里的一家三口。 沉戟张了张嘴,看向母亲,他想解释:“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母亲一定是误会了,否则她怎么会把利刃对准他? “你让我很失望。”父亲冷冷道。 这是沉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即他就被丢到了教会的黑牢里。 他听着黑牢里的哀嚎与痛苦,闷不作声地承受着一轮轮的鞭打和辣椒油,只在一次打狠后,眼神涣散地说了一句—— “妈妈,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这句话被一层层转告到了母亲耳中,她没有说话。 或许她在后悔自己在惊恐中刺了儿子一刀,所以不愿意来见他。 沉戟就这么一厢情愿地相信着。他不敢想,如果当时突然冲出来的是弟弟,母亲还会这么毫不犹豫地刺出那一刀吗? 眼前一阵灰、一阵白,边璞望向前方模糊的光源,用尽全力破开海浪。 就在这时,巨兽群下、珊瑚丛里,忽地泛起一片红光,竟然露出一排排的激光发射仪,它们泛着凛凛的黑光,气势汹汹地冲向中央的唯一一个人类。 沉学峰冷漠地按下了按钮。 殷驰一把抓住了那只手臂。 激光削掉了潜行服的一侧,殷驰抓着沉戟,毫不犹豫地朝着潜艇游去。 沉戟迷迷糊糊地看着这一幕,海水从破损的一侧灌了进来,他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人毫不犹豫地来救他呢? 像他这种人。像他这种人。 海底的压强逼着青年吐出最后一口气,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之际,清甜的空气忽地涌进鼻腔,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一巴掌,“醒醒!” 沉戟被这一巴掌*打得瞬间吐出口血,竟然将腹腔内的积水也跟着吐了出来,他咳得昏天黑地,眼前却微光乍起。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用力!”西西气鼓鼓地帮沉戟顺背,严厉地斥责殷驰。 殷驰混不在乎地甩甩头,将发丝上的水珠甩到西西鼻尖,“不然呢,我可不想给他做人工呼吸。” 沉戟的意识终于慢慢恢复,他努力地呼吸着,直到眼前渐渐清晰。 他看着眼前三人,他们或关切或平静或嫌弃,但无一例外,眼睛里面都有他。 直到这一刻,沉戟才终于愿意承认——他从来没有在父母的眼中看到过自己。 但他没有哭,反而僵硬地笑了。 他看向裴沅,刚刚呛过水的喉咙艰涩而沙哑,“我可以认您做父亲吗?” 裴沅:“……不行。” 殷驰:“这回你说的晚,我当大儿子,你当二儿子。” 沉戟:“好。” 西西为难:“那我该叫谁大哥呢?” “这个好办,”殷驰很公平道:“我们各论各的。” 裴沅看着这一窝逆子,深吸口气,错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直播间内的人数还在增长,源源不断的灵魂兽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异兽被彻底消灭只是时间问题。 几艘军用潜艇已经破坏掉了那些激光枪,从灵魂兽们破开的一条道潜了进去,裴沅操纵着潜艇紧随其后,掠过一片密集的珊瑚丛,拐过一座座石山,百米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占地面积近千平方米的海底研究基地。 蓝白的色泽几乎与海底融为一体,半透明的电波笼罩住整个基地,殷驰低声道:“很像当年抓边璞的那座基地。” 只不过大了两倍不止。 先遣军带来了最新消息,意料之内的,沉学峰等人已经提前跑了。 没有了操纵者,防护罩被轻松解决,裴沅牵着西西,踏上了研究基地的地面。 洁白的研究所里,教廷藏污纳垢的一切,都被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所有民众面前。 一个个半透明的“棺材舱”被摄像头庄重地记录下来,教廷甚至画了壁画,来记载这“伟大”的计划,直播间的那头,有人愤怒,有人浑身发抖,有人难以置信,有人哀莫大于心死。 小姐姐盯着角落里那两具卑微的尸体,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她下半张脸在笑,上半张脸却在哭。 