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的换装小游戏》 1、啼鸟临涧1 以陨铁精英打造的暗室深埋在地下百丈,本该是幽暗无光的地下,却有濛濛光芒,如同一捧被掬来的月光,将此地照亮。 那是一汪如水银般流动的清泉,碧蓝清幽,微光流动闪烁,便在墙壁四周也泼上层层光晕。 泉水中央有一块玉台,恰好能供一个人卧躺的大小。此刻,上面正躺着一个女人,尽管双目紧闭,却难掩柔美奢丽的风姿,眼下一颗小痣,为她凭添万千脉脉柔情。 她眉尖若蹙,面色惨白如雪,唇边甚至还有一抹血迹未干。便是这种虚弱之际,也不减损半分容色,甚至反倒让人觉得天有不公,平白使美人受罪。 原本空旷静谧的暗室内,忽地有道金光亮起,一张符篆凭空出现自燃,随着它的燃烧,女人眉头紧皱,一下睁开了双眼。 叶回生方才正在做梦,梦中大火弥漫,她被锁在一处山崖之上,下半身受烈火炙烤,上半身却有寒冰覆盖,让她冰火交加,委实难捱。 她还在心里痛骂,这是什么普罗米修斯进阶版待遇,突然就听到有人在说话,一道男声,语气毕恭毕敬地道:“三堂的长老现已到殿外,说要与您商议启灵派一事,事关重大,属下只好冒昧打扰尊上,还请您有所示下。” 这道声音就如同一根线,拉着她的精神,将她从梦中惊醒。 叶回生甫一睁开双眼,心下就是一惊。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根本不在卧室,她的身下也不是熟悉的床,而是一块触手生温的白玉台,半张燃烧的符纸飘在空中,底部火焰升腾,却没有将它燃尽,而是就这样停住了,仿佛那不是符纸,是什么金铁之类的物件。 叶回生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但她没有第一时间观察周围,只因她发现,那个在梦里说话的人,竟然真实存在,有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牵动着她的心神,让她将目光放到那张符纸上。 一种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在等她回话。 叶回生顿感头大。 符纸上的文字,看起来全然陌生,但落到眼里,她的心里竟一下明白它的意思,那是一个“讯”字。 叶回生:我的科学世界观正在遭受巨大冲击。 现下没有多少容她思考斟酌的时间,对面人在等着她给出回应。不过对方自称属下,又唤她为尊上,既然是从属关系,她的回应就不需要太过拘束讲究。 叶回生想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说道:“知道了,让他们先等等,我考虑一下。” 只是她一说话,就觉得胸腔里闷闷的疼,嗓子也有些干涩,很不舒坦。 她一开口,符纸倏地又继续燃烧起来,等她话音结束,它也燃烧殆尽,一丝灰也没有落下,就这样消失了。 随着符纸的消失,叶回生心中那种被牵引的感觉一同不见。 这大概是一张传讯符,也是它把自己叫醒。 叶回生松了口气,总算有功夫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环顾四周,密室空空如也,没有门窗,只有一汪池水,一块玉台。 像一个铁做的笼子,把她关在里面。 玉台下池水波光粼粼,水色滢蓝,有雾气于水面升腾。水雾无风自动,向她的身边聚拢。 一片水雾被吸收,就有另一片涌过来,源源不断。她就坐在雾气当中,呼吸间却没有潮气,反而愈发神智清明,连隐隐觉得钝痛的身体也舒坦一些。 叶回生:你好,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池水和玉台都照不出影子,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她吃过苦,受过累,没有这样一双仿佛人造般精雕细琢完美无瑕的手。 她沉默着,正茫然时,忽然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那是一个少女,天生貌美,可是福祸相依,她因为自己过人的容貌,得到匪徒觊觎,家破人亡,她从村子里逃跑,为了躲避山匪,掉入一处深涧,水下别有洞天。少女得了机缘,踏入修行之路,因为早年经历,性格很是偏激,信奉实力为尊,她虐杀了那伙山匪之后,就投入魔道,修为一路高歌猛进,很快就把原来的掌教拉下马,自己当了一派之主。 这段记忆很长,可叶回生接收起来没有觉得多吃力,因为她成了她,修真者灵识通明,梳理这些记忆十分轻松,就像是看了一部快进的影片。 这具身体如今刚百岁出头,但修为已然到了化神中期,说一句绝世天才也不为过。 虽说如今道法恢弘,修士遍地,但大宗门的百岁元婴都能称得上天之骄子,原身不过是一介散修,连个师父也没有,修行全靠自己胡来,能有此修为,只有一个原因——她是混沌灵体。 魔修之所以是魔修,就因为他们会夺取别人的修为,炼化其他修士的金丹、元婴,以此壮大自身。 但金丹元婴乃是修士之本,也是一身灵识寄居之所,炼化他人之物,极其容易受那人的记忆神识影响,偏离自身大道,可一旦消磨掉原主的灵识,哪怕过程中对方的修为有所折损,好处也尤为可观。 所以仍有魔修先付后继地用这等偏门手段来提升实力。 混沌灵体的优势就在于,它能够肆意吸收他人修为,却不会影响自身,可以完全化为己用,本身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时刻吸收天地灵气,天生炼化灵气的速度就比旁的修士快了三分。 原身拥有灵体,偏偏自己最开始也不知情。 因为灵体吸引灵力,未成修士时,就已经于无形当中淬炼自身,让体貌更上一层楼,惹来灾祸。她渴求实力,在手下的怂恿下,圈养了一堆炉鼎,吸收起来毫不节制,殊不知那帮人正等着她入魔,好夺取门主的位置。 她还以为属下都是忠心耿耿的大好人呢。 要不是拥有灵体,估计早就死了。 叶回生心中哂笑,觉得原主真是脑子不清,白活这么多年。不过混沌灵体,她总觉得哪里耳熟,只是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且放下。 大概是之前随便看的什么文里见过吧,毕竟这种套路和说法,修真文里大多都有。 不过那帮手下其实也没有白等,原身的确入了魔,但不是因为吸收他人修为,只是单纯心境太差,靠着灵体撑到化神期,本想要闭关再度突破,可问心一关没能熬过去,在密室内直接暴毙而死。 叶回生有些生涩却又熟悉地内视了一番,问题不大,只是真气稍有逆行。她吞吐灵气,运转了一个大周天,就觉得好受多了。 这池水是一汪灵泉,是原主早年落入深涧当中获得的机缘之一,在她成为一派之主后,就把它搬了过来,时常闭关,吸收灵气。 如此大的灵池,放在中等宗门里也是镇宗之宝,她却没怎么遮掩,更引来这帮魔修的觊觎之心。 原主心智简单,却拥有众多宝贝,落到这里如同羊入虎口,偏偏毫无自觉。 叶回生有点感概,不过对群狼环伺的现状倒是没怎么发愁。 这帮手下为何如此迂回,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她信手一抹,一捧池水便从中跃出,形成一面水镜,浮于半空当中。 叶回生只刚瞧了一眼,虽然在记忆中已经知晓了此具身体的容貌,但仍旧露出惊艳之色。 她抬起手,抹掉唇边血痕,镜中人同样扬手,骨肉细腻,仿佛如玉雕成,宽大袖摆垂下,露出腕上一条红绳穿过的金铃。 这是一个法宝,并不会响动。 但那一抹红实在显眼,叶回生愣是盯着水镜看了好一阵,真有种被自己美到的感觉。 她原本的样貌,其实也不差,和这具身体有七分相似。可修士吞吐灵气,整个人如同琉璃一般,不染尘埃,纯净无垢,由内而外地散发光彩,举手投足都契合天地大道。相比较下,她本来的面貌,就像是盖了一层沙土,显得灰突突的。 更何况,再好的容貌,精气神颓靡,也会减上三分颜色。 叶回生原本的家庭,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狗屎一坨。 重男轻女的父母,逼着她相亲找个傻大户,好扶持她好吃懒做的弟弟,在得知她喜欢女人后更是发疯,说她疯魔了,害了病,该去治一治。 诸如破口大骂,以死相逼,撒泼打滚,跑到公司去造谣辱骂她,让她黄了好几个工作,已是家常便饭。 她所受的压迫屈辱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就算后来,她和家里断绝关系,到了新的城市,也过了很长一段安生日子,只是心里的暗色,淤堵的污水,却怎么也没消。 而且,也没有一段爱情让她焕发新生。 叶回生的控制欲太强,往往还没到确定关系的那一步,对方就或委婉或直白地拒绝,是以活了二十多年,竟也没和人牵过手。 她抬眸往向上方,眼中神采焕发,其中纯然的喜悦,若是让旁人见到了,非要醉醺醺又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起来,感同身受地为她高兴。 不管是做梦也好,真实发生的奇事也罢,叶回生只有一个感觉——自由。 她纵身提气,向上飞去,头顶以陨铁精英锻造而成的墙面,在她触碰到的一刹那,如水般向外扩散出道道波纹。 而她大袖翩然,宛若一只黑鹤,扶摇而上,径直没入其中,眼前景象闪烁,她的身影再度现身时,已然到了自己的寝殿。 而那三位长老,正在主殿内等她。 她所在的这个门派,叫焚风门,说大不大,手下百十号人,占据了几个山头,也是附近很有名气的一个魔修门派。 人虽然不多,但整体实力却不俗。三个长老都是元婴后期,她这位门主为化神中期,其实完全有资格扩建门派,发展成有成百上千弟子的小宗门。 只是原身对这些毫无兴趣,一门心思只放在提升自己上面。 启灵派是距离此地最近的一个正道门派,门下弟子所学很杂。这几位长老三番四次想要请原身出手,将启灵派吞并,夺取他们的镇派之宝清静钟,以此宝来化去杂念心魔,但是都被原身拒绝了。 几次过后,大概是知道原身不喜,他们就没有再来,这次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叶回生并没有伪装成原身的举止,她有这些记忆,伪装对她而言并不难,但她没有。 她以与平时毫不相同的神态走进正殿,果然三位长老也没露出什么异色,他们完全不在乎这些。 一位作妇人装扮的丰腴女子先走上前来,腰肢比蛇还要软,盈盈笑道:“尊上,有天大的好消息呢!” 她说起话来眼波流转,媚态十足,唇瓣鲜红欲滴,很是妖艳。 这位长老叫红酥,也喜欢豢养炉鼎,爱好鲜嫩少年,原身殿内的许多炉鼎,都是她找来的,故而她们二人关系看起来要比其他两位稍稍亲近一些。 叶回生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话,她也没恼,自顾接着说道:“您闭关了一段日子,却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位整日牛气冲天的刘掌教最近不知糟了什么灾,被人打了个半死,成了个废人。” 她掩唇一笑,“启灵派没了他,就剩下一群嗷嗷叫的小绵羊,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门下数百弟子,或抓或吃,都有极好的用处。尊上,此等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啊!” 妇人说起话来真心实意,倒像是全然为她考虑一般。 她目光诚恳,眼波如水,柔柔地望着叶回生,仿佛她是她的天一样。 叶回生却从她身上看到了贪念,以及潜藏极深的嫉恨。 她再转头,望向另外两位长老。 他们一高一矮,一位中年、一位青年模样,长相很是周正,面上也是恭恭敬敬,附和道:“欢喜堂主说的没错,那刘老儿的本命飞剑,可是上好的宝贝,何况他这些年同福新镇的镇长狼狈为奸,很是搜刮了不少好东西,更不要说,还有那镇派之宝清静钟了。” “到嘴边的肉不吃,岂能让它白白溜走?若是尊上夺得这些法宝,想必修为必能再上一层!” 一位列出法宝,以财帛利益动人心,一位便跟着火上浇油,话里话外都是怂恿她,让她去找启灵派麻烦的打算。 若是几个心腹手下,说出这番话来,大概确实是在为主子考虑,可他们是吗? 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淫念、欲念、贪念几乎要把整个人都埋起来,怪不得原主不愿意和他们交流,总是常常闭关。 他们大概不知道,对于混沌灵体而言,她是食客,这些同道中人,当然就是食物了。 一位食客,自然要有分辨出菜品好坏的能力。 这种能看清一个人“气场”的感觉,于她而言,也很是新奇。 叶回生只是多看了他们几眼,三个人却皆心思恍惚,不由得浮出一个念头:尊上今日多看了我几次,她心里定然也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不去。”她很快收回视线说道。 “尊上!您时常闭关,不知道那刘老儿多么嚣张,平日里对我们很是放肆,时常放出狂言,说要将咱们焚风派斩草除根,真是好大的口气,此番恶气不出,我们焚风派的面子要往哪儿放?” “是啊尊上,他们启灵派弟子总喜好杀我派弟子,只可恨我实力不济,不然定要杀到他们山上,让他们尝尝小瞧我们焚风派的下场!” “尊上实力超群,甚至无需动手,只消往他们山头走上一遭,必然能吓得刘老儿屁滚尿流,乖乖将宝贝奉上了。” “你们那么想去,就自己去啊。”叶回生似笑非笑道,“得来的法宝,我也不要,自己留着就是。” 三人自以为隐秘地对视一番,红酥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可怜道:“我们几个不过是小小元婴,怎么打的过启灵派的供奉呢,恐怕要反被人打杀了。” “那你们好像很没用啊。”叶回生恍然道,“不然,我换几个新的长老上来?” 三人脸色微僵,挤出一点笑来,“尊上真会说笑。” 那个中年样貌的长老又开口劝道:“尊上,于公于私,这都是千载难逢的绝佳良机,吞并启灵派,百利而无一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叶回生睨了他一眼,三人中,就属此人的孽力最深,色心最重。她忽地笑了一下,晃得几人目光热切,嘴上慢条斯理地说:“其实,对于启灵派,我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好方法。” “什么方法?”几人异口同声,目光死死盯着她。 叶回生不开口,走到那个中年人身前,他的眼神越来越灼热。 叶回生哼笑一声,抬脚就踹,这一脚用足了力道,速度极快,中年人毫无防备之下,直接撞破屋顶,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洒出一捧血来。 “走你!” 她的脸上终于也浮出一点发自内心的笑意,“谁再多说一句,就和他一样下场。” “一劳永逸,对不对?” 2、啼鸟临涧2 青云州虽地处整座天下的最北部,被人称为蛮荒之地,但若论起景色,却丝毫不输其他州半点。 正值晚春,有一老叟正于湖边钓鱼,他戴着草帽,身旁鱼篓里已经装了两条约有两斤的鲤鱼,可谓收获颇丰。 山将落日去,水与晴空宜。 手里的钓竿忽然一颤,他心下大喜,正要和新上钩的猎物好好“较量”拉扯一番,忽然身后林中风声呼啸,树叶震动,哗啦作响。 没等他回过头去,一道明亮剑光倏地从他头顶飞过。老叟眼力不济,只隐约仿佛见到有个人影正站在剑光之上。 他连忙慌里慌张地收起鱼篓,把钓竿直接扔到地上,四处张望着,想着往哪儿躲一躲,别受了无妄之灾。 只是他刚抬腿小跑了两步,突然一下扑倒在地上,一抹白光从他胸口穿过,身前身后扎了个透亮,鱼篓同样摔了个结结实实,两条鱼在草地上蹦跳着,将血拍溅到草叶上。 “师妹,怎么又耍小性子。”一道男声温润,话里却没有责备,无奈居多。 “追了她半个多月还没追到,我不高兴嘛!” 少女语气娇憨,又是撒娇又是抱怨,嘀嘀咕咕地说:“咱们这位大师姐,也太能跑了吧。山下浊气又重,真是讨厌。” “你不是整日吵着要下山,如今怎么又不喜欢了?”那位师兄话里调笑。 “我是要下山去玩,又不是抓人。”少女不满地说,“没日没夜地走,无聊也无聊死了!” “好了好了,别恼了,回宗门以后,我把灵蝉影壁借你玩耍几天,好不好?”师兄语气含笑,很是宠溺。 “嘿嘿!师兄真好!”少女又高兴起来。 两个人说说笑笑,全然没把那个死不瞑目的老头当一回事。 两道剑光如游鱼般划破空气,对着先前的那条白光紧追不舍。 池无心踩在飞剑上,冷汗如瀑,她的外伤严重,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内里的伤势却更是可怖,如同一个破烂的蜂窝,到处都是口子。御剑时的罡气刮在她身上,如同刮骨一样痛不欲生。 而她体内的各大窍穴,也像是被扎破的袋子一般,灵气疯狂散四散。她只能勉强操控一点微弱灵气,沿着破损的经脉流动,宛若架着一辆疯马车行驶与悬崖边上,时时刻刻都有坠落的风险。 如果金丹还在,她不会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连呼吸都疼痛如摧。 可她的金丹,她的大道根本,她的剑骨,都被师尊挖走了。 师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如同雪山上亘古不化的一棵雪松,神情淡漠。他挖掉她的金丹剑骨,眼里露出一点嫌恶,看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处尘埃,一条野狗。 他嫌她的血脏了他的手。 然后,他捧着自己的剑骨,送到小师妹身前,展颜一笑,语气是那么亲昵,说:“有了剑骨,你修炼起来就轻松多了。” 小师妹又惊又喜,随即又像是担忧般问道:“那大师姐会怎么样呢?她身怀魔种,宗门要怎么安置她呀?大师姐平日里对我们很好的。” “瑶瑶真是善良,这时候了还关心她。”师尊浅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会安排好的,你不要担心了,快把剑骨化为己用,我来替你护法。” 身怀魔种……是谁,是她吗? 池无心痛得视线模糊,呕出一口口血来。 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哆嗦着指尖,从须弥戒里翻出一瓶回春丹,牛饮一般服下。 这瓶上好的丹药,还是她刚结丹时,宗门奖励的。 药效很快,她破了个洞的丹田血肉滋生,逐渐愈合。可没了金丹,她的身体无法存储如此多的灵气,它们翻涌着喷出窍穴,在经脉中四处乱窜,横冲直撞,让被挖掉灵骨本就开始崩碎的身体雪上加霜。 正道修士天然视魔修为生死仇敌,她完全不清楚魔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师门显然已经把她当做弃子,不会庇护她。 池无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五指死死扒住桌沿,在上面留下道道血痕。 她要走,她必须逃离这里。 池无心忍着摧心断骨的剧痛唤出本命飞剑,站上去时狠狠晃了几下,才稳住身形,剑光甩尾,径直冲了出去。 又过了好一阵,或许是她“堕魔”的消息传开,宗门内又飞出数道剑光,追随她的踪迹而去。 池无心逃了半个多月。 云光剑宗位于青云州和安鹿州交界处,她就这样由南至北,横跨了半个州,期间自然和宗门的人交了手。 她虽然修为不济,身受重伤,但眼界还在,不能反击,但保护自己逃走还是可以,只是伤势却因一直得不到休息和救治而不断加剧。 如果再不停下来,恐怕她会直接死在路上,就这样被活活耗死。 可她一旦停步,被来人追上,立刻就会死。 池无心喉间腥甜,飞剑也逐渐不稳起来,已然到了油灯枯尽的地步。 她是真的不懂,不明白,自己自幼在山上长大,每日刻苦修行,怎么可能身怀魔种,而师父也好,宗门里的人也罢,竟全然不听她辩解一二。 她被师父叫去,还以为有事情要交代,却不曾想师父一句话不说,直接捏碎了她的金丹。 茫然不解在她的心中翻滚不休,她心思震动,只觉每一处骨缝都被罡风刮过,遍体生寒,肝肠欲裂。 池无心面如金纸,狠狠压下胸口鼓胀的真元,极力向远处望去,试图寻到一处能甩开尾随者的地方。 随着飞剑持续向北,地面上的景色也愈发荒凉,枯木横生,无花无草,只有乱石铺散,黑气盘旋上空,肉眼可见。 这种景象……一点灵光从她脑海中闪过,莫非来到了断魂渊? 这是青云州有名的险地,传言是一处古战场,怨气戾气不绝,鬼物纵横,不少佛修想要过来度化恶鬼,反倒被鬼物入侵心神,吃了个一干二净。 此处秽气弥漫,练气士要时刻抵抗各种邪念,磨砺道心,而这里灵力污浊,不能吸收,如何调用体内灵气御敌,也是一门学问。 断魂渊外层,时常有修士前来历练,而内层,就是绝地了,从内层回来的修士极少,但都有大机缘,不过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对其中遭遇全都守口如瓶,不肯说出一点。 身后剑气逐渐明晰,池无心有伤在身,御剑速度不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她一个咬牙,飞剑斜着向下,毅然冲进断魂渊中。 秽气像一层黑纱,在这里神识也不能探查太远的范围,只有身前几丈。池无心踉跄着往前,整个人如同刚会走路的幼童,跌跌撞撞。 但复杂的地形没有阻挡那两人太久。 一袭黄衣的少女样貌娇俏,神色却很高傲,嗤笑道:“师姐,你莫不是属兔子的?跑这么快。” 那位师兄身着长衫,很是儒雅,语气温柔,“此处险要,危机四伏,师妹不要与她多话,趁早了结便是。” 少女手持一柄剑,剑身如水,剑柄上刻有“浮月”二字,池无心对此再熟悉不过。 因为这把剑,本就是她送给师妹的筑基之礼,上面的字,也是她亲手刻就。 往日亲密的同门,完全变成另一种模样,全然陌生。 经过半个月的追杀,池无心早就没了最初的惊愕。她手中握剑,蓄了一口真气,强压下哀嚎的骨头,站直身体。 她只有一次机会。 “师姐真是风采依旧。”少女嬉笑着说,眼中尽是讥讽。 断魂渊的名头她自然也听过,不欲节外生枝,手中长剑一弹,声若金玉相击,剑尖向外一吐,少女纵身前刺,灵气激荡,宛若一条长龙,向曾经的大师姐袭去。 池无心屏息,本命剑浮在身前,轻轻一震,便有百道飞剑从中跃出,仿佛一朵花蕊向外张开,层叠飞出,对准那条剑气长龙猛地一合,叮当碰撞声接连响起,池无心唇边溢血,忽然一阵剧痛从丹田迸发,掐着剑诀的手一颤,断了一下,剑气长龙顿时突破封锁,略有缩水,但仍气势高昂地向她冲过来。 危急之下,本命剑自行飞回,在她身前一挡。 轰的一声。 池无心被震地倒飞出去,她看不到那处境况,但心底忽然有种大道崩坏的怅然与刺痛爆发,足够她明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本命飞剑,断了。 只剩下半断剑身的飞剑黯淡无光,却又飞过来托着她向前滑了一段,才彻底从空中坠下。 池无心怔怔望着断剑,只觉心脉尽断,万物无光。 再向前就是断魂崖边。 她摔落到地上,又吐出一口血来,却没顾得上擦,几乎是半跑半爬地把断剑捡回,抱在怀里。 “好狼狈啊师姐。”少女好整以暇地落到她身前,弯下腰笑吟吟地看她,“真难得,我们师姐还有这么可怜的时候呢。” 她抬起脚,猛地踩到池无心背上,将她压倒在地,“师姐不应该一直高高在上吗?” 少女弯下腰,在她耳边吐出毒蛇般的话语,“你是大师姐,是天子骄子,身怀剑骨,真是风光得意啊!怎么样,也尝尝像条狗一样苟延残喘是什么滋味?” “师妹,折磨这么个废人有什么意思?”一直在旁边掠阵护法的男子走了过来,“杀了她,我们快些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再去盖山国都逛上一逛,难得下山,师兄带你好好玩一玩。” 少女听了他的话,又用鞋底狠狠碾了几下,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脚,“师兄说的是,说好了可不能耍赖哦。” 池无心死死握住手中断剑,悄悄将断口刺入左胸,抹出一点心尖血,趁少女收回脚,她鼓动最后一点真元,光芒迸发,恍若大日落下。 那师兄面色大变,急忙分身掠过,护住少女,灵气化作一个罩子,把两人当头罩下。 可想象中的袭击却并未到来,青年神识扫过,发现池无心不过虚张声势,他撤回罩子,正巧看到她落入断魂崖下的一幕。 “这怎么办?”少女问道。 “进入断魂渊内层,她还有活路?”青年轻敲了一下少女脑袋,“以后小心一点,濒死之人的绝地反扑,可不是说笑的。” 他唤出飞剑,揽着少女一起,两人又是说说笑笑,相携离去。 而坠落的池无心,望见那抹亮白剑光,双手握住自己断掉的本命剑,一路受尽苦楚的她,感受着体内生机逐渐断绝,眼角沁出一滴泪,满头乌发寸寸化雪。 3、啼鸟临涧3 叶回生和两个长老客客气气地道了别,回到自己的寝宫内,别的什么都没做,先把须弥戒中的宝贝都翻出来看了一遍。 不管那两个走的时候脸色多那难看,像死了全家似的,她倒是容光焕发,高兴得紧。 原身福运深厚,属于走在路上都会掉法宝的那种人,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上波折,也怪不得她心境脆弱。 须弥戒简直是个百宝箱,大大小小各种类型的宝贝共有二三十个,品级都还不低,最差也是灵器,最低级别的法器一个没有,家底实在雄厚。 天下修士,以剑修杀伤力最高,原身自然也有几把品级不低的飞剑,一柄仿佛墨玉,通体漆黑,触手寒凉,一柄如同寒冰,剑刃幽蓝,沁出寒气。 她自己还有一把本命飞剑,养在窍穴里。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此剑,就叫流光。 叶回生心念一动,流光便从体内丹田飞出,由虚化实,绕着她飞了两圈。 剑鸣清脆仿若玉碎,游动时拖出道道金线,光耀夺目,真如一捧光子凝成。 本命剑与她心意相通,传出一种高兴的意思,叶回生受到这种单纯喜悦的感染,也忍不住轻笑。 她像个守财奴般,理了理自己的家底,心中有数后,又让本命剑返回丹田温养。 叶回生来到的这处九州天下,辽阔无比,处处新奇,她本身修为不俗,心中立时萌生出一个念头:为何不直接甩脱这些烂摊子,到处走走看看? 上辈子活的没滋没味儿,在一隅之地画地为牢,现在没有任何牵绊,干嘛不随心所欲些。 所幸家资丰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至于梵风派今后何去何从,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叶回生才没有划地盘的打算,她这辈子就想做一个洒脱的、自我的、自在的人。 说走就走。 叶回生没有御剑,先体验了一番肉身遨游天地的感觉,她直接拔地而起,飞入层云当中,做出一番神仙腾云驾雾的姿态。 高空的罡风吹不动她的护体真元,只有些许灵气化作清风,在她的袖间打转。大袖飘摇,尽显潇洒。 她尽情享受了好一会儿,正打算唤出飞剑,再体验一下御剑飞行,突然心有所感,朝北望去。 练气士的心有所感,通俗一点来讲,就是老天爷告诉你哪儿有什么东西是和你有关系的,好坏不一定,但你必须得去。 修士逆天而行,又要顺应天道,所以若有感念,必然要先去探查一番。如果是道士,还能推演推演,看看到底是机缘还是恶果。 叶回生不会算命,她刚要叫出流光,却又有点舍不得往上面踩,便从须弥戒中掏出那柄名叫碎心的冰蓝长剑,以御剑术控着它朝北飞去。 越是邻近北边,她的心弦越紧,仿佛有什么坏事发生。 断魂渊秽气弥漫,这里的秽气糅杂了人世间的各种恶念,灵气也染上了“毒”,但对她来说,只是不好吃。 她操控飞剑落入内层崖底,跟随心神牵引,看到了一个浑身血迹,仿佛烂泥一样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满头白发,气息近乎于无。 这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 她的眼中还有一点神采,在看到叶回生时,那抹光亮忽地扩大了几分,像是灰烬中跳跃的最后一点火花。 “求求你,救我……”她声音嘶哑,和婉转动人毫不擦边,每说一个字,就有血从她的唇边流出,滴到地上。 “我愿意,受你驱使,为你效力。”女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光是说出这几个字,就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而叶回生愣在原地,福至心灵,眼前的这一幕终于让她抓住了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到底是什么来路。 原来她穿进了一本书里! 穿进一本叫《娇宠甜瑶:高冷师尊爱上我》的古早狗血文当中。 女主成瑶瑶,官配师尊,爱慕者和裙下之臣数不胜数,其中有一位前期的反派,就是女主原宗门的大师姐,至于为什么是原宗门,当然是因为她天资聪颖,后面又进入了更大的一个门派,她的师尊也显露出真实身份,是一位神境仙君。 而她的“天资”,正源于反派大师姐的剑骨。 这位大师姐,坠入断魂渊,被一个魔尊捡回去,收为炉鼎。至于她怎么重新开始修炼的,很简单,把魔尊——叶回生她的混沌灵骨挖出来给自己用,当然就能重新修炼了。 原著根本没说魔尊的名字,她整个人也只有给反派提供机缘,当藏宝库这一个用途。 怪不得她觉得混沌灵体很熟。 叶回生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救她,正思量间,池无心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眼里如同跳跃着两道磷火,决然的,孤注一掷的,像是扑火的飞蛾,一字一句道:“求你……主人。” 叶回生:“你叫我什么?” 池无心不明所以,但拼命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声音喑哑地重复了一遍,“主人。” 叶回生:救! 她神识扫过,才发觉这人真的是受伤颇重。丹田碎裂,窍穴破损,经脉尽断,骨头也断了不少,还有许多外伤,真是里里外外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 叶回生立刻从须弥戒中拿出一枚白玉瓶,里面装着半瓶名叫时光水的疗伤圣药,蹲下身喂了她五滴,吊住她一口心气,让伤势不再继续恶化,修复好外伤,免得人直接死在半路上。 叶回生以法力将其托起,让她保持现在的姿势不动,又从须弥戒里扯出一张帕子。 一条绣着鸳鸯戏水的粉色方帕,见风就涨,化作一张小床,浮在空中。叶回生把人放到绣帕上,她自己也坐了上去,使灵力化作一个罩子,不然这人恐怕刚一升空,就要被罡风吹死过去。 有时光水吊命,她瞧着神智稍微清明了些。 作为恶毒的反派女配,池无心的样貌自然不俗,哪怕现下形销骨立,瘦骨伶仃,仍能瞧出漂亮的底子,是很清冷的面容。 叶回生的视线落到她被血染红的淡白唇瓣上,心思愈发浮动起来。 “我救你,可不是白救,有条件的。” 池无心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在开口祈求的那刻,就把自尊抛之脑后了。只要能活下去,能复仇,她什么都可以做。 “愿受主人驱使。”她开口道。 “我可以帮你修复身体,让你重新踏入修行之道,甚至资质比从前更好。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听话。”叶回生淡淡说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可以抗拒,不可以讨价还价,只有顺从。” “属下明白。”池无心垂眸,很是恭顺地说。 叶回生却有些无奈,什么属下,看来她是完全不懂。不过也好,说明这人心思澄澈干净。 疗伤当然要静养,本打算离开焚风派的叶回生,没过半天,又重新回到了这里,直接带人来到她闭关的密室内。 正好,下次走时,把这汪池水连同白玉台也一并带走。 “修复你的内伤很简单,但你大道根基已毁,想要重塑,却是千难万难。” 叶回生并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以五行之物为根,再融合三种灵骨,两者齐头并进,破而后立,从此你的大道之途,自然宽阔无比了。” 这是原著书中的内容,不过想也知道十分困难,吸收混沌灵体的效果并不差,何况原主从不设防,算计起来格外轻松,为求速成,池无心原本选了这条路也是理所应当。 “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告诉你这个方法,是为了让你有个念想。接下来,要先为你拔除体内侵染的秽气。” 叶回生忽地一笑,“会有点疼。” 她这一笑,真有陋室生辉,光明大现的效果,又或者是自己受伤太重,才会有此错觉幻视?池无心只觉得所有痛苦尽皆远去,整个人像是浮在云端,飘飘然一般,又像是泡在温泉里,暖融的泉水熨烫着她的骨头,让她化作软烂的一滩。 恍惚间,她新任的主人逐渐靠近,俯下身来,与她几乎相贴,呼吸相闻。 她身上像是一种清泉的味道……池无心忽然心底冒出这句话来。 叶回生轻轻一吸。 池无心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她的经脉、她的血肉骨骼、她的魂魄都像是要碎成不能再碎的粉末,从她的身体里脱离出去,飞入那人的口中。 她大喊着、嘶吼着,抽搐翻滚,像一个被热水泼到的牲畜般痛苦不堪,她以为自己在拼命挣扎,可实际上,她只是张了张嘴,发出几声气音,视线失焦,瘫作一团,一动不动。 只有汗水和血液从毛孔中溢出,很快就让她变成了一个血人。 叶回生每隔三息便会操控灵水覆在她身上,冲掉那些血迹,也让灵水滋润她的身体,带来生机。 只是纯净的灵气与秽气相冲,带来的痛苦只会更加剧烈。 仿佛过了几辈子那么久,池无心终于觉得不那么痛了,是秽气拔除净了?还是她已经开始麻木了? 她感觉到有股暖流自内而外地发出,这道暖流很快变成滚烫的岩浆,烧得她通体燥热。 天然样貌妩媚的女人唇瓣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些什么,落进耳中只有嗡嗡之声。 池无心重重喘息了几下,猝然扬起了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4、啼鸟临涧4 只有一瞬。 双唇相贴只有一瞬,池无心就被人推开,重新倒回玉台之上。可那一刹那,仿佛世间美好近在眼前,双唇即分,她的心神,她的魂念通通震颤咆哮起来,冲她大喊,还要更多。 诸多贪念欲念叫嚣着,在体内横冲直撞,淹没灵识,让她混沌。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颤抖着手脚想要攀上对方,却因太过虚弱,刚抬起一点就摔了回去,急得她流出一堆眼泪,如同贪食的幼犬,呜呜哭叫起来。 身下人毫无章法地乱扭乱动,大约是想要痴缠着引诱自己,但或许是因为对这种事毫不知情,又过于急切,让她只有想笑居多。 叶回生把她固定住,用灵力将人团团捆起,“骨头还没长好就这样乱动,一会儿醒过来有的受了。” 她来拔除秽气,已经很快,可仍要按部就班地来,最后一种秽气,是欲念情火,藏得极深,只要一动,便会席卷全身,操控宿主诱惑救治人,好借机继续潜伏下来。 叶回生对情事有些反感,虽然池无心洗掉了脏污,露出一张清冷如月的面容,她也没什么趁人之危的想法。 “真可怜。” 她抬手拭掉这人面上的泪水,后者立刻扭过脸,含糊不清地呓语,用面颊蹭着她的手心,讨好至极。 拖久了只会让情毒入骨,叶回生倒是没将手抽回来,就这样抚着她的侧脸,继续吸取秽气。 味道真的不算好吃。 又过了小半柱香,她才将难缠的秽气彻底清除干净,池无心已然筋疲力尽,瘫软如泥,神色空茫,心思混沌不堪。 叶回生拍了拍她的脸,她转动眼珠,艰难地拨动目光。 “你现在要是昏过去,刚刚的苦就白受了。” 池无心说不出话,眨了两下眼睛。 好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叶回生唇角微扬,把人抱起,带着她离开密室。此地灵气密集,冲刷秽气时用来正好,但这人现在比凡人还要虚弱,窍穴内存不住这么多灵气,再待就是受罪了。 她体格纤细,抱在怀里正好契合,简直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一般。 叶回生更是满意,越看她越顺眼。 回到寝宫,把人暂时放到榻上,她便去寻来一个浴桶,向内注入清水,再扔进一些药材,以法力煮熟,熬成一锅药汤。 这些药材也是原著写过的,多亏现在成了修士,记性好,不然她肯定想不起来这么多细节。 池无心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茅草屋,四面漏风。她体内的灵气,也已经耗尽,只留下空荡荡的窍穴。 现在要做的,是先把这片烂摊子修补好。 这些小事完全可以吩咐几个下人去做,但叶回生并没有,她亲力亲为,自己把所有工序都准备妥当,然后把池无心抱起来,脱掉外衫,只留一件内衬,放入药桶内。 “这里的药液能帮你修复断骨,过程自然不会很好受,但比刚才的要强多了。”叶回生就坐到药桶旁边看着,免得人滑进去。 “每天都要泡一回,三四天便能行走,十来天就差不多能好全。” 这种感觉当然不好,骨头缝里像有蚂蚁在爬,又酸又痒,简直折磨。但池无心最近受过的痛楚太多,现在真不觉得很难忍受。 何况……何况那人正看着她,只是几道轻飘飘的眼神而已,她却觉得身体上的苦楚完全消失了。 池无心想警惕,又提不起心思,这难道是什么魔功吗? 只是她低下眼,棕褐色的药水内隐约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这样一幅躯体,如何称得上美观,想必肯定入不了那人的眼。 一想到这儿,池无心便难以自制地陷入了自怨自艾当中,也忘了警惕魔功的事儿,完全不觉得自己如今的情绪心思到底有什么不对。 叶回生一瞧她的神情,就把里面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没什么想法,就觉得很奇妙。 自己的长相,要说美,定然是美得十分客观,毋庸置疑,但要说能达到人见人爱的地步,委实有些夸张了。 每个人喜好都不同,她初来乍到,才见到几个人,就个个如此,没有这么巧的事。 既然不是巧合,那就只有必然。 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影响不到她自己,甚至从另一种方面想,好处会更多。 叶回生掐着时间,把池无心从药桶里捞出来,“该带你洗澡了,一身的药味儿。” 身为修士,想要清除体表脏污,当然不只有洗澡一个办法,去秽除尘符篆也有,清尘诀也有。 池无心现在没有力气动弹,被人抱来抱去,她也都忍住了,只是洗澡这样亲密的事,怎么可以做? 她压下心底那抹奇怪的喜悦,为难地说:“无需主人如此费心,只需用清尘诀即可。” 叶回生抱着人一步步走向侧殿,轻笑了一声道:“看在你不太明白的份上,我就再说一遍。” “我救了你,你现在就是我的所有物。不论我要你做什么,我要对你做什么,你没有提出异议的权利,不能反抗,不能拒绝,不能说不要。” “你只可以接受,高兴地接受,顺从地接受,听懂了吗?” “现在,我要带你洗澡,你可以说,谢谢主人。” 怀里的人没有立刻开口。 叶回生不恼也不急,只是等着,给她一个反应的时间。 偏殿的门开了又关,池无心终于说话了,声如蚊呐,“……谢谢主人。” “乖。”叶回生心情颇好地绕过屏风,褪掉她身上仅剩的一件内衫,把人放进温泉池子里。 她思忖了一会儿,说:“我要叫你小乖,你觉得怎么样?” 池无心因袒露身体而僵硬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回生就捏了下她的脸,语气亲昵地说:“要说好,快说。” 池无心咬了咬唇:“好……主人说的好。” 叶回生又笑了一下,开始伸手帮她清洗身体。 池无心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从小到大,她何曾让人这样碰过,这么、这么亲密,对方的动作倒不带狎昵旖旎的意思,只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抚过她身体的每一寸。但那些地方,是旁人可以碰的吗? 叶回生洗她,像洗一只猫,可她是有羞耻心的人,更何况,自己竟然还有些恬不知耻的隐秘愉悦在心底滋生,就因为她这样触碰自己。 怎么会这样…… 因羞耻带来的抗拒,因贴近带来的欢愉,在她的心海里征伐不休。 难道我是天生这样自甘下贱的人吗? 但主人掬起她的头发,夸它颜色漂亮,那些纠结便立刻远去了。 池无心心头发颤,眸光闪动,如同在冰窟里冻僵的人被放进了温暖的室内。只有一个念头翻滚不休——她在夸我。 她终于转过一直侧着的脸,望向对方——那人噙着笑,将一缕湿发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池无心的脸红了。 叶回生高高兴兴地摆弄着她的人,洗过对方的每一根手指,擦过她的腿弯,蹭过一捧温软。强烈的满足熨烫着她,几乎像是喝醉了一般,有种熏熏然之感。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东西。 她捏了捏对方的手心,低笑着说:“小乖,叫我一声。” “主人。”池无心说。 两个字一出口,叶回生心都化了。她把人搂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等身高的人偶,贴了贴对方的面颊,带她出了浴池。 自己身上沾的水,灵力运转下,转瞬就干。但池无心身上的水,她却用了笨方法,拿过干净的布巾,将她整个擦了一遍。 只是湿发还是被她有点遗憾地以法术烘干了。 这人现在体虚,受不了凉,万一害病就不好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叶回生用一件大麾把人裹住,再抱回寝宫,放到床上,她如今不用睡觉,但还是躺到了对方身边,把人搂进怀里。 “睡吧。” 经历过洗澡,池无心的羞耻心淡了不少,现在只是被搂一搂,有什么的。 她没有灵力,又折腾这么久,早就困倦不堪了,双眼阖上,几乎立刻就要睡着。 但叶回生拉了拉她的头发,“小乖,你忘了说祝主人好梦。” 池无心哪有不满,甚至心里浮起一抹愧疚:我怎么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惹主人不高兴呢? 这样一搂一抱,现在躺在人怀里,她竟然把刚才的抗拒全然抛诸脑后了。 池无心吞吞吐吐,想说点儿什么弥补一番。可怜她平日里寡言少语,直来直去,此刻完全想不出什么软话,努力了一阵,最后还是只重复了对方的话,低声说道:“……祝主人好梦。” 叶回生抬手抚了抚她的后脑,双眸微眯,柔声道:“好乖,快睡吧。” 池无心这才沉沉睡去。 但叶回生没睡,她睁着眼睛,就这样看人看了一整个晚上。 她带人回来的动作并不隐蔽,当天就已经传开了,一个魔修门派,门主又惯常圈养炉鼎,众人早就见怪不怪。 但在这人竟然在寝宫里待了一晚没出来以后,闲话就传开了。 原来的魔尊,可是从不过夜的,也不唤人来寝宫,都是自己去小院内,更别提将人在寝宫留上一晚。 欢喜堂的长老红酥得了这个消息,立即叫来心腹,“去,查查那是个什么人,长什么样儿。” 昨天和尊上有点龃龉,得想办法修补一下关系。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那些送过去的炉鼎,都没有被真正用过,修为倒是都吸走了,没想到堂堂魔尊,还是个坐怀不乱的,现在难道是开窍了? 红酥想到对方的脸,眼神忽然热了几分,她舔了舔唇,拉过室内小侍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脯上,软声道:“小铃儿,快来让你主子舒服舒服。” 5、啼鸟临涧5 池无心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日上三竿,才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昨天泡的药液有镇痛的效果,不然她不会睡得如此安稳。 也亏得她没有半夜醒过来,要不看到自己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恐怕要狠狠吓上一跳。 叶回生瞧她,真是越瞧越喜欢。 她过去活得苦,被父母呼来喝去,没享过福。她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赔钱货,她的一切都该是弟弟的,从浑浑噩噩到反抗成功,其中的血泪难以言说。 畸形的家庭塑造了畸形的她,叶回生知道自己大概不算社会意义上的普通正常。她渴望掌控,做一个发号施令的人。 强迫池无心成为她的所有物,大抵也算得上是以势压人,趁人之危。 不过这有什么的,叶回生漫不经心地想: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的小乖醒了,惨白着一张脸,没有血色,柔柔弱弱的样子。 叶回生把人揽进怀里,带她去清理。 沾了温水的帕子轻柔擦过她的面容,叶回生用指腹点了点她的唇瓣,“把嘴张开。” 池无心感到奇怪,只是知道自己应该听话一点,便顺从地张开嘴巴。 然后,她的嘴里被送进一根牙刷。 叶回生完全不在意她惊诧的、不可思议的、充满拒绝的目光,自顾自帮她把牙刷了,又伸手进去摸过她的牙齿,捏了捏舌头。 “很好,现在漱漱口。” 池无心像是一个被炸雷吓破了胆的仓鼠,怔愣地按照她说的话去做。 她的模样瞧着实在可怜可爱,叶回生大发善心,温柔地说:“你现在可能不太习惯,没关系,以后就习惯了。” 池无心还是一副惊呆了的可怜相。 叶回生便捧起她的脸,一双桃花眼里荡漾着柔情,“看着我,听我说,你刚刚做的很好,我很喜欢,也很高兴,你要继续保持,好吗?” 那双眼睛,像是一口深井,一个漩涡,牵引着池无心的心神,她的话落到她的耳中,如同口含天宪的圣人,说出本应如此的天地大道,让她深信不疑。 她登时转移了注意力,不管刚刚的事如何荒诞离谱,心思只放到对方的话上,“真的很好吗?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叶回生用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唇边笑意加深,“当然了,你很听话,我喜欢听话的人。” 池无心被这笑容再度恍了一下,不知怎么,她也生涩地扯动了下唇角,又觉得心里莫名酸涩。 她在宗门时,不论进境多么快,练习剑法有多刻苦,从来没有被师父尊长夸奖过一次,只有批评,批评她太懈怠,哪怕她是所有弟子里修为实力最高的那个。 叶回生用手指帮她将一头长发梳理整齐,从须弥戒中拿出一根红色带子绑上,还打了一个蝴蝶结。 期间池无心一直乖乖坐在她的怀里。看吧,自己的奇怪体质,难道不是好处更多? “走,该吃饭了。”叶回生抱着她坐到桌边,用传音叫手下送饭食进来,“你现在需要进食三餐,多吃一些灵食,也能起到点儿温补的作用。” 几个仆从打扮的人提着食盒走进屋内,往桌上摆了十几道菜,有荤有素,有生有熟,酸甜咸辣都有,口味俱全。 摆好饭菜后,几个仆人退下,叶回生端起碗,一手拿起筷子,认真问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菜?” 池无心抿了下唇,视线扫过桌面。炒蒸炖煮焖烩拌,真的很齐全,只是…… 她为难地说:“我没有吃过,这些菜,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口味。” 这下轮到叶回生惊讶了,她的眼中荡开不加掩饰的讶然,看的对方莫名觉得难为情起来,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你是指,没吃过这些桌上的菜,还是没吃过……食物,饭菜?”她轻声问道,“没关系,大胆说。” 她的语气包容,池无心卸下心防,将事情吐露个一干二净。“我自从有记忆起,就在宗门山上长大,结丹前,每日都服用辟谷丹,结丹后辟谷,就停了丹药。” “你们宗门没有饭堂公厨吗?”叶回生疑惑发问。 “有。”池无心说,“但师父从不让我去,他说练气士不应满足口腹之欲,而且食用凡食,杂质淤积,也会影响修炼。” 修士吞吐灵气,本身就是在淬体,怎么会有杂质留存,人食三餐五谷是天经地义的事,落到他嘴里就成口腹之欲,实在令人发笑。 那本书里并没有写这些内容,反倒多次提到这位师尊对女主多么体贴,灵食果蔬从不断,对比之下,池无心还真是凄惨。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连饭都没吃过。 “碗里的米叫青竹米,因为色若青笋,煮熟时带有竹叶清香,故此得名。” 叶回生夹了一口饭,喂到她嘴边,语气更是温柔了三分,比堂前的春风还要和煦,“尝尝看,好吃吗?以前没有吃过,没关系,以后我会带你尝遍天下珍馐,到时你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池无心又开始觉得,有什么东西酸酸胀胀的,鼓在胸口,像是一股气,上不来又下不去,梗得她喉头发紧,眼眶发酸。 我这是怎么了? 她不明白,只是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这口饭,真像她说的一样,有一种竹子的清香,同样带着一丝甘甜。 “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叶回生缓声说,“在我这里,你可以尽情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简直是离经叛道,池无心从来不知道做人还能这样,难道不是只要闭嘴做事就好了吗?曾经的师父教导她,少说话,少开口,专注练剑。 人怎么可以随便说心里话? 但她迟疑着看向自己的主人,后者目光宛若最宽阔深沉的大海,包容着她,包裹着她,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我在听。” “你觉得青竹米好吃吗?”她又问了一遍。 常年累月的束缚如同一个铁箱锁住池无心的内心,但主人在问话啊,难道她说的不才是对的,是真理吗? “……好吃。”池无心张了张口,在这道目光注视下,说心里话貌似也没有特别难。 “那你喜欢吗?”叶回生又问。 “喜欢。”她这次回答要流畅一些。 叶回生轻轻搂住她的腰,用筷子指向桌面,“你有没有哪道菜比较感兴趣,想先尝一下的?告诉我。” 池无心听她的话,又在桌面上看了一遍,感觉每样都新奇,一时间难以抉择。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来,叶回生便伸出筷子,加了一筷鱼片,在旁边装着褐色液体的小碟子里蘸了一下,“你挑不出来,那就让我替你挑。” 一盘子鱼生,原本摆的如同一朵莲花,被叶回生一筷子戳歪,花瓣散了整盘。 鱼片晶莹剔透,像是冰做的,池无心吃进嘴里,先被调料的咸刺了一下,再一嚼,鱼片的爽滑鲜嫩立刻霸占了她的味蕾。 “好吃,喜欢。”这次不用问,她自己就先说了。 叶回生再夹了一口饭给她,压掉她口中的鱼生味道,又盛了一勺鸡羹。 就这样把每道菜都吃了几遍,直到这顿饭结束,池无心也没开口说自己想要什么。 她对自己的过往透露得不多,因为话少,只有只言片语,但叶回生靠这几句也能猜出,她从前的生活,想必很不好过。 那个狗屁师尊,根本不像是把她当大活人的样子。 这样不是更好? 她的贪婪在心底高歌。 不用折断她的脊梁,碾碎她的人格,因为这已经是一个破碎的人。她只需要将她拼起来,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可以得到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人。 叶回生笑眯眯地望着池无心,就算是最能堪破人心的术士,也看不透这样如日般华美耀目的面容下,流淌着如此令人悚然的心思。 “你恢复的不错,再有上几次药浴,就能行动自如了。” 她捏了捏对方的指头,温柔地提醒道,“我对你这么好,这时候你应该说什么?” 池无心想了想,略带迟疑地说:“谢谢主人?” “真聪明啊,我的小乖。”叶回生吻了下她的发顶,是那种主人亲吻小猫的吻法,“这是奖励。” 池无心的心砰砰跳起来,为刚刚的接触高兴不已。 只是短短一天多的时间,她已经生不起任何抗拒或觉得奇怪的想法了。 那几位送菜的仆从退出寝殿后,各自回到杂役居,不过其中一个五短身材的仆役,却没有一直待在院内,而是行动自然地走出这里,去到山脚,和另一个人说了几句话,回去的时候,手里拎了一条鱼,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去给自己打牙祭的。 这个仆役,也有练气两三层的修为,只是天资太差,这辈子顶天也就筑基,只能做做下人。 他当然也能用传讯符,可一旦这么做,灵力波动明显,反没有这种方法隐蔽。 一个仆役日常走动,多么正常,谁会注意到像凡人一样的他们呢。 欢喜堂内,红酥听了心腹手下的消息,歪在榻上嗤笑,“怪不得不喜欢那几个教好的,原来好这口儿。” 旁边的几个少年要么给她按腿,要么以口含果,喂到她嘴里。其中一个大胆的,大约是平日和她亲近惯了,便开口笑道:“我怎么听主子的话里一股醋味儿。” 红酥面上的笑霎时间消了个干干净净,几个少年见状全都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刚刚开口的大胆少年,哆嗦着说:“是奴口无遮拦,还请主子赎罪!” 红酥冷冷盯着他,道:“我的事也是你能随便开口的?” 她抬手一扬,那少年登时飞了出去,撞到桌上,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断了气。其他几个垂着头,不敢发一声。 红酥哼了一声,他们才敢动,重新恢复刚刚的做派,只是更小心,笑得更软了。 6、啼鸟临涧6 “怎么发好大的脾气?” 一个青年男人走进来,皮肤冷白,嘴唇发紫,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鹰钩鼻,长相只是一般,瞧着有些阴郁。 红酥剜他一眼,懒懒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我这儿活人多,阳气重,没得冲撞了你。” “若是死了两个小鬼,岂不是还要怪在我头上?” 那青年还没开口说出来意,便被不轻不重地呛了几句,心里不由得恼了几分。只是妇人姿态散漫,语气勾人,这点儿火气也就散了。 “夫人心里不痛快,何必冲我发火,我来当然是有正经事要说。”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少年脸色瞬间煞白。 能在红酥手底下待着的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若是这两个人真要说什么大事,事后他们都要死,可红酥不开口让他们走,这几人也不敢擅自退下。 两者相比,无非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是生是死,都在红酥一念之间,只看她今日什么心情,心情不好,随意杀几个人玩玩,都是家常便饭,惯有的事。 红酥这里的炉鼎,大多是手下从山下掠来的凡人,王公贵子,模样漂亮,性格自然也很是傲气,只不过这点傲慢,在时不时就见到身边人惨死以后,迅速就被打散了。 修士从不把凡人当人,说打杀就打杀了。 许是几个人的表现过于明显,红酥瞧着有些不高兴,“都下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真是碍眼。” 她装模作样地感叹道:“怎么就没有个有骨气的,都是不中用的软脚虾。” 有骨气的早就死绝了。几个少年心情复杂,但更多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此刻也不敢说什么,怕妇人变卦,连忙垂下头快步走了。 红酥如同无骨蛇般倚在枕上,“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值得你大驾光临?” 那青年正是焚风派的另一位长老,炼魂堂的人,外号白面鬼。 他径自走到小榻的另一边坐下,没了旁人在,竟然直接伸手搭到了红酥的腕上滑了几下,“好夫人,这里面到底什么门道,那刘老头,是真的受重伤了?” 红酥也不躲,他们瞧着仿佛要亲密得多。 “我骗你做什么?此事千真万确,若是假的,我自己不也小命不保?”她像是耍小性子般用指尖打了青年的手心一下。 白面鬼一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掌,或许是想要赔个笑,但笑了还不如不笑,嘴角歪斜,丑的要命。 应该是知道自己长相一般,他动了动嘴角做了个样子就继续说道:“我当然信你,只是刘老头平日里像个老王八一样往壳里一缩,从不下山,却突然说他重伤,不是很蹊跷吗?夫人,可别中了圈套啊。” “我在启灵派的眼线说的,绝对是实话。那老东西偷偷下山,没过多久就重伤回来,嘴里还嘟囔着欺人太甚之类的话。” 红酥把手抽回来,翻了个白眼,怏怏不平地说:“现在说这些有用吗?那位不动,凭你我两人,手下小猫两三只,想吞掉启灵派,还是做梦快一点!” “吃不掉启灵派,换个人选,不也可以嘛。”白面鬼转了转眼珠,“那一脚可是踹得不轻,老怪正派人搜刮灵药呢,不如你我联手……” 他递了个眼神过去,红酥却没接,“算了,你自己动手,我也不和你争。他那点儿家底,哪够两个人分的。” 妇人勾起一绺发丝在指尖打卷,看了一眼北边山顶,拉长了音,意有所指地说:“我呀,还有要紧事要办呢。” 那儿住的不是别人,正是焚风派的一派之主。 白面鬼眼中划过了然之色,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他也不再多留,便起身告辞,急着回去同心腹合计怎么把老怪收拾掉。 他们三人中,老怪修为略胜一筹,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他还真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下手,想到对方手里的法宝,他就一阵眼热。 等白面鬼离去,红酥才鄙夷地又翻了个白眼,拿起帕子,把自己手腕擦了两遍,啐了一声:“什么货色也敢来碰老娘的手,迟早剥了你的皮!启灵派、启灵派……”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面上闪过踌躇犹豫之色,最后狠狠咬了下唇,用传音唤心腹过来,同她耳语了一番,“这份密报你要是送不到,不止你要死,我也要死,明白吗?” “主子真决定好了?那大梁……” “闭嘴。”红酥冷冷打断她的话,“言多必失还要我教你吗?再多说一个字,你现在就要死。” 说完她又长长叹气,满面愁苦,“你以为我想寄人篱下,不想享福,现在的日子不舒坦?好是好,可是也得有命享!我不要命了吗?大梁大势已成,现在表态,还能多少混个官坐坐,若是等人家打到家门口,别说官了,求着散尽兜里这点儿宝贝,都不一定够换下你我的小命!” 红酥伸出手,涂着丹蔻的指甲使劲戳了一下手下的脑门,“你这蠢货,当个糊涂蛋也就罢了,只求你别拖后腿我就万事大吉!天可怜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拖油瓶。” 心腹讪讪,讨饶道:“姐姐……” “还不快去!”红酥瞪她一眼,“再磨蹭你就不用回来了!” 等人走了,她才重新瘫坐回小榻上,喃喃道:“赌赢了,从此飞黄腾达,赌输了……”妇人自嘲,“那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红酥往榻上一躺,又忍不住咒骂道:“真是个怂包,让老娘捡个便宜都不行!” 而她嘴里的怂包,此时正在光明正大地对人上下其手。 池无心刚泡完药浴,叶回生便带着她去偏殿的浴池里清洗一番。 她自己当然是没有丝毫旖旎心思的,但旁边这人显然有些拘束。 害羞是可爱的品质,可她更喜欢大胆活泼的,像是一株肆意生长的格桑花,大大方方地同她亲近,自如地展现自己,嬉笑怒骂,而不是现在这样,整个人缩在壳子里。 她的身体是美的,人却是碎的。 叶回生掬起一捧水,浇在她的背上,手心同水珠一同向下滑落,她开口,“来说说话吧。” “怪我,我是不是还没说过自己是谁?”她的话里有些歉意,但不多,只有浮于表面的一点,“我的名字,叫叶回生,姑且是焚风派的一派之主,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当然,你只需要称呼我为主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擦过后背,她便伸手搂住对方的腰,略一使劲,让人靠进自己怀里,开始清洗前面。 “你可以说一说自己。”叶回生提醒道。 池无心感受着身上游移的手,身体有些僵硬,只是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动,不应该躲,于是就这么僵着,涩声说道:“我,我叫池无心,之前是云光剑宗的弟子。” 一双手绕过温软的一团,她的体温并不受温泉影响,比水温要低上一些。 叶回生像是给宠物洗澡一样,揉过每一处地方,语气柔和地问:“那你是怎么到断魂渊的?” 她记得书里的内容,却也不尽信,但问出这句话,并不是想戳怀里人的伤疤,是想要让她交心。 想要让池无心养成无话不说的习惯,首先要强制性地把她从自我封闭的囚室里拽出来,好好放到阳光底下晒一晒。 当然,当然,这个过程可以柔和一点,但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 触感微凉的指腹划过人的脖颈,面容昳丽的魔尊附在对方耳侧,仿佛一点血色晕开的薄唇张合,吐出蛛丝般缠绕住池无心心魂的话语。 “小乖……”她说,“难道有什么话,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告诉你的主人的吗?” 池无心怔怔地听着她的话,忽然心里有道声音在反问自己: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主人在等啊……怎么可以让她等呢? 那些音节一个个从喉咙里滚动而出,貌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她说了经不起推敲的前因,说了结果,过程那些追杀,只有一句干巴巴的话带过,若说书的都是这个水平,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主人问她如何到断魂渊的,她便只说了这些,其他的事,只字未提,也想不到要提。 “你恨他们吗?你的同门,你的师尊?”叶回生问。 池无心却犹豫着没答话。 “我是你的主人,你和我说心里话,说自己的一切,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叶回生抚过她的脸,轻轻柔柔的,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将它拢在手心里,挡掉外面的风雨嘈杂。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会包容你,只有我会这么做,所以你也只会和我说,所有的话,都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所以,你可以大胆一点。” 这些话像是长了脚生了根一样,在池无心的脑海里打转,一遍遍回响。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叶回生扭过她的脸,让她同自己对视,那双眼里的挣扎便仿若泡沫般迅速消失,她如同被蛊惑的木偶一样缓缓说道:“应该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我想问清楚。” “人之常情。”叶回生奖励地吻了下她的额角,“复仇是一件高兴的事,你以后可以自己去问,虽然答案不一定会让人舒服。” 7、啼鸟临涧7 叶回生回到焚风派没待上几天,等到池无心能自如行动,她就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至于后院那些炉鼎,愿意离开的,她给了几块灵石当路费,不愿意离开的,她便一起打包送给了欢喜堂主红酥,也不管对方收到这份大礼是什么心情想法,只丢下一句“我走了,魔尊的位置你们谁想要谁坐”。 她不是什么大善人,不会把每个人都安排得周周道道,能这样做已经是仁至义尽。 出了焚风派的地界,叶回生的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附近的小镇,她打算买两匹马代步。 此次出行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寻找灵骨,给池无心疗伤,她知道在盖山国以南,有一位魔修,名声挺响,有传言说他身怀武骨,是天生武魂,正好这人杀人如麻,不是什么好东西,夺了他的灵骨,也算为民除害了。 其二,则是她自己的私心,想要好好游览这座天下。 她问过池无心,后者也从未下山历练过,既如此,就更没有必要着急快走,御剑而去。看一看山山水水,一路增长见闻,何尝不是修心。 池无心如今重新修炼,更是要打好底子,实力越高,对心境的要求也越高,以她现在浑浑噩噩的状态,恐怕元婴一关都难。 她的药浴还要每日都泡,不过是叶回生太心急,实在想早点走,一拍板就决定了,反正路上也不是不能泡。 为了池无心,她已经拖了几天,实在不想再等。 走出焚风派的地界,双脚踩上不算平整的土路,叶回生眯起双眸,突然笑吟吟地说:“家园已在身后,世界近在眼前。” 池无心茫然地望着她。 叶回生哈哈大笑,“开玩笑的,这破地方算什么家,也就比茅房干净一点。我们练气士,当然是四海为家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收敛了周身的神采。 修士琉璃玉骨,天然就比凡人多了一层光彩,而现在,池无心眼睁睁看着面前人忽地变得灰扑扑起来。单论皮相,自然也是绝美,但却不会让人一眼就能瞧出她是个练气士。 现在的叶回生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的凡人。 不过她内息沉稳,步伐灵动,大概被认成凡人武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今的九州天下,道法恢弘,灵气充沛,练气士多如牛毛,但纯粹武夫却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炼气期的修士,若论起杀伤实力和手段,其实是比不过武夫的,武夫打熬筋骨,厉害的甚至能一拳打死一头牛,除非是走武道修炼的,其余练气士在武夫面前,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过了筑基期,修士有了神通,两者才逐渐拉开差距,但内力高深的练家子,同样也有一战之力。 到了金丹,才是真正的分水岭。结成金丹客,方为我辈人,说的就是这个理。 两个漂亮美人,瞧着又不是修士,其中一个甚至还是有疾在身,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的日子会有多精彩。 叶回生当然是故意为之,她巴不得多遇上一点“麻烦”,好让接下来的生活不要太过平淡。 离焚风派最近的城镇,是福新镇,距离此地也有近一百多里的距离。 叶回生走了一个时辰,就有点走烦了。 路是土路,两旁也只是普通的树和草,并没有什么新奇,何况旁边的池无心也有些吃不消。 她只是能自如行走,可远没恢复完全,现在的体质,大概和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差不了太多,故而额头已经沁出一层细汗。 可叶回生没说停下休息,她也不开口喊累,就这样忍着。 她早就习惯了忍耐。 “累了怎么不说呢?”叶回生停步。 但池无心却有些不解的模样,寡淡的唇轻轻抿着,觉得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池无心了解了一件事,她的这位主人,要她事事有回应。 不论她问什么,说什么,她都要回答,要说真心话。 还好池无心也不会说谎,她连话都不怎么说,更别提说谎这么复杂的事了。 “我还可以走。”她回答道,“也没有觉得忍受不住。” 只是这种程度的辛苦,比不过练剑时的万一。 叶回生看了她一会儿,用一种无奈的,又像是带着些微埋怨的眼神,“你就不能多依赖我一点吗?” 她只是随口一说,心里清楚这是一件急不来的事。 一个从不知道求助的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自然不会开口,也根本想不到这一点。池无心像是一个闭合的蚌,在她的心中,自有一套运行的规则。 叶回生每每想到,自己可以慢条斯理地将蚌壳打开,按心意去雕琢她的模样,便忍不住暗自兴奋。 她享受这个过程。 叶回生用帕子亲昵地帮人拭掉面上的细汗,“也是我考虑得不太周到,我们现在镇上待两天,泡过两次药浴后,你的体质会好一些,等那时我们再赶路。” 分明是已然蒙尘的明珠,可她举手投足间仍旧具有莫大的吸引力,明媚的眉眼,柔软的唇,连吹过的风,落在发梢的日光都那么完美,恰到好处,为她增光添彩。 甚至因为减损了威势容光,少了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更惹人注目流连。 池无心却不敢看她,垂着眼,目光落到对方的领口,只盯着那上面交叠的布料,甚至不向上再挪半寸。 她像个木头。 叶回生帮她擦过汗,伸手揽住对方的腰,直接御风而去。 百里路程,对修士而言,不过几瞬光景。她带着人落到偏僻处,因为没有路引,又不显露修士身份,便一人交了一两银子的入城费。 福新镇若论起规模,其实并不算小,毕竟这可是一座有山神土地庙的小镇。 山神土地,大多是山野精怪,依附大国,得到赦封后,便与一地的福缘绑在一起,靠香火供奉修行,比野修的待遇好了不止一点半点,简直是天上地下。 当然占了位置,也要出工出力,多少庇护一下辖地上的民众,防范魔修,若是皇帝有要求,还得额外再动一下手,干点见不得光的事。 福新镇挨着启灵派和焚风派,有一个山神土地并不稀奇,也称得上繁华。 两人入了城,便先找了一处客栈下榻。 池无心脚步虚浮,面带病容,明眼人稍稍一看,就知道她是大病初愈。 叶回生虽然呼吸悠长,步伐轻快,双目有神,可也瞧不出修行的痕迹,大约是擅长轻功的武夫。 两人走在一起,虽为凡人,要论容貌,比修士也是不遑多让,自然引来不少或隐蔽或直白的目光。 只是她们初来乍到,不清楚底细,尽管有人眼热,却也没谁跳出来下手。 如此样貌,若不是底气十足,拥有靠山,会这般毫无顾忌地行走吗? 何况在镇子上,行事还是要收敛一些,给管事的一个面子。 叶回生跟账房付银子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其他人的目光,有贪婪的,邪淫的,也有嫉妒的,不屑的。 后者当然是修士,很有一些修士看不上凡女,泥做的骨肉,都是尘埃气,样貌再好也食之无味。 她要了一间房,带小院的那种,花了三块下品灵石。一块下品灵石能换一千两银子,真是贵的要命。 客栈环境不错,小院里还种了花木,叶回生告诉引路的婢女送一桶清水进来,等她走后便唏嘘了一番:“贵,真是贵。” 要不是院子自带阵法能隔除修士探寻,她才不会选这么贵的房。 叶回生宽敞日子没享受过太久,非必要的花销,她是很不愿意浪费钱财的,不过必要的钱,她也很舍得花。 这么折腾,还不是为了钓鱼执法。 不大的一个屋子,分内外间,用一张绣着山水图的屏风隔着,床上一条被子两个枕头,摆放得整齐,陈设还算干净整洁。 装满水的浴桶很快就被两个杂役抬着送了过来,放到了内间。 叶回生往水桶里投入药材,以灵力把水烧热,让清水化成一桶药汤。 池无心默默解开外衫,进入浴桶内,这种宽衣解带的事,她心理上还不是很习惯,但行动上已经没有迟疑了。 该看不该看,该摸不该摸的,都已经被人做了个遍,羞耻是毫无必要的事,她只是还有一点迈不过心里的坎,二十多年的思想想要转化,没有那么快。 不过,当她自己的认知,和主人说过的话有偏差时,当然要听后者的。 这句话,这条准则,在叶回生的重复下,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心上。 叶回生拽过一张椅子坐到旁边,将胳膊搭在浴桶沿上,下巴垫在上面,歪着头看她,“哎呀,差点忘了大事,过会儿出门,得先去买些胭脂。” 她伸出手去,指腹蹭过对方的眉毛,眼角,滑过鼻梁,最后在颜色寡淡的唇瓣上揉了揉,“衣服也要多准备一些,不然,我干脆再买点布料自己做吧。” 越想她越觉得靠谱,这样不论是什么款式的衣物,她都能随心做好,想怎么打扮池无心,就怎么打扮。 她盘算着兜里的钱,希望过会儿黑吃黑的对象,能富余一点,让她多打劫点儿好东西。 8、啼鸟临涧8 池无心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主人瞧着如此期待雀跃的模样。 修士不重外在,她这些年自然也从未装扮过,在宗门时,平日里只穿着几套弟子服轮换,头发随手一束也就是了。 听对方在身旁嘀嘀咕咕地盘算,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折腾这些没用的东西,但也没拒绝。 主人要做什么,自然是随她高兴。 泡好了药浴,叶回生把人收拾整齐,就迫不及待地拉上她出门了。 她跟院门的小厮打听了一番,问了商街在哪儿,面对定了小院的大主顾,对方当然很是热情地指了一通路,末了又贴着笑问:“客官需要小的陪您去一趟吗,一路上还能帮您提着东西,免得您受累。” 叶回生忽然发觉她们两人到底最违和的地方是什么了,若是寻常武夫,出门怎么可能不背个包袱,装些盘缠、干粮、换洗衣物。 可她们清清爽爽,两手空空,却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手里定然是有储物戒了。 储物戒这种贵的要命的东西,对大宗子弟和世家来说算是寻常,因此从不包袱款款,折损形象。 出门露点财,露的不是财,是背景。 可她们呢,瞧着是普通凡人,却如此貌美,又身怀宝贝,穿着也十分讲究,说不是大家子弟,背后有人暗中保护,都不会有人信。 叶回生还装模作样地要了个小院,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漏洞百出。 怪不得一路走来,连几道肆意打量的目光也无,过分的也只是多看几眼,根本没有当街强抢民女的事发生。 就算得了原主的记忆,她也对行走江湖没什么经验,原主不是闭关就是闭关,因为出门总是能看到糟污的人,她也不经常和人打交道。 干掉原来的门主上位,还是对方对她心怀不轨,经常使唤她杀这杀那,又没她修炼神速,最后就被心中厌烦的原主篡位了。 叶回生想通了其中关窍,又是一番长吁短叹,弄得小厮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这位客人到底是想起什么了,还要不要他跟着去。 要知道跑腿都是有赏钱的,从这些大主顾手指缝里露出一丝半点,都够他高兴好一阵子。 叶回生回过神来,直接从须弥戒中凭空取出一块碎银,果然这小厮也没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就知道自己真是白装一通。 她倒也没十分受挫,初来乍到,没有经验,犯点小错不是很正常?反正也不是要命的大事,有什么值得怄气。 把碎银递给小厮,叶回生客气道:“有劳小哥了。” 有本地人领着逛,带上一个导游,怎么也比她们两人无头苍蝇一样乱走要好。 放手里一掂,小厮就大概估摸出了价格,差不多得有十两,哪怕回来要上交给掌柜二两,自己也能拿到八两,比他半个月赚的都多。 真是天降横财! 他连忙把东西放怀里收好,热情笑道:“客官真是太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不知您二位是想买什么?不瞒您说,我可是福新镇土生土长的人,这儿不管哪条街,哪家商户,做的是什么买卖,我都熟得很,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保证让您逛得尽兴!” 叶回生:“想买一些装扮用的,胭脂口脂一类,成衣和布料也要一些。” 小厮立刻说道:“东街的商铺卖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县长夫人都在那儿置办呢,练气士们也多去东街,那儿的货啊,可都是上等的宝贝,您肯定能满意。” “客栈里东街不远,走几步路也就到了,不过客官想要马车,我也能给您雇来。” 叶回生摇头,“不用,走着去就行。” 给池无心置办东西,说白了也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想法,自然是尽量要好的贵的;给小厮多一些银子,也是人应得的,对方卖的是服务,有报酬也应该。 这都是叶回生认知里,应该花的钱,所以她不吝啬。 但雇马车就属于没必要的钱了,能腿着去,何况也不远,干嘛要雇车,晃晃悠悠走那几步路,多么浪费。 小厮哎了一声,就走在侧前方带路。得了一笔大赏钱,他干起活来也用心,路上嘴也没闲着,把东街的几家商铺都挨个介绍了一遍。 着重放在卖妆品的芙蓉阁,卖衣饰的织霞阁上面,布行也有,就在织霞阁旁边,两家是同一个老板。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珍奇古玩,还有一家多宝阁,专门卖修士法宝的。 叶回生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她手里法宝众多,什么也不缺。 小厮领着她们过来,到门口就停了步,说道:“这儿就是芙蓉阁,您二位进去就是,我进不得,就在外头等您,若是东西买好了,您叫一声,我就来接了。” 芙蓉阁店如其名,装潢清丽。往来的客人许多,还有几个男人。 店内自有一股清雅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共有三层,每个客人身旁都跟着一位婢女,为他们低声讲解着什么,见叶回生两人一同进来,柜台边上闲站着的几个女侍便走出来一位,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迎上来,语气亲和道:“欢迎二位,我们芙蓉阁共有三层,一楼多为香粉、口脂、胭脂、眉黛等物,二楼多为花露、澡豆、香水,三楼有小间,每间都有一位妆娘,以供客人试用店内物品,也能为客人直接装扮。” 女侍轻柔笑道:“不知客人想要买些什么?” 她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忍不住为两人容貌惊艳,在这儿工作的,哪个不是一双利眼,她一看就瞧出这二位是天生容貌,面上并无任何妆品。 饶是女侍见过了数不清的貌美女子,便是体貌过人的练气士也看了不少,早就练出一副波澜不惊的心态,如今也忍不住生出明月在临,自惭形秽的感觉。 有传闻云光剑宗一位成姓女修乃是青云州第一美人,不知道比这两人如何。 她心中正想着,就见那位面容妩媚多情的女子对她一笑,女侍心神恍惚,在心底呢喃:恐怕还是这位更胜一筹。 “姑娘,姑娘?” 叶回生把愣神的女侍唤醒,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什么都要。” 如果刚刚愣住是因为被美貌冲击,现在愣住,那就是被即将到手的分成惊到。 女侍立刻回过神来,告罪了一声,拿出十二分的专注,柔声细语地领着她来到货架处,开始介绍上面的各种商品。 每样她都拿了试用装,在自己身上用了用。 她也是受过训练的,手艺灵巧,随手一勾就画出几种纹样,不同颜色的胭脂搭配不同颜色的唇脂,随口一说都是门道。 介绍完她又说,“其实我们店还有几个镇店之宝,不知客人是否知道食香蝶。” 叶回生摇头,池无心更是对这些一无所知。 女侍便娓娓道来:“食香蝶是一种精怪,平时只出没寄居在这些含有香气的妆品中,以吸食香气为生,同时自身也会产出另一种香,和原有的香气融合在一起,不会混淆,甚至能让原来的味道更加雅致,留香更久,便是放置十数年也不会坏。” “我们阁里,便有两盒住有食香蝶的胭脂。” “我有幸见过一回,食香蝶长得小巧,如同蝴蝶一般,模样也漂亮,听阁主说,它们还能帮着主人家打扮呢。” 叶回生一听就心动了,“我要买。” 女侍讶然,她说这么一番话,当然有推销的意思,但更多其实是为了展示芙蓉阁的底蕴,心里并不抱着卖出去的打算。 这种带有精怪的胭脂,只要想想,肯定是要花灵石买的,而且价格不会太低。 但生意上门,总不没有赶出去的道理。女侍福了个身,“这等大生意我不能做主,还请客人随我上三楼见阁主。” 顺着楼梯直上三楼,女侍带着她们来到最里处,抬手敲了敲门。 “进。” 她将门推开,只站在门口垂手而立,也不进去。 等叶回生二人进屋后,她就关上房门,守在外面。 芙蓉阁的阁主同样是一位女人,妇人打扮,瞧着四五十岁的样子,但是穿得非常素净,一身白衣,头上只挽了一个白玉簪子。 “二位客人请坐。” 她抬手倒了两杯清茶。 叶回生坐下,没说客套话,对上阁主的双眼,直白道:“我看中了镇阁之宝,那两盒有食香蝶的胭脂,还请阁主割爱。” 阁主目光平和,歉意一笑,“不是我不愿割爱,只是二位来的不巧了,胭脂刚刚被一位客人买走,只是半柱香功夫之前的事儿。” 那不是她们才刚来的时候吗? 叶回生忽然想起她在门口处见到的几个男人,倒不是因为他们出现在这儿有什么稀奇,而是其中一人,身负龙气,格外晃眼,她想看不到都不行。 其他客人都是普通凡人,能有钱买下这两盒胭脂的可能性不大。 只有那几人是修士。 阁主瞧她有点失望,心中便忍不住想要宽慰几句,温声道:“福新镇只是一座小镇,有两个稍微稀奇的物件,便是镇店之宝了。客人若有心要买,往大城去寻,像这些宿有精怪的物件,还是很多见的。” “谢谢。”叶回生说着,故意笑了一下,“我与阁主真是一见如故,既然如此,阁中所卖商品,每样都给我来一份,阁主再给我些许折扣,岂不是皆大欢喜了?就打个九折吧。” 阁主的神色柔和不少,看她的眼神也亲近许多,只是一张口,“不行,本店概不打折。” 叶回生:“什么?是要打八五折吗?这怎么好意思呢。” 阁主:“打折是不可能的,但能送客人两个搭头。” …… 池无心沉默着看两个人你来我往地砍价,最后以叶回生一分没少给结束对话,不过从两个搭头变成三个,大概也不能算白做工。 出了芙蓉阁,叶回生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唏嘘道:“我还以为无往不利,看来也没那么好用啊,连打个折都不行。” 9、啼鸟临涧9 赠品里有一个圆形的八子妆奁,上面雕了鹊栖枝头的图样,很是雅致,还有一个银质的镂空洵球,一把象牙梳。 买好了胭脂,叶回生又逛了成衣铺,布庄,卖首饰的地方也没有放过。 只是这些地方池无心就没那么清闲了,她要试。叶回生拿出一个,她就试一件,然后看对方把银子当流水一样花。 叶回生买东西,又快又慢。她下决定的时候极快,说买就买,若是不想要,任凭侍女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要,但买的样式多,看得又仔细,这样几家店逛下来,也费了小半天的时间。 眼看到了晚上,叶回生瞧了眼天色,说:“该吃饭了。” 福新镇是没有宵禁的,整个青云州都没有宵禁这种规定,说白了还是为了给修士行方便。 要是来了修士说要住店,那店主是开门做生意还是不开门?不开门,惹了修士,弄不好就要人头落地,开门,犯了律法,也要人头落地。 所以便去了这条规矩。 临到夜间,街上也依旧热闹,有的大店开始挂上了灯笼,红彤彤的,很是漂亮。 小厮听到她说话,立马抬手指了指前面一栋三层飞檐的小楼,笑道:“可不是赶巧,这就是咱们福新镇最大最好的酒楼了!里面的鹿肉芋白羹、三仙莲花酥可是招牌中的招牌,我是没吃过,但见掌柜的用过一回,那味道真绝了,光是闻味儿就香得我口水流了三尺长!” “这么好吃?那真要尝尝看。” 小厮把两人送到门口,和门口迎客的小二打了个照面,后者立刻明白,这两位是得好好招待的贵客。 “二春,好生招待着!”小厮嘱咐道,又转过脸来赔笑,“您二位进去就行,有事儿就喊这小子伺候,我在外面侯着。” 这倒不是芙蓉阁,没什么小厮不得进入的规矩,但进门就得掏二钱银子,说是什么客座费,他才不进去。 就在外头摊子花几个铜板吃上一顿也就是了。 “客官准备在一楼大堂还是二三楼雅间用餐?”二春客客气气地问。 他样貌周正,有一个小圆脸,瞧着福气喜庆,也怪不得刚刚会在门口迎客。 “去雅间。”叶回生道。 “好嘞!客官随我来。” 二春领着她们上楼,找了一间有窗的雅间,推开房门,把人请进去后,又略弯着腰指着桌边立着的一个小木牌说:“这上面就是我们精细楼的所有菜样了,客官若有什么想询问的,直说就行。” 叶回生看了一眼菜牌,问对面坐着的人,“你有没有想吃的?好奇的,感兴趣的?” 池无心看了一会儿牌子,饿倒是真的饿了,在没逛完街的时候,她就觉得腹中饥饿,但不想扫了主人的兴致,再加上饥饿又不是很难忍受,所以一言不发。 叶回生也没看出来,她早就辟谷,一辈子不吃东西也没事儿,还是天黑了,才想起来到了饭点。 只是她看了好一会木牌,也没想出来自己要什么。 她的脑子是空的,被师门追杀的时候,池无心不解,困惑,被秽气侵染,满心怨气,她又觉得自己恨,恨这些人,她想活,不想死。 她活了,主人要按部就班地带着她重塑灵骨,她又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只需要听话就行。秽气拔除,影响她灵识的东西消散,她又变成了那个木讷的自己。 提出要求,说出想法。这两样对别人来说十分简单的事,到她这里却千难万难。 池无心的手指渐渐蜷缩。 “想不出来吗?”叶回生说,“没关系。” 她看向二春,“招牌菜都来一份,再来一壶茶,也要最好的,不要酒。” “好嘞!客官还请稍等,有事就摇铃。”二春弯着腰出了房间,小跑下楼去传话了。 池无心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盯着桌面,像是着东西多好看多稀奇似的。 要是别人瞧见,大概会觉得她一身冷气,很不好接近吧。 叶回生勾了勾她的手指头,她就转过头看过来。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池无心大概是落地窗,或者敞篷天窗,所有情绪都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清清楚楚地显露无疑。 像是一池静水,只要稍起波澜,便会让人察觉。 “不要急呀。”叶回生说,“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失望。” 她捏着对方的指节,揉着指腹,将指头卷起又拉直,她的话和她的动作一样轻柔,“你什么都不懂呢,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不要急。” “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对你生气,就足够了。” “重复一遍。”叶回生按了按她的手心,并不软,没什么肉,干巴巴的,像她的人一样。 “主人不会对我生气。”池无心慢慢说着这句话,在对方包容的、温柔的视线下,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你要相信我,无条件相信我的每一句话,是不是?”叶回生轻声说着。 “是。”对上她的视线,池无心张口回道。 “好乖哦。”叶回生笑眯起眼,“要奖励吗?” 池无心躲开对方的目光,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又不太想。忽地门被敲了几下,她的眼中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进来吧。”叶回生没松开人的手,就这么拉着。 进来的不是别人,是二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杯,还有两碟子点心。 他把东西都摆放好,殷勤地说:“这是本店最好的青茅茶,点心是掌柜送的,一碟秋霜梧桐糕、一碟百合蜜莲酥。二位的菜约莫一刻钟就能好,楼下有说书的,讲得正是毛家一位公子诛杀大妖的事儿,二位吃着茶,听着说书,用不了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好,多谢小哥。”叶回生说。 二春连忙摆手,说她客气,说都是自己该做的本分事,边说边重新退了出去。 经他这么一打岔,刚刚的话也不好再继续了。叶回生知道她心里窘迫,倒也没再继续,她都觉得自己好善良。 一楼说书的是个中年人,穿着长衫,唇边留了两撇胡子,讲起故事来意气风发,唾沫横飞,很是激动。 “中三洲的桐玉洲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因有一棵玉桐树而闻名于世,这颗玉桐来历众说纷纭,谁也说不出个名堂来,真要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过咱们今个不讲它,讲一讲毛家公子越级杀掉一头雷鹰的事!” “桐玉洲三大世家,毛、白、萧。这位毛家公子,正是这辈排行第二的青年才俊,年岁未过三十,便已是金丹后期的天才,距离元婴也不过一步之遥罢了!” “此人样貌又格外风流倜傥,惯会吟诗作对,使一把骨扇,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儿芳心,留下多少风流债。” “话说一天,这位毛公子走在……” 叶回生收回心神,毛二这个人,她知道,原主成瑶瑶的追求者之一。 毛、白、萧三家都是世代经商,手里大把的钱,毛二的定位,大概属于提款机,付钱的冤大头。成瑶瑶下山历练,懵懂无知,想拿妖丹卖钱,却被骗子把钱和妖丹都骗了个干净,夜间没有钱住宿,只好在湖边偷偷哭,就遇到了毛二。 毛二一见钟情,从未遇见过如此清纯脱俗的女孩子,不爱他的钱,他就偏要给她花钱。 以至于后来女主的后宫团有些开销,也都是毛二掏的钱,他家里气得不行。 身为男子,追求心上人掏些银子正常,毛家家大业大,行事自然不会小气,但给心上人的其他追求者也花钱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情敌吗? 从前怎么没发觉毛二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啊?劝了几遍仍是不听,毛家就断了给他的供给。 与此同时,毛家看成瑶瑶也不太顺眼,张嘴哥哥闭嘴哥哥,身边时常围着五六个男子大献殷勤,若是喜好如此,大方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九州天下没谁在意,就算她直接娶上十个八个男人,也没人说闲话。 关键是她还总是一副“我们只是兄妹”的嘴脸,谁家妹妹能兄长搂搂抱抱然后气走嫂子的?她的那些追求者里可有不少抛妻弃子的货色。和这种不负责的渣滓混在一起的人,会品行端良吗? 毛家信奉琴瑟和鸣一双人,自然看不惯如此行径,勒令毛二和她断绝来往。 毛二大吵大闹,坚决不同意,就和毛家断绝了关系。 成瑶瑶掉了几滴眼泪,说毛家是不是看不起她,毛二就把自己家族恨上了,后来还带着一群人踏平老家,亲手杀了家主爹,说是给心上人出气。 叶回生不懂这是个什么行为,大概是爱情吧。 这些人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真的有点离谱。 这本书差不多是叶回生刚刚接触小说的时候看到的文,当时年纪不大,也没觉得哪里奇怪,现在回看,处处都是槽点,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她看着面前正慢慢吃着糕点的人,这位书中的反派女配。主角一行用来攻击她最多的话,就是她做过炉鼎,是不自爱、自甘堕落的妖女贱人。 这算什么攻击人的点,九州天下就连世俗平民都不讲究贞洁那一套说辞,更不要说修行中人。 退一万步说,池无心就算做过炉鼎,也只跟过原魔尊一个人,比她不是好多了? 不知道同时周转于数位“哥哥”之间的女主,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大概是双标吧。 10、啼鸟临涧10 池无心听着楼下的动静,心中有些羡慕,也有一些失落。 觉得这位毛家二公子实在潇洒,斩杀雷鹰,想来一定天资出众。 她没有见过雷鹰。 没有下过山,没有出过宗门,甚至也没怎么出过练剑的小院。 池无心咀嚼糕点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认为毛二是个天才,年纪轻轻,英姿勃发,不像她。可池无心却忘了,毛家是什么家族,灵药法宝不要钱一样,堆也能堆出一个天才,她在金丹被废之前,不也是二十多岁的金丹期吗。 可怜她听得最多的话,是来自那位师父的贬低和斥责,竟完全不知自己的天资更为出众。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直到房门被再次敲响,点的菜到了。 这次不仅二春一个人,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厮,每人都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盘子。一行人鱼贯而入,把菜品摆放好,又挨个退了出去。 荤素都有,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叶回生拿起筷子,食指在筷身上敲了两下,挑着眉问:“要我喂你吗?” 池无心连忙也拿起筷子,躲闪着她的视线,让廉耻和渴望在心间斗争。 “不用主人费心,我自己可以。” 她拒绝,叶回生就尊重了她的意愿。 毕竟这里勉强算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让对方伤了脸面。 不论男女,身边簇拥着些许仆从,对他们做出亵玩的举动,做出这种事的主人家,或许只能得到几句微词,说他行事大胆,但承受这些的仆从们,却会被人投以鄙夷的目光,而那些人,迎着诸多嫌恶,完全抛弃了自尊,只做一个麻木的玩物。 叶回生不喜欢这样。 她要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一条狗。 问话不过是故意调戏几句,想看对方窘迫又纠结的样子,如果她确实想要这样做,根本不会问,只会直接动手。 我真好,叶回生真心实意地想,我真是个大好人啊。 这位大好人陪着用了这一餐,总共花费三百六十七两四钱银子,账房抹了零,只付了三百六十七两,她掏钱的时候十分爽快,并没讨价还价。 但回客栈也依旧没雇辆马车或是轿子,哪怕只要几个铜板。 福新镇还是有些修士的,但都修为不高,大多为练气,也有一些武夫,精气神足。路两旁摊贩一个接着一个,卖什么的都有。 叶回生是逛过商场也逛过某宝的人,只初见时扫了几眼,便不怎么感兴趣了。 小摊贩上卖的都是寻常东西,摊主也多是普通人家,比不过现代工艺。 但对池无心这个从未下山的人,吸引力则要大多了。 尤其夜间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灯笼,大小形状皆不相同,圆的扁的长的方的,有竹编有纸糊,光是这些灯笼就足够吸住她的目光。 可她不敢开口,说自己想要看一看这些,只保持着脑袋不动的姿势,尽量用余光多瞧一瞧。 主人说过,可以对她提一些要求。池无心记住了,但她怎么可以用这种小事去麻烦主人呢? 提要求在她的认知里,必须是那种涉及生死的大事,才能勉强开口说上一说。 主人对她是很好的,既如此,她就更应该要做一个乖巧听话的人。 叶回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到她的想法。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好看,所以也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说要养一个人,她也是个新手,做不到全然细致,也是自己慢慢摸索着来。 回到客栈,叶回生要了清水,打湿帕子,随口说道:“坐到椅子上去。” 池无心乖乖坐了。 她把帕子拧到半干,走到人身前,弯下腰,帮池无心把脸和手都擦干净,接着又拿出一个干净的新布巾,将脸上的水分吸掉。 池无心全程闭着眼,扬起脸,老老实实的。 这两个用过的帕子,叶回生没再用凡人的方式投洗干净,而是直接灵力激荡,将它们弄干,再使了清尘诀。 它们瞬间就恢复如新。 叶回生又往桌上摆了几个瓶瓶罐罐,都是今天才从芙蓉阁买回来的。 她拧开一个上面印着桃花的粉色圆盒,用指腹沾了一点里面粉白色的膏状体,点在池无心的脸上,均匀拍开。 “嗯,真的是桃花味儿的。”叶回生贴近嗅了嗅。 香味清淡,隐隐约约,并不浓郁。 鼻子、额头、面颊……整张脸都被她轻轻用脂膏擦过,香喷喷的。 叶回生又抬起对方的手,把手心手背以及每一根手指都涂上香膏,弄得滑滑嫩嫩,才放下它,换上另一只手。 戒指里还有涂身体的花露,只是考虑到池无心要每天浸泡药浴,她才勉强作罢,只擦擦脸和手就算了。 “好香啊。”她说着,拉着人的手放到鼻下,又吻了吻这人的手心,带着一股轻轻浅浅的桃花香气,刚涂了脂膏的手又细又滑,嫩的像一颗汁水饱满的桃子。 叶回生仿佛吸猫一样,对人的手心吻了又吻,等她心满意足地把手松开,它宛若一只投水的白鱼,一摆尾就逃走了。 手的主人面色晕开一点微红,仿佛被掩在密林草叶下的小花,若隐若现。 池无心并不乱动,身体有些微僵地坐在椅子上,将手垂在两旁,手心朝内,指节蜷缩,刚稍稍触碰到手心时,却像被烫了一下,立刻瑟缩着退了回去,虚虚握着。 可始作俑者还没完,她松开手,转而捧起她的脸,俯下身子,轻轻用自己的面颊蹭过对方的,又捏着人的下巴,在她的侧脸上啄吻了几下。 池无心睫翼颤动,仿佛受惊的蝴蝶。 “不错不错。”叶回生说,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满意,“这钱花得值。” “你困了吗?”她问。 池无心摇头。 “那正好。”叶回生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套黑色衣裙,袖摆稍窄,直领大襟,下摆层叠如莲瓣,以银线绣竹子番莲花边,很是雅致。 “站起来。”她说。 然后把裙子搭到椅背上,走到池无心面前,开始解她的衣带。 池无心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断断续续地说:“主人,我,可以自己来。” 叶回生头也不抬道:“我知道。” 她解开衣带,褪下外衫,又去解中衣的。 池无心像根木头一样站着,脊背挺直,心乱如麻。 只剩里衣的时候,叶回生停手了,她从椅背上拿起配套的中衣,池无心乖乖抬手,让她把衣服穿到自己身上,接着是下裙,外衫。 穿好后叶回生伸手抚上她的后颈,将一头白色长发从衣服里抽出来。 “转一圈我看看。”她说。 池无心乱抖的视线对上她的双眸,双腿便有了自己的想法,认认真真地转了一圈,裙摆层叠翻飞,像一团散开的墨云。 “好看!”叶回生毫不委婉地大声赞道,“很适合你呢,真漂亮啊,我的小乖。” 池无心登时就不好意思起来,但她记得之前的教导,开口说道:“谢谢主人,是主人挑得好。” “不对。”叶回生说,语气严肃起来。 池无心惊了一下,立刻就道歉,为自己说错话请求责罚。 她的心里有些慌乱,不知道会罚什么……从前在宗门,她要是做错了事,比如让师父失望,修炼进度缓慢,便会被罚去剑谷跪上一夜,还要撤掉护体灵力,任由谷内剑气攻击。 每每从剑谷出来,她都要丢掉半条命,小师妹总会送上疗伤药给她,让她好好养伤,不要伤了底子。 想到这儿,池无心又陷入不解当中。 她是真的不明白,因为师父要求颇高,只好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院内修行,可她虽然在门内露面不多,但对同门都十分友爱,何至于落到满门追杀却无一人为她发声的地步。 池无心思绪芜杂,却听那人说:“为什么道歉?” “不过道歉也好,但对象却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叶回生说,“是你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好看。” “当然我的眼光也好,这叫锦上添花。” 容貌过分昳丽的魔尊有着相当清亮的眼神,便如悬挂空中的月亮,澄澈如溪,直白地告诉她,所有的话都是她发自内心,切切实实这样认为的。 池无心茫然地回望着她,口舌稚拙,不能开口。 “怎么这幅表情,难道没人说过你长得漂亮?”叶回生有些讶然地笑道。 “没有。”池无心摇头,“同门都说我样貌普通,不如小师妹。” 这下叶回生是真的惊讶了。 “看来他们的确是眼瞎。不说这个,你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就不觉得这帮人在……说假话?”她咽掉一些不太文明的词。 “我的容貌的确一般。”池无心认真地说,“不如小师妹可爱,不如柳师妹明媚,不如赵师妹英气,这是所有人都公认的事。” 叶回生沉默了一瞬。 她自己的脸,大约是浓颜的极致,那池无心的长相,就是淡颜的巅峰了。 整天对着这样的脸,说一些不如别人的话,恐怕心里不知道多嫉妒吧,真是难为那些想尽办法去打压她心态的同门了。 口是心非,该有多难受啊。 11、啼鸟临涧11 依照这人在叶回生看来,笨嘴拙舌又直来直去的性格,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惹来这么多打压排挤的场面的。 这样的人,固然会因为情商不够,说话直白,不小心踩到什么雷点,戳到一些伤心事,但为人坦率赤诚,很应该交上一些朋友才对。 怎么会一个好友都没有呢? 但凡有谁在旁边说几句夸她的话,她也不会对此深信不疑。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她不清楚的细节,可时光不能逆流,叶回生也不能亲眼去看到底池无心在宗门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但没关系。 不够自信在如今的她看来,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你相信我说的话,还是那些同门的话?”叶回生问。 她拉过人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怀里,低声问道:“嗯?你信谁的?” “我信主人。”池无心没有犹豫,完全归功于这几天叶回生仿佛洗脑般地重复。 “所以,我说你漂亮,好看,那就是好看。”叶回生捏了捏她的耳垂,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穿个耳洞给她,“我会骗你吗?” 怀里的人同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就好似磁铁的两极,天生就要相接。叶回生的手搭在这人的腰上,她的手心只是稍稍收紧,便能摸到一根根的肋骨。 还是太瘦了,需要好好补一补,她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将池无心的头发拢到一侧,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重复一遍我刚刚的话,小乖。” “主人不会骗我,我……我长得漂亮。”池无心为难又迟疑地说。 她的语气并不坚定,叶回生听得出来,却没有再次强迫她做些什么。 池无心很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和她曾经的宗门、她的师尊脱不了干系。 她的不自信,她的自闭,她丢失的主见和自我,都需要慢慢找回。 “是的。”叶回生吻了吻她的耳尖,几乎用气音在说,“你好漂亮,我好喜欢,我的小乖是非常优秀的人,对不对?” “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相信主人的眼光,不是吗?” 这句话听上去要有说服力得多,池无心微红着脸,唇齿间的气流轻轻拂过她的耳畔,那些气音含在唇缝,却让她的心跳如鼓,口舌发干。 她其实对容貌并不十分在意,身为练气士,自然更在乎自己的修行实力。只是……这种被肯定,被夸奖的画面,却没法让她的心海不产生涟漪。 在其他人看来,她总是不好的,一无是处的那个,是德不配位的大师姐。她每次与同门诉说自己进境缓慢的话时,总会得到一些奇怪的反应,艰难地附和。 她很难得到一句夸奖的话。 可在叶回生这里,这些话仿佛不要钱一般涌出来,哪怕她只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一句“好乖,好棒。” 我真的配得上这些话吗?池无心有些惶恐地想,但她却不想反驳对方。 主人不会喜欢,她也实在贪图这一刻的温情。 叶回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那些好听话,夸她棕褐色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夸她细长的眉,挺翘的鼻子,夸她淡色的唇,可爱的唇珠。每说到一个地方,她的指腹便会在上面停留勾勒,拨动她的睫翼,揉弄她的唇瓣,牵着她的心神。 时不时还要啄吻她的发顶,额头,像哄一个稚童一样哄着怀里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这么多……不切实际的夸赞。池无心身体火热,心却冰凉下坠,如同一只落入狼群的兔子,还要勉强假装坦然。 她心里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担不起这样的称赞。 但很快她就无暇思考这些纠结伤心的事,因为她的主人,夸过脸蛋以后,开始解她的衣带,又嘟囔着夸她修长的脖颈,分明的锁骨……瞧着似乎要把全身都夸一个遍才肯罢休。 池无心:我好想逃…… 在叶回生捧上身前的温软,喋喋不休地说它形状不错的时候,怀里的人僵得像一座石化的雕像,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主人,我……我困了。” 叶回生立刻停下了她的话,关心地说:“那就睡觉。” 她推了推这人的腰,示意她站起来,帮她脱掉松散开的外衫和中衣,脱掉下裙,只剩下一件雪白里衣,这个时候叶回生倒是很老实,把刚刚因为动作稍显凌乱的里衣抚平。 “去床上吧。” 池无心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无师自通地感受到了“提要求”的切实好处。 不然她真是不敢想象,接下来还要发生什么。 只是摸来摸去的行径,她已经习惯了,也只能接受,但这不代表她能面不改色地听着人对她的身体部位说一通长篇大论的好话。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 叶回生把她脱下的衣服顺好,挂到柜里,留着明天穿,又神色自然地脱掉自己身上穿着的,熄掉烛灯,躺到床上,伸手将旁边的人一揽,就搂到了自己怀里,仿佛抱着一个抱枕。 “祝愿主人好梦。”池无心说。 “乖。”叶回生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睡吧。” 第二天洗漱完毕,用过早饭,也泡过药浴,一切都收拾整齐后,叶回生便兴冲冲地把人按到椅子上坐好,解开她清早随手束起的发绳,要帮池无心编头发。 她对各种发髻一窍不通,但编一些鱼骨辫麻花辫还是比较擅长的。 池无心发质垂顺,并不细软,发丝握在手心,仿佛指缝间汩汩流动的水银。 她三下五除二编了一个长长的鱼骨辫,弄得蓬松一些,随后解下手腕上的红绳,绑在发尾末端,小巧的金铃垂下,并不发出声响。 想当初玩游戏的时候,买一个白发多贵呢,人均白毛控真不是乱说,起码叶回生自己是很喜欢的。 她又翻出一个玉镯,也是法宝,白底青纹,半山半水,其中仿佛有墨色流动,只做饰品也是顶好的。 池无心肤色冷白,仿佛极川冰雪,戴上玉镯,更称肤色如雪。 叶回生帮她置办好,站远了前后打量一番,心下满意,“走吧,今天出发。”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院,到柜台处销了牌,去西街挑了两匹马,卖马的人说是混了龙种,马皮油光锃亮,泛着青色,四蹄隐隐有鳞,全力奔跑起来,快若疾风,很是迅猛。 这种杂种混血,算不上妖兽精怪,只是稍稍有些不凡之处,十分常见,称作异兽。 她们买的这两匹马已经是很普通的品种,瞧不出什么特殊,各大世家宗门里豢养的异兽才算得上“异”,若是混了龙种,便头角峥嵘,足踏风云。 但叶回生并不嫌弃这两匹马,还给它们起了名字,一个黑鬃的叫追风,一个白蹄的叫神凫,两匹马都是小母马,很通人性。 卖马的介绍时说它们都能多少听得懂一些指令,叶回生从他这里把马鞍等物都装备好,又买了许多上等马草,临了要走的时候,她忽然叫停,神色严肃,“忘了一件大事。” 池无心不解,一头雾水地跟着她去到卖杂货的店中,把锅碗瓢盆各种炊具买了一通,兼有许多香料、米面,又看着她跑到买书籍杂记的店中,问店主卖不卖裁剪制衣、梳妆打扮、照料马匹方面的书籍,问得店老板满头大汗,翻箱倒柜,总算找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一些舆图,游记,介绍各地风物的书籍,花出去大把银子。 好在有须弥戒,不然这一堆东西,真是没有地方放。 池无心没有下过山,不知道远游需要什么,在她看来叶回生的准备已经足够细致了。 可后者本人瞧着好像不甚满意,略有些不快地牵着马走出镇子,她没说因为什么不高兴,池无心踌躇了很久,也没问出口。 出了镇子,两人都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池无心经过药浴调养,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比起修士是肯定不如,但和寻常凡人相差不大,骑马于她而言并不困难。 叶回生上辈子没有骑过马,连公园里那种一次几十,专供游客的娱乐项目,她也没去试过。现在骑起马来却不觉得陌生别扭,仿佛做过千百次一样自然娴熟。 两匹马小跑着沿路向南,叶回生没再假装凡人,她将真气维持在一个筑基圆满的水准,符合宗门弟子下山历练的修为实力,这样就不算奇怪了。 有了灵气运转,她的外表自然也水涨船高,如玉如琢,神采逼人。 至于没带行李包袱,有须弥戒,宗门子弟有此物傍身并不稀奇。 如此这就算正式上路了。 “我们要去的是盖山国最南边,一个叫凤阳国的小国。说是国,其实是教中之国,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权者是摧魂教。” 叶回生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地说:“摧魂教的教主,一个元婴后期,生有武骨,人称摧魂老魔,” 他的拳法针对魂魄,你知道此人最出名的战绩是什么吗? 池无心摇头:“不知。” “这个人啊,最出名的,就是一拳打死一整个镇子的人,全镇凡人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叶回生语气淡漠,带着些许嘲意,“就因为一个小孩儿的糖葫芦,掉到了他的衣服上。” 12、啼鸟临涧12 叶回生的话里略带嘲弄之意,不管她家境如何,怎么说也是受义务教育长大的人,知法懂法,社会环境也算得上是人人平等,就算有了原主的记忆,也完全代入不了本地土生土长的修士立场。 就是因为一串糖葫芦。 严格意义上来说,摧魂老魔身为元婴期修士,有护体真气,糖葫芦根本不可能蹭到他身上,但他还是一个不快,就夺了全镇人的性命。 盖山国内也有一些正道宗门,云光剑宗就在此列,但并没谁说要去为无辜遭难的凡人申冤。 魔道也好,正道也罢,修士天然就把自己同凡人划开界限,高高在上。修士居于山顶,谁会在意山脚的凡人是什么情状? 叶回生不觉得自己是个三观端正的大好人,大善人,但她做不出视人命如草芥的事,也无法苟同。 她也是苦过累过,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摆脱原生家庭以后过的日子,大概也只是称得上小康,说穿了还是普通人。 骤然来到这里,成了修士,拥有难得的伟力,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凡人。 要是一朝得势,就鄙夷他们,归根结底还是瞧不上曾经的自己。 叶回生觉得自己对池无心搓扁揉圆的举动,就很算得上是小人得志了。她有一点良心,知道自己趁人之危,干的不是什么正经勾当。 但这点良心实在不多,起码没多到她当场悔改的地步,反倒还有点沾沾自喜。 叶回生咂咂嘴,觉得自己应该是坦荡荡的真小人。 相比较下,池无心作为本土修士,就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太常见了,这种事情。就好像所有人都吃饭,难道要说吃饭是件错事吗? 她在宗门内成长,耳边听到的是同门历练时的只言片语,对凡人的漠然,习以为常。 她的关注点在另一方面。 “这位摧魂老魔成名时是什么修为?能一拳灭掉一镇的人,想必他的武道根基十分不凡。” “初入金丹。”叶回生说,“天生武魂,势必要比其他修士有所不同。” 事实也是如此,他出名不是因为杀了一镇的凡人,有多残忍无情,而是因为实力骇人。 “夺了他的武骨之前,你需要先养好身体,吸收一件五行之物。五行之物越纯粹越好,我手里有一枚火属性的飞升境蛟龙内丹,是它渡劫失败所留,尽管失败,内丹里却残留了一丝神力,用做滋补的根基,绝对是够用了。” “飞升境?”池无心疑惑,听到了一个没听过的境界。 叶回生恍然,青云州作为下三州之一,地处最北,在其他州看来是很野蛮,也很荒凉的地方。 许多修士最多只知道渡劫期,不知道上面还有其他境界,更不要提神境了。 九州天下十分辽阔,有些小国甚至以为元婴期就是极境,这就是见识和眼界的狭窄之处。 叶回生对这些很清楚,毕竟原女主成瑶瑶的官配师尊,同样也是池无心的师尊,就是一位上三州下来的仙君,神境中的太一境。 云光剑宗是青云州数一数二的大派,和其他州肯定有所往来,对神境的事不说多了解,也肯定知道一二。 池无心却没听过,无非是又一件排挤事,没人告诉她。 叶回生心生怜惜,温声说道:“那我便把境界之分和你仔仔细细说一遍。” “我们修士,所修繁杂,武道、剑道、丹道、符箓等等,都是能直通大道的根基道路,其中因所学不同又各有区别,但境界却是相通的。” “练气,练的是存于世间的灵气,其中又以山水之间灵气更为浓郁,所以许多宗门都选在高山之上。” “等到真气一息之内能于体内运行百转三小周天,一大周天,圆满而无滞胀,就要开始筑基。筑基,是打磨根骨的一个阶段。” “筑基期要稳扎稳打,不可冒进,若是贪图进境,根基没有打牢,一辈子就只能在底层打转,就算到了元婴化神,也是被同境界吊打的水准。” “筑基圆满,便要练就金丹,金丹是化婴的基础。演示的是一个人从无到生的过程,有了元婴就可分身,练出法相。” “元婴再往上,化神,渡劫,渡劫要过四九小天雷,成了则进飞升境,又称地仙。” 叶回生看身旁人双眼发亮的模样,就简单提了几句,“至于后面这些境界,等你到了以后我再说。现在呢,你就先老老实实练气筑基,过会儿到了晌午,我要做饭,你就在一旁练剑,让我看一看。” 池无心认真点了下头。 地仙,光是听这个名字,就让她心头火热,那该是怎样移山填海的修为,才能称为仙呢? “但是,我没有剑了。”兴奋褪去,池无心有些涩然,“我的本命剑已经碎了。” 叶回生手掌一翻,半柄断剑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 她带着池无心回去时,这人怀里就抱着它,叶回生便随手放进了自己的须弥戒中。 剑的材质是真的不错,主体用的是赤铜金精,曲指一敲,叮的一声,十分清脆。 但要说特别好,却也没到这个份上。 池无心看到自己的断剑,目光立刻黏在上面不动了。 “你要打造一把新剑,可以用旧的当副材料。” 叶回生手腕翻转,断剑又被她收了回去。池无心的眼里露出不舍来,给她看笑了,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凭你现在的小力气,能挥个木剑就不错了,这把剑是子母剑,剑身里还藏有百十把子剑,要是给你拿着,别把你的胳膊压断了!” 池无心垂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也对,一会儿我就削一把木剑给你。”叶回生深觉这是个不错的注意。 她手里的两把剑,一个比一个沉,池无心还真用不了,抬都抬不起来,更不要说挥剑了。 叶回生看着日头,约摸着到了中午,就勒停了马,放开神识,打头走进路两旁的林子里,找了一块还算僻静的空地,翻身下马,松开缰绳,让马儿自己随意找东西吃。 林子里的树大多是榆树,叶回生挑了一个碗口粗细的,一掌拍断,并指为刀,唰唰几下就削出一柄木剑来。 她手一扬,就把它丢给池无心,道:“你在云光剑宗学了什么剑法,去使给我看看。” 池无心接过木剑,神态严肃端正,左手持弟子礼,对叶回生板板正正地鞠了一躬,才抬手一剑刺出,施展剑法。 她没了灵气傍身,使得又是一柄木剑,既无剑光,也无剑气,但脚下辗转腾挪间,或弓步反刺,或跳步撩剑,皆是行云流水,圆活迅速,一气呵成。 林间的草叶树叶被木剑劈展,飞得到处都是。她目光冷静,十几年的苦功不是白练,瞬间就进入了半入定的状态,身心合一。 叶回生看得专注,点了下头。 那个仙君倒是没有藏私,池无心使的剑招不是云光剑宗的路数,要更为精妙。 她身怀剑骨,天生就是用剑的人,而高深剑法同样能打磨剑骨。 叶回生双眸微眯,忽然想通了一点关窍,这位仙君,怕不是就是为了剑骨来的吧。 他收池无心为徒,传她剑法,时不时责罚,让她不眠不休地练剑,提升修为,不教她人情往来,也不教她各种常识,只教剑法。 同时又约束她,让她和同门来往甚少,让那些同辈弟子一起来打压她,养成一副闷葫芦一样的性子,好乖乖听话练剑。 等剑骨养成,他直接摘桃子。 反正池无心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培养剑骨的容器,自然不用上心。 叶回生越想越觉得靠谱,天生剑骨是多好的胚子,放在哪儿不是宗门倾力培养的天才,只要不出错,神境是迟早的事。 有什么能比一个准神境的剑修还重要?那可是剑修,同境界无敌。 不会又是因为爱情吧……叶回生的表情有些扭曲,好在池无心专心施展剑招,并未看她。 成瑶瑶原本资质平平,是靠这位仙君给的各种灵丹妙药,才把境界堆上来,传出貌美的名头。 有了剑骨以后,她的修为才突飞猛进,开始崭露头角,被称为青云州第一天才,兼具美貌与实力,外号云瑶仙子,很是受人追捧。 成瑶瑶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叶回生又把整本文回想了一边,忽略各种刀削斧凿的锋利下颌线,怎么也没看出来蹊跷,这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万人迷言情文。 所以,还是因为爱情? 他废了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给心上人换一副剑骨,仔细想想,的确逻辑自洽啊…… 毕竟世间万物都得为他们之间的绝美爱情让路,一个区区神境,算得了什么! 叶回生:是我太肤浅了! 13、啼鸟鸣涧13 一套剑法舞完,池无心的额头沁出薄汗,呼吸稍显沉重,专注地望向叶回生,等待她的点评。 叶回生收拢思绪,刚刚荒诞的猜想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抬手,啪啪鼓了几下掌,直白地夸道:“非常好。” 尽管池无心近些日子已经收到了无数句这样大胆直白毫无遮掩的夸赞,她仍旧觉得很不习惯。 握着木剑柄的手指攥紧,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没有……”她惭愧地说,“很久没练剑,我已经懈怠了。” “这怎么能叫懈怠呢!”叶回生不赞同地看着她,“又不是你自己偷懒,你受伤了,休息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池无心不说话了。 受伤也不能耽误练剑,这是原来的师父教导她的话,但现在主人有了相反的观点,她自然是要听后者的。 只是在她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又不能反驳,只好像紧闭的蚌壳一样把嘴巴闭上了。 荒郊野岭,总不适合洗浴,叶回生颇有些遗憾地使了个清尘诀,让这人重新恢复洁净,又掏出一个小木椅放到地上,拍了拍椅面,“过来坐。” 她放开神识,迅速将整小山丘扫了一遍,发现一只野兔,右手并指一挑,腰间的长剑碎心唰地出鞘,仿佛一道雪线,在空中划过银白泛蓝的微光,不过一个呼吸,它便飞回来,剑尖上还插着一只兔子。 可怜的兔子死的不能再死,碎心把兔子扔到地上,尽管剑身上并未沾血,还是在空中抖了好一阵,对着叶回生一通低鸣,很不高兴的样子。 叶回生:“谢谢您!” 碎心僵在半空,嗖地一下自己回鞘了。 有剑灵的剑是这样的,脾气真大。 叶回生任劳任怨地抽出一把匕首给兔子剥毛,接着扬手一抓,聚气为水,冲掉血渍,将兔肉清洗了一番,削成小块装进盆里。 池无心板板正正坐在小木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好像一个小学生,全神贯注地看她往兔肉上面撒调料。 她还没见过人做菜呢。 叶回生准备齐全,又搬出一个小烤炉来,往下面坛子口一样的地方扔进去几块松煤,指尖搓了个火苗扔进去,黝黑的煤块便燃起蓝火,噼啪地烧了起来。 她是会做饭的,精通的那种水平。 当一大家子人都使唤她做一日三餐,并且做不好就要挨打的时候,想必任何一个人都能迅速掌握一手出色的厨艺。 她从前很不喜欢做饭,洗碗,所有家务她都很厌恶,总有许多一眼望不到头的事情等她来做。 后来独自生活的时候,叶回生又觉得,能把自己照顾得井井有条,也是一件很不错的本事。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很感谢那一家子人。 要不是在一个户口本上,她巴不得他们全家升天。 叶回生麻利地把腌了一会儿的兔肉串好放到烤板上,滋的一声,烟气和香气一同迸发,池无心一下握紧了木剑,紧张地看着烤炉,生怕它要爆开,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叶回生笑了一下,觉得她活像一只受惊的仓鼠。她娴熟地给肉串翻面,往上面撒辣椒粉,肉块泛着闪亮的蜜色,油脂在滋滋做响。 “这是烤串。”她说,拿起一个辣椒稍多的递到这人嘴边,“对,就这样咬,张嘴。” 池无心就着她的手咬掉一块兔肉,被辣得直吸气,两个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口齿不清地说:“这什么,这个是什么?” 叶回生一脸郑重,“辣椒!” 她们最近吃的菜,都没有这种重口的,何况刚刚叶回生还故意躲撒了许多料上去,红彤彤的,也就骗一骗池无心这个没吃过辣的人。 但凡知道辣椒面是什么的人,看到肉串的颜色,下口之前都要犹豫一下。 叶回生不怕吃辣,不仅不怕,她还非常喜欢。 “好吃吗?”她问。 池无心被辣的眼泪汪汪,全是技巧,没有感情。她第一次被食物攻击,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辣的她舌头发麻,像是被烫到一样,又不能吐掉,只好快速嚼了几下,稀里糊涂地就咽了。 她眼圈微红,嘴唇更红,微微张着,向外吐气吸气,双眼是大写的迷茫无措。 “辣椒……是何物?”池无心轻声问道。 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杀得她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是世上最伟大的调味品!” 叶回生坏事做尽,忍不住笑,又怕真的给人辣坏了,连忙掏出一壶桂花果酿,甜甜的果子饮,没什么度数,用来解辣正好。 她把水壶刚递过去,还没拿出杯子,对方就对着壶嘴咕嘟嘟喝了好几大口,喝完长舒一口气,舔了下唇瓣,稍稍缓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刚刚的行为非常不妥。 但她还没等说话,就听到叶回生说:“哎呀,真是辣坏了,都怪我。” “你拿着喝吧,我再烤一串不辣的。” 池无心哪里知道眼前这人在故意捉弄她,她还为刚刚对壶嘴喝果子饮的举动愧疚呢:这么好喝的饮品,她这样喝了,主人要怎么喝? 她抱着圆肚的瓷壶,略带红肿的唇瓣上泛着水光,缩手缩脚地坐在矮凳上面,像是受气的包子。 这一幕让叶回生为数不多的良心冒出了头,深觉自己实在可恶,摆明了欺负老实人,下一串兔肉果然没再放辣,只是撒了些盐巴香料。 它看上去就是很正常的肉的颜色,池无心接过肉串,也没有怀疑地闻上一闻,她给出了过于坦然的信任,直接就咬了上去。 叶回生:造孽,我真是不是人啊! 那串裹满辣椒粉的红彤彤兔肉串被她三两口吃掉,吃完面不改色,然后叶回生就明显感觉到池无心看她的目光里充满敬佩,好似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其实辣椒很好吃的,我刚刚是撒太多了,你再尝尝这个?” 她又递出一串烤好的兔肉,这次是真的控制了量,微辣中的微辣。 池无心抬手的速度肉眼可见带着迟疑,可还是把它接了过去,很听话地吃掉了。 缓了半天,她的舌头嘴巴已经不辣了,但隐隐总觉得热乎乎的,接过肉串时,她已经做好了要再被辣椒攻击一次的准备,没想到的是,真的像对方话里说的一样。 恰到好处的辣激发出了兔肉更多的香气,池无心咀嚼的速度逐渐加快了一些,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主人没有骗我,好吃。” “你第一次吃辣,不能吃太多,刚刚是我不好,照着自己的口味调,你接受不了是正常的。”叶回生噙着笑说,“现在就好多了吧。” 当然是胡说八道,她完全是故意想看这人被辣到会是什么样儿,才放了这么多辣椒,叶回生惯常细心,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不过她这样一解释,池无心就露出恍然的表情,“主人很能吃辣,很厉害!” “你以后也会像我一样厉害的。”叶回生笑眯眯地说。 她只吃了两三串,剩下的一只兔子都被送进了池无心的肚子。她伸手摸了摸池无心的肚子,确定她吃饱了饭,才打消再随机挑选一只幸运动物上餐桌的想法,反手洗了一个灵果放到对方手心里,“解腻的,吃吧。” 果子有着嫩黄的外皮,一口下去汁水迸溅,清清爽爽。池无心乖乖啃果子的时候,叶回生就动手把这一摊子都收拾起来。 若不是草上还有被重物压过的痕迹,任谁也看不出这里刚刚还办了一场简单的野炊。 刚吃饱饭,不适合做剧烈运动,容易反胃,容易打嗝。 叶回生吹了一声口哨,叫回两匹林子里乱逛吃草的马,她亲昵地摸了摸马鼻子,又抚了抚它的脖颈,那种手感,好像是抚摸一匹上好的锦缎,但又格外柔韧,温热,富有生机。 “好宝贝,走吧。”她拍了拍马背,没牵绳,就让它们自在地跟在身后。 池无心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似曾相识,又想不出头绪。 她跟在叶回生身旁,这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竹伞,一手撑开,挡住日光,把她们两人都罩在阴影下。 她的另一只手,就亲亲密密地牵着池无心的,两人手拉着手走在不算宽阔的山间小路上,马蹄声伴着鸟鸣,悠然自得。 14、啼鸟临涧14 赶路赶了几天,夜间总是宿在山间,随意找了块空地搭了帐子,两个人都不是娇气的人,也能适应。 尤其叶回生已经是修士,哪怕一辈子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不会有问题。帐子是专门给池无心用的,白天赶路有些辛苦,但晚上泡了药浴,那些疲累也一扫而空。 今天是最后一次药浴,她体内的暗伤总算修复如初。 其实剥离灵骨若是小心一些,事后好好调养,是不会像她一样受这么重的伤的,甚至还能重新踏入修行之路,但会泯然众人,和有灵骨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只不过那位小人仙君可没有这么好心,直接赶尽杀绝,没亲自动手,大概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沉疴一扫而尽,池无心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起来,用过早饭,她们就又开始赶路了。 赶路的日子坦言说,很枯燥。景色是一成不变的,走的不是官道,而是往来行人踩踏出的山间小路,也没遇上什么人,偶尔能看到几个进山的凡人,但不等叶回生搭话,他们就远远避开,不想和修士有所纠缠。 就剩她们两个,一路在马背上晃晃悠悠。 这时候叶回生买的那些书就派上了用场,觉得无聊的时候,她就翻开读一读,念出来,里面的内容对池无心来说格外新奇。 但叶回生念了几页,越读越奇怪,这到底是游记还是第一人称的小说啊。 短短几章既包含悔婚退婚,离家出走,紧接着夜间撞鬼,路遇精怪,精彩得有点过分了。 天色渐晚,树梢也蒙上了一层阴翳水汽,有薄雾在林间缓慢逸散,一栋古宅就建在密林当中,隐隐约约露出半个大门。 “那儿有一栋房子,走,去问问能不能留宿。”叶回生坐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真是好久没在床上躺着了。” 池无心却没有放松,她拽了拽缰绳,往主人的方向凑近一些,无不警惕地低声说道:“荒郊野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宅子呢,林业上次就遇到了精怪要索取他的性命。” 林业就是那本游记的主人公。 叶回生忍俊不禁,“你这么有警惕心,是好事,但精怪里也不全是坏人呀。” 池无心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是的,比如那对树精夫妇,就是好人,还给林业果子吃。” 叶回生简直要笑死了,这是什么读完课本然后小学生课外实践项目吗? 不过她倒没真的大笑出声,反而循循善诱道:“没错,精怪和人一样,都有好坏之分,我们要先接触辨认一下,才决定要如何对待他们。” “假设我们遇到的是坏的呢?要怎么办?” 池无心:“坏的就杀掉。” “对。”叶回生表示肯定后,话音一转,“但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池无心面露询问之色,“是什么事?” 叶回生双手一拍,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打劫了!” 已经卸任的魔尊挑了下眉,一张芙蓉面上满是跃跃欲试,十分认真地向身旁人传授道理,“我们没有害人之心,他们反倒要来害我们,说明他们是坏人。” “坏人,当然就是死人了,死人的东西是无主之物,我们见到了,就是我们的,这叫天予不受,反受其害,懂了吗?” “你杀过人没有?” 池无心摇头,“我没有下山历练过,那些追杀我的师兄妹,我也没杀掉一个,打不过他们。” “不过我见过很多尸体。”她说,“有时候在路上,就能看到一些。” 真该说不愧是本土人士,谈论这些生杀大事就和讨论三餐一样自然。 不过叶回生自己也算是入乡随俗,对这些事没什么感觉,但她还是仔细叮嘱道:“第一次杀人,你或许会觉得很不适应,这些都是正常的,不要多想。” “如果感到不舒服,那就换一个角度想,这些坏人平日里为非作歹,不知道杀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除掉他,是为民除害,为那些惨死的人报仇。” “如果你放走了他,他反倒要继续害人。所以呢,你杀他是在保护千千万万其他无辜人的性命,是大好事。” 叶回生随口胡诌道:“佛教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杀了一个坏人,救了数不清的人,那不是大大的功德吗?” 她拍了拍腰上的剑鞘,“我们剑客,就是要行侠仗义!” 一堆话里半真半假,倒不全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但要教池无心这张白纸,叶回生还是很用心,多讲一点逻辑通顺的道理,而不是歪理,让话听着像是那么一回事。 她要池无心做个有原则的人,起码不能变成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要有一点好口碑,到时候光鲜亮丽地站到原女主那帮人面前,妥妥地打脸。 这场面想一想她都觉得爽死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大概是最隐晦的韬光养晦打脸计吧。 主人说的话,池无心都慎重其事地记下了。 要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剑客,要杀掉所有的坏人。 怎么算坏呢?主动害人的就是坏。 这是完全非黑即白的观念,其实很狭窄,真要论起来,不能算对,也不能算错了。叶回生没说那些非黑即白,身不由己的事,对现在的池无心来说太复杂,她弄不明白,反倒会把自己搞糊涂。 只能一点点由浅入深地慢慢教。 而且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练剑练得太久,把脑子练成一根筋,总是显得傻乎乎的。 就这么一点点的小道理,她都要思索半天,连路都不看,若不是骑在马上,追风自己会看路,估计早就撞树了。 叶回生也没出声打扰她,就让她自己慢慢想。 越往山上走,天黑得越快,太阳仿佛倏忽一下就落到了山头下面,夜色漫上树梢,雾气寒凉沁骨。 古宅的大门前挂了两个红灯笼,随风轻轻摆动,像是两颗闪烁的眼睛。 走到门口,她们翻身下马,叶回生拉起门环,扣了三下。 咚、咚、咚。 “冷了吗?”叶回生问,不等她回答,就拿出一件披风披在对方身上,帮她系好带子,再将被压下的头发捞出来。 “只是有一点凉,谢谢主人。”池无心微微抬起下颌,方便人动作。 她没有灵力,瞧不出不对,只以为是夜风太冷。 叶回生寒暑不侵,感受不到温度变化,她问出这么一句,纯粹是看到了古宅萦绕不散的浓重阴气。 两人说话的功夫,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容貌过分娇艳的婢女出现在门后,她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 叶回生客客气气地说:“冒昧打扰主人家,我们二人赶了几天山路,实在困顿不堪,便舍了脸皮来问问,能否借宿一晚呢?” 那婢女把门又拉开了一些,笑道:“你们来的巧了,府上老爷刚纳了一房美妾,正宴请宾客,二位正好能讨上一杯喜酒喝。只是客房所剩不多,两位恐怕要挤一间了。” “那倒是我们运气好,只是……”叶回生说着,脸上露出一点为难之色,“我们一路劳顿,也不曾备得厚礼祝贺一二,实在是……” “不妨事,不妨事。”婢女请她们进来,将大门关上,在前面带路,“我家老爷向来不拘小节,两位客人霞姿月韵,只消说上几句好话,老爷都能高兴得多喝三杯。” 古宅灯火通明,廊下都挂了红灯笼,隐约有热闹的人声从前方传来。 宅子里的阴气浓得能把人淹死。阴气是另一种灵气,鬼物吸收阴气,精怪和人一样,都吸收灵气。 叶回生能吃煞气,也能吃阴气,但阴气对她而言,就像是薄荷味儿的苹果汁,味道怪怪的。 除了阴气外,不远处的宴会妖气冲天,夹杂着各种动物腥膻气,叶回生当即闭息,决定不为难自己的鼻子。 这大概就是老饕的代价,“味觉”太灵敏也不是一件好事。 叶回生:真是熏死我了! 15、啼鸟临涧15 “两位客人不是咱们细柳城附近的人吧。”婢女笑问道。 “姑娘怎么看出来的?”叶回生故作惊讶,“我觉得自己盖山官话说的还不错。” “哈哈,我家老爷娶妾可是大事,方圆百里哪有人不知道呢。”婢女双眼弯弯,像是一对月牙儿,“老爷姓槐,所有人里最俊朗的那个就是,一会儿可不要叫错了。”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的大事,我们总不好白吃白喝,太没礼数了些。”叶回生摘下腰间玉佩,淡青色的双鱼佩触手升温,递到这位婢女面前,“就以此作为贺礼,多少是个心意。” 玉佩不是法宝,但只看品质,同样不是俗物,多少值千百两银子。 婢女接过,望向她们的眼神都好了许多,还带上一些“多少算你们识相”的傲气。 在她看来,是自家老爷名气大,所以才让这人上赶着结交。 不过,不知为何,她瞧这个女修也颇有好感,总让她想起自己的亲妹,便忍不住开口提点道:“我家老爷乃是盖山国亲封的山神土地,交友甚广,宴席间的宾客无一不是大人物,你们二人到了那儿,切记要谨言慎行,不要胡乱说话,免得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她的话全是好心,叶回生领情道:“多些姑娘告知,我们会注意一些的。对了,我那两匹马……” 婢女回答:“不必担心,有人经管着,已经牵到马棚去了。” 眼看快走出回廊,婢女不禁咬了下唇,娇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要不你们还是走……” 话未说尽,她又想到槐老爷的伟力,府上的一举一动如何瞒得过他,这位女修如此貌美,另一位也不遑多让,恐怕早就被槐老爷视为囊中之物了。 她此刻竟然还敢多嘴,难道忘了妹妹是怎么死的吗? 她咽下劝说的话,重新笑着接上:“……走快一点吧,过会儿席上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我家槐老爷十分讲究,对菜品的要求也极高呢,厨子换了好几个才满意。” 叶回生仿佛没发现她的神色变化,轻笑着说:“是,那我们就走快点。” 穿过回廊,眼前豁然开朗。 偌大一块空地上面摆满了矮桌,数十位男男女女坐在后面,觥筹交错,还有一队乐人在角落吹吹打打,很是热闹。 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长身玉立,形容俊美,头戴龙鱼冠,手中正端着一枚瓷白酒杯,听到乐处哈哈大笑,神色潇洒。 他手边跪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同样一身红衣,色若春花,面若银盘,正娇娇柔柔地给他夹菜。 那婢女领着两人来到此处,快步和坐在首位的槐老爷耳语了几句,他投来视线,眸光中划过惊艳之色,高声道:“来者是客,还不快快给二位贵客看座。” 话音一落,另有几个容貌精致的女婢从角落妖妖娆娆地走出,很快布置出一处座位,同样在桌上摆满菜肴,与一旁其他客人的别无二致。 “不请自来,实在冒昧,还望槐老爷不要见怪。”叶回生微微笑道。 闻不到满院子的腥膻臭味儿,对表情管理实在有很大帮助。 这种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场合,池无心向来一言不发,主人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坐在上首的槐老爷眼神幽深,转了转酒杯,柔声道:“仙子客气,快快请坐吧。” 来这里宴饮的宾客,一大半是精怪鬼物,一小半是人类修士。前者目光狂放,毫不遮掩,看向两人的视线贪婪灼热,后者也看,只是相比较下,要克制很多。 这些人里,叶回生还看到了一个熟人,就是之前才芙蓉阁前擦肩而过的,身怀龙气的那群人。 金黄璀璨的龙气虽然不够浓郁,但在一群黑烟缭绕的客人中实在格外显眼,想看不到都不行。 龙气的主人瞧着年岁不大,还未及冠,身旁坐着两个样貌平平的修士,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但一个元婴,一个化神,想来是他的护卫。 只有世俗的皇朝才会孕育龙气,这人是一个皇子,不知道他到底是盖山国的皇子,还是大梁国。 桌上的菜大半都是肉食,用足了料,香味扑鼻。 “可以吃。”叶回生低声说,菜到的确是好菜,没毒,风味十足。 池无心才拿起筷子,专心致志地品尝起面前的美食。 叶回生没动筷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酒是灵酒,度数也高,闻着就辣口,其中蕴藏的灵气给初入修行的修士来尝,恐怕是大有裨益,对她来说,和喝水没什么区别。 但酒的味道是真的不错,这位槐老爷看来也有点儿家当。 离主位较近的几桌人明显和主人家交情更好,说起从前的一些旧事,不着痕迹地夸槐老爷的本事,夸得人开怀大笑。 叶回生是后来人,坐在最远处,旁边是个体格健壮的汉子,一双牛眼,满脸横肉,他身旁的是个细竹竿一样的青年,瘦的不成人形,仿佛是一个骨头架子上搭了件衣服,稍稍大一点的风都能给他吹跑。 两个人都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她,一脸横肉的汉子往她这边歪着身子,呵呵笑道:“这位姑娘,仙子,不知姓甚名谁,师从哪门哪派啊?” 叶回生睨他一眼,“你坐直一点,会丑到我。” 细竹竿笑了几声,话里无不讥讽地说:“熊老三,就说你样貌丑陋,你还不信,看把这位姑娘吓得,还不快快让开,免得脏了人家的眼。” 熊老三眼珠一蹬,笑容一垮,正要发火,就听那位姿容绝色的女子淡淡说道:“你笑什么,你也长得不怎么样。” 细竹竿的笑容噎在喉咙里,表情僵硬,宛如一只被掐住喉咙的鸡,面色一沉,“我们哥兄弟俩好声好气,想跟姑娘交个朋友,你却如此不客气,是不是有点瞧不起人了,难道你的长辈就没教过你走江湖的规矩?” 熊老三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人家说的也没错啊,你我二人的尊容,难道还能称得上是丰神俊朗不成?” 细竹竿气急败坏,冷冷看了熊老三一眼。 叶回生挑了下眉:“哎哟,还真被你说对了,我的长辈都死光了,当然没人教。” 细竹竿:?? 这是在骂我还是在骂自己我怎么看不懂啊! 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来反驳吗? 我拐弯抹角说她没教养,她:啊对对对,我爹妈师长都死光了是这样的! 一肚子的垃圾话到底说还是不说,细竹竿忽然迟疑了,怎么贬损长辈这方面,这人瞧着比他还积极啊。 叶回生继续道:“别看你长得不怎么样还没有自知之明,眼光倒是挺不错的。” 说完她还点了下头,很赞许的模样。 细竹竿沉默了。 九州天下儒家大兴,天下人都信奉孝道,修士讲究因果,对亲缘关系同样十分看重,侍奉师者当同父母,就算是死了,言辞上也要尊敬,说逝世、仙去之类的词,哪有直接说死光了这种话。 叶回生不知道也不想管他的头脑风暴,她笑吟吟地把酒杯放在桌上,一副很有探知欲的模样,桃花眼中荡漾着求知,语气尤为诚恳地说:“怎么,走江湖是什么规矩,能和我说说吗?” 细竹竿恍恍惚惚,心猿意马,立刻主动为她开脱:瞧她样貌年轻,只是筑基,肯定是不懂这些道理,不是故意拐着弯辱骂长辈。 另一边熊老三仗着自己长得壮,一个侧身,就把细竹竿挡在身后,“他能知道什么,我可是在清水书院旁听过的人,还是我来说!” “熊老三,你什么意思?”细竹竿面露不虞。 “你家里都有十几个美妾了,把这个让给我不行吗,亏我们还是过命的兄弟!”熊老三瞪着牛眼,说话很不客气。 “你上个月才收了两个兔子精暖房,人还是我送过去的,老三,这点情你不认?”细竹竿半步不退。 “兄弟,你不懂,我觉得自己遇见了此生挚爱,要讨她做夫人。”熊老三神情严肃。 “我也是难得动心一次,再看不上府里那些庸脂俗粉了,大家都是兄弟,你了解我,我何曾对美色感兴趣过,这次,我是认真的。”细竹竿又诚恳,又为难。 他忽地灵机一动,“不然这样,你我平分,按月轮换如何?” 熊老三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 叶回生听笑了,“你们商量之前,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熊老三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转过头说:“不行,我不想平分,好兄弟,你让让我吧!” 这汉子倒是真挚,道:“我也不白要你让,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府上的玲珑吗?就把她让给你,我在填两个美人送过去,你就把这位娘子让给我吧。” “咱俩认识这么久,我是第一次求你,好兄弟,我这次是真心的,从来没有人能让我有这种感觉。”他捂了捂胸口,“我可能是感受到了爱,我要讨她做夫人。” 细竹竿寸步不退,“实话告诉你,一百个玲珑也比不上一个她,我是不可能让的。你我二人轮换,已经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还是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要是别人,我早直接抢过来了!” 池无心听得不适,早就放下筷子,眉头蹙起。叶回生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问:“你吃饱了吗?” 池无心抿了下唇,“没吃饱,但吃不下去。” 叶回生语气轻柔,“不要生气,多吃一点,厨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现在不吃,一会儿就吃不到了。” 池无心不太懂,但还是拿起筷子,闷闷不乐地夹菜。 叶回生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抚过充当发带的红绳,敲了一下上面的金铃。 铃铛不声不响,闪过一丝微光。 “你们不要争了。”叶回生说,展颜一笑,“我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要不要听听?” 16、啼鸟临涧16 熊老三大笑,“仙子什么好方法,还能让我哥俩一同满意?” 叶回生的神情诚恳得像学堂教书的夫子,庄重肃穆,“你们两个一起升天,不就不用争了吗?” 细竹竿勃然大怒,熊老三也变了神色,蒲扇般的大掌猛地拍向桌案,把上面的盆盆罐罐、汤汤水水都拍得跳起来,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我是看你长得不错,想讨你做个娘子,所以对你客客气气的,但这不表示你能三番五次甩我脸色!”熊老三眉毛倒竖,不再假模假样地摆出一副好说话的嘴脸,他哼了一声,视线露骨地扫过叶回生全身,“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娘们,我就是强夺了你去,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脾气再烈的娘们,关上几个月,也能让我训得服服帖帖。” “不过嘛,你要是乖乖听话,也能少受点委屈。” 他搓了下手,看着这样一张妩媚绝伦的脸,又鬼使神差地放轻了声音,“要是仙子踏踏实实地跟我,我一定好好待你,把府上那些人全都遣散走。” 听了一耳朵的污糟话,叶回生浑然不恼,甚至还鼓起了掌,“不错!很有梦想!” 这幅满不在乎的模样,看得熊老三的火气噌就上来了。 一旁细竹竿还在煽风点火,阴阳怪气地说:“看不出来吗,人瞧不上你这个大老粗。” 角落里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其他宾客的注意。 事实上,在叶回生两人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眼角余光都分给了她,时刻关注着这里。 首位上的槐老爷停下交谈,其余人也顺势闭上了嘴,热闹的宴席忽然安静下来。 “吵吵闹闹的,怎么了?”一片唯有丝竹声的寂静当中,槐老爷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如同阴柔的夜风,轻飘飘地刮过。 熊老三虽然也是细柳城周边有名头的精怪大妖,但在他面前仍是不敢造次,连忙站起来,先是告饶了一番,随后说道:“是我看上了这位仙子,打算求她做我的正房娘子。” “原来如此。”槐老爷淡笑道,“只是嫁娶之事讲究你情我愿,这位客人又是什么想法呢?” 他神态温和,瞧着倒像是想主持公道。 但这样一副清俊如月的皮囊下,却裹着数不清的怨鬼哀嚎,黑气浓重,直冲云霄。一双猩红的眼睛从中浮现,贪婪地盯着叶回生,□□、食欲在其中翻滚不休,令人悚然。 不只是他,这场宴席里大半宾客都是这样,鬼哭狼嚎,冤魂缠身。 只有那位身负龙气的皇子和他身后的两个护卫,在乌烟瘴气的大堂内硬生生开辟出一片清净地。 年轻的皇子看她的目光里没有任何痴迷,甚至警惕居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除了池无心,她还在不情不愿地吃东西,那么突兀,那么不合时宜。 她也不想吃,可主人让她填饱肚子,池无心只能乖乖听话。 叶回生表情夸张地说:“当然不想了,不得不说,熊老三有这种想法,真是对我极大的不尊重。” 槐老爷目光深邃,轻笑了一下,“既然如此,熊老三,你还不快坐下,免得唐突了这位仙子。” “说起来,还不知仙子怎么称呼?” 叶回生坦然从容地坐着,“我姓叶。” “原来是叶仙子。”槐老爷的语气更加细腻轻柔,短短六个字说得缠绵悱恻,含情脉脉,眸光更是满溢柔情,“仙子不喜熊老三是人之常情,何不考虑考虑我?” 跪坐在他身旁的红衣女子,他今日新娶的美妾,面上挂着温柔小意的笑,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行。”叶回生委婉地说,“死鬼不要沾我的身,晦气。” 这可没有打情骂俏的意思,槐者为阴,槐老爷,自然就是厉鬼了,管他叫死鬼,一点问题没有,鬼物阴气极重,可不是晦气? 槐老爷听了这话,神情已然不悦至极。 他右手边一个袒胸露乳的五短汉子喝道:“好叫你知道,槐老爷可是盖山国赦封的山神土地,他看上你,那是给你面子,你这小娘皮好不识趣,跟着槐老爷吃香喝辣,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还不知足?” 这人肥肥胖胖,皮肤白的腻人,叶回生一打眼就知道他是猪精,扬眉笑道:“哟,猪精也会说话,拍马屁的本事这么熟练,怎么,是怕年节上桌吗?” “不过听说公猪没阉割之前,肉有骚味儿,恐怕想吃也下不去嘴吧。” 她一身白衣,本是素净的装扮,却因面容绝艳,尽管笑容嘲讽,竟也生出春光烂漫,姹紫嫣红之感。 槐老爷心头火热,压下不快,语气柔和道:“叶姑娘,我对你是真心倾慕,许你做正房夫人,你做大,她们做小。只要我在一天,决计不让她们越过你去,如何?” 叶回生却忽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槐老爷的神色就在这笑声中越来越冷,过了好一阵,她才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不住,我想到高兴的事。真的,谢谢你们,真的。” “杀人放火,都讲究一个理,对不对?”她真心实意地说,“养一个家开销真大,我手里没个进项,早晚坐山吃空,总得想个办法贴补家用。这年头,赚钱难啊。” “谢谢,谢谢诸位,给我一个下手的机会,我想打劫已经想了很久了!” “小娘皮好大的口气!”坐在首位下方一个白皮汉子拍案而起,冷声喝道,“你可知槐老爷是谁,他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竟然还敢大放厥词,口出狂言,你好大的胆子!” 叶回生看过去,这人眼距极宽,嘴唇扁厚,穿着一身青色袍子,身上一股水腥气。 叶回生:噢,原来是水产在说话。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槐老爷皮笑面不笑地说:“叶仙子真会说笑。” “好了,不要再说废话了。”叶回生隐含兴奋地抽出碎心,冰蓝的剑身荧光缭绕,散发寒气,一现身就让整个大厅的温度低了两分。 “我手里四十米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忍了这么久才掀桌子,她都觉得自己真是修养太好,恐怕连圣人都比不过,走进寺庙,里面坐着的金身大佛都得站起来跟她说“请上座”。 槐老爷没起身,其他宾客一个个都坐不住,朝着嚷着要擒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娘皮,送进槐老爷的房里,杀杀她的脾气。 青衣水产是最先扑上来的,他使一柄长枪,枪身萃金,流光溢彩,枪头黝黑,一条水龙张牙舞爪地顺着枪势扑上来,每片鳞都纤毫毕现,仿若真龙。 青衣水产眼含得意,一个小小筑基就敢如此张狂,看他不一击将其拿下,献给槐老爷,还能收个人情。 水龙摇头摆尾,怒吼一声,带起飓风,朝着叶回生直扑而下。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水龙体型硕大,仿佛一座假山径直压下,但那貌美女修却不曾动上一步,像是吓傻了一般。 众人面色各异,有人目露期待,有人面色不忍,那位皇子抚上腰间钱袋,眼中闪过迟疑。 倏然间,一道雪白剑光乍然亮起,将本就灯火通明的厅堂照得恍若白昼,剑光极快,只是倏忽一闪,刺目的白光就暗淡下去。 叶回生依旧站在原地,那条水龙却崩散开来,水珠遍洒,她身上还是清清爽爽的。 青衣水产虽然修为没有多高深,只是初入元婴,但却是白鱼化蛟,使起龙形术法天然就得心应手,威势赫人。 一个筑基期怎么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破了他的招式? 众人收起轻蔑之心,青衣水产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脚下一点,跃出桌案,长枪舞动连刺,这次使出了全力,枪尖闪烁突刺,因速度太快显出重影,一时间竟像是有千百只长枪同时刺来。 枪上再度浮出异象,但不是水龙,而是一头四爪青蛟,眼神凶厉,仿佛生出血肉,长着满是獠牙的利口对她咬下。 叶回生抬起左手,屈指轻敲了一下幽蓝剑身,长剑忽地碎开,仿佛杨花,又宛若碎雪浮冰,在空中瞬间散开,仿若无数星子,化作一张大网将青蛟兜住,又有数百碎片拖着流光从它身体穿过,飞琼泄玉一般。 青衣水产握着长枪,如同刺进最坚固的山崖中,竟不得寸进,他牙关紧咬,突然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叶回生抛起仅剩的剑柄,同样又是一弹,剑柄忽地化作数只雪雕,双翼扇动时带起阵阵风雪,啼鸣一声,对着青衣水产急扑而去。 青衣水产见状连忙抽回长枪,反手格挡,长枪画圈,又唤出几只小水蛟来,同雪雕搏杀,却无一不被雪雕叼住七寸,一口啄死。 星子般的碎片将蛟龙磨死,又组成一把把无柄小剑,对着青衣水产使出不同的剑招,或抹或挑,剑气纵横,他只好奋力抵挡,焦头烂额。 叶回生负手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大袖翩然。 17、啼鸟临涧17 青衣水产周身不断溢出水汽,一波接着一波,一浪又接一浪,如同大海潮涌般向外拍打,每一波都比之前的威力更甚,整座厅堂水汽弥漫,仿佛海水倒灌,已然是动了看家本事。 叶回生不曾动过一步,只是抬起右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剑柄所化的雪雕霎时间扩大身形,个个都有桌面大,羽翼冷白,眼瞳冰蓝,张口一吐,便有数道旋风夹杂着冰雪吹出。 气温骤降,白霜蔓延,弥漫的水汽凝结成冰珠,悬停在空中,晶莹剔透,折射出万千虹彩。 “你就这点本事的话,想要擒下我,恐怕有点困难。”叶回生语气真挚极了,反倒嘲讽力十足。 青衣水产咬牙切齿,怒目而视道:“你根本不是筑基期!” 叶回生诧异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筑基了?” 青衣水产艰难抵挡着剑雨,猝不及防间脸上被划破一道伤口,他的灵力耗费甚多,护体罡气有点维持不住,见状目眦欲裂,大骂道:“你既然不是筑基,为什么假装筑基期的灵力波动,难道不是故意示敌以弱,好引诱我们上钩吗!真是阴险毒辣!不择手段!” 叶回生:“啊?是我让你来演这一出强取豪夺的戏码的?” 她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你不知道,这种事想要成功的先决条件,是实力要足够强吗?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怪我?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就比如她自己,非常成功,十分完美。 眼看着剑气愈发凌厉,自己身上的伤口也逐渐加深,青衣水产终于绷不住,冲主位大叫道:“槐老爷!