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邪缠身?我爸是山神!》 第1章 我是山的崽 我叫孽生,顾名思义,我的出生就是一种罪孽。 因为我是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胎。 我的母亲,是神秘湘西“三怪”之一的“落洞女”。 当年还是黄花闺女的她,只不过因为误了班车,在荒郊野外的山洞里睡了一宿,回家就说自己被山神看中,要被娶走了。 七天后,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盛装打扮的她,在自己屋里含笑而终,据说是被山神带走了魂魄。 这也是湘西所有落洞女一致的结局,外公一家虽然悲愤,但也只能认命。 可与其他落洞女不同的是,就在她逝去一周年忌日的时候,全家人竟然又收到她托梦,让家里人去她当初过夜的石洞。 在那里,他们捡到了刚出生的我。 据说刚被捡回来的我和其他新生儿没什么不同,都是皱巴巴丑兮兮的。 除了右手上有一块覆盖了半个手背的硬皮,灰扑扑的,像大山里的顽石。 不过外公一家坚信我就是他们的女儿和山神诞下的后代,便把我带回家抚养。 但我的存在,又带给这个家庭无穷的伤痛。 如果说母亲的逝去是全家人心口上的一道伤,我的存在,就让这条血淋淋的伤疤永远无法愈合,看到我,他们就会想到自己逝去的亲人。 我猜,他们一定恨了我很长时间,不光给我起了“孽生”这个名字,打从记事起,外公外婆就没给过我一个笑脸。 家里对我最好的人是小姨和舅舅,每次我在外面被人嘲笑是没爸没妈的野种,他们都会打跑那些欺负我的大孩子。 年长一点的舅舅还会摸着我的头,认真地告诉我:“生伢子啊,莫哭,这片山就是你老子,你是山的崽。” 可惜,我身上就像带着诅咒,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八岁那年,舅舅在带我去附近镇子赶集的路上,被山上一块莫名其妙的落石砸碎了头。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亲近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当时我离他只有一米远,鲜红的血和粉嫩破碎的脑花溅了我满头满脸。 强烈的震惊,甚至让我忘记了悲伤,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就傻傻站在舅舅的尸体旁,直到家里其他人闻讯赶来。 “呜呜呜!海伢子啊!你怎么就丢下姆妈先去了呢!” 我看到外婆扑在舅舅的尸体上,哭得悲痛欲绝。 她双手颤抖,不断试图拼合舅舅支离破碎的脑壳,却都因为滑腻的脑浆和血水而失败,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看得我毛骨悚然。 突然,她像疯了一样扑到我面前,举起手臂,像是想打我,可又下不去手,最后只能死死抓住我的肩膀,枯瘦的手指居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深深嵌进我的肉里,掐得我生疼。 她用力摇晃着我,声嘶力竭地骂我:“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呀,要不是你,红妹子和海伢子也不会出事,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红妹子就是我妈。 虽然很快,她就被外公和小姨妈拉开,小姨妈还噙着眼泪安慰我,我妈的失踪和舅舅的死都是意外,跟我无关,外婆就是说气话,让我别往心里去。 但我看着她闪烁的眼神,脑子里却轰然一响,心脏也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外婆的气话,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说出了真相! 我的亲人,都是被我害死的? 我是个灾星? 我忘了那天的混乱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只记得再见到外婆时,已经是在小舅舅的葬礼上。 这个曾经泼辣的老太太,双目无神,表情麻木,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趴在舅舅的冰棺上,只是“啊啊”地叫,却没有一滴眼泪。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没过多久,她就卧床不起,很快也过世了。 埋葬我妈和舅舅的那片小山坡上,又多了一座新坟,跟我家正门遥遥相望。 村里开始传出流言,说我是山里的精怪投胎,是来人间索命的,我妈、我舅舅、我外婆,都是被我克死的。 不管我走到哪里,总能收获厌恶的眼神,学校里也没有同学愿意跟我一起玩了,天知道在他们父母的嘴里,已经把我传成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我唯一的朋友,只有高我一级的何阳。 他家世代都是我们这十里八乡的“师公”,这是我们老家对不脱产的阴阳先生的尊称,他们平时一样种地,碰到事了,披上道袍就能念经做法,一般男的叫“师公”,女的叫“仙姑”。 据他自述,他最开始跟我交朋友的原因,仅仅是好奇精怪长啥样,气得我好几天不理他,但孤独的我,最后还是拒绝不了拥有一个朋友的诱惑,原谅他了。 因为家学渊源,我从他那里听来很多离奇的故事和风俗,什么衡阳害手啊、辰州符啊、溆浦的赶尸匠、苗峒落蛊的草鬼婆……我也蛮喜欢听的。 几年下来,我书没读进去多少,这些稀奇古怪的民俗倒是背得滚瓜烂熟。 也就是在这几年里,外公也扛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去世了。 空荡荡的家里,只剩我和小姨两个人,对面山上的坟已经比家里的人还多了。 这无疑更坐实了我“天煞孤星”的名头,村里人宁可绕路,都不愿意从我家门口过。 流言蜚语,把小姨从一个花季少女活生生逼成了男人婆。 为了抚养我,她谢绝了所有提亲的人,跟我相依为命。每天起早贪黑,村里男人都不愿意做的苦力活,她做,每当听到有人背后蛐蛐我时,她会像头发怒的母老虎,上去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要是没有她,我长不大。 这就是我的童年,日子艰苦但温暖。 直到某一天,何阳突然兴致勃勃地找到我,说:“你小子不是一直怪我给你讲的东西分不清真假吗?我听我屋里人讲,观音山上最近新来了一路五通神,灵验得很,就问你敢不敢去!” 经过他这么多年故事会的熏陶,我当然知道五通神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南方吃香火的山精野怪,跟北方的“五大仙家”差不多。 不过据说五通神更邪,贪吃好色,要是被凡人冒犯了,它们的报复心也更重。 “走起!” 我俩一拍即合,一头钻进了大山里。 都说望山跑死马,观音山虽说离我们村子不远,但当我们真正爬到山上,天已经擦黑了。 观音山顶上是一片平地,杵着一棵几人合抱粗细的古树,树干已经中空,形成一个黝黑的树洞。 但今天树洞前却多了一座小庙,看墙皮的颜色还很新,不知道什么人砌的。 庙里供奉一尊半人半兽的泥像,外形很抽象,甚至看不出是什么动物,应该就是五通神的神像了。 不过都已经这个点了,那些上山拜神的人,自然不会还不下山,所以小庙前空无一人,只有冷掉的香灰在山风吹拂下一阵阵扬起。 夕阳的余晖已经照不亮周围森森的树影,风一吹,茂密的树叶就像无数双手掌在拍打,簌簌作响。 突然,我看到浓密的树影中,一个人影倏忽闪过,明明前一秒那里还什么都没有! “谁!谁在那里!” “哪里有人?”何阳的声音颤抖起来。 “就在那里啊……那棵树底下。” 我感觉那个人影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吸引着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何阳想拉我,也被我无意识地一把甩开了。 终于,借着夕阳最后的余晖,我看清楚了! 粗糙的蓝色劳动布工装、蓬乱的头发、苍白瘦削的脸……还有那双我无比熟悉的眼睛! 我脱口而出,喊道:“小姨!” 第2章 火烧邪神庙 我万万没想到,在五通神的小庙前,居然看到了我小姨! 她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劲,脸白得透明,双眼像没有意识一样空洞,只有在看到我的时候,无神的眼眸中才会露出一丝焦急,像是在催促我快走。 她眼角流下的血泪,让我不由自主想起舅舅死的那天! 不!我决不允许我最后的亲人出事! “小姨!你怎么了?” 我想伸手拉她一起走,却被何阳一把拉住。 他在我耳边低吼:“你在发什么癔症!这哪里有你小姨!” “她明明就在树底下……” 我暴躁地回吼道,但再一转头,小姨真的不见了踪影。 我顿时愣住了:“我刚真的看到了啊……” 何阳挠挠头,仿佛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我刚看到小姨的地方一顿翻找,果真就从一堆香灰中扒出一个枯草扎成的小人,上面还用生锈的铁钉钉着一张纸。 他把草人递给我,道:“你可能还真没看错,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你小姨的生辰八字。” “草菩萨!” 我经过何阳这些年故事会的熏陶,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一流行于我们湘西南地区的邪术。 美其名曰“草菩萨”,其实跟慈悲为怀的菩萨没有半毛钱关系,就是让人折寿的邪术。 草是坟头草,钉是棺材钉,那张纸则是黄符,上面写着被诅咒之人的名字和生辰。 我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个草菩萨诅咒的对象正是我小姨! “你刚看到的,应该是你小姨的生魂……把草菩萨供在五通庙前,这是要拿你小姨的阳寿换好处啊……”何阳若有所思道。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一把拔出草人上的棺材钉,然后把黄符合草人一起撕了个粉碎! “你干什么!你这样会触怒五通神的!” 何阳大吃一惊,连忙想来拦我,但已经慢了一步,只能看着碎纸草屑从我指缝间落下。 “不然呢?” 我瞪大眼睛怒视他,指着五通庙吼道,“难不成你让我看着我小姨折寿?”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留着,让我拿回去给我爹看看嘛……你太冲动了!” 何阳无奈地一跺脚,忌讳地看了一眼阴森森的五通庙,道,“算咯算咯,扯都扯烂了,现在讲什么都晚了,走走走,赶快跟我下山。” 他像逃命一样,拉着我就往观音山下跑,但很快我们就发现不对了。 不管我们怎么加快脚步,周围都还是一片黑黢黢的林子,甚至还隐约起了雾。 要换了平时,这点时间早就已经走到山下的村道上了! “看来有人不愿意我们这么离开。”何阳那张向来无忧无虑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沉重之色。 我也马上明白过来:“鬼打墙?” “是。” “那现在怎么办?” “你等会。” 何阳裤子一脱就开始撒尿。 我知道这是破解鬼打墙最简单的办法,连忙也有样学样。 奈何一泡童子尿撒完,周围的景色也没有丁点改变。 “看来今天这关没那么容易过了。” 何阳紧张地说了一句,又马不停蹄地尝试其他方法,什么反穿鞋啦,走直角折线啊,总之民俗中能试的办法都试遍了,依旧一筹莫展。 “走吧,只能回去认错了,希望对方看在我爹面子上放我们一马。”何阳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道。 “屁话,它折我小姨的寿,我还要给它认错?”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何阳凑在我耳边说道,“先道个歉,下了山我找我爹来对付它。” 听他这么说,我才在他的拉扯下,不情不愿往回走。 走回头路就一点阻碍都没有,顺利回到了山顶。 神庙里粗糙的神像依旧安静地立在那里,小香炉里的残香散发着微光,照得神像的面孔一明一暗,像是在嘲笑我们的天真。 “小子们不懂事,还望五通老爷原谅……” 何阳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对着神像点头哈腰地道歉。 但我看着这座半人半兽的怪物,心里却有一口恶气越积越多。 想到小姨这些年对我的付出,还有她生魂在神庙前流出血泪还不忘让我快跑的眼神,我猛地抓起地上一块石头,把神像砸了个粉碎! “你干什么!”何阳震惊地看着我,“你疯了!” 他说对了,强烈的怒火刺激下,我真像疯了一样,砸碎了神像还不解恨,又冲上去掀翻了香炉,猛踹神庙的墙壁,红砖水泥的墙壁踹不倒,但很快就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鞋印! 直到这时,何阳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着急忙慌地把我抱住:“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 我挣脱他的手臂,对他摊开手掌,面无表情道,“火。” 我能感觉到自己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状态,明明满腔愤怒,但强烈的恨意,却让我脑子无比清醒。 “什么火?”何阳一愣。 “抽烟的打火机,莫告诉我你不抽啊。”我不耐烦道。 我们这地方学校里风气不好,学生早早学会抽烟嚼槟榔是习以为常的事,何阳比我大一届,今年上初中,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抽烟。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我,脸色都变了。 但我的手始终固执地伸在他面前,他又看了看已经一片狼藉的神庙,最后还是咬牙掏出打火机递给了我。 “它不让我走,我大不了就不走了!” 我在五通庙周围转了一圈,很快抱回来一堆干枯的落叶和柴草,又用打火机点燃了泥像碎裂以后里面露出的干稻草作引火物。 很快,所有易燃物就都熊熊燃烧起来,又被我一脚踢进了小庙后的树洞里! 根据这些年听来的民俗知识,我判断这个树洞,很可能就是五通神本体的巢穴! “让你害人!让你害人!” 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敢吃我小姨的寿,我就敢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窝! 就是这么睚眦必报! 来啊,有本事互相伤害啊! 烘烘烘! 古树中空的结构,让树身成了一个天然的烟囱,火势一个劲往上窜。 眨眼间,这株古树就燃成了一根巨大的火把! 隐约间,我还能听到火焰中传出吱吱的怪叫和哀嚎,充满了怨毒,但我心中却没有后悔,只有快意! 第3章 万妖围村 “你小子是个狠人!” 何阳看着完全燃烧起来的古树,苦笑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我管它个卵!它敢害人就该想到今天的下场!” 我学着村里男人们的语气,恶狠狠地骂道,尽情宣泄心中的愤怒和恐惧。 说也奇怪,我刚把树烧了,鬼打墙就自己解除了。 远处的林子里前一刻还静悄悄如同鬼域,突然就亮起手电的光芒,还有人声传来。 “那是五通老爷庙啊,怎么起这么大的火?” “何师公的崽和那小化生子不会就在那边吧!” “快去看看!” …… 乱哄哄的村民们出现在视野里,我一眼就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小姨。 “生伢子,你没事吧?” 小姨也看到我,急忙跑过来,一把搂住我上下打量,确定我没事以后,才看向旁边还在燃烧的大树,责备道,“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还有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狗屁五通神要吃你的寿,我把草菩萨扯烂了,它还不让我走,我干脆就把它窝烧了!”我气呼呼地回答道。 “什么?五通老爷的庙是你烧了的?”小姨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呸,什么老爷,就是个成了精的老畜生……”我啐了一口,嫌恶地骂道。 但我万万没料到,我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耳光! 我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我!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她却是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我不知道!” 我的倔脾气也被激起来了,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就是烧了一个害人的妖孽,怎么了?” 这时其他村民也看到了被打砸得一塌糊涂的五通庙和燃烧的古树,顿时人心惶惶,有的惊恐地扶起半截泥像磕头请罪、有的忙着救火,但更多人都把矛头指向我。 “大逆不道!” “青妹子啊,照我讲,你屋里当年就不该留下这个孽种,你看看这造的孽哟!” “快让他给五通老爷磕头赔罪!不然就把他也烧死!” …… 村民们愤怒地叫嚷着,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我想到这些年被排挤受到的委屈,突然很想笑,你们也有怕的时候! “你们不要这个样子,我们会赔罪、会补偿的,伢子还小啊!” 看着向来要强的小姨惶恐地向众人苦苦哀求、道歉,我心里一口恶气不吐不快,只是倔强地昂起头,挑衅道:“你们有本事就烧死我嘛,反正我才不拜这害人的畜牲!” 就在现场乱成一团之际,旁边古树的火势,终于在村民们手忙脚乱的扑打下变小了,突然听到人群中惊呼道:“啊,这是什么!” 只见几个男人拽着尾巴,从火场的灰烬里拖出一具奇怪的动物尸体。 它看起来像老鼠,但足有小猪崽子那么大,浑身毛发都已经被烧光,连皮都被烧得焦黑龟裂,正散发出一阵阵焦香。 我正处于冲动的情绪中,胆量完全无法无天了,指着这具怪兽的尸体一边拍手一边疯狂大笑:“哈哈哈,看到没有,这畜生就是你们拜的五通神啊!它就是个死老鼠!” “你闭嘴!”小姨生怕我火上浇油,连忙呵斥我。 但她话音未落,离怪鼠尸体最近的一个小伙子突然一声不吭栽倒在地,抽搐几下又自己爬了起来,翻着白眼,用怨毒的语气诅咒道:“烧我真身,毁我庙宇,坏我道行……本神跟你们不死不休!” “啊!五通老爷上身了!” 五通神上身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慌了。 “五通老爷,这不关我们事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莫要找我们讨债啊!” “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您说!” …… 他们七嘴八舌,急于撇清关系,或者平息五通神的怒火。 但没有用。 肉身被活活烧死的五通神怨怒滔天:“任你们说破天去,本神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二百年的道行啊,你们就拿二百条人命来赔吧!” 说完,被上身的小伙子“噗通”一声又倒了下去,竟当场没了气息! 众人见状皆是一脸惨白,恐惧之色在黑夜中都看得清清楚楚! “死了!死了!小五没气了!” “五通老爷不肯和解啊,这可如何是好!” …… “一人做事一人当,要不把薛孽生这个化生子献祭给五通老爷,说不定五通老爷气就消了呢?” 混乱中,不晓得谁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但这句话偏偏被每个人都听在了耳朵里,观音山顶,瞬间鸦雀无声,一双双或复杂或冰冷的眼神都朝我看了过来。 “不行!” 小姨察觉到人群中暗涌的恶意,像只护雏的老母鸡,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尖叫道,“谁敢动生伢子我就跟他拼了!” “青妹子,我们晓得你舍不得这个小化生子,要是平时我们也不为难你,问题是今天是他自己闯了祸,不能连累我们啊!” “没错!把他交出去!” “交出去!” “他就是个怪物,现在已经死了一个人了,不能再让全村老小给他陪葬!” …… 村民们激动地吼叫起来。 但小姨即使面对千夫所指,依旧寸步不让,厉声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家就这一根独苗了,你们敢把他交给五通神,我就上香告我姐夫,你们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她这话带着三分屈辱七分坚决,一说出口,原本群情激愤的村民们,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的话题。 良久才有人低语一声:“山神……” 但还有人不死心,在人群背后嘀咕道:“都讲他是山神的崽,哪个晓得真的假的?要是真的,山神还护不住自己崽么?可五通神是真的要杀人啊!” “没得错,小五已经死了,我们不能再被连累了!” “把这小化生子交出去!” …… 我那远在天边的山神老子,显然还比不得近在眼前的妖怪吓人。 眼见众人又有起哄的架势,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杏黄道袍的身影推开人群,匆匆跑了进来。 “爹!”一看到这个人,何阳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嚷了起来。 “何师公!”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现在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啊!” 其他人也认出来人正是何阳的老子,沸腾的情绪这才稍稍平息了一点。 毕竟处理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这位才是专业的。 “你喊个屁,等下老子回去再收拾你!尽闯祸!” 何师公瞪了何阳一眼,吓得他脖子一缩,然后才面对村民们,抬起双手压了压,道,“都莫急!都莫急!听我讲!” “当年的事我屋里老头子是亲自参与了的,万万没得假,孽生肯定是不能交给五通神的,不然山神发怒,村里一样会有祸端!”他一开口,就先把调子定了下来。 “那现在怎么搞?”有人焦虑地问道。 “这样,你们抬了小五先回去,五通神那边,我出面跟它谈一谈,看能不能化解再说,你们看要得不?”何师公问道。 第4章 捅破天 他在村民中威望不低,一群人互相看了看,终于点头了。 “好,何师公,我们是相信你。但要是你谈不拢,我们还是要把薛孽生交出去的!到时候你不能拦!” 就这样,村民们终于三三两两散去,我和小姨也在何师公父子的护送下回了家。 临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何伯,到底是哪个要害我小姨?”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小姨貌似对这个问题很紧张,挡在我面前呵斥道。 “没人要害你小姨,五通神前的生辰也是她自己供上去的……”何师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他还没说完,我小姨就打断道:“别说了……求你!” “我晓得你们是为了孽生好,不想他有心理负担,问题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他的命,你们难道能保他一辈子?”何师公严肃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疑惑道。 “你身体里流淌着神的血,也是妖魔鬼怪最渴望的血食,吃你一块肉,抵得百年修行……”何师公说出令我毛骨悚然的话来。 一想到群妖等着分食我的血肉,我就坐立不安。 “那我不成电视里的唐僧肉了?” “唐僧肉,或许吧……” “不对啊,照你说的,我这么抢手,怎么还没被它们吃掉?”我人小鬼大,自以为找到了他这番话里的破绽。 “别说!”小姨又跳了起来。 但就在她阻止的同时,何师公已经揭示了残酷的答案:“很简单,因为你家里人用他们的命,替了你的劫!” “你手背上的石皮,是你的胎膜,也是你父母留给你的护身符,但它也不能完全遮住你神血的气味,每次有妖邪找上门,你家都要舍一条人命才能给你挡灾!” “就像你小姨这次用阳寿供五通,你家其他人的死,也都是作了你的替身,你才能长这么大的!” 轰! 闻听此言,我感觉像被人当头一棒,脑壳嗡嗡作响! 原来外婆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个扫把星,我家里人都是为我而死! 同时,我感受到浓浓的亲情和爱。 我一直以为因为我妈的缘故,家里人都不喜欢我,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被爱包围。 我的骨肉至亲们,都愿意为我去死! 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深的爱? 我不禁潸然泪下,扭头看向小姨,她不知何时也泪流满面。 我冲上去抱住她叫道:“我不要你给我挡灾!我不要!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我就要你好好活着!” 小姨也反手抱紧我,泣不成声。 何师公苦笑道:“现在不是你们要不要的问题了,你扯烂了草菩萨,还烧了五通神的真身,现在要发愁的是怎么打发它来寻仇!一个不好,村里不晓得要死多少人!”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话音未落,突然,门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我们悚然而惊,连忙走出门外,就见村子里里外外不知何时爬满了老鼠! 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倒映着灯光,像是密密麻麻的鬼火,瘆人无比。 夜空下,无数“吱吱吱”的叫声汇聚成惊人的声浪,几有震耳欲聋之势! 不远处的村道上,一排人影像失了魂一样蹒跚地走着。 一只足有老猫大小的老鼠人立而起,豆子眼里流露出狡诈而恶毒的光芒,在队伍前面大摇大摆地领路。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我毛骨悚然! “不好!” 何师公看了一眼队列行进的方向,就骇然变色,惊呼道,“它们这是要把村里人引到村口的鱼塘里淹死啊!” “何叔,你快救救他们!