她笑得越来越开心,身体却抖得越来越厉害,她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忽然觉得此生无憾。 她想跳下去,却在抬起头的那一秒,看到了岸上的火光。 激动的人群冲进了附近的教堂,神父们像老鼠一样躲了起来,就如当年他们审判别人一样,现在,轮到他们被群众审判了。 高高的火焰燃烧起来,很快将教堂的顶柱烧化,刻满浮雕的天顶塌了下来。 小姐姐看着火光,童倩也看着火光,还有千千万万人都看着那抹火光。 “一带一路”行动组立刻意识到,现在是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时机。 他们冲入了总统办公室,十分钟后,一条指令发向军部,就只有一个字——“打!” 早已集结好的军队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赶往每一处教廷聚集地,有民众自发指路,有人送上食物,仿佛所有人一瞬间都团结起来,朝着共同的目标前进。 将军们看到这一幕不禁有点恍惚。 “这有点像……” “……你也这么觉得。” “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如果当年政府没有背刺裴沅,如果当年军队没有选择视若无睹,如果当年高层没有让功臣寒心……那么,有了这些人当榜样,人们是不是就不会在毫无希望下选择了迷信与盲从?教廷是不是就不会壮大如斯?迷雾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笼罩了大半陆地? 总统选择了引咎辞职。 没有人能真正回答这些问题。 但记载着真实历史的博物馆、放置了各色书籍的图书馆,一座座取代了原本教堂的位置,科学与德育取代了神明,成为了人们最新的信仰。 人们再也不跪到在神的面前,而是走进一座座纪念馆里,去祭奠那些比神还伟大的人。 在那些历久弥新的人名中,一个叫“岁祚兰”的人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她不同于寻常伟光正的英雌,她狡诈又坚强,聪慧又执着,她的一生如同一捧热烈的火焰,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却也转瞬即逝。 她传奇的一生被拍成了电影、写成了小说、谱成了乐曲,流入了千家万户,彼时最年轻有为的剧作家范卫莱点评:“哪怕再优秀的作家,也写不全她的人生。”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纪念馆的一座座雕像中,有一个非常特殊,它是以一只凤凰作为主体铸成的,前后左右趴满了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小动物,有小狗、有猎豹、有蛇、有鲨鱼…… 这座雕像往往被放置在水池中央,每一个人路过都会往里面丢一枚硬币,以祈求好运。人们相信,到了晚上,这尊雕像就会活过来,数种动物各显神通,将硬币通通吞下去。 据说那所全球最好的魔法学院,就是用这些硬币建造起来的,进了那所学院的人,都能操纵一种叫“魂兽”的伙伴;当然,也有人说这纯粹是谣言,根本没有什么魔法学院,应该叫作“魔术学院”才对。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沉子铮等近百名群龙无主的人被控制起来,等待下一步接受法律的审判,看完监控的殷驰冷着脸走过来,“他们躲在一只巨大的鱼里跑了。好像朝着监狱的方向。” * 沉学峰自然不是逃跑。 他带走了边家的人和“恶魔”的大脑,操控着边璞多年前留下的这条鱼,一路向西,朝着恶龙监狱驶去。 他要去毁了神女出生的地方。他要化身灾难,以身殉道。沉戟没完成的,他要亲自去做。 一片巨大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遮住了半片海洋,海浪开始翻滚,似乎想把这条机械造物给甩出去,闪电亮了一下,紧随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 然而这条鱼实在是太顽强了,它在海里颠簸着,直到被另一艘潜艇挡住。 沉学峰很快透过监控认出了对面的人,他原本选定的祭品——穆斯。 他并不将这早该死去的尘埃放在眼里,然而祭品侧过身,却露出了身后被五花大绑的青年,“你是在找他吗?” 