槐老爷救我!” 槐老爷面沉如水,脸色像死了三天一样白,眸光冷冽,“够了!叶姑娘,我看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站起身来,袖摆一扬,半空中凝固的冰珠瞬间如箭般射向叶回生,同时抬手一抓,一张由阴气凝结的乌黑大掌凭空出现,手指粗如廊柱,掌心阴气丝丝缕缕向外扩散,朝她压去, 槐老爷化神初期,动起手来声势浩大,比青衣水产要强多了,原本还坐着的宾客们接连站起,向四周躲避。 池无心也站起身来,顾不得叶回生刚刚的指令,她食不知味,实在吃不下去。 何况阴气手掌铺天盖地,桌案飞起,她也没法再吃。 她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望向叶回生,竟也不记得躲避一二。 就在阴气压下的一瞬间,一声铃音清脆,金光大放,灰黑阴气仿佛雪遇暖阳般消散。 池无心目露惊愕,一个巨大的由金光组成的铃铛仿佛一枚大钟,扣在她的身上。 她发间的红绳正放射出万道金光,源源不断地汇入金铃当中。 这竟然是一个法宝。她愕然地看向叶回生,后者冲她眨了下眼,勾唇一笑。 槐老爷扯动唇角,笑容阴冷,一字一句道:“越硬气的女修,睡起来越刺激。你,还有那边那个,到时候两个一起,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他舔了下唇瓣,目光邪肆。 叶回生定定看向他,道:“好。” 面上松散的笑收起,她右手张开再一握,手心忽然又冒出一柄剑,流光璀璨,仿佛是摘下天上的一抹日光打造而成。 槐老爷心底忽然一颤,姓叶的女修轻飘飘看他一眼,眼中情绪全无,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他霎时间有种不祥预感,难道自己惹错人了? 拥有如此容貌又实力超群,不可能名声不显,何况这可是他自己的地盘,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女修? 他压下那抹心悸,却不敢轻敌,信手在腰间一抹,一张小幡旋转着飞出,眨眼间就膨胀数倍,遮天蔽日。幡内黑气滚滚如朝,浮现出数百张面孔,男女老少皆有,全都张着嘴,发出刺耳哀嚎,声波阵阵,摧人心魂。 又有几十张脸从中飞出,身后拖着长长黑气,宛如一个个人面蛇朝叶回生袭去,口中不断呢喃着:“死……死……” 声音诡谲,暗含精神波动,稍有不妨便容易心神失手。 众人都躲到回廊之中,五短身材的猪精出声嘲讽青衣水产:“余大老爷,是太久不动手,法术神通都生疏了吗?被一个女修伤成这样,要是传出去,脸皮都要丢尽咯。” 青衣水产恨恨睨他一眼,从储物戒里掏出伤药给自己服下,冷哼道:“你厉害,你怎么不上?去啊!你去啊。少不得也是大功一件!” 猪精转了转小眼珠,赔笑道:“槐老爷亲自下场,哪儿还有我出手的份,我再跳出去,不是扰了老爷的兴嘛!” 话虽如此,他的面皮却抖了抖,深知自己不是那位叶姓女修的对手,挤兑一下姓余的也就算了,真要出手,出丑的可就是自己了。 青衣水产忙着疗伤,只是讥讽一笑,并不搭话。 那位皇子被手下护着,退到回廊的另一边,也在关注厅内动向。 “你可瞧出来叶修士的深浅?”皇子低声问道。 腰间挂剑的护卫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看来槐老爷要踢到铁板了。”皇子眯起双眼,淡淡道。 “那我们……?”挂剑护卫面露犹疑。 “静观其变。”皇子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气,心中有些烦闷。 他此行是带着任务的,除了拉拢一位儒家贤人外,还要沿途策反一些盖山国的土地山神,等大梁国入侵之时,少些阻碍。不过像槐老爷这种能被利诱的山神,品行不端,本来事成之后,也要将他除掉。 大梁不留这种渣滓,卸磨杀驴起来毫不愧疚。 但谁让槐老爷色心太重,他看得分明,那位女修分明是有恃无恐,并不惊惶,底气十足。槐老爷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也罢,他活着也没多大用处,攻打盖山国不指望他出力。 短时间内盖山国无力再赦封一个山神出来,就算让其他精怪顶替此位,实力也跟不上。 对大梁南下不会造成多大阻碍。 想通关窍,他还是有些不虞,对护卫悄声说道:“要是他死了,记得把我们送的东西收回来。” 怎么说也是一个灵器,这些年大梁开销甚巨,国库常年空虚,连他这个皇子也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没得如此浪费,把上好灵器白白打水漂的。 思忖间,厅内形势又有了变化。 叶姓女修先是抬手一指,和她同行之人便飞到回廊当中,好巧不巧,就落到皇子一行人身边。 紧接着她抬剑一刺,并无其他花哨的动作,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刺出。 天色忽然大暗,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一道金光炸亮,仿佛大日降临,光亮刺目,众人都不禁闭上双眼,尽管如此,眼前仍有一道黑线,那是光芒太盛,烧伤眼瞳所致。 双眼不能视物,听觉便格外清晰。 只听一阵嗡鸣,仿佛巨钟敲响,又像凤鸟清啼。在此之上,又有梵音、道音、神音、魔音等无数声音各相混合,形成一种巨大的、迷蒙的声音。 过了一阵,耳边嘈杂褪去,众人才察觉,那些声音不过是自己刚刚幻听,只有一道剑鸣清越,灵气激荡。 池无心虽然没有修为,但有法宝护持,却是第一个看清厅内状况的人。 容貌俊美的槐老爷僵立着,满脸不可置信之色,两片薄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可还未等发出声音,他的脸就像一块摔在地上的陶瓷,浮现出道道裂痕。 “你……” 槐老爷踉跄着往前迈了一步,突然整个人四分五裂,如同被推下高台的泥塑像,摔了个七零八落,肢体散架。 随后一阵黑烟嚎叫着升空,如同初雪般散尽了。 一道金色流光嗖地一下飞回,径直冲向叶回生,在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由虚化实,返回丹田之中。 “给你看了,你也不行啊。” 叶回生抬手一招,于空中盘旋的银蓝碎片和白雕一起飞回,重新组成一把冰蓝长剑,飞回剑鞘内。 “哎哟!好东西。” 叶回生笑眯眯地往前走了几步,在地上散乱的衣物中摸出一个手镯。槐老爷已死,手镯重新归为无主之物,她以灵识侵入,很快就让它重新认主,成了自己的东西。 是个储物镯,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便乐得她眉开眼笑。 槐老爷这个山神真不是白当的,里面法器众多,灵石都要堆成小山了。若是论起法宝等级,那肯定是不如她,但要说数量,十个叶回生也比不上一个槐老爷。 “果然啊,暴富最快的方法,就是打劫。”她对着回廊里的池无心招手,“小乖,来。” 后者身上笼罩的金铃屏障在槐老爷彻底死掉的那刻已经消失了,却没有一个他的手下想着擒住这个凡人,把她当人质,试图给槐老爷报仇。 池无心小跑着过来,刚站定,脖子上就被叶回生戴了一条吊坠,银色的链条下面是一块圆形的仿佛蛋壳一样的东西,似玉非玉,淡青色中心沁出一滴红。 “刚抢的战利品,这个很衬你,好看。”叶回生说。 整座大宅鸦雀无声,只有大梁的皇子在心中默默流下两行清泪:那是我的!我大梁的宝贝! 18、啼鸟临涧18 那似玉非玉的石头,其实是一枚卵,一个名叫吞灵鱼的鱼卵,顾名思义,这种妖兽可以吞吐灵气,极为珍稀。 卵已经死去,不过被人练成法宝,同样有聚集灵气的效果,随身佩戴,还可以起到温养经脉的作用。 槐老爷虽然是个鬼物,但同时身为山神土地,有了赦封,他就是正神,能汲取香火,也能吸收灵气,这一点和等闲普通鬼物并不相同。 但法宝落到叶回生手里,恐怕是要不回来了。 大梁皇子心痛如绞,立刻开始考虑把叶回生拉到大梁阵营里来的可能性,不然他觉得好亏。 他知道叶回生的身份,大梁想要攻打盖山国,自然早就把其境内的势力都摸透了。焚风派位于盖山国和大梁国交界处,关于这位门主,探子传回来的情报不多。 只知道她的姓名,长相,行事手段没有多少参考,由于常年闭关,性格上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焚风派虽然是魔教,门主却没有特别出名的事迹,能查到的情报只有早年间她的来历,和她干掉原教主上位的事。 除此之外,只有圈养鼎炉这一条,比起焚风派堂主的劣迹斑斑,实在格格不入。 大梁对这位教主的对策和其他教派并无不同,也是以拉拢为主,拉拢不成,再考虑除掉。 不过这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会有专人负责。 他来拉拢槐老爷,不过是沿途顺路,实际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们三人神色平静,可不代表槐老爷的其他宾客也是如此。尤其刚和叶回生打过一轮的青衣水产,冷汗津津,不愧是蛟龙化形,他流出的汗是别人的一倍还多。 不等叶回生同池无心说完话,他一个飞扑就从回廊内跃出,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到了叶回生面前,高声喊道:“我愿将全部家财奉上,还请叶仙子饶命!” 五短身材的猪精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跪饶得这么快! 他心中鄙夷,就见那女修将视线投过来,扫了这边一眼。 猪精一个哆嗦,身上肥肉乱颤,也飞身出去,对她稽首,赔笑道:“叶仙子,小猪也愿将家财奉上,只求仙子高抬贵手,饶了小猪性命,小猪愿意当牛做马,从此唯仙子马首是瞻,您说往东,小猪绝不往西,您说打狗,小猪绝不撵鸡,还请仙子饶恕则个!” 这女修一看就是不讲道理的,连槐老爷也杀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精怪,又没有山神名头。脊梁再硬有什么用,钱财再多有什么用,能有小命重要吗? 她瞧着像是个贪财的,猪精想到这点,又补充道:“仙子不知,小猪在这细柳城,也多少有点名气,平日里最好收集奇珍异玩,家中还有一个宝库,里面装的都是我几百年间得到的宝贝。希望仙子瞧过以后,多少消消气,是我方才有眼无珠,冒犯仙子,只求仙子不要在意我这种小人狂吠,别影响您的好心情。” 他俩是和叶回生明面上结了仇的,身为槐老爷的左膀右臂,平时没少帮他做些鸡鸣狗盗之事,自然是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人头落地的就是自己。 剩下的宾客神色各异,倒不像这两人。有些是因为槐老爷的名头前来祝贺,有些是想要依附,但既然没主动结仇,此刻也稳得住。 叶回生帮池无心戴好项链,又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道:“果然不错。”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脚边的人,讶然道:“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怎么好好说话,还跪下了。” “你们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如何担得起此等大礼呢!” 水产把头埋得更低了,哀求道:“我方才所言都是真心话,还请仙子饶我性命,我……我……” 他一咬牙道:“我愿给仙子做个脚力,当个马夫,追随仙子左右!” 猪精也连忙跟着叩首,高声道:“仙子乃是良金美玉,高风亮节,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二人自知罪孽深重,只是俗话说,善人做恶易,恶人归善难,但求仙子看在我们已经改悔的面子上,饶恕我们,多少也算好事一桩啊!” 叶回生做出沉吟思索的样子来,过了半晌,道:“全部家财?” 两人连连叩首,冷汗滴了一地,如释重负道:“不敢有一分自留,尽数都交由仙子!” 叶回生这才重新带上笑模样,言笑晏晏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你我三人化敌为友,不也是美谈一件嘛!” “还不快起来,一直跪着,像什么话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们了。” 她笑起来宛若春日皎皎,仍旧动人心弦,但却没人敢露出痴迷之色了。 猪精讪笑:“仙子说笑了。” 他俩的家当加上槐老爷的,都能凭空打造出一个小宗门还绰绰有余,这叫什么化敌为友,明明是花钱买命。 只是他心中腹诽,面上却一点异色不敢有,只有谄媚。 叶回生望向那些不知道该走该留的宾客,扬声道:“不好意思,扰了大家宴饮的兴致,不过槐老爷已身死,也就没什么婚宴了,你们去留自便。” 那些人互相对视,有的人直接纵身离去,有的人走到她面前,对她拱手行了一礼,报了自己名号,才转身离开。 最后只留下这两个求饶的,还有皇子一行三人没走。 “如果我让你们两个自己回老家拿宝贝,你们会跑吗?”叶回生真诚发问。 两人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敢不敢!” “我也相信二位金口玉言,只是呢,我这人胆小惯了,总怕出了什么差池。这样吧,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叶回生笑了下,“你们各分一缕魂给我,这样不就保险了吗?” 她笑得人畜无害,可落到他们二人眼中,和阎王索命也没什么区别。 两人哪敢有异议,惨白着脸,各自分了一缕魂魄交出去。 “去吧,明天早上我要在这里见到你们。”叶回生摆了摆手。 青衣水产和猪精哭丧着脸一起走了。 叶回生牵过池无心的手,噙着笑问:“我刚刚是不是非常帅气?” 池无心眸光专注:“是的,主人剑法格外出众。” “哈哈!”叶回生亲昵地捏了下她的脸,“都怪槐老爷说话太难听,我实在忍不住,说我就算了,怎么能说我最爱的小乖呢。你有吃饱吗?” 池无心面色微红,如实回答道:“差不多了。” “那就好。” 叶回生拉着她的手,穿过一地狼藉且头顶空空的厅堂,路过那三人时,后者忽然开口道:“叶真君请留步。” “我乃是大梁国三皇子,赵明洵,真君乃是性情中人,不知……对我大梁有何看法?” 修士若是步入元婴期,便可称真君,这才是修士间最正统普遍的称呼,那两人口称仙子,不过是想套个近乎罢了。 赵明洵冲她拱手,姿态行云流水,不卑不亢,尽显大家气度。 大梁国,叶回生翻阅了一遍脑海中的记忆,实在是巧,这也是个炮灰啊。 大梁国地处九州大陆最北部,用其他州的话来说,那就是落后中的落后,蛮荒中的蛮荒,那里的人都是乡下来的蛮夷,不通礼数,不懂教法,不知规矩,竟然妄想修士与凡人等同,为凡人做事。 乃是大不敬,是异端。 大梁三代女帝变法图强,兵强马壮,已经一统青云州半壁江山,但在其他州眼中,仍旧是蕞尔小国,不成气候。 大梁想要南下,吞并盖山国,势必绕不过云光剑宗。 后者作为青云州的正道大宗,当然不会与之同流合污。 修士和凡人怎可相提并论呢? 大梁踏平云光剑宗,而成瑶瑶在仙君师尊的帮助下,逃离这里,这也是那位仙君的想法。他想让成瑶瑶离开云光剑宗,可成瑶瑶对这里感情深厚,所以不愿意亲自去说,害怕伤了心上人的心。 故而大梁国攻入之时,他顺水推舟,带着成瑶瑶离开。后者没了宗门,自然可以重新拜入他所在的宗门。 至于大梁这个替罪羊,覆灭云光剑宗的罪魁祸首,自然是被仙君男主带领上三州的几个门派给彻底碾除了。 彼时大梁已经统一青云,国运昌盛,如日中天。这样一个大国,何止百万万人,为了给成瑶瑶报仇出气,整个青云州生机断绝,人畜全灭,寸草不生。 叶回生:太惨了! 看看,这就是和男女主作对的下场,动不动就死绝一片。 她对大梁什么感觉,大概更多是同为炮灰的同病相怜。 不过抛开炮灰的身份,对于这个国家,她的初始好感还是很高的。 她不觉得自己是修士就高高在上,超脱凡人,也接受不了九州天下的普遍观念,相比较下,她自然要更喜欢大梁一些。 叶回生:“大梁皇帝是真正的一国之君。” 赵明洵眼波微动,笑道:“真人闻一知二,想必能猜到我想要说什么了。” “知道。”叶回生颔首,语气温和有礼,“但我不能答应。” “两位护卫眼力不凡,恐怕早就看出我身边这位是什么情况,我打算带她四处求医,看看能不能让她重新踏上修行之路。” 赵明洵了然,面上却不由得泛出失望之色,难得遇到一个对大梁观感颇佳的修士,却不能为国效力,实在可惜。 只是观她言行,对这位“小乖”尤为上心,他也不能强人所难。 交好不成,反倒交恶,那就得不偿失了。 赵明洵想了想,拿出一块玉牌来,“这是我的荐举牌,还请真人暂且收下。倘若真人求医归来,无所牵挂,仍有今日想法,不妨带此牌前来大梁国都,母皇必然扫榻相迎。” 墨色玉牌上刻了三朵重瓣莲,叶回生把它收进储物戒,反问道:“是你的玉牌,怎么变成皇帝来迎?” 三皇子赵明洵直白道:“若非如此,怎能显出我大梁爱才之心呢?” 小聪明还挺多,拐着弯拍马屁的同时,又夸了大梁自己。 叶回生倒不反感,“我会考虑的。” 19、啼鸟临涧19 得了这么一句,赵明洵喜笑颜开,身后护卫轻咳一声,他才收敛神色,客气有礼道:“有真人一言,真乃我大梁的幸事。不敢打扰真人,请。” 他言谈守礼,目光清正,两个护卫同样如此,并不乱看。叶回生又不是什么无赖,对方客气,她当然也讲道理,颔首道:“皇子客气了。” 走了两步,她又转过身来,“皇子知道客房在哪儿吗?” 赵明洵抬手指向东南角,“我比真人早来两日,客房就在那边。真人好生歇息,赶路要紧,在下这就辞别了。” “好。”叶回生说,“有缘再会。” 赵明洵三人又拱手行了一礼,才离开此地。 叶回生仍旧牵着池无心朝前走,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怔怔靠在栏杆上,不知想些什么。 红衣女人见到她们,便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福了个身,面上似悲似喜,低声道:“恩人是要去客房吧,小女愿为您领路。” 能被槐老爷看中纳妾,还大办酒宴,面前的女子样貌自然不俗,仿若一枝春桃灼灼开放,只是她面色冷白,涂了胭脂也没有多少红润气色。 她已经死了。 “你是被槐老爷掳来的?”叶回生问。 “恩人明察秋毫。小女原本是湖畔村人士,一日去细柳城送绣品去卖,被槐老爷看中,硬掳了我做妾。” 红衣女鬼蓦然流下两行血泪,轻声道:“我不从他,他便要杀了我全家,我以死相逼,撞柱自尽,他反倒拘了我的魂魄,操控我杀了父母亲人,说要以此来压压我的性子。” “恩人大德,无以为报,只愿来世做牛做马,偿还恩情。” “你叫什么?”叶回生说。 “小女名京柳。”女子答道。 “京柳,如此大恩,怎么想着来世再报呢。”叶回生用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你现在就可以报。” “你会刺绣是吗?除此之外,还会别的手艺吗?” 京柳愣了下,恭敬回道:“我家境贫寒,为了赚银两维持家用,所以什么活都做过一些。刺绣女红是做的最好的,也做过妆娘,织过布,卖过货,做饭菜的手艺也还可以,摆过小吃摊子,只是,不识多少字。” “是吗?我听你说话,条理清晰分明,不像是没读过书的样子。”叶回生有些惊讶。 “家里没钱交束脩,但我偶尔会去学堂偷听,隔壁张家姐姐下学回来,也会教我一些。”京柳面色黯然,缓缓道,“只是她早些年急病过世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来做我们两个的手下。”叶回生一锤定音,“再教教我刺绣裁衣,买的书真是一个字也看不懂,什么东西。” 倒也不是她非要高人一等,但就京柳的状况而言,让她什么都不做才是害她。 对方先是怔然,随后大喜,自行跪倒在地,对叶回生磕了两个头,哽咽道:“奴婢定然全心全息伺候二位。” 叶回生受了这礼,等她起身后才说道:“以后就不要下跪了,我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也不用自称奴婢,口称我就行。” “你可以叫我叶姑娘,叫她池姑娘。” 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柄纸伞,只是遮凉用的普通油纸伞,上面画了几根青竹,并不是法宝。她信手一招,古宅周边方圆百里的浓厚阴气汇聚而来,融入伞中。 伞骨逐渐漆黑如墨,触手阴冷,寒气刺骨。 她把纸伞递给京柳,说道:“你是新生鬼物,没什么修为,就连日光也照不了。平时就拿着它,遮挡阳光,汲取阴气。槐老爷的宝库里应该有鬼修的功法,我得空了翻一翻,看看能不能找出来,届时你就能修行了。” “大恩大德,奴婢……”京柳抱着油纸伞,惊喜交加,又要跪下,只是膝盖刚弯,忽然想起对方刚刚的话,犹豫着直起身来,垂首道:“我……多谢叶小姐赏赐。” “走吧,带我们去客房。”叶回生说。 “是。”京柳应声。 古宅极为安静,那些走动的婢女们似乎也跟着宾客们一起跑了,一点人声没有。 阴气一扫而光,月光如水,繁星当空,庭院仿佛蒙了一层银纱。 不得不说,槐老爷这人长得不错,审美同样不错,古宅被他布置的格外雅致,假山流水一应俱全。 叶回生自觉没什么文学素养,只能夸出好看两个字来。 京柳领着她们来到最大的一处小院,“槐老爷有一个友人,是平沙城无顶山的一个洞主,两人互为知交,这个院落就是为他而留。下人日常打扫,但从不给旁人居住。” “这位洞主今日并未来此,说是闭关有一段时日了。” 叶回生点头。 懂了,未来会送上门的外快。 “你自己去找地方休息,我们不用伺候。”她说,“去吧。” 京柳目送她们进了小院,才收回视线,她的心情复杂难言,无法言说。 被槐老爷操控着亲手杀掉父母时,京柳心中的绝望已然到达了顶峰。槐老爷掌控着她的命门,让她做什么,不论她心里多么抗拒,崩溃,身体却只能照做。 可恨她连死得彻彻底底都做不到。 本以为自己今后只能被迫对仇人笑脸迎合,却不曾想峰回路转,槐老爷死了。 京柳其实,已经没有想继续留存世间的念头,她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太阳底下暴晒,直到魂飞魄散为止。 杀父弑母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继续活着。 但恩人要她报恩,她也不能不报。京柳脚不沾地飘过长廊,来到她身不由己,痛下杀手的大堂内,跪在地上,以头触地,久久不曾起身。 槐老爷给挚友准备的地方,布置得十分精细。这位洞主不知道是什么跟脚来路,房间里花团锦簇,缤纷多彩,花香淡淡,屋内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这两天赶路辛苦,今晚总算能睡得舒坦一点。” 叶回生拿出浴桶,聚气为水,招呼池无心过来,“来洗个澡,今天早点休息,好好睡上一觉。” 池无心走过来,张开双臂,并没有自己褪下衣衫,不是她不想,而是叶回生一定要自己动手。 她轻车熟路地解开衣带,将脱下的衣物扔到屏风上挂着,接着动作自然地环住这人的腰,又握了握她的胳膊、大腿。 “总算长了点肉。” 20、啼鸟临涧20 池无心见怪不怪,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她已经不会害羞了。 对方以手作尺,量完后拍了拍她的后腰,她便心领神会,跨进浴桶内。 叶回生先用湿布巾擦了擦她的脸,被擦拭过的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气血很足,养得很好。 后者闭起眼,微微仰着头,乖顺又充满信任。叶回生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自信,自豪,毕竟这人和她初见时是多么凄惨,现在又多么漂亮,功劳全在自己。 她没忍住,在对方的脸上啄了一口。 有些湿润,触感微热,她在靠近时,还嗅到一股浅浅的桃花香,是润肤花露的味道。 被亲的人睁开眼睛,目光有点迷茫,但更多的是平静,并不觉得被亲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可爱啊,我的小乖。”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神情,叶回生却像是被击中心脏一样,不受控制地又冲着人的面颊狠狠亲了好几下。 “唉,真是要命。”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已经完全被拿捏住了。” “我不是很明白。”池无心眨了下眼睛,露出听不懂的表情。 “就是非常喜欢你的意思。”叶回生刚吸了一通“猫”,神清气爽,笑眯眯地说。 “我和人打起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害怕呢?” 温热的水流被掬起浇在身上,池无心坦然地打开身体,摇了下头说:“没有,我相信主人。” 叶回生从背后搂住她,手心抚过身前,“就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吗?万一我忘了护着你怎么办呢,你现在只是凡人,法术的余威就足够杀你几百次了。” 池无心重复道:“我相信主人。” “对,没错,相信我。”叶回生贴在人耳边低语,“我是这个世上最关心你,最爱你的人,怎么会把你置于险地呢。” “金铃和玉镯,都是我从前获得的机缘,哪怕我不在你身边,它们也能保护你。” “不过你今天的表现,还是让我很高兴。”低笑从她的喉咙里滚出,如同雨天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清澈透亮,动人心神,“小乖,想要什么奖励吗?” 她的头发因这动作落进水里,同飘荡的白发混在一处,彼此交织,不分你我。 浴桶的水温正正好好,不会过冷也不会过热,是池无心最喜欢也最适应的温度,但她身上每一处和人相贴的肌肤,都不由自主地升起高温,像是被烫着一般,血液激荡着显出红潮,又热又痒。 池无心无措地抿着唇,手指搭在浴桶沿上,“主人不用奖励我。” “为什么,你不想要?不喜欢?” 一连串地反问,问得池无心愧疚地垂下头,“喜欢,但我不知道要什么。” “这有什么的,你直说不就好了吗?”叶回生满是怜爱地望着她,柔声说,“我可以给你提供几个思路。” “比如,要我抱着喂你吃饭,亲你十下,又或者,你想来亲我一下吗?” 她的话轻飘飘的,像一片细小的花瓣,像羽毛,像一滴晨露,蕴藏着诸事万物中暗含的人间之美,仿佛一只振翅的蝴蝶,正肆意向身边泼洒甜美的意向。 “不然就最后一个吧。”叶回生说,一双桃花眼中似乎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情意,从那里流淌出令人沉溺的诱惑,“亲我一下,怎么样?” 氤氲的水汽升腾,洇湿她面庞的碎发,使得她双唇中吐出的话语,也带上了潮润的水意,让池无心呼吸困难,仿若窒息。 “我的小乖还没有主动亲近过我呢,是害羞吗?还是不敢。”她慢条斯理地说,“不要担心,我允许你这样做。” 修士的身躯洁净无瑕,完美无缺。叶回生从不用那些妆品,但池无心与她相贴时,总能嗅到一股极为浅淡的味道,像山泉,像竹林,清澈明净,宁谧幽远。 可她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地心里被捞出,放入炉火中敲琢打磨,每一个字都迸发出滚烫的火星,溅到池无心身上,烫得她心神颤动,缩手缩脚,既想畏惧逃离,又想靠近感受。 她抗拒的这些肢体接触,在叶回生的笑容与夸赞中,已经变成能坦然接受的事物。 但她长年累月被塑造出来的自卑,却是绝非一朝一夕就可消减的顽疾。 她觉得自己不配。 我从前不算是天之骄子,如今更是一个凡人,废人,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的恩宠?池无心垂下眼,朦胧的水汽遮挡住她的神色。 而她的主人,洒脱,逍遥,轩轩韶举,天骄不群,是那么光耀夺目,自己又如何能坦然同其亲近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择良友而交,正是这样的道理啊。她如今的一切,就像是偷来的一般,已然让池无心惴惴不安,辗转反侧。 她既不知道自己为何能获得这样的待遇,又猜不透叶回生的所思所想。 主人能因为她不知道的缘故对她视若珍宝,想来也能因为同样她不清楚的理由将她弃之若履。 一个破碎的玉瓶,就算重新粘合到严丝合缝,上面的裂纹也无法消抹。 她已经很知足了,如何还能再奢求更多。 池无心双唇紧闭不言,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喜欢?”叶回生问。 “不要说谎,如实回答我。”她又说道。 池无心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要和本能做抗争,但僵持许久还是败下阵来,闷声说道:“喜欢。” 就算叶回生没说第二句话,她也不会说谎,她尚未学会这项不知该归类为好亦或是坏的技能。 21、啼鸟临涧21 叶回生凝视着她,她能感觉到,有很多困扰着池无心的东西,像是阴魂不散的害虫,蛰伏于暗处的阴翳。 她能理解,又不太能理解。 就像是一个敢于发声的人,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连心里话也说不出来,这明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在前者眼中如同饮食一般自然的举动,对后者而言,却比跨过天堑还要困难。 就算是处于同样环境的人,经历相同的事,也会成长出截然不同的性格。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落叶,她又如何能全然理解那些过往施加在池无心身上的枷锁,对她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呢。 一个没有见过“好”的人,如何分辨出环境的“坏”。 池无心抬起指尖抚上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直视自己。 “亲我一下。”她的语气很平和,“这是命令。” 没关系,她可以强迫她迈出第一步。 池无心的表情凝固了,呼吸凝固了,她没有动,仿佛一个雕塑。 叶回生也没催她,没说什么快点之类的话,她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她,但目光里流淌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必须要做”——池无心从中读出这样的含义。 万籁寂静,池无心眼睫颤抖,同她的主人对视,后者的眼神逐渐变为温和的鼓励,噙着笑,包容着她。 她怎么能让主人失望,让她久等呢…… 池无心在浴桶中拧过身,双手撘住微凉的边缘,撑起自己的身体,将双唇印到叶回生的面颊上。 她以为自己会迟疑,实际却没有。 她的动作自然,甚至是有些快速,仿佛迫不及待似的。 谁又能否认身体比念头更诚实。 唇瓣微热,一触即分。完全不是叶回生那种“啵”的一下的亲法,就只是贴了贴,但她实在不能要求更多。 “好乖。” 她笑吟吟地说:“作为回礼,那我也亲亲你吧。” 说着,她便不由分说地捧起池无心的脸,不顾她陡然惊慌起来的目光,结结实实地亲了她十下。 弄得池无心晕头转向,面颊绯红,又不敢抗议,只能憋憋屈屈地受着。 “哎呀,我能拿你怎么办呢。”叶回生半心半意地埋怨。 她把人从浴桶里抱出来,擦干身体,换上新的亵衣,放到床上,最后自己也爬上床,躺到另一边。 “睡吧。” 池无心心乱如麻,忍气吞声,又有点高兴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叶回生帮着池无心简单梳洗完,拿出三条颜色款式都不同的裙子,一条白纱层叠,外面罩了一件淡灰色绣有书法的罩衫,一条藤萝紫,裙摆绣着大片紫藤,一条云水蓝,绣的银线云纹。 “来选一个。” 池无心想了下,选了第一条,对比下还算简单。大概是宗门校服穿得太多,她还是更喜欢简约一些的款式,不管是紫色还是蓝色,在她看来,都太靓丽。 等她穿上,才发现这条裙子另有玄机。衣摆看似纯白,实则内层用金线勾出许多莲花纹样,走动式裙摆扬起,花瓣层叠绽放,仿佛步步生莲,不仅不简单,简直闪耀至极。 还好有罩衫压了一压,才显得不那么艳丽。 为了和谐,叶回生也给自己套了件白裙子。她自己穿就没有那么讲究,白只是纯白,只是腰间束了一条红色腰带。 但有句话说的好,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哪怕是零分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能变成十分,打不打扮,的确没什么必要。 穿好衣服,头发还没有收拾。 叶回生让池无心在屋里等一下,她推开房门,打算去找京柳过来。 京柳就守在院门处,她脱下那身红嫁衣,擦掉脸上的浓妆,一身素色,素面朝天,撑着一把伞。福了个身,低声道:“主子可要用膳吗?我已经备好了。昨天那两位凌晨的时候就过来了。” 叶回生讶然道:“这就做好饭啦?你好勤快。那就先吃饭吧,吃完饭你来教我梳头发。” “至于那两个。”她抬眉,视线穿透古宅,扫过偏厅,“等用过饭以后再说。” 她跟着京柳来到膳房,那里已经摆上了五菜一汤,用的都是槐老爷买来的食材,他喜好享受,东西一向只买贵的。 叶回生秉持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把膳房里的东西都搜刮了一个遍,才端着菜走了。 做好的菜一直温着,有荤有素,汤看起来已经熬了几个小时,汤汁浓白,香气扑鼻,一瞧就是用了心的。 京柳是个很有骨气的人,既然要报恩,她就自觉要把会做的事都做到尽善尽美。是以跪了半夜后,她便收拾好自己,捉摸着早膳要吃什么,又飘去书房,把自己会的东西都写了下来,列成单子。 她说自己识字不多,是对比正经上过私塾的读书人来说的。京柳性格要强又上进,就算达不到出口成章的地步,但日常读写并无大碍。 回到小院,叶回生将菜品摆好,当着京柳的面,她颇为遗憾地放弃了昨晚三项提议中的最后一个——抱着喂饭。 在外人面前,要给足她尊严。 其实按鸡汤的说法,一个人应该先树立自尊,自己尊重自己,别人才会尊重他。 不过以她们两个“畸形”的关系,池无心在她面前恐怕很难有自尊这种东西了。 有时候叶回生觉得自己也挺……过分的。又想要让她慢慢变成一个坚强独立自主自信的人,又要让她对自己百依百顺,这不是为难人吗? 一个全身心依赖他人的人,算得上自信,称得上独立吗? 这样就像是一个裹着烂泥的水晶塑像,外表光鲜亮丽,凛然众人,内里污浊,扶不上墙。 只要打碎外壳,伪装就会消失,甚至比从前还要不堪。 叶回生:反正我是做梦学家,万一就成了呢! 她才是真的自我,不管不顾,只想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一个人的人格。 京柳的手艺非常好,她还是谦虚了,简单几道家常菜色,但吃到嘴里,比起叶回生吃过的酒楼招牌也不遑多让。 她做的菜有很浓厚的盖山国风味,香料重,尤其肉菜,吃起来别具一格。 和叶回生的手艺说不上谁高谁低,就像是不同菜系,没法进行比较。 吃过饭,京柳想把盘子都端下去,被叶回生拦住了,“不用收拾,过会儿我们就走了。” “你来教教我梳头发。”她说着,让池无心坐到梳妆台前,“要一个适合今天衣服的发型。” 说完又唰唰在桌子上摆了好几个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各种发饰,簪、钗、步摇、扁方、发梳、掩鬓、花钿等等,又有璎珞、耳珰、环佩、抹额、臂钏等各种配饰。 看得京柳目瞪口呆,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打劫了一家首饰店。毕竟自己这位新主子,瞧着就像是很爱打劫的模样。 她把每个箱子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心中有数后,大概想出了该如何装扮。 京柳看了看池无心,又望向叶回生,犹豫着说:“发髻复杂,口述如何能教呢?从前我和妆娘师傅学习时,都是她选一人亲自示范,我和其他学生彼此试验,才学成的。” 叶回生懂了,得要一个头模。 她转头看向外面,说道:“水产,过来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只是普通说话的音量,落到青衣蛟龙的耳朵里,却无异于雷霆炸响。 后者先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水产竟是叫的他自己。 他暗暗叫苦,心中忐忑不安,在猪精的注视下,飞身朝客房赶去。 刚一落地,走进小院,就见那个阎王指着他说:“就拿他来当头模。” 22-30 第22章 啼鸟临涧22 水产也是有正经身份的人, 他是蛟龙化形,在细柳城周边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搭上槐老爷这艘大船, 和人家称兄道弟,做他的左膀右臂。 这里谁见了他不口称一声余老爷, 恭恭敬敬的, 如今却要被人按头叫“水产”, 偏生他连发怒都不敢,只能老老实实受着,还得舔着脸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儿。 势比人强, 就是要低头, 脸面哪有小命重要啊! 他点头哈腰地进了屋, 也不敢让这里的谁给他搬个椅子,自己麻利地搬了个凳子坐好了。 京柳欲言又止,肚子里仿佛揣了千言万语, 最后什么也没说, 面色复杂地站到他身后,把头冠摘下, 清了清嗓说:“池小姐今日穿着清雅又不失华贵, 梳飞云髻是最好的。” 她边说着,边拿起余姓水产鬓边一缕手指粗细的头发于指尖拧转。 余老爷面色僵硬, 任由她给自己梳上一头女子发髻, 不敢有任何怨言。 有专业人士这样手把手教学就是不一样,叶回生自己对这些发髻实在没多少心得, 怎么梳也不对味。 刺绣也好, 梳妆也罢,这些都是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技艺, 她想凭几本书就研究透彻明白,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不然叶回生也不会让京柳留在身边报恩,她没有那么多无处安放的怜悯和善心,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为了想要个老师。 难,太难,是真的学不会啊! 她的手还是很巧的,跟着做了一遍就圆满成功,用梳子将余下的头发梳理整齐,接下来就是戴簪了。 她是个聪明人,已经大概看出来两人关系非比寻常,池无心的一切,叶回生都不假人手,非要亲力亲为,不然她完全可以让自己去给对方梳发装扮。 京柳取了相应搭配的玉簪步摇,交到叶回生手里,用言语提点她这些首饰应该插在什么位置更合适,还说了一些远近关系,繁简得当之类的心得。 不得不说,专业的就是专业的,比叶回生自己鼓捣出来的强多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池无心,口中不断赞道:“我的小乖,真是全天下第一漂亮!” 池无心低眉垂眼,实在没法大大方方接受这种夸赞。 “叶主子可要为自己装扮一番呢?”京柳又问道,“您不喜繁杂的样式,也可以梳个简单的,用簪子将头发绾好即可,不消多少功夫。” “也行,那你来帮我梳。”叶回生坐到椅子上说。 她不让别人碰池无心,自己就无所谓了。 京柳便挑了一支竹节样式的青玉簪将她的头发挽起来,又插了一支坠流苏的竹叶钗。 耳坠也是选的水滴样式的白玉坠。 做好这一切,连半盏茶都没用上。叶回生对着镜子照了照,十分满意,愈发觉得心血来潮把京柳留下是件好事。 梳完头发,她还没忙完,取了一支细笔,沾了金粉,要给池无心画花钿。 这期间余老爷就一直垂着手站在一旁,脑袋顶着发髻,等叶回生折腾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装扮好的池无心,用叶回生的眼光来看,是真真正正神仙玉骨,香焙玉琢。 “好看。”她说,“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不信你问京柳,是不是?” “是,叶主子轩然霞举,清尘脱俗,就像仙子下凡了一样。”京柳应声赞道。 她说这话可不违心,乃是全然的真话。 以往只有叶回生自己一个人夸,现在又来了一个,真要给池无心说得羞赧起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生怕叶回生还要继续,忙转移话题说:“那两位还等着,主人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那两个人算什么正事,不过叶回生真怕物极必反,给人说不好意思了,只好忍痛放弃几百句好话,看向余老爷。 “去叫那个猪精过来。”她使唤道。 余老爷迭声答应,“是,是。” 呼吸的功夫,收到传讯的猪精就赶过来,他一打眼就看到大名鼎鼎的余老爷脑袋上盯着女子发髻,表情扭曲了一下。 随后对上叶回生的视线,急忙挂上谄笑,作揖道:“仙子!一晚不见,仙子真是容光焕发,风采更甚啊!” 叶回生伸手一摊,“把东西交上来,不要说废话。” 猪精拿出一个储物镯,双手奉上,赔笑道:“小人所有家当都在里面了,还请仙子笑纳。” 余水产也交上来自己的家产,不过不是用镯子戒指装的,而是一个储物袋,银白色的,像是钱袋一样,上面绣着一只红顶白鹤。 储物的法宝空间有大有小,要判断也很简单,看法宝自身的大小就行,戒指自然是最小的。 两样东西都被抹除了禁制,叶回生神识探入,令它们重新认主后,大概扫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真是富得流油。 她无视两人隐含心痛的目光戴上镯子,把钱袋挂在腰间,“算你们识相。” 猪精谄媚道:“仙子高兴就好,高兴就好。那我们的分魂……您看?” 叶回生目露茫然,“什么分魂?” 猪精额头沁出虚汗,急道:“哈哈哈,仙子贵人多忘事。昨日我们兄弟走时,您说不放心,所以我们各割了一缕魂魄交到您手里。现在我们两人都老实按照您的吩咐把家财奉上,那这魂魄,是不是也该归还我等了?” 叶回生目露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这回事吗?” 余老爷也急了,分魂如同分命,叶回生手里捏着他们的魂魄,若是一个不快想要弄死他们,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若非如此,他们怎会这么听话。 他辩白道:“叶仙子!之前可是说好的,我们将家财奉上,您就饶了我们二人性命,如今怎么假作不知呢!” 叶回生定定看他们一眼,冷笑一声,“我说了吗?我只是说要钱,什么时候还说过饶命了?” “哇,你们两个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的。” “两个死妖怪,平日帮着槐老爷为非作歹,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下作勾当,还恬不知耻地舞到我面前来,好大的狗胆!”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看看我,我是什么身份,槐老爷是什么货色,连我鞋底都够不上,你们倒是挺来劲,上赶着拍马屁,尤其你,你个猪精。” 叶回生一指头戳向猪精,刚要戳到他脑袋,忽然嫌恶地停下了,“碰你一下我得洗三十遍手。人肥脑袋大,一双眯缝眼滴溜转,核桃大的脑仁里想的都是些男盗女娼的腌臜事,啊,意淫我?你这种垃圾也配吗?” “犯太岁懂不懂?犯到你祖宗我手里,还想活?怎么这么会做梦呢。” 叶回生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两个人何曾受过如此大辱,说得他们面皮胀紫,表情愤懑,要不是命门还捏在她手里,估计早就暴起杀人了。 “不过呢,也不是不能商量。”叶回生话音一转,笑道。 “你们两个是聪明人,聪明人在我这里是有优待的。槐老爷的宾客里,那个熊精和瘦竹竿,他们住在哪儿,你俩总知道吧。” 她笑眯眯地说:“告诉我,我高兴了,就饶你们一命。” 猪精脸色变了好几次,能屈能伸,拱手道:“他们二人一个住在细柳城以东两百里的落霞山,一个住在落霞山旁边的黑石山。” 不仅如此,他还贴心地补充道:“熊精人称熊老三,是黑熊成精,善使一对紫金锤,另一位是松柏成精,人称松公子,头发可化作松针,二者都是元婴期修士。” 顿了顿,猪精没忍住又问:“仙子既有伟力,昨日为何放他们两个走,不一同拿下处置了。” 凭什么就他们两个这么倒霉啊。 叶回生睨他一眼,“席上宾客这么多,都是槐老爷的狗腿,你们群起攻之,万一伤到我怎么办!这叫暂避锋芒。” “怪道是猪精,这点道理都不懂,要不世人怎么常说蠢笨如猪,不说如狗如鸡之类的话。”她说着说着,忽然挑眉,“哟,生气了?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来打我啊?为什么不动手,是不敢吗?” “不会吧,真生气了?”她背着手绕着两人转了几圈,看得他们面皮乱抖,笑容僵硬。 “怎么一点风度都没有呢,你们骂我和槐老爷相配的时候,我也没生气呀。” 余水产腹诽:是没生气,槐老爷都魂飞魄散了! 反复戏弄了几次,叶回生哈哈大笑,很有小人得志的风范。她拍了拍手,“行了,不逗你们了,来来回回就这几种反应,真是没意思。” 她翻转手心,上面静静躺着两枚魂珠,一个里面是青蛟游动,一个里面是白猪安眠。 魂珠一出,两人都直勾勾地看过去,眼神里充满迫切期待。 平白无故遭此大难,几百年的家业一扫而空,还要被人指着脸骂,真是倒了大霉了! 叶回生将它们抛起又接住,两个人的视线就跟着上上下下移动。 “这两个魂珠呢。”她拉长了音,“我仔细想过了,像你们这样的聪明人,是很难得的。所以我决定把它们还给你,希望你们从此以后不要为虎作伥了,知道吗?” 叶回生伸出手,托着两枚魂珠,刚要倒进他们张开的双手中,忽然停下动作,手掌一握。 细微的碎裂声震耳欲聋,两人目眐心骇,魂惊胆颤,像是没上油的木偶人,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她。 叶回生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眼神却恶意满满,充满嘲弄,“不会吧,真的信了?唉,这就叫兵不厌诈啊,看吧,不读书就是有坏处。” 她忽地收敛笑意,神色冰冷,“你们这种垃圾还想活?下辈子吧。” “噢,对不起,我忘了,是魂飞魄散,没有下辈子了,真可怜啊。” 叶回生张开手,魂珠像是碎了的玻璃球,在手心留下一堆碎末,她轻轻一吹,便散掉了。 而那两个人,也同魂珠一样,碎成粉末,在地上堆成一摊,被风一吹,迅速消散。 京柳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就这么暴毙而亡,心中不是不爽快的。 他们虽然不是把她擒来的罪魁祸首,但也没少说风凉话,让她别不识好歹,乖乖伺候槐老爷。 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活该,该放炮仗庆祝庆祝。 只是京柳也有一点沉默,觉得叶主子这人,性格称得上恶劣。 她戏弄两人,像猫戏弄爪下的老鼠,抓了放,放了抓,直到猎物筋疲力尽,觉得无聊了,再一口咬死。 不对不对,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京柳看着叶回生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对着初阳得意一笑。 京柳:他们罪有应得的!主子做得对! 叶回生对着池无心招了招手,语气和煦道:“来,小乖,告诉我,你有没有得到什么感悟,从昨晚到今天,学到什么道理了吗?” 吃饱喝足,心情愉悦,她要开始教小孩了。 池无心对待事情一向认真,听到她问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反倒思索琢磨了一会儿后,才一本正经地开口道:“第一,荒郊野岭若是有宅院,多半为精怪鬼物所建。第二,欺男霸女是作恶,恶人需要赶尽杀绝,不留姓名,恶人的财产也应该尽数拿走。”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主人的脸色,见到后者颔首,便像是受到了天大的鼓励,语气也更实了一些。 “主人说过,恶人是该死之人,已死之人,他们的钱财就是无主之物,可尽取。” 叶回生眸光柔和地望着她,“嗯,还有吗?” 池无心抿着唇,又想了一会儿,缓慢说道:“京柳是可怜的人,是被恶人加害的好人,要对她施以援手。剑客行侠仗义,要做义举。” 叶回生噙着笑,露出赞许的表情。 虽然她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的,但池无心这么想完全没错,大对特对! 池无心又思忖了半晌,才抿了抿唇,低声说:“主人,我暂时只想到这么多。” “怎么叫‘只想到’呢,你总结得非常到位。”叶回生啪啪鼓了几下掌,大声道,“不愧是我的小乖,太聪明了!” “当然你的确有遗漏的地方,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要教你一个新知识——炮灰。” 池无心露出询问之色,犹豫着重复道:“炮灰?” 叶回生没直接说炮灰的概念,反倒提起书上的故事,柔声道:“你记得林业去坊间买酒,因为穿得破烂,所以被跑堂的小二瞧不起那段情节吗?” 池无心点了下头,“记得。他之前和精怪交手,衣衫破损,小二便说他是要饭的乞丐,对他很是进行了一番言辞上的侮辱。” 叶回生:“那后来呢?” 池无心:“后来林业从兜里掏出好大一个银元宝,买了最好的酒,小二也被掌柜的轰走了。” 叶回生循循善诱,“这次的事和书上的故事,有一点相同的地方,你有没有发现呢?” 池无心大脑转动,恍然明悟的神色从她的面上慢慢浮现,“我发现了!这两个人包括槐老爷,和小二一样,都曾经出言不逊,瞧不起人,所以遭受恶果。” “没错!” 叶回生瞧她实在可爱,没忍住伸出罪恶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过了把手瘾后,才轻咳一声,正色道:“像这种自视甚高,仗势欺人,平白无故就对着其他人大放厥词,口出狂言的人,就是炮灰了。” “炮灰的命运,好一点的就是家破人亡,坏一点的,那就是身死道消了。” 她谆谆教诲道:“我们身为剑客,首先要知礼,懂礼。你看,虽然他们对我口出恶言,我的态度是不是也很有礼貌,万一他们是被逼迫的,在槐老爷的教唆下,不得不出言不逊的呢?” “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判断一下。当然,经过我的观察,发现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个时候,自然就要掏出剑来,把他们通通除掉。” “这就是炮灰啊。”叶回生装模作样地唏嘘,“管不住自己的嘴,最后连命也管不住了。” “知道了吗,小乖?”她说,“与人交往,初见的时候一定要客气,毕竟你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身份,千万不要变成炮灰,得罪了人还沾沾自喜。” 池无心一脸学到新知识的表情,连连点头,严肃道:“我记住了,不能做炮灰。” 叶回生欣慰地拍了拍她的头,“这些都是做人的道理啊,你先记住,一时半刻吃不透都是正常的。” 池无心乖乖应了一声。 两个人的互动看得一旁的京柳沉默无言,总觉得叶主子说的话奇奇怪怪 ,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是我书读得太少了吗?她恍恍惚惚地想。 不过主子说的话一定有她的道理,肯定是对的,她一知半解,一定是她自己的问题! 主子怎么会有问题,会出错呢! 京柳给自己洗脑完,突然想起了昨天写下来的单子,连忙从怀里掏出两页纸,双手呈着,递交到叶回生面前,恭恭敬敬道:“这是属下昨天写下的单子,上面记载了我所会的所有事情。” 叶回生接过两张纸,垂目看去,随口说道,“你有心了。” 京柳的字,谈不上什么风骨,漂亮,只是板板正正,一笔一划,老话说字如其人,大概也能看出来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一丝不苟、踏实肯干的人。 即便叶回生说过,要她喊自己叫“叶姑娘”,喊池无心为“池姑娘”,她也坚持叫主子。 这是一个极有道德原则的人。 上面写得十分详细,她会的刺绣类型,针法,会梳的发髻,拿手菜式,算账的能力等等,条条框框,都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简直是十项全能型人才。 叶回生收了纸,反手又拿出一块玉牌还回去,说:“我昨晚从槐老爷的储物戒里翻到的,他是鬼物,收集了许多适合鬼修的功法,这篇算是比较不错的,中正平和,并不是那种害人的功法。” 说到这儿,她忽然愣了一下,不对啊,自己可是板上钉钉的魔修,干嘛要把那几个人都杀得干干净净,留下元婴吃了啊! 这不是白给的修为吗? 教池无心做个好人也就算了,怎么把自己也套进去了,好可惜! 两个元婴,一个化神,好可惜好可惜好可惜好可惜…… 要是把他们的修为吸收掉,自己怎么也能进入后期大圆满了吧,亏大发了! 叶回生的懊恼简直能让瞎子都看得分明。 池无心不明所以,怎么刚刚说的好好的,突然就脸色大变,“主人,怎么了?” 叶回生郁郁地摆了下手,“没事,就是想到昨天的菜一口没动,有点遗憾。” 何止是一口没动,还自己把桌子踢翻然后把菜人道毁灭了。 京柳听言便说道:“席间的菜式我也同样会做,只是做出来的味道不能全然相同,叶主子若是不介意,午饭便由我来操持,重做一遍可好?” 叶回生怏怏不乐地说:“不用麻烦了,做点新鲜没吃过的就行。” 她心疼可惜的完全不是真的菜,是指缝间溜走的元婴们啊。 算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不心疼了,反正以后还有大把的元婴会送上门来,不差这一个两个! 再说了,他们人不怎么样,估计元婴也是臭的,不好吃。 叶回生不轻不重地在心里说了两句酸话,完全是那种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语气。 “主子,我,属下还有一事相求。”京柳踌躇着,还是开了口。“我自知主子行程紧,本不该节外生枝,只是父母养育多年,身为子女,实在不愿二老曝尸荒野,恳请让我送父母尸骨回家,让二老入土为安。” “你有孝心,是好事啊,怎么叫节外生枝呢。”叶回生说,“那就走吧,先陪你回家一趟,我记得是湖畔村是吗?” “到时候再去一趟细柳城,置办一点东西,都是顺路的,并不麻烦。” 京柳已成鬼物,流不出除了血泪以外的眼泪,但谁都能看出她的感激和激动来。 她对着叶回生拜了又拜,才哽咽着道:“多谢主子。” 叶回生问:“你父母的尸骨在哪儿,你知道吗?” 京柳轻声说:“当日槐老爷驱使我杀害亲人后,便把他们随意抛在了后山。” 她飘着去牵来神凫和追风两匹马,早上的时候她喂过草料,所以它们对她还算亲近,此刻顺顺当当地被她牵来。 叶回生和池无心二人翻身上马,前者弯腰摸了摸马鬃,“走吧,你带路。” 京柳便飘在前面,撑着一把油纸伞,脚不沾地向前荡过。 两位老人的尸骨并未被扔得太远,甚至因为此地阴气重的缘故,躯体尚未腐烂,面色青白地躺在地上,身上并没有伤口,只是口鼻处有干涸的血迹,衣衫有些脏污破损。 京柳一见他们就扑了过去,伏在尸体上呜呜哭泣起来,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流出,她的哭声是那么悲伤,仿佛经历了这辈子最痛彻心扉的事。 池无心从马背上下来,凝视着这一幕。 这就是父母亲情吗? 她不解地想:亲情,又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叶回生见到此景,也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她:“说起来,你的亲人呢?修士对因果很看重,父母亲缘更是重中之重。” 池无心的话里有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怅然,“我不记得了。” “从记事起,我就在宗门生活,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亲人。” 叶回生怜惜地看着她,“那等到细柳城,我看看能不能找个道士来给你算一算。” “其实没有亲人也没关系的。”她说,“毕竟你有我就足够了。” 哭声渐渐止歇,京柳擦掉面上血泪,从父母尸首边上坐起,突然犯了难。 二老尸身保存完整,要如何带走呢? 叶回生见她在原地发愣,略略一想就猜到了原因,说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先把他们收入储物戒中,等去了细柳城,找人定两具棺木,再将二老好好安置。” 京柳眸光感动,语气却有些踌躇,“已经很麻烦主子了……” “顺手的事,怎么叫麻烦,你就是太客气了。”叶回生伸手在两具尸身上拂过,将它们收入储物戒中,又继续说道,“我没有那么多讲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子弟,真的不需要太多规矩,这样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我说让你报恩,完全是看中了你的个人能力,是因为你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 她目光平和,温声说道:“你是一个很有孝心的人,我能理解你想报恩的心情,但是,实在不必要将你自己的地位摆放在我们两个人的下面,把自己当成一个奴仆。” “多封建呢,咱这儿不兴这套。” 京柳欲言又止。 叶回生瞧她这样,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就把我当老板,你是给我打工的,我们是纯粹的雇佣关系,大家人格平等。我这样说,你能理解,能明白吗?” 京柳迟疑着,缓慢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主子的意思。” 这一看就是不明白的样子嘛! 叶回生有点无奈,倒没再继续多说。受成长环境影响,她也好,池无心也罢,她们的思想已经固定了,和她这个“现代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不是靠一句两句话就能抹平的。 只能慢慢来,靠时间,靠她言传身教。 她这次说的话,没有任何夸大或者虚假的成分,全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本来救下京柳纯属阴差阳错做了件好事,大概勉强能算救命之恩,但要说,因为这个就把人当牛马使唤,也实在没有必要。 挟恩图报,是纯粹的恶人行径。 叶回生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但也没坏到这个地步。 小人和畜生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细柳城在哪个方向?”她问。 京柳指向西北边,“此去大约一百多里,就是细柳城。” 说到这儿,她又有些担忧地说:“槐老爷乃是细柳城山神,主子杀掉她,又放走宾客,想必这件事已经传开了,此去细柳城,多半不会太平。” “槐老爷交友甚广,和细柳城刺史关系颇深,他身为山神,本身就代表着盖山国的脸面,于公于私,刺史都不会作壁上观。” “他肯定会想办法集结人手,来对付主子,不然盖山国的脸面要往哪儿搁呢。” 叶回生淡淡道:“这样的货色也能做山神,还做得风生水起,盖山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京柳对此格外感同身受。 她为什么做过如此多的营生,还不是因为经常搬家,又不敢得罪当官的人。 京柳姿容出众,一旦外出,时日久了,总能惹来一些口花花的流氓地痞,这也就算了,但地主和小官想要强夺,她又能怎么办。 父母淳厚,却很爱护她,不愿她遭受欺辱,于是一旦出事,他们就会搬家。 原来还有一些的家财,也逐渐耗费光了。 京柳不愿父母辛苦,就戴上面纱外出做活,还是没能逃过这样的命运。 她不是没去告过官,但那些官员大笑着调戏她,问她愿不愿意做妾,进了他们的房,不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找麻烦了吗? 她的生活中有许多好心人,有教她识字的邻家姐姐,有一腔热血的青壮小哥,可每一个遇上的恶人,都能轻易掌控她的生命。 盖山国,从上到下,都是这样,烂透了。 京柳苦涩一笑,整理好思绪,询问道:“主子可有遮掩或者改换容貌的东西,将面孔遮住,他们一时半刻找不到人,也就算了,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刺史也躲不掉。” 巧了,她还真有。 不是法宝,是几张人皮面具,原身曾经隐藏身份修炼时用过的,花了不少银子。 因为没有灵力波动,反倒更适合遮掩身份。 她神识探入储物戒中,在里面翻找起来。 储物戒空间不大,东西装得满满当当,真得找时间整理一下。 叶回生现在身上的储物法宝有三样,一个戒指,两个镯子,还有一个钱袋,后者的空间最大,但水产明显不是会经管的人,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堆着。 猪精上交的镯子倒是摆放整齐,打了柜子,东西一格格地放着。 槐老爷的储物镯很乱。 至于她自己的储物戒,里面也挺乱的,还有一汪灵池挤在里面。 去细柳城,除了置办一些日常用品,还得再买几个柜子才行。以前东西少,随处放就放了,现在家大业大,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弄得乱糟糟的。 叶回生神识扫荡,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木盒,旁边还躺着个像烧火棍一样的漆黑棍子,上面还有被烧焦的痕迹,看着平平无奇,也没有法宝自带的光泽灵气。 这什么东西,法宝吗?还是真就是一个烧火棍啊。 叶回生迷茫地回想了一阵,才想起来它的来历。 这是早先原身坠入山涧,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和功法玉简还有她现在的本命剑躺在一处,她自己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一起拿走了,反正不差这点地方。 叶回生拿出装面具的盒子,又把烧火棍一起带出瞧了瞧。 这东西还挺沉的,上半部十分光滑,绝对不是木头,应当是一种金属,但是末端烧灼的痕迹,却很像木材被烧焦后留下的黑炭。 叶回生拿着它往地上一划,还真划出了一道黑色长线,就和木炭一模一样。 叶回生:6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灵力灌注其中,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在上面打了个绳结,把它也挂腰上了。 决定了,以后遇见不长眼的,就用烧火棍打人,打完再在对方脸上写上一个贱字,伤害可能不高,但侮辱性极强啊。 弄好烧火棍,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放了五张人皮面具,都是女性面孔。 叶回生用指尖捻起一个,长舒一口气,不是真的人皮,只是因为像披了别人的皮一样,有以假乱真的功效,才叫人皮面具。 如果是真人皮,她宁愿被人追杀也不想戴,感觉浑身都要刺挠地起鸡皮疙瘩。 盒子里除了面具外,还有一些辅助工具,一个小瓶子里装的大概是胶水一样效用的东西,闻起来没什么味道。 她倒在手心里试了试,也不粘,就像什么凝胶一样,估计是只和面具有反应。 “戴这个要把妆卸掉。”叶回生可惜地说,“一早上白弄了。” “没事,下次再化。”不等别人有所表示,她自己就走完了一套劝说安慰的过程。 京柳:“那我们先回古宅?” “不用这么麻烦。”叶回生说着,聚气为水,一团团清水漂浮在空中,像是一个个小水母。 她打湿帕子,将池无心脸上的妆轻轻擦干净,又在几张面具中挑来挑去,最后选了其中最漂亮的一个,涂好凝胶后,就将它小心仔细地贴了上去。 至于她自己,随便拿了一个就戴上了。 弄好以后,她还翻出一个镜子握在手里举着,让对方瞧一瞧自己的新面目。 池无心戴的人皮面具容貌清秀,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加上她性格沉稳不跳脱,看起来就像是满腹诗书的才女,有种书生气,沉静如水。 池无心第一次接触这个,很是新奇,对着镜子眨眨眼睛,动动嘴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全察觉不出异样,不论表情还是触感都十分自然,就像是她天生样貌如此。 她的眉毛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叶回生轻笑着问:“要不要也摸摸我的?” 她的脸普普通通,只有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称得上顾盼多彩。 池无心伸出手,指腹落到她的脸上,缓缓移动,“真是神奇。”她忍不住说道,“世上怎会有人有如此奇思巧能,做出这样的物什来?”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叶回生说,“所以才要多看,多历练,这些都是增长阅历的见识。” 池无心无比赞同地附和,正色道:“我一定会多学多记,不辜负主人的教诲。” “好乖。”叶回生笑着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不过,既然改头换面,为了保险,还需要再做点伪装。” 叶回生把两人身上戴过的饰品通通摘下,另换了新的,又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火红的丹药。 丹药约有指肚大小,表面有火焰样式的纹理,上面闪着微光。 池无心咽下肚后,瞬间一股热力从胃部激发出来,像是身体内部有火在烤,烧得她满脸血色,体温升高。 “这是火属性的滋养丹药,叫沐火丹,你要吸收火属蛟龙内丹,本身就要打熬筋骨窍穴。”叶回生说着,给她戴上一个红色玉镯。 “镯子能引导灵气帮你温养经脉,你现在体内存不住灵力,不能将药性化开,会有一点难受,有了它,能稍微好过一些。” 叶回生怜惜地擦掉她鼻尖沁出的热汗,“这样你看着,就像是受了重伤,灵气淤堵的模样了。” “沐火丹其实早就该准备上,只是我不太舍得你受苦。既然准备妥当,那就启程吧。”她说,“唉,早到细柳城,早点把事情办完。” 池无心应了一声,“主人都是为我好,我明白。” 她翻身上马,忍受着身体的不适感,动作依旧利落。 京柳便钻进伞里,把自己挂在了马背上。 马儿通人性,并不需要挥鞭,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手上略略动下缰绳,它们自己就知道朝哪个方向走。 叶回生稳稳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地沿着小路下山,才轻喝了声“驾”。 两匹马扬头甩尾,嘶鸣一声,迈开大步跑起来。 骑马真的很颠,马跑起来就更不舒坦了,真的完全不是那种舒舒服服,晃晃悠悠,像坐车一样的感觉。 如果非要拿车来比喻,那得是快散架的三轮车开在全是石头的山路上,才能有差不多的感受。 要是换她上辈子的小体格,估计两天就废了。 一百多里的路,对两匹混了龙种的异兽来说轻轻松松,没没用上几个时辰,在太阳移动到头顶正上方之前,一行人就来到了细柳城门口。 叶回生这次没装筑基,细柳城是个大城,改假装金丹了。 金丹修士,不高不低,既不出众,也不拉跨。 叶回生摩拳擦掌,颇有种赴鸿门宴的气势。 嘿嘿嘿,不知道把脸遮住还有没有送上门的金丹和储物戒。 要是有的话……吸溜,一夜暴富就在此刻! 第23章 啼鸟临涧23 修士进城门不用提供路引, 也不用缴入城费,池无心虽然现在仍是凡人,但跟着她一起, 被守门的士兵算作一路人,也没要她的钱。 “小哥知道城中最好的客栈在哪儿吗?”叶回生走过门口时, 直接问了一句。 守门的士兵对修士也很客气, “一直往东走, 有一座四层小楼,门口挂着彩球灯笼的就是了。” 叶回生:“谢谢。” 到一个新地方,第一件事当然是先把住宿问题解决掉。 这儿的城镇可不像现代都市, 大酒店一个比一个多, 在网上就能订了, 不担心没地方住。 最好最大的客栈只有一家,叶回生要是不麻利一点,最后住到不干净的小店里去, 真是想后悔都找不到地方。 城中行人众多, 不方便骑马,两个人都是下马牵着走的, 她虽然想早点订房, 但也做不出当街纵马的事来,要是不小心伤到人就不好了。 只是她这样想, 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 两人正走着, 前面忽然传来阵阵惊呼。 一个男修士在低空御剑飞过,剑气四下乱溅, 划到人身上, 就是一个个伤口,不少路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修士神色惊慌, 他飞不高,是因为有一条鞭子缠在腰上,向后拖拽着他,让他只能被迫低飞。 黝黑锃亮的鞭子崩成一条直线,末端握在一个满脸怒气的女修手里,她脚下踩着一条双头蛇,正在街上游动,速度飞快,沿路又撞翻不少避让不急的行人。 她一身鹅黄衣裙,打扮活泼,脸色却十分难看,破口大骂道:“好大的胆子,该死的畜生,偷东西偷到你祖奶奶我头上来!” “我今天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她握紧鞭子,用力向后一拽,那男修立刻飞得歪歪扭扭,站在剑上手舞足蹈。 他想尽量稳住身形,灵气注入飞剑,却导致剑气更是四下乱窜,霎时间就倒了一圈的人。 眼看着他就要冲着叶回生飞过来,她直接纵身跃起,踩在飞剑上,抄起烧火棍当头一棒。 男修士痛叫一声,被敲得晕头转向,掉了下去。 双头蛇也游了上来,黄衣女修从蛇头上跳下,一脚踩住男修的脑袋,居高临下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狗东西,你在细柳城活动,难道不知我的身份?” 男修口鼻溢血,脑袋嗡嗡作响,迭声求饶道:“大小姐,姑奶奶,我是真的不知情啊,求你大人有大量,放了小人吧!” 女修缓缓笑了,“放了你?” 她弯下身,一只胳膊放到曲起的膝盖上,讥诮道:“我程好,什么时候变成远近闻名的大圣人了?” 黑色的鞭子像蛇一样钻到那人的衣服里,卷出一个淡粉色的荷包。 男修还想求饶,程好站直身体,脚下用力一踏,前者的脑袋就像是摔烂的西瓜,红的白的爆了一地。 女修面容娇美可爱,眼神却充斥着轻蔑冷漠,血浆溅上她的鞋子和下摆,她不满地皱起鼻子,抱怨道:“真是活了死了都讨人厌,把我新衣服都弄脏了。二宝,把他吃了。” 双头蛇低下头颅,黑色的鳞片反射着青光,其中一个蛇头张开大嘴,露出满嘴利齿,将没了头的尸体叼在口中,一仰头,嚼都没嚼,就囫囵吞了下去。 程好又跺了跺脚,还是没把鞋上沾的脏东西弄掉,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她看向叶回生,既不高傲,也不轻蔑,反倒笑得甜甜的,一双杏眼圆溜溜,娇声道:“这位姐姐,刚刚多谢你啦!” “这贼子偷了我的东西,跑得倒是挺快,若不是有姐姐出手,指不定他还要逃窜多久。” 在周围凡人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她清脆如黄鹂的声音是那么分明。 “姐姐瞧着面生,一定是外地来的吧,可有地方住?还是来办事的?我作为东道主,必然能好好招待一番。” 她这时候,又像是特别懂礼貌的娇俏少女,全然看不出刚刚盛气凌人的残忍模样。 程好身后的大街上,倒了一地的人,摊子乱翻,各种货物撒了满地,却也没谁敢找她讨要公道,她也没有赔偿的意思。 叶回生有一点不适。 她觉得自己是坦荡的真小人,不是四处发善心的烂好人,整个九州天下都是这样,修士不把凡人当人看,她是知道的。 但之前的日子,她只走在山林中,这是她头一次亲眼目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惨叫的、胆怯的、唯唯诺诺的人,突然觉得他们好惨。 好像那个曾经不敢反抗,只能被迫承受欺辱的自己。 身不由己。 要管吗?管得过来吗?天下这么大,人命如草芥,凡人的性命不是命,修士的又何尝金贵了? 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丢掉性命,眼前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盗窃之罪固然可恶,但完全没达到需要赔命的地步。 地上只有一些红白之物,是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不管吗? 剑客行侠仗义,分明心有想法,却不愿付诸行动,此等违心之举,难道不是在滋养心魔? 叶回生闭了下眼,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说了这一辈子要随心,现在她的心告诉她,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那她就按照内心想法把事情解决掉! 至于其他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想管、能管的时候就管一管,不想管就拉倒。 娇俏可爱的少女还在等她回话,叶回生定了下神,“说起来,的确有一件事要帮忙,但请稍等片刻,这些凡人遭受无妄之灾,我打算去给他们点银子看伤。” 程好歪了下头,“姐姐真是心善。不过这也算是我无心之失,怎么能让姐姐出钱。” 她取出两锭金子随意丢到一个捂着肩膀痛呼的人怀里,满不在乎地说:“你们拿着这笔钱去医馆看伤吧。” 说完她又笑了一下,“这就行啦,他们会自己去看病的。姐姐方才说要办什么事?” 叶回生:“想找一个会算卦的道士。” “哎呀!这不是巧了。”程好说,“我家中正好有一位真人做客呢。” 她拍了下手,那头名叫二宝的妖兽缩小体型,爬到她的身上,在耳朵上挂住,尾端垂下,像是一个小小的蛇形耳坠。 “姐姐跟我来。”她说着,转身走在前面。 “我叫程好,是细柳城刺史的女儿,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叶回生牵着马,给池无心一个眼神,示意她顺其自然,然后说道:“我姓闻,叫闻真,身旁这位是我表妹,姓池。” “不瞒程小姐,表妹一家人遭歹人杀害,她也从此断绝道途,逃亡途中,姨夫姨母与她分散,生死不知。我便是想求一位道士算上一卦,看看两位血亲是否尚在人世。” 程好啊了一声,回头看了池无心一眼,目光怜悯,“池小姐真是可怜。家中的真人乃是五通观的长老,本事非凡,一定能帮到池姑娘的。” “闻姐姐现在哪处下榻呢?” 叶回生:“我们二人才入细柳城,本是要寻一处客栈,正巧路上遇到你了。” “既然如此,你们便住在我家吧,家中客院颇多,比外面的客栈强过百倍。” 程好背着手,像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姐姐千万不要觉得奇怪,那贼子偷走的荷包,里面有我母亲留下的遗物,若是弄丢了,我恐怕要哭瞎了眼不可。” “你帮我拿回钱包,与我而言是大恩呢,我程好一向爱憎分明,当然要还了恩情才行。” 叶回生颔首,语气平淡地说:“看出来了。” 眼前少女大约是受尽娇宠,没吃过亏,骄傲自我。 她大概是很热烈的,像一朵灼灼开放的红山茶,但对性命的漠视,又让这山茶外面长了根根毒刺。 美则美矣,却是带毒的。 一行人越走,路两旁的建筑越是豪华,高门大院,刺史府的朱红大门两旁还立着两个石狮子,很是威风。 门口两个门童见到程好立刻弯腰鞠躬,恭敬道:“大小姐。” 程好嗯一声也无,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刚走没多远,打前面走过一个小厮,她出声把人叫住,问道:“我父亲现在在府上吗?” 小厮垂着头道:“回禀大小姐,老爷正在书房和客人议事。” “父亲有要事要忙,不好打扰,我先带二位姐姐去客院吧。”程好想了下说。 叶回生对此毫无异议。 刺史应该很有钱,所以府上才这么豪华,比槐老爷的古宅还要奢华。 池无心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满目都是惊叹,有一种受到冲击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如果是叶回生,不用转脑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来自金钱的冲击啊! 程好亲自领两人到了客院,又说了一些客套话,让她们随意,不要拘束之类的。 “那位五通观的真人法力精绝,道号上阳子,我虽然有心想早点帮姐姐去问一问,但真人自有规矩,还是等爹爹忙完之后,我央他代问稳妥一些。” 少女言辞条理清晰地说:“届时真人同意,再约个时间,我带你们去见他。” “劳烦程姑娘了。”叶回生彬彬有礼拱手。 “闻姐姐帮了我的忙,我怎么能不有所回报呢!”程好摆了摆手,笑容清甜。“姐姐若是想出府,尽可自由出入,门房见过你们的样貌,不会阻拦,咱们细柳城,可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呢!只是我却不能陪同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程姑娘已经帮了大忙了,不用顾虑我们两人,自请去忙吧。”叶回生说道。 程好转身离开。 池无心有些疑虑,正要开口,却被一根食指抵住唇瓣。 叶回生:“也到午饭时间了,先出门寻点儿东西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她眨了下眼睛,收回手,池无心点了下头。 她们沿原路出了刺史府,果然也没人拦。 两人并肩而行,叶回生牵着池无心的手。在来的路上,她就看到了几家酒楼,现在只需要找回去就好。 同时,她传音给对方道:“在细柳城要注意称呼,叫我姐姐,表姐,都可以。你现在是一个身负家仇,双亲下落不明的可怜人,要记住。” “其他的事不要担心,你平时什么样儿,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别怕。” 这种深入敌巢的举动,考验的不就是胆大心细吗? 池无心虽然性格有些钝,但绝对不是傻子,她从前是把所有心力都用在练剑修行上,修为一日千里,难道不能证明她是个聪明有悟性的人吗? 只是没人教导她如何待人接物,叫她生活上的道理,反倒刻意将她培养成现在的模样,她才会如此。 叶回生简单提点了几句,她就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主人做一切事自有道理,她只需要照做就好了。 不过,池无心内心升起一丝憧憬,主人说起假话时信手拈来,波澜不惊,仿佛事情就是这样。 谈到那两个不存在的姨夫姨母时,眼中还会露出悲痛之色,是那么自然娴熟。 真厉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主人一样。 自己要不要尝试着多说一些话呢?就像练剑,要勤练才能抓到精妙之处,想要成为像主人一样优秀的人,也应该多多练习才对。 叶回生还不知道自己言传身教的打算对身旁的“白纸”造成多么奇怪的影响,毕竟一个好学的人,好的学了,坏的也会学。 更关键的是,她根本还分不清好坏。 她正在心中列行动规划,先吃饭,再去把棺材买了,然后日常采买一下,主要是再去各大店铺扫荡一番。 反正现在有的是钱,像个土财主,完全不怕开销大,买就完事了。 走着走着,鼻子忽地闻到了一阵奇妙香气,有点微辣,有点微咸,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叶回生猛地一扭头,看到一家酒楼大敞着门,里面的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个铜炉一样的东西,正咕嘟咕嘟发出响声,还冒着热气。 是火锅啊! 火锅,她的欲望之火!生命之泉! 火锅,她的永生挚爱! 她牵着池无心的手,像是被勾了魂一样走进店里。 如果可以,她真想像闻到美食的杰瑞一样,飘着飞向火锅,不这样不足以表达它的美味。 叶回生一进门,就被热气扑了一脸,她语气郑重地像是在发誓,一字一句道:“今天带你尝一尝,全天下最好吃的美食。” 走过来迎客的小二立刻呲着牙笑起来,热情道:“客官真有品味!您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 “现在正值午饭当口,楼上的包厢已经满了,只剩大堂还有两个位置,您看能接受吗?” 小二面上有点为难,但眼中却暗含自豪,整个细柳城可没一家酒楼像他们这家,生意红红火火,哪怕不是用餐时间,也几乎总是座无虚席。 也是这两位赶得巧,刚走了一桌客人,不然她们还没地方坐呢。 叶回生:“没事儿,大堂热闹。” “好嘞!”小二道,“您这边请。” “客官是第一次来,我就舔着脸给您介绍一番咱们店,这个桌上摆着的东西,叫火锅。共有四种口味,清汤,麻辣,酸辣,番茄。” “我们这儿提供格子,能把汤锅分开,四个口味可以同时点。店里的食材都是当天采买,确保新鲜。您往里面瞧,对,就是挺多人那儿,那是咱们洗菜的后厨,我们老板说了,好食材不怕检验,所以连个帘子也没遮,大大方方让每个客人验看。” 小二擦了擦椅子,又麻利地倒了两杯清茶,“这茶是不收费的,每桌都有,无限量供应。二位客官想点什么口味的火锅?” 叶回生坐到椅子上,心底有些诧异。 她原本以为,这是异世界火锅,毕竟这种烹饪方式并不罕见,她从前在的社会的古代也有火锅,不过当时叫锅子。 怎么也想不到这的火锅店也叫火锅,连口味都是四大经典款。 叶回生沉默了一瞬,反问道:“番茄?” 小二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番茄是我们掌柜发现的一个蔬果,也是她起的名字,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生吃熟吃都行,味道酸中带甜,很是好吃。” “这是我们店的独门口味,别的店都没有,您要是好奇,我去后厨给您拿一个尝尝?” 叶回生:“那你拿一个吧,我挺好奇的。” 小二应了一声,又指了下桌上的菜牌说:“这是我们店的菜牌,客人您可以先看着,上面都标了每份菜的数量和价钱。” 说完他就快步走向后厨去了。 叶回生将目光移向菜牌,上面倒是没说多少多少克,还是按两计算的重量,每样都不多,大多是五两,后面还贴心地写了五两大概有多少东西,再后面是描了红漆的价格。 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一顿饭大概几十两银子,还得是那种能吃的人。最底层的平民吃不起,但家中稍有余钱的人,都能进来吃上一顿。 菜牌的另一边,上面写的东西就贵了。是一些灵食,这应该才是赚钱的大头。 她把菜牌推给池无心,语气和煦地说:“你看看,点三样菜出来。” 主人在给她下达命令。 池无心拿过菜牌,开始认真钻研上面的内容。 这么会儿功夫,小二从后厨返回,用盘子端着一个圆滚滚,红彤彤的果子,将它放到桌上,说道:“这就是番茄了,刚洗过的,客官尝尝?” 叶回生看着这个颜色熟悉,长相熟悉的蔬菜,或是水果,伸手把它拿了起来,放到鼻前嗅了一下。 番茄圆润饱满,闻起来有很浓的番茄味儿,她张嘴,咬了一口,眼睛睁大了两分。 这是真的西红柿,而且绝对可以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西红柿。 她上辈子的时候,很多果蔬都是催熟,或者大棚产出,食物本身的味道很不明显,明明放了西红柿进去,还要再加番茄酱进去增味。 而她手里这个呢,不仅长得漂亮,吃起来也好吃极了,简直像是个番茄精! “四种口味都要。”叶回生说,挑了下眉,“你们这位老板,很厉害啊。” 有点厉害到让她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一点奇妙的东西,就比如,她们两个会不会是老乡啊…… 小二从怀里拿出个小本子,用笔在上面唰唰打了四个对勾,听到她的话,很与有荣焉地说:“我们老板是非常厉害!” 他的脸上瞬间浮起一种自傲来,听别人夸老板,有种比夸他自己还要让他兴奋的感觉。 “我们老板当初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到细柳城,没过多久,就打下了这片产业。老板简直是我见过最会赚钱做生意的人,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我是跟着老板的老人了,最开始店根本不是开在这儿,而是西街的一个小铺子,后来老板越做越大,最后盘下了这家酒楼。” “老板在我心里,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 拿的爽文剧本,一看就很厉害了。 “你们的火锅,能打包吗?”叶回生问。 “打包?”小二怔了一下。 “就是把锅料打包买走,自己想煮的时候在家就煮了。”叶回生解释道。 “阿这……”小二摇了下头,“我不清楚,得去问问老板。” “那先点菜吧,吃完再说。”叶回生说。 然后看向池无心,笑了一下,“表妹,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表妹…… 池无心感到一种羞耻。 有一种想要把脚指头蜷缩起来的冲动。 她抿了下唇,伸手在菜牌上指了三下,“想要这三种。” 两样肉菜,一样素菜,都是她吃过的。 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菜牌上有一大半是九州天下的本土食材,还有一小半是叶回生很熟悉的那些。 这段时间,池无心已经认识了不少果蔬,能从中挑出三样,叶回生已然欣慰极了。 “很好,那就这三样。”她拿过菜牌,在上面飞快点了十几样,还有鸭舌贡菜虾滑等等。 小二一边在自己的本子上勾画,一边忍不住惊道:“这位客官,您可真会吃,这里面不少都是本店的热卖!” 叶回生:笑话,我二十多年的地球人不是白做的! 她给自己又点了壶千日春,至于池无心,必然是不可以喝酒的,乖乖喝茶去吧。 小二记好食材,说了句客官稍等,接着伸手用火折子靠近桌上铜锅下面的小圆盆,呼地一声,火就烧了起来。 “我去给您拿格子。”他说着就快步走了。 池无心没见过这种新奇事物,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圆盘里面装的是银红色的木炭,遇火后径自燃烧起来。 小二端着几个铁片置于锅中,将它分出四个格子来,往里面放了各种底料,调出三种锅底。弄完这些,他又马不停蹄地去端来一盘子切好的水果,上面都插了牙签。 “这也是店内赠送的。” 整个店里像他一样忙碌的店员还有很多,每桌都分配了一个人,走来走去,忙忙碌碌。 叶回生:好像那个海什么捞。 这既视感,不要太明显了。 又过了一阵,小二推着一个架子模样的小车过来,底下还是滚轮的。木架子有三层,上面都摆满了一个个盘子,里面装着叶回生点的菜。 架子边缘还立着一块木牌,小二指着它说:“有些食材不能在锅子里放太久,煮老了就不好吃了,这上面标了最佳口感的时间,在心里默数多少个数就行了。” “那边是酱料区,二位可自行去调料,不是我不动手,而是每个客人口味不同嘛,自己调的才是最合适的。” “您二位吃,我就在柜台那边站着,要是有什么吩咐的,您往那儿看一眼,我就过来了。” 他说完点头哈腰地离开。 叶回生对池无心说:“走,带你调蘸料。” 酱料区的摆放依旧是熟悉的样式,叶回生轻车熟路地调了一个油碟,又弄了一个麻酱的。 池无心有学有样地端着一个小瓷碗,主人放什么,她就跟着放什么,除了油碟里的辣椒碎。 她踟蹰着,放了五个红彤彤的小辣椒圈进去。 再看旁边人,一勺不够,又是一勺。 池无心:真厉害啊…… 我的主人可以和辣椒搏斗并且不落下风。 她心里艰难地斗争了一番,又加了一个辣椒圈进去。 两个人调好料,一手端着一个小碗坐回去。叶回生拿起筷子,二话不说先把虾滑下进了番茄锅里。 贡菜要多煮一会儿,也被她放了进去。 九州天下有许多植物,一些和她老家的长相一样,名字一样,一些长相不同,名字也全然陌生。 但她很清楚,自己是没见过贡菜,没见过西红柿,没见过小番茄,也没见过金针菇的。 熟悉的口味,熟悉的食材,翻滚的蒸汽像一个个水母,卷着翻花的边缘上升。 恍惚间,叶回生竟生出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她对从前的世界并不留恋,只是心中有些怅然。 只是一瞬,她就收回心绪,去教池无心怎么涮锅子了。 酒过三巡,池无心早就吃饱了。叶回生还夹着锅里的菜,打算把东西就吃光。 店门口突然骚乱起来,大堂的客人都闻声望过去,发出低低的嘈杂议论声。 叶回生也伸长脖子去看,只见店门被一堆花给埋了起来,红的如晴天的晚霞,紫的如布满星星的夜幕,蓝的如幽静的深泉,黄的如天上的太阳。 各色各样的花朵铺满地面,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其中,眉目间是逼人的傲气,冲着店里面高声喊道:“林老板!我是真心倾慕于你的,又不嫌你带着一个小的。本公子三番五次来求娶,你不是喜欢花吗?我就买下了全城的花送你,你喜欢吗?嫁给我吧!” 他是那么自信,手里还拿着一支玉兰,邪魅一笑,一口白牙反射出的光比身上穿着的金色袍子还要刺目。 叶回生的眼睛睁大了两分,脑袋有种被车撞过的感觉。 好……好清新脱俗…… 我这是来到什么土味拍摄现场了吗,这位小哥你不觉得你和这里格格不入吗? “你神经病啊你!!”一道愤怒的女声从楼上传来。 来人穿着一身灰衣,袖口束紧,上衣袖子挽着,露出半个洁白的小臂,手指尖上还沾着一点泥土,像是刚刚还在劳作。 宾客们叫出了她的身份——林老板。 林老板有一张娇娇柔柔,像是小白花一样的脸蛋,粉白的双颊,小巧的嘴巴,纤长的睫毛,一双狗狗眼,看人的时候总像是带着委屈和娇羞,但她眼中喷薄的怒火,却冲淡了这种娇弱。 她气势汹汹地冲下来,像一匹发怒的马,提腿对着金袍男人就踹了过去。 后者没等她过来就急忙躲开,显然是很有经验,不是第一次挨踹。 “金有财!我说了几百遍,不嫁人,更不嫁你这种脑子缺弦的癞蛤蟆,你是不是聋,还是智商不够,脑袋里面灌的水太多了,能不能别再来纠缠我,骚扰我了!你烦不烦啊!” 她的声音也是清清甜甜,说起话来不像是发怒,倒像是撒娇。 金有财显然就是这样认为的,他捧着花,一脸深情又霸道自信地说:“我是真心爱你的啊,妙妙!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就嫁给我吧,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再说了,”他邪肆一笑,“你上哪儿再找我这样对你一心一意的男人。” 林老板冷笑一声,“首先,别叫我妙妙,恶心。其次,你真心喜欢,我就得嫁?你什么人?言出法随的圣人吗?” “那我也真心想让你直接原地爆炸升天,你怎么不去呢?你搞这些自我感动的事,不会真以为我喜欢吧,是你自己喜欢而已。我已经反反复复重复过很多遍了,别再来找我,你真以为不不敢杀人是吗?” 金有财皱着眉,很霸道地说:“妙妙,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的名字,它不恶心,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你,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别再欲拒还迎了,我知道,你想嫁给我已经想疯了,不要害羞,快点头同意,你现在就是我金家的夫人。而且女孩子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这样不好,我的妙妙,只需要当我的公主,每天美美的,这就足够了。” 林老板翻了个白眼,倒吸一口冷气,像是被创到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她喘了几口气,一脸凶恶地抽出一把大刀来,发出开水壶被堵住的尖锐爆鸣:“好好好,臭傻逼听不懂人话,我今天就剁了你多出来的二两肉,看你还能不能到处发情!” “狗东西,给老娘死!” 第24章 啼鸟临涧24 林老板抄起大刀就砍了过去, 金有财惊慌失措,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他的名字的确是没起错, 有钱,法宝也多。 哪怕刀已经砍了上去, 却也没划破衣服, 林老板反倒被反震得双手发麻。 两人你追我逃, 林老板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风声呼号,刀气冲天, 明显是动了真怒。 金有财于修为上毫无建树, 但架不住法宝众多, 在地上跑来跑去,身上数十个饰品都发出亮光,连个头发丝都没掉。 金有财追求林老板这件事在细柳城不是新鲜事, 基本人人都知道, 但以往都是前者死缠烂打,说一些情话, 后者破口大骂, 倒从未动过手。 大堂的宾客们议论纷纷,有人道:“男欢女嫁本是好事, 金公子实在不解风情, 瞧瞧林老板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气成什么样儿了。” 又有人接道:“是啊, 瞧给林老板气的, 姓金的真是讨人嫌,人林老板都说了好多遍了, 对他没有心思,他还过来纠缠,真是没有一点风度。” “要我说,喜欢林老板的人多了去了,姓金的算哪位啊,也就是仗着自己生得好。” “哦哟,怎么听你话,你小子也对林老板有想法?” 先前说话的人大大方方道:“如林老板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我对其有倾慕之心,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只是自觉配不上她罢了。” 众人说说笑笑,谁也没出手,显然并不担心林老板的安危。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白衣修士横插其中,拦住了打斗的两人。 修士清冷如月,淡雅如竹,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凌然高绝的气质。他睨了地上的金有财一眼,淡淡道:“金有财,还不快滚?” 金有财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歪掉的头冠,面上仍有忿忿之色,但和来人对视后,便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蔫脑地走了。 林老板收起大刀,看了来人一眼,一言不发,仍旧气冲冲地往店内走。 那位赶来拉架的修士站在店外,并不跟上去,幽幽叹了口气,深情又克制地望了楼上一眼,转身离去了。 叶回生心神微动,对着把地板踩的咚咚响的林老板传音道:“老板,你家店怎么没有甩面表演?” 林老板原本隐含怒气的表情忽然僵住,不可置信地望过来,眼中一瞬间迸发出的惊喜简直比雪地还要晃人。 “你你你你你……”她结结巴巴地传音道,“奇变偶不变!?” 叶回生忽然笑了,“符号看象限。” 霎时间,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中喷涌而出,林老板忍住了没直接过去,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上楼。 众人不明所以。 林老板虽然样貌柔弱,可性格一向刚强,极有反差,怎么会当众落泪,难道是被金有财气的? 他们自以为找到了原因,大堂顿时吵嚷起来,七嘴八舌地数落金有财,言辞很不客气。 话里话外都是对林老板的吹捧、怜惜,仿佛都是这位老板的爱慕者,对她很是在意。 随后一个婢女过来,俯下身对叶回生说:“老板知道您要谈生意,一会儿姑娘吃好了就随我上楼吧。” 叶回生现在一点也不想继续吃饭了,反正池无心已经早就吃完,她直接站起身来,回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两个人随着婢女一同上到顶楼,叶回生忽然说:“表妹,你和这位姑娘去旁边屋子吃果子,好吗?” 池无心忍着心里奇怪的感觉,回复道:“好,好的,表姐。” 那婢女噙着笑,温温柔柔地说:“姑娘随我来。” 等她们二人离开,叶回生才推开面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林老板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像个焦灼的大鹅。见她进来,又像是戴了两个灯泡,双眼大放光明。 “亲人!姐妹!”她哽咽着说,“你是我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吗?” 叶回生忍俊不禁,“大概是吧。” “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啊!!我太惨了!”林老板流下两行宽面条泪,“姐妹,你是哪儿人啊?” 她好像个活宝,叶回生失笑,“我是x省的。” 林老板大呼小叫道:“啊呀!我是z省的,咱俩就离了一千多公里,老乡啊!快坐快坐。” 叶回生:重新定义老乡,实锤了。 “你怎么来的?来多久了,我看你也是修士了,过得怎么样,好不好?吃苦了吗?”林老板像个连珠弹一样往外冒话,把她拉到椅子上,又给她倒茶,还剥了一个橘子。 “我睡一觉就过来了,也有可能是猝死,不清楚。来了快一个月了吧,还挺适应的,也挺好的,没什么糟心事,也没吃苦。”叶回生挨个回答她的问题。 她虽然有点咋咋呼呼的,但话里的关心却不作伪,林老板是修士,叶回生能看到她的气场,是一种很纯净的红色,像火焰,给人暖融融的感觉。 那位程好同样也是红色,但却是猩红厚重,仿佛一层层血迹干了又湿。 两个人看似相仿,实际上截然不同。 “才一个月。”林老板抹了抹泪,“你能适应那就好,其实哪个人还没个修仙梦了,能当个修士,我也挺高兴的。” “但是姐妹,我真的不吐不快啊!”她表情恶狠狠的,手上还没忘了又掏出几个水果摆上来,甚至还有一碟瓜子,“你忙不忙啊?不忙就听我说说。” 这也太贴心了,还给吃瓜人备零食的。叶回生摇了摇头,拿起瓜子开始嗑。 林老板深吸一口气,语气痛苦地说:“我已经穿过来七年了,七年!这七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刚过来就喜当妈了!” “可怜我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我大学还没毕业呢!出了个车祸,直接无痛当妈,谁懂啊?” 她的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像是吃了一个死苍蝇又吐不出去,“而且我穿的还是娇妻带球跑文,就你懂的,稀里糊涂的一夜情,小娇妻发现自己怀了一个,又不忍心放弃这个无辜的生命,决定独自把它生下来,和家人断绝关系,过程中遇到无数个男二男三男四,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咣咣撞大墙。” “但男主一出现,他邪魅狂狷,他霸气侧漏,女主的天才儿子立刻就说妈妈我想要个家,两个人一拍即合,神情男配黯然退场,女主还要说,对不起,谢谢你关心我,我只把你当朋友,当亲人。” “然后这个男主又说,我不许你再和别的男人有接触,你的眼中只能有我,女主就娇羞,我呕……” 她说话的语速飞快,感觉像是炮仗成精了,叶回生都找不到插嘴的地方,甚至她都没听到对方换气,别是把修士一口真气用在吐槽上了。 林老板面如死灰,缓缓道:“对,我拿的就是这个带球跑剧本,是女主,刚才过来那个白衣男人你也看到了吧,他就是那个深情男配。” 叶回生沉默了半天,终于找到接话的时机,“你的是带球跑,可我穿的叫《娇宠甜瑶:高冷师尊爱上我》。” 两人面面相觑。 林老板张了张嘴,一脸茫然,“啊?” 叶回生简单把原著剧情说了一遍,末了说:“我是个背景板炮灰,和我在一起的那个,是反派女配,又称高级炮灰。” 林老板:“啊?” 她愣愣地说:“怎么,啊?这怎么还不是一个剧本的?这什么小说合集大杂烩吗是?” 叶回生:“我也有点奇怪。” “不过怎么过都是活嘛,”她耸了下肩,“我看你也不像是要走剧情的样子。” “我才不走这种脑残剧本呢!!”林老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一拍桌子,“关键是虽然我的主观意愿很强烈,架不住身上有buff啊!” “你看看我这脸,这身段,活脱脱娇柔小白莲一枚。”她双手抱住脑袋,崩溃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有女主光环,见到我的男的,就没有一个不对我心动的,甚至女的也有,真的奇怪好吗,带球跑也就算了,还是万人迷带球跑。” “不过我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女主嘛,金手指还是得有的,我有空间灵泉,就是非常普遍的那种。”她揉了揉太阳穴。 “你都吃到火锅了,还有那些菜,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灵泉和我绑定的,美容,你要不要,给你两桶。” 林老板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她话音刚落,就抬腿走了出去,身子出门一半,声音才传回来。 “等我一会儿啊,马上!” 叶回生:这就是雷厉风行吗? 怪不得人家开这么大店,好卷,这是个卷王啊。 她慢悠悠嗑着瓜子,心中开始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老板是女主,拿万人迷设定也情有可原,她是个炮灰,为什么也拿了万人迷设定,这不是和成瑶瑶撞人设了吗? 而且万人迷这种事,什么时候成大白菜了。 那她们几个万人迷站到一起,路人到底喜欢谁,这不是明摆着让人选择困难嘛。 再说了,一个世界,怎么能出两个剧本,两对男女主,多冲突呢。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可单看她和林老板,两个人没有任何地方相似。难道说,只要穿越了,就能配上一个万人迷光环? 搞批发的? 叶回生眯着双眸,找不到头绪。 她没能想多久,林老板又噔噔噔快步走了回来,手里抱着两个摞在一起的大浴桶。 她把浴桶分开放到地上,手掌悬在上空,便有水流凭空冒出,像是有一个隐形的水管在向外滋水。 灵泉晶莹剔透,仿佛自带柔光滤镜,还有一种浅浅淡淡的香气。 不多时,两个大桶被装到最满。 “老乡相见,怎么能没有见面礼呢!”林老板叉腰道,“给你的,别客气,我这灵泉能再生的,多得是。” “对了,你有没有储物戒啊?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你能带走吗?” 叶回生:“我有我有。” 她连忙把两大桶泉水收下,想了想,从槐老爷的那个储物镯里,拿出了三件法宝。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表示表示。” “啊呀!这也太贵了,我不能要。”林老板推拒道,“我那个灵泉不值钱的,就是比较稀罕,怎么能要你的法宝呢!那不成我占便宜了吗?不行不行,你快收回去吧。” 叶回生忍笑道:“我这个也不值钱,刚打劫来的,你收着吧,我法宝很多,不缺这三个。” “打劫?”林老板没忍住比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 叶回生:破案了,小二是和她学的。 她把法宝放进空间里,但就像屁股下面有钉子一样,怎么也坐不住,“不行,我占便宜了,心里好别扭。” “那你再给我点水果蔬菜什么的吧。”叶回生说,“还有火锅底料也来点。” “对对对,我这空间种出来的东西,都贼好吃!”林老板一拍大腿,倒是没再去拿筐。 她往地上一指,面前就凭空出现了十筐西红柿,十筐土豆,十筐地瓜…… 不管是水果还是蔬菜,个顶个都水灵灵的,干干净净的,卖相比超市精品区的东西还要好上一万倍。 眼看着她还要摆,叶回生瞪大眼睛,头一回感到手忙脚乱,连忙拦住,“等等等等!” 这下真汗流浃背了,怎么林老板家乡流行送东西按十个一组来的是吗? “先别急,我,我现在储物戒指装不了,里面有点乱,得买个柜子收拾收拾。” 林老板:“哎,买什么,我有啊,空间能自动刷新的,我给你不就成了吗?” 说着,又是一排柜子突然出现。 叶回生:我说你真的别太热情了! 实在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愣着干什么,快收起来啊。”林老板眨着一双狗狗眼,用和长相完全割裂的爽朗语气说,“你不收起来,地上都摆不下了。” 叶回生心情复杂地收起好几个柜子,然后林老板又放了一排。 叶回生:行吧! 林老板一边放还一边说:“我这个都不要钱的,拿走了会自己刷新的出来,你确定这些够了吗?要不再来几个?” 叶回生:“够了够了,真的够了……” 林老板笑起来,露出八颗牙,“别拘束啊,缺什么就说,千万别和我客气!” 叶回生:好热情,好热情,好热情…… 这一看就是爽文大女主的人设,拿带球跑的剧本,的确是难为她了。 “对了,我叫叶回生。”她说。 “我叫林珂。”林老板很正式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径转回银烛,林开散玉珂。我爸起的名。” “和你很搭。”叶回生说。 “那个金有财的叫的什么妙妙,是这句身体本来的名字,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的。”林珂语气平静地说,“我不是她。” “那……”叶回生顿了一下,“带球跑的那个球呢?” “我那个便宜儿子……”林老板说到这儿,闭了闭眼睛,疲惫地叹了口气,倒是没之前那么情绪激动了,“我独生女,也没有弟弟妹妹,根本没有照顾小孩儿的经验,刚穿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挺生气也挺荒谬的。” “我来的时候,他刚生,是个婴儿,本来哭得可惨了,我被哭得头疼,喂了他两口灵泉水,他就不哭了,还冲我笑。” “刚出生的小孩,就这么一点大。” 林珂说着,还用手比划着,“还没我家狗大呢,我总不能丢下不管吧,一个小孩儿怎么活,这和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咱也不能干啊。我就只好把他带上了。” “其实我挺讨厌小孩的,但是这个便宜儿子,怎么说,就是那种天才儿童,你懂吗,什么八个月开口说话,精通各种科目,叼着奶嘴当黑客之类的,我这个也很夸张,一出生就能记事了,真的很省心。而且也挺好养活的,喂灵泉水就活了。” 林老板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和缓,“我心里把他当弟弟看的。” “他小时候也不哭不闹,很乖,开口说话也很早,很聪明,很体贴人,真的,就是我这种超级厌恶小孩的人,都不能挑出一个他身上的缺点。” “也是早早就开始修炼了,进步神速,比我快多了。” 叶回生听着她话里,对这个儿子还挺有感情的,不禁问道:“他要是走剧情,跟你说要一个完整的家怎么办?” 林珂面色一僵,捂住脑袋:“剪秋,哀家的头好痛啊。” 她面目狰狞了一下,难以接受地说:“不能吧,剧情有这么大不可抗力吗?我和林妙妙也不像啊,养出来的小孩儿不能是笨蛋吧!” “而且那个死渣男,叫轩辕墨的,真的懒得吐槽这个名字,书里写他就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强吻的霸道总裁式人物,抽风一样,想到他就反胃。” “要是,要是这兔崽子真这么说……”林珂并指为刀,一刀砍下,“我就先阉了他那个渣爹,再把他扔了。” “真要是什么完整的家,追我的人能绕细柳城排三圈,什么类型的没有?非要那么个大贱人?就是说,一定要让我相信血统论吗?” 叶回生是真的笑出声,“抱歉抱歉,我就是突然想到,都说不准的。你看我这个炮灰不也没走剧情吗?” “还把女配也带走了。” 林珂沉默几瞬,往椅子上一仰,“我是真的难啊……” 养个狗都能养出感情来,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正说着话,房门被敲响,林珂有气无力地说:“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先是探了个脑袋,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看到叶回生后眨了眨,小跑着过来说:“我不知道姐姐这还有客人。” 他先很有礼貌地对着叶回生说:“这位姐姐好。” 然后才抱住林珂的腿,软软的童音里都是关心,“姐姐,你刚刚和金有财打起来,有没有受伤呢?” “这就是我那个便宜儿子,我取了个名,叫林确,小名上进。”林珂揉了揉他的脑袋,“来,上进,见过你小姨。” 林确拱手行了个晚辈礼,一板一眼的,姿势非常标准,“上进见过小姨。” 他小小年纪,已经是筑基期的修士了,的确是天才中的天才。 叶回生看到他的气场,是暖融融的黄色,像是小太阳。 看了这么多修士,她大概也摸出一点规律,浅色系亮色系的,通常都是好人,颜色越深,孽力越多。 单看气场,还真看不出来什么,人都是会变的,她也说不准。只是现在来看,林确就是一个懂事的小孩子而已。 “其实我也有谈个恋爱的想法。”林珂说,“我大好年纪,怎么能不放纵青春呢!而且修士又都长得贼好,简直是颜狗的天堂嘛。但现在完全提不起这个念头,那些喜欢我的人,我真的分不清他们是对我这个人有好感,还是因为光环的影响。” “他们懂我吗?了解我吗?绝大部分人只是看到我的脸,就对我疯狂追捧,就跟被下降头一样。我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太可怕了。” “其实我也是,我也有光环。”叶回生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撕下来,露出一张灼灼艳丽的面孔,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是打劫谁的东西?” “哇塞,神仙下凡!”林珂大呼小叫。 “不过我们彼此貌似没有那种吸引力。”叶回生说。 林珂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点点头,“的确是没有,我只觉得你超级好看。” “你也好看。”叶回生笑着说。 “我宁愿换一个普通的脸。”林珂怏怏不乐地说。 林上进像个小大人一样,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字一句道:“姐姐不要难过,等我长大了,一定帮你把所有人都赶走。” “哈哈,那我等你哦。行了,快去玩吧。”林珂轻轻推了下他的背,等人走出房间,才趴到桌子上,嘟囔道,“这个狗屁地方好像有病。” “要不是我自己修炼进度太慢,真想出去闯荡一下,到时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把那帮人的眼珠子通通挖出来,还用在这里憋着?整天受鸟气。” “小白花,你真是害我不浅啊。” 大概是设定了,女主角的武力值一定要够低,够娇弱,明明有作弊一样的灵泉水,林珂的修为也只是堪堪到了金丹,之后就再无寸进了。 气得她无数次破口大骂这个贼老天,久而久之也只能被迫接受。 “要不要离开盖山国呢?”叶回生说,“你知道大梁国吗?” 林珂回想了一下,“只是隐约听过,邻国的名字,最近好像要和盖山国打仗来着。” “大梁国主张修士与凡人地位平等。”叶回生详细地把原书剧情说了一遍,临了又说,“我没去过大梁国,但只是觉得,有这种志向的国家,官员们大概不会都是草包,哪怕有对你心生钦慕的人,也能做到客气守礼。” “最起码,不用再像今天这样。” 明明一直在被人冒犯,可就连发脾气也被人当做是欲拒还迎地撒娇,表面上看着是喜欢她,实际上呢,对她并没有多少尊重。 林珂沉默良久,低声道:“我要认真考虑一下,搬家的话,用惯的伙计如果不能带走,我会很难受的。” “留个讯铃吧。”叶回生说,“以后要是没谁聊天,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珂眼眶蓦然红了,“怪不好意思的。”她边哭边笑,用手背把眼泪抹掉,“其实我以前从来不哭的。” “我懂。”叶回生缓缓说道。 她是个工作了几年的社畜,又经历过许多事,心性早早就锻炼出来了。林珂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学生,看性格也像是那种受宠的,温暖的环境长大的人。 她接收的善意足够多,才会养成热情大方的性格。 这样一个年轻女孩,突然来到这里,生存和环境的压力一下都压到她的肩头上,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独自把生活经营到今天的地步,真的很坚强了。 其中辛酸,又岂能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的。 “和你聊聊,我真的好多了,其实仔细想想,又能修仙,又有空间灵泉,还长得这么漂亮,我多赚呢!”林珂抹掉脸上未干的水痕,语气轻快。 叶回生:“你有没有想过,多找点法宝傍身?你的那本文里,提到过的一些机缘,都可以提前去拿走,这样多少也能安心一点。” 林珂深呼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些机缘,都是催情的。” 叶回生:“对不起……你当我没问吧。” “对了,你知道哪儿有棺材铺吗?”她一下想起来正事。 “在北街有。”林珂迟疑着问,“叶姐,你去棺材铺是……?” “有一个朋友的父母去世了,我帮忙买一下寿材。”叶回生说。 “那我带你去吧,我认路。”林珂站起身来,“去年店里的小文他爹过世,就是我帮着买的棺材。” 叶回生已然看出来,这是一个风风火火,从不拖沓的人。于是两个人交换了讯铃,各自打上神识烙印,就打算离开。 讯铃是最简单的灵器,只要本身没有损坏,留下印记的人还活着,就可以一直使用。不同于通讯符,后者是一次性的。 叶回生把人皮面具重新戴好,看得林珂啧啧称奇。两人前后脚出了门,叶回生去隔壁房间叫叶回生,推开房门一看,她真的就坐在圆桌前,慢腾腾啃果子。 叶回生哭笑不得,低声道:“怎么让你吃你就吃,刚吃过饭,别把胃撑坏了。” 池无心放下手里半个没吃完的果子,呆呆愣愣地说:“可是……表姐说让我吃的。” 真的好撑哦。 叶回生:好乖,好听话,但是好傻啊! 第25章 啼鸟临涧25 有些人的气质, 真是能透过皮囊外表传达出来。 叶回生哑然而笑,无可奈何地走上前,抬手抚上池无心的胃部, 灵力注入,帮她缓解一下撑涨感。 “怪我。”她说。 明知道这人一板一眼的, 是个死脑筋, 她还随口用这种话术把人支走。 既然要求她听话, 就不能再要求她变通,叶回生薛定谔的良心又冒出来,开始谴责自己。 “有没有好受一点?”她低声问。 “有, 我觉得好多了, 谢谢表姐。”池无心心底有些忸怩地说。 既要做到主人对她的安排, 又不能过分伤害自己,因为这同样也是主人所不允许的。她已经尽量放缓了进食的速度,即便如此, 一个茶足饭饱的人, 肚子里本就没有多少空余,怎么能塞得下多少东西。 哪怕只是多吃一个果子, 都能让她撑个好歹。 “没事, 走一走就能消食了。”叶回生说。 她给两个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彼此名姓,就一起从酒楼的偏门离开。 林珂还给自己戴上了一张面纱, 多少也能祈祷遮挡的作用。 她起初是很不喜欢做这种遮掩的举动, 觉得没必要。长得漂亮难道不是好事一桩?何必遮遮掩掩,别人觊觎她, 不应该是那帮人手段下作, 他们才是心性不佳的垃圾。 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在她这里, 可没有受害者有罪论这种说法。 只是,这种事发生的实在太多了,太多了。 多到林珂身心疲惫,被迫把脸挡起来。她活得好压抑,好痛苦,觉得自己在被这个世界打磨,变成一个冷漠的、偏激的人。 那样还是她吗? 还好,还好,她终于遇上了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多少有了一丝喘息的功夫。 这里的人对丧葬并不避讳,甚至很是重视。或许有冤死者容易成为厉鬼的原因在,哪怕是普通人家,丧葬的仪式也很是重要,有些余钱的人家,都会请几个僧人来念往生咒,冀希死去的人可以高高兴兴地走。 林珂是个注重情义的人,对店里的伙计也很是关照。靠着新奇的火锅生意,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钱,伙计对她忠心耿耿,投桃报李,她买棺材,自然也是挑好的买。 叶回生现在也算是家大业大,富得流油,她不是个抠门的人,直接定了一整套的丧仪,都是按最好的来。 她上辈子的亲生父母是一对畜生,但京柳的父母却截然不同,他们大可以把女儿推出去,让她嫁给那些小官,还能得上一笔钱,但是他们没有,宁愿东奔西走,四处搬家,把家财耗尽,也不愿让自己的女儿遭受厄难,嫁给那帮邪淫小人受苦。 就算不是看京柳的面子,单论这样的父母,也很值得她的敬重。 不过,这请僧人的超度仪式,就没有必要了。二老魂魄已去,京柳又是新生鬼物,入殓时她肯定要在一旁送别亲人,佛法会对她的魂体造成损伤。 叶回生往储物戒里收起许多纸扎器具,各样的奠仪都买了一些。 出来的时候,又问林珂哪儿有饰品铺子。 林珂很是热情地道:“我带你去就行了呗,还问什么路啊。” 叶回生连忙摆了摆手,推拒道:“店里只有你一个主事的,陪我走这么一趟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了,怎么能再耽误你时间,真的不用,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就行。” 林珂正颜厉色道:“这怎么叫耽误时间,叶姐难道是不把我当朋友吗?” 叶回生好无奈,“那我换个说法,你早点回去,多帮我准备些方便携带的火锅底料,明天我过来拿,这样行吗?” 林珂:“……勉勉强强吧。” 叶回生哑然一笑,同她传音道:“我戴面具,就能猜出来是不方面用真面目走动,你就没猜到什么吗?我现在是通缉犯啊,刚杀了山神槐老爷。” “给你的三个法宝,就是槐老爷的私藏。” “万一要是被人发现,岂不是要拖累你吗?既然你也都说了,是朋友,我总不能让你涉险。” 林珂:对不住,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以为她就是和自己一样,怕露出真面目会很麻烦,才把脸挡起来。叶姐,好硬核的女人! 叶回生劝慰道:“还是尽早搬家吧,就算你不去大梁,这里也迟早会被大梁打下来,还要经受战乱之苦,不如早做计划。” “也是。” 林珂语气先是沉重,末了又磨了磨牙,忿忿道:“我这个该死的,不涨的修为,真是烦死了!啊啊啊啊!” 叶回生:噗。 叶回生:“要不你回头和皇帝做生意?让她派人保护你。” 林珂蔫哒哒地说:“我能做什么生意,这里人吃的好穿的好,也不用水泥,也不缺肥皂,更不缺玻璃,穿越者三件套根本没有用嘛。” 叶回生笑了一下,“你不是还有一样好东西,灵泉吗?” 林珂呆了一下,旋即目光越来越亮。 是啊!灵泉!! 灵泉是真的包治百病,祛除百毒,还能洗精伐髓,简直就是宝贝中的宝贝,她怎么没想到呢! “但你也别想得太好,你我都没见过皇帝,仅凭书里的几句话,是很难描绘出一个人的具体品性的。”叶回生告诫道。 “先去亲眼见一见大梁,再决定怎么做吧。” 林珂:“那要是一切顺利,保镖又爱上我了怎么办?” 叶回生摊手。 还能怎么办,她也没办法。 叶回生灵机一动,低声道:“要不你尝试一下把轩辕墨杀了,没了男主,或许你的光环也没有了呢?” 林珂忽然精神抖擞,咂咂嘴道:“这个方法,很有尝试的必要啊!” 叶回生挑眉一笑,“反正你自己考虑,我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这三个字不知道怎么又触到林珂的泪点,眼下两行宽面条泪迎风招展,她吸了吸鼻子,像是个小学生一样,对着叶回生的背影摆手。 去采买的路上,池无心几次三番看向叶回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要犹犹豫豫的。”叶回生说,“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想问就问,不要怕。” “表姐,和她认识了很久吗?”池无心顿了下,有些好奇地问,“没有听你提起过。” 叶回生沉吟了一下,“准确来说,是同一个地方的老乡。” “不过或许以后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呢,毕竟林老板这样的人,很难讨厌得起来。” 池无心若有所思。 林老板是很爽朗外向的性格,主人更喜欢这种的吗?所以才一直鼓励她多说话。 只是开口说话,难道还能比练剑要难吗?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改掉自己现在的性格。 她要努力变成主人喜欢的模样。 细柳城的各色店铺,规模要比福新镇的大多了,但叶回生也是今非昔比。 她每走进一家店,就只说一句话——店里的东西,每样来一份,我全要。 紧接着,就能收获各种震惊的、诧异的大呼小叫,当场变成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然后就会有店老板亲自来迎接,把她迎进内间,委婉地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叶回生:“我有钱。” 老板看她的目光,顿时亲切得像看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妈,直笑得合不拢嘴,亲自奉茶,嘘寒问暖。 不管有没有光环在,相信叶回生此刻都会成为他们眼中最爱的那一个。 这种豪掷千金的感觉,的确是挺爽的。 叶回生表面风平浪静,内心难掩激动。 原来这就是装逼的感觉,这就是土豪的气势。 穿越一个月,我靠打劫实现一个小目标。 穿越者快速走向致富的小妙招,你学会了吗? 她哪这么大手大脚地花过钱,要不是买下这些东西,对如今的她而言,的确是九牛一毛,叶回生还真不能像今天一样豪爽。 要知道福新镇可是小地方,在细柳城一家店花的银子,比在福新镇加起来还要多。 其中还包含许多灵石。 就连之前芙蓉阁的镇店之宝,有精怪跻身的妆品,这里也有,还不止一个。 叶回生自然是大手一挥,通通拿下。 周围人那种惊叹羡慕的目光,着实让叶回生飘飘然了一阵,不过很快,她就定下神来,警告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试问每一个惨遭横死的炮灰都拥有什么相同特征? 是自大啊! 而吹捧,就是导致自大的罪魁祸首。 她现在活得好好的,过得有滋有味,尤其最近还惨遭通缉,实在应该低调一点。 虽然,这种豪掷万金的行为,已经很高调了。 在叶回生心里,事情都有轻重缓急,也分重要程度。 她可以只将槐老爷教训一顿,而不是杀了他,但她没有。 在叶回生看来,出这口恶气,维持尊严,是比遭受报复更重要的事。 给池无心置办家当也同样重要,就算因此引来注目,伪装露馅了,她也不会后悔。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笔买卖并不划算,但她只图自己爽快。 若是瞻前顾后,委曲求全,那还叫爽快吗? 过去的人生,她已经做过太多妥协,太多忍让,不想再忍了。 她主动遮挡起自己的面容,又给池无心做了同样的伪装,是出去安全的考量,尤其是后者,她仍旧是个脆弱的凡人,倘若出了什么意外……这个修仙的世界也是没有后悔药能吃的。 但这并不代表她害怕惹事,害怕麻烦。 叶回生没逛尽所有的店铺,只去了最好的那一家,将她需要的东西都采买齐全。因着是大生意的缘故,店家也没让她多等,都想尽快敲定这桩单子,把钱拿到手里。 在天黑之前,她就买够了所有的东西,将储物戒装得满满登登,在回走的路上,路过一家烧饼铺子,微黄的酥饼外面洒满了芝麻,咬一口,就流出香甜软糯的內馅。 午饭吃的太饱,晚餐实在不适宜吃太多。 叶回生买了一张烧饼,又从另一个摊子上买了一把小肉串,也没什么讲究,边走边吃,等这条热闹的长街走完,东西也就吃完了。 两人回到刺史府,再回到客院,一路上遇到许多小厮女婢,也没人阻拦,或者问上一句她们二人是谁。 可见程大小姐今天带了两个女客回府的事下人已经尽知了。 回到客院,叶回生先是布下一道禁制,才和池无心一同进房,开始每日的夜间读书会环节。 打算等池无心睡着以后,她再把身上的这些储物法宝都拿出来,好好收拾一番。 在刺史府的另一边,书房内,程好总算等到了空闲的父亲,冲他半撒娇半要求地说:“爹爹,你就帮我问问上阳子真人吧!这又不是什么麻烦事,真人随手一算不就算出来了吗?” 程刺史容貌清隽,颧骨高耸,蓄着须,看样子是对这一把美髯喜爱有加,修剪得整齐如一。 一双长而细的眉目里,溢出些许不耐来,斥责道:“胡闹!真人是什么身份,你以为他是咱们府上的供奉,能随意差遣吗?这点小事找谁办不行,非要找他?你爹我就这点情分,用光了就没了!” 程好一听,先是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旋即眼圈就红了,哽咽道:“我知道,爹爹一定是不关心我了。明明娘还在时,爹爹是最宠我的,贼人抢走了娘的遗物,你都不说两句宽慰的话,要不是有人帮忙,我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 她捂着脸,呜呜假哭起来。“怪道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自从你取了续弦,对我的关心就越来越少了,我出去玩耍,其他人都说,这整个刺史府都是留给程亭的,人家有娘,我没有,到时候他们母子二人合起手来把我赶走,也不会有人管我。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程刺史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乖女,乖女!爹刚才是口不择言,别哭了,别哭了。” 随后又是一怒,一掌拍在桌面上,“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外面说闲话,欺负我乖女,你告诉我,看我不狠狠教训教训他!” “是谁说我坏话重要吗?”程好呜咽着说,“反正亲爹都嫌我烦了,他们说的难道不对吗?” “爹爹知错了!哎唷。”刺史抬手给了自己两个不轻不重的嘴巴,“我真是该打,该打,乖女,原谅爹爹吧,好不好?我明天就去给你问。” 程好这才破涕为笑,嘟着嘴道:“这才差不多。” 她放下捂着脸的手,露出一张干干爽爽,根本没有一滴眼泪的脸。 刺史:“……” 刺史:“你个小混球!” 程好嘿嘿一笑,讨好似的,给亲爹倒了一杯茶,“爹爹今天怎么在书房忙一下午呀?是不是累坏了?” 说着又走到人背后去,装模作样地给他捏肩。 亲闺女是他的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被养得无法无天古灵精怪,还不是自己惯出来的。 程刺史长叹一口气,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不知道是谁,把山神杀了,就在昨晚,我瞒不了你,要是凶手没抓到,你爹我这个刺史也要跟着吃瓜落。” 程好大为震惊,“什么?槐老爷可是化神期!” 刺史目光凝重道:“是啊,化神期,那人杀他,只用了一剑,你说她是什么修为?” “他是真活该!” 刺史有些气急败坏道:“我说了多少遍,好色可以,但做人得有眼色,当了个山神尾巴就抖起来了,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当初就是因为好色死的,现在又死了一遍!” “这个遭瘟的狗东西,自己死了就算了,还得连累我的仕途,他要是好好的,明年我任期一到,早就在朝中打通了关卡,到时候爹带着你回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什么都得泡汤!” “你道我在书房忙什么忙了一下午,还不是舍了脸皮去奔走,多请几位交好的人来,看看能不能把凶手抓住,就算抓不到,也得搞清楚对方是谁,跟朝廷有个交代。” 程好虽然对外人有点跋扈,在亲爹面前一向是贴心小棉袄,闻言又惊又忧,喃喃道:“怎么这么突然……那上阳子也是爹爹请来让他卜算凶手的?” 她一张小脸有点发白,懊恼道:“女儿不知其中内情,还耍小性子。” 程好咬着下唇,“爹爹明日还是不要去寻真人了,正事要紧,我再去请别的小道士,全了这段因果也就罢了。” 刺史揉了揉她的脑袋,和蔼道:“不妨事,爹爹都答应你了,怎么能反悔呢。只是算一下亲缘,用不了多少时间。” “真人来府上也有一段时日了,我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来是因为五通观要招收弟子,问我有没有资质好的男童。不过也是因缘际会,有他在能少许多麻烦。” “等明日,先帮你把因果了了,我再陪真人去古宅看看,能不能卜出一卦来。” 程好鼓了鼓双颊,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道:“爹爹,你真好。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我还不知道你吗?”刺史颇觉好笑,被她这么一闹,心下倒是松快不少,“行了,回自己院玩去吧,别太担心,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你爹我顶着呢。” “再不济还有你爷爷在,不会有事的。” 程好嘿嘿笑了两下,蹦跶出院子了。 官员在任时,若是辖地的山神土地出了大事,可是要受连带之罪的,最低也是个治理不严。 可这事儿呢,一是山神自己犯浑,撞到高人手里,他有错在先,程大人不过是一介刺史,总不能把人绑着,不让他纳妾,也不让他说话吧。 二来呢,程刺史也不是什么小官,他爹可是定国公,娶得原配也好,续弦也好,都是京城的大世家。 不然怎么会直接分配到细柳城来当官,那就是来这儿待上几年,给自己履历上贴金的。 谁出事也轮不到他出事。 京柳不过是一个小小民女,虽然有些见识,猜到了山神的死能给刺史带来麻烦,从她的出身来讲,已然是颇为不凡的成就。 但受限于眼界,又上哪儿得知这些高门世家的关系呢。 第二天上午,程大人就去寻了上阳子。 修士不思饮食,无需睡眠,但五通观讲究顺应天时,所以观内道人夜间都会假寐入定,早起打一套拳法,说是为了吸收晨间的鸿蒙紫气。 程大人特意挑了时间,选在对方打完拳以后上门,把来意说了。 五通观和程家素有往来,这种官员和宗派相互勾结,互通有无的事,早已是屡见不鲜。 上阳子托人帮自己寻找天资出众的徒弟,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小事。 程好得了准信,马不停蹄地就去了叶回生所在的客院。她不愿耽误父亲的正事,当然要越快弄完这件事越好。 她到时,天边刚露出半个朝阳。幸好池无心向来早起,生物钟准时,这个时间已经洗漱完毕,不然主人家堵在房里,可就有些尴尬了。 其实程好也知道自己来得太早,又十分匆忙,很不体面,但恩人哪有父亲重要? 她先是拱了个手,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清早就来打扰二位,实在是我的不是,只是真人性情难测,他答应现在就为池姑娘卜算一卦,若是误了时辰,岂不是耽搁了吗?” 叶回生温和笑道:“程姑娘忙前忙后,数次奔波,已经是帮了大忙,我们高兴感激还来不及。” “何况我二人已经起身,怎么算得上打扰?” 程好便笑道:“那就跟我走吧,真人所居的客院离这里并不远。” 三人一同回到上阳子所居的地方,这位穿着道袍的削瘦道人手里正拿着一个卦盘,目光清明,面上无须,淡淡道:“还请善信上前来,贫道需要你一滴指尖血。” 池无心看向叶回生,后者对她点头示意,她才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 上阳子以灵力为刀,在她的食指上划出一刀口子,鲜血流出,他引出一滴,操控它落到卦盘中心。 随后卦盘哗啦啦震动,层层分开,变成一个小塔,无数字符飞速掠过,最终停下。 上阳子垂眸,看了一眼道:“你的血亲尚在人世,位于西南方向,在一个和树有关的地方。” 池无心作揖,“多谢真人。” 叶回生也跟着拱了拱手道:“能得府上与真人相帮,我二人真是感激不尽。” 上阳子容色淡漠,兀自受礼,并不说别的话,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程大人笑道:“两位实在客气,是你们帮小女在先,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叶回生:“既然得到消息,请恕我二人就此辞别,姨夫姨母虽然性命犹在,却不知是否安康,还是尽早去寻他们比较好,就不便在府上多留了,感谢招待。” 程大人回道:“如此亲情,岂有阻拦之礼,两位快快出发罢,莫要耽搁了行程。” 说罢,他就令小厮去牵马来,程好送着她们出门。 而程大人留在原地,只是目送,待人走出视线范围内,才说道:“确定她们不是那两人吗?” 上阳子思忖几瞬,道:“不是,一位金丹圆满,气息悠长,隐有突破之相,一位体内灵力紊乱,似是受了重伤,同描述并不相合,长相也并不相同。” “真是可惜。”程大人道,“那还得劳烦真人动身一趟。” “走吧。”上阳子说,“速去速回。” 第26章 啼鸟临涧26 神凫和追风两匹马被小厮牵着送到门口, 在刺史府待得油光水滑,还洗了个澡,马鬃也梳理整齐, 被牵来是,嘴里不知道还嚼着什么, 一看就吃得很好。 叶回生谢过小厮, 和程好辞别, 牵起缰绳,和池无心一起走出刺史府。 她们没离开多久,天上两道流光遁去, 看方向是朝古宅去了。 叶回生收回视线, 面上云淡风轻, 道:“先去找林老板,和她道个别。你的父母亲缘是一定要找的,我们最开始的目的地是正南方的凤阳国, 和西南也算得上是一个方向, 届时可以去寻一下。” 天上的动静,池无心并无察觉, 她只是跟着叶回生, 同样牵着马,闻言乖乖说道:“都听表姐的。” 林珂自昨日分别后, 回去就好生思考了很久, 不单她自己想,还叫上了林上进一起想。 林珂家教好, 大是大非上很有自己的想法, 也不是畏畏缩缩的性子,不然也不能从无到有, 短短七年就盘下这么大一间酒楼来。 要知道她可是没什么修为依仗,纯靠做生意,和人周旋,虚与委蛇,才打下如今的身家。 她自己有主意,也不会摆大人的谱,就算抛开林上进是个天才这一点,哪怕他是个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之处的的小孩,她做什么大决定之前,也要问过对方的想法。 这叫尊重。 林珂回去的路上想了一路,心中的天平已然倒向了大梁,但林上进的意愿也不能无视。 七年时间,她早就把林上进当成了家人,难道孩子小,就能全然忽视对方的心情感受吗? 何况林上进生而知之,自幼聪慧异常,他那个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好像全是有用的脑细胞,一点拖后腿的智障细胞都没有。 小小年起,若要论起头脑,能甩开一般的大人好几条街。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把他当普通的七岁小孩子来看。 林珂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自己的事,也没瞒着林上进,包括告诉对方,她不是他亲娘。只是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这件事她没说,实在有些震撼三观,还是别说出来吓唬小孩了。 两个人虽然在身体血脉上,是一对母子,但在感情上,的确是像姐弟一样相处。 林确长相年幼,穿得也很多,坐在椅子里,像个糯米团似的,但表情倒是很严肃慎重,问道:“姐姐已经决定好了?” 林珂点头,“我的确是这个想法,所以才来问一问你的意见,上进,你是怎么想的呢?” 林确低声道:“那个姓叶的女修,说的话可信吗?姐姐今天才第一次见她,不好轻信的。” 林珂告诉了这个小大人自己不是原主的事,但关于叶回生的事,倒是没有透露半分。 她自己的事,说了就说了,是她自己拿主意,别人的事,告诉她是情分,她要是再抖露出去,那算什么呢。 林确不知道两人之间的信任从何而来,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林珂正色道:“我们两个是老乡,一见如故。再说,我看人的眼光,你还不信吗?她的确是没说假话。” 林确面团似的包子脸露出沉吟之色,半晌后道:“搬去大梁,有利有弊。” “姐姐在细柳城打拼多年,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若是要去大梁,那里是什么光景,我们都不清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不过姐姐于生意一道已经颇有心得,就算是去了陌生地界,有经验在,也不会太难。” “而且,假如那位叶小姨说的是真的,大梁的确算是个不错的去处,起码比细柳城要强一些。” 他由衷道:“到时候姐姐也能少生点气。” 那些人频繁上门,美名曰求娶,实际不过是骚扰罢了。 还有许多调笑之语,不仅有男子,也有女子对林珂指点,拿她的容貌说事,说她有如今的家业,都是靠睡男人睡出来的。 不止大人说,他们口无遮拦,传到孩子耳朵里,这帮顽童们也有学有样,跑到他面前,大声嘲笑他,嘲笑林珂。 林确为了不让林珂担忧,这些事都是憋在心里,从未说过一句。 但他的心里早就恨透了这些人。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姐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里面就能跑出无数句谣言来。 林确厌恶他们,对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爹,同样厌恶至极。 抛妻弃子,玩弄感情的渣滓,等他修炼有成,一定要亲手把他的脑袋剁下来,给姐姐出气。 心中憋着一口气,林确才一门心思使劲修炼,如今不过七岁,已经摸到筑基后期的门槛了。 “姐姐。”他说,“那我们就去大梁。” 林珂:“好!既然要动身,那就宜早不宜晚。” “婉婉,去告诉楼下,今天打烊了,叫所有人过来开会,愿意和我走的,就一起走,不愿意走的,给一笔辞职费,大家好聚好散。” 那位曾经过去给叶回生传话的女婢应声道:“知道了,小姐,我这就吩咐下去。” 两人谈话时并没有避着她,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当然也是要跟着林珂一起去大梁的。 小姐待她同亲姐妹一般,她自是要誓死追随。 打烊的消息说出去后,店外有等待的顾客发出几句不满的抱怨,倒也没闹起来。 毕竟人家开店,想什么时候关门,都是店主自己说了算的。 等到店中的最后几位客人走完,林珂把所有人都叫去后堂,拍了几下手,示意所有人看向她,不苟言笑道:“今天叫大家伙儿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宣布。” “即日起,酒楼就歇业了,我要去大梁,你们若是有愿意跟着我一起去,到那儿重操旧业的,那就一起走,要是不愿意,我会再发三个月的工钱。”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家共事一场,能有你们这样踏实勤勉的手下,是我林珂的福气。” 话音结束,所有伙计账房都面面相觑,会点赞的小文头一个站出来,“我跟老板走。” 林珂面色动容,她其实有猜到,小文是最有可能跟着她一起的人,但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快就下了决定。 小文个子不高,脸上还有一些斑点,笑了笑说:“我娘死的早,爹在去年也死了,还是老板帮着办的葬仪,说句不好听的,我赚一辈子钱,也买不起那么贵的棺材,给我羡慕的,都想上里面躺一回了。” “我没成家,也没兄弟姐妹,要不是老板收留我,我早就饿死街头了,老板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话说得林珂哭笑不得。 他站出来以后,又有几个人站出来,账房也抚着一把胡子,笑眯眯地说:“我一个老头子,无牵无挂的,老板不嫌我拖后腿就行。” 林珂面色动容,“哪儿能呢,李叔能来,我光顾着高兴了。”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脸色犹豫、内心挣扎,过了好一阵,再没有人表态。 林珂便道:“那剩下的人都来我这儿领月钱,大家好聚好散。你们在我这儿做过工,出去想再找活也容易。” 整个细柳城的人都知道,林家酒楼的伙计干活麻利,说话又好听,林珂还教了他们认字,不怕找不到其他活干。 再者说,林珂给的月钱是其他店的两倍有余,现在又直接多给了三个月的补偿,算上这个月的,一口气发了四份月钱,哪怕在家什么都不做,也够一年吃喝。 事发突然,她已经再周全不过。 这些人领了月钱,依依不舍地走了。这么好的老板,这么多的月钱,再想找着一样的工可就难了。 他们走后,林珂对剩下人说道:“你们各自回家去收拾东西吧,把要带的都装起来……对了,你们有箱子没有?” 林珂说着,手一扬,地上就出现了十几个筐。 几人看着都十分眼熟,这不就是平时装菜的筐吗? 她说:“你们都拿着筐回家,把行李装上,不要怕装不下,要是不够就再回店里拿。” “等明天我挨个去你们家,把东西都收起来,这样就不用你们背行李了。” 林珂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修士,有法宝,很能装的,真的不要怕麻烦,只要想带的通通都带上。要不是酒楼拿不走,我真想连它也搬走,省的再买了。” 众人都应下了,各自捧了五六个竹筐走。 林珂叉着腰,环视一周,“好,现在收拾我们自己的。” 论起装东西,她的灵泉空间要比储物法宝大多了。 毕竟这里可是有好几亩农田的地方,还有山有水的。除了仓库以外,还有一间二层小楼。 而论整理东西,同样也要比法宝方便,只需要心念一动,东西就分门别类,自己摆放整齐,完全不用她费心。 要知道叶回生把四个储物法宝里的东西整理齐全,可是用了好几个时辰。 那些梳妆打扮一类的东西,大都放在她自己原本的储物戒中,除此之外,还有足够的灵石和金银铜币。 法宝大都放在槐老爷的储物镯里。 灵泉放在水产上交的储物袋中,还有猪精交上的储物镯里,有许多珍奇古玩,同样放在袋中。 至于猪精的储物镯,她打算以后留给池无心用,就把它腾空了。 等叶回生牵着马再来酒楼时,过了一晚,林珂已经把酒楼里所有能搬的,她自己置办的东西,通通都收了起来,连桌椅板凳都没有留下。 叶回生敲门进去,昨天还热热闹闹的酒楼,如今就成了空壳了。 不愧是林老板,办事效率真不是吹的。 昨天才说完,今天一栋楼都搬空了。 她进门时,林珂还在楼上冲人不客气道:“咱俩是认识的还算久,我才第一个找你,价格已经很优惠了,给足了人情,你要是再磨磨唧唧,挑三拣四的,我可就换人了。” “我这酒楼,能卖出大几千两银子,如今只两千给你,已经是让你占了大便宜,警告你姓王的,再同我嬉皮笑脸的,立刻把你轰出去!” 在她身前,一个穿着锦蓝袍子,肚腹略有微秃的中年男人打哈哈道:“林老板,发什么火嘛!谁说我不买了。” “您给我这个价,那是关照我,爱护我,心里有我,我怎么能不承你的情呢。” 他脸上两撇小胡子抖了抖,“老板,真就走了?那大梁国有什么好去的,一群蛮子,都是大老粗,林老板何等姿色,去了那儿,不是要被北风吹伤了身子嘛。” 林珂冷声道:“你要是买,就赶紧掏钱,要是不买,就闭上你的狗嘴。” 那人讪讪笑了几下,“买,我买,林老板生什么气呢,气坏了身子,可就不美了。” 他边说着,边从衣襟里拿出两张银票来,要递给林珂,等林珂接过时,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手。 林珂面色冰冷,仿佛裹了一层寒霜,把房契扔进他怀里,转身就走。 中年男人笑呵呵道:“林老板,不多聊两句了?今日一别,以后不知何日再见,不然我做东,办一场饯别宴,林老板何不赏光一叙,小酌几杯?” “林老板。”叶回生站在楼下扬声道,“怎么一夜不见,酒楼里多出一只□□来,张嘴就知道放屁呢?” “好吵啊。” 林珂见到她,好似冬雪遇见春阳,总算有了点笑模样,直接从二楼飞身而下,落到她面前,“这么早就过来了?” 叶回生:“早睡早起,身体健康嘛。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林珂讶然道::“你要走了?这么快?” 叶回生笑道:“你不也快?事情办完了,当然要赶紧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二楼的某个人无视掉,三个人一起去了后堂。 姓王的面色一下难看起来,在空荡荡的前厅站了一会,不虞地走了。 等他走后,叶回生努努嘴道:“那个人怪讨厌的,要不要我帮你把他解决掉?” 她边说着,伸手在脖子上一划。 林珂揉了揉脸,叹道:“算啦,我是很生气,但也没有那么气。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我是女人,又长这幅模样,男的见了总要占一点小便宜,要么是口头上的,要么就蹭个手,搭个肩。” “你要是发火呢,显得你小题大做,生意也泡汤了,要是不发火,自己又憋气。” 她抿了抿唇,“好像这种事不是他们的错,反倒是我自己的问题似的。” 叶回生眨了眨眼,“我修为很高的,有化神期,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哈哈哈。” 林珂笑弯了眼,“谢谢你啦,真的不用了,这些人是杀不完的。等我以后研究出一个法宝,你记不记得西游记里,那个金圣宫娘娘穿的五彩霞衣,让妖怪一碰就跟被蛰了似的?” 叶回生点头。 太记得了,西游记是经典曲目了,她每年看一遍。 林珂哼了一声,“等我以后赚了大钱,就托人做出这么一件衣服来,往身上一穿,谁碰就电死谁,看他们还敢不敢动手动脚的。” 叶回生失笑,“行,挺好的。” 交谈间,几人终于走入后堂。 林珂道:“叶姐,你收拾完储物戒指没有?我好给你东西呀。” 叶回生点头,“昨晚已经整理完了,多亏了你给的柜子,” “哎,都是小事,用不着谢。” 林珂摆摆手,接着往地上一指,开始了以十个为一组的食材大批发。 叶回生见识过一次这种场面,倒是没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头皮发麻了。 这些东西都被她收进荷包样式的储物法宝里,整整齐齐码好。 林珂不愧是开酒楼的,东西实在太多,太齐全,只要是她店里有的食材,通通都是十筐起步。 叶回生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农贸市场搞批发去了。 两人一个放一个收,全程不用做体力活,饶是如此,也搬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才把所有的蔬菜水果都弄完。 火锅底料每种口味各给了一百个,都是压缩好的,用油纸包着。这是她昨晚一夜没睡,把酒楼搬空后,自己一个个手包出来的。 这还没完,林珂又给了一百个摞好的竹筐,三十个柜子,各种锅碗瓢盆,她还特意说明,都是新的,没有用过的。 灵泉同样又装了两大桶。 叶回生:汗流浃背.jpg 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她刚要开口,林珂立刻堵住她的话头,说道:“这些真的都不值钱,空间里产出的作物,几小时就收割一回,我仓库都堆满了,全是999加。” “再说,你要是真算钱的话,那几个法宝,等闲几千灵石买不下来,买这些凡人吃的果蔬,不是花不完的花吗?” “这么算我还倒欠好多,不如再来几桶灵泉吧!” 眼看着这人越说越来劲,就要抬手再拿出几个大桶来。 吓得叶回生差点直接捂住她的嘴,化身尖叫鸡。 “不用!” “够了,真的足够足够了。” 她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义正言辞道:“姐妹之间的感情,怎么能用肮脏的金钱衡量呢!” 林珂满意道:“这就对嘛。” “说起来,你现在就要走吗?” 叶回生正色道:“对,我还有两个人没打劫呢。” 林珂:? 林珂:“好家伙,那你快去吧,别让人再跑了。” 叶回生哈哈一笑,“那我走啦,祝你一路顺风,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珂也笑着回她:“好,我记得。祝你打劫成功啊!” 出了酒楼,叶回生回望了檐下的招牌一眼,不禁在心里感概:林珂,真是个活宝。 希望她以后万事顺遂吧。 出了细柳城,两人却没有立刻去找熊老三和细竹竿的麻烦,而是策马来到湖畔村,京柳的老家。 村里的人生性节俭,夜间没有给门口挂灯笼的。两人一鬼趁着夜色来到京柳家中,并没有引起察觉。 到了晚上,没有日光遮挡,京柳显出身形,飘入屋中,见到打翻的桌椅,再一次露出悲色。 她将桌椅板凳扶正,取了爹爹最喜欢的一根钓竿,又拿上母亲最爱的一支银钗,语气悲凉道:“走吧。” 有了亲人的家才是家,没了亲人在,这不过是一栋装满悲伤的房子。 湖畔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挨着一片小湖,湖边杨柳依依,随风而摆。 京柳亲自动手在树下挖出一块地方,将父母的尸身放入棺中,再摆入他们心爱的物件当做陪葬,最后合上棺木,让二老入土为安。 两块石碑立在坟头,刻着他们的名字。 京柳将那些纸扎的车马房子,以及金银元宝都烧净,跪在坟头默默流了一阵眼泪 夜风寂寥,月光如水银般铺洒,她的血泪滴在地上,浸透湿润的泥土。 叶回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着,上了一炷香。 池无心也是沉默,她在思考亲情。 那个道人说,她的亲缘尚未断绝,她就在想,她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儿呢? 池无心在云光剑宗,是见过许多同门师弟师妹的父母亲人,还有一些师侄的。 每当宗门招生的时候,门户大开,就会有许多人上山,带着他们的孩子,想要拜入宗门。 他们长相各不相同,或高或矮,或雍容或清雅。 性情也并不相似。有的温柔,有的严厉,有的冷漠,有的和蔼,但无一例外,都会嘱咐被选中的子女,要努力修行。 这份关心,就是父母都会有的吗? 像京柳的父母,一定对她很是爱护,所以她才会对他们如此不舍,感情深厚。 我不记得的父母,也会这样爱护我吗? 她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师尊也没有告诉过她,在她问的时候,就只会让她不要想这些没用的事,把心思都放在修炼上。 她的父母,会不会思念她,时常想起她呢?那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找过自己。 池无心目光放空,心绪迷茫。 她连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就算见到了,又能把他们认出来吗? 就这样过了一阵,京柳渐渐止了哭声,她擦掉血泪,让血迹在指尖消散,随后她转过身来,又对叶回生叩首。 她没说什么,磕了一下就站起身来,叶回生想拦都没机会,只好叹了口气。 “哎,先休息一晚,明早启程去落霞山找熊老三和那个细竹竿,还有外快要回收呢。” 叶回生计划得好好的,就算去古宅那边探查的人能追踪到她的痕迹,她也早就跑了。 收拾完那两个狗东西以后,吸收掉他们的元婴,让自己实力大涨,再一路向南,出了盖山国,去凤阳国找摧魂老魔,挖掉他的武骨给池无心,主打一个你追我赶。 叶回生:嘿嘿嘿,元婴,溜掉的元婴,拿来吧你! 第27章 啼鸟临涧27 话说古宅宴饮以槐老爷这个主事者被人咔嚓掉虎头蛇尾地结束后, 熊老三和细竹竿松公子,堪称落荒而逃,屁滚尿流地冲出了古宅, 回到自己的地盘。 一路上,两人还在不停地数落埋怨对方, 为什么口无遮拦, 为什么色胆包天, 为什么如此言狂意妄,又为什么,眼力价这么差, 竟然惹到了那个煞星活阎王。 那可是槐老爷, 堂堂的细柳城山神啊! 说杀就给杀了, 他们兄弟两个,能有人家一条腿粗吗?能够人一剑砍的吗? 兄弟两人面面相觑,眼底都是惊慌之色, 异口同声道:“怎么办啊!” 槐老爷不过是说了一句话, 就死翘翘了。 他们呢,他们说的话加起来够死去活来八百回了! 而且那女修怎么说的——“一劳永逸”、“一起升天”, 可见早就动了杀心了, 他们还浑然不觉,与人调笑。 要不是被槐老爷打断, 估计现在骨灰都吹得满山遍野到处都是了。 这么一说, 还得感谢槐老爷,为他哥俩挡了一灾啊! 槐老爷, 谢谢你! 松公子面色青白交加, 比死掉的槐老爷还像一个阴物,冷汗洇湿他的后背, 被冷风一吹,粘在后背上再被撕开,像是死掉了一层皮。 他嘴唇嗫嚅几下,“要不,咱们逃吧?” 熊老三身躯一震,像是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松公子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语气有些发颤地说:“我说,要不咱们逃吧,回去把家底赶紧收收,趁那阎王没追上来,立刻就走,你看她像是宽容大量的那种人吗?” “你以为我们现在跑了,就能活了吗?你猜她会不会找上来?” 熊老三吓了一跳,磕磕绊绊道:“不能吧……她杀了槐老爷,不怕盖山国找她麻烦?怎么还敢来杀我们的?” 松公子斜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长得五大三粗,脑子里塞得也是拳头,一点聪明劲不长!她看起来像是你这样冲动的蠢货吗!明知道槐老爷是山神,还不是说杀就杀,你说她背后有什么依仗?” “再者说,就算盖山国真派人去抓人,又能怎么样,你能保证她在被抓到前,找不到你我二人吗?呵,要不要猜猜看,她杀你,再杀我,用得上几剑。” 熊老三冷汗津津,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才找回话音,“那,我们走,能去哪儿啊?” 细竹竿眸光闪动,压低声音道:“就去大梁!” 熊老三的脑袋向后一仰,大吃一惊道:“听说那儿的律法管人比爹妈还严,去了岂有松快?” 松公子真恨不得一榔头直接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要不是两人彼此相邻,同一时间化形,认识了几百年,多少有些臭味相投,他真想直接甩手走人,管这个榆木疙瘩是死是活。 “你不知道大梁国正值用人之际,只要是有些修为的,都能封个官当?” 他讥讽道:“槐老爷当初不过是一介鬼物,封了山神,修为水涨船高,不出几年就到了化神期,家底更是厚实起来。” “遥想当年,像这样的鬼怪,给你我二人提鞋都不配,可今时不比往日,我们哥俩还得上赶着去赴宴,送礼巴结对方,连席位都坐在最末!真是造化弄人!” “几个女人罢了,你就这么想玩?”松公子冷笑一声,“等你封了官,还用得着抢?上赶着就有人送,要什么姿色没有。” “比起修为,那些享乐真就这么重要吗?又不是不让你玩,只是稍稍收敛几分罢了,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你以后爱死在哪儿就死在哪儿,只要别把血溅我身上就行。” 两人认识多年,熊老三听出他话里不像是说笑,忙讪讪讨饶道:“你也知道我没什么脑子,都听你的就是了!” 两人一口气飞回老巢,收拾好东西,当天晚上就溜之大吉了。 等叶回生满怀期待地来到烟霞山,顺着妖气寻到熊老三的洞府时,望着空空如也的地方,面上的笑容忽然变成一张僵掉的面具贴在脸上。 叶回生:? 不确定,再看一眼。 是真的一个人没有啊! 