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一听老鼠精要把村里人都拉去塘里淹死,脑子里“嗡”地一响,不假思索就脱口恳求道。 何阳也急得直喊“爸”,然后脑壳上就挨了一爆栗。 “你个小化生子给老子把嘴巴闭到!” 何师公呵斥了何阳一句,忽然用复杂的语气问我,“我问你,村里人这么欺负你,你不恨他们吗?” 我一下愣住了,刚刚一心想着救人,我根本没想这么多,但现在他一问,我直接茫然了。 我恨村里人吗? 我当然是恨的。 这些年我受了多少委屈? 坝子上的李婶,每次蛐蛐我就她最大声;村里的首富王老财最小气,每次我小姨给他们家帮工,他都要挑三拣四;还有刚刚被老鼠精拉走的老刘两口子,每次我被同学排挤,就他们屋里崽骂得最大声…… “你想好了吗?” 何阳的爸爸语气里竟带着一丝诱导,“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看着,就能出气了啊!你要晓得,就算你把他们救回来,你八成也落不得一个好啊!” 我心里的情绪在沸腾,有怨,有恨,但渐渐的,我脑海里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李婶嘴巴毒,但她心不坏,每次我们家出了事,都是她和她男人张罗着忙前忙后; 王老财虽然嫌弃我小姨做事这不好那不好,但下次有工作总还是第一个给她,没这份报酬,我们家早就揭不开锅了; 还有刘家,刘刚虽然最不喜欢我,但上次我在学校里被隔壁村的细伢子欺负了,他想都没想就冲过来帮忙…… “好了,别说了,我想好了!” 我猛地打断了何师公的话,坚决道,“我是不喜欢他们,但他们不该死,尤其大活人不该被耗子害死!” “祸本来就是我闯的,他们要怪就怪我好了!” “哈哈哈!” 听了我的话,何师公突然开怀大笑,“恩怨分明,生伢子,够意思!要得,你既然想管,我就去拦拦看!” “太好了!”我闻言一喜,抬手跟何阳击了下掌。 “你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何师公见状却表情凝重地摇摇头,“老子虽然是干这行的,但学艺确实不精,顶多只能跟五通神谈谈看,你们这次闯的祸太大了,它要是不同意放手,那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啊?那怎么办?”我跟何阳面面相觑。 “那就只能看你自己了!生伢子,你是男子汉了,你要是真想救人,自己就要负起责来!”何师公严肃地说道。 “我什么都不会,我能干什么?”我茫然问道。 “你啊,不信邪就够咯!” 何师公牵起我的手,指头轻轻抚过手背上的石皮,叮嘱道,“你要一直记得你自己刚刚讲的话,大活人不该被孽畜害了啊!” “不行!我不同意!” 我还没搞懂他这话的意思,小姨就像明白了什么,情绪激动地跳起来,想把我拉到她身后,我被拉了个趔趄。 “青妹子,你晓得的,这是他的命。” 何师公也不跟她争执,只是严肃地说了一句,小姨就像被抽空了精气,颓然跌坐,泪流满面。 “不,不该是这样的……我屋里这是做了什么孽哦……”她喃喃自语。 “你们在讲什么,莫打哑谜了!” “我跟你讲了,这块胎盘是你的护身符,真到没法子的时候,你只消把它剔下来,自然能惊动你的山神老子,起码今晚这一劫,他肯定能帮你摆平了!” “那还等什么!”我转身就要去找刀子。 第5章 它们来了 “你先莫急,听我讲完再做决定。” 何师公摆摆手,道,“人神有别,你老子能护得你一时,但护不得你一世。你要是剔了这块胎盘,以后各路妖魔鬼怪都会一直缠着你,你这辈子都没得安生日子过,你一屋人都白死了!” 我的脚步登时顿住。 “好了,你慢慢想,老子救人去了!” 何师公整了整身上道袍,正要推门,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对何阳严厉告诫道,“小化生子,这是关系生伢子一辈子的大事,除非他自己下决心了,不然就算老子被打死,你都不准开口求他,听到没?” 何阳立马讪讪笑了起来。 显然,知子莫若父。 这时被鼠妖领着的队伍已经从我家门前走过,离村口的鱼塘越来越近。 我甚至能听见有喑哑的呢喃从那只带头的大耗子尖嘴里传出,似是人言,又似“吱吱”的老鼠叫,听不懂,却令人心头烦躁不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何师公猛地冲出去,大吼一声:“给老子站到!” 空气里沸腾的老鼠嘶鸣瞬间死寂了。 一双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绿豆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视线聚焦在何师公身上。 何师公也换了一种我听不懂的腔调,手舞足蹈,像是跟老鼠们争辩了起来。 然而就像他自己预测的那样,含恨而来的鼠群,根本不是口舌能说动的。 反而是他自己,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不断重击,开口越来越吃力,身形越来越佝偻。 到后来,几乎每说出一句话,就要吐出一小口血来,人也几乎半跪在地上去了。 “爸!” 何阳看得心焦,声音里都带起了哭腔,又牢记何师公的叮嘱,并不敢开口求我,只是一个劲拿眼睛瞟我。 “看个毛!跟老子去拿刀!” 我最后一丝犹豫也打消了,转身冲进厨房里,拎起家里的菜刀,对准自己手背上的石皮就是一阵比划。 何阳跟进来,嘴里还在碎碎念:“你想好了没有喔?你真的想好没喔?” “罗里吧嗦!” 我不耐烦地冲他吼道,“我当然没想好,哪里有时间想!关键你看眼下这架势,我还有那个余地吗?我慢慢想,然后看着你爹和村里其他人去死?” 何阳不说话了,只是眼圈红红地看着我,好一会才保证道:“好兄弟,你放心,我以后肯定跟我爹认认真真学手艺!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想害你,先过我这关!” 他用力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用不着,我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就算老天爷想要我的命,我也先把天捅个窟窿!” 说完,我把心一横,猛地一刀捅进石皮的边缘。 “啊!” 一股钻心的刺痛,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哀鸣。 但这反而更加激发了我心中的狠劲,又一咬牙,把已经松动的石皮血淋淋地从自己手背上撬了下来! “草!” 梆硬的石皮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我痛得跳脚大骂。 但很快,我就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当相伴十来年的石皮离我而去,除了撕裂的剧痛,还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就仿佛,我撕掉的不止是一块粗糙的皮肤,还有一层在我身上蒙了许多年的塑料薄膜,宛如重获新生! “带劲!” 我深呼吸,感觉胸膛里像是有股气在燃烧,又从每个毛孔里喷出来,如山间的风,呼呼作响! 暴烈的情绪,让我在一瞬间无所畏惧。 我一把握紧了手上的菜刀,低吼道:“走,跟外面的死耗子拼了!” 我的血仿佛在燃烧,迫不及待想要砍点什么。 何阳和小姨想拉我,却都被我灵活避过,一脚踹开大门,冲到了外面的村道上。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我看到何师公已经完全瘫软在了地上,口中吐血不停。 那只硕大到反常的老鼠,正趾高气昂地站在他跟前,口中吱吱有声,货真价值的贼眉鼠眼间,居然充满了灵性,把“得意忘形”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但还不等它嘚瑟多久,半截板砖就如天降正义,砸得它满脸开花! 这块砖自然就是我扔出去的了。 不过这老耗子也真的禁打,三层肉的肚皮一扭,竟又灵活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吱吱吱!” 它头上的皮毛被血染红,眼中带着愤怒看了过来。 但当注意到我没有皮肤的手背上滴落的鲜血,眼中的绿光瞬间转为满满的贪婪! “它认出我的山神之血了……” 我想起何师公告诉我的秘密,默默想道。 但我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就在老耗子还在兴奋地吱哇乱叫时,我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去,一刀就砍在了它那尖尖的嘴脸上! 鲜血飞溅! 老耗子倒下去的时候,眼中还带着人性化的不可思议,像是不相信我有这么大胆子! 我也不管它什么反应,搂头盖脸又是一顿猛劈,嘴里还疯狂地骂道: “让你害人!让你害人!” “我看你死不死!” “杂碎!你祖宗我都敢烧了,不差你这一个!” …… 温热的鲜血溅到我脸上,刺鼻的血腥味,让我越剁越上头。 直到被一只手从身后箍住,我才终于停了下来。 “够了!生伢子!够了!它已经被你砍死了!” 我差点反手一刀,幸好认出是何师公的声音,才从狂暴中略微清醒。 低头一看,脚下的大老鼠已经被我砍得血肉模糊,像一团混了碎皮毛的饺子馅。 “我把它砍死了……” 刚刚是凭着一口气爆发,现在这口气一泄,我只觉得浑身发软,手里的菜刀也当啷落地。 “是是是,你把它砍死了……” 何师公苦笑着,一边敷衍我,一边扳着我的肩膀把我往屋里拖。 他自己伤得也不轻,没走两步就已经气喘吁吁、脚步蹒跚了。 我于心不忍,想挣脱他的手臂,却听见他沙哑地催促道:“别墨迹,快跑!” 猛然间,我听见身后“吱吱”的怪叫此起彼伏,还有老鼠爪子摩擦砂土的“沙沙”声。 回头一看,无数燃烧着绿火的鼠眼,像怒涛般朝我们包围而来! “跑不掉了!拼了!” 我说着就要停住脚步,拼个你死我活。 “别、别冲动……” 何师公连忙死命拽着我,断断续续道,“快回、回屋!我能挡住它们!坚持到你山神老子驾临就没事了!” 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屋里,把门一关,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何师公嘴一张,“哇”的又是一口热腾腾的鲜血喷在了门板上! 我给吓了一跳,这么喷血不得死人啊? 我正要伸手扶他,他却骤然变得神采奕奕,摆手道:“不碍事,这口精血我自己逼出来的,你让开,莫要耽误我画符。” 说着,他伸手蘸着自己的血,笔走龙蛇,眨眼间,一道猩红符箓就赫然成形。 砰! 血符刚落成,门上就传来一声巨响,一只暴走的耗子蹦起来一头撞在门上,我的心跟着一颤。 接着,撞击声接二连三响起,成群结队的老鼠像被某种力量驱使着,纷纷撞在门上,毫无半点畏惧,哪怕自己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噗!” 何师公的状态似乎也跟这扇门联系在了一起,门外的鼠群每撞一下,他的脸色便也跟着惨白一分。 “爸!” 何阳心急如焚,但又怕碰了何师公会坏事,只能在一旁急得团团乱转。 我的视线也在屋里逡巡起来,寻找能攻击门外鼠群的家伙事。 不过就在我从厨房拎出一桶花生油,准备从窗子往外放火的时候,何师公咬着牙开口了:“老子没得事,你们莫要乱了方寸!” “我在门上下了符,它们想要进来,就只能破门……等着!” 我看着他越来越失去血色的脸,迟疑问道:“等什么?” “当然是等你那山神老子得到消息赶过来除妖……好了,莫废话!” 何师公暴躁地吼了一嗓子,就背对门板盘坐了下来。 门外“砰砰”的撞击声还在不绝于耳,每一下都像撞得我们心脏狠狠一抽。 这种煎熬不知持续了多久,我都开始在心里骂我那素未谋面的山神老爹慢得跟乌龟爬一样了,小姨突然说道:“你们听,撞门是不是停了?” 我们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连绵不绝的撞门声不知何时停歇了。 我连忙扒着门缝看了一眼,果然门外已经干干净净,看不到一只老鼠,只有一片阴风黑雾弥漫在村落之间,百米之内人畜不分,不时还有凄厉的鬼哭传出。 “诶,这是我那山神老子来了吗?” 我扭头看了一眼何师公,忍不住吐槽道,“就这出场,你说他不是反派我都不信啊!” 何师公却没有搭理我的俏皮话,反而一脸铁青,僵硬道:“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你的身体里流的神血,是妖魔鬼怪最渴望的血食……” 第6章 山崩了 我点点头,接过话茬:“唐僧肉。” “没错。” 何师公朝门外一努嘴,“现在,它们来了。” 僵硬的表情瞬间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我又扒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一道道七窍流血的惨白身影,正从那浓雾中走出,直勾勾地看着这边,眼神令我不寒而栗…… 你们知道被一群妖魔鬼怪用看食物的眼神盯着,是种什么感受吗? 我知道。 何师公一再告诫我,我的血就是妖魔鬼怪眼中的唐僧肉,但单纯的语言,其实很难让人感受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它真切地摆在你面前。 从黑雾中走出的妖魔鬼怪赫然数以百计,有青面獠牙的厉鬼,也有人立而起的妖兽,但它们无一例外,都用一种贪婪的眼神看着我家的方向。 薄薄一块门板,无法阻隔这种饥渴,反而像美味佳肴的包装袋,让它们更有撕毁的冲动。 “看来我们寄予厚望的山神老子好像迟到了啊!” 我看了一眼已经有气无力的何师公,无奈道,“算了,我还是自己出去吧,省得连累你们了!” 