边璞先是恶狠狠地瞪了穆斯一眼,随即阴冷地看向沉学峰、看向他操控的这条鱼,眼里的毒汁几乎溢了出来,他裂开嘴角,露出一个极度诡异的微笑,阴森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咔嚓——!”穆斯欣赏着手中的照片,“这笑容简直是艺术品。真想发给西西一起欣赏。” 边璞立马收敛了表情,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这位装腔作势的主教:“别发给西西。” “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穆斯愉悦道:“把给我们下的药都解了。” 边璞只能咬牙切齿地照做,壮汉们一头雾水,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中了剧毒。 这种融洽的相处方式,让沉学峰心下真正意义上的一沉。 他想不通为什么这群本该自相残杀、同室操戈的人为什么会亲如一家。 但他知道,他没有时间了。 他看向那具冰封在鱼腹深处已久的“睡美人”,又看向“恶魔”的灵魂兽。 数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潜艇包围了他。 “喂,老沉,”狐狸清清嗓子,敲了敲传话筒,“束手就擒吧。” 沉学峰将视线投向边家那群人。 他需要用最快的时间创造一片异兽群。 这就是他带来的“燃料”。 沉学峰唤醒了边城和其余边家人,只给边城解绑,随后冷漠地将一把刀丢到脚边。 “前方就是恶龙监狱,”他慢条斯理道:“杀了你女儿,我就放了你们。” 边城看向自己的女儿,她之前被吓坏了,此刻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迅速聚起泪珠。 其他边家人也看向这个小女孩,他们表情冷漠,事不关己,甚至还有人在用眼神催促。 边城没有再犹豫,他蠕动着,伸手去够刀。 由于腿部的残疾和长期的昏迷,他爬行的速度相当慢。 “大鱼”外部,狐狸见喊话无果,挥了挥手,第一波攻击朝着他们所在的“大鱼”席卷而来。 四周开始震动,似乎印证了沉学峰的“恶龙监狱论”,一想到裴沅,边城额间浮起惊恐的汗珠,其他边家人也纷纷催促怒骂起来,“快点啊,废物!”“沉哥,你把我解开,我来杀。”“磨磨蹭蹭的,不会是舍不得吧?” 小女孩黯然的瞳孔中亮起一抹期冀的微光。 然而没有希望,或者说,沉学峰就是要彻底打碎她的希望。 边城终于抓到了刀,他回头朝亲戚们啐了一声,“一个女儿而已,儿子我都照杀!” 小女孩看着父亲那狰狞又得意的面孔上,看着他手中的那把锋利的刀。 她终于从绝望中滋生出怨恨,然而却依旧只能无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直到“砰!砰!砰!砰!”的几声枪响,世界再次陷入寂静。 封闭的空间内血腥味格外冲鼻。 小女孩睁开眼,只看到“家人们”凝固的狰狞表情。 她感激地看向“救命恩人”。 “大鱼”震动得更厉害了,要不是边璞怕伤到自己的母亲,不允许穆斯他们动用真正杀伤力强的武器,估计这艘“鱼艇”早就散架了。 沉学峰蹲下来,凑近满脸血污的小女孩,“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吗?” 小女孩怯怯地摇了摇头。 沉学峰揩掉她脸上的一滴血珠,残忍地说道:“因为你不招人喜欢。” 小女孩眼底的那抹微光彻底熄灭。 冲天的黑雾从“大鱼”里膨胀出来,迅速包裹住方圆十里,穆斯只觉得头一晕,无数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等他感受到尖锐的疼痛时,他已经将自己的手臂抓得鲜血淋漓。 角马收回刚刚打穆斯巴掌的大手,着急道:“主教,情况不对劲。” 不需要角马再说什么,穆斯已经看到了潜艇里的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神情恍惚,像是中了某种幻术,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发抖,几乎每一个都在自|残。 角马因为脑袋空空,反而没受太大影响。 “把他们都打晕。”穆斯揉了揉闷痛的额角,努力抑制住不断涌上来的抑|郁情绪——好在他早就非常习惯控制这种情绪了。 他看向唯三还冷静站着的人,他满眼血红,操纵着潜艇,紧紧地追着前方的“大鱼”。 “大鱼”抓住所有人都沦陷在情绪里的契机,毫不犹豫地一个甩尾,带着那团黑雾,直接蹿出了海面。 