不只没有人,连个动物也没有,整座洞府干干净净,连灰都没有一层。 叶回生:?? 她不信邪,又去了隔壁的黑石山,松公子也不在家。 跑了,他俩跑了!! 叶回生:???? 啊啊啊啊啊!以头抢地,阴暗爬行,阴森地嘶吼,分裂,不分对象攻击见到的每一个人……我的元婴!我的元婴溜走了!!! 叶回生站在空荡荡的宅子里,有风卷起一片树叶打着旋儿从她身前飘过。 她脸上的笑容面具,咔嚓裂开,掉在地上,吧唧摔碎了。 元婴没有了,小钱钱也没有了,元婴没有了,小钱钱也没有,元婴没有了,小钱钱也没有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理解了什么是风中凌乱。 明明她还是她,但肩膀一垮,背影活像是老了一百岁。 池无心充满担忧地望着她,“主人,你,你还好吗?” 她有看出来,主人对打劫一事非常上心,惩处恶人在她心里一定十分重要,现在这两个坏人竟然逃遁离开,对主人的打击一定很大。 他们或许会在别的地方做恶事,主人曾说过,放过坏人,坏人就回去残害更多的好人,这无疑是自己的问题啊。 现在主人心里一定很愧疚吧…… 叶回生:元婴、元婴、元婴…… 叶回生:“我没事,我就是,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能如此狡诈。” 叶回生: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我们也尽早离开吧。” 池无心欲言又止。 叶回生一把把人抱进怀里,将脑袋埋进她颈窝,浅浅淡淡又甜蜜的花露香气传入她的鼻腔。 她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好几口,“我好了!” 接着一本正经地说:“吸小乖会让人飘然欲仙,我好的不能再好。” 池无心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眼睫低垂,嘴唇轻抿,指尖忍不住蜷缩着勾了袖口。 “主人能高兴一点就好。”她轻声说,“也不要太过自责,诸如他们这样的恶人,一定会有其他剑客行侠仗义,将他们除掉的。” 叶回生大为感动,捧着她的脸,对着软软的脸蛋直接啾啾啾,“小乖在关心我,今天是什么幸运日!”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这么完美的小乖,怎么就是我的呢!” 池无心的耳尖泛起淡淡粉色,不好应下,又不能否认,只好垂着眼不说话。 叶回生才不管她心里多羞涩,抱着她心肝宝贝乱叫一通,直把人说得双颊晕红,才遂心快意地停下。 “算了,跑了也没办法,我不会算卦,找不到他们。”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了这两个元婴,以后总有千千万万个,只要坚持钓鱼执法,就不怕没鱼咬钩。 “咱们加快脚步,早一天到凤阳国,你就能早一天修炼。” 池无心郑重地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主人的期望。” 真可爱。 叶回生又亲了几下,才翻身上马,两人一齐沿路向南出发。 古宅。 程刺史修为不高,只是金丹,就这还是靠丹药堆出来的。 但无关紧要,他的地位,不需要靠修为来维持。 上阳子是元婴圆满的修为,两人一起遁走,他也要顾着程刺史的速度。 到了古宅后,上阳子面色凝重,沉声道:“这里的阴气都化光了。” 程刺史经他提醒,才反应过来心中隐约的异样感是何缘故。 “此人好大的手笔,竟无一丝阴气残留,莫非,和佛修有所渊源?” 上阳子否认道:“剑道和佛道不可兼修,她既能一剑斩杀槐老爷,想必于剑道浸淫多年,化光阴气,大约是用了其他手段吧。” 他掏出卦盘,并指点入中心,随后闭目,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程刺史在一旁等待,只觉得时间越长,道人的眉头越紧,掐诀的速度越快,似有风在他周身环绕,将衣袍吹动,猎猎作响。 突然间,上阳子一口血径直喷出,面如金纸,踉跄两步,不可置信道:“何人为她遮掩天机?” 他目光连连闪动,也没擦嘴角的血,又开始掐诀,眼神凝重异常。 程刺史惊愕失色,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 又过了几瞬,上阳子喃喃道:“不对,不对……” 他停下推演,肃然道:“此人命星仿佛一阵浓雾,模糊不清,我什么也没算出来。” “她的来历恐怕非比寻常,你也不要再试图找她麻烦了。只这一算,我就亏损了三十年修为。” 刺史骇然道:“怎会如此?!” 他眼珠转动,迅速拿定了主意,先是拱手道:“此番真人受损,乃是因我之故,府上尚有一株银月枝,乃是补气回元的上好灵药,便赠予真人,聊做补偿,还请真人万万收下。” 随后道:“槐老爷咎由自取,算他命中该有此劫,既然那人追查不得,我也好早做准备,写份折子和家信寄回京都。” 上阳子抚须,“大人理事周全,为我平生仅见。” 程刺史谦虚笑道:“真人谬赞了。此地无需多留,我们即刻打道回府,再过上两天,真人要的徒儿就能到细柳城,届时我做东,还请真人务必赏脸赴宴,庆贺一番。” 上阳子颔首,淡笑道:“大人诚心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两人一同返回细柳城,忽听府内吵吵嚷嚷的,再一问,原来是大小姐在发脾气。 下人低眉顺目地说:“大小姐今儿出门,缘是想去林家酒楼吃火锅,不料那位林老板已经关门走了,连酒楼也卖了出去。再打听才知道,对方走的匆忙,一大早就出了城门,说是在大梁有亲戚要投奔,有人便传言说,是去找她丈夫去的,恐怕再不会回来。所以小姐就发了脾气。” 林老板的姿色,刺史也有所心动,只是他娶的续弦家世同样显赫,平日里管得又严,只容得下几个庸脂俗粉做妾,像林老板那样的美人,她必然是容不下的。 倘若自己非要娶进门,恐怕不到两天,这位美人就会香消玉殒。 程刺史一瞧见对方,就忍不住升起恻隐之心,不舍得美人丧命,便作罢。 闻言只是略有可惜地叹了口气,“随她去。” 林珂说走就走,除了伙计谁也没通知,但口口相传下,她去大梁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深情男配得知此事后,心潮翻涌,惊得手中毛笔重重一顿,美人裙摆便洇开一团墨渍,像极了他陡然蒙上阴影的心。 他眸光痛苦破碎,宛若海面碎冰,微不可察地从唇齿间溢出几个字,“难道,便这般厌我吗?” 连去大梁这样重要的事,也不和他说上几句。 南宫倾薄唇紧抿,目光落到案上被毁的美人图上,顾盼茫然,怔怔道:“生于南宫家非我所愿,明明早已同你解释清楚,不是有意隐瞒身份,又为何对我避如蛇蝎。” “我已发誓不在意你的家世身份,如何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林珂这一走,有人伤怀,有人叹息,有人恋恋不舍,唯独她自己兴高采烈,仿佛喝了二两假酒,在马车还唱了起来。 她对细柳城可没什么故乡情。 就算在这待上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它是她的家。 整座城的人一大半都有病,要么犯了淫症,要么低智。若不是她走了一路,见到的都是这种货色,也不会随便挑了这里扎根。 林上进正在马车里背书,见她如此开心,也受到感染,笑了起来。随后想到什么,小脸忽地一垮。 “小老头,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林确踟蹰了一下,才道:“姐姐,那个南宫倾不会再跟来吧?” 林珂的脸色顿时僵掉。 林上进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毕竟他每次都追上来。” 林珂:尖锐爆鸣、尖锐爆鸣、尖锐爆鸣…… 林珂:“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是,我真的不懂,这帮人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我都说多少遍了,怎么到他们耳朵里就会自动翻译成另外的意思是吗?” “难道我其实不是人,一直在说鸟语?” “他帮了我,我谢谢他,虽然根本不用他帮,谢完就完事了呗,自说自话缠上我是怎么回事,还一副深情隐忍的样子,好像我和他恩爱了几百年,他成带球跑的男主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对自己产生了不自信,狐疑道:“难不成我还真给他什么希望,说了什么误会的话?” 林确想了想,认真道:“你和他说了谢谢,还对他笑了。” 林珂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皮笑肉不笑地说:“该!我真是管不住自己这张脸。” “笑怎么了,笑怎么了!我不懂啊,有礼貌的人,笑一下,还犯法吗?” “那他是怎么脑补出来我们之间的爱恨情仇的,自顾自报了自己家世,又自顾自说什么不介意我带着一个你,我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他就用受伤的眼神看我,还说什么会等我走出心结。” “草!”林珂狠狠拍了一下马车窗,直接将木头拍飞一块,“那就是两个凡人山贼,没他我自己也解决了好吗!” “不能说脏话,不能说脏话……呼,我不生气,生气长皱纹,生气死脑细胞,我不生气……” 林确也很无语,他完全搞不懂这帮人是什么脑回路。他思忖一会儿,郑重其事道:“姐姐,要不送我去学医道吧。” “医毒不分家,到时候就算我修为没他们高,也能把这些人毒翻,这样他们就再也烦不了姐姐了。” 林珂乍一听,觉得这想法真是不错,再一品,说出这话的林确不过虚岁七岁,周岁六岁,放别人家里,也就刚启蒙读书的年纪。 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干嘛呢,上幼儿园每天折纸蝴蝶。 她不禁悲从中来,“瞧瞧这糟心的世道,给咱们姐俩祸害成什么样了啊!” 随后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学,这就学。不过你和我说心里话,真的不想要一个家吗,不想要……”她表情狰狞了一下,“你的亲爹吗?” 林上进脑袋往后一仰,满脸嫌恶,“不要了吧……我也不是收垃圾的,姐姐,你不会每天骂他的次数太多,因恨生爱了吧??” 林珂一想到她一脸娇羞地被轩辕墨搂在怀里,听他发出一些霸道宣言的画面,顿时狠狠打了几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憋说了,恐怖故事,有画面了!” ………… 闲花满岩谷,瀑水映杉松。 啼鸟忽临涧,归云时抱峰。 迎着晚霞,京柳手中刀出残影,飞快将案上的蘑菇切成细条,下到身旁装满开水的锅中烫一烫。 另一边,叶回生将焯好的排骨下锅,伴随着刺啦一声,略显惨白的排骨顿时裹上了一层糖色。 本是雅致恬静的景色,掺杂了厨具碰撞的声音,顿时就有了人间烟火气。 京柳整日待在伞中吸收阴气,如此过了半月,已然能在白天出没,今日便自告奋勇,非要做上一桌菜来。 叶回生自无不应,但表示也要做一道,为了庆祝她修为大进。 她做的是糖醋排骨,这也是她第一次做酸甜口的食物,不知道池无心吃不吃得惯。 她也是今天心血来潮,突然想吃。 多亏林老板给的食材够多,同样也给了很多厨具,不然同时做好几道菜,还真是有点为难。 京柳做了四菜一汤,因为菜的口味足够丰富,主食就下了素面。 她作为鬼物,也是能食用活人饭食的,不过因为尚未踏入筑基的缘故,不能直接入口,需要拿牌位供奉。 池无心将所有的食物都分出一份,放到京柳的牌位前,点上一炷香,将香在饭菜上面绕上三圈,这就算供奉完成。 三个人坐在桌上,叶回生给自己和京柳都倒了酒,给池无心倒了果子饮,大家抬手碰杯,脸上都带着一点笑模样。 京柳的手艺不必多说,非常好吃,叶回生的糖醋排骨倒是明显让两个人都觉得新奇。 她们都是盖山国人,在这里吃过的菜式也偏向重油重盐重辣的口味,调料很多,但用糖的不多。 糖醋排骨酸酸甜甜,很是奇妙。 叶回生没有挑食的习惯,她有一个兼容胃,什么都能吃。 一顿饭三个人全满意,吃到了日薄西山,太阳慢悠悠往下沉。 叶回生端着酒杯,在这迷人的景色中,突然很想赋诗一首,那该有多风雅。 她清了清嗓,又清了清嗓,再次清了清嗓。 最后把杯子放下了。 一首诗也没想起来,不愧是她。 正打算说点什么,把刚刚的尴尬掩饰过去,视线尽头,却出现几道人影。 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赵明洵一行人。 后者面上有过惊诧之色,跳下马来,上前作揖,随后惊喜道:“没想到会在这偶遇叶真君,见过三位。” 身后的两个护卫也抱拳行礼。 他又道:“尚不知这二位名讳,有所唐突,在此致歉。” “真巧。”叶回生说,“皇子不必客气,这位姓池,这是京柳姑娘。” 赵明洵又对她们二人拱手行了一礼,才道:“真君是在野炊吗?好香。” 叶回生点了点头,道:“按道理来说,应该邀请你一起吃饭,但是我们已经吃完了,桌上也全是剩菜,实在不好意思。” 赵明洵笑了笑,“真人太客气了,我……” “小心!” 护卫打断他的话,抽出一柄软剑,横在赵明洵面前,只听叮的一声,一枚泛着蓝光的飞镖被剑身挡下,落入草地之中。 “有刺客!” 两个护卫瞬间将皇子围在中间,面色凝重,目光警惕。赵明洵同样将手搭在钱袋上,视线逡巡周围。 叶回生向后退开两步,握住池无心的手,京柳收到她的眼神,直接钻进纸伞中。 赵明洵可是一位皇子,能刺杀他的人,想必也来头不小,她虽然对这人观感还可以,但并没有掺和进麻烦中的打算。 正当时,有两男两女从崖上飞身而下,一个状似渔翁穿着蓑衣的老叟,一个带着璎珞的少女,一个蒙着眼的青年,还有一位打着伞的妇人。 赵明洵眯了下眼,“飞星四老,他可真是大手笔。” 老叟抚了抚下巴上稀疏的花白胡子,笑呵呵道:“我们这等小人物,皇子竟然也认得,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啊。” 少女咯咯笑起来,声音却宛若老妪,沙哑道:“像皇子这样细皮嫩肉的修士,老身我可最是爱吃了,你们几个,一会儿不要弄得血肉模糊的,影响我的食欲。” 打伞妇人舔着下唇,姿态妩媚,声音也是酥酥哑哑,“你只顾着皇子,没见到这里还有两位月貌花庞的美人吗?” 叶回生淡淡道:“你们想怎么打都随意,不要牵连到我,我只是个路人。” 妇人掩唇一笑,“小娘子可真会说笑,你既看见了我们,岂有让你走脱之理?若是泄露大计,我们可是要吃苦头的。” 叶回生挑了下眉,“所以是连我们也要一网打尽了?” 妇人冲她抛了个媚眼,“小娘子真是聪慧,你的脸皮好看,她的也不错。” “这两人就留给我,你们粗手粗脚的,再伤了她们的面皮,我可就没新衣裳穿了。” 叶回生摸了摸自己的脸,发出肯定的声音,“你的眼光挺不错的,我这张面皮,的确是世间罕有。” 第28章 啼鸟临涧28 撑伞妇人眼波如水, 笑得花枝乱颤,“小娘子真会说话,你的嘴皮子利索, 待会儿就给旁边这位瞎了眼的尝尝,免得他一张嘴吐不出半句俏皮话来, 没得惹人生气。” 蒙眼的白衣青年容色冷淡, “你们就是废话太多了。” 说完, 他的身子忽然变软,拉长,像是一块可塑性的软泥, 柔若无骨般, 上半身抻出两米, 脑袋也不断拉伸,变扁,五官扭曲着, 简直可怖。 青年眨眼间就变成一条人蛇, 双腿化作蛇尾,猛地朝着赵明洵三人抽过去。 恍若巨树般的白蛇足有成人肩宽那么粗, 鳞片泛着血光, 猛地甩尾时,劲风先至, 吹得人面皮直抖。 另一个护卫从腰间摘下两个铃铛样式的挂件, 握在手中,瞬间长成两个大锤, 足有灯笼大小, 上面遍布丽刺,对着蛇尾轰地砸下。 两者相撞, 竟迸出火花。 与此同时,天星四老中的其他人也一齐出手。 那位头戴璎珞,梳着双髻的少女摇身一变,竟化作一只人面蛛,蛛身五彩斑斓,什么紫的蓝的黄的乱作一团,晃得人眼睛发晕。 在它的腹部,一张人面活灵活现,仿佛微笑,正是那张少女脸庞。 人面蛛嘶声尖笑,蛛腹一抬,一道蛛丝从少女口中吐出,直直射向皇子赵明洵。 那蛛丝也是五彩的,毒气氤氲,让人头昏脑涨。 后者打开钱袋,从里面飞出一只四爪蛟龙,呼吸间便涨至牛犊大小。蛟龙头顶长角,鳞片火红,除了没有第五爪以外,瞧着竟与真龙无异。 它甫一现身就口吐大火,熊熊热力将空气都烧得扭曲,蛛丝被瞬间烧成灰烬,赵明洵的头发也未能幸免,末端打起了卷。 人面蛛嘶哑道:“怪不得皇子敢只带两个护卫就独自上路,原来是有这么个宝贝。” 她语气贪婪,可见是把这条火蛟也视作腹中之物了。 天星四老有两人已经显出妖身,那老叟到还是人形,只是胡子迎风就涨,宛若一根根细丝。 使软剑的护卫欺身而上,将每根细丝尽数当下,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眼见同伴都与人交上了手,持伞妇人倒是不慌不忙,摆着腰肢朝叶回生走去,比那条白蟒更像一条美人蛇。 叶回生松开握着池无心的手,指尖蹭过上面的红绳,轻声说:“你去瀑布那边,记得牵着马。” 两匹马早就躲得远远的,池无心跑着过去,来到它们身边,眸光里满是紧张之色。 这次是纯粹的无妄之灾,以她目前的眼力,看不出交锋时的细节,但也能看出来大梁皇子一行三人逐渐落于下风,身上平添许多伤口,而那三个袭击者却完好无损。 这段时间,叶回生已经充分研究过了烧火棍,实在没研究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说是法宝,但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用途,除了一点,它是真的硬。 非常硬。 直接把神金都砸烂了。 而且好像自带破防效果。 叶回生不能拿京柳试,更不能拿池无心试,只好让后者拿着烧火棍,对她打了一下。 结果就是她的胳膊青了,青了整整三天。 简直离谱,她是修士,不是凡人,别说是被一棍子打青手臂,就算池无心拿刀刺她,都不会刺破皮。 而且这三天时间,不管是涂抹伤药也好,灵力运转也罢,那块青紫都没有消掉。 就像是普通人磕碰一样,碰到还会疼。 直到三天整后,这块青紫仿佛才和身体重新接轨,灵力运转下,胳膊瞬间恢复洁白。 叶回生就给烧火棍起了个新名字:物理学真伤圣剑。 她手持真伤圣剑挽了个剑花,终于有个实战机会,让她看看这东西的真实威力,顺便再满足一下,往敌人脸上写字的愿望。 叶回生抬眼看向妇人,微微笑道:“来,我再给你看看我的其他优点。” 妇人妩媚一笑,将手中纸伞轻轻抛出,伞面飞速旋转,发出呼呼风声,紧接着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顷刻间就分化成几十把纸伞,伞骨突出,边缘尖锐,不像是伞,倒像是血滴子,对着叶回生的脖子就划了过去。 她自己则纵身踩在伞面上,指甲变得尖利无比,足有十公分长,甲面血红,还带着腥气。 叶回生双手握着真伤圣剑,神情从容不迫,像是打棒球一样,对着飞来的纸伞用力一挥。 本是流光溢彩的法宝,顿时如同被打回原形一般,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落到草地上,伞面竟直接破了。 妇人惊愕异常,伸手一招,那伞竟然不起来,活像是变成了真的纸伞,任凭她如何掐诀,也是白做工。 她勃然变色,大怒道:“你这法宝什么来路!” 叶回生一边全垒打,一边笑眯眯地说:“哦?你说这个吗?它叫物理学真伤圣剑,是不是很厉害?” “你给我住手!” 眼看着掉落的伞越来越多,像是摔了一地的纸蝴蝶,妇人急忙召回其他小伞,让它们重新回到自己足下的母伞中。粉面含霜,冷声道:“终日打雁,没想到被雁啄了眼,竟然是个有点本事的。” “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她冷哼一声,抓住衣领,直接向上一扬,衣裙飞走,露出她不着寸缕的身体。 叶回生:??? 啊? 怎么现在流行打架还要坦诚相对的吗? 妇人却继续将手放在脑后,似是揪起了什么东西,一阵令人耳朵发痒的黏腻撕扯声传来,随着妇人向外抛出,一张人皮径直落地,晃晃荡荡。 她撕掉一张人皮,身上还穿着一张,不同于之前的样貌妩媚,这张脸清丽脱俗,宛若月下仙子。 随后,妇人把仙子也撕下抛了出去。 叶回生目瞪口呆:啊? 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非礼勿视了,她是在干嘛?我是在干嘛?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叶回生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仿佛来错了片场。 妇人一口气撕掉数十张人皮,最后露出自己的本体——一团人形血肉,她咯咯笑起来,那些人皮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声音各有不同,音波震动,魔音入耳,摧人神志。 叶回生恍惚了一瞬,被腥气冲击,再度找回神智时,五根血红指甲已经戳到她的眼球,只差一厘便要将她的眼珠挖出来。 她急忙持棍一挡,咔嚓声中,那些指甲竟然齐根寸断。 妇人惨嚎一声,声音凄厉,人皮们漫天飞舞,如同绳索一般,飞速缠上叶回生的四肢,柔滑黏腻的触感直接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人皮甚至还是温热的,触摸上去,就像是抚摸一位鲜活少女的皮肤,柔软而富有弹性。 叶回生不知碰到哪儿了,人皮竟还嘻嘻笑起来,仿佛被搔到了痒痒肉。 有的人皮搂住她的胳膊,有的人皮抱住她的腰,还有的环住脖颈,像是年轻女子依偎自己的爱人。 叶回生毛骨悚然,右手抡出残影,将一个个人皮打得惨叫,青烟冒出,软踏踏地落到地上。 她狠狠打了好几个哆嗦,想洗澡的意愿当场达到顶峰。 画皮鬼妇人利声尖嚎,褪去人皮后,她血彤彤的肉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十分浓重的腥臭味儿,而她张嘴嚎叫,一股浊气直接喷出,恶心得叶回生原地倒退十米,用手掐住鼻子,“多少也是个大妖,能不能别这么埋汰!” 画皮鬼惊疑不定,直勾勾盯着她手上其貌不扬的烧火棍,一时间竟不敢再出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毫无灵力波动,可但凡是碰到它的东西,无一例外,全部报废,甚至她再想操控,竟然也控制不得。 就仿佛……仿佛把法宝直接变成了凡物! 画皮鬼善使媚攻,音攻,遇到再棘手的敌人,只要将人皮祭出,就少有失手的情况。 那些人皮都是她精心炼制,将女修的一身精气魂都锁进皮中,变成她的伥鬼,不用分心操控,它们自己就能袭击敌人。 或以笑声勾引,或以哭声震魂,人皮越多,威力越大,简直无往不利。 可这女修手持一根漆黑棍子,唰唰一打,竟直接将人皮里面的魂都打散了。 没了魂,它们就是普通的皮,一点用处没有。 只一个照面,她的人皮就损失大半,画皮鬼心中滴血,不敢再上。她一咬牙,冲身后喊道:“那老头,换你来!” 老叟摇头晃脑,状似品酒吟诗,他的胡须随着动作而摆,将软件缠得结结实实,护卫的额头沁出急汗,场面实在焦灼。 而另一头,那位使双锤的护卫已经吐了不知道几口血,他的修为只有元婴后期,不是这条大蛇的对手,又要拼死护住赵明洵,已然身受重创。 但尽管如此,他握住双锤的手也没松动半分。 老叟睁开眼睛,看向画皮妇人,慢腾腾道:“难得见你如此狼狈,真是稀奇。” 妇人冷冷道:“少说风凉话,那女人的法宝有问题,你去上。” 她带着剩下的几张人皮从空中掠过,落到老叟所在的位置,人皮拉开架势,有的像是抚琴,有的像是击鼓,有的像是吹箫……人皮手中没有任何乐器,却有丝竹声悠悠传来。 妇人站在它们中间,开始跳舞,边舞边歌。 她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子,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仿佛是个绝世美人在翩翩起舞,衣袖飘摇,那些人皮则是为她伴奏的侍女。 妇人平时最喜调笑,但最是阴晴不定,现下明显是动了真怒,老叟见状便不再说笑,免得把对方惹毛了。 他收回胡须,也不嫌麻烦,不怕这几个人抓住机会逃跑。 倒要看看这个女修,到底是什么来历。 叶回生握着她的物理学圣剑,目光惊异,将它横在眼前,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反倒更纳闷了。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玩意儿? 若是法宝,怎么没有灵力波动,若不是法宝,怎么可能有如此威力。 但别说,是真好用啊。 她抄起烧火棍,极其兴奋地朝着飞过来的老头就迎了上去。 老叟视线落到她手里的黑棍子上面,却没轻举妄动,而是摘下头上的草帽,像丢飞镖一样掷了出去。 叶回生一个侧头躲过草帽,脚尖点地,向前飞掠,对着老叟的脑袋就是一棍抡下。 后者脑袋一歪,下巴一扬,胡须嗖嗖射出,如同之前缠住软剑一样,缠住这根黑色棍子,接着一个甩头,就想将它拽走。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棍子一动不动,他的胡子竟然断了! 断口处参差不齐,甚至有些连根被拔出,痛得他龇牙咧嘴,惊呼道:“你你你!这怎么可能!” 这胡须可不是法宝,而是他的本体啊! 老叟乃是鲶鱼成精,这一把胡须是他的自身武器,诸如豺狼的獠牙,鹰隼的利爪,就算他死了,这把须子都不一定断。 他噔噔噔倒退几步,抬手捂住自己下巴,一手断掉的胡茬更是令他悲愤交加。 老叟眼珠转动,高声道:“我们四人乃是奉命行事,冒犯尊驾,实属不该,可有句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我们与尊驾相遇于此,又有了交集,岂不是缘上加缘。” “尊驾还请停手,待我们几人除掉他们三人,立时就来向尊驾请罪。” 叶回生举着真伤圣剑,认真道:“你先让我敲上一棍,再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可是观察实验的重要阶段,得多看一看其他样本的表现,才能定下结论,可没有打到一半停手的说法。 再者说,赔偿什么的,把人都解决了,她能拿全额补偿款,不是更好? 另一头,赵明洵见势高声喊道:“还请真君不要停手!我愿出五千中品灵石,恳求真君继续出手!” 什么!有外块! 对不住了天星四老,你要知道,金钱的力量,可是十分伟大的。 叶回生目光严肃,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力求把工作做好。 她抡起烧火棍,对着老叟劈头盖脸地砸下,后者躲了好几次,却一个不小心挨蹭到了一下,直接惨叫出声:“我的骨头!” 叶回生双眼一亮,毫无章法地胡乱甩棍,老叟踉跄一下,躲闪不及,劈头盖脸被砸了个昏头转向,哎呦声接连不断。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一幅年轻女子殴打无辜老人的画面,实在是令人不忍直视,捶胸顿足,骂上几句世风日下。 老叟被打了个鼻青脸肿,真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似的,倒在地上痛呼大叫,竟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叶回生则越战越勇,奔着五彩大蜘蛛就冲了过去。 整个山谷,就属这家伙最吸引人,五彩斑斓,仿若吃了没熟的菌子,眼前群魔乱舞。 人面蛛约有两辆马车那么大,八条蛛腿长满细密漆黑的短毛,宛若一根根黑针,每每挪动,就在地上踩出一个个深坑。 它和火蛟不相上下,杀得昏天黑地,因为体型大的缘故,为避免混乱,和白蟒等妖并不在一处。 叶回生趁机摸过去,对着一条蛛腿就是一棍。 只听咔嚓一声。 比金石还要坚硬的蛛腿直接断成两截,有浓绿的黏液从接口处溢出,滴在地上,将草地腐蚀出坑。 还有的挂在断口处要落不落,简直就像浓痰一样。 叶回生噫了一声,差点儿靠想象力把自己恶心到反胃。 她飞速打断人面蛛的八条腿,紧接着对准屁股上的人脸就是一棍。 少女脸庞吃痛,竟也如人一样,整张脸皱起来。 她这一动,那些花花绿绿的斑斓色彩愈发摇动起来。 叶回生已经不想去想这到底是是花纹,还是分魂,还是真接了一个少女在上面,只想赶紧把这个辣眼睛的大蜘蛛光速解决掉。 火蛟足踏火云,纵身而下,趁机对着人面蛛吐出一口红中带金的真火,金色火花只有星星点点,威力却不容小觑,直接将蛛身烧成一个个小窟窿来,红色的火焰就顺着窟窿钻进它的体内肆意灼烧。 火蛟接连喷吐,之后却只吐出红火,再没有金焰,大概是它也没能炼出多少,抓紧时机就全用了。 天星四老当场去了一半,只剩下两个。 画皮鬼载歌载舞,既能鼓舞那条白蟒,又能扰乱旁人心神,可谓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但她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见到老叟和人面蛛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心中已然升起退意。 完不成娘娘给的任务,最多也就是吃点苦头,可要是落到这几人手里,有没有命去吃苦都很难说。 她身躯摇晃,人皮飞速重新套回身上,变成了一位英气女子,连衣服也不穿一件,提气就要跑。 事关五千灵石,叶回生哪能让她走脱,本命剑嗖地飞出,于空中划过一道光线,绕着画皮鬼滑动,一道道流光组成一个光茧。 几个呼吸后,它再次飞回,进入丹田之中,半空中的画皮鬼直直摔下,仿若一个筛子,浑身都是破洞,污血汩汩流出,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儿。 只剩下一条白蟒,从被压扁拉长的人脸上吐出蛇芯,被突然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画皮鬼和老叟的修为都比他高,却没能走上几个回合,就败在这女修手中,他必然也是自身难保。 他心中发狠,蛇尾更是用力拍下,决心要在死前拉个垫背的。 叶回哪能让他得逞,万一死了一个,要扣钱怎么办。她的打工魂熊熊燃烧,仿佛葛朗台附体,也下定决心,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枚白给的银子。 人这一辈子,就是挣钱,花钱,挣钱,花钱。 白给的钱,为什么不赚! 叶回生情急之下,手中烧火棍直接飞出,径直飞向人身蟒的脖子,大概是脖子,蛇有脖子吗?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过,蟒妖竟然没躲,可能是觉得自己皮糙肉厚,被砸一下也不会有事。 但神奇的烧火棍命中他的那一刻,原本飞在空中的蟒蛇不受控制地摔到地上,将泥土砸飞。 他扭头过来,下巴拉伸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口中毒牙喷出毒液,刚想要再度飞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飞不了,只能在地上爬。 “毒妇!你到底使得什么妖法!” 叶回生:“你一个妖怪问我一个正经人类这个问题合适吗?” 她用灵力把真伤圣剑卷起来,对着他的脑袋一通猛敲,把对方敲的满头是包,蛇头打着圈,咣当一下摔到地上,尾巴抽搐几下,不动了。 赵明洵喘着气,不顾先冲她道谢,急忙冲到那个使双锤的护卫身边,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一瓶伤药,倒了一粒喂进他的口中。 护卫原本面如金纸,胸前血迹斑斑,唇边满是血沫,吃了药后,面上肉眼可见地有了血色。 见他神色好转,赵明洵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他衣衫破损,破口处带着红渍,本想整一整衣服,低头看到自己满身脏污,长长叹了口气。 “多谢真君出手相救,明洵感激不尽!” 叶回生:“不用客气,我完全是收钱办事。” “这几个人你还要审一下吗?我特意留了活口,除了那个画皮鬼。” 赵明洵摇摇头,“不用了,真君自行处置吧,若是有战利品,也尽归你所有。” 在这几个人出现时,他就说了一句“好大的手笔”,大概是心中早有猜测。 他不欲多言,叶回生也不问,既然这几个妖怪他不用,她就没必要客气,飞剑从这几人胸口穿过。 画皮鬼是鬼物,有元婴,另外三个是妖物,只有妖丹。 叶回生吃不了妖丹,但元婴她就笑纳了。 元婴像是缩小的水晶玩偶,五官模糊,是一个盘坐的姿势。 叶回生把它捧在手里,背对着几人,刚想下嘴,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种极其强烈的既视感。 ——不是,怎么这么像猪八戒偷吃人参果啊! 她嘴角微抽,张口把元婴的脑袋咬掉,嘎嘣脆,鸡肉味儿,才怪。 元婴没有味道,入口即化,好像吃空气。 正常情况下,魔修吸收元婴,是将整个元婴吞入腹中,一点点炼化对方的修为,剥离元婴中残存的神识碎片。 叶回生因为有混沌灵体的缘故,不需要这么麻烦,一股脑吃掉,不管里面有什么,通通都能吸收掉。 画皮鬼初入化神,她想要彻底消化掉这样一份修为,起码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但比起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则快了不止千百倍。 叶回生揉了揉胃,偷偷打了个嗝。 撑了。 第29章 狐唱枭和1 叶回生吃饱喝足, 擦了擦嘴,把画皮鬼的储物戒收走。 她神识探入后只有一个感想:好穷啊…… 画皮鬼的东西其实很多,但大多是梳妆打扮的用具, 诸如法宝灵石一类,却是少之又少。 不过从里面衣裙妆品的数量来看, 叶回生大概知道这些银子花哪儿去了。 别人用过的东西, 她当然不会要, 不过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扔了也很可惜,还是先留着, 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多少也能换点钱回来。 三个妖物各有一个储物戒, 里面也没什么好东西,都穷得要死,可能散修就是这样, 他们四个加在一起, 都不如一个槐老爷,大概只有零点七个。 叶回生把勉强能用的东西留下, 转移到自己的储物镯里, 剩下的垃圾都用一个储物戒装起来,这样又空出了三枚戒指, 也能卖上一笔钱。 不过几妖虽然家底穷, 但他们身上的好东西多啊。 皮能换钱,妖丹能换钱, 血肉筋骨通通都能换钱。 叶回生像个屠夫一样, 把它们扒皮拆骨,连肉都分门别类地切好。 因为拆出来的东西太多, 装垃圾的戒指放不下,只好又拿出一个储物戒指来装。 她当屠夫当得不亦乐乎,手起刀落,要不是提前把血都放空,估计早就溅了一身。 池无心小跑着过来,守在她身边,等一个木桶里装满了肉,她就出声提醒道:“主人,这个装满了。” 真可爱啊,其实叶回生自己完全能看到的。 京柳也显出身形,她是会做菜的人,当屠夫自然也是一把好手,帮着叶回生一起按住蛇尾,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讨论怎么完美剔骨的心得。 池无心边听边记,她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厉害的厨子,这样就能给主人做饭吃了。 等三只妖怪被处理完,赵明洵才走上前来,这期间他处理好了伤口,给护卫也包扎完毕,还换了一件外衫,将衣服上的破口处遮住。 五千中品灵石不是一个小数目,买一件中品灵器绰绰有余,但用来买他的命,还便宜了。 赵明洵拱手道:“再次谢过真君,实在感激不尽。” 他捧着一个金丝袋子,道:“这里有五十枚上品灵石,是给真君的报酬,还请真君收下。” 灵石分三品,上、中、下,每品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一百,但若要论起价值,一枚中品灵石,是要比一百枚下品灵石多一些的。 五十上品灵石,自然也要比五千中品灵石更值钱。 见叶回生收起灵石,赵明洵又接着道:“本不想打扰真君,但我们三人受伤颇重,尚不知是否还有后续追杀,贸然上路实在危险。” 他再度弯腰拱手道:“遂恳请真君,可否沿路护送我们一程,无需太久,只要半月时间,我们几人伤势好全即可。” “我愿再出五十上品灵石,恳求真人施以援手。” 叶回生:“不行。” “只是和你偶遇了一次,就被连带着受到袭杀,若是护送一路,我的麻烦岂不是无穷无尽了?” 叶回生摇摇头,“你还是请别人吧。” 赵明洵内心为难,他此次出行,本该是悄无声息,明面上的行踪是去了大梁国西边,行踪按理来说不会暴露。 但贵妃却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派人截杀。 请贤人林正言一事至关紧要,关系到大梁国祚和胞妹大计,如何也不能泡汤。 况且这荒郊野岭,上哪儿再找一个修为高深的人。 赵明洵目露哀求,三次拜下,“我等与真君一行数次偶遇,便表明大致方向相同,同向南走,半月时间,绝对不会耽搁真君行程。” “我愿再出五百上品灵石,请真君相帮,除此外,路上的一应花销,也都由我承担。” 他咬咬牙,稍微吐露了一点内幕,“这次的天星四老,是贵妃找来的。为了皇位,他想要杀我,以此破坏胞妹布局。” “一次不成,他定然会再度派人,这一点我十分笃定,不敢隐瞒真君。但母皇不会将此事揭过,定会惩治他。” “只是我不敢保证,他的人是会被拦下来,还是没有,故而请求真人护持一段路程。” 五百……五百……够一件不错的中品灵器了,五百…… 叶回生反问道:“五百?” 这么大手笔的吗? 赵明洵见她话语间有所松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回道:“一千!我愿奉上一千上品灵石,请真君出手相助!” “明洵以性命担保立誓,此事定能尽快了结,不会给真君带来麻烦。” 叶回生听了以后眼神漂移。 不是干部非要动心,而是考验太严苛啊! 叶回生:“好!我答应了。” 就是这么爽快。 有钱能使鬼推磨,鬼都能推磨了,她一个大活人,地上有钱,捡起来怎么了! 反正也是要钓鱼,有送上门的元婴,不要白不要嘛…… 为了钱,她很快就换了一套说辞说服自己,完全没有什么一言千金的优良品质。 赵明洵本来已经心生绝望,不知道怎么还能打动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忽然如此爽快,一口应下。 他又掏出一个小箱子,说道:“这里有五百上品灵石,先交付真君,当做定金。” “剩下的五百灵石,用一件上品灵器相抵,真君觉得可好?” 他是真没钱了,这已经是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攒下的所有家当,这次全花光了。 叶回生高高兴兴地把灵石收下,非常大方地说:“可以可以。” 上辈子可能是穷多了,见钱眼开的毛病,她大概是改不掉了。 一场大战,将好好的山谷景色都破坏了,不过好在瀑布那边没有受到波及。 皓月升空,叶回生搭好帐子,设了禁制,拉池无心进去睡觉。 至于赵明洵几人晚上要怎么度过,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她也没问。 第二天一早,叶回生心情愉悦,连带着给池无心也化了一个非常俏丽的妆,选了粉白色的裙子。 只是在花钿上有点拿不定主意。 京柳想了想,在纸上描了一个小样,瞧着像是几只猫爪拼成的半朵小花。 叶回生一瞧,发自内心地赞美道:“你真是新一代搭配大师啊!” 她照着纸上的样式在池无心的眉间画好花钿,又往眼下多扑了点腮红,指腹蹭过胭脂,于鼻头也晕开一点点。 口脂当然也要水水润润,粉粉嫩嫩的颜色。 池无心是淡颜,可塑性又很强,化这些淡妆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条裙子袖摆有些太大了,行动起来有些麻烦。 左右她最近要多吃沐火丹,体内灵气淤积,也不适合练剑,并不会碍事。 梳妆完毕,京柳的早餐也做好了,熬得是清甜的南瓜粥,配上她昨晚腌制的小菜,又炒了两道素菜。 清早不适合吃得太过油腻,这样简简单单的一餐刚好。 不得不说,京柳能现身以后,一直在忙前忙后。 她现在也能开始修行了,鬼修与人修虽不相同,但总有相似之处,以叶回生如今的修为,指点教导一个刚入门的新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鬼修天然就能吸收阴气,不需要感悟灵气,引气入体这一关。 吃过早饭,她便说了一下大小周天,让池无心站在一旁充当模特。 “人体内有十二窍穴,分为三田一宫,三关一门,三庭一殿,这也是灵力流转的三小周天。” “三田一宫,指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宫为膻宫。此为阴脉。” “三庭一殿,即上皇庭,中皇庭,下黄庭和黄金殿。此为中脉。” “三关一门,是玉枕关,夹脊关,尾闾关,还有最为重要的命门。此位阳脉。” 叶回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对应的窍穴位置,不过一些较为隐秘的部位,她没有指,只是口头说明了一下。 “当灵力在体内运转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能感受到窍穴的存在。灵力在阴、阳、中脉循环一周,就是一次大周天。” “练气期,要做到不需要自己刻意去运转周天,要让身体自然而然地吞吐灵气,哪怕在睡觉的时候,也会自行吐纳,这才是真正开始入门。” “修炼的时候,还要摒弃杂念,不可以胡思乱想,需得定下神来,沉浸其中,感受天地大道,什么时候能做到心无旁骛,哪怕天塌下来,你也不为所动,这就是入定了。” 叶回生讲得很详细,不止是但讲给京柳,也是在说给池无心听。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池无心因为修炼过的缘故,已经懂了这些知识道理,京柳第一次接触修行,但脑袋聪慧,也记了个大差不差。 早间课堂结束,她们走出帐子,叶回生把东西都收起来,大梁的几个人都辟谷了,不吃早饭,每个人都整装待发,就是脸色十分相似,全都是一副贫血的苍白样。 京柳早上炒菜的动静可没能瞒得过去,几个帐子之间离得不算远,都在山谷内,厨子手艺又好,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并不是所有辟谷的修士都就此断绝饮食了,多得是喜欢享受口腹之欲的人。 赵明洵是皇子,两个护卫是心腹,地位自然很高,平日里喜欢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香味儿一出,就把他们三个的馋虫都都勾了出来。 但是人家明显只做了自己的份,他们也不能舔着脸去要啊。 赵明洵挨个给发了两个果子啃,全当解馋。 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坐骑也很普通。 追风和神凫是风雷属性的青皮马,他们三人的坐骑则是火属性的赤皮马,鬃毛也是暗红色的,足下是火焰纹,很是神骏。 五个人就这样一齐骑马上路。 大梁国,皇宫。 贵妃是一位俊雅男子,若是只看皮相,他很有书卷气,有一股风流才子的意气,举手投足间仪态潇洒,别有风味。 只是他面上的神情,硬生生破坏了这种美感,反倒像是一个几欲发狂的疯子。 “该死的畜生!没用的废物!平白吃了我这么多年的供奉,连个人都杀不了!” 他猛地发力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扫了下去,上好的金墨打翻在地,墨水溅到他的鞋袜上,将外衫的下摆也打湿了一块。 殿内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灰袍的老人,脸上的皱纹比老树的年轮还要多,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猜想这个老人到底是什么年岁。 “现如今发怒也无济于事,公子倒不如想想补救的办法。” “想办法?” 清俊的贵妃冷笑一声,刺耳得好似指甲划破钢铁发出的声响,“这些年,我想的办法难道还少吗?” “司家式微,皇帝又大力削弱世家,连消带打下,被满门抄斩的家族两只手都数不完。” “这是个多冷酷的帝王,没有女人的半分软心肠,我连吹吹枕头风都做不到,父亲的爵位已经被削了一次,若是再削,我司家岂有活路?” 他冷笑连连,“若不是小二不争气,我何至于使如此下作的手段,拼了自己一条命不要,去派人截杀三皇子。他也是个没用的废物,文韬武略,样样都不出众,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简直是丢尽了脸!” 老人沉默地望着他,心中幽幽叹息。 曾几何时,眼前人也是鲜衣怒马,风流倜傥的少年,却为家族奔波,为权势所累,变成如今的模样。 “赵明洵留不得,他必须要死。”贵妃一字一句道,“若是他此事办成,请来林正言,功劳都要算到四公主头上,她在朝野中呼声本就最高,若是再添了这么一件功绩,小二焉有一争之地?” “四公主年纪轻轻,手腕却不输皇帝,她们一脉相承,若是等她即位,不止我要死,整个司家通通都要满门抄斩。你以为父亲做的那些事,皇帝不知道吗?她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贵妃冷笑一声,嘶声道:“她想让我做磨刀石,也要看看刀够不够硬,小心崩了个口子!” 他抬眼,眼神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我记得,无涯寺的了念和尚,欠我司家一份因果,不是吗?” 老人脸色一变,“……是。” 贵妃容色冷漠,“你亲自去,请他出山。” 老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深深拜下,转头出了宫殿,用贵妃的腰牌,在深夜离开皇宫。 观星楼上,一位少女负手而立,垂眸往下,似乎注意到了宫门开了又合,又似乎只是单纯登高远眺,欣赏景色。 “说起来,贵妃当年也是极有名的才子,曾有五步赋诗一首的美誉,被人称司家宝树,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母皇选进宫中。” 少女容貌和赵明洵别无二致,相同的眉眼五官,在赵明洵身上显得十分柔和,在她脸上,则英气十足,眉眼含锋。 只是纯粹的气质不同,两个人纵然样貌相同,却也不会有任何人将他们二人认错。 赵如初语气悠闲自在,像是在聊家常,“贵妃真是下了血本。” 另有一个人拾阶而上,一袭白衣,样貌只是寻常,不比少女那般咄咄逼人,只有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幽暗深邃,仿佛一个漩涡,瞬间就能吸走所有人的心神。 她的年纪也不甚分明,像是二十、三十,又像是四十、五十。 只因容貌年轻,眼神却过于沧桑悠远,让人不敢断定。 赵如初并未回头,“这段往事,料想国师应该比我更清楚。” “司家的一位女儿,于灯会上遇见一位公子,少男少女,心生爱慕,许下终生,却不曾想,对方竟是世仇。” “两人不顾家族反对,约好殉情而死,女子死了,男子却没有,最后出家做了一个和尚,说要为此生赎罪。” 她淡淡笑道:“真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面上没有一丝感动之色。 倘若那位老人或者贵妃听到了这几句话,定然要吓得勃然变色,胆颤心惊。 他们商议时明明四下无人,老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将这段往事抖了出来,这岂不是说明,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已被人知道清楚了吗? 国师抬手搭上栏杆,目光望向夜空,群星大放光芒,“四公主为何如此笃定?” 赵如初扬眉一笑,“母皇难道是一个耽于情爱的女子吗?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出格了。只可惜,这样的宝树,再没有焕发光彩的时候了。” 国师:“你难道不担心吗?” 赵如初平淡的语气里显露出令人侧目的自信,“贵妃不过是秋后蚂蚱,不足为据。” “至于哥哥,他有贵人相助,更是不必担忧了。” 过了一会儿,国师问出一句非常突兀的话:“你和我说这些,不怕陛下知晓?” 赵如初转过身来,直视她的双眼,摇头笑道:“倘若不是母皇允许,国师岂会和我有所交集?” 她们二人互为知交,即是挚友,又是有相同志向的知己战友,国师没必要同任何一位皇子公主有私下联系。 但近二年,她们每月都会相聚一次,要说这件事皇帝不知情,比皇帝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可能性还小。 国师与她频繁接触,只有一个原因:出于皇帝的授意,来观察和试探她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假如她因为国师的亲近而沾沾自喜,自以为万事大吉,甚至妄图篡位,恐怕用不了多久,她的脑袋就要和身子分家了。 这几年,母皇放任贵妃的各种手脚,让他成为磨刀石,让二皇子作为竞争对手,与她同台相争,并不进行任何干涉。 而现在,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国师定定看了她一眼,道:“四公主英才天授。” 赵如初既不大惊,也不大喜,只是神色如常道:“国师谬赞了。” 两人分别,国师回到家中,一位老仆为她点亮烛灯,烧水沏茶。 她端起茶杯,用杯盖撇去浮沫,冷不丁道:“库房还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吗?” 老仆道:“只剩一些不好变卖的御赐之物了。” 国师:“御赐之物正好,你明天挑一挑,找出一件能送礼的。” 老仆疑惑问道:“是要给谁人送礼呢?” 国师吹了吹茶水,垂目啜饮,片刻后才回道:“是庆贺四公主封贺储君之礼。” “那恐怕要贵重一点的,一件只怕不够,还需再来一件。” 老仆瞥她一眼,话里话外都是埋怨之色,“家中穷得都要揭不开锅,我早说盘下城西的几间铺子,大人不愿,总说再等等,等到再便宜一点的时候才买,现如今再看,被旁人买下,赚的盆满钵满。” 她毫不客气地数落道:“之前长庆街的酒楼,我说要卖,您又不听,整日亏损,家底都要赔光了,成了烂在手里的摊子,想卖都卖不出去。” “还有,上上次忠勇侯夫人说要开几家脂粉铺子,四处找人入股,我说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您又不同意,觉得定价太高,货品肯定卖不出去。” “怎么着?别人在家就能日赚金山银山。” 她语气不紧不慢,可每说一句,国师的脑袋就垂下一分,一副羞愧到抬不起头的样子。 最后老仆长长一叹,国师的脑袋都要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气质高深莫测的国师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鹤,垂头丧气道:“嬷嬷,以后我再也不插手管事了。” 嬷嬷不依不饶道:“你的八字从小就算过,不适合做生意,你偏不信,每次都要一意孤行,原本家里还有点余财,现在也都让你败光了,堂堂国师,差点沦落到要伸手管同僚借银子吃饭。” 国师将双手举过头顶,告饶道:“再没有下一次。” 老仆一见她这样,就开始心软,更多的话也说不出来,无奈道:“你呀……我在厨房还温了汤,熬了好几个时辰呢,喝了再睡吧。” 国师:“是老母鸡汤吗?” 嬷嬷没好气道:“我看你像老母鸡。” 过一会儿她端着汤回来,把碗放到桌上,金黄的汤面飘着红枣,枸杞等物,里面还有一只鸡腿。 ………… 距离林珂从细柳城出发,已经过了近两周的时间,她兴致勃勃,满心期待,赶路的速度也不慢,终于递交路引,正式进入了大梁国的地界。 这是一座位于边境的城市,博城。 刚进城,林珂就开始观察起这座城市,往来的行商很多,也很热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她这一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林珂为了避免麻烦,都用面纱把脸遮起来,一路上如非必要,她都不会下马车,就怕半路出什么变故。 同路人打听到客栈的方位,几人便往城里走去,颠簸了好几天,今晚说什么也要在床上睡上一觉。 别人不说,账房是个没修为的老头,他的骨头可受不了长时间奔波。 定好客房,几人在楼下坐着吃饭,林珂点了一份名字叫酸辣粉,看起来像酸辣粉,尝起来也像酸辣粉的面条。 ……这不就是酸辣粉吗?! 上面还有花生肉沫和香菜呢! 已经遇见过叶回生的她,对这个世界的穿越者数量产生了一点怀疑。 她选了一个背对着大堂的角度,默默嗦粉。 突然,一个人倒飞进客栈,撞翻了两条凳子一张桌子,林珂被这动静一惊,连忙把嘴里的粉咽下去,重新掏出面纱带上,回过头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吐了一口血,从碎裂的桌子腿中间爬起来,咳嗽了几声,重新握住手里的剑,再次冲了出去。 林珂:又是械斗。 这儿的修士真的喜欢打打杀杀,希望不要波及到店里,酸辣粉的味道怪不错的。 她心里无不冷漠地想着,却听到旁边的人隐含担忧地说:“最近真的很多违法的修士,纠察队的人真辛苦。” “上次有修士来我家店里买东西,竟然钱都不付,我追出去要,差点儿把我一脚踹死。” 另一个人接到:“我外甥就是纠察队的,上次有个元婴修士作乱,直接把他的胳膊砍掉了,还好医修来得及时,把胳膊给缝上了,要不然就完了!” “可不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林珂目露茫然,修士买平民的东西,付不付钱,不是全凭自觉吗? 她仿佛抓住了什么灵光,不顾波及,竟然跑到店门口去看。 之前那位修士正和一个人缠斗,但明显力有不逮,落入下风。 和他对打的人笑声张狂,语气戏谑:“不自量力,就凭你也想管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劲装修士左支右绌,根本腾不出空答话。 眼见着他就要落败,被人一掌拍向天灵盖,忽然一抹刀光亮起,那人手掌齐根而断,鲜血狂喷,洒落半空。 接着又是一刀,他一条腿也断掉,砸到一个卖果子的摊贩上。 有一人持刀飞来,同样身着黑色劲装,他用一条寒铁锁链,将那人捆成粽子,又狠狠踹了几脚。不知道这个锁链是用什么做的,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修士,竟直接昏了过去。 来人胸前配着一枚徽章,迎着光,林珂看不见上面是什么图样,只能听见这人说:“你已经违反了《大梁律刑法篇》第一百五十三条和两百四十二条,故意伤害他人且殴打执法人员,即刻收监,于三日后问斩。” 林珂:!!! 又有一位同样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也是胸前佩戴一枚徽章,正挨个给刚刚被波及到的摊贩发银子,说这是刚才打坏东西的赔偿。 她也来到了客栈,给了老板五十个铜板。 她从林珂身边走过,后者终于看清了徽章上面所印的图案,是一只奔跑中的,气势汹汹的老虎。 林珂:!!! 她喃喃道:“大梁,这就是大梁吗?” 第30章 狐唱枭和2 和赵明洵一起赶路, 和叶回生平时也没什么分别。 皇子是个聪明人,平时从不来打扰她们两个,也不过来搭话闲聊, 保持一定距离。 只除了吃饭的时候。 最先几日,三个人都忍着饭菜的勾人的香气, 但架不住叶回生她们吃得太好! 顿顿都有新花样, 不重样地做。两个大厨思维碰撞, 每到饭点之时,京柳就会现身出来,和叶回生激情讨论各种食材的做法, 或是蒸炒煮, 或是炖烤腌。 池无心的口味还没彻底定型下来, 是个主人怎么说怎么好的,两个人你来我往商讨一通,说不出个定论, 就让她来拿主意。 池无心就只能免为其难地随便选上一个。 这幅犹豫纠结的模样, 把偷偷旁听的三人急了个够呛。 她没有饮食偏好,可他们有啊! 如此过了几日, 两个护卫馋得眼冒绿光, 皇子终于坐不住了,只得舔着脸过来问, 能不能多做一些, 分他们几人一份。 没办法,他也馋啊! 叶回生发挥了守财奴的优良品质, “可以, 要加钱。” 皇子面皮一紧,磕磕绊绊道:“我, 我实在没有上品灵石了。” 叶回生:“……我看起来原来很像奸商吗?不用那么贵,一顿饭二两银子。” 赵明洵简直要喜极而泣,“多谢真君,多谢池姑娘,多谢京柳姑娘!” 他脸上高兴,心里的腹诽怎么也停不下来:奸商不奸商倒不一定,可贪财是真的! 遥想初见时,叶真君与池姑娘的容色姝绝,他们几人都有被惊艳到,觉得世间女子,再无人能出其右。 现在么,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只剩下被狠狠宰过的空落落和满心悲愤。 倘若真君能到大梁,同她胞妹一定能成为好友,两个人贪财的性子简直不要太像。 不过悲愤归悲愤,赵明洵却不觉得后悔,他要做的事何其重要,区区千余枚上品灵石而已,就是舍了他的命,也要把事情办妥。 盛夏渐渐靠近,越往南走,天气也愈发炎热,眼看到了饭点,叶回生放开神识,找到一处小溪,便打算将中午扎营的地点定在溪边,多少也能凉爽一些。 池无心没有修为,被日头晒的脸蛋红扑扑的。 叶回生看得心疼,忙把京柳叫出来,让她散发点儿阴气,降降温。 接着拿出一个盆来,手动制造冰块放进去,把它摆到池无心身边,又给她手里塞进去一柄扇子,“吹一吹风,就不那么热了。” “决定了,今天就吃凉面!” 手擀的面条被下进锅里,旁边案板上传来咚咚咚的响声,是京柳在切黄瓜丝, 煮面的锅里冒着白白的热气,面前的冰盆里冒着白白的凉气。池无心坐在小板凳上,手里还端着一碗切好的水果,是主人抽空弄好让她先垫垫肚子的。 她就像是个被投喂的小松鼠,腮帮一动一动,老老实实吃果子。 忽然,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到了她的脚面上。 池无心低下头去看,竟然是一只真的小松鼠,有着长长的棕色尾巴,末端边缘发黑,耳朵尖尖,眼睛圆圆,像是两个黑葡萄。 松鼠扒着她的腿,往碗里看。 小东西胆子好大!竟然不怕人。 池无心和它对视,一大一小都不敢动,僵持了一会儿,竟然是小的更胜一筹,抓住她的裙子,开始往腿上爬。 池无心:!!! 怎么办?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叶回生,下意识想要向她寻求帮助,但她的主人正忙着翻面条,并没有看她。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松鼠已经爬上了膝盖,正探头探脑地往碗里瞧。 池无心罔知所措,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 松鼠的小鼻子一耸一耸,歪着头,显得格外俏皮。 它的注意力一直在碗上,所以,是想要里面的果子吗? 池无心犹豫了一下,用签子叉出一块水果,试探着送到它身前。 松鼠毫不客气,把果子抱在怀里啃,两腮一鼓一鼓的,咔嚓咔嚓,很快就吃完了一个。 然后它眨眨眼睛,又往前走了几步,吱吱叫。 这是什么意思? 池无心和它面面相觑,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家没吃够,还想要。她慌里慌张地又叉出一块递过去,被松鼠很不客气地吃了个干净。 吃完了舔舔嘴巴,再用前爪洗洗脸。 池无心看着它,总觉得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好像所有尘世喧嚣瞬间远去,只剩下这只洗脸的松鼠。 她能看到天荒地老。 可爱。 她的心里忽然冒出这两个字来,原来这就是可爱。所以主人看她,就像是她看松鼠一样吗? 叶回生将煮好的面捞出来放进冰水里过一遍,让它降温变凉。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池无心竟然和不知道哪儿来的松鼠玩上了。 “这是你新交的朋友吗?”她笑着问。 “它吃了两块果子。”池无心如实说道。 随后她端正神色,非常认真地说:“主人,我有一个问题。” 这可真是天要下红雨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竟然主动开口,说自己有问题! 叶回生用帕子擦干手,眼神示意京柳过来接她的活,把面分好。 她则走到池无心身前,蹲下来,同她平视,声音放得又轻又稳,如同怕惊飞一只鸟,小心翼翼地说:“你要问什么?” 池无心一字一板道:“我刚刚看这只松鼠,心中忽然觉得可爱,便想到主人,主人时常夸我可爱。” “主人看我,和我看松鼠,是一样的感受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叶回生给问住了。 她斟酌着词句,放缓声音道:“有相似之处,但并不一样。” “你看到松鼠时,会想把它据为己有吗?” 池无心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它在森林里生活,那是它应该待的地方,我身边不是。” “这就是不同之处。”叶回生说,“你觉得松鼠可爱,是欣赏它自然的情态,喜欢它自由的野趣。” “我夸你可爱,则是因为你听话的态度,是为了你的乖巧。” 她轻笑了一声,“松鼠拥有自由,但你没有,你是没有自我的,因为我在控制和安排你。” 她伸出手抚上池无心的脸,后者腿上的小东西嗖地跳下去,一溜烟钻进树丛中不见了。 池无心习惯性地将头侧过去,挨蹭上叶回生的手心,如此乖顺。 她不解地问:“自我是什么?” 叶回生意味深长地说:“是选择的权利。你现在不明白,以后就懂了。” “其实我还很期待那一天。” 她同样需要验收成果,看自己究竟能塑造出怎样的一个人。 是觉得自己遭受羞辱,不堪忍受,还是会抛弃自由的果实,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宠物。 池无心一知半解地说:“好吧。” 叶回生:“笑一个吧。” 池无心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阳光穿透树叶,在她的脸上投出阴影,像个漂亮的人偶。 “好乖。”叶回生捏了捏她的脸,说,“来吃饭吧,是你没吃过的好东西哦。” 池无心就搬起小板凳坐到矮桌前,端起主人放在她手边配料最多的一碗面,用筷子拌匀,随后夹起来吃了一口。 “这个味道怎么样?喜欢吗?”叶回生问。 “原来这就是凉面。”池无心咽下嘴里的食物,恍然大悟道,“好吃。” 凉面就是凉凉的面,好简单贴切的名字。 “喜欢就好。”叶回生笑眯眯地说。 歇了这么一通,池无心脸上的红润已然消退下去,再吃上一碗凉面,喝上一杯凉茶,简直是从内而外地舒爽起来。 池无心只吃一大碗面,就吃饱了,叶回生陪着她,也只吃一碗。京柳不知饥饱,但随大流也吃了一碗供奉过的面。 一共煮了整整一大盆面,剩下的都让大梁三人组给包圆了。 他们跟着叶回生这一路,属实是尝过了各色珍馐。 为了赶路,她所做的菜式大都是简单快速的那种,偶尔晚间才会费上一个时辰炖肉熬汤。 同一道菜,哪怕是调味品放多放少,味道都会千差万别,何况叶回生脑子里装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菜谱,又有京柳这个天才大厨在一旁,两两讨论,总能研究出许多新菜。 不同的饮食习惯,不同的菜系,对这三人而言无疑是极大地冲击。 池无心因为从前根本没吃过饭菜,反而不觉得有什么,自从来到主人身边,她的一日三餐都很滋润,每顿饭菜都很好吃。 故而几个人虽然还受着伤,断骨处隐隐作痛,但神色放松,顿顿酒足饭饱,若不是修士极难长膘,叶回生真怀疑他们都得吃胖几斤。 吃饱饭后就要接着赶路。 叶回生尽管有点心疼池无心要被毒辣地太阳晒着,但却没特意以修士之能去弄一些遮挡在她头顶,后者就戴着寻常的锥帽遮阳。 修士彼此打斗,断手断脚都是常事,区区日光又算得了什么。 池无心也并不是吃不了这种苦,相反,她根本不觉得太阳晒一点是了不得的大事。 她从幼时开始修行,每日练剑,不论严寒酷暑,日夜不辍,那时候吃的苦,是赶路的千倍万倍。 叶回生只是心有怜惜,在午间休息的时候让她凉快凉快,让她每日都吃好喝好睡好,已经是最大的关心了。 若是不分大事小事,都要把人护到身下,把她当一只永远也长不大的雏鸟,那才是真正的害她。 这样又如何养出一个强大果决、意气风发的人呢。 不过,到时候池无心会不会又羞又怒,把自己一剑刺死,真是一件很难说的事啊……叶回生漫无目的地想。 长途赶路,最忌讳长时间让马奔跑,很容易把马匹累坏。 所以马儿要么小跑,要么走路,很少有全力奔袭的时候。 就这样过了几个时辰,太阳西落,被一块乌云遮挡,天色一下暗了下来。 池无心抬起头去看,“要下雨了吗?” 叶回生视线望向黑云,淡淡道:“那不是云彩,是一群蝗虫。看来前面有人斗法,赵公子,我们还是等等再过比较好。” 赵明洵几人也勒住马匹,点头道:“真君所言极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蝗群遮天蔽日,像是一块幕布把天盖了一半。它们散开又收拢,化作一张巨口,撕咬着一条白布。 白布忽而腾飞,忽而落下,试图将这些蝗虫包裹起来,却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化作块块碎片,如杨花般飘飞。 一头青牛驮着两个少男少女,试图躲在阴影处悄悄溜走,却被敌人发现,背后一道暗光破空而来,穿透牛腹。 青牛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已经破了不知道多少个洞,再次受创,他骤然落下几米,却四蹄生云,脚踩风雷,速度不仅没有减损,反而更快了几分。 空中蝗虫黑云蔓延向下,宛若一道连接天地的龙卷风,声音隆隆作响,朝着他们席卷而去。 少女双目凹陷,只用一条白布简单绑住,上面已经浸透了血,她不能视物,被少年护在身前,紧紧贴在青牛背上,啜泣道:“哥哥……” “别怕,别怕。”少年压在她身上,后背被蝗虫咬的血肉模糊,“灵儿,我们会逃出去的,哥哥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反复喃喃这几句话,像是在安慰少女,又像是在自我催眠,给自己最后提一口气。 青牛踩着雷云,速度也如雷光般飞快,它很快发现了路边的五人,情急之下,高声喊着:“请义士搭救我家小主人!” 说完不等几人回话,便直接飞到他们后方,显然是不管不顾,想用叶回生等人当挡箭牌,挡一挡敌人,给他们拖延一点时间。 叶回生可没有当活菩萨的爱好,也不是给人做挡箭牌的冤种,她扯了扯缰绳,又往后退了几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掺和。 大梁的三人本就是伤者,也不欲节外生枝,和她一样后退了几步。 倒是池无心眼神奇怪,回头看了那对少男少女一眼。 他们让开道路,追杀的人却行事霸道,蝗虫铺天盖地,像是一张大网,把这条路都兜起来,如同捞鱼一般,想要将青牛捞起来。 而叶回生几人所站的方位,正好能被网兜兜住。 叶回生:? 她先铺下禁制,护住四个人五匹马,随后一掌拍出,将前方的蝗虫直接拍死一片。 一道声音大怒道:“斩雷门办事,何人在此阻挠!休要多管闲事,还不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叶回生几乎要被气笑了,反问道:“我们已经让了路,是你们先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们出手的,能不能有点先后顺序?” 一个身穿黄袍的中年男人冷声道:“你杀我这么多飞蝗,还如此振振有词,真是该杀!” 叶回生仿佛明白了什么,沉默了一瞬,道:“我懂了,你们这儿的人,大概是没上过思想品德课,不知道道理两个字怎么写。” “没关系。” 她抽出物理学真伤圣剑,和颜悦色道:“正好我有一个会写字的笔,人又善良,我来教教你也是一样的。” “大言不惭!”黄袍人鼻孔朝天,不屑一顾,“我有要事在身,没空陪你啰里啰嗦,将你储物戒里的宝贝都交上来,我可饶你一死。” 他飞身过来,纡尊降贵地瞥了叶回生一眼,脸色忽地一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油腻道:“你这小妞,长得倒也不俗,给我做个妾,我就放过你,如何啊?” 不知道是不是盖山国风水不好,没几个正人君子。但凡遇上几个人,一见到她,脑子里就想到下三滥的事。 连最基本的克制禁欲都不懂,也不明白自谦和尊重,一个个唯我独尊,欺软怕硬,精虫上脑,说他们是垃圾都是给垃圾抹黑。 叶回生已经见怪不怪了,就是心里有点厌烦。她冲这人勾勾手,笑道:“那你过来,咱们聊聊天。” “小娘子还挺迫不及待。”黄袍人嘿嘿笑了几声,色眯眯道,“待我先料理了那几个人,回来再同你好好聊。” 叶回生笑容满面,好声好气道:“只是几句话,能耽误多久呢?” 黄袍人被她的笑容一晃,心想也是,那老青牛已是半死不活,剩下少男少女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任他宰割? 这等姿色的美人相邀,调笑几句,不比杀人重要多了? 黄袍人落到地上来,一双眼珠子恨不得黏到她身上,涎着脸道:“美人儿想说什么?是不是身子痒了?” “是啊是啊。”叶回生说着,粲然一笑,“我手痒了!” 她猛地论起棍子就砸到对方头上,只听咣当一声,黄袍人直接倒在地上,仿佛一下被砸蒙了,两个眼睛在眼眶里滴溜乱转。 叶回生跳下马来,双脚直接踩到他肚子上,手起棍落,照着脑袋又是一下,血液飞溅而出。 “你是不是也皮痒了,非得让我打上一顿,啊?对不对?不然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过来到处宣扬自己是个癞蛤蟆,我很难理解你的动机啊!” 黄袍人挨了这么两下,才反应过来痛,一声宛若野狗般的哀嚎从他喉咙里被挤出来。 他眼前发黑,脑袋一胀一胀地疼,想要动用灵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脑子仿佛要炸了一样,断断续续地惨叫:“你、你……” “叫我干什么?就打两下没爽够是吧,我懂,我懂,正好我也没打够呢。” 叶回生春风和气地说:“咱们荒郊野岭能遇上一回,可真是缘分啊。” 她高高扬起烧火棍,随后猛地砸下,先敲断他的两条胳膊,再打断他的两条腿,最后对着他双腿中间,使劲一抡。 黄袍人双眼暴突,口中嗬嗬作响,竟是一个完整的音都发不出来。 “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不然怎么你正好皮痒了,就遇见我了呢!” 叶回生握着烧火棍,开始在他脸上写字,轻声细语地说:“嗯……写什么好呢,先写个不讲道理,再写个癞蛤蟆吧。” 她和善地说:“我一猜你就没读过书,没关系,小葵花课堂开课了,我心地善良,教教你这几个字怎么写。” 那些蝗虫没了操控的人,黑压压的一群停在半空当中,叶回生踢了一脚地上像蛆一样扭动的人,回头对赵明洵道:“你那条火蛟呢,正好叫它出来烤一烤,味道还怪好的,嘎嘣脆,鸡肉味儿。” 赵明洵目瞪口呆,身后护卫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打开腰间的荷包,“红玉,快,快出来……” 火蛟是他的灵兽,心意相通,从荷包里跃出,对着蝗虫喷火。 一阵焦香味儿传入众人的鼻腔,蝗虫像下饺子一样落到地上,却没谁真的有食欲。 叶回生拿着烧火棍,又戳了戳黄袍人的心口,“喂,哑巴了,怎么不说话,爽昏头了?” 那黄袍人恨恨地瞪着她,只觉得周身无一处不是疼痛欲裂,像是活了又死,死了再活。 这女修手里拿的也不知道是何等法宝,敲在哪处,哪处的灵力就如同被封禁了一般,让他根本无法调动灵气,也不能为自己疗伤。 他的四肢被砸得如同烂泥,脑袋宛若被马车碾过,下身直接被砸断,简直去了半条命,哪还有余力说话。 叶回生本来就是为了多折磨他一会儿,才故意先打断这人手脚,但谁曾想他如此不堪,就这么几棍子,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啧啧道:“你的嘴可比你的命硬多了。” 她抬起脚,踩到对方的喉咙上,脚下一个用力,咯嘣的骨头断裂声中,黄袍人脑袋一歪,再不动了。 叶回生再向前迈出一步,将身上沾到的血点甩掉,清清爽爽地说:“去看看那两人一牛是个什么来路,真是好胆,拿我做垫背的。” 那青牛祸水东引后,没能跑出多远,飞了十几里地,便落到地上,气喘吁吁,口吐血沫,“快走,不要管我,快跑!” 少女的双眼被人挖掉,却还是流出泪来,血液和泪水混合,浸透蒙眼的白布,顺着面颊蜿蜒而下。 少年咬着牙,拉起妹妹的手,踉跄着往林子里钻,他深知追兵若是赶到,两人必死无疑,却还是不肯放弃最后一点求生的希望。 叶回生用法力带着池无心,赵明洵三人随后,他们赶到时,青牛已经气若游丝,血流了一地,但还未断气。 叶回生放开神识,腰间碎心飞掠而出,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被剑穿过衣领带了回来。 二人面如死灰,只是靠在青牛身旁,少年目光悲绝,一言不发。 叶回生语气平淡道:“你们几个,说一说吧,是什么来路?” 少年本想硬气地说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他不只是自己,还有妹妹。 这几人能找过来,姓单的大概是已经被解决了吧,否则他不会不来杀他们。 万一,万一,假如这几人生气,想要杀人泄愤,只要他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妹妹就能活下去…… 少年默默说道:“我们二人是斩雷门门主的子女,叔叔想要门主的位置,就杀了父亲,然后派心腹来杀我们。” 他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头,“拖真君下水是我的主意,与妹妹无关,真君若是气愤,可以杀了我,求你放过妹妹!” 叶回生纳闷道:“我是把魔修两个字刻在脸上了吗?” “你站起来说话,有没有法宝、灵石之类的,我不杀人,但要钱。” 30-40 第31章 狐唱枭和3 那少年一怔, 慌慌急急地从身上翻出一支白玉笛,“这是,这是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 说是一个法器,只是我兄妹二人都不会音律, 一直没能发现其中奥妙。” 他的眼中有过不舍, 但还是咬咬牙, 将它递了出去。 叶回生将它拿到手里,在指间转了几圈。 斩雷门大概是个小门派,那个驱使蝗虫的只是金丹, 杀他们就如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这支笛子, 也不过是一件下品法器而已。 “你们有疗伤药吗?”叶回生问。 少年红了眼眶, “真的没有了,路上已经都用光了,笛子是我们身上仅剩的值钱物件。” 叶回生小声嘀咕:“怎么搞得像是在欺负小孩儿。” 她叹了口气, 把笛子又递了过去, 还给了一瓶伤药,“拿去给你自己和那头老牛用, 再不疗伤, 它就真断气了。” 少年一愣,喜极而泣道:“谢谢真君, 谢谢真君!” 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没有管自己,而是先将瓷瓶打开, 从里面倒出一颗绿色药丸, 送到青牛的嘴里。 青牛服了伤药,大口喘息了几下, 呼吸的频率总算快了一些。 叶回生也不想再听什么谢来谢去的话,索性揽住池无心,又带着她返回原来的位置,重新上马。 走前也没忘了把黄袍人身上的三瓜俩枣也拿走,这可是战利品,不能丢。 池无心在马背上坐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看她,“主人,我又有不明白的地方。” 叶回生惊讶地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可以让我的小乖有这么多问题问。” 她鼓励地望着对方,温和道:“是哪里不明白呢?” 池无心抿了抿唇,小声道:“我的问题,或许是很笨的问题。” 叶回生摇头,正色道:“只要是求知,就没有高低之分,你问。” 池无心被她的态度鼓舞到,心里的底气又足了一些,慢慢说道:“此前主人说过,剑客行侠仗义,要做好事,行善举,为什么见到这两个人被追杀,却没有第一时间搭救,反而要退开道路呢?” “黄袍人口出妄言,是恶人,杀他是为民除害,主人又为何要去找那对少年少女索要财物,他们不是好人吗?” 她分外不解地道:“最后又将笛子还回去,还赠了一瓶伤药,我也没有理解,主人是在测试他们的品行吗?” 叶回生眨了眨眼,大脑飞速转动,终于找到一个似模似样的说辞。 她春风和煦,先夸了几句道:“我教过你的道理,你都记得很熟,非常棒,说明你用心了,我很高兴。” 池无心听到这话,双眸亮晶晶的,显然很是欢喜。 叶回生又道:“至于我为什么退开,自然也有原因在。” “剑客固然要坚守本心,做一个义士。但首先,当义士的前提,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危,如果见到事情就掺和上去,一时不察,葬送性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其次,你忘了行侠仗义之前,要先知晓事情全貌吗?” 她徐徐道:“我们只是过路人,看到这两人被追杀,如何能断定谁好谁坏?黄袍人是恶人,被追杀的也不一定就是好人啊。” “或许是他的仇人,或许是贼子,我们不清楚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怎能妄加定义?” 池无心若有所悟,喃喃道:“的确是我先入为主,以为追杀的就是恶人,被追杀的就是好人,是我错了。” 叶回生微微一笑,“这里面还有一些道理,我揉碎了说给你听。” 池无心端正神色,认真倾听,前面三匹马背上的人也忍不住分出耳朵来,想听听她到底要讲出什么至理名言。 “除了这个原因外,我主动让开道路,还有第二个原因在。” 叶回生循循善诱道:“你回忆一下,在我作出决定前,是不是这几人先说了请求相帮,却不等我们答话,直接跑到我们身后去,打算祸水东引?” 池无心回想事情经过,果然如此。 叶回生便问:“这种行为,是好是坏呢?” 池无心眉头皱着,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回道:“是错的。” 叶回生又说:“他们做了错事,将我们被迫扯进这场风波之中,替他们解决了追兵,那是我修为更高的缘故,倘若我打不过黄袍人,岂不是也要死了?” “所以我向他们索取报酬,乃是理所应当,是为了弥补我受到的精神损伤,也是给他们一点教训。” “他们运气好,遇见了我,要是遇见不讲理的,一怒之下,把这两人杀了,也是常有的事。” 池无心已然是被她说服,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前面的三个人也忍不住插嘴,“真君所言不虚,所作所为,也的确称得上是义举。” “我辈修士,动辄打杀已是家常便饭,想当年我年轻时出山历练,就见过不少一言不合屠人满门的场景。” 使双锤的护卫目露回忆,淡淡道:“曾经有一个小女孩,爬到我脚边,求我救她,我没有,我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她被拖走前一直盯着我,她的眼神,两百年了,我一直不曾忘掉。” 池无心听得入神。 叶回生继续道:“正是如此。所以当我又听那少年言语,瞧他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家破人亡,怪可怜的。” “我又不是缺法宝,何必再把他母亲的遗物夺去,就当是做好事了。” 池无心崇拜地看着她,“主人真是好人。” 也就只有你这个傻瓜会这么认为,叶回生无不怜悯地想到。 “除了这些以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教你。”叶回生沉声道,“就是人性。” “你刚刚说,这对少男少女祸水东引的举动,是错,却也不尽然。” 她缓慢说道:“如果没有遇见我们,他们必死无疑。而面对死亡,求取生机的做法,岂有对错之分呢?” “九州天下,哪有那么多舍生取义的圣人,为名节而不惧死。更多的是怕死的普通人,我也怕死,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池无心听了这话,明显想到自己,脸色有些黯然。 叶回生冲她安抚笑道:“所以我们都是普通人,不要用自己做不到的事,去要求别人,或者点评他们的对错过失。” “从生死人性的角度看,他们做的没错,从道德的角度上看,的确有错。孰是孰非,还是交给圣人们操心,这就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了。” 话音既落,那三人目露沉吟,池无心更是满头雾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她迷茫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脑子里又一片空白。 叶回生哎唷一声,无奈笑道:“是我不对,说太多了,快别想了,好好的脑袋,一会儿要想成浆糊了。” 池无心很是愧疚地垂下头,低声道:“是我愚钝,不太懂了。” “那就把我后来说的话先忘掉吧。”叶回生神色认真,“不要再想了,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错,我的问题要更大一些。” “不过呢,咱们做人,是不用怕犯错的。” 这时候她瞧着又有点像个无赖了,笑眯眯地说:“儒家圣人的学问高不高?本事大不大?这样的人都会犯错,我们普通人犯点儿错,完全是无伤大雅嘛。” “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圣人也能随意点评。” 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老头子忽然出现在几人面前,鹤发童颜,面庞削瘦,精神矍铄,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万事万物亘古不变的心定感。 几人坐在马上,他站在路上,分明是矮上一截,却顶天立地,看他像看一座大山,需要仰望。 “你学问不错,哪个老头子教的?” 叶回生虽然是在闲谈,但从未放松过警惕,可她浑然没察觉这个老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到底听了多久。 而他的修为,自己完全猜不透。 她眼底凝重,面上神色如常,下马拱手道:“我并未拜过师,也没去过私塾,方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言,若是冒犯到了先生,我在这里向您赔罪。” 池无心也跟着下马,有些担忧,也有些无措。 老人一本正经道:“我是个读书人,从不打打杀杀,也不是来寻你麻烦。” “你说的话,一点错处没有,又何须赔罪?” “我只是来寻这个小子,正巧听见你们谈话,没忍住多听了一阵。真要论起来,也该是我道歉才是。” “君子坦荡,何以做小人行径?”他说着,真就对着众人拱手行了一礼。 赵明洵愕然道:“您是贤人林正言?” 老人抚须,眼神清明,“正是。” 赵明洵目定口呆,怔怔道:“我是,我是来求您出山,去大梁开办书院的。” 林正言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痛心疾首道:“我等你等了月余时间,为何如此慢慢腾腾!读书的事,是能耽误的吗?你这个人,办事真是不利落!” “我实在是等不及了,只好主动出来寻你!” 赵明洵张口结舌,“啊?啊?” 这和胞妹说的不一样啊! 胞妹只说,让他来求贤人出山,重点是求,他心里都做好被赶出去的准备,然后三顾茅庐,花费好几个月的水磨工夫,才能把人请来。 怎么现在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中完全天差地别! 林正言捶胸顿足,“啊什么啊,堂堂一个皇子,连话也说不清楚,还不赶紧出发,去大梁!” 赵明洵: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他唯唯诺诺地说:“请您,您用我这匹马,我与侍卫共乘一匹就好。” 林正言重重叹了口气,“我们都是修士,为何不御气乘风,反而要骑马赶路?” 赵明洵:? 赵明洵茫然不解地说:“可是胞妹说此行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被旁人知晓,让我以凡人方式赶路,更悄无声息。” 林正言淡淡道:“我这个贤人,是靠耍嘴皮子当的吗?” 拳头不大,谁来听读书人讲道理? 赵明洵唯唯诺诺,“是,是。” 他取出一个上品灵器双手奉给叶回生,作揖道:“真君一路护持,明洵感激不尽,这是此前说好的报酬。” “此后山高路长,还望您一路顺利,明洵提前恭祝池姑娘能寻到名医,万事顺遂。” “谢皇子吉言。”叶回生道,“那就再见了。” “还有这三匹马,真君若不嫌麻烦,也可一并带走。”赵明洵说。 “谢谢,我一定会的。”叶回生笑容又大了一点。 几人互相拜别,就此分开,那四人坐着一个船型法器,化作一道明光遁去,叶回生只是遇见皇子,并顺路一起走上几天,就白得了一千上品灵石,一个上品灵器,还带上三匹小马,赚得盆满钵满。 她不禁感叹:“我真是生财有道啊!” 她笑容满满,翻身坐上一匹红马,“走,我们也出发,看能不能顺路找到一座城镇,把这几匹马卖掉。” 池无心见她高兴,唇边也泛起浅浅笑容,“我记得地理图,前面应当有一座咸水镇。” “地理图?”叶回生有点纳闷,“你是从哪儿看到的?” “有一次晚饭前,赵皇子几人拿盖山国地理图出来,我扫到一眼,就记下了。”池无心如实回答。 “小乖宝贝,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叶回生大声夸道,“做得好!” 她弯下身,挑起对方的下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噙着笑说道:“这是奖励。” 四下无人,但池无心还是红了耳尖。 ………… 咸水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有一个盐井,镇上有一整个处理晾晒的产业链,镇民们靠盐井生存,因为暴利,每个人都富得流油,小镇也十分繁华。 咸水镇最有名的吃食,是盐水鸡和腌菜。 两人来到镇上,先找地方卖掉了三匹红马,赚了三百两银子。 叶回生向商人打听客栈在哪儿,对方却摇头道:“您也是来参加咸水娘娘祭的?怎么来得这么晚,客栈基本上都住满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指了方向。 叶回生同他道谢,边走边说道:“怪不得这么热闹,张灯结彩的。” 过往的路人都喜气洋洋,手腕上都绑着一条红丝带,路上有许多卖面具的摊子,池无心面露好奇,时不时分出视线去瞧。 她是头一次遇到节庆祭典之类的活动。 叶回生时刻关注着她,自然不会错过她的目光。 她牵过这人的手,来到一个小摊前边,问道:“面具怎么卖的?” 摊主笑呵呵道:“一张面具只需要十个铜板,两张十八。客人是外地来的吧,今晚咸水娘娘祭,就在镇中心的大广场上,人人都得戴上面具,咸水娘娘会保佑所有人无病无灾的。” 叶回生晃了下她的手,“来,挑一个喜欢的。” 摊子是一张小桌,桌面上摆着十几个面具,从桌角两旁又伸出两根长长的杆子,上头扯了一条条线,每根线上面有挂了四五张面具。 这些面具样式各不相同,都是各种动物,有羊,有狐,有牛,有虎。 池无心挨排扫过,忽然见到一个眼熟的,一张有着尖尖耳朵的松鼠面具。 她伸出手,指了指它,“想要这个。” “好。”叶回生说,“要一个松鼠的,再拿一个狐狸的。” 她数出十八枚铜板,放到摊主手里,后者取下两张面具递给她。 叶回生拿起松鼠的那个,放到池无心手里,笑道:“你头上的饰品太多了,不好戴,等到了客栈,我帮你重新梳一个简单点儿的发型,咱们在戴上面具出来玩,好不好?” 池无心自无不应,点了下头,“好。” 街上人流太多,摩肩接踵,她们也走不快,只能随着众人的速度,等来到客栈一问,真的没了空房,已经全爆满了。 许多男男女女的目光落到她们身上,叶回生视而不见,继续问老板,“一间也没有了吗?加钱也不行吗?” 老板是个微胖的汉子,为难地说:“有钱不赚是傻子,我会把生意推出去吗?姑娘,是真没空房了,早三天就被订光了。” “实在不行,你去问问个人家里,看看有谁愿意收留你们一夜的。晚上的咸水娘娘祭,可是万万不能错过啊,每三年才只有一次!” 叶回生:“镇上没有别的客栈了吗?” 老板遗憾地说:“就我这一家,平时咱们镇子来的人不多。” 她总不能把现在住着的人赶出去,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 叶回生无奈,只好带着池无心出门,安抚道:“没事,就去问问有没有愿意让我们借宿一晚的。” “还没带你正经借宿过一回,正好,就当尝试新事物了。” 上次说去找借宿,遇见的还是槐老爷,希望这次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池无心哪有异议,她只要跟着主人,荒郊野岭,幕天席地也很快活。 挑住宿的人家也有讲究,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房子太破的不要,要么是主人家贫,没有空房,要么是主人家懒惰,不修缮房屋,就算有空房也是脏的,住不了人。 最好选那种带小院的大户人家。 叶回生挑中一间有门房的,走上前客气问道:“这位小哥,打扰了,我与表妹二人路过这里,本想见识一下咸水娘娘祭,却不曾想来得晚了,客栈早就住满了人,所以斗胆来问上一问,府上可收借宿的人吗?” 门房早就注意到了她们两个绝世美人,此刻面红耳赤地说:“二位姑娘也要来参加咸水娘娘祭?好,好,我这就去回禀主人,你们等候片刻,千万别走!” 他的态度格外激动,一路跑着往院内冲,差点跑丢一只鞋。 叶回生不以为然,没什么稀奇的,她已经习惯了万人迷光环带来的各种反应。 没过多久,门房气喘吁吁地领着一个中年男子回来,后者穿着棕袍,神情格外和善道:“我是府上管家,老爷已经同意了,二位快随我来吧。” 她们跟着管家进院,外面时不时看过来的人才渐渐散开。 两匹马被门房牵走,叶回生把马背上的纸伞拿了下来,握在手里。 管家走在前方带路,闲聊般问道:“两位姑娘对咸水娘娘祭知道多少,可有所了解了?” 叶回生回道:“只是买面具的时候,听摊主说了一句,可以庇护人无病无灾。” 管家慈眉善目道:“是,确有此事。咸水娘娘祭是我们镇上特有的风俗,本是纪念一位女子的。她路过此地,当时正闹旱灾,天不降水,她于心不忍,便带来水源,镇民们为了纪念她的善举,才有了祭典。” 他说着,领两人来到客院,道:“我家主人乃是王员外,平日里喜好吟诗作对,以文会友,所以建有客院。” “姑娘看此地是否格外风雅?” 院中有梅树假山,布置了庭园小景,的确颇为雅致。 叶回生附和道:“是挺漂亮的。” 管家笑道:“那是,老爷说了,吟诗作对时,得有相应的景色,才有意趣。他最喜红梅,冬日梅花落雪,艳红点点,才最动人。” “咸水娘娘祭要到戌时才会开始,两位姑娘就先在此暂歇罢。” 叶回生再次道谢。 两人走入院中,推门进房,这镇上貌似都是凡人,叶回生没瞧见修士,但出于习惯,还是布上了一层禁制。 她拉着池无心坐到椅子上,将纸伞放到桌上,说:“来,坐好,我帮你把头发拆开。” 池无心就坐得板板正正,双手放到膝盖上。 叶回生拿掉钗环,解开发髻,将她的头发散开。 一头白发如水银般泻下,从她指缝间滑走。 她拿起象牙梳,从发根梳到发尾,将头发梳理整齐,简单在脑后松松束上,用带着铃铛的红绳绑好。 “衣服也换一件吧,换个简单的。” 叶回生说着,将她拉起来,褪掉外衫和中衣,选了一件方便的窄袖。 池无心乖乖将手摊开,任她将衣服穿好,双手搂过腰间系带,缠绕两圈,绑了个蝴蝶结。 “可爱。”叶回生说,在她脸上啾了一口。 “可以出去玩了,带上京柳,一会儿等没人的时候,把她也叫出来逛一逛。” 池无心点头,把纸伞拿上。 两人携手出了王员外府,在街上逛了好几圈,愣是没有一个地方是没人的,好像全镇的人都走出家门,要参加热闹的祭典。 叶回生没有办法,就找了一个人稍稍少些的巷子,使了个障眼法,把京柳叫出来。 只是她们进去时两个人,出来时三个,实在有些蹊跷。 京柳就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主子忘了我现在是鬼吗?我只要隐去身形,他们看不见我不就好了。” “不好不好,这样的话,小乖不也看不到你了。”叶回生否决道,“你就这样跟着吧,我一直用障眼法把咱们三个一起罩起来也就是了。” 商量好以后,她们走出巷子。 太阳西沉,渐渐隐去踪影,天色暗了下来,灯光连成长河,接替太阳,照亮街道。 要到祭典开始的时间了,所有人都朝着镇中心走去,叶回生几人也汇入人流。 只是旁边总有人碰到京柳,然后冷得一个哆嗦,不明所以地打上两个喷嚏,小声嘟囔着:“……哪儿来的一阵凉风。” 镇中心的广场极大,渐渐容纳了所有的镇民,叶回生拉着池无心的手,靠灵力作弊,神不知鬼不觉地挤开两旁的人,来到最前排的位置。 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站在中心的石台上,他的脸上同样也带着面具,是一个狼面具。 沙哑中透着异样激动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祭典——开始!” 他话音落下,一阵激昂的鼓点响起,鼓动着人们的心脏,情绪。 而一个身穿白纱裙的女子,踩着鼓点走上来,她身后还跟着九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 女子带着面具,白纱飞扬,吹拂的微风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 随着咚的一声重鼓,她扬起手,做了一个舞姿,纱衣滑下,竟然直接露出大半个胸口! 第32章 狐唱枭和4 女子定格在一手扬起, 指尖拈花,一手请抚侧脸,双腿相交, 足尖点地的姿势。 九个赤膊的精壮汉子围在她身边,有人捧住她的足尖, 有人托着她的手肘, 有人扶腰, 有人抬腿,甚至还有人将双手置于她前身,托着女子的两团。 这一幕看得叶回生目瞪口呆。 这……这祭典这么开放的吗? 十个人在台上维持这个姿势不动, 鼓声继续,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队人来, 都穿着桃粉色的裙子,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和许多酒杯。 她们在人群中穿插, 每个前来观礼的镇民都会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喝掉。 叶回生也倒了两杯, 酒是普通的烈酒,度数有些高, 不过杯子不大, 大约能装一个矿泉水瓶盖的量。 粉裙女子还端盘等着,既然来了, 那就入乡随俗, 叶回生将酒水喝掉。 “喝吧。”她说。 池无心才端起杯子,饮下酒水, 被辣得呛咳了几声, 她把杯子放回去,粉裙女子才离开, 走向下一个人。 原来酒喝起来是这种味道……池无心想,一点也不好喝,为什么主人这么喜欢呢? 酒水火辣辣的,一路从喉咙烧到胃里,烧得她整个耳朵都红了。 可惜面具挡住了脸,叶回生瞧不见,不过想来,大概也是同耳朵一样,整个红透了吧。 花费了一会儿时间,所有人都饮过酒水后,那队粉裙女子端着盘子退下,随后又空手回来,在石台下面围成一圈,站定不动了。 缓慢的鼓声渐渐激昂,台上的白纱女子开始动了,她收回手,双腿向后迈步,从九个汉子的包围中退出,腰肢如蛇般晃动,红唇轻启,开始吟唱。 大概是本地的方言,叶回生并没有听懂,只是随着她的轻唱,台下逐渐躁动起来,一种奇妙的氛围向外扩散。 带着面具,叶回生看不清楚所有人的表情神色,只能听见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那九个男人先是散开,从中走出一个和女子共舞,贴身共舞。 他的手揽着女子的腰,将嘴唇凑近她的面庞,又逐渐向下,似是嗅闻,又像是亲吻。 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宛若一对交颈鸳鸯。 女子间或扬起胳膊,向前弯腰,又或被男子托着,抬起一条腿,白纱滑动,将她光洁的小腿和大腿都露在外面。 叶回生神色古怪,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们两个,不像是跳舞,倒像是……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男子加入,两人将女子夹在中间。 女子做出逃跑的姿势,可没跑两步,就被人拽住白纱,拉了回来。 布帛被撕破的声音分外清晰,她的白纱被扯掉一半,露出胳膊,肩膀,以及空无一物遮挡的半个前身。 叶回生瞬间抬手挡住了池无心的眼睛。 这什么,这什么,这什么祭典???? 纱裙的破损仿佛将气氛推到了最高点,不论是场上还是场下都热闹起来。 台上两个男子不再装模作样地跳舞,而是直接吻住女子,开始对她上下其手,甚至特意把她带到石台边缘,离台下更近一些,方便众人观看她的身体。 场下的人似是受到鼓舞,同样就近搂抱起来,那一排粉裙女子直接被人拉进人堆中。 下一刻,不堪入耳的声音传出。 叶回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祭典,竟然是这幅模样! 她第一时间封闭了池无心的视觉和听觉,用灵力震开周围的一圈人,甚至用上了遁字诀,身形一闪,下一瞬直接出现到了百米以外的房顶上。 她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广场中乱七八糟的人们。 发出了灵魂质问: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是什么背景?修仙背景!我是什么人?我是一个炮灰角色!那我眼前的是什么?是动作片拍摄现场啊!!! 仿佛有谁把她的脑子放入离心机高速旋转一万次再扔进太空被路过的彗星迎头撞击,将她重新撞回地面,落地前还要感受大气层的摩擦摩擦,一路火花带闪电,啪叽,最后摔个粉身碎骨。 叶回生:我不懂啊!! 这就是,所谓的,无病无灾的,祭典? 谁家正经祭典长这样?? 她以为的:神秘的,热闹的,庄严的仪式。 实际上的:野外多人现场交流肢体活动。 叶回生:呵呵。 这整个镇子,就是一个大淫窟,怪不得,怪不得客栈早早就被订光了,老板还说平时没人,都是来看祭典的。 是来参加聚众银趴的吧!! 你们修仙地界的人,风俗可真是开放啊…… 这样说来,仔细想想,那个王员外的管家也是话里有话啊,咸水娘娘祭,感谢咸水娘娘带来水源,因此举办祭典。 台上的那个白纱女子,就是咸水娘娘?所谓的带来水源,就是,就是…… 呕! 京柳也是怔忪茫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有这种喜好的人,怎么可能是正经读书人,那王员外时常交友,吟诗作对……红梅……白雪…… ……啊啊啊啊啊啊!!!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叶回生狠狠打了几个寒颤,一撸袖子,上面全是鸡皮疙瘩。 她杀气腾腾地说:“好,好,好,恶心我是吧,恭喜你,我来这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恶心得这么彻底。” 她气极反笑,阴沉着脸,刚要发作,却忽然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潜伏在地底,隐隐约约。她的眼睛瞧不出异常,但心中却有种直觉,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叶回生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决定先带池无心回到王员外家中。她越看屋里的东西越觉得晦气,连那几棵梅树也拔了出来,打算扔到一边去。 树根被外力扯断拉出,泥土翻起,从立面竟然扑簌簌滚出来几具尸骨,上面贴着黄符,纸张破旧,但朱砂鲜红,显然依旧有效力。 叶回生沉默了一瞬,重新把梅树轻轻放下,骨架落在地上。 她解开池无心被封的感官,柔声细语地说:“祭典上有脏东西,镇子里有鬼,我们不看了,下次,下次带你看真正的祭典,好不好?” 白纱落下那一刻,池无心的眼睛就被挡住,什么也没看到,随后视觉和听觉都被灵力封闭,更是对刚刚镇中心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她虽然有些不解,但却有乖乖听话的品质,闻言点点头道:“我都听主人的。” “乖。” 叶回生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尽量放平心态,把人搂进怀里,鼻子埋进她的发间狠狠吸了几口。 冷静,冷静,她不想在池无心面前发太大的脾气,也不想情绪失控,会吓到她的。 池无心被乖乖抱着,视线正巧落到那几棵歪斜的梅树上,当然也注意到了树根下的白骨,不禁疑惑发问:“主人,是发生什么了吗?这几具尸骨是……” 叶回生深呼吸几次,冷静道:“尸身中的灵被黄符封进了骨头里,大概是怕怨气滋生,鬼物作祟,却也阴差阳错,能让她们的灵识留存更久。” “至于这些人是谁,等拿下符纸,问一问就知道了。” 叶回生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问个清楚更好。 她信手一划,布下结界,将整个小院笼罩,免得动静太大被人发现,随后摘下符纸。 黄纸上的朱砂印记在被摘下后,转瞬黯淡下来,变得模糊不清,因为叶回生是强行破坏其中法诀灵阵,若是有懂行的道士去摘,或许还能再次使用。 黄表纸愈发破旧,最后化作灰烬消散。 而那几具尸骨,却骨碌一下坐起来,脑袋转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叶回生:“你们叫什么,又是怎么死的?” 一个骨架张开嘴,咯哒咯哒说道:“我叫黄小春,黄家村人,被人掳走,卖到这里,此地主人将我凌辱至死。” 她声音呆板,所剩无几的灵性在说完这段话后就散光了,骨头摔到地上,散得七零八落。 剩下的尸骨依次开口,都是被卖到这里的可怜女孩,有的是被王员外玩弄过后,丢给管家折磨死,有的是王员外和他的友人几人一起,将她们玩弄至死。 死后就埋在树下,充作肥料,梅花吸收她们的血肉,开得格外艳丽。 她们都是普通人,又被符纸压制,连成鬼物的的机会都没有。 叶回生把她们的尸骨收拢起来,等此间事了,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了吧。 埋在这里,大约是一件很晦气的事。 做完这些,她冷不丁说道:“我突然想做一个杀人狂魔。” 迎着池无心迷茫的视线,她轻轻笑了一下,“没事,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 池无心觑着她的神色,迟疑地猜测道:“主人不高兴吗?” 她完全不明白发生在这些女孩子身上的事究竟是什么,还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 就算叶回生触碰她的身体,她感到羞耻,也是因为世俗观念如此,不可以在其他人面前袒露自身。 她不懂性。 叶回生也没教过她。 池无心继续小声道:“王员外是个坏人,害了她们性命,我们可以把他除掉,为民除害。” 叶回生眸光复杂,坏的何止王员外一人。 不过…… “你说的没错,为民除害。” 叶回生在心中叹气,她明明不是个好人,却总是在做好事。 可只要她的心中尚存怜悯和良知,就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池无心还在认认真真地试图安慰她,笨拙地学着她的动作,张开双臂把她抱住,在后背缓缓拍了两下。 “主人不要生气,杀了坏人,他们就不能再作恶了。” 叶回生心简直要化了,像是被雨淋湿过的草地,遇见阳光后,便噗噗冒出小花来。 所有的坏心情通通飞走。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她发出被可爱到的声音。 “我并没有做什么。”池无心很不好意思,“这都是主人教过我的道理。” “道理是一回事,让我感动的,是你对我的关心呀。”叶回生说。 然后反客为主,又抱了好一阵儿,才把人松开。 她振奋精神,摩拳擦掌,“就让我看看这个镇到底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一直隐身沉默的京柳主动站出来说:“主子,请让我和你一起。” 刚刚的那一幕,她实在感同身受,无法袖手旁观,一定要做点什么。 为了这些惨死的女子,也为了她自己。 叶回生:“那你注意安全,咸水镇不是第一次举办祭典,这么大的事件,却一直没有风声,其中定然有蹊跷。” 她拿出一个护身的法宝交给京柳,又唤出自己的另一把飞剑,仿佛墨玉雕成的细剑悬停在空中。 “乘黄,你去保护她。”她说。 乘黄就很沉稳,不像冰蓝长剑碎心,使唤它做点事儿的时候总要不满地低鸣几声,脾气大得很。 墨玉长剑静静飞到京柳身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镇上的人应该大多数都去参加祭典了,这些人虽然男女老少都有,但不可能全镇的人都去,肯定也有一些留在家中。” 叶回生沉吟道:“我们先去挑高门大院,看看有没有密室一类,可惜,不知道镇长在哪儿。” 她神识蔓延,先将王员外府里外探查了一遍,随后指向东边对着京柳说道:“那间檐下挂两个灯笼的是书房,有一位小厮正打盹的院子,应该是卧房,你都可以去看一看。” “我去衙门查一查户籍记档。” 京柳应下,隐去身形,化作一道阴风飘走。 长剑乘黄也淡去痕迹,飞行起来无声无息,随着京柳一起离开。 叶回生则带着池无心来到衙门,这里空无一人,捕快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大概全去参加祭典了,没谁在这儿守着。 但她还是很谨慎,一直使着障眼法。 小镇古怪,她可不想打草惊蛇。 两人直接来到后堂,找到存放公文资料的地方。屋外是一把锁,叶回生倒是没有暴力破门,灵力化作细针探入,拨动锁芯,将锁打开。 两人进屋以后,她再将门重新关上。 屋内有几个架子,上面落了不少灰。 她辨认着卷宗上的字迹,找到写有户籍的书简,将它抽出来。 镇长——王有德,名下有一座大宅子,在马蹄街西门二十号。 员外——王有礼,马蹄街西门二十一号。 …… 这两家是挨着的,从名字上瞧,还有亲缘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记录引起了叶回生的注意。 孙家,长女,二年十月卒,享年十三。 李家,长女,二年三月卒,享年十三。 杨家,次女,三年四月卒,享年十三。 …… 她继续向下翻,有许多户人家都死了女儿,而且不约而同都是十三岁,另外还有一些娶妻的记录。 在这些死了女儿的人家里,当年或者第二年,总能填上一位妻子。 就好像他们是在拿女儿□□一样,那原来的家中女主人去哪儿了? 这些人家若是没有娶妻,哪儿来的女儿? 是他们害死了原配,又或者是,这些女儿全是买来、抢来的? 叶回生忽然又回想起祭典上的场景。 前来观看祭典的人有男有女,台上的白纱女子、台下的粉裙女子,还有那些镇民,她们对这一套流程过于熟悉,也过于顺从。 已经看不出是被逼迫还是自愿,才能毫无芥蒂地在大庭广众下加入这场苟且狂欢。 她虽然待的不久,但眼力实在太好。 这些人中,是没有年轻女孩儿的,都是成年女子。 死去的未成年女孩,从时间上来看,也不是在三年一次的祭典上被磋磨死,那她们的死因又是什么呢? 叶回生将书简飞速翻了一遍,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正在这时,池无心忽然双腿一软,撞到桌上。 她双手撑着桌面,面颊绯红,面上仓皇失措,低声道:“我,我觉得有点奇怪。” 她求助般望向叶回生,后者微微拧起眉头,将手搭在她的腕上,灵力探入,沿着经脉游走全身,一下找到了症结所在。 是在祭典上喝的那杯酒。 酒是普通的酒,没有加料,但却是有壮阳功效的,让人气血沸腾。 这是给狂欢的镇民们助兴的酒。 池无心因为服用沐火丹,体内火气本就旺盛,被酒力一冲,终于反上劲来。 导致她体内燥热,血气上涌,膝盖发软。 主人的手冰凉如玉,永远是这样的温度,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阵阵凉意。 池无心将下唇咬得泛红,轻声道:“主人,我很不舒服。” 叶回生扶住她发软的身体,将人抱起来,放到桌面上坐着,这人就软软地靠过来,倚着她,挨着她。 她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摸了下池无心的额头,后者立刻捧住她的手,用面颊去蹭。 “这样虽然也很可爱,但我不太喜欢。” 叶回生捏了捏她柔软的,高热的脸蛋,毫不留情地把手抽回来,耳中仿佛没听见对方懊恼的呢喃声,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瓶清心丹,倒了一粒,手指分开她的双唇,将丹药送入口中。 撤回时还不忘捏了捏软软的舌尖。 清心丹的效力可快多了。 没过两个呼吸,池无心面上的潮红便退了个干干净净,目光恢复清明,像是卡壳一样,很是反应了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 “主人,”她不解地仰起头,“我刚才是怎么了?” 叶回生说谎比喝水还要自然,面不改色地说:“你中毒了,酒里有毒。” 池无心吓了一跳,忙问道:“主人也中毒了吗?” 叶回生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这种毒对修士不起作用。” “你不怪我没发现酒中有毒吗?” 池无心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永远也不会怪主人的。” 叶回生心中又是爱怜,又是埋怨,不禁说道:“你的优点是很听话,但太听话了也有一点不好的地方,不够调皮,但是我又更喜欢乖巧一点的。” 她絮叨了半晌,唏嘘道:“养人可真是一件难事。” 池无心听不懂她的话,没明白听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一头雾水。 叶回生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别胡思乱想了,走,我们去镇长家里一探究竟。” 另一边,京柳也没有闲着。她同情这些女子的遭遇,觉得她们何尝不是第二个自己,因此才主动请缨,在书房翻找得也十分用心。 她是鬼魂,穿门过墙不露痕迹,甚至比叶回生还要方便,连锁都不用开。 王员外的书房倒是有不少书,但正经的一些四书经传,纸张雪白,表皮崭新,连翻都没有翻过,想来只是充充样子。 书架上更多的是一些□□春宫,讲得也是男欢女爱的事,遣词造句很是露骨。 这种书都有翻阅的痕迹,有一些大概是他格外喜欢的,放在一个书架上,纸页都发黄了,看来是爱不释手,时常重温。 书房没什么好看的,京柳又去了卧房,在床榻旁边的墙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隔间。 这是一个机关,外面并看不出异常。 但京柳会穿墙,她将身体虚化,探入洞中,看到了几个本子。 她吹了一口阴风,纸张翻动,露出里面的内容。 账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但还好能够辨认,上面写着一些进账和支出,在时间上没有什么规律。 进账的话隔几个月一次,每次都是五千两白银,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支出的数额有多有少,最少的几十两银子,最多的有三百两。 账本下面还有一个本子,也是账本,这上面标注的内容清晰很多。各种铺子农田成本多少,盈利多少,都是有零有整的数目。 再往下是一些地契。 既然铺子的收益有自己的账本,那最上面的账本,记的又是什么?如此多份五千两银子,又是哪儿来的? 京柳面露思索,离开王员外家中,飞向对街,打算再去别人家探查一番。 这户人家明显没有员外家气派,但也有几座小院。 她飘过其中一个院落时,忽然听到一阵锁链碰撞的声响。 京柳一激灵,这种声音,几乎刻在了她的骨髓里。 她转过头,直接飘向声音源头,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穿过封闭的大门,穿过上锁的屋门,然后,她见到了一个姑娘。 一个不着寸缕,躺在床上的姑娘。 她背对着房门,一动不动,身体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白皙的背上有许多青紫交加的痕迹,还有咬痕,烫伤,利器滑过的疤痕。 这些伤口有新有旧,层层叠叠。 一条蛇形刺青绕过她的肩背,尾端缠过脊椎,最后没入双股之间。 京柳慢慢飘近,发现她小腹微鼓,竟然还是怀着身孕的。 可她身上还有被欺辱过的痕迹,瞧着新鲜,日期只在这两天。 这姑娘面容娇美,却了无生气,目光空洞。 两条锁链,一个锁住她的脖子,一个锁住她的脚腕。 刚刚的响声,应该是她翻身时发出的。 第33章 狐唱枭和5 京柳显出身形来, 压低声音问:“姑娘,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这户人家把你关起来的吗?” 那女子却不搭话,仿佛没看见她, 又像是对外界的一切动静都失去了反应。 京柳沉默下来,没有再问。 她知道对方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了内心的人, 或许早就已经疯了。 屋里摆放着许多“刑具”, 她只看了一眼,就好似被刺痛般移开目光。 京柳安静飘出小院,沿着房间穿梭, 但是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穿墙来到下一家, 这家没人, 只有一个老婆子,正在灯下纳鞋底。 这幅场景出现在任何一个普通人家里都不奇怪,可只要一想到镇中心的那些事, 在看这一幕的温馨, 直让人觉得格外异样,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她再去到隔壁, 路过下人房时, 听到两个小姑娘谈话。 一个人抱怨道:“真可惜,我今年没被选中参加祭典。” 另一个说:“我也是啊, 非说我胸脯不够大, 这东西是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 先前的又长长叹气, “参加祭典或许还能得到赐福, 但像我们两个没有被选中的,估计一辈子都没指望了。” 两个人唉声叹气, 像是错过什么绝世宝贝一样。 过了一会儿,最开始说话那人又说:“西院那个,你最近给她送饭,怎么样了?” 另一个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和以前一样,要死要活的,真不知道老爷留下她干嘛,不就是长得漂亮了点吗?论身材,还不如我呢!凭什么她能去侍奉神,我不行。” 那人就嘻嘻笑着说:“有个小浪蹄子在这儿说醋话呢!” “好哇,你笑话我!” 两个女孩儿打闹起来,在房间里追来跑去。 京柳却没有再听后续,而是飞去西院,院外没人看守,但同样有被锁上的大门。 她飘进院中,还没走进屋内,就听到了激烈的链条碰撞声。 她飞进屋,就见一个同样没有衣物蔽体的年轻姑娘正在床上翻来滚去,试图将被上的金线抽出来,正用牙撕咬着被面。 她只有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链子的另一端锁在床尾。 京柳的到来带着一阵寒风,那姑娘忽然停下动作,警惕地抬头,眼珠转动,盯着门口的方向。 突然,她看到一张纸条飘下,上面写着:不要出声。 她先是呆了一下,随即飞快将纸条抓住,撰在手里,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京柳显出身形,同样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那姑娘压低声音说:“你是谁,你来做什么的?” 京柳悄声说道:“我叫京柳,随主人路过此地,发现祭典异样,便打算探查一番。你叫什么?是被镇民抓起来的吗?” 那姑娘把被子披在身上,稍稍遮挡一下身体,表情痛恨道:“我是含雪门的弟子,叫薛棋,本打算归家一趟,也是路过镇上,想休息一夜,因为客栈满了,就找这人家借宿,本想呆一晚就走,他们非要我参加什么祭典,我不同意,晚上就在饭食里下了药。” “我昏过去,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关了起来,灵力也无法动用了。” “关我的人还说什么,等祭典结束后就要把我献给神,不知道是山神还是河神,这小破地方哪儿来的山神土地啊!跟脑子抽风一样。” 京柳问:“你被关多久了?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薛棋回道:“这是第二天,没做什么,就是扒光了我的衣服,因为我在里面藏了很多暗器,醒过来的时候,很是杀了几个人,他们又给我放迷香,趁我昏睡的时候把衣服扒光了。” “这两天也有人来送饭给我,还想给我洗脑,说什么嫁给神是我的福气,千百年修来的缘分,让我好好珍惜,别想着反抗,换做是她,高兴都来不及。” “我呸!” 她语气激动,声音不自觉地加大了一些,京柳连忙又嘘了一声,道:“他们有没有说这个神是什么?” 薛棋烦躁道:“没说,我怎么问都不说,就说等我见了就知道。” “那个送饭的小丫头,我怀疑她什么都不清楚,但这家管事的人,在我用枕头闷死一个小厮后,就再不敢过来了,真是可恨。” 京柳想了想说:“你先别急,这个锁我想想办法,但是你千万不能出声,这个镇大有古怪。” 以主子这种不喜欢吃亏的性格,分明怒气满满,却强行压下,其中一定有蹊跷。 京柳感觉不到危险,但从叶回生突兀转变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不对。 她语速飞快地把祭典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薛棋面色先是通红,随后煞白。 后者倒吸一口凉气,无比庆幸自己的体质不错,也学了内家功夫,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 京柳选择先把她救下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一是不能让她去面对那个不知情况的神,二是她本身是个修士,也有自保能力,多少也是一个助力。 链子是普通的铁链,但京柳试了试,她弄不断。 正发愁时,脑海中灵光一闪,小声试探着道:“乘黄?” 墨色长剑显出身形,静静飘在她身旁。 京柳轻声说:“能否请你帮忙把这条锁链斩断呢?” 乘黄无声飞起,从锁链上一穿而过,将它切成两截,随后又停在京柳身边,像一个沉默却可靠的侍卫。 京柳松了口气,道:“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很快回来,切记不要出声。” 薛棋感激涕零,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声说:“放心放心。” 京柳飞身遁出,如同一阵凉风在府中一个个房间内快速刮过,蓦地在书房发现了一个包裹。 浅蓝色的包袱就放在书桌上,和上面的其它摆件格格不入,她走过去打开,里面有一幅银丝手套,些许梅花镖,燕子镖,还有一把金属扇子,底下是一套衣物。 这定然是薛棋的东西。 京柳大喜,用阴风卷着包裹返回。 薛棋一见这个蓝色包袱,就惊喜道:“这是我的包袱!” 她也不顾自己没穿衣服,急急忙忙从床上跳下,将包袱打开,“还好,还好,东西还在。” 她把那些飞镖暗器都扫到一边,将底下的暗蓝色劲装穿到身上,再戴上手套,别上扇子,至于那些飞镖,她一抓一放,就不见了。 她手速极快,京柳眼前一花,愣是没看到它们都藏哪儿了。 “这是我换洗的衣服,不是原来的那套。”薛棋甩甩袖子,又原地蹦了几下,“轻飘飘的,还真不习惯。” 她抱拳垂首,“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京柳认真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乘黄,你能带我们去找主子吗?” 墨色长剑向上飞了飞,似乎是点头,随后便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从房门穿出,还不忘将门锁一剑斩断。 京柳是鬼物,行走间无视门墙,薛棋却是人,若是不打开门锁,她强行破门,动静就大了。 可见乘黄分外可靠。 一剑,一鬼,一人,尽量悄无声息地向外跑去。 薛棋是使暗器的,隐蔽潜行的功夫自然是大家,暗色的衣物在黑夜中给了她极好的掩饰,而不论府中还是街上,极少有人行走,大部分人都去参加祭典。 她们一路顺顺利利,穿过长街,来到镇长家中,叶回生正在那里。 镇长的家,贴了很多符篆,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因为什么。 这些符篆每隔几米就有一张,将原本雅致的园林弄得奇奇怪怪。 叶回生正在书房的密室里。 镇长的书房,不像是书房,倒像是什么神龛,或者卖纸人香烛的地方,摆的都是一些祭祀用具。 密室就在一堵墙后面,只要挪一挪花瓶就行。而且花瓶就摆在墙边,很是突兀,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镇长这里同样有一个账本,上面记载的内容要详细多了。 某时某刻得到一个女孩,或自己买,或由镇民奉上,送给神,就会得到赏赐,每次换取十块下品灵石。 一块下品灵石能换一千两黄金,也就是一万两白银。 而卖出女孩的人家,一个女孩能得到五千两。 十块下品灵石对修真者来说,几乎像是普通人家的十枚铜钱一样,根本不值多少钱。 但对于这些镇民而言,却是一笔难以估量的巨款。 本上记载,神是五十多年前来到咸水镇的,每三年一次的咸水娘娘祭,神会观看,若是祂在祭典上选中了一个女子,这女子所在的人家,就会得到赏赐,从此百病不侵,身强体壮。 神也会定期再送出一些年纪大了的女人,这些人就会被送到镇民家中,做他们的妻子。 京柳几人跟着飞剑来到密室,又进了密室中的密室,看到叶回生正在搜刮镇长的一箱箱金子。 “你回来了,这么快。”叶回生问,“这位是?” 京柳忙道:“这是我在一个镇民家中发现的姑娘,她被下了药。” 她把薛棋的来历和情况说了一遍,叶回生了然,端出一杯林珂给的灵泉水,“你把这个喝了,应该有效。” 京柳在路上已经和薛棋说了叶回生,后者此刻便没迟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灵泉水入肚,滋润甘甜,一种舒畅的感觉从胃部扩散,她体内阴冷的气息就像是遇见克星一般退去,凝滞的灵力重新在经脉窍穴中流转。 薛棋欣喜若狂,抱拳拜下,“多谢真君。”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叶回生说。 京柳语速飞快地把自己调查到的内容都说了一遍,又提到那个被折磨欺辱到毫无反应的女子。 末了她说道:“整座镇上像她这样的女子不知道还有多少。” 听了她的话,叶回生再联想到自己看到的一切,对来龙去脉大概有了猜想。 “这里的神,应该是一头居住在地底的妖,镇长与它接触最多,书房里也带上了一些土腥气。” 叶回生木然道:“它在这座小镇盘踞,享受淫祀。镇民们会定期供给长到十三岁的女孩供它享用,再献上年轻漂亮的女子让它玩弄。” “那些用腻的,就会被退回来,成为镇民的妻子和玩物,不间断地产下子嗣,女儿长大了,就重复这样的道路。” 她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已然动了真怒。 这头妖物的实力定然十分强悍,比她更高,不然她不会有所预警,直觉不让她出手。 而且他们两个倘若打起来,声势浩大,整座镇子都会受到波及。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镇上无辜的姑娘救走。 不知道祭典会持续多久,若是薛棋逃跑被发现,镇民一定会倾巢而出。 叶回生不在意这些凡人,她担忧的是这样会惊动地下的妖怪。 镇长可是说了,“神”会一直关注祭典。 叶回生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如果它一直关注祭典,那会不会注意到自己? 障眼法可挡不住修为比自己高的人。 她悚然一惊,霎时间危机感萦绕心头,当机立断道:“快走!先出这里再说!” 京柳急忙重新回到伞中,叶回生搂住池无心,脚下连点,如光般急速遁去。 在她们身后,乘黄晃了晃自己,薛棋蓦地明白了它的意思,抓住剑柄,被它带着出去。 薛棋还未结丹,只是筑基,论起速度,十个她也比不上一个乘黄。 就在她们刚离去的一瞬,刹那间,咸水镇地底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涌出,一股恐怖的气势爆发出来,大地裂开,地动山摇。 镇中心广场上那些欢好的男男女女陡然清醒,剧变让他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可骇人的威压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战战兢兢,像是烂泥一滩,根本无法动弹一步。 地下剧烈晃动,广场的石板断裂,仿佛地震了一样,有人尖叫着掉进裂缝当中。 叶回生回头望去,瞳孔猛然一缩。 只见一个宛若小山大小的巨型蜥蜴从地下钻出,它鳞片青黑,背上长满骨刺,或长或短,尾部如蛇般摆动,最末端竟然还有一个脑袋,正仰起头来,目光看向她们。 暗黄的竖瞳中充满人性化的恶欲邪念。 广场整个翻倒过来,已经看不见一个活人,只有一些肉泥和血迹从它脚下缓缓渗出。 妖兽望着她们,伸出猩红的长舌舔了舔自己,带有腐蚀性的涎水落到地上,将地面腐出一个个冒着泡的小坑。 叶回生心底一沉,停下脚步,对薛棋说:“你带着她们两个。” 然后把池无心和京柳寄身的纸伞就交托给她。 薛棋刚扶住池无心,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乘黄的速度又猛然加快,直飞出百里之外,将人放下,随后一个甩尾,遁空而去。 薛棋焦急地不行,像个打转的陀螺,“怎么办怎么办,我也帮不上忙啊,真君不会出事吧!” 池无心脸色有些苍白,闻言却无比笃定地说:“主人一定会赢的。” 薛棋强行让自己定下神来,开始祈祷:“对对对,一定能赢。” 她的脸色比池无心还差。 妖兽出现时,叶回生帮池无心挡掉了威压,是以后者的脸色纯粹是心有担忧。 而薛棋却是深刻感受到了它的实力和气势,她简直也要和那些凡人一样动弹不得,若不是咬牙撑着一口气不松手,有乘黄带着走,仅凭她自己,肯定逃不出去。 她现在还有点脚软。 两人被飞剑带走后,叶回生立刻转过身去,正面面对这头妖兽,右手垂下,五指收拢,流光骤然出现于手掌之中,被她握住。 这头妖兽,恐怕早就注意到她了,或许已经将她视为囊中之物,但却一直隐忍不发,见她想要离开,才从地底冒出。 广场已然被它踏碎,尾部蛇头横扫,周围的房屋也尽皆倒塌。 弥漫的烟尘中,两个头颅,两双眼睛,一齐盯着她瞧,一眨不眨。 叶回生眼神凝重至极,深吸一口气。 烟尘飘落,万籁寂静中,忽然一片断瓦从屋顶摔下,一人一兽同时动了起来。 叶回生手握一束光,刺出之时,光芒瞬间膨胀起来,百千道光汇成一道光柱,所经之处,空气仿佛也被炙烤,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响。 妖兽尾端高抬,蛇头张开,一道黑光从中喷出,迎上光柱,两相对撞,先是寂静,随后轰的一声。 仿佛雷动天惊的巨响炸开,空气震荡,一环环向外冲出,咸水镇的所有屋顶瞬间被犁平,齐齐碎成齑粉。 黑金两道光柱僵持,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但没过多久,黑色光柱就占了上风,开始向金色蚕食。 妖兽眼神戏谑,张开巨口,又是一道黑光射出。 叶回生见状不妙,立刻收剑,向外遁走,同时手在腰间一抹,碎心跃出,化作万千碎片袭向对方。 妖兽身躯摇晃,鳞片脱落,数不清的黑鳞迎上碎片,叮叮当当碰撞声不绝于耳,金光火光四溅。 剑柄化作的雪鹰长鸣,飞向蜥蜴的头部,试图啄它的眼睛。 后者却不慌不忙,眼皮一合,鹰喙叨在上面,同样叮的一声,火花飞溅,竟是不能伤它分毫。 随后它甩了甩头,就将这些雪鹰撞飞出去,迈起四足,朝着叶回生跑去。 它身躯极大,一步下去百十米,对着叶回生张口一咬,遮天蔽日,几乎连空间都要被它咬破,发出玻璃碎裂时的声音。 劲风带着腥臭刮过叶回生的周身,她脚下连点,躲过这一击,剑光再度爆发,无数剑气穿梭,如同一片光海,瞬间将妖兽淹没。 妖兽遁入地下,剑光也跟随而去,地底坍塌,房屋成片倒下。叶回生一手掐着剑诀,却一心二用,又掏出一件鼓形灵器,鼓皮自带花纹,天然雕饰,乃是一只妖兽的皮。 妖兽叫迷音兽,需要活着的时候将将它一身精、气、魂都锁在皮里,再在它活着的时候整个剥下。 兽皮极薄,需要十张皮才能做一个鼓面,鼓槌则取自它的小腿骨。 叶回生灵力操控,圆鼓飘在空中,鼓槌咚咚敲在上面,音波震荡,与剑光同时向下轰去。 地底像是有一条大龙扭动翻身,泥土翻飞,仿若沸腾,砂石与砖瓦翻花一样向外喷出,剑光上下穿梭,无数光芒从裂缝中涌出。 忽地,一道小山般的身影冲天而起,绿色烟雾刹那间向外扩散,遮天蔽日。 叶回生急忙封闭毛孔,却还是不小心吸入一丝绿气,体内奔腾不休的灵气瞬间凝滞了一下,她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就在这时,一条长满黑鳞的巨尾抽来,直接扫中她的身体。 叶回生被撞飞出去,一路撞穿三面墙,在瓦砾碎片中又滑行了数十米才堪堪停下。 她眼前一黑,胸口刺痛,气血翻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却因祸得福,离开绿雾范畴,灵力重新流动起来。 她刚要爬起,忽然有阴影投在身上,一个巨型脚掌从空中落下,就要踩中她,毒气环绕妖兽全身,伴随前腿一并落下,一击若成,她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就在这时,一道黑光闪过,乘黄赶回拖着叶回生驶离此地。 脚掌落下,石块碎裂,如同稀泥般从它的指缝间溢出,飞沙炸开,碎石向外激射,连大地也震了两震。 叶回生倒飞着出去,在空中急忙取出灵泉水给自己灌了一嘴,又趁机换了口胸中真气。 真该说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空间灵泉,一口下肚,胸口也不疼了,灵力也恢复了,她顿时从身受重伤变成活蹦乱跳,直接回到全盛时期。 那妖兽的状态也不如刚现身之时,身上不少鳞片断裂,若是仅靠剑招威力,造不成这种效果。 迷音鼓还在震荡不休,让妖兽身形晃荡,一顿一顿,它一击不成,尾部的蛇口直接咬住小鼓,獠牙刺破鼓面,一件上好的灵器竟然直接报废,灵光消散,蛇头一甩,将它抛开,芯子伸出,发出嘶嘶响声。 没了鼓声干扰,它晃了晃脑袋,一对如灯笼大小的橙黄眼珠充满血丝,杀气纵横,对着叶回生大吼一声,唾液和血沫一齐喷出。 一股恶臭腥气扑面而来,叶回生忍住干呕的欲望,召回飞剑,剑光唰唰一齐飞向半空,随后齐齐落下,恍若一场剑雨。 初次交锋,她已然是使出全部实力,再看这个妖兽,就破了一点皮,简直是皮糙肉厚到一定境界了。 妖兽甩尾,呼吸间体型又涨了一倍,只是站在那里,就压得大地下沉,一条腿几乎快有房子粗,叶回生同它相比,就像是蚂蚁和大象的差距。 它顶着剑雨,鼻孔喷气,嘴唇向两旁裂开,露出一嘴浓黄尖锐的利齿,呲牙笑道:“几十年没见过你这种烈脾性的小娘子,不错,看来我还得动真格的。” 乘黄和碎心两把长剑绕着她徐徐旋转,叶回生擦掉唇边血迹,冷笑一声,身前唰唰摆开十几个法宝。 “狗东西,你装你爹呢!” 打不过,我还不会氪金吗! 第34章 狐唱枭和6 咸水镇已经被两人的交锋毁了一半。 不是叶回生非要选在这里交手, 而是妖兽还没从地下冒出,气机就遥遥锁定了她,让她根本不敢退后, 将后背露出来,必须要转身迎敌。 刚刚的交锋只能算相互试探。 叶回生手掐剑诀, 如流星般的剑雨瞬间膨胀, 仿若星子, 遮蔽视线。她则趁此机会,脚踩乘黄,眨眼间飞出百余里, 来到一片山坳当中。 这才是乘黄的真正速度。 之前顾及到薛棋和池无心的身体素质, 它根本没有飞得太快。 她离去, 万千道光剑随她而去,就像是身后拖着一条光做的尾巴。 那妖兽怎么可能让她走脱,迈开四足, 直奔她着她就冲了过去。 它并不是一个普通妖兽, 说起来名头也大得很,因为喜欢居于地下, 便自取了一个名字, 叫纳凉君。 纳凉君早些年做过一个小门派的护山妖兽,享受全门派供给, 后来这个小派惹了仇家, 想求它去帮忙抵挡,它二话不说, 就灭了全派满门, 将财富都搜刮一通,自己跑了。 它去做供奉, 只是馋白得的供养,根本不想为这个小门派出力。 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很快就传开,因为门派得罪的仇家,是云光剑宗的一位长老,后者的知名度显然更高,有传言是这位长老灭人满门,后来对方站出来发声,众人才知,他最近正值突破关键,一直在宗门闭关,根本没出去。 吃瓜的力量是伟大的,多方打听下,事件的前因后果终于浮出水面。 小门派的掌门之子看中了一个拍卖品,想拍下却别人抢走,他气不过,就找人打了对方一顿。 本以为这是个只有钱的草包,却不曾想,这草包乃是云光剑宗长老的重孙。 小门派掌门得知此事后提心吊胆,拿了礼物上门赔罪,对方却不接受,扬言说要请老祖宗来主持公道。 掌门怕了,打算让护山妖兽出面。不料这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拿了好处,却不愿意出力得罪人,索性直接把整座门派都屠了,自己逃之夭夭。 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云光剑宗这个青云州数一数二的门派,很快传播开来。再加上纳凉君身为妖兽,它自己本身,就是修士最喜欢的修行材料。 便有许多正道修士想要杀它,一是为了扬名,二就是为了赚钱了。 纳凉君躲入咸水镇,先势压,再利诱,以此控制住镇长,让他为自己做事,寻年轻女孩来做口粮,再采补送进来的女人的元阴,这几十年来,死在它这里的女子,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 被它糟踏过的姑娘,眼泪能淹没整座镇子。 而它非要十三岁的小姑娘来吃,不过是自认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鲜嫩可爱,口感最好而已。 叶回生甫一进镇,它就注意到了她,它没法不关注她。 见到她的第一眼,这妖兽就打定主意,要将她抓住。 □□和食欲在它的大脑里滋生膨胀,不分彼此,试图想出一个直接将人擒住的好办法。 因此见叶回生竟然想要离开,它就呆不住了,立刻从地底钻出。 吃了她,纳凉君心底不断有一个声音说着,吃了她。 在叶回生身上,它感受到了一种古怪的,奇异的吸引力,让它萌生亲近之感,甚至一度回想起自己初入修行,刚刚摸索大道的那一刻。 它抓住道的尾巴,抓不住道的全貌,但可以将这个女人抓住,吞入腹中。 它跟随剑光,来到山坳当中,庞大的身躯踏入,背上长刺寒光闪闪,比山头还要高出一截。 两者一前一后,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差,却足够叶回生趁机摆好阵势,请君入瓮。 这头妖兽,大概是已经到了渡劫期,不然她的剑法不会连对方鳞片都刺不破。 但叶回生却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她来到这个世界,一路上顺风顺水,头次与实力高过自己的敌人交手,并不害怕,甚至兴奋居多。 妖兽脚掌踏下时,生死之间,千钧一发之际,她全身血液奔涌,彻彻底底激动起来。 越级杀敌可是剑修标配,更何况,她打劫了这么多人,也不是白做工,用法宝砸也要把它砸死。 一路上许多人对她出口调笑,她既觉得讨厌,但心里把他们当成送上门的钱包,会说话会动的死人,生气是不怎么气的。 可这个咸水镇,是真真切切地恶心到了她。 叶回生越是生气,表情越是冷漠。无数细光汇入她的手中,重新组成一把长剑,流光莹莹。 另有十数个法宝飘在空中,有的是飞环,有的是黑幡,有的是葫芦,有的是扬琴……法宝各不相同,周身发出或青或白的光芒。 她不是没想过用烧火棍,但想要用它,必定要和妖兽近身。 对方身躯庞大,单单移动就会压迫空间,传出爆裂响声,她拿着棍子,给人家修脚都太小。 上次那条人蛇,被烧火棍打到,不能动用灵气,肉身素质却没有降低。 而面前这头妖兽,本就是靠体型发动攻势的,用烧火棍无疑是自讨苦吃。 拉开距离,依靠灵活度去袭扰,才是正道。 叶回生见它过来,二话不说就发动攻击。 流光与她心意相通,从手中飞出,滴溜溜旋转,像一个高速移动的龙卷,就连天上的月光也被它一同卷入,环境陡然暗下,只有一道剑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冲云霄,刺向妖兽。 乘黄和碎心两把长剑跟着一同飞出,乘黄速度极快,飞行起来悄无声息,最适合偷袭,而碎心化作无数碎片,进行干扰,为前者提供机会。 与此同时,所有的法宝也一齐发动,飞环裂开,套向妖兽四肢,扬琴发出道道音波,葫芦喷出滚滚烈火,黑幡吐出黑气,千百厉鬼张牙舞爪向外飞去,试图钻入妖兽体内,干扰神智。 间或有铃音响动,或有红雾喷毒,还有金镲敲击,雷霆劈下,又有青旗飘动,卷起飓风,火借风势,烧得更加旺盛。 数十件法宝各显神通,所有攻击一同落下,纳凉君大惊失色,背上倒刺噗噗飞出,朝着叶回生射去,它则就地一滚,头尾相连,身上鳞片齐齐震动,紧密相接,整个妖兽抱成一个大球,骨碌碌滚动。 无数攻击落到球上,都被它反弹出去,山丘噼里啪啦地爆开,树木山石都飞到天上,被剑光刺成粉末,再扑簌簌落下。 面对带着破空声的倒刺,叶回生面色不改,原地不动,一品金色莲台忽然出现在她脚底,花瓣转动,莲台大方光芒,倒刺刺中光幕,上面便浮现出大片瑰丽花纹,甚至还有各种梵文,将倒刺挡住,使它不得寸进。 但她脸色仍旧迅速苍白下去,急忙掏出一大碗灵泉,咕嘟咕嘟咽下,补充自己飞速消耗的灵气。 同时操控如此多的法宝,对她来说也是一件极耗心神的事。 可她由嫌不足,又掏出一沓符纸,一半五雷符,一半定身符,像扔炮仗一样,两个一组向外丢。 扔到妖兽身上,雷光飞溅,几乎要化作雷雨。 叶回生扔它们就像放烟花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把纳凉君炸得嘶叫起来,总算尝到点苦头。 扔光一沓,她又施施然掏出一沓来。 这回换成焦火符和定身符两两一组。 “这就是砸钱的感觉吗,真快乐啊。”她冷笑。 纳凉君一击不中,将倒刺召回,对着那些法宝戳去,叶回生便操控它们上下翻飞,躲避袭击。 它心中升起荒谬之感,活了千八百年,何曾打过这种架,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法宝好像不要钱一样,它就算打破一个灵器,很快就有一个新的灵器飞出来,继续向它攻击。 明明只是和叶回生一个人对打,偏生打出了被围殴的感觉。 各种干扰让他苦不堪言,那柄墨玉长剑宛如一个刺客,神出鬼没,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它的双眼。 它几次都差点被刺中眼珠,定身符一张接着一张,几乎让他动弹不得,变成一个只能站着挨打的靶子。 纳凉君再度吐出毒雾,却不管用了,那女修不知道喝下什么宝贝,完全不惧它的毒气。 它从踏入修行开始,从未吃过这种大亏,虽然每道攻击都不算强力,但架不住数量太多,量变引起质变,饶是它这种以防御出名的妖兽,也很是吃不消,身上开始挂彩。 它体型大,从伤口里流出的血液像小溪一样流淌,雷火打在它的脑袋上,为了提防飞剑,它不得已只能一直闭上眼睛。 纳凉君头昏脑涨,血液哗哗流淌,毛骨悚然地想:她要活活磨死我! 这个如蚂蚁一般细小的女修,被它视为囊中之物的女子,要靠着法宝的威能,将它一点点磨死! 它贪生怕死到了极点,不然怎么会背信弃义,不敢与云光剑宗的长老交手,还不是怕得罪对方背后的剑宗。 又欺软怕硬,带着一整个宗门的财富潜藏至今。 它对叶回生下手,也是因为看出她修为没有自己高,不过是化神中期罢了。 纳凉君想要抬腿逃跑,却被定住,无法动弹,心中慌乱万分。 叶回生神色冷漠,仰头又是一碗灵泉水灌下。 她深吸一口气,无名指与尾指内扣,拇指按在这两根手指之上,食指与中指并起,向上一挑,万道剑光飞速跳跃,光线涌动交织,组成一座巨大的剑阵,风雷穿插其中,威势赫赫。 纳凉君虽然闭上双眼,仍能感受到这一击蕴含的威力仍在不断拔高,杀气腾腾,显然是压箱底的杀招。 而不远处的女修,杀气犹胜剑气三分。 它胆怯了,全身上下都传来细密的刺痛,层层堆积,鳞片断裂,血肉翻出,它必须要跑。 纳凉君嘶吼一声,燃烧体内精血,它奋力抬起前腿,噼啪的断裂声炸开,仿佛有无形的锁链崩坏,它极其缓慢地抬腿,迈出一步,束缚住前腿的飞环寸寸断裂,化为碎末。 一条腿摆脱束缚,其他腿上的飞环光芒闪烁,变得不稳起来。 它再度抬起另一条前腿,受到的阻力就小了许多。 纳凉君又惊又喜,正要迈出这一步,突然身上一紧,几条漆黑锁链如活物般缠绕住它的身躯,将它紧紧锁住,而另一端,就拽在叶回生手里。 “想跑?”叶回生用力后拉,胳膊上青筋绷起,咬牙说道,“你问过我同意了吗?” 她脚下一跺,十数张定身符激射过去,唰唰贴在它全身各处,纳凉君浑身一僵,身体再度失去控制。 头顶的杀阵愈发完整,它脸色大变,终于忍不住松口求饶道:“放了我,我愿意供你驱使,我可是渡劫期的妖兽!我积攒的所有家当,都可以给你!” 剑阵宛若一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着叶回生的灵力,她同时支撑这些法宝,已经很是艰难,中间喝了许多次灵泉,如今又要分心操控剑阵,体内灵气几乎全部耗尽,却仍是不够。 叶回生心下一沉,咬破舌尖,几滴格外粘稠的舌尖血流出,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下去。 几滴血飘飞升空,融入剑阵当中,原本洋溢着白金光芒的剑阵霎时间笼罩上一层血色。 数十件法宝的攻势缓慢下来,纳凉君察觉到变化,心中焦急无比,却无法动弹,只得大叫道:“我已经求饶了,愿意俯首,我愿意签订契约!一个活着的渡劫期妖兽比死了用处更大!” 叶回生漠然道:“你不配。” 纳凉君咒骂起来,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她充耳不闻,手中剑诀掐得更快。 无数光剑飞速穿梭,组成一道太极图,太极图上,一条由剑光组成的真龙活灵活现,在上空徐徐飞舞。 忽然,这条真龙猛地踏下,剑光震荡,光芒瞬间爆发,风雷涌出,空间嗡嗡震动。 轰—— 万物好像静止了一般,只有一团光芒充斥天地,此外再无他物。 光团收缩,随后爆开,仿佛一道龙卷,传来难以抵抗的吸力,将周边所有的东西都吸入其中,在光芒中化成齑粉。 叶回生手中的锁链也径直断开,十数件法宝同样不受控制地被卷入其中,接二连三地炸开,仿佛烟花一般。 她躺倒在莲台上,一边给自己灌灵泉水,一边操控莲台飞离此地。 不是她非想要这些法宝给纳凉君陪葬,而是所有的法力已经涓滴不剩,仅剩下最后一点,用来维持莲台,根本无法将那些法宝召回。 那条真龙张口,吐出万道剑光组成的火焰,喷向不断膨胀的光球,似是要将它直接炼化。 惨烈的嘶吼声从中传出,叶回生冷眼看着光球中似乎有什么在挣扎,想要向外突出,却无法突破杀阵。 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殆尽。 剑阵仍旧维持了一刻钟,才慢慢消散,剑光汇聚,组成一把长剑,飞回她的丹田。 留在原地的,是色彩暗淡的法宝碎片,以及一副小山般大小的骨头架子。 灵泉水补充了干涸的经脉,但叶回生的面色仍旧苍白,她刚刚咬破舌尖,流出三滴精血,助长剑阵威势,这其中的损耗,不是靠灵泉能补回的,只能自己缓慢调养。 乘黄与碎心两把剑在剑阵组成的一瞬间,就飞回她的身边,如同两个护卫,绕着她飞行。 “带我去找她们两个。”叶回生说。 乘黄嗖地飞出,叶回生直起身子,坐在莲台中央,跟随而去。 没走多远,身后骨架轰然倒塌,她头也不回。 池无心与薛棋两人,都极力远眺咸水镇的方向,可距离太远,她们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间或听到一声声炸响,轰轰隆隆,穿到耳中,仍旧声势浩大。 池无心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之前几次遇敌,主人从未将她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显然是极有自信。但这次,还未等打起来,她就让薛棋带着自己一起走,明显是没有把握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护住她。 所以才要提前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从未见过主人的神色如此凝重过。 可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她现在毫无修为,是个凡人,是个累赘,什么都做不了。 池无心双手紧握成拳,想要融合灵骨的意愿达到了顶峰。 她好想重新踏入修行之路,提高自己的实力,再遇到危险之时,她可以保护主人,可以和她并肩作战,而不是只能在这里等,等待最终的结果。 这算是选择的权利吗? 不是只能被动地去接受,而是自己主动出击,去做些什么。 她有些恍惚,有些迷茫,有些不解,但随后,更多的担忧涌了上来。 一声巨响在天地间爆开,过了一阵,一道劲风猛地刮过,将树木吹得弯下腰来,摇晃不止。 两人不察,差点被掀了个跟头,薛棋急忙拉住池无心,靠在一棵粗树后面,站稳了脚。 “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了。”薛棋喃喃道。 “主人一定会赢。”池无心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薛棋忽然问道,“我不是,不是非要打探什么,就是有点好奇,唉!我心里乱的很,就想没话找话,要是不方便说,就不用告诉我了。” 她忽然踢了大树一脚,焦躁地说:“到底什么时候能打完,急死我了!” 踢完一脚,她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管树叶泥土沾到衣服,愁眉苦脸道:“我的灵兵,恐怕都毁了。” 池无心没有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不知为什么,和主人有关的事,她不太想告诉别人,又不愿说假话糊弄对方,只好当做没有听见。 “灵兵?”她问。 “就是藏在之前衣服里的那些暗器,我花大价钱买的。”薛棋长吁短叹,“很是下了血本呢,被那帮人拿走以后,也不知道放哪儿了。” “什么是灵兵,我没听过这个。”池无心好奇地问,“你能说一说吗?” 薛棋先是讶然,转念一想,那位真君实力超然,肯定用的都是法宝,面前的姑娘大概是她的婢女,没见过灵兵也实属平常。 左右她想说话,说什么不是说,薛棋就叭叭地解释开了。 “凡人所打造出的兵器,就是凡兵,没有任何奇异之处。灵兵是介于法器和凡兵之间的武器,大多是铸造失败的法器。” “当然也有人特意制造灵兵,它们用灵材打造而成,但却没有什么奇异,更多是靠自身材料本身的特性。” 她手掌一翻,从衣服不知道哪处摸出两枚燕子镖,,拿起其中一个,“你看这个,就是灵兵,用渊寒铁打造的。” “渊寒铁自带寒气,而且锋利无比,用来做飞镖再合适不过了。” “另一个是用凡铁打造,很容易就能看出区别。” 渊寒铁颜色更加幽深,隐隐带着寒光,而凡铁制成的燕子镖,瞧着就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原来如此。”池无心说,“我明白了,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薛棋抱住膝盖,手中握着两枚燕子镖,轻声说道,“应该是我谢谢你们。” 如果落到那妖兽手里,等待她的事,一定比死了还要绝望。 那声巨响过后,除了些许震荡的余音,远处渐渐安静下来。 两人说了几句话,又安静下来,各自沉浸在情绪当中。 突然,池无心眼前一闪,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飞剑上落下,来到她面前。 她心里一颤,按捺不住,扑倒来人怀里将她抱住,面颊蹭到对方颈窝,闷声道:“主人。” 叶回生站的很稳,回抱住她,一只手放到她的后脑处抚了抚,轻笑着说:“担心我?” 池无心低声回答:“我知道主人一定会回来的。” 叶回生噙着笑说:“那当然了,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呢。” 她拍了拍对方的背,“好了,我没事。” 可是你的脸色很差……池无心咽下这句话,从主人的怀里退出来。 “我想快点修行。”她说。 “快啦,很快就离开盖山国了。”叶回生柔声哄道,“真的很着急吗?” 池无心点头。 叶回生凝视着她,“我知道了。” 薛棋眨巴几下眼睛,心里泛起古怪之感,这两个人,好像不是主子和婢女之间的关系。 不过是什么都和她无关,那是人家的私事。 薛棋等两人分开后,又鞠躬作揖,拜了三拜,“真君救命大恩,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叶回生想了想说:“我看你善使暗器,有没有那种能当配饰用的,不起眼的小东西?” 薛棋听罢,回道:“有!” 她从衣服的暗袋里拿出一个戒指,上面有一朵玉兰花,很不起眼。 “真君请看。” 她说着,按住玉兰花一拧,接着向外一拽,便有一根细如蛛丝的丝线被她拉出。 丝线几近透明,并不反光,若不是刻意关注,十分难寻。 “这是被炼过的银蚕丝,极韧,可以拉得很长,而且很锋利,能轻松切断人的手脚。” 她将丝线扯出双手张开那么长,随后又摸向戒指的圆环,有一段竟然是可以转动的,随着她手指捻动,丝线便被慢慢收回,最后再将兰花重新按上,戒指又和之前没有两样。 叶回生颔首道:“可以,这枚戒指,就当做报酬吧。” 薛棋双手奉上,郑重其事道:“含雪门弟子薛棋,多谢真君,以后若有需要薛棋的地方,我定然二话不说,前来相助。” 说完,她再次抱拳,转身离开了这里。 叶回生低头执起池无心的手,将戒指戴在中指上,随即望向咸水镇的方向,轻声说道:“希望还有活着的人。” 第35章 狐唱枭和7 咸水镇在刚刚的交锋中, 已经毁了一大半,甚至连断壁残垣都没有,被毁掉的地方, 大地裂开下陷,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但也有些许房子还算完好。 两人返回这里, 落到地上, 叶回生将京柳唤出, 三人对着面前的残破镇子无言 。 分明之前还想着,想要将镇上无辜受难的女孩子救出来,可怎么也没想到, 事情会变成这样。 “先把还幸存的人救出来吧。” 她取出两个水壶, 里面装着灵泉水, 分别交给京柳和池无心,说:“如果有受伤严重的,就喂他们喝上一口, 不用多, 一口就够了。” 她飞身而起,停在半空中, 双手一抬, 那些被震倒的屋顶横梁,门墙砖瓦通通飞起, 落到先前是广场, 如今已经是一座大坑这里。 同时神识扫过,告诉地上的两人, 哪里还有活口, 她们便飞快赶过去,将人救出来。 如此忙活了一阵, 救出两百八十七个人,有幸运一些的,全须全尾地站着,也有缺胳膊断腿的,还有昏迷的。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上仍带着惊惧恍惚之色。 叶回生落到他们面前,神情淡漠,“谁是参加过祭典的人?” 有人面色大变,战战兢兢,不敢开口。一个老头子猛地抬起头,怒视她,指着她大骂道:“你竟然敢在咸水镇杀这么多人,神是不会放过你的!” 叶回生瞥他一眼,“你们的神,刚被我杀死。”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痛恨,有的惊慌,还有人不可置信。 “再问一遍,谁参加过祭典?”叶回生淡淡说道,“十个数的时间,如果没人说话,我就杀了所有的人。” “十,九……” 登时就有人坐不住了,“二牛,二牛参加过!他今年是摔断了腿才没去的!” “你说我?你不是也去过吗!” “魏老头子也去过!”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起来,叶回生等他们吵了一阵,视线扫过,所有人立刻闭上嘴巴。 叶回生:“主动参加祭典,信神的人,站出来。” “站出来,我不杀人,但要是谁敢隐瞒,死。” 将近一百来个男人和几个年轻姑娘站了出来,还有几个不能动的,也举起了手。 叶回生声音平静道:“说说吧,原因是什么?从你开始。” 在最边缘站着,被指到的男人哆嗦了一下,慢慢说道:“参加祭典,有,有女人可以玩,而且祭典热闹,神也会降下赏赐,去的人能分到银子。” 叶回生:“你卖过女人吗?” “卖,卖过。” 他说完,见这位貌美女修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当场就松了口气。 他旁边的人吞了一下口水,开口说道:“我,我也是为了玩女人。” 叶回生没有移开视线,这人额头沁出冷汗,越来越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我也卖过,卖过两个。” 说完这句话,那女修才看向下一个人。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所有人都把自己的理由说完了。 几个女子回答的内容也是大同小异,听说得到神的青睐,就可以长生不老。 叶回生突然问道:“你们害过人吗?”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迟疑着,给出了同样的答案——害过。 和神相处的机会,那是多么幸运的殊荣,怎么可以让给别人? 叶回生将视线投向剩下的人,“你们之中有谁信神,但没参加过祭典?” 之前的人都好好活着,此时也就没人说谎。 没参加过祭典却信神的人,很少。 有一些是天生残疾的男子,祭典不允许这样的人去,会败坏神的兴致,也有一些是没被选中的年轻女子。 不是所有年轻女孩子到了十三岁都会被送去换钱,也有一些人家,觉得自家姑娘长得不错,比起换银子,当然是送去神身边侍奉神更好。 只是并不是所有有这种想法的人都能如愿,有一些女子长大后,因为各种原因,不符合标准,镇长是不会送的。 她们就会被留下,成为这个小镇的一份子,帮家里人去害路人的性命。 两拨人分出来,剩下的,就是不信神的,这些人,全是女子。 她们有些参加过祭典,有些被救下来时身上还带着锁,有些已经上了年纪,神色无悲无喜。 叶回生没问她们谁去了祭典或是没有。 朝阳渐渐亮起,天边泛起鱼肚白,晨风卷起她的袍角,叶回生目光黯然:“今天真的是很不高兴的一天。” 她抬手,对着最开始的一拨人轻轻一握。 仿佛有一种不容反抗的外力施加到这些人身上,他们不受控制地开始蜷缩,从脚开始,像卷一张席子。这些人的骨头一节节碎裂,森白的断骨从肉中刺出,如此剧烈的疼痛,让所有人都发出不似人的惨嚎。 更有人痛昏过去,再痛醒过来。 席子还是不紧不慢地卷,卷过小腿,卷过大腿,卷到腰腹,已经有人痛死过去,但这个过程依旧没有停下。 几分钟的时间,近一百来张人席卷好,整整齐齐码在一边。 第二批人开始痛哭流涕地求饶,说自己是鬼迷心窍,迫不得已,被逼的,给出了各种各样的说辞。 叶回生静静听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被你们害死的那些女孩子,有没有这么求过?你们放过她们了吗?” “不对,”她摇了摇头,“我不应该拿你们和她们比,畜生怎么能和人比。” 她并指一划,这些人的四肢齐刷刷断掉,变成一个个人彘。 她嫌弃他们太吵,又把这些人的嘴封住,让他们只能像一条条蛆一样在地上痛地打滚,血液四处喷涌。 剩下的女子或木然,或迷茫地望着那些人,望着她。 她们中不乏有受伤的,甚至还有怀孕的。 叶回生想了想,拿出一个大锅,聚气成水注入锅中,又放入一粒回春丹,在锅中划开,让一锅清水变成灵药汤。 “每人来喝一碗,疗伤的。” “不用担心我下毒。”她说,“要杀你们不用这么麻烦。” 一个人静静走上来,一个年轻姑娘,神色憔悴,但眼中却带着光,她拿起碗,盛了一碗药汤,慢慢喝光了。 效果立竿见影,就像是一朵重新见到太阳的花,舒展开枝叶,变得容光焕发。 “谢谢。”她说,眼眶中忽然蓄了一泡泪水,要落未落。 有了人开头,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起来,还能行动的人主动帮助那些不能移动的姑娘,将药汤喂到她们嘴里。 虽然不能让断肢重生,但伤口都愈合了,人也精神起来。 叶回生把从镇长家里搜出来的金子尽数取出,摆在地上。 那些死了的人,她觉得碍眼,袖摆一扬,一齐被她扔到镇中心的大坑里去了。 叶回生也不觉得麻烦,按照人数,每人能分十五个金元宝,她就把所有金元宝都压成一粒粒的小金瓜子,又给了她们针线和布匹,让她们自己缝几个荷包出来,把这些金瓜子分开装好。 “这是镇长的钱,你们拿走,换个地方生活,如果有想打掉孩子的,可以告诉我。” 怀孕的人不多,有三个,其中一个颤颤巍巍举起了手,咬着牙问:“我已经怀了六个月了,打胎会不会大出血?” 她长得是很漂亮的,有些难以言说的痕迹,被衣领挡住一半。 叶回生:“不会,我不会让你死。” “那好。”女子眼中满是恨意,像是有火焰在她的双眸中燃烧,“我要打掉这个孽种。” “好,你跟我来。” 叶回生带着她进入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内,没过多久,两人一起出来,后者原本鼓起的肚子已经平坦下来,行动上也很自如。 她的脸上是如释重负,是新生的喜悦。 另外两个怀孕的女人面上有过挣扎,但没有出声。 叶回生也不管,别人做的任何决定,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分好金子,她压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眼角余光扫过池无心,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又让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叶回生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脸上带了一点笑模样,轻声说:“你们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是回家也好,到另一个城镇生活也罢,总之,过好自己的日子,记得小心把金子藏好,别被抢了。” “既然活下来了,就尝试着多活一阵吧。” 她牵过池无心的手,口中哨声刚吹响一声,戛然而止。 追风和神凫两匹小马,在之前的混乱中,没能跑出去。 叶回生怔了一下,手指从唇边移开,转头望向身边人,扯了扯嘴角,低声说道:“不骑马了,我们用法宝赶路,这样快一点。” 说着,她唤出之前的莲台,带着池无心飞上去,京柳见状,便直接回到伞中。 几人刚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把所有人都救下来!” 叶回生转过头,一个瞧着约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冲她大喊,泪流满面。 “颖儿姐死了,芳芳姐也死了,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不早点救人!” 旁边几个姑娘急急忙忙扑过去捂住她的嘴,面色惊慌,心生恐惧。 怕叶回生把她们也迁怒了。 叶回生没说话,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那少女原本忿忿的表情逐渐转为心虚,慌乱,最后又色厉内荏地瞪回去。 “是我将你们囚禁起来的?是我将你们卖掉的?是我强迫了你们的身子?是我把你们生吞入腹的?” 叶回生淡淡道:“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敢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因为你怕死,因为你知道,你敢反抗,就会死。” “为什么现在又有胆气来指责我,因为你觉得我是个好人,我不会杀你。” “你是受害者,你怯懦,但这不是你来责难我的底气,也不是你的护身符。” “我大可以不管这件事,我难道走不了吗?没谁能点评我做得好不好,对不对。但我管了,做了件好事,就要被你指责做得不够尽善尽美。” “我欠你的?” 她轻笑一声,没有讥讽的意思,那少女却骤然脸色爆红,羞愤到了极点。 那少女用力挣开身边人的束缚,大喊大叫道:“那你就别管啊!你们这些人,还不都是为了名气,道貌岸然!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感谢你!” 叶回生脸上笑意消失,少女明显瑟缩了一下,仍旧不服气地看着她。 她缓缓道:“谁告诉你,我是个好人了?” 她飞下莲台,来到少女面前,后者不禁退了两步。 “我是个魔修,杀过的人比上过你的人还要多得多,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你?” 少女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或许是因为前半句话,也可能是因为后半句。 她身躯颤抖,摇摇欲坠。 叶回生的话,像是一只毫不留情的手,直接撕开她身上的遮羞布,把她遭遇的事摊开到太阳下暴晒。 “觉得羞辱吗?我故意的。” 叶回生的目光停在少女的嘴唇上,轻声道:“或许我应该割了你的舌头。” 少女身躯僵硬,强撑着没有跪倒在地。 “还是算了,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了,我又不是杀人狂魔。”叶回生说,“你大可以保持今天的样子,这条舌头会有人帮我割。” “我不欠你的,也不欠任何人的。做这些,只是为了自己尚存的一点良心而已。” “你的道德绑架对我没用,我不是圣人。” 叶回生转身,回到莲台上,莲瓣转动,金光蔓延,组成一个罩子,嗖地向天上飞去,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一个小点,再看不见了。 少女这才瘫软在地,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态。 那些女子,没一个人上前扶她。 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抱着沉甸甸的荷包,哭哭笑笑,小声说着对未来的规划。 莲台之上,池无心来到叶回生身边坐下,主动拉起她的手握住,认真安慰道:“主人不要生气。” “一个小屁孩的话,还不值得让我生气。”叶回生说,语气怅然, “我们的小马死了,当时情况突然,我把它们忘了。” 池无心握着她的手,还是亘古不变的微凉温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不会安慰人,也想不出逗人开心的俏皮话,心里又懊恼又挫败。 在主人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怎么什么都不会。 叶回生靠在莲花瓣上,把腿伸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说这个了,你一晚上没睡,肯定困了吧,来睡一会儿,等你一觉睡醒,我们就到了。” 池无心有些气闷,还是听话地躺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修为强了,就可以救下小马,可以和主人并肩,不用让主人担心,让她受委屈。 明明是在做好事,却要被人责问,主人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她要快快提升修为,才可以保护主人。 只是池无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态上的转变,从前她心里想的是云光剑宗,想去找师门问个明白究竟,而现在,这些事在她心里已经越来越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主人,叶回生。 叶回生没想明白这人的脑回路,但认真修行总不是坏事,她就笑着轻抚上对方的面颊,用灵气将一块毯子撑起,挡住太阳光,温声夸道:“我的小乖最懂事了,快睡吧。” 池无心作息规律,早就养成了生物钟,之前满心担忧,不觉时间流逝,现在放松下来,困意立刻上涌,拉着她坠入梦乡,就这么握着主人的手睡着了。 叶回生凝视着她的睡颜,用另一只手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她心里盘算着之前交手遭受的损失,不由得唏嘘道:“谢谢你,槐老爷。” “谢谢你们,水产,猪精,还有被我打劫过的所有人。” 咸水镇妖兽的小金库,她没有拿,也不想拿,实在是晦气。 没关系,等到了凤阳国,摧魂老魔会把损失补回来的。 ………… 林珂辗转到大梁都城,是两周后的事了。自从在边境遇到了一次纠察队执法,她对大梁的好感就蹭蹭上涨。 边境的治安都可以有这种效果,那其它城市,甚至都城,又是怎样的一种境况呢? 她的疑问没有持续多久,就见到了第一个让她惊掉下巴的场景。 沥青水泥路。 离开博城的管道,是马路,不是石砖路,不是土路,而是柏油马路啊! 林珂甚至下车去摸了摸,确定这条路就是她上辈子走过最多的那种。 林珂:恍恍惚惚.jpg 穿越者三宝,肥皂,玻璃,水泥。九州大陆没有肥皂,但是有各种洗浴用的香露,花样繁多,比肥皂好用多了。 玻璃已经有了,水泥也有,但后者用的比较少,多是给大户人家打地基用。 但他们不用水泥铺路,嫌弃太丑,灰突突的没有美感,都是用各种各样的青石,要自带纹路的,接口处整整齐齐,不留缝隙,甚至还有奢侈的,直接用白玉铺地,极尽奢靡。 修真界的生产力,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林珂才根本没把做生意的目光放到这上面,搞什么基建,正好她有灵泉空间,吃食方面才是最合适的。 但是,但是,这是柏油马路啊,还是当官道的柏油马路!! 林珂:要命,我不会是最没用的穿越者吧? 但我只是个学市场营销的啊,现在开酒楼,都能算专业对口,知道现在专业对口的工作多难找吗! 我已经超越百分之八十的人了我可跟你说! 林珂恍恍惚惚地回马车里,迎上林上进迷茫的目光,恍恍惚惚地开口:“上进啊,学医学毒,你可一定要好好学啊。掌握一门专业知识,真的太重要了。” 林上进不明所以,还是点头道:“我会的。” 上了官道,就连驾车的小文都惊奇地说:“这路怎么弄的,太平整了!比地主老爷家里的路都好!” 不用忍受颠簸,账房也精神不少,调侃他道:“小文,你还去过地主老爷家里呢?” 小文扬着下巴,“那倒是没去过,但咱们酒楼后院,我还没走过两趟吗?” “咱们老板,比地主老爷厉害多了!”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小文拍马屁的功力见涨啊!” 官道修的极宽,诸如他们这样的小马车,能并排通过八辆。路中间有一条白线,往来的车辆都靠右通行,极有规律,一路走来,没出现过狭路相逢,迎面撞上的事故。 林珂偶尔掀开帘子透气,会看到各色异兽拉车,在路上奔驰,风驰电掣。 望着这一幕,她的心突然砰砰跳起来,一种久违的感觉萦绕心头,仿佛心血来潮的旅行,对目的地充满未知与期待。 官道上每隔一个时辰,就能看到一座小驿站,供人休息,后院还养了马,提供换马服务。 林珂对都城,对皇帝,简直是抓心挠肝地好奇。换了好几次马,路上都是快马加鞭,好在路面平整,不然其他人非得被折腾散架了不可。 大梁的都城,叫咸阳。 林珂:6,给政哥版权费了吗? 咸阳城墙高十几丈,巍然耸立,气势磅礴,其上还有瞭望塔。几队骑着风鹰的士兵在上空巡逻,起起落落,鹰鸣嘹呖,双翼扇动间卷起的气流,她在地面上都能感受到。 林珂仰头,极力远眺,只见城墙上所有士兵皆神色严肃,体格高大健硕,双目虎虎有神,他们成小队巡逻,人与人之间距离都是等同的,就像是从前在电视里见到的军人们一样,连摆手的高度都完全一致,纪律森严。 进城的队伍缓慢向前,终于到她登记了。 一个肤色黝黑的士兵坐在小桌案前,“你的路引。” 林珂拿出自己的路引放到桌上:“我是盖山国人,身后这六位是和我一起的。” 那士兵翻了翻,在本子上用记下她的名字,籍贯,“他们的路引一并拿来。” 身后几人把自己的路引都递给林珂,林珂把它们放到桌上。 士兵把所有人都登记上,问:“来咸阳干什么的?” 林珂如实回道:“开酒楼的。” 士兵又问:“以前来过咸阳吗?” 林珂摇头:“没有。” 士兵看了她一眼,在她名字后面写上一句“似有定居打算”,再扫向后面六人,又写上“观察一周”四个字,随后说道:“好了,路引拿上,你们可以进城了。” “进城后先左拐,去书报亭买一份咸阳地图和城市守则,大梁律法和其他国家不同,切记不要犯法。” 林珂说了句谢谢,拿起路引,一行人跟在她身后进城,小文在最后牵着马。 进城后左拐,一个很大的亭子就建在路边,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书报亭。 林珂走过去,“你好,要一份咸阳地图和城市守则。” 书报亭的老板,穿着简单的蓝色衣服,从面前只摆放了两种不同的书堆上,抽出一个小本子和一张叠起的纸递出来,“一共十个铜板。” 好便宜! 林珂交了钱,把地图递给林上进,他过目不忘,记这个正好。 她则打开绿色封皮的城市守则,几句熟悉的话映入眼中。 争做文明咸阳人,从你我做起,从每一件小事做起。 城市守则规范如下: 一、禁止随地乱丢垃圾。 二、禁止随地大小便。 三、禁止无故打架斗殴。 四、禁止衣衫不整,袒胸露乳。 …… 林珂:哇塞……你这个咸阳,有点东西啊。 第36章 狐唱枭和8 林珂把城市守则看了一遍, 从头看到尾,熟悉又陌生。 像是修真版的现代都市手册。 她把守则递给其他人,每个人都看了一遍, 婢女言婉双眸泛起惊讶之色,账房李叔抚了抚胡须, 了然道:“怪不得城中街道这般整洁, 竟无一处脏污。” 林上进记完地图, 也读了一遍城市守则,目光奇异,像是看到什么稀奇玩意儿。 “地图十分详细, 将咸阳的各个街道都画了出来, 还额外标注了哪里是商街, 哪里是民宅,衙署,不过有一个特殊的地方, 每条街上都有一个街道办事处, 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林珂:“……我,我大概知道, 最近的街道办事处在哪儿呢?带我们去。” 林上进:“不远, 就在前面。” 一行人,谁都没回马车里, 就在街上慢悠悠步行, 左顾右盼,像是第一次进城似的。 路上竟然还有绿化, 人行路和水泥路中间用一条细长的花圃隔开。 没人随地便溺, 吐痰,乱扔垃圾, 街上干干净净,没有泥泞,也没有粪便,行人干净整洁,没有哪怕一个乞丐。 她看到了很多修士,修士的光彩就像沙子里的珍珠一样,难以遮掩。 但他们在人群中自如行走,有人带着异兽或者妖兽上街,也都是规规矩矩的,没人在街上横冲直撞,随便撞死几个平民。 林珂的双眼像是通上电的灯泡,越来越亮。 街道办事处很显眼,就在檐下挂着匾额,上面写着这五个字,一笔一划,非常工整,只要是认字的人都能看懂。 楼门大敞着,里面是一个柜台,坐着两个人。 林珂走进门,来到一个妇人前面,后者率先出声道:“要办什么事儿?” 林珂客气有礼地说:“我和伙计刚来大梁,想问问在哪儿能租到能住宿的房子?” 妇人抬手往北指,“你沿着街走,看到衙署,就是门口立着蓝色牌匾的,在它的左边,有个牌子写户籍办事处,那里有所有买卖和出租房屋的信息,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林珂对她颔首道:“谢谢。” 户籍办事处,还管租房卖房,这算不算官方中介啊。 一行人又跟着指示,来到衙署,蓝白色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大字——纠察队吉祥路分部。 衙署隔壁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林珂路过这里,不禁朝里面望了一眼,正好和门口穿着黑色劲装,胸前别着老虎徽章的纠察队员对视上了。 她眨眨眼睛,后者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才移开视线,继续盯其他人。 户籍办事处并不热闹,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没有来办事的。 林珂选了一个小姑娘,走到她面前问道:“我想来咨询一下,租房和买房有什么要注意的,不太清楚咸阳这方面的规定。” 小姑娘声音清脆,像一只麻雀,“租房的话通常是一年起租,具体要求以业主为准,这期间租户不能对房屋进行任何改造,若有损坏家具需要照价赔偿,相应的价格,会有办事处专门的人去进行估算。” “租金方面,是一次□□齐还是分批次交齐,价格多少,每个业主的要求都不相同,办事处对此没有规定。” “买房的钱款是一次□□清。” “租房和买卖房屋都需要来办事处签订合同,合同一式三份,买方卖方和办事处各留一份,交换房契,重新登记姓名后,房屋买卖就算完成了。” 说完这些,她又补充道:“不论是租房还是买卖,都需要交税。” 和现代房屋买卖的流程没有多大区别。 林珂大概了解后,便道:“多谢姑娘,我还有一个问题,请问客栈大概在什么地方,我先在客栈住几天,再想想是租一个院子还是买一个好。” 那姑娘回答:“房檐下右边并排挂着两个黄色灯笼的就是客栈,你往城里走,商街附近客栈最多。” 林珂再度道谢。 姑娘笑眯眯道:“不客气不客气,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林珂出门,吐出一口浊气,心情格外振奋,“走!去客栈。” 还没见到皇帝,只是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她就已经生出了想要在此定居的打算。 队伍里其他人瞧着也是高高兴兴,越靠近商街,路两旁越是繁华。 商街外头的十字路口处,拉了一个拱门,上面写着商街两个大字,生怕别人看不到。 旁边就有一个客栈,房檐下挂着两个黄色灯笼,足足有六层楼高,瞧着又豪华又气派。 一问价,也很气派。 林珂兜里钱多的是,要了七间房,一人一间,“大家好好休息休息,晚饭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出门,去商街逛一逛,我问了老板,宵禁在戌时,能逛好一阵呢。” 客栈房间空气清晰,被褥干净,林珂钻进空间里,舒舒服服地打灵泉水泡了一会儿澡,又啃了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整个人神清气爽,宛若新生。 然后,她出了空间,掏出讯铃,给叶回生拨了个电话。 叶回生正在天上,讯铃响了,她心有所感,先布下一个罩子把池无心罩上,免得说话吵醒她,才接了消息。 “喂,林老板。” 林珂躺在床上,兴奋道:“叶姐,你忙不忙啊?” 叶回生凝视着腿上熟睡的人,笑着说:“不忙,正闲着呢,怎么了?” “我到大梁国都了!”林珂语气激动,“你猜猜叫什么?” 叶回生:“猜不出来。” 林珂:“叫咸阳!我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你说这算不算抄袭啊,笑死我了!而且这儿的官道是马路,就是那个柏油路,城里是水泥路,还有城市守则,有公厕,有房产中介,有商业街小吃街,还有街道办事处!!我路上还吃了麻辣烫酸辣粉过桥米钱灌汤包!” “肯定也有一个穿越者!” “我投一票给皇帝,除了皇帝没谁有这么大权力做这些东西吧,真的好牛!” 她在床上兴奋地一直打滚儿,“我突然想起来,客栈老板说,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不会是淋浴和马桶吧?” 她一个骨碌坐起来,鞋都没穿,光脚在地板上踩来踩去,推开小门一看,发出尖叫鸡般的声音:“真的是!啊啊啊啊!!!” 叶回生被她感染,也忍不住笑起来,感慨道:“这个世界,穿越者真的有一点多啊。” 而且这位看起来是个搞建设的。 “皇帝有可能,国师也有可能,那我投国师一票吧,要不要打赌?” 林珂兴致勃勃地冲了一次马桶,听到她说话,忽然觉得自己好幼稚,咳了一声,回到卧房,“打赌?赌什么?” 叶回生:“就赌一顿饭吧,谁输了,谁就请客吃饭。” 林珂嘎嘎笑起来,重新把自己摔回床上,“不用赌了,不管输赢,我都请你吃饭!吃最好最贵的!” 叶回生忍俊不禁,眸中似有春风拂过,心里仅剩的郁气也烟消云散了。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还开火锅店吗?” 林珂一抹脸,道:“我想干别的也不合适啊,有空间这个金手指,餐饮是最好做的,开火锅店也很方便,不用请大厨,不用研究菜谱,食材新鲜,客人自己煮就是了。” “而且我对做饭,真没什么心得,都是吃食堂叫外卖的,最大水平,就是煮速冻饺子。”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到枕头上,“不过我还真看到火锅店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这两天先做一做市场调研,实在不行,我就当个供货商,不也一样嘛!” “论食材的品相,我不信谁能比得过我。” 这,就是自信! 她来九州天下整整七年,摸爬滚打,开店做生意的经验非常充足,已经是十分老道的生意人了。 “说起来,你的空间里能种这里的本土食材吗?”叶回生好奇地问。 “能种,但是生长速度就没有自带的种子那么快。我这里的作物最久才六个小时,就能收割一茬了,短的只有一分钟。”林珂说。 “如果是本土作物的话,就是半天到一周。其实也挺快的。” 叶回生思索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卖药材呢?修真者要的灵药,年份越久越贵,空间出品定然是最好的品相,而且时间还短,赚钱的话比做餐饮要快很多。” 林珂长吁短叹道:“我也想过,但不敢啊。这里修士一言不合就打家劫舍,我哪敢露财,就怕前脚刚卖,后脚就被人抹脖子了。” “也不对,凭我的光环,大概率不会抹脖子,但少不了一番虐恋情深,你追我逃的戏码。” “那还不如抹脖子呢!” 叶回生同她道歉,“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了。” 林珂不甚在意地说:“多大点儿事。” “不过,我们两个的光环好像还不太一样。”叶回生咂咂嘴,“见到我的人,总是喜欢嘴上放屁,直接强取豪夺,好像没谁说要搞虐恋这一套的。” “那真的不太一样!” 林珂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喜欢我的,都会追求我,没有直接强迫的,我不答应,他们倒也不会真的做什么,但是会打压我的事业,让我自己低头去求他们,就,你懂吗,那种常见套路。” “女主走投无路,什么也干不了,只能被迫同意对方的包/养要求,来个虐身虐心,你爱我不爱,我爱你不爱的那一套。” 叶回生语气复杂,“我懂,我懂。” 林珂咬着手指头,“这算是剧本不同,所以光环不同吗?毕竟我是带球跑的女主,好像只有男主才能上演强迫的戏码,其他人都不行。” “你这个角色是炮灰,所以拿的是原汁原味没加料的光环?” 叶回生用空闲的一只手卷起池无心的头发玩,“不知道啊……在遇见你之前,我也没想到还能有别的穿越者。” “或许多见到几个就能找到规律了。” 林珂:“要是能建个群聊该多好,怎么修仙不研究手机呢!有个讯铃能打电话就行了,不考虑视频吗?不考虑多人通话吗?”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太堕落了!就知道修行,怎么不能多发展发展点文娱项目,留影珠也有,再研究研究,没准电视电影就出来了啊!” 叶回生失笑,安慰她道:“没事儿,留影珠也能看,你当真人秀看也是一样的,还是没剧本的那种。” 林珂唉声叹气。 睡得安稳的池无心忽然动了动,眼皮微颤,叶回生立刻咽下即将出口的闲聊,说:“有事要忙了,林老板,下次再聊。” 林珂:“好的好的,叶姐你忙,拜拜。” 叶回生:“拜。” 断掉讯铃,她撤掉结界,听到腿上的人呼吸逐渐加重,频率变快,就知道她要醒了。 池无心睡觉的时候,其实不应该用安稳来形容,更贴切的词语,应该是规矩。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是什么样,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什么样,老老实实地,从不乱动一下。 她的睫毛并不十分卷翘,直直的,像一把小扇子,大概美人都有这样的特质,身上的一切事物,都是为自身的美而增色。 卷翘的睫毛太过活泼俏皮,不符合她内敛稳重的气质,于是女娲在塑造她的五官时,就伸出手指,轻轻一捏,将它们按平了。 池无心唇色浅淡,鼻子小巧但足够挺翘,肤色瓷白细腻,睡着的时候,就像一个瓷娃娃, 现在她眼皮颤动,缓缓睁开,瓷娃娃就注入了灵魂,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了。 视线聚焦,她第一个见到的,是主人温柔含笑的脸。 池无心坐起来,向外望去,日头偏西,已然过了中午了,她吓了一跳,“我睡了这么久吗?我们到哪儿了?” 而她的主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过。 她满心愧疚,觉得自己实在是让主人太过劳累了。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咕噜咕噜。池无心条件反射般捂住胃部,脸色微红。 叶回生笑着说,“已经到凤阳国境内了,你要是再睡一会儿,睁眼的时候就是都城了。” 她操控莲台下落,落到一处湖边。 “就在这里午炊吧,正好,山清水秀的。” 她敲了敲纸伞,将京柳唤出来,“做两道清淡的菜,不要做主食,今天吃米线。” 叶回生温声说道:“我去安葬几个人,一会儿就回来做。” 她一说,京柳就想起来了,是王员外家里那几个已经化作白骨的姑娘。 叶回生去到湖的另一边,她的储物戒里没有棺材,就自己推倒了好几棵树,削木板,现做了棺木,将她们分别放入,把凌乱的骨架摆放成人形,合上盖子,将土填回。 几个姑娘待在一起,希望不会太冷清。 她们有的说了自己的名字,有的没有。 叶回生想了一下,离开湖边,去树林里找到一块大石头,并指为刀,将它削成石板,在上面刻字——山有顶峰,湖有彼岸,万物轮转,终有回甘。 她把墓碑立在坟前,最后往坟堆上,洒了一把花种,又浇了一捧灵泉水。 眨眼间,原本的湿土堆扑簌簌长满了刚发的嫩芽,青葱一片。 叶回生:“晚安。” 她在湖的另一边忙碌,池无心也没闲着,她悄咪咪走到京柳身边,压低声音说:“我有一件事,一个问题,想请你帮忙。” 京柳一边洗菜,一边学着她降低音量,悄声问:“怎么啦?” 池无心露出苦恼和困扰的神色,低声说:“我想让主人开心一点,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会说好听的话,你能教教我吗?” 京柳明悟。 她能看出来,池无心和叶回生两个人之间,一直是后者占据主导地位,前者沉默接受。 池无心的性格有些沉闷,并不主动,而她们的关系,像是爱侣,又差了一点爱。 京柳对恩人的情感生活当然不会有任何置喙,见池无心来问,她就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回道:“想哄人开心,重要的是投其所好,并不一定要会说好听话。” “叶主子喜欢什么,池主子就主动一点,去做什么,这才是最合适的方法。” 池无心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所有所思地走了。 主人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开朗活泼一点的性格,喜欢自己提出问题,喜欢自己乖巧,但最好又要多提出一点要求。 上次她去抱主人,安慰她,主人就开心一点,所以,主人也喜欢她主动去亲近。 池无心总结了一番,在心里制定了计划,暗中为自己鼓劲。 一定可以做到,她要努力改变,做一个对主人有用的人。 等叶回生回来时,京柳已经炒好了一道小菜。她就拿出三个小锅,开始调料煮米线。 也是跟林老板聊天,对方提了一嘴,她才忽然想吃。 鹌鹑蛋,火腿肠,豆芽,干豆腐丝……小菜都下进锅里,再煮两个大虾进去。 伴随着咕嘟咕嘟的水开声,米线的香气也飘散出来。 叶回生将面分好,先给京柳的牌位前面供上一碗,再把剩下两碗面端到餐桌上,分好餐具,抽空还问了池无心一句:“洗手了吗?” 池无心把手伸开让她看:“洗过了。” 阳光下,两只如玉般细长的手五指张开,上面带着水汽未干的潮意。 叶回生捏了捏她的手指尖,“好乖,快吃饭吧,小心烫嘴。” 池无心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视线在两盘素菜上面来回移动,犹豫半晌,最后夹起一块青笋,放到叶回生碗中。 “主人……多吃菜。” 叶回生惊讶了,毫不夸张地说,她大吃一惊。 哇哦,这是怎么,突然开窍了? 大概是池无心的心思太好猜,她的情绪都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叶回生目光扫过,就从对方的眼角眉梢找到了答案。 不得不说,这种笨拙的讨好和安慰,她还挺吃的。 池无心做得好,她也不吝给个笑脸,语气夸张地说:“谢谢我的小乖宝贝!” 池无心柔白的面庞上,一点红色慢慢晕开。 一顿饭吃得不算慢,池无心夹了好几次菜,叶回生每次都回她一个大笑脸。 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叶回生当然要慎重对待,给足反馈,不能打击这人的积极性,这样她的胆子才会大起来。 吃过饭以后,叶回生用清尘诀把需要清洗的锅碗瓢盆弄干净,收拾整齐,重新收回储物空间内。 莲台静静漂浮在空中,京柳钻回纸伞中,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在修行,她对实力的渴望,比池无心还要重千倍万倍。 叶回生带着池无心踩上莲台,她熟门熟路地坐下,后者却还站着,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叶回生没说话,操控莲台飞得缓慢平稳。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池无心蹭到她旁边,怯声怯气地说:“主人能不能,抱着我坐呢?” “我想坐在主人怀里,可以吗?” 叶回生美得像是喝了二两蜂蜜,拉住她的手往怀里一拽,“当然可以啦!” 池无心的体重对她而言,比一片羽毛还要轻。她让人侧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又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彼此贴近,不留缝隙。 她的小乖情态顺从,像一只猫儿,用自己的面颊蹭过她的颈窝,再贴向她的侧脸。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主人喜欢这样。 叶回生当然喜欢,喜欢得要发癫了,她像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患者,捧过对方的脸又吸又亲,仿佛什么瘾犯了似的。 池无心的双颊,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晕红,却没有闪躲,柔顺地依偎在她怀里,闭着眼睛,微微仰起头,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等吸人的劲头过去,叶回生总算恢复正常,有一搭没一搭地啄吻对方的手指。 池无心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态,询问道:“主人有高兴一点吗?” 叶回生给出肯定的回答,“有,非常有。” “你今天好乖哦。” 池无心抿着的唇角略略扬起一点弧度,眉目舒展,像一朵含苞的花,稍稍绽开几片花瓣。 她轻声细语地说:“我想让主人高兴一点。” “你做得很好。”叶回生抬手,五根手指插进她的发丝,将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指尖搭上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那一小块皮肉。 她笑眯眯地说:“我很高兴,也很喜欢。” 池无心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她的面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潮,身体则是全然放松的,展现出对主人的依赖和信任。 她真心实意地保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叶回生失笑,真是难以想象这人能努力到什么程度,但她还是露出鼓励的笑容,“我相信小乖一定可以。” 池无心就信心满满地嗯了一声,她已经决定好了,等到晚上沐浴的时候,就让她来侍奉主人吧! 主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37章 狐唱枭和9 凤阳国, 与其说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是一个教派,一个私人的玩物。 摧魂老魔, 就是这个国家说一不二的话语人,他摆弄一整个国, 像是幼童摆弄抓到的蚂蚱, 后者连反咬一口都做不到。 叶回生是来打架的, 不是来交朋友的,摧魂老魔不过是元婴期,哪怕现在有伤未愈, 对付他也是易如反掌。 她坐着莲台, 大摇大摆地从都城上空飞过, 放出一丝气息,没过多久,一个黑气缭绕的人就从皇宫中飞出, 警惕地望着她, 喝道:“来者何人?” 叶回生手指微动,彬彬有礼地说:“我是来取你狗命的。” 摧魂老魔长得五大三粗, 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仿若滚滚雷霆,大笑道:“你这等正道修士, 我每年都要杀上十个八个, 小娘皮好大口气!” 他握拳,骨节噼啪作响, 像有鼓擂,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摧魂老魔一拳打出, 空气被拳风带动,天上的云彩也被卷下来,风声呼啸,天空变色。 叶回生神态自若,连躲都没躲。 摧魂老魔粗犷的脸上浮出残忍的笑意,他已经预见到这个女修挨上一拳后,被打得四分五裂的场景。 他正笑着,脑子一凉,忽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摧魂老魔的表情定格当场,在半空中停滞一瞬,随后直直落下,摔到地面上。 他是走武道的,这点高度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却有血液缓慢流出。 有平民壮着胆子伸头去瞧,看到他脑袋上有一个大洞,血就是从那里流出的。 半空中,乘黄显出身形,剑身干干净净,无声飞回叶回生手中,缩小体型,被她插进头发里,就像是一支墨玉簪子。 摧魂老魔死得太快,一照面就没了性命,皇宫里,他的手下们直接吓破了胆,心里刚浮起一点旖旎心思花花肠子,此刻早就溜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胆颤心惊。 这人到底什么来路!? 是来报仇的?还是单纯看摧魂老魔不顺眼,又或者是想要凤阳国势力的? 所有人大脑飞速转动,毕竟不同的目的,决定了这人对他们这些手下的态度。 有人不想赌,打算悄悄溜走,也有人不愿意放弃作威作福的地位,放弃自己的富贵,想着万一呢,万一是最后一个,投靠新老大也不失为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至于为摧魂老魔报仇? 不好意思,他们可是魔修,正经的那种。 魔修之间可没有江湖道义。 叶回生操控灵力凝成一条鞭子,缠住摧魂老魔的脚,把他倒吊着提起来,就这样施施然乘坐莲台来到皇宫。 刚一来,便有几个魔修迎上来,周身同样黑气缭绕,看她的目光只有谄媚,一点下流的意思都没有,满面春风地笑道:“真君莅临此地,真是蓬荜生辉啊!” 这些人仿佛都瞎了,没有一个人看向叶回生拽过来的尸体,仿佛它不存在一样。 这些人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小人,叶回生也不客气,先撸下来摧魂老魔的储物镯,随后问道:“他有没有小金库?带我去。” 一个尖嘴猴腮的紫袍人急急忙忙出声道:“这老魔我最熟了,我知道在哪儿,真君这边请!” 其他人慢了一步,不禁对他怒目而视。 叶回生走出莲台,回头对池无心叮嘱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怕,我很快回来。” 池无心身上还戴着四五件法宝,又在莲台当中,对主人的信任让她底气十足,“我不怕。” 叶回生噙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转身走出莲台。 紫袍人便点头哈腰道:“真君这边请,宝库就在他寝宫。” 紫袍人虽然是在前面引路,却时不时就要回头看她一眼,笑得跟捡了钱似的,格外灿烂,“我和老魔认识一百多年了,比亲兄弟还亲。” “他有一次喝醉了,就把宝库的位置顺口说了出去,”他拍着胸脯打包票,“保证就在那儿,绝对不会错的。” 叶回生笑了一声,语气嘲弄,“你们的兄弟情真牢固啊。” 紫袍人当场痛哭道:“老魔去了,我也很难受,倘若他在天有灵,知道自己能帮兄弟一把,肯定也会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叶回生大为赞叹,就凭这一手猫哭耗子,说哭就哭的本事,到现代多少也能当个影帝。 她深以为然道:“是啊,估计要感动到痛哭流涕了。” 紫袍人不仅没有被阴阳到,反而露出惊喜交加,破涕为笑的表情,唏嘘道:“我们兄弟之情比山高,比海深,真君与我二人初次相识,就如此了解,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叶回生沉默了一瞬,默默鼓了两下掌,“你真厉害。” 紫袍人就很不好意思似的,“真君实在是说笑了,我何德何能,能受真君一句夸赞?” 这脸皮真是厚到一定境界了,叶回生自愧弗如。 比不过,真的比不过。 摧魂老魔有着魔修共有的通病,喜欢享受,皇宫让他建得十分奢华,地砖都是白玉和青玉铺就,又请人在上面雕花。 寝宫大的出奇,里面能跑马,进门就是十二个白玉盘龙柱,龙身染了金色,须发怒张,鳞片清晰分明,活像真的。 紫袍人带着她穿过前厅,绕过屏风,路过龙床,又拐进侧边的小门,在墙上鼓捣了一会儿,一条密道突然出现在原来的墙面处。 “还请真君出手抹除禁制。”紫袍人说。 “不会我出手了,里面有什么东西等着我呢吧?”叶回生说。 “真君实在说笑了。”紫袍人谄笑,“我哪儿敢呢,实在是我的修为不如老魔,破不掉这个禁制,不然怎么能劳烦真君动手。” 叶回生睨他一眼,抬手一抹,墙上的光幕泛起水波,紧接着波纹凝固,咔嚓咔嚓碎裂,无数碎片掉落,只是还未等落地,就化作光子散尽了。 “你先进去。” 紫袍人打躬作揖道:“我这就为真君探路。” 他打头走在前面,叶回生错开两步,跟在身后。 密道并不狭窄,也不阴冷潮湿,干干爽爽的,左右的墙上都镶嵌了明珠,将通道照亮。 瘦猴一样的紫袍人边走边道:“老魔惯会收藏家当,真君一定不会失望的。” 集齐一个国家之力来供养,不富裕恐怕很不实际。 至于他为什么活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正道修士将他杀死,原因也不难猜。 当然是孝敬。 叶回生对魔修没什么好感,对正道修士同样如此,两方看似对立,实则藕断丝连,一丘之貉。 她从前所在的焚风派,也会给正道门派送礼,互通有无,关系和谐得很。 魔修取人修为,通常都是对散修下手,后者无门无派,死了也没人报仇。 有一些初出茅庐,不懂规矩的宗门子弟,想要除魔卫道,除非遇上真正不讲道理的暴脾气魔修,多半都会捡回一条命,宗门会拿着东西来把人赎回去。 至于这种情况,对新手修士的三观冲击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摧魂老魔有储物镯,但也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不把家当都放在一处。 叶回生管这地方叫小金库,实际大得很,差不多有两间房的面积,用一道门隔出两个区域。 靠近出口的这块,堆放的都是凡俗珍奇。许许多多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珠宝奇珍。一人高的珊瑚,拳头大的深海明珠,一整套的象牙首饰,美轮美奂、栩栩如生的金雕凤凰……都是极尽人力之美。 叶回生断然没有放过之理,都收进了荷包当中。 推开石门,走入内间,里面存放的就是修士需要用的宝贝了。各种灵石、灵药、妖丹,三个法器,两个灵器,但最让叶回生惊喜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一只药灵。 这种小妖精,靠吸食药香维生,积累久了,就会产出灵药精华,只要一滴,就能消除体内残留的药毒,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看来这位老魔,运气倒也不坏。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能到元婴期的修士,谁还没有点奇遇了? 修行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寿,靠得就是运气。 气运不够的人,早就身死道消了。 紫袍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药灵妖精,大喜道:“真君真是气运非凡,如今又得一药灵,我为真君贺喜!” 旋即又语带不满地说:“这东西老魔可从未说过,在兄弟面前藏私哩。”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能收紧储物空间,唯独药灵不行,它是活物,叶回生犯了难,拿这个长得像是小人参精一样的精怪没法子。 紫袍人心领神会,道:“这精怪身形不大,真君不若先找个药盒,将它收在其中,以后再找地方好好安置。” 他意有所指地说:“凤阳国皇宫占地颇广,老魔征收劳役,为了建此皇宫,用了十数万人,只是功夫都用在了地上,地下倒没怎么折腾。” 叶回生无视了他后半段话,她可没有在凤阳国定居的打算。 药灵大约手指长短,头上顶着两片绿叶,还有一条像红绳一样的缨子。藕节式的身体嫩生生的,两个黑眼珠正盯着她瞧,并不怕生。 叶回生拿起一个装着灵药的药盒,打开盒盖,“听得懂人话吗?听懂就进来。” 药灵妖精头上的红缨晃来晃去,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转。 叶回生:“你也可以不进盒子,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我的肚子。” 药灵嗖地一下就钻进盒子里,躲在灵药后面瑟瑟发抖。 这个人类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它都看见她眼里的凶光了! 嘤,可怕! 叶回生扣上盒盖,把密室里其他东西全部收走,对这里毫无留恋,率先离开。 紫袍人跟在后面,试探性地问:“还不知道真君名讳?” 叶回生:“我是来打劫的,不是来收小弟的。” 紫袍人心里一紧,觑着她的神色,忙不迭道:“那不知真君此行,可还满意?” 别打劫了一个老魔不够,连他们手里攒下的这点家当也保不住啊。 叶回生估算了一下,“一般般吧。” 储物戒里的东西她还没看,但想想也不能珍贵到哪儿去,对于一个元婴期来说,这份家当已经是格外富足了,等闲散修,除了本命武器,有一两件法宝就算混得不错。 但叶回生先是打劫了槐老爷,再劫了水产猪精,眼界已经拔高了,对摧魂老魔这点东西,便有些不太满意。 摧魂老魔要是还活着,想必一定要大声喊冤。 他一介魔修,没有靠山,全靠自己四面八方地孝敬,就算积攒了一国的财富,也架不住送出去的东西太多啊。 槐老爷可是正经八百的山神,是别人孝敬他,水产猪精作为他的亲信,光喝汤也能喝得满嘴流油,哪是摧魂老魔比得上的。 被人打劫丢了性命不说,凶手还要嫌弃他家底太少,不够看的。 得亏是他现在已经死了,不然活着恐怕要直接气死。 她觉得东西少,紫袍人却不太想搭话了。 老魔已经是最富的人了,她尚嫌不足,万一他一开口,这人直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怎么办,马屁可不是那么好拍的。 紫袍人心里发苦,面上唉声叹气道:“凤阳国,穷啊,老魔兢兢业业搜刮了这么久,我们这些做手下的,还要把自己的宝贝都上供给他,就这样,也不过是三瓜俩枣的。” “无门无派的散修,实在是攒不起家当。” 这倒是句大实话。 宗门子弟,每月都有月例,师父也会给许多补给,去完成宗门指派的任务时,还会有额外的奖赏,这些都是散修没有的。 叶回生深以为然,“你说的一点没错。” 紫袍人松了口气,以为这页就算是翻篇了,两人飞身返回,他没再开口说一句话,生怕自己哪句说错了。 回到皇宫门口,池无心正在和那几个魔修大眼瞪小眼。 她一看就是凡人,却和那女修举止亲昵,两人关系定然非同一般。 留下的魔修们,便想以池无心做突破口,向她打听消息,起码也得知道她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和摧魂老魔之间到底有何恩怨。 几人七嘴八舌,你一眼,我一语,可池无心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句话也不说。 有人就急了,能不能给点反应,冲她叫道:“不过是一介凡人,还摆上谱了!” 池无心还是不说话。 等过了半晌,叶回生回来,她倒是开口了,但说的话真是不如不说。 她把这几个人刚才都说了什么,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有问她们是谁叫什么的,有问是何门何派什么来历的,但摧魂老魔的尸体就摆在这儿,倒是没谁不长眼去口花花。 几个魔修都有些尴尬,那个气急的脸色一白,讪讪笑了几声。 叶回生先夸了池无心一句,“做得不错。”旋即睨他们一眼,“来,交点保护费,买命钱。” “其实你们没惹我,我出手有点不道德。”她貌似很歉疚似的,“但是没办法,人一穷,就不讲道理了。” “每人上交一件法器即可,是不是不多?” 她笑吟吟地说:“我还是很善良的。” 就冲这几个人浑身黑气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好饼,顺手打劫点东西不是理所应当? 几个魔修浑身僵硬,极不情愿,磨磨蹭蹭,不愿意掏东西。 叶回生见状也不急,也不开口威胁,就是踢了摧魂老魔的尸体一脚,当着众人的面,挖出他的元婴,像吃棉花糖似的几口咽了。 众人:…… 尖嘴猴腮的紫袍人是最机灵的,也是反应最快的,突然哈哈大笑,语气亲昵道:“我等与真君一见如故,是该备上些许薄礼,孝敬给真君才是。” 他手腕一翻,抓出一把蒲扇,双手奉上,道:“此宝名紫云扇,扇动时无风无香,却能让人入梦。就献给真君了,还望真君笑纳。” 叶回生收下扇子,随意道:“可以。” 他这一送,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个个赔上笑脸,你一个,我一个,把保护费交了,交完也不敢走,站在一旁候着。 叶回生:“我在皇宫住两天就会走,你们期间不要来找我,以后的事,我也不会管。” 她似笑非笑地说:“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这两天正好可以商量一下,谁来做凤阳国的下一任皇帝。” 闻言,几个魔修对视一眼,化作流光遁去。 叶回生收回莲台,动作自然地牵起池无心的手,左手指着地上的尸体一抬,摧魂老魔随着手势飘起,跟在她们两个后面。 皇宫很大,除了住老魔一个,自然也有其他人,他养的一些莺莺燕燕。 之前的事情就发生在天上,老魔落败而亡,紫袍人又随叶回生在皇宫里走了一遭,就算是消息不灵通的人,也明白了如今的形势。 叶回生在宫人都跑光之前,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一个小宫女,和颜悦色地问:“你能不能找人,去把老魔寝宫的被褥换一遍,换全新的。” “还有浴池里的水。” 宫女战战兢兢,脸都吓白了,声音哆嗦地开口:“奴婢,奴婢这就去找总管。” 叶回生语气柔和,“那快去吧。” 小宫女行了一礼,低头只看自己脚尖,根本不敢抬头,但这个角度正好能清楚地看到地上滴落的一小滩血泊。 那是摧魂老魔的血。 她的脸白的几乎要透明了,叶回生看她实在害怕,有些无奈,牵着池无心继续往前走。 小宫女见她们走远,脚一软,差点直接摔到地上,她咽了下口水,两条腿跑得飞快,像受惊的兔子,急急忙忙去找太监总管,不敢松口气儿慢上半分。 “快到晚饭时间了,但今天的晚饭恐怕要缺席一顿。”叶回生说,“一会儿要换灵骨,还要吸收掉蛟龙内丹,怕不怕?” 池无心摇头,“主人在我身边,我不怕。” 叶回生顿时微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你其实可以怕一点,这个过程是很难熬的。” 池无心专注地凝视着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她们走得速度不快不慢,走到寝宫时,大概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刚到门口,就看到之前那个小宫女和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正候在门口。 太监端出一副笑脸,“大人,寝具我们都已经换好了,浴池里的水都是活水,每日清洗更换的。” “好。”叶回生说,“辛苦了。” 她拿出几锭银子,“这是报酬。” 太监手一抖,脑中神思电转,还是伸手把钱接住,“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奴才能办的都给您办到。” “让人别来打扰,对了,明天最好让厨子做一桌凤阳的特色菜。”她又拿出一锭金子,“这是给厨子的报酬,食材的钱我就不付了,膳房里应该有现成的吧?” “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太监接过金元宝,躬身哈腰道,“奴才就在耳房守着,您有吩咐,只需喊一声,奴才就来了。” 叶回生对他点了下头,就带着池无心走进寝宫。 床上的被褥和之前果然不一样了,换了新的。 叶回生布了双重禁制,把京柳附身的纸伞放到外间,里间又布下一层。 京柳在伞中修行,不辨时日,如果没人叫她,除非遇到修炼上的难题,她自己很少主动出来。 叶回生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险和隐私的考虑。 “去里间等我。”她说。 等对方绕过屏风,她才剖开摧魂老魔的尸体,挖出一截莹白武骨。随后把他直接扔出门外,再清理好地上的血迹。 免得池无心看到,再联想到自己的曾经。 弄完后,她才走入内间,带着池无心去建有浴池的侧殿,关上殿门,就开始解对方的发辫。 指尖穿过微凉的发丝,拿掉束带钗环,一头白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叶回生轻车熟路地解开衣带,褪掉身前人的外衫,里衣,一件不剩。 池无心的身型很流畅,她有些偏瘦,但并不瘦弱,平坦的小腹上,有很分明的人鱼线,一个练了十几年剑的人,不会弱不禁风,一吹就倒。 她就这样垂手站着,很坦然,也很坦荡,没有忸怩,也没有羞赧。 就算有一双手握过她的手腕,环过她的腰,又绕过前身的柔软抚上她的背,池无心的姿态依旧是放松的。 只单论外形条件,哪怕是眼光最挑剔的人,也不能对这样的身体挑出一点毛病,叶回生更是不吝她赞叹的目光。 没人会不喜欢完美的事物。 哪怕叶回生每一天都会见到这样的场景,每一天都会给她养的人清洗身体。但这就像家里养了一只猫,不会因为每天都见到,就能忍住一整天不去抚摸它柔软的皮毛。 叶回生也是同样的心情。 最开始的时候,她多少有顾及到池无心的接受能力,只是匆匆洗过就结束。 现在,她每天都要把人抱在怀里亲亲揉揉好一阵,过足了瘾,才继续下一步。 不过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叶回生收敛地只亲了几下,就褪掉自己的衣衫,抱着人走入浴池。 池水温热,稍稍有一点烫,将池无心宛若白瓷般的肌肤蒸出粉色。 她的长发散在水中,像是月光凝成的织锦,叶回生的黑发与之交缠,宛若衬托月色的夜空。 火蛟的内丹散发出熊熊火光,莹润的武骨则泛着白芒,两种色彩在她的眼底明灭不定。 叶回生揽住她的肩背,缓声道:“这个过程很难熬,如果痛得难受,可以咬我,但你一定不要昏过去,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第38章 狐唱枭和10 叶回生已经提前把炼化内丹的口诀告诉了她。 池无心定下神, 口中低声念诵着法诀,很快就摒弃杂思,进入了半入定的状态。 沐火丹没有断过, 每日都是灵力鼓胀,热烘烘的状态, 池无心觉得自己已然熟悉了这种温度, 端看她自如的行动状态, 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每时每刻体内都在高温烘烤的人。 她习惯于忍受痛苦。 但蛟龙内丹的炼化,对她造成的麻烦, 要超过之前百倍。 火蛟的内丹落入她的丹田中, 像是一块刚从炉灶中拿出的赤红火炭, 像火山喷出的岩浆,岩缝间生长的地火,蔓延舔/舐着她的内脏, 又或是一轮微缩的太阳, 正散发着滚滚热力,要将她从内而外地炙烤, 烘干所有水分。 只一瞬, 她就变成了被汗水打湿的人,被煮熟的虾子, 蒸屉中的蟹, 外壳通红。 浴池内微烫的温泉水,在她的体感中, 也变成了凉水, 水波荡漾,卷走她沁出的汗珠, 为她带来稍许能够喘息的凉意。 池无心的眉头慢慢蹙起,这些感受还在她忍耐的范围之内。 所以她面色平静,口中法诀的念诵也依旧平缓、匀速。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内丹里的火蛟之力在缓慢地改造着她的丹田,窍穴,经脉。 不亚于把人投进火炉当中烧灼的同时,还要一点点敲碎她的骨头,再以法力催生出新的。 炙烤的痛,重塑的痛,刹那间就席卷了池无心四肢百骸。 法诀停滞了一瞬,随后重新接上,她的声音尽量清晰,口齿分明,但叶回生紧贴着她,感受到她在颤抖。 她在很激烈地颤抖,如同濒死的鸟雀,投上岸的鱼,冰川上快要冻死的狐狸,她抖得厉害,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骨头都甩出去,但皮肤与血肉包裹着它们,迫使这幅骨架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叶回生虚虚地揽着她,听到了牙齿碰撞打颤的声音。 她还在念法诀,要念足七七四十九遍。 叶回生对此毫无办法,这些难捱的痛楚与折磨,都需要池无心自己承受,也只能让她自己扛过去。 她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做。 一秒钟变得比一年还要漫长。 叶回生忽然想起一个冬天,很冷的一年,雪下的比往常还要早,她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出了门,冒着寒风去早市买菜。 北风灌进她的脖子里,薄薄的外套起不到什么御寒的作用,她冻得浑身发抖,五官僵硬,手指通红,哪怕揣进兜里,仍旧冷到发疼。 在回去的路上,她见到了一直流浪的小猫,很小的一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皮毛稀疏,似乎还没断奶。 它走起路来也很不稳当,摇摇晃晃,身上脏脏的,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 流浪动物越脏,就代表它的状态越差,何况是这样的奶猫,在寒冬里,或许活不过一周。 但它求生的意志很顽强,也许是闻到了肉的味道,它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对陌生的人类喵喵叫,发出乞食的声音。 这么小的猫,大概不懂思考生存的含义,它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自求生的本能。 它想活。 叶回生鬼使神差地把它捞进怀里,但她不敢带它回家,就在小区的角落,堆放杂物的地方,用纸箱和破衣服快速弄了一个小窝,把猫放进去,又留下一小块添称的肉块。 回去晚了,叶回生得到几句劈头盖脸的痛骂,她沉默着去做饭,家里没人会管菜多了还是少了,他们只在乎饭有没有及时做好。 做饭,洗碗,拖地,洗衣服……这些家务每天都要做,但她多了一件要做的事,偷偷给奶猫送饭。 她负责洗碗,处理垃圾,买菜,每天都要出门,自然也没谁发现,剩饭菜被留下一部分,没有扔进垃圾箱,而是进了小猫的肚子。 猫的肠胃不适合吃人类的食物,但它也吃得很香,只要活着就足够了。 叶回生每天提前出门半个小时,去看她的小猫,将猫窝重新搭好。 但好景不长,她被发现了。 她的弟弟想管她要钱,要买菜钱去打游戏,尾随她,发现了她的秘密基地。 他威胁叶回生,让她掏钱,她没有同意,钱给了他,买不了菜,她回去免不了一阵毒打。 弟弟急了,为了泄愤,一脚把小猫踢飞。 奶猫这几天已经长了点肉,它整日蜷缩在箱子里,躲在破衣服堆成的窝中,叶回生来看它,它就主动贴上她的手心,舔她的指尖。 现在它飞起来,撞到墙上,连叫一声都没有就断了气。 小猫摔到地上,身体迅速失温,在寒风中,变得和石头一样硬。 弟弟跑走了。 叶回生挖开雪层,把它埋起来。 她像往常一样去买菜,砍价,拎着菜回家,刚打开屋门,迎面就得到了一个巴掌,她撞到墙上,脑袋嗡嗡作响。 名为母亲的人在大喊大叫,说她浪费粮食,养小畜生,怪不得最近家里的菜都少了,骂她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对畜生都比对亲妈好。 她旁边,名为弟弟的人得意洋洋。 叶回生想说,那是不要的剩饭剩菜,本来就是要扔的,但她没说。 解释的行为被称作狡辩,顶嘴,不孝,说了只会有更多的打骂。 中年女人从她兜里翻出剩下的钱,交给自己的儿子,笑得和蔼,“来,乖儿子,拿去花吧,别管你姐!那就是个死赔钱货,咱不跟她置气,等以后,这个家都是你的,她一分钱没有!” 叶回生靠在墙上,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高考成绩下来以后,她偷偷改了志愿,去了另一个城市,离家很远,横跨了半个国,自己勤工俭学,辅导员知道了她的情况,给她报了贫困补助。 室友都说她好勤奋,经常去做兼职,家教,她却不觉得累,甘之如饴。 因为她走在新生的道路上,就算辛苦也只觉得快乐。 如果自由活着需要代价,不论是怎样的痛苦,她都甘愿承受。 现在,她重新拥有了自己的猫。 她的猫在努力活着。 澎湃的热力宛若飓风来袭的大海,浪花翻涌,一浪接着一浪拍打在礁石上。 怀里人的声音几不可闻,一个人可以有多脆弱,像泡沫,像花瓣,像一缕轻烟,那她就可以有多坚强。 池无心念完了四十九遍法诀,她虚弱得宛若刚从沼泽地里被捞出来,因为挣扎得太久,四肢痉挛,筋疲力尽。 她瘫靠在叶回生的怀里,比浴池里的水还要软。 叶回生抹掉她额头上的冷汗,免得汗水流进眼里,柔声说:“你做得很好,再坚持一下,好吗?” 池无心目光发直,急促地喘息着,过了一阵,她才积蓄起说话的力气,却也只是轻轻的气音,气流在唇齿间流动,被挤压着,形成一个好字。 火蛟的内丹除了带来难以描述的狂暴热量,同样也在影响她的思维,暴虐的破坏欲从心底升起,驱使着她,让她想要发泄。 杀死些什么,或者折磨什么东西,她想要听见惨嚎与哀叫,听见血肉撕裂的粘稠声,听见骨头被一节节掰断的脆响。 仿佛有谁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蛟龙天然的兽性侵蚀着她,催促着她去宣泄,去摧毁,狂暴的能量充斥着她的丹田,向她传达无所不能的念头。 不可以,池无心紧紧咬着牙关,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她的身边只有主人,不能伤害她。 “忍一下。” 主人好像说了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叶回生抚着她的背,似是安抚。她移动着手掌,停在丹田处,指尖顿了一下,随后轻轻一划。 从伤口处涌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朵朵火花,火舌像有自己的意识,烧灼着她的手指。 叶回生忍住灼痛,抓住这截莹润武骨,将它送入体内。 浴池的水扑不灭火舌,它在水里依旧熊熊燃烧,在叶回生的指节涂画上烫伤的红痕。 尽管如此,叶回生的手依旧很稳,将灵药抹在腹部伤口上,让它快速愈合,只留下一道嫩红色的伤痕。 做完这些,她才将手上的火苗用法力强行熄灭。 武骨在丹田内游荡了一圈,自己安了家,如同一块被补上的拼图,池无心浑身一震。 痒,仿佛有数万根羽毛同时搔在她的痒处,像有蚂蚁在骨缝间乱爬,难以形容的痒意宛若悬崖上呼啸而下的洪流,瞬间就将她全身冲刷个遍。 连池水的包裹在她这里也变成了无法忍受的催化剂。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池无心猛地一挺,几乎要从浴池里跳出去。 叶回生紧紧箍住她的腰。 怀里的人像是疯魔了一样,拼尽全力挣扎,翻出巨大的水花,像是困在网中的鹰,被通上电的白老鼠,跳入热油里的蛙,叶回生差点拽不住她。 破碎的叫声从她喉咙里发出,不成音节,没有含义,就只是惨叫而已。 她用力撞向池边,想要把自己撞昏,这样就不用再忍受折磨。 叶回生没有办法,只好把人抵在池边,压住她的腿,擒住她的手,将她困在自己怀里,不断低声重复:“忍一忍,忍一忍,很快的。” 忽然,她的肩膀一痛。 叶回生卸下了护体的灵力,就是怕池无心挣扎的时候,被反震伤到。现在这人死死咬住了她,钝钝的牙齿陷入肉中,有血色在水中漫开。 池无心没再继续胡乱挣扎,双腿绞住她的腰,用力之大,仿佛要把脊椎绞断。 叶回生迟疑着,松开她的手腕,对方立刻攀附上来,整个人挂在她身上,搂住她的背,在上面乱挠。 咬她总比伤害自己强。 她托起池无心的腿,另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脑上,指腹穿过潮湿的白发,轻柔安抚,一下接着一下。 她这次没有说谎,很快地,尖锐到令人发疯的痒意退去,摧心彻骨的痛楚也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暖。 如同秋日的午后,有枫叶在眼前飘落,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只想闭上眼睛,好好放松。 池无心漂浮在暖洋中,理智慢慢回笼,她最先尝到的,是口中的腥甜味。 有液体流进口腔,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睁开双眼。 羊脂玉般柔滑润白的肌肤,正挨着她的唇瓣。 池无心吓了一大跳,触电般向后仰,却猛然被人紧紧搂住,把她按回去,互相紧贴,严丝合缝。 她本该为此刻肢体交缠的姿势而羞涩,然而目光落到对方颈窝处,却一时呆住,说不出话来。 这是,是她咬的吗? 她完全没有印象。 那一瞬间的感受太过痛苦,就像是把一个活人塞进拳头大小的罐子中,她只想逃,打碎这个罐子,挣开束缚。 她的反抗和挣扎,并不只是在意识里,同样出现在现实中。 池无心喉咙发紧,涩声道:“主人……我……” 叶回生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最难捱的地方已经过去了。她放松对人的禁锢,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不再紧密贴着彼此,语气担忧地问:“怎么了,还疼吗?很快就熬过去了,再忍一忍,好不好?” 她伸出手,指腹描过对方的侧脸,眼神柔软,充满爱怜地抚了抚人的背。 她把主人咬成那样,几乎要直接拽下一块肉来,伤口血肉模糊,这样的咬痕,甚至不止一处。 可主人还在安抚她。 愧疚和自责化作大手,一下抓住池无心的心脏,让她眸光发颤,眼眶泛红,一滴眼泪就这样流出来,吧嗒落到水面上。 叶回生一惊,重新把人搂回怀里,又拍又哄,“都是我不好,非要选火蛟内丹,都怪我,不要哭啊。” 她一边说,一边吻掉对方面上的泪珠,语气温柔地能沁出水来,“是我错了,对不起,小乖宝贝……后面就不会这么难受了,都怪我不好。” “原谅我,好不好?不要哭啦。” 越是安慰,池无心的眼泪掉得越多,像是密集的雨线,落到池水中,“不是的,”她带着鼻音,有些含混不清地说,“是我做错事,我把主人咬伤了。” “那你现在还难受吗?”叶回生问。 “我已经好多了。”池无心闷闷地说,眼泪依旧吧嗒吧嗒地掉。 “不要哭啊,不要哭。”叶回生吻掉她的泪水,唇齿间尝到淡淡的咸味,那是眼泪的味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可以咬我,既然是我允许的事,怎么能叫错事呢。” 她大可以用灵力把人捆住,禁锢住,就像是她们初见时的那样,吸掉煞气的过程那么痛苦,她也没有多怜惜,所作所为,也算不上温柔。 但是她没有。 她没办法像最开始那样,就眼睁睁看着池无心忍受折磨,或许是自我感动作祟,她既然不能转移痛苦,那这样,多少也算是“有难同当”。 “你现在刚刚吸收完灵骨,还要炼化掉内丹中的灵气,初入修行,情绪容易大起大落。”叶回生说着,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猫,从后脑一直抚到尾巴,“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捞起池无心的双腿,让人侧坐在自己怀里,依偎在她双臂圈成的小小空间中,形成一个蜷缩的姿势。 她没着急处理自己的伤口,而是选择先让对方的情绪平复下来。 池无心枕着她另一边完好无损的肩膀,她们挨得太近,前者的唇瓣总会蹭到她的身体,有时是颈侧,有时是下巴。 叶回生没在意这些触碰,相反,她很放纵,也很鼓励对方主动这样做。 “来抱抱我。”她说。 这句话说完,叶回生就后悔了。 她忘了自己后背上也有伤口。 池无心乖乖听话回抱她,手心不可避免地摸到了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她的手心一颤,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她马上就不安分起来,想要绕过去看看背上的情形。 叶回生怎么可能同意,她连忙把人的手抓回来,面不改色地说:“不要乱动。” 好像刚刚那个说抱抱的另有其人。 池无心眼圈泛红,眼看着又要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说出一些自责的话,叶回生一下捏住了她的两片嘴唇,“如果实在想用这张嘴做点什么,那你可以来亲我。” 池无心不说话了,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也一下憋了回去,像是被炸雷吓到的山雀。 叶回生心中暗笑。 可池无心坐直了身体,她抿着唇,呼吸放得很轻,像是浮动的水汽,湿润的鼻息拂过叶回生的耳畔,柔软温热的双唇印在她的脸上。 “谢谢主人。”她说。 又这样亲了一下。 这下轮到叶回生呆住了。 她是故意为难对方,转移这人的注意力,才这么说的。 池无心眼神郑重又认真,像是在做了不得的大事。 叶回生心下一软,仿佛泡在蜂蜜罐里,又甜又软。 怎么会呢,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而这样的人,却被她抓住了。 叶回生的心里像是住了一群毛绒绒的小鸟,正扑扇着翅膀,把细软的绒毛吹得到处都是。 “真是要命。”她呢喃。 池无心发出不解的鼻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回生一把抱住,用力过大,简直要直接勒紧自己的身体里。 叶回生重重亲了两下对方的脸蛋,没忍住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可爱侵犯!” “小乖啊小乖,我真想一口口把你嚼碎吃掉!” 池无心眨了几下眼睛,如实说道:“我没有听过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又将胳膊伸直,向上抬了抬,认真地说:“主人真的想吃我吗?你吃吧。” 叶回生沉默了一瞬,哭笑不得,她捏了捏这人的手腕,灵力探入,在经脉里转了一圈,“还好,已经稳定下来了。” “我就算哪天疯了真要吃人,也不会吃你啊,真是笨蛋。” 她托着人的腿,从浴池中站起来,抱着她上岸后才把人放下。 “能站稳吗?”她问。 池无心抓住她的手,尝试着转移重心,可发软脱力的双腿却提出反对意见,它罢工了。 叶回生眼疾手快,伸手一捞,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笑了一声。 她抱着人走到小榻上,抬手招来浴巾,就这样坐着给她擦干身上的水珠,随后抬手抚上湿淋淋的头发,指尖插入,向下顺开,水汽顺着她的指尖蒸发,等她梳到底时,头发也干干爽爽的了。 至于她自己身上的水,走动间灵力游动,自行就烘干了。 叶回生再抱着她回到寝殿,把人放到床上,摸了摸她柔软的肚子,柔声问:“是不是饿了?” 池无心点头,“有一点饿。” 叶回生俯身,吻向她的额头,“我去给你下一碗面,很快回来。” 她刚转身,手却被人拉住,池无心抓住她的指尖,担忧的情绪从她的眼眸中流露,“主人不治伤吗?” 叶回生愣了一下,取出伤药,涂在肩膀上,效果立竿见影,翻卷的皮肉愈合起来,留下几道浅浅的齿痕。 “还有背上的,我给主人涂,好吗?”她说。 大概是耳濡目染,让她也学会了这样询问式的要求。 叶回生失笑,她当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只要是池无心的要求,她基本都会答应, 她把药膏放到这人的手上,转过身,将头发拢到身前去。 池无心的指尖有些颤抖地蘸取乳白色的药膏,轻轻涂在一条条的伤口上。 浅浅的药香萦绕在她的鼻尖,却遮不住她心中的自咎和悔恨。 她的指甲是叶回生修剪的,圆润整齐,这样的指甲没有杀伤力,却硬生生将皮肉挠破,伤口便可怖极了。 主人是修士,本不该被伤到,就算有火蛟的灵力加持,她也不会伤到她才对。 只有一个理由足够解释,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手段。 为什么,她不能明白,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池无心感到酸酸胀胀的,她仔细地为每一道伤口都涂上药膏,看着它们从血红的一条条,变成肉粉浅色的疤痕。 这两种颜色同样刺眼。 “涂好了。”她说。 叶回生转过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做得真棒。” 她取出一件袍子随意披上,温声说道:“你有没有想吃的?不下面也可以,只是面条会快一点。” 池无心张了张嘴,仿佛遇见了无解的难题,“主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叶回生笑了下,“很好吗?” 池无心点头,“很好。” 叶回生怜惜地抚上她的脸,语气复杂地说:“希望你能一直这样想。不过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因为你值得。” “想吃什么?” 池无心更迷茫了,值得什么,她不明白。 “那就还是吃面吧。”叶回生说,“明天再庆祝一顿好的。” 第39章 狐唱枭和11 一碗简单的清汤素面, 只需要在碗底调好料汁,将煮好的面放进去,再倒入面汤, 撒上些许葱花,就能做好。 所耗费的时间, 只有把面煮熟的几分钟。 叶回生凝视着翻花的滚水, 将面条下进去。 她在想接下来的规划。 池无心需要三种灵骨和五行之物, 现在融合了火蛟内丹和武骨,能让她开始修行,但却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五行之物其实更好找一些, 因为不限种类, 选择有很多, 花钱买就能买到。 或者她还可以去把原女主成瑶瑶的机缘先搞到手,除了一些需要嗯嗯啊啊解决的秘境,还是有个别正经机缘的, 当然, 不多就是了。 但灵骨不好弄。 天赋异禀的好苗子,大多都被各大宗门收走了, 当做核心弟子培养, 她只是一个人,想去单挑一个宗门, 现在还没有这么强的实力。 那要怎么才能找到落单的灵体呢……叶回生沉思了一会儿, 忽然想起一个组织——百闻千机楼。 一个专门做情报生意的组织,而他们的成员, 大多是说书人。将天南海北的消息汇总, 而其中一些不重要的八卦、奇人异事,通过说书的方式广而告之, 也是在宣扬自己的实力。 他们应该有灵体的消息,专业的事就要找专业的人来做。 池无心重新开始修行,那寻找亲缘的事就要提上日程,生恩这份因果是一定要偿还的。 像她自己,就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因为原身的父母亲人已经死绝,仇人也被杀掉,她在这个世上孤身一人,并没有其他亲属。 叶回生在思考的时候,池无心一直在注视她。 注视着她的主人。 她只穿了一件外袍,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起不到多少遮掩的作用。论起身形,她要更丰腴一些,像饱满的葡萄,成熟的石榴,怒放的海棠。 在灯下,她的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荧光,像是玉雕成的人像,可并不圣洁,反倒有一股野性的、自由的、随性的美。 池无心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没办法变成她的样子。 她的主人是风一样的人,是草原上奔跑的狐狸,但这样的人却在为她驻足,为她操心凡尘琐事,自愿从天上下到人间,沾上一身的烟火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自己,发自内心地思考,为什么。 主人说她值得,可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是一个笨拙的人,没有什么可取的优点,但主人呵护她,如同呵护沙漠中的一朵花。 这样的关爱会有离开的一天吗?毕竟她一无是处。 池无心默默收紧双手,攥住了身下柔软的锦被,将它扯出道道褶皱。 她垂下眼,心底悄然滋生了些许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贪婪。 叶回生把煮好的面放到桌上,再走回床边,将池无心抱起来,给她披了条毯子,把人放到椅子上,随后拿起筷子加了几根面条放进勺中,吹了几下,送到她嘴边,“来,啊——” 她连问都没问上一句池无心能不能自己吃饭。 后者虽然有些虚脱,但体内灵力充盈,周天运转,多少也恢复了一些力气,拿起筷子还是能做到的。 但她鬼使神差地,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逞强,而是顺从地张开嘴,接受投喂。 叶回生重复着夹面、吹凉这一过程,一碗面很快下去了大半,她冷不丁感慨道:“多么令人怀念啊,做小工的日子。” 池无心听了这话,惊了一下,急急忙忙就要咽下嘴里的食物,可一着急就出了事,面汤流进气管里,惹得她剧烈呛咳起来,面色当即憋出绯红。 叶回生赶紧放下筷子,伸手去拍她的背,“找什么急,又没有人和你抢着吃。” 惊天动地地咳了好一阵,池无心才缓下来,握住人的手,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严厉的,语气不满地说:“主人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是……是小工呢!” 她气恼地拿起筷子,“我自己可以吃。” 叶回生反倒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生气了?怎么忽然生气了?小乖,这不像你啊。” 池无心埋头嚼面条,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这可把叶回生逗乐了,这人平时总是平平淡淡,逼急了也只会脸红,哪有这么“鲜活”的时候。 可惜没有相机,不然她真想录下来。 哎?叶回生灵光一闪,相机是没有,但留影珠她有啊。 她在储物戒储物镯里翻了一会儿,才把一个鸡蛋大小的珠子翻出来,放到桌上,录下对方难得生闷气的一幕。 池无心看她这样满不在乎,更不高兴了。 主人在她心里是完美无瑕的,怎么可以受到贬低,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 小工,那是贱卖的仆人,这样的词怎么可以和主人放在一起。 叶回生将胳膊拄在桌上,另一只手去勾对方的手腕,“不和我说话吗?我的小乖,竟然不理我了,好难过哦。” 她的表情不难过,她的语气也不难过,但池无心还是没忍住开口,怏怏不乐道:“我不会不和主人说话的。” 叶回生大呼小叫,“你刚刚就没有理我!” 池无心握紧筷子,看了她一眼,目光埋怨,嘴里说的却和眼神截然相反,“对不起。” 哎唷…… 叶回生的良心隐隐作痛。 瞧瞧自己干的什么好事,把好好的一个人,都欺负成什么样了。 叶回生心里很愧疚地开口:“那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池无心食不知味,放下筷子,“我刚刚不应该不理主人,是我错了。” 话是这样说,但她的心里却有些委屈,有点憋气。分明是主人自己说错话,她才会不高兴,可让她反问,甚至质问主人,她又做不到。 池无心眉毛皱着,垮起一张脸,任谁都能看出她在怄气。 叶回生:糟糕,我的良心真的好痛。 池无心是个很直接的人,她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突然不高兴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自己刚刚的话。 因为她说自己是小工。 叶回生看过许多萌宠视频,里面的主人对着自家养的猫猫狗狗,毫无原则,过分宠溺,称它们为“小祖宗”、“心肝”,再看看面前乖乖坐着,气色红润,健康漂亮的人。 小工,怎么不算呢! 在她的认知里,小工就是打小时工的家政,和池无心想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叶回生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是这样没错,我就喜欢照顾你,有什么不对,你怎么可以对我置气,不搭理我呢!” 她倾身过去,在这人略有些气到微鼓的脸上啾了一口。 池无心:…… 池无心叹了口气,那种无奈,那种纵容,几乎要凝成实质,化成几个大字,印在她的脑门上。 她看了叶回生一眼,“主人怎么开心就怎么做吧。” 叶回生:? 她狐疑地挑了下眉,突然有种身份对调的微妙感是怎么回事,是她的错觉吗??? 而池无心已经低下头,继续夹起面条来吃了。 她消耗的能量很多,一碗面很快就被吃光了,连汤也喝了个七七八八。 叶回生摸了摸她稍稍鼓起来的肚子,确定她吃饱了,才把碗筷都收起来。 回过头时,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经张开了手,做出一个要抱的姿势,“主人带我去洗漱。” 叶回生弯下腰,一手托着她的腿弯,一手擎着她的背,“某个人最近很主动哦。” 池无心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主人不喜欢吗?” “喜欢呀,非常喜欢。”叶回生说,“继续保持。” 池无心就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主人喜欢,她一定会更努力的。 这天晚上,她睡得很沉,也睡得很好,第二天醒过来时,她的主人像往常一样,还躺在身边,胳膊被她枕在脑袋下面。 池无心转动视线,目光落到她肩上的伤口处。 伤药的效果很好,但疤痕的消退却没有那么快,毕竟这不在药效的范围内。 几块齿痕,尤为显眼。 像是一捧火光,浇在她的瞳仁中,让她产生灼痛的幻觉。 可池无心却舍不得拨开视线,仿佛有钩子勾住了她。它像一个标记,一个注释,一个宣告。 主人的身躯洁净无瑕,但上面却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她的心脏砰砰乱跳,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身体里回荡,池无心急忙垂下了眼,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 她将这一刻的反常归结为愧疚。 叶回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环着人的胳膊稍一用劲,就抱着她翻了个身,让人趴在自己身上,嘴里嘟囔着说:“今天应该睡个懒觉才对。” 池无心枕在她的胸口,能听到缓慢又平稳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 “那我们就再睡一会吧。” 叶回生半睁着眼,手在对方的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像个老学究一样念叨,“一日之计在于晨啊。” 池无心便说:“那我们就起床吧。” 叶回生乐了,捏住她的腮肉扯了扯。“怎么我说什么你就是什么,你个小墙头草。” 池无心口齿不清地说:“我要听主人的话,这样不对吗?” 叶回生没法反驳:“对,太对了。” 随后她就抛出一个难题来,“那你的主人问你,你想起床还是睡懒觉?” 池无心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应该睡懒觉,因为主人更想睡懒觉。” 叶回生:“为什么这么想?” 池无心:“如果主人想起床的话,就会直接起床了。” 好有道理! “做人就是要适当放松一下嘛。”叶回生说,“今天是放松的一天,是庆祝的一天。” 她捂住池无心的眼睛,“睡吧。” ——来睡人生当中第一次懒觉。 池无心闭上眼,睫毛扫过手心。她已经睡饱了,长时间的生物钟让她非常清醒,或许是心跳声太过规律,又或许是对方的怀抱太过温暖柔软。 她渐渐放空了自己,重新回到黑甜的梦境里。 ………… 三皇子赵明洵,明年及冠,他有一个胞妹,两人前后出生,时间上只差一炷香。 通常情况下,双胞胎先出生的那个,都是身体更好的那一个。但不知为何,他们两个却截然相反。 胞妹从小就体格健壮,在他还站不稳的时候,她就能歪歪扭扭地走路了。 两人中,胞妹是率先开口说话的那个,率先会跑的那一个,率先背下一首诗的那一个,率先引气入体的那一个。 胞妹做什么都是第一。 赵明洵就跟在她身后面,像是一个小跟屁虫,发出哇的声音。 他的胞妹,真的很厉害。 虽然他是哥哥,赵如初是妹妹。可两人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乖乖听话的那个。 刚去国子监上了一个月的课,太傅布置完课业,回去寝宫后,胞妹就发出了豪言壮语——她一定要拿下第一。 赵明洵坐在椅子上,嘴里还有没嚼完的果子,就啪啪啪海豹鼓掌,“妹妹一定会拿下第一!” 胞妹的脑袋很聪明,他有时候其实会怀疑,是不是妹妹把属于他的聪明给分走了。 和天资出众的胞妹比起来,赵明洵过于普通,很中庸,挑不出错也挑不出好。 妹妹意气风发,他也不妒忌,如果真的是那样,他高兴还来不及,做哥哥的当然要让着妹妹,保护妹妹了! 虽然但是,妹妹好像并不需要他保护。 她太厉害了。 赵明洵不常出远门,也没什么大志气,他最爱做的事,是在皇宫里养宠物。 异兽苑是他的第二个家。 里面养了各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长毛的、长鳞的、什么都不长的异兽妖兽。一天总共十二个时辰,他要在那里待上六个时辰。 但胞妹找到他,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那是一个晚上,赵明洵偷偷捞了一只大兔子回寝殿,打算搂着睡觉,却被突然偷偷到访的胞妹吓了一跳,兔子也没藏住,蹬了他一脚后钻到床底下去了。 胞妹面不改色,仿佛没看到眼前的这场闹剧,郑重说道:“我手下的人,被贵妃渗透了,已经不能再用,有内鬼,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哥哥,你能帮我吗?” 赵明洵同手同脚地从床上爬下来,斩钉截铁地说:“我能!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胞妹便说,让他去请贤人林正言出山,支持她的人中,有骠骑将军,武方面已经够了,但文这方面稍有欠缺。 她一说,赵明洵就想通了关键。 一位儒家贤人,能带来的不仅是名望上的支持,他在文人里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如果他能来大梁建书院,哪怕不公开表明支持胞妹,功绩也会算在她的头上。 她能得到的,不仅是一个贤人,以后进入书院读书的子弟,都会对她抱有天然的好感,这些是朝堂上无形的政治资产。 赵明洵无比认真地说:“妹妹,你放心吧。” 他毅然离开了心爱的异兽们,表面上领了另一个差事,实际上悄悄离开大梁,潜入盖山国,去找林正言。 现在,林正言找到了,就是和他预想的情况不太一样。 赵明洵恍恍惚惚地坐在法器上,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是不是被胞妹给骗了啊? 林正言还在数落他,恨铁不成钢地说:“学乃人之本,教书育人是何等大事,你却如此拖拖拉拉,晚一个月,就会有成百甚至上千的学子少学一个月的知识,这是多大的损失!” 赵明洵:“你说的是。” 他没忍住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说也是接受最高教育的人,他是平庸了一点,但绝对称不上笨,很快就想明白,胞妹是故意对他这样说,以他为饵,来钓贵妃这条大鱼。 生气是没有的,他甚至还有点高兴,自己总算能为妹妹做上一点事。 越聪明的人,要承担的东西越多,他很想为妹妹分担一些。 出来太久,他有点想没搂成的长耳兔,也想那些异兽们了,最主要的是,他还从来没和妹妹分开那么久过。 不知道她在皇宫里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但他返程这一路,注定还要有波折。 一个穿着僧袍的人,在天上截住了他们。 赵明洵知道那些密辛,自然也知道他的身份——无涯寺的了念和尚。 他原本是郑家的人。 郑家与司家乃是世仇,由来已久,具体原由已经不可考了,但双方这么多年,旧仇遗忘,新仇却添了许多。 多是朝堂上的敌对,明争暗斗,也死过几个家族子弟,即便是现在,一有机会,他们也会互相下绊子。 司家的一位姑娘与了念和尚相约殉情,前者死了,后者临到头却退缩。两家的敌对更上一层楼。 司家甚至放出话来:欺骗我家女儿的感情不说,若是胆敢殉情,还要夸他一句至死不渝,可现在,骗了心不算,连命也一同骗了,真是懦夫! 他们将自家姑娘的尸身收敛,好好安葬。 了念愧疚难当,没脸做人,就出家了,他欠司家小姐一条命,无法偿还,因果便转到司家上,打算帮司家做事,抵消孽力。 不过赵明洵是很瞧不起他的,说什么无法偿还,不过是不想舍掉自己性命而已。 心里瞧不起了念和尚的为人,但眼中能瞧见他的修为。 赵明洵本来有点紧张,但看到林正言已经怒气冲冲地飞了出去,他顿时安心了。 林正言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一开口就像是说大道理般,自有一股浩然正气,“你是拦路的?” 了念和尚微怔,他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心下一沉,本来不想回话,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是,你们不能回到大梁。” 林正言淡淡道:“你现在离开,得活。” 了念和尚捻动佛珠,周身大放光明,一尊三头七十二臂的佛像从他背后升起,金光闪闪,手中托着宝塔、明珠等物。 他的气势霎时间就拔高了一截,竟然直接显出法相。 半空中罡风猛烈,吹动林正言身上的青色长衫,他神色如常,张口道:“破。” 一个字,仿若春雷滚滚炸响,巨大的法相正祭起宝塔,放射出千百道金光,忽然光芒一滞,法相整个碎去,了念和尚同样呼吸一滞,从空中掉下。 这就是儒家的言出法随? 赵明洵心下震惊,说不出话。 林正言又重新回到法器上,操控着它继续飞向大梁,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回去的一路,再无其他插曲。 赵明洵回到皇宫,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胞妹,林正言和他一起。 月余未见,胞妹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他笑道:“兄长一路辛苦了。” 赵明洵心里暖融融的,比喝了蜜还甜滋滋,“不辛苦不辛苦,你快去见贤人吧,不要耽误正事。” 胞妹就说:“那我晚些时候再来寻哥哥说话,对了,宫人来报说,你养的小鹿已经有孕了。” 赵明洵噌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我这就去看看!” 他从殿内跑出去,余光见到胞妹正和林正言交谈甚欢,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过几天,他听到消息,林正言成了阅微书院的院长。 一家新书院,开在并州城,那是赵氏祖地所在的地方。 赵明洵在皇宫里带了几天,因为五彩鹿有孕,食谱起了一些变化,开始挑食起来,他觉得宫人采买的食材不够好,就决定自己去买点上品的灵果回来。 这是他私人掏腰包,不能走公账。 三皇子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荷包,不由得心里发苦。 两个侍卫也没跟着他,他做主给两人放了假,他自己走在都城的大街上,先去上街买上几根烤串,边走边吃,试图用家乡美食犒劳一下自己破碎的心。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姑娘,一个让他看了忽然有点小鹿乱撞的姑娘。 但在乱撞的下一刻,赵明洵就把小鹿扔了出去,遇见过叶真君以后,他对这种长相过于优越,自带吸引力的女子,突然就升起了警惕心。 好巧不巧,他们正排着一条长队,等着买吃的。 更巧的是,这人就站在她前面几个位置。 这几人应该是认识的,还在聊天,一个个头不高的年轻小伙说:“这咸阳真是大,逛了好几天也没逛完。” 他说完,另有一个面上蓄着长须的中年人说:“这倒是,老板,你想好在哪儿开店了吗?” 那个漂亮得不像人的姑娘有些苦恼,叹了口气道:“不好找啊,这的房价是真贵,稍微好一点的地段,金子好像不要钱一样。” “主要是咱们还得买带院子的,或者附近有院子单独售出,免得还要赶路。” 另一个气质柔婉的姑娘问道:“小姐,咱们还要开火锅店吗?” 之前的貌美姑娘便说:“还是开吧,我这么好的锅底,不开店不是暴殄天物嘛!” 原来是要开店的。 地段不错,还不算贵的酒楼,他知道有一家啊! 三皇子咳嗽两声,“几位,冒昧打扰,我听到你们说想买酒楼,我正巧知道一处店铺,想要售出,而且自带小院,就在长庆街。” “长庆街里这儿只隔了两条街,几位要是有意向,可以随我去看一看。” 林珂有些讶然地看向他,“是你要卖酒楼?” 赵明洵对上她的视线,先是心底荡漾了一下,忍不住心生怜惜,随后噔噔退了两步,把那点怜惜当场掐灭在摇篮里。 “不是我,是一个认识的人,她想卖酒楼很久了,但却找不到人接手。” 林珂问:“这是为什么?” 赵明洵:“大概,或许,可能是因为……离刑场太近了吧。但我保证,酒楼是顶好的,足足有四层,厨子的手艺也不错,总有回头客,姑娘可以先去看一看。” 第40章 狐唱枭和12 林珂在咸阳已经待了几天, 下了好多个馆子,不得不说,这儿的酒楼也好, 路边摊也好,花样口味繁多, 已然征服了她的□□胃。 更不要提, 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美食。 这几天她什么也没干, 光顾着吃了。 开店的事,她也在考虑。咸阳是有火锅店的,还不止一家, 不过林珂并不担忧。 首先, 她有独一无二, 无法复制的口味——番茄锅,九州天下根本没有番茄,在这方面, 它没有对手。 其次, 她曾经生活过的老家,火锅店多如牛毛, 互相虽然是竞争关系, 但也没见只留下一家店,其他店就倒闭的状况啊。 打出自己的核心卖点才是最重要的。 这方面她更有自信了, 论起菜品的种类和新鲜程度, 没谁能比得上有空间灵泉的她吧。 就是她的修为只到金丹,毫无寸进, 不能将空间再扩大几分, 实在遗憾。 林珂:今天也是想干掉傻呗渣男的一天! 这几天她没有戴面纱,既然打算在这里定居, 她就要显出真容来,去试一试咸阳人的品行,看看会不会有人来骚扰她。 结果是,没有。 一个都没有。 当然,许多人见到她都还是会露出那种怜惜的,关怀的神色,却不是每个人都会色眯眯地看着她,而且后者也不会主动过来说一些冒犯的话,让她去做妾。 与之相比,她甚至收获了许多善意,没有纠缠当做附加项的那种善意。 假如有天堂,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所以遇到有人搭话,她倒是没惊讶,太正常了,要是哪天她走在街上,没人搭话,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离刑场很近?”林珂反问。 “原本那不是刑场,是这两年后改的。”赵明洵回答,“其实也不是挨着,还隔着一条街,不过有些人觉得多少有点晦气,就不愿去。” “现在已经很少用大刑场了,若是有些许个犯人,也是用城南的小刑场。” 说话间,队伍已经排到了林珂,她要了几碗冰沙,每人一碗,“等吃完,我跟你去瞧一瞧。” 赵明洵排在她后面,也要了一碗冰沙,上面还洒了果仁。 吃好冰沙,他们就走出商街,去了长庆街。 这个地方,其实并不荒凉,路两旁都是高门大院,住的人多少都有些分量,原本酒楼的声音也是很好的。 后来皇帝特意把原来的广场改做刑场,就建在这些世家的边上,估计是为了敲打他们,那些年处置叛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负责清洁的人洗了三天三夜都没洗干净。 这当然也是皇帝故意的,不用修士的办法,非要用凡俗法子,一桶桶提水去冲,还是在给世家们下马威。 这酒楼是国师开的,国师和皇帝站到一边,那些被满门抄斩的家族中,有多少是因为国师的计谋手段而亡,他们怎么可能再去这人的酒楼。 也就是惹不起她,不然早就想法子把店砸了。 现在还去酒楼内吃饭的,一些是不知道背后主家是谁的平民,一些是国师派系的人。 酒楼再好,也不能天天吃,否则很有故意拍马屁的嫌疑,所以还是亏损。 一个小小的酒楼,就因为牵扯到了朝堂,想卖也卖不出去。 这的地段是真的不错,刑场只能算是表面原因,九州天下的人,哪有怕死人的。 赵明洵领路的时候,觉得自己运气也挺不错,他打听过了,这位林老板是盖山国人,外地人,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由她来把酒楼买下,是最好不过,谁也不得罪。 而且,他在心底忍不住暗想,恐怕也没谁能迁怒到对方身上。 赵明洵生在皇宫,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男女皆有,但诸如叶真君和林老板这样……这样拥有奇异魅力的人,他也是头一次见。 若论样貌,这两人当然也是顶尖的,可美人的美不是千篇一律,宫中的人各有各的风采,谁也压不过去谁,他们的容貌气质难道就不算顶尖吗。 唯独这两位,古怪的吸引力似乎和皮相无关,甚至让他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妖物或者法术造成的影响。 他想不通。 反正这种费脑子的事,交给胞妹去想就行了。 一行人来到酒楼,这里的管事认识赵明洵,主动出来迎道:“三公子来了,还是老样子吗?楼上有雅间。” 赵明洵摆摆手说:“我是陪这位林老板来的,她来看酒楼,你同她逛一逛。” 管事见到林珂,先是惊艳,随后狂喜,看她的眼神登时亲近不少,那是一种看冤大头的目光。 他无比热切地说:“林老板是要买酒楼吗?” 林珂:“……先看看。” 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管事的除了是酒楼管事,还有一个身份,是国师府上的老仆,那位嬷嬷的丈夫。 他年岁已高,纵然林珂容貌奇美,也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想法,看她就像是看自己的晚辈一般。 “我们酒楼一共四层,都是用餐吃饭的地方,三楼和四楼是雅间。” 管事领着她上楼,每个楼层都看过一遍,仔细介绍。 林珂看得也很认真。 酒楼装修雅致,厅中还种了不少绿植,楼上还有许多题字,想来是前来用餐的文人墨客所留。 大多是草书,林珂一个字也没认出来,不过瞧着倒是很有意趣。 看完前厅,再去看后堂,这儿的厨房建的也很大,不过里面只剩下一个厨子,两个伙计。酒楼没有客人,他们也闲着,正坐在椅子上剥瓜子仁。 见到管事的领人进来,心里一惊,站起身来,“掌柜的。” 几人目露疑惑,管事却没多说,只道:“我领这位老板来看一看。这是酒楼的潘大厨,最拿手的是通花软牛肠,手艺一绝,哪怕是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来这个味儿。” 林珂好奇道:“这是什么菜?” 管事的笑道:“潘厨子,牛肠还有没有,切一块下来给林老板尝一尝。” 潘大厨看出来了,这是来买酒楼的,他忙道:“有,还有呢。” 说完,他先去洗了下手,才走到厨房一角,掀开一个黑色大缸的盖子,从出取出一个鲜红釉碗,拿掉上面的盖子,取出一条香肠来,放到案上,拿刀切了几片下来,接着开火,热油一煎。 也不知道他撒了什么香料,一股香味儿立刻被激发出来。 他把煎好的牛肠装进小碟子中,又取了一双筷子,一并送到林珂面前。 “客人请尝。” 林珂先闻了闻,牛肠里不只是单纯的油膏,里面还加了其他东西,除了油脂香气外,更有香料的味道,十分复杂。 她咬下一口,外皮酥香焦脆,内里汁水软腻,大概是放了骨髓,很有一种油香味儿,但填充的其他碎末却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种腻。 一个字,绝! 林珂边吃边点头:“真的很不错。” 她环视整个厨房,收拾得很干净,空间也挺大,只是菜不多,应该是因为生意不好,所以并没有进太多货。 这个厨房她倒是挺满意的,别的都不重要,重点是要够大,太小了都不够切菜的人站的。 看过厨房就是后院。 后堂是三进的宅子,住他们一行人是绝对够了。 这条街都是四进四出的大宅,但这里把外院改成了酒楼,格局上就稍稍有所变化。 林珂去后院也看了看,越瞧越是满意,不禁问道:“要多少钱?” 管事一震,说:“只要一千两黄金。” 林珂大惊,“这么便宜?” 这么大的酒楼加后院,她估算着,怎么也得三千起步。 管事苦笑一下,就这个价,还卖不出去呢。 能买得起的人,谁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谁敢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林珂敏锐地察觉到里面有猫腻,她让其他人到处看看,随后对管事说:“我是诚心想买,但是,假使这里面有什么不好说的隐患,我也是绝对不会要的。” 管事白发苍苍,叹了口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他把酒楼背后的事简单说了说,国师的身份是瞒不了的,酒楼想要售出,必须得由双方当事人一起去户籍处登记。 谁料林珂听了不仅没退缩,反倒立刻拍板定下了。 国师! 这不就搭上线了吗! 林珂心中狂喜,当这劳什子女主,也不是没有好处,运气还是多少有一些的。 她大手一挥,豪气万千,“买了!什么时候签合同?” 管事结结巴巴,“这个,这个需要我和主家先通报一声。” 林珂真诚发问:“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管家自然是同意,他不能做国师的主,两个人面谈是最好的。 林珂把其他人叫到一起,说:“你们可以继续出门逛逛,四处走走,也可以回客栈,总之别走散了。” “我去一趟国师府。” 林上进眼神微动,林珂对他颔首,两个人走了一通眉眼官司。 三皇子赵明洵正坐在大堂里,面前也有一碟子瓜子,见状站起身来,“林老板决定要买了?” 林珂:“哪有人不爱占便宜的,多谢你牵线搭桥,这事儿要是成了,改天店里开业,我请你吃饭。” 赵明洵客气道:“林老板不是开火锅店吗?太辣了,我吃不了,而且我也是帮妹妹还人情罢了。” 林珂:“我这儿有不辣的锅底,番茄锅,你要是错过了,一定会很遗憾的。” 赵明洵茫然,“番茄,这是什么味道?” 林珂也不嫌麻烦,当场掏出四个西红柿来,“生熟都能吃,你尝尝就知道了,酸甜的。” 她不仅给赵明洵两个,也给了管事两个。 管事是国师家的人,这位赵公子,能认识国师,身份肯定也非同一般,赵可是大梁国姓,少不得是个皇室宗亲,这可都是人脉啊! 林珂的生意魂熊熊燃烧,都不用说觉得好吃,但凡觉得新奇,回头和认识的人说上一嘴,只要有人好奇,过来尝上一次,这都是潜在的商机!她怎么可能错过! 赵明洵:! 赵明洵:“原来是它!” 林珂大为惊讶,“赵公子认识番茄?” 赵明洵不解:“我在叶真君那里吃过,它不是叫西红柿吗?” 林珂陡然惊喜起来,“叶真君……叶回生?你认识叶姐?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番茄,西红柿,都是它,不同的名字而已。” 她笑容满面地说:“叶姐的番茄还是我给她的呢!” 赵明洵也惊讶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美到奇异的人,竟然关系还很亲昵。· 他的眼前闪过叶回生笑眯眯打劫的场景,忽然打了个冷颤。 叶回生在他心里,已经被打上了笑里藏刀的标签,和她交好的人,怎么会是良善之辈! 赵明洵立刻拔高警惕,把林珂也视作洪水猛兽,干笑两声:“哈哈哈,真巧啊。” 他意意思思吃了两口糖番茄,就推说道:“我此次出门的事还没有办完,就不多留了,等林老板开了店,我再来光顾。” 妹妹!我需要你!!有妖怪! 林珂不疑有他,笑道:“赵公子慢走。” 另一边,管事的掌柜吃了几块西红柿沾糖,不由得点评道:“这番茄,滋味真是独特,不过倒是不坏,我开始好奇番茄火锅是什么味道了。” 林珂便道:“若是顺利,等开店了,您老也来吃上一顿,不就知道了吗。” 掌柜的和蔼笑道:“既然林老板都这么说了,那我少不得要来照顾照顾生意。” 林珂冲小文等人摆摆手,又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便跟着掌柜的穿过几条街,来到国师府。 国师的宅子,是皇帝赐下的,这地方从前是一个国公的家宅,后来国公被抄家了,它就空了下来,一直到国师搬进来,此地才重新有了人气。 尽管如此,还是太空了。 林珂随着管事的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几个人,下仆都不见踪影,若不是门口牌匾上写着国师府,她甚至会怀疑走错地方了。 偌大的宅子,空得仿佛鬼宅。 今天是休沐日,国师不当值,而且难得待在家中。 管事的说她运气真好,正巧能见到国师,不用再约时间。 林珂嘴上谦虚,心里却不禁暗想道:这就是女主光环啊,幸运buff拉满。除了在面对剧情男主的时候出问题,剩下时间,都好用得要命。 要不是变成欧皇,估计她早就开始发癫了,哪能有现在这般还算正常的精神状态。 国师正在书房画画,山水画。 管事来通报时,说了林珂的基本情况,包括她是盖山国过来的外地人这一点,国师了然,她放下毛笔,“你和她都说过了?” 管事恭敬道:“已经说过,她本来有些犹豫,听过后确定要买。” 国师眸中神光微敛,“好,我去见一见。” 林珂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有小厮上了茶,但是她没喝。 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副画,画中有黄雀落在落满雪的枝桠上,雪下一株迎春花露出半个花苞。上面题字——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 林珂不懂画画,但也能看出来作出此画的人,必然是一位大家。 她欣赏了一会儿,陶冶一下自己的情操,余光看到有人走入厅内,便转过头去。 来者是一个女人,穿着黑白双色的长袍,神情平淡,她起路来不急不缓,像一只闲庭信步的鹤。 林珂完全没注意到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她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被她的眼神,她的气质摄住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的目光幽静深邃,像深山中的老树,古庙里的水井,一坛窖藏了百年的酒,遗迹里锈蚀的断剑,充满了故事,充满了悠久深长。 可同时,她的眼神里又流露出一种执拗,一种天真,一种坚持,仿若冰原里兀自燃烧的野火,一点寒芒外露,忍不住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她逆着光走近,林珂忽然有种错觉,仿佛世事变迁,天地改易,她也会站在那里,亘古不变。 一个人怎么会历经沧海桑田而不变,不变的是她的道心,她的坚守,她的信念而已。 国师开口,声音平和,“林老板。” 林珂忽然有点紧张感,她定了定神,脸上挂着笑,起身拱手道:“见过国师大人。” 国师开门见山,“林老板买下酒楼,是否打算招伙计?” 林珂如实答道:“确实有这个想法,我带来的人手不够,少说也要再招十个人。” 国师:“既然如此,可否先考虑现在店中的伙计,他们都是店里老人,手脚干净,做事麻利。” “若是用的不顺手,你可以随意辞退。” 林珂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反正也要招人,招谁不都是招嘛。我会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干,会很累。” “他们要是不能吃苦,那也只能算了。” 国师神色淡淡,像是随口一提,并不在意结果,她颔首道:“请容我去拿房契。” 林珂喜不自胜,这就是同意卖的意思了,她连声道:“您请,您请去,我就在这儿等着。” 国师转身,眼眸微微眯起。 她自然没有忽视林珂身上的不寻常,只是意志力过人,万人迷光环对她毫无影响。 她一手背后,一手缓缓掐诀,推演天机,眉头微跳,“奇怪……” 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国师脚下不停,取了房契,重新返回前厅,神色如常道:“涉及到房屋买卖,需要你我二人一同到户籍办事处签订合同。” “咸阳内禁制御气飞行,你我可乘马车同去。” 林珂:“那就麻烦国师大人了。” 有小厮牵来马车,她们二人前后上车,面对面坐着。 按照往常,林珂总要撩开帘子看看窗外,但国师坐在对面,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方有种威严,像是教导主任,让她不太敢做一些小动作,只能板板正正坐着。 大概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吧。 国师却率先开口道:“林老板是盖山国人,怎么想来咸阳开店?” 林珂斟酌了一下语句,谨慎但真诚地回道:“我觉得大梁是很厉害的国家,是我喜欢的。” “说起来,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国师,你喜欢吃番茄锅吗?” 国师道:“番茄锅?这是何物?” 林珂一怔,“那你知道手机吗?” 国师摇头,面上平和,眼底暗潮涌动。 国师不是穿越者? 林珂瞧了半天,没发现她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却是是不知道,见到她说这两个东西,也没有见老乡时的惊讶。 国师不是,那皇帝就是了吧。 林珂笑着打哈哈道:“番茄锅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一种火锅口味,手机也是我家乡的俗语,是雏鸡,没超过巴掌大小的小鸡仔的意思。” “我瞧国师,总觉得眼熟,以为你是我家乡人呢,就忍不住问上几句。” 她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道:“离家太久,是有些怀念。” 国师仿佛信了她的说辞,并未继续追问,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林老板为何不回家?” 林珂便端出一副委屈,痛苦,悲戚,惆怅的表情,长长叹气道:“我的家,已经容不下我,将我赶了出来。” 她眼眶一红,就蓄了两汪浅浅的泪水,“我是个没有家的人,又能往哪里回呢?” 国师目光浅淡,“抱歉,是我冒犯了。” 林珂本来是演的,可看到她的神情,忽然真心实意地感到难过起来,这不对劲,这不像她。 太亲近了。 她们两个不过是刚刚见面而已,自己根本不应该做出那副姿态,还说那些话,完全没有必要。 她只需要回上一句,有难言之隐就足够了。 还眼圈一红,差点落泪,怎么会这样! 这是带球跑女主的特质,只要想哭就能哭,甚至只要做出相应的表情来,就能条件反射般涌出眼泪。 她原本是很唾弃这个技能的,刚刚怎么会不加思索地就用了? 林珂心下一沉,再看向对面的人,国师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容色浅淡的模样。 是不是她搞的鬼? 看起来又不像…… 而且国师也没有理由对她下手才是,难道是她在咸阳呆的几天太过放松,不自觉就放下了警惕和心防? 林珂心中千回百转,面上扯了扯嘴角道:“不说这些了,都是陈年往事,人毕竟要往前看。” 国师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深邃,“林老板说的是。” 她两只手都拢在袖中,宽大的袖摆逶迤,遮住了推演掐算的动作。 林珂心中觉得邪门,可国师一瞧就像个堂堂正正的好人,或许是她自己太放松了,竟然拿出从前和朋友玩闹时的姿态,说话口无遮拦,开始戏精。 要知道,自从来到这里,因为光环的缘故,不论和谁交谈她都是严阵以待,别说嬉笑两句,就连好脸色都不敢给一个。 林珂啊林珂,你怎么可以如此堕落!你的警惕心都被狗吃了吗! 她脸上笑容一收,不仅肉不笑,皮也不笑了,完完全全恢复到了在细柳城那副高冷的、生人勿进的姿态. 就这样把合同签完了。 40-50 第41章 狐唱枭和13 出了户籍办事处, 林珂拿着新到手的合同和房契,嘴角不受控制地又往上扬了几度,看向国师的目光也柔和几分。 这位毕竟是国师, 说不定以后还会时常见面,林珂虽然表情板正了一点, 但态度还是和善的, 客客气气道:“多谢国师割爱。” 国师一手负在身后, 拢在袖中,仍在缓慢推演,一手置于身前, 彬彬有礼道:“林老板客气了。” 她话音一转, 道:“不知林老板的酒楼何时开业?” 林珂想了想回道:“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 新伙计招来也要培训一段时间。” 国师颔首,“若是定下日期,还望告知一声。” 林珂惊讶, “国师是愿意赏脸光顾小店吗?” 国师:“正是, 希望不会唐突了老板。” 名人效应!国师都来了,皇室宗亲还远吗? 林珂眉飞色舞, “来者是客, 哪有唐突的说法,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到时候一定提前送上帖子。” 国师道:“府上还有要事, 不能多谈,预祝林老板开业顺利。” 林珂十分理解, 摆摆手道:“国师日理万机, 那就在此别过吧。” 国师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坐进马车, 回到府上,走进书房,看了一会儿未完成的山水图,沉声道:“天枢。” 一个人凭空出现,对她抱拳行礼。 国师执起毛笔,沾了沾墨,“派人查一查这位林珂老板,你亲自去监视她,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来人不发一言,再度行了一礼,瞬间消失了。 国师敛眸,回想起这位林珂的古怪之处,手中毛笔落下,画出线条一样的水流,三角形状的山丘,随后换了一只更细的笔,在上面标注出它们的名字。 山水图上方写着几个小字——盖山国地理图。 ………… 凤阳国,皇宫。 池无心这一觉没有睡太久,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再度醒了过来。 她睡着时不会乱动,是以睁开眼后,映入眼中的就是被她压在脸下,雪白柔软的一团。 池无心的耳尖渐渐染上一点红色。 虽然,虽然这不是第一次接触到,她的主人在她面前同样坦然,她们一同沐浴,主人会环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每当这时候,她们两个人总是相贴的。 她的后背便会压上温软的触感,尽管如此,池无心还是忍不住产生羞涩的情绪。 不是为主人触碰到她,而是因为她触碰到了主人。 叶回生仰躺着,脑袋顶上有一本展开的书,时不时翻过一页。 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缠绵悱恻跌宕起伏的爱情小说,讲的是一个藤蔓精和世家小姐的故事。 藤蔓精白天假装自己是个盆栽,而到了晚上,就会和小姐暗中私会。后来她们两个的事情暴露了,小姐的父亲就请了道士来捉妖,不曾想,道士竟然是小姐失散多年的舅舅,舅舅想要棒打鸳鸯,却发现小姐竟然怀孕了,人妖之间怎么可能育有子嗣。 道士舅舅一算,小姐的父亲竟然也不是人,而是蛇妖。 家主脸色大变,道士舅舅大吵大闹,藤蔓精心惊胆战,小姐头痛欲裂,府上顿时乱作一团。 叶回生看到精彩之处,目不转睛,简直停不下来。 嘴里做出哇哦的口型,但没出声,怕把人吵醒。 她看得专注,没注意到时间流逝,只觉得仿佛没过多久,胸口的脑袋就动了动。 对方仰起头,露出一张面色红润,肤白细腻的脸。 叶回生把头顶的书一收,“睡饱了吗?” 池无心顿了顿,又顿了顿,“主人,我们不起来吗?” 叶回生挑着眉,一副惊讶的表情,“当然要起,为什么这么问。” 池无心:“因为主人没有松开我。” 她想起身,却被人牢牢搂住,动都动不了。 叶回生纳闷道:“还真是,好奇怪啊,为什么呢,我要想一想。” 她说着,胳膊甚至又搂紧了两分,一只手放在人的后脑上,将她抬起的头又压了回去。 池无心躲又躲不了,只能硬生生看着一抹嫩白色离自己越来越近,直直贴在她的唇瓣上。 池无心:!!! 她脸色瞬间爆红,比熟透的石榴还要红,一股热力直冲脑袋,头顶简直要冒烟了。 她急忙闭上眼睛,可视觉消失,触觉就更加清楚,那种柔软的,微凉的触感,因为她的呼吸扫过,那一小块皮肤的温度就升高些许。 池无心羞到极致,又赶紧睁开眼睛,往前看去。可她占着“高处”,向下自然就看到了叶回生的锁骨,肩膀,看到上面分明的齿痕。 池无心眸光一颤,又把眼睛闭上了。 她反反复复睁眼闭眼,睫毛便像是小刷子一样刷来刷去,惹得身下人轻笑起来,胸膛震动。 “你在干嘛,给我挠痒痒吗?” 池无心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整个人进退两难。主人问话,她不能不回,可要是张嘴说话,岂不是要含着它? 她真恨不得自己当场昏死过去! 叶回生笑个不停,她搂着人坐起来,后背靠在软枕上,双手穿过对方腋下,把她向上提了提,让人正对着她坐好。 “怎么脸这么红?” 她眯着眼睛凑过去看,用自己的侧脸贴了贴对方的,点评道:“烫得像从锅里刚捞出来。” 池无心红着脸垂着头,说不出话。 叶回生自己是没有羞耻心这种东西的,她当然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这怎么了? 你养一个宠物,给它洗澡,喂它吃饭,带它遛弯,给它准备玩具,陪它玩耍,你们晚上一起睡觉,白天一起起床,宠物对你撒娇,舔你的脸,蹭你的唇,在你的身上踩来踩去……这不都是正常情况吗? 人不会因为宠物舔到自己的嘴唇,就产生害羞的心理,觉得他们接吻了。 除非这个人是正经的变态,对自家的宠物也能浮想联翩,脑子里想些不可告人难以描述的事。 她对池无心的态度,就像是对一只小猫。 在叶回生心里,池无心先是宠物,才是人,人的特性要排在宠物后面。 不过这不妨碍她逗弄池无心,看人脸红,是她的恶趣味。 一只真正的猫,当然不会有这样灵活的表情,可爱的反应,猫也不会说话,相比较下,当然是人更好。 面颊互蹭,像是蹭过上好的丝绒,叶回生脑中忽然冒出“耳鬓厮磨”这个词来。 池无心不知道主人的恶劣心思,她为难极了,断断续续地说:“是,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主人……” 碰到什么,她没有说,说不出来。 叶回生:哎呀…… 她伸出双手捧起对方的脸,又揉又搓,“真要可爱死我了!” “不逗你了,起来吧。” 她捏了几下这人的后颈,示意对方从她身上下去。 池无心大大地松了口气,逃一般从她腿上爬下去。 叶回生看得失笑,在床上坐直,抬手插进发中,将凌乱的头发甩到身后。 她下了床,随便披了一件睡袍,松垮系着,脚上没有穿鞋,就这样光着在地上走来走去,给池无心穿衣服。 “今天是值得庆贺的大日子,得好好打扮一下。” 叶回生口中嘀嘀咕咕,一口气往床上扔了十几件衣服,让池无心试穿。 她兴致勃勃,池无心也陪着她,没有什么异议。 等叶回生折腾完,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刚起身时,她就给耳房的太监总管传音,让他吩咐厨师准备膳食,做它十几二十道菜,一定要足够丰盛。 太监总管哪敢耽误,听到话以后,马不停蹄地就去御膳房通知御厨们。 御厨同样不敢懈怠,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这一顿饭做得尽善尽美。 叶回生今天也特意给自己装扮了一番,整个人愈发光彩夺目,华美逼人。 想来是很美的,否则池无心不会又脸红起来。 等她们收拾好,御膳也做得差不多了,总管太监就候在门口,低眉顺眼道:“大人,可是要传膳吗?” 叶回生转过头去问池无心:“你饿了吗?” 池无心感受了一下,“有一些。” 叶回生:“那就传膳。” 太监总管应了一声,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弯着腰快速跑了出去。 叶回生又问:“皇宫里景色最好的地方是哪儿?我要在那儿吃。” 太监总管恭顺道:“是御花园的锦绣亭,奴才愿为大人引路。” 叶回生:“好。” 另有两个小太监跑走了,一个去把消息告诉御膳房,免得送菜送错了地方,另一个则是去叫人,让人把桌子椅子搬过去。 她走的时候,也没忘了把纸伞带着,等到了锦绣亭,便屈指在上面敲了几下,京柳飘出来,给旁边的小太监吓得一哆嗦。 “快坐下,今天有大喜事要宣布。” 京柳一头雾水,还是坐了下来。 夏风拂过,吹动花叶,叶回生举起酒杯,大声道:“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小乖的新生!” 京柳和池无心一边坐着一个,前者茫然,后者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叶回生板着脸,刚要说下一句,忽然没憋住,笑了出来。 她咳嗽两声,迅速端正神色,垂眸看向左手边的人,“从今天起,你就能重新开始修行了,有什么想说的吗?心里有没有感想?” 池无心凝望着她,道:“谢谢主人。” 叶回生等了一会儿,“就这些吗?” 池无心抿了下唇,眼中明显滑过紧张之色,胸膛起伏,深深吸气,“我,我最喜欢主人。” 叶回生含笑看着她,日光溶溶洒在她的眉眼上,像是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一层光晕,不似凡尘之人。 “不对,”她轻声纠正道,“你要说最爱主人。” 池无心怔怔望着她,“我最爱主人。” 这句话变得格外容易,很快就从她的唇齿间流出。像是鱼天生会在水中呼吸,鹿天生就会奔跑,她天生就爱自己的主人,是无比自然的一件事。 叶回生这才满意,唇边笑意深深,她拿起酒壶,给池无心面前的小杯子里倒了一点,“你可以喝一杯。” 上次饮酒还是咸水镇的事,一杯壮阳的酒,让池无心苦不堪言,很是闹了一通。 她低下头盯着杯中淡青色的酒液,内心升起十二分的抗拒。 可是主人特意给她倒酒,让她喝,她要是拒绝的话,会不会扰了对方的兴致呢。 池无心有些犹豫,拿起薄薄的玉杯,迟迟不送到嘴边。 可是主人同样说过,让她大胆提出自己的要求,自己的想法。 她陷入天人交战中,过了半晌,她放下杯子,转头望着对方,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主人,我不想喝酒,不喝这个,好吗?” 她小心翼翼的,叶回生又是想笑,又充满怜惜。 想笑是因为,池无心总是模仿她的语气,用诸如“好吗”、“好不好”之类的词去表达请求,怜惜则完全是觉得对方太可怜又太可爱了。 叶回生忍俊不禁,“当然可以了。” 她拿起对方身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空杯子放到自己前面,随后用手背蹭了一下这人的侧脸,“想说什么就说,我不会生气的。” 池无心嗯了一声。 她垂眼,目光落到玉杯上,杯口有一层薄薄的水渍,或许是酒液,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京柳也从叶回生的话里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她知道池无心是受了伤,需要找到灵药来修补丹田,方能重新踏入修行之路。 而现在,她的灵药找到了。 京柳由衷地为她高兴,喜笑颜开道:“恭喜池主子!贺喜池主子!” 池无心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毕竟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三人推杯换盏,池无心喝的果汁,喝光了几壶酒,叶回生就开始嫌弃皇宫的酒水不够好,自己拿出储备的灵酒,和京柳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成功把修为不高的京柳灌醉了。 她趴到桌上,又往下滑,差点趴到地上,却猛地晃了晃身子,大着舌头道:“不,不行,我得回去。” 说着就钻回伞里,带着伞也不老实,飘来飘去,左戳一下,右戳一下。 眼看着伞尖差点把桌子顶翻,池无心忙不迭把它捞进手里,不让它乱跑,但她却拿不住伞,被它拐带着,也歪歪扭扭地晃起来。 叶回生笑得前仰后合,收获了池无心无措的眼神,她才施施然出手,把纸伞定住了。 说是在凤阳国待上两天,但其实吃过饭没多久,几人便准备出发了。 凤阳国,实在没什么好逛。 哪怕是皇城,也给人一种贫困萧条,很冷清的感觉。 摧魂老魔是个喜怒无常的魔修,他手下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饼,在皇城生活,都不如在更偏远的城市来的自在。 这里人人自危,怎么可能热闹的起来。 叶回生领着人在街上逛了两圈,便觉得无聊透顶。 她撇了撇嘴。 池无心一直注意着她,知道这是主人不耐烦时会才会有的表情,便说:“主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叶回生道:“想走了?” 池无心点头道:“是的,我不太喜欢这里。” “那就走。” 叶回生说得非常干脆,一点要留的意思都没有,要不是想着陪小乖逛街,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她再度唤出莲台,把好好的防御法宝当成赶路的用,拉着人坐上去。 莲台微光一闪,就消失于天际。 几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视凤阳国于无物。 莲台飞得平稳,丝丝流云从身边抚过。池无心坐在上面,一只手被叶回生捏着玩。 “主人,我想看一下自己的本命剑。” 对于剑修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本命剑,就像是自己的半身。她的剑为救自己性命而断,让她心中一直很是痛苦,现在她能重新修行,晋升的速度只会比从前更快。 池无心就有些怀念本命剑了,哪怕还不能用,看看也是好的。 叶回生同样是剑修,懂得这种羁绊,她将断剑取出,用灵气托着,让它浮在对方身前。 断剑呈深蓝色,剑身上有点点星光,仿佛夜空,外形不像她的剑那么花哨,就是普通剑的形状。 “它叫什么名字?”她问。 池无心轻轻抚过剑身,眸光专注,“叫湛蓝,是以天星石为主材锻造而成。” 叶回生轻声道:“我们要去盖山国的国都,找贩卖情报的百闻天机楼,到时候正好可以问一问炼器师的踪迹,寻人来为你重新锻造一把本命剑。” 池无心有些疑惑,“凤阳国没有卖情报的地方吗?” 叶回生摇头道:“凤阳国不过是附属小国,就算有千机楼的分部,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最关键的一些,都掌握在最大的分部里,直接去国都是最好的。” “怎么了?”见到对方神色有异,她不由得问了一句。 “……云光剑宗,就在国都附近的云剑山上。”池无心低声说,“门下弟子下山,也常去都城游玩,我,我担心会遇见他们。” 她一说,叶回生这才想起来。 她沉默片刻,故作轻松道:“没事,你忘了我们还有人皮面具吗?戴上面具,就不会有人认出来了。” 池无心嗯了一下,瞧着仍旧心事重重。 叶回生开始愧疚了。 戴人皮面具,本来就是一种消极应对的方式,躲躲藏藏,像是自己见不得光。 但她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原男主是神境,一只手能打一个百个她,而且又是个为了成瑶瑶高兴什么都做出来的无底线人渣一个。 他挖掉池无心的剑骨给成瑶瑶铺路,把前者视为污点,见到了一定要赶尽杀绝,之所以池无心还有一些戏份,是为了凸显成瑶瑶的善良。 让这位女主“原谅”堕魔的女配,不论女配怎么发疯,她都劝说自己的一堆哥哥们放过对方,显得她又高尚,又纯洁,又大度,是人间仙子。 后来女配一而再再而三,不断挑衅,伤害宗门里的其他同门,成瑶瑶才对她死心,最后由男主师尊了结了她,之后他还要安慰伤心难过的成瑶瑶,因为女主委屈极了,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按剧情推算,池无心露面了,也不一定会被那位男主直接解决,但叶回生可不敢赌两个神经病的反应。 而且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改变剧情,怎么还可能继续相信原著的走向。 真要论原著,林老板的带球跑文学和她的团宠万人迷文学,到底哪个才是真原著,都是说不准的事。 叶回生不敢赌,戴人皮面具苟一苟是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有点憋屈。 她自己还好,没什么感觉,可见到池无心黯然的神色,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明明仇人就在面前,还要被迫隐忍,这或许是成长要经历的事,但主人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给宠物遮风挡雨的吗? 叶回生本来对修炼是很不上心的,她背靠灵体,吃了两个元婴,炼化起修为来也是不紧不慢。 就好比一个每天躺着什么也不干,呼吸就能赚钱的人,怎么会有想要辛勤打工的想法,钱又不是不够花。 但她现在开始,有一点压力感了。 说要让池无心自己修炼,亲手报仇,那她的修为当然也要提上来,不然怎么做对方的靠山呢。 有压力才有动力,不就是神境吗? 她有这么多金手指,难道还怕自己到不了神境吗? 叶回生:不能再做咸鱼了! 要是林珂有她的体质,估计早就没日没夜地修炼,让自己成为高手高高手,她属实是有一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叶回生心思很多,但她的表情一向控制得很好,不露痕迹,面上带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林业,之前看过的游记主人公?” 池无心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头道:“记得。” 林业最后成了天帝一样的人物,很是厉害。 叶回生道:“那我今天再给你讲一个道理,和从前说过的炮灰是配套的。” “这个道理就叫——扮猪吃老虎。” 池无心正襟危坐,全神贯注,一副专心聆听的姿态。 叶回生娓娓说道:“游记里许多炮灰,因为瞧不起林业,所以反过来被他杀掉,这些人,就是炮灰,林业的行为,就叫做扮猪吃老虎,换一种说法,文雅一点,就是藏锋。” “林业的实力是不是很强?但他假装自己很弱,有眼高于顶的人,就会瞧不起他,哪怕他才是幕后黑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认为他没有这个能耐。” “这其中,需要很多隐忍,心性也要足够强。” 池无心眨了眨眼道:“主人之前假装筑基期,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叶回生笑道:“算是,我这个还有一个说法,叫钓鱼执法,后面再和你细说。” “扮猪吃老虎的真谛,在于假装自己很弱。你看,我们现在就很弱,去都城也要偷偷摸摸的,不让别人发现。” “但等你的灵骨收集齐,修为水涨船高,再出现在云光剑宗面前,是不是就吓了他们一跳。” 池无心若有所悟,“所以我们现在是猪,以后要吃云光剑宗这个老虎……” 叶回生:“……差不多是这样。” 虽然这里面还涉及到其他的一些内容,比如“苟”,比如“打脸”,而且严格意义上和扮猪吃老虎并不太相同,但没关系,反正都是她为了开解人胡诌的,最终解释权都在她嘴里。 毕竟池无心这么乖,还不是她说什么,这人就信什么。 这时候她倒是一点愧疚的心理都没有了,只有满满地理直气壮。 第42章 狐唱枭和14 叶回生的说谎不打草稿, 随口胡诌的技能,是点满的,但她的洗脑功夫却没有那么高明, 但在池无心这儿,每次都能成功, 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自身光环, 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这人, 实在太好骗了。 给她一种,就算她指着鹿说那是马,池无心也会信, 以为它是品种特殊的马的感觉。 她对自己的信任, 已经达到了盲目的境界。 而拽着叶回生, 不让她满嘴跑火车的唯一绳索,只有她仅剩不多的良心。 真是对意志力的考验。 要知道,没有律法作为约束, 仅靠道德作行事的准绳, 是很容易出乱子的。 她最后以“我相信你能修成神境,难道你不相信自己吗?”作为结尾, 结束了这段乱七八糟的开解。 池无心听了她一通忽悠, 成效倒是很显著,刚刚的郁色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 修行的斗志在她心中熊熊燃烧。 她抽出叶回生给她削的木剑, 站在莲台之上,便开始练起剑法来。 火蛟内丹灵气充沛, 经过炼化转化后, 其中蕴含的灵力,也足够池无心晋升元婴。 她现在相当于体内有着一个巨大的充电宝, 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灵气,完全不用苦哈哈地从天地中汲取吸收。 许多散修进境缓慢,原因很多,一是没有宗门补给,二是没有好的功法和师父教导,三自然就是灵气不足了。 大宗门都占据着各种风水宝地,有灵池,有的圣地中,灵气甚至能汇聚成水,在那里修炼,一日比得上一百天。 散修是得不到这种资源的。 灵池,叶回生就有一个,是她从崖下瀑布拿到的机缘,也是烧火棍在的地方。 那处洞府,或许是哪位大能所留,但叶回生记忆中对它并没有太多的内容。 原身掉下山崖,紧接着在水底发现了洞府,也没经过考验,就得到了那些宝物和功法,之后她在灵池中修炼,小有所成后就带着所有东西走了。 有点奇怪,经不起推敲,叶回生之前也没想太多。 剧情中她就是个送资源的炮灰,没有这些细节很正常,不过现在,她倒是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原著已经是一团乱麻,这个世界像是筛子一样,叶回生稍稍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这又不是什么地球分部,哪儿来那么多老乡。 得亏她不是什么阴谋论者,不然就凭现在一堆谜团的状态,能把人想疯。 盖山国都奉明,位于盖山国西南处。两人一路朝西,路上花费了四五天的时间,就飞到了地方。 这不是叶回生最快的速度。 但她也不是全速赶路,而是分了一半的心,用在炼化吞掉的元婴上。 她们两个这几日连说话的频率都变少了,全在刻苦修行。 京柳时不时现身,向叶回生询问一些问题,再和池无心互相切磋,增加实战经验。 这两人修为相仿,切磋起来正好。 池无心虽然剑法出众,但从未和鬼物交手过,不懂神通术法,一照面就吃了大亏,被身形诡异的京柳遛得团团转。 但她又因剑法过于凌厉,若是攻击到实处,对京柳的伤害要高很多。 两个人势均力敌,谁也压不过谁,胜负也是五五开。 每次切磋完,叶回生就拿起留影珠,开始带两个人复盘,帮她们分析好坏对错,挑出其中的不足之处,遇见相应攻击时,最好的解法是什么。 是以短短几日下来,两人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而这一日,几人总算来到了奉明。 叶回生和池无心戴好人皮面具,穿着也尽可能朴素,假装是两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低调地进入了奉明城。 找百闻千机楼也简单,去酒楼里找说书的就行。 叶回生先去客栈定了一间房,付了银子,问了伙计最好的酒楼在哪儿,就带着池无心一起朝那儿走。 说书的一般中午和晚上会在,但也不是每天都有,反正人总要吃饭,要是没见到就等一等,下顿再来。 酒楼生意火爆,楼上的包厢已经坐满了,叶回生也不挑,被小二领到大堂的空位上。 她看了下菜牌,随口道:“来一份乳酿鱼,葱醋鸡,豆腐羹,八糙鹌子,老鸭汤,再来两碗馄饨。” “对了,再要一份藕粉桂花糖糕,一壶清茶。” 小二扬着笑脸,“好嘞,客官稍等,菜品马上就到!” 他跑去后厨说了菜单,又端上一壶茶,余光一直注意到门口,见又来了客人,脚不沾地地去迎。 她们的运气还不错。 说书人来了。 来人瞧着似是中年,蓄着两撇胡子,身穿一身灰蓝长衫,只在袖口处绣了一只飞鸟的图样。 那是千机楼的标志。 说书同样是他的本职工作,他一进门,就有食客笑道:“今儿讲什么,上次的鹦鹉小洲的事儿还没说完呢!” 另有一人道:“鹦鹉小洲的女娘有什么好听,要听就听些男儿大杀四方的事,那才叫爽快!” 一道女子讥笑道:“没什么好听的女娘一只手打十个你,那可是寒湘真君,也轮的到你一个无名小卒指指点点?” 先前说话那人怒气上头,喝道:“谁在那里叽叽歪歪的!有本事站出来!” 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放出气势,“我,怎么,想打架?” 她也很有针对性,威压只冲着他一个人放,前者脸色一白,双腿发软,重新坐回椅子上,僵着脸赔笑:“真君息怒,是我冒犯了。”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那人也不再说什么。 其他食客哄笑起来,完全不给他面子,还有人挤兑道:“我说季老三,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今儿不说了?” 这人虽是老客,但因为说话不中听,很是惹人讨厌,此刻见他踢到铁板,都不客气地取笑起来。 季老三面皮胀紫,尴尬至极。 他敢说吗?一点威压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还能真和人打上一架不成?脑袋不要了? 其余人笑话一阵,就见说书人坐到长案后面,道:“咱们今天讲点新鲜的,云光剑宗五年一度的大比昨日刚刚结束,宗门内上千弟子,有一人拔得头筹,诸位不妨猜猜,这人是谁?” 池无心听着这话,指尖一颤,下一瞬手便被身旁的人握住,她抬头,后者冲她笑了一下,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大堂中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云瑶仙子,有人说是掌门首徒成乐平。云光剑宗与盖山国素有来往,许多弟子都是世家中人,众人说起来头头是道,显然对剑宗很是了解。 说书人等了一会儿,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开始介绍筑基期第十名。 大比分为筑基期和金丹期两组,各自比出前十来,由宗门予以奖励,若是有记名弟子成绩出众的,也可转为亲传。 五年一次的大比,关系到五年内所有的资源变化,相当于修真界的高考了。 说完筑基,再说金丹,池无心听见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有追杀过她的同门,再正常不过了,若不是身为翘楚,也不会领了这份差事。 金丹期的第一,不出所料,果然是成瑶瑶,掌门首徒惜败,是第二。 叶回生一边夹菜,一边腹诽道:不知道这位女主用着别人的剑骨,从空有美貌一无是处,一跃成为宗门大师姐,晚上高兴得能多吃几碗饭? 食客们就讨论开了。 成瑶瑶最出名的,是她的美貌,在她的修为还没起来,只是普通金丹的时候,就已经有美名传了出去,称她为青云州第一仙子。 仙子出山历练,一路帮扶弱小,见过的人无一不是交口称赞,说她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十分温柔,善良,不论对修士还是平民,都一视同仁,匡扶弱小。 一堆人夸来夸去,简直要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叶回生拿起勺子,给池无心盛了一碗汤,“好喝,你尝尝?” 池无心听了后,便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双眼放光道:“好鲜的汤。” 她看着精神状态十分稳定,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周围其他人谈论的话题。 叶回生再三观察,确定她并没有不舒服,难过等一些低沉情绪,心里才慢慢放松了。 她吃着饭,也没有忘记正事,吩咐小二,让他问问说书人有没有时间,有一单生意要做。 小二给说书人上了壶茶,没见他们两个之间有所交流,但他却回来对着叶回生道:“客人若是用完饭,结账时请随我去。” 叶回生并不惊讶,点了下头。 百闻天机楼以说书人在酒楼中活动,要是酒楼私下没有往来,那才奇怪,说不定这里就是他们的产业。 吃过饭,她喊小二来结账,一顿饭花了几百两银子,但对叶回生这个有钱人来说,几乎是九牛一毛般的花销。 她如今点菜都不看价格,端的是豪横。 两人跟着小二上了二楼,走到尽头后又顺着楼梯下楼,来到后堂,一直到一个小房间前面,小二才停下说道:“客人进门就是。” 说完他就离开了。 叶回生推门进去,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两个凳子,其中一个已经坐了人,是一个带着鸟嘴面具的人。 她把门关上,让池无心坐到椅子上,自己站着。 后者看了看她,有些犹豫,被她按住肩膀,按到了椅子上。 鸟嘴面具人开口道:“客人想做什么生意?” 他声音沙哑粗粝,分不清男女。 叶回生站到池无心身后,双手放到椅背上,“你们有关于灵体的名单吗?” 鸟嘴面具人道:“有,三百中品灵石。” 叶回生挑眉:“这个价可不便宜。” 面具人道:“我保证这是你能买到的最全的名单,上中下三州都有。” 这下轮到叶回生惊讶了,她以为最多只有中三州和下三州,没想到上三州也有。看来这个千机楼的势力,比她想象得要大多了。 她掏出三百块中品灵石,放到桌上。 面具人收起灵石,下一刻,他拿起毛笔,竟然开始现场默写。 叶回生沉默了,“……所有情报都是这样交易的吗?” 面具人边写边说:“普通情报有备份,并不需要现写。” 他下笔飞快,字迹工整不凌乱,没用上多久就写完了,将这份新鲜出炉的名单递过去。 两个人一起垂下眼看,叶回生直接先看的下三州。 青云州:摧魂老魔,身怀武骨。贤人林正言,身怀文心。易织,冰髓之体。叶回生,混沌之体(疑似) 安鹿州:修慈真人,五雷之体。戚吟,风灵之体。 …… 没想到这上面还有自己,说是疑似,大概是因为混沌之体不同其他灵体,不好辨别,没有什么显著特征,而她又不是胡吃海塞的人,证据太少,无法定论。 即便如此,也足够她惊诧异常了。 原身是个家里蹲,她穿过来以后,露面行走也没有多久,只吃了两个元婴,但相隔时间很近,她露馅的可能性更大。 怎么也没想到,她自以为没人查觉,老底却都要被人摸光了,关键是她自己从未感受到有谁窥探。 人家专业就搞这个的,可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再说,她可是经历过大数据推送的人,泄露就泄露吧,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叶回生稳定心神,点了点易织的名字,“她的具体情报,有吗?” 面具人视线扫过,声音粗哑道:“有,一百下品灵石。” 出乎意料的便宜,看来这人不是很出名。 叶回生交了灵石,面具人伸手在鸟嘴上按了几下,不一会儿,地下忽然有一块砖挪开,一个石柱升上来,上面顶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张纸。 面具人把纸拿起,放到桌上,用手指推过来。 易织,淩化郡威虎镖局少镖主,今年及笄,筑基初期,使双刀,喜兔肉,喜醋,不吃甜。无情史。威虎镖局易镖头已死,内外交困。 除了这一行字外,还有一张她的画像,穿着红衣,眉目张扬,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 一句话引起叶回生的注意,“内外交困是什么情况?” 鸟嘴面具人用着他惯有的语气道:“五十下品灵石。” 叶回生:…… 叶回生似笑非笑道:“你们千机楼的护卫一定很多。” 怎么跟不下蛋的母鸡似的,打一巴掌放一个屁,多一点都不肯说,脾气不好的估计早打起来了。 她有掏出五十下品灵石,就像是投币的自动贩卖机一样,钱到位,面具人就开了口。 “威虎镖局丢失红货,总镖头意外身亡,二把手意图上位,打算将易家所有家当抵押,赔偿雇主损失。” 叶回生纳闷,“什么红货……停,还是要钱是吧,我不问了。” 她思忖一番,感觉有点搞头。 看样子易家目前有点麻烦,她若是以灵体为报酬,帮易织把麻烦解决掉,不知道能不能成,很有尝试的必要。 或许见了面以后,发现这个易织是个标准的社会渣滓,连麻烦都不用解决,直接解决人就是了。 非必要情况下,她还是很不想对无辜的人下手的,但假如涉及到生死的话…… 原则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再向你们买点别的消息,关于炼器师的,你这儿有没有排行榜一类的东西?” 面具人:“两百下品灵石。” 叶回生爽快掏钱,很快,就得到了一张从地下送上来的纸。 这次她从第一行开始看。 公认的九州天下第一炼器师——风不为,已有三十年未曾现身。 第二炼器师——甘糖糖,行踪不定 第三炼器师——静虚子,行踪不定 …… 叶回生往下看,要么是行踪不定,要么是几十年不现身,别说这是炼器师排行,管它叫失踪人口名单更准确吧! 上面只有前十位,叶回生看了几遍,神色复杂,问道:“就没有一个是能找到人的?” 鸟嘴面具人道:“那些不够前十的人,没有收录在排行榜中。” 叶回生:6。 “中三州最好的炼器师呢?能找到人的,不在排行榜上也行。” 面具人一伸手,“名字和地点,五十下品灵石,具体信息,要两百中品灵石。” 叶回生:从来没觉得自己花钱这么快过。 尽管如此,她还是拿出了两百中品灵石,而椅子上的池无心已经有点坐立不安了。 她仰着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因为觉得花太多钱了,实在没有必要这么破费。 叶回生看她欲言又止的,还以为她待着无聊,便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哄道:“很快的,这是最后一个,等下就好了。” 最后一个了吗? 钱也付完了,池无心便没有再说话。 又是一份情报从地下送上来,叶回生接过纸张看去。 桐玉州,萧不悔,现居萧家,雪发,喜钓鱼,恶吃鱼,喜蛇,无情史。 萧家,桐叶州三大家族中的一个,看来未来的行程目标定好了,桐叶州是非去不可。 她实在没把握遇到一个失踪人口名单上的炼器师,她不赌虚无缥缈的运气。 叶回生收起这几张金贵的纸,面具人嘶哑说道:“欢迎下次再来。” 这个收费,说贵其实并不算特别贵,一口气买到最详细版本,也没花多少,绝对和砸锅卖铁的扯不上关系,就是有点惹人讨厌。 总让叶回生想起被各种APP会员支配的恐惧,想不看广告,开了会员,但是竟然还有会员专享广告,有些视频内容还要额外付费,一点点往外挤,变着法的下套坑钱。 但千机楼做的是垄断产业,别家的消息还不如他这儿准确丰富。 她第一次买,没有经验,下次要是再来,直接就要全套的,反正她有钱。 淩化郡离都城就有些距离了,差不多在靠近边境的位置,她们需要往东折返一段路程,要去都城的东南方向。 出了酒楼,叶回生偏过头问道:“你想在这里逛一逛吗?还是说我们直接去淩化郡?” 池无心静默了片刻,说:“想逛一逛。” 叶回生揉了揉她的头发,“好,那就多待两天。” 奉明城尤为豪华,她还在宗门时,总能听到同门下山去都城玩耍,说那里大得很,有许多山上没有的东西,好吃的,好玩的,让人看花了眼。也有人说自己归家,家中父母如何想她,对她如何思念。 池无心每每听到,都觉得很是怅然。 她也想下山,明明她的修为是同辈师兄妹中最高的那个,但师尊总是不让她去领历练任务,只让她待在山上,每日修行。 对奉明城的好奇深深印在她的心中,但她不敢表达。都城到底是什么样,她真想去瞧一瞧。 师尊说,她金丹圆满,就可以下山了,等她修炼有成后,的确是下了山,只不过不是接了历练,而是被追杀逃窜出去。 叶回生在这种事上,自然完全尊重池无心的意愿,她说要逛一逛,那就好好逛。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繁华的街道上并肩走着,戴上人皮面具,没有人将目光停留在她们身上,就像是汇入海中的一滴水,那么不起眼。 奉明城是很繁华,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但池无心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也没有心愿达成的喜悦。 很平淡。 走在奉明城的街道上,和她走在一路上途径的其他城镇,似乎并无不同。 奉明城,不过如此。 她渴望的也不是奉明城,而是潜藏在心底,对自由本能的渴求。 这是自由吗? 离开宗门,离开那间小院,离开无数的压迫和打击,仿佛从深海游到水面,再也没有外力挤压着她。 喧闹嘈杂的人声中,池无心恍然明悟,喃喃道:“这是自由。” 叶回生正盘算着要不要再买个代步的坐骑,闻言一愣,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什么?”她问。 池无心神色严肃,一本正经,“主人,我知道什么是自由了。” “啊……啊?”叶回生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目光茫然。 “从前我在宗门,被束缚住,没有自由,现在我离开了,可以四处走来走去,这就是自由。”池无心很高兴似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完话就一直注视着叶回生,仿佛正等着她夸夸自己。 这是自由吗? 你是离开宗门了,但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你遇上我,和自由这个词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边上呀! 叶回生倒是良心不痛,她甚至还挺高兴的,面上颇为骄傲自豪地说:“没错,就是这样啊!” “没想到我的小乖自己就想明白了,真是厉害,不愧是我最爱的宝贝!” “继续保持。” ——在我身边的“自由”吧。 第43章 狐唱枭和15 叶回生的鼓励式发言, 让她获得了一只快乐小猫。 池无心只是很拘谨地抿着唇笑,常年得不到正向反馈的她,已经习惯于少表露感情。 她唇角扬起的弧度很浅, 但仍然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笑容都大一些。像是一个受惊胆怯的花苞,被从狂风暴雨的室外搬进温室, 迟钝地感受着环境的变化, 试探着张开一片花瓣。 “你应该多笑一笑。”叶回生说。 “主人喜欢我笑吗?”池无心问。 “我喜欢你成为一个开朗自信的人。”叶回生认真地说, “这样的你才是最好看的。” 开朗自信……池无心不止一次听到主人说这样的话,现在的她,距离这两个词, 应该还差得远吧。 入目所及, 街上的男男女女皆是朝气蓬勃, 精神焕发,举手投足间满是张扬之气,嬉笑怒骂时形容自然, 大胆鲜活。 池无心的目光落到一个穿着嫩绿衣裙的年轻女修身上, 她正嘟着嘴,表情娇蛮可爱, 走近些就听到她在说:“师姐不是说最疼我了吗, 怎么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被她抓住胳膊晃来晃去的、稍微成熟一些的女修面上无奈,却说不出重话, “师妹, 不要胡闹了。” 不像拒绝,倒像是在哄。 如果是池无心, 她提出什么要求, 被否定以后,自然不会再提, 只会顺从地把嘴闭上。 但那年轻女修则不依不饶,甚至很不高兴,将师姐的胳膊甩开,人也背过身去。‘’ 池无心瞧不见她的脸,但对方的话还是传进耳中,她道:“下山之前,师姐明明答应我,此行随我意愿,要陪我好好玩,现在呢,出尔反尔,那还有什么好玩的,我这就回山上去了!” 女修作势要走,被师姐拦住,后者神色为难,很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又不得不妥协,咬牙道:“都,都听你的就是,不要太过火了。” 女修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两人十指相扣。她不知道在师姐耳边说了什么,对方耳垂通红。 可惜池无心走远,已经听不到了。 不过她大概也明白,这就是主人喜欢的活泼开朗吧。 池无心没在心里纠结太久,她早就想改变自己沉闷的性格,更加迎合主人的喜好。 主人也喜欢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既如此,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彻底下定决心后,立刻就要改变现状,逼迫自己张口说话。 但她嘴唇动了几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想不出来要什么。 衣食住行,主人样样都准备妥帖,对她的照看可谓无微不至。修炼的一干事宜,主人比她还要上心,早早就有了规划。 资源、法宝、灵药、灵石……不管是什么,但凡主人有的,哪一样不是任由她用?她都没要,主人便一股脑地将好东西都堆在她身上。 日常照顾更是妥帖,伺候着她。池无心虽然和人交流不多,但也是见过宗门里的仆役是如何侍奉其他人的。 可论到她这,反倒是主人在服侍她,穿衣也好,沐浴也罢,倒显得她才像个主子。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获得了那么多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池无心本来以为自己是个护卫,后来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玩物,可事实却告诉她,这两者她都不是。 主人将她带在身边,不是为了蹂躏折磨,她呵护着自己,教导着自己,关怀着自己,就像是……她是主人的珍宝一样。 池无心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心旌摇曳。 “我是主人最重要的人吗?”她冷不丁道。 “那当然了。”叶回生笑着回答,“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小乖,最爱小乖了。” “怎么忽然问这个,是我给你造成什么错觉了吗?是最近因为修行的缘故,陪伴你的时间少了,让你不安了?还是说,我和林老板多聊了一会儿天,冷落你了?” 叶回生迅速分析了一下,随后认真道:“不要胡思乱想,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只有你,不管是谁,在我这里都没有你的一根手指头重要,知道了吗?” “我是主人最爱的宝贝。”池无心仿佛下结论一样说道。 “除了你还能是谁呢。”叶回生继续输出她的甜言蜜语,“只有我的小乖宝贝,才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呀。” “我不想再逛街了。”池无心说,声音很轻。 “好,我们回客栈。”叶回生说。 “我也不想回客栈。”池无心说,瞧着对方的神色,她什么也没看到,除了纵容。 “那就不回客栈,你想去哪儿呢?”叶回生温柔地问。 “我说去哪里都可以吗?”她心底的光亮越来越大。 “当然啦。” 叶回生眸光温柔地望着她,眼底满溢着鼓励和放纵,甚至说是带着点催促的,催促她变得肆意,暗示她变得骄横。 她噙着笑,眼神仿佛在说:快点说出一些不合理的请求,我好实现它。 有什么东西在池无心的心底缓缓流淌,驱使她奔向光亮处,但如同跗骨之蛆的自卑感再一次拦住了她,质问她:你配吗,你凭什么能获得这些,坦然皇之地接受这些爱。 她停下脚步,回答自己:主人说她值得。 她可以不用相信其他人的任何看法,不用相信自己的判断,唯独只需要相信主人。 主人说是,那就是。 一直纠缠着她的怯懦和自卑败退了,她已然说服了自己,找到了新的精神支柱。 “主人抱抱我吧,好吗?”她说着,不复从前的羞怯,反而大大方方的。 主人对她这么好,她一定要有所回报,让主人也像她一样高兴。 这是怎么,叶回生云里雾里,不明白话题怎么跳跃的这么快,但白送上门的福利必然不能放过。 