说着,我就要去推门。 但门把手却被何师公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拉住。 “再等等!”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再等你就要死了。” 我弯下腰,用力扳住他的手,道,“你挡一只老鼠就快死了,要是外面那些东西一拥而上,你就是不要这条命,又能多撑几秒钟?何必呢,不如让我出去拼个痛快得了!” 何师公一脸颓然,但另一双手却按住了我的肩膀:“再等等吧,他……一定会来的。” 我回头一看,正对上小姨乞求的眼神。 少年热血,能克服对死亡的恐惧,但却无法拒绝唯一亲人的恳求。 我犹豫了。 而就在我们僵持的时候,屋外一阵鬼哭狼嚎,那些闻味而来的妖魔鬼怪,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贪欲,对我们发起了冲锋! 呼呼呼…… 涌动的阴风鬼雾像江上的潮头,裹挟着数以百计的邪祟不断逼近,还离得老远,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就已经汹涌而至!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眼看着无数狰狞的面孔越逼越近,我握紧了拳头;小姨想要把我拉到身后;何阳扑向他爸;何师公则大声念着什么咒语,整个人都死死顶在了门板上…… 虽然可能死亡会在一瞬间降临,但我们每个人还是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湘人骨子里天生就流淌着不屈的血性! “嗷!” 终于,第一头厉鬼冲上了我家房前的晒谷坪! “来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决然,用力挣脱了我小姨的手,主动挡在了她前面。 外公、外婆、舅舅……在我还小的时候,他们都用自己的命替我挡了灾,现在轮到我来保护小姨这个最后的亲人了! “不要!” 小姨悲呼,但我已经转过身去,准备用自己的胸膛迎接即将破门而入的邪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耳朵里突然听到一声轰鸣,像是去赶集坐的拖拉机发动机启动时的轰鸣,脚下地面也跟着微微一震。 我不由一愣,还在想这是什么死动静时,何阳猛地惊喜大叫起来:“退了!退了!它们退了!” “什么?” 我闻声下意识像门外望去,正好看到一头恶形恶状的厉鬼踏上门前的阶梯,只要再往前半米,它枯瘦的鬼爪就能挨到大门了! 可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风仿佛从远方吹来,那厉鬼的身形一下子凝固了。 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它面目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叫,最后被山风一点点吹散成漫天蓝绿色的磷火火星。 几乎同时,不远处的黑雾也以惊人的速度退潮。 这股山风所过之处,一头头厉鬼屁滚尿流,妖怪们绿油油的眼睛也像被按了开关的电灯一样瞬间熄灭。 等我反应过来,门前的晒谷坪上,再也不见任何邪祟,只剩一地死得透透的蛇虫鼠蚁躺在那里,分外凄凉。 “赶……赶上了!” 何师公像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我们都诡异地盯着他的屁股,他一脸茫然:“不是老子嘞……” 确实不是他。 轰隆隆…… 浓重的夜色里,有雷鸣般的巨响,从远处滚滚而来,连房屋都在颤抖,房梁上筛落的灰撒了我们满头满脸。 我听到窗外有人在发出惊恐的尖叫,探头到窗外一看,只见不久前还被鼠妖们迷住心智的村民都恢复了清醒,这时正像没头苍蝇一般惊慌乱窜,嘴里还不停嚷嚷着什么。 我侧耳仔细倾听,费了点劲才终于听清他们在喊什么。 “山崩了!快跑啊!山崩了啊!” 山崩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我那山神老爹终于出手了。 只是夜幕笼罩,我也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只能听见远处不断传来山石滚落的巨响。 极目远眺,黑漆漆的群山中,似乎突兀多出了一块巨大的隆起,我猜应该是山崩卷起的烟尘。 群山的愤怒一直持续了半夜,才总算渐渐落下帷幕。 村里人被恐慌的情绪笼罩,三三两两走出家门聚在一起,却没有一个敢靠近我家门前的。 在这种惶恐不安的氛围中,太阳终于升起。 借着熹微的晨光,我这才看清昨晚发生了什么——昨天我们才爬过的观音山,赫然已经被山崩铲平,大半个山头滑落到一旁的山谷里,整座山竟凭空矮了小半截! 这壮观的一幕看得我们目瞪口呆,半晌,何阳这个碎嘴子才憋出一句话来:“阿生,你爸,牛逼……” 然后他脑壳上马上又挨了一爆栗。 何师公经过半夜休息,虽然还元气大伤,但已经有了训人的力气:“小化生子,你敢对山神爷不敬!” 我放松地笑了笑,正想开个玩笑,突然看到不远处村道上走来的人群,村里人像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竟结伴向我家走来。 这一幕让我的好心情瞬间无影无踪,我已经能想到他们马上要对我进行的指责,正如过去的十来年一样…… “莫急,我来应付他们。” 何师公清了清嗓子,正要挺身而出,村里汇聚起来的人群,竟在我家门前停下,远远就弯下腰,作揖、行礼…… “这……”村民们反常的态度,让我瞬间愣住。 我的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扫过: 身形佝偻、拄着拐杖的是村支书祝爷爷,油头粉面的是王老财,还有胖胖的李婶…… 这些人都是我的乡里乡亲,对我也是百般嫌弃,我一直希望有天他们对我的态度能好一点。 但今天,我突然发现,或许这种改变也没那么美妙。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我虽然看不到以前的嫌恶了,每个人都毕恭毕敬,但却都散发着一种令我心冷的疏远…… “生伢子,给我们条活路吧!” 村支书鼓起勇气,走到我面前,率先开口,声泪俱下,道,“我们薛家坝这村庙小,实在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啊!” 第7章 背井离乡 当乡亲们抱团向我行礼时,我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我可以承受冷言冷语,但他们用人情世故绑架,实在不容我拒绝。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纠结,何师公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扁担,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从身后搭住我的肩膀,道:“你是该离开这里了。” 我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连您也……” “我不让你留下,不是怕你招灾惹祸,是为了你好。” 何师公先给满脸焦急的小姨使了个眼色,才解释道,“你的胎膜已经撕下来了,山神之子的身份再无遮掩,随时都可能招来邪祟,我们这大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鬼东西,就算你老子,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住你,你必须走,去大城市,人气越旺,邪祟的活动空间才越小,不然你怕是很难活到成年。” 听他这么一说,小姨也不开口了,只是用恋恋不舍的目光看着我,牙关咬得紧紧的。 “乡亲们先散了吧,生伢子不会留在村子里了,你们也给他一点时间。”暂时说服了我们,何师公又忙着驱散村民。 我看着慢慢散去的人群,心里乱糟糟的,一片茫然。 虽然在我们村里,初中毕业就进城打工的比比皆是,但我从来没想过这么早就离开家、离开小姨。 而且,去哪儿呢? 我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而已。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何师公却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安抚好村民,回来就对我说道:“你身体里流淌着神血,固然更容易被妖魔鬼怪垂涎,但天生就是吃阴饭的料子,我有一个师兄在省城开堂给人看事,道行比我深得多,我写封信,你带过去,你这种情况,正好跟着他学点东西,以后至少保住自己没问题。” 我望着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了,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呆板地答应道:“好,谢谢何师公了。” “去陪陪你小姨吧,过两天就出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接下来几天,我就都在家里陪小姨了。 关于那天晚上山崩的具体情况,我也渐渐从串门的何阳嘴里,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本来我也不确定那场山崩一定跟我所谓的山神父亲有关,说不定是巧合。 直到我听说它很灵性地避开了所有民房,但却整个掀翻了观音山的山头,五通神的庙宇自然彻底被毁,后来还有人在山下发现了一窝巨大的老鼠,全部都被落石压死,这让我心中不禁多信了几分。 “阿生,你老子是真牛逼。” 何阳不记得是第几次感叹这句话了,眼中满是羡慕,我却只能报以苦笑。 从小到大,山神之子这个身份带给我的只有孤独和冷眼,我也没想到有天真的会被他救一命,心中复杂难言。 温馨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当恢复了气色的何师公再次登门,我就明白分别的时候到了。 “小姨,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 小姨做了一大桌子菜给我践行,但一想到离别在即,我们谁都没有食欲,吃得味同爵蜡。 小姨更是从头到尾眼眶里都噙着泪水,满脸不舍。 当我提着行李包出门时,她更是送了又送,把我送上去镇上的拖拉机不算,自己也想上车斗再送我一程,直到被何师公无奈拦下。 “这是他的路,只能他自己一个人走。” 何师公道,“他现在神血外露,必须离家里人远一点,不然容易害了你。” “我不怕!”小姨坚定道。 “问题是我怕害了小姨你啊!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反而是我不得不劝说道,“小姨,放心吧,我自己可以的。” 小姨这才长吁短叹地站到了路边。 “这是我用你那块石胎膜打磨成的空白道箓,你带在身边。” 等我跟小姨告别完,何师公又摸出一块灰色的石板递给我,我接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光洁的表面让我很难相信它就是陪伴我十几年的粗糙石皮,但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却做不了假。 “我们这一脉入门的时候,都要切下自己身上一块作为入道的凭证,但这往往也成了我们的破绽。” 何师公说着,伸出自己手给我看,我这才发现,他左手缺了一根小拇指,他继续道,“但你就没有这个隐忧了,你这块胎膜受你血气滋养十几年,气息早就跟你浑然一体,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道箓底材了。” “你此去前途未卜,万一碰到什么邪乎事,别忘了阳伢子给你讲的那些故事,我从小给他讲故事,也就是为了今天。” “原来阳哥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都是何师公您的意思?” 我闻言一阵诧异,扭头看向同样来送行的何阳,却看到他也是一脸的错愕,显然是不知不觉就被大人当了工具人了。 “去吧,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喊我一声师叔。”何师公含笑道。 “再见。” 小姨已经开始啜泣,我怕再不走今天就走不了了,一咬牙,收好自己胎膜磨制的石箓,转身上了拖拉机。 “突突”的引擎声和黑烟中,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和亲人被抛在了身后,渐行渐远…… 从我们家到省城,要先坐拖拉机出了崎岖的大山,到附近最近的县城,才有去地级市的中巴,然后又要转老旧的绿皮火车才能抵达,路上很麻烦。 等我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县城的汽车站本来就没多少人,冷冷清清的,也看不到人影,摇晃的路灯下,停车坪已经空空如也。 “看来今天是赶不上车了。” 我哀叹一声,正想找个不要身份证的招待所对付一晚,突然,一阵引擎声从我身后响起,一辆崭新的大巴停在我旁边,打开了车门,一个漂亮的售票员姐姐俯身对我说:“小弟弟,上车十块,走不?” 我虽然奇怪怎么这个点还有车,以前我都不晓得,但能不错过车是最好的,我可不会忘记自己身上还流淌着液体的“定时炸弹”,在山区盘桓太久,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又有妖魔鬼怪找上门来了。 