边璞紧随其后,眼前的海景越来越熟悉——正是他刚刚逃出来的地方。 恶龙岛上的犯人终于注意到了那条来势汹汹的“鱼”,所有人都好奇地朝这边看来,“那是什么?海怪吗?后面跟着的是雾?” 监狱广播对着冲过来的不明生物发出警告。 那条“鱼”听话地停了下来。 沉学峰满意地看着他为神明降临准备好的祭品。 这一座孤岛,多么像诺亚方舟呀。 小女孩尚未完全成形的异兽即将失控,沉学峰放任自己阴暗的思绪疯狂滋生,随后打开关着穆家姑姑异兽的玻璃罩。 三只异兽融为一体,庞大的黑雾在慢慢形成,忽然,一朵沉甸甸的乌云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压在了恶龙监狱顶端。 太阳被遮住了,犯人们狱警们全都停下了动作,迷茫地仰头看去。 不能再拖了。穆斯看到这一幕,当机立断地推开边璞,将武器对准了那条“鱼”,他刚想按下攻击按钮,却被边璞疯了一样的扑倒! 穆斯被摔得五脏六腑都痛,他试图劝说边璞,“再不毁了那条鱼,恶龙监狱会沦为一座炼狱!” 然而边璞已经疯了,就连角马也制不住他,他血红的眼睛注视着那条鱼,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不许伤害我妈妈。” “不许伤害我妈妈。” “谁都不能伤害她。” …… 劈天盖地的闪电闪过,倾盆的大雨纠缠住浓雾,西西攥紧了裴沅的衣袖。 她看向远处的那片漆黑的天空,黑云压城城欲摧,但她知道,此刻的乌云,是为了阳光能够正常洒下。 她的心安定下来,轻轻问道:‘是你吗?朵朵。’ 她感受到了朵朵无声的应答。 直播间内,无数的弹幕都在提醒他们不要追过去,恶龙监狱已经完全被笼罩在了黑雾里,通讯全都断了,可想而知有多么危险。 但她一定要去的,因为那是她的监狱,因为就在刚刚,她才收到了秋茂的短信报喜—— 西西,恭喜!你高票当选监狱长啦! 爸爸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仅是他,每一个从恶龙监狱出来的犯人都紧张地看着直播间,一边担心西西的安危,一边又祈祷他们能去救下那片土地。 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的同胞,当爱与希望在那片黑土上诞生,孤岛就已经不再是一座孤岛,而成了很多人存放过去的故乡。 因此老书虫在临死前想回到这里,因此西西他们绝不会放弃这座监狱,因此边璞最终松开了扼住穆斯的手,瘫软在了地上。 “你妈妈已经去世了!”穆斯终于戳破了那层玻璃纸,“你现在要为了她,让整座监狱跟着陪葬吗?然后呢?然后你又要将所有人的尸骨全都收集起来,假装他们都没死吗?” “你到底是爱你妈妈,还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 边璞稍稍恢复了些许神智,他看到岸边站着许多人,包括那个刚刚被录取上、即将出狱的犯人,包括又在四处乱蹿试图收集讯息的秋茂,包括许许多多脸上还沾着泥土的教众。 他们都是他的学生。 而现在,很可能因为他的犹豫和放任,他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边璞承受不了,他一直都承受不了死亡,他就是因为承受不了死亡,才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母亲就这样去世了。 像一片羽毛掉落在了海洋里,人的生命怎么能这么脆弱呢? 边璞虚脱地松开了手。 穆斯趁机按下了按钮。 那条“鱼”在火力的冲击下彻底被粉碎,边璞那个可望不可即的梦也终于彻底消散了。 他躺倒在地,感受着爆炸带来的震动,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条冒着光的龙。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妈妈跟他说:如果她去世了,不要把她关进狭窄的盒子里,就把她丢进大海吧,她想跟着海四处看看,她想感受一下自由的滋味。 他当时怎么回的?他执拗地回道:“妈妈,你不会死的,我会造出不死药,我不会让你死的。” 妈妈用那只孱弱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叹息地看向远方,她的灵魂仿佛已经飞出了这具桎梏自己的肉|体,飞进了海里,实现了真正的自由。 边璞到现在才愿意承认,他也是桎梏妈妈的一部分。是他强行将一条龙留在这世间,让她不得不变成一条蛇。 而现在,那条龙终于自由了。 