大庭广众,正在街上,搂搂抱抱不太合适,主要是挡路,她就拉着对方,随意拐进人少些的小巷,来到路边墙角处,伸出手把人搂进怀里。 强扭的瓜固然很甜,但猫来主动吸人,无疑是对她照顾有方的最大肯定,说明她们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 就是好突然,她完全没搞明白。 怀里的人有很细的腰,体温要略高一些,如果不是修士寒暑不侵,冬天的时候,挨着这样的一个人,大概会很舒服。 但现在也很不错。 让叶回生来评价的话,她会用契合这个词来描述。仿佛一个半圆遇到了另一个半圆,又或者是两个磁极相互吸引,啪地粘在一起,严丝合缝。 她喜欢怀里的人,同样欣赏她的身体。 对方在她抱上来的下一刻,也随着她的样子,将双臂环过。 她主动抱上来的次数不超过一掌之数,叶回生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紧接着,她的侧脸传来软软的触感。 叶回生:哇哦…… 叶回生:“再亲一下?” 然后她就又得到了一个亲吻。 叶回生:“还有吗?” 第三个接踵而至。 哇哦……这可真是,真是,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天上下红雨了? 她有些狐疑地问:“你是想要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开口吗?” 所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撒娇,先来一波贴贴攻势,让她心软,趁她防御薄弱的时候再提。 池无心像宣誓一样说道:“并不是,我只想让主人高兴!” 叶回生:“我是挺高兴的。”就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池无心就笑起来,又亲了她一下。 叶回生眨了眨眼睛,“另一边脸还没有。” 话音落下,怀中人便仰着头,同样在另一边也亲了四下,她有一点脸红,但动作格外干脆,丝毫不扭捏,不犹豫。 这是忽然开窍了? 以这人被自己逐渐影响从而歪曲的三观,她的小脑袋瓜里能想出什么,叶回生完全猜测不到。 左右受益人是自己,那就随她去吧。 叶回生心花怒放地受用了这份亲近,并说道:“我的小乖真是越来越可爱,让我越来越喜欢了。” 池无心:“我会继续努力的!” 两个女修举止亲密,在小巷子内相互亲近,偶尔有街上的行人朝内一瞥,看到她们两个,却并不在意,视线一扫而过,没什么稀奇。 她们挨蹭了一会儿,便重新分开,穿过这条巷弄,在城内漫无目的地乱逛。 叶回生也没看路,在一个拐弯后,忽然来到了一条挂着很多灯笼的街上。 道路两旁的店门都是敞开的,许多男男女女进进出去,很是热闹。还有人倚在二楼栏杆上,将一只手搭出去,闲闲垂下,姿态慵懒。 叶回生起初没反应过来,在城镇中行走,她都会收敛神识,并不外放,毕竟修士之间未经允许就神识窥探,是一种挑衅的行为。 没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十有八九要做过一场。 而九州天下本就风气开放,不拘小节,当街亲吻的也不在少数,就像她们两个刚才那般,也没谁跟见了鬼似的大喊伤风败俗。 因着各地风俗不同,露胳膊露腰露腿的也很常见,不就是几个漂亮男女在楼上说笑吗,有什么稀奇。 直到她听到了一句非常经典的——“公子常来玩儿呀!” 叶回生:什么,这是花街!? 得到这样的结论,她再重新看这些人,终于发觉最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一栋楼都是男人,一栋楼都是女人,哪有客人这么平均的酒楼茶馆。 不是先入为主地去看,她的确看不出来,这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有的下棋,有的读书,有的品茶,瞧着都很正经,衣服也穿得好好的,没有那种妖娆气,谁能看出来这条街是花街。 叶回生脸色一黑,拽着左顾右盼的池无心匆匆离开。 后者还在纳闷,“这条街好热闹,不知道是卖什么的。” 叶回生边走边说:“是小孩子不能看的东西。” 池无心茫然不解道:“我已经及笄了。” 叶回生:“不,你没有,你见到了眼睛会烂掉。” 这给池无心吓了一跳,“这些楼里是有人下毒吗?” 叶回生沉吟片刻,“嗯……怎么不算呢。” 她不觉得人们追求快乐有错,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但她只是厌恶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想和它沾边。 池无心现在的状态就很好,她对此一窍不通,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也是纯然的亲密,不掺杂其他因素。 这样就很好。 她喜欢她们纯粹的关系,但她同时也很清楚,这种亲昵,在俗世的眼光中,多半是要和性挂钩的。 叶回生自己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她对池无心的爱不是爱情的爱,也不是性方面的喜欢。 归根结底,她喜欢的是掌控,是控制欲。 可假如池无心知道了这份亲昵的其他含义,她会怎么想?她会跑吗?会厌恶反感吗?还是会食髓知味,妄想更多深入的接触? 不管怎样,可以预知的是,她绝对不会再保有现在的纯净。 如果每次拥抱与亲吻,都会让她的脑中联想到情事,联想到肢体交缠,更有甚者,她或许会向自己祈求更多…… 这是叶回生绝对不愿意见到的事。 她把人带离这条街,用一个在小摊上买的竹编灯笼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 小小的灯笼巴掌大小,呈圆球状,不知道是如何固定,不论怎么晃它,底端一直朝向地面。 这是池无心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她很快就在手里摆弄起来。 “等到晚上可以试一试,装一个夜明珠进去。”叶回生说。 打了个岔,池无心很快忘了那条“有毒”的街。 代步工具的事,叶回生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放弃。她们以后还要去桐叶洲,路途遥远,乘坐灵舟是最好的方法,那么就算现在买了两匹马,等到了那时也要卖掉,还不如她就稍微辛苦一点,一直用法器赶路得了,这样还快上几分。 宠物正在努力奋进,想要爬得更高,当主人的总不能拖后腿不是,自然要尽可能宠着,满足她的愿望了。 逛街也不耽误“正事”,叶回生顺便买了许多补给,蔬菜方面,其实没什么要补充的。林老板给的东西太多,感觉能吃上一年。 想吃肉的时候,现吃线抓就行,还更新鲜。 她照例买了些成衣,倒是没买布料,本来打算让京柳教教她怎么做衣服,但后者显然也忙于修炼,她就没提。 总归现在的成衣很多,穿不完的穿。 许多修士一年到头都不换几件衣服,就算脏了,用一下清尘诀也就干净了。 或者穿衣物类的法宝,那就更不会更换。 像她们这样一天换一件的,简直世间罕有。 叶回生还打算买点酒和果子饮,再来点便于冲泡的茶,向卖衣服的老板问了路,便和池无心走过去。 小店不算大,招牌上写着三个字——回甘堂,也勉强称得上贴切。 两人走进店中,里面除了掌柜的以外,还有一个人,一个粉色长发的女人。 九州天下因为有妖修,头发的颜色其实种类很多,池无心的白发并不罕见,众人习以为常,这也是她们从未遮掩的原因。 许多妖修化形以后,头发五颜六色,花花绿绿,有人会用障眼法,变为低调的黑色,有的不变,又或是修为不到家,藏不住,就这样大咧咧走在街上,暴露自己妖修的身份。 更有一些妖修,连完整的人形都变化不出来,只能维持半人半妖的外表。能在城镇中行走的妖修,都是在妖修联盟中登记过,由他们做担保,不会当街闹事吃人的修士。 大城镇中妖修还算常见,小镇子上就不多了。 这位粉色头发的妖修,大概率是草木成精,粉发绿裙,有一股自然花香气。 掌柜的正和她说话,看到她们两个进来,扬声招呼道:“客人想买什么?” 叶回生回道:“掌柜的先忙,我四处看看,不着急。” 掌柜的应了一声,又跟粉发妖修说起话,“不是我故意压价,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我能骗你吗,的确是最近不景气,这些花蜜卖不出去,我心里也愁得慌,只能折价,就这样,库房还剩了一堆呢。” “如果咱们不是老交情,我都不会再进货,免得砸手里赔本。” 女修一只手拍在桌上,“往常都卖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卖不出去了,我上次来的时候,你还说销量不错,让我下次多带点货,怎么我这次来口吻就变了,你给我把话好好说明白。” 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急得拍大腿,女修仍旧盯着他,一副誓不罢休的样,他无可奈何,低声道:“不是我不想卖,是隔壁开了新店,把客人都引走了。” 他左右瞄了几下,见叶回生两人并未注意这边,仍旧谨慎地用手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末了愁眉苦脸地说:“你说说,我能卖得过人吗?别说蜂蜜卖不出去,我这店都冷清了,这个月只赚到上个月的一半钱,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另谋生路了!” 女修也跟着叹气,一起愁眉苦脸。 叶回生听了半个耳朵,在货架上找了找,并没有发现蜂蜜罐子,好奇心驱使她晃过去,用询问天气的自然神情插话,“什么蜂蜜,能给我尝尝吗?” 正唉声叹气的两个人脸色齐齐一变。 掌柜的先是一惊,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又放下心来,“稍等下,我去拿罐开封的给您尝尝。” 留下叶回生和粉头发女修大眼对小眼,池无心还在那些货架旁边,挨个看着挑自己想要什么。 安静。 叶回生决定打破沉默的空气,“这位姑娘,你酿的是什么花蜜啊?” 谁料一句话刚问完,对方心神巨震,微张着嘴,“你叫我什么?” 叶回生眨眨眼,“姑娘?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你是男扮女装?” 女修急切地打断她剩下的话,“在你眼里我是女的?” 叶回生没怀疑自己眼力,她怀疑对方有点精神问题,不过还是点了下头,“是这样。” 女修先是震惊,随后狂喜,但接着脸色阴晴不定,看过来的目光逐渐危险起来,“你和净云什么关系?是不是他派你来试探我的。” “不对,不对……”她转过身,口中喃喃道。 “你这么说不就暴露自己了吗?万一她就是单纯眼瞎,男女不分呢!” “你把自己过傻了吧,什么男女不分,你还真把自己当男的了?” 她左一句,右一句,语气激烈,竟是自己跟自己吵了起来。 叶回生:我就说有精神问题…… 她清了清嗓,道:“这位公子……” 女修倏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刚刚明明叫姑娘,现在为什么又叫公子,你看我到底是男是女!” 叶回生摊手,“我看叫你姑娘,你好像不太高兴,就改口了。” 她不明所以道:“不论从衣着打扮,还是五官身形,姑娘都是货真价实的女子,这有什么好难以分辨的,路上随便问一个人都不会认错。” 这句话不知道又怎么刺激到那女修,正好掌柜的拿着罐子回来,她冷笑一声,“来,老钱头,你告诉这位客人,我是男是女。” 掌柜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蜂蜜罐子放下,笑道:“你是男子,这还用问吗?不是一看就知?” 叶回生:??? 她看了看掌柜的,又看了看粉头发的女修,扬声道:“小乖,你过来一下。告诉我,这位修士是男是女。” 池无心闻言走过来,“是男子。” 叶回生:??? 她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这明明是女的啊!你们怎么回事,这张脸,这个身材,怎么看都是女的啊,她连喉结都没有!” 掌柜的笑得前仰后合,“客人也太会说笑了,花公子虽然面若好女,但清新俊逸,气质翩翩,若论身材,也是长身玉立,萧萧肃肃,哪里像女子般婀娜。” 叶回生看了看女修前凸后翘的身子,再看一眼侃侃而谈的掌柜,再看一眼,还是前凸后翘。 叶回生:“我不信他,小乖,你说,你看她确定是个男的?” 池无心点头。 叶回生哆哆嗦嗦指着女修,也不顾上礼貌的问题,“她的身材,丰盈窈窕,你看不到吗?” 池无心大为不解,茫然说道:“主人,这就是男子身形,并不婀娜啊。” 啊??? 所以不是其他人疯了,是我疯了?我精神出了问题了?? 叶回生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女修还是站在那里,面上挂着冷笑。 叶回生抹了把脸,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干巴巴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人在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会产生幻觉。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也疯了。我一清早就起来开了门,眼睛还好好地待在眼眶里,但不知怎的,现在就不好使了,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 第44章 狐唱枭和16 叶回生说完这段话, 女修原本讥讽的表情忽然变了,猛地冲到她面前,一双眼睛像是两个玻璃珠, 透着十足的癫狂感,“你说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祥林嫂!” 她发出几声尖锐的笑声, 随后急忙压低声音,叽叽咕咕地说:“我就说她有问题,她能看出来我是女的!哈哈!女的!” 掌柜的面色无奈, 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长长叹气。 叶回生目瞪口呆, 我有个问题,缓缓说道:“鲁迅原名是什么?” 女修咧嘴,笑得露出八颗牙, 灿烂到有点超出了, “我知道,周杰伦!” 叶回生:“……” 叶回生:“…………” 所以女修的确是女的, 这应该也是个穿越者, 所以自己才能不受影响,那为什么别人看她却是男的。 叶回生发出灵魂疑问:“你到底经历什么了啊!” 好好的人, 不仅精神状态瞧着堪忧, 身上的buff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女修又开始冷笑了。 掌柜的瞧瞧她,又瞧瞧叶回生, “你俩认识?” 叶回生:“姑且算是, 您这儿有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有,有。”掌柜的指了指身后, “他陪你去就行,你俩聊。” 叶回生挑了下眉,“走吗?” 女修嗤笑一声,“当然走,我怕你吗?周树人!” 叶回生:“……” 她对池无心嘱咐道:“你在这儿等我,再挑挑自己想要什么,一会儿我出来结账。” 说完就和粉发的女修去了后堂。后者轻车熟路推开一间没上锁的房门,叶回生扫了一眼,是柴房。 总比茅房强多了。 为了展现善意,也为了掌握聊天节奏,她主动开口道:“我叫叶回生,你呢?” 女修瞧着正常许多,没有冷笑,仿佛理智重新上线了,她回答:“我叫花半夏,如你所见,是个女人,货真价实,板上钉钉,如假包换。” 叶回生颔首,声音平缓,不疾不徐地说:“那我先来介绍一下自己。首先,要和你说明的是,这个世界不止你我两个穿越者。我穿进的是一本古早团宠万人迷文,身份角色是炮灰,另一个人穿的是带球跑天才儿子文,她是女主。” 她简单概括了一下两个人的原著内容,又说了她自己的一些猜测,包括金手指和万人迷光环,以及穿越者彼此之间并不会被影响的特性。 整个过程,她尽量用词简约,描述精准详细,语气也是十分冷静,试图让这人能充分了解情况的同时,尽量不要引起她精神状态波动。 简言之,别一不小心再刺激到人发疯了。 花半夏听的时候,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显现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 深黑的眼珠镶嵌在眼眶里,像是两颗深井里的石头,一动不动。 叶回生有几次都不想说了,她拿不准,这人到底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但她还是说完了,随后有点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不要说说你的?” 花半夏的容貌,是一种雌雄莫辩的美。她神情冷漠时,竟然还会有一种高洁之感,一头粉毛让她多了一丝非人的奇异,于美貌却是锦上添花。 她像一个雕塑,一个假人,就在叶回生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开口了,条理竟然还很清晰。 “我穿的是《死遁后,清冷佛/子为我入魔》,是一本替身白月光火葬场文,还有女扮男装情节。我是女扮男装的替身花妖,白月光是死去的正道仙子。”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在我身上有一些认知障碍。每个见到我的人,都会以为我是男人,只有佛/子净云能看出来我是女的,这期间还要经历一番虐恋情深,扪心自问,纠结是男是女之类的内容,等到火葬场的时候,他就会发现我是女的,之前的纠结和说服都会消失。” 叶回生试探着问:“那你的剧情走到哪儿了?” 花半夏又冷笑了一声,“当然是死遁了。” 她裂开嘴,神情古怪又兴奋,“但是死遁之前,我把他给阉了。” 她眼看着又不好起来,眼珠乱转,嘀嘀咕咕道:“我趁他重伤昏迷,一刀就切了他的子孙根!嘻嘻!出家人六根清净,这才是真的清静。” “那你怎么不杀他,我就说是大好机会!” 花半夏脸色一变,叱责道:“杀什么杀,他身上有神念,杀了他,你想被老和尚炼死吗!” 说完这话,她又眉目舒展,对着叶回生笑道:“哈哈哈,让你见笑了,我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你看,我还知道自己有病,可见问题不大。” 叶回生神色复杂:“……嗯,嗯,话是这么说。” 花半夏又彬彬有礼道:“因为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把我当成男的,所以我有一点认知混乱,为了避免这种状况,我就住到深山老林里,但怕长时间自己一个人独处,丧失语言能力,就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偶尔也会来城里走走,见见真人,别真把自己憋出病来。” “完全是小问题。” 叶回生:不是姐你都有点要人格分裂了! 叶回生:“你穿越过来多久了啊?” 花半夏很有礼貌地回答:“我忘记了,可能四十年,可能七十年?我记得离开净蟾州来青云州的时候,盖山国都城还不是奉明。” 盖山国改换都城,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 深山老林里一个人待这么久,不发癫才见鬼了。 花半夏自顾自说道:“万人迷的光环在我身上不是很明显,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不常见人,我没有金手指,大概因为是虐文主角。” “后面的剧情,还有佛/子净云身受重伤,我将自己的心脏换给他。”她说着,冷不丁又嘻嘻笑了几下,“或许能再生是我的金手指也说不定呢。” “没准净云还得来找我求我为他续上子孙根,嘻嘻!叫什么净云,干脆叫净身不就得了!” 叶回生的心情尤为复杂,一种混合了不可置信、茫然以及发自内心的敬佩油然而生。 这位姐,真乃神人也! 叶回生:“要不你和我走吧,总这样下去,对你的精神健康,真的很不利。” “或者你去找林老板,她肯定也愿意帮你一把,别的不说,起码能有个聊天说话的人。” 这位佛子净云,在灵体名单上有他的名字。净蟾州菩提寺当代佛子,身怀佛心,同时也是玉轮国太子,名头大得很。 玉轮国是净蟾州的地上佛国,和菩提寺的关系非比寻常,说是寺庙下辖的国度也未尝不可。 他会成为菩提寺的新一任住持,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种极有名气的人,叶回生自然听过他的名号。 他从前出名,时不时就会在各州行走,斩妖除魔,传闻很多,最近忽然销声匿迹,传言说是闭关了。 现在看来,估计是受伤太重,不愿见人。 花半夏却露出警惕抗拒的神色,“你想抓我,对不对,你想把我关起来!” “我早说这个周树人不是好人,才说两句就露出真面目了!” 她低下头嘀嘀咕咕道:“不如一会儿你先假装答应,随后趁其不备,把她迷晕,也割了她的子孙根!” “你傻啊,她是个女的!” “那就割了她的脖子,这样她就没法害我们了,她背后没有老和尚,杀了她再去杀林老板,她才金丹期,好杀。” “好办法,好办法,就这么办。” 花半夏念叨完,转过头来,笑容满面道:“你的想法不错,但我这么麻烦你是不是不太好,何况林老板和我并不相识,贸然打扰对方,更是不妥。” 叶回生仿佛用完了自己一年份的无语。 姐姐,你和自己计划害命的时候,能不能隐蔽一点,不是转过身去,就叫背着人说话了喂! 但她显然是真的有点精神上的小病,和她较真才是没必要。 叶回生掏出讯铃,给林珂打了个电话,当着花半夏的面就把她的身份来历和计划抖露了一干二净,后者果然没有反应,还是一副礼貌和善的模样。 林老板把培训伙计的事交给婢女秋婉,自己回到房间,听完叶回生的话,她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后,她才吐出一句,“这也太惨了吧……”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顶着万人迷光环,修为提不上去,像深陷狼群的肥羊,没想到花半夏竟然可以比她还惨,直接要半疯了。 除了这几十年的山野生活,恐怕之前在净蟾州的日子,她一笔带过的描述中,还有许多未尽的隐情。 林老板和叶回生穿的文,怎么说都是甜文,花半夏穿得可是虐文。 后面情节是给男主换心,已经经历过的情节指不定换了多少其他的部位。 叶回生没看过虐文,林珂就口吐机关枪似的给她科普了起来。 “虐文,古早虐文都是什么元素你知道吗,动辄更换器官,什么心肝脾胃肾,骨髓眼珠子,只要能换的通通都换,有的还有切除子宫,流产等环节,真的全是法制咖。” “我真的眼中怀疑那些男主手里都一条完整的买卖器官产业链,不然怎么这么熟练啊!” “还有白月光,肯定是个病秧子,弱不禁风,男主就拿女主的器官给她换,包养pua女主,让女主为他生为他死,有的手里还有女主全家人的性命,拿这个做要挟,让女主同意器官转让,简直是臭不要脸!” “女主本来以为男主是他的救赎,没想到男主才是害她全家的罪魁祸首,她付出身体又付出感情,最后虐身又虐心,女主死了,男主就开始追悔莫及,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反倒觉得都是白月光在蛊惑他。” 林珂翻了好几个白眼,吐槽道:“最后这个男主肯定是成为最有权有势的人,在心里缅怀女主。” 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从此以后,我找的每个女人都有你的影子,但是都不是真正的你,我只能从她们身上汲取一点稀薄的温暖,内心却如堕十八层地狱,冰寒刺骨。没有你的日子,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好难过,赶紧再找一个替代品温暖我。” “要是带点重生元素的,这个白月光就成了恶毒女配,男主重生先杀白月光,再去挽回女主。一整个虐下来,男主最大赢家,上辈子有权有势,这辈子依旧有权有势,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火葬场了,可能是女主和女配吧,毕竟这俩都死过一轮。” 叶回生忍俊不禁,她有时候的确佩服林老板的口条,简直不要太幽默,吐槽也够犀利的,一针见血。 不过按照她的说法,花半夏应该很是经历了一番折磨,才像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 她穿过来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叶回生直接问道:“花姐,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花半夏依旧笑容满面,回答道:“我是化神初期。” 叶回生:“那不行,林老板,她跟你有点危险,还是我带着吧,我怕她那天发疯给你捅了。” 林老板磨牙,“我这个破修为到底什么时候能涨啊啊啊啊!!!” 叶回生失笑,“会有的,会有的,你那个轩辕墨,我要是发现他的踪迹,方便的话就帮你解决了。” “还是说你想自己动手?” 林老板陷入了艰难地抉择当中,亲手干掉傻呗渣男的诱惑力太大,但她对自己倒霉催的现状也十分不满,难以忍受。 林珂天人交战,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放弃,“不用你杀,我还是想自己动手,打不过大不了下毒。不过你要是听到他的动向,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有一说一,我现在其实差不多到了该走剧情的时候了,上进七岁,就是原著里的剧情节点,女主带着儿子和男主偶遇,被他看到,嘿,怎么这个小东西这么像小时候的我,简直是一模一样!” “然后一番调查,强取豪夺,女人,你是在玩火!” 叶回生:噗。 “不过我根本没走剧情,没在安鹿州待着,穿过来以后就直接跑到青云州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若有所思,“我不主动走剧情,轩辕墨那个狗东西不会来找我吧?很难说啊!” 叶回生也思索道:“不确定,总之你快点找到大梁国的穿越者是谁,或者先高价雇佣几个女保镖。” 林珂:“有道理!我这就去,有空再聊啊。” 叶回生说了再见,断掉讯铃,还不等说话,一直站在一旁听她们聊天的花半夏说:“我跟你走。” 叶回生一副了然之色:我懂,我懂,先妥协,然后干掉我。 花半夏正色道:“我现在没有疯,很理智,很正常。其实我不应该跟你走,净云对我一定恨之入骨,一旦我露面,他发现我没死,必然会来追杀报复。” “整个净蟾州都被佛门掌控,我会牵连你,我们两个都会死。” 能分析局势,看来现在的确状态不错。她说的倒也没错,叶回生想带走她,一是出于同情,大家同为穿越者,被狗血文牵连的倒霉蛋,天然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况且这人实在是太惨,她很难无动于衷。 其二,便是想多了解一下她们这些穿越者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共同点,假如几个文的剧情撞到一起,哪个是主,哪个是次。 这些剧情合理又不合理,很难经得起推敲。就算是穿越,她从前看过的小说中,也都是一个剧情中穿进好几个人,没见过一个世界走好几个剧情的,这里到底有什么蹊跷。 她短短时间就遇上了好几个穿越者,一个接一个来到她的面前,真的是纯粹的巧合吗? 叶回生并不这么想,巧合是累积的必然,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这么多偶遇。 她不是阴谋论者,但也没心大到足够忽视这些不合理因素。 “其实这些事,说棘手倒也还好,债多不压身,重要的是你的精神问题,这个才是最先要解决的事。” 叶回生说:“你现在的状况,太不稳定了,也不知道这儿有没有心理医生……哎,我忽然有个想法!” “你是妖族,能认主吗?” 花半夏点了下头,“可以,你想让我认主?” 叶回生:“你认林老板为主,这样就伤不了她,她也能约束着你,免得你伤到别人,大梁国偏僻,环境也不错,等再找到另一个同乡,你们的处境还会更好过一点。” “林老板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她一定能照顾好你,你修为高,正好可以保护她,也不会被光环影响,一举两得,她性格好,或许能帮你把心病也治好也说不定呢。” 她说完,花半夏就露出思索的神色,她在不疯癫的时候,瞧着是个很冷静的人,能做出剁子孙根这种事,大概也很果决。 可没想一会儿,她又故态复萌,口中叽叽咕咕道:“我觉得她这个提议不错,你觉得呢?” “你真傻了,这人是好是坏你都不知道,万一她是骗你,把你给卖了,到时候你再被剁手剁脚,我看你怎么办!” “你以为我是你,连真话假话都看不出来吗?” “你要是聪明,当初怎么被净云抓住的?” “明明是他用计谋,趁我不备,对我下药!你不怪他反倒来指责我,到底是站哪边的?” “我说不过你,行了吧!你爱干嘛干嘛,到时候死了不关我的事。”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地争执了一番,转过身来,春风和煦地说:“你的想法很有可行之处,我同意了。” 叶回生已经完全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她扯出一张笑脸,“那我和林老板说一声,你把讯铃带走吧,路上方便和她联系,我们之间再留一个讯铃就行。” “你要盘缠吗?有没有储物戒,有什么缺的?” 花半夏嘻嘻两声,“我不用进食,晒晒太阳就行。什么也不缺,本体就是法宝。” 对对,她忘了,这是个草木妖修,叶回生反应过来,分了一个储物戒给她,又给了她一小桶灵泉,“这个灵泉水你应该会喜欢,这是林老板的金手指,到时候你管她要,肯定管够。” 花半夏见到灵泉水,双眼一亮,把手直接插进桶里,眼眸享受般眯起,泉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她浑身舒畅,发出一声呻/吟,头发的颜色从浅粉逐渐变深,嘴唇也渐渐转为殷红。 这时候才像是一个妖修。 叶回生再次拿出一个小瓷瓶来,“这是清心丹,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可以试一试。” 花半夏收下瓷瓶,没有推拒,也没有扭捏,“谢谢。” “礼尚往来,我给你一点花蜜。” 桶中的灵泉涓滴不剩,她将胳膊在上方悬空,另一只手的指甲骤然锋利起来,瞬间划破手腕动脉。 叶回生瞳孔微缩,震惊非常,还不等说话,却发现从伤口处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有着浓烈花香气的无色液体。 她只闻了一下,脑袋便陡然眩晕起来。 花半夏反手拽断一缕头发,往桶中一扬,那些发丝纷纷化作粉色花瓣缓缓飘落,没入花蜜当中,将所有的香气锁住。 香气消失,那股突然的眩晕也消失。 她放了整整一桶花蜜,手在伤口处一抹,裂开的皮肉转瞬愈合。 不知道这些“花蜜”是算血还是真的花蜜,但流了这么多,叶回生瞧着她也没有失血过多导致的面色苍白,就像是没事人一样。 花半夏:“这些花香气会使人晕眩,神志不清,需要用花瓣锁住味道,饮下花蜜的人,可以被操控。” 她伸手,在叶回生惊骇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拽下自己一根手指,它在掌心化作一截青绿藤蔓,叶片浓翠,像是翡翠雕成的。 断指处很快又长出了一根新的手指头,花半夏用看似完好无损的手托着藤蔓,将它递到叶回生面前,“你拿着它,祭炼一番,就能用了。” 叶回生:?!?! 叶回生:好想土拨鼠尖叫啊!! 那可是自己的一根手指头,拽掉的时候她都看见雪白的断骨了,皮肉也是被撕裂的,边缘参差不齐。都不是那种还连着筋的掰断,而是硬生生直接把手指拽下来,怎么可能不痛啊! 可是动手的人面无表情,神色如常,仿佛这就是一件小事,倒显得她反应太大,小题大做似的。 断口处很快就长了新的指头出来,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来,她之前说过能再生,自言自语的时候还提过剁手剁脚……不会吧…… 叶回生恍恍惚惚,浑浑噩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的痛觉还正常吗?” 花半夏神情漠然,淡淡道:“正常。” 第45章 狐唱枭和17 人在极度震惊的时候会丧失语言能力, 叶回生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样,短暂丢失了舌头的控制权。 她觉得自己不怕痛,不怕受伤, 但也没见过这种程度的狠人,可以徒手拽断自己一根手指还不以为意。 只有经常遭受痛楚的人, 对疼痛的阈值才会逐渐提高, 变得麻木。 而一个人, 要经历什么,才能对这种断肢之痛习以为常。 叶回生不愿深想。 她郑重小心地将这截翠绿藤蔓收起,用盒子装好, 和花蜜一起放进储物戒中, 嗓音微哑地说:“谢谢。” 两人交换了讯铃, 叶回生告诉了林老板刚刚的事,热心的林珂立刻对着素未谋面的佛子净云破口大骂,用了许多歇后语, 都不阴阳了。 末了她保证道:“叶姐, 你放心,我肯定能把花姐照顾好!给她养得高高兴兴, 白白净净的!要不要我去接她啊, 她一个人上路,我不太放心。” 叶回生:“不用不用, 她比你安全, 而且御气的速度也很快,没确定轩辕墨会不会追过来走剧情之前, 你老实在咸阳待着, 不然我怕你半路上就被人劫走了。” 林珂不情不愿地道:“那好吧,我不去了。路上小心一点啊, 花姐,不行咱们电话就不要挂了,我们一直说着话,免得你一个人孤单。” 花半夏拿起小小的讯铃,将它挂在自己胸口,“不出半个月,我就会到咸阳。” 林珂兴高采烈道:“好啊,到时候我的火锅店也开业了,请你吃火锅!什么口味都有!” 花半夏:“好。” 说完,她转头看向叶回生,“我走了,以后再见。” “等等等下!”眼见着这人长腿一迈,就要出门御气而行,叶回生急忙开口拦道:“我忽然想到一个要命的事儿,你在这儿卖的花蜜,都是像刚刚那种吗?” 花半夏道:“不是,是我在林子里采的蜂蜜。” 叶回生长舒一口气,望着她真诚道:“一路顺风。” 她是真心希望花半夏此行能够顺顺当当,成功和林老板会合。林老板为人热情和善,大方开朗,期望在这样积极阳光的环境下,能多少治愈一点她遭受过的创伤。 花半夏没说什么,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飞天,说走就走,或许是为了赶在自己清醒理智的时候,尽量多走一段路。 太惨了。 叶回生心里有些唏嘘,她返回前厅,掌柜的已经和池无心聊了起来,这个场面可不多见。 掌柜的说得多,池无心说的少,但她也不是锯嘴葫芦的模样,等对方问了,自己才会回答,而是会主动去问一些茶叶的味道如何。 在叶回生看来,简直是从双腿走路进入到自行车时代,飞一般的进步。 她走进大堂,池无心第一个发现,放下手里的茶罐,快步走过来,关心道:“主人聊完了吗?” 叶回生揉了揉她的发顶,眸色温柔,“聊完了,她已经走了。那你呢,你有挑好想要的了吗?” 池无心的嘴角上扬两分,像是很自豪一般说道:“我选了五种茶叶,有西山白露,宝云茶,神泉小团,方山茶和绿英茶。还挑了两种花蜜。” 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面前的人,试图观察到对方脸上每一寸变化,将它尽收眼底。 叶回生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并不吝给予超级多的正向反馈,在她的构想里,池无心要像一颗蜜枣,被浸泡在粘稠的糖水中,直到她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被甜意包裹,变得香甜芬芳,咬一口,就能从舌尖蔓延出无尽的甜蜜来。 所以她张开双臂,给了这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抚着她的后脑,语气上扬,充满喜悦地说:“太棒啦!我就知道你能挑好。” 池无心同样抱了回去,侧脸挨着她的颈窝,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一些。 “掌柜的,刚刚说的每样来两罐。”叶回生说,“还有花姐在这儿售卖的蜂蜜,你都尽数卖给我吧。” 这几种茶可都不便宜,蜂蜜更是占着大头。掌柜的喜笑颜开道:“我这就给您装好!” 他把茶罐和蜂蜜都搬过来,又拿出一个盒子,放着两个摆件,说道:“这是茶宠,我的一点心意,就赠给客人了。” 盒子里装着一个橘子和一个小兔子,叶回生对茶宠只是稍有听闻,知道这种东西是要用茶水浇灌的,颜色会变,很有趣味。 她收下盒子,把买的东西一并收起,说道:“花姐以后大概是不会来了,掌柜的不用担心,她说去朋友那儿住。” “掌柜的可知道拍卖行在哪儿吗?修士会去的那种。” 掌柜的叹了几口气,唏嘘道:“有个朋友照料着也挺好。龙盛拍卖行是奉明最大的拍卖行了,就在城北,您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北,路上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我就不送了,客人慢走啊。” 叶回生摆摆手,带上东西走出店铺。 “我刚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之前赚来的东西还没卖,正好去卖掉。” 她是刚才给花半夏储物戒的时候,才记起来的。 现在手里的要卖出去的东西还挺多,之前和三皇子赵明洵遇上的天星四老,他们都是妖修,妖丹和皮毛骨血都能卖,在凤阳国打劫来的东西,都是一些品级不高的法宝,没什么大用,也可以全部处理掉。 储物戒指倒是可以留下,想要买一个新的也得花不少灵石,虽然她现在的储物法宝完全够用,但保不准就会遇上突发状况,需要散财呢。 龙盛拍卖行这个名字很接地气,它的装修和名字很搭,金碧辉煌,但并不霸气,反倒有种土大款硬装豪奢的既视感。 就连往来的婢女小厮也清一色穿着金色的衣服,金光闪闪,像是掉进金窟一样。 叶回生对迎客的婢女说自己是来卖东西的,婢女就福了个身,娇滴滴道:“客人随我来。” 她转过身走着,扭来扭去,像一条蛇。 两个人跟着她在楼里走来走去,路过喷了金漆的柱子,雕着金龙的屋檐,挂着金莲的壁画,叶回生不禁由衷地感叹道:“你们拍卖行的东家,真有品味。” 婢女与有荣焉道:“那是自然,这楼中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东家亲自设计的,充满美感。客人的眼光也非常独到,品味不俗。” 叶回生:…… 叶回生:我现在连反话都说的这么真诚了吗? 其实金子并不俗气,装修好了,只会更高端,更辉煌,更大气,但拍卖行内的摆设实在是太夸张了。 各种金子制品,不管合不合适,好不好看,也不讲究内外结构、主次之分,通通都堆到一起,闪得人眼睛疼。 她实在没办法昧良心夸它好看。 婢女扭着腰领着她们来到一间房内,她的神态并不妩媚,也没有勾引的意思,走动起来却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叶回生注意到这里的婢女基本都是这样,走路拧来拧去。 两人进房,里面坐着一个老头,神色严肃,皱眉道:“快快把门关上。” “这帮海蛇,浑身上下一股腥气。” 原来是一群海蛇精。 老头点了点对面的椅子,道:“坐吧,想卖什么?拿出来我瞧瞧。” 这张椅子很宽大,叶回生便拉着池无心一起坐下,“我要卖的东西有点多,十几件法宝,几个妖丹,你这儿收妖兽皮和骨血吗?” 那老头目光炯炯,“大生意啊,法宝妖丹都收,至于妖兽,要看种类。” 叶回生:“蟒蛇精,蜘蛛精,鲶鱼精,还有一张画皮鬼的皮,元婴化神期的。” 她说着,把天星四老的零部件摆上,骨是骨,肉是肉,皮是皮,血是血,整整齐齐放在地上摆了一排,三枚妖丹圆溜溜,发出氤氲光彩。 老头目光一凝,挨个分辨了一下,确认这些东西的价值,半晌后说道:“这些东西,我们愿意出三千上品灵石买下。” “骨和皮值钱,血肉一般,卖也只能赚个食材价,这一堆算你五百中品灵石,因为我们东家平日就好点口腹之欲,大妖的血肉并不算多见,给你的价格,比市面上还要高几分。” “当然,大头还是这在这几个妖丹上面,画皮鬼的皮虽然不错,但略有破损,多少要折一点价。” 叶回生颔首,表示理解。 她又说道:“还有一些法器,你也掌掌眼,我都要卖。” 凤阳国打劫的一些法器被她挑挑拣拣,拿出了大半,这几个魔修实力太差,用的法宝也一般,对叶回生而言和鸡肋无异,索性一股脑卖了换钱。 几个法宝虽然品阶不够,但数量颇多,加在一起,也卖了五千多中品灵石,好歹也是一份进账。 她卖了个爽,拍卖行收了一堆东西,自然也赚了不少,鉴定师老头便问道:“月末有拍卖会,届时会有件上品灵器压轴,客人若是有意,我这儿还有几张请柬,便送与你二人了。” 老头算盘打的叮咣响,刚掏出去一笔银子,现在又想收回来。叶回生不缺法宝,直接拒绝了,临走前问道:“老先生可知道哪儿有当铺,我有些凡俗物件想腾出手去。” 老头请柬没送出去,不能宰人拿提成,心里有点可惜,但还是说道:“出门往西,过两条街有个百宝斋就是。” 叶回生道了谢,离开金闪闪的龙盛拍卖行,照着老头指引,来到百宝斋,把画皮鬼留下的衣裙首饰都当了。 画皮鬼眼光好,一身的本事有一半都在打扮上,毕竟她的皮都是自己装扮,这些衣物皆是上好的料子,首饰也件件精品。 当铺的老板听到是死当,本来是很高兴的,但随着叶回生掏出一件又一件高档货,她脸上的笑就有点勉强了。 无他,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叶回生买过的首饰也是以箱计数,自然知道价格,有折价是正常,但折得太多,她也不是好糊弄的。 她又不是散财童子,大方也要讲基本法,和朋友之间大方是因为情谊,和当铺老板大方实在没有必要。 也不是做慈善。 老板收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货,就脸色发苦,“不行了,姑娘,不是我不愿意收,确实是没有那么多现银。” 转手卖肯定是能大赚,关键是买不动了啊,她自己也是抓心挠肝地难受,活像煮熟的鸭子就在眼前却吃不到。 叶回生就最开始几件首饰和老板拉扯了几回,老板精明,往后的报价都卡在一个不上不下、刚好有得赚也不会压得太低的份上,她卖得还是挺开心的。 换一家店不一定有对方这么知情识趣。 叶回生道:“这些首饰衣服,和全新的也没什么分别,有些的确就是全新的,但如果不是我说,你能看出其中的区别吗?” “它们来历清明,是我一个朋友不要的物件,你收下以后,转手再卖,少说也能赚这么多。” 她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要是有熟人渠道,怎么也能再加一成。” 叶回生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我这个人嫌麻烦,不愿意跑好几家店折腾,不然你去筹筹钱,我可以等一等。” “老板,白赚的钱都摆到嘴边了,不吃不是浪费吗?” 老板咬咬牙,“给我半个时辰,我一定回来,到时候给你个准话。” 她冲后堂喊道:“小冬,过来陪陪客人,我有事儿出门一趟。” 一个圆脸蛋的小姑娘走出来,哎了一声,她梳着两个小辫子,瞧着可爱,脆生生道:“客人请来这边。” 她引着两人绕过屏风,来到一个小圆桌前面,又端上茶点果子,请她二人坐了。 房间陈设简单,没什么特殊,再后面有一张小榻,应该是专供休憩的屋子。 池无心在圆凳上坐稳,手指勾了勾叶回生的指尖,后者回望过来,她便轻声道:“现在也没有事做,之前没读完的话本,我来念给主人听吧,好不好?” 叶回生欣然同意,“好呀。” 然后拿出上次看的情节炸裂的话本子,翻到对应页数,指了指,“我之前看到这里。” 就是那本家族伦理大戏,情节已经进展到,小姐的母亲是和外人孕育子嗣,对方是一个柳树精,所以小姐半人半妖,和藤蔓精同属草木精怪,方能育有子嗣。 而家主父亲,则是和别人心有所属。 两人被迫联姻,私底下却是各过各的,把两家人都瞒住了。 道士舅舅知道这一切,当场崩溃。 池无心捧着书,逐字逐句念道:“那道士气急攻心,直接吐出一口血来,歪在椅子上,半晌缓不过神,喃喃道:‘我文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说完以后,他不知想到什么,翻身站起,走到小姐身边,一字一句道:‘这么多年,你那生身父亲有没有来看过你?’” 她翻过一页,继续念道:“江老爷呸了一声,不屑道:‘那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这些年来,从未来见过娇娇一次!’道士听罢怒极,喝道:‘好一个狼心狗肺抛妻弃子的败类,我非要处置了他不可!’说罢,他便气冲冲地冲出了门。” 叶回生乐不可支,一大家子不能打不能碰,总算见到一个出气桶,柳树精可要倒了大霉了。 话本子的三观不太好说,但要论起冲击力和狗血程度,远超之前看过的升级流游记,就连那个圆脸小丫头也搬了个凳子凑过来听,都不去前面看店了。 等百宝斋的老板回来,柜台处没看到人,一掀帘子,几个人正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就见其中一位客人口中说道:“小姐,我对你的心思,日月可鉴,我连死都不怕,就怕同你分离两地,臭和尚,你要杀就杀,我不怕你!” 老板脸一黑,咳嗽几声,圆脸小丫头一个激灵,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耗子见了猫,哆哆嗦嗦地跑走了。 她不能对客人摆脸色,瞪了自家闺女一眼,心里已经给她记了一笔,能做完生意,看她到时候怎么收拾这个不看店的小妮子。 待看向叶回生两人,她又抬上一副笑脸,“客人久等,我筹措好银子了,咱们继续?” 叶回生:“来!” 老板这次可真是有备而来,底气十足,张口报价的底气都足了三分。 她和首饰铺子还有成衣铺子都有联络,管人家借了点银子,也不是空手套白狼,而是带了一套裙子,一套首饰去的,对面一看,确实很有搞头,这才借了她大笔的银票。 将剩下的东西都卖了出去,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最后统计下来一算,竟然卖出去差不多十九万两黄金。 叶回生心道你们奉明的钱真不是钱。 她心中腹诽,却也明白不是这么论的。画皮鬼的东西,一是真的精品,其二,一个大国都城,达官显贵无数,这点钱都算不了什么,为了点好东西一掷千金都是常有的事,这里的千金,可不是夸张说法。 否则一个小小的当铺,如何拿出那么多金子,自己就将这些东西吞下一半。得了这些物件,都不用再找匠人修整装新,拿出去就和新的一般,打出绝品的名头去,倒手一卖,自然赚个盆满钵满。 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亲自把两个人送到了门口,随后直接把店门一关,挂上打烊的牌子,好好合计该怎么卖更好。 她赚钱需要倒一手,叶回生是直接白嫖,她自己的人力成本算什么成本,就跟路上捡钱袋也没区别了。 两人离开奉明,叶回生拔下头上充作发簪的墨玉长剑乘黄,将它一抛,拉着池无心踩在上面,“咱们早点去淩化郡,要是有什么变故,也好去找下一个灵体。” 池无心对她的决定从来没有意见。 叶回生三柄飞剑,碎心是最花哨的,剑灵脾气最大,有点傲娇,像是个小孩子,攻击力最低,但最灵活,适合群攻。 乘黄速度最快,飞行时悄无声息,能够隐蔽身形,仿佛暗夜中的刺客。剑灵也很沉稳,话少,非常可靠。 至于本命剑流光,同样话少,是个修炼狂魔,一直在丹田内温养打磨剑意,但杀伤力是最强的,和叶回生也是心意相通。 一般她只有在感到棘手,需要全力以赴的时候,才用流光,人剑相御,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赶路的话,自然是乘黄最快,而且也没什么怨言,如果让碎心来,必然要得到几声不满的剑鸣,觉得做这种小题大做的事,是对本剑的不尊重。 当然以叶回生的恶趣味,是肯定要故意逗一逗的。 淩化郡在国都奉明的东南方,距离边界已经不算远了,这里偏僻,繁华程度就降了好几个档次。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偌大一个郡,人流量甚至比不上咸水镇。 叶回生从飞剑上落下,给两人用了障眼法,她要先判断一下具体情况,看看这个有冰髓之体的易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她买情报的时候,没有专门去要魔修的名单,原因也很简单,九州天下的魔修,并不是指那种修魔道的魔修。 魔修与正道划分的唯一标准,是看他们有没有走“捷径”,去炼化其他修士的金丹元婴。 正魔之分,是纯粹以修士自身的利益为基础进行划分的,不是道法,不是品行。 一个正道修士,动辄屠村,在其他修士嘴里,最多点评他几句性格酷烈,眼里揉不得沙子,手段狠绝,而不是归类为恶人。 甚至还有人要夸上几句,毕竟修真界弱肉强食,杀伐果断的人风评要比优柔寡断的大善人好多了。 最多只有佛门和儒家对这种行径有些微词,会说几句斥责的话,但也仅此而已。 也有一些人惩恶扬善,会在意平民性命,做些别人口中吃力不讨好、多管闲事的举动,去为这些惨死的平民报仇。 这种人很少,却不是没有。 对他们的评价好坏参半,有人觉得伪善,有人觉得这是随心随性,印证大道之举,大概算是正面的评价,也是从修士本身出发,而不是真的在意平民凡人的性命。 至于凡人的感激,谁会在意,没有用处,不值一提。 叶回生无法认同这个世界千百年以来的规矩,也不会接受无需明言的“约定俗成”。 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三观,她要自己判断。 她不能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的观念,那是蚍蜉撼树,而且她也不是有这种远大志向的人。 叶回生自认为是个自私但又格调的小人,改变不了世界,让自己爽爽总行了吧。 进入淩化郡,没走多远,就看到路边坐着几个乞丐,穿得破烂,浑身脏污,捧着两个破碗,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时不时喊上一句,“行行好吧。” 叶回生目不斜视,开玩笑,这几个人壮得能去码头抗大包,不知道找点活干反而乞讨,她才不给钱。 威虎镖局的招牌很显眼,门口就插着一根大旗,红底黑字,写着龙飞凤舞的一个“镖”字。 两个人来的正巧,里面热热闹闹,竟然是吵了起来,一个中年男声淳厚温和,不紧不慢道:“和这些兄弟出生入死走镖这么多年,谁不知道我易强水是什么人。好侄女,从小到大,我自认对你不薄,你,出去走镖但凡遇见点新奇玩意儿,都会给你带回来一份,我把你当亲生闺女看,你现在却这么怀疑我,实在是让我太难过了。” 另一道女声嗓音有些尖利,气势上也是咄咄逼人,“二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敢对天发誓,爹爹的死,你毫不知情吗!” 第46章 狐唱枭和18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叶回生搂着池无心的腰,带着她落到墙上,居高临下, 院内情形一目了然。 威虎镖局的院子很大,中间空地圈出一块像是擂台一样的场地, 大概是修习武艺和切磋所用, 墙边的兵器架上也摆得满满当当, 枪戟刀剑都有,种类颇多。 偌大的院子,人倒是不少, 分成两派, 泾渭分明。 其中一派, 以一个穿着暗红色劲装的少女为首,她身后站着三三两两几个人,老的老, 少的少。 另一派以一个中年男人为首, 他身形健壮,身后人数众多, 也尽是青壮, 正目光不善地瞪着少女,嘴里嚷嚷些让她不要胡搅蛮缠之类的话。 少女的双颊有被太阳亲吻过的痕迹, 她长得并不算漂亮, 但眉目间升腾的熊熊怒火却使得她格外鲜活,充满生机。 她双拳紧握, 眼神中充满恨意, “这趟镖出发前,谁都不知道这是一趟红镖, 只以为是寻常押送,红货就藏在爹爹怀中,既然无人知晓,二叔你又怎么在爹爹刚出意外的时候,就对着其他兄弟说,是有人抢夺红货,所以杀了爹爹呢!” “这难道不蹊跷吗?” 自称易强水的中年男人眼底滑过一丝微光,却不慌不忙,面上有些伤心道:“你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怀疑我?红货至关紧要,大哥当然是和我通过气的,你并未走镖,不知道个中细节,对事实也毫不知情,就凭着其他人的三言两语和胡乱猜测,就判定我有罪。” 他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我知道大哥的死对你而言,实在难以接受,我又何尝不是?” “我同大哥相依为命几十年,当年闹饥荒,是大哥一步一个脚印把我拉扯大。你未出生的时候,有次走镖,遇上劫匪,我替大哥挡刀,差点连命都丢了,躺在床上养了大半年,这件事,镖局的老兄弟都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害大哥,侄女,我知道你因为大哥的死悲痛欲绝,但也不能胡乱发脾气啊,你该长大了!” 他几句话一出口,就把自己重情重义的形象又抬高一截,又不着痕迹地引导其他人,让他们认为易织在无理取闹,耍女儿家脾气。 易织平日里被父亲宠着,事事遂心,是有一些娇蛮脾气,但她同样被教育得很好,在大是大非上从不出错,友爱弟弟,会主动关心镖局里这些人的家小,操心他们的饮食起居,绝对不是一个任性骄纵的人。 有才入镖局没几年的新人,捅了捅身边老人的胳膊,小声说:“真有这事儿吗?二当家还给大当家挡过刀?” 老人压低声音道:“真有,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当时咱们镖局还没有这么大名气,才刚起步,顶子山上常年蹲着一窝强盗,到处劫人,但凡是个商队,就没有不被打劫的。” “以往走镖都是绕开那儿,宁愿走远一点路,但不曾想发了大水,把远路给冲了,只能走近路,就被强盗劫了。” “你是没看到,二当家前胸背后都中了一刀,大当家的抱着他先去找大夫,差点把腿跑断,刚到药铺,就连吐好几口血,昏死过去。” 队伍里知道这件事的老人不少,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当时的情况到底多凶险,两位当家的之间的感情又是多么深厚。 易织本就不太能站得住脚的指控被瞬间推翻。 是啊,这两个人可都是亲兄弟,过命的感情,谁会相信弟弟杀了哥哥。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起易织,叫她不要添乱,知道她伤心难过,但是红货丢失的事儿还得解决,镖局得有个当家做主的人,有的人说话直,直接喊她“别耍大小姐脾气”。 易织气得双目通红,险些落下泪来。 易强水又施施然道:“侄女,你还是先回房间好好休息,我能理解你,若不是还要有主事的人,我又何尝不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他宽容又充满理解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眼眶通红,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也掉下几滴眼泪,哽咽道:“大哥不在了,往后就剩我们叔侄二人相依为命,你有脾气就冲二叔发,我不会生气的,毕竟这世上只剩下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啊!” 易织只觉得肩膀上落下的手掌黏腻又令人作呕,她猛地拍掉了他的手,恶狠狠道:“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没有你这样的亲人!” 易强水不言不语,只是满面黯然,用手抹掉脸上泪水。 其他人瞧向少女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纷纷指责道:“平时耍耍脾气也就算了,现在还来胡搅蛮缠什么!” “就是,我们还有正事要商议,没空哄你。” “张叔,还不赶紧带大小姐走?” 易织身后一个老人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脸色有些焦急,也有关心。 少女明白今天恐怕是讨不到好,还打草惊蛇了,她双手攥紧拳头,掌心几乎要被指甲抠出血来,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忿,跟着张叔离开了前院。 几个人走后,剩下的人见二当家易强水还是一副忍泪含悲的模样,便齐齐开口劝慰他,让他别伤心,兄弟们都支持他,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到正事上来。 红货丢失,可是一件大事,不仅镖局名誉受损,还需要赔偿货主,否则威虎镖局就算走到头了。 易强水打起精神,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厅内,依旧坐到二把手的位置上。 有人道:“大当家去了,镖局不能缺了主事的人,我觉得二当家最合适,诸位兄弟呢?” 此话一出,就有几个人跟着附和起来。 其余人想想,觉得也是,二当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为兄弟两肋插刀,为人又大方和善,处事公正,哪怕是新入镖局的年轻人,对他也是推崇备至。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二当家这些年做过的事,今天帮这个找了大夫,明天指点那个武功进境,后天又请客吃饭,全是好名声。 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恐怕没有。 他们齐齐开口道:“二当家接管镖局是实至名归,还是快去首位坐着吧!” 易强水连连摆手,“兄长刚去世,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不妥不妥。” 大家又劝道:“若是大当家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同意这件事的。” 易强水又推拒道:“这是兄长的位置,我习惯了坐在下首,就将它空着,也好全我思念之情。” 众人再三说道:“当家就该坐在当家的位置上,您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实在不行,便将两把椅子调换一下,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易强水拗不过众人,他们径自把两张椅子对调,他没有办法,长叹口气,就这样坐到了首位上,抱拳道:“多谢众位兄弟抬爱,我一定尽力,带领镖局度过这次危机,将镖局发扬壮大,不堕了威虎镖局的名头!” 厅内场面其乐融融,但离开的易织几人,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没有这么和谐了。 少女愤懑至极,回到自己房间,重重锤了一下门框,“都怪我,是我太莽撞了,本以为突然质问,他多少能露出一点马脚,是我太想当然了。” 几个年纪小的被仆从带着回房,张叔幽幽叹息。 蜜罐子里长大的少女,纵然品性颇佳,但还是难免带上一点天真性子,突遭大变,她能迅速找到仇人,已经颇为不易。 张叔活得年头比她多,尚且没能看清易强水的真面目,如何还能要求更多,只是……他面露苦涩,“姓齐的昨天又上门来,你二叔他把人迎进门,我瞧着,可能是要答应定亲了。” 易织咬牙,脸色涨红,眸光屈辱,“那姓齐的一家子,表面看起来花团锦簇,内里却烂作一团,恶臭难闻。” “当儿子的,弱冠之年仍同母亲住在一起,简直骇人听闻,齐家奶娘年年都招,招的都是刚哺乳的年轻妇人,家中幼子俱已长大成人,你道这奶娘是给谁请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齐大公子!” 她讥笑一声,目露鄙薄,“大好青年,整日同生母睡在一处,每日奶水不断,真是□□至极!” “爹爹早看出来他家中不堪,一直拒绝冰人上门,我这位二叔倒好,爹爹一去,他就迫不及待要把我嫁出去了!” 想起对她爱护有加的父亲,易织涕泪涟涟,伏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我早觉得二叔为人不端,他曾经还劝我多出去走走,认识少年郎。张叔,你还记得黄公子吗?” 张叔点头道:“记得,但听说他已经走了,去别处游历了。” 易织抹掉眼泪,冷笑道:“他游历什么,姓黄的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赌棍,乞讨到这里,被二叔看见,收拾一番,假做山上入世历练的修士。” “我问他修行上的问题,他推说宗门之法不便外传,我邀请他切磋,他又说不喜比试,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那日我们一同在街上随便逛逛,突然有马匹受惊,朝着我们就冲过来,我向旁边闪去,却发现他竟然吓得原地不动,还是我拉他一把,他才躲开。” “事后,他说自己是在观察这匹马有没有混了其他异兽的种,是什么混血,一时专心,忘记躲闪。” 少女恨恨道:“我起初并未觉得不对,后来会想,才感到奇怪。他因受惊,沁出一身冷汗,手心黏腻,脖颈的衣服也粘在皮肤上,完全不像是专心忘我的反应。” “后来我趁无人的时候,给了他一脚,他直接被踹了个马趴,我就知道这人是个骗子!” 易织眼眶通红,悲伤难以言表,抽噎道:“可爹爹从不信我,他认为二叔也是被蒙蔽了。人人都道二当家情深意重,或许曾经是这样,但人就不会变吗?” “他肯定早就同齐家勾搭成奸,只恨我没有证证据,不能揭穿这个阴险小人的真面目!” 她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两个人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把这场闹剧看完了。 叶回生买了百闻千机楼的情报,对内容的准确性并不怀疑,做情报工作的,准确性当然无比重要,不是实打实的消息,不会拿来售卖,就像是开酒楼的店不会在自家店下泻药,这不是自砸招牌嘛。 这个易强水,绝对不是好东西,谋夺镖头之位,杀害亲生兄长这件事板上钉钉,必定是他做的。 至于少女易织,听她言行,头脑也算有几分清明,很聪明,并不笨。 只是聪明并不是叶回生筛选评判的标准,她戴上人皮面具,假装旅客,住进淩化郡中,跟客栈的伙计拿碎银打听了一点消息。 关于威虎镖局,这里的人平日什么样,当然是本地人最有发言权了。 她做出一副想要托镖的样子,却听闻变故,一知半解,问伙计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伙计收了银子,他早就习惯了赚这份外快,便压着嗓子说道:“嗨,这不是易大当家出了事,被歹人夺了性命,护送的红货也丢了,听说啊,他是被人从背后一剑穿心,整个心脏都被搅碎了,死得那叫一个惨,留下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真是可怜。” 叶回生挑眉,“可是我听说,易家不是还有个二当家,是他亲生弟弟吗?” 伙计唏嘘,摇了摇头,“再亲的亲戚,那也比不上亲爹啊。不瞒你说,我见过那位大小姐一回,原本意气风发,现在整日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真是可怜。” 她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问道:“听起来你对这位易家大小姐还挺熟的。” 伙计在客栈干了这么多年,早练就一手察颜观色的本事,见她对易织更上心,自然而然就把话头引到她身上去,道:“易大小姐在我们这个小地方,还是挺出名的,长得漂亮,为人豪爽,虽然是修士,但却没什么架子,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客客气气的。” “自从她习武开始,就吵着要去除暴安良,去年非要和易大当家走镖,父女俩在城外都打起来了,好大的热闹。” “两人约定,要是大小姐赢了,就让她跟着去。”伙计咂咂嘴,摇摇头,“可惜啊,惨败!” “大小姐撅起的嘴都能挂起一个油壶了,还是易大当家去隔壁烤鸡的铺子,买了一只整鸡给她,她才高兴。” 他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又是感叹,又是怀念,神情却是带点羡慕的。 叶回生又问道:“那齐家呢,我听说齐家要去易家提亲。” 伙计表情一僵,面上仍旧是笑模样,眼底反而透着些许鄙薄和惧怕,“齐家可是淩化郡的大家,和郡守也是沾亲带故的,齐公子品貌不俗,和易大小姐是郎才女貌,定然是般配的。” “这种事,小人哪里知道多少。”他干巴巴笑了几下,做出一副侧耳聆听的姿势,“不巧了,楼下叫我呢,就不打扰客人了,小的退下了。” 说完,他就脚底抹油溜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上。 就算是私下里和人说两句消息,也不敢说齐家一点坏话,看来齐家是积威甚重啊。 等人走了,她倒上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池无心身前。 后者破天荒地露出忧虑之色,踌躇了一会儿,捧着茶杯问道:“主人,我看易小姐不像是个恶人,我们夺她的灵骨,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 叶回生心底泛软,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和道:“所以我没有直接对她出手呀。她本性不坏,却又陷入困境,我们可以和她交易。” “帮她解决遇到的困难,就以灵骨作为交换,我会小心取骨,不会耽误她继续修行。她若是答应最好,不答应,咱们就去找下一个灵体。” 池无心得了句解释,面上的乌云散开,“还是主人想的周到。” “想做成这笔交易,还是得看我们给出的筹码够不够,直接将易强水杀了是下策,把他的阴谋诡计都曝光出来,让他身败名裂,是中策,再做到前者的同时,把齐家的后患解除,才是上策。”叶回生说。 “所以,我去看看齐家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你就留在客栈修行,等我回来。” 池无心听了这话,拉住她的手,眼巴巴地问,“我不能和主人一起去吗?” 叶回生十动然拒,“不行,有小孩子不能看的内容。” “可是我……” “嘘,嘘……总之你不能看,乖乖呆着等我回来,要是无聊,自己出门逛一逛也可以,我忙完了就回来找你。”叶回生不容反对,用手指按住了这人的唇瓣。 池无心闷闷不乐,正要同意,却想起之前在奉明城看到的那一对师姐妹,师妹原本要做什么,师姐起先不同意,她一撒娇,后者就改口了。 她的记性很好,还记得对方是怎么说的。 在开口前,她就先红了脸,却还是把那句话原样复述了出来,模仿着那位师妹的语气和神态道:“主人不是说最疼我了吗,怎么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只是这句话,人家说来是恃宠而骄,娇蛮可爱,池无心尽力模仿,也抓不到精髓,光是晕红的双颊,就少了许多气势。 娇是有了,蛮却太少,不是傲娇拿乔,倒像是软乎乎地撒娇。 叶回生捂住心口,受到了来自小乖的真伤攻击,效果拔群。 要命。 这是从哪儿学的本事? 她面对其他人时,防御力有一万,面对池无心,大概只有一点,四舍五入,就是没有,哪受得了这个。 这人虽然强撑着直视她,但目光却难掩羞涩,忍不住闪烁起来,看得她更是心软,原则岌岌可危。 叶回生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勉强打起精神,拒绝道:“不行。” 那齐家如果真像是易织大小姐说的那般,齐大公子弱冠之年还和母亲同床而眠,每日要找年轻奶娘吸食奶水,这场面用荒谬两个字形容都是往小了说的。 她自己一个人脏眼睛也就算了,池无心是万万不能看的。 想到这一点,她立刻重新拾回了坚定的信念。 不行就是不行,说什么都没用,哪怕用撒娇攻击,她也不会改口的! 池无心没想到的是,自己这样说也没有用,强撑着的一点勇气和信心一下就崩塌了。 那位女修说着就是管用的,到了她的嘴里却不好使,话是一样的话,问题只会出在她自己身上。 是她愚笨,做错了吗? 池无心慢慢松开抓住主人的手,微凉的指尖从她掌心擦过,尽管她的体温更高,手心温暖,也没能让指节染上属于自己的温度。 淡色的唇瓣翕动两下,面上的红晕一寸寸褪去,像是被擦过的画布,她轻轻垂下眼,视线聚焦在主人裙角的银色勾边上,低声道:“我会乖乖等主人回来的。” 叶回生没走,不仅没走,她反倒蹲下来,重新握住这人的手,两手合拢,一并放在对方的膝盖上,仰着头去瞧她,“怎么了,不高兴了吗?” 对方眼睫低垂,并不看她,但没学会口是心非,嘴上还是很诚实,闷闷嗯了一声。 叶回生刚刚心软,现在心疼,还头疼,“我真的不能带你去。” “为什么?”池无心问,“我不明白,主人总是说一些小孩子不能看的话,但我已经成年了,怎么算都脱离了小孩子的范畴,不是吗?” “上次也是这样,把我拽走了。” 她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是没有被世俗污染过的纯净,还有求知,“到底是什么,我很好奇。” 叶回生头更痛了。 她面色为难,支支吾吾,“这个,这个嘛……” 池无心期待地望着她好一会儿,可她嘀嘀咕咕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主人如果实在为难,就不要说了。”她神色有些失落,但还是很乖,“我知道,主人瞒着我,也都是为了我好,没关系的。” 好一招以退为进,可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故意耍心眼计谋,而是真真切切这样想,不愿意让主人进退两难。 她太乖,又太贴心,叶回生无可避免地愧疚起来。 她斟酌了半天,道:“是一些人亲来亲去的场面,我不太想让你看。” 池无心大为不解,她心里疑惑,面上就明明白白地把这份迷茫摆了出来,问道:“我同主人之间也时常亲吻啊……” 叶回生:这能一样吗! 叶回生眉头乱跳,艰难地说:“是我占有欲作祟,不想让你瞧见别人这般,总之,你不可以看。” 心里的疑问被解决了,池无心立刻就高兴起来,至于主人的占有欲,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她全盘接受了这个解释,俯下身去,柔柔地在叶回生面颊印上一吻,“主人快去吧,不要耽搁了正事,我会乖乖呆在客栈好好打坐修行的。” 叶回生起身,出门,被日头晃得眼晕,迷迷糊糊想:啊?我是不是反被拿捏了啊! 第47章 狐唱枭和19 是她的错觉吧……叶回生想, 从对方的角度来看,这些举动没有任何问题,合乎逻辑, 怎么叫拿捏。 再说拿捏的本质是什么,是在乎呀! 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生关怀, 在意她的感受和想法, 才会有所退让。 换言之, 这怎么能叫拿捏,这明明是心甘情愿地付出。 叶回生熟练地给自己讲了一通道理,就把刚刚心底浮起的念头掐灭了。 凭心而论, 看到池无心去争取想要的东西, 她是很高兴的, 如果不是要跟着去齐家,换另一件事,哪怕是要一颗龙珠, 她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去齐家之前, 她先在路上买了几份小吃,和摊主随口聊几句威虎镖局的事, 又得到易织大小姐曾经还去给乞丐施粥过, 确实是个不错的小姑娘,有点热情, 有时候会冒冒失失的, 但犯了错也会道歉赔偿,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叶回生有点遗憾, 因为不能直接出手, 可她同样也觉得欣慰。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真的难得遇上一个不错的修士, 哪怕只是一个小姑娘,甚至刚刚筑基,没出过门,充其量只能算入门散修,好歹也让她感觉,修真界不是彻彻底底的垃圾。 齐家很好找,最繁华的街,最气派的宅邸,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檐下的匾额上书齐府二字。 叶回生仗着修为高,用上障眼法,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去。 齐家很是豪奢,家中是有修士的,要么是本人,要么是供奉,但绝对不是人族,因为她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腥膻气,因为太臭,她没认出来到底是什么味儿。 但行走的仆役神色如常,他们闻不到这股味道。 叶回生认命地屏息,朝着味儿最冲的地方走过去。 那是很大的一间院子,她进门,在一间偏房内找到了臭气飘飘的元凶——一个穿着黑袍的道人。 他面生横肉,下巴肥大,正坐在一个铜制丹炉旁,口中念念有词。丹炉底部燃着地火,屋内烟气缭绕,异香扑鼻,香味儿和臭味儿混在一起,简直令人作呕,还好叶回生现在什么都闻不到,要不然,说不定得被熏晕过去。 过了好一阵,道人睁开双眼,眼冒精光,伸出双手在丹炉上拍动,手中结印,两枚红色丹药从炉中飞出,滴溜溜转。 他探手一抓,得意笑道:“成了!” 道人将丹药装入瓷瓶中,走出院子,随口叫住一个女婢,“去把大公子叫来。” 婢女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道人目光邪肆,视线仿佛实质,落在女婢的腰臀处,后者若有所觉,走得更快了。 不多时,一位身着锦袍的青年男子从远处走来。 叶回生冷眼瞧着,这位齐大公子长得倒是不坏,但脚步虚浮,眼下青黑,显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大公子先是作揖,两人进了院子,他才面带喜色道:“真人唤我来,可是那丹成了?” 道人将瓷瓶往桌上一放,“不枉费我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练得两枚灵丹,都是上好的品相。” 他眼珠一转,“你且拿着这丹去,偷偷化在酒水里,保证将易织那小丫头迷昏过去,届时我享用第一次,破了她的身子,采阴补阳,她没了修为,还不是任你处置。” 大公子狂喜,舔了舔唇,试探着问:“不知真人办事时,我能否在场一观?” 道人睨他一眼,知道这小子癖好异于常人,不爱贞洁,只爱已通人事的妇人,他的通房丫头,都是让身边小厮护卫先睡过一次,他看个现场,再去接手。 那场面,怎一个□□了得。 可道人能在齐家当供奉,自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两声,拉长声音道:“可以倒是可以,给你送口信的那个小丫头,今晚就送我房里来吧。” 府上的丫鬟女婢都签了卖身契,是齐家自己的奴婢,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大公子听了这话,自然没有异议,满口答应下来,脑中回想起丫鬟的容貌,心中打定主意,等真人享用过以后,他就把人调到自己院子里去。 他盘算好,将瓷瓶揣进兜里,“我这就派人给镖局送个口信,明天大家一起聚一聚,吃顿饭。” 真人笑了几下,面皮上的肥肉抖来抖去,“那个二把手,你都打点好了?” 齐大公子轻蔑一笑,“那就是条攀权附势的狗,随便给他几个骨头,就凑上来摇尾巴,连自己亲生哥哥都能干掉,一个侄女又算得了什么。” “真人恐怕不知道,这事儿还是咱们这位道貌岸然的二当家,自己先找上门来的,就是为了攀上我齐家这颗大树!” 他目光不屑,摇头晃脑道:“他要是得用,乖乖做条好狗,我就从手指头缝里漏下几块肉给他,若是不听话了,哪天想反咬一口,直接做掉便是。” “狗么,还怕没人当吗?” 真人哈哈大笑,“大公子颇有乃父之风啊!” 齐大公子自得一笑,拱手作揖道:“我这就去安排下人,真人明天就等着美人上门吧。” 道士摆了摆手,这位眼下青黑,纵欲过度的青年,便意气风发地走出了院子,招来自己心腹小厮,让他去威虎镖局送信。 叶回生把玩着手里的留影珠,将它抛起又接住,这些里面的内容,可都是到时候用来一网打尽的证据。 齐大公子心中得意洋洋,回到自己的院子,命人叫来奶娘,不多时,一个年轻妇人就走了进来,胸脯鼓鼓胀胀。 大公子二话不说,直接将脸埋了进去。 叶回生顿感辣眼睛,没再继续看,她回到那个道人的房里,见他正在吃东西,桌上摆了好几个大盆,里面都是一些虫子,一团团的蚯蚓,蝇蛆,各种黏虫,腻腻乎乎地在盆里蠕动。 叶回生不怕虫子,但见到如此场面,还是嫌恶地龇牙咧嘴,等到她看到那道人徒手抓住这些虫子往嘴里塞,恶心得她当场干呕了几下,使了遁术,瞬间窜到淩化郡外面去了。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冲击力实在太大,那些蛆还是活的,在他嘴边拱来拱去…… 叶回生:呕!! 托修士极佳的眼力,这场面纤毫毕现,挥之不去,越是说服自己不要想,就越忍不住回想。 叶回生:呕!!!! 受不了了,她受不了了,她一定要把这个恶心的道人千刀万剐!!! 她打了几个冷颤,一撸袖子,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害得她心里默念了两遍清心咒,才觉得好受多了。 叶回生一脸晦气地回到淩化郡,又去威虎镖局逛了一圈。 之前聚在一起商议的人已经散了,她神识扫过,发现易二当家正和几个心腹躲在自己屋中说小话。 她仗着没人看得见,堂而皇之地站到门口偷听。 易强水长了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看起来就像一个正人君子,但此时,这张脸却不复刚才的正义凛然,反而蒙上一层阴翳。 他一拍桌案,将茶碗震得咣当一声,“小丫头片子莽莽撞撞,险些坏我大事!” 心腹道:“是我不曾察觉,没提前把人拦住。” 易强水摆手道:“这怎么能怪你,只是不知我哪里露了手脚,让她发现了。派人好好把她看住,别让她出门,对外就说伤心过度,病了。” 他冷笑一声,“发现又如何,过两天齐家来过礼,把她直接嫁走,这镖局还不是我说了算。” “小丫头年纪不大,还想妄图替父报仇,真是痴人说梦。大哥啊大哥,不知你泉下有灵,对弟弟的安排满不满意。” 他装模作样地感叹道:“要不是你非不松口,守着所谓的走镖规矩不退,事情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幅田地。放心吧大哥,我会照顾好你的子女的。” 心腹附和道:“主子真是宅心仁厚,大当家如此待你,不讲情面,你仍能在他死后照拂留下的子女们,真是世上顶顶好的大善人!” “大当家泉下有知,也能走得安心些。” 易强水神飞气扬,大笑道:“好说,好说,这都是弟弟该做的。” 真是好一个臭不要脸的伪君子。 叶回生没忘了把他的丑陋嘴脸录下来,带着留影珠来到易织的房门外,想听听她要干嘛,却不曾想这位大小姐正在收拾包袱。 易织快速装了几件简便的换洗衣物,又拿上银票,对张叔说:“我在镖局不能待了,二叔一定会把我嫁给姓齐的,我打不过他,必须要跑。” “我要去拜师,学得一身本事回来,要比齐家供奉还要厉害,才能为爹爹讨回公道。” 她的脸上尚且有未干的泪痕,但眼中是满溢的坚定,“弟弟就留在家中,长途跋涉,我带不了他。二叔为了名声着想,明面上不会害他,但背地里却不好说,张叔,只能麻烦你多看顾着。” “你是家里的老人,他不会对你动手的。” 张叔满面忧愁,“小姐,真的要走吗?” 易织斩钉截铁道:“走,我现在就走!张叔,照顾好自己,弟弟就拜托你了。” 父亲的死让天真烂漫的少女迅速成长起来,她咬着牙,身上穿着婢女的衣服,推开了房门。 她想要迈步,可脚却不听使唤,自己走回了屋子里,张叔面露茫然道:“小姐可是忘了带什么?” 易织瞳孔微缩,骇然至极,刚要出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了话。 房门静静关上,叶回生显露出身形,微微笑道:“别害怕,别出声,当然你们两个现在都说不了话,我是来做个交易的。” 张叔身不由已地坐到椅子上,和易织并排,动也动不了,目光惊惧。 叶回生:“我真是个好人……大概算是。” 她拿出留影珠,把之前录下的内容放了出来。 桌边的两个人从抗拒到目不转睛,并没有用太久时间,从全神贯注到气愤填膺,同样没用多久。 影响放完了,叶回生给了两人一点反应的时间,随后说道:“这里面的东西拿出去,足以证明二当家的罪行,而且我同样有足够的能力,将他杀死,甚至连齐家也一起拔除。” 易织并未露出狂喜的神色,而是警惕地望着她,果不其然,这个突如其来的神秘女人道:“但是,有一个条件,我解开封禁,希望你们不要乱喊乱叫,大家可以商量着来。” 对方抬手一挥,易织忽然觉得自己又能动了,她没起身,仍旧坐到椅子上,“天底下没有没本的买卖,什么条件?” 叶回生:“我要你的灵骨。” “你知道自己身负灵体吗?这是冰髓之体,你没有拜过师,学的功法也是不入流的此等品,可仍在小小年纪,就步入了筑基期,这都是灵体的功效。” “不过你放心,灵骨被拿走后,你并不会死,修行之路也不会断,但是这种天才的进境就没有了,你会和其他修士一样,靠资源,靠悟性,靠运气,可能会一飞冲天,短短百年就步入元婴,又或者几十年仍被结丹的门槛卡住。” 叶回生微微一笑:“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 易织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道:“齐家的供奉,修为高深,本家家主是淩化郡的郡守,背后势力极大。” 叶回生:“你是担心镖局受到牵连?” 她略略思索一番,“这也简单,留影珠,我可以借你使用,只靠着二当家的话,也能定下他的罪行,我不出面,但会在暗地里协助你,废掉他的内力,这样你还能亲手报仇。” “至于齐家,我会直接毁掉,动手之前就说是来找供奉报仇的,打斗过程中,齐家人受到波及,意外死亡,和镖局不会有半点关系。” “修士之间,彼此寻仇乃是家常便饭,谁也不会看出端倪。” 易织心动了,非常心动。 她深知想要靠自己报仇,太难了,一个少女独自上路拜师学艺,路途中会遇到多少波折,她无从猜测,能不能顺利走到修仙的宗门,她不敢保证。 就连留在家中的幼弟能不能健健康康地长大,二叔会不会对他下手,这些都是易织不敢去深想的事。 他想要幼弟死掉易如反掌,等过几年,随便编织个意外,就能夺走弟弟的性命。 而那时,纵然她顺利拜入宗门,也没到学有所成的时间。 她只是在赌一个最渺茫的可能性。 走出去,总比被压着嫁去齐家好,后者才是真真切切没有一点活路。 易织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她清楚局势,甚至知道这位神秘人能在齐家和二叔眼皮子底下收集到这些,她的实力定然要比他们高得多。 就算她直接强行夺骨,自己又能反抗得了吗? 可是对方没有,她说要交易。 易织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叶回生:“交易失败了,总不能强买强卖,你可以当我没有来过。” “我要想一想。”她说,“让我想一想。” 易织的眼前浮现出父亲的身影,幼弟,浮现出镖局的那些老人,有的人走镖受了伤,或者有残疾的,父亲每年都会给补给银子,照料他们,换成二叔,肯定是不会管的。 父亲教导她,做人要仁爱,要有良心,有原则,做个正直的人。 她小的时候,还坐过二叔的肩膀,被他带着一起放风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就变了呢…… 她的眼底涌出一点泪光,或许是对家人的怀念,或许是对曾经的一切感到悲伤。 易织说:“好,我答应你。” 叶回生勾起唇角,“你不会失望的。明天齐大公子会过来,要请你一同用膳。你可以给二当家露个口风,说你同意这桩婚事,邀请他一起去用膳,把事情定下。” “我不会让你中药,到时候你假装昏迷,这两人事成,少不得要吐露一点东西来。” 叶回生轻轻一笑,“这种场面,当然要邀请镖局的诸位一起来看一看。” 易织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我明白!我这就去找二叔。” 叶回生拦住她,“先把衣服换了,你知道怎么说吗?” 易织愣了一下,“怎么说?” 叶回生也不嫌麻烦,“你刚刚才和二当家撕破脸,现在去找他,直接改口,他一定不会信。” “你去院子里发一通脾气,表现得焦躁不安一点,晚一点再去找他,要不甘,不情愿,但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妥协,还要提要求,说你嫁过去后,让他发誓必须要善待弟弟,不然你就闹开,让他也不好过。” 她细细说了一通,末了道:“一定要强调,你是为了弟弟的安危,不得不妥协的。” 易织似乎学到了什么,恍然,明悟,连连点头,“我懂了,谢谢恩人。” 叶回生笑了,“我算什么恩人,大家公平交易而已。” 公平吗?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公平就是善人啊。 易织冲她鞠躬,“谢谢义士。” 叶回生哎了一声,“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走了。” 屋外面,易强水派来监视侄女的人已经就位了,她透过窗户吹了口气,一阵风起,卷着沙子迷住两个看守的眼睛,叶回生趁机推开门,离开这里。 她还没忙完,又回到齐府,齐大公子折腾了一轮,搂着奶娘,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盖了一般,露出白花花的□□,衣服扔了满地。 叶回生难掩嫌恶,根本不想用手碰他的衣服,操控灵力丝卷出其中的瓷瓶,把里面的药丸倒出来,换上入水即化的糖豆,再重新塞回去。 做完这些,她才返回客栈,手里还拿着一份烤小土豆块,上面撒了些许孜然和辣椒粉,闻着就香喷喷的。 池无心在床上打坐,五心朝天,双眸紧闭,已经入定了。 叶回生在叫醒她和等一等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后者,接着独自把烤小土豆块吃光了。 无事可做的她,拿起了讯铃,“花姐,你到哪儿了?” 消息刚发过去就被接收,花半夏清冷的声音传出,“不知道,但我的方向没错,一直向北。” “哇,叶姐!别担心,我一直和花姐通电话呢!” 叶回生:“这算多人语音吗?” 林珂在另一边嘎嘎乐起来,“我的店明天就开业啦,新的伙计培训了好久,真的是累。” 叶回生笑道:“老板辛苦了!” 林珂坐在房里,以手支颐,空着的另一只手拽着讯铃后面的穗子,“还不知道开店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国师不是穿越者,皇帝的可能性最大,但我没有渠道去见啊,剧情又可能要开始了,真是糟心。” “愁啊!” 花半夏冷不丁插了一嘴,“我会尽快赶路。” 林珂一口气叹了三分钟,“怎么会有我们这么倒霉的穿越者。” 叶回生只好开口安慰道:“万一咔嚓掉轩辕墨,你就自由了,长远来看也不算倒霉啊。” “你看,你可以修仙,青春永驻,不论怎么吃,怎么熬夜,也不用担心身材走样,现在长得又漂亮,还有这么大一份家业,这不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嘛。” 林珂咂咂嘴,“也是,轩辕墨赶紧来,我手中四十米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叶回生忍俊不禁,略略思索后道:“见皇帝其实也没有特别难,你先和国师打好关系,觉得差不多了,就说,想给大梁献上一份宝贝,先不要拿灵泉出来,你可以献一点种子,就是这里没有的,比如贡菜,冬瓜之类的,献三个五个,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然后说,你这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女帝,好想见她一面,要是能见上一次,死而无憾了。然后再捐一点钱出去,说想酒楼求个陛下的亲笔题名。” “这种小事,一般都会同意。”她徐徐说道,“毕竟古代很多皇帝都做过卖点墨宝然后空手套白狼,让乡绅捐款的事。” “这种会面肯定也是大庭广众的,但不用担心,九州天下的文字和汉字不同,你用汉字做刺绣,绣在衣服上,皇帝看到了就会明白,召你私下会面,这就算接头成功了。” 林珂先是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但是万一皇帝不同意呢?” 叶回生:“不同意就再想别的办法嘛,办法总比困难多,国师总不能因为你是女帝的粉丝就把你抓起来吧。” 林珂摸摸下巴:“说的也是。” 叶回生:“老话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一向风风火火的,怎么现在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 林珂五官皱起,“我也不知道啊,最近总是心慌慌的,就好像有人在偷窥我,或者扎我小人。”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的,搞得我这两天都没吃好饭。” 此时此刻,挂在屋外面树上监视的天枢,安静地打了两个喷嚏。 第48章 狐唱枭和20 林老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和朋友说了几句话,能量就被补满了,又恢复到从前热情洋溢的状态。 她心里高兴, 就从窗户探出去半个身子,冲下面训练的伙计们喊道:“下午不训了, 放个假 , 咱们先吃上一顿锅子!” 底下传来欢呼声, 新来的伙计们光听老人说各种锅子的美味,店里包伙食,他们吃过各种没见过的菜, 但是锅子还没吃过, 闻言都期待起来。 林珂受到感染, 脸上也绽开大大的笑容,树上的天枢不受影响,伙计们洗菜的动作当即快了一倍。 挂断讯铃, 池无心还在打坐。 叶回生再次感到了无聊。 她呆坐了一会儿, 从储物戒里掏出首饰箱子,决定给里面的东西进行细致地分类, 按大小、材质、用途好好做一做归纳。 到夜幕低垂, 华灯初上,她整理完所有的饰品, 也不觉看得头晕眼花。 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吗??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池无心是要用三餐的, 纵然入定之时,身心沉浸, 感受不到腹中饥饿, 可这不代表肚子就真的不饿了。 有练气士,初次入定浑然忘我, 饿了几天几夜,差点直接饿死的也不在少数。 叶回生把人唤醒,笑眯眯说:“我之前在街上看到有个小摊,卖小土豆,好吃,走呀,我带你去吃。” 池无心睁开双眼,从床上下来,见到屋内点了灯,有些惊诧,“已经天黑了,主人忙完了吗?” 叶回生高高兴兴,走过去亲了她一口,“都弄完了,我和你说,这个易二当家,可真不是好东西。” 她牵着人的手下楼,路上用传音的方式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这些事对初出茅庐不久的池无心,造成了巨大冲击。 她一路上遇见过奔着叶回生来的色魔很多,最惨的咸水镇,她并不清楚真正的内情,而齐家和易强水勾搭成奸,胞弟为了权势富贵谋害兄长,侄女,几近成年的儿子和母亲大被同眠,对她而言,都是骇人听闻的事。 对于要不要告诉她各种内情,叶回生是经过一番思虑的,最终选择是告诉。 她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把池无心护住,给她圈出一个虚假的、简单的世界。 威虎镖局的事,说起来炸裂,但在九州天下,真的十分常见,不过齐家的那档子事,她说的时候还是稍稍删减了一些。 池无心听完半天还不回神,比起齐家,她关注的重点在威虎镖局,在性情大变的易强水,在同样想要杀掉叔叔为父报仇的易织身上。 “为什么?”她不解,“她们不是亲人吗?” 她接触过的家庭不算多,京柳算一个,后者的父母是很好的父母,咸水镇解救出的薛棋勉强也算一个,后者出了山门,第一件事就是归家,她对自己的家是很思念,很有归属感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庭,会有不和善友爱的家人呢? “人是会变的。”叶回生说,“而是是面目全非的那种变,就像是两个人。” “有的人会变好,有的人会变坏。” 她握住这人的手,像是要通过交握的掌心,为她提供一处可以攀附依靠的地方。 她的语气并不沉重,像是吹皱湖面的悠悠春风,“仔细想想,你不就是在变吗?不过你是朝好的方向变,他们是朝坏的方向变。” 池无心低声喃喃:“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叶回生无声笑了一下,淡淡道:“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人性如此,像是太阳东升西落,是自然道理。” 这人一知半解,但不再问了,因为自然道理,就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问,只需要记住这个规律。 她也解释不清。 ………… 易织送走神秘人后,换掉身上穿的丫鬟衣服,重新穿回中午穿过的那件暗红劲装,深吸一口气,先是一脚踹翻了屋里的桌子椅子,然后踢开房门,在院子里一通打砸,对门口突然出现的两个护卫怒目而视。 发了好一通脾气后,她像是累了,靠坐到门边,又开始掉眼泪。 流泪不需要演,只要想一想无辜惨死的爹爹,易织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 过了半晌,她站起来,仿佛万念俱灰,强撑着走到门口,却被那两个人拦住询问:“大小姐要去哪儿?您如今悲伤过度,还是在院中静养比较好。” 易织怒视着他们,没过多久气势却自己降下来,“我去找二叔有话要说,不行吗?” “我是易家的大小姐,在自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有什么理由管我,给我让开!” 两个易强水的心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我陪大小姐去。” 易织冷哼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另一边张叔也出了院子,守卫没有拦他。 他也有自己的任务,那就是去找镖局的其他人,对他们说,明天中午,二当家有事情要宣布,让他们提前到场等候。 张叔是镖局的老人,也是易家的老仆,他的话,众人没有疑惑。 而面对易强水的心腹们,他的说辞又变了一些,说是大小姐要为昨天的事道歉,并表示支持二叔继任镖局的总镖头,请你们来做个见证。 他们一听,十分满意易织的知情识趣,也纷纷答应下来。 等到了第二天中午,叶回生和池无心一起,提前来到了威虎镖局。她负责将那一大群人遮掩起来,免得被易强水发现。 镖局的兄弟们都聚在房间里,时不时说上两句话,怀念原来的大当家,等了一阵,正纳闷怎么二当家和大小姐还不来的时候,隔壁屋子的门被推开。 一道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声音透过墙面传了过来。 “齐公子,快快请进。” 是二当家易强水的声音。 众人不明所以。 另有一道略显油腻傲气的声音说道:“二当家,是我要和易小姐用膳,你来这儿凑合什么。” 这个声音众人也熟,是齐大公子的,他之前就没少上门,想要求娶易织,只是被大当家拒绝了。 易强水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丫头想通了,昨天来找我,说愿意嫁入齐家,央求我这顿饭就把事情定下来,女孩子家家的,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我这个当叔叔的,当然得负起责任来。” 齐公子怀疑道:“真的?” 易强水笑呵呵道:“这还有假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哥去了,我当然得替侄女好好谋划一番,齐家家门显赫,她嫁过去是享福的,有什么不好同意的。” 齐公子对他拍马屁的行为嗤之以鼻,纡尊降贵地坐到椅子上,眉头微挑,“易小姐怎么还不到?” 话音刚落,易织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今天明显是特意装扮过的,换了裙子,面上也带了妆,并不娇柔,眉宇间自有一股子英气,只是丧亲之痛让她的目光染上哀愁,视线在触及厅内两人,眼底又添上几分隐忍,叫人既想怜惜,又想狠狠地蹂躏。 齐公子当然是后者。 他的眼神黏腻,像是评估货物一样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几日不见,易小姐更漂亮了。” 易织硬邦邦地说:“多谢齐公子。” 齐公子看着她虽有抗拒,但不得不从的模样,不禁放声大笑。 夹起一口菜,吃得十分高兴。 易强水极尽殷勤地伺候着他。 吃了一会儿,齐公子忽然道:“易小姐日常习武,善使双刀,不如舞上一段助助兴可好?” 面对这种折辱,易织强忍怒气,豁然站起身来,冷冰冰道:“好。” 反正这两个人都是要死的人,就让他们得意一会儿又能如何。易织两把长刀耍得杀气腾腾,把空气当成这两个人的脑袋砍。 齐公子欣赏了一会儿她委曲求全的样子,心中得意万分,便趁这个机会,将怀中瓷瓶拿出,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丹丸,放进杯中,再倒入酒水。 那丹丸遇酒就直接化开,让人察觉不出,只留下淡淡甜香。易强水看到了这一幕,眼角跳动,没有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齐公子懒懒开口道:“易小姐真是好风采,我敬你一杯。” 他端着酒杯送过来,示意易织接过。 易织虽然没见到他下药的过程,但是心里却门清,她盯着这杯酒看了一会儿,暗自咬牙,端起来一饮而尽,因为没喝过酒,呛得满脸通红。 她心中警惕万分,但除了酒气并未察觉到其他。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听到之前的神秘人传音,告诉她该装晕了。 易织闻言,立刻跌坐回椅子上,摇摇晃晃,挤出半个“你”字,就趴到了桌面上。 为了防止露馅,她还特意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易强水推了她几下,见她不动,这才问道:“齐公子,你这是?” 齐公子哼笑一声,“真人要我带她回去享用一番,二当家,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易强水脸色一变,踟蹰万分,“她既然已经答应嫁入齐家,何必再多此一举,等入了齐家门,还不是随便供你们处置吗?” 齐公子睨他一眼,趾高气昂道:“二当家,我做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真人点明了今天非要她,你能拦得住?” 易强水脸色五彩纷呈,咬牙拦道:“今日将她带走,改日闹将起来,我这边恐怕说不清啊。” “何况她昨日一闹,已经有人起了疑心,若是她再消失不见,难保无人怀疑是我下手,齐公子,若是我名声有损,不能继任镖头之位,此番计划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齐公子听得不耐烦,嗤笑一声,嘲讽道:“二当家,你哪儿来的底气教我办事?你就是我齐家的一条狗,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再说了,你一个弑兄夺位的小人,要名声做什么。” “再敢磨磨唧唧,我直接连你也处置了,另选一个人来接手镖局,想必他肯定不会拦我,你说是吗?” 易强水眼底滑过一抹屈辱,顿了顿,赔笑道:“公子说笑了,您请将她带走就是,还望公子玩得尽兴。” 齐公子讥笑一声,刚要伸手去碰易织,不料后者忽然坐起,将他踹到一边,哪还有半分昏迷不醒的模样。 他大惊,“怎么回事!难不成真人的药要两个一起放?算了,二当家,快把她擒住,别让人跑了!” 易强水对这个侄女可没有恻隐之心,刚刚阻拦,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罢了。他既然已经答应要抱住齐家的大腿,此刻怎么可能允许易织逃脱,直接纵身提气,一掌拍出。 他和大当家都没有修真的资质,但在练武方面却颇有心得,内力雄厚,易织不过筑基初期,又没学什么高深功法,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数。 易织夺门而出,状似慌不择路,实际奔着隔壁就冲了过去,将门撞开,露出一屋子脸色各异的人。 早在齐公子让易织舞刀的时候,就有人不高兴起来。 这摆明了是拿他们易家的大小姐当戏子耍,但凡是真心求娶,谁会说让未来妻子当众舞刀助兴的。 有人就嘀咕开了:“不是说齐公子为人矜贵,是大家族子弟吗?” 因为名声好,所以很多人对于大当家一直反对这门亲事,私底下是有些微词的,很不理解。 大当家虽然知道齐家藏污纳垢,但也不能捅出来,要是摊开了说,和齐家作对,他们的名声纵然毁了,但威虎镖局也会因承受齐家的怒火而被灭。 易强水的心腹们脸色就有点难看,这些传言不少都是他们放出来的,就是为了营造大当家太纵容女儿任性的氛围,为了让大当家形象受损。 就有人打哈哈说:“可能是齐公子被拒绝了太多次,心里有所不满,借此发发脾气,怎么说人也是齐家的,咱们小姐还高攀了呢。” 有点勉强,但还算说得通。 过了半晌,易织舞刀完毕,被敬酒,那人又说:“这不就是一笑泯恩仇了嘛。” 再后来,易强水和齐公子争执起来,话中暴露的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什么叫“你就是齐家的狗”、什么叫“弑兄夺位”、什么叫“嫁入齐家随便处置”、什么又叫“玩得尽兴”? 众人彼此对视,一个汉子出声道:“大当家义薄云天,向来把我们当亲兄弟看,他忽然遭受袭击,我们心中悲伤,却不曾想过,这里面竟然还有隐情。荀老四,你平时跟二当家走得最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荀老四冷汗涟涟,强作镇定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而且诸位不觉得蹊跷吗?我们两间屋子彼此挨着,对面的动静咱们听得一清二楚,怎么我们的动静他们就听不到了?” 他越说底气越足,“要我说,这说不定是演的一场戏呢!” 他信誓旦旦,倒把刚要发怒的一群人给说住了。 对啊,怎么隔壁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隔壁真的有人吗? 但不等这帮人发散思维,易织就撞破房门冲了进来,易强水紧随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狰狞的表情和攻击的姿态。 亲眼所见,哪还有假? 易强水真正的心腹只有两三人,剩下的都是被他忽悠过去的,此刻这些人全都对着他怒目而视,从房间里冲出来,高声喝道:“二当家!你在干什么!” 易强水瞬间收手,目光惊疑不定,“你们怎么在这儿?” 有人往隔壁看去,果然有一桌子菜,齐公子正坐在里面,他勃然大怒,“你和姓齐的刚刚说的话难道都是真的?” “好哇,易强水,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大当家就是你害死的!害了他不够,自己的亲侄女也要害,怎么会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人!亏我昨天还站在你那头帮你说话,我简直是瞎了眼!” “大小姐说你害了大当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当初处处都是疑点,你是最先发现大当家遇害的,当时天都黑了,你怎么知道大当家遇害,又没有轮到你守夜?” “是啊,仔细想想,附近连交手过的痕迹都没有,谁有这么大本事,能直接把大当家杀了?” “还是背后一剑,会有人背对着袭击的人吗?除非这人是他不会设防的亲人!” 众人叫嚷起来,看着他的目光极其不善,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齐公子从房间里走出来,不耐烦地道:“吵什么吵,先把易织给我抓过来,我没空在这儿等你们。” 一个汉子冲他呸了一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休想把我们大小姐带走!” “就是,我们大小姐绝对不会嫁给齐家,你死心吧!” 好好的姑娘,嫁过去做少夫人是好处,但没过门呢,就被丈夫送去给别人亵玩,这算什么? 他们齐齐把易织挡在后面,半步不退。 “呦呵,能耐了,还和我叫上板子了,你们这一群乌合之众,臭要饭的,哪儿来的脸啊。” 齐公子傲慢道:“我齐家看上易织,是给你们面子,先前是我一个人瞧着有趣,陪你们演上几场求亲的戏码,现在是真人点名了要她。” “怎么,你们敢和真人作对?” 他目光扫过之处,有些人的眼神便忍不住躲闪起来。 齐家供奉,可是正经八百的修士,他们现在愿意装出一副名声好的样子,可谁不记得当年另一个地主是怎么灭的? 就是被那个道士灭掉的! 这也是镖局许多人总想着把易织嫁过去的真正原因——惹不起。 再说齐家富庶,有权有势,嫁过去又不亏,干嘛非死咬着不松口,有个少夫人在,镖局不也能沾上点关系吗? 所有人的脸色都青青白白。 有胆小的人,自然也有不惧生死的人。 “纵然一死又有何妨,我的命是大当家救下的,保护大小姐,就算再把这条命豁出去,我还白活了这么多年呢!” “想带走大小姐,尽管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一群武夫,真是反了天了。”齐公子道,“二当家,怎么还不动手,你太磨蹭了!” 易强水的神色渐渐狰狞起来,他不能放弃镖局,不能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势,为了它,他连亲生哥哥都杀了,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他目光阴狠,那还有半分稳重和善的模样,长啸一声,对着挡在易织前面的几个人就冲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忽然静止不动,定格住了。 叶回生施施然露面,她是来做收尾工作的。 按照原定的计划,她先是一袖子扇飞易强水,顺便直接废了他的内力,然后勾勾手指,把齐公子拽到身前来,笑眯眯问:“你刚刚说真人,可是一位脑袋大脖子粗的道士?” 所有人目光惊骇,却动弹不得,齐公子更是胆裂魂飞,结结巴巴地说:“仙人容秉,是,是有这么一位,仙人找他可是有事?” “有啊。”叶回生说,“他欠我一条命,该还了。” 齐公子心惊肉跳,欠一条命,怎么还,当然是以命抵命了! 修士的目中无人,蛮横无理,齐公子深有体会,那道士在他家中,说是供奉,实际和祖宗也差不多,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全家都要供着捧着,不敢有任何拒绝。 他有心想为齐家开脱两句,希望这人寻仇时,不要牵连到自己家族,可来人威压太盛,压得他连嘴都张不开。 刚刚还不可一世,睥睨众人的齐大公子,此刻仿佛老鹰爪下的麻雀,抖得像筛糠一样,下一瞬竟有一股骚味儿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叶回生:……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针对了一下,气势多压了他一会儿,但也不必这样吧。 是奶水喝多了所以膀胱压力太大吗? 噫! 叶回生嫌恶地隔空扇了一掌,齐大公子被掌风扇飞,直接撞到墙上断了气。 而某种液体,竟也随着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叶回生:!!失策了! 怎么搞得更埋汰了。 齐家人真是她的克星。 她视线扫过威虎镖局的众人,和站在最后,眼中透出快意的易织对视了一瞬,随后直接带着池无心离开。 “给你一个任务好不好?”她问身旁的人。 池无心神情振奋,期待地望过来,“主人请吩咐!” “一会儿我去收拾那个道士,杀齐家主的人物就交给你了。” 叶回生说着,掏出一把铁剑,不是法器,就是普通的凡铁,甚至够不上灵兵的门槛,样式普通,边缘却足够锋利,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是她特意买来给池无心用的。 她要教她杀人。 第49章 狐唱枭和21 齐家的供奉, 是个金丹期的□□精。 叶回生起初不知道他是什么跟脚,后来见到这位的食谱,就心中有数了。 金丹期的修为, 在小小的淩化郡可以呼风唤雨,放到稍微大一些的城镇, 就不够看了。 叶回生甚至不用自己出手, 乘黄、碎心随便一柄飞剑都能将他解决掉。此次行动最重要的事, 是护着池无心杀人。 齐府的家主并不是淩化郡的郡守,但两人乃是兄弟,一丘之貉, □□精也是兄弟二人一起供养的。 叶回生放出神识, 将整个齐府扫了一遍, 指了指北边,“齐家主在和小妾用午膳,他穿着蓝色锦缎, 身材肥胖, 是整个府里最胖的人,你见了就知道, 去吧。” 池无心握住铁剑剑柄, 认真道:“是!我一定带着他的人头回来见主人。” 叶回生:…… 叶回生:“人头就不用了,你小心一点, 齐府的护院很多。” 池无心兴冲冲地走了, 不像是去杀人,像是第一次参加春游的小学生。 叶回生揉了揉眉头, 感到十万分的无奈。 她能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惯着。 直接一剑秒了□□精,后者连她人都没见到, 就见到一道剑光,然后就尸首分离了。叶回生挖了妖丹,把储物戒拿走,他也真的穷,里面装着仨瓜俩枣,她都看不上这点东西,不够塞牙缝的。 但是嘛,打劫来的东西,哪怕是就算卖不了几个钱,那也是她的战利品,没有不要的道理。 叶回生收了储物戒,又去到这人之前炼丹的丹房,把里面的丹炉,草药,所有的瓶瓶罐罐通通搜刮干净。 没有灵丹,都是一些能给凡人用的东西,譬如止血药、解毒散一类。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精用来赚外快的。 修士,穷啊。 法宝要钱,丹药要钱,有的地方天地灵气不充裕,还要自己买回灵丹,丹药吃多了,体内有丹毒,就得买解毒丸,灵石如流水一样花,没有尽头。 很多散修都会入世,去凡俗富户家中做个供奉,有的还会自己做点生意,可谓是想尽一切办法赚钱。 这个□□精不知道是混得不好,还是抱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打算,挑了淩化郡这么一个偏僻地方。 最有钱的齐家,家资拿到都城奉明去,给真正的有钱人家提鞋都不配。 他还喜好采阴补阳,估计是忽然发现这儿还有第二个修士,又是女修,才动了想采补易织的念头。 这样看来,□□精或许来这里没多长时间。 不过这就不干叶回生的事了,她像是蝗虫过境一样,把小院整个翻了一遍,但凡值钱的一个没落下。 一边搜刮,一边分心去注意池无心的动向。 她没有为她遮掩,一个手持利器的陌生人凭空出现在府中,必然是来者不善。 家丁们围了上来,为首的人喊道:“闯入齐府是何居心!还不放下兵器速速投降?” 池无心右手持剑,一言不发,对着说话的人就是一个上挑。 在打架这方面,她还没有到学叶回生的习惯,会用上言语攻击,她不说话,谁来挡她的路,她的剑就对谁刺过去。 几个家丁被她打翻在地,池无心没有留手,用的都是致命的杀招。 鲜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涌出,染红了院中的砖石。 这人像个杀神,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打,砍瓜切菜一样就杀了好几个家丁,剩下的人难免心底打怵。 但更多的护院赶了过来,人多势众,底气也足,难不成他们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还打不过一个娘们?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大吼着一起冲了上来,紧接着就被池无心抡圆了剑,瞬间放到了一排。 他们的死法一模一样,都是被剑刃割开喉咙而死。 这些人像是源源不断,池无心杀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干嘛,主人的人物是杀齐家主,不是这些不相关的人。 她用力挑飞挡路的人,不再继续停留,而是义无反顾地朝着先前叶回生指的方向赶过去。 这些家丁护院没她跑得快,很快就被她甩在身后坠着。 池无心冲进屋里的时候,齐家主还在和妾室调情。 样貌妩媚动人的妾室依偎在他的怀中,为他夹菜,齐家主肥猪一样的大掌就在对方的背上来回移动。 深蓝的锦缎穿在他身上,没有贵气,只有滑稽。他太胖了,简直像是一团会说话的肥油,身量有小妾三个那么宽。 已经有人来向他通报,说府上闯进一个不明刺客,但他没在意。 笑话,齐府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有修士坐镇的,还能怕一个小小的刺客不成。 是以齐家主根本没有逃命的想法,他优哉游哉地享受着娇柔妾室的侍奉,正张嘴要吃下一口红烧肉,突然一声巨响,房门飞起来拍到桌上,将菜盘子都掀了起来。 美妾手一抖,筷子没夹住菜,沾满汤汁的红烧肉块掉下来,在深蓝锦缎上滚了好几个圈,啪叽摔到地上。 齐家主已经顾不上生气了,他身上被溅到的菜汤何止这一块肉。 他色厉内荏地冲池无心叫喊道:“你是什么人!我可告诉你,这是齐府!我是当地郡守的弟弟,小姑娘,莽撞做事之前可得想清楚了,能不能担得起后果!” 说话间,他身上肥肉乱颤,好似一块晃动的嫩豆腐。 池无心提剑过去,二话不说就将他捅了个对穿,然后转身出门,没给吓瘫坐到地上的妾室半分视线。 叶回生目睹了全程,腹中早早准备好的一大段安慰人的草稿,都用不上了。 她原本以为,池无心第一次杀人,总要不适一下,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种事都是家常便饭,就算自己没动过手,见多了,就也习惯了。 池无心进门再出来,都没有用上一分钟。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又拐了回来,问那个脸色煞白的妾室,“你知道齐府修士的院子在哪个方向吗?” 美妾身体颤抖,哆嗦着手指了一个方向。 池无心礼貌道:“谢谢。” 说完,她转过身,就要去找自家主人。 叶回生见状,便从房顶落下来,顺便拍飞一群围过来的护院。 池无心一见到她脚步都快了许多,像是要从地上飞起来,眼眸中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仿佛有什么要从身体里涌出来,带着她扑到主人怀里,如同被风托着的一只雀跃的鸟。 “我杀掉齐家主了!”她说,声音也是上扬的。 叶回生张开双臂,不嫌弃她沾了一身的血,噙着笑把人抱住,就这样搂着她的腰带人转了一圈。 衣摆纷飞,像是振翅的蝴蝶。 “太厉害啦!”她大声夸赞道,“我的小乖,天下第一厉害!这么难的任务,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好棒!” 她抖开一张手帕,擦掉这人面上溅到的血珠,随后轻轻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不愧是我最爱的宝贝。” 池无心的面颊蓦地荡开一抹晕红,好似淡粉的桃花瓣蹭过双颊,便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颜色。 她的神情有些害羞,目光却不躲闪,而是充满认真和坚定,“我会继续努力,变成主人最喜欢的样子。” “瞎说,你现在的样子我也最喜欢呀。” 不是这样。 面对叶回生亲昵地不赞同,她在心里暗自反驳:不是这样的,主人喜欢自信的、开朗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她就要做自信的、开朗的、意气风发的人。 她想要主人一直永远这样爱她。 池无心不想和主人顶嘴,而且这是她心底的愿望,所以她没有说出来,但唇角却因为夸奖而抑制不住地上翘。 她的心飘飘荡荡,像是浮在云上。 叶回生抱着她,说了好一会儿厉害优秀的夸奖,又揉了揉她的脸,方道:“走,咱们去把齐家的库房搜刮一遍。” 她来到一个正在地上哀嚎的护院身前,低下头问:“你知不知道库房在哪儿?” 护院肝胆俱裂,脖子差点摇断掉,“不不不,我不知道啊仙长!”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仙长饶我一命吧!” “管家,管家知道!” “对对对,管家!” “那个穿黑衣服逃跑的就是!” 叶回生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一个穿着黑色缎袍的人正拼了命地往远处跑,两条腿都要甩飞了,跑着跑着,甚至还摔了个狗吃屎。 她抬手,五指张开,向后一拉,管家便不由自主地倒着向后飞来,一边飞,四肢还边挣扎,他摔到叶回生脚边,手脚扑动,活像一个被翻过来的王八。 “管家,劳烦带个路,我要去库房参观一下。” 管家像个瘦猴,身上没有几两肉,可他浑身上下自带一种猥琐气质,两个小眼睛滴溜溜转,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慌手慌脚地爬起来,点头哈腰,仿佛捣蒜道:“仙长好,仙长好,我知道库房在哪儿,这就带您去!” 连挣扎一下都没有,不愧是管家,在审时度势上很有心得。 他决口不提刚刚逃跑的事,转而开始拍叶回生两人的马屁,说她们“天神下凡”、“惩奸除恶”、“早知道那道士不是好人”、“家主也不是好东西”。 说着说着,又挤出几滴眼泪来,说自己“被逼无奈”、“性命受要挟”、“不得不狼狈为奸”。 这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委曲求全、以身饲虎的大善人呢。 叶回生听得可乐,不过她倒是没杀他,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 她把库房搬空,冷笑一声道:“要怪只能怪你们齐家倒霉,竟敢收留魔修,有因必有果,这都是你们应得的报应。” 留下这句话,她就带着池无心离开齐府,来到衙署,指尖一捻,聚气化水,凝水成冰,薄薄的一片冰刃激射而去,刺入某个齐姓郡守的脖子,让他当场魂归西天。 郡守之死不算是小事,虽然姓齐的估计在朝堂上没有什么亲戚,但怎么说也是堂堂官员,涉及到盖山国的脸面,一定会有人前来询问。 管家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来调查的问到他头上,他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往叶回生身上推,把这件案子说成是修士之间的寻仇。 凶手当然是抓不到了,她们两个脸都是假的,也没有暴露任何信息,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叶回生又去了郡守的家里,把他家的库房也洗劫一空。没了家财也没了家主,齐家想翻身再起,难于登天。 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他们尚且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威胁到威虎镖局的安危。 两人先回了一趟客栈,用了障眼法,不然池无心满身是血的模样,实在是引人注目。 叶回生没叫店小二去烧水,她自己拿出浴桶,加水进去,用灵力把水弄热到一个合适的温度,这套操作行云流水,驾轻就熟。 等她弄好,回过头一看,池无心自己就把衣服脱完了。 她迫不及待地坐进浴桶里,长舒一口气,“谢谢主人,血弄在身上粘粘的,好不舒服。” 两人谁都没提清尘诀这个修士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用的万金油法诀。 叶回生嘛,当然是洗习惯了,主人给宠物洗澡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能做的事都用法诀做完了,那她还干什么? 而池无心,当然是为了让主人高兴了! 虽然没有经历过系统地学习,但她已经无师自通了一些哄主人开心的好方法,而且个顶个地好用。 主人喜欢亲亲抱抱,她就主动亲亲抱抱,主人喜欢帮她沐浴,喂她吃饭,那她就要做出一副自己也很喜欢,很高兴,很享受的样子来。 经过她的认真观察,每次自己提出想要主人帮忙做这些事的时候,对方都会更高兴一点。 池无心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所以她用湿润的手勾住叶回生的手指,拉着它贴在自己潮润的肌肤上,眼巴巴地望着,“主人帮我洗澡,好不好?” 叶回生:“好好好!!” 她像是被妖妃引诱的昏君,对方一笑,她就昏头转向,嘴里只会说一句话——“都依爱妃便是” 叶回生坐在浴桶旁,脱掉袖口稍大的碍事外衫,将中衣卷起,反手握住这人的手腕,先仔仔细细冲洗掉她指缝里的血迹,揉洗过每一根手指,再沿着小臂向上,阵地转移到脖子,再到前胸、小腹,接着绕至后背。 擦洗后背时,池无心就将胳膊搭在浴桶边缘,主人是正面朝着她,她的脸不可避免地埋进对方的胸口。 有一种淡淡的馨香,不是主人的味道,是池无心自己身上涂的润肤花露的香气,因为两人同眠共枕,叶回生便沾染上了她的气味。 她忽然感到脸热热的,在发烫。 叶回生给她冲了冲背,回过来一看这人脸红红的,就纳闷道:“是水太热了吗?” “这就是平时的温度呀。” 池无心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想出一个绝妙的答案,“是我很高兴。” 叶回生笑道:“又高兴什么?” 池无心撑起身子,略带湿润的双唇轻轻亲到她的脸上,“主人喜欢我,我也喜欢主人,所以高兴。” 叶回生失笑,“说得也对。” “出来了,我给你把水擦干。” 池无心嗯了一声,从浴桶里走出来。地上让叶回生扔了一块浴巾,她就光脚踩在那上面,老老实实站着。 叶回生先拿一块大布巾粗略地把她身上的水简单擦一下,再将布巾翻个面,用干爽的一面朝里,披到这人肩上,随后拿出新的毛巾来处理滴水的头发。 等头发擦到半干后,她便以手指做梳子,将凌乱的发丝梳理整齐,边梳边吹风。 每到这时候,叶回生就格外怀念吹风机。 虽然吹风机很吵,但是将发丝一点点吹干的过程,是她迫切需要的。 修士不讲究这个,灵力激荡过去,湿掉的头发会瞬间变干。要达成想要的效果,她只能用嘴吹一点小风,做个人体吹风机,实在有点傻。 好在能见到这一幕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永远也不会觉得傻。 重新洗了澡,换了衣服,两人吃了晚饭,等到月亮升空以后,叶回生才去威虎镖局见易织,她一个人,没带池无心。 她还是不太想让这人见到别人灵骨被挖掉的样子。 其实这件事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也同意,带她去是没有问题了。 可叶回生就是不想,矫情也好,欲盖弥彰也罢,她只是不愿意让这人,回想起自己的伤口。 一个下午,尘埃落定,易强水被愤怒的众人活活打死,那几个心腹也被揪了出来,吐露出所有的隐情。 根本没有所谓的红货,这一切都是易强水自导自演,他雇人伪造了一个假的红货,半夜邀请兄长密谈,说有事想要聊一聊,趁兄长不设防,背后下手,杀死了他,把假的红货从他怀里拿走,伪造出是贼子偷走的。 只可惜二当家空有“抱负”,智商却不太够,作案现场弄得虎头蛇尾,纯靠口才忽悠住了一帮不注意细节的糙汉,鼓动他们的情绪,转移视线到易织身上。让人忽略不合理之处。 不然随便找来一个捕头,都能看出这份说辞有多粗糙。 易织在灵堂,正对着父亲的牌位说话:“爹爹,女儿为你报仇了。其实我心里很气,很想质问你有没有后悔信任那样一个小人,但又觉得很悲哀。” “二叔是我们的家人,他变成这样,或许我们都有责任。” “女儿以后会好好的,将镖局发扬壮大,爹爹泉下有知,就安心地去吧,不用挂念我,弟弟我也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她又低声说了一些,然后走出灵堂,在院子里见到了叶回生。 易织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义士,真的谢谢你。” 叶回生道:“不用客气,各取所需而已。” 易织没再说什么,但在她心里,面前的人,足以称得上义士二字。 爹爹曾经教导她,强者要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她本来一知半解,现在大概明白了。 这是一种自我约束,是践行原则,也是问心无愧。 她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出生在易家,有爹爹这样光明磊落的父亲,在人生低谷陷入绝望的时候,又能遇见一位义士出手相助。 或许这个世上,恶人还是要比好人多,但她不会认为坚持正义就是错的。 她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做个义士。 易织带着她回房,将门关上,转身深吸了一口气,道:“来拿灵骨吧。” 叶回生抬手,按上她的丹田,并指刺入,目光古井无波,将一截莹白灵骨夹在指尖拽了出来。 易织痛得冷汗如瀑,浑身发抖,刚要倒在地上,就被叶回生扶住,捏开她紧咬的牙关,往里面灌了一小碗灵泉水。 效果立竿见影,伤口迅速愈合,若不是衣服还有血迹和破口,刚刚发生的一切几乎像是错觉。 不过伤口虽然好了,余痛并未消失,易织脸色惨白,被叶回生按到椅子上。 咚得一声。 地上出现了一个圆桶,就像是酒桶一样,盖子密封。接着,桌上又出现了几个瓷瓶,一个流光溢彩的法宝。 叶回生:“这是一桶灵泉水,就是你刚才喝的。灵泉水能解百毒,还有洗精伐髓的效果,你的灵骨被拿走,不会影响修行,但会泯然众人。” “喝灵泉水,祛除体内杂质,修行起来会事半功倍。” “这是一瓶回灵丹,补充灵气用。这是一瓶回春丹,疗伤用,这是一瓶除瘴丹,祛除瘴气用。” “这是一个上品法器,防御性,能抵挡金丹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 她又拿出一个盒子,盒盖打开,里面的灵石熠熠生辉。 “里面一共一千下品灵石和三百中品灵石。没给你太多,你现在实力低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易织看得眼睛发直,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这、这些是?” 叶回生:“是补偿。” 易织怔愣片刻,望着面前的一堆东西,神色复杂道:“不用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些太多了……” 易家的全部家当加在一起,都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单拿出来值钱。 叶回生笑了一下,“给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觉得公平,只是为了我自己安心而已。” “收下吧,祝你以后越过越好。” 她说完,也不管易织是什么反应,还有没有想说的话,径自拿着灵骨离开了这里。 第二份灵骨到手,需要两个五行之物同时炼化,叶回生翻了翻储物戒,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的宝贝很多,五行之物当然也有,但说要拿它们去炼化,她就有点瞧不上眼了。 叶回生转动脑筋,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原著里出现过的万年石髓。 作为一个团宠万人迷,且过程非一对一的文,原著里有许多机缘,都有着不好说的附加效用,能让人意乱情迷。 石髓是其中还算比较温和的一个机缘,主要是为了让成瑶瑶与清冷医道大师兄产生交集。因为是秘境当中,有骨龄的要求,神境的师尊年纪太大,降低修为也进不去,成瑶瑶就只能和其他人一起出闯秘境。 但在半路,一个山洞内,她和其他人走散了,来到石洞当中,发现了万年石髓,也发现了和守护妖兽两败俱伤的药谷大师兄。 成瑶瑶将石髓一分为二,其中一份喂给他,把人救了过来。 药谷向来以救治天下为己任,大师兄常年在外行走,见到的都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残害同伴的人,头一次见到如此心善的女孩子,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当然两个人要想办法走出山洞,少不了一些暧昧的相处,成瑶瑶要扶着大师兄,素有洁癖的青年不知怎么,对她的触碰却从不反感。 等从秘境出来,大师兄就暗生情愫了。 这段剧情叶回生仔细回想了一遍,或许是为了烘托大师兄的清冷人设,没有写一些不可描述的情节,完全可以去把机缘占掉。 秘境是新开的小洞天,按时间线推算,就在宗门比武大会后不久,中间成瑶瑶还要下山历练一番,然后秘境忽然出现。 进入其中的限制是骨龄三百岁以下的修士,修为不可以超过元婴期。 成瑶瑶的年纪正好,和她一起去的,有几个同宗门的师兄妹,还有非常经典的师姐嫉妒,师兄保护,正主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呀这种情节。 师姐的暗害也是成瑶瑶会和他们一行人分开的原因。 按年龄算,叶回生和池无心都能进秘境,这地方人人都可以去,她们两个只要藏住身份伪装散修就好了。 叶回生还需要将修为压制到金丹期,不能在秘境用超过金丹的力量,不然就会被直接扔出去。 她倒不是很担忧,毕竟身上法宝众多,修为不能碾压,也能靠装备取胜,不怕打不过秘境里的守护妖兽。 她没去过秘境,想想还怪期待的。 万年石髓属土,还要再来一个其他的五行之物才行,秘境里要是机缘巧合下遇到最好,要是没有,她只好再想想别的办法。 说起来原主还在的时候,每次出门都能遇见天材地宝,怎么她都出来这么久了,也没捡漏过一次,难道运气这种东西是绑定在灵魂上的吗? 这算什么,非酋的守恒定律? 第50章 竞注不流1 叶回生带着灵骨回到客栈, 池无心正在屋内等她。 叶回生一见她,脸上笑先绽开了,“我回来啦, 事情已经都处理完了。” 池无心用来迎接她的是一个拥抱,“主人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叶回生振振有词, “为了我的小乖宝贝, 永远都不会辛苦!” 池无心暗自高兴, 用面颊蹭了蹭她。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叶回生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分开, 然后开始帮她更衣。 “我们要去桐玉州找炼器师给你打造一把本命剑, 再过不久, 就有一个秘境要开,最好是在那之前就将本命剑打造好。” “要去桐玉州,得乘坐灵舟, 最近的渡口在南辽国的长生山, 离这里倒也不算太远,需要赶几天路。” 叶回生说的不太远, 自然是以化神期的御剑速度来算的, 实则两地相距何止万里。 “你没坐过灵舟,我也没坐过灵舟, 届时真是两眼一抹黑。” “我不怕。”池无心说, “只要一直在主人身边就好。” “做修士就是要胆子大嘛!”叶回生轻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尖,“听说灵舟长达千丈, 像一座山在天上飞, 特别壮观,到时候咱们一起见见世面。” 池无心的眼中冒出期待之色。 ………… 大梁国, 都城咸阳。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今天,是林氏酒楼开店的日子,林珂特意买了两串鞭炮挂在门口,等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就点着引线,鞭炮噼里啪啦,红纸崩了一地。 酒楼换新掌柜的事,附近的达官显贵当天就知道了,平民们这几天口口相传,也有不少人知道。 主要是因为林珂招聘伙计的阵仗太大,要样貌端正的,年纪轻的,干活麻利,手脚勤快,嘴巴还得甜,会说话,和老东家闹掰的不要,有过犯罪记录的也不要……林林总总的要求一列,实在难为到了负责人才市场的管理者。 主要她给的工资高,福利也好,还包午饭和晚饭,不是专门刁难人,是实打实的就这个标准。 管事的工作人员头都秃了,林老板的名声也渐渐传开,不过有一半还是和脸有关系。 好不容易人招齐了,她又开始培训,让伙计们背诵店里的条例,晚上这些人归家的时候,少不了亲戚朋友来问酒楼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伙计们一说,嚯,这规矩,这服务,莫不成林老板以前家里也是当官的?毕竟这是咸阳,一个砖头下来都能砸中三个小官,很难说啊。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开业前一天下午吃的锅子。 林珂虽然提前给众人放了假,但她的商业头脑可没丢,把楼门大敞开,就在大堂吃。 火锅的味道本就刺激,她又调了麻辣锅、酸辣锅和番茄锅,味道恨不得香飘十里。 长庆街人流量本就不少,这么一来,少不得就吸引到许多行人,望着大堂内吃的热火朝天的人,嘴巴就有点馋了,定睛一看,好多菜都是没见过的品种,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可进门一问,人家还没开业呢!明天中午才开业,这些被勾起馋虫的人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才满脸不舍地走掉。 第二天就有来门口等着要做第一批食客的。 林珂让伙计们先吃一顿锅子,也有第二层用意,这些食材,员工不亲自尝过,和客人介绍的时候就不够真实。 假如有人要问,这个菜煮老了会怎么样,自己没试过,自然回答不出来。 所以吃锅子的时候,林珂都会让他们挨个先尝一遍煮轻了、煮得正好、煮老了分别是什么味道。 十来个伙计有些是原来酒楼留下的老人,有些是林珂新招的,都是脑子灵活的,吃过一次就记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开业这天,他们穿着整整齐齐的员工服,排排站在门口,鞭炮一放完,齐声喊道:“酒楼开业啦!全场八折,每桌还赠送一盘冰雪冷元子,欢迎光临!” 十来个人一起喊,气势很足,林珂满意地点了点头。 开店,尤其是开火锅店,要的就是热闹! 分出一个人去把门口的红纸扫一扫,剩下的伙计就领着客人进门了。 林珂也没能闲住,来店内吃火锅的人,还真不算少,她也帮着看了几桌食客。 最开始点单的忙乱过后,店内慢慢有序起来。 点单快的人,先去小料区调蘸料,叶回生还在墙上贴了许多搭配,方便给那些不知道从何下手的人一些现成的选择。 几乎所有人都点了番茄锅,准备试试这个没吃过的口味。 一张张点好的菜单被送到后厨,再和装满菜品的小推车一起推回来。 有轮子的架子也不多见,这些都是林珂特意找人打造的,从上家店带回来的物件。 楼上楼下她还弄了一个小传送带,方便后厨把菜运到上面,再由上面的伙计捡走分别装好。 传送带靠得不是电,而是机关。 菜品和番茄锅,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口味是很私人的一件事,但所有食客出门以后,不约而同地,都夸起了酒楼的菜品格外新鲜。 这可是灵泉空间出品认证,个个精品。 国师是晚上来的,过了一天,夜间的时候,客人就少了一些,毕竟吃火锅要很久,人晚上还是要睡觉的。 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人来,还带着一位样貌英气的小姐。 国师的气质,是深不可测和沉稳,这位英姿焕发的小姐,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矜贵。 怎么说呢,一瞧就是来历非凡,富贵逼人。 林珂自己没有这种气质,她两辈子都是家境普通的人,但她历练久了,能看出来这位姑娘非比寻常。 这好像也是一句废话,和国师一起来的人,能普通吗? 尤其她们两个身后,又坠着一个,是之前见过的那位青年,指点她买酒楼的那位。 林珂同时见到两个人,才猛然发觉,这俩长得一模一样,是双胞胎啊。 男女装扮不同,气质又天差地别,她第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完全没联想起来。 两个人站在一起,她才恍然察觉此事。 大堂内只有三桌还在用餐的客人,林珂主动迎上来,不知道这些人认不认识国师,国师又介不介意自己叫破她的身份。 这两个字的称呼在她嘴里打了个转,还是没说出口,只道:“贵客登门,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快,里面请,楼上有雅间。” 那位年轻女子笑着看她一眼,“嗯,林老板果真名不虚传,劳烦带路了。” 林珂不甚了了,以她的身份,何来名不虚传一说,只是这话却不好当面问出,她只好暂且将心中不解按下,领着三人上到楼上雅间。 待人入座后,她拿起桌角挂着的菜单,放到桌上,说道:“客人想选什么,在后面画上一道就行。” 那位年轻女子拿过菜单,上下扫了一眼,随后快速在上面圈了几道菜,都是九州天下没有的新菜。 然后她将菜单递给国师,双手交握,拢在身前,笑问道:“这上面有好些都是咸阳没有的品种,莫非是从其他州运过来的?” 林珂否认道:“并非,这其实是我培育出的新型蔬菜,正巧国师也在,不瞒您说,我其实有打算将一些菜种献给皇帝。” 国师闻言,抬头看她,“哦?” 林珂被她一看,不由得开始紧张,“是这样的,我是个生意人,但也确确实实对大梁心生向往,这些菜,像是红薯等物,可做主食,量大管饱,亩产能达到四千公斤……” 话没说完,国师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吓得林珂打了个磕巴,转念一想,她又没有坏心眼,怕她干嘛,自己又给了自己底气,继续说道:“还有其他的一些,例如金针菇、番茄等物,都可以上交。” “不过我也有几个条件,第一,希望皇帝可以特许番茄火锅只有我一家出售,第二,想要得到一个由皇帝亲手书就的御赐匾额,第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改换门庭,成为咸阳人士。” 国师:“你说的亩产四千公斤,确有实事?” 林珂想了想,“有。” 这个亩产量是按照老家的标准来说的,但凭心而论,空间出品的红薯,产量应该会更高,毕竟这可是一小时就收割一次的神仙红薯,哪怕离开空间,单论品相,拿来做种,那都是绝顶良种。 “国师可以先拿些种子走,搞几块实验田种一种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若是我说半句假话,就按欺君罪论处。” 林珂底气十足,完全不怕。 “何必立此等重誓。”那年轻女子笑着插话,“林老板有心为我大梁,这是好事,不过术有专攻,国师恐怕无暇顾及。” “你若是备好种子,可送至我府上,我交由户部的司农,一干事宜由他去办即可。” 林珂迟疑道:“尚不知客人名讳?” “我叫赵如初。”她说道,“是当朝四公主,这位是我兄长,赵明洵。” 林珂“啊呀”一声,皇室名讳或许不少人知道,但她这个刚到的外来户对此并不知情,也不知道大梁皇室有双胞胎这件事。 谁能大庭广众议论皇家之事,就算是众所周知,谁又能这么闲跑来和她聊这些话。 她对皇室不说是两眼一抹黑,却也差不了多少。 能和国师交情不错的公主,这是明显的政治信号! 当今还没立皇储,林珂心中思绪如同万马奔腾,这位的影响力也很大,她是穿越者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 要不然为什么堂堂公主,会出来跑到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还说“名不虚传”,肯定是国师和她提过自己! 那她今天来,是来接头的? 林珂觉得自己的脑筋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 至于赵明洵这位皇子,她半点不觉得他会是皇储,从进门开始,一直都是这位公主说话,连实验田的事也被她三言两句接过来。 相比较下,赵明洵像是个背景板。 林珂想通关窍,先是拱手行了一礼,“竟不知是公主与皇子莅临,草民失礼了。” 她弯腰,鞠躬,但是冲赵如初眨了眨眼睛。 林珂:我懂你!老乡! 赵如初神态自若,伸手扶住她的手腕,“林老板不必拘束,唤我四姑娘便可,我坐在这里,就是一个普通食客罢了。” 林珂给了她一个意会的眼神,语气熟络道:“几位还没调蘸料呢,我领你们去,小料区就在走廊尽头。” “四姑娘喜欢什么口味儿啊,是麻酱还是油碟?” 赵如初言笑如常道:“我应该两种都会尝一尝看。” 林珂:懂了,她还没见过小料区,不知道我这儿调味品齐全。 林珂:“放心吧,保证原汁原味儿!” 她手里拿着画好的菜单,把它递给二楼负责备菜的伙计,然后带着几人来到小料区。 调料的碗碟并不是放在下面,而是在旁边另打了一个玻璃柜子,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碗,就是现代十分常见的那种装餐具的柜,区别在于这个不会自动消毒。 林珂是考虑到来吃锅子的人中,达官显贵比较讲究,碗碟放在下面,或许会有来回走路带起的灰尘,便特意装进柜子里。 她自己吃饭其实很糙,掉地上的东西吹吹就进嘴了。 三人都看了一下墙上贴的各种蘸料配方,国师调了麻酱的,赵如初就像她说的那样,调了麻酱和油碟,赵明洵则是自己混搭了一个。 他弄好自己的,又伸手拿起赵如初调好的油碟,道:“妹妹,两个不好拿,我帮你拿一个。” 赵如初习以为常,“谢谢哥哥。” 国师调完自己的就先走了,林珂道:“赵公子也先回去吧,我在这儿陪着四姑娘就行。” 赵明洵手里拿着两个碗,想着也是,他也走了。 调料区就剩下林珂和赵如初两人。 林珂当场冲人挤眉弄眼,用气音说:“嘿嘿!” 赵如初往碟里放上几颗小米辣,瞥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竖起食指在抵在唇边,嘘了一下。 林珂连连点头,做了一个把嘴唇拉上的手势,还比了个OK。 赵如初无声笑了一下,端起调好的油碟往回走。 林珂真想现在就给叶姐打个电话,告诉她穿越者找到了,原来她们两个都猜错了。 她们回去的时候,伙计已经把备好的菜推了过来,正在照着单子念她们点的内容,并挨个指出都是哪个。 林珂见状,就接过了她的工作,让她回去,她继续把剩下的内容念完,又指着桌上立着的小木牌说:“有些食材需要控制好时间,煮久了会影响口感,这上面都有标注。” 赵如初道:“老板忙不忙?要是不忙可以坐下和我们一起吃。” 林珂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坐到了国师旁边的空位上,还不忘了“以权谋私”,招手让刚刚的伙计过来,“告诉上进,让他去做四杯奶茶,七分糖,加芋圆,再把水果拼盘上来两份。” 伙计应了一声。 大梁也有奶茶,但不是她最熟悉的那种,有点类似酥油茶的感觉。奶茶这种饮料,当然也是赚钱利器,她在细柳城的时候,会自己偷偷鼓捣一些,不敢拿出去卖,怕别人抢她的生意。 到了大梁,她的胆子就大了不少,打算把奶茶也推出去。 毕竟这世上怎么能有人拒绝奶茶! 国师是个不爱说话的,赵明洵是个忙着给妹妹夹菜的,就只有赵如初很健谈,和林珂聊天。 两人一来二去,就聊到林珂为什么会来大梁这件事。 林珂开始大倒苦水,说自己在细柳城过的日子,简直是凄惨无比。 细柳城的律法只约束平民,不约束修士,也不约束世家门阀、达官显贵。 林珂是个修为不高不低的修士,在细柳城,能力比她强的有很多,她的修为并不能给自己安全感,因为那些强者,太随心,太自由了。 她过得忍气吞声,如履薄冰,连笑都不敢笑。 林珂长吁短叹道:“我一笑,就有人说我对他有意,说我对他心有所属,虽然他家中有妻有子,但不介意我投怀送抱,会温暖我寂寞的心。” “谢谢,但是真的不用。” 她在那里甚至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人,一个个体,而是能被随意凝视,用眼神、用言语侵犯的物件。 大多数人,对她都有着异样的想法,在他们心里,她没有其他身份,她不能做朋友,不能做陌生人,不能做一个有事业的老板,唯一能做的身份,只有一个,就是他们能随意侵犯的“爱人”。 有的时候她真觉得要被环境逼疯了,幸运的是,林珂天性乐观,也很能安慰自己,她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大梁很好,咸阳很好。”林珂说,“我是真心喜欢这里。” “起码我可以想笑就笑。” 她说着,唇角扬起,尽管还是顶着楚楚可怜的一张脸,但面上却有着独立坚强的光辉。 她完全可以利用身上的光环,周旋在无数个男人之间,或者去走自己女主的剧情,但她拒绝。 她的灵魂,不受这具躯体的束缚,不接受命运的摆布,它熠熠发光。 赵如初直视着她的双眼,神色认真,“谢谢你喜欢这里,咸阳会越来越好,大梁也会。” 林珂笑了笑。 一顿饭宾主尽欢,吃了一个多时辰,赵如初的奶茶只喝了一半,国师的奶茶是最先喝光的,连玻璃杯中的芋圆都被她挨个用勺子盛出来吃掉了。 国师:“奶茶是怎么卖的?” 万万没想到高深莫测的国师还是甜食爱好者,林珂顿时觉得她的高大形象在心中崩塌了,她忍笑回道:“目前只有原味一种口味,可以加芋圆和红豆,一杯要二钱银子,一种小料免费,要加第二种需要额外再付三十个铜板。” 二钱银子等于两百枚铜钱,一千枚铜钱才是一两银子。 二钱银子真的不算便宜。但仔细一想,奶茶是用奶和茶煮成,想要将鲜奶做成能入口的香甜牛奶,就要耗费很大功夫,再和茶叶熬煮,这个茶叶也有讲究,国师能尝出来,用的是好茶,卖这个价格,说来并不算高。 “能外送吗?”她又问道。 “能打包,国师若是想要,可以让府中下人来买,奶茶也可以喝热的,或者加冰的,我们现在喝的是常温。” 国师颔首。 一顿饭毕,临走前,赵如初把自己宫外的府邸位置告诉了她,并嘱咐道:“来时请走另一条街的侧门。” 林珂:“好嘞!没有问题。” 她送三人走出门口,冲几人的背影摆手再见。 这是店内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林珂关上门,在大堂内高兴地蹦了几下,“接头顺利!好耶!” 这下她是彻底放心了。 而另一边,赵如初和国师分开后,回到宫内,却没返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来到女帝所在的书房。 琉璃做瓦,黑玉做阶,楼阁飞檐,殿宇巍峨。大梁的皇宫和城墙的气势如出一辙,宏伟雄矗,气压苍穹。 四角的琉璃灯将书房照得恍若白昼,灯光从窗中透出,赵如初进门,拱手作揖,“母皇。” 殿内没有侍奉的人,只女帝坐在案边,正翻阅着一本书,头也不抬道:“近前来。” 她的容貌,单挑出来看,也是美的,是雍容之美,华贵之美,但任何人见到她,都会忽视她的容颜,而专注于她的身份,她的威仪,她的至高无上。 这是一位皇帝。 女帝将书籍合上,递到赵如初面前,“你来看看这个。” 赵如初双手接过,垂眸看去,书的封皮上写着《一本日记》四个字。 她翻开第一页,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其实我不应该写日记,毕竟正经人谁写日记。但想一想,我还是应该留下一点什么,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后来人。我记录下自己的过往和心路历程,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但希望它可以像我期望的那样发展。” “我叫赵盈盈,本名赵藴。出生于1991年10月11号,家住冬市,是一名因伤退役特警,于2026年3月3日死于手术台上。死后,我来到了这里,并且脑中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以及一本网络小说的所有内容。” 赵如初还没有看到后面的内容,只读了两段,她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赵盈盈,是大梁太祖皇帝的名号,按辈分算,是她的太祖母。 50-60 第51章 竞注不流2 “我”出生于一个世家, 今年二十岁,并没有议亲,因为曾有一位道人给“我”算过命格, “我”会与一位渡劫期修士定下姻缘。 突然出现的剧情告诉我,这应该是真的, 因为, 我是一本师徒文小说里的女配, 以凡人的身份嫁给这位大能,成为他和徒弟之间的催化剂,最后被知道心意的两人设计杀死。 幸运的是, 我能修炼。 ………… 赵如初自幼便过目不忘, 看书时速度飞快, 一目十行,但她读这本日记时,却半天翻不了一页, 每一行字都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 太祖母的事迹, 她从小就耳熟能详,从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小姐, 到手握大权的皇帝, 只用了短短十年,她的经历, 堪称奇迹。 赵如初一直以她为榜样, 对所有事倒背如流。 大梁能发展到今日,全靠这位太祖母。 不论是修订《大梁律》, 还是开水渠, 建官道,桩桩件件都是她的手笔, “人命大于天”的铁律,就写在大梁律的扉页上。 兴建学校,开放图书馆,修建公厕,建福利院……她的壮举,几乎和天上的星子一样多。 死前,她还留下了许多尚未完成的计划,靠后来的帝王一一完成,三代帝王共筑如今的大梁王朝。 这本日记不厚,赵如初看得再慢也有看完的一天。 她将书页合上,面上罕见地浮出不知所措的迷茫之色,“母皇……我已看完了。” 女帝的视线落到她身上,五官渐渐软化,眼神中露出追思和慈爱,“你比我当年强多了。” “我第一次得知此事,大惊失色,失手打翻了砚台,差点丢了刚到手的储君之位。” “被你的祖母狠狠斥责了一番,为帝者怎可如此慌慌张张,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挑了一个废物继任。” 她感慨道:“若不是我机灵,恐怕已经被暗卫解决了。” 赵如初:“……” 被迫听了一耳朵母皇的糗事,让她很不自在。 女帝从她手中把日记拿回来,重新封存好,正色道:“太祖皇帝,是一个异人,自称为穿越者,林氏酒楼的老板林珂,同样是一个异人。” 经过刚刚的缓冲,赵如初已经整理好所有情绪,闻言点头道:“正是,女儿已经察觉端倪,今日特意一见,她似乎以为我和她是同一类人。本是来向母皇回禀此事……” 不料先被塞了一个大炸弹。 女帝:“你觉得她如何?” 赵如初沉吟道:“她对自己的身份同样不满,应当有一定的手腕,警惕心高,可面对我时戒心太低,轻而易举就交付信任,有些矛盾。” “不过为人热情,不拘小节,想投奔大梁之心为真。” 女帝:“因为她已经遇见过一位穿越者了,来大梁,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同伴。” “接触她的事交给你,要继续隐瞒身份,还是吐露实情,选择权也在你。” 这是一个考验,赵如初心知肚明,一个看她是否能成为合格的继任之君的考验,如果她选择错了,大概也有暗卫在等着她吧。 年轻的公主没有思虑太久,就给出了她的回答:“我选后者。” “我大梁行事向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身为储君,又怎可没有用人之胆,容人之量,以小人行径骗取信任,实我不屑为之。” 女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后者神色如常。 “好,你回去吧。” 赵如初面色坦然,并不为此窃喜,躬身行了一礼,“女儿告退。” 随后转身走出书房。 她返回自己寝殿,头一件事就是吩咐女官,准备一份重礼,乃是明日登门致歉所用。 这一晚她没有睡,也没有打坐入定,而是睁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整晚,脑中思绪纷杂。 太祖母是异人,她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带领大梁发展成如今的模样。 林老板同样是异人,她为表诚意,已经拿出了许多种子,但她还有奇异之处。 她是如此,那其他的异人呢,是否各个皆有不凡之处? 赵如初心潮火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贤人林正言多年前曾大肆批评过大梁,言此地乃是蛮荒之地,她对此毫无芥蒂,亲自与其详谈,请人出山,两人甚至成了忘年交,后者答应她暂且瞒下此事,在除掉贵妃一事中出力。 不知道被赐死的贵妃死前会想什么。 她有胆量,也有肚量去吸纳这些异人,希望她们能为自己所用,能在大梁落地生根。 母皇有她的国师,她也想要属于自己的国师。 赵如初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坐起来,亲自又去库房挑了几个贵重的宝贝,都是御赐之物,只希望明日上门致歉的时候,林老板多少能看到她的诚心。 一次不成就多来几次,三顾茅庐的故事,她还是听过的。 不过如此说来,或许故事不是杜撰,而是确有实事呢? 她在床上像个兔子似的,扑腾扑腾没个安生。守夜的女官心里纳闷,不知道自家殿下为何如此兴奋,上次她这样,还是头一次上朝领了剿匪一事的时候。 另一边,叶回生和池无心两人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到了南辽国,长生山山脚下的长生城。 南辽国是个小国,但富庶非常,就是因为境内有一座渡口,每日吞吐仙舟,运人的,运货的,往来不停。 这里妖族很多,人族很多,修士更多,几乎超过了凡人的数量。 两人没有遮掩容貌,却不曾发生之前那种有不长眼且自大的男修过来骚扰的事,这里自有一种规矩,禁止惹事斗殴。 长生城的热闹繁华,和她们见过的大城又不一样,这里行人多,路人多,每个人似乎都有一段故事可以挖掘。 她们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打算找人问问去哪儿能买到船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恩人!” 叶回生循声望去,一个姑娘正跑过来,面上满是欣喜之色,不是别人,正是薛棋。 “恩人!这么巧,竟然能在这儿遇见你们!” “是你,你不是说要回家吗?”叶回生道。 薛棋打扮得还是那么简单利落,她笑道:“这就是我家啊,难得这么巧遇见二位,你们一定要跟我回家做客,家里人听了之前的事,还派了人去打听,说想要好好感谢两位,只是你们行踪不定,一无所获。” “这次让我见到了,可万万不能推辞。” 叶回生想了想,同意了。 这应该算是做好事的回报吧,身旁的池无心瞧着也很高兴,虽然咸水镇的污糟事令人作呕,但能见到故人,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三人欣然同行。 薛棋路上还问道:“京柳姑娘呢,还在伞中修行吗?” 叶回生颔首道:“是,她最近闭关,要进入练气后期了。” 薛棋道:“我见池姑娘也能修行,可是身上的伤已经治好了?” 叶回生笑着说:“好了一半,还需要再调养,我们两人前来此地,就是为了乘坐灵舟,前往桐玉州的。” 薛棋表示理解,道:“中三州地大物博,远非青云州能比。” “我家正好经营载客的灵舟,恩人不必再寻其它灵舟,坐我家的就是了。” “到了,就是这儿。” 她带着两人来到一栋大宅面前,硕大的两个薛府印在匾额上,门口站着两个门房,都是筑基期的修为。 见薛棋回来,口称二小姐。 