我急忙买票上了车,但总觉得这车子好像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 直到车子一晃一晃上了省道,我脑子里才灵光一闪,猛然醒悟过来:这车怎么跑夜路都不开灯的啊? 第8章 大哥哥,你好香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虽然社会经验不足,但脑子还算灵光。 尤其这些天一直防着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一意识到自己坐的中巴车不对头,我马上就警惕起来。 本来有点昏昏欲睡的,现在也不困了,小心翼翼打量车上的环境。 这一看,还真让我发现了更多诡异之处。 这辆车虽然在外面看着很新,但车内饰却很破旧,玻璃上有污渍,地板上有锈迹,连座椅的布面都皲裂了,车厢里还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味,像空置了很久的荒屋。 车上乘客不少,男女老少都有,有背篓里装着孩子的妇女,有穿着迷彩服的农民工,还有穿校服的学生,但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山区县城,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乘客出行,本身就显得不正常。 特别是当我一圈仔细看下来,就发现车上的乘客无一例外,神色都极为骇人,面色苍白,眼神空洞,表情麻木,就连背篓里吃奶的婴儿,都不哭不闹,只是仰头坐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换了平时,我肯定会庆幸碰到了不吵的乖宝宝,但今晚我只觉得后背蹭一下布满寒意,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怕是又碰上那些东西了! 就在我想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眼前一花,居然多了一道矮小的人影。 那是一个面色同样惨白的小男孩,他眼睛很大,瞳孔却是纯黑色的,几乎看不到什么眼白。 这小鬼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我座位旁边,直勾勾盯着我,说:“哥哥,你好香啊!” “靠!” 我本来神经就绷得紧紧的,这一受惊猛地站了起来。 要不是我跟车窗之间还隔着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农民工,我估计我现在已经跳车了! 唰! 我这一动,顿时像在一潭死水里扔下块石头,原本一动不动的“乘客”们,齐刷刷机械地扭头朝我看了过来。 那种毫无温度的视线,让我有种血液都快结冰的错觉,瞬间僵在原地。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行李落在县城里了……要不我就在这里下车吧!”我讪笑着,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小弟弟,这么晚了,你现在下车也回不去的。”司机的声音从车头传来,冰冷、阴森、毫无语调起伏。 我急了,连忙说道:“没得事,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能下车!” 一只冰冷僵硬的手,重重按在我肩上。 我僵硬地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售票员姐姐,但她的面容已经不再和蔼可亲,白纸一下的肌肤下能看到一条条暴起的青筋,龇牙咧嘴,仿佛我再多说一句,她就要一口咬上来般! “不下、不下……”我不敢再刺激她,连忙嘟哝着坐下,但脑筋却飞速旋转起来,思索脱身之法。 见我这么识趣,一车鬼的目光这才转开,重新陷入自己的世界,但我能感觉到,我仿佛处于漩涡的中心,一有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又会看过来。 特别是那个说我好香的小鬼,只有他没有走开,一直站在我旁边,死死盯着我,渐渐嘴角竟有拉丝的口水流下,仿佛我是什么美味佳肴般,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这小鬼不会忍不住一口啃上来吧……” 我心中惴惴不安,但更担忧的却是自己的前途。 就算小鬼一直没动静,但只要脑子没坏,就能猜到这一车鬼绝对不安好心。 虽然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还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没有马上翻脸,但我要继续待在这车上,等到了终点,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周围阴气弥漫,气温越来越低,明明已经是春天,我却感觉如坠冰窟,露在外面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好在危急之中,我突然想起何师公的叮嘱,当时听了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后知后觉想起,他分明是已经预见到我这一路上肯定不会太平,所以隐晦地告诉我,破解的办法就在这些年借何阳之口给我讲的民俗里! “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 我脑海里飞快闪过一则则据说能驱邪治鬼的土办法,但大多数都还是需要一些道具辅助,我现在已经上了贼船,那些办法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唯有一个最简易的法子,好像值得一试…… “人来隔层纱,鬼来隔座山。千邪看不穿,万邪弄不出。” 我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右手食指蘸了自己的口水,在左手掌心画三横三竖的“井”字。 这是我所知道的最简单的土法避鬼咒语了,它要是还不起效,我就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 说也奇怪,这咒语一念,我明明还坐在原处,但在一车鬼乘客的眼中,我却像隐身了一样。 它们一下失去了我的踪迹,瞬间躁动不安起来,一道道双脚离地的身影,从座位上僵直地站起,满车厢地找人! “人呢!” “明明刚刚还在这里的!” “车没停,他跑不了,肯定是藏起来了!” “快找!这小子是那位大人点名要的猎物,你们要是敢把他弄丢了,他老人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鬼之间的交谈,他们不论男女,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一种类似毒蛇吐信或者电流般的嘶鸣,令人听了就觉得浑身发冷。 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它们这一车鬼都还不是正主,貌似有某位鬼中的大人物盯上了我,才把我骗上了这辆灵车。 眼看一车鬼都像人形蜘蛛一样无视重力、手脚并用,满车厢乱爬,又像猎犬一样围着我的座位不断嗅来嗅去,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没有一点办法,只能不停地画井字、念咒语。 但我心里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别的不说,等这辆灵车把我拉到那位“大人物”跟前,我八成还是要原形毕露! 不过就在我如坐针毡之际,飞驰的灵车突然一个急刹,我因为惯性往前一栽,头重重撞在前座的靠背上,闷哼一声,差点就忘了念咒语。 好在其他鬼也人仰马翻,这才没有露馅。 接着,我就听见鬼司机拍着方向盘,愤怒地嘶吼道:“混蛋!为什么今天会碰上傩祭的队伍,我们不避让都不行了!你们把车子守好了,别让那小子跑了!” 第9章 绝处逢生 傩祭? 偷听到鬼司机的抱怨,我不禁眼前一亮,抬眼像仿佛蒙着血污的车窗外看去。 群山之间,我隐约看到了一条蜿蜒燃烧的火龙,远远还有皮筒鼓和爆竹的声响传来。 果然是舞傩戏的队伍! 傩祭,对我这个在大山里长大的孩子并不陌生。 所谓“傩”,其实就是民间驱逐疫鬼的祭仪,古已有之。 一直以来,我都把傩戏当作山里人逢年过节的娱乐活动,但从鬼司机的话里,我能听出它们对傩祭的忌惮乃至恐惧。 有怕的东西就好啊! 我敏锐意识到,自己脱身的机会来了! 灵车缓缓后退,在一处背阴的山坳停了下来,隔着几十米远,才是省道的主路,不出意外,那也是傩舞的人群的必经之路。 我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免得在傩舞的队伍抵达前,就在鬼怪们的眼皮底下露出破绽。 所幸我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一支欢歌乱舞的队伍,由远而近,飞奔而来。 队伍的正前方,是一位位戴着木头面具,扮演神灵的演员,周围锣鼓喧天,一路爆竹齐鸣的烟雾中,那似人非人、似神又非神得舞姿显得古拙而神圣。 数以百计狂热的山民围绕在他们身边,载歌载舞,把漆黑寂寥的山道,都化作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我也算从小受到熏陶,哪怕隔着不近的距离,也能一一分辨出每张面具代表着天上哪一位神明:观音、魁星、关帝、判官、财神…… 我们国家的信仰素来讲究一个“不拜无用之神”,但相应的,英雄不问出处,佛、道、民间的神灵和谐集会在一起游行舞蹈,这是我未来走过很多国家都不曾见过的奇景。 随着“咿咿呀呀”的唱腔,傩舞的队伍快速靠近。 我感觉一直笼罩着我的冰冷空气突然就消散了,周围鬼怪们一个个蜷缩成一团,面色从死板到忌惮再到惶恐,那狼狈的姿态,让我差点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终于,傩舞的队伍舞蹈到了离我最近的地点。 “就是现在!” 我突然从座位上决绝地一跃而起,一个飞扑,就从一扇敞开的车窗里纵身跳了出去! 砰! 我重重摔在地上,感觉全身骨头都像散架了一样痛。 但身后传来狂暴的阴冷感觉,让我不敢有丝毫耽搁,爬起来就往傩舞的队伍拔腿狂奔,一边跑还一边呼救。 “救命啊!有鬼!” 然而明明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我却再一次被鬼打墙所阻隔,不管我怎么卖力跑,都难以靠近傩舞的队伍,傩舞的人群也像听不见我的声音。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堵透明的墙分割成了两部分,一侧是载歌载舞的欢乐,另一边却是我的绝望。 我骇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原本崭新的中巴车变得破破烂烂,每一扇失去玻璃的窗口,都有一张鬼脸阴恻恻地盯着我。 “砰”的一声,车门打开,售票员那道死气沉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怨毒的盯着我,嘴巴还在无声地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你跑不掉的!” “不!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看着它们胜券在握的表情,我心中猛地涌起一股怒火。 也就在这一刹那,我在冥冥中感到,不远处傩舞的队伍里,有一个威严的意志,竟呼应了我心中不屈的呐喊! 傩舞的队伍里,一个面如重枣、长髯及胸的傩舞者仿佛心有所感,突然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关帝! 在关帝看过来的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舞动的人群、鞭炮炸开的红纸屑、腾起的烟雾,都像凝固在了时间的琥珀里。 只有关帝那双丹凤眼,在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在周围万物静止的衬托下,愈发活灵活现。 下一刻,他手中那柄青龙偃月刀,就缓缓抬了起来。 “大胆孽障,光天化日之下,安敢害人!”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如同直接在我心头响起,恍惚间,我在傩舞者的身上,看到了一道重叠的虚影。 那是真正的关帝! 又是“砰”的一声,灵车门窗紧闭,一溜烟就想跑。 在关帝这位嫉恶如仇的伏魔帝君神威之下,一车厉鬼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转身就像逃。 但要是让他们这般简简单单就逃出生天,关二爷的千古威名岂不形同虚设? “斩!” 青龙偃月刀缓缓落下,看似缓慢,但每一寸距离,都仿佛带着开天辟地、斩尽天下邪祟的威严。 一道虚无的半月形刀光宛如羚羊挂角,在空气中微微一闪,掠过灵车,随即归于暗淡。 但灵车上的鬼怪乃至灵车本身,却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灵魂层面的凄厉哀号,轰然炸成一团烟雾,消散无踪。 “咔嚓嚓!” 