冲天的爆炸声中,直播间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那条在海里爆炸的“鱼”。 沉学峰也死在了那条鱼里,粉碎碎骨,但没有人在意。或许他的妻儿在意吧,但他们都将面临多项指控,后半生将在监狱里度过。 巨大的震动让附近的几艘潜艇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冲击,好在很快附近的口岸很快有轮船来接应,西西一直看着那团影影绰绰的黑雾,身后,灵魂兽大军已经赶来。 黑雾里有三头兽,一头是执念,一头是恶意,还有一头象征着悲剧。 西西伸出手,轻轻去摸黑雾的边缘。 第一抹雾很快主动地缠了上来,它甚至做出臣服的姿态,令人倒尽胃口。 西西缩了缩手指,萨摩耶立刻冲了上来,一把将那抹连带着那团挣扎着想跪拜在“神使”面前的黑雾完全吞掉,打了个重重的饱嗝。 那是沉学峰的异兽,他将自己的死亡视作牺牲,偏执地试图用献祭迎来神明,然而最后他的死是最轻飘飘的,就连异兽的强度也是最弱的,轻而易举就被吞掉了。 他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甚至算不上是牺牲品,他心心念念的神使、神明甚至不认识他、不记得他,人怎么会在乎蚂蚁的死亡呢? 另一团黑雾看也不看监狱的方向,张狂地朝西西冲了上来,然而灵魂兽大军已经赶到,他们对峙着,西西疑惑地“咦?”了一声。 来接应的轮船已经救下了穆斯等人,裴沅抱着西西朝那艘轮船上走,听到声音低头问道:“怎么了?” “那不是异兽,”西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团黑雾,惊讶道:“那是灵魂兽。” 怎么会有人的灵魂兽这么邪恶、黑暗、自带蛊惑能力,看上去与异兽别无二致? 穆斯正在用酒精给身上的伤口消毒,闻言抬起头,看到了一对影影绰绰、模糊不清的牛角。 “……那应该是我姑姑,”他艰涩道:“她也在里面……” 穆姑姑一辈子都没有名字,她生而知之,却被困于囹圄,她怀着恶意诞生于此,也发誓要将恶意传遍人间。 她因穆家而被畸形,因穆家而被困,却依旧狂热地遵循着穆家的那一套理论,她坚信自己是神明,或者恶魔?她不在乎,重要的是,她异于常人。 她凭借着自己的与众不同操弄人心,将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毫无偏见的人亲手毁掉,最终却依旧亡于沉学峰对于“牛角“的偏见。 她不甘心啊。 她要杀了那个真正的“神明”。 “神明”疑惑地看着她,看着她扭曲变大,看着她妄图吞掉所有的灵魂兽,看着她已经开始露出狰狞的笑意,却没有注意到后方越压越低的乌云。 乌云彻底压了下来,将这只灵魂兽完全地笼罩了进去,她发出惨烈的、灵魂层面的哀嚎与怒骂,却再没有人能听到。 唯一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人,已经被她亲手杀死了。 穆斯手下一松,酒精接触伤口带来的疼痛似乎一消而散,他看着吞噬完灵魂兽后逐渐恢复晴空万里的天空,总觉得有什么也跟着被化解了。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在此刻终于有了个了解。 他的眼眶红了。 还有最后一团黑雾,它没有靠近西西,也没有继续吞噬监狱。 它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空,静静地看着这边。 西西忽然听到口岸的方向有些骚动,她回头看去,竟然是小伙伴们都来了! 褚旭燃、范卫莱、边初原、温加仑……甚至是许久不见的翟英骐,他们都跳了起来,高兴地朝她挥着手。 身后的家长手忙脚乱地拉住孩子们,生怕他们掉入海中。 西西也高兴地朝他们挥手,蹦跳声闹醒了半死不活的边璞,他懒洋洋地睁眼,被阳光刺了一下。 几艘被爆炸波及的潜艇彻底沉了下去,海面上浮起几个“咕噜咕噜”的气泡,有人确认道:“都到齐了吧?” 最后一个踏上轮船的沉戟:“齐了!” 西西收回视线的时候恰好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地将船上的人都扫了一遍,殷驰、沉戟、穆斯、边璞……大家竟然都聚齐了! 就像一年前,在监狱里的时候那样。 没有人缺员。 在《胜战》里,此刻世界应该已经被毁得不像样子、人类十不存一,这些反派也会一个个死去,只剩下最后的英雄。 而现在,他们都活得好好的,狼狈却璀璨,明亮又冽冽。 