几人刚进门没多久,远远就瞧见一个穿着浅紫衣裙的女子正走过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个小混球,今儿总算干了件正经事,恩人快快请进!” 待人走到近前来,双方皆是眼前一亮。 来人正是薛家家主,薛棋的生母。不知道她多少岁,但瞧着像是只有二十出头,只是薛棋都已经十七八岁了,她怎么算都不可能是刚二十多的人。 她眉目与薛棋有八成像,但嘴唇更丰润,虽然样貌年轻,气质却成熟。 她的目光先是落到叶回生脸上,为之惊艳,随后看向池无心,却咦了一声。 “怎么了,母亲?”薛棋不解地问。 “这位姑娘同我一位弟妹有些相像,乍然见到,便失态了,实在是抱歉。”薛家主话是这么说,可视线却没移开。 “很像吗?”叶回生问。 “有七分像。”薛家主道。 “没有啊。”薛棋纳闷,也跟着她看了看池无心,“舅妈五官明艳,和池姑娘哪有相似之处。” “家主能否详细说说。”叶回生恳切道,“实不相瞒,她从小与父母失散,尚不知亲人是谁,求了道人,也只能算出双方尚在人世。” 她叹气道:“我们此行,一为治病,二为寻亲,哪怕有一点可能性也不愿错过。” 池无心同样用殷切的眼神看着她。 薛家主犹豫片刻,终是松了口,道:“还是先进屋说吧。” 几人随她进屋,坐到椅子上,婢女奉上清茶,她摆摆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方才叹息道:“此事在长生城倒也不算秘密,只是这个混球年纪尚小,所以没有听过罢了。” “薛家原本的继承人不是我,论修为,我不是最高的,虽然擅于经营,但此地龙争虎斗,身为家主,其实就是一个活靶子,每年遇到的刺杀不计其数,这时候,竞选家主考虑的是实力修为,而不是经营能力,就像是我的上一辈,家主之位由父亲担任,表面看着由他做主,实际上,家族真正的话事人是母亲,家中的大小事务,也都是母亲做决定,父亲只是推出去的挡箭牌。而我,也是做智囊更为合适。” “我有一位胞弟,脑子不算很灵光,但为人踏实,原本他做家主是最合适的。但他遇上了一个姑娘,非要娶她。” “我们家不讲究联姻这套,没有人拦着他,但他不知道怎么,非说家中有人要害他的心上人,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说我们都瞧不起她。” “后来他执意离开家族,要和心上人双宿双飞。两个人消失了很久,家里再次得到他们的消息,人已经在榆城了。” “哪个字?什么城?”叶回生追问道。 “榆树的榆,榆城。”薛家主回道。 榆树,南方……对上了! 叶回生和池无心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之前在细柳城,找正阳子道人卜的卦,就说池无心的血缘亲人在南方向,和树有关的地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薛家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叶回生道。 “你们是想要我这位胞弟现在的住址吧。”薛家主面露了然,“可以告诉你,不碍事。” “将近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不曾归家一次,也没有递过一回口信,若不是生意做得广,有家里的老人偶然遇见,都不知道他们的踪迹。” 说这话时,薛家主神情略带讽意,她永远也不理解,自己这位弟弟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 “实在感谢。”叶回生道。 “谢谢薛家主。”池无心也跟着道谢。 “你们救下小女,本就是我薛家的恩人,何来言谢一说。”薛家主笑道,“两位一路劳顿,不如先去客院休息一番,若是想逛逛长生城,便让薛棋陪着,一应花销都记在我薛家账上。等到了晚间,再为恩人接风洗尘。” “有劳薛家主了。”叶回生噙着笑道。 客院很豪华,看配置绝对是接待重要客人的那种。 薛棋领着两人,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之前没说,我出门,是背着家里偷偷流出去的。” “母亲说世道险恶,不让我乱跑,我偏不听,还好遇见了师父,她带我回到宗门,又教我功法和道理,我也知道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多么幼稚,于是就领了历练,想回家一趟。” “还要遇见了你们,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那你还走吗?”池无心歪着头看她。 “走啊。”薛棋回头一笑,露出一排牙,“我喜欢在外面闯荡的日子!过几天就走。” “不过母亲说这次走让我多带点儿法宝护身,免得又折在半路上了。” “……薛家主对你很好。”池无心说。 薛棋虽是被宠着长大,但也很会察颜观色,闻言便道,“虽然不知道小舅舅和小舅妈是何模样,可天下间的父母,大多都是爱护子女的,池姑娘认为呢?” “是这样。”池无心想了想自己遇到过的好父母和坏父母比例,觉得她说得对。 突然得到这个消息,去桐叶洲的行程就要往后推一推了,走之前要先把父母亲缘了结。 两人在客院休息了一会儿,逛了逛长生城。薛棋从小在这儿长大,对这座城,她熟悉得像是自家后院。 叶回生买了几个东西,都是不贵的新奇玩意儿,比如注入灵力就会扇动翅膀的蝴蝶玉簪,会随温度变色的蔻丹等等。 薛棋掏了钱。 修士讲究因果,她得让人报恩。 第二天,两人就离开长生城,要去榆城找池无心的亲生父母。 亲缘关系,不是非要断绝,就像薛棋也没和薛家断绝关系,她和薛家主都是修士,还是对家族很有归属感。 但这一切要建立在,家族不会成为修行阻碍的前提上。 不过叶回生是完全出于自己私心罢了,她不喜欢,也不希望池无心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亲密关系。 不允许这人的心思被其他人分走一些,必须要完完全全都属于自己才行。 亲人不可以,友人也不可以。 她要独占所有的份额。 希望这家人最好不是什么好人,不然她会觉得有点难办。 南辽国是个小国,到榆城只花了两个时辰。 叶回生按照薛家主给的地址,敲响了面前这座小薛府的门。 门房见到她们,见到池无心,也是一惊。 “有事想要拜访府上,贸然登门,还望恕罪。”叶回生客气有礼地说。 “两位稍等,我去通报一声。”门房说着,就朝府内跑去,没多久他又回来,弯腰道:“二位请。” 另有一个小厮领着她们,来到会客的大堂,稍稍等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子走入,还未等说话,见到池无心便脸色大变。 他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惊疑不定道:“不知两位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叶回生:“认亲。” “你就是薛磐吧。” 薛磐眉毛直跳,面露厌恶之色,“我说怎么今早上一起来就眼皮乱跳,原来是有灾星上门。” “这门亲我家不认!你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池无心从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在观察他,寻找两人样貌上的相似之处,是鼻子,他们的鼻子很像。 她的心里本来有些高兴,正要开口,迎头便收到了这么一句话,或许是她父亲的人,正用充满嫌恶的目光看她,随后迅速撇过头去,仿佛见了什么脏东西。 池无心面色一白,如遭雷击。 “认不认不是你说了算的。”叶回生冷声道,“我们来此地,就是为了弄清楚她的父母究竟是谁,如果确实是你,要你亲自写一封断绝关系的文书。” “你这人听不懂话是不是?”薛磐大怒,跳脚道,“你再不走,我可动手了!” 他冷哼一声,脚下往前一踏,气势爆发,露出元婴后期的威压。 叶回生眼都不抬一下,同样放开修为,化神期的气势直接盖过他的。 这下薛磐的脸色比池无心还要难看。 他惊骇交加,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叶回生拿出一个圆盘,抬手一划,灵气刃划破他的手指,鲜血稀稀拉拉淌出来。 她径自取了他的指尖血滴在上面,又牵过池无心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看我,小乖,看我,不要看他。” 池无心钝钝地抬眼望她,她的表情是空茫的,但叶回生见到了她心里的泪水。 她轻轻划破这人的指腹,挤出一滴血来,将受伤的手指放入口中,舌尖卷过伤处,也卷走了池无心的注意力。 圆盘放出光芒,证明两人确实是血亲。 这下问题就好办了。 叶回生睨了面容扭曲的薛磐一眼,“你只需要写一份断绝书,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下去,从此以后,她不再和你薛家有半分关系。” “文书写好,我们立刻就走。” 她稍稍收回一些威压,让对方能够回话。 薛磐啐了一口,“断就断,我还稀罕这个灾星不成?” 他当即吩咐下人取纸笔来,又道:“族谱不必看了,她的名字根本不在上面。” “你说了不算。”叶回生道,“我要亲眼看过才算。” 薛磐烦躁至极,最后还是吩咐管家去把族谱取来。 等待的空荡,一位年轻美妇走进来,正是被管家惊动的薛夫人,她一进门就惊呼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你!你!” 她捂住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一双多情眼眸不住地看向薛磐,希望他能为自己解惑。 薛磐厌烦道:“这就是那个灾星。” 妇人“啊呀”一声,倒退两步,躲到薛磐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肮脏东西,避之不及。 叶回生嗤笑,“你们口口声声说她是灾星,这是什么道理?” 薛磐本不想回答,可想到自己不是这女子对手,还是不情不愿答道:“柔儿有孕时,家中便灾害连连,人畜皆是不得安生,后来一位仙君路过此地,言道她腹中之物乃是六亲断绝的命格,还为出世就闹得家宅不宁,若是养在身边,迟早要害的我们家破人亡。” “仙君心善,给了柔儿一粒催产丸,柔儿有孕已有七月,早产后,此女就被仙君带走。她一走果真家中日渐兴旺,不是灾星是什么?” 来一个人说你腹中孩儿是灾星你就信了?叶回生真是无话可说。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池无心有记忆时就在宗门长大,是男主带她回宗门,收她为徒。 所谓灾星一事,估计都是他设计做出来的,就是为了把人带走,从小养着,才好灌输那些垃圾思想,方便他操控,最后挖掉剑骨,送给成瑶瑶。 这种程度的推演,普通道士不行,上三州可就不一定了。 提前掐算出自己的姻缘,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来到偏僻的青云州,在云光剑宗待了上百年,就是为了等成瑶瑶,他的命定之人。 这些都是原著内没有写到的细节内容,但男主能做出这种事来,叶回生对此毫不怀疑。 他就是这样一个垃圾。 为了女主成瑶瑶高兴,偌大的青云州生机断绝,一个池无心算得了什么。 说不定他心中还会想,她能得到上好的剑法修行,得到自己的亲自教导,池无心还赚了呢! 而且薛磐忽然性格大变,其中未必没有这位仙君的手笔,薛家家主的身份引人注目,可一个普通的薛姓之人,还不是任他摆布? 去拿纸笔的小厮和拿族谱的管家回来,叶回生翻了翻这本刚开的新族谱,的确没在上面看到池无心的名字,只有两个他们后来又生的子女,瞧年纪,都比她小。 叶回生将族谱扔回桌上,“断绝书,快写。” 薛磐敢怒不敢言,憋憋屈屈地写了一份断绝书,在上面按上了自己的血手印。 叶回生把文书拿过来,确定没有问题后,立刻带着池无心离开此地,不愿再多停留一秒。 临走时,她在地上跺了一脚,等两人远去,薛磐刚要骂,忽然宅子震动起来,房顶塌下,碎瓦砸了两人满头满脸。 第52章 竞注不流3 淡金色的莲台在空中平稳飞过, 丝丝流云飘在头顶,似乎触手可及。 叶回生叫她坐到自己腿上,像抱着一个迷路害怕的小羊羔似的把人搂在怀里, 一条胳膊托着她的腿弯,将人摆成蜷缩的姿势, 另一条手臂则环过肩膀, 绕着抚住她的脸。 “如果觉得难过, 你可以哭一会儿。”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环绕孤岛的海风。 “我……我不清楚。”池无心靠在她的肩膀上,视线仿佛没有对焦, “我有一点难过, 但好像哭不出来。” “就像是, 看了一场戏一样。”她一点一点吐露着自己的心思,“都说父母亲情是一个人最深厚的感情,可我也好像并没有感受到。” 她仰起头, 有些无措, “就算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可我貌似没有很爱他们, 这是对的吗?”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叶回生用指尖梳理着她散落在胸前的长发, “关系只是促进这种情感发展的纽带。” “你们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从未见过, 这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没有感情是正常的,不需要觉得奇怪。” “比起难过, 其实更多的是期待落空后的失落吧?” 池无心想了下, 敛眸轻声道:“好像是的。” “来的路上,我想了很长时间, 父母会是什么人,见到我会不会高兴,会像主人那样关心我吗?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我们之间有哪些地方相像?他们是什么样的声音,什么样的性格,我们会拥抱吗……” 想了很多,却没想过,真正到见面的那一刻,她收到的是厌恶的目光,躲避的态度。 “或许我真的是灾星,所以他们才会想把我远远送走。” 所以宗门的师姐弟们,对她的敌意才会那么大,所以她才不会被人喜欢。 “你这样想不对。”叶回生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人,就叫他小方。小方早上出门,打算和朋友一起钓鱼,去湖边的路上,他摔了一跤,在湖边待了一下午,也没钓到一条鱼,傍晚回家想去路边摊买份东西吃,却发现自己没带钱,饿着肚子回到家里,竟然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钥匙,钥匙被他落在屋里了。” “于是小方坐在门槛上叹气:我这一天真倒霉啊。第二天有个邻居说,用点燃的艾蒿熏熏屋子,可以祛除霉运,而且屋子里不能放花,花会把运气吸走。他照着做,用艾蒿熏了屋子,把花扔了出去。第二天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小方就说:艾蒿真好用,屋里再也不摆花了,这下霉运全被赶走了。” “你觉得他是真的倒霉吗?” 池无心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倒霉。” 叶回生又道:“那我要是告诉你,他在去湖边的路上摔跤,是因为和朋友聊天没看路,踩到石头才摔的。没钓到鱼是因为鱼钩坏了他却没注意,没带钱是把荷包摘下来,换衣服就忘了重新带上,钥匙就放在荷包里。” “他是倒霉还是粗心呢?” “小方通过窗户爬回屋子,找到了荷包,放鱼竿的时候发现鱼钩的问题,第二天再出门的时候,他就带上了荷包,专心走路,鱼钩修好了,也钓上了鱼,这是因为霉运被赶走了吗?” 池无心露出思索的表情,半晌后说:“他是粗心,不是运气不好。” 叶回生就轻轻笑了,语气温柔地说:“可小方不觉得自己粗心,他逢人就说:艾蒿真是好用,我原本倒霉,现在一点也不了,而且我倒霉都是花的错,就是花吸走了我的运气。” “他说的话可信吗?” 池无心快速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听信别人说的话呢。”叶回生揉了揉她的头发,“花是无辜的。” 池无心怔然。 花是无辜的。 她也是无辜的。 叶回生吻上她的额角,轻柔地说:“如果你是所谓的灾星,我岂不是早就要遭厄运了,但我没有,可见这说法完全是子虚乌有。” “而且是完完全全的反话。” “我遇到你以后,每天高高兴兴,你难道不是吗?我们应该是世上最幸运的两个人才对。” 海风环绕孤岛,带来花的种子,带来丰润的水汽,于是种子发芽,花朵生长,开遍小岛的每一寸土地。 “我更幸运。”池无心这样想着,也喃喃出声,说出了心里话。 遇到主人,是我更幸运。 “哈哈好吧。”叶回生笑着,不与她争辩,“你运气更好,所以才会指引我找到你呀。” 池无心不再想那对男女,她还有什么好不知足呢? 她蹭着身下人的肩膀,将唇瓣贴向对方的颈侧,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皮肤下汩汩流动的响声。 因为头发蹭过耳垂,主人就低低笑出来,笑声穿过喉咙,通过相触的地方,她也感受到了清晰的震动。 那声音暖绒绒的,像羽毛、像海绵、像蝴蝶翅膀上的绒毛,被她吸进身体里,让她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不需要别人告知,池无心便明白了此刻的心情,这是幸福。 她们回到长生城,回到薛家,后者默契地没有询问此行发生了什么,只是照常招待她们。 今天有客船回渡口,薛棋拉着两人去看,下一艘客船要三天后出发,她们还要再等待三天。 长生山不是海,渡口也不是港口,客船虽然说是船,但和船半点搭不上边,像是一座移动的山,上面树植葱葱郁郁,亭台楼阁,屋舍俨然,甚至还有仙鹤在其中上下翻飞。 有流云一样的雪白气团托在下面,让整座山漂浮。 客船停靠是个慢活儿,它体积太大,稍稍一动,就会掀起狂风,好在渡口有屏障阻挡,不然所有人都会被吹翻。 差不多一刻钟,船才停好,从上面伸下一条楼梯,像是玉质的,末端搭在渡口上,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从船上走出。 渡口明显更热闹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围着这些人走,问他们需不需要本地人带路。 “真壮观啊。”池无心仰头去看远处停泊的庞然大物。 “是啊。”叶回生附和。 她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东西,还是飞在天上的,人站在下面,简直像是蚂蚁与大象的对比。 叶回生坐过飞机,但两者显然不是同一个类型,这艘客船,夸张点说,就像是飞在天上的故宫,大得出奇。 薛棋笑道:“这是我们薛家最大的灵舟了,过几日起飞的那个,要比这个小上一点。不过听人说,这么大的灵舟,在其他州都排不上号,算是小的了。” “中三州的灵舟才吓人,有机会真想见识一番。”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恩人要去桐玉州,若是以后还回来,要是见到他们那儿的灵舟,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录一下,我有留影珠。” “真好奇啊……”她的话里满是向往,“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修士,才能有出去闯荡的机会。” 她的想法何尝不是叶回生的想法,尽管九州天下有那么多让她不喜欢的地方,可这份对未知的期待,对世界的向往,正是叶回生所追求的。 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人,几乎完全不会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何况她还有回能充电宝呢。 叶回生笑眯眯地牵着池无心的手,回道:“可以啊,举手之劳。” “努力修炼,你很快就能出远门了。不过修为虽然重要,但看人的眼光也同样重要,保持警惕心永远不会出错。” 薛棋深以为然。 几人在渡口看了一阵,见到了许多打扮与青云州毫不相同的人,有的人脖子上会带一条丝巾,或红色或蓝色。 薛棋介绍说那是荷尼人,丝巾是他们的重要物品,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地位,还可以表达身份状态,是未婚,已婚,是书生,还是铁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丝巾,只要出门的时候就会戴上。 还有一些头上别着翎羽的,那是妖族中的鸟族,男子打扮得比女子花哨,穿得五颜六色,会围在女子面前献殷勤。 还有的女子手腕脚腕都戴着银铃,走起路来叮铃叮铃,她们的眉心都点了一颗红痣,不知道又是什么风俗。 看得越久,越让人觉得世界之大。 有生之年,若是不亲自走一走,看一看,那该有多么遗憾。 叶回生瞧得津津有味,池无心更是目不转睛,她俩像是从深山老林里头一次出来见世面的隐居人士,看什么都新奇。 等到灵舟的客人都走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说:“走吧。” 薛棋小时候就喜欢来到渡口,长大了也是同样,毕竟这不单是一个渡口,还是她梦想的凝缩。 她同样感到些许不舍,移开视线,感慨道:“好。” 三人一齐转身,没走两步,叶回生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嘿!等等!” 她毛骨悚然。 什么人能如此靠近她,不被她察觉,就这样拍了她的肩膀。 她的神识呢,她的护体灵力呢? 叶回生的心停跳一拍,转过身去,见到一位样貌甜美的少女,她穿着豆绿色的袄裙,背着一个小竹篓,正冲着她笑,脸上还有一个酒窝。 叶回生完全不觉得她可爱,只觉得惊悚。 她不着痕迹地将池无心拉到身后,神情和善道:“姑娘把我叫住,可是有事?” 少女笑吟吟道:“当然有事,我就是来找你的,真是凑巧,没想到这就遇到了。” “借一步聊聊?” 叶回生:“好。” 她神色如常地对池无心说:“你和薛棋先回去,我过会儿来找你。” 池无心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犹豫着没答应。 叶回生又催促道:“薛棋,你带她先回。” 然后笑着对那位少女说:“姑娘,咱们走?” 少女颠了一下背篓,左右看了看,指着路边的一家酒楼道:“就去那儿吧。” 池无心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薛棋走了,叶回生则跟着少女来到酒楼里,要了一个包间。 少女随手布下禁制,接着脱下背篓,把竹编的小筐放到地上,揉了揉肩膀,抱怨道:“背这个破东西真是累。” “我叫甘糖糖,你听过吗?” 叶回生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当然记得,这不就是那个炼器师失踪人口名单上,排名第二的那位吗? 甘糖糖笑容扩大,“看来你听过,那就好办了。” “你手里应该有一个黑黢黢的棍状物品,没错吧?”她说,拍了拍桌面,“拿出来我瞧瞧。” 实力不如人,就要识时务。甘糖糖活了多久?至少八百年,叶回生是疯了才和她对着干。 她乖乖拿出烧火棍放到桌上。 甘糖糖一见它先扑哧笑了,她把烧火棍拿起来,又是唏嘘,又是摇头,最后又放回桌上,推了回去。 “再介绍一下,我是穿越的。” “是那种真假千金的文,这都是老黄历了,我就不多说了,最后结果是我和真千金成了不错的女朋友,两家人全死光了。” “她在一指头山有事要办,所以这次只有我来。” 甘糖糖点了点烧火棍,“它原来的主人,也是穿越的,我们是朋友,她死了。”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神色,“瞧瞧你的表情,满脑子都是问号吧。” 叶回生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复杂道:“我知道穿越者很多,但是没想到这么多。” “其实以前很少。”甘糖糖说,“和我同一个时代的,只有应钟一人,到你这里才多起来。” “你好像知道我?”叶回生挑眉。 “你知道时间长河吗?”甘糖糖问。 “不清楚。”叶回生如实回道。 “到了神境以后……对了,你知道神境吗?” 叶回生点头。 “行,那我继续。”甘糖糖颔首,“到了神境以后,修士会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仿佛能通晓过去,预知未来。会卜卦推演的人感觉会更明显,毕竟卜卦,说白了,就是一种预知未来的手段,但通常道士只能看到未来的一条线,一个走向。” “到了神境以后,修为越高,越接近于道的人,就会感知到时间长河。” “它不是真的河,只是姑且这样去描述。人就立在河水中央,向后看,是过去,向前看,是未来。”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不在,很严肃。 “过去的一切是既定的,已经发生的,但未来有无数种分支。这里我用平行时空的概念,应该会好解释一点。比如你渴了,想喝水,桌上正好有一个装满水的茶杯。你喝掉水,就是喝水的未来,你不喝水,就是另一个不喝水的未来,或者你喝茶,那就是喝茶的未来。” “未来的道路数不胜数,所以关键在于,如何让未来变成自己想要的那一条线。” “应钟临死前,在时间长河停留了很久,为此又消耗了百年的寿命,她看到了你,所以我来找你。” 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叶回生反应了一会儿,才理清了思绪。 所以九州天下之前就有穿越者,还有一位穿越者预知到了她的存在,面前这位才会来找她。 “我不明白。”叶回生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穿越者,平平无奇,没什么特殊的。” “别看我,我也好奇。”甘糖糖说,“不是我选的你,是应钟。” “你得到的机缘是应钟留下的,它也是应钟给你的。” “我是太一境,修为已经五百年不曾动过了,应钟是归元境大圆满,她能看到的东西比我更多,我问过她,她不肯说。” 甘糖糖笑骂一句,“真是臭牛脾气,拿她没有办法。” 提起这位死去的朋友,她瞧着并不伤怀。 “但是这份机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拿到的,并不是我。”叶回生发出疑问。 甘糖糖却笑了,“你觉得这个世上,有纯粹的巧合吗?” “还记得我刚刚说过什么吗,事情的关键,在于如何让未来发展成自己想要的那一条线。” “你我目前就踩在这条线上,但以后的事情,仍是未知的。” “……我好像知道了很多,又好像收获了更多的谜团。”叶回生反问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这位应钟又为什么要把机缘留给我,你对我知道多少,对其他穿越者又知道多少。” “虽然你说了这么多,但我并不是很能相信你。” “而且你是不是真的穿越者也不好说啊,我看不透你。” “你真的看不出来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吗?”甘糖糖双手摊开,向后靠在椅背上。 “不过让我证明也可以。” 她摸了摸下巴,“有了,我给你背一段《出师表》吧。”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屑于内……” “好了,好了……”叶回生无语凝噎,“我信了。” 她其实能看出来,对方没有说谎,那是一种直觉,心底的声音在告诉她,这人说的都是真的。 就是这样,叶回生才觉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突然就被卷入什么了不得的事里面了,还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但是对她所说的,名叫应钟的穿越者能窥探时光长河也就罢了,但她甚至能在几百年前就发现有她这号人物,不是原主,而是她。 叶回生既觉得荒谬又难以置信,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都穿越了,还有比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吗? “至于你的其他问题。”甘糖糖认真道,“我只知道,你这一批的穿越者很多,数量超过三个,具体多少并不清楚。” “我的修为太低,对卜算一窍不通,看不出更多的内容。” “至于你到底有什么特殊……” 甘糖糖摇头叹息,耸了耸肩,“我也一无所知。” “应钟是个谜语人,临死前,她告诉我要找到你,保护你,要顺其自然。” “我呢,是个脑子里只有石头的蠢人,除了听聪明人的安排,就没有别的事做。” 她点了点桌上的烧火棍,“应钟预测到你会在今年出现,几个月前,我感应到它被动用了,于是就追过来找。” “提前说明,不是我不想早一点到,是我根本不知道她把自己的小金库藏在哪儿,有感应以后我立刻就出发了。” 叶回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感觉还是一头雾水。”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穿越者?应钟关注她到底是什么原因?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她一概不知。 甘糖糖哈哈笑了几声,“难道我不是吗?”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忽然找到我,说她快要死了,修成神境能活数千年,我本来不信,但她却一天比一天虚弱。” “她为什么突然虚弱下去,死因又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死了以后,所有人对她的记忆都消失了,她留下的东西还在,却没人记得她,除了我。” “就算我问他们,这些都是谁做的,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甘糖糖眼底滑过一丝怅然,旋即扯了扯嘴角,“不过我记得她,现在你也记住了。” “应钟,自称是一位唯物主义战士。” “对了,这个东西,你还不知道怎么用吧。”她指了指烧火棍,感慨道,“这人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天才中的天才,谁能分得清她和爱因斯坦,也怪不得被针对。” 叶回生拿起不起眼的烧火棍,“我平时就拿它当棍子用,它有一点非常奇妙的功效,仿佛能封印修为。” 甘糖糖道:“准确来说,是‘回归科学’。” “人能修行,能飞天遁地,科学吗?当然不科学了,灵力是什么东西,体表怎么能冒光,剑怎么能飞到天上,动物怎么能用法术,这些统统不科学!不知道她是什么搞的,竟然能把这东西也写进法则里。” “这把剑,剑柄是我做的,所以我能感应。” “你摸一摸,后面有个凹槽来着。” 叶回生听她的话伸手摸上去,在最末端的截面上,终于碰到了那个小小的凹槽,随后她的指尖就传来一阵刺痛。 一滴血从中流出,抹到了上面。 漆黑的烧火棍忽然发出亮光,一道道蓝色细纹从末端迸发,遍布棍子四周,像是一道道雷纹。 随后,嗡的一声。 漆黑的外皮脱落裂开,金属质感的银白剑柄上,有着一圈圈黑色圆环,齿轮形状的末端中心光滑,看不出是什么刺了她一下。 而剑柄前端,是一道发着光的橙红色圆柱,仿佛有某种引力在剑身盘旋。 叶回生久久沉默。 “请问,这是光剑吗?” 甘糖糖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半晌后才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本正经道:“错!它的名字叫牛顿的杠杆!” 第53章 竞注不流4 牛顿的杠杆…… 应钟的恶趣味真是明显。 希望牛顿和阿基米德不会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甘糖糖说完这句话后, 又继续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半晌后才缓了缓, 道:“剑柄上还有个按钮,你按一下, 光剑就收回去了。” “哎唷, 真是笑得肚子疼。” 叶回生拿起光剑, 端详了一会儿,“这个能碰吗?” “当然能了。”甘糖糖说,“它是你的剑, 你什么时候见过, 认主的剑会伤到主人的。” 很有道理。 叶回生于是伸手戳了戳, 光柱摸上去的感觉,像是会发光的玻璃管,但她清楚地知道, 这绝对不是玻璃做的。 按下剑柄上的按钮, 光柱便消散了,手掌心握了个空。 叶回生:! 她想了想, 用手堵住这边, 再次按下按钮,光柱从有齿轮装饰的另一边冒出来。 甘糖糖:“噗。” 甘糖糖:“你握着剑柄拧一下, 两边是都可以出剑的, 能当棍子耍。” 叶回生:“那我要是把两边都堵住呢?” 甘糖糖:“那它就会把你的手顶开。” 这么好玩儿吗? 叶回生拿着光剑在手里颠了颠,颇有一些爱不释手。 “对了, 还有这个。”甘糖糖拍了拍背篓, 将它抬起来,从里面倒出一个乌龟。“这也是应钟留给你的。” “她说王八好养活, 活得也久,是全天下最好的居家型宠物。” “你别看它长得小,真身很大,我想想,差不多有半个灵舟那么大,而且还没到成年期。它很有用处的,能寻宝,就是吃得多了点。” “它就叫寻宝龟,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乌龟看起来不大,大约手掌大小,背壳平平的,黑底,上面有太阳一样的放射状黄色花纹,正缩在壳中睡觉。 叶回生戳了戳龟壳,它没有反应。 “它原来的名字呢?” 甘糖糖道:“它原来就叫王八,或者小八同学。” 叶回生:“那就还叫原来的名字吧,它吃什么?” 甘糖糖忍住笑,“没什么,就是吃灵石,对,就是你想的那个灵石,品级越高越好,一周能吃一百块上品灵石。宝石也吃,珍珠啊,黄金啊等等,这些是零嘴,珍贵的矿石也能啃两口,算加餐。” 叶回生算了算自己的钱包,一周一百,一个月就是四百,一年就是四千八百。 “……是有点多。” 甘糖糖:“小八同学还在长身体,以后会越来越多。” 叶回生当场眼前一黑。 甘糖糖嘎嘎乐了一会儿,“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我出钱养。” 她把寻宝龟重新放回背篓里,“天天还得背着它,跟背个祖宗似的。” “没办法。”她感慨道,“谁后死谁遭罪。” “走吧,你住哪儿啊,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叶回生发现了,这位穿越者前辈,她好像有点吊儿郎当的,喜欢当乐子人,很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感觉。 她提起应钟,嘴里全是调侃,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她,哪怕对方死了几百年,说过的话,她也一直都记得,并且愿意为此奔走。 这是一个看着不拘小节,实则很认真的人。 叶回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她也好奇,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住在薛家,计划是三天后前去桐玉州,找姓萧的炼器师打造本命剑。” 甘糖糖背上竹篓,“有我在还找别人,难道你瞧不起我的专业性吗?” “而且你不是已经有本命剑了吗?” “我怕前辈觉得我在使唤你。”叶回生说,“需要本命剑的不是我,另有其人。” 甘糖糖眼皮一掀,笑了,“不要弄那些虚的,我既然选择跟着你,就表明了我的态度,试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叶回生一脸正色:“前辈真是明察秋毫!” 甘糖糖笑骂道:“少拍马屁。” 两个人给了店家一笔银子,因着占了人半天地方又没点菜,叶回生还多掏了一些。 回到薛府的时候,池无心正在小院里等她,很是忧虑不安的模样,见她完完整整回来,立刻就扑到了她怀里。 “主人,我刚刚很想你。” “没事的,这是我的一位前辈,姓甘。”叶回生拍了拍她的背,“以后她会和我们一起。” 池无心看向甘糖糖,冲她行了一礼,道:“见过甘前辈。” 甘糖糖的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游移,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叶回生只当自己瞎了,什么也没看见。 她为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最后说道:“你的本命剑就让前辈来帮你打造,我们暂时先不去桐玉州了。” 又看向甘糖糖,问道:“需要找一个僻静点的地方吗?” 甘糖糖颔首:“灵气越充沛越好。” “我这里还有一汪灵池,能用吗?”叶回生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这个,“应该也是应钟前辈留下的。” “能用,用灵池淬剑,能提高剑的品质。至于材料方面,不用你们提供,我用自己的。”甘糖糖道。 “别想太多了,我不全是为了帮你。” 是为了应钟前辈的遗愿吧。叶回生心中了然,也不扭扭捏捏地假装推拒,只说了句谢谢。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是那个占便宜的人,心里想要就大方答应,没必要装出一副“我不用”、“这不好吧”的白莲样。 既然给了,拿着就是。 池无心跟着鞠了一躬,“谢过甘前辈。” 叶回生问:“打造一把本命剑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甘糖糖道:“看情况吧,不过少说也得一年半载。” “过段时间会有一个秘境出世,我想着让她带着本命剑一起会更好,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甘糖糖:“秘境?噢……那上面说的是吧,没有具体时间吗?” 叶回生摇头:“没说。” 甘糖糖:“我不敢保证,本命剑急不得,实在不行,拿别的剑先用着吧。” “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和薛家知会一声,咱们今天就走,找个山头待着。” 叶回生说走就走,转头出了小院,去寻薛家主。 留下池无心和甘糖糖两个人,后者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来,和我说说你俩怎么认识的?” 连主人都叫上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啧啧。 得知贵客要走,薛家主一惊,不是说好等三日后的客船吗?再问清原因,说是临时有要事,她也没有拦着的理由,命账房去支了八千块上品灵石,装在箱子里,抬了过来。 薛家主笑道:“我是个商人,俗人,想不出什么东西比灵石更好,左思右想,也只能送些俗物。还请恩人务必收下,以全我爱女感恩之心。” “世上的人离了银子怎么活,修士离了灵石也活不了,这怎么叫俗物,明明是活命的灵物。”叶回生将灵石收起,拱手道,“谢过家主这几日的招待,还望日后有缘再会。” “恩人慢走,前行顺遂。”薛家主拜下。 薛棋则因为去小厨房翻吃的,打算给池无心拿些点心零嘴,错过了几人的离开,等她回来时,已经人去楼空,只在桌上留下一张短笺,上面写着:“下次见面还你留影珠——池” 没有告别,但分离反倒让人生出期待之感。 有灵池在,灵气是否充裕就不是挑选的首要条件了,僻静才是。 好在南辽国的山头还是很多的,叶回生选了一个靠着小溪边的矮山包,清出一块空地来,放上帐子。 对于露营,她已经很有经验了,快到傍晚,正好也是该做饭的点。 叶回生先挖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坑,把刚刚砍断的树削成木板垫在下方和四周,最后将灵池整个放进去,玉石边缘挨着板子,板子挨着泥土。 灵池一出,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好几个度。 池无心跑到溪边,抓了两条不会跑的傻鱼,提着它们的尾巴对着一撞,把鱼撞晕,高高兴兴地说:“今天喝鱼汤,好不好?” “好啊。”叶回生说。 她接过两条鱼,熟练地刮鱼鳞,开膛破肚,将它们收拾干净,速度飞快,一看就是老厨子了。 甘糖糖坐到椅子上,把小八同学拿出来放风,后者慢悠悠爬进小溪里,游来游去,很是自在。 叶回生起锅烧油,把鱼下锅两面煎黄,再在锅边打入两个鸡蛋,煎好后倒入开水,等熬汤的时候,她又开始处理别的食材。 两道炒菜,一道糖拌番茄 ,一碗鱼汤,主食是煎的小土豆饼,奶白的鱼汤上撒一点葱花香菜,色香味俱全。 “前辈来吃一点吗?”叶回生问。 甘糖糖:“哪儿来的西红柿?” 叶回生:“是同乡的,叫林老板,在开火锅店呢,” 她这样说,甘糖糖就明白了,也是穿越者无疑。 她把椅子搬到餐桌旁,叶回生就在她面前放了碗筷。 甘糖糖夹了一块西红柿放进嘴里,眼底恍惚。 一个人是由什么组成的,是记忆,记忆与环境共同塑造出一个人的性格。 甘糖糖在这里呆了太久,近乎上千年,上辈子的事在她生命中所占的比重太小了,如果她不是修士,只是侥幸获得长生的普通人,恐怕早就将过去忘得干净。 她已经习惯了做一个修士,习惯了九州天下的一切。 她来找叶回生,也不是因为所谓的穿越者一家亲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只是为了好友的遗愿,仅此而已。 口中番茄的汁水在味蕾上抹开,和遥远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的脑海里一瞬间涌出很多画面。有点乱的苍蝇馆子,聚在一起跳广场舞的老人,自行车路过的叮铃声,她蹲下身,小狗潮湿的舌头舔过指缝的湿漉漉触感。 太久远了。 甘糖糖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叶回生将池无心原来断掉的本命剑拿出来交给她,“新的本命剑她希望能用上这个。” 甘糖糖接过断剑低头扫了一眼,“天星石加养水石,还可以,也算能用。” “明天就开始,最好准备点儿补气养血的药,最契合的本命剑,从剑胚开始就要温养淬炼,她才练气期,灵力太少,不够用。” 叶回生想起储物戒里的几大桶灵泉,不由得再次感谢起远在咸阳的林老板。 林老板,天下第一挚友! 而被她默默感谢的林珂,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和花半夏签订契约。 在长达十数天不眠不休的赶路后,花半夏终于到了咸阳,和林珂顺利碰头。 这一路上,她不是没有犯过病,但因为心里决定了一定要来咸阳,纵使有精神波动的时候,也没耽误行程。 而这段时间,两个人的讯铃一直没有断过。 酒楼的喧哗与嘈杂透过小小的铃铛传入花半夏的耳中,除此之外,还有林珂的声音。 她开朗的笑声,对伙计认真的嘱咐,和身边人的抱怨,以及和自己说话时温柔的关怀,像是一个航标,一个灯塔,指引花半夏前进的方向。 咸阳城禁止御气乱飞,林珂是出城去接她的。 她说了自己在的位置,说了自己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然后她见到了花半夏。 她有着粉色头发,从天上飘然而落,像是一朵翻飞的花,用警惕打量的目光望过来。 林珂的脸上荡开大大的笑容,冲她举手使劲摇了摇,“是我呀!” 后者眼中的警惕消失了,如同一朵收敛尖刺的玫瑰,她开口,声音清清冷冷,“林珂。” “是我,是我!”林珂跑过去,拉起她的手,关切地说,“飞了这么久,一定累坏了吧,我们快回去,等到家了你可得好好休息一下。” 花半夏被她牵着,跟着她迈步,视线聚焦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在城门口登记成寻亲的花半夏被带到酒楼,上面的牌匾已经换了新的,是女帝亲笔手书御赐的匾额,写着“绝世美味锅”五个大字。 这是林珂特意要求的,她不要这个楼,哪个坊的名字,就要这种简单粗暴的广告。 这可是连皇帝都说绝世美味的店,收到御赐招牌的当天,酒楼就开始爆满。 林珂定了经营时间,从早上巳时到晚上戌时,也就是早九点到晚九点,就这还有人说关门太早了。 她带着人从后门直接进了院子,花半夏的客房是早就准备好的,就在她的卧房旁边。 林珂领人进屋,道:“也不知道你具体都喜欢什么,我就看着布置了,要是有什么地方感觉不习惯,不喜欢,就和我说,我再重新弄。” 有什么不习惯的? 花半夏从前一直喝风饮露,每天坐在树上晒太阳,有时候还把自己种进土里,她都几十年没睡过床了。 “都很好。”她说,“我们现在就签契约。” 林珂哎了一声,“必须要吗?我感觉你其实还好。” 花半夏没接话,只是抬手插进自己心口,在抽出来时,指头上面便沾满了淡粉的粘稠液体,一股异香瞬间爆发。 她用另一只手抬起林珂的手背,借着指尖的“血”,在上画出契约的阵法。 林珂当场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你干什么!” “快快快快止血,这是血吗!救命!” 阵法画完,契约结成,林珂刚有一点迷糊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 “已经好了。”花半夏握住她过来捂住伤口的手腕,“我愈合得很快。” “快也不能这么弄啊!”林珂简直要崩溃了。这人衣服上全是,地上也是,如果不是颜色太浅,几乎跟凶杀现场没有两样,“你不疼吗!” “对对对,快来喝点灵泉水补补!我记得叶姐说你喜欢这个来着。” 她二话不说拿出一个大水缸,往里面注满空间灵泉,又拿出一个碗来,“来给你,用碗喝,多喝点儿,我这多得是!” 花半夏松开她的手腕,指尖的血液离开体内就迅速失温,像是粘稠的花蜜,或者放凉的糖汁。她将这只手伸入缸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水位不断下降,她的脸色也愈发红润,如同晒足了太阳的花,眼尾染上一抹艳色,与清冷的神色对撞,如同一朵冰原上的花。 林珂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拨开视线,有些尴尬地低头用帕子擦掉腕上被蹭上的血迹。 明明是很冷的长相,可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对方如同某种吸食血气的妖精,昳丽地让她移不开眼。 以心头血为引,签订的是最严苛的主仆契约,是那种林珂只要下达命令,哪怕说让对方去死,她也会照做的不平等契约。 以她的想法,就算真的要签,伙伴契约就行了,双方平等,稍稍有一点约束,不得伤害彼此,完全不需要这样等级森严的束缚。 之前叶姐说这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她完全没想到能是这种程度。 好好的心脏,说捅就给捅了,真是不要命了! 签订契约,对林珂而言也是全新的感受。 另一方的状态,她的心情,她的想法,如同一本透明的书,只要她想看,就能随意翻阅。 花半夏喜欢灵泉,她的心底回荡着舒服两个字,这份想法就从她的身体传到林珂的心里,被她清清楚楚地听到。 林珂刚平复一点的尴尬又涌上来了,这是不是有点太侵犯人隐私了…… 就像身上有蚂蚁在爬,让她觉得哪哪都痒痒的,只能用尽全力掐灭这份异样,清了清嗓道:“那个,我还给你准备了衣服,一会儿你可以先换一下。” 花半夏:“好。” “我,嗯,我去外面等你。” 林珂收回空了的水缸,像身后有老虎在追似的跑出屋子,嘭地把门关上。 “真是要命了。”她喃喃道。 她刚刚太慌,都没注意到衣服上的破损已经愈合,只有“血”还在上面沾着,却因为颜色太浅的缘故,并不能被很好地认出,只能看到衣服湿了。 花半夏垂眸,衣服上花蜜一样的血随着她的指尖渐渐剥离,聚成一个小团,被她面不改色地丢进嘴里咽下。 她的衣服,准确来说,是她的叶子变化而成,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并不需要更换。 林珂目前还没意识到,她随口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指令,是不容违背的命令,哪怕她用的是商量请求的口吻。 花半夏的心底有一点抗拒,源自花妖的本性,毕竟哪有植物穿衣服的。许多妖修为了融入,也为了保护自己,会穿衣物样式的法宝,只要多穿几次就会习惯。 这在妖修之间并不罕见。 甚至说,化形以后,连件法宝都弄不来,还靠自己变化衣衫,会被其他妖修鄙视。 想要自我争吵的火苗在蠢蠢欲动,但灵泉水带来的舒爽还没有消失,花半夏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她打开衣柜门,里面全是飘逸的裙子,袖口宽大,裙摆层叠,仿佛用云朵织成的。 她选了一条青色的,穿好以后走出房门,见到林珂的眼中溢满了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好漂亮啊。”林珂发出赞叹的声音,“花姐姐,你真的好看!” 花半夏:“谢谢。” 她只说两个字,仿佛有一点冷漠,林珂却感受到了她心中淡淡的高兴。 “现在大家都工作呢,等晚上打烊了,我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一起来介绍给你认识。” “这里的人都不错的,都很好相处。”林珂说,“你要不要睡一觉呢?如果不想睡的话,我陪你逛逛咸阳也行,咸阳超级大,超级有意思。” 这是选择题,有两个选项,花半夏思考了一会儿,选了第二个。 于是她就被拉着出门了。 林珂是个热情的小太阳,她知道花半夏不常接触人,便主动挽着她的胳膊,像是学生时代的好朋友一起手挽手逛街一样,两个人并排走在咸阳的街道上。 酒楼的事被她交给账房李叔和上进管着,今天不管什么都得排到花半夏后面。 林珂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是什么街,那是什么店,店里的老板是谁,路边的流浪猫她都起了名字,谁最会撒娇,谁最能打架,昨天的花苞开了,树上的鸟窝里有多少只小鸟。 仿佛在她的世界,就连地上的一片树叶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那么热闹。 有人问她身边的人是谁,她就回答,这是我的一位姐姐。 有人会露出奇怪的、异样的目光,也有人只是怔了一下,向花未寒问好,称她姑娘。 林珂还买了两个小遮阳帽,两人一人一个戴在头上,亲亲密密,宛若一对挚友。 她心情本来是很好的,花未寒的心情也是很好的,这份快乐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直到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人模狗样,下巴朝天,被几个护卫簇拥着的男人。 一见到他,林珂的脸当场黑如煤炭。 不是别人,正是轩辕墨,带球跑文的霸道正主是也。 第54章 竞注不流5 林珂脸色大变, 眼角乱跳,面沉如水,总之整个人又烦又燥, 又惊又厌,就像是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踩了一脚狗屎, 打了个滑, 摔到地上, 整张脸埋进臭水沟里,弄脏了新买的衣服,新买的鞋, 新做的头发。 倒霉! 倒霉透顶!!! 她噌地一个大转身, 决定换条街走。趁这人还没看见她, 赶紧先躲了再说。 咸阳城禁止当街打架斗殴,犯法,她可是守法公民。 “怎么了?”花半夏问。 走得好好的, 为什么突然换了条路。 “我看到那个死人渣了!”林珂咬牙切齿地说, “就是我那个垃圾男主,他竟然真的追过来了, 啊啊啊啊, 这算什么,剧情的不可抗力吗?” “恶心死了!” 男主两个字一出, 落到花半夏的耳朵里, 就像是有人拿着锣在她脑袋顶上重重一敲。 她的精神状态当场就不好了,仿佛被谁捅了一下的马蜂窝, 立刻就要冲出去攻击。 “我去杀了他。”花半夏冷笑连连, “我早看到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双眼睛下流无耻,” 她的瞳孔扩张,将深绿色的虹膜挤成一条圆弧,压低声音兴奋道:“我们可以挖掉他的眼睛,再塞进他的嘴里!” “剁了他的子孙根!” “对对对,没错,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切掉他二两肉,也塞进嘴里,让他吃了!” 她嘻嘻笑起来,“就像净云和尚那样!” 什么什么??佛子净云怎么了??? 算了这不重要,林珂一把抱住花半夏的胳膊,“不要去啊!!!” “你拦我?为什么拦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花半夏严厉地审视她,语速快得像连珠串,嘀嘀咕咕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人一见他脸色就不对,就是因为太过思念,所以激动得说不出话,又不敢见面,才拉着我走,她分明就是爱上他了!” “哈!被我发现了吧!” 林珂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没有,我不喜欢他,我烦死他了!” 花半夏冷笑,那神情明明白白在说:我看你怎么狡辩。 林珂捂住脸,无奈和想笑在心里占据上风,盖过了见到轩辕墨的厌恶反感,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听我解释。” 花半夏依旧冷笑。 林珂:“我真的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这完全不合理啊,对不对。” “你看他长得那么丑,獐头鼠目,气质猥琐,我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人嘛!而且还品行败坏,不尊重人,从头到脚就是彻头彻尾的人渣啊。” 花半夏还是冷笑。 林珂:“哎呀!我拦着你是因为当街杀人犯法啊!真要动手了,咱俩就得被关监狱里,就算认识皇帝也没用啊。” “就因为这么个垃圾,断送我大好生活,实在没有必要,亏大发了!” “真的?”花半夏狐疑地问。 “我骗你干嘛!”林珂啼笑皆非,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你确定不喜欢他?”花半夏发出怀疑的声音。 “我要是喜欢他,就把自己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林珂举起三根手指头大声朝天发誓。 “行吧。”花半夏暂且相信了她,渐渐平和下来,理智重新上线以后,先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刚刚又……” “没事,没事。”林珂打断她的话,“咱们完全是可以沟通的嘛,都好好的,花姐姐不用多想。” 花半夏安静地垂下眼。 林珂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还扒在人身上的自己的胳膊,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松开手,帮人把凌乱的衣服理了理。 她俩当街撕扯,动静不算小,林珂又是个小名人。 她没注意到的是,周围街上的人,半天都没人往前走了,大家都在缓慢移动,或者停在摊贩上,竖起耳朵,连交谈的声音都降低了一点,生怕自己少听了几句话。 见她俩说完了,人群立刻重新热闹起来,恢复流动。 林珂帮人整理好衣服,不太好意思再挽着手,也不好意思盯着人看,视线开始左飘右飘,然后,就和旁边小摊的老板对上了眼。 摊主:“哈哈,林老板逛街呢。” 林珂:“哈哈,是啊。” 路过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妪,笑呵呵地说:“年轻就是好啊,小两口拌嘴也不影响感情。” 什么拌嘴?谁拌嘴?我吗? 老妇人对她眨眨眼,笑呵呵地走了。 林珂:真是我! 林珂:啊啊啊啊什么小两口! 她忽然回想起刚刚和花半夏说话的内容。 你爱他,我不爱他,你相信我,我不信,我真的不爱他,我发誓,既然你都发誓了,那好吧,我信了…… 林珂:……琼瑶剧竟是我自己当街上演。 她脸色爆红,窘迫地几乎要当街找到一条地缝钻进去,旁边的人还火上浇油地问:“为什么不挽着手了?” 林珂艰难地扯动嘴角:“……挽,这就挽。” 胳膊交叉而过后,从对方身上又传过来高兴的情绪。 迎着周围人隐晦的目光,林珂拉着人落荒而逃。 花半夏看到她脸色很红,以为是被自己气到。 “你不用和我解释那么多。”她说,音色冷淡,“受主仆契约的约束,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我必须听从。” “说了不要去,我就不会去。” “觉得我吵起来话太多,可以让我闭嘴。” “这怎么行!?”林珂难以置信地望过来,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能这么对你呢!这不是虐待吗?” “你又不会伤到我,只是说说话而已,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会让你闭嘴,我还要加入。” 她的眼睛亮起,“对哦,虽然这个,我对心理上的问题没有什么研究,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但你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平时没人说话。” “我和你多说说话不就好了嘛!” “你可以和自己聊,也可以和我聊呀,或许慢慢就好了呢。” “不过你刚刚说,我的话你必须要听,是什么意思?” 花半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理智在线的时候就是这样,像一个冰雕成的人。 她开口,语气冷漠,“就是字面意思。” 林珂表情裂开,追问道:“每一句话吗?” 花半夏:“是。” 林珂:“你不能拒绝吗?” 花半夏平静地看着她,“我不能,就算你要我去死。” 林珂真真切切地吓了一跳,语无伦次道:“什么?不是,我才不会那么干!” “那要是,那要是我问你呢,比如,问你要不要吃山楂,这算命令吗?” 花半夏:“算。” “哪有这样的,这算什么霸王条款啊。”林珂不可置信地抱怨。 “那我换个问法,嗯……如果是这样呢?你要不要吃山楂,可以说要也可以说不要。这算吗?” 花半夏:“这算选择,我可以从两个之间选择一个。” 林珂露出思索的神色,喃喃道:“这样好像也不太好。” “你不能说自己不想吗?表达拒绝?” 花半夏摇头。 “连嘴上说说都不行?不是,这契约是谁做出来的,什么主仆契约,奴隶都比这个有人权吧!” 林珂简直要骂人了,明明她是占据主导方的那一个,瞧着却比被控制方的还要愤怒。 主仆契约是花半夏自己选的,她觉得这样很好,而今天的事也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林珂没有能随时制止她的能力,她可不能保证自己犯病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来。 “我以后说话尽量注意一下吧。”林珂有点烦闷地咬了咬唇。 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真愁人。 “轩辕墨突然来咸阳肯定有原因,今天恐怕不能继续逛了,我怕又遇上他,要是他看见我,肯定会过来缠上我的。” “啊啊啊啊一想到这个人我就浑身难受!” “那就回去。”花半夏道。 “对不起啊,花姐姐,本来今天都好好的,谁知道能这么倒霉,说好的逛逛咸阳,就这么泡汤了。”林珂垂头丧气地说。 “以后还有机会。”花半夏淡淡道。 “对,一会儿回去,先和四公主通个信,看看能不能把他咔嚓了!” 他死了,自己不就解脱了?想到这儿,林珂又振奋精神,拉着人回到酒楼。 她的手里有赵如初留下的讯铃,用它给人发了一段消息后,林珂刚要放松,忽然想起林上进,又急急忙忙给他也传讯,嘱咐他这两天别回家也别出门,就在自己老师家住下吧。 带球跑文的精髓是什么,是这个球啊! 球他厉害,他聪明,他天才,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生理上的亲爹一毛一样,所以才引起了男主的注意。 林上进一听自己那位渣爹来了,眼神噌就亮起来,只能说不愧是在林珂身边长大的人,神态几乎一样。 “我真的不能回去吗?”他说,“师父说我学得很快,所有的药理和炼丹手法我都记住了,已经开始着手炼丹,以我的进度,就算练不出毒丹,配一份毒粉出来还是可以的。” 林珂一口否决:“小孩子不要杀人,会长歪,你老老实实待着,不许自己偷溜出去,听到没有?” 林上进不情不愿地应了。 他最近拜了太医署的首席御医为师,对方同时是大学医学院的院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他姓孙,叫孙简。太医院中至少有一半的医师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徒弟,医学院的教材也是他重新编订。 简言之,这是大梁的医道第一人。 林上进能未经学习,直接被送到对方面前,又被他收为徒弟,是四公主赵如初出的力。 是她把人带过来,孙院长当场考校,让他背了一本医术,确定他是真的过目不忘,脑子也灵活,才破格收下。 事师如事父,师徒是很重要也很亲密的关系,林上进说家中有事,在这里住上几天,完全没有问题。 坦白说,赵如初带着礼物来找林珂的时候,她还挺受宠若惊的。 后来两人一说开,林珂:傻子竟是我自己。 赵如初的态度摆得很低,也很诚恳,她言辞恳切地道了歉,说自己用模棱两可的话骗了她,又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她确实是土生土长的九州天下本地人,但她太祖母不是。 她真心期望得到原谅,但不是强迫林珂必须要接受她的道歉。 坦明的第二天,赵如初就带着御赐的匾额回来,帮林上进找了老师,又表示说可以派女卫来保护她的安危,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 林珂的种子都还没送过去呢。 对方态度诚恳,林珂心底那点别扭也消失了,归根结底,赵如初的错哪有她自己的错大,要说问题,也是她先入为主,自己认错了人。 赵如初跑酒楼的次数很勤,几乎隔一天就来一次,吃点东西,和林珂天南海北地聊,聊她过去的事,聊她对未来的展望。 她拿真心来交换,林珂少不得也要付出自己的信任。 所以轩辕墨这事一出,她首先就去联系了对方。 赵如初几乎是秒回的消息:“先不要出门,我派人查一查他的底细。” 林珂答应下来,她躲到后院,带着花半夏一起,让她也躲到后院,万一那男的见色眼开怎么办! 她们刚回去没多久,酒楼前门就进来几个新客人,正是轩辕墨和他的几个护卫。 林珂本来在后院偷偷摸摸看店,一见到他,啪就把后门关上了。 她崩溃地喊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啊,他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好使!” 客观来讲,轩辕墨作为她这本书里中的男主,长得颇为不俗,用獐头鼠目来形容,是完全出于主观上的贬低。 他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举手投足间是属于上位者的霸道,有着说一不二的气势。 轩辕墨眼眸狭长,五官锋利,有男主标配的刀削斧凿的下颌线,以及嘴角三分不屑七分漫不经心的笑容,让人一看就心中一紧,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是何等人物。 身旁的人恭敬地说:“这就是最近在咸阳城声名鹊起的酒楼。” “是么。”轩辕墨嗤笑一声,“我倒要瞧瞧,它到底好在哪儿。” 手中折扇一收,他便抬脚迈过了“绝世美味锅”的门槛。 一个伙计迎上来,笑容明亮,“客人一共几位,是想在大堂用餐,还是去楼上包厢?” 大堂乌泱泱的都是人,怎么配得上他的身份,轩辕墨当然是选包厢。 伙计便带着他上楼,找到一个空着的厢房,领着人进去,站到桌边做了惯常的介绍,最后问他想要什么菜。 轩辕墨不可一世地说:“每样都来一份。” 伙计:“好嘞!” 他在酒楼可不是白干活,见过的大官小官不知道有多少,这种有钱人,已经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波澜了。 赵如初是把林珂的事放在首位的,立刻就派人去查轩辕墨。 他在城门处登记,留下了自己的信息,排查起来很方便。 他给的理由,是来咸阳游历。轩辕墨本人的身份并不一般,安鹿州没有大国,小国林立,征战不休。 而轩辕墨,是渡仙城的城主独苗。渡仙城是这些小国中唯一一个保持绝对中立,却屹立不倒的大城。 原因只有一个,现任的渡仙城主,是个渡劫后期的大能,但不知为何,子嗣不丰,活了一千来年也没生出一个孩子,前不久老来得子,有了轩辕墨这一根独苗,对他是百依百顺,千宠万宠。 但他寿元将近,儿子却还没长成,没了武力镇压,渡仙城就是别人嘴边的一块肥肉, 他思来想去,决定向邻居投诚,传达合作,让自家的宝贝儿子出门一趟,权当是历练一番。 安鹿州的小国,通通不在渡仙城主的考虑范围内,他一眼就相中了大梁,一是觉得远,二嘛,就是剧情的扇动了,原著里,他找的不是大梁,而是另一个国家。 大梁远,就意味着控制不到位,鞭长莫及,而渡仙城,只需要付出一点自己的特产——元晶,能代替灵石修炼的一种矿石,就能换取几个前来保护渡仙城的护卫,多么划算的买卖。 他还催着轩辕墨多多撒种,但不知道是遗传还是什么,明明和很多人都有了关系,却也是一个有孕的人都没有,给城主愁得不行。 轩辕墨在情报收集网上能有属于自己的几行字,完全是托他亲爹的功劳。 对于他的来历,赵如初大概有所猜测。 轩辕墨,可以杀,但是不好杀。 他的身上必然有渡劫期大能留下的神念,谁要是动手杀了他,渡仙城主立刻就会得到消息,凶手身上还会被留下神念标记,方便让他万里追凶。 赵如初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林珂,叮嘱她先不要动手。 轩辕墨可以杀,但是得想个办法,麻烦一点。最好先把他打到半死,让他昏迷,再丢进妖兽窝里,这样神念的问题就解决了。 林珂还没看到她的消息,因为她在和叶回生打电话,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和对方说一声。 “这就是剧情的不可抗力吗?”叶回生听到以后不由得喃喃。 哪怕人已经走了,男主也要追上来,锲而不舍。 “先不要杀。”甘糖糖听到以后,脸色微变,开口阻止。 她神情严肃,张了张嘴,涩声道:“应钟走后,我找了很久她的死因,很久,什么都找过了。她接触的人,吃过的东西,做过的事,我们两个的仇人,每一个,我都上门问候过一遍。” “没有原因。” “找不到原因。” “我数次去时间长河……”她沉声说,“我们是很好的搭档,她经历过的大事,极少有我没参与的,只除了一件。” “她的那位‘主角’,是她亲手杀的。我的不是,是小竹,就是真千金,她处理掉了两家所有的人,以及和我有牵扯的那位……” “小竹是这里的人。” “所以我总忍不住去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因为应钟亲自动了手,我想不通这里有什么逻辑和联系。”甘糖糖苦笑了一下,“但是,人总想找出一个答案来说服自己。” “除此之外,我真的找不出其他理由。” 叶回生沉吟了一会儿,对林珂说道:“那你们两个谁都不要亲自动手去杀轩辕墨,不管猜想到底是不是事实,就当它是。” “我们是瓷器,他是瓦罐,不要拿自己去涉险,不值得,他不配。” “让四公主找人处理了,你要是想出气,就捅他几刀,把他关起来折磨,怎么都行,就是不要杀他,让别人去杀。” 林珂听得也是毛骨悚然,一阵后怕。 纵然甘糖糖说的只是自己走投无路下的猜测,但万一呢!谁要和这个垃圾赌命啊! 她郑重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叶姐,我一定不动手,也会看好花姐姐的,你放心吧。” 叶回生:“你做事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断了讯铃。 林珂这才有空听赵如初发来的消息,听完后不禁庆幸道:“还好怕犯法把你拦住了,这里面陷阱真多啊。” 她把新得到的消息又跟赵如初说了说。 穿越者在这位志向远大的未来储君眼中,一个个的都是人才,那这些阻碍她们独美的人,当然是想要破坏她千古大业的渣滓了。 赵如初当场表示:你不要动手,我保证把他骨灰扬了。 轩辕墨在酒楼里吃了一顿前所未有的锅子,非常满意,耳朵里又听了一堆这位林老板的传奇故事,什么与国师交好,与四公主有所往来,又获得了御赐匾额,更重要的是,她长得格外貌美纯洁,惹人怜惜。 他一听,就动了心思。 到底是何等的美人,能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这可是大梁国都,不是偏僻的乡下,全是庸脂俗粉。 轩辕墨临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酒楼,眼中兴味。 然后他晚上就在客栈被迷晕了。 赵如初办事一向不拖泥带水,讲究斩草除根。 训练有素的暗卫们把轩辕墨的护卫全都杀掉,用了化尸水,让尸体直接回归天地,接着抬着轩辕墨出了咸阳城。 归功于大梁维护的良好治安,咸阳周边的妖兽都被扫荡一空,几个暗卫想出一个绝妙的方法,他们把轩辕墨丢到荒郊野外,去抓了几条毒蛇。 轩辕墨好歹也活了一百多年,是个金丹,就算他们提前在这人身上戳了个洞,把蛇按在伤口处,让它去咬,可等闲毒蛇且毒不死他。 暗卫把手里的毒蛇扔了,决定再往远处走一走,主子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自己沾上这个人的命,一定要让妖兽杀了他。 他们走了一夜,终于见到了妖兽的痕迹,把人往对方洞里一扔,就隐藏踪迹,在远处守着。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脊背上长着倒刺的,外表和狼差不多的妖兽回到洞穴,它见到了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类,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可这个妖兽竟然没杀掉他吃了,它缓缓走到轩辕墨身边,低下头在他的伤口处嗅闻了一会儿,便伸出舌头去舔。 舔过的伤口覆盖上一层膜,血止住了。然后妖兽将他拖回洞穴,没杀,开始照顾他。 暗卫们:…… 几个暗卫对视,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的眼中发现浓浓的迷茫。 这个不行那就换一个,它可能是吃饱了呢! 他们冲进山洞,把轩辕墨夺回来,甚至还和护着他的狼打了一架。 几个人又走了小半日,来到一个湖边,一个暗卫特意下水,激怒了水里长满利齿的双头龟,趁着它伸着脖子张着大嘴咬上来的时候,剩下的人眼疾手快地把轩辕墨朝它嘴里一扔。 双头龟正巧一个低头,人砸在龟背上又一弹,掉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暗卫光速跑掉,双头龟在水中勃然大怒,可即便如此,它也没去攻击轩辕墨,就任凭这个人在自己腿边飘着。 双头龟生气,震怒,在湖水里转圈,最后气冲冲地沉了下去,而轩辕墨就这样飘在水面上,除了被扔过去砸的那一下,一点儿伤没受。 暗卫:这个人……有点邪门。 主子的任务必须完成,他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人解决掉! 第55章 竞注不流6 合格的暗卫, 就是要想常人不能想,做常人不能做! 小队长手一挥,让人把轩辕墨从水里拖出来, 迷失散的药效很好,这人又是被捅又是被摔, 还是没醒。 他盯着轩辕墨湿淋淋的、苍白但俊美的脸, 忽然一计涌上心头, 跟旁边人耳语了几句,后者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几瞬,看了看小队长, 欲言又止地走了。 其他人你看我, 我看你, 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问道:“队长,你和鹤三说什么了,我第一次见他的表情这么丰富。” 小队长随口说道:“哦, 就是让他配点□□, 药效要最烈的。” “我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昏迷着, 没有攻击这些妖兽, 所以它们才不攻击他。” “那让他动起来不就行了。” 先前说话的人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拍马屁, “怪不得队长是队长, 脑子就是比我们好使。” 小队长深以为荣,等走掉的鹤三带着现配好的药粉回来, 他们在此扛起轩辕墨, 回到之前那个狼窝,妖兽没走, 还在山洞舔伤口。 队长先给轩辕墨喂了迷失散的解药,接着直接把□□灌进他嘴里,怕他咽不下去,又喂了点水,然后把人往狼窝里一扔。 正疗伤的妖兽见到有东西闯进来,先是呲牙示威,却发现是轩辕墨,背上竖起的尖刺慢慢放下,又走回洞内趴着了。 迷失散的药劲缓缓消散,□□的药力猛然爆发,轩辕墨猛地从地上坐起来,觉得头痛,但更多的是燥热,欲望来势汹汹,烧红了他的双眼。 他的胸膛急速起伏,像是一个野兽,见到山洞内的另一个活物,不分青红皂白就扑了上去。 妖兽这下坐不住了,它夹住尾巴,在洞内左支右绌,竟然被一个发了疯的人逼得团团转,最后给了他一爪子,跑了。 暗卫们:…… 不是,这都不杀?这妖兽是不是脑子不好啊! 轩辕墨双目赤红,体内像是有火再烧,烧得他神志不清,在洞内没头没脑地乱转,又是嘶吼,又是喘粗气,活像个没开化的猿猴似的。 “队长,这怎么办啊……” 小队长咬牙,“我还不信这个邪了!去把他绑起来!” 没过一会儿,轩辕墨就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从头到脚都结结实实地被缠住,即便如此,他也不消停,在地上来回扭动,顶胯,试图和空气发生一点什么。 小队长按住他乱晃的脑袋,卸掉下颚,往大张着的嘴里倒了能散去修为的毒丹,轩辕墨狂呕出一滩血,好不容易用药堆上来的修为当场化为泡沫,他突遭大变,痛得太狠,从药效中短暂恢复了清明。 “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几个暗卫没人搭理他,小队长还在使唤手下给他弄点水来洗手,刚捏了一手口水,埋汰死了。 轩辕墨目眦欲裂,刚要再说点什么,下腹一阵邪火,烧得他又神志不清了,这次比刚才还严重,整个人又叫又拱,活像个公狗。 “快把他嘴堵上。” 几个手下把轩辕墨错位的下巴推了回去,又从他身上扯下一块布随意团了团就塞进他嘴里,心里还不忘腹诽队长,自己嫌人口水埋汰,不愿意碰,就让他们来干。 难道他们就不嫌吗! “妖兽可能是不相同修士硬碰硬。”小队长说,选择性地遗忘他们几人和妖兽大打特打的场面,“选普通的野兽试试。” 几个暗卫也是心里纳闷,这轩辕墨到底是什么来路,哪儿来的神佛庇佑,还百兽不侵了?简直离奇。 但他们都是久经训练的专业人士,觉得荒诞也不妨碍执行命令。 妖兽之间占据领地广大,普通野兽就没这么多讲究,可这事儿真是顶顶邪门。 扔蛇窝里蛇不咬,扔野猪面前猪不顶,那些个豺狼虎豹,就没一个对他有想法的。 小队长大感棘手,这人还百毒不侵了?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拖了一天一夜也没成,他只好先给主子传讯,报告一番目前的近况。 赵如初听到以后,脑袋顶上也冒出一个问号来。 她揉了揉额角,沉吟道:“不用试了,把人带回来先关着,畜生杀不了,那就找人来杀。” 渡仙城主对自己的儿子极其看重,赵如初自然也想过借用这把刀,除掉异己。 但是她想了想决定放弃。 一是因为,朝堂上的一些世家门阀,归根结底还是大梁的人,想要单摘出来有些麻烦。 若是渡仙城主来势汹汹,不讲道理,连带着大梁一起针对上,凭他的修为,很是能造成一点麻烦,这就得不偿失了。 二来呢,这些门阀,虽然站在大梁发展的对立面,但他们却也不是全无用处,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上也需要几个靶子来搅搅混水。一些黑锅也需要有人背不是? 至于找谁来处置轩辕墨,大狱里还关着许多等着问斩的犯人,让他们临死前再为大梁做点贡献,也算物尽其用了。 大梁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一辆高速奔跑的战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赵明洵也不例外,他也在忙着正经事——给异兽苑怀孕的白鹿梳毛。 怀孕的母鹿需要比平时更多的养分,而它却日渐挑食,寻找灵果的赵明洵最近找到了新的食材,那就是林老板家的蔬菜。 饱满,水灵,新鲜,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母鹿非常喜欢,胃口也变好了。 赵明洵每日过来给它梳毛,又带它去御花园遛弯,美名其曰欣赏景色,放任它去啃那里的花花草草。 伺弄花草的宫人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头白鹿把好好的花儿随口吃掉。 后来他就被自己的胞妹给训了一顿,蔫头蔫脑地把鹿牵走了。 白鹿是异兽,虽是母鹿,却也生着一对小巧的鹿角,也是如雪般洁白。赵明洵将切好的萝卜放在手心里喂它,眼里的神色温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多多吃,还有的是呢,你一定要养好身体。”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说有两人在宫外的府上求见,还说是旧相识,府里的人拿不准主意,就把话递到宫内来了。 赵明洵纳闷,什么旧相识,他哪儿来的旧相识。 小太监恭顺地说:“那两人自称是槐老爷是属下,前来投奔殿下,要奔个前程的。” 槐老爷这名字可太熟了,简直是如雷贯耳。他的死状更是让人记忆犹新,仿佛还在昨日。 赵明洵放下刷子,“我出宫一趟。” 皇子公主们向来没有宫禁一说,他和赵如初都是,在宫内宫外都有自己的住所,时常两头跑。 赵明洵出宫回府,在会客的前厅内见到了这两人,好眼熟的两张脸。他在记忆里翻了翻,找出了对应的名字。 这不是熊老三和松公子吗? 当初在槐老爷的喜宴上,他二人先出言不逊,惹到叶真君,吵闹起来,槐老爷才出口调停,后来他也见色起意,直接横死当场。 这两人竟然没死? 或许是赵明洵目光里的惊异太过明显,瘦竹竿一样的松公子率先开口道:“当日匆匆一别,殿下可无恙?” 他看起来像是特意收拾过自己,人模狗样的。另一边的熊老三同样作揖道:“宴席后,我们兄弟二人便日思夜想,想着殿下说过的愿景,便来投奔您了。” 赵明洵之前是和槐老爷说过,让他带着手下投靠大梁,主要是是为了策反,但槐老爷已经死了,没想到这两位竟然还活着,难道是叶真君特意把人放走了? 不太可能。 槐老爷只说了两句,他们俩不知道说了几句,怎么可能被放走。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松公子面色有些不自在,讪讪一笑,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道:“那日我二人离去,只觉得自己犯下大错,一路悔恨交加,便想着痛改前非,于是直接前来大梁,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并不曾遇见那位仙子。” “许是她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 不就是脚底抹油跑了吗,说这么好听。 赵明洵明白前因后果,颔首道:“你们先在府中住下,待我考虑几日,寻个营生交给你二人。” 那两人喜不自胜,齐齐拜下。 赵明洵则又返回皇宫,把这事跟胞妹说了,有妹妹在身边,这些通通都交给妹妹处理就行,是杀还是物尽其用,全由赵如初决定。 赵如初问道:“他二人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就是问有没有专业技能了。 赵明洵摇头,“他们在槐老爷身边也是不得重用的边缘人物,修为不高,没甚稀奇。” 赵如初了然,“那就不用留了,我去派人接手。” 正好她还在犹豫,大狱里有许多是她用了很久的有用的“人才”,真要推出哪个直接送死,还有点难以抉择。 毕竟这些人死是要死的,但在死之前,必须得榨干所有价值才行。 正好,这真是打了瞌睡就送上枕头,不用选了,现成的两个背锅的送上门了。 等暗卫带着人回来,赵如初叫上这两人一起出了城门,除此之外,她身边还跟着一位低眉顺目的嬷嬷。 赵如初穿了男装,又收敛气势,从外形上和赵明洵别无二致。 她微微一笑,道:“你二人想要投奔,可前身却是盖山国人士,总要先表一表诚心,你说是吗?” 松公子忙道:“殿下所言极是。” 赵如初抬手一指,“那是一个盖山国的细作,你们去把他杀了。然后送到盖山国国都,将他扔到城门口去,如果能做到,等你们回来,就是我的心腹。” 熊老三面露难色,松公子也不说话。 不是因为他们认出轩辕墨是谁,这两人尚且没有这种眼界和本事,知道这份情报。单纯是因为赵如初的要求有些高了。 杀人简单,送到国都还扔到城门口,那是赤裸裸的挑衅。 赵如初不紧不慢道:“二皇子一派已经彻底倒台,只剩下我和胞妹,她不过一介女流,如何斗得过我,皇位已是我囊中之物。” “两位既想要前程,又不愿出力,这天下可没有坐享其成的好事。” 细竹竿的松公子后槽牙紧咬,“我做!” 熊老三见他如此,也只好跟着下定决心,一口应下。 赵如初淡淡一笑,抬手示意,“请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出手,灵力如同奔涌的海浪猛地向早已昏过去的轩辕墨拍去。 与此同时,一直如同隐形人一般站在赵如初身后的嬷嬷眼中神光氤氲,手腕扭转,五指背在身后激烈弹动,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古琴正在她手下一般。 渡仙城主的神念攻击被悄然化去,无人察觉,但追踪却完好无损地落在那两人身上。 赵如初抚掌叹道:“二位实在果敢,真勇士也。明洵在此祝两位一路顺风,待到归来,与我共享富贵荣华。” 下决心上了这条船,就没什么好犹豫的,眼前吊着的大饼实在是又香又甜,光是想想就让人口水直流,何况现在已经能闻着味儿了,只要这趟任务走完,饼就能吃,怎能叫人不激动? 熊老三哈哈大笑道:“那就借殿下吉言了!” 他们将死掉的轩辕墨往储物戒里一收,朝着赵如初拱了拱手,便飞身离去。 赵如初见二人遁走,才转过身对那位嬷嬷笑道:“多谢姑姑出手。” 那嬷嬷只是一笑。 就在轩辕墨死去的那一刻,酒楼中的林珂忽然心神一震,仿佛有什么束缚从她的心口松开了。 就像是一个一直背着包袱的人,因为时日太久,已然忘却了身上还有这样的重负,如今重担被抛下,弯下的脊背挺直,呼吸舒畅,身体轻快,天地间的灵气欢快地冲她打招呼,一潭死水被注入了新的生机。 毫不夸张地说,她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活了一次。 没谁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她心中自有一种明悟。 轩辕墨死了。 一种怪异的空落落感渐渐浮现,好似她丢了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又像是她脱离了自己的使命,背叛了自己的命运。 于是命运悄然嘲弄她:你生命中最宝贵的事物再也没有了,后悔去吧! 林珂竖起中指,在心底骂道:吃屎去吧你! 她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灵力在经脉里奔涌,如同倾泻的瀑布。 她大笑,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笑得蹲在地上,笑得停不下来。 婢女秋婉听到她的声音,担忧不已地跑过来,“小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林珂笑得肩膀一颤一颤,呼吸也是断断续续,她在地上坐着,歪歪扭扭,没个正行。 秋婉来拉她,她顺势起身,握住她的手,“你看我,觉得我还好看吗?” 秋婉不明所以,“小姐当然是好看的。” 林珂摇头,“不对,你看我,还有那种非常吸引人的好看吗?” 秋婉正要不加思索地回答,但张嘴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她愣愣盯着自家小姐的脸看,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嘴巴还是那个嘴巴,明明没有变,明明还是美的,但不知道怎么,她就是觉得,貌似没有从前漂亮了。 林珂一见她的表情,就什么都懂了。 她再次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去,告诉外面的客人,免单一天!快去,快去吧,我没事,就是遇见一件喜事。” 她把秋婉推走,又手忙脚乱地翻出讯铃给赵如初发消息,让她来一趟。 花半夏看她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道:“恭喜。” 林珂没忍住冲过去抱着她一起又蹦又跳,“我真是太高兴了!!!” “啊啊啊啊,以后每年今天,我都要好好庆祝一下,它就是我第二个生日了!” 花半夏无奈地被她带着一起蹦。 没过多久,赵如初就过来了。 林珂立刻松开花半夏,朝她跑了过去。 后者站在原地,沉默安静地望着她的背影。 林珂强忍着兴奋说:“你看我,你看我还有万人迷光环了吗?” 赵如初非常认真地感受了一下,回答道:“没有。” 她们两人初见之时,第一眼,她就切身体会到了那种奇怪的、莫名的吸引力,所以才会说上一句“名不虚传”,就是因为此前国师和她提过。 现在,这种吸引力消失了。 林珂仍旧是娇娇柔柔的美,但她美得更真实,更鲜活,仿佛从一个符号、一个概念,变成了真的人。 摆脱光环,让她更“真”了。 赵如初笑道:“真的没有了。” 林珂喜极而泣,“我真的,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太久!终于解脱了!” 赵如初说了几句道喜的话,就贴心地离开酒楼,不打扰她。 林珂现在也像是疯癫了一样,时不时就要嘿嘿两声,过了一会儿,她跑到花半夏面前,郑重其事道:“花姐姐,你的问题我们也会想办法解决的!到时候我们都会自由的!” 花半夏望进她的双眼,里面是不作伪的关心和真诚。 “好。”她说,“我相信你。” 林珂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叶回生,后者自然也发自内心为她高兴。 挂掉讯铃后,叶回生若有所思道:“所以杀掉男主的确是可行的方法,能让‘女主’从故事线中摆脱出来。” “前辈,你当时也有这种情况吗?” 甘糖糖回忆道:“我作为假千金,是主角,真千金是反派。” “我没有经历过修为上的困境,因为书中写我非常优秀,所以让小竹嫉妒。不过她提到的,那种挣脱束缚的感觉,是有的。”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酒窝甜蜜。 “书里也不是什么都错,起码小竹的确喜欢吃醋,所以她杀掉了那位和我有婚约关系的‘男主’。” 叶回生吃了一嘴狗粮,“前辈的感情生活真好。” 甘糖糖:“你不也挺好?” 叶回生:“什么?我不是,你想多了,我们不是。” 甘糖糖挑眉。 叶回生一本正经道:“虽然我们晚上睡在一起,时常也有一些亲密举动,但我们两个完全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说到这里,还请前辈也不要在她面前提有关感情、爱、甚至性方面的话,她不懂这些。” 不远处,池无心正在用灵力淬剑,全神贯注,进入半入定的状态,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 甘糖糖眼神微动,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说。” 就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花里胡哨。 三个人在这个无名的小山包定居下来,开始专心铸剑。 ………… 夏过秋至,秋尽冬来。 青云州四季分明,而且冬天是最漫长的季节,大雪弥漫,处处银光素裹。 成瑶瑶身为修士,不惧严寒,但还是穿着带毛领的红色袄裙,整个人像是一团开在雪地里的火焰,明媚极了。 她坐在刚削好的木桩凳子上,看着来人,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毛二哥!快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回来?” 一位风姿俊逸的翩翩青年手中提着一只有着雪白皮毛的兔子,举起来晃了晃。 成瑶瑶“哇”的一声,“是雪兔!这么难抓的东西,毛二哥你都抓到了,也太厉害了吧!” 毛二公子启唇一笑,“雪兔肉质鲜美,最适合冬天吃。” 他很快升起一堆火,熟练地把兔子串起来烤,往上面抹各种调料。 成瑶瑶捧着脸坐在一旁,柔嫩白皙的小脸被火光染上淡淡暖色,发出羡慕的声音,“二哥怎么什么都会,我怎么就这么笨呢,出来历练这么久,都还不会自己做东西吃,每次要么生,要么熟,要么半生不熟的。” 她惆怅地叹气,“要不是金丹了能辟谷,不吃东西也可以,恐怕我早就饿死在路上了。” 毛二公子眼神宠溺,“你年纪还小,又没吃过苦,不会是正常的。” “不过以后不用担心,想吃什么和我说,我给你做就是。” 成瑶瑶俏脸微红,声如蚊呐道:“那多不好意思呀。” 毛二公子轻轻笑道:“我把你当妹妹看,哥哥照顾妹妹,不是天经地义吗?” 成瑶瑶眼波如蜜,面上晕红,唇角微扬,如同一朵悠悠盛开的冬梅,“二哥,你对我真好。” 毛二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把烤好的兔腿撕下来给她,“快趁热吃吧。” 成瑶瑶高兴道:“谢谢二哥!” 她捧着兔腿,像是贪食的小动物一样,可爱极了,毛二只是看着这一幕,就觉得移不开眼。 一只兔腿还没吃完,成瑶瑶腰间的讯铃忽然亮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惊讶道:“是师父!” 她一手拿着兔腿,一手拨动了讯铃,将消息听完,又回了几句,抬头跟毛二公子说道:“师父说有一个新秘境,就在桐玉州,让我不要错过这场机缘。” “我要去桐玉州了,恐怕不能和二哥一起走了。” 她五官皱起,像个小包子似的。 毛二公子笑道:“怎么不能,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就是桐玉州毛家的人。” “左右这次出门,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我就陪你顺路回去一趟好了。” 成瑶瑶又惊又喜,脸上重新笑开:“太好了!” 第56章 竞注不流7 半年的时间, 能够做成很多事情。 譬如,林珂所提供的那些良种,在司农的殷勤照料下, 已经收获了一茬,确确实实产量绝高, 比林珂说的还要高。 回想起太祖母留下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计划书, 赵如初大为激动, 甚至不由得潸然泪下。 空间的种子取之 不尽,皇帝当然不会白拿林珂的,她做主将林珂收为义女, 封了公主, 同时又封侯爵, 随之而来的还有赏金、封地,数不清的嘉奖,更重要的是无形的政治资产。 林老板现在可是咸阳的风云人物, 话题中心。 再譬如, 那位深情男配兜兜转转也来到了咸阳,但没过多久, 就自己走了。 林珂高兴地多喝了二两酒, 直接给自己喝得醉死过去,是被花半夏抱回屋的。 轩辕墨诚然烦人, 但这位深情男配才让林珂更加避之不及。 前者只在记忆里恶心到她, 这人可是实打实地跑到面前来了。 于理性上,林珂最开始其实有点同情这个在原著剧情中为女主掏心掏肺, 最后却惨遭男主嫉妒、收拾的可怜人。 但感性上, 对不起,这种自我感动式深情她真的敬谢不敏。 没了光环, 没了剧情,他能给自己的人生找点正经事干,挺好的,去干不正经的事也行,反正只要别缠着她,哪怕他整天不穿衣服在大街上裸奔都行。 还譬如,京柳已经成功出关,直接来到了练气期大圆满,开始尝试着去摸筑基的门槛,池无心的进度和她一样。 但是,半年的时间,不足铸成一把本命剑。 铸剑的人技艺高超,说自己现在其实算天下第一,她说这话的时候,剑炉里热浪席卷,整座小山的雪都被蒸发殆尽,化为雪水。 “排第一的风不为是我师父嘛,不过老头子寿命已尽,十年前去世了。” 甘糖糖拿笔在纸上画下剑柄上的图案,“我现在的技艺还不如他,排第二也是正常,等我练出了更好的神器,就昭告天下,让自己的风头盖过老头子。” 小山被幻阵遮掩隐藏,没谁知道这里藏着一位鼎鼎有名的炼器师。 甘糖糖摆摆手,“快走吧,早去早回。” 之前没坐上的灵舟,这次总算坐上了,只是渡口处没有了想要送别的薛棋,她已经返回含雪门了。 京柳没有跟着去秘境,留在了小山,甘糖糖做了她半个师父,指点她修行。 秘境要求修为在元婴期以下,骨龄不超过三百岁,这个年龄段的天才修士还是很多的,新的秘境,一切都是未知,能来的修士不会错过这场盛会。 叶回生还没有那么盲目自信,觉得自己能一口气护住两个练气期。 灵舟在云层间穿梭,地面上的高山变成土丘,河流变成白色的带子,弯弯曲曲,像是稚童的涂画。 叶回生陪人一起向下望,“什么感想?”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还是天地广博,自然雄奇,人力渺小? 池无心贪婪地瞧着地面的景色,难以自拔。 “像做梦一样。”她说,“我想象过乘坐灵舟会是什么景象,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想象的贫瘠。” “很美。” 结界将罡风化作温柔的清风拂面,叶回生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我们只是第一次坐灵舟,觉得稀奇,没准以后会看腻呢。” “不会的。”池无心摇头,“和主人一起做什么都不会腻。” “哎哟,嘴这么甜。”叶回生笑眯眯道,“我就说中午的糖渍梅子吃多了吧。” 池无心就很严肃地望过来:“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呀。”叶回生失笑,贴了贴她的额头,“我知道。” 新秘境在鬼哭林上方出现,所以又被称为鬼哭秘境。 它的入口悬空,如同一张放大的玻璃糖纸贴在天上,光芒折射,隐约能见到里面的景象。 鬼哭林之所以有此名,倒不是建在什么战场或是乱葬岗上,只是树林当中有一条细长峡谷,有风吹过,风声呜咽,如同鬼哭,因此得名。 叶回生与池无心赶到这里时,周围已经有很多人了。 各大宗门自成一派,彼此相邻又泾渭分明,不同宗的弟子穿着不同的门派服饰,要么沉静,要么傲气。 能到这里来分第一杯羹的,无疑都是各大门派的佼佼者。 在关键的事上,叶回生从不马虎,她到来之前就将自己修为封住,维持在元婴期大圆满的水准。 又给自己和池无心都做了伪装,务必要两人看起来都很不起眼,来到之后,看了一眼此地形势,就拉着她去散修在的地方。 净蟾州菩提寺,无妄寺,药谷;香叶州钟水国,天照宗,道门;桐玉州毛、萧、白三家;虹度州飞星宗;安鹿州几个大国的皇子公主;青云州云光剑宗,盖山国皇子。 大梁来了几个人,叶回生不认识,但双方通过口信,这几人是赵如初的心腹。 除此外还有许多小宗门,人群乌泱泱的。 不知道是谁出手,将鬼哭林清出一大片空地,现在所有人都在空地处等待秘境开放的那一刻。 散修来了两百多人,还有人在断断续续地赶过来,这些大宗门小宗门的人加在一起也差不多这个数量。 不知道会不会有上三州的人来,但叶回生对那里没什么了解。 甘糖糖是上三州的人,叶回生问过她,她的回答简短但非常有攻击性。 “是一群在金山银山里自视甚高但疯狂吃屎的人。” 叶回生:言简意赅。 看出来她对上三州印象很差了。 成瑶瑶没在云光剑宗的队伍里,她跟着一个人来到中三州毛家的位置,后来或许是见到了同门,便从中走出来,想要去找他们。 毛二便跟着她一起,去到云光剑宗的队伍前面,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两个男性修士对她很亲近,一个女修的脸色就没有那么自然了。 池无心低声说:“高一些的是同门的小师弟,萧不群,矮一些的是掌门的爱徒,齐固安。那位女修是掌门之女,庞玥。” 叶回生看着他们几人,面带微笑道:“你们从前关系好吗?” 池无心回想了一番,轻声道:“以前的我觉得很好,现在看来,恐怕是很坏的。” 叶回生附在她耳边低语,“说是要复仇,但在正餐之前,要不要吃一点开胃菜呢?” 池无心侧头望过去,见叶回生还是笑盈盈的,冲她挤了挤眼。 “我……”她迟疑了。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到什么都可以说。”叶回生道,“我们两个之间不需要有隐瞒。” 池无心颔首,真就去专心思索了一阵子,想通后才说道:“我们之间虽然有一些龌龊,但没有到要以命相抵的程度。” “他们当时只是说一些反话来排挤嘲讽我,可我听不懂,还把这些话当真,很是高兴。” “尽管话是假的,可快乐是真的。为了这个,就当做两不相欠吧。” “不过若是在秘境中起了冲突,便随主人处置。” 她说完后,有些踟蹰地道:“我这样决定好吗?会不会有些软弱?” 她跟在叶回生身边,言传身教,看了许多后者杀人果决的场面,只是每每料理了这些人,对方总是要解释一遍为什么,和她讨论原则,讨论底线。 每个人底线不同,她觉得难以忍受的事情,或许别人不以为然,并不在乎。 做人不要用别人的标准衡量自己,也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只是话虽这样说,可主人怎么算别人呢? 池无心暗自忐忑不安,怕主人觉得她太过心软。 “有什么不好的。”叶回生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和他们有冲突的是你,想要怎么对待这些人,选择权自然也在你的手里。” “如果一直被仇恨蒙住眼睛,日子就会过得很累,你这样很好呀。” 叶回生笑得柔和,“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会坦然原谅从前的敌人,直白面对曾经的苦难。这说明我们小乖越来越优秀了。” 池无心抿着唇笑了一下,又好奇地问:“如果是主人,会怎么做呢?” 叶回生:“看我当时的心情吧。” “这种人呢,就是喜欢妒忌别人,看别人过得好,就抓心挠肝地难受,那你就要一直走在他们前面,就看他们嫉妒得要命但怎么赶也赶不上的样子。” “只要稍稍显摆一下自己,他们都能气得呕血。” 她不怀好意地说:“我心情好,就留下他们,时不时去晃上一晃,看他们气得要死又打不过的样子,一天的笑料都有了。” “这叫废物循环再利用。” 她没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什么,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当然是斩草除根。 池无心又学到了新知识,默默记在心里。 突然,两人都感到一阵压力,齐齐抬头,旁边众人也不约而同地向半空中望去,之前那层七彩光晕的秘境入口忽然大放光芒,霞光漫天, 雾蒙蒙的玻璃纸逐渐变得透明起来,秘境开了,在场的人纷纷飞身而起,进入其中。 叶回生揽着池无心,一起撞进入口。 一阵挤压和高速旋转的感觉传来,眨眼间,她们就来到一片密林当中,林中灵气充裕,比铸剑的小山丘还要浓郁一分。 要知道等闲宗门都没有叶回生那种品质的一汪灵池,可见这里灵气有多么丰沛。 “怪不得有人说,在秘境里修炼三天,比外面三年的效果都好。” 叶回生拍了拍腰间的小竹篓,“一会儿就该你出场了。” 里面装着有些躁动的寻宝龟小八同学,大概是感觉到了宝贝的气息,在竹篓里很不安分。 不过目前还不到它发挥特长的时候,等拿完万年石髓,再放小八出来去找别的宝物。 这个秘境,原是一座仙人道场,机缘巧合下变成了小洞天,里面正经的伤人机关是没有的。 但是,许多灵植异兽这么多年再次繁衍,早就有了各种奇异变化,也有了相对和谐的生态体系,他们这些前来探索秘境的人,是闯入者,是强盗,会遭到攻击再正常不过。 而且没有专门伤人的机关,不代表它就不会杀人了。 把人困住,把人缠住,等到秘境一关,这些人来不及走,就会死在排斥之下。 叶回生扶着池无心,让她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 高浓度的灵气也会带来压力,不过池无心擅长忍耐,早些时候,为了容纳火蛟内丹,她每天都要服用沐火丹,体内灵气鼓胀,因而也很习惯适应这种灵力太多的情形。 没过多久,她就呼吸自如道:“主人,我好多了。” 叶回生一直在打量周围环境,缓慢放出神识扫描。 进来的人要遵守规则,修为只能在元婴期以下,秘境里的生物可没有这条限制。 她也是全副武装,头上挽着墨玉长剑乘黄,腰间挂着碎心和光剑剑柄,手腕上,耳垂上,皆是法宝,连脚上踩的鞋子也大有讲究。 池无心更是,表面看着不显眼,但身上琳琳琅琅的饰品都大有讲究,比叶回生还豪华。 她还舔着脸管甘糖糖讨了两套法衣,她俩一人一件,正穿在身上。 叶回生才不管这种如临大敌的模样有没有降低自己的逼格,这东西有用吗?有小命要紧吗? 但凡出了点儿什么事,哭都没地方找去。 树林枝叶繁茂,每一片叶子比人脸还大,翠绿翠绿的,有虫鸣,有鸟鸣,看着还算安全。 只是不知道地图,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按原著所说,成瑶瑶一行人是看见了一个山洞,在山崖之下,于是进去查探,山洞岔路多,也有机关,成瑶瑶被同行的师姐暗算,跌入一条分路里,滑了好久,掉进另一个洞中,又走了一会儿,见到受伤的药谷大师兄柏溪。 两人在山洞中摸索,一直向上,最后是从一个地上的遗迹中走出来的。 大概能用作定位的只有两个标志物,山崖和地上遗迹。 秘境中不分东南西北,也没有天象,只能靠感觉。 到了挑选方向的关键时刻,叶回生拿出一枚铜钱,“遇事不决,就用玄学。” “如果向前走,就正面向上,向后走,就反面向上,两边都不是,就立起来。” 她将铜钱合在手心里,对它重复了三遍这段话,接着向上一抛。 铜钱旋转着飞起,落下,插入泥土中,是立着的。 叶回生郑重地捡起它,抚掉上面的泥土,向左转了九十度,双手合十道:“如果向前走,就正面朝上,向后走,就反面朝上。” 说了三遍后,她再次把铜钱抛起。 正面朝上。 “感谢……”要是依着她以前的习惯,会说感谢鸿钧感谢女娲之类的话,不过现在入乡随俗,叶回生话音一转,“感谢天道指引!” 她捡起铜钱,慎之又慎地擦拭干净,用帕子包好,仔细收进怀里去了。 池无心也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刚刚这一幕,恍然道:“原来主人也会卜算。” 叶回生破功,扑哧笑出来,“我这叫什么卜算。” 但她也解释不清楚无神论者临时抱佛脚的玄学,毕竟九州天下是真能算卦的,只是摇了摇头,道:“走吧,咱们最好快一点。” 说着,给两人贴上匿踪符,乘黄无声显形,叶回生揽着人,御剑而去。 主打得就是一个偷偷摸摸。 来秘境的路上,叶回生就和池无心认认真真讲述了一番“苟”的精髓。 别人或许是来当强盗的,她们却是来当贼的。 到一个新地方,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不知道是什么规矩,那就先藏着,缩着,出头的椽子先烂。 两人偷摸飞了一阵,也是好巧不巧,见到几个年轻男女正吵吵嚷嚷,脚下踩着各式法宝,在天上招摇而过。 叶回生她们隐藏了身形,后者并未发现身旁还有其他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正好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行。 变故就在眨眼之间,两人走过的地方,分明是一无所有的沙地,却忽然窜起一条巨大的沙蛇,张开大嘴,把这几人都吞进肚子里了。 叶回生也是悚然,她完全没注意到下面有东西。 沙蛇吞了这几个人,张口一吐,又把那些法宝吐出去,用尾巴一扫,扔到远处的另一片沙地上。 法宝落到上面,开始逐渐下陷,慢慢消失了踪影。 这是一片流沙地,外表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沙蛇清理好自己的地盘,又钻入地下,黄沙扬起再落,掩盖了所有痕迹。 叶回生:真人版动物世界。 池无心轻轻打了个哆嗦,低声道:“主人,我终于明白了,‘苟’的学问真是博大精深啊。” 叶回生深以为然,安抚地抚了抚她的后脑。 两人继续朝前行进,路上还见到了杀人夺宝的场面,想采灵草反被守护妖兽杀死吃掉的场面,桩桩件件,无一不在向她们展现修真界的残酷。 如此走了小半日,叶回生远眺,看到一处悬崖,崖边宽似无际,一眼望不到头。 就是这儿了! 是谁说玄学没用的! 她落下飞剑,从怀中拿出铜钱,再次拜了三拜,口中念道:“朝前走就是正面,朝后走就是反面,请天道给我指引。” 念了三遍后将铜钱向上一抛,反面朝上。 叶回生将宝贝铜钱收起,沿着悬崖向后御剑而走,在看到地面上伫立的断壁残垣时,她似有所感,笑了一下。 迎着池无心有些疑惑的目光,她轻笑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运气是气运的一种体现。” 那气运是什么呢? 池无心不解,但叶回生没解释什么,只说:“跟紧我,不要乱碰东西。” 池无心点头:“知道了。” 如果池无心是这篇团宠文的女主,这时候,她一定会四处乱摸乱碰,碰到什么机关,和叶回生分离,自己陷入危机,也遇到新的机遇。 可惜她不是。 她跟在叶回生后面,脚只踩她踩过的地方,不乱走,不乱碰,只是用目光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连神识都不外放。 这里很荒凉,只有几根倒塌的柱子,地上是碎裂的石板,连稍微能立起来的建筑都没有,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地方。 她们就在这些残缺的石柱中穿行。 叶回生走到尽头,停下脚步,蹲下身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接着一口气吹出,将面前地面的沙尘石砾成团吹走,露出干干净净的有着浮雕花纹的地板。 上面的花纹很乱,分出了十六个格子。 她一看就乐了,这不是拼图嘛! 解密游戏玩了不少,十六格的拼图对她而言并不困难,很快就把所有的浮雕都移动到了正确位置。 最后一块浮雕接上,地下有东西发出了咔哒一声。 浮雕缓缓下落,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一条条台阶浮在空中,泛着淡淡光晕。 叶回生踩上去,又蹦了蹦,台阶稳稳的,她才回头说道:“小心一点下来,这是浮空的。” 每条台阶中间没有相连的地方,两边也没有可以扶着的地方。 她把手伸出去,让池无心抓着走。 剑修的平衡力根本无需考验,早在御剑的过程中锻炼出来了,池无心走台阶轻轻松松,但她还是抓住了对方的手。 这不是手,是主人的关心。 台阶很长,叶回生托起一团光,四周漆黑无比,什么也没有。 走了大约一刻钟,才见到两边逐渐靠近的墙壁。 再过一刻钟,墙面触手可及,上面光滑如镜。 这段路程没有危险,只是枯燥。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石门,打开方式十分简单。 叶回生走过去,抬手曲指在上面连续敲了三下,门便自行向两边滑去。 一般人见到有门挡路,第一反应就是找附近有没有机关,如何开门,或者暴力破解。 谁能想到开门的方式会是敲门,还是那种拜访客人的敲法。 原著里写成瑶瑶古灵精怪,挡住路也不气馁,和药谷柏溪聊天,说她以前的故事,去拜访脾气不好的师叔,吓得她像个鹌鹑,只敢这样偷偷敲门。 然后她就学着自己当初的样子,在门上敲了三下,石门忽然打开,让她又惊又喜,脸上的笑容深深印在柏溪的心底。 叶回生对女主的情史没有兴趣,但这一路上的机关,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穿过石门,是一条长长的石洞,这里才终于有一点地下洞穴的样子,脚下是软软的苔藓,踩上去会发出淡蓝色的荧光,人走过后,光亮会渐渐消失。 石洞头顶垂下钟乳石,有白色,有淡黄色,淡粉色,它们反射着蓝色荧光,将石洞照得波光粼粼,像是在水中。 “这里没有危险。”叶回生说。 就是纯粹搞点浪漫的。 第57章 竞注不流8 这是成瑶瑶与柏溪互生情愫的暧昧助攻场景。而叶回生是个对浪漫没有感觉的人, 至于池无心,她更是连浪漫是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感到浪漫的前提,是有细腻的情感, 有烂漫的幻想,这两个不论哪个都和她们不沾边。 但叶回生瞧着这里的环境的确挺顺心的, 不感觉浪漫不代表她感知不到美。 她分心去欣赏景色, 池无心却依旧没放松, 还是踩她走过的地方,不管这里多么漂亮,不摸也不碰。 穿过这条隧道, 又是一道石门。叶回生以灵气将门上的花纹描绘一遍, 石门向一边滑开, 让她们得以通过。 这是一个小房间,有玉床,有桌椅板凳, 还有个小书架, 叶回生大手一挥,贼不走空, 把东西全装起来了。 管它有没有用, 通通拿走再说,反正她储物戒多得是。 房间里面还有一道门, 门上没锁, 可以直接推开。 这里是一片花海,叶回生立刻退回去, 转头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我很快回来。” 池无心留在原地,只觉得心像是有蚂蚁在咬, 低声回道:“知道了。” 她的修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提高,她不想一直这样被主人护在身后。 半年时间,从无到有修成练气大圆满,进了秘境后只差临门一脚,随时都可以突破,这速度已然骇人听闻,她尤嫌不足。 池无心闭了闭眼,定神,抓紧这个空隙修炼,她要立刻突破屏障,成功筑基。 叶回生重新返回花海,仔细把门关严。 眼前的花海似乎无边无际,望不到头,中间有一棵巨树,树上栖息着两只五彩鸾鸟,交颈遨游,此情此景,仿佛仙境一般。 叶回生作为提前拿到攻略的人,半点不被眼前的场景迷惑,并指一挑,流光瞬间遁出,气势直冲云霄,将花海分割出一条泥土翻飞的路,直直劈向那棵巨树。 与此同时,她握住光剑,嗡得一声,一道橙红色光柱逐渐冒出。叶回生足下一踏,目光锋锐如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飞身刺去。 光剑什么都好,就是自成体系,连御都不能御,完全没有流光那种如指臂使的感觉。 她要是想御剑,就只能用灵气丝卷着剑柄去刺,不像流光,可以只用心神控制。 流光一剑斩过,惊飞鸾鸟,树枝被砍翻,树叶漫天飞舞,树干倒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鸾鸟不住飞翔,哀鸣,声声泣血。 任谁来看都觉得叶回生是个不留情的大魔头,把人好好的家给毁了。 她哼笑一声:“还装?” 说完抬手便刺,光剑穿透空气,发出叮的一声,停在半空,不得寸进。 牛顿的杠杆不讲道理,只要碰到就算攻击到了。刹那间,花海消失,鸾鸟消失,翻倒的大叔消失,一个巨大的,仿佛蜥蜴般的生物趴在地上,它的身上布满花纹,红的黄的叠在一起,闪烁光芒,令人眼前发晕。 蜥蜴大张着嘴,舌头伸出,像个伞面一样打开,有粘液滴落,散发出花香。 它尾巴极长,仿佛蛇尾,周身上覆盖着细鳞,皮肤褶皱,眼珠赤黄,里面是人性化的惊诧。 那些什么花海、鸾鸟,通通只是这家伙造出来的幻境罢了。 但它被光剑碰到,这些“不科学”的神异之处通通消失,花香也好,身上的花纹也罢,都不再具有迷惑神志的功用。 现在这个妖兽,只剩下自身体型带来的优势。 叶回生趁它大惊,抄起光剑对着它柔韧的粉色长舌就砍了过去,只听一阵滋啦声响起,这条长虫般的舌头直接被一分为二,前端掉落在地上,不断弹动,翻滚,像是还活着一般,从断口处喷出蓝色的血。 妖兽吃痛,脖子一甩,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了过来。 它一身本事都在制造幻境上,尤其遗迹内危险不高,因此药谷的柏溪便有些放松警惕,着了道,被它占了先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中了毒,一身灵力被消了七七八八,得亏他是药谷的人,匆忙为自己治疗,缓和伤势,这才打了个两败俱伤。 换做叶回生,却无需如此麻烦。 她单手撑地向后一跃,躲过这一口,本命剑流光直接刺入妖兽口中,剑气四射,又劈又刺,搅得这妖兽鲜血淋漓,嘶吼不绝。 叶回生于空中扭身,如同一只空中扑落的鹰隼,双手握着银白剑柄一扭,光柱猛地长长一截,从妖兽的脑袋上直接刺下,穿透它的头骨。 但它生命力顽强,即便如此仍是没死,尾巴甩起,带动呼啸风声,对着叶回生猛地抽下。 后者握住剑柄,并不惊惶,脚下用力在妖兽的脑袋上一踩,借力向下一跳,手中剑柄不放,光柱被她带着一路向前划开,直接把它细长的头颅分成两半,蓝血如喷泉般爆开,浇了她一身。 这血气格外腥腻,像是放了三天的死鱼。 叶回生用手往头发上一摸,摸了一手心的黏腻蓝血,她穿的是法衣,衣服干干净净,半点脏污不沾,头发就没这么幸运了。 使了一个清尘诀,把自己收拾干净,本命剑流光不染尘埃,重新飞回丹田之中。 她挖出妖丹,在最角落的一个圆形石台上,见到了此行的目标。 乳白色的万年石髓静静躺在石台的凹陷处,叶回生拿出甘糖糖特意支援的一个玉瓶,将里面的所有石髓都装入瓶中。 巴掌大的圆肚小瓶也只堪堪装了一半,石髓就空了。 叶回生将它小心放入储物戒中,面上露出一点笑容。 此次秘境之行,别的都可以不要,石髓必须要拿到。 她返回石室,对着迎上来的人笑道:“东西到手了,走吧。” “在秘境里突破或许不错,只是这个地方不行。” 要是和女主撞上了,那场面就不太好看了。 两人原路返回,池无心给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辟谷丹,接下来要四处搜刮宝贝,还慢腾腾做饭吃饭,是纯粹在浪费时间。 叶回生放出竹篓里的小八,黑背金纹的寻宝龟在空中游动,仿佛有无形的水从它的四肢下流过。 它抬起头,似乎在分辨方向,紧接着四肢拨动,迅速朝前滑去,速度之快,几乎化作一条金线,完全不见之前在地上慢吞吞爬动的影子。 叶回生见状连忙唤出乘黄,两人御剑紧随其后。 一棵千年份的紫珠草,身旁守着一只蜻蜓状的妖兽,叶回生以心神操控流光,唰唰几下将它的翅膀齐根砍断,一走一过时伸手把紫珠草结成的一串果实捞走。 妖兽还没死,但小八同学已然往别的方向去了,叶回生连纠结都没有,直接放弃杀死妖兽拿妖丹的想法。 妖丹就是普通妖丹,不会因为长在秘境中就变得稀奇,这些灵物灵植才是真的宝贝。 已经化形的人参娃娃,被叶回生用红绳捆住脑袋上的绿缨,转手交给池无心,让她拿着。 小小的人参娃娃巴掌大,正害怕地掉泪,池无心给它放在袖子里,刚放好这个,又来了一个莲花小人,用金线捆住双脚,她想了想,把这俩放一起了。 叶回生说是当贼就绝不含糊,坚决贯彻这一思想,遇见棘手的妖兽,她剑都不出,直接几张定身符扔过去,趁对方被控制住这一小会儿,采了草药就跑。 实在困难的那些,比如被一只化神期蜘蛛精用蛛网围住的一株雪白草药,她连试探的想法都没有,让小八去找下一个目标。 草药金贵吗?金贵,但像这种需要打很久还要疗伤的,有这功夫都能再找几个别的了。 叶回生是完全以搜刮地皮的方式在秘境寻宝,半路上还遇见一个插曲。 是很经典的杀人夺宝的剧情,一个女修好不容易解决掉守护妖兽,要把灵药采下,不远处蹲守的三个人就冒出头来,显然是看上了她的收获。 女修色厉内荏,“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其中一人冷笑道:“知道你快死就足够了!” 话毕,他和另外两人齐齐出手,但术法刚刚用出,却不能激发,正慌乱不解间,叶回生施施然出现,笑呵呵道:“打架呢?” “别忙,先把储物戒交上来再打不迟。” 这四人背后各贴了一张定身符,动弹不得。 叶回生冲他们一笑,表情和善,可落到几人严重,端的是面目可憎。 池无心跳下飞剑,把四个人的储物戒都拽了下来。叶回生接过四枚戒指,挨个抹去神识烙印,带着她扬长而去。 除了灵植,各种矿石同样在小八同学的搜寻范围内,它像个钻头一样钻入地下,两个大活人却没有这种本事,只能挖。 叶回生戳了戳碎心,小声道:“帮帮忙。” 冰蓝的长剑就挂在她腰间,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 叶回生继续戳它,“帮帮忙,帮帮忙,帮帮忙。” 她磨磨唧唧的,碎心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还是不堪其扰,从腰间飞出,对着她直接刺了两剑,却因为认主的缘故,剑气自动绕开,在地上砍出两条剑痕来。 叶回生:“拜托拜托,只有你能帮我了。” 碎心不动了,或许是害羞,或许是气得。它一头扎进地下,化成道道碎片,有寒气从地下蔓延上来,泥土染上霜色,过了片刻,一条长长的冻土块从地上升起,宛若一条土龙,盘旋着飞到一旁落下,无数晶莹的冰蓝碎片从中钻出,重新合成一把长剑,自动挂了回去。 “谢啦。”叶回生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跳入地下,像是坐滑梯一般,直接滑到终点,小八同学正在啃食地底的黄色矿石。 叶回生定睛一看,是元晶!还是纯度很高的那种。 元晶要用灵气切割,面对这一大片晶矿,两人都忙了起来,做起了搬运工,就这样越挖越深,越挖越向下,挖了近一个时辰,把地下的元晶挖光,在中心处,看到了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元晶晶心。 晶心是个有价无市的好宝贝,有了它,只要随便找个地方一埋,等个百十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元晶产出。 渡仙城的元晶矿就绝对有一枚晶心,不然不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开采。 如果要发展势力,有这个倒是不错,可她们四处乱走,居无定所,要晶心也没用,卖给大梁,换一些能用的资源更合适。 两人收走晶心,将矿石挖净。 采灵药讲究留根留种,挖矿就没有必要了。 等她们出来继续往远处走去,没过多久,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女扶着一位身穿白衣,气质清冷的男子,停在这里。 “师兄,你伤势有些重,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成瑶瑶有些担忧地说。 她和同门走散,在地下发现一具妖兽尸体,给她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走出洞口,举目茫然,不知道怎么和同伴们会和,正漫无目的时,正巧看到这人要去采草药,有妖兽在一旁虎视眈眈,却不知为何并不攻击他。 他刚碰到草叶,妖兽忽然动了,柏溪猝不及防受了一击,和狂暴的妖兽缠斗起来。 他实力不济,很快就败下阵来,受了重伤。 成瑶瑶不忍心见死不救,扔出去好几张五雷符干扰妖兽,趁机带着他跑了。 两人被暴怒的妖兽追了好一阵,还好师尊给她的本命剑速度快,不然早就被追上了。 本命剑的品阶很高,师尊不告诉她是什么等级的法宝,但她每次使用都觉得十分吃力,灵力消耗太多,逃跑了这么久,她的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实在也是走不动了。 柏溪容色淡淡,只一张薄唇被鲜血染红,颜色鲜艳而刺目,“多谢师妹出手相助。” 成瑶瑶扶着他坐下,笑道:“师兄不必道谢,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吧。” 柏溪凝视了她一会儿,眸光微动,沉声道:“像师妹这样乐于助人的人,已经很少了。我名柏溪,是药谷弟子,不知师妹是?” 成瑶瑶笑容灿烂,“我叫成瑶瑶,是云光剑宗的弟子,是青云州来的,师兄可能没有听过。” 她虽然嘴上说着自己的出处,但不见半分自卑或是羞赧,反而落落大方。 成瑶瑶……柏溪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唇边露出淡淡笑意,宛若春风化雨,“名如其人。” 成瑶瑶不好意思起来,双颊飞红,只是她视线扫过地上明显被翻过的痕迹上时,突然一怔,心中忽然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弄丢了。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地下山洞时,她见到妖兽尸体,心中不知怎么,就很不舒服,隐隐有种焦躁感,一路上被妖兽追杀,总是忍不住回想起灵药淡青色的,颤动的叶片,现在看到这块被翻过的泥土,便再次陷入隐隐约约的烦躁当中。 就好像是家里有东西被人偷走了似的。 柏溪服下伤药,瞧见她的神色,“师妹,可是有事?” 成瑶瑶回神,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勉强,“没事,就是有点心神不宁。” 叶回生还在继续自己犁地般的搜刮大业,路上只要遇见修士,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劫了再说。 能来这里的,都是天之骄子,哪个身上还没点宝贝了,叶回生也不赶尽杀绝,她劫得很有分寸,抢一个储物戒就走,至于这些人身上用的法宝,都没有动,本命法宝也没有拿,有人除了储物戒还有别的储物法宝,她也没动。 在秘境中双方遇到,弱肉强食,互相打劫,这是修士之间的规矩。不杀人,东西不拿空,是留有余地,不致结仇。 闯秘境之前,叶回生就有此打算,花了大笔灵石去买上阶定身符,就是为了此刻。 池无心哪经历过这种场面,月上空中,她也精神抖擞,完全没有睡意,兴奋得要命。 叶回生将小八同学唤回来,又走了一会儿,正巧发现一个山洞,在洞口布好禁制,她带人走了进去。 这里还算干爽,没有异味,山洞朝里还有路,叶回生没有深入,停在外层,说道:“休息一下。” 池无心却不太愿意,“为什么不继续寻宝了?” “你不睡觉啦?”叶回生笑道。 她拿出帐子,将床铺好,回头去看,池无心还在朝洞外看,显然不太情愿。 叶回生摇头失笑,道:“秘境又不是明天就关,天材地宝也不会跑,今天不好好休息,明天怎么有精力继续呢?” 池无心闷声闷气地说:“天材地宝是不会跑,但是会被别人拿走。” 叶回生理所当然道:“我们再去打劫他们不就好了,他们忙再多,不也是替我们忙的吗?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啦,快睡。” 她用湿帕子擦了擦这人的脸,三下五除二把她外衣扒掉,直接塞进被子里,用手蒙住她的眼睛,“睡吧。” 池无心拗不过她,只好乖乖睡觉。 叶回生没睡,她在整理今天的战利品,主要整理抢来的那些储物戒们。 这些有本事的人,身上多少也有些气运,很是搞到了一些好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叶回生一个人收集的还多,何况这里还有许多他们长辈给的资源。 这下不用担心后面给池无心融合灵骨的时候没有合适的五行之物了。 简直是挑花眼的挑。 只能说不愧是初次开放的秘境,里面的好东西都还没被人拿过,光是万年份的灵药就有五株,叶回生自己才拿到一个,剩下的都是千年份的。 那要不要现在就把第二份灵骨用了呢? 叶回生犹豫,是因为秘境内实在不算绝对安全的地方,而融合灵骨需要时间,对池无心,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她把灵药按年份收纳好,正思索间,却见小八同学放下嘴里的灵石,爬出帐子,往洞穴深处走去。 什么东西比吃饭还重要? 难道说这里也有宝贝? 黑底金纹的乌龟每走一段路,就要抬起头,像是在看路,又像是在闻什么东西,显得十分踟蹰。 要知道,它之前白天寻宝的时候,可是干劲十足,跑得飞快,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虽然归根结底是秘境好东西太多,但也能看出小八的老练和能力。 那它现在怎么这么迟疑? 叶回生轻手轻脚地走出帐子,跟着它朝山洞内走去,因为没有光亮,便捧了一个融光球在手心里,向上一托,散发着暖黄光芒的圆球静静浮起,跟随在她身边,照亮四周。 小八同学越爬越快,到最后几乎有种陆地飞机的感觉。 一人一兽在洞中穿行,最终齐齐停在一个像是水膜一样的东西面前。 淡白色的薄膜上霞光流转荡开,小八绕着它上下游动,但不敢触碰。 叶回生却没感觉到危险,甚至有种亲近,心底滋生了莫名的催促,让她快些进去。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水膜真的如同水一般泛开涟漪,温柔地包裹住她的指腹。 叶回生若有所思,迈步走入其中。 水膜背后,是一个洞穴,一汪碧色池水,水面白雾缭绕,中心是一座莲花样式的石台,上面有一尊白玉小像。 叶回生飞身而过,悬停在水面上方一寸,停在石台前面,一片寂静中,那尊白玉小像忽地扭过头来,一双眼直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叶回生巍然不动,颔首笑道:“道兄。” 白玉人像舒展身躯,不像是玉,倒像是真人般,衣袂翩翩飘飞,眉目含笑道:“你我有缘。” 叶回生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玉像又道:“我已兵解,留下一缕意识,想要寻一个传人,想要一位剑修。” 叶回生打断她的话:“这个人不是我,不过我的确有一位人选可以推荐一下。” 她不会拜其他人为师,因为归根结底,追溯根源,应钟算是她的师父。 她修炼的功法是对方留下,拿到的一应资源也是对方给予,她们之间已有师徒传承。 只是应钟被抹去痕迹,所以她身上没有这份因果。 因果不存,并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何况叶回生功法修得好好的,也没有改换门庭的必要。 给池无心正好。 她三言两语说了池无心正在重塑灵骨的事,那尊小像露出沉吟之色,片刻后道:“我需要亲眼见一见她。” 叶回生应下,让小八同学把人叫过来。 她留在原地,询问道:“尚不知道兄如何称呼?” 玉像声音温润,“我乃空极仙君。” 叶回生问:“是仙君引我来此吗?” 玉像回答:“我感知到有缘人,从沉眠中醒来,是道指引你我。” “天道?还是道?” 空极仙君笑了,“二者并无分别。” 叶回生也笑,她怎么觉得正好相反呢。 第58章 竞注不流9 叶回生是不相信巧合的一个人, 她同样不相信绝对公平。 修士修行,追寻的是道,道看不见, 摸不着,恒定存在, 修士要做的, 就是不断尝试, 去描绘它的样子。 道是一种道理。 天道又是什么,是一种无上意志,在叶回生心里, 它大概应该算是一种程序, 一个AI。 程序会有私心吗? 人们觉得不会。 那为什么人要有气运之分呢?它既然公平公正, 那么分给每个人的运气应该是一样的,为什么会有人气运昌盛,其他人称赞的时候, 要用“上天的宠儿”、“天道钟情”、“气运之子”这样的词汇。 这难道不是在隐晦地表明, 天道也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关注的、偏爱的人。 就像是那些文中的男女主一样, 遇事总是逢凶化吉, 走几步就有机缘送上门来,做事从来都是一帆风顺, 没有坎坷。 关于自己运气好这件事, 可是林珂亲口说的。 叶回生不是女主,她穿的是一个炮灰角色, 为什么同样拥有万人迷光环, 同样运气很好,儿戏一样的掷铜钱, 就能这么巧合,让她找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问题又绕了回来,这些东西,或许不单是给女主准备的,而是给穿越者准备的。 那么,是谁给穿越者这样一份光环大礼包? 其他人穿的都是女主,只有她是炮灰,应钟说,她是关键,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同? 应钟在时间长河看到这一切,选择在自己死亡之前下注,赌她会赢,赢什么东西,她没有说。 但有赢就有输,她输掉了,因此而死。 她的一切都被抹去,那为什么光剑还在,她创造的规则还在。 比起应钟本身的存在,这把剑难道不是更荒谬吗?是谁留下光剑,是谁保护了荒诞的规则? 叶回生垂眸,从怀中拿出那枚不起眼的铜钱。它的身上还有一点磨损的痕迹,不再光洁如新。 这就是一枚普通的,在世面上流通了很久的铜钱罢了。 她觉得天道有私心,从很久以前就有所猜测。 穿越者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她面前,同她汇合,太过巧合,反而刻意。 叶回生一直觉得,背后或许有一个推手,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人在幕后推动。 现在想想,推手也不一定非要是人。 叮的一声。 铜钱被她弹起,再度落回手中,正面朝上,像是在肯定她的猜测。 叶回生定定看了它一阵,她余光瞥到池无心的身影,动作自然地把铜钱收回怀里。 玉像脑袋转动,望向来人,悠悠道:“你我有缘。” 池无心茫然不解,先看向叶回生,向她寻求帮助。 叶回生说:“这位仙君想要收你为徒,她是秘境原来的主人。” “不要问我,你自己选。” 池无心把刚要出口的话憋回嘴里,先向玉像稽首,恭敬道:“晚辈池无心见过仙君。” 空极仙君抬了抬手,道:“我名空极,生前已是归元境,三星宗宗主,经雷劫兵解而死,距今已有万载。” “我创有太上空闻剑经,所学者可直入大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神境只上只有四个境界,灵虚,太一,归元,上清。 面前这位是渡劫失败而死,成就不同凡响,拜她为师,自然是好处多多,功法上乘,大道可期。 池无心是有想要改换门庭的想法,她在云光剑宗的师尊所传授的剑法固然高绝,可她并不很想去用。 她再次望向叶回生,后者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上的暗示。 池无心只好收回视线。 主人不给她任何提示,在涉及到自身有关的一些选择上,她总是这样,让她自己去选。 不过,拜空极仙君为师应该不是坏事。 池无心对自己的主人有着盲目的信任,她相信主人不会害她,如果这位仙君是个坏人,主人一定早就帮她拒绝掉了。 她思索片刻,冲莲台的白玉人像跪下,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道:“徒儿见过师尊。” 玉像淡淡笑道:“善。你近前来。” 池无心涉水而过,来到莲台前方站定,玉像忽地碎开,裂成无数粉末,围绕她旋转,像一个大茧一样把她包起来。 叶回生悄无声息地退到一边,又开始看那枚铜钱,将它弹飞再接住。 她再次思索起刚刚的问题来。 如果说,有大气运的人,就是被天道钟情,被重点关注的人,那么她们这些穿越者和所谓原著剧情里的其他主角,都拥有气运。 这是不是说明,两方都是被关注的对象呢? 应钟所说的“赢”,是要让穿越者赢过原著的主角吗? 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项推论,它很有可能是错的。 叶回生想了很久,想不出头绪,她知道的情报太少了。 如果她是算卦的,能感应天道,没准还能察觉出什么端倪,但她不是。 一些对谜语人的憎恨增加了。 她能肯定应钟必然知道什么,但她没说,理由很有可能是一些“说了就会影响未来”之类的东西,但不妨碍叶回生这个局中人郁卒的心情达到巅峰。 原著的人,她是一定不会放过的,双方已然站到了对立面上,她不为了自己,为了池无心也不会放过他们。林老板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花半夏的还没有,佛子本身修为不是顶尖,好杀,他的师父,菩提寺的如来,才是棘手。 想解决掉佛子,最好也用借刀杀人的方法。 不管怎么说,敌对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想要摸清个中关窍,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尽快提升修为,她也去时光长河瞧一瞧。 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在里面。 本来以为自己修行的速度很快,还有混沌灵体这个外挂,消化了吞掉的元婴,她的修为已然到了化神期大圆满,现在看来,还是不太够啊。 应钟是归元境,那么她最低也要达到这个境界才行。 想要提升修为的想法,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强烈。 叶回生席地而坐,五心朝天,刚要打坐,忽地想起她还要压制修为,悻悻地重新站了起来,颇有种宝山在面前却碰不得的惆怅。 秘境中没有太阳,却有白天黑夜之分,叶回生在山洞内部,看不到天色,但凭体感也能估出时间。 整整两日过去,直到第三天,一直在高速旋转的玉像粉末猛地一滞,纷纷坠落于水中。 池无心慢慢睁开眼,起初还有一丝恍惚,过了一会儿才逐渐清明。 她将水面上浮着的碎末拢起,重新放在莲台之上,对着它拜了三拜。 “师尊已经故去了。”池无心道,“她将剑经传给了我,还有秘境的控制权。” 外界只有两日,在她的脑海中,传法的时间几乎有数月之久。 空极仙君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她功法,为她答疑解惑,耐心,细致,最后她将自己修行时的经验都灌输给她,道:“愿你在寻道一途上走得更远。” 她们只是才见面,又迅速分别,可在空极仙君身上,池无心深刻感受到了,一位师尊,一位传道授业的老师,究竟是什么样子。 “秘境是师尊曾经的道场,她在原来的寝室里,还放了许多资源,让我都去拿走,后山有药圃,那些灵药都要成精了,也去采掉。” 叶回生问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饿不饿,我煮了汤。” 池无心愣了愣,“饿了。” 一枚辟谷丹只能挺一天,她两天没吃过东西,也就是修士体内有灵力流转,换成常人,连站着都费劲。 旁边空地的小锅上热着鸡汤,池无心吃掉了里面一只整鸡,喝光了一整砂锅的汤,只觉得胃里暖暖的,心里更是有热流涌过。 叶回生看她把东西吃完,将锅收了起来,才问:“那你现在是对秘境了如指掌了?” 池无心点头。 叶回生想了想道:“这是随身秘境吗?你能控制它什么时候开放,什么时候关闭吗?” 池无心感知了一下,道:“可以。” 叶回生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赶紧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他们在偷我们家的东西!” 池无心为难地说:“操控秘境的核心在师尊的寝室,我需要先拿到它才行。” “快走,快走!” 她拉着人赶紧从山洞出来,踩着乘黄,顺着她指的方向直冲而去,路上遇见有打架斗殴的也没停下哪怕一瞬。 叶回生全力御剑,乘黄也是全速飞行,只花费了一个时辰,就来到一座山前。 这座山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全是石头。 池无心从飞剑上跳下来,在一堆石头中找到一颗通体通红,有着叶子花纹的石头,将它拿起,周围的景色顿时变了,从光秃秃的石头山,变成有山有水的人间仙境。 两人从山脚来到山顶,那里有一栋小木屋,池无心对着木屋先拱手一拜,做足了礼数,才推开房门,拿出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这就是秘境核心,主人,现在就把人都赶出去吗?” 叶回生:“快!” 池无心应声,在这个球上按了按。随后两人感到脚下的土地轻轻震动了一会儿,池无心道:“已经关闭了。” “师尊将秘境练成了小洞天,本体就是这个小球。”她说,“我们可以随时出去,但因为秘境开在这里,出去也只能在鬼哭林当中。” 叶回生浑身舒畅,道:“那就先不出去,在这里修炼一段时日。” “对了,你能更改秘境允许的修为上限吗?” 池无心研究了一番,犹豫着说:“最高只能到化神期,小洞天结构不稳,修为再高的话,会把这里压垮。” 叶回生面上微笑,内心流泪,道:“没事,要修炼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这里安全,正好,先把第二份灵骨融合了。” 这份灵骨,是同威虎镖局的易织交换而来,不知道两人走后,她的日子又有什么变化,在修行一路上是否顺遂。 与灵骨搭配的两个宝物,一个是木系的银角天青花,一个是土系的万年石髓。前者有稳固元神,壮大神识的效用,而后者,则是提升修为的良药。 这两种宝物药性温和,服入口中,只会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温凉体感,像是燥热难捱的酷暑喝了一杯冰饮,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完全不用像上次那样,由叶回生禁锢着她,防止她乱抓乱动。 池无心眉目舒展,唇边隐隐泛起笑意,显然没有任何不适。 只除了叶回生将手搭在她的小腹处,剖开丹田,将灵骨放入时,她的眉头因疼痛而皱起。 叶回生涂药的速度简直要比最厉害的小偷还快,她将药膏在约莫寸长的伤口处一抹,裂开的皮肤随着她指腹移动而愈合。 接着她又取了一捧灵泉水将伤口处的血迹冲刷干净,以灵泉来滋养皮肤,抹平伤痕。 池无心双目闭合,神情恬静,她开始打坐吸收药力。 叶回生做完自己的工作,便松开手,退到一旁守着。她一错不错地盯着池无心,怕出什么岔子,却见这人呼吸悠长平稳,已然入定,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有些怅然。 她有点无聊。 没有事做。 从前无聊的时候可以抓池无心来玩一玩,可现在人忙着修行,这是正经事,不能打扰,要是换做平时,她也入定就行,可现在身处秘境,想要放开境界,立刻就会被排挤出去。 秘境忽然关闭,外面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她现在出去,就是活脱脱的一个靶子。 因着秘境是除此开启,有所不稳也算情理之中,外面的人闹上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散去,这里灵气充沛,索性直接修行就是。 叶回生计划的很好,只除了把自己给忘了。 她既不能修行,又不需要去寻宝采药,现在整个秘境都是池无心的,什么时候缺东西了,什么时候再过来拿就是。 她成闲人了。 叶回生坐在帐子的角落,随手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颗苹果来啃,视线便不自觉地落到空间里另一个人身上。 她这样凝视着人看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池无心是不是长开了一点,好像也长高了。 修士结丹后,寿命变长,容貌也会定格。 池无心刚刚二十出头,正年轻的时候,原来的金丹被废,变成凡人,重新开始修行,再加上养的好,身体继续发育。 两人每日相见,反倒不会察觉这些细微变化。 叶回生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才下定结论,的确是长高了。 帐子里面有麦穗一样的花纹,这人的头顶和之前相比,高出了大概一个指腹。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红,气色绝佳,神态上也更为从容。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都写在脸上。 叶回生把苹果啃净,擦了擦手。 她其实最开始只是抱着随便过过的想法,做什么都是心血来潮,可真的见到一个人能在她手里逐渐变化,从自卑呆板,到现在逐渐自信,敢于说话,敢于微笑。 像是养花。 种下一颗孱弱的种子,小心浇水,仔细培土,为它驱虫,为她施肥。既怕温室里的环境太过优渥,会影响花的成长,又怕室外的风吹雨淋太过严苛,折损花的枝叶。 花不知道这些心理,它只是接受这双手给予的一切,慢慢成长起来,枝叶抽条,长出一个花苞。 很有一种成就感。 叶回生想,这是一种很满足的感觉。 在和池无心相处的过程中,看着她逐渐变化的过程中,不仅是她在改变,叶回生自己也在转变心态。 从游戏人间,到现在的全情投入。 她之前一直认为,原生家庭对一个人带来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 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 她的父亲操控她的母亲,他们两个再一起操控她,试图控制她的思想,摧毁她的独立人格。 叶回生逃离这个环境,只是□□上的离开,她的心,她的性格,她的精神,还停留在原地,没有逃出去。 一直在被束缚,被影响着。 被扭曲的权威压迫过,长大后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试图成为绝对的权威,去压迫另一个人。 只是道德和法律在约束她,让她勉强维持住表面正常的状态。 捡到池无心,来到九州天下,叶回生是窃喜的。因为她隐秘的、变态的想法终于能有实现的一天。 所以她喜欢这里,如鱼得水。 但池无心长成了很好的样子,这其中或许也隐秘地包含着她内心深处的冀希和向往。 人没有什么就会想要什么。 极端的控制下是难以掩藏的期盼,她希望池无心能变成一个自信、坦荡的人,一个和她截然不同的人。 她正在朝这个方向蜕变。 变成自己期望的样子。 这是否证明了,她也有传递爱的能力?叶回生望着人怔怔地出神。 这个念头像是能再生的海藻,在她的心中悄无声息地铺开,等她发觉的时候,已经侵占了所有的地盘,在此扎根。 一个人受到创伤后,真的无法治愈吗? 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叶回生面前,告诉她,可以。 她垂下眼,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盯着地毯发呆。身旁却传来灵力呼啸聚集的风声,叶回生一惊,急忙去看,映入视线的赫然是一块巨大的灵气团,正包裹着池无心。 她的修为呼吸间就水涨船高,很快突破了练气,筑基,随后头顶显出异象,云雾蒸腾,结成金丹,一直到金丹大圆满才堪堪停下。 若不是这人早就结过丹,经脉宽阔,能够容纳如此多的灵力,恐怕人早就被撑爆了。 叶回生紧紧盯着她,不敢放松,心中担忧不已。 又过了好一阵,池无心才睁开双眼,感受着丹田内充盈的灵气,圆滚滚的金丹,唇边泛起一抹笑容。 “主人!我结丹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报喜。 叶回生也笑起来,眸光柔软,“恭喜呀!” 池无心欣喜地说:“石髓的药力好强,还没有用完,都存在经脉当中了,本来还能突破的,可是秘境中无法接收天雷,我就没有再继续。” “你做得对。”叶回生说,“晋升元婴,度过雷劫后,天道会降下甘霖,对修士大有裨益,不能错过。” 池无心抱住她,闷声闷气道:“等我升到元婴,就可以和主人一起面对危险了。” 她还要快快提升修为,不仅仅是共同面对,她要保护主人,危险来临时,要挡在主人前面才行。 叶回生搂住怀里的人,心下一软,“这么关心我?” 池无心抬头看她,目光真挚,“是的,关心主人。” “这种话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口了。”叶回生捏了捏她的脸,“你现在真是变了。” “是好的变吗?”池无心口齿不清地说。 “是。”叶回生含笑道。 “你现在不能修行,我也不能修行,咱们还暂时出不去秘境,这怎么办?”她叹气道,“总不能在这儿干熬着吧。” “我们可以先去药圃看一下。”池无心说,“已经过去很久了,曾经的禁制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如果没用,须得再加固一番。” “那走吧。” 药圃就在山后,两人从山顶沿着小路走下去,山下有一个湖泊,湖边是圈好的地,用栅栏分隔成一个个方形,每个格子里都种了灵药。 有的叶片通红,有火苗在上面燃烧,有的上方霞晕蒸腾,显出龙虎异象,有的头顶一片云彩,正淅淅沥沥向下浇水,还有的像是人一样倚在栏杆上,根须仿佛双腿般一前一后叠在一起。 两人刚露面,就听一个声音尖声尖气道:“有人来了啊啊啊啊!有人来抓我们了!!” 接着便见所有奇异场面全部消失。叶片上有火的在疯狂甩叶子,试图把火扇掉,有云彩的便伸出两根细枝将它往旁边一丢,旁边的灵药大声叫道:“你丢我这儿干什么!” 另有灵蚕簌簌爬下,躲到叶片后面,蜘蛛靠背后的花纹伪装经络,灵药们吵闹了一阵,徒劳地把自己伪装成普通的草,完全忘了它们是当着两个人的面吵来吵去。 有种智商不高的感觉。 叶回生顿了顿,若无其事道:“禁制是有一些松动了,我去修补一下。” 池无心很有一种想要笑的冲动,她在叶回生面前向来不用隐瞒伪装,想笑就笑了。 笑得眉眼弯弯,道:“我可以把之前抓到的两个灵药种在这里吗?” 叶回生原本在角落观察禁制漏洞,闻言头也不回道:“可以呀,随你。” 池无心把人参娃娃和莲花小人从衣袖里拿出来,将前者种进还空着的格子里,剩下后者,她想了想,又扬声道:“主人,我想要一些灵泉。” 叶回生走过来,放了一桶灵泉在地上。 那些装死的灵药突然一个个摇头摆尾,纷纷叫道:“什么东西,好香好香!” “我要喝,给我喝一点!” “我先喊的,应该给我喝!” 池无心忍俊不禁,手里的莲花小人趁她不备,噗通跳进水桶里,在里面游泳,好不惬意。 第59章 竞注不流10 池无心急忙把它捞出来, 莲花小人的脑袋上顶着一片荷叶,它还伸手去够,把叶子上盛住的灵泉倒进嘴里, 打了个嗝。 “真是贪吃。” 池无心将空着的另一个格子里面的土挖开,用石块垒成一个小池子, 往里面倒满灵泉水, 再把探头去看的莲花小人放进去, 叮嘱道:“以后你就在这里呆着。” 桶内的灵泉还剩下一半,周围是一群嗷嗷待哺的灵药,她只好拿出一个小碗来, 挨个给它们浇水, 每个两碗, 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但它们还是叫嚷不休,吵着“凭什么新来的能独占一个池子”。 池无心头大如斗,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回生以灵力勾勒好禁制阵纹, 将破损的地方像是补衣服破洞一般补好,直起身来, 淡淡道:“谁再吵一句, 就揪掉谁的叶子。” 下一刻,所有灵药齐齐闭嘴, 谁也不叫了。 叶回生:“它们就像是刚开智的小孩子, 不懂道理的,而且什么都馋, 你凶一点就行。” 池无心点头, 她刚真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吵炸了,可怕, 实在太可怕了。 修补好药圃,重新做了栅栏,两个人返回山顶,在空极仙君的小木屋里拿出许多典籍,挨个整理阅读了一番。 这里有一些关于灵药科普的书籍,有许多旁门左道的术法,很多后面还有标记,写着用什么方法可破,有许多剑法,还有一些话本。 都是一些以女子为主角,断情绝爱,破除各种阴谋,最后直登仙境的内容。 总结一下,全是大女主文。 叶回生扫了一个觉得很不错,于是拿给池无心,让她也看看,学习一下主角的心态。 她们在秘境中待了半个多月,虽然不能吸收灵力,但池无心还是很勤勉,日日练习剑招,叶回生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决定也搭一个木屋出来。 木屋建在山顶的另一边,从地基到屋顶,每一块木板都是她亲手削成。 叶回生不是木匠,大体框架是照搬隔壁房子的,她不是十项全能,也有做错的时候,可谁让现在时间充裕,错了就重新弄。 除了房子,她还亲手做了木床,窗户,门,桌椅板凳,这些都是精细活,她全心投入,竟也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等半月后,房子建得差不多了,时间也还算久,叶回生又掏出两张匿踪符,给她们身上一人一张贴好。 到了该出去的时候了。 池无心手中握着秘境核心,在上面操作了一通。叶回生只觉脚下忽地不稳起来,地面晃动,仿佛变得浮酥,天空也如同水镜一般荡开波纹,一阵猛烈地被抛投感后,她眼前一花,再能视物时,面前已是鬼哭林的那片空地。 如她所料,附近无人。 秘境关闭以后,短时间内不会再开,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鬼哭林是一片普通树林,并无特殊之处,没谁会停在这里一直待着。 叶回生还是谨慎为上,并没有摘掉匿踪符,她放开修为,恢复境界,唤出乘黄带着池无心离开此地。 只是她未曾察觉的是,天上的一块云彩里,坐着一位容貌冷峻的白衣男子,眉心一颗红痣,正垂目看下来。 他修为极高,直接看穿了符篆,幸好两人带着没有灵力波动的人皮面具,没能让他瞧见真容。 白衣男子并未阻拦她们离开,他端坐云上,手中掐算,渐渐皱起眉头。 两人御剑遁走,四下张望,寻到一处深山老林的僻静地方,打算就在这里渡劫。 叶回生选定地方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 池无心从飞剑上落下,站在空地上,深吸一口气,开始突破。 下一瞬,头顶骤然雷云聚集,狂风大作,乌黑浓云高悬天上,却逐渐压低,其中有道道亮紫色雷光闪过,天威赫赫。 叶回生一退再退,退出天雷范围,仍能感受到那种威压。 雷云酝酿,轰鸣声阵阵,片刻后突然击下,像是一道鞭子,狠狠抽了下来。 雷劫不能躲,不能闪,只能硬抗。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最中心处光芒明亮,尤为刺目。 池无心的身影被天雷淹没,叶回生只能看到狂风下她翻飞的袍角,法衣在天雷的洗礼下依旧光洁无尘。 元婴期要经四九小天雷,叶回生起初还在一道道数,后来雷劫连着劈下,她想数也数不出来,只能焦急地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无比漫长,焦灼感让人难以忍受。 叶回生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就握紧了拳头,修剪圆钝的指甲在手心抠出凹痕。 好似有一千年那么久,天雷终于散了,雷声过后,便是甘露。 雨水降下,滋润大地,无数新芽萌生,绿叶生长,花朵绽放,将荒草不生的地方眨眼间变成一片绿茵。 叶回生急忙飞身而至,就见这人身上的焦黑被雨水冲刷褪去,露出宛若新生的光洁肌肤,浑然纯净无垢,纤尘不染,灵气逼人。 池无心睁开双眸,眼中似有一道灵光滑过,眼神流转间顾盼生辉,令人移不开眼。 她元婴了,如此自然,又如此坎坷。 告别金丹,告别过去,迎来了更好、更广阔的未来。 池无心扑到来人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放。 这份未来,是主人给她的。 叶回生稳稳把人接住,雨水打湿她的头发,但她瞧着却不狼狈,只一味地含笑道:“真好。” 她低下头,吻了吻这人的额角。 天降甘霖,是晋升元婴的一场机缘,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叶回生用灵力烘干两人湿掉的头发,动作熟稔地替人整理好衣角,问道:“想在桐玉州多待一些时日,还是回去继续锻造本命剑?” 池无心不加思索道:“回去。” 桐玉州固然繁华,令人向往,可在她心里,这些景象连本命剑上的一缕剑穗都比不上,根本无需选择。 叶回生闷声笑道:“好,那就回去,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我们把整个九州走个遍也绰绰有余。” 她们来时没有认方向,也不知道最近的城镇在哪儿,叶回生想了想,翻出怀里的铜钱,开始靠谱“玄学”,最终扔出一个东方。 天道说往东,那就朝东走。 乘黄显形出来,池无心踩在上面,心中暗暗发誓,等她的本命剑铸造好了,一定要让她去带主人御剑一次。 二人向东方飞了两个时辰,只见到了几个小村子,零星几户人家,就是没有一座城镇,连大一点的镇子都没有。 稀薄的信任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叶回生眼尖地在远处看到了一座高塔。 她连忙操控飞剑过去,距离越近,这座塔越清晰。 这真的是很高,很高,很高的一座塔。高耸入云,直插云霄,它周围的其他建筑,最高的也就到它的一半高。 这塔是做什么用的? 景观吗? 叶回生路过时,在里面看到有走动的人影。 她落下飞剑,从城门口走入,这次没有故意压低修为,她是来问路的,不是来钓鱼的,何况脸上还贴着面具,储物戒也是满满当当,富得流油,暂时没有打劫的想法。 两人走入城中,城内鲜花满街,热闹非凡。 叶回生心里当场咯噔一下,不会又是什么祭典之类的东西吧,还来? 她抓住一个路人问道:“今天可是什么大日子吗?” 那人笑道:“一瞧你就是外来的,今儿是我们归妹城五年一度的圣女巡街日。” “圣女巡街?” “瞧见那座塔没有,那就是圣女塔。归妹城由归妹教统治,教中圣女每十年一轮换,圣女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之前这个断腿,瞧不出来吧,就是圣女给治好的!” 叶回生告别这个话多的路人,百分之百确定,今天的圣女游街绝对有事发生,所以天道指引她到这里来。 坦白说,她有点想走。 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让她留下,看看会发生什么,看看天道为什么让她到这里来。 她没有纠结太久,决定留下。 叶回生找了一间饭馆,和池无心在这儿坐下,要了一桌子菜,又给小二一锭银子,向他问道:“你知道这附近哪座城有渡口吗?” “渡口?是靠海的渡口吗?”小二挠了挠头,“我不太清楚这个。” “那你知道最大的城在哪儿吗?”叶回生换了一个问题。 “噢!这我知道,封洛城,客人您往东北方向走就行。但是具体多远,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叶回生把银子给他,后者兴高采烈地下楼。 池无心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有些不解地问:“我们为什么不继续赶路呢?” 叶回生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因为要看圣女巡街。” “圣女是很重要的人吗?”池无心还是不太明白。 “有可能她很重要,有可能巡街的时候,出现的事很重要,我目前还不知道。”叶回生如实解释道。 池无心恍然,这一定是主人卜算出来的。 经过抛铜钱寻路事件后,她对叶回生会卜卦这件事已经深信不疑了。 做好的菜一个接一个被端上来,这里气候温暖,菜式清淡,多以蒸菜为主。 在来的路上,两人已经吃过桐玉州的菜式,因此并不新奇。 刚吃到一半,街道突然喧闹起来,欢呼声连成一片,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从高塔之上,三条白色绸缎伴随着花瓣飞下,一个容色格外冰冷的白衣女子头戴轻纱,飞身而下,她身边另有两位同样身着白衣的侍女,一个手中捧着莲花,一个手中托着玉瓶。 不知从何处传来缥缈乐声,花瓣飞舞,清香漫天,给人一种高洁而不可侵犯之感。 