一阵玻璃破碎般的脆响过后,我从鬼打墙中跌回现实,时间又恢复了流动,人群震耳欲聋的叫好声,让我有种重新活过来的庆幸。 “好!唱得好!” 我循声一看,正好见到关二爷做出收刀的动作,高大的身躯屹立如山,一手抚须,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间,才又平静移开,继续歌舞向前。 逃过一劫的我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冲进傩舞的人群,对着关二爷的背影“哐哐”就是一阵磕头。 “多谢关二爷救命之恩!” “孩子,你从哪里跑出来的啊?” 我突然从夜色里冲出来,把傩舞的人群也吓了一跳,很快就有人涌上来,围着我问东问西。 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自己坐上了鬼车,幸得关二爷打救才劫后余生的过程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中巴车?一车鬼?” 听了我的讲述,参与傩舞的人们也没说不信,反而一个个面色僵硬,围在我身边的小圈子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一个年纪大点的伯伯才带着恐惧颤声道:“你们记不记得,七年前,就是在这条路上,有辆去怀化的客车半路上翻下山崖,车上的人一个都没活下来……不会就是他们来索命了吧?” 第10章 病来如山倒 “坠崖的客车?能详细讲讲吗?” 尽管惊魂未定,但我还是马上追问道。 毕竟在我了解的民俗和禁忌里,无论是灭鬼还是度鬼,提前搞明白其身份和事迹,都是相当重要的一步。 我虽然不指望做到这两件事了,但多知道点情报,万一再遇上了,逃命的机会也能大点。 可惜这边的山民显然对这起惨案讳莫如深,我问完以后,久久没人吱声。 “你这伢子,硬是胆子大,别个碰到这种事躲都来不及,你还使劲问。” 围着我的人群中,不晓得哪个在我头上摸了一把,但最终,也只是感叹了一句“那个惨呐”,就不再多说什么。 “走吧,你先跟着我们,今晚舞傩,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自讨苦吃的。”又有叔伯好心地说了一句。 “谢谢了。”我闻言松了口气。 从方才关二爷吊打灵车群鬼的场面看,舞傩的确能辟邪,效果还相当不错。 我顺水推舟跟舞傩的队伍走在了一起,像这种祈福的活动一般通宵达旦,等天亮了再启程,也就不怕再遇到灵车了。 舞傩的队伍回到村子里,体力已经耗费了不少,因此还有一顿夜宵,名为“腰台”。 吃的东西并不丰盛,除了自酿的大坛土米酒,就是油汪汪的肥肉和白花花的馒头,锅盖一揭开,热气腾腾,主打一个量大管饱。 我从小跟着小姨生活,伙食偏清淡,本不喜欢这些油腻的吃食,但看着一个个糙汉子热火朝天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满头都是亮晶晶的油汗,我也不由得被感染融入进去,跟着蹭吃蹭喝。 酒肯定是不能喝的,但肉却吃了不少,还惹来不少大人的调笑,说我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以后一定也能长成个棒小伙子。 吃饱喝足,好心的山民又在唱傩戏的后台给我铺了铺盖,让我好好睡一觉。 在热闹的鼓乐鞭炮声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热闹已经散场,参与傩戏的村民各自归家,只留满地鲜红的鞭炮壳纸。 我连该感谢谁都不知道,又恐耽误了行程又要再路上过夜,只好认认真真卷好了铺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我留下许多温暖的山村,重新踏上了前往省城的旅途。 这次就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在村口的水泥路边,我成功搭上了真正的客车,到了怀化市区,又转火车前往省城。 直到进入火车车厢的那一刻,我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都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真正人气旺盛的地方,是很少出现鬼怪作祟的情况的。 而在所有交通工具里,火车无疑是人气最旺的,汽车还经常听说有鬼蒙眼导致车祸的惨剧发生,谁听说过有鬼敢去蒙火车司机的眼的? 等到了省城,山精野怪就更不敢肆意妄为了。 虽然城里肯定也有各种冤屈导致的本地鬼,但撒在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里,那就是九牛一毛,这也是为什么农村的鬼故事远比城市多的根本原因。 毕竟城里除了少数的凶宅鬼楼,你实在很难找到成规模作祟的鬼怪了。 就这样,我无惊无险,顺利在省城的火车站下了车。 一出站,满眼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就让我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土包子,忍不住发出“哦”的一声惊叹。 不过兴奋之后,就是茫然。 我感觉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人,都没这一会儿从面前走过去的多了。 虽然何师公给我的信上也有写他师兄的地址,但我看着这高楼林立的街景,没来由就是一阵心慌,这要怎么找呀? 踟蹰了好一会儿,我才壮着胆子尝试向路人询问。 可惜和昨晚碰到山民的热情不同,我今天遭遇的大多是冷脸,街道上来去匆匆的行人对我的询问,不是直接无视,就是摆摆手连脚步都不停。 好在我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了冷言冷语,他们的冷漠态度,反而让我鼓起了勇气。 连续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有个阿姨估计看在我是个小孩子的份上,停下脚步,为我草草指了一下路。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个不怎么美好的开头,我磕磕绊绊地展开了自己的省城冒险之旅。 “呼,终于找到了!” 几个小时之后,我从人挤人的公交车上跳下来,长出一口大气。 这满是人的公交车,在我眼中跟满是鬼的灵车恐怖程度都差不多了。 至少鬼车上只会有阴气一种气息,这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就不同了,汗臭、脚臭、口臭、甚至还有韭菜盒子的味儿,空气污浊不堪,让习惯了山间清新空气的我,差点没直接憋死在上头! 我自己都忘了坐错几趟车,问了多少人,才总算找到何师公信封上记载的地址。 这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小区,早年间应该也算高档,但现在在周围高楼大厦的衬托下,就显得很是冷清了,虽然小区内布满了生活的痕迹,但行人却寥寥无几,偶有一两个,往往也是鬓生华发的老人家。 我沿着两侧栽满梧桐树的水泥路进入小区,门卫室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我只能自己按着楼栋号一栋栋地找过去。 可让我失望的是,当我真找到何师公师兄的住处时,却只看到生锈的铁将军把门,门前满是尘埃,人去楼空,人家早就不知搬家多久了! “……” 我整个人直接木在了门口。 “何师公啊,你跟你这个师兄到底是多少年没联系了啊?”我看着门口厚厚的灰尘,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看这厚度,可不像是短时间能积起来的…… 这时候再回去问何师公肯定是不现实的,别说路上可能会再次碰到不祥之事,何师公自己可能同样两眼一抹黑,不然他也不会给我一个明显过时的地址了。 我只好厚着脸皮,逐门逐户敲开周围邻居的门询问,可惜吃了不少闭门羹,始终没什么收获。 眼看日头已经过午,我摸了摸藏在袜子里的钱,想着要不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其实我并不饿,要换了平时不吃早饭,我这会儿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但我今天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能归结于昨晚腰台吃得太晚又太饱了。 不过,就在我拖着疲乏的脚步出单元门时,旁边满是灰尘的电箱玻璃上,却隐约倒映出一张骇人的侧脸。 我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眼角余光一瞥见就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蹦了一步,但我马上意识到,那倒影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的脸! 形容枯槁、脸色惨白,还有深深的黑眼圈,看起来就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一般!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11章 尸斑缠身 我被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吓到了。 或许是因为身负神血的缘故,从小到大我极少生病,头疼脑热都少,但此刻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脸,却像极了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不,在我见过的病人里,哪怕村里癌症晚期快死掉的患者,气色都没这么差,我看起来就像个会动的活死人! “是它们阴魂不散吗?” 我第一时间想起来,就是昨晚灵车群鬼最后看我阴狠的眼神。 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们虽然没成功勾走我的魂,却在临走前给我下了诅咒! “草!” 我心里涌起一股紧迫感,还有怒火,恨不得回到遭遇灵车的地方,再召唤我那便宜老子给它们来一发山崩套餐,以解心头之恨。 好在我很快冷静下来,意识到这样做不现实。 何师公说过,人神殊途,我的山神父亲也不是每次都能护住我周全的。 在我们自己的村子周边他都差点迟到,何况我遇到灵车的那条山路已经离我家相当远了? 可别复仇不成,变成送菜上门就搞笑了! “还是要先找到何师公的师兄才行啊!” 本以为进了省城,就有时间慢慢找何师公的师兄了,不用着急,但现在看来,显然我太乐观了! 我在小区门口随便找了一家快餐馆,因为还不知道要在省城待多久,怕身上的钱不够,我只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盖码饭。 我记得很清楚,是火腿肠炒蛋。 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一次吃到火腿肠。 我很难想象,城里还有这种吃起来味道像肉,但口感像豆腐的新鲜玩意儿。 尽管自己像发烧般胃口不佳,但我还是没忍住多扒了几口饭。 但很快,我就为自己这种轻率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撂下碗筷,还没走出店门,我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差点直接呕了出来! 说来也好笑,支撑我憋住不吐的,竟是不能浪费的强烈信念。 我想起我身上的钱都是我小姨辛苦打工种地才赚来的,就把那种强烈的呕吐欲都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噗通!” 我一屁股在店门口坐了下来,快餐店的老板娘看我脸色难看,估计怕我死在她家店门口,连忙过来扶我,又给我端来一杯温水。 我休息了一下,那股强烈的不适感终于渐渐淡去。 我看她还算和蔼可亲,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她询问起了知不知道何师公师兄的去向。 没想到这一问,还真有了收获。 “哦,你找杨爹啊!那我还真认得!” 老板娘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他住在这里的时候经常来我们家吃饭嘞,不过搬走好多年啦,那可是个怪人啊……你找他干什么?” “他是我亲戚。”我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 何阳是我兄弟,那他爹的师兄算我亲戚,也很合理吧? “哦。” 可能我年纪太小,老板娘也没怀疑我的话,反而拿出手机,说,“我记得小区有几个人以前经常跟他打牌的,可能晓得他搬去哪里了,我帮你问问。” 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不由大喜,连声道谢。 趁老板娘打电话的空档,我又提出借他们家厕所解决一下内急。 好心的老板娘爽快答应了,倒是我被城里整洁的瓷砖厕所惊到了,习惯了农村恶臭肮脏的旱厕,我坐在洁白的马桶上差点没解得出来。 等我站起来时,又在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次没有灰尘的阻隔,细节不要太清晰。 