西西知道乌云为什么会散去了,因为有一朵小白云,已经悄悄溜到了她头顶的天空上,遮住了过于刺眼的阳光。 ‘你做到了。’朵朵——或者说是天道,也可以称呼祂为神明——微笑道,‘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西西将视线最后投给了那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黑雾,这头异兽甚至还没有成形,它的宿主甚至还没有灵魂兽。它是被强行催化出来的。 其他的异兽不是在咒骂,就是在怒吼,唯有这一片,西西听到了,她在哭泣。 西西听不清她的故事,因为她已经神志不清,但她尝到了它身上浓浓的、被时代裹挟的苦涩。 ‘可以……把她变成一朵云吗?’西西问,‘我总觉得,她很无助。’ 当一朵云,跟天道在一起,她就不会无助了吧? 西西永远不会知道,她这一句话,救了许许多多人的命,甚至可能包括她自己。 那团黑雾已经悄悄将触角探向了她的脚,和岸上那群高兴的同龄人。 正因为它没有完全成形,所以它可以膨胀到无限大、存在感可以降到无限低,它讨厌笑声,嫉恨拥抱,它的怨恨这么深,它的嫉妒能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燃料,甚至足以覆灭整个世界。 但这一切都在偷听到天道和她的对话后停止了。 它没有被开化,更没有被感动。 只是它想起了,一开始,它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它是想当一朵云的。 如果连它都不去为那个小女孩完成愿望,如果连它都不尊重那个小女孩的想法,如果连它都为了一己之私执意毁掉这个机会,那还会有谁会记得曾经的那个小女孩呢? 她甚至无法说话,无法为自己发声。 监狱上空的黑雾一挥而散。 海岛上爆发出狂风骤雨般的欢呼,穿过海洋,奔跑着冲入西西耳中。 烈烈朝晖中,新生的嫩芽破土而出,云朵漂浮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兴奋得像是自己打赢了一场旷世之战。 虚弱的翟英迪静静地看着这个直播间,看着这一幕。 他听到窗外的欢呼声,听到彩带与烟花满足地阖上了双眸。 屋里屋外响起阵阵哭声,那个踢球踢得最好的女孩立马制止大家:“翟老师不喜欢看人哭,我们去打球,打一场球给他看!” 西西若有所感地将视线投向岸边。 远处的天空还有迷雾,但也站着她的朋友们。 他们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手持烟花,高兴地又唱又跳,然而忽然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将所有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孩子&家长们:“……” 西西忍不住笑喷了。 世界上确实少了一片黑雾,但又多了一朵乌云。 它依旧怨恨这个世界,依旧讨厌欢声笑语,所以它最喜欢专门挑众人最开心的时候,比如说周末、节假日之类的,专程跑去最幸福的地方下雨。 它听到别人咒骂天气就感到开心,然后得瑟地赶往下一个场地,直到被天道提溜回家。 它其实很喜欢被提溜回家。 游船重新靠岸,西西被每一个犯人举起来,高高抛起,他们笑着大喊:“监狱长万岁——!” 真正的监狱长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等他再次看向自己曾经隐居的小山坡,眼前那一大片始终跟随着他的、挥之不去的火海彻底消失不见。 故事的结局已经改变,名为《胜战》的书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或许不够完美,但至少真实。 西西被抛到了最高处,她张开手臂去拥抱天空上的每一朵云,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 “我做到了,妈妈。” “嗯,你做到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爆哭] 下一本《星际第一虫崽女王》,预计全文存稿(实在是自己对自己的坑品也不自信了[爆哭]),已攒4w字,不是全程幼崽文,会长大有雄竞,估计没那么快开文,感兴趣的宝收藏一下[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