另有四个侍女抬着一个莲台样式的宝座迎上,头戴白纱的圣女落在上面,衣摆被风吹起,飘飘然如仙子。 侍女们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抬着宝座慢慢朝着城中飞去。 叶回生挑了下眉,她看得分明,这位圣女手腕上、脚腕上戴着的银铃可不是装饰,而是能禁锢修为的寒铁精英。 这顿饭当然不用继续再吃了,两人走出饭馆跟着天上的轿子,落到城中央,那里已经摆好了高台,圣女从莲花座上飞起,落到高台之上。 另有一个看着比较老成的女人站出来,手中拂尘一扫,道:“圣女巡街,关爱世人,若有病痛之灾,可上前来。”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有些朴素的老汉高声道:“我!排到我先了!” 他火急火燎地爬上台阶,狂热地望向圣女所在的高台,跪在地上道:“我断了三根手指头,恳请圣女救命!” 老汉伸出左手,露出只剩下食指和拇指的手掌。 女人也看向高台,道:“请圣女赐下神水。” 一分钟过去了,台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三分钟过去了,女人眼神一冷,道:“圣女,请赐下神水。” 圣女冷笑一声,竖起中指,“我赐你爹的大头儿子给你爷爷的祖坟上香!” 此话一出,人群寂静,随后引起轩然大波,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所有人面色骇然,比看人当中屙屎还要惊诧。 手持拂尘的女人勃然变色,压低声音怒道:“你疯了!给我老实一点,还想不想活命了!” 圣女用另一只手冲她也比了个中指,“活你祖宗十八代的命!” 群情更为激愤,场面一片混乱。叶回生同样目瞪口呆,九州天下没有竖中指的行为习惯,这位圣女是什么来历一目了然,就是这种上来直接开骂的场景,她是真没见过。 有人在底下喊道:“圣女怎么可以行为不端,你这个假货!” 那姑娘乐了,“对对对,我是假货,让你亲娘坐上来,能教出你这么个活宝,她肯定是真的!” 也有人叫道:“圣女赶紧赐下神水,不要耽误庆典!” 那姑娘呸了一声,“我赐给你家大黄狗了,赶紧张嘴过去接尿吧!” 台下那位捧拂尘的女子面色阴沉,拂尘一甩,法力涌出,强行让所有人都闭上嘴巴,接着纵身而起,将高台上的圣女直接拽下来,冷冷道:“仪式继续!” 她低头,看向之前的那位老汉,“还不赶紧接着神水?” 老汉愣了一下,匆匆忙忙跪好,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拂尘女拽着圣女的手,不顾她挣扎厌恶的神色,拿出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低声道:“你要是不乖乖听话,我就划破你的喉咙。” 圣女眼神嘲弄,仿佛挑衅。 拂尘女神色一狠,咬牙切齿道:“好啊,不怕死,可以,我先一根根剁掉你的手指头,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硬气!” “慢着!” 叶回生扬声道:“我有问题。” 拂尘女猛地回头,语带威胁道:“来者是客,阁下还是不要插手我们的事为好,你觉得呢?” “这可不行。”叶回生一个瞬身,突然出现在她们身边,慢条斯理道:“毕竟这位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好不容易遇见了,不好不管。” 拂尘女瞳孔微缩,冷哼一声,松开圣女,下一瞬拂尘一甩,直接朝叶回生脸上抽过来。 叶回生信手一抹,光剑被她握在手中,画圈一卷,仿佛卷面条一般,焦糊味儿从接触的地方传来,那女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手中光秃秃的法宝,气结道:“你!” 叶回生抓住圣女,往天上一扔,口中喊道:“小乖,走了!” 随即直接踩上乘黄,一摆尾朝天上飞去。 池无心闻言立刻飞身而起,接住圣女,和她一起落到飞剑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在秘境打劫的时候锻炼出来的默契配合。 飞剑载着三人,在空中一闪而过,眨眼的功夫,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拂尘女握着一根秃毛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过了片刻,一位俊美风流的男子赶了过来,神色阴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双鹰一样的眼眸中倾泻出冷厉的锋芒,“人呢!” 拂尘女面色一白,慌乱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男人眸色森森,脸色冷然,仿佛笼罩着一层千年寒冰,他怒气翻涌,叫所有身着白衣的归妹教女人都跪了下来,齐声道:“还请主人息怒。” “要你们这群废物何用!”这人怒极,拂袖而去,“把人给我追回来,不然就不用回来了!” 众女不敢抬头,齐声道:“是。” 叶回生在半途中换了一下交通用具,主要是飞剑上实在不方便说话,她将之前用过的金色莲台唤出,莲台地方宽阔,坐三个人也不挤。 “姐妹,你还好吗?”她问,“我先帮你把身上的寒铁精英弄断。” 说着,她拿出光剑,往手串样式的枷锁上面一挨,吧嗒一声,铃铛断裂,摔落下来,被勤俭节约的叶回生顺势收进储物戒里。 圣女警惕地瞧着她,“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叶回生笑了,“我们是老乡啊。” 然后她传音过去,把穿越者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没说天道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只说了一下穿越者的数量,稍微提了一嘴林老板和花半夏。 末了总结道:“正好能打一桌麻将。” 圣女还是很警惕。 叶回生:“我真的没有骗你。” 圣女:“我相信你的身份,但不代表我要相信你的品行。”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算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救我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好人。” 叶回生颔首,深以为然,“你说得非常对,我的确有自己的私心。” 圣女眯起眸子,露出果然的神色,面带嘲讽道:“如果你想利用我,实在是想多了,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受人驱使。” 叶回生话音一转,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圣女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和你有什么关系?” 池无心见她言语间很不客气,便有点不高兴起来,只是不好贸然插话,强行忍着。 叶回生的态度一直很和善,“应该没有多久吧,有警惕心是好事,但这是能修真的世界,修士有很多你不了解,没见过也想象不到的手腕,想要你做什么,并不需要配合。” “你想强行操控我?”圣女反倒笑了,讥讽道,“难道你不知道,想要神水生效,必须得我主动配合才行吗?不然这帮人为什么只威胁,不动手?” “我要神水干什么?”叶回生挑了下眉,“它有什么用,疗伤?断肢重生?” “我有灵泉了。”她笑道,“倒是没有断肢重生这么神奇,不过量大管饱,还百毒不侵,也很好用。” 她盛出两杯灵泉来,“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救你一是出于对同乡的关怀,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二是因为想探寻我们能来到这里背后的秘密。” “你可以理解为,是求知欲在驱使我。” 圣女沉默良久,在心里评估了很久,稍稍松了口,态度柔和了一些,道:“我叫宁冬,宁可的宁,冬天的冬。” 叶回生点头,“你口才很好,充分展示了什么叫语言之美。” 宁冬脸上带了一点笑意,是得意的那种,“论骂人,我可没输过。” “我有一个问题,神水到底是什么?”叶回生犹犹豫豫地问,“咳,是你的,嗯……你的口水吗?” 宁冬大皱眉头,“什么鬼!不是!这也太恶心了!” 叶回生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宁冬恶寒地说:“你都在想什么啊。” 叶回生眨眨眼,“不是我乱想,是这些剧情过于天马行空,让我只能往离谱的方向去猜。” “你真不知道神水是什么?” “我刚来归妹城,都没待上一个时辰,点了一桌子的菜,才吃了一半。”叶回生道,“我是真的不清楚,碰巧遇上的。” “就算告诉你也没关系,神水就是我的血。” 宁冬哼笑一声,“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圣女放血救人,真是好一出舍己为人的大戏。” “你的剧本是什么?能说说吗?”叶回生问,“当然,公平起见,我先说我的。” 她拍了拍池无心的手,低声道:“你去入定,不要听我们说话。” “快去,这个不能听。”她按住对方微张的唇。后者不情不愿地坐到一旁去了,还特意背对着她打坐。 叶回生看得失笑,真是脾气见长,还学会不满了。 等那边安静下来,叶回生把自己的万人迷团宠文说了一遍。 宁冬问:“你提过另外两个穿越者呢?” “一个是女扮男装火葬场,一个是带球跑。” “种类还挺多。我这个应该算救赎类?就是圣母和黑心渣滓的爱情故事。” 宁冬白眼一翻,“我圣他二大爷!垃圾也配?” 第60章 竞注不流11 叶回生也看出来了, 面前这位属实是个火爆性格,别说当圣母了,心情不好时, 路过的狗都得夹着尾巴走。 宁冬的剧本,说来也十分狗血。她作为归妹教的圣女, 按设定来说, 天生就有一副柔软心肠, 见不得人受苦,只要见到有人有难,就会去帮忙。 到这种程度, 也称不上圣母, 充其量只是有一点爱心泛滥。 但遇上男主就不一样了。 这个男主, 可谓是集天下负面标签于大成,阴险,多疑, 冷漠, 残忍,没有同情心, 觉得全天下所有人都欠他的, 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毁灭世界。 当然为了匹配他的性格,他还有一个惨烈的童年, 简言之就是爹不疼娘不爱, 朋友背叛他,所有人都瞧不起他, 明里暗里排挤他。 男主长大后先杀父母, 再屠村,最后找到一份邪祀的功法, 靠吸取信仰之力修炼,和功法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宝物,叫做蕊珠。 这珠子只能认最纯洁的少女为主,并转化她的体质,让血液变为能治愈所有疾病的神水。 接下来的剧情就显而易见了,男主组建归妹教,用蛊毒控制一帮手下,像邪-教一样造神,给城里人洗脑,他好汲取这些信仰之力壮大自己的修为。 剧情里女主对男主一通爱的感化,觉得他现在这么偏激,都是因为小的时候太悲惨了,虽然他杀人如麻,折磨死许多无辜少女,为他的圣女大业残害人命,但他也很可怜啊! 尽管他动辄把属下丢进蛇窟,喊打喊杀,但他也不想的,他只是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要不是他总被人背叛,也不会这么易怒啊,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是环境的错,总之不是他的错。 男主让她放血,她非常积极。 这是好事啊,帮助人们远离病痛,太棒了。 有人来复仇,想要杀男主,女主把人拦住,说不可以,杀人是不对的,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复仇的人被男主杀了,女主愧疚了一会儿,转头继续开展她的感化大业。 后面又是一通虐心,男主疯狂折磨女主,给她放血,女主表示你放吧!最后女主快死了,男主又怒了,把怒气都发在别人身上,尤其是归妹城的城民,都是他们贪得无厌,他的珍宝才快死掉了。 结局当然皆大欢喜了,他俩和和美美,城被愤怒的男主屠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一丁点错,都是别人的错。 宁冬表示:牛,什么王八配什么盖,俩神经病能在一起不是没有道理的。 本来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穿过来已经很不顺心了,脑子里又被迫塞了这么一段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宁冬真有一种被人逼着吃屎的感觉。 什么大沙贝,她才不跟着玩儿溜溜球! 没遇上叶回生之前,宁冬已经做好小命呜呼的准备了,没准死了还能穿回去呢,反正想让她妥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有病!纯纯的有病! 归妹城这帮人也没一个好东西,依赖圣女到一种病态的地步。 自己对身体不上心,有点小病小灾,就要去高塔求神水,除了每三年一次的圣女巡街外,其他时候圣女也不是干待着,也要提供神水。 要是不给,这群人就会闹开,刚刚不就是吗,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怪她,一个圣女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必须给他们神水,不给就是罪人。 真给宁冬听笑了,感情这病是圣女让他们得的?那手指头是圣女给掰断的? 跑这儿来道德绑架上了,真是好大一张狗脸。 宁冬长着一张悲天悯人的温柔脸,气质却比刺猬身上的尖刺还要锋锐,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叶回生:“其实我在考虑要不要回去,你那位男主,他现在什么修为?” “根据经验总结,男主会追着女主来走剧情,就算你走了,他也还是会出现缠着你的,把他直接杀了是最好的办法。” 宁冬:“化神期,不用你解决,我会自己杀。” 叶回生解释道:“不能动手,须得这里的本地人动手才行。我也杀不了,要找别人去杀。” “他就只有自己吗?没有别的后台了?” 宁冬回想了一番,道:“有,萧家的人一直在背后支援他,归妹城的事,是他们帮忙遮掩的。” “神水是不错的商品,给城里的人用,只是为了信仰之力,卖给修士才是最好的使用途径。” 叶回生咂舌道:“这就有点棘手了。” “那还是从长计议。好消息是,穿越者天机混淆,没人能通过推演卜算查到你的踪迹。” “你戴上人皮面具,遮掩一下,免得光环惹出事来。” 她判断着方向,一直朝着东北方飞行,“我们的目的地是下三州的青云州,把你放到穿越者的小联盟去,你可以在那儿专心修行。” “你不怕我捣乱?” 叶回生笑了,“不怕,不是因为相信你的品行,只是相信那两位的实力。” 她把之前宁冬的话差不多原模原样地还回来,语气平静地说:“你还是先结丹再考虑其他的事吧。” “有一点可以放心,她们是品行很好的人。” 宁冬哼笑,挑眉道:“你不是吗?” 叶回生诚恳地说:“我不是。” 她态度坦荡,反倒让宁冬降下不少心防。 到了封洛城,几人下了法宝,往城里去。叶回生掏钱买了三张到风刻渡口的船票。 她们要先到风刻渡口,再从那儿坐灵舟返回青云州,并不是所有渡口都有跨州的客船。 这就像倒车一样,要换乘。 叶回生没忘了之前答应薛棋的事,用留影珠录下渡口客船停泊起飞的景象。 其实中三州的客船,并没有比青云州好很多。尤其是这些短程的灵舟,甚至有个别船看起来老旧得很,装修也十分简单。 三人乘坐客船,来到风刻渡口,刚下船,叶回生就去卖票的地方,问下一趟去青云州的船什么时候出发,被告知要两天后。 长途赶路最容易觉得枯燥。 叶回生找到客栈,定了两间房,并嘱咐宁冬,只要出门,就把面具戴上。 宁冬是个识时务的人,她点头答应下来。 她们不是第一次来风刻渡口,上次坐客船,就是从这里下,对这儿还算熟悉。 池无心非常着急,想要赶紧回去铸剑,恨不得下一刻就把本命剑拿在手上。 等到了中午,三个人一起用饭时,大堂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叶回生给池无心夹了一块鱼肉,侧耳听见邻桌在交谈,说的正是鬼哭秘境的事。 “之前那个新秘境突然关闭的事你知道吗?最近又有新消息出来了。” 同桌的人着急问道:“别卖关子,赶紧的。” “说这次秘境关闭,不是因为不稳,没有规律,而是有人把秘境收为己用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大为震惊,顾不得掩饰自己在偷听,出声道:“什么?竟然还是随身小洞天,你这话保真吗?!” 最先说话的人道:“保不保真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都这么传,说是两个女的,听说还有画像呢!” 议论声忽然大了起来。 池无心不由得看了叶回生一眼,后者安抚地笑了笑,柔声道:“吃菜。” 明明她感知中并没有谁窥探,看来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卧虎藏龙的。 还好她老奸巨猾,之前抢完宁冬以后,就觉得不保险,早把人皮面具换了样式,不再是最开始用的那两副。 现在两人用的面具是全新的脸,只要自己不露马脚,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就算画像流出去也没事儿,谁能找到不存在的人呢? 客栈里人心躁动,有想去打听打听到底是谁的。 毕竟那不是普普通通的什么法宝,而是一个秘境,出来的人已经传开了,里面的宝贝数不胜数,这样的秘境,就被一个人占去了? 如此泼天的富贵,绝顶的气运,就汇聚在一个人身上,怎么能不让人眼热? 财帛动人心。 叶回生其实也很想打听一下,她有点心不在焉地吃完这顿饭,掏出万能铜币,低声念道:“若是有人跟踪,就正面向上,没人跟踪就反面向上。” 铜币飞起又落下,正面朝上。 叶回生嘀咕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不管怎么说,还是赶紧跑路为上策。 剩下的时间,她们连门都不出了,饭菜让小二直接送到房里来,一直到灵舟开船的时候,才退房出客栈,直接坐上回青云州的船。 九州天下太大了,想要寻找到两个人,就算知道具体长什么样子,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是两个假面孔呢。 ………… 成瑶瑶被甩出秘境时,心里的惊骇、不解、甚至说是隐隐约约的愤怒一齐涌上心头,让她竟然不顾形象地大喊了一声“不!” 还活着的人像下饺子一样掉回鬼哭林的空地处,她浑浑噩噩,被柏溪扶住小臂,关切地问:“师妹,你还好吗?可是有哪里觉得不适?” “你是什么人!”一个面容稍显青涩的青年男子颇有敌意地问道。 他穿着和成瑶瑶一样的服饰,是她的同门,柏溪松开扶着对方的手,语气清冷道:“药谷,柏溪。” 萧不群瞪了他一眼,目光转到成瑶瑶身上,立刻换做关心与担忧,“师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都怪庞师姐,非要乱动那些机关,要不然我们才不会分散开。” 一位女修听了这话立刻不忿起来,嗓音尖利道:“怪我?你什么意思!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不小心的,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成师妹又没事,难道你还想让我把脑袋赔给她吗!” 另有一位青年男修皱了皱眉头,道:“庞师妹,事情是你做错了,向成师妹道个歉也就是了,不要咄咄逼人。” 庞玥气极反笑,“我咄咄逼人?不是你们一个个甩脸色给我,话里话外埋怨我,怪我,一路上明着贬损我,我已经道过谦了,还抓着不放。” 她讥笑一声,“知道的说成师妹只是我们同门师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们俩心上人,比狗看食护得还紧。” 后说话的男修,掌门之徒齐固安听了这话极为不悦,喝道:“师妹!你说话注意一点!” 萧不群也是气得要命,耳根却不由得红了,像是被戳破心事似的。 成瑶瑶被他们吵得头疼,只得出声道:“你们不要再吵了,我没事,多亏遇上柏溪柏师兄,有他护着我。” “齐师兄,你也不要怪师姐,师姐一直顺风顺水,没有来过秘境,不知道这些禁忌,也不是有意的。更何况,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她甜甜笑起来,似是毫无芥蒂的模样。 萧不群哼了一声,“你就是太好心了。” 齐固安也道:“既然师妹都原谅你,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庞玥,掌门师尊临行前已经说过了,此次下山,一切都听我安排,你最好收敛一下自己的小脾气,要是四处冲撞得罪了人,他们可不像成师妹这么好说话!” 成瑶瑶就笑道:“好啦,师兄干嘛这么严厉,师姐都要不高兴了。” 其他人闻言去看,果然见到庞玥一脸愤恨的模样。 庞玥简直要气炸了。 她最开始的确是不小心,但见到成瑶瑶和几人分开,心里还是有点窃喜的。可没想到这两人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萧不群话多,一直叽叽歪歪地数落她,齐固安倒是话少,但也让她老实一点,别随便乱碰,就连见到玉简,他们两个可以随便拿起来看,也不让她拿。 她一表达不满,萧不群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说:“可不敢让师姐动,万一又动出什么机关来,不知道是谁遭殃。” 成瑶瑶丢了,他们比丢了亲妈还着急。 而且这人就是什么好相与的?腆着一张脸装可爱,看似为她开脱,实际一直在上眼药,说她什么都不懂,脾气差,主意多,对她不满。 也就是这两个猪油蒙了心的看不出来,哦,不对,不止,那位姓毛的,这位新来的,也是深信不疑。 庞玥气恼至极,丢下一句“我自己回宗门”,转头就走。 成瑶瑶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惊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诧异道:“师姐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她自己一个人走多危险呀,我们还是赶紧追过去吧!” 齐固安对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是掌门之徒,庞玥是掌门之女,一路出行,他已然格外照顾对方,还想让他怎么样? 声音冷硬道:“不用追,就让她自己走。” “师妹,你就是太善良,脾气太好了,明明是她的错,你还处处替她着想,这样下去要吃亏的。” 成瑶瑶一双杏眼惊得溜圆,急忙摆摆手道:“我不觉得吃亏呀,做人要与人为善嘛。” 其他人就露出一副被感动到、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柔善良的女孩子的神情。 毛二公子走过来,邀请几人,主要是邀请成瑶瑶去毛家做客,他们自无不应。 成瑶瑶又提到了出走的师姐,说自己很担忧,毛二表示,放心吧,我帮你把人找回来。 一行人和毛家的队伍一起返回,路上所有人都对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好感颇高,回到本家后,又是一顿宾主尽欢的晚宴,等一切结束,成瑶瑶自己坐在客房的床边,脸色终于垮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就是没来由地觉得不舒服,将庞玥那个蠢货气走也没觉得多舒坦。 正生闷气时,忽地眼前一闪,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房中。 成瑶瑶惊喜交加,高兴地扑进来人怀里,“师父,你怎么来啦!让我猜猜,一定是因为放心不下瑶瑶,对不对?” 来人风姿俊逸,芝兰玉树,眉心一颗红痣,让他不似凡尘中人,正是仙君沈词。 他反手搂住怀中人的纤腰,叹息般说道:“是,我放心不下你。” 成瑶瑶俏脸微红,仿若一颗成熟的桃子,娇声道:“我也想师父。” 沈词薄唇轻抿,眸光似海,“我本不欲现身,但秘境一行,出了差错。” “什么秘境嘛!”成瑶瑶嘟起嘴巴,很不高兴,“师父还说我能在秘境里拿到很多好东西,就拿到一株灵药而已,还没有师父给我的品相好呢。” “我推演过,原本的确如此,可有人抢了你的机缘。”沈词垂眸,眼里滑过一丝冷峻,“此人来历非比寻常,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瑶瑶,秘境一行,你可遇到什么奇怪之处?” 成瑶瑶听到这话,将自己的烦躁感说了。 沈词若有所思,道:“后面的日子,我没法及时看顾你,你要多多小心一些。” “师父要去哪儿?”成瑶瑶追问道。 “办一些要事。”沈词神色温柔,“我不在的日子,你可不许惹祸。” “我哪有。”成瑶瑶娇哼一声。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词便如同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纵然在毛家这样的大家族,他也是来去自如,无人察觉。 他要回上三州一趟,回家族开宗祠查阅古籍,看看上面有没有相关记载。 ………… 三人回到长生山渡口,叶回生将录好的留影珠交给薛家,让他们自己去给薛棋,然后便离开这里,回到无名的小山丘,和甘糖糖汇合。 出去时还是练气,回来就是元婴,比坐火箭还快。 把秘境的事简单说了一说,叶回生又和甘糖糖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后者面上严肃,道:“局势还是很不明朗啊。” “总之,你顺心去做,我相信应钟的判断。” 叶回生:“我要带着宁冬去咸阳,这段时间,还请前辈多操劳一些。” 甘糖糖答应下来,“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你走就是了。” 池无心很想和叶回生一起走,她还没和主人分开过那么久的日子,可是铸剑同样重要,没有她在,本命剑的锻造几乎陷入停滞当中。 两相为难,她纠结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对本命剑的渴望占了上风。 “好啦,瞧你这幅样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叶回生亲亲她的脸,也没让这人高兴起来。 “要听前辈的话,知道吗?” “那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呢?”池无心闷声问道。 “我争取三个月内回来,好不好?” 三个月,池无心咀嚼着这个时间,三个月够本命剑锻造完成吗? 好像不是很够。 如果主人一回来,就发现她已经有自己的本命剑了,会不会很惊喜? 想到这里,池无心觉得稍微晚一点回来也很好。 “主人不用着急,我会在这里乖乖修行,不出去乱跑。”她说,“把事情忙完再回来就可以,着急会容易出错。” “哈哈,你现在都开始嘱咐上我了是吗?”叶回生没有被念叨的不耐,反而挺高兴的,“都听你的。” “我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有听话的份儿?” “主人不要说笑了。”池无心嗔怪地看她一眼,自顾跑去给本命剑浇灌灵气去了。 和大家告别,叶回生就带着宁冬启程了。 她说三个月,是认真估算过时间的。 宁冬又不是她的小乖,用不着那么细心,一日三餐都要精细地做。路过城镇偶尔停下来松松腿,吃上一顿,其余时候,辟谷丹就提供了日常所需的所有能量。 不过为了维持关系,她也会下厨,间或做上两顿饭。 好好的统一战线,别搞成仇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两人聊天中,宁冬也慢慢吐露了一些自己的事。 她是做绘画工作的,但还有一个兴趣爱好,就是骑机车。 很带感的重机车,宁冬每次画画心里烦躁,或者和甲方沟通不顺,就会出去骑车兜一圈。 她是性子很烈的人,受不了委屈,嘴巴很厉害,骂走了很多想要借钱催婚的亲戚,他们背地里偷偷骂她六亲不认,说她坏话,亲戚之间互相帮扶一下怎么了,说她没有人情味儿。 她知道,但没人敢舞到她面前来。 宁冬父母去的早,要是自己再不强硬一点,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她为自己最开始不客气的态度道了歉。 叶回生本来也没生气,她在这方面一向很宽容,尤其是对过得不好的女孩子,可能是有一点感同身受在,让她很能共情。 有警惕心是好事啊,她知道自己没有恶意,但对宁冬来说,自己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一时难以付出信任是很正常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嘛。 感谢乘黄不辞辛劳,在夏至的时候,两人到了咸阳城。 60-70 第61章 千年暗室1 这还是叶回生第一次来到咸阳, 这里的一切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陌生是因为她从未来过这里, 熟悉则是因着林老板时常介绍的缘故,她对这里的许多地方, 都有了一个大致印象。 她说了自己要来, 但没说具体时间, 毕竟御剑不像坐飞机,有明确的把握知道什么时候到达目的地。 在城门口登记结束,两人也跟着去买了一份城市守则, 叶回生噙笑把它看了一遍, 颇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惊喜感。 叶回生跟着地图指引, 找到长庆街,一来就看到了热热闹闹的林氏酒楼。 她拿出讯铃,发了一个消息。 没过一会儿, 林老板有些疑惑地走出酒楼, 心里还在想,叶姐给了什么惊喜, 一抬眼却看到两个大活人站在门口。 林珂张大嘴巴, “叶姐!!!” “你你你你,你到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我好去接你!” “快进来!” 她连忙招呼着两人往里走, “这位就是宁姐了吧, 快进屋,赶路这么久肯定累坏了, 我把屋子都收拾好了, 一会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的。” 林珂热情极了,带着两人穿过前厅, 来到后堂的小院。 叶回生笑着说:“生意真红火啊。” 林珂这时候倒谦虚起来,“背靠着皇室还做不起来,那我不是白长这么大脑袋了?” 她的光环没有了,但口碑依旧很好,人缘甚至更好了,毕竟现在的她是真实的她,不用装出一副冷脸来。 一个外向大方且开朗的人,很难不受欢迎。 起码宁冬见到她第一面,印象就很不错。 林珂冲院内喊了两声:“花姐姐!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话音落下,一个有着粉色头发的女子从房间内走出,冷淡的神色在见到来人以后,缓和了不少,道:“你来了。” 林珂在一旁手舞足蹈,“今天可是个大喜日子,咱们姐妹齐聚一堂,真该好好庆祝一番,也算接风洗尘了!” “我来做东,大家有什么想吃想喝的,我这儿都有。” 宁冬忽然道:“螺蛳粉有吗?还有臭豆腐。” 林珂被她问得一愣,别的倒还好,酸笋这个她是真没有。关键螺蛳粉的精髓就在臭臭的酸笋上面。 “御膳房应该有,我去给你问问,要是没有的话,宁姐也别难过,明儿就腌上一坛,保证让你吃上这口。” “说起来,再开一家螺蛳粉臭豆腐的店也不错,只是不能开在这条街,这些个世家向来附庸风雅,肯定不愿意被臭味儿包围。”她说着说着,就想起做生意的事来。 林珂如今的产业除了一家火锅店,一家奶茶店外,还有烧烤海鲜店,麻辣烫店,炸鸡店,都是咸阳如今最赚钱的饭馆铺子。 尤其是炸鸡奶茶,这种高热量食物不管在哪儿都很受欢迎,炸鸡要鸡身上肉多的地方,剩下的边边角角,比如鸡头,鸡爪,鸡肠一类,也没扔掉,都被林珂做成了卤货。 她的几家店开在不同的地方,林珂每周巡视一次,现在的身家,比起那些小世家也不差多少,每天一睁眼就有斗金入账,赚得盆满钵满。 宁冬故意说螺蛳粉,本来是习惯性地杠上一句,却没想到林老板很认真在考虑这件事,她顿时愧疚起来,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的嘴。 是那种晚上睡觉做梦梦到一半都会坐起来,愧疚反思自己真不是人啊。 四人围着一张圆桌坐,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碗冰沙,里面有芋圆,红豆,芒果,草莓,烧仙草,格外丰盛。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许多小吃,果脯、炸鸡、卤货、花生果子,各式点心,把偌大的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就算是茶话会,也丰盛过头了。 “都吃,都吃,不要客气。”林珂招呼道。 叶回生当然不会推诿,宁冬更是直来直去的人,直接舀了一口冰沙放进嘴里,片刻后道:“你活该有这么大一份产业。” 好吃,是真的好吃,一点奉承话没有。 林珂还在谦虚,很不好意思地说:“小打小闹而已啦,没有那么夸张。东西吃得还算顺口吗?” 叶回生也竖起大拇指,“林老板再谦虚就有点虚伪了啊,怎么现在还听不得实话了?” “这么多人穿过来,只有你一个混得风生水起,还不厉害嘛?” 她打趣道,“赶明儿咱们这些事都弄完,我就在林老板这儿待着了,做个小工,凭咱们的交情,怎么也能拿上一个终身制饭碗。” 林珂顺着她的话接道:“怎么是小工呢,叶姐要来,起码也是一个分店店长!” 说完,两人齐齐大笑起来。 花半夏凝视着林珂灿烂的笑颜,唇边也泛起一点弧度。 林珂是个自来熟,而且还话痨,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说说最近的生意,遇到的奇葩客人,一会儿再说说自己的近况。 没了束缚后,她灵泉当水喝,修为便渐渐涨了起来,但比起林上进这位正经八百儿的天才,还是要慢上不少。 灵泉能改善体质,洗经伐髓,但改善不了资质。她这具身体,资质实在普通,就是泯然众人的水平。 近乎一年的时间,也没高上多少。 不过林珂已经没了从前的焦虑,长得慢就慢吧,反正现在也没谁非看上她,要强取豪夺的。 没了要命的断头台,哪怕一直停在金丹也无所谓啊。 她对于修为本身并没有太高的追求,从前的烦躁和迫切,都是为了摆脱轩辕墨这位男主罢了。 林珂更喜欢做生意。 值得一提的是,林上进,资质逆天的妖孽,已经要摸到金丹的门槛了。 林老板一边嗑瓜子一边吐槽道:“人比人,气死人,整天被一个天才打击,真是酸涩啊!” “他这种速度我完全不惊讶,哪天睡一觉起来直接元婴我都觉得正常。” 话是这么说,但提到他已经学完了大学的所有课程时,林珂脸上那种自豪是掩盖不住的。 “店里挺多调料包,还是他给配的,学了医就是不一样,都会做药膳了。” 叶回生忍俊不禁。 或许这就是耳濡目染吧,在林珂的教育下,他长得很好。 “叶姐这次来要多待几天吗?”她问。 “对,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多住两天再走。”叶回生说,“等……池无心的本命剑锻好,我们再出发,找下一个灵体。” 说到池无心的名字,她鬼使神差地叫了本名,而不是自己取的昵称。 就好像一个人长大了就不能再叫小名一样,在其他人面前,要给她足够的尊重。 “净云是灵体。”花半夏忽然出声,“他有佛心。” “夜北辰也是灵体。”宁冬说,“他是修罗之体。” 怎么男主都有灵体吗?叶回生看向林珂,“轩辕墨没有吗?” 林珂竟然莫名有种输了的感觉,不对,她干嘛要为轩辕墨垃圾觉得羞愧啊! “没有。”她摇头,“他就是个靠爹的纯纯废物。” 叶回生沉吟道:“佛子和夜北辰本身都好杀,主要是他们背后的势力太大,让人不敢轻易下手。” “不过夜北辰没了圣女,应该不会被萧家一直器重,地位会直线下降。不同于佛子,佛子是菩提寺住持的嫡传弟子,后者的重视程度更高。” “那就先杀夜北辰。”花半夏说,“几十年都等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几人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夜北辰的死期,甚至都没带上宁冬这个当事人。 宁冬眨巴几下眼睛,有一瞬间想说不用帮忙,她自己可以。 又觉得对方是纯粹的善意,她还叽叽歪歪的,很有一些不知好歹。 浑身是刺的人在心底叹了口气,罕见地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她穿过来的时日并不久,平时就待在塔上不见人,城民们对圣女又向来狂热,对自己身上的各种光环,其实并没有很清晰的认知。 不过夜北辰这个畜生的嘴脸她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宁冬颇有一点干巴巴地道:“谢谢。” 她一直没有太放下自己的心防,可这几个人仍旧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她,并没有排挤她。 那么,她也应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难道一向厉害的自己,连坦荡对人做不到吗? “其实,我有一个金手指。” 林珂先笑了,“金手指我们都有呀,叶姐没和你说吗?我有灵泉空间的。” 她指了指桌上的冰沙,道:“这个就是灵泉水做的。” 怪不得吃起来神清气爽。 这人怎么这么没戒心啊,重要的事大大咧咧地就说了。宁冬不知道是为了她气恼还是有些自惭形秽,深吸一口气道:“我的金手指,是购物系统。” “就是x宝吗?”叶回生追问道。 “对。” “……这可真是。”叶回生震惊地感慨道,“皇帝要是听见了,估计得高兴得从龙椅上蹦起来。” “什么?”林珂先是疑惑,随后恍然,“是啊,光各种农种就够高兴的了。” “还有药物,生活用品之类。”叶回生缓声道,“以及电子设备,书籍什么的反倒在其次。” 毕竟九州天下的教育体系和现代完全不同,要学的知识也并不一样。 这里也有数学,叫做术数,甚至因为修士脑子灵活,学的内容要比现代的普通大学还要高深。 宏观要学,微观要学,甚至一些阵法、剑法都是通过术数计算,和现代的知识不是一种体系。 电子设备那些,主要是家用和农用的各种电器,一个国家想要富足,要底层先富起来,才是真的强大。 财富自下而上聚集,林珂将自己空间里的种子给出去,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起来,只是还没到收成的时间。 新的农种,对产业的冲击是巨大的,同时也能向其他国家出口,带来更多商机。 底层的人富了,兜里的钱多了,愿意去消费,经济就会越来越好,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好事。 叶回生道:“你可以靠着它和皇帝做生意,要好处。” “只是建议。” 宁冬挑眉道:“你们对皇帝都很有好感?” 林珂最有发言权了,她高声道:“皇帝,真的很强!” “如果她也有自己的剧本,一定是那种冷酷霸道杀伐果断的大女主剧本,你知道她变法吗?” 林老板谈兴上来,一口水没喝,连个磕巴都没打,讲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皇帝的好话,还有赵如初的。 后者在过年的时候已经正式册封为储君了。 她和皇帝接触的不多,更多是听到她的各种政令,和赵如初本人相处的更多,双方都有意交好,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密友了。 有些时候,林珂看到这些人,为了志向和理想去奔走,丝毫不觉得疲累,心中只有敬佩。 她的眼光没有那么长远,也不是心怀天下的大毅力者,想得更多是自己的事,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有了精力,有了钱财,她才考虑一下帮扶弱小。 咸阳有很完善的慈善机构,她就负责跟着捐钱。 或许算是胸无大志吧,林珂是从来没想过去做出一番翻天覆地的大事业的,她很清楚自己不是这种人。 能把自家的产业经营好,对她而言,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一件事了。 对赵如初这类人,她很难不生出仰望之感。 自己是做不到改天换地,但力所能及的时候,提供自己的一份力量,她是很愿意去做的。 宁冬听了她的话,对大梁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林珂又说道:“口头上说说,哪里比得过亲眼去看,这两天我带你去咸阳逛一逛,你就知道这里多好了。” “咸阳没有乞丐,也没有流浪儿,一个都没有。” “这可不是因为这里是国都,叶姐去过盖山国国都,一定知道它们之间的不同。” 叶回生接上她的话道:“归妹城自成一派,论起繁华程度,和盖山国都也差不太多,宁冬对那儿更熟悉吧。” “其实重点不是贫富,而是人的精神面貌。” “大梁是朝气蓬勃的,这里教育是免费的,只要想学,都可以去学,有了知识,见识开拓,人就有了脱离当前阶级的愿望和底气。” 她淡淡道:“没谁不想过更好的日子,人人都想往上走,他们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向上爬。” “这里的人没有对修士的敬畏,没有把自己当贱民的想法,他们是打心底认为人和修士地位平等,修士也要遵守律法,不得随意残害平民,这是一代又一代观念的教化。” “就比如这件酒楼,大堂里坐着吃饭的,既有修士,也有平民,你能分清谁是谁吗?” 林珂颇有感触地说:“就是消除特权啊。” “等晚上如初会来,让她和你聊,她肯定愿意。” 宁冬颇为不解,不过她倒是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储君,近距离接触一下这个人,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说的那么优秀。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叶回生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件事忘了,连忙掏出几棵灵药,分别递给在座的几位,说道:“这可不是我给的,是池无心给你们的,说是礼物。” 几个人互相赠礼也习惯了,此刻没有推诿,径直收下。 既然提到池无心,少不得话题要转到她身上。 叶回生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先说她悟性多么多么好,资质多么逆天,又说她多么多么勤奋,日夜修行不辍,再说她多么听话,多么乖巧,多么可爱,几乎要把人夸出花来。 在场三人:懂了懂了。 尤其林珂,她小说看得多,是最喜欢嗑cp的,当场眼冒金光,连连点头,极其捧场,各种语气词信手拈来。 叶回生被她哇得飘飘然,炫耀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看,看看她养的人,多好! 四个人里,宁冬的修为是最低的,她拿的是圣母剧本,要修为没有用,只是人形供血器而已,有血就行了。 而且圣母的精髓在于悲天悯人的性格,在于她包容的大爱,修为并不重要。 所以她只有可怜巴巴的筑基,也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一个会吃撑的。 宁冬:我好恨。 可以随时随地想吃就吃,永远不用担心发福影响身体健康,也不用因为吃不下,美食就在眼前却只能错过而懊恼。 这该是多幸福的神仙日子啊! 其实她之前说螺蛳粉,不是单纯只为了杠,心里的确是想吃,但在x宝系统买东西,需要充值,充钱的,她没有钱。 宁冬:“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方法?” 她以前是画画的,但都是各种插画,游戏海报一类的,关键这里也没有游戏。 宁冬没学过油画素描这些传统路数,她是半路出家,直接学的板绘,因为喜欢,废了很多心力去钻研,最后变成全职工作。 一朝穿越发现自己成了无业游民。 林珂:“你去当公务员,大梁就发工资了。” “我现在就有工资,每个月三千金,不过体制内的官没有我这么多,是如初说,我算独一无二的人才,额外发的。” 宁冬吓了一跳,“这么多!” 她一路上也去各大酒楼消费过,虽然是叶回生掏的钱,但也多少清楚一点物价。上好的酒楼吃上一顿,也就几百两银子罢了。 三千金,那可是金子! 宁冬问:“当公务员,要什么专业知识?我之前就是画画的,学得是小语种,都用不上。” 林珂笑道:“我哪有什么专业知识,大学都没毕业,卖灵泉而已。” “灵泉独一无二,只有我有,当然也是独一无二了。” 她压低声音,像恶魔低语似的:“你的购物系统这么厉害,少说一个月也得有五千金,比我的灵泉强多了。” 宁冬被蛊惑到,十分动摇地说:“我考虑考虑。” 林老板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大梁人了,变着法地拉人才过来。 晚上赵如初果然来了,见到叶回生和宁冬,惊喜交加。 叶回生同样如此,她见到对方的第一面,就被她身上的气象震撼到。 那是一个锐意进取的、凝聚了一整个时代精气神的未来英主的气势。 事实也的确如此,赵如初只用三言两句,就说服了宁冬,让她也用金手指为自己工作,为大梁的发展出一份力。 系统能买的东西太多,赵如初回去以后恐怕要为这个事彻夜不眠个几天,才能理清一个先后出来。 叶回生给了她一个眼神意会,两人单独出去聊了一会儿。 “是不是要打仗了?” 赵如初噙笑道:“真君看出来了?” 叶回生道:“一路走来,见到许多粮草辎重被调动。” 赵如初说:“年前轩辕墨之死,渡仙城主震怒,向盖山国索要交代,后者自然拿不出来,渡仙城主便要求一命抵一命,把老皇帝的人头拿去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老皇帝正值壮年,还未立储,他一死,几个最有竞争力的子嗣就打起来,谁都想坐上龙椅。” “当然,国师在这其中也出了一点力。” 赵如初负手而立,淡笑道:“如今盖山国四分五裂,皇子皇女割据一方,人人都说自己是正统,国内战乱不休,如此大好时机,岂有不战之理?” “母皇已调百万雄师,楼船数十万座,势要一举吞并盖山国,不日便要打起来。” “我本来也要去前线观战,只是宁博士一来,反倒脱不开身了。” 博士是赵如初新开的一个机构下的官员名,就是专门给穿越者设立的,林珂也在里面,也是博士。 她还有自己的官服,就是不能上朝而已。 她眼眸一转,看向叶回生,道:“真君是焚风派教主,此前教中有长老向大梁投诚,可是出自真君授意?” 叶回生倒是怔了一下,“我不是教主,辞职了,焚风派你们随意处置。这些人都是魔修,恐怕很不贴合大梁的用人理念。” 赵如初叹息道:“世道如此,难道还能将所有人都杀光吗?” “并入大梁后,若是还不遵守律法,再行处置吧。” “殿下想统一九大州吗?”叶回生冷不丁问道。 “哈哈,我倒是想。”赵如初道,“大梁所行之法,在其他修士看来,都是异端。” “只有我们一国,小打小闹,不会被人放在眼里。等到吞并盖山国,统一青云州,便会有人坐不住了。” “修士是天上的老爷,高高在上,让老爷摔到泥里,和凡人一起在地上打滚,他们怎么会愿意?” 赵如初眼眸幽深,微微眯起,“大梁还是太弱了,盖山国要慢慢地打,把它当做练兵场,把国力提起来,这才是重中之重。” 林珂的灵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纵然能改善体质,可修行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时间,需要积累。 现在的大梁看似繁花着锦,实则一碰就碎,连神境都没有,如何能与其他州硬碰硬。 “先做生意吧。”叶回生说,“打经济战,把其他州的水也搅混了再说。” “钱就这么多,有人赚得多,自然有人赚得少,赚得少的那个,心里恐怕不会很高兴。” 赵如初抚掌而笑,“真君真是我的知己啊。” 第62章 千年暗室2 叶回生在咸阳住了几天, 她倒是和赵如初熟络起来,在如何使用x宝系统上,给了很多的建议。 她小时候过得差, 在乡下待过很久,还种过地, 对于农民需要什么, 她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 土地的问题不用过多思考, 这里的地多得是,完全够用。在农具上面可以搞一些,解放人力。这时候就涉及到机油柴油的提取了, 这些都和石油有关。 叶回生:“买点书交给专业人才去看吧。” 书是有卖的, 化学方面的书籍, 还有石油加工方面的,很多。 有了农具的帮助,农民可以开垦更多土地, 获得更多的粮食, 自然也就能赚更多钱。 从前一应种植方面的事,都要靠人力, 若是大地主, 余钱多的,会请修士来行云布雨, 收割作物。 修士要价贵, 但速度也更快,综合下来比请工人划算。 但有了这些农具后, 这些开销就可以省下来了。 电子产品方面, 也可以研究一下。 修士不用电,这里的一切都靠灵力驱动, 也有的东西靠灵石、元晶,还有人造的灵核做动力。 当灵舟的速度比动车还快的时候,是没人想着去发展电力的,没有这个必要,九州天下完全是另一种体系,但这不代表,电力系统就毫无价值了。 别的不说,基础的一些小型家用电器,是很能提高生活幸福感的。 修士不需要冰箱空调,是因为寒暑不侵,有储物戒就可以保鲜,东西放进去什么样儿,出来就什么样儿,但凡人没有啊。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修士,整个九州天下,数量最多的还是凡人。 但如何改良这些电器,让它们适合这里,也是一项难事,须得交由工部的人去研究。 而且这里文娱产业不是很发达,有留影珠,但没发展出电影这种东西,要知道,文娱产业可是赚钱最快的东西。 既然想打经济战,这些五花八门的都可以搞起来,主要是卖一个新奇。 除此之外,不同的文化,带来许多艺术品上的不同形式,进行思想文化上的冲击,这都是可以赚钱的。 这一周内,叶回生跟着赵如初敲定了许多东西,她也领了一个博士的官职,除此之外,还带着另一个任务,做生意的任务。 反正桐玉州是一定要再去的。 这里三大家族,毛家的毛二是成瑶瑶的提款机,萧家是夜北辰的幕后人,还有白家,目前倒是不清楚白家什么成色。 三大家族都是经商世家,既然要做生意,不如直接就找上门去,看看能不能结个盟,找个合作对象。 叶回生对毛家比较有好感,这个家族家风很正,后面还被毛二背叛,也属于因成瑶瑶一行人倒霉的可怜人。 要赚钱不能头铁,找个本地人一起合作才是快速打开市场的最好方式。 如果和萧家对上了,想必他们应该很愿意过来分一杯羹。 现代社会最值得借鉴的,大梁目前最需要的,应该是快速加工的产业链,批量生产,批量制造。 修士自诩身份,大多数人是不会去做工的,只有一些散修,会为了赚钱,舍弃大量修炼的时间,弄些奇技淫巧之物,或者炼丹,或者炼器,画符。 虽然背靠灵力,但做的都是自家的小生意。 真正出力,维持天下运转的,是无数的凡人,靠自己的双手建造这些亭台楼阁。 这里的商品,都量少且精。 人力怎么比得上机器的效率。 不需要用电,修真界有自己的动力,用灵核来驱动机器,至于怎么改造,这是工部该考虑的事。 论起生产力,九州天下是要超过现代社会的,灵气修为真的是不讲道理。 工部的人动作很快,没用上三天,就造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车间,请太女殿下去验收。 叶回生跟着去看了,她没亲眼去看过车间什么样,这也是工部的人字看书鼓捣出来的,和现代社会的生产车间想必出入很大。 起码她没听说哪个加工厂用了机器人,最多是一些机械手。 这是傀儡,在驱动下将一块木料迅速削成圆形,接着用手一搓,将边缘搓得光滑。 这一排有十个傀儡,每个都在搓木球,搓好的木球放到传送带上,被带到另一边,这里吊着一排机械手,最前端有一条刀片,将所有固定好的圆球一分为二,后面的机械手指尖探出喷漆,唰唰在上面喷上花纹。 叶回生看得惊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官员回答道:“这一半是拘了小鬼在里面,用符篆驱使,另一半则是用灵核驱动。这里的加工臂只会画花纹,后面的才会雕刻。” 三人又继续向下看,把车间逛完,一个个木雕镂空的小摆件被生产出来,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是叶回生非常熟悉的流水线产品。 真绝了。 两人参观完车间,往回走时,叶回生问道:“我可以跟着去谈生意,但殿下最好还是再派一个专门做事的人来。” 赵如初道:“人选已经定好了,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女官,书琼。一应事宜都可以交由她去做,真君自行方便。” “同她随行的,还有两位暗卫,都有化神期修为,真君有需要时,尽可吩咐他们去做。” 这个需要,不用挑明,两人都知道,说的是取夜北辰性命一事。 叶回生颔首,又问道:“做什么生意,殿下可有主意了?” “目前有几个想法,第一,要取巧取新,第二,要在价格和数量上拿下优势。”赵如初不紧不慢道,“第三,要足够平庸,不惹人注目。” “还是先在吃食和日用上下功夫,靠这些小玩意儿,才不会让人产生防备。” 她微微一笑,“毕竟下三州落后蛮荒,大梁不过蕞尔小国,只能卖点不起眼的小东西,赚点微薄银钱度日罢了。” 叶回生思忖道:“可以。留影珠也叫人改良一番,名人效应不管在哪里都存在。” 九州天下的人还没见过广告营销,不知道直播带货这种销售利器,都可以搞起来。 这些小改动,稍微厉害一点的炼器师都能做到,叶回生能预感到以后定然会有人开始模仿,掀起一波营销的狂潮来。 但第一个打广告的人总是最出名的,也会被人冠以正统的名号。 何况大梁不是孤军奋战,毛家和白家世代经商,想必很能想象出未来的商业前景,愿意与他们合作,只需要选出其中一家,以对方常年积累下的口碑和人脉做保障,推广便不是难事。 叶回生又在咸阳待了大半个月,帮忙一起讨论制定营销方案,敲定这次要带的货品。 宁冬也跟着一起忙得不可开交,没办法,她才是那个有金手指的人,各项买卖都要她亲自下单、收货。 赵如初除了公费外,又额外给了三万金,说是给她的加班费,又给了一栋四进的宅子,挑选了许多婢女小厮,将府邸打扫得井井有条。 哪有这么多加班费,宁冬也知道,这是赵如初在示好,投桃报李,她天天晚上灌灵泉水,跟着一起不眠不休。 机车这种交通工具,有些太过招摇,也不合适在咸阳街道上出现,皇帝有意向推广汽车这种交通工具,主要是方便凡人,修士出行都有法宝,不需要这些。 不过这都是要慢慢敲定的事。 宁冬不能骑重机车,但爱上了异兽,还是赵明洵又带着他那些宝贝散步的时候,被宁冬看到,惊鸿一瞥,便惦记上了。 重机车是带感,但脚下踩火的老虎更带感! 叶回生忙活了许久,甚至有点找回了以前上班打工的状态。 太久不加班,连加班都变成一项乐趣了。 这天夜里,她刚和池无心通完电话,挂断讯铃,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都能修仙了,那些《金丹大要》什么的书,是不是也有尝试的价值啊? 叶回生骨碌一下起身,推开房门,找还在加班的宁冬去了。 “宁冬,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宁冬连熬了几天夜,不眠不休,她是筑基期,还没能辟谷,最近忙得辛苦,也没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全靠辟谷丹对付过去。 虽然有灵泉水滋补身体,让肉身容光焕发,但精神还是有点萎靡。 见到叶回生,她先打了个哈欠,才道:“什么事儿?” 叶回生开门见山道:“能不能买本《道德经》?别的道家典籍也都可以来一份。” “简单。”宁冬又哈欠一下,一边端起杯子将里面的灵泉水一饮而尽,一边目光发直,盯着虚空中的某处。 片刻后,她眨眨眼睛,重新聚焦在叶回生身上,“好了,下完单了,明天就到。” 叶回生稍稍有些不忍道:“你还是睡一觉吧,不差这几个小时的时间。” 说话间,宁冬又是一个哈欠。 赵如初从案间抬起头,也道:“宁博士且去休息一晚,往后就不必如此辛劳,只正常休沐就是了。” 都这么说,宁冬也不推辞,主要是她真困了。 揉了揉眼睛,她抬腿,脚步略显虚浮地往外走,不用赵如初使眼色,就有一个小宫女迎过来,领着她往偏殿去休息。 叶回生只负责提供想法,落实的事不关她的事,她返回自己居住的殿内,忽然想到,大梁的休沐,好像也挺不频繁的。 上六休一,早九晚五,就和上班一样嘛! 林珂只需要出灵泉,她从来没上过班,轮到宁冬就要开始做社畜了,希望她的修为早点提上来,这样加班也不会觉得累。 端看赵如初,不眠不休,每日辛劳,还是神采奕奕。 叶回生很有一些幸灾乐祸。 她现在过惯了无拘无束的自由日子,偶尔忙上几天还行,要是一直工作,非撂挑子不干。 次日,一个小宫女过来找到她,说是宁博士有请,叶回生便知道,她要的书到了。 她过去书房一看,恢复精神的宁冬旁边放着一个快递箱子。 叶回生把箱子打开,将里面的书都拿出来,率先翻开《道德经》,刚看两行字,就觉得醍醐灌顶,大有深意,大有道理。 她沉下心来,细细读去,只觉字如珠玑,短短五千余字,便阐述了万物演变,天地人之间的关系,阐述道法自然。 一些无法言说的明悟在心底出现,叶回生捧着这本书,目光怔然,陷入悟道之中。 有天地异象在她周身浮现,或星河、或大日,宁冬正疑惑间,赵如初制止了她要出口的话,用眼神示意两人出门。 走出殿门,这位太女才开口道:“真君在悟道,许多修士或许终其一生也不能有此机缘,不好打扰,我们换个地方讨论。” 她看向身边女官:“吩咐下去,不要让人接近书房。” 女官领命而去,她又问道:“真君看的那本书是什么?”宁博士可知道? 宁冬:“《道德经》,是我们那边一位道家圣人所作。” 赵如初沉吟道:“博士可否再多买一些,走公账。” “可以。”宁冬道,“一千本够用吗?” 赵如初点头。 她们这些交谈,叶回生全然不知,她已经彻底沉浸在悟道之中,天地大道仿佛触手可及。她以精神遨游五湖四海,名山大川,眨眼间就飞过万里。时而又停在一朵花面前,看它抽枝发芽,开花又枯萎,一呼吸便是一枯荣。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天空繁星密布,她抬头去望,一条金色长河横跨星空。 叶回生似有所感,轻飘飘地上浮,进入长河之中,她向下看去,时空仿佛静止,所有事物静止不动。她向前看去,看到自己与池无心在水池中相拥,看到她跌入悬崖,看到一个婴儿出生,被虚弱的母亲搂入怀中。 一个个定格的画面跳入她的眼中。 她看到无措的林珂和一个婴儿面面相觑,看到花半夏被关在笼中,看到一棵巨大的玉桐树开出漫天繁花,看到一道惊人炫目的剑光,看到山川移位,河水断流,看到惊骇垂泪的甘糖糖被另一位女子拭去眼泪。 最后,她见到一个女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银白色剑柄。 一片静止中,这人忽然抬头,目光穿过千载时空,和叶回生对视,冲她微微一笑。 叶回生猛地惊醒过来,像是溺水的人爬到岸上,用力咳嗽,想要把肺部的呛水都咳出来。 她咳得面色涨红,有金色水液从口鼻中溢出,向上飘去,散在空中。 那是应钟吗? 那是应钟。 不需要问别人,叶回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恐怕她悟道之时遨游的地方,就是那条时间长河。 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的,为什么应钟能动。 她愣在原地,在骤然暗下来的天色中怔怔想到:她确实看到了我。 应钟在和她对视,毋庸置疑。 黑紫色的雷霆在乌云中张牙舞爪,天地间的伟力一览无余。 叶回生魂不守舍地走出书房,一道道水缸粗的雷霆劈在她身上,她抬手,摸到腰间挂着的银白剑柄。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心底流淌,一种信任,一种压力,一种责任,一种传承感。 她回过神来,神色忽然有点奇怪。 这天雷怎么好像有点虚,雷声大雨点小,看着声势吓人,实际一点伤害都没有。 叶回生出剑,迎着天雷向上一劈,她没出全力,炫目的剑光划破长空,刺入雷云当中,盖住方圆百里的乌黑浓云竟然就这么散了。 她收剑,脸色古怪,有种开后门走了捷径奇异感。 天雷没劈完就散去,但该有的福泽还是降下。不知道是逛了一圈时光长河的缘故,还是悟道带来的提升,叶回生直接一口气晋升到了渡劫后期。 沐浴在甘霖当中,叶回生闭上双目,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尽数张开,呼吸汲取着天地中的道韵,她的周身萦绕着大道霞光,天边状似有乐曲传来,沁人心脾,那是甘霖降下,雨水弹奏出的道音,绕梁飞舞,不绝于耳。 天道赐下的福泽帮助她快速巩固修为,甘霖很快停止,叶回生鼓荡灵气,将头发烘干,整理好衣服,抬眸便见到赵如初在不远处站着,正望过来。 她飞身过去,问道:“距离我悟道过了多久了?” 赵如初先是恭喜一番,才回答道:“已经一个半月了。” 叶回生吓了一跳,一个半月?算上她之前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岂不是快三个月了! “我要走了。”她道,“出门太久,须得回去了。” 赵如初给了她一个讯铃,“真君何时出发去桐玉州,便通过讯铃知会一声,我这边好派人过去同你会和。” “好。” 叶回生应了一声,脚下不停,打算和林珂几人道个别,手中拿出池无心的讯铃,一看,消息已经发了很多了。 她眼前一黑。 突然失联,小乖一定很担心吧。 叶回生把消息都听完,内容倒是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池无心情绪十分稳定,已经给她找了理由,她们之前会时常说话,池无心知道她最近很忙,所以便认为她是有事耽搁住了,还说不要着急,先将事情处理好再回来。 后面都是一些很日常的话,她吃了什么饭菜,小八同学和水里的鱼打架,京柳说自己也想做个炼器师,被甘糖糖前辈否决了,她是阴魂,会被锻造时用真火炼死。 甘前辈问她想不想投胎去,她可以帮忙让她投生到一个好人家,京柳在考虑。 又说她修行上的进益,前辈自封修为和她比试,两人已经不分上下了。 叶回生一路听着她的所有留言,只觉得心情平静,并未错过这一个半月时光,就像是她一直在她身边一样。 她找到林珂,和她告别,又被赠了几大桶灵泉,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一路顺风呀!” 叶回生和她与花半夏道别,看到咸阳已经有电动车在街上出现了,不过应该不是电动,是灵核动力的。 心中不禁感叹皇帝动作真快。 她走出城门,脚踩飞剑,身形一闪,消失在天边。 回去的路上,她拿起讯铃,给池无心传讯,告诉她消失这么久的原因,又说自己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 消息刚刚发过去,铃铛便微微一震,有了回信,让人不禁怀疑对面的人是不是就守在铃铛面前,这才能回得如此迅速。 池无心说:“主人入道而晋升,是大好事,我就在小山这里,等主人回来,到时候好好庆祝一番。” 叶回生真的是归心似箭。 分别太久,她已经开始思念。 因为实力提升,回去的路上比来时耗费的时间更短,赶在秋至到来之前,她走入遮掩的阵法中,回到了树木葱郁的无名山丘,见到正在练剑的人。 后者露出惊喜的神色,放下手中的剑,脸上泛起纯然喜悦的笑容,高声喊道:“主人!” 叶回生也高兴至极,从飞剑上跃下,来到人面前,将她抱了个满怀。 “主人,我很想你。”池无心说着,抱着她不松手。 “我也很想你,一路上都没有停过。” 叶回生将下巴抵在这人肩上,感受着双臂间的身体,好似空荡荡的一半被填满了,不由得叹息道:“是真的想。” 池无心的脸渐渐红了,低声道:“那主人亲一亲我?” 养的人在向她发出一些亲密邀请,叶回生当然没有不同意的打算,她欣然接受。两个人又搂又抱,亲亲面颊,要么额头抵着额头,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小话。 甘糖糖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感慨道:“年轻人就是如胶似漆的。” 京柳在她旁边点头,“主子们的感情一向很好,不分彼此。” 过了好一阵,两个人才分开,以叶回生的耳力当然听到了她们的议论,她脸上没有表示,心里哼了一声。 这些人都低俗,误会她们的关系。 她也懒得当池无心的面解释,因为这样就得和这人说“喜欢”到底都有哪些分类,会污染她纯洁的思想,玷污两个人之间纯粹的关系。 信手一翻,一本薄薄的书出现在她手中,“你们都来看一看《道德经》,大有裨益,我就是看了它才陷入悟道当中。” 众人一齐看去。 甘糖糖修为最高,感悟最深,她没悟道,但也直接入定了。 京柳修为最低,只觉得字字玄妙,却一知半解,仿佛有一道美味佳肴摆在面前,她只能闻闻味道。 不过她通读之后,将这五千余字背下来,在心里反复默念,每一次都有许多收获。 池无心心思纯粹,她虽然入世走了一遭,却没被各种污糟事污染,她游历一番,身份是一个过客,并没有真正融入凡尘俗世当中。 她有所得,但也只懂了一半,饶是如此,这里面的学问也让她如获至宝,好像心中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解答,让她神思清明。 她也直接入定,嘴角含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之事。 叶回生看着定在原地的三人,颇为无奈,伸手抓过小八同学,给它喂了一颗灵石。 这次顿悟没有叶回生耗时那么长,一周后,三人都陆续醒来,每个人的修为都增长了一些。 京柳修为低,涨的也是最快的,她原本只是刚刚筑基,现在已经摸到了筑基大圆满的门槛。 甘糖糖所得最多,但她实力太强,反倒没能进阶。 池无心倒是从元婴初期来到了中期,她的体内还有许多未曾炼化的万年石髓,为她实力增长供给了大量灵力,让她每个阶段走走得踏踏实实,叶回生反倒最不用担心她。 收获颇丰,让三个人都面带笑容,很是高兴。 甘糖糖感慨道:“怎么也没想到,《道德经》是真的有用。” 叶回生忍俊不禁,道:“我回来还带了很多好东西,前辈吃不吃螺蛳粉?” 第63章 千年暗室3 甘糖糖拒绝了气味浓重的一餐, 改成吃火锅庆祝了。 不过叶回生还是炸了一点臭豆腐,是那种黑色的,闻起来不臭的臭豆腐, 又调了料汁,池无心对新奇的食事物一向胆子大, 主要是因为她从前什么都没见过, 看什么都新奇, 所以养成了在吃食方面向来敢下口的习惯。 见到的新东西太多,反而不会一惊一乍。 刚炸出来的臭豆腐汁水很足,吃起来很烫, 但完全烫不到修士。 池无心一筷子一个, 一大盘炸好的臭豆腐被她一个人就消灭了大半, 很是喜欢。 修士不知饥饱,吃多少下去也不会觉得撑,这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 消耗的食材简直不可计量。 几人边吃边聊, 叶回生说起去咸阳的见闻,她还拿留影珠录了一些, 其他人见了, 直呼大开眼界。 和咸阳相比,其他城镇未免有些不够看了。 甘糖糖看着街边的炸鸡店, 奶茶店, 颇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瞪着眼睛, 半晌后才喃喃道:“……你们是真的能折腾。” 这哪是修仙界, 要是再发展两年,搞出一座现代都市来她都信。 别弄出赛博修仙她就要烧高香了。 叶回生解释道:“本来没有这些, 都是宁冬的功劳。” x宝系统能做的事太多,能买的东西五花八门,包罗万象。 咸阳本来的模样,和土生土长的这些本地城市就很不相同了,受到开国女帝的影响,咸阳很在意基建,城市规划也做得很好,街上有路灯,排水渠,绿化带,公厕等等,这些都是其他地区和国家的城市所没有的。 现代都市那种处处高楼的模样,倒不一定会实现。九州天下大的要命,人口虽多,但完全不挤。不过以皇帝和赵如初的激进模样,地铁这种东西搞不好会搞出来,要么在地下,要么在天上。 几个人大吃了一顿,到了晚上,叶回生决定睡觉。 池无心自然是陪她一起。 自从她走了,这几个月,池无心没有睡过一次觉,要么修炼,要么铸剑。修士过了金丹期,就脱胎换骨,再也没有凡人的那些生理需求,自然也无需睡眠。 她一向是个勤奋的性格,叶回生不在,她就不知道休息。 但两人许久不见,当然要好好亲近一下。叶回生一路回来也是昼夜兼程,没有休息的。 尽管她不觉得疲累,还是钻到帐子里面,烧了一大桶热水,抱着人一起泡了澡。 帐中热气氤氲,叶回生手中没拿布巾,只用手掌,轻轻擦拭对方的身体。 只是洗着洗着,她忽然叹了口气。 池无心转头去看她,她的眼眸清澈,然而此时也像是被水汽晕染,有了几分雾蒙蒙的感觉,轻声问道:“主人为何叹息?” 因为一来一回近乎小半年的时间,叶回生也不知怎么,忽然就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惆怅。 明明帐子还是从前的帐子,人也是一样的人,只是她的心态变了,不再是刚下山时游戏人间的心态。 她的心里塞了太多东西,已经找不回从前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样子。 但叶回生垂眸,迎上怀中人关切的目光,又觉得这些困难与责任无足轻重起来。 就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背后因素,只为了池无心,她也是要和原主角对上的,如今只是多加了几个,有什么大不了。 至于和大梁走到一起,只能说是因缘际会,她原本就对大梁很有好感,认识的几个朋友又一起跳上了这艘贼船。 大家虽然性格不同,却有共同点,那就是对既定命运的反抗。她对高高在上的修士很没有好感,顺手帮大梁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她不把自己当大梁人,但还是很愿意看到以后大梁真的统一九州的场面的。 “没什么。”叶回生甩掉纷杂的思绪,“只是觉得太久不见你,突然有些感慨。” 池无心抛却了羞耻之心,不知道是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行事作风大胆许多,捞起叶回生的手,将它放到自己腰上,而她则转过身子,正着面对人,靠在怀里,同她耳鬓厮磨起来。 “那主人多抱一下,把错过的时光补回来。” 她的肌肤滑嫩细腻,白里透红,比上好的锦缎还要柔滑。 两人彼此相贴,便如一对天鹅交颈,很是亲昵。 泡过澡,叶回生帮人擦干身体,重复起养护的那一套流程,为池无心仔仔细细抹开花露,在头发上涂抹发油。 最后两人一起钻进被子中,对方枕在她的胳膊上,被她搂在怀里,亲密无间。 叶回生放空精神,很快陷入沉眠,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醒过来,果然回满了血,神采飞扬。 有灵泉溢出的灵气滋养,山中景色四季不变,让人不知岁月变化,等池无心捧着终于锻造好的本命剑高兴得在山谷内比划的时候,外界已然下了第一场冬雪。 这把剑融合了甘糖糖的心血技艺,可以说是她锻造出来最厉害的一柄剑,已经脱离了灵器的范畴,乃是一柄神器。 它融合了池无心原本的本命剑,剑身呈深蓝色,瞧着并不出奇,但灵气注入后,剑身上便有星光浮现,仿若星空璀璨,剑刃锋利,泛着银光,宛若夜空中那道银河,格外夺目。 “湛蓝。” 池无心还是这样叫它,用了原来的名字。 因是锻造时就一直以气血浇灌,无需祭练,神剑一出,自然就认了池无心为主,围绕着她上下飞舞,与她心意相通。 她握着本命剑跑到叶回生身边,一脸期待地望着她,道:“我能不能请主人一起御剑呢?” 叶回生噙着笑说:“好呀,我的荣幸。” 长剑湛蓝稍稍变大一些,稳稳飘在空中,池无心踩在上面,冲她伸手,眼眸亮如星子。 叶回生撘住她的手,足尖轻点,飞身而上,落到后方,伸出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腰。 池无心轻轻吸了一口气,有点紧张,更多的是难以控制的激动与狂喜。 她沉下心来,一手置于胸前,手指交叠,掐了个剑诀,灵力灌注于飞剑之中,后者先是缓慢移动,随后速度渐渐加快,一个摆尾便飞出阵法笼罩的范畴。 外面雪花飘落,大雪遮天。叶回生抬手,布下灵气罩,将罡风与飞雪阻拦在外面。 群山寂静,天地苍茫。瑞雪惊千里,同云暗九霄。 池无心操控飞剑在天地间遨游,说不出的自在。 她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自己御剑了。 池无心操控飞剑也很稳当,和她这个人一样,做什么都认认真真。不像叶回生,经常干出各种急转弯或者忽然俯冲的事情来。 一只苍鹰从空中飞过,翅尖划破空气,飞剑放慢速度,同它平行着飞了一阵。翼尖白羽扇动,那鹰看了她们一眼,转而向下飞去,鹰啼嘹亮,划破长空。 池无心操控飞剑,绕着这里飞了一圈,最后回到无名山丘,从一片白雪皑皑再度进入青翠山林当中。 一界之隔,宛若两地。 两人相携从空中落下,面上都带着细微笑意。 甘糖糖用眼神打趣了她们一会儿,叶回生已经习惯了,直接当做没有看到。 她给赵如初传了讯息,告诉她池无心本命剑已经铸造完成,可以随时动身。 后者过了几个时辰才回复道:“书琼已经带着人走了,乘坐灵舟,十日左右就会到。” 灵舟一向速度飞快,但十日赶到未免也太夸张了,不会是又加了什么特技吧。 叶回生偶尔和林珂通讯,稍微了解到了一些目前的战事。 战事刚刚开始的时候。两国接壤的周边附属国只是一个照面就被碾压过去。 盖山国派出军队迎战,如同豆腐撞上石头,不堪一击,很快便被打下了五分之一的领土。但大梁却没有再继续向前推进,而是选择收拢民众,先将这一部分土地建设好。 就像是之前讨论的那样,攻下盖山国,不难,难的是和整个天下大势对抗。 韬光养晦,积蓄实力才是正道。 第十一天,女官书琼带着两个暗卫并四个护卫乘坐一架小型灵舟,来到无名山丘上空。 这座小灵舟是铁壳船的样式,叶回生吃了一惊,还以为大梁把现代游轮开上天了,但再仔细看去,却发觉船身样式还是本地的,只是外壳换了,银光闪闪。 书琼和其他人从船上下来,先是见礼,随后见众人都看向灵舟,便道:“工部的人改良了船上的丹炉,使灵舟的速度比从前快上了一倍。” “但这艘灵舟体积小,丹炉也小,速度还是比不上那些大的客船。” 叶回生:“工部的人忙坏了吧。” 书琼笑道:“虽辛劳一些,但乐在其中。” 她面若银盘,体貌标致,说话时不紧不慢,言语清晰,很有一种沉稳气度。能在赵如初身边做事,成为得力女官,修为不需要高,但脑子一定得灵巧。 “要休整一番吗?”叶回生问。 “无需休整,可随时出发。”书琼回道。 “好,那你稍等片刻,我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叶回生把帐子收起,灵泉收起,为了打造湛蓝,水位都降了一截,但她却不觉得心疼。 甘糖糖打铁的家伙早就收起来了,还是背着她的小竹篓,把小八同学装在里面。 京柳已经不需要附身在伞里,能够自如行走,伞中的阴气也让她吸收了七七八八,纸伞被她拿在手里。 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少也住出一点感情来。“阵法就不要撤了,不然这些树都要冻死。” 大家一起登上灵舟,飞往长生山渡口。 落地后还是薛家主接待了他们,有认识的人脉没有不用的道理。船费还是按市价给了的,毕竟做人不能一直占便宜,不然多大的人情都会被消耗光。 薛家主起初不要,后来还是收下,又拿出两盒雪参来,道:“这非是我的礼物,而是小女的心意。” “我托人将留影珠给她送去,她十分高兴,便去山上挖了两支百年雪参来,要我交予恩人,说是回礼。” 两支雪参的价值,于凡人而言或许称得上昂贵,在修士眼里却不值一提。 但重点不是价值,而是心意。有来有回,感情才不会淡。 叶回生将雪参郑重收了。 几人在薛家住了两天,灵舟则被书琼收起,装在储物袋中。等客船出发时,几人告别薛家主,坐上客船,出发前去桐玉州。 一回生二回熟,这乃是三进宫了,即便沿途风景壮丽,也难以让两人分心,不再有第一次乘坐灵舟时趴在栏杆上到处看的想法。 桐玉州地处偏南,这里的冬季也不会下雪,只是气温降低一些。 这里没有国,只有各大神城,其中毛、白、萧三家分别占据三座大城,在玉桐树的三个方向。这也是桐玉州最大的三座神城。 叶回生:“先去毛家。到了那里后,我再去千机楼买一些情报,看看有没有姓夜的踪迹。” 一个家风端正的人,做生意大概也会有些原则。 毛家所在的大城,名叫曲图,这里从前是一片河谷,河道弯曲,在地图上便是一条曲线,后来河水改道,这里空置下来,土地肥沃,离河又近,有人居住,慢慢发展成了一座大城。 这条大河,就叫曲河。 曲图城是九州天下很常见的大城,见过咸阳以后,叶回生对于这种千篇一律的城镇,没了想要逛一逛的兴致。 一行人先订了客栈,再去酒楼,好巧不巧,正好有说书的,他的衣摆处绣着飞鸟,正是百闻千机楼的人。 几人要了一个大包厢,用了晚饭,还听了一耳朵菩提寺佛子再度出山,力战元婴期大妖的故事。 说书人情绪激昂,还会拟声,轮到大妖讲话,他便声音尖利,换成佛子发言,他便放平声线,让声音变得格外平和。 一人一妖大战三百回合,佛子卖了个破绽,假装受伤,原来是为了引出大妖同伙,最后以一敌二,将两只专吃修士心肝的妖族就地斩杀,端的是神勇。 底下有人议论纷纷,“净云佛子十数年不曾出世,一直闭关,果然修为又精进不少。” “嘿,人家天资聪颖,地位非凡,这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我听说啊,这佛子还是受了伤的,却被一个女修给救了。” 旁边人两眼放光,里面都是八卦的好奇,“什么女修,漂不漂亮?” “这我怎么知道!” “他们当佛修的,不是不能近女色吗,就算有女修又怎么了。” “老兄弟,你这见识,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跑出来的。谁说佛修不能亲近女人,欢喜禅没听说过?” 另有一人乐道:“那可不,我认识一位佛修,别说一个女色了,就是十个八个,那也是有的,艳福比我们这些其他修士还多。” “之前还问过,人说就喜欢这种有挑战的。” 其他人又是唏嘘,又是八卦,没过一会儿话题就变成其他人的各色情史了。 佛子净云。 或许是冲着花半夏去的,他目前还在中三州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在剧情的推动下,去往下三州。 叶回生轻车熟路地找到说书人,和他来到酒楼后院的房间内,坐到椅子上,直接问道:“有没有归妹城归妹教主夜北辰的情报。” 说书人道:“有。” 叶回生:“他的行踪和近况,还有人际关系。” 说书人道:“六百中品灵石。” 很贵啊,叶回生掏了钱,很快得到几张纸。 千机楼的情报言简意赅,上面的内容不多,但她一打眼,就看到了一行字——同萧家决裂,被追杀。 果然,没了圣女,夜北辰直接被迁怒了。原本这项产业链中,最关键的只是蕊珠的拥有者而已,夜北辰不过是个中间人,在萧家看来,就是一个干活的手下罢了。 估计夜北辰身为男主,很有一些心高气傲,还以为他与萧家是平起平坐的合作者关系,可在萧家看来。圣女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夜北辰是喂鸡的下人,而萧家是农场主。 农场主要靠金蛋赚钱,下人却把母鸡弄丢了,怎么能不震怒。 没把人直接杀掉,都是主角光环在保他的小命。 叶回生忽然心生一计,若是让萧家的人动手把夜北辰杀了呢? 只是这念头刚刚出现,就被她放弃了。 萧家若是能杀掉夜北辰,早就动手了,他们不会派修为太高的人去,这些供奉有一击必杀的实力,却不屑于动手,而修为和夜北辰相同的,又擒不下他。 还是自己亲自出马把人抓住更稳妥。 光环对上光环,相互抵消,就看谁的实力更强了。 情报上面还写了一些内容,人际关系那页一个朋友都没有,只有属下,仇人倒是有很多,上面赫然有几个萧家杀手的名字。 单是夜北辰自己,估计不值多少钱,带上萧家,再考虑到圣女,这才贵了一些。 至于行踪,上面写着,夜北辰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雷隐山岭。 叶回生记下这个地点,带着情报离开。 她来到桐玉州的首要目的,是解决掉夜北辰,生意的事有书琼全权负责。 后者打算先休整一番,看一看曲图城的状况,看看毛家名下的商铺,再考虑要不要带着礼物去敲他家的门。 而此时的毛家,正陷入焦头烂额之中,不为别人,正是因为毛二公子。 事情还是要从秘境结束后说起,毛二带着成瑶瑶以及云光剑宗一行人来到家中做客,起初还是宾主尽欢的。成瑶瑶长相可爱,嘴巴又甜,毛家主以及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向来不近女色,忽然带着一个女孩子进门,谈言举止间有些亲近,便以为是他心上人。 毛家一向家风清正开明,不拘束后辈,家主之位有大小姐继承,毛二只要快快乐乐的就行。 而且成瑶瑶举止得体,他们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划了最好的院子给她,叫婢女殷勤伺候着,连带着云光剑宗的几个人也是当贵客看待。 本来是好好的,可后来的走向就不太对了,怎么这个成瑶瑶,瞧着像是个不安分的。 冲突是在找回掌门之女庞玥以后爆发的。 庞玥是个暴脾气,心思都摆在脸上,她被毛家的人带回来以后,少不得要听到小师弟萧不群的挤兑。 萧不群和成瑶瑶是同门师姐弟,平时相处时间更多,感情更好,把后者当成全天下最好的人,曾经发誓要一辈子守护师姐,所以对庞玥一直阴阳怪气。 他年轻,也横冲直撞,见庞玥回来,当场就刺了她几句,说她这么能耐,怎么还没走。又说毛家是借了成瑶瑶的人情大家才能来住,她和师姐关系又不好,怎么有脸也来住的? 庞玥气急,就要离开,被齐固安拦住了。他这个大师兄,拉的也是偏架,只让萧不群少说两句,但没让他道歉,也没说他说的是错的。 可见齐固安心里也这么想。 庞玥哪受得了这种气,她已经买好了去渡口的船票,是真的要走,但客船还没到,便被毛家人寻到,非要带她回来,说她是毛家的客人,多少要让自家尽一尽地主之谊。 她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但礼数还是懂,再三推拒也没成功,便松了口,说去毛家坐一坐,但是等客船到了,她还是要走。 现在被两人一激,直接就要发作,讽刺道:“对,我是不该来,但一想到能看你们三个男的争一个女的,围着成瑶瑶打转,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这么有意思的场面,我要是不来,岂不是看不到了吗?” 两人脸色大变,互相对视,彼此都很不自在,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庞玥目露嘲讽,扬声道:“行啊,我胡说,那你们敢发誓自己对成瑶瑶一点想法都没有吗?若是有,就和她从此一刀两断!你们敢吗?” 两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成瑶瑶赶过来,见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很快隐去,面色焦急道:“这是在做什么?师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与齐师兄、萧师弟是纯粹的同门之谊,师姐何故污蔑与我?” 她很快便眼圈一红,泪眼朦胧道:“难道在师姐心中,我们三人便是如此不堪吗?我知道师姐向来不喜欢我,你若是有话,也只冲着我一个人说罢了,为何还要牵连他们下水,将我说成水性杨花的女子。” “你我同为女子,怎可拿这种话来辱我,又辱没师门教导呢?” 又是这样,庞玥暗自磨牙,每次一有事,这位师妹就委委屈屈的,好像全是别人的错,和她一点关系没有。 那两人见成瑶瑶眼中含泪,立刻大怒,冲庞玥喊道:“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庞玥也是怒气冲天,“走就走,我本来也不想来!” 她袖子一甩就跑了出去,迎面撞上了毛夫人,也没停下。 客人吵起来这种大事,身为主家当然第一时间赶过来,路上已经有仆人将几人争执的内容告诉了她,毛夫人嘱咐道:“派人跟着庞姑娘,确定她不要遇到危险,顺利上了客船。” 吩咐好手下人后,她来到客院,就见齐固安正揽着成瑶瑶的肩膀,两人挨得极近,几乎要搂抱在一起,那位萧不群更是拉着她的手不放,又亲自帮她擦掉脸上泪水。 毛夫人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这哪是同门相处该有的分寸。 再向院内看去,成瑶瑶已然靠在齐师兄的肩膀上,低声啜泣道:“我不知道师姐对我有这么大的偏见,还害的你们被她一起辱骂,都是我的错。” 她抬眼,一双眼眸神色纯净,像是完全不通男女情/事,咬着下唇道:“我们分明是单纯的友情,却被她这样误解,真是可恶。” 她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没有见到那两人眼里的苦涩与情丝。 她没看到,毛夫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手上的扳指被她一个失控直接捏碎。 她修为极高,院里的人都没发现这道神识。 毛夫人面如寒霜,转身回房,叫来一个婢女,道:“你去盯着那位成姑娘,看看她平时和其他人都是怎么相处的,回来一五一十地向我汇报。” 第64章 千年暗室4 成瑶瑶平时比较注意分寸, 除了那天的一次外,其余时候和两个同门相处并不逾距,毛夫人就在心里给她找了借口, 或许是一时情急,心中悲痛, 同门关系好也是有的。 但她心底始终有一个疙瘩, 便没有叫心腹回来, 而是一直在暗处悄悄观察成瑶瑶。 毛二是个蠢笨的,毛夫人爱子心切,少不得要多多关注几分。 云光剑宗的几人没待太久, 他们要返回宗门, 成瑶瑶则留了下来, 说是师尊叫她多在外历练一番。 毛二公子便陪着她在桐玉州四下乱走。 成瑶瑶是个心善的,总要帮扶弱小,消息传回毛夫人耳中, 她便觉得这姑娘品性不错。 两人相处久了, 成瑶瑶的确和毛二有了一些肢体接触,互相之间搂搂抱抱, 好不亲密, 小年轻情之所至,可以理解。 毛夫人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正要把心腹叫回来时, 后者忽然禀报,说是有位佛修, 也与成姑娘走得很近, 除了这位佛修外,还有一位医修, 同样是成姑娘的旧友。 四人一同游历,某次成瑶瑶不小心被毒蛇咬了,那位医修亲自用嘴将蛇毒吸出。有次恶鬼袭击,成瑶瑶就被佛修护在身后,两人同屋而眠,说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侵扰。有次遇到妖兽,毛二身受重伤,伤在胸口,成瑶瑶又亲手给他伤药,两人住在一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又有次成瑶瑶修行出了岔子,浑身燥热难解,是三人轮流陪着她,守着她,和她共同在冰水中相拥。 更不消说几人一路开销都是毛二付账,一日何止花费千金,各种法宝古玩,被他随意买来赠给成瑶瑶,所花甚巨。 毛夫人收到消息,眼前一黑,立刻给毛二传讯,让他赶紧回家。 她不想点评成瑶瑶的作风,毕竟也有许多女修豢养男宠,但绝对不允许自家儿子成为这些男子中的一个。 毛二却不同意。 他头一次和母亲顶嘴,就是为了成瑶瑶,说母亲有偏见,他们和成妹妹之间没有丝毫私情,都是坦荡荡的兄妹情,希望母亲不要一厢情愿,按照自己的猜测给人泼脏水。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母亲是个见多识广。耳聪目明的智者,没想到也会颠倒是非,平白污了姑娘家的声誉。 毛二传讯的语气十分激烈,并严词要求毛夫人给成瑶瑶道歉。 毛夫人气了个倒仰,震怒至极,连带着毛家主也被她牵连到,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让他管好自己儿子! 毛大小姐,也就是毛家继承人向来善解人意,安抚道:“母亲先不要动怒,或许是那位成姑娘用了些许手段,迷了弟弟神智呢,小二一向乖巧懂事,怎么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伤你的心,这其中定有缘由。” “我先去派人查一查。” 毛夫人神情冷厉,恨道:“有什么缘由,他忤逆不孝,口口声声说我眼瞎心盲,难道还冤枉了这畜生不成?!” “来人!给我把这狗东西抓回来,免得在外面败坏我毛家的名声!” 左右心腹应声,立刻出门去了。 毛大小姐暗叹一声,却也没拦,只是扶着母亲坐下,好说歹说把人劝住,不叫她继续震怒,气大伤身。 将人哄好后,回到自己小院,私下里就有些不快了。毛二是个蠢笨脑袋,家里也没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活得高高兴兴就行了,但自小教育得好,也不是纨绔,在大小姐看来,这不就是老实弟弟被妖女骗感情了吗? 成瑶瑶来到家里时,她正好不在家中,出门去谈生意,没有见过她,现在倒真想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样儿,又用了什么手段,诓骗了她弟弟。 毛二还是被抓了回来,他倒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冲自己的父母亲还有姐姐怒视,叫道:“我难道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吗?你们就这么把我带回来,根本不尊重我!” 毛夫人一掌拍在桌上,“我看你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那成瑶瑶是什么人?水性杨花,和几个男子同时纠缠不清,毫无分寸,她能是个好的?让你回来就像是要害了你一样!” 毛二听她说成瑶瑶,就像点了炸药桶一样,嘭地一下就炸了,“我不准你这么说瑶瑶!她是个好女孩,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一点也不了解她,凭什么污蔑她!” 大小姐的眉头一下皱起,眼疾手快地把手帕塞进他嘴里,堵住他后面的话。 但这两句话也足够让毛夫人怒火冲天,勃然大怒道:“松开他的嘴,我倒要看看这个兔崽子还能说出什么来!” 大小姐给亲爹使了个眼色,后者打了个哆嗦,连忙打圆场,“夫人何必和他动怒,这是个混物,不值当的,云儿,还不带你弟弟下去,找人来瞧瞧,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蛊了。” 又劝道:“若是查出来,这小子是受人利用,你不是白白生气一场?还是暂且消消气先。” 毛夫人平日里瞧着温温柔柔,很是庄重,可一旦发作起来,全家人都要抖上三抖。 她扫了毛老爷一眼,后者赔笑道:“夫人喝口茶,清热解火的。” 毛夫人冷哼一声,“还不赶紧把这个蠢物带下去!瞧着他就心烦。” 大小姐连连应声,拽着弟弟的衣领就给他拖了出去。 名医早就被请了过来,见到毛二,直接给他来了几针,用法术细细探查一番,半晌后道:“二公子身体康健,并无病症。” 大小姐眉头高高挑起,追问道:“没中蛊?也没失魂?” 医者摇摇头,“并无。” 大小姐不信邪,又道:“要不您再瞧瞧?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吗?他性情大变,和以往相比,就像是两个人。” 医者委婉地说:“只是略有些魂不守舍,乃是思念过度。” 大小姐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了,多谢大夫。晴儿,送大夫出去。” 一位女婢应声,领了医者出门。 房间内只剩下大小姐和毛二两个人,毛二拿掉嘴里手帕,用眼神不断示意姐姐解除禁制,让他说话。 大小姐抬手一抹,毛二狂喜,道:“姐姐,你放我走吧,我知道全家就属你最疼我了,你就让我离开吧。” “姐姐,难道你还不信我吗?瑶瑶是什么人,谁能比我这个一直待在她身边的人更清楚呢,她是个好姑娘,你就让我走吧,求求你了。” 大小姐一直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毛二叠声哀求道:“求你了,姐姐,我真的要走,你们突然将我带回来,她不知道该有多担心,姐姐,你就放了我吧!” 大小姐目光越来越冷,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再看自己一向爱护有加的亲弟弟,而是一个陌生人。 她抬袖一拂,重新锁了他的窍穴,布下禁制,让他闭嘴。随后起身出门道:“守住院子,谁来也不能让二公子离开,我要关他的禁闭。” 反正毛二是金丹期,不吃不喝也死不了。 她下令禁止任何人探望,旋即回去向父母亲说了医修的诊断。 颇有些痛心疾首道:“他已经被迷了心窍,好不了了,先关他一年半载,让他冷静冷静。” 毛老爷和毛夫人又是大怒,都同意了她的做法。 可没曾想,还没关上一个月,毛二竟然跑了! 成瑶瑶带着她的两个男性朋友,偷偷来到毛家,把毛二带走,因着有自家师尊给的神器,虽然别毛家的供奉发现,但还是没能把人留下,让他们四个逃之夭夭。 尤其毛二被他们破开封禁,走前大喊着要与家里断绝关系,毛夫人眼前一黑,差点儿气昏过去。 毛夫人怒不可遏,也冲他喊道:“我也没有你这种儿子!” 毛家本就是曲图城的土皇帝,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一出事就有人发现,议论声沸沸扬扬根本拦不住。 毛夫人恨极,索性放出消息,将毛二从家中除名,从今以后,他就不是毛家子弟了。 这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毛老爷有点不太情愿,觉得孩子可能只是一时走了岔路,等他以后被那女人伤了心,岂不是家都不能回了? 但毛夫人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敢触她的霉头,唯唯诺诺地顺着他的意思去办了,想着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也好,吃了苦,就知道回来服软认错了。 毛家有自己的钱庄,家底极为富裕,既然说了不认毛二,那就要传消息下去,不允许他们再给毛二供钱。 而叶回生一行人到曲图城时,距离毛二被逐出家门,才过半个月,这消息不算新鲜,但仍是城中的热门话题,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书琼将此事一说,众人神色各异,叶回生心中了然,这是走剧情了。 不过原来的剧本里,并没有佛修,而是一位有家室的修士。 这位佛修让她有点在意,总不能是净云吧? 不同文里的主角,难道还能遇上吗? 她还是问道:“和成瑶瑶在一起的修士都是谁,这个清楚吗?” 书琼回道:“这个倒没人说起过。” 叶回生还是心里有个疙瘩,“你们去找毛家谈生意,我去千机楼看看有没有消息。” 书琼道:“这点小事何须劳烦真君,我派人去就是了。” 她让手下人去之前吃饭的酒楼买消息,没过多久,人便回来说了消息:“一位乃是药谷谷主的首徒柏溪,另一位是菩提寺佛子净云。佛子从药谷出发,来找柏溪,在此地遇上。” “至于佛子具体所为何事,并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佛子在药谷,这件事倒是不太让人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他被花半夏一刀切了,简直遭受了被开除男主藉的巨大损伤,一直在药谷求医,是说得过去的。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治好。 九州天下能提供的断肢再续,必须得是带着断掉的肢体去找药师,时间还不能太久,虽然不用像现代那么争分夺秒,但也不能超过三天,否则断肢失去活性就接不上了。 若是专修体魄的武者,这个时间还能再延长一些,可也延长不了太久,撑死也就十天半个月。 而且能接还有一个前提,得是肢体完好,要是一团碎肉,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以花半夏的精神状况,佛子的东西,肯定不是完完整整的,早就被她剁了个稀碎,药谷谷主来了也是无能为力。 说实话,叶回生还挺好奇这位佛子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状。 毕竟身为男主,有些东西是标配的,他如今身体残缺,不会也要半疯癫了吧,又或者是往太监那方面发展,变得格外阴柔。 真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这人有此一劫,完全就是自己活该的。 叶回生只会拍手叫好。 花半夏对自己的遭遇并没提起太多,可是她在时光长河上看到过一些画面。 这人是完全没把花半夏当人看,把她关进笼子中,又因为她能再生,便随意折磨,来练习佛法威力,时常弄断她的手脚、肋骨,把她折磨得不似人形。 只是剁掉子孙根算得了什么,若是换成叶回生来,非得给他削成人彘,只留一口气吊命就足够了。 不同剧情的主角撞到了一起,有点奇特,但只看逻辑,也完全说得通。或许是蝴蝶翅膀的扇动导致这种变化,何况也没谁规定他们之间有空气墙,不能认识。 现在其他人的剧情都崩盘了,女主都跑掉了,主线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 只有叶回生所在的这本团宠文还在按部就班地往下进行,原因应该在于她不是“主角”,而是炮灰,虽然也带歪了池无心,但她只是个反派女配,有她没她都不会对女主成瑶瑶的感情线造成太大影响。 没能拿到秘境里的万年石髓,也没耽误成瑶瑶遇见药谷柏溪。 她这条线的剧情稍有不同,但目前来看,主线没偏。 叶回生露出沉吟之色,药谷柏溪和毛二都是成瑶瑶的深情男配,他们之间是肯定有火花的,就是不知道,这位佛子会不会对成瑶瑶动心,四个人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她心里有一瞬是想直接趁机偷偷解决掉成瑶瑶的,但又想到这人身上还带着那位仙君给的神器,不好应付,还是作罢。 更重要的是 ,一群人围在她身边,光环太多,也很容易出岔子,要是能让她落单就好了。 但也不能保证,那位神境仙君会不会就在一旁守着她,若是贸然出手,反被对方拿下就糟糕了。 叶回生暗自咬牙,顿觉棘手。 搞不定成瑶瑶,那就把她的事情放到一边,先处理掉夜北辰。 打定主意,她也不打算在曲图城停留太久,夜北辰被萧家追杀,变故很多,可能还会再冒出几个女配来对他痴心一片,把人救走。 本来就是行踪不定的状态,找人已经很麻烦了,迟则生变。 留下讯铃后,叶回生就带着一行人与书琼分别,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暗卫,一个叫做红尾的一位女子。 她很沉默,说了一声告罪后,就藏到了叶回生的影子里,纵然神识扫过,也没能发觉这里还藏着一个人,看得她啧啧称奇。 雷隐山岭在曲图城的东南方,这个地方还是很有名气的。传说有一条青龙,就是在此地度过雷劫,飞升神境。这青龙不只是什么血脉,极为强横,其他人渡劫都是被雷劈上一通,它倒好,直接张开大口,吞食天雷,如鲸吞牛饮,端的是骇人。 天雷声势浩大,却被它尽数吞噬,随后龙尾一摆,飞上天际,不见踪影。 故此,这片山岭便叫做雷隐山岭,天雷都被吃掉了,可不是雷隐吗? 传说大概是有些夸大成分,但此地也有一些神异之处,譬如山中有一片雷湖,里面的湖水却是由雷霆组成,湖中雷蛇游动,十分可怖。 这里也有许多蛟龙,木蛟、火蛟、水蛟……不限属性,都说是感青龙龙气,才会有群蛟聚集,因此雷隐山岭又称群蛟岭。 几人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问一问方向,花费了月余的时间,才来到雷隐山岭,这里的树木呈紫红色,很是显眼,和其他山泾渭分明。 叶回生望了望脚下绵延无际的紫色树林,默默从怀中掏出用了好多次的金贵铜钱。希望她的光环比夜北辰的更厉害吧。 她心中默念几句,然后向上一抛,随后接住铜钱,看了看花色,朝北进发。 甘糖糖:“你这个玄学……” 叶回生回头一笑,“好用,好用。” 那不然也没别的办法,来的路上,已经让暗卫鱼尾算过了,她算不到,天机一片雾气。 或许是因为夜北辰自己就是男主,有光环存在,也可能是牵扯到了叶回生两人,所以无法测算。 叶回生本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到了这里后,也不得不开始相信运道这种东西,毕竟这是真实存在的。 几人在天上,目标明显,便一齐落到林中,慢慢搜寻。 叶回生嘀咕道:“应该寻几条擅于追踪的灵犬来,没准闻着血腥味儿就找到人了。” 甘糖糖听了以后说道:“小八也可以寻踪。” 她放下背篓,从里面将寻宝龟拿出来,笑道:“它能闻到人味儿,虽然比不上神犬,但总比我们几个的鼻子好使。” 叶回生惊喜道:“小八这么厉害?” 甘糖糖喂了它一枚宝珠,小八张着嘴将珠子嚼得咔咔作响,吃完以后,才摇头晃脑,从她手中飞起,在空中游动,也是朝北飞去。 几人跟在它后面,走了不知多久,在一个小山洞中停下,叶回生神识一扫,洞内并没有人,但有一滩干掉的血迹。 应该是夜北辰曾在此地停留过,又走掉了。 几人继续向前,夜幕渐渐降临,整座森林被夜色覆盖,这里生活着许多动物,在暗夜中行走,还有虫鸣。 所有人都收敛气息,安静地在林中穿行,月亮慢慢升上高空,正在前方飞行的小八忽然停下,回头眨了几下眼睛。 甘糖糖打了个手势,示意前方有人,而且还是很多人。 叶回生眼眸微动,掏出匿踪符来,大家每人一个,贴了上去。 小八回到背篓当中,几人神识碰撞,叶回生道:“先观察一下。” 匿踪符隐藏身影,她们瞧瞧走进,没有惊动林中的任何生物,终于见到了前面的景象。 在一块还算平坦的空地中,坐着几个人。 成瑶瑶,柏溪,毛二,还有一个和尚,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净云了。 他们附近,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重伤男人,正是夜北辰。 药谷的柏溪正在为他医治疗伤。 叶回生呼吸一滞,怎么让这几个人撞上了!这还怎么下手! 她先给甘糖糖传音问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成瑶瑶的师尊在这里吗?” 仙君沈词和甘糖糖境界相同,他若是有心隐藏,只有后者能够察觉。 甘糖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番,冲她摇了摇头。 池无心也传音道:“主人,这下怎么办?” 她见到成瑶瑶,已经有一点心如止水的感觉了。入世越久,越能察觉这位小师妹并不单纯,可池无心已经不在乎她了,甚至连报仇的心思也淡了许多,不再把它当成人生最主要的目标,而是一件写在计划表中的小事。 因为已经有其他的人,占据了她心里更重要的位置。 叶回生磨了磨牙,很有一些气急败坏道:“先观望一下。” 然后她偷偷拿出留影珠,把这几个人录了下来,主要是录佛子净云,毕竟这位的状态,真是十分玄妙。 成瑶瑶是团宠文女主,在她身边的男配,自然也是风格各异。 柏溪清冷,身着白衣,仿佛不染纤尘,但他治病救人时,周身自有一种慈悲气质。 毛二像是邻家哥哥,有点爽朗 ,有点纯真,他有一种少年气。 仙君沈词,则是集温柔霸道与一身的人物,尤其他实力强劲,这样的人,却愿意为了成瑶瑶妥协,才让人动心。 他们聚在一起,可谓百花齐放,连无光的夜晚也像是光亮璀璨,如月生辉一般。 至于佛子净云,他作为虐文男主,本来也是很有魅力的。身为佛修,本身就有一种出尘气质,长相方正,身穿袈裟,念诵佛号时,周身澄澈,仿佛一棵玉菩提般无尘。 花半夏给了叶回生佛子的画像,所以她知道这人从前的样子。 可他现在气质阴郁,唇色极红,眉目间隐隐有一丝妩媚气质,面白无须,哪瞧得出来是个温润佛子,比地上躺着的夜北辰还像偏执反派。 叶回生本来心中有些烦躁,但一瞧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扬,抄起留影珠对着这人一通录像,打算回去带给姐妹们一起看看。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 第65章 千年暗室5 成瑶瑶一行人, 不是偶然来到雷隐山岭的,而是专门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寻找夜北辰的踪迹。 这要从佛子净云开始说起。 他身为玉轮国太子, 菩提寺如来的座下首徒,指定的下一任如来, 乃是天子骄子, 人中龙凤。 从出生开始就没遭受过半点挫折, 只除了在情感上有一点小小的瑕疵。他动情了,为了一个女修,叫做灵玉仙子的。 灵玉仙子名头也很响亮, 她是香叶州钟水国人士, 钟水国是女儿国, 那里女子为尊,灵玉仙子自然也有一种睥睨傲气。 她与净云在一个秘境中相识,后来却遭遇妖兽袭击, 灵玉断后, 佛子本该在逃出迷宫后回身救她,但他胆怯了, 独自跑开, 将灵玉仙子丢在原地,眼睁睁见她被妖兽一口咬断身体, 吞食入腹。 那时他刚入世历练, 因为从前一向顺风顺水,道心并不稳固, 初次生了朦胧情丝, 就害死自己的心上人。回到菩提寺后,如来见他浑浑噩噩, 便用大法力帮他稳固心境。 后来净云闭关出来,看似道心圆满,佛法大进,实则心中一直有一根刺,直到他有次出门降妖,见到花半夏。 她与灵玉太相似了,还是一个男人,净云心中扭曲,把人抓住,关在囚笼之中,对着她那张脸,不由得爱恨交织,反复折磨。 再后来,他带着花半夏出门,遨游山川,肃清妖兽,某次重伤,后者趁机逃脱,并在离开之前,剁了他的子孙根。 净云醒过来后,惊怒交加,暴怒异常,整个人陷入癫狂当中。 佛法治不了这种伤势,医修也拿它束手无策,净云在药谷待了几十年,也没重新变回一个完整的人,反而因为肢体残缺,长相声音都越来越趋向女子,变得阴柔。 他深知自己的变化,心里更是阴鸷,性情大变。直到外面传来消息,说是桐玉州有一种神水,可以使肢体再生,这种涉及医道的事,药谷谷主最先知晓,随后卖了个人情,把它告诉给了净云。 他知道这位佛子肯定会立刻出发,便让他帮忙传一个口信给在外游历的柏溪,让他带上一份神水回来,一探究竟。 所以佛子和柏溪汇合,几人又多方探听,得知神水和萧家之间的关系,又知晓了夜北辰如今正在雷隐山岭,便一起来到这里寻他。 这期间他们还和萧家派来的人手打过几次照面,柏溪和净云的面子很大,说服萧家先放过夜北辰,让他寻回圣女再行处置也不迟。 夜北辰是个小卒子,不被萧家人放在眼中,杀他只是为了立威,既然有人作保,暂且放他一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圣女才是关键所在。 萧家的人召回手下,佛子几人便专心在雷隐山岭中寻找夜北辰,终于将他找到。 遇见这人时,他正昏迷不醒,被一头雷狼咬住一条腿,正往窝里拖,净云一指点出,法力浩荡,洞穿狼首,将它当场击杀。 几人将夜北辰救下,柏溪则专心为他医治疗伤。 他身上的伤尤其严重,经脉断去,神识昏迷,元婴萎靡不振,也是一副虚弱样子,若是再不得到救治,恐怕会直接死在这里。 柏溪身为药谷大弟子,本事非凡,先磨灭了他伤口处留下的术法神通,再根据伤势对症下药,现场祭出丹炉,练出一枚枚灵丹。他手法高绝,手指如蝶飞舞,让人只能看到缭乱重影,神异莫测。 夜北辰服下灵丹,伤势减轻,悠悠转醒,睁开一双狭长眼眸,捂住胸口,警惕道:“你们是谁?” 到了该交涉的时候,成瑶瑶自然是头一个跳出来,冲他甜甜一笑,道:“我叫成瑶瑶,这位是药谷的师兄,这位是毛家的公子,这位是佛子,我们在此地遇到你,见你受伤不起,于是就把你救下啦。” “你不知道,我们刚见到你时,你正被一头妖兽叼着走呢,真是可怕。” 夜北辰是个多疑性格,纵使成瑶瑶自带光环,也没让他放下警惕,只淡淡道:“是么,那多谢了。” 他冷笑一声,“不过雷隐山岭鸟不拉屎,几位又是大有来头,到这里来为了什么?” 他心中暗自冷笑,要是派一个漂亮女修,随便说两句好话,就自以为能让他放下心防,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根本一句话也不信。 成瑶瑶又要说些什么,佛子直接打断道:“我们来此地当然是为了寻你,夜北辰,废话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圣女在哪儿?” 夜北辰捂住胸口,他伤势未曾痊愈,只是堪堪好转,现在一笑,便牵动伤口,忍不住咳嗽几声,目露讥笑,“若我说不知呢?” 断肢重生,多么大的能力,就有多么大的利益,引来药谷和佛子完全在夜北辰的意料之中,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放手,将自己的东西白白拱手让人。 佛子眼中划过一丝狠厉,“这也简单,我断掉你一只手,你为了自己,总是要去找的。” 成瑶瑶急了,张开手拦在两人面前,“好好说,不要吵架啊!” 她冲佛子道:“净云师兄,你何必吓唬他呢,威胁人只能让他不愿意说真话啊。” 又回过头对着夜北辰说:“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想要找到圣女,也只是为了治病救人,并不是想把她关起来,圣女是你的属下,还是交给你来看护。” “我们并不是想要圣女,而是想要神水,仅此而已!” 夜北辰薄唇紧抿,一句话也不说,这女人说的字,他一个也不信。 圣女是何等重要,怎么会有人看着这么大宝贝白白从手中溜走,还还给他,夜北辰简直要放声大笑。 这位姓成的是把他当成三岁小孩糊弄了吗? 成瑶瑶见这两人剑拔弩张,面上焦急,心中则是有点不耐。 若是往常,她只要随便说点什么,围在她身边的男人没有不信的,根本无需她多费口舌。 按照成瑶瑶的预想,她说完这段话,将两个人一拦,他们就应该直接收手才对。 她殊不知,这两位都是其他文的男主,受她的光环影响太小,全然不像其他男人,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像是拿捏泥人一般随意摆布。 因此一有一点小小的不如意,她心底便不高兴起来。 不过成瑶瑶还是会装的,这点不悦并没有露在脸上,而是依旧言辞恳切地去劝。 她都出声了,毛二和柏溪当然也不会干看着,而是一起跟着劝了起来。 佛子冷哼一声,道:“你也只剩下一张嘴能硬气一点,我有烈阳照魂经,伏龙换灵法,哪一样不能拿捏住你的元神,控制你的魂魄,让你开口说话?” “我有修习佛法,练至大成,有佛门心火,无物不焚。到时候只消将你炼上一炼,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还能有如今这份骨气?” 夜北辰跟他对着冷笑,“口气这么大,你倒是动手啊?” 成瑶瑶头疼不已,这两位男子,都是世间少有的俊美之人。夜北辰虽然身份低微了一些,可却有一种其他人不曾有的邪肆气质,让她心头砰砰乱跳,都想着收为己有,自然不愿意见他们争执起来。 何况这段时日,佛子虽与她颇为亲近,可始终不曾逾距,真如正人君子一般,就算两人共处一室,他也不曾动手动脚,让成瑶瑶越发心痒难耐。 她不知道的是,净云不是不想,而是有心无力,这也让他更加暴躁。 重回完整之身的办法近在咫尺,他怎么能不急? 众人七嘴八舌,好说歹说一番,终于让两人消停下来。 成瑶瑶还是机灵,眼珠一转,想了个办法,让几人向天道发誓,只要神水,并不会占有圣女,也不会对他下手,这才勉强打消了夜北辰的戒心。 但相应的,夜北辰也要发誓,带他们找到圣女,并且提供神水。 誓言虽好,可里面很有一些漏洞可钻,佛子在心里淡淡想到:他说自己不动手,不代表不能让别人动手。 圣女他势在必得,一定要囚禁起来。 几十年的残缺,已经让他心理扭曲,吓破了胆,必须要把圣女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才放心,若是还有下次怎么办? 他根本不敢赌。 圣女被他擒住,他也不会用来做生意,只会留下自用。 众人挨个发了誓,夜北辰的脸色才缓和不少,说道:“我的确有方法寻到圣女。” “圣女之所以有此神异之处,不是因为她特殊,而是在于蕊珠。任何被蕊珠认主的人,都能拥有这种能力,体内的血液变为神水,能包治百病,使人断肢重生。” 夜北辰道:“我修习的功法,和蕊珠天然相连,能感知到它所在的方位,找到蕊珠,自然就找到了圣女。” 他说这话既是透底,也是在隐晦地宣誓主权。 蕊珠不管在哪儿都能被他所感知到,所以劝这几个人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夜北辰心中也很是烦躁,如果不是被他们抓住,自身性命被人捏在手中,他绝对不会松口。萧家根本不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他也没说。 萧家不信任夜北辰,他同样也不信任萧家,只要有了蕊珠,哪里都是归妹城。 经脉想要重新长好,需要一段时间,他现在不能动用任何灵力,整个人就像是凡人一般,甚至比凡人还不如。 夜北辰眸光阴郁,想到宁冬,嘴角便泛起一丝残忍冷酷的笑,等他抓到这个女人,非要好好折磨一番不可。 五个人心思各异,表面和谐地休息在了一起,夜北辰这位伤患还不能挪动,因此他们打算明天一早再出发。 柏溪身为药师,要守着伤者,故而毛二就跟着成瑶瑶进了帐子里。 叶回生几人藏在暗处,看了一场大戏后,就稍稍退远一些。 甘糖糖布下禁制,才开口道:“这几个人现在聚在一起了,那位说能找到蕊珠,怎么办?” 叶回生揉了揉太阳穴,吐出一口气来,“不知道!” 话是怎么说,但她还是得相处个办法来,她喃喃道:“要是能让他们分开就好了。” 京柳思索一番,试探着说:“能不能让甘前辈出手,将这几人吓走,或许他们慌不择路,就分开了呢?” 叶回生点头:“是个办法。” 池无心也思索一番,轻声问道:“能不能把他们关进秘境里呢?” “秘境中机关和阵法有很多,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把人分开。” 叶回生双眼一亮,“你这个也不错。” 她沉吟一番,“或许能把两个结合在一起呢?” “秘境入口可以隐藏起来,让他们察觉不到,前辈再出面,把人赶过去,而且有秘境遮掩,没谁能发现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越说越觉得有搞头,反复推敲,将计划定下。 把人驱赶到目标位置,是甘糖糖需要考虑的事情,叶回生则和池无心一起,绕过这五人,来到更远的地方,偷偷把秘境打开。 而且还需要伪装一番,让人察觉不出来。 池无心作为秘境主人,能随意选择进入秘境的位置,她把入口定在一处遗迹的室内。 叶回生则开始挖地道,挖出好长一个大坑,秘境入口就放在这条地道的中段,和地道连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 她再重新把地面布置好,将挖开的土盖回去,表面上看起来和从前一样。 做完这一切后,叶回生传讯回去,示意甘糖糖万事俱备。 甘糖糖收到消息,让京柳重新附身到伞上,伞则被她放进背篓,她随意带着一个面具,接着放开气势。 神境以上,和神境以下,完全是天差地别,这是本质的变化,哪怕是一向以越级挑战著称的剑修,面对神境也是束手无策。 不过面对这几人,甘糖糖并未放出全部的威压,不然以她的实力,能靠气势把他们直接压死。 她维持在渡劫期的水平,恐怖的气势直冲云霄,紫叶林狂风大作,树叶哗哗作响,连天上的云彩也被重开,露出朗朗星空。 五个人顿时惊跳起来,顾不上收拾,带着夜北辰就跑。 成瑶瑶更是目露惊骇,掏出师尊给的神器,一个圆形玉盘,带着几个人遁去。 神器虽然强悍,但成瑶瑶实力不高,根本无法使出它的全部实力,只能依靠神器本身的速度和防御,将那股威压抵挡在外。 饶是如此,仍有一些气势穿过屏障,压在众人心头。 这是甘糖糖特意又放开一点威压,为了更好地把人赶到计划定好的道路上。 三个方向都气势逼人,只有一个方向有喘息之机。 变故太过突然,这几个人都来不及思考,濒死的危机感与恐惧让他们只能遵循本能,从唯一的缺口逃窜出去。 甘糖糖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像是放羊的人把羊圈在一起,教他们只能乖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 待这几人来到叶回生挖好的地道上方,甘糖糖见到她留下的标记,便伸出手掌,向下一拍。 她是少女模样,手也不大,只是手心上有许多茧子,那是常年打铁留下的,虽然能依靠法力化去,但甘糖糖没有,而是把它留下。 这是她沉浸锻造的荣誉和徽章,不需要抹去。 手掌不大,可一掌拍出,法力浑厚,风云变色,天地灵气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手掌,直接从上空向下重重一拍,掀起巨大风浪,还未落到地上,就将树木掀飞。 成瑶瑶几人虽然躲在神器当中,却仍被重压压得站不起身,只能趴在玉盘之上,觉得五脏六腑都遭受排挤,像是要从肚子里挤出来似的。 夜北辰这个重伤者更是一口血喷出,当场昏死过去。 他一吐血,给甘糖糖吓了一大跳,连忙收回一半法力,怕直接给他拍死了。 收了一半威力,但大手还是去势不减,把这几人从空中拍到地底,顺着叶回生挖好的地道直接掉进秘境当中。 池无心则将这个入口一关,重新另开了一个入口,招呼大家一起进来。 这个入口开在之前的入口的旁边,几人进来,进入的是一间密室,和成瑶瑶几人隔着一面墙。 夜北辰至关重要 ,这些人一定会全力保护他,这时候就要靠配合了。 叶回生和池无心戴好面具,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和甘糖糖一起,牵绊住这些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顾及夜北辰,京柳则趁机出手,将夜北辰偷走。 她身为鬼修,有许多诡异手段,其中之一就是附身,死物可以附身,活物当然也可以。 夜北辰修为要高出她很多,本来是不行的,但他受了重伤,又陷入昏迷,自身没有丝毫反抗手段,让京柳去是正好。 她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拽着他离开战场,离开这些人的保护,池无心再趁机将他扔出秘境,就大功告成了。 暗卫鱼尾则留在原地,她没有进秘境,只等夜北辰被抛出,届时直接把人当场格杀,掏出灵骨。 这几个人都是男主女主,有许多手段,也有很多机缘,尤其是成瑶瑶的神器玉盘,有它护着,像个乌龟壳一样,很难把夜北辰单独揪出来。 甘糖糖自然有实力破开神器保护,但她全力使出,恐怕神器还没碎,这些人就会被先一步震死,只能用笨方法徐徐图之。 秘境遗迹道路狭窄,几人想要逃跑,势必要把神器收起来。 而叶回生要的就是这种场面。 她一马当先,破开墙体,惊慌失措的成瑶瑶几人立即出现在她眼前。 后者正如计划预料的那样,收起神器玉盘,走在密道当中。 叶回生掏出碎心,没用它能够分裂的能力,而是直接一剑刺了出去,她一出手,裹挟冰雪而来,寒风呼啸,声势浩大。 几人来不及深想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毛二直接应了上去,挡住她的剑,并且大喊道:“我来挡住这人,你们快走!” 他以为叶回生就是刚刚放出气势来追杀他们的人。 毛二使出浑身解数,已然抱了必死的打算也要拖住她,为心爱的成瑶瑶创造生机。 成瑶瑶哪里还顾得上情情爱爱,她只喊了一句:“毛二哥!” 声音凄厉,脚下倒是一步没停,和其他人跑得飞快。 毛二听到她的呼声,心中不舍的同时,又有一股豪气横生,冲叶回生怒道:“想伤害成妹妹,除非从我尸体踏过去!” 叶回生心想:哪儿敢呢。 她哪儿敢动手啊。 但还是装出一副拼尽全力,想要赶紧突破他的封锁去追杀成瑶瑶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缠斗起来。 成瑶瑶则和其他几人一起在密道中奔跑,这时,池无心又跳了出来,她手握湛蓝,同样一剑刺了过去。 柏溪则出面把她挡下。 他爱慕成瑶瑶,也愿意用自己的身躯抵挡敌人。 两人实力相仿,打起来更是声势吓人,柏溪全力以赴,池无心手握神剑,也不惧他,甚至逐渐占了上风。 成瑶瑶和佛子带着夜北辰继续跑,甘糖糖则跳了出来,她一出手,神识扫过,佛子净云当场昏厥,成瑶瑶嘤咛一声,吐了一口血,却挡住了。 甘糖糖眉毛一挑,知道这是仙君沈词,那位男主给她的保护。 成瑶瑶简直要崩溃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过这么强大的修士,只是一个照面,师尊留下的法宝玉佩就裂了一道缝。 师尊交给她的时候,可特意说明这块玉佩能抵挡渡劫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她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夜北辰,这人直接被她丢在地上,成瑶瑶跳上玉盘,狭窄的密道正好能容纳玉盘带着她一个人逃跑。 地上的人被她直接抛在身后,这些人的命哪有她自己的命重要。 她自顾自离开,甘糖糖并不去追,这下好了,都不用京柳出手,夜北辰就落单了。 她拎起夜北辰,顺着密道往回走,替池无心挡下柏溪的攻势,让后者趁机脱身,把夜北辰扔出秘境。 守在原地的鱼尾见到这人凭空出现,一直蓄势待发的她直接一剑刺向这人脖颈,将他的头颅当场砍掉,鲜血喷出三丈远。 鱼尾眼神毫无波动,伸手刺进这人丹田,向外一掏,掏出一块灵骨,随后把他的储物戒也收走了。 这是叶回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拿走的东西。 本来元婴她也想要,想了想又怕吃了元婴也有问题,还是作罢。 反正赵如初许诺说,大梁大狱里的犯人,他们被处死后,元婴都可以送给她吃,不差这一个的。 第66章 千年暗室6 这边一得手, 叶回生收到传音,立刻使出八成力,把毛二挑飞, 远远遁走。 甘糖糖更是方便,抬手一扫, 柏溪就被她一袖扫飞, 整个人嵌在墙里, 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几乎只剩下半口气。 池无心送完夜北辰后,自己来到安全的地方, 等她收到两人都已经脱身的传音, 就把她们一起先放出来, 离开秘境,和外面的鱼尾会合。 众人重新贴上匿踪符,隐蔽好身形后, 池无心再把秘境里成瑶瑶三人一齐丢出去。 鱼尾用神识传音问道:“那几人不杀吗?” 叶回生摇头:“他们一个是药谷大弟子, 一个是菩提寺下一任如来,身上都有神念追踪, 杀了他们, 便会被他们的师父察觉。” “至于毛二,杀了他, 和毛家的生意就不太好做了。” 父母对子女向来宽容, 毛二现在还没做出杀父弑母的举动来,他们对于这个走上歧途的儿子, 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心。 “我知道你是暗卫, 不介意为了太女殿下的命令付出生命,但每一个暗卫都是她亲手培养的人才, 大好性命用在这里是浪费了。” 她视线扫过被扔出来的几人,毛二正看着身受重伤的柏溪和夜北辰的尸体不知所措,轻笑了一下,道:“以我的行事作风,很容易就有看不顺眼的人,到时候再祸水东引吧,或者找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恐吓他们把人杀了,也是一个方法。” 鱼尾称是,将灵骨与储物戒交给她,再次隐身,没入她的影子里。 另一边,成瑶瑶被抛出秘境后,忽然出现在紫叶林上空,心下一惊,觉得有些不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操控玉盘返回,没走多远,便遥遥望见了正待在一起的四人。 她驱使玉盘从空中落下,刚一落地,眼泪就先流了出来,抽噎道:“怎么会这样?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夜师兄。” “有个实力极强的人,只一照面,就把佛子击晕,并杀了夜师兄,若不是我又师尊给的法宝挡过这一击,恐怕也要死掉。” “这人见我未死,立刻就要来追我,我只能跑。” 她悲痛万分,跪坐在地上,伸出手颤抖着擦掉柏溪脸上的血,焦急道:“你们怎么样了?” “到底是什么人追杀我们,还是刚刚分明还在地底,现在却又回到原地,莫非我们是陷入幻境了不成?” 柏溪重伤不醒,佛子被神识冲昏,只有毛二还算状态良好,有些苦涩地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冲着夜北辰来的,不然他们不会在杀掉对方后就离开,我们或许只是被牵连了。” 夜北辰已死,圣女和神水都没了着落,毛二将两个昏迷的人抬上玉盘,由成瑶瑶带着他们几人快速逃离这里。 至于夜北辰的尸体,他们也没想着埋上一埋,唯恐追杀的人再度折返,还是赶紧离开更好。 佛子醒过来时会有多么不甘崩溃,叶回生几人是见不到了,不过就算看见了,也只有幸灾乐祸的份。 夜北辰就这样曝尸荒野,连成瑶瑶他们都没给他收尸,她更不会多此一举。 叶回生将灵骨收起,道:“现在只差两样灵物,一个是水系,一个是金系。” 甘糖糖淡笑道:“金系的灵物我这里多得是。” 叶回生忙说:“矿石可不行,用不了。” 甘糖糖睨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 这种常识性的东西,她活了千八百年,还能不清楚吗? 手腕一翻,甘糖糖手中托起一个金色内丹,表面道文繁复,霞光氤氲,甫一拿出来,就有金气迸发,割裂空气,很是凶猛。 “这是一枚麒麟内丹,正好属金。” “麒麟?”叶回生惊叫,“这东西竟然是真的存在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从前是有的,万年以前,麒麟、真龙、凤凰之类的神兽都存在,只是后来灭绝了,只剩下一些血脉,纵然有许多蛟蛇化龙,神鸟化凤,也是血脉不纯。” 甘糖糖道:“这还是我在一处遗迹中发现的。” 她目光隐含笑意,道:“这枚内丹,乃是神境的。” 池无心也是大惊,想起了从前吸收火蛟内丹的经历,踌躇道:“神境内丹法力磅礴,我……” 甘糖糖:“吃得下,吃得下。水属包容,我再传你一个法门,将多余的灵力存在窍穴当中就是了。” 她手中天材地宝众多,又是锻造师,这可是九州天下最容易赚钱的职业之一,十个叶回生也比不上她的收藏。 特意拿出一个神境内丹,自然也是故意的。 甘糖糖和心上人相隔异地,还要整天看着两个人不知羞耻,随时随地亲亲我我,搂搂抱抱,主人来主人去的,还要舔着脸说“我们两个关系纯洁”,笑话! 着实给她气得眼珠子通红。 于是就想了这个损招,非要让池无心的实力压过叶回生不可。 谁的修为更高,谁就占据主导地位,不是吗? 这些灵物虽然珍稀,但和甘糖糖的家当比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就连她背着的小竹篓,不显山不露水的,都是神器,完全不在乎这点小钱。 “水系的宝贝,我这里也有,太阴水精。” 她手掌一翻,像变戏法似的,又托起一滴冰蓝水液,此水一出,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地面也缓慢凝结上白霜,显然无比冰寒。 甘糖糖财大气粗地说:“我有一池太阴水,炼器的时候会用,每过几百年就能凝成一滴水精。正好可以中和一下麒麟内丹的金气。” 太阴水精、麒麟内丹……叶回生沉默了一瞬,“太贵重了。” 甘糖糖打造池无心的本命剑,都没收费不说,材料还是自备的,这已经让她心里很别扭,占了大便宜,没有办法还。 现在又拿出两个灵物,都是她听都没听过的绝世宝贝,这份人情,又该怎么还? 叶回生很不习惯亏欠别人,一旦觉得亏欠,要想方设法补偿不说,还会让她从心理上觉得低别人一头。 这种愧疚感会压迫她。 她已经受过生恩的压迫,自己给自己设下束缚,好不容易挣脱后,也没交上一个知心的朋友,就是因为不想和其他人互相亏欠人情。 叶回生摇头道:“我不能收你的。” 池无心也是舒了一口气,这些宝物要用的人是她,她也不愿意白白接受人家的好处。 甘糖糖瞪她一眼,语气不容置疑地说:“我让你拿你就拿,而且这又不是给你用,你插什么嘴。” 她把两样灵物不由分说地塞进池无心手里,后者一手捧着一个,看看她又看看叶回生,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叶回生顿感头大:“就算需要灵物,也用不上品阶这么高的,前辈,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们慢慢寻合适的就是了。” 甘糖糖瞪她一眼,很不客气地说:“我家大业大,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何谈贵重?” 叶回生皱着眉头,又要开口,甘糖糖见状灵机一动,打断她道:“说起来,我还没有给小池见面礼,现在正好补上,这就是我的见面礼。” “长辈见了晚辈,给点好东西耍耍,这总没错吧?” “这是我给小池的宝贝,你难不成还要再管一管?” 她笑容满面,得意洋洋。 这话把叶回生说得哑口无言。 池无心还是无措至极,只觉得自己手里拿着两个烫手山芋,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和甘糖糖铸剑一年多,两人关系很是不错,尤其是叶回生离开那段时日,一些修炼上的问题,都是对方指点迷津。 在池无心的心里,甘糖糖是半个师父的存在。 这两人起了分歧,她听谁的也不是,只能闭上嘴巴,等她们争出个一二。 叶回生揉了揉太阳穴,听了一耳朵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赖的话,拿她无可奈何。 有句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又有话叫做老小孩,小小孩。 但只瞧甘糖糖叉腰得意的少女姿态,叶回生眼皮抖了抖,实在不愿意把这两句话安在她身上,虽然以年岁来算,对方的确是。但如果她敢说这人老了,估计当场就要挨上一锤。 她叹气连连,道:“那你就收着吧。” 修补灵骨,炼化灵物,当然是品阶越高越好,不然叶回生也不会四处搜刮宝贝,挑自己有的最好的用。 凭她的修为,想要接触到神境的天材地宝,就算有气运辅助,再加上灵体妙用,吞噬其他人元婴,但想要修炼到神境,也得个十年八年,而且还不能断定就能遇到这些宝贝。 “我们找个安全地方,这就把灵骨用了。” 甘糖糖很是得意,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她已经迫不及待见到池无心压着这人打的场面了。 就在这时,小八同学又从竹篓里飞出来,冲几人晃晃身子,朝着前方飞去。 叶回生:“这是闻到宝贝了?” 小八不会说话,只是自顾朝前飞,几人纷纷跟上,跟着它来到穿过树林,翻了好几个山坡,最终停在一片湖泊前。 那是一片雷湖,雷霆化作湖水,银光闪烁,时不时有闪电从湖中劈出,劈在四周的土地上,这里的地面长时间经受雷击,烧融又凝固,变成玻璃一样的材质,折射出七彩光晕。 雷湖原本很是平静,但不知道湖底有什么东西兴风作浪,翻搅湖水,雷水掀起万丈高,再重重砸回地面,雷霆四下乱劈,劈死了周围一大圈树木,把这些树干劈得焦黑,发出一股子糊味儿。 甘糖糖撑起一把绿油油的竹伞,伞面腾空,将几人罩在里面,任凭湖水泼溅,也不能穿透屏障分毫。 湖水翻涌得愈发厉害,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片乌云,云中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京柳是鬼物,见不了这场面,早早就钻进伞中,免得雷光照耀,损伤魂体本源。 池无心目不转睛地看着,“池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甘糖糖修为最高,眼力也最高,直接说破道:“是一颗卵。” 话音刚落,忽然一道巨大雷束从空中灌下,雷光明亮,天地煞白一片,池无心不禁眯起眼睛,免得被这道光亮刺伤眼瞳。 另外两人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瞧。 天雷击在卵上,可这卵也是雷池孕育而生,表面布满雷霆,天雷纵然声势浩大,但双方乃是同源,雷卵在其中游动,很是快活。 天雷劈了一阵,未能奈何这卵分毫。忽然地底震动,有地火喷涌而出,火焰熊熊,炙烤雷卵,烧得它嘶嘶乱叫,四处逃窜。 地火凝成一只九首火凤,一爪将它踩在脚下,张口吐出滚滚地火,将雷卵烧得通红。 如此烤了一阵,火焰褪去,雷卵蔫哒哒地飘在池面上,还未等喘上两口气,又有飓风袭来,狂风泛着青色,倏地一下将它吹起,随后化作一条青龙,口中衔卵,卷着它横冲直撞,又或用尾巴将其拍飞,罡风凶猛,将琉璃般的地面也割出一道道风痕。 雷卵拼尽全力,也逃不出去,反倒被风吹得晕头转向,最后伤痕累累地摔到地上。 罡风化作的青龙退去,雷卵在地上滚了两圈,突然有噼啪声传来,卵壳裂开几道缝隙,从中钻出一条雷蛇,但只钻了一个脑袋,蛇首就垂在外边,奄奄一息,一动不动。 叶回生冷不丁道:“它要死了。” 虽然度过生劫,但受伤太重,显然是活不成了。 “这是天地孕育而出的灵物,活着自然比死的好。”甘糖糖说,“小池去契约了。” 她收回竹伞,用眼神示意池无心过去。 池无心还是先望向叶回生,后者点了点头,她才迈步。 这一幕被甘糖糖尽收眼底,又是不爽,心中哼道:等池无心修为提上来,看她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虽然她是因着应钟的遗愿来到两人身边,但和池无心相处更多,自然也偏向她一些。 见到池无心总是占据下风,唯唯诺诺,只知道听叶回生的话,让她极为不爽,明里暗里不知道背着叶回生传授了多少“学问”,非得要让她立起来不可。 奈何说是说了,这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给她气个倒仰。 雷蛇虽有蛇形,却是纯纯粹粹由雷电组成,身躯明亮,上面雷光闪烁,时不时向旁边劈出一小道闪电。 它眼睛紧闭,吐出半截舌头。 池无心割破手指,没有缔结主仆契约,而是结了平等契约,双方互为伙伴,因此不需要心头血,指尖血即可。 一滴精血滴到雷蛇舌尖,池无心立刻感到一种牵绊。 她的灵力顺着契约流向另一方,帮助雷蛇修复身体,没过多久,雷蛇就恢复力气,从卵中挤出,飞在空中,冲池无心吐了吐信子,似乎是在感知她的气味。 随后它几口吃掉卵壳,在空中盘旋两圈,挂到池无心肩上,打了个哈欠,雷光收拢,仿佛一条银色披肩。 叶回生走上前来,打量着这条雷蛇,道:“还挺可爱的。” 雷蛇懒洋洋看她一眼,撇过脑袋。 池无心道:“它还没有名字,也不会说话,只有本能意识,不过修为已经有元婴期了。” 她有些赞叹:“只是刚出世就有这等实力,若是长成不知道有多强悍。” “天生地养的灵物都是如此。”甘糖糖见多识广,解释道:“这池水中是天雷,它由天雷孕育而生,天生就能操控雷霆。因此一出生就要遭受三重大劫,度过以后万事顺遂,度不过身死道消。” “若是没遇上我们,只怕这时候它已经死的不能再死,重新化作一滩雷水。” “你既然契约了它,与它心意相通,好好养着就是,它进阶以后,法力也会反哺你,带动你实力大增,反之同样,你们是相辅相成的。” 池无心认真听讲,抬手抚向雷蛇,后者游向她的手心,绕着胳膊爬动一圈,又重新爬回肩膀上。 收敛雷光后,它瞧着就像是一条银蛇,鳞片光芒闪烁,很是不凡。 叶回生则在一旁感慨道:“这气运还是很有用的。” 不然哪儿来这么多宝贝送上门来。 几人在雷隐山岭找了一处山洞,由甘糖糖布下禁制,绝对安全。 她说要去雷池捞点池水,说不定以后锻造法宝的时候用得上,就带着京柳一起走了。天雷对鬼物天然克制,但将威力压缩,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范畴,也可以用来炼化掉鬼气,让她朝着鬼仙一路修行。 想要把控好其中的度,须得她这个锻造大家来。 山洞内,雷蛇在角落盘成一团,它伤势还未痊愈,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叶回生拿出灵骨,忽然问了一句:“紧张吗?” 池无心摇头,目光平静,“不紧张。” 叶回生倒是有一点紧张,最后一份灵骨融合完,已经不是简单地修补受损丹田,而是远超曾经的灵体。 她紧张,完全是因为在乎。 叶回生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将修士的一口真气用在了这里,连换气停了。 池无心已经拿出两样灵物,先捧起麒麟内丹,默念口诀,灵力网笼罩在内丹上方,慢慢收缩,将外放的金气收拢住。 内丹也逐渐缩小,慢慢变成一个光点,飞入她微张的口中。 叶回生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金气主杀伐,甫一入肚,哪怕有口诀炼化束缚,也压制不住它的凶性,在丹田内搅风搅雨,带给池无心的感受,比最开始那次炼化火蛟内丹还要痛苦。 无数金气仿若一把把利剑,在她的身体内横冲直撞,就在这时,经脉内还未消耗光的石髓药力激发,修补损伤,这才给了池无心些许喘息之机。 她集中精神,将太阴水精也炼化了,张口吞入腹中。 太阴水精寒气逼人,直接将金气冻结,仿佛掉入冰窟当中,池无心当即打了个哆嗦,一口气喘出,竟然是寒气。 但好在有石髓在其中中和,使得这股寒气并未冻伤肺腑,只维持在一个略显冰冷的温度上,不过金气的确被水精压下,不再四处乱刺。 叶回生见她周身灵力暴涨,但神态却逐渐平和下来,就知道两样灵物已经达成平衡,她不再迟疑,当机立断,将灵骨送入丹田当中。 三种灵骨,五行之物终于全部集齐。 仿佛有一股旋风从丹田内慢慢浮现,三块灵骨重新浮起,一端抵在一起,另一端往外分开,彼此间隔相同。五种灵物则汇聚在一起,融成一团,落到丹田当中,化作一团道纹,有花瓣从纹路中生长,短短片刻便长成一朵莲花,灵骨落在花心当中,有混沌灵气从中溢出。 元婴端坐其上,一呼一吸间吞吐灵气,很快便壮大了几分,变得格外凝实,有如实质一般。 莲花瓣一层层铺开,很快将丹田铺满,使其充满混沌灵气。随后三种灵骨焕发光芒,先后激发威能,要做最后融合。 这三种灵骨,一种是天生武魂,增强肉身,凝聚武道;一种是冰髓之体,使道心通明,灵台纯净;一种是修罗之体,主杀伐。 武骨使池无心肉身强健,几个呼吸间便重塑体魄,虽然外表看着并无变化,但体质之强,却如专门锻体的武者一般,几乎可以一拳打死一条蛟龙,气血旺盛。 冰魂使她神识清明,各种对大道的领悟纷至沓来,耳边仿佛能听到道音缭绕,让她沉浸在大道之中,感受各种奥妙。 修罗之心最后绽放光芒,凶煞之气瞬间席卷丹田,甚至汇成一条血蛟,在经脉张牙舞爪。 问题就出在最后一块灵骨上,修罗之体,六亲不认,嗜杀成性,会放大重重负面欲望,甚至会影响人的思想。 池无心闷哼一声,蓦然睁开双眼,双目赤红,神色隐含癫狂,全然不复刚刚的从容。 她被凶煞之气控制了思想! 眼风一扫,看到了叶回生,二话不说就朝她扑了过去。 叶回生惊诧万分,连忙向旁边闪去,躲开这一击。 池无心一击不成,却没继续,反倒摔在地上,像是没站稳一般。 叶回生心下担忧,焦急异常,也顾不上许多,抬起她的肩膀,就要把人搀起来,不料这人忽地一动,反手扣住她的胳膊,将她压在身下,力气之大,她竟挣脱不开。 她手中蓄起灵力,犹豫了半天也不忍动手,怕影响最后融合,踟蹰了好一阵,还是散掉灵力,认命地躺在地上,心想:总不能杀了我吧。 池无心凶性大发,一口咬在她肩膀上。 叶回生吃痛,皱了下眉头,又觉得很是奇妙,毕竟她上次才被咬了一回,疤痕过了很久才消。 只是咬两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放松下来。 但池无心并没有咬破皮肤,她咬了一会儿,便松开牙齿,改成舔。 她的舌面是凉的,宛若蛇芯,蹭过颈窝,喘着气,呼吸也是凉的,如同冬风。 凉意滑过颈侧,留下微潮的柔润触感,最后竟停在叶回生闭合的唇瓣上,无师自通地挤开一条通路。 叶回生震惊异常,心头恼火,一口咬了下去,谁料这点伤害根本是不痛不痒,对现在的池无心来说就和蚊子叮一下一样。 她此刻体魄绝佳,已然超过叶回生良多,后者想要挣开她,除非动用灵力,否则根本摆脱不了。 但要是将人震开,说不得会干扰灵骨融合。叶回生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隐忍地闭了闭眼,放任对方作乱。 好在凶煞之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没用上几个呼吸,池无心就恢复清明。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她呆了一呆,手忙脚乱地从叶回生身上爬起来,双唇分开,拉出一条线。 池无心一张脸顿时涨得比血还红,欲盖弥彰地抹了抹嘴,磕磕绊绊道:“主人……我……我……” 叶回生面无表情地擦掉唇边水渍,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没事,别多想。” “我们时常亲来亲去,这没什么不同。” 她转移话题道:“你的灵骨已经融合好了吗?” 池无心的舌尖还有明显的异样感,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不一样的,但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将自己的感受说出来,只道:“已经融合好了。” 她的修为水涨船高,很快迈过了化神期的坎,还在继续增加。 池无心冲出山洞,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天空雷云聚集,越聚越多,却一直没有劈下。 她站在空地之中,感受着修为不断攀升,心思却飘走了,眼前总是闪回出主人忍耐的神色,以及舌尖炽热的触感。 轰隆! 天雷劈下,盖住她的身形,也盖住她不自觉抚上唇瓣的动作。 第67章 千年暗室7 渡劫本该是一件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的事, 但池无心却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她在想刚刚的事。 修罗灵骨激发了她内心深处的欲望,如果是嗜杀的人, 便会大开杀戒,但她却没有, 而是把主人牢牢按住, 吻了上去。 难道她心底最深的想法, 就是和主人亲近吗? 池无心有些不太明白,她和主人之间,已经十分亲密了, 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想法, 或许是自己太贪得无厌? 而且这个吻和平时她们之间的亲吻不太相同。 有些深入, 还有些……奇妙。 她们平时尽管互相亲吻,但并没有双唇相贴过。 叶回生会亲吻她的面颊、额头,吻她的手心, 小臂, 吻过锁骨,小腹, 也亲过膝盖、腿弯, 其他的部位没有碰过。 对方有意地避开这些位置。 纵然主人说,这次亲吻和平时并无不同, 可池无心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说什么就信什么, 好糊弄的她了。 她接触了太多新鲜事物,学习得很快, 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 如果一样的话, 为什么从前没做过? 主人是在骗她的。 主人为什么要骗她? 池无心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她的体温回升, 变得正常,但那种滚烫湿热的触感,似乎仍旧盘旋不退。 除此之外,被凶性控制住的她,也太强势了,竟然把主人按住不放,回想起来,池无心几乎要为自己的胆大跳起来。 这简直不像她! 她没有多少学习的对象,潜意识让她模仿起叶回生的一举一动,这种强势,是和对方学的,平时潜藏起来,理智消失时便会冒出。 池无心顶着雷劫,只顾着思考这些事。可渡劫却不只是要挨雷劈,还要问心,她的执念都在叶回生身上,种种心魔幻境被走神直接看破,只除了最后一关。 心魔幻象化作叶回生的模样,穿着暴露,坐在软榻上,还要翘起一条腿,露出白花花的皮肤来,对她勾手,吃吃地笑。 这一关是考验情与色。 心魔叶回生笑容妩媚,红唇微张,含住自己指尖,做出挑逗的神态,含糊不清道:“不来吻我吗?” 她抽离手指,拉出一道银丝。 池无心脸色涨红,憋了又憋,大叫一声,抄起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把剑,直接给心魔捅了个对穿,“我的主人根本不是这样的!” 心魔死去,幻境破碎,池无心大汗淋漓,脸色惨白,内心崩溃,比做了一百个噩梦还夸张。 雷劫到了尾声,随后降下甘霖。 池无心还是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在雨中摇摇欲坠。 叶回生心中本来很是不虞,其中被强吻的占比只占两成,尽管不喜欢和情事沾边的举动,可另一方是她最为喜爱的人,尤其这人也是神志不清,可以原谅。 受制于人,不能反抗这一点直接占去八成,是她恼怒的根本原因。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底线,不能触碰的逆鳞,叶回生的底线就是被控制。 过往让她实在难以忍受遭人摆布这件事。 所以尽管知道池无心不是有意为之,心里仍旧很不爽快。 但对这人的在意,又让她舍不得发脾气,将火气洒在她身上,只能自己忍着。 天雷威势极大,叶回生虽然还在生闷气,脚下却诚实地迈开步子,走出山洞去看。 见到池无心面色苍白,身体摇晃的场面,她立时呆不住了,也不顾生气,飞身而至,搂住这人,关切地问:“可是受伤了?” “原本应该再打磨一下根基的,灵物虽好,但你骤然突破,还是仓促了一些。”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然忘了池无心如今体魄强健,比她这个渡劫期的人还要厉害,不然也不能把她死死按住。 恐怕这就是关心则乱。 天雷并未给池无心造成多少损伤,就算有一些皮外伤,得到甘霖滋补,也尽数痊愈了。 但她的精神着实遭受了重创,一见到叶回生,目光便闪躲起来,忍不住将幻境中的画面和眼前的真人串联起来,然后又给自己一次打击。 她的主人才不会那样! 叶回生揽着这人,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看她眼神闪躲,心里就先软了,叹了口气。 她误以为是因为刚才的吻,才让池无心不敢看她。 可这能怪谁呢,池无心又不是有意的,她只是被影响了,或许现在正觉得很慌乱,很无措。 如果自己再摆出一副冷脸来,一定会把人吓到。 想到这里,叶回生心中那点不快也散去了。 甘霖来了又散,甘糖糖已经赶了回来,她怎么能错过这等大事,刚开口头一句就问道:“现在什么修为了?” 池无心道:“化神期大圆满。” 甘糖糖大皱眉头,“怎么没到渡劫期。”说话间,她瞥了一眼叶回生。 没道理啊,只内丹里蕴藏的灵力,哪怕有所耗费,也足够她直入地仙了,渡劫都是往保守估计。 池无心老老实实道:“我怕进境太快根基不稳,所以压制了修为,打算磨练一段时日。” 甘糖糖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且让这人再嚣张些时日,等池无心修为起来了,压着她打,那场面一定十分精彩! 好饭不怕晚,甘糖糖神思电转,又笑道:“我将雷池水取了一半,说起来,你那条雷蛇平日吃什么,要吃天雷吗?” 因着池无心突破境界的缘故,体内法力暴涨,通过契约传了一些给雷蛇,后者已经伤势痊愈,从山洞中爬出,身体越爬越长,脑袋已经到了几人脚下,可尾巴还没从洞口出来。 蛇身也变得极为粗壮,宛若水桶。 它在地上盘旋几圈,张口吐出道道天雷,将身躯炼小,又变成一米来长的模样,重新游到池无心肩膀上。 一人一兽在心底沟通一番,池无心道:“它什么都不吃,只靠灵气修行。” 叶回生心念一动,“灵泉水喝吗?” 论起补充灵气,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 她拿出一小碗灵泉水来,雷蛇探出芯子,忽然从池无心肩膀上游下,脑袋插入碗里,很快把一碗水喝光了。 叶回生露出笑容,“有东西喂就行。” 几人没在雷隐山岭过多停留,回到曲图城,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谈论那个吻的问题。 段段时日,曲图城已经模样大变,刚一进城,她们就注意到城中央有一座高耸如云的尖塔,塔上挂着许多条幅,上面写着一些广告语,塔外还有一面投影。 投影里,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容貌绝佳,有种清冷气质,几人都看过情报,知道这位乃是白家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也是桐玉州鼎鼎有名的一位修士,专修符篆,有着澄华仙子的美称。 她正在画符,手持朱砂笔,笔走龙蛇,很快画出一张聚灵符来,最后一笔落下,符纸发出淡淡金光,这是一张上品符篆。 可澄华仙子却幽幽叹息,一位婢女走上前来,担忧地问:“主子因何叹气?” 澄华仙子幽幽道:“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觉得很没有胃口。” 婢女思索一番,道:“最近闻香楼新出了几个点心,说是从青云州传来的新吃食,很是巧妙,主子可要尝一尝?” 澄华仙子点了下头。 这时画面一转,聚焦到一桌子点心上,有粉色的海棠酥,米白色的桂花酒酿软酪,半透明仿佛果冻一般的茶果子,甚至还有两块糯米糍,一块青白交织的半熟芝士,三块颜色不同的马卡龙,装在玻璃碗中的芒果布丁,最中间摆的是仙女飞天样式的翻糖蛋糕。 随后一只纤纤素手拿起叉子,叉下一块芝士蛋糕,放入口中缓慢咀嚼,冷淡的面上忽然绽开笑颜,道:“这滋味的确不错。” 婢女笑道:“主子喜欢就多用一些,我还带了菜牌回来,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叫那边厨子做了送过来便是。” 画面再转,落到菜牌之上,上面是各种新式糕点,还有许多没见过的新菜,每一样都十分新奇。 画面外传来澄华仙子的声音:“闻香楼的厨艺真是愈发精进了。” 过了一会儿,投影如水般波动,又换了一个人,一个俊美男修,正在野外扎营,但他却没去打猎,而是搞了自热火锅出来吃,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叶回生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广告! 她虽然跟着赵如初探讨了一些现代营销的技巧,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出来的成品会是这样。 有专门的官员一起负责这方面的事宜,肯定比叶回生这个半吊子强,她没专门做过市场营销方面的工作,只是依靠在现代生活的经验,提出一些常见的营销方案。 何况x宝系统里有专门讲这个的书,估计早就被买下来研究透了。 几人走入曲图城,在街上还遇到了发传单的。 书琼已然买了一个大宅子,离毛家老宅并不远,她已经过了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刻,但仍旧称不上清闲,每天晚上都不睡觉。 见到她时,她正在和赵如初通话,带来的货品很快销售一空。名人效应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大梁已经又增派了二十个大大小小的官过去帮她分担事务,同时再运送新一批货物。 毛家提出说要开一条新航线,从曲图城直接到大梁的航线,方便运输。 大梁方面已经同意了,正在建设渡口。 白家也要求开辟新航线。 这是生意上的盟友,被毛家拉过来一起合作的,这么大的蛋糕,若是一家吃掉,很容易受到另外两家的不满,要是再拉上一家,二对一,就从容很多。 又渡口航线,商贸通了以后,人口自然也流通起来。 桐玉州的商人来到大梁,见到这里的新奇之处,自然会向外传播。 与此同时,大梁方面已经在拍第一部电影了,演员很容易就定了下来,直接让这些官上场。 有一小部分人不愿意,拒绝了,觉得抛头露面,像戏子一样供人观看,实在有失体面,这些多半是那些世家中人。 跃跃欲试的占大多数,他们受到长时间改革教育的熏陶,没有那么多讲究,反倒都觉得很有意思。 赵如初拍板让官员们来演,也是认真考虑后决定的,毕竟没经过专门培养下,谁有这帮在朝堂上整天唇枪舌剑的官们演技好呢? 第一部电影,拍的是超级狗血打脸爽剧。 就是前世被背叛,所有人欺我辱我,害我性命,夺我家产,今朝重生归来,脚踢未婚夫,拳打坏敌蜜,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最后飞升仙界的复仇虐渣大女主剧。 女主角是丞相的小女儿扮演的,她容貌明艳,自有不凡气度,笑起来灼灼其华,冷漠时堪比冰川。 她从自己父亲口中得知此事,便很是积极,想要演这个女主角,后来试镜了一下,也十分合适,这角色就给她了。 拍电影不是真的为了电影,而是想要造星,以及一系列连锁产业,甚至还可以建造□□,专供游玩。 这些玩乐之物,除了能赚钱以外,许多大宗门,拥有伟力的修士是不放在心里的,在他们看来,专心求道、闭关,这才是正经事。 新奇玩意从桐玉州往各大洲传开,大梁这个名字也出现在众人耳中,不过却没人在意,蕞尔小国,只能鼓捣一些逗趣儿的东西,不值一提。 大梁就靠着这份瞧不起慢慢发展,将手又伸到了混乱的安鹿州,打下一个个小国,但却不暴露自己,只用其中一个国家的名头行事。 安鹿州常年征战不休,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是天下大势,因此也无人在意。 对于中三州,上三州而言,下三州都是乡下地方,穷乡僻壤,偶尔冒出一两个天才,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里的人眼界狭窄,只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中折腾来折腾去,全当看个乐子。 大梁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很是热闹。 叶回生几人在曲图城住了两天,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有想要来分一杯羹的人,派人与书琼合作,但狮子大开口,被拒绝后就想痛下杀手,这些人死掉,他们的元婴自然而言就被叶回生笑纳了。 她不用出门钓鱼执法,就有元婴送上门来,端的是不亦乐乎。 几人在书琼这里闭关修行,可池无心却总是静不下心来,按理来说,她只要将功法融会贯通,熟练了化神期的境界,突破是水到渠成,轻而易举的事。 她身体里积蓄的灵力,够她直接升到神境的,不像是叶回生,还要苦哈哈地吃元婴,炼化别人的修为。 但她魂不守舍,甚至无法入定,便说想要出门走走。 叶回生想和她一起去,却被她婉言拦住了,道:“主人炼化元婴,正值关键时刻,不要为了我耽误。” 她眨眨眼道:“我只是去街上逛一逛,很快就回来。” 凭她的修为,曲图城没几个能奈何得了她的,何况土皇帝毛家是她们的盟友,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供奉玉牌,凭此牌可在城中畅通无阻,既有面子,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叶回生刚吃了两个元婴,撑得不舒服,想想就同意了,她总不能一直把人拴在自己身边。 池无心离开宅子,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毛家本就是商贸大家,曲图城常年热闹非凡,但如今注入了新活力,繁华程度更上一层楼。 池无心被人流带着,路过一个个商铺,听着路边的吆喝,买了杯奶茶,叼着吸管,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再去想那天的事。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过大半座城,来到另一条热闹的长街,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入其中,走了一半。 