我看着自己只比死人多口气的苍白脸颊,愈发不安。 尤其是在脖子上,我更看到了一条条紫黑色的瘀斑。 “尸斑?!” 我心里一惊,第一时间脑子里就冒出这个词。 农村办丧事尸体都要停七天灵,长这么大我也看过不少死人了,对尸斑自然也不陌生。 但那都是出现在死人身上,此时陡然在自己身上看到,那就有点惊悚了! 我飞快脱掉衣服,对镜一照,果然,在我的前胸,后背,两肋,手臂上,也都出现了大面积的紫黑条纹。 至此,我再无侥幸,基本确定自己中招了。 毕竟尸斑这玩意,出现在活人身上,本就很不正常好吧? 慌张、恐惧,复杂的负面情绪冲击着我,让我呆立镜前,险些崩溃。 这可是厉鬼打下的烙印,谁知道它们会不会闻着味就找过来? 就算没有,以我身体状况不断恶化的速度,我怀疑自己撑不了多久也得暴毙! 一时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往旁边一倒,扒拉到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细伢子,你没得事吧?” 门外立刻响起老板娘担忧的询问声,顿时把我惊醒,看来她一直在关注我的动静。 “没事嘞。”我喘了两口粗气,咬牙回答道。 这话纯属逞能,但她的下一句话,却让我精神一振。 “杨爹的新家,我给你找到了!” “太好了!” 我本来满心灰暗,突然又振作起来。 对啊,何师公把他师兄的本事说得那么大,只要找到他,那我身上这点小问题,何愁不能迎刃而解? 我赶紧开了门出来,可当我从老板娘口中得知了这位师兄“杨爹”现在住的地方时,不禁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都市英雄电玩城?” 尽管身上难受得紧,我还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在我印象里,打电玩这种事,难道不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才爱的吗?杨爹按何师公的描述,现在已经六十出头了吧? “是啊。” 老板娘也是一脸古怪,“以前跟他一起打牌的,说他有阵子迷上了打鱼机,就自己开了一个电玩城。” “行吧,有钱任性。” 我只能憋出这么一句,然后再三感谢了老板娘后,就启程前往新目的地。 在这座繁华的大城市一角,我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都市英雄”的巨大招牌,掀开门帘进去一看,里面规模还不小,赫然有几百平,摆满了各种游戏机,音乐和游戏音效的声浪震耳欲聋,闪动的彩灯想把人带到了未来世界。 这让我这个乡里伢子又一次大开眼界,虽说我们县城里也有游戏厅,但那都是小小的一间门面几台机器,乌烟瘴气,哪有眼前电玩城这么热闹壮观? 按照老板娘打听到的消息,杨爹一般都是自己亲自坐镇店里,我找到卖币的地方,很快就在柜台后的躺椅上,看到了一个干瘦的身影。 他看起来只有一米六出头,卷发,跟我想象中高人的形象一点都不沾边,反而像个老混混,口里叼着根烟,穿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戴着耳机,手上拿着一台游戏掌机,正打得啪啪作响,嘴里还不时发出粗鲁的骂声。 第12章 网瘾老头,赛博天师 “这就是何师公的师兄?” 我趴在柜台上,看着里面满嘴祖安文化的网瘾老头,顿感“高人”二字在我心中失去了光彩。 不过来都来了,我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也没别条路能走了。 “你好。” 我想跟他打声招呼,但声音刚一出口,就淹没在周围喧嚣的声浪中,我自己都听不清。 我只好用力砸了砸柜台,他微微抬了下眼睛,问道:“买几块钱的?”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把我当成来买游戏币的客人了。 正想解释,他自己已经发现了我的不对,把手里的游戏机一扔,凑上前来,斜睨着我,语出惊人:“乌云盖顶,邪气缠身,细伢子,你要死了!” 要是旁人莫名其妙被人说这么一句,怕不是当场要跟他翻脸。 但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是再没人拉我一把,我是真快死了。 能一眼看穿,反而说明他是有真本事的。 这哪是什么网瘾老头,分明是赛博天师才对啊! 我当即磕头如捣蒜,只差没跪下了:“对对对,还请大师救我一命!” 一边说,我一边把何师公的信拿出来,道:“是您师弟介绍我来的……”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不提何师公还好,一提何师公,杨爹反而变了脸色,飞快地改了口:“不好意思,伢子啊,我游戏打多了,眼神不好看错了,你没得事,就是熬夜熬多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快走快走!” 我肯定不信这话,我熬没熬夜自己还不知道吗? “可你刚刚讲……” 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听错了,老子什么都没讲……” 我们凑在柜台两边,周围噪音太大,讲话都要靠吼。 我很清楚自己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之际,今天离开了这里,搞不好明天就要横尸街头了。 所以虽然对他的推脱很是不满,但还是只能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杨爹,我晓得你肯定不是那号见死不救的人,求你行行好,帮我一次吧!” “好咯好咯,哎,姓何的那个哈利油(湘方言:“白痴”的同义词),自己搞不定的麻烦尽晓得往老子手里推!” 杨爹明显只是对何师公这个师弟有意见,不是真想见死不救,嘴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两句,但看了可怜巴巴的我一眼,还是松了口,骂骂咧咧道,“算了算了,正好你小兔崽子一来老子就通关了,算你运气好!” 我听出来了,他这明显是为了给插手我的事找个借口,不然游戏通关算什么理由啊? “谢谢杨爹!”我兴奋道。 “你在我这电玩城里喊我杨爹我不挑你理,但你要请我平事,是不是该喊我句大师啊?”杨爹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我,吐了个烟圈道。 “呃……”我初出茅庐,没想到这一茬,连忙尴尬地改口,“是是是,谢谢杨大师!” “好了,你把那个哈利油的信给我看一眼啰!” 杨爹一脸悻悻地拆开信封,通读一遍,表情就略微舒缓,感慨道,“老何为了你的事,还真是舍得下血本,行了,你今天别走了,看上什么游戏尽管玩,币老子包了,等关门了我再给你处理一下。” 听这意思,何师公为了我的事,还许了他什么好处。 这让我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正想询问,杨爹却挥挥手,不耐道:“这是我们这一脉内部的事,跟你小子没关系,你玩不玩,不玩就到一边坐到去!” “好吧。”我只能住口,但把这份情深深记在了心里。 随后我就按照他说的,跑到一边打游戏去了。 这玩意对没接触过的小孩子吸引力之大可想而知,我一玩就彻底沉浸了进去,完全忘了身上的难受和尸斑。 直到被一只大手从游戏机旁拖开,我还意犹未尽。 “行了,打游戏你以后有得是机会,先说说你身上的事吧!” 我一扭头,就见周围客人已经走光了。 杨爹烟不离口,痞痞地站在我旁边,眼睛眯缝着,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像是见到了什么疑难之事。 “不应该啊,就你这面相,按理说活不到这么大的。”他嘴里嘀咕道。 我被噎了一下,但事关自己的性命,我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情况说了。 我先把自己父亲是山神、母亲是落洞女的身世告诉他,又讲了自己最近烧了邪神庙,引来百妖围村,不得已撕下了父母留给我的护身胎膜,以及这一路上遇到的凶险。 杨爹一边听,一边闷不吭声地抽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一张老脸在电玩城昏暗的灯光下,也显得阴晴不定。 直到我说完很久,他才吐出一大口烟,说道:“难怪了……” “怎么样?杨大师,我还有救吗?我就一个小姨了,我要是死了,她一定会很伤心的……”我忐忑地问道。 “全家死绝的老子都见多了,你那点家长里短的事少跟老子唠!” 杨爹不近人情地嗤笑一声,又问我要几滴血。 我手背上撕下石皮的伤口还没好透,索性解开纱布,挤了一点血给他。 他蘸了一点,两根指头搓了搓,随即就变了脸色,又是闻又是看,甚至还不晓得从哪里抱出来一只黑猫,让它舔舐自己指尖我的鲜血。 当看到黑猫瞬间炸毛,他突然回过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我,像是惊诧,又像是兴奋,时不时还伸出舌头舔一下干裂的嘴唇,嘿嘿直笑。 我跟他目光一对上,不禁狠狠一颤,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 “你、你……你要干什么?”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问道。 我不会是自投罗网闯进黑店了吧? 好在他异样的神情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拽拽的表情。 “衣服脱了?” “啊?” 刚刚才被他用那种狩猎般的眼神看过,再提出这个要求,我实在很难不产生不好的联想。 “啊什么啊?” 他像是读懂了我的顾虑,没好气道,“你不是来找老子救命的吗?给老子看看你身上的尸斑啊,你还指望我什么都不看,凭空一指就救你么?” “哦哦,好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脱掉上衣,露出那一块块乌紫色的斑痕。 比起中午在快餐店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这些尸斑就像活过来一样,面积明显又大了一圈。 我不敢去想等它们遍布我全身,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杨爹用他那鸡爪般的手在我身上一寸一寸捏了过去,他摸到哪里,我哪里就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啧啧,你这事惹的不小啊!”好不容易他检查完了,开口就是怪异的笑声。 第13章 你管这叫法器 “连您也没办法吗?” 杨爹的话,让我心里一紧。 “笑话!我老人家若是出手,拿捏找你麻烦的那一车小鬼,还不是手到擒来!” 杨爹闻言却像被侮辱了一样,吹胡子瞪眼,但很快又摸着下巴道,“不过光靠外力,确实是治标不治本,连你老子都没办法保你一辈子,我自然也不敢夸这个海口……” “啊,那我不迟早还是死路一条?”我失望道。 “哈宝(方言:类似“傻子”)!” 他突然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道,“靠外力保不住你这条命,你难道就不会不靠外力吗?” “什么意思?”我一懵。 “老何说想让你拜在我门下学点东西。”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问道,“你自己的意思呢?要不要给我当个学徒?” “啊?” “只要你学艺有成,再碰到这种事,你自己就能搞定了!” “当然,我愿意!我愿意!” 我来城里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自然不会蠢到拒绝。 “那就好!” 杨爹咧嘴笑了起来,“放宽心,去睡一觉吧!明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为师的手段!”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瘦小的身躯仿佛爆发出一种气壮山河的豪迈,让我好生佩服! 不知道是因为身上诅咒的影响,还是熬夜打游戏的缘故,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下午,才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醒来。 我走出杨爹给我准备的小房间,就看到他正咬牙切齿地推一台长得像彩电、但体积大得多的游戏机,满头大汗。 “师父,这是在干嘛?”我走过去,疑惑地问道。 “别瞎叫,你还没入门呢!”杨爹严肃地纠正道,“你要有命逃过这一劫,才有入我门下的资格!” 我撇撇嘴。 得,还傲娇上了。 “那这……”我指了指那台巨大的游戏机。 “没长眼吗?看不到老子正准备给法器开光吗?”杨爹累得半死,朝他自己的房间使了个眼色,没好气道。 透过他房间敞开的门,我隐约看到一座小小的神龛,然后,我就看着那台屏幕起码有半面墙大的游戏机,陷入了呆滞。 “你管这叫法器……” 经过这些年何阳的耳濡目染,我对阴阳先生的法器也有一个大概认知,常规一点的诸如印、铃、镜、剑、尺、令等等,不常见的也有,但我可以肯定,这些不常见的法器里,绝不包括游戏机。 看我还杵在原地袖手旁观,杨爹老脸一黑:“小兔崽子,还不来帮忙!现在的小孩子啊,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得!” “哦哦!”我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屁颠颠地上去帮忙。 