这条街,年轻男女众多,丝竹声不绝于耳,还有女孩子嬉戏打闹的笑声,声音清脆,像是黄鹂,勾着人的耳朵。 她一回神,就察觉到熟悉,这个地方,和之前叶回生将她拉走的长街何其相似。 当时主人用的理由是她还年轻,不能来这里。 她现在怎么也算不上年轻了吧,那要不要进去一探究竟呢?这些酒楼到底有什么古怪之处,主人才要将她拦着。 池无心正犹豫间,对上了一个女子的目光,后者扑哧笑道:“你这人,怎么瞧着呆呆的?” 她眼波流转,古灵精怪地说:“像是装了一脑袋的问题似的。” 在她旁边,另有几个小姐妹也跟着笑起来,声如银铃,其中一人说道:“这呆头鹅,你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听听,兴许我们姐妹几个能帮你解惑呢!” 池无心被人取笑了一通,倒是没恼,她的确好多疑问。 主人不让她来这里,她阴差阳错下来了,现在这些姑娘邀请她进门,她要进吗? 进去就是违背主人的话。 主人在她心里就是天,是她的全部,她怎么可以做出违逆的事。 池无心应该转身就走,眼前却莫名浮现出那天叶回生被她牢牢按住,挣脱不得的画面。 那画面让她心头重重一跳。 一种莫名的情感驱使着她,她不仅没走,反而抬腿迈进门槛,被一位特意下楼迎她的漂亮姑娘带着上楼了。 酒楼内的布置有些奢华,大堂中央是个巨大的圆台,此时上面正有几个姑娘抱着乐器弹奏。 还有许多宾客在下面吃菜,似乎没什么特殊的。 姑娘引着她上楼,来到二楼的阳台处,那几个女孩子都在一张桌前坐着,吃点果子,聊着话,见她来了,最先搭话的那位俏皮女子道:“姐姐真是标致,我原本以为自己已是天人之姿,如今一比,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姐姐快快到这里坐下,喝口茶水,我这儿有闻香楼新出的点心呢!” 另一个姑娘则道:“最近闻香楼的东西真是火热,每次想买都要排好长的队,不过听说要再开两家分店,希望到时候能好一点。” 池无心往桌上一看,上面摆着许多甜点蛋糕,都是大梁那边推出的各种新点心,她最近也吃过许多。 女孩子之间,很容易放下心防。几个姑娘让出一个座位来,她便顺势坐了,将手中喝了一半的奶茶放在桌上。 那女孩儿又笑起来,很是惊喜地说:“姐姐也喝这个?” “我们姐妹最近都爱上了这个叫奶茶的东西,喝起来甜甜的,我尤其爱加了珍珠的。” 另一个姑娘道:“我喜欢加芋圆的。”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起各种奶茶的滋味,池无心都插不上嘴,过了一阵,那俏皮女子妩媚一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吵吵闹闹的,姐姐都张不开嘴了。” 她一双眼眸宛若天上的月牙,清亮动人,格外多情,问道:“姐姐方才是为何事烦忧,不若说上一说呢。” 池无心犹豫了一下,把之前的事说了。 众女子听后互相对视,随后爆发出剧烈笑声,俏皮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姐姐就为这事困扰?” “这真是当局者迷了。” 她斩钉截铁道:“姐姐分明就是对那人有意嘛!” 池无心目瞪神呆,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什么有意,我不明白……”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纷纷调侃道:“若不是有意,怎么会亲过一次就念念不忘呢。” 有个胆大的,用眼睛夹她一下,状似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亲的,是不是这样?” 她说着,拉过旁边的姑娘,对着她的唇便吻了下去,两人旁若无人地深吻起来,唇舌搅拌,啧啧作响。 池无心大惊失色,脸腾地红了,瞪着眼睛看着他们,“这……这……” 俏皮姑娘将手中扇子一收,在接吻的两人身上各敲了一下,数落道:“收敛一点,做什么呢!把姐姐都吓到了。” 那两人分开,轻轻喘着气,面色微红,很是妩媚鲜活,池无心登时不敢再看。 俏皮姑娘转过头,对着池无心嫣然一笑,“小妮子不懂事得很,我代她们向姐姐配个不是。” 池无心应该走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走了,但她还是没走,在椅子上坐得稳稳的。 心里有个声音在对她大喊:快走!可她却听到自己问道:“你们……互相喜欢的人就可以这样做是吗?” 几个姑娘捂着嘴笑,笑完了便开始七嘴八舌地传授起各种知识来。 那位俏皮女子则拿出一本指腹厚度的书,书的封皮上没有字,只画了两条缠到一起的藤蔓。 她把书本交给池无心,嘱咐她夜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看,然后就把浑浑噩噩的池无心送离酒楼了。 这姑娘太过单纯,调笑两句也就算了,却和她们不是一路人,不好惹火烧身的。 池无心听了一耳朵的情啊爱啊,仿佛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终于察觉到最异样最古怪的事情是什么。 所谓的喜欢,所谓的爱,原来是分有不同类型的,怪不得甘前辈也说过喜欢她,喜欢京柳,却从不对她们做一些亲密事。 怪不得! 她低头,转到一个僻静的巷子里,翻开手里的书,只看了两页,便像是拿了烫手山芋一样把它直接丢了出去。 书本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内容,赫然是两个女子衣衫半解,身体交叠的模样,甚至还是会动的。 池无心面颊耳朵都红了,比晚霞还要多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什么?这是什么!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这么、这么令人羞耻的东西! 污人视听! 池无心手中蓄气灵力,立刻就要把这本罪恶的书碎尸万段,她举起手,停在半空,怎么也拍不下去。 书页中的内容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的视线。 她鬼使神差地收回掌心法力,反倒把书捡了起来,又翻到了第二页,越看手越抖,脸越红。 她咽了一口口水,莫名地伸出手,又翻了一页。 第68章 千年暗室8 池无心神不守舍地回去了, 那本书被她收了起来,没扔,她看完了。 她觉得自己遭受一些冲击, 认知上的,观念上的, 思想上的。 还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些启发, 灵魂上的, □□上的。 她走进院子,叶回生迎面朝她走来,她心里默念了三遍清心咒, 压下了双颊的红晕, 瞧着冷冷清清的。 “主人。” 这两个字出口, 池无心感到舌尖发痒,她想起了那本书里的文字,想起一些和“主人”有关的内容, 让她口干舌燥, 很不自在。 她装作无事发生。 叶回生直觉有些不对劲,可什么都没瞧出来, 便以为是自己错觉, 牵起她的手,柔声道:“你走了, 我总是有点放心不下, 怎么样,逛街可还高兴吗?” 池无心说了自己的见闻, 说了奶茶, 她还带回来几杯给宅子里的人。但她没说那个酒楼,也没说那本书。 这算说谎吗? 她脑子里忽地浮出这个念头, 经久不散。 她违背主人的意愿与告诫,现在还隐瞒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所作所为。 好像一下就学坏了。 叶回生拿了一杯加了芋圆的,用吸管戳破杯面,喝了一口奶茶,腮帮一动一动,咀嚼嘴里的芋圆。 她红唇湿润,泛着水光。 池无心视线落在上面,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书中的内容,诸如一些檀口微张,呵气如兰之类的词。 叶回生仍是无知无觉,领着她将奶茶给众人分了一遍,又带她回屋,松了口气道:“你不在我身边,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将人抱在怀中,又是耳鬓厮磨了一阵,才神清气爽地道:“哎,这样舒坦多了。” 叶回生把奶茶喝完,又啄吻了两下这人的面颊,才专心打坐,炼化起吞入的元婴。 池无心怔怔地抚上侧脸,目光却停留在她的唇瓣上。指腹移动,她轻轻按了下自己的双唇。 她的记忆力很好,不用掏出那本书再看一遍,也能回忆起里面的各种图片。 回忆起两个女子榻上缠绵的姿势。 池无心移动视线,落到身后的床榻上,情不自禁地想起两人相拥而眠的画面,光裸的肩背,柔白的肢体。 她噌地一下站起来,从房中出去,像是有洪水猛兽在追。 ………… 仙君沈词花费了年余的时间,才回到上三州。 之所以耗费这么久的时间,是因为上三州有一道天然屏障,进出其中,要跨过一片大海,名叫风暴海。 海面常年狂风大作,雷霆狂乱,更有各种海兽袭击船只,而且常年迷雾大作,只有最老练的掌舵人才能辨别方向。 在风暴海中穿行,眼力、经验、实力缺一不可,即便如此,每年葬身海底的船只也数不胜数。 要穿过风暴海,就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期间杀了无数海兽,即便沈词是神境的修士,也觉得烦不胜烦。 度过风暴海,进入燕南平原,再穿过葬神谷,来到天元州。 沈词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回到数百年都不曾回来的家族。 玄金打造的神城浮在半空之中,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很是巍峨。 沈词落入城中,直接以神识传音,找到沈家主,他的父亲,告知他回来的消息。 沈家主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面貌与沈词有五分相似,仿佛是超然于屋外的仙人,一张口却是:“为何忽然回来?” 沈词:“我想再入宗祠,翻看一遍传下来的古籍。” 他面色冷淡,道:“出了一些变故。” 沈家主脸色微变,道:“随我来。” 以修士的良好记忆,他不会记错古籍当中的内容,但沈词仍是回来,想要再亲眼看上一遍。 神城仙气缭绕,有孔雀、仙鹤在空中上下飞舞。两人来到宗祠,沈家主毕恭毕敬,拜了三拜,才解开封禁,带着沈词穿过阵法,进入祠堂。 从外面看,是看不到这座塔的,只有走过法阵,才能看到高高的宗祠塔。 两人走到塔顶,沈家主又按下几个机关,解开足足十道封禁,才从一个木盒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上面几个大字——《娇宠甜瑶:高冷师尊爱上我》。 沈词接过书,将它翻开,垂眸看去。 沈家家学渊源,沈词更是博览群书,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在读这样一本充满语病且不知所云的话本时,以他的文学素养,是很难忍受的。 但他还是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甚至看得极为认真,也极其缓慢。 这本书沈家主自然也看过许多遍,觉得可笑,又觉得荒诞。 但不妨碍沈家将它束之高阁,当做传家之宝传下来。 两个时辰后,沈词放下书,重新将它置入盒中,封禁起来。 沈家主一直闭口不言,也在木盒上布下封禁,重新将它藏起来,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说道:“出了什么变故?” 沈词眉目冷峻,道:“事情发展和书中的内容出了岔子,已经不一样了。” 沈家主容色冷厉,飞速道: “先辈上上下下,耗费数千寿元,已经推算出这本书中所写之事会成为现实,若是不然,我们也不用这样布局。” 他微微眯眸,双目一黑一白,仿佛两个棋子,又像是阴阳相容的太极,淡淡道:“夺人命格,改天换地,即便是我们沈家,也因天道反噬,死了十二位族老。” “现在你说,出了岔子?” “岂不是说我们数千年的准备都白做了?” 沈词漠然道:“事情尚未发展到这一步。” “我身上依旧有气运加持,那位也是如此,大体走向并未改变,但一些机缘流失,并未入手。我察觉有异,特意回来一趟,验证猜测。” 他抬眸,“父亲确信此事并未泄露吗?” 沈词语气低缓,道:“我怀疑,有人在与我们暗中相争。” 沈家主一顿,陷入思索当中。 这本书是沈家祖先传下来的,那位也是传奇人物,生平跌宕起伏,临死之前,将它写下,并留下口信,要家族子弟一定要找到书中的人。 沈家精通卜算,推演天机,前后数十位家主进入时光长河,一点点窥探未来,终于确定了成瑶瑶的存在,但书中的另一个主角,并不是沈词。 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夺取主角命格,将它安在沈词身上,从此以后,沈词就是成瑶瑶的师尊。 其目的,就是为了分薄成瑶瑶的气运,让他能突破神境,得到超脱,保沈家永世不灭。 为了成功掩盖天机,足足死了十二位族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收获也必须要足够多才行。 成瑶瑶,不过是一个工具人罢了,沈词对她没有任何真心,所以才能坦然看着她与其他男子亲亲我我而毫无芥蒂。 以沈家的地位,诸如成瑶瑶这样的人物,给他提鞋都不配。 她的那点小心思,拙劣的演技,他只一看就看穿了。 这些年为了大计与她虚与委蛇,着实让沈词心中厌恶,不过这些反感在可预见的前景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为了沈家基业,前后几代人都在为此布局,不容半点差错。 上三州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是听着光鲜罢了。 修士步入金丹,寿元便会逐渐增加,实力越强,活得越久,自然也就越怕死。 受风暴海的影响,上三州和其他州极少往来,做商贸生意的都是赌徒,只要运送成功一次,便能赚到一辈子吃喝不愁的钱财,但要是失败,就只有一次机会。 毕竟人只有一条命可以活。 这些个家族、宗门、各位大能分割上三州的土地,占有更多的资源。可人越来越多,东西就这么点,不够分,那就要抢。 矛盾激化很是严重,最方便的方法是向外扩张,去占有其他州的资源,但受到风暴海的影响,上三州像是孤岛一样被隔绝起来,只能在这里养蛊一般斗来斗去。 凡人认为修士是仙人,过的都是逍遥日子,殊不知这些修士甚至更加贪婪,野心更重,因为他们拥有的更多。 甘糖糖便是不耐烦这里的一切,早早就离开上三州,这些人道貌岸然,嘴里讲得都是成道的话,实则都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活命,为了全是利益,极其虚伪,令人作呕。 沈家的日子已经不好过起来,他们长于卜算,不擅斗争,被隔壁势力侵吞了不少地盘,只能勉强维持曾经的容光体面。 因此,沈词的成功尤为重要。 他必须成功,得到成瑶瑶的青睐,按部就班地走完书中的剧情,得到最后的超脱。 到时候,他就是九州天下第一人,家族的复兴和接下来的命运,就在此一搏。 沈家主思索了一通,手中也在掐算,却算不出什么,这让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我也什么都算不到。”沈词道。 “有两个人,拿走了秘境,我见到了,却没敢出手。”他沉声道,“此二人气运昌盛,若是由我除掉,必会得到天道反噬。” 沈家主眉眼微动:“你是说他们可能就是同样窥探到未来的人?” 沈词却摇头,“大气运者何其之多,我不敢肯定,或许只是阴差阳错。” “不过依照现今的状况,仅靠顺势恐怕不行。我要带着一些人回去助我。” 沈家主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是从前做过的那些准备一样,主动去促成剧情,保证事情发展是按照书里来的那样。 他计算一番,道:“我会传信出去,除我以外三个卜算最好的,三个拼杀最强的,不出十日,他们就会赶来,随你一同返回。” “好。” 两人离开祠堂。只用了七天,这几个人就到齐了,沈词没做停留,直接就要走。 他原路返回,乘坐灵舟,飞出天元州,路过葬神谷,穿过燕南平原,但只走了一半的路,灵舟被迫停下了。 一个气质冷郁的女人拦在灵舟前面。 沈词本想绕过她,可不论船头怎么调整方向,她始终稳稳停在前方,挡住去路,所以灵舟停下。 他神识放开,传音出去:“阁下拦住我们,所为何事?” 那女子抽出两把长剑,左右手各持一把,一句话也不说,气势猛地爆发,身后一尊高达百丈的化身冉冉升起,三头六臂,每只手里都握着一柄剑,剑气纵横,甚至将空间都割出道道黑痕。 这尊化身何其广大,那女子飘在化身眉心,仿若一颗小痣一般细微。 化身脑后则有道道霞光轮转,组成层层大圆,每一道霞光,都是一种剑法,每一层圆,都是一种剑道,灵气流转,变幻万千。 灵舟上的众人顿时感受到一种无比的压迫,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他们也放出自己的化身,有的是脑后有太极轮盘的道人,有的手持棋盘,有的人身龙首,有的长着千头万臂,不一而足。 沈词也不例外,他的化身也是广大无比,脚下却踩着一个祭坛样式的八卦盘,有迷雾笼罩全身,让他面目模糊。 他们七人的气势相加,才和这个女人分庭抗礼。 那女子抬剑,两只手使出两种不同的剑招,化身随之而动,六条手臂使出六种剑法,每一种都不同,恰恰组成一个剑阵,朝着那七人轰过去。 八个人,全是神境,法力倾灌,打的大地裂开,将平原打成盆地,盆地又打成大湖,打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而他们八人,就是天空中最亮的星星,八颗星星相撞,先是一静,随后巨大的声浪成圆环荡开,所过之处云层扩散,泥土掀飞,场面极其骇人。 神通碰撞,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比天雷还要震耳。过了不知多久,一道星光忽然暗淡下去,这像是开了一个头,随后又有第二道,第三道,仿若流星坠下,一个接着一个。 只剩下最后两个,在一次碰撞后,其中一个隐去自身,不知去向。 另一个星子在原地停留,从空中降下,是那位阴郁女子,她双足落在新出现的湖面上,良久后忽然闷哼一声,有血迹从身体各处渗出。 她眉头不皱一下,给自己服下两粒丹药,随后拿起讯铃,说道:“没杀掉,让他跑了。” 她嗓音略有沙哑,像是火烤过的糖,在水里滚过一圈,有种冷冽却粘稠的感觉。 “你在哪,我去找你。” 讯铃暗下又亮起,对面人回道:“在净蟾州呢,小竹快来,这有好玩的。” “好。” 沈词燃烧气血,动用秘法,这才逃遁出去,一路逃了万里,身体实在受不住,显出身形,摔到地上,猛地吐了一大口血,他的发冠被削断,黑发披散,上面也沾了片片血迹,将头发黏成一缕一缕。 “哪儿来的疯子!” 他咬牙,体内的血像是筛子里的水哗哗想歪漏。沈词身体抽搐,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胳膊险些被人切去一半,他瘫在地上,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勉强动用灵力将伤药卷起,送到口中。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嘴边都是血沫,眉心的红痣略显暗淡下来。 那是他气运的象征,颜色越是鲜艳,说明气运越是浓厚。现在接连受挫,气运大受打击,便随之降低了一些。 沈词鼓荡着仅剩的灵力,试图化开药力。 另一边,净蟾州。 甘糖糖断掉讯铃,眉开眼笑道:“小竹要来,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她出关后,果然实力精进不少。以一敌七,直接斩杀六位同境界修士,不错不错,不过起码也有我神器的一半功劳。” 她眉眼弯弯,拍手笑道:“上三州这些世家,土鸡瓦狗,真是越活越垃圾了。” 叶回生心头震撼,也不由得赞道:“真是法力无双。” 那位阴郁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商竹,那位真千金,甘糖糖的爱人。 她出关,看到甘糖糖留下的消息,两人联系上后,是叶回生请求她,如果顺路的话,能不能去沈家看一看。 商竹在沈家正好见到了正欲离开的沈词,一路尾随他至燕南平原,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才选择动手。 叶回生并没有请她出手杀人,但商竹却不是善男信女,她知道甘糖糖的意愿,也是过来人,非常乐意顺手帮个忙。 但还是让沈词逃了。 可惜。 下次再杀。 叶回生已经很努力在修行,大梁偷摸到处征战,而战争,是最不缺死人的。许多元婴被装好跟着运输货物的商船一起送过来。 叶回生一个接一个地吃,每天都撑得要命,但修为涨得仍旧不快,当然这个是和池无心做对比,后者如今的资质远超于她,已经追上了她如今的境界。 所以在得知商竹实力时,她不由得生出羡慕之情,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到达神境。 她很想再去时光长河一趟。 叶回生和甘糖糖说,自己在时光长河见到应钟,还是会动的,后者信又不信。 不信是因为时光长河的种种画面,从来都是静止不动的。信则是因为应钟素有智慧,连牛顿的杠杆这种东西都造出来,更改法则,改一改时光长河好像也是她能做出来事。 这段时日,几人虽然忙着修行,但也没忘了忙正事,那就是想办法解决掉成瑶瑶和净云。 最近净蟾州出了一件大事,菩提寺如来要渡劫了。净云早就得到了消息回去,她们听说以后,也过去了。 这位老如来是地仙境界,不知道活了多少岁,老妖怪一个,如今总算要渡劫,尝试突破到神境。 他这次渡劫,如果没有干扰的话,必定失败。 因为要给佛子净云让路。 一个合格的男主,自然不能总当继承人,肯定是要接手所有势力产业的。 老和尚渡劫失败,身受重伤,护不住净云,后者受到许多袭击,都是靠花半夏才度过难关,为他换血,甚至换心。 现在好了,花半夏跑了,净云或许本来能靠着吸引力找到她,但是被叶回生几人一通搅和,他连人影都没见到,后面的剧情却在正常进行。 叶回生道:“等老如来失败,我们就动手。” 花半夏已经痛苦了几十年,而今总算要迎来解脱。 净蟾州佛道盛行,僧人众多,地位也很高,哪怕不是修士,只是凡人僧众,地位也要超过其他凡人。 几人不止一次见到和尚去化缘,主人家还要反过来感谢对方的场面,嘴上说一些佛祖庇佑的话,谢谢这位僧人让他们沾了佛光。 她们来到普泽城,这座菩提寺山脚的大城,这里的佛教气息更是浓厚。几个人伪装起来,对外称是前来一观如来渡劫的散修。 最近赶来的人太多了,中三州稍稍有名有姓的修士都来了,已经有数百年没有修士渡天劫,因此如来一放出消息,前来观礼的人便络绎不绝。 她们几个得到的消息晚,来到普泽城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客栈早就住满了,寺庙也住满了,想去山上找个地方扎营,就连山上也是人满为患,像下饺子似的,几乎让人无处下脚。 找了好久,才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找了一块空地,够并排放下两个帐子。 她们占了这块地没用上多久,周围就被别的修士划走,再过了不到半天,更远的地方也让人给占满了。 粗粗估计,来到这里的人多达上万,还在不断增加当中。 叶回生感慨道:“真是好一场盛会。” 观看天劫,也有助于她们悟道,纵然与老如来算是敌对状态,这天劫还是要看的,再说了,薅敌人的羊毛,那不是天经地义嘛。 池无心没有答话,跟着她一起抬头仰望高处,手却静静抬起,勾住她的手指。 她如今已经是渡劫期的修为,明白了本心后,念头通达,灵台空明,突破是水到渠成的事。 有些禁忌,一旦被触碰,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她有些时候会趁着叶回生入定修行,去和甘糖糖闲聊,聊一些她曾经的往事,主要是和商竹的过去。 甘糖糖当然是知无不言。 她是那个在两人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人,在情感上,商竹更依赖她,占有欲也更强。 在说她们的故事的时候,甘糖糖少不得要在里面夹带私货,说一些自己的爱情观,接着这个隐晦地怂恿池无心,希望她努力翻身。 她的观念对池无心产生了一些影响,但对她冲击更大的,是她与商竹的相处方式,她们之间充满爱的氛围。 爱。 在池无心尚且懵懂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依靠本能去爱了。 她会在意叶回生的看法,在意她的目光,想要改变自己,只为了对方能多关注她,多喜欢她一些。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可池无心却渐渐发现,主人对她,仿佛并没有同样的情感。 她什么都不懂时,自然无从分辨,可现在她懂了,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同。 就像现在,她凑过去,亲了主人一下,后者的气息平静无波,回看过来,眼神包容宠溺,噙着笑揉了揉她的发,随后又转过头,继续向外望。 没有波澜,没有悸动,也没有爱。 第69章 千年暗室9 池无心应该觉得窃喜, 她的心底的确有这样的情感滋生。 因为两个人亲密的关系,叶回生对她从不避嫌,她们彼此紧密相贴。每个拥抱, 每个亲吻,每个相拥的夜晚, 她都在心底暗自感谢, 并且庆幸。 庆幸于她们之间的奇妙关系。 有的时候, 她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恬不知耻的贼,因为她的心思并不纯净,只是仗着叶回生对她的信任, 来满足自己脑中的各种越轨情思。 主人倘若知道她的各种念头, 想必第一时间就会离她而去。 叶回生太信任她了。 不知道这个一向老实的人, 在知道爱的同时,就学会了说谎。 老实人说起谎来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过往的形象深入人心, 没谁会察觉出她的变化。 可这种窃喜, 不能让她满足。 一个人拥有的越多,渴望的就越多。 池无心的学习能力很好, 听了一对爱侣的故事, 她就贪婪起来。 叶回生什么也没发现,她只觉得这人近些日子更粘人了。 粘人是好事啊。 唯一让她觉得有点遗憾的是, 随着池无心的见闻增大, 修为增加,她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 这让她有一点点失落。 不过看到这人成长起来, 羽翼丰满, 能够独自解决掉一些没长眼的修士,展现出杀伐果决的一面时, 她内心的成就感,是要远远超出失落的。 就连前来观看天劫,戴好面具做伪装这件事,也是池无心提出来的。 这让叶回生大感欣慰。 但她不知道的是,池无心说出这条建议,更多的目的是遮住她的脸,盖住那种奇异的吸引力,不让其他修士色眯眯地看她而已。 才不是要隐藏身份,为了杀人做铺垫。 她们在山上等了一周,见到了不知道多少起摩擦,都是想要抢到观看天劫的最好位置,许多修士动起手来,出了一些人命。 也有人看上她们的位置,但不等叶回生警告,池无心就放出威压,将来人吓走了。 格外可靠。 好是好,但她又觉得有点失落了,好像自己没用了似的。 好在这种情绪没能维持多久,起风了。 风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从空中传下的压力几乎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甘糖糖当机立断道:“走,再往远处走。” 她是渡过天劫的经验人,两人立刻收起东西,跟着她一起向后飞去,又遁出百里才堪堪停步。 此时空中积云越来越多,即便走出百里,几人仍在雷云的笼罩范围之下。甘糖糖默默估算了一下,带着两人又往后退了二十里。 雷云中仿佛有魔怪在怒吼,发出震天彻底的隆隆响声,池无心肩膀的银蛇抬起头来,爬到她的脑袋上,显得很是兴奋。 天雷还未劈下,可蓄积起来的威势已经让许多人站不住脚,修为没到化神期的通通远遁万里,才觉得濒死的危机感减弱许多。 一个穿着僧袍的大和尚从山顶金光缭绕的菩提寺中走出,一步迈出,便飞至空中。他长得慈眉善目,脑后佛光通明,有一株如玉菩提树落在光晕当中。 他一现身,佛音震荡不绝,让人平心静气,所有妄念都被压下,只剩澄净心境。 下一刻,天雷威势更甚,滚滚天威浩荡,瞬间打破澄澈心境,让众人心中恐惧再生。 老如来念诵佛号,佛门六字真言从他口中说出,字如珠玑,每个字都化作实质,汇成一个大圆,绕着他疯狂旋转,划出道道金纹。 他一扬手,一串佛珠飞腾空,瞬间膨胀起来,珠子飞舞,化作一个大阵,金光大放。 如来盘膝而坐,脑后的菩提树落在地上,枝条飞舞,散发青光,将他笼罩。 一朵莲台被云气托着,在他身下旋转,花瓣绽放,很快铺满整个天空。 老如来佛法恢弘,瞧着高深莫测,面对天劫却是如临大敌,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 天雷仍旧在缓慢提升威势,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中。直到云雷蓄积到了极点,一条雷龙在云中游动,每片鳞都比门板要大,五爪狰狞,龙须穿透云层,垂落下来。 雷龙在云里钻来钻去,发出道道吼声。 几人已经离得很远,却仍感到有雷电在空气中蔓延,化作细小的电火花劈在她们身上,银蛇在几人身上来回挪动,兴高采烈地将这些天雷吞掉。 突然,雷龙怒吼一声,云中竟有千百条雷蛟仰头,同样发出吼叫,下一瞬,它从云中跃出,体型硕大无比,身长千丈,对着老如来俯冲而下,那千百条雷蛟紧随其后,龙吟震荡不绝。 雷光与佛光相撞,分明是极为凶险的一幕,却分外瑰丽,波澜壮阔。 叶回生仰头看着这一幕,心神震动。 天劫,渡劫的是道心,是问心之劫,她明明只是一个观劫的人,却仍被影响到,心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变成诸多问题,向她喝问。 叶回生怔忪,只觉许多曾经被她逃避的、抛在脑后的问题纷纷冒出,向她寻求一个解答。 她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坦荡的人。 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懦弱的人。 在面对过去这一点上,她都没有池无心做得好,也没有这人勇敢。 起码她已经彻底摆脱了曾经的阴影,仇人站在面前也不会让她产生任何波澜,叶回生自认自己做不到。 她喜欢九州天下,是因为她不愿回到曾经,也不愿面对往事。过去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她身上,塑造她的性格,成为潜伏在心底的阴影,她从未摆脱过。 她的心结也从未解开过。 而现在,天雷滚滚而下,迫使这些心结显现出来,迫使她面对这一切。 叶回生的第一反应还是逃。 面对伤害,躲是最优先的选择。这是她从小到大,在一次次挨打中摸索出来的道理。 就像一个人触碰到火焰会觉得烫,觉得疼,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敢朝它伸手。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摆脱了父母的控制,拥有了全新的人生,不是吗?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拿从前的做派去应对从前的过往,池无心是她一手教出来的人,她都可以看破往事,难道自己却不行? 叶回生脸色忽然平静下来,天雷声若洪钟,每响一声,就是一次对道心的质问,但却再也影响不到她。 过去种种,便如过眼云烟。自从来到九州天下,她状似无拘无束,给她底气的是她的实力,然而抛却这一身修为,重新回到过去,她也不会再像曾经那般处处受人钳制,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摆脱。 因为她的心态变了。 不需要依靠外界来给自己胆气,她的胆气由心而生。 雷声仿佛一声声清钟敲响,涤荡心灵,让她不由得露出笑意,恢复从容之态。再看向身边人时,后者神思平静空灵,瞧不出半点困扰,显然是道心通达,根本无须如她那般经历问心一遭。 池无心道心无暇,就算天劫波动,也对她无半点损伤。 叶回生却不再觉得空落酸涩,只余欣慰。 她们度过问心劫,可以继续从容观看天劫。但其他修士或多或少道心有瑕,一念之差,心魔滋生,雷劫的威力便会从道心的破绽入侵,借用自身的修为摧毁他们自己。 老和尚尚且还在坚持,地下这些观劫的人却一个个爆开,临死前大叫一声,惨叫连成一线,将好好的菩提山撒了一层血肉。 有些散修有大机缘的,能压制住心魔,也有的人修为差一些,但身边有高人长辈护持,权当是提前磨砺了一番道心。 只有一些托大的倒霉蛋死在这里。 甘糖糖带着两人前来观劫,自然也有十足的把握将天劫的威力湮灭,让充满危机的观劫变成纯粹的好处。 池无心契约的雷蛇已经离开了几人,在空中飞来飞去,吞食边缘的细小天雷,忙的不亦乐乎,很快就粗了一圈,变得有些肥胖。 等到天劫散去,这条蛇已然肥得夸张,天雷被它吞了太多,消化不良,这些能量蓄积在身体里,让它变成一条圆滚滚的肥蛇,要不是还有灵力能托着它走,恐怕连爬动也麻烦。 银蛇从空中徐徐降下,池无心看得发愁。 甘糖糖咯咯笑道:“见过贪吃的,没见过这么贪吃的。” 她将竹篓掀开,“你到我这里来待着吧,别再把小池压垮了。” 银蛇摇头摆尾地钻进竹篓里,它的身体瞧着和竹篓差不多粗,却能被完全装下。 叶回生伸头去看,银蛇在里面一圈圈盘起,看起来只占了一小部分的空间。箱外竹子青翠欲滴,箱底却有着点点红斑。 那是饕餮之血。 世间最后一只饕餮死在竹林,它的血泼洒在竹子上,后来这几根竹子被人砍下,甘糖糖得到了它,用它做了一个神器,有储物的功能。 非是制造储物戒时用到的空间之道,而是依靠饕餮本身的特质,将一块房屋大小的空间压缩,变成竹箱大小,箱口就是门口。 雷劫散去,天空重新变得明亮。老和尚屹立在半空当中,菩提树仍是如玉般通透,散发青光。 这是渡劫成功了? 众人正犹疑时,忽然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传来,菩提树树叶落了一地,树枝断去,树干从中截断,于空中落下。 他头顶的佛珠个个爆开,化为齑粉,六字真言消散,脚下莲台四分五裂,花瓣片片碎去,老和尚径直从空中摔落, 他的肉身没有坠到地上,就有一道光唰地照在上面,把它收走了。 是菩提寺中的僧人出手,将老如来的肉身收起,放入佛塔之中。 渡劫失败了。 菩提寺敲响钟声,为老如来送行。 佛子净云此刻就在寺中,成瑶瑶自然也在里面。 叶回生目光掠过金光弥漫的菩提寺,这二人死期将至,以池无心如今的修为,可以独自将他们解决掉。 成瑶瑶一死,说不得毛二会迷途知返呢,到时候毛家必定会感激他们,两方关系会更好一分。 老如来渡劫失败,身死道消,连魂魄也被天雷击散,没有来世,整座菩提寺上下陷入悲恸当中。 佛子净云更是震惊异常,难以接受。 他自从身体有缺后,道心愈发不堪,全靠老如来用佛法压制他的心魔,后者算出他命中有劫,若是此劫度过,便可获大圆满。 净云生来就有佛心,是最适合修佛的人,与佛法十分契合,进益神速,老如来对他期望很大,希望他能堪破此劫,以佛法入道。 但他却死了,没能看到这一天。 没了他的压制,净云的心魔便冒出头来,在心底窃窃私语,对他诉说各种不堪卑劣的话,让他心中充满嫉妒与狂躁,充满杀意。 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来的故事走向,老如来虽然身死,死前却留下遗言,让佛子净云继承住持之位。 净云素来降妖除魔,精通佛法,心怀慈悲,他与花半夏的纠缠并无人在意,有少数人知道他擒住一位妖修,用它来磨砺佛法,对此也抱着赞同态度。 因此如来死后没多久,净云就接过禅杖,成了住持。 有人来暗杀他,试图让菩提寺群龙无首,再度遭受打击,却屡次失败。 但现在,一个变化引起另一个变化,事情的走向已经截然不同。 花半夏的举动使佛子性情大变,菩提寺中许多弟子都看到了这一切,对他颇有微词,说他的所作所为已经离佛法越来越远。 老如来生前还可以压住这些,但他一死,这些话就压不住了。 更何况,如来这次并没有留下遗言,让佛子继任住持之位,而是点名让三位长老一同住持菩提寺的所有事宜。 他深知净云如今心境有瑕,已经没有了继任的资格,他若是成为住持,只会为菩提寺带来动乱。 净云面色阴沉,他道心修养太差,没了如来佛法,现在连装也装不出来,脸上毫无悲意。 他甚至连老如来也恨上了,恨他死得太早,恨他为什么不立自己为下任如来,恨这些嚼舌根的同门,恨诸位长老抢了自己的位置。 连带着成瑶瑶,也没能摘出去。 得知圣女之事,他心中狂喜,心情愉悦,自然愿意和成瑶瑶调笑两句,现在圣女泡汤了,住持之位也泡汤了,成瑶瑶还在他面前晃,他的怒气就转移到了她身上。 觉得是这个女人将霉运传给了他。 不然怎么会遇到她以后就诸事不顺。 净云已经偏激了,有在菩提寺住下的贵客见到这位佛子,与他说话,多瞧几眼,都会被他在心中记恨上,觉得这人是看出了他的异样,他的残缺。 那人要是和其他同伴说话,必然也是在说自己的坏话! 僧人们聚在一起,为老如来哀悼,要举行法事。 有小沙弥找到净云,语气纳闷地说:“师兄为何还不去千佛塔?要办法事,师叔们正找你呢。” 净云低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话。 他听不清,走近两步,“师兄?” 净云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像有血丝,小沙弥吓了一跳,“师兄,你,你怎么了?” 净云冷冷看他一眼,语气生硬地说:“没事。” 说完,他就朝着千佛塔走去。 小沙弥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心道:“师兄怎么怪怪的……” 净云沉着脸,对几位长老找他的原因心知肚明。他们一定是想要当着所有僧人的面羞辱他,炫耀他们获得了住持之位,一定是这样! 他呵呵低笑两声,喃喃道:“我才不会如你们所愿,这如来之位,非我莫属!” 脚下一拐,他没去千佛塔,而是去了准备饭食的大寮。 路上有僧人见到他,和他问话,他充耳不闻。 千佛塔前,菩提寺众人云集,要为老如来送最后一程。 菩提寺分十二院,现下十二院院主分列两排,每人都佛法淳厚,脑后有轮光,有人是一轮大日,有人是一轮满月,还有水龙衔尾、风龙吐云等种种异象。 除此外,中三州有名的势力都来了人,本是前来观劫,现在倒好,直接为老如来送行。 上万弟子呈圆形向外坐开,老如来的肉身居中,他纵然身死,□□却不损,仍如生前一般。 金刚院的院主四下扫视一番,没有见到净云,刚要询问自己弟子,就见净云从远处赶来,很快来到众人身边,满目悲伤道:“我因伤痛过度,昏厥过去,故而来迟了。” 几位院主闻言叹息,并未怀疑。 一声钟响,众僧念诵佛号,念往生经。一句句佛经化作金色小字,众人神情肃穆,偌大的广场上只闻经声。 如此念诵了七天七夜,千佛塔塔门打开一道缝隙,有佛光从中透出,老如来肉身飞起,朝塔中飞去,那里是菩提寺所有佛陀的肉身所在。 送别老如来,前来观礼的客人便一个个告辞离去。 有老如来的临终箴言,菩提寺还是像从前那样,井井有条,虽然悲伤依旧弥漫在众人心头,却不影响寺中秩序。 但这种状况还没持续上两天,菩提寺忽然糟了大劫,近乎一半的僧众竟然无故暴毙,毫无征兆,说着话、走着路,人就横死了。 三位长老惊愕非常,得知消息后立刻前去查看这些僧人的尸体,只见他们肉身飞速腐败,很快就像是埋在土里不知道多久,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儿。 只消扫上一眼就知道,这是中毒而亡! 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如此强的实力,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竟然一口气毒死半个菩提寺的人。 除了十二位院主和三大长老,其余弟子不论修为高低,都有人被毒死,像是完全随机,毫无规律。 众人又惊又怒,竭力封锁消息,然而还是传了出去,整个净蟾州震动,惊骇非常。 位居第二的无妄寺方丈,得知此事后,不由得大笑。佛法没有先后之争,但宗派有,菩提寺有老如来在,常年稳居他们一头,世人提起净蟾州,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菩提寺,谁还知道无妄寺。 老如来一死,他虽然不禁感到遗憾,但更多却是为无妄寺的未来着想,想要趁机更近一步,没想到还没动手呢,菩提寺自己就废了。 没了一半弟子,也就没了实力,这还算什么净蟾州第一寺。 他叫来自己的师弟,广惠禅师,让他去菩提寺走一趟。 除了无妄寺,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眼睛都盯着菩提寺,只是没他们这么大胆,直接派人过去。 连在客栈住着的叶回生几人听说了这件事后都大为惊奇,她们还没动手呢,何况她们也只是想杀净云罢了。 这是哪个势力下的手,实在有点惨无人道了,半个菩提寺僧众,有些语焉不详,整个菩提山何止数万人。 这里的一半,说的到底是踏入修行的修士,还是包含山上的普通人一起? 几人心中疑惑,又和人打听了几句,才知道,死的都是修士。 做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净云。他在药谷几十年,不是白呆的,手里多少也有一些丹药,有治病救人的,自然也有剧毒。 他去大寮下了毒,目的正是要毒死这些同门,因为修士和凡人不用一处水源,后者倒是避过一劫。 主持大祭时,所有僧众都聚在一起,也没有人去饮食,大祭结束后,有人吃用些食物,药性积累,便爆发了。 净云杀心虽强,可脑子明显不够用,竟然用了如此不保险的手段,根本无法保证能毒死全寺的人,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进食,而他做了这一切后,居然也不跑,就在寺中待着,想要亲眼看这帮人死掉的场景。 他已经被心魔侵蚀,再也找不回半点佛心,也没有智慧了。 净云的手法并不高明,也没做遮掩,见到他去大寮的僧人有许多,此刻还活着的站出来说了此事,他便被抓住送到了几位长老和院主面前。 众人一见他如今的模样,大皱眉头。 其中一位院主疑惑道:“佛子怎会魔气缠身?” 另一位院主怒目而视,“堂堂佛子,如今竟如此不堪!” 净云悠哉悠哉地看着他们,并未行礼,面上甚至带笑。 “诸位师叔,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一位长老道:“有弟子亲眼见你前去大寮,在水池前不知做了什么,现如今寺中上下中毒,因此唤你前来问话,可有此事?” 佛子净云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呵呵笑道:“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他们活该的!” 他脸上笑容一收,目光尖锐,恨道:“怎么没全都毒死。” “还有众位师叔,竟没有一个中毒,真是让师侄失望!” 第70章 千年暗室10 众僧震怒异常。 “大胆!” 一位位佛陀怒目而视, 周身佛光化为佛火,堪比业火,专烧心魔, 若是心中有愧之人,见了这火就要跪地求饶, 心生胆怯。 但净云没有, 他被佛火烧得面目扭曲, 却哈哈大笑,目光从一个个人面上掠过,指着他们道:“你们看着道貌岸然, 实则都是权欲熏心的老狗!夺我的住持之位, 现在又要杀我灭口!” 他仰天长笑, 高声喝道:“来啊!我不怕你们!” 他怒喝长啸,探手一抓,一个金色宝塔被他托在手中, 化身现出, 乃是一尊千手佛陀,素手拈花, 一双手托着千重塔, 塔身旋转,绽放的却不是佛光, 而是黑色魔气, 佛陀散发的也不是金光,而是道道黑光, 面目狰狞。 净云大叱一声, 催动宝塔,气势飞速攀升, 刚要爆发,一位长老伸手一抓,那手出袖时还只是常人大小,眨眼间就膨胀起来,将净云捏在手心,像是掐住一个小鸡仔。 净云用力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这只大手,咒骂连连,口中不断吐出污秽之语,不堪入耳。 “怪道师兄不选你做住持,原来已经入魔了。” 几个长老商议一番,就这样攥着他走出大殿,放声说道:“佛子净云残害同门,乃是菩提寺此难罪魁祸首,供认不讳,已然入魔,今次将他擒下,投入伏魔塔中。” 他声音不高,却响彻整座寺院,还活着的僧人无不震惊。 那可是佛子! 就算近些年性格有些变了,但他在弟子中还是很有威望的,仅凭他诛杀了千百妖兽的功绩,就足以让这一辈的弟子仰望。 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同门下毒!可长老说的话不会有错,定然不能冤枉了他。 许多僧人纷纷赶去,见到净云魔气缭绕,被投入伏魔塔中的样子,议论不休。 塔中常年燃烧业火,无数罪大恶极之人被扔进塔中,受业火炙烤,最能熬的也不过熬了一百年,以净云的状态,恐怕一个月都挺不过。 事情怎么会落到这幅田地。 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丑闻。 关注此事的人太多,佛子的事是遮掩不住的,菩提寺方面也没有想要遮掩。 寺中弟子死伤过半,已经是绝无仅有的噩耗,加一个佛子,又能算得了什么,菩提寺的名声已经废了,但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 还可以再找一个背锅的人,把菩提寺塑造成受害者,给佛子的行为,也找一个好的借口,不是为了细白他,而是要把世人的关注点移到背锅人身上。 不能靠实力,那就要站到道德制高点上。 菩提寺已经这么惨了,要是还有其他人排挤下手,名声还要不要了? 几位长老智慧通达,将目光投向了和佛子一起归寺的几人身上。 成瑶瑶,这位女子很是有一些古怪,她在寺中,甚至有弟子也对她颇有好感,其中还包括这些院主的亲传。 这些院主们佛法深厚,早已断情,并不约束成瑶瑶,只是告诫弟子,远离红尘俗世,红粉骷髅。 佛法修的是心境,成瑶瑶被他们当做是历练的磨刀石。 但净云事发,这女子便留不得了,留她在寺中,只会让菩提寺雪上加霜。 因此,几人商议一番,决定将黑锅甩在成瑶瑶身上。为了菩提寺千秋,一小女子,舍便舍了。 成瑶瑶也在震惊于长老通报时,还没有所反应,就听他道:“净云罪大恶极,却与成施主交往甚密,此女子在寺中扰乱修行,不知收敛,乃是妖女。” “已有弟子受其蛊惑,差点破了佛法,净云有此行径,或是受其指示。” “寺中弟子听令,速速将妖女擒下!” 成瑶瑶大骇,脸色唰就白了,急忙叫上毛二和柏溪,直接祭起神器玉盘,坐上去青光一闪,逃之夭夭。 几位长老院长见到了这一幕,并未阻拦。 他们故意放跑成瑶瑶,就是用她来牵引所有人的注意。 “经此一役,菩提寺元气大伤。”一位院主幽幽叹道,“天下第一寺的名头,怕是要让出去了。” 另有人道:“大起大落,大落大起,如此才能道心圆满啊。” “是极是极,人生处处不是劫,是福是祸,存乎一心。” 几人对视,面上带笑,异口同声道:“善哉。” 成瑶瑶有神器抵挡,逃跑的本事一流,那些个弟子没有一个追得上的。 但她和净云的事却传开了,并且越传越离谱。传言本就越说越夸张,有人说成瑶瑶乃是一位活了几年岁的老妖婆,专门吸取男子精气,将这些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她看上佛子,又看上菩 提寺这些青壮,谁料寺中僧人个个坚守本心,她恼羞成怒,得不到就要毁掉,便让佛子下毒。 还有人说,净云与成瑶瑶恩爱,已是破戒,但她又与寺中其他人有苟且,佛子妒忌,索性出手,毒死众人。 又有人说,成瑶瑶是魔修奸细,看中了千佛塔中的舍利子,所以控制净云毒害同门,想要趁寺中大乱之时偷取舍利子,没想到却被长老们发现。 各种谣言甚嚣尘上,但是不管什么版本,成瑶瑶都不是好人。 不过毛二和柏溪的存在则被隐去了,他们两个身份非同一般,菩提寺只是想找个背锅侠,而不是树敌,自然不会招惹毛家和药谷。 成瑶瑶心里咬牙切齿,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佛子跟她完全没有交心,这纯粹是无妄之灾! 现在名声坏透了,黑透了,还怎么在九州天下生存。 说这话的可是大名鼎鼎的菩提寺,就算她说自己是冤枉的,也不会有人信!她的样貌被贴的到处都是,一堆人想拿掉她的人头去菩提寺要报酬。 成瑶瑶烦躁不堪,毛二关心她,忿忿不平道:“这些谣言人云亦云,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我们应该找菩提寺理论,让他们还你一个清白!” 成瑶瑶闭了闭眼,把蠢货两个字憋回去。 摆明了就是菩提寺在背后推波助澜,还回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这个毛二真是没用的废物,要不是好糊弄,是个冤大头,她才不耐烦哄。 柏溪摇头道:“菩提寺此举,多半是见师妹势小,没有靠山,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好把佛子摘出去。” 毛二愁眉苦脸道:“这可如何是好?” 柏溪道:“师妹不如先和我回药谷,药谷势大,能护你周全,等这时间久了,自然就没人议论此事了。” 成瑶瑶很是不愿,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点头答应。 她心里憋屈极了。要是师尊在,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可师尊不知道去哪儿了,好久没有回过讯铃消息。 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师尊从来没这么久不和她说话。 成瑶瑶咬了咬唇,焦躁不安。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在她没有意识到的地方,可潜意识却注意到,所以提醒她,让她很是不安,静不下心。 自从老如来渡劫失败后,菩提寺周边就很是动荡,现在佛子的事一出,叶回生几人不由得咂舌。 这事发展得的确出乎意料,她们之前想的办法,诸如浑水摸鱼一类,竟全然用不上,佛子自己就把自己坑死了。 叶回生暗自思忖,或许这其中也有天劫的作用,天劫问心,老和尚一死,没有他的法力压制,佛子才会迅速入魔。 这是多方原因综合下来导致的结果。 不管怎么样,这位佛子沽名钓誉是真的,天生佛心,也没能让他变得有慧根一点。 被关进伏魔塔,他是死路一条,不用再管,只是成瑶瑶又跑了,让人大为惋惜。 这个人像是滑不溜手的泥鳅,大概也有女主光环在发挥作用,保着她的性命。 不过她现在成了众矢之的,中三州的人摩拳擦掌,都想拿着她的项上人头去菩提寺要点宝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菩提寺元气大伤,可它毕竟是万千年佛道第一的大寺,论底蕴,不是其他人能比的,从指缝里露出点好东西,就足够人受用一生了。 叶回生笑道:“或许不等我们找到她,她就先被别人给杀了。” “这可不行,她的命,得留给小乖来动手。” 池无心神色平和,道:“我不在意她了,她是死是活,和我也没有关系。” 叶回生摇头,“不行不行,一定要你杀,这才圆满。” 池无心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多半是为了自己,想让自己手刃仇人,因此并没有反驳。 “不过这人要怎么找?” 叶回生也犯了难。 甘糖糖道:“要不要去天机楼查一查情报?” “也可以。”叶回生思忖后点头。 成瑶瑶一定要趁着沈词不在的时候将她解决掉,不留后患。 普泽城自然也有天机楼的分部,最近他们更是忙得出奇,想通过天机楼来找到成瑶瑶行踪的,不止叶回生她们几人。 可以说只是这座城里,近乎一半的修士,都来问过。 但天机楼也不清楚。 天机楼用来搜寻情报的不是人,而是一种鸟,机关鸟,每个人能操控十只机关鸟,记录它们看到的画面。 千机楼手下无数,遍布九州,故此才能获得超越想象的大量情报。 但成瑶瑶坐着神器,千机楼的确注意到了她,但是机关鸟却追不上。 成瑶瑶一路没有停下来过,因此千机楼给出的情报只有一条——成瑶瑶在向东走。 东方有什么,有药谷。 药谷在净蟾州的最东边。 以柏溪和她的关系,成瑶瑶去药谷的可能性太大了。 叶回生想了想,“要不要去药谷碰碰运气?” 甘糖糖背起小竹箱道:“那最好快一点,赶在他们到药谷之前把人截住,要是进到谷内,那就不好办了。” 叶回生道:“那我们即刻就走。” 甘糖糖拿出一片柳叶,放在手心一吹,叶片被她吹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随后化作一艘小舟。 几人踩在柳叶上,甘糖糖伸手拍了拍身下叶片,柳叶径自腾空飞起,像是被风托着。 叶回生只觉得像是停在原地没有动,但眼前的景色却在飞速倒退,快成一条模糊的线,连她也瞧不太清。 甘糖糖来当那个开车的人,速度比她何止快了两倍。 如果成瑶瑶要去药谷,一定会被甩在她们后头。 她在柳叶上待着,也没有闲下来,而是抓紧时间炼化元婴,增长自己的修为,等她从入定中醒来时,柳叶正停在一座山尖上。 甘糖糖道:“想要去药谷,必须要穿过这条横断山脉,我们就在这里等上一阵日子。” 叶回生再看向池无心,发现她的修为也精进不少,本来两人相对持平,现在这人已经隐约超过她了。 池无心现在的资质,实在是太好了。 后者注意到她的视线,手掌一翻,托着一盒梅子,问道:“主人要吃两个青梅吗?” 叶回生有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得拿起一个梅子放进嘴里,酸酸甜甜,让人口舌生津。 池无心轻声道:“之前在普泽城,我见主人喜欢吃,一口气吃了半盘,结账的时候就向掌柜的又要了几份打包。” 叶回生:“你很贴心。” 池无心轻轻笑了一下,“是主人教得好,主人待我无微不至,心细如发,我只不过是有学有样,还差得远呢。” 叶回生很是受用,两个人亲亲密密挨着坐在一起,她举起盒子,冲甘糖糖和京柳道:“一起吃点吗?” 甘糖糖一屁股坐下来,“当然要吃。” 她还招呼京柳一起,不要和叶回生客气。 池无心见状拿出一个小桌来,又摆上许多零食,几人一起吃吃喝喝,还和咸阳的人聊了一会儿,向花半夏告知净云快死了这个好消息。 叶回生唏嘘道:“本来还想给你录下他的死状,让你看一看,现在是录不到了,还好之前偷拍了许多,等过段时间我们回去,保管让你们大吃一惊。” 讯铃里传出林珂清朗的笑声,和花半夏略显冷淡的声线,“他是咎由自取,活该的。” “堂堂佛子,唉,真是天妒英才啊。”叶回生假模假样地感慨了一番,又问道,“你们最近还好吗?” 林珂的语调一直是上扬的,显得很阳光,道:“很好啊,虽然最近一直打仗,但你也知道,我又不忙,就连宁冬姐最近也稍微闲下来一点了,周末能放两天假了。” “她最近染上了和三皇子一样的爱好,喜欢养异兽,而且看上去都是贼凶的那种,说这样的骑着才威风。为了能打过异兽,每天都在刻苦修炼。” 林珂的嗓音中满含佩服:“她一周就睡两天,真狠啊,宁冬姐,太狠了。” 叶回生也很是佩服,她修炼起来不睡觉,是完全不需要睡,宁冬不睡觉,是纯靠灵泉水硬顶的。 真乃狠人一个。 “对了,叶姐,你们有没有看电影呀,之前拍的电影已经传播出去了,反响很不错了,我刷了四遍!”林珂兴奋地说:“还在里面客串了一个卖法宝的店老板,哈哈!” “真没想到我还有能拍电影的一天。特别好看,电影超级爽。你肯定会喜欢的!” “毛家和各大酒楼、客栈还有千机楼也合作上了,就在大堂专门腾出一块地方来放电影。” “我还没看到呢。”叶回生不免有点可惜。 “没事儿没事儿,机会有的是嘛。”林珂说,“放电影的东西是他们工部改良的投影仪,我也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是目前还没产出太多,一直在造呢,没准以后还能有专门看电影的电影院!想想真是期待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连上网,好想打游戏。” 叶回生失笑,自从宁冬来了,林珂的游戏之魂就熊熊燃烧起来。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偷摸缠着宁冬给她买了几个游戏机,想方设法充电玩单机游戏,现在已经不掩饰了,直接想着联机联网。 “以后慢慢会有的。”叶回生说,“战况怎么样了?” 林珂道:“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是目前已经打下安鹿州一半了。” “这么快?” “大梁的兵很厉害呀,这里的术法神通也要比其他地方强很多,还有免费教育,人人都可以念书、修行,当然打得很快。” “如初和我说,要兼顾着建设和练兵,才慢慢推进的。” “而且他们不知道又鼓捣出什么东西,自从宁冬来了以后,咸阳城外的几座山每天都会轰隆轰隆的,有时候还噼里啪啦的,搞得城中人人不得安宁,后来皇帝下旨,禁止晚上搞研究,这才消停下来,但是白天更吵了。” 林珂揉了揉耳朵,“这些是机密,如初没说,我也没问。” “真好。”叶回生道,发自内心地感慨。 大梁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飞速发展,上了快车了。 林珂又聊到如今的变化,咸阳城都快一天一个样了,说得几人都神往起来,恨不得立刻飞到咸阳去好好看个究竟。 互相说笑了一阵,挂断讯铃,叶回生语气憧憬道:“好期待以后在咸阳养老的日子。” 甘糖糖沉默了一会儿,也道:“我也是。” 她们两个是穿越者,有一点思乡情结。 “不说这个,你们去修炼吧。”甘糖糖道,“我守着就行,要是见到人了就叫你们。” “只要有人过来,我就能察觉。” 甘糖糖的实力说出这句话来,无疑让人格外放心。 叶回生最近真有一点本地人为了修行废寝忘食,不知岁月那股劲头了。 她重新入定,再度被打断叫醒,已经是两周后的事了。 甘糖糖站在柳叶上,向西方眺望:“有人来了。” 叶回生道:“毛二和柏溪交给我,你专心对付成瑶瑶就行。” 池无心牵起她的手,认真道:“主人放心,我一定把她解决掉。” 叶回生感觉好像哪里奇怪,但还没来得及分析,就看到一道青光朝着这里奔来,随后被甘糖糖挡下,被迫停在横断山上空。 “我已经布下禁制,他们逃不了,去吧。”她道。 两人没有做伪装,用的是自己的本来面目,刚一出现时,柏溪与毛二皆是恍惚了一下,随后目露警惕,并不被叶回生的光环迷惑。 成瑶瑶则是容色大变,惊疑不定道:“是你?” “池师姐,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的修为……”她感知到池无心仿佛深不可测的实力,话头一下就被掐住了。 过了一会儿,成瑶瑶才有些牵强地笑了一下,尽力稳住神色,状似关心道:“师姐过得还好吗?自从你离开宗门,我就很担心你,我一直都不认为你会堕魔,现在见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池无心语气平淡道:“成师妹,所谓我堕魔的这件事,难道不是你向宗门告发的吗?” 她握住本命剑湛蓝,“多说无益,拔剑吧。” 她对成瑶瑶已经没了恨,自然也没了和她争论的想法。 叶回生没把注意力分给成瑶瑶三人,一直在关注池无心,嘴角噙着笑意。 成瑶瑶笑得勉强,道:“师姐,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我一向敬爱师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池无心握剑,搭也不搭,直接一挑。湛蓝原本平平无奇的深蓝色剑身上点点星光浮现,仿佛星子,随着长剑挥舞,星光如瀑,化作一条星河洪流,冲向成瑶瑶。 美则美矣,威力却骇得吓人, 成瑶瑶顿时操控玉盘往旁边一躲,怎料那星河却追着她不放,化作一只彩凤,凤鸣嘹亮,羽翼扇动间,道道剑气纵横,张口一吐,也是剑光弥漫。 成瑶瑶全力催动玉盘,抵挡剑气威能,她才金丹期,连续赶路已经消耗甚大,因此刚挡了一下,脸色就苍白起来,心中大惊。 怎么会!池无心的实力怎么会高出她这么多? 她夺了这人的剑骨安在自己身上后,修为进益一日千里,心中很是得意。 她自认是天命所归,拥有无比的美貌,无边的魅力,修炼起来并不刻苦,只是马马虎虎,反正有数不清的男人会保护她,何必自己努力? 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她以为早就死了的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实力已经是她看不出来的地步了! 如果不是有玉盘挡着,恐怕只一招她都挡不下来! 玉盘速度无双,可没能走出多远,就被一道无形封禁挡了下来,和刚刚被拦下的场景一样。 成瑶瑶暗自咬牙,柏溪和毛二不约而同道:“让我们出去,我二人联手,必定能将此人拿下。” “瑶瑶不用怕,我们来保护你!” 成瑶瑶犹豫再三,将玉盘打开一个口子。 两人刚从保护圈中出来,就被等在一旁的叶回生抓住了。 叶回生挑起碎心,屈指一弹,长剑立即碎成无数冰蓝碎片,织成一张大网,在毛二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把他们两个一兜,直接拉出战场,留下池无心和成瑶瑶对峙。 以她如今的修为,只消给碎心提供灵力,就能牢牢把他们两人网住,让他们挣脱不出。 成瑶瑶见那两人连出招都不曾出一个,就被人拿下,不由得破口大骂。 但没骂两句,池无心的攻击又到了,她只能再度催动玉盘,在这块被圈起来的地方拼命躲闪,边跑边喊:“师姐,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何不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把话说开呢!” “师姐!我不知道做了什么惹你如此震怒,你能否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一定是有人挑拨你我关系啊师姐!” “师姐快住手!” 成瑶瑶狼狈不堪,气喘吁吁的样子,给叶回生看笑了。 她甚至连句不好听的话都不敢说,哪还有仗势欺人时候那股绿茶样儿。 终于,咔嚓一声,结界碎了。 成瑶瑶法力有限,已经挡不住攻势,坐着玉盘坠到地上。 她从储物戒中拿出回灵丹服下,全力炼化药力,但还是杯水车薪。 池无心也从空中落下,成瑶瑶拿出一张灵符,用尽刚积攒的灵气掷出,被池无心一剑劈开。 她不由得魂飞魄散,求饶道:“师姐!师姐能否听我一句!你堕魔之事我全然不知,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池无心垂眸,曾经活泼傲气的小师妹,满脸惊恐,慌乱失措,这幅样子实在不多见。 如果她是刚从断魂渊出来的她,恐怕会很享受这一刻,享受大仇得报的感觉。 但她现在已经不会为了这个人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了,杀成瑶瑶,不过是为了让主人开心。 池无心没有丝毫和她交谈的兴致,抬起剑,一件刺出,穿透她的丹田,剜出里面的剑骨。 剑骨莹白,短短一截,落到她的掌心。 成瑶瑶呕血不断,捂着自己的腹部,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痛得说不清话,“不……我的,我的剑骨……” 池无心淡淡道:“师妹还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没有变过。” 剑光一闪,一道血线出现在她的脖颈上。 成瑶瑶还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液上涌的咕咕声,她费力地伸向讯铃,指尖刚触到那枚小小的金色铃铛,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叶回生跟着落到地上来,笑着看她:“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爽!” 她满面笑容,张开双臂,给了这人一个结结实实地拥抱,说道:“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池无心回抱住她,略略偏过头,嗅闻她发间的香气,问道:“主人很高兴吗?” 叶回生犹自兴奋地说:“那当然了!我早就盼望着这一天。” “我也很高兴。”池无心半垂着眼,轻声说。 因为主人高兴。 70-75 第71章 一灯即明1 成瑶瑶的尸身就在不远处, 像是死不瞑目,直勾勾地望着天,盯着相拥的两个人。 然而却没谁在乎她。 她一向喜欢成为焦点, 喜欢万众瞩目,受人追捧, 如今死在这里, 死在自己瞧不起、当成踏板的人手里, 无人问津。 不管是活还是死,都没能带给池无心半分情绪波动,不知道她会不会又气得活过来。 叶回生喜笑颜开, 甚至从储物戒里翻了个烟花来, 就地放了一个, 实在夸张。 池无心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笑容,忽然道:“我做的这么好,主人不想奖励我吗?” “要的要的。”叶回生连连点头, 笑眯眯地说, “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之前一直都是主人照顾我,我也该有所回报。”池无心说, “我学了一套按摩的手法, 想要晚上的时候,给主人按一按, 好不好?” 叶回生有些讶然, “按摩的手法?你从哪儿学的?” 池无心神色如常道:“在书上看的。” 叶回生狐疑,“书上?我给你买过这类书吗?” 池无心面不改色, 和她对视, 但却没说话。 是了,肯定是这人自己出去逛街的时候, 不知道从哪儿淘到的杂书。 她修为高了,性子也定型了,就像是人长大了,总不能一直圈着,得放她出去,给她一些自由。 再加上叶回生自己忙着修炼,的确不怎么管,也不清楚池无心的动向。 不过她对自己的教育成果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池无心就算出去玩儿,也会乖乖听话不惹事。 叶回生没有多想,点了下头,同意道:“好呀,那我就等着好好享受一下。你要的奖励就是这个?” 她笑道:“这分明是给我的好处,不再要个别的了?” 池无心浅浅笑了一下,“不用了,这就是奖励。” “好吧。”叶回生道。她回头自己再好好琢磨一下,看看能给人点什么。 但是想来想去,似乎也没什么能给的。 储物戒里的东西,她有的,池无心全有,两人是一人一半的,物质方面,她从来不拘着,任凭这人随意取用。 而且池无心自己还有一个随身秘境,好东西数不胜数,论起家当,其实比她丰厚多了。 叶回生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头绪,看不出池无心缺什么。 她一边愁眉苦脸,不知道给什么好,一边得意洋洋,因为这是在说明自己养得好。 两人要走,叶回生突然停步,问道:“她的宝贝儿你拿了没有?” 池无心怔了一下,道:“没拿。” 叶回生便埋怨地看她一眼,“干嘛不拿?” “你要是瞧着不顺眼,回头送人就行,东西是好的,留在这儿跟着她吃灰,那是糟践了。” 她回过头去,把成瑶瑶手上的储物镯撸下来,又捡起那块玉盘,用水冲洗干净,递给这人,道:“回头可以送给商竹前辈,毕竟她帮了咱们很大的忙,总要有点表示。” “不过有甘前辈在,好像也不缺神器用,要不还是给几株灵药吧。”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很有一种唠叨感,但池无心并没有不耐烦,而是一直很认真地倾听。 两人和甘糖糖还有京柳会合,甘糖糖朝另一边努了努嘴,“那两个人怎么处置?” 叶回生:“我差点儿给忘了。” 她招招手,碎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新组成一把长剑,回到剑鞘里。 那两人没了束缚,却没有第一时间动作,而是呆呆停在半空,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 叶回生摇摇头,啧了一声,“真惨。” 她喊了一嗓子,“毛二公子,我们要去桐玉州曲图城,你要不要回家啊?正好顺路载你一程。” 毛二精神恍惚,迷迷瞪瞪地看过来,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从天上飞下,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 他落到几人面前,愣愣地说:“曲图城?” 叶回生:“你家不就是曲图城的吗?” 毛二怔怔地道:“是啊……是啊。” 京柳悄声说:“怎么瞧着他好像得了失魂症似的。” 甘糖糖和她说悄悄话:“心上人死了,可不是丢了魂吗?” 两个人说悄悄话,却不是传音,毛二自然也听见了,喃喃重复道:“心上人?心上人?”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望向成瑶瑶的尸身,仿佛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噔噔往后退了几步,整张脸唰就白了,比刷墙的漆还白。 “她……她死了?” 叶回生目光怜悯,“是啊,你要报仇吗?” 毛二愣了一下,“报仇?对,我应该报仇……” 可是他却也没出手,只盯着成瑶瑶的尸体,神思恍惚,半晌后忽地摇头,“不对,不对……” 毛二慌里慌张,“我好像疯了,我不知道,怎么了,我怎么了?” 他瘫坐到地上,喃喃道:“我竟然说要和家里断绝关系,和阿娘说那种话……” 毛二哭丧着脸,“我是中了邪吗?” 叶回生沉吟道:“差不多吧,你不喜欢成瑶瑶了?” “我好像喜欢她,但又像是做了一场梦,自从遇见她以后,我就变了,变得完全不像我自己。” 毛二:“我想回家……” 远处的柏溪也是迷迷糊糊,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明明刚刚他心里对成瑶瑶还满是爱意,现在却如同冷却的岩浆,瞬间凝固下来,竟再也找不回半点情意。 柏溪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女人施了邪法,操控住他。 佛子就是被她操控,所以毒杀了半个寺的人,如果他要把这人带回去,回到药谷,他会不会也做出这种事来? 柏溪毛骨悚然,不敢再想。 回想起和成瑶瑶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简直像一个没有自主的傀儡,被这人牵着鼻子走,什么自尊体面都不要了。 竟然还会,和人共侍一女……柏溪忽然觉得胃部翻涌。 他面对病人时,从不在意脏污,但自己私下生活很注意卫生,有一些洁癖,这也是时常炼药养成的习惯。 现在想起自己居然…… 柏溪的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这股反胃感。 他犹豫了一下,也落下地来,来到众人面前,行了一礼,道:“晚辈姓柏名溪,乃是药谷弟子,此前受人迷惑,因而口出妄言,多谢几位前辈出手相助。” “此处有一瓶上品祛毒丹,是我师父药谷谷主所炼制,愿赠予前辈,不胜感激。” 他气质清朗,如月如竹,仿佛一下就找回了自己的脑子,成功拿回药谷大师兄的风范。 叶回生把丹药收了,递给池无心,道:“举手之劳。” 柏溪又拿出一块玉牌,双手奉着,道:“这是药谷玉牌,持有此牌,可出入药谷,奉为上宾,还请前辈收下。” “晚辈若在药谷一日,便可无偿为前辈医病疗伤,若是晚辈不能解决的疑难之症,便请师父前来。” 这倒是个好东西,叶回生也接过来,转手递给身边人。 “行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柏溪作揖,“晚辈告辞。” 说完便御气离开,也没和毛二有眼神接触,他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污点,提也不想提,恨不得赶紧划清界限。 毛二见了这一通,搓了搓手,结结巴巴道:“我,我家里有钱,等回家以后,爹娘会付谢礼的。” 他眉毛皱在一起,心里也很没底气,不知道爹娘姐姐还会不会要他。 成瑶瑶一死,仿佛事情都回到了正规上。 若非是光环影响,扭曲人心智,这些个傲气的天之骄子,根本不会完全抛弃曾经的原则,甘愿一同拜倒在她的裙底下,他们难道就不是好好的人了? 关键成瑶瑶也并 没有什么能折服人心的魅力,没有大魄力,没有大毅力,只喜欢在男人堆里打转,没有追求也没有理想目标,还喜欢排挤诬陷其他女孩子。 她不喜欢成瑶瑶,池无心的原因占了一大半,成瑶瑶的性格占去一小半。 不过反正她也死了,人死如灯灭,以后也不会再提她。 甘糖糖瞧着毛二这幅样子,乐不可支,故意道:“听说出事那天,毛夫人被气昏过去,吃了一周的汤药,哎,真是世事无常啊。” 毛二听了,脑袋要垂到土里,愧疚难当。 他都做了什么啊! 甘糖糖展开柳叶,笑着说:“都上来吧。” 几人坐上柳叶,重新返回桐叶洲曲图城,这一路都没有停过,池无心说的按摩也一直没能按上。 她也不急。 路上几人和毛二聊了几句,说了她们是毛家的合作对象,一起做生意的。毛二便问了几句家里如何,主要是关心被他气到的亲娘毛夫人。 知道父母都被自己气坏了,他就蹲在角落里,陷入无尽的自责当中。 离开曲图城再回来,来去月余时间,这里已经大变样了,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城外又多了一块地,那是新建成的渡口,专门用来和大梁那边交易的,船来船往,很是繁华。 曲图城内也多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店,叶回生一打眼就看到一家快餐店,她脚下一停,走不动路了。 叶回生:“我要吃汉堡披萨薯条冰淇淋,吃炸鸡全家桶,还要喝可乐。” 甘糖糖也走不动路了,“英雄所见略同!” 毛二只好自己归家,心中忐忑万分,他如何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毛夫人抽了他几鞭子也忍不住哭,这些事暂且不提。 毛家哭做一团,叶回生几人倒是乐呵呵的。 她一进门,张口就道:“店里的东西,每样来四份!” 反正修士也不会吃撑,索性敞开了肚皮吃。 店里的服务生对这种点单话习以为常,一位小二走过来,刚要领着人上楼去大桌子坐,忽然愣了一下,略有迟疑地道:“这位客官可是姓叶?” 叶回生惊讶。 小二继续道:“可是叫做叶回生叶真君的?” 叶回生更惊讶了,“你知道我?” 小二当即热情道:“客人有所不知,这家店的老板,是林珂老板,老板说了,若是客人来店里用餐,一律免单的,而且特意给员工都看了您的画像,让我们务必不要认错了。” 他本来领着人上了二楼,脚下一拐,又去了三楼,推开一件包厢的门,道:“咱们林氏连锁店里都有一个包厢,是客人的专属包厢,您要是去了其他酒楼饭店,也是同样的。” “好家伙,店都开到这儿来了?”叶回生又惊又喜,“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小二殷勤地为每个人拉开椅子,取了可乐来,道:“城中有不少酒楼都是老板名下的,门口招牌上都有林氏的标记。” 他说着,又指了指桌角,上面有一块凹陷下去的雕花,雕的是藤蔓缠玉珏的样式,道:“就是这个标记,您一看就知道了。” “我去吩咐下厨给您准备吃食,客人稍等。” 他说完就出门去催厨房,将叶回生点单的菜优先级提到最前面。 叶回生:“林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了,都开始跨州开分店了。” 甘糖糖还没有见过林珂,对她就有了不少好感,觉得林珂真乃奇女子。 由衷感慨道:“真会赚钱。” 几个人没有等多久,小二就推着推车,送来许多小吃,汉堡薯条鸡块这些炸得快,先被端上来,圣代六个口味,整整齐齐码成两排,还有可乐,土豆泥,玉米沙拉等等。 叶回生对着薯条双眼放光,将番茄酱挤在纸碟里,拿起一根蘸了,喂到池无心嘴边,“尝尝,我的最爱!” 池无心微微低头,张嘴咬住薯条,“是油炸的,好吃。” “好吃吧!” 叶回生也拿起薯条往嘴里塞,边吃边说:“一会儿吃披萨,这也是我的最爱!” “还是得谢谢宁冬啊。” 要是没有她,哪儿来这么幸福的日子。 几个人大吃特吃,池无心不太能感受到油炸食品的魅力,她觉得这些食物虽然好吃,但远远达不到最爱的程度。 不过包厢里的电影倒是挺好看的。 几人对电影都赞不绝口,一致认为是绝顶好片,而且他们本就是修士,无需像现代那样操心特效的问题。 这电影没有任何特效,全是实拍,不过女主角的修为没有那么高,后期那些法术,是由其他人施展录下来的。 所有人包括配角,全部演技超群,像是真的。 慕强是人之本性,影片女主敢爱敢恨,英姿飒爽,很快就有了许多钦慕者,男女都有,周边自然也能卖了。 就连女主角的打扮,也有不少人模仿,形成一种潮流。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电影这种东西过于新潮,新事物,很容易就被跟风,再加上各种推广下去,许多人口耳相传,聊到这件事,和千机楼合作后,酒楼说书的都一起在说它,一下就火了起来。 大梁这个国家,也走进了众多人的视线中,众人的评价褒贬不一,不过中心思想倒是很统一。 好好的国,不琢磨些壮大国力的事,在这些奇巧东西上下功夫,果真小国一个,眼光短浅。 而他们眼中目光短浅的小国,已经偷偷摸摸占据了下三州近乎一半的领土了。 几人吃饱喝足,回到书琼之前买的宅子,没过多久,毛家就来了人,是毛夫人领着毛二上门道谢来了。 毛夫人举止温柔,目露感激,拜道:“多谢几位救我儿脱离苦海。” 毛二跟在她身后,鼻青脸肿,看着很是遭了一通毒打。 他有点活该,也有点倒霉,不过只凭他说的那些个大逆不道的话,一顿毒打还是轻的了,毛夫人还是疼爱儿子,嘴上说得狠,临了还是不忍下手。 叶回生忙把人扶起,道:“只是因缘际会罢了,夫人何须客气,快快请坐。” 毛夫人坐了,毛二在她身后站着,唯唯诺诺。 “我这儿子,胸无大志,素来不成器,家里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成就,只消无病无灾就够了,却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事来,离经叛道,实在不肖。” 毛二低声道:“娘,我真的知错了。” 毛夫人瞪他一眼,毛二缩了缩头,像个鹌鹑。 “他名下原本有些家财,拿点分成,这些年积累下来,也是不小的一笔钱,短短半年就让这畜生败光了不说,又花了家里许多银钱。” 毛夫人温温柔柔的,语气也很柔和,道:“他名下还有几个铺子,几个宅子,我便做主都赠给池姑娘,以此来充当谢礼,尽可收着便是了。” 三言两语,毛二就成了穷光蛋一个,他不敢怒也不敢言,老老实实接受事实。 毛夫人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里面装着地契,毛二双手接过,恭恭敬敬地送到池无心身旁的小桌上后,又回去垂着手站好。 池无心忽地记起自己第一次下山时,在酒楼听到说书人讲毛二斩杀妖兽的事迹,当时心中还很羡慕他。 如今再看,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收下谢礼,神色平淡,不卑不亢,道:“夫人实在客气。”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毛夫人领着毛二离开。 甘糖糖道:“这些人算是解决了大半,只差一位。” 叶回生缓缓道:“沈词不死,我心难安呐。” 成瑶瑶一死,这两个男配恢复清明,可不代表沈词这个男主也能摆脱剧情,只有死掉的人才是最保险的,何况沈词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把他除掉更稳妥。 甘糖糖弯唇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让小竹把他解决就行了,不过这样一来,你们还是暂时别回咸阳。” “沈词有神念追踪附在小池身上,他若是想来追杀凶手,你们就危险了。” “就算他没有痊愈,也不是你们能解决得了的。” 这位少女嗑着瓜子,很是悠哉,道:“不过小竹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有她保护就不必担心了,区区沈词,不堪一击。” 商竹以一敌七,杀了六个,重伤一个,此等战绩,的确令人惊骇。 就算是同境界相争,叶回生要是对上她,一定会输得无比干脆。 她的修为虽高,对敌能力其实并不算非常出色,因为她实战经验不多,也没有经历过生死之战,只是法宝很多,学的功法也很高明。 这功法是应钟留下的,是决定的好功法,能让她修行到神境畅通无阻。 本来她是想自己修到神境,对上沈词,不知道要等几百年。 现在有商竹前辈帮忙,的确令人安心。 叶回生对此十分坦然,人脉怎么不算实力的一种? “那就在这里先住上一段时间,等事情解决了再回咸阳。” 甘糖糖点头,道:“我出门去逛一逛,小池要来一起吗?” 池无心没有点头,转头问道:“主人要出门吗?” 叶回生有些意动,忽然讯铃晃了一下,是林珂的消息,她便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去吧。” 池无心就跟着甘糖糖一起走了。 叶回生接通讯铃,林珂的声音穿过来,很是激动:“净云死了!花姐姐恢复了!” 叶回生喜道:“这么快!” 林珂的话里参杂着笑声,“真的很突然,刚刚正和秋婉说话,婉儿忽然惊呼,说花姐姐变成了女孩子,我就知道,净云死了!” “只有他死了,花姐姐没了束缚,她的真实面貌才能被人看到。” “大家伙儿都觉得新奇。” 叶回生道:“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你的店都开到桐玉州来,怎么不告诉我,今天我去吃快餐,还是店里的小二说起,我竟然还有专属包厢,你真是,一声不吭,偷摸干大事。” 林珂:“我现在超级有钱了,名下的店铺有百十来家,是名副其实的女企业家,女总裁!”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叶回生道:“真佩服你,我是做不来生意,忙不动。” 林珂道:“没事儿,你不用忙,我有的是钱,咱们姐妹几个的花销,我都包了。” 叶回生感慨道:“这是什么,原来这就是被好闺蜜包养的感觉,我以后再也不想努力了。” 两人又对着笑了一阵,互相聊些很没营养的闲话。 另一边,池无心几个人出门逛街,没走多久,她就说要一个人走一走,办一点事。 甘糖糖好奇,但是没问,拉着京柳大买特买。 池无心和她们分开后,一个人沿着街走,走到一个很是热闹的长街,街两边全是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 她走进上次去过的店内,在二楼见到之前见过的俏皮女子,和七八个围在她身边的姑娘。 “姑娘怎么来了?快坐。” 池无心面上染了点红色,顿了顿才道:“我是来想请教一些问题的。” …… 第72章 一灯即明2 月上中天, 叶回生坐在院子里,石桌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她却没吃, 只望着树影发呆。 池无心回来时便见到她呆呆坐在石椅上,像是丢了魂。 “主人在看什么?欣赏月色吗?” 叶回生慢吞吞地说:“我在看你什么时候回来。城里是不是好玩儿得很, 让你乐不思蜀了。” 她一个人在家里, 活像是留守的, 就连甘糖糖两人也早就回来了,她去问,却被告知这人刚出门的时候就和她们分开, 自己一个人逛街去了。 池无心快走了两步, 走到她面前来, “我只是随便走了走,看到有变戏法的,就多看了一会儿, 忘记时间了。” 叶回生定定望着她, “只是看戏法?” 池无心面色坦然,她的心跳, 她的呼吸, 皆是毫无破绽,一如既往, 温声道:“当然了, 主人,难道我会骗你吗?” 叶回生瞧不出什么破绽, 而且打心底她也不认为这人能说什么谎话, 池无心不是会说谎的人。 “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她说,“我一个人在家里很想你。” 这人就露出有些歉疚的神色, “没有下次了,我们以后都一起出门,好吗?” 叶回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下,瞧着还是兴致不高的模样,指了指桌上的盘子,“吃瓜吗?很甜的。” “主人吃过了吗?要不要喝西瓜汁,喝的话我去榨一杯。” 叶回生恹恹地点了下头,看着西瓜被端走,过一会儿变成一杯鲜榨西瓜汁重新回到她面前。 做了这一切的人说:“我来给主人按摩好不好?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总算有独处的时间。” 叶回生又嗯了一下。 就让她按,当是这人给自己的补偿了。 她拿着西瓜汁起身回到卧室。 池无心跟在身后,把房门关上,拿出浴桶,往里面注入热水,道:“主人先来泡一泡澡。” 热水里被滴入两滴精油,散发出淡淡芳香。 叶回生褪下衣衫,迈入浴桶中,池无心则捞起她的头发,将它挽起,用簪子固定住。 池无心倒是没将衣服全脱光,下身穿着宽松的亵裤,上身系着肚兜吊带,将头发解开重新束成辫子。坐到浴桶旁边,掬起一捧水来,浇到她身上。 “你不进来一起吗?”叶回生问。 “是我来服侍主人,哪有自己去享受的道理。”池无心轻声说。 她的掌心抚过薄薄的蝴蝶骨,仿佛纯然专注,没有丝毫邪念,道:“主人要卸下法力,这样泡澡才有用处。” 叶回生不疑有他,放松自己。修士不知冷热,寒暑不侵,如果不刻意放松,泡热水澡和洗冷水澡又有什么分别。 她卸去法力,胳膊交叉搭在浴桶边缘,下巴搁在手背上,歪着头道:“你还真研究过。” 池无心浅浅笑了一下,她垂着眼,不让眼底的神色泄露,道:“为了主人高兴,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浴桶里的水很热,将皮肤熏红,泛着粉色,叶回生的面颊也是粉的。 过了一会儿,池无心拔下玉簪,用水将头发浸湿,取来香露为她洗发。 长长的乌黑秀发如同缎子一般,一双手插入发中,轻轻在头皮上按压,揉出泡沫。 叶回生闭上眼睛,懒洋洋地说:“看书就学这么好?” “这倒不是从书里学来的,是主人教的。”池无心的声音在她侧上方响起,“主人时常照顾我,就算再笨的人,也要学会了。” “主人闭上眼睛,我要冲水了。” 叶回生应了一声。 片刻后,温热的水流浇在头顶,一只手挡在额前,将水挡开,如此再三,头发上的泡沫被冲洗干净,池无心让她站起来,又将身上冲洗一遍,扶着她走出浴桶,取来毛巾将她裹住。 用一块方巾把湿发包起来,池无心先把人擦干,随后往榻上又铺了一条厚厚的毛巾,道:“主人趴到这上面来。” 擦身体的毛巾被拿走,叶回生听着指示趴到榻上,随后腰部又被搭上一条毛巾遮盖。 她半阖着眼,下巴枕在手腕上,心里还有些期待。 池无心克制着自己的目光,将早就准备好的精油在手心里倒上一些,掌心交叠揉搓,将精油揉匀后,按在榻上人的肩背处,随后借着油润的触感,稍稍用力一按。 叶回生嗯了一声,拖着调子,尾音拉长,“你可以再用力一点。” 池无心指尖轻颤了一下,但她的声音还是很稳,“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可以。” 被精油涂抹过的皮肤,泛着一层油润的光,又滑又嫩,却有一种粘稠感,吸着掌心,让池无心抬不起手,她也不想抬。 她的心跳渐渐加快了。 要克制。 这双手在肩颈处停留了好一阵,才向别的地方移动。 叶回生的身材纤合有度,仿佛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腰窝向下塌陷,再向下却又将毛巾支起一个圆润的弧度。 池无心将手搭在上面时,手下的皮肤忽然轻轻颤抖起来。 “有点痒。”叶回生笑着说。 她笑个不停,细细碎碎的,像是落在枝头的细雪。 池无心虽有不舍,却只能控制住流连的双手,跳过毛巾,去按大腿。 叶回生不解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漏了一个地方?” 池无心僵在那里,呼吸一滞。 叶回生还在说,语气调侃:“又害羞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会不好意思了。” “不按也可以,精油要涂的。” 池无心嗓音略有滞涩,“好。” 她掀开毛巾,手上的动作很规矩,脑子里却开始心猿意马,想起自己下午去请教的诸多问题,又拿了许多让人面红耳赤的东西回来。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上快速将精油涂均匀,又匆忙将毛巾盖上了。 按完双腿,叶回生翻过身来,看着这人晕红的脸,不禁笑了。 “我给你涂花露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害羞呀。” 这两者怎么能一概而论! 池无心暗自反驳,嘴里却说不出真正的原因。 她重新往手心里倒了几滴精油,先按向叶回生的胳膊,但在路过胸口时,脸色红得像喝醉了酒,也是匆匆涂抹一遍就结束了。 叶回生又笑了。 这笑声很好听,却那么可恶,笑得她心旌摇曳,浮想联翩。 池无心有一点后悔说要按摩了,这的确不能算做奖励,更像是一种折磨。 在她什么都不懂时,不觉得这种亲密接触有什么特殊的,现在她什么都懂,就控制不住自己会胡思乱想。 令人困扰的按摩总有结束的时候,池无心隐隐松了口气,叶回生却很是享受了一番,她从榻上坐起来,毛巾便掉下,搭在腿上。 “要不要我也帮你按一按?” 池无心愣了一下,连忙摇头。 叶回生却扯住她的胳膊,“来嘛,我刚刚忽然一想,自己好像的确没帮你按摩过。” 她三两下就把人的衣服扒了,自己随意披上一件纱袍,将浴桶里的水倒出去,重新注入新的热水,冲人招手:“快进来。” 池无心没有办法,认命地进到浴桶里,被人搓洗一番,出来以后,趴到了同一张小榻上。 叶回生伸出手拿起装精油的玻璃瓶子,往手上倒了一点,边揉搓边问:“说起来,这精油是什么味道的,闻不出来呢。” 池无心趴在榻上,身体有些紧绷,“是兰花香的,味道很淡。” “因为主人不喜欢太浓的香气,所以挑了这款。” “原来是兰花。”叶回生恍然大悟。 她手法一般,纯粹是自己瞎按,这捏捏,那揉揉,但她没有池无心的忌讳,也没有她的拘束。 该碰不该碰的地方都揉了一遍,嘴上也没闲着,“你得放松呀。” “不放松怎么按摩呢,没有效果。” 池无心咬着腮帮的肉,耳朵都红透了。偏生这双作乱的手,是纯然纯粹无暇地在按摩,只是她心里有遐思,才会这样。 叶回生把人按了一通,她的双手像是格外滚烫,碰过的地方,皮肤都会变粉。 稀里糊涂按完,池无心还躺在榻上,手指抓着身下的毛巾,指尖颤抖。 叶回生俯下身来,在她的颈侧嗅闻,“这个香味儿太淡了,都闻不到了。” “不过效果还不错,很滑。” 她抓住这人的手腕,将她拽起来,也拿出一件纱袍给她披上,随后在人脸上亲了一下,“走吧,睡觉。” “都好长时间没睡觉了,今天正好休息一下,不修炼了,放个假。” 池无心被她拉到床上,叶回生将被子抖了抖,盖在两人身上,又把枕头正好,将长长的头发拢起来搭到一边,最后在这人背上拍了拍。 “睡吧。” 她闭上眼睛,很快放空大脑,陷入梦乡,池无心却睁着眼睛,她睡不着。 身体上的触感太过鲜明,仿佛还留着被反复揉.捏过的感觉。 池无心咬了下唇,轻轻转头。夜色深重,只有些许月光透过窗子,屏风在地上投出阴影。 这点光线足够她将身侧的人看得分明。 她下午去花街,问了很多问题,除却一些床上的知识,也请教了有关感情上的东西,甚至还问了问如何能吸引人,让人喜欢上自己。 几个姑娘都很热情,七嘴八舌地讲了一堆。 要靠容貌,靠性格之类。 她们两人靠得太近了,已经丢失了许多新鲜感。 池无心在难为情的间歇会忍不住想:难道我这样的身体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吗?不能令她联想起哪怕一次涉及情与欲方面的事情吗? 身旁的人陷入熟睡当中。 修士善于放空大脑,进入入定的状态,所以沉眠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叶回生对她从不设防,她睡得很快,太快了。 事实就是如此,两人当中,只有她一个人陷入世俗的情感当中,她忐忑、慌乱、羞涩、窃喜、放纵又克制,贪婪又胆怯。 只有她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所以她难以入眠。 池无心忽然觉得有点难堪。 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难以自持。在叶回生心里,她究竟算是什么? 是宠物吗?是所有物?她们处于不平等的阶级,有着不平等的身份,所以这个人对她永远不会有任何超出的情感。 她在叶回生的认知里,决计不是和她同样平等的人,一个女人。 叶回生照顾她,关心她,这种好却是有条件的,是施舍的,她要听话才能得到足够的奖励。 她们的关系很病态,池无心知道,她应该感到生气,愤怒,为了一些自尊之类的理由大吵大闹,但她没有,只觉得庆幸。 庆幸主人选择了她而不是别人。 主人对她温柔的笑,柔软的红唇印在她的脸上,那一刻池无心就知道,一种明悟从她的心底升起。 她永远也变不成主人期望的样子,不会成为一个明朗的、真正优秀的人。 因为她痴迷、沉溺于两人之间难以启齿的关系当中,而这显然是一位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根本无法接受的事情。 但主人将她教得很好,她让她学会了索取。 那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主人注意到她呢? 池无心忽然想起了那个短暂的吻,良好的记忆让她能回忆起所有的细节,包括那些当时被忽略的内容。 叶回生隐忍地皱眉,攥成拳的手,烦闷的眼神,不虞的神色。 这一切都昭示着一个答案,她不喜欢。 让她不喜欢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被冒犯了,被自己的宠物压住,还是因为深吻这个行为? 又或者,两者皆有? 前一种理由好像有一点牵强。 主人时常主动拉着她,让她半躺到她身上,如果她不喜欢,就不会这样做。 那是后一种? 她可以试一试。 池无心深知自己的地位,就算她是宠物,也是无可替代的最好的宠物。上次阴差阳错地吻过一次,主人说这是表达喜欢的举动。或许她可以再做一次来“表达喜欢”。 主人不会生气的,毕竟她什么都不懂,不是吗? 她在叶回生这里,拥有很大的特权。 …… 第二天醒过来,叶回生就发觉自己胸前枕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睡了一觉,她浑身舒畅。 胸前的脑袋动了动,头发滑落,露出一张饱睡过后泛着粉色,气色红润的脸,对方眨了眨眼睛,又往上蹭了蹭,亲在她的下巴上。 叶回生低低笑了几声,用下巴去蹭了蹭这人的头顶。 身上的纱袍经过一晚上后十分凌乱,翻卷着,起不到遮蔽的作用,两个人几乎可以称作坦诚相贴。 叶回生的手搭在人的后腰上,对这块凹陷的弧度似乎很喜欢,爱不释手,反复流连。 她什么都没想,单纯享受着清早的赖床时光。身上的人抬起上半身,向前挪了挪,轻轻啄吻她的侧脸。 叶回生稍稍偏过头,用纵容的态度提供方便。 有一个吻落在唇角,她没有管,下一个落在下颌上,她懒洋洋地躺着,再下一个落到唇上,贴合的,严丝合缝的,一条湿润柔软的东西迅速穿透放松的防线。 再下一刻,叶回生把人推开,她坐起来,眯起眼睛,“你在做什么?” 池无心倒着,仰躺着看她,脸上带着茫然和迷惑,像是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似的。 “在亲你。”她说,眨了几下眼睛,语气甚至有些委屈,“主人为什么把我推开了?” 叶回生气极反笑,挑了下眉,“这是亲我?” “可是上次,主人不是说,我们互相喜欢,做这种事是正常的吗?”池无心坐起来,神色迷茫。 她像是平白无故挨了一通训斥的猫,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在委屈之外,还掺杂了一丝不满,仿佛是叶回生在无理取闹。 她说过这种话吗?叶回生僵了一下,迅速回想起融合灵骨时候的事儿,还真的说过。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这样,没错。”叶回生艰难地说,“但是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为什么?”她仿佛被伤透了心,闷闷不乐地说:“我很喜欢,这种吻很亲密,为什么不能做了?” 叶回生揉了揉太阳穴,“因为我不喜欢,你从前不知道,我不会怪你,但以后禁止。” “我不明白。”池无心同她直视,非要刨根问底。 “不需要你明白,也不要再问。”叶回生硬邦邦地说,“你只要听话就够了!” 这话一出,她就开始后悔,太生硬,也太不客气了。 她几乎从未有过这么严肃的时候,哪怕是命令式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是温柔的,不像这一次。 对方果然非常震惊,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池无心微张着嘴,过了一会儿她垂下头,默默从床上起来,轻声说:“是我错了,主人。” 叶回生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点什么,却难以开口。 她看着这人自己穿好衣服,一声不吭地出了门,长长叹口气,向后躺回床上,随后又叹了口气。 这件事完全怪不上池无心,她自己要负全责。 叶回生并不介意发展出一段超友谊关系,她以前也是有想要谈恋爱的想法的。 她真正介意的是,被迫进行和性有关的行为。 这是后天冒出的心理芥蒂,只和人为有关,而这一切,还是要拜她生理上的父母所赐。 那是她大学时候的事。叶回生偷偷改了志愿,去外地上了学,半工半读,有贫困补助,日子虽然艰苦了一些,但她过得很快乐。 可父母还是联系上了她,说了许多道歉的话,说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逼迫她。 她父亲出车祸住院了,进了重症监护室,她这个当女儿的,总要来看一眼。 就算再不济,这也是养大她的亲生父亲,难道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叶回生信了。 她心底渴望一段亲情,难以割舍,于是请了假回去。 母亲在车站接她,带她去了宾馆,说有她在医院陪床就够了,叶回生既然上了大学,就好好学习,不用她操心,她开了一间房给她住。又说她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和亲戚说起都有面子。 母亲是那么和蔼,温柔,让她受宠若惊。 到了宾馆,叶回生放行李的功夫,母亲忽然自己出了门,她回头一看人不见了,喊了两声妈,没人答应,忽然一个男的从卫生间冲出来,捂住她的嘴,就要把她往床上推。 她看不清这人的长相,但深刻记得他那双手,记得他邪淫的声音,记得那张嘴里说出的话。 说她是被亲妈二十万卖了的人,是他的媳妇! 而他是来验货,也是来生米煮成熟饭的。 叶回生拼命反抗,她经常打工,干一些体力活,力气很大,挣扎不休,那人很瘦,并没能把她怎么样,反倒是因为她躺在床上,两只手两只脚都能活动,狠狠踹了他好几脚,踢中他的下身,男人捂着裆跪下去。 叶回生急忙坐起来,扯过床头的台灯拼命砸在他的脑袋上。 她大声呼救,路过的保洁听到以后用房卡开了门。 塑料的台灯没能造成多少伤害,但电热水壶提供了有力的一击,男人昏头昏脑,脑震荡让他天旋地转,□□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瘫坐到地上。 叶回生趁机跑出去。 在楼梯口看到了一楼大厅坐着的母亲,她在那里守着。 保洁问她要不要报警,叶回生木然地说:“我怎么报警,是我妈把我卖了。” 她拿了两百块出来,给了保洁阿姨,这是她身上仅有的现金,对方却没要,把屋里的行李拿出来给她,带着她来到后门,帮她正了正衣摆。 她拉着行李箱走在街上,眼泪糊了一脸。 这是她最后一次掉眼泪,也是最后一次露出软弱的一面。 她的身体没有受伤,但是精神上的伤害无法逆转。 这件事成了叶回生横在心中的一根刺,给她带来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也是让她往控制狂的路上一去不回的最后一把推手。 叶回生又叹了口气,重新坐起来,打算找池无心道个歉,把人哄好。 她是个成熟的人,要有面对过去的勇气,也要有敢于认错的勇气。 要不是她为了把人糊弄过去,扯出“正常”的话来,也不会阴差阳错下发展成这样。 池无心哪有错呢,她只是遵循本心而已。是她自己因为过去的阴影,迁怒了一个无辜的人。 叶回生充满自责。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一脸受伤的人出了门以后,反倒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过,而是若有所思。 在思考,在猜测,根本看不到几分伤心。 第73章 一灯即明3 叶回生穿好衣服, 推开房门,池无心就坐在院子的石椅上,背对着屋子, 背影显得很落寞。 她走过去,没有酝酿什么话, 也没有感到难以启齿, 很干脆地说:“刚刚的事是我不对。” “我说话太重了, 没过脑子,对不起。” 这人只是看了她一眼,眼圈有点红, 但没说话。 叶回生坐到旁边, 沉默了一下。道歉对她来说没有难度, 但要开口说自己的过往,这就有些难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解释透彻, 只说:“因为一些过去的遗留问题, 让我不太喜欢这种接触,不喜欢被人……那样, 并不是不喜欢你。”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我的反应过激了。” 她扯了下嘴角,“是我的错, 不应该用那样的语气和你说话, 可以原谅我吗?” 她伸手,去勾对方放在桌上的手指, “或者, 我做什么能征得你的原谅呢?” 池无心只是垂着眼。 “理理我,好不好?” 这人还是不吭声。 叶回生凑过去, 将侧脸贴到她的手背上,这样歪着头去看她的表情,“我真的知道错了。” “主人既然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呢?”池无心闷声闷气地开口。 叶回生叹息,“是我的问题。” “我是喜欢主人才会这样做的。”她说。 “我知道。”叶回生说,“我知道,是我的错。” “我有一个地方不太明白。”池无心抬起眼,轻声问道,“主人是不喜欢这样的亲吻,还是就只是不喜欢被我亲呢?” 她露出思索的神色,“如果是第二个,或许主人可以来亲我,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叶回生坐起来,第一反应是哭笑不得,她有一瞬间都想夸这人是真聪明。 她的脑子里闪过相应的画面,闪过她将这人按在桌上深吻的样子。 吓得她几乎要打一个激灵。 “是第二种,但是不行。” 池无心没开口,但她的表情,她的眼神,都在说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哪儿来这么多问题要问! 她教这人有话直说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叶回生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解释道:“这是因为,嗯……这个举动还有其他含义,得是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做的。” 池无心不解地问:“我们不是吗?我很爱主人,主人也很爱我。这不就是相爱的人吗?” 叶回生大感棘手,道:“不是这种爱。” 池无心追问道:“爱还分很多种吗?” 叶回生硬着头皮,含糊不清地说:“是,是有几种区别。” 她看到这人求知的目光,心想着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拖不下去了,池无心了解得越多,就会产生越多的疑惑,对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会有更多疑问。 她迟早要解释清楚。 可叶回生觉得这些话比过往更难以开口。 她以前想到这一刻的时候,甚至还是兴奋的,觉得假如池无心产生反感之类的情感会很有意思。 但现在却完全不这么想。 叶回生没办法想象两个人分开的场面,她接受不了,别说分开,只是一个下午不见,她就觉得自己魂不守舍,牵肠挂肚。 忍不住去想这人去哪儿了,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她一边觉得对方已经长成大人,需要给予自由空间,一边又觉得放她出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这才是真的自作自受,叶回生心想。 她斟酌着要怎么解释,心里却忍不住去想刚刚池无心的话。 如果,如果她们之间的关系变一变呢,反正对方这么依赖她,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会接受的,不是吗? 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会跑了,也不用费心解释些什么,多么完美! 下一瞬,叶回生深深唾弃自己的念头。 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人难道能对自己的家养猫产生情-欲方面的爱吗?这太荒谬了。 可池无心不是猫,她是一个人,完完整整的,有着自己思想的人。 叶回生悚然。 直到这一刻,她仿佛才意识到事情的关键。 她表面上刻意忽视,将池无心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按照她的喜好培养捏造对方的性格,但心底还是把她当成一个人,一个平等交流的对象。 如果她不在乎,大可以不管对方怎么想,还操心于如何寻求原谅,这是根本没必要做的事,她把池无心的地位摆得太高了,远远超出了宠物该有的高度。 又或者她们在一起,睡在一起,难道会有人说什么闲话之类的吗? 假如她想纾解,才不用管池无心的看法。就像其他人处置自己的奴隶,随便怎么玩弄,腻了就杀掉,没人在意。 可她没有,因为这样做对方会很难过的。 难过。多么站不住脚的理由,她几乎把这人的重要性还要摆在自己前面,做些什么要先考虑她而不是自己。 这是主人和宠物该有的相处模式吗? 她想得太多了,她的关心也太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让叶回生毛骨悚然。 “主人?” 她停顿了太久,池无心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叶回生深深看了她一眼,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要独处思考一下。”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池无心站在原地,一只手撑着桌面,手上忍不住用力,将石桌按出几个指腹大小的坑。 是她逼迫得太过了吗? 主人的反应让她有些不安。 她的表情是刻意对着镜子练习过的,绝对没有破绽,那就是说的话有问题。 可每一个字也是她反复斟酌过的,或许的确是她试探得太急了。 主人离开之前,特意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什么意义?她发现了?她察觉了? 池无心一面安慰自己,她伪装得天衣无缝,一面又难以控制地往这方面想。 如果她的心思真的被看透了会怎么样?主人会觉得反感吗,会厌恶吗?会因为她不纯净的思想,把她赶走吗? 恐慌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咽喉,让她喘不过气来。 池无心定了定神,决定出门,去找甘糖糖。 而叶回生离开以后,没有回房,她跑了。 就像是穿上了皇帝的新衣却被人揭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只是在自我催眠,实际早就被人看光了。 她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以前对池无心无微不至,她给自己的理由是,谁养个东西,还不把它当成祖宗伺候了,这很正常啊。 但其实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和自己最开始的态度偏离了太多太多。 想想她们刚见面的时候,虽然言谈举止上也很温柔,但本质上是说一不二的,她是那个拥有话语权和掌控权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变得越来越没脾气,没底线,越来越纵容,事事都以池无心为先。 但凡这人开口说点什么,要做点什么,她都依着纵着,想要去干什么第一时间考虑的都她的乖乖宝贝喜不喜欢。 叶回生拼命回想,甚至都想不出来这种改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就更可怕了。 无知无觉就沦陷了。 叶回生挑了一个还算顺眼的大树,在树杈上坐了下来,愣愣地看着下面的街道发呆。 如果以她喜欢上池无心做逆推,甚至她所有的心理都能得到解释。 她的占有,患得患失,退让,包容……不会吧,难不成自己真的喜欢她? 叶回生突然想到那几个深吻,想到湿漉漉的舌尖。 吻技很差。 这四个字出现在她的脑海。 假设真要和这人发生点什么,叶回生想象了一下,她并不反感。 她忍不住揪下一把树叶,放在嘴里无意识地咀嚼起来,面色古怪。所以,难不成,她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动了歪心思了? 她才是那个监守自盗的人??? 不会吧! 她没有谈过恋爱,对爱并不了解,真的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连自己什么时候心动了也不知道吗? 叶回生觉得自己的思维像是一团乱麻,她的大脑没有办法处理这件事,找不到可以借鉴的东西,也没有过往经验能够利用。 但是,叶回生灵光一闪,她认识一个拥有感情经验的人。 甘前辈!甘糖糖,她和商竹前辈在一起几百年了,这是过来人中的过来人,一定可以解答她的疑惑。 她回过神,才发觉自己不知道嚼了多少树叶,嘴里又苦又涩,用手一抹,抹了一手背的绿汁。 连忙呸了几下,叶回生从树上跳下去,踩着黄昏的最后一缕夕阳回到宅子,去敲甘糖糖的门。 后者开门,看她的眼神很奇异,若是往常,叶回生一定能发觉这其中看好戏的意味,但她现在只沉浸在自己的事了,对外界的感知便下降了许多。 “前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请教。”叶回生语气认真极了。 “进屋说吧。”甘糖糖说,让开了进屋的路。 叶回生道了声谢,走进门,语如连珠似的把她的心理历程说了一遍,最后有些忐忑地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甘糖糖说:“你要不要先坐下?” 叶回生这才坐了,接着用迫切地目光看着她。 甘糖糖:“你的问题很好解决啊。想要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最可靠的办法,就是看自己对她有没有独占欲,有没有情-欲。” “你有吗?” 叶回生思索着,过了好一阵才极其缓慢地说:“独占欲是有的,但后一个,我不太确定。” 甘糖糖就笑起来,“你们不是每天都会亲来亲去的吗?” 叶回生辩解道:“那不一样,不是接吻的那种吻法。” 甘糖糖反问道:“不是舌吻就不叫吻了?那你为什么亲她,不亲别人,外面的人那么多,完全可以随便找来一个人亲,你怎么不亲?” “这怎么行?”叶回生愕然,“这多荒唐啊,哪有随便亲人的,一个是不礼貌,再一个是我也没有这么狂放吧。” 甘糖糖又问:“那你为什么要亲她?” “那当然是因为……”叶回生迟疑,“因为……” “因为什么?”甘糖糖追问。 “因为……我觉得她看起来很好亲。”她说,声音慢得出奇,也低得出奇。 所以她就亲了,就是这么简单。 她想亲。 甘糖糖短促的笑声穿进她的耳朵里,她昏头转向,挺直的脊背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弯下来,脑袋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呻-吟。 “什么?”她喃喃道,“原来我这么卑鄙吗?” 这应该叫身体比思想诚实吗? 她的问题应该算是解决了,可叶回生觉得甚至还不如没解决的时候。 她觉得很羞耻。 她强打起精神对甘糖糖道谢,脚步沉重地走出她的院子,但站到自己住的小院门口,她却胆怯了。 她有些不敢面对池无心。 对方信任她,她以纯洁纯粹的行为构筑两人过分亲密的关系的底色,现在又要将这份单纯撕碎,换上一层欲色吗? 她感到愧疚。 叶回生脚下一拐,问路过的婢女,去了另一个房间住。 而池无心就在房间里,她看着叶回生回来,看她停步,看她走开。 残月渐渐升空又落下,晨光破晓,日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照在窗边坐着的人身上,像是照着一个雕塑。 池无心神色木然,心底空空地下坠,扑通一下掉进冰川。 没关系。 池无心手中握着寒铁精英的锁链。那是之前囚禁过宁冬的链子,叶回生在分储物戒的时候,这个直接装在戒指里给了她。她去找甘糖糖又重新祭练了一番。 锁链冰冷刺骨,就算只是拿着它,体内的灵力运转也有种滞涩感。 她已经很乖了,做得还不够好吗? 没关系。 主人说过会永远喜欢她,只要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主人一定会接受她的,不是吗? 她亲口说过,世上最爱的就是自己了。 但叶回生不能一直躲着一声不吭,一面不见。第二天天一亮,她做好心理建设,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她进门,看见池无心就坐在窗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 她没有换新的衣服,是因为我没在,没有帮她吗? 这个念头跳进叶回生的脑中,并且盘旋不散。 她想要出口的话一下被打断了,过了一会儿,她咳了一下,“我昨天没想出来,所以不好意思见你。” “没关系。”池无心打断她的话,有些急切,“我已经不好奇了。” “主人,”她的目光像一只雏鸟,透着无尽的依恋,“我们还和以前一样相处好吗?” 叶回生的手被她执起,贴近侧脸蹭了蹭,“我好想你。” “我想要一个抱抱。” 逃避的阶梯忽然出现,叶回生可耻地屈服了,她踩了上去,张开双臂将这人揽进怀中。 她们两个谁也没提那天聊了一半的话题,晚上叶回生重新回到屋子里,她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一如既往。 叶回生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感激涕零。 她们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曲图城是个热闹的城市,日新月异,渡口的规模越来越大,这座城也扩建了许多新的建筑,还有一家电影院,从早到晚轮流播放那些电影。 新鲜的商铺开了好多家,她们会手牵手走在路上,逛过每一家新店,悠闲惬意。 池无心修炼起来更刻苦了,她尤其专心。有好几次叶回生入定之前,看到她在打坐,入定结束,她还在打坐。 她都不知道这期间,这人有没有离开过。 打破平静生活的是新的消息,商竹来了,她已经到了桐玉州。 商竹是一个气质很独特的人,她像一柄剑,冷冰冰的,她的外貌是成年人的姿态,甘糖糖站在她身边时,比她矮了一个头,像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妹妹。 但当后者拉住前者的衣领,把她拽弯了腰去接吻的时候,谁是主导的那一个不言而喻。 商竹很沉默,话也不多,在甘糖糖身边像是一个守卫,很老实的样子,全然瞧不出她是一个很会杀人的人。 两人准备的谢礼,她收下以后,只说了一句,“我会杀沈词。” 甘糖糖就歪进她怀里,像个不倒翁似的晃来晃去,“小竹很厉害的。” 对她的厉害,叶回生已经深有体会了。 商竹住进了甘糖糖在的小院,她们两个形影不离,比叶回生她们还要腻歪。 她过几天再见到商竹时,看到她唇上有一个伤口,一个咬伤。 后者面不改色,冲她点头示意,手里拿着两个甜筒,走回院子里。 院门隔绝了叶回生的视线,她收回目光,心里在想:这好像是店里出的新口味,要不要也去买两个,或许池无心会喜欢。 第74章 一灯即明4 成瑶瑶死掉的第一时间, 沈词就发现了。他没法不察觉,气运的流失是那么明显,就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口被剜掉一块肉。 这份惊慌让他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眉心的红痣失去了色彩, 变成一颗黑痣。 他的外伤不严重,严重的是伤口处的剑气, 一直在破坏他的身体, 就算服用了伤药, 伤口愈合了也会被再次崩开,除非将剑气磨灭。 但他没有这个本事。 沈词也是剑修,他用剑的本事比卜算要好, 可在剑道上, 却远远不如袭击者。 他联系上沈家主, 让他派人来接自己,带上最好的医修。 关于袭击者的身份,沈家主也给出了答案, “商竹, 简直是一个蛮不讲理的杀神,她杀了自己的养父母一家, 又杀了亲生父母一家, 莫说你是太一境,就是归元境的修士也被她杀过。” “她杀人, 不讲道理, 真是无妄之灾!” 沈词面色阴沉,打断他的话, “成瑶瑶死了。” 沈家主骇然, 不可置信地追问:“死了?怎么可能!她可是气运之子!” 沈词目光阴翳,他的烦躁不比对方少, 沈家为了这一切付出了那么多,他自己更是牺牲甚巨,最后得到的却是这种结果。 死了,他离开才一年多的时间,她就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没了,蠢货,废物! “气运之子就不会死吗!”沈词喝道。 失去了冷静与从容,高高在上的仙君和为了几个铜板计较的凡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喘着粗气,胸腔里传来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声音,伤口再度崩裂,沈词咳嗽几声,吐出肺里的血。 沈家主沉默了一瞬,道:“我先派人去接你,这事回来再谈。” “还谈什么?”沈词冷笑几声,“父亲不如先想好投奔哪家吧,关于这个,你心里早有构想,不是吗?” 沈家主没回答,将讯铃断掉了。 上三州局势混乱,沈家没有自保能力,选择一个大势力依附是最好的方式,只有这样才能保存家族。 他当然想过,推演过,将这条路视为退路。 他是家主,又是擅于卜算的世家,怎么会不知道天道无常,世事无常的道理。成瑶瑶是一条光辉大道,但他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做好失败的准备。 沈家主一瞬间像是老了几百岁,叫来自己的另一个小儿子,让他带着信物去断星宗,表明沈家愿意并入宗门。 死掉的人让沈家元气大伤,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他是家主,要做最合适的选择。 医修用专门炼制的丹药拔除了伤口处的剑气,将沈词治疗痊愈,但他的神色仍旧阴沉冰冷。 他几乎明事理以后,一生的目标就只有这个。他曾有一些爱好,但它们全都被抛弃了,只为了能够在“剧情”到来的时候,他能扮演好该有的角色,家族的兴衰压在他的身上,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现在意义消失了。 几百年的人生,荡然无存,沈词觉得自己是死是活也没什么分别。 他还背负着所谓的男主命格,但没了成瑶瑶,男主也只是一个傀儡道具,没有存在的必要,他的所有气运,他的一切,都是因为成瑶瑶,为了满足她的需求而存在。 沈词治好了伤,没有回家。 “我早已经不是沈家人了,沈家也不需要我。” 他闯过风暴海,回到中三州。神念追踪在向他提醒,杀害成瑶瑶的凶手身在何处。 他对成瑶瑶没有感情,也不是为了给她报仇,他复仇只为了自己。 沈词在路上花费了一段时间,终于来到了曲图城。他停在空中,本命剑从丹田内跃出,被他握在手里。 他的化身在身后出现,挤开厚重的阴云,剑光代替日光穿透云层。 沈词没去看是谁杀了成瑶瑶,他知道凶手就在这座城里。 无数银白的剑光跳跃着,组成一条剑柱,撕裂空气,对着曲图城直接灌下。 他要把这座城一起毁掉。 沈词是太一境,正经的神境修士,他一出手,风云变色,连云层中的雷霆也被剑光卷着,但这一击未曾落实,在半路就被人挡住了。 挡住攻势的同样是一道剑光,和惊天动地的剑柱比起来,那道剑光过于细小,但刺到剑柱上,后者瞬间消融散净,净连一道漏网之鱼的剑气都未曾留下。 沈词脸色大变,惊声道:“是你!” 他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商竹!” 沈词当即调动所有法力,如临大敌。 商竹瞥他一眼,手中只握着一柄细剑,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不屑开口,又像是没有说话的必要。 和警惕万分的沈词比起来,她显得太从容,也太云淡风轻。 上次拦截沈家的船,她手持双剑,一见面就显出化身,现在单手持剑,分明是看不起他。 沈词心中震怒,心中却悲哀地接受这个事实,以他的实力,的确不需要对方使出全力。 两人还未交锋,他的心境就露出了破绽。实力的鸿沟无法超越,上次白捡回来一条命,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沈词未战先怯,脸色苍白,他握紧手中的剑,嘶声道:“我若是逃了,这辈子也就废了。” 今天的一幕会成为横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剑修讲究一往无前,他跑了,道心从此一蹶不振,修为甚至会倒退。 因此他只能出招。 商竹不想理他心里那些弯弯绕,她也没有排忧解难的好心肠。沈词出招,她的剑只会比他更快。 商竹的剑法是杀人的剑法,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花哨的异象,一招一式都十分简单,大道至简,她的剑道在上三州当属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叶回生抬头去看,两人交锋,身形交错而过,一瞬间剑光相击千百下。随后商竹从空中走下,干干净净,身上一点血也没沾。 “他死了。”她说。 甘糖糖都没去看,她在用小刀在西瓜瓤上划来划去,挖出许多心形的西瓜片摆在盘子里,招手道:“小竹快来。” 商竹闻言朝她走去,被拉着坐下。 叶回生眨了下眼,就见天上的人骤然炸成一片血雾,随后闷雷响起,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水包裹住血雾,将它稀释,朝地上落下。 她连忙拉着池无心回到檐下,免得被雨水浇到。 “总算结束了。” 池无心道:“他死得好惨。” 叶回生附和道:“是啊,应该的。” 两人对视一眼,叶回生吐出一口气来,“以后再也不用操心这些事了。” “要去咸阳吗?”池无心问。 “当然要了。”叶回生说,“外出逛得久了,这九州天下,风土人情虽然有许多不同,但整体上却是大差不差,都是一样,没什么意思。” “前辈有什么打算吗?” 甘糖糖正使唤商竹给她挑西瓜籽,闻言笑道:“你才看了几年就看腻了,我看了几百年,早就腻得不行,当然要也要去咸阳见识见识。” 曲图城和咸阳的航线如今十分热闹,大梁那边往来的货船、客船如今用的都是打造出的新丹炉,火力更猛,速度也更快。 几人坐上客船,再度来到咸阳,在城外渡口停下,这座都城已经比叶回生上次来的时候又大了近乎一倍,城墙巍峨。 几人刚出客船,就看到路边有个指示牌,上面写着地铁口三个字,下面还有一个箭头。 叶回生顿了顿,“我就知道。” “哇哦!”甘糖糖很是兴奋,“走走走,我要去坐地铁!” 几个人跟着指示走入出口,踩上自动扶梯深入地下。 有电子屏幕悬挂在头顶,上面显示着下一班地铁到达的时间,要不是周围人都穿着各式的古装,叶回生恍惚中甚至以为回到了现代。 几人买了票,进入地铁里坐下。它发动起来没有任何声音,十分平稳,仿佛只用了两三分钟,叮的一声,闭合的大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出。 将车票塞进出去的闸口,又乘坐扶梯回到地面,在门口,又立着一个路牌,上面写着公交车站的方向。 甘糖糖又欢呼一声,去等公交,公交站牌前面专门圈出了一块地方,等了一阵,一辆像是游乐园里会出现的那种小火车从空中降下,停在站牌前面。 乘客都坐好后,这辆公交微微一震,从地面直接爬升,飞到空中,沿着特定的轨道航线飞行,每经过一个站牌就落下,它在天上,并不影响道路的使用,也不和马车抢占地方。 几人坐公交到了火锅店附近,长庆街因为有林珂的店,十分火热,因此这里也有一个站点。 坐了这一趟,每人只需要五个铜板,几乎就是不要钱。 林珂现在已经不住在酒楼后面的小院里了,那里被她改成了员工宿舍,她则在这条街上又买了一栋宅子。 长庆街原本是没有空宅的,不过皇帝杀了几个清流,就空出来一些,林珂家大业大,直接买了其中一栋。 林老板如今很忙,但还是空出来几天,专门来陪自己的朋友,大家寒暄了一阵,说到定居的事儿,叶回生表示自己也想买一个房子,林珂便道:“这条街还有空房呢!” “原来是一个御使的,天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你也知道最近皇帝动作很多,他就坐不住了,连皇帝也要参上一本,真是胆大包天。” “我去买房的时候还看过他家屋子,不错的,小花园特别漂亮,也是四进的大宅。” “宁冬住的那里也有宅子在卖,叶姐要是想买房一定要趁早,现在好多人都来咸阳住,说不上哪天这些好地方就被人买走了。” 叶回生点头,“你说得对,明天就去看房。” 几人又聊起近况,叶回生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不是修炼就是赶路,生活很单调。 林珂想了想,她整天忙着做生意,其实也很单调,倒是林上进已经学有所成,出师了,去了安鹿州前线当药师,还有了个小神医的代号。 甘糖糖忽然开口道:“我想收个徒弟呢,你有没有认识资质特别好的人,愿意来学炼器的?” 林珂一愣,“这个倒是没注意,不过我可以告诉如初,让她去找。” 她神色认真道:“大梁这么多人,或许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甘糖糖摆摆手:“不着急,我还能活个几千年。” 林珂早知道她身份,倒也没被这话惊到。她是个自来熟,自从光环解决后,人也开朗多了,为人处世不卑不亢。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叶回生在储物戒里翻了翻,找出之前录下的留影珠,里面是佛子净云和成瑶瑶几人的影像。 拉下幕布,这一段画面投影出来,几个人围着圆桌坐在一起,边看边笑,高兴极了。 叶回生在这儿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去买了一栋大宅,选的就是有漂亮小花园的前御使的房子。 这个人脑袋很硬,倒是挺有雅趣的,整栋宅子装修的很别致。 甘糖糖也买了一栋,不在这条街上,是离商街更近的一栋房子,上周刚刚空出来没几天,要价很高,好几个人都想要,都是咸阳有名有姓的人,最后被甘糖糖截胡了。 以她的身份,这栋宅子没有掏钱,是赵如初花钱买下来,在房契上写了她的名字。 曲图城虽然繁华,比起咸阳,却是不值一提。 咸阳已经有些魔幻了。 此后的几天,叶回生没有干别的事,先把新家装修一番,然后和池无心好好把咸阳城逛了一遍,两个人还一起去看了电影,喝了可乐,吃了爆米花。 手牵着手走出影院的时候,她甚至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在咸阳的日子很热闹也很安详,叶回生去了三皇子的异兽苑,向他讨要了两只小狗,一只浑身雪白,眉心有红色的火焰纹,一只通体漆黑,眉心有冰蓝色的雪花纹,两只狗是一胎出生的兄弟。 她抱着它们给池无心看,让她起名。 后者思索了好一阵,道:“不如就叫小黑和小白吧。” 叶回生:“……好名字。” 小白会喷火,小狗几个月大,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它在院子里疯跑,时不时就要烧着点什么东西。 小黑虽然是弟弟,但性格沉稳,就跟在它身后喷出雪花来把火扑灭。 叶回生没少替他俩收拾残局。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两只狗长成威风凛凛的大狗时,池无心在一次简短的闭关后,修为突破成渡劫期大圆满。 而叶回生才堪堪迈过中期的门槛。 大梁在这方面很客气,元婴是吃不完的吃,可叶回生却没有那么高的效率,她的速度提升不起来。 破而后立的池无心资质已经远超她了,后来居上是迟早的事。 她倒是没有什么不平衡,很为对方高兴。 两个人简单地庆祝了一番,叶回生亲自下厨,摆了一桌子好菜,还买了几坛子醇酒。 以她们的体质,已经不会喝醉了,酒过三巡,池无心忽然说:“我想给主人敬一杯酒。” 她端起酒坛子,倒了一满杯,将它递到叶回生面前,缓缓说道:“或许今天是月圆,总觉得很有感触。能遇上主人,真的是我的幸运。” 叶回生接过酒杯,温声说:“我也这样觉得。” 池无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杯子举起。 白瓷的酒杯相碰,发出叮的一声,淡粉的酒液微微晃动,泛起一圈圈涟漪。 叶回生将酒液一饮而尽,唇角微勾,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她摇晃了一下,目光迷茫,看向身旁的人,后者扶住她的胳膊,轻声道:“主人喝醉了。” 叶回生睁着眼睛,只觉得眼前越来越花,池无心的嘴唇张合,可她却看不清也听不清。 下一瞬,她直接昏了过去。 第75章 一灯即明5 叶回生独自在床上醒来, 睁开眼,没有什么不适,只除了身体很沉重, 像是灌了铅。 我真的喝醉了?她迷迷糊糊地想。没有道理啊,只是普通的酒, 之前也不是没有喝过。 她向后曲起胳膊, 打算将自己撑坐起来, 手臂一动,传来了清楚的金属碰撞声,以及被坠着的感觉。 叶回生转头, 垂眼, 看到一条锁链严丝合缝地扣在她的手腕上。 她抬手扯了扯, 链条的末端嵌进床里,不出所料,另一边手腕也有同样的待遇。 她坐起来, 脚腕上倒是没连着链子, 但两枚“脚环”正扣在上面。 漆黑的锁链大约手指粗细,上面无数细小的阵纹, 它的样式款式都太让人眼熟了。这是寒铁精英制成的链条, 禁锢住她的修为,将她变成一个凡人, 所以她才会觉得身体无比沉重。 叶回生看了看四周, 这是她的卧室没错。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房门向内被推开, 一个熟悉的人端着餐盘走进来, 她回身将门关上,把餐盘放在桌上, 走过来像是没事人一样道:“主人,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回生抬了抬手,“这是怎么回事?” “比起舒服不舒服之类的话,我现在更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解释。” 池无心神色如常,就像是没看到她有些紧迫的态度,回答道:“那是寒铁精英的锁链。” 叶回生气笑了,“我难道不知道它是什么?” “我是在问你,这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身上,你给我下药了?那几坛子酒根本不可能让我喝醉。” 她扯了扯唇角,笑容显得有些嘲讽,“这是什么,报复吗?因为我控制过你,所以你要反过来囚禁我。” 在她心底不断闪过的、未来的一种走向,如今切切实实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比起远走高飞,或者是一剑捅死她之类的场面,这一种大概要好一些?她也说不出哪一种结局更好。 “你想怎么做,折磨我?”她哼笑一声,突然明白了这人为什么修行起来如此刻苦,就是为了超越她。 池无心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逐渐苍白,她自顾自地说道:“我已经将主人要闭关一段时间的消息告诉了你的朋友们,你可以很安心地在房间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叶回生对这段话的回应只有一声短促的笑,仿佛很可乐似的。 池无心继续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主人,我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链条的长度能让你在这间屋子里随意走动。我准备了一些零食,桌上还有游戏机。” 她顿了顿道:“主人现在应该不会很想看见我,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出去。 叶回生脸上的笑容一收,半晌后她揉了揉太阳穴,吐出一口浊气,感到非常难搞。 这算什么?这是什么? 如果是喊打喊杀,却一点也不像,这人的态度还很客气,如果不是她被寒铁精英束缚着,几乎都要以为和平常没有变化。 但她被困在此地却是不争的事实。 叶回生觉得很烦躁,事情脱离掌控,没有按预想进行,让她更是感到不安。 她很不喜欢自己只能被迫接受别人安排的情况。 只是这个“别人”是池无心,她心里的感情多少抵消了一点这种躁郁。 叶回生没有费心去和锁链做斗争,没必要做这种无用功。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下床,脚环只是简单的两个铐子,并不会耽误她走路,手上的链条逐渐被拉长,在她距离屋门还有一米远的时候绷直。 长度不足以让她出门。 叶回生认命地返回,路过桌子时看到上面放了很多快餐和甜点,还有一个游戏机。 联网的事情还没弄好,但游戏机可以玩儿单机游戏,用元晶做电池,能玩上两个月也不会没电。 反正她也没事干。 叶回生挤开番茄酱,抓起一块披萨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又抽了一张纸蹭了蹭手,给游戏机开机。 不就是把自己圈在屋子里吗,有吃有喝还有的玩儿,有什么不好的?她恶狠狠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奶油。 这种米虫生活,多少人想要还求不来呢! 但她没能吃下多少东西,胃就觉得撑了。 叶回生抽出一条湿巾把手擦干净,拿着游戏机躺回床上,强行让自己沉浸在游戏里面,不去思考现状。 到了晚上,池无心回来,她先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接着拿出浴桶,注入热水,轻声说:“主人,我来帮你沐浴。” 她像个仆人似的,把浴巾之类的东西都布置好。 叶回生歪着头看她,没动,还在床上躺着。 池无心就走过来,将她拉下床,脱衣服的时候遇到一点阻碍,被锁链挡着,上衣没办法脱下来。 她没犹豫太久,就把这件亵衣撕开,接着把人抱起来放进浴桶里,随后将床单换上新的,重新铺平。 简直是把从前叶回生对她做过的事又原样做了一遍。 叶回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她就想知道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池无心给她洗了澡,规规矩矩的,随后用灵力将头发顺干。 她闻到了这人身上花露的味道,是桃子香气的。看来是已经给自己洗过了才来伺候她的。 原来的亵衣被撕坏了,池无心并没有拿新的给她。 叶回生不以为意,她拂开这人的手,自己重新爬回床上,将被子一拉。 全程只有池无心最开始说了一句话,她们之间没再有别的交谈,也没有视线交集。 叶回生躺在床上,重新把游戏机拿起来,余光看到这人收拾好浴桶,将水迹清理干净,把灯熄灭,随后也脱掉衣物,上了床。 激烈的打斗背景音中,池无心的声音很轻,宛若自言自语,“主人还是不想看到我吗?没关系。” 她轻松抽走了游戏机,将它关机,放到床头,下一瞬,叶回生觉得手腕一紧,那些链条自动收回,将她展开。 而她的眼前则被覆上一块黑布,视力被剥夺,叶回生有一瞬的慌乱,随即瞬间冷静下来,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爱。” 池无心说:“我爱你,主人。” 她俯下身,将唇瓣印在叶回生的双唇上,用气音说:“主人也会爱上我的,只需要一点时间。” 叶回生睁大了眼睛,刚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了。 大概是这人怕她吐出什么尖锐的话,索性封住了她的口。 她甚至连呜呜声都发不出来。 叶回生双手握紧,终于开始挣扎起来,但胳膊上的链子是那么紧,而脚腕上的圆环和床尾延伸出来的两条链子合上,让她只能大敞着。 池无心又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现在她除了维持呼吸和眨眼什么都做不了。 视力消失后,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明显。 她感到有重物压到了自己身上,半跪坐在她腰间,有什么蹭着她。 接着她的右手被牵住,像个僵掉的傀儡,被人摆弄着四肢一样。她的手被牵着垂下,指腹触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缝隙。 …… 过了很久,叶回生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下,撞入视野内的是一张眼角湿润泛红的脸。 微肿的唇瓣张合,声音略有沙哑地说:“主人稍等一下,我去拿毛巾过来。” 叶回生想说话,但她说不出来,她还是动不了。 池无心简单清洗了一下自己,再将叶回生擦干净,重新换了一个床单。 她上床,将叶回生摆出一个搂着她的姿势,就像是她们过往无数个夜晚一样。 “主人,晚安。” 叶回生根本不想睡,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觉得很气,又觉得好笑,甚至荒唐极了。这些东西是谁教给池无心的?她怎么知道的?她的感情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这根本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最荒谬的是自己竟然从未察觉过任何异样,她还学会撒谎了! 叶回生怎么也没想过,这人会喜欢上她。 她们之间并不是平等的关系,会有人爱上一个施暴者吗?除非这人疯了。 在她设想过的无数种结局中,最好的一个是两人分道扬镳,而不是被对方当一个工具来用,还要听上一耳朵的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使用感受。 这人绝对被她养歪了。 言传身教,她自己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人,貌似养歪了也在情理之中。 哪怕被禁锢,动弹不得,叶回生也没有了半分怒气。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过这种卑劣的想法,想过转变两人的关系,只要池无心能长久地陪伴在自己身边,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而她也不敢。 单纯的控制关系十分稳定,爱情则太随机了,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处理好。 好消息是现在不用自己纠结了。 路已经摆在脚下,就这一条。 池无心就枕着她的胳膊,手搭在她的腰上,两个人的腿叠在一起,那么亲密。 叶回生不知道她有没有睡,但困倦感涌上了她的大脑,让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 她困了。 她睡着了。 池无心动了动脑袋,离她贴得更近了一些。 第二天,叶回生醒过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她动了动,发现自己又能自如行动了。 她身上穿着一套新的亵衣,可能是池无心趁她睡着的时候换的。叶回生下床,桌上摆着一桌吃的,还有奶茶。 叶回生气极反笑。 怎么消失不见就能当昨天的事没发生过? 还说要让自己喜欢上她,给她一点时间,就是这么干的?晚上睡一觉,白天玩消失。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叶回生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一晚上不能动让她四肢发木,走起路也是踉踉跄跄的。 她坐回床上,开口道:“你出来,我有话要说。” 房间很安静。 叶回生拽了拽手里的链子,“不然我就拿它勒死自己。”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池无心惨白着一张脸,仿佛她很受伤,很痛苦似的。 “和我睡觉,就这么让主人感到厌恶吗?” 叶回生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你过来。” 她招了招手。 池无心的腿便有了自己的想法,迈步走了过去。 她站到床边,目光压抑又阴郁,张了下嘴,却没能说话,因为叶回生按住了她的嘴唇。 叶回生轻轻拽了拽这人的头发,让她弯下腰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以下犯上,嗯?” 她收回手,咬住对方的唇瓣,终于拿回主动权,发起了一个深入的吻。 “昨天的体验的确不怎么样。” 在池无心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她看到自己舔了一下湿润的唇,拉开对方的衣带,低笑着说:“今天我重新教一教你。” “主人……我……” 池无心只发出了半声惊喘,剩下的内容便被重新堵回嘴里。 三天后,叶回生出门去买冰淇淋,见到了正排队的甘糖糖,后者有些惊讶,“不是说要闭长关吗,这么快就出来了?” 叶回生笑了一下,“休息一下,一会儿回去再接着闭关。” 甘糖糖插起一根烤蘑菇,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对了,正好,我这儿还有两套手铐,你直接拿回去。” 她左手晃了晃,提着两条手铐,正是寒铁精英做的。 甘糖糖脸上的笑容有些揶揄,“年轻人,真是花哨啊。” 原来这东西是她做的?! 叶回生先是惊讶,随后转念一想,她们两个认识的人里,的确只有甘糖糖有这种能耐。 她憋回了所有的吐槽话,面色不改地将手铐收起来,道:“谢谢前辈了,前辈要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我请客。” 这东西一定是池无心之前要求做的,那正好,谁出的主意,谁享受。 她会好好使用它们的。 【终章】 第76章 一灯即明6 叶回生拿着两个冰淇淋回家, 她悠然自得,神清气爽,进门后往床上一看, 那人已经偷偷穿好了衣服,眼圈还泛着红。 她一手举着一个甜筒, “你要香草味还是抹茶味儿?” 过了一会儿池无心才回答:“香草的。” 她的声音有些哑, 沙沙的, 有些含混不清,像是含了块糖在嘴里。 她嘴里的确有东西,但不是糖。 叶回生走过去, 将手里的甜筒递给她, 随后弯腰俯身, 交换了一个深吻,用舌尖将她口中的樱桃碾碎卷出并咽下。 “好甜。”她笑着抚了抚这人的脸。 “这个甜筒上还有坚果碎呢,你尝尝。” 池无心吞咽下口中的樱桃汁, 她这段时间已经吃过不少东西, 脸红到麻木,已经不会为简单的深吻而羞耻难当。 抿了一口冰淇淋, 冰冰凉凉, 让她觉得很舒缓。 两人挨着坐在床边,叶回生咬掉脆筒, 冷不丁道:“我刚刚遇见了甘前辈, 她给了我两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池无心忽然呛咳了一下。 叶回生笑得很柔和,语气关心地问:“怎么吃这么急, 又没人抢你的。” 她伸手拍了拍这人的背, 慢悠悠道:“是两个手铐呢,一会儿可以用一下, 你觉得呢?” 池无心咳得面色涨红,垂下眼不敢看人,声如蚊呐道:“都听主人的。” “我已经说了,还要闭关,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叶回生说着,伸手拿过床头的一本书,将它翻了好几页,指着里面会动的图画说:“上次看到了这里,学以致用,光学不用怎么行呢,正好闭关,咱们就把书里的内容都好好学一遍。好不好?” 池无心露出哀求的神色。 叶回生挑了下眉,“怎么了?你不喜欢吗?”她扯了扯床边的几条链子,将它们拽得哗啦啦响,“我看你挺积极的呀。” 池无心唯唯诺诺地垂着头,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说不出拒绝的话。 叶回生则是兴致勃勃,“折腾了几天,骨头都酸了,我来帮你按摩一下吧。” 她眼中闪烁着兴味的光,“我的手法进步了不少,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池无心有些慌乱,又有些期待,但主人一旦强势起来,她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被按了个神魂颠倒,目光发直。 等两人闭关出来,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 大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在两百年后,终于开始展露出自己的獠牙,彼时它已经彻底占据了安鹿州和青云州,下三州还剩下的虹度州,也有一半的领地被大梁所占领,成了它的前哨站。 中三州不是没人注意到这个正在崛起的庞然大物,有人感到忧虑,认为财富流入大梁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已经有许多凡人因为吃不饱饭而造反了。 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在被更好更便宜的大梁产品排挤,赚到的钱也在逐年减少。 那些没有造反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选择来到青云州,到这里来定居。 对于这些迁移的人口,大梁当然是来者不拒。它就这样一点点扩大着自己的版图,最终发展成现在的规模。 展露出真面目以后,中三州震动非常,那些大宗门感到恐惧。因为大梁是个欲壑难平的怪物,它还在不断地侵吞领土,而它领地内实行的规矩也让所有修士愤怒不安,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一直有合作关系的毛家倒是没什么感觉,他们是商人,遵纪守法,做生意靠的是诚信而不是暴力,自然不会对大梁的律法有抵触心理。 甚至还觉得不错,毕竟每年都有因修士斗争造成的损失,有些厉害的大宗门以势压人,连赔偿都没有,要么就是各种人情往来,让人厌烦。 如果有律法能约束住这些修士的行为,对他们这些商人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至于那些靠动歪心思赚钱的,自然觉得不怎么样。 这帮人联合起来,给大梁安了一个倒行逆施的魔道名头,聚集在一起,说要讨伐大梁。 他们声势浩大,看起来很能唬人。 叶回生兴奋地抄起剑,她已经是地仙修为了,平和的日子过了太久,打算好好大干一场。 但国师却并没有召集大军,她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淡淡道:“他们的结盟注定会散。” “合纵连横的招数是用不腻的,更何况这些宗派之间素有仇怨,怎么可能彼此信任,放下仇恨,共讨外敌。” 打一波打一波是大梁的惯常操作了,整个安鹿州几乎都是靠这招拿下的,刀没有彻底砍下来之前,大家都能成为朋友,既然是朋友,敌人死后的利益当然是共享。 大梁在前面杀敌,这些“朋友”提供一点帮助,最后一起吃得满嘴流油,等到敌人杀光了,屠刀就会朝着“朋友们”的头上砍去。 死了一个朋友,剩下的依旧吃得满嘴流油,利益交换来的朋友,怎么会有真心,每个人死前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这场联盟的大会开了一个月,最后以几大宗门当场互殴结束,结盟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有许多小宗门已经递了橄榄枝,表明自己的立场。 大梁境内自然也有许多宗派,只是规范化管理了,大概像是私立学校一样。 投诚的都接受,虚与委蛇,画画大饼,事后该清算还是清算。 叶回生还是如愿以偿,打了几场架的。 总有一些个眼高于顶的大能们,觉得自己深受冒犯,认为大梁是逆反天罡,嘴上说一堆云里雾里的话,指责大梁有违天和。 违的是什么天和? 是他自己的欲望罢了。 是他割舍不下的地位。 这种都算不上是理念之争,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理念,有的只是自私。 人都是自私的,这没什么好说,他们或许有千百种理由,但大梁不会为此停下前进的脚步,这些腐朽的规矩,都是要清除的旧垃圾。 他们是吸血藤,是菟丝子,靠汲取其他人的养分来供养自己,大梁没有他们的生存空间。 一边打,一边建设。 叶回生会拉着池无心去四处逛逛,也会单纯地做一些好事。 她没开店,但入股了林珂的产业,每年拿点分成。有时候觉得挺占便宜的,毕竟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干,就是白白接受朋友的接济。 于是她又给自己找了个新活,就是去四处寻找那些快要消失的特色美食。 有许多菜谱出自活不下去的凡人,叶回生把他们统统送回大梁,去给林珂的店铺当员工。 这一路上也救助了许多人,感受了很多无奈和悲欢离合。 池无心就陪在她身边。 京柳选择去投胎了,她说想过一辈子舒坦日子。 十五年后,甘糖糖找到她,彼时她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在院子里放风筝。 甘糖糖坐上她家墙头,“不错啊!竟然还是纯火之体,正好我还没找到徒弟。” “喂,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京柳这一世出生在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小学教书的,有着五品的官职,给她取了新的名字,叫宛灵。 她从小聪慧又机灵,见到陌生人也不怕,脆生生地说:“想收我为徒的人能从家门口排到城门口,我只拜最厉害的人当师父!” 甘糖糖扑哧笑了,“性格也变了,现在的更合我胃口。” 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嘛。 从那天以后,甘糖糖和商竹身后就跟了一个小尾巴,一边学剑一边学炼器,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嘴巴利得很,偏偏还怪有道理,能呛得人张不开嘴,来头又大。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在咸阳像是个大螃蟹,横着走。 又过了三百年,池无心渡劫成功,叶回生紧随其后,她现在的资质的确追不上对方,但双修却能让她的修为快速追平。 天劫威势赫赫,叶回生却意识出窍,像是那次入道一样,遨游天际,最后被牵引着,再次来到时间长河。 这条金色的河流贯穿古今,流向未来,似乎亘古不变。 她立足现在,回望过去,身边忽然凝聚出一道虚影,“你的进度比我预料中快了一些。” 叶回生讶然,侧过头去看。 这人的样貌她只见过一次,却永远不会忘,是应钟。 应钟戴着一副平光眼镜,穿着白大褂,笑道:“在你心里原来我就是这种形象。” “好长时间没和人说话了,来陪我走一走。” 她说完这句话,叶回生忽然发觉自己能动了,她跟着应钟在河水中淌过,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各种画面也荡起波澜。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应钟道。 叶回生点头,“非常多。” “佛门讲一花一世界,道门也有数理无穷,道也无穷,修士又说三千世界,因果相连。说来说去,讲的都是大同小异的东西。” 应钟不急不缓道:“三千世界的说法,确有实事,是真的。” “突破神境后,踏破虚空,遨游万千世界,这不只是一句空话,但想要突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是气运所钟。” “宇宙中有一种生物,叫瑕,是以气运为食。” “它们会进去各大世界当中,钻入气运之子的体内,借他们的成长来吸收气运,自我成长。” “气运之子与天道本应该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全,他们的成长会带动整个世界变化发展,但被瑕寄生的人,只会侵吞气运,破坏这个世界。” 她悠悠道:“我们这些人,是被天道请来驱虫的。所以一到这里,意识里会告诉你‘剧情’,那其实是在时间长河看到的最有可能发生的未来,天道会将它们灌输进你们的脑子里,希望你们能除掉这些被寄生的气运之子。” “九州天下蒸蒸日上,是非常好吃的食物,闻味儿过来的瑕越来越多,因此穿越者也越来越多。” 叶回生恍然大悟,但仍有许多疑惑,“那你是怎么回事?” 应钟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很简单啊,我是个天才,天才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掉呢?” 她粲然一笑,笑容很得意,是那种聪明人会有的自负,“外来者不能直接和瑕对上,它会反扑,将你的人生吃掉。” “但天道保留了我的意识,将我存放在这里。” “你也可以简单理解成,我成了它的一部分。” 叶回生瞠目结舌,“所以……所以你现在成道了?” 真不愧是活着就改变规则的人…… 应钟道:“你的铜钱占卜,还是我帮你作弊的呢。” 叶回生喃喃道:“我就知道……怪不得这么准,这下真是上头有人了。” 应钟微微一笑,“你的天劫快结束了,下次再聊。” 叶回生顿时感到一种拉扯,她急忙道:“甘前辈一直很想你!” 她从时间长河中坠下,只能看到应钟摆了摆手,却不知道她有没有回答。 意识回到身体,叶回生有些恍惚,迎上众人关切的眼神,她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找到甘糖糖,把这段经历说了,后者先是眼眶微红,随即破口大骂:“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早点现身!我去了时间长河那么多次,怎么也不放个屁!” 叶回生眼神飘忽,不敢说话。 甘糖糖很是骂了一阵,但心里松快了很多,道:“祸害遗千年,我就知道她没这么容易死。” 她瞧着很高兴。 没过多久,柳州忽然有消息传来,说有一个女子,男的都爱她,女的都恨她。叶回生拿出铜板,问道:“这是一位穿越者吗?” 铜板飞起,落下,正面朝上。 她笑了一下,牵过池无心的手,“走了,活了这么久才知道自己原来是除虫卫士。” 不知道这一回又是什么样的剧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