两人一番忙碌,终于把游戏机搬到了里屋的神龛前。 杨爹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解释道:“所谓法器,就是在神像前开过光之物,至于法器的载体是什么,那都是旁枝末节,只有老何那种不入流的师傅才不知道变通。” 解释归解释,他还不忘DISS何师公一句,看来这师兄弟两人的关系真的很复杂。 相爱相杀吗?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旌临轩。令臣关告,径达九天。” 在我还在发愣的时候,杨爹已经燃起了一柱清香,在神龛前念念有词,拜了拜,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这位就是我们这一脉的祖师爷。”他向我解释道,“刚刚我诵念的是祝香神咒,确保我们在人间的祈祷能直达他老人家耳边,被聆听到。” “祖师爷……” 我下意识向神龛中的神像望去。 我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也很清楚,如果我真的拜入杨爹门下,那这位神祇,就将是我未来毕生的信仰了。 甚至传说哪怕我死了之后,都得先去他老人家座下拜过码头,才能投胎或者讨份职司,具体的去处,就看我今生的福德和修持了。 然而当我的目光落在神像上时,我又一次感到意外。 因为我看到一尺来高的神像,赫然是被一块黑布盖住的! 以布蒙住神像,这可是供奉神灵最忌讳的事情之一! 别说这种明显受香火的真神,就算是刚刚雕刻好、还没请神入驻的神像,也只能以红布覆盖,防止孤魂野鬼鸠占鹊巢,但我眼前这尊神像,居然是用黑布遮盖! 这真的不是侮辱神灵吗? “放心,这是我们祖师爷他老人家恩准了的。” 杨爹像是看出我的震惊,笑了笑,解释道,“咱们这一脉的祖师爷慈悲为怀,只愿法统行于世间,不在乎真名传于人前,等你入了门,自然就能见到他老人家的尊容了。” 顿了顿,他又欣慰道:“看来老何教了你不少忌讳嘛,要得,正好省了我的事。” 我无语,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继续向祖师爷祈祷,请来神灵的能量附着在游戏机上,给这台奇行种的法器开光。 等他终于搞定了一切,又朝着神像拜了再拜,才大手一挥,道:“今天晚上老子就要那些鬼崽子碰个头破血流!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走,呷饭去,饿死老子了!” 他把我带到电玩城旁边一家饭店,指着菜单,豪气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可能真的是祖师爷保佑,本来我从昨天被尸斑缠身,就没有一点胃口了的,但在祖师爷神像前站了一会儿,居然感觉人清爽了不少,食欲也回来了。 想起昨天吃过火腿肠新鲜的美味,我舔了舔嘴唇,低声道:“我想吃火腿肠。” 杨爹吃惊地看着我:“讲了不要给我省钱的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在闭塞的大山里吃不到的火腿肠,是城里人最看不上的便宜食品! 我瞬间羞红了脸。 看到我的神情,杨爹像是明白了什么,叼着烟,突然笑了:“好!就火腿肠!喜欢吃什么就吃嘛!” 他还安慰我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都有第一次吃火腿肠的时候嘛,早晚而已!你好好学本事,以后自然有吃不完的火腿肠,吃到你腻味!” 他这话严格来说,其实有画饼的嫌疑了,但对从小很少接受外人关怀的我来说,却感觉心里暖暖的。 我忽然觉得,这位网瘾老头虽然看起来痞痞的,脾气也喜怒无常,但心地真的不错,拜他为师,或许真不是什么坏事…… 第14章 你手里的枪是摆设吗 吃完饭回到电玩城,杨爹照旧往他的“宝座”上一躺,就打发我继续打游戏去。 不过他却限定了,我今晚不能再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了,只能玩他房间里开过光的那一台游戏机。 我不明白这么做用意何在,但大概也能猜出应该是跟对付缠上我的那一车厉鬼有关。 这台游戏机是射击类游戏的专门机型,一开始,我在玩的时候还会不停地疑神疑鬼,生怕什么时候就从房间角落的阴影里钻出一张惨白的鬼脸来。 不过随着瘾头上来,我居然不知不觉就忘了这件事了,全神贯注投入到和游戏里的“敌人”厮杀上。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时间很快又到了凌晨,外面大厅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我依旧精神百倍。 我这时候正在打的关卡,是在冲击一条布满敌人的街道,就在我又消灭了一波新的敌人,突然,一辆客车载着满满的人影,从地图的尽头疾驰而来! 我立刻熟练地举起手里的体感枪瞄准了过去,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战斗。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周围好像吹起了一阵阴风,还有淡淡的臭味,房间里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 “谁把空调开得这么冷了!而且哪个香港脚把鞋脱了啊,还有没有公德心!” 我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在心里抱怨道,但仅仅下一秒,我就意识到不对! 空调的温度再冷也不会有这种刺骨的感觉,而且那股臭味闻起来也不像是脚臭,更像是…… “尸臭!” 我心里猛地一“咯噔”,瞬间从游戏的沉迷中脱离出来! 心态不同了,看世界的感觉也不同了。 我猛地注意到,游戏屏幕上正迅速开过来的那辆客车,跟之前在游戏里遇到的外国款式完全不同,更像我们山区跑客运的中巴车! “该不会……” 看着那熟悉的车型,我猛地瞪大了眼睛! 靠! 灵车! 我在村里的时候,就跟何阳去镇上的录像厅看过恐怖片,《午夜凶铃》里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那一幕,给我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 但我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天也会遇到电影照见现实,而是来找我索命的还不是一个鬼,而是一车鬼! “杨、杨、杨……杨大师!鬼!鬼来了!” 我头发都竖起来了,朝着门外的杨爹惊叫起来。 我惊慌失措,也忘了控制音量。 好在外面大厅零零星星的玩家还以为我遇到了打不过的BOSS,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就露出戏谑的微笑,然后又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杨爹作为知情人,居然也表现得无比淡定,只是从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瞪了一眼我手里的体感枪,不耐烦道:“你手里拿的枪是摆着看的吗?老子辛苦帮你开了光,不就是为了现在吗?打啊!” “啊?” 我没想到他给游戏机开光的用途,居然是应在了这里。 低头一看,才发现游戏机的机箱和体感枪的枪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朱砂画上了驱邪的符箓,真·赛博驱邪了属于是…… “哦哦,好。”我心里稍安,再次举起了枪。 空气里的尸臭味,已经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地步。 我紧张地盯着游戏机,灵车已经在离我最近的一个掩体外停了下来,一扇车门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看起来就仿佛它真的停在我面前一般。 “嘎吱”一声,锈蚀的折叠门打开,露出售票员小姐那张僵硬死板的面庞。 不过比我前天晚上看到的更恐怖,她的身体像是遭遇了可怕的碾压,半个脑袋都瘪了,眼球凸出,脖子歪向一边,浑身是血,但她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幽幽道:“小朋友,该上路了!” 这语气、这台词,听得我头皮发麻,惊怒之下,我几乎是本能地一抬枪口,扣动了扳机! “上你妈!” Biu! 体感枪发出悦耳的电子音效,毫无威慑力,但下一瞬间,屏幕里的售票员女鬼,却像被真正的大口径枪械轰中了一般,整个人都被轰得倒飞了进了车厢里,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巨响! “呜呜呜!” 挨了这一枪,女鬼像被抡了一棒子的野狗似的,满地挣扎翻滚,就是爬不起来。 从她身体里流出的污血,像砸开了一个灌满血的水龙头,顺着车门的台阶就潺潺流下来。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体格子也不大啊,哪来这么多血的? 而且这枪的威力,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杨爹被屋里的动静惊动,又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哟,枪法不错啊!” 但我此时已经顾不上为他的夸奖感到高兴了,我这一枪就像捅了马蜂窝,车上群鬼被激怒,几乎每一扇窗子里,都探出了一张凶神恶煞的鬼脸! Biu!Biu!Biu! 我发了疯一样猛扣扳机,无形的弹道编织成一片弹幕,所有扑下车的厉鬼都被我又一一轰飞了回去,砸得灵车一塌糊涂。 终于,“砰”的一声,我一枪打在了灵车的本体上。 破旧的车身居然像有生命一样狠狠一颤,中枪的地方腾起一股黑烟,暗红色的血水喷溅而出,空气中的尸臭一下浓郁了十倍! “什么味道?” “好臭啊!” 外面大厅里所剩不多的顾客,纷纷被熏得推杆走人,杨爹索性关门落锁,然后才走进屋里,看着屏幕上已经快被我打成马蜂窝的灵车笑道:“这就是你们湘西的土特产啊,太客气了吧?” 这话一说,本来还在死撑的灵车就像看到天敌,笨拙的车身居然一个甩尾,一溜烟就想跑路。 “老子没进来的时候你不跑,现在当着我面了,你还想跑,未免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吧?” 杨爹讥笑一声,叼着烟,提起游戏机上的另一把体感枪,摆出兰博单手持枪的经典造型,“biu”的一枪,已经开远了的灵车顿时一阵左摇右摆,明显是中枪了,还有一块什么东西被杨爹这一枪给崩了下来。 我也没在意,毕竟是在游戏机屏幕里,就算爆了装备,我也没办法伸手进去拿。 但下一刻,杨爹就上前,从游戏机屏幕下,捡起一块黄色的铁牌牌,赫然是一块老式的车牌,我看着上面模糊不清的数字,猜测道:“这难道是……那辆事故车的车牌?” “猜对了,可惜没奖励!” 杨爹回头对我解释道,“有了这块车牌,它们就是躲到阴曹地府,老子也能把它们再拘上来!” 话音未落,车牌上的字迹突然化作一团黑气腾空而起,隐隐形成一个老鼠头的造型,瞪着杨爹龇牙咧嘴:“就是你要架梁子,是吧?” 第15章 师父,你画风不对啊 “小心啊!” 看到黑气形成的鼠头作势要咬杨爹,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大声提醒道。 不过杨爹比我想的更机警,头也不回,手一抬,就扼住了黑气鼠头命运的脖颈。 黑气鼠头居然还能像只真正的老鼠一样扭动挣扎,吱哇乱叫。 “叫叫叫,叫魂啊!” 杨爹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冷意,虎口一用劲,“砰”,鼠头再度被捏爆回涌动的黑气,缩回他另一只手拿着的车牌上。 “嘿,五通神。” 他低头冷笑道,“村妇愚妇给你脸尊称你一声神,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在老子眼里,你就是个鸭脖!” “太帅了!” 我看着杨爹举手投足间,就把害得何师公和我们一村人九死一生的五通神给收拾了,这才深刻意识到他们师兄弟二人道行深浅差多少。 同时我对杨爹崇拜到了极点,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来了。 我觉得这个暴脾气的干瘦老头简直可靠到了极点。 “杨爹,你把五通神消灭了?”我满心期待地问道。 “消灭?没有!它应该是晓得老子的厉害,只敢来一个化身。” 杨爹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吃了这么大个亏,以后只要在我这里,他就不敢打你的主意了,等你自己出师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收拾它还不是小菜一碟。” “啊,您的意思是……” “老子讲话算话,你既然活过了今晚,以后就是我们这一脉的弟子了!” 老头认真地说道,“就冲你刚刚敢朝厉鬼开枪的狠劲,我就很看好你喔!” “谢谢杨大师!” “还叫大师吗?” 杨爹斜睨了我一眼,吐出一口烟,缓缓道,“我现在救了你一命,你喊我一声大师,我不挑你理,但出了这个门,你该叫我什么?” 我福至心灵,惊喜道:“师……师父!” “诶,乖!” 杨爹、不、我师父眯起眼睛,一脸很陶醉的表情,享受了几秒钟才说道,“好了,爽也爽过了,去睡吧,明天我给你主持入门仪式。 我有言在先,我们这一脉,求的是大无畏大舍弃,入门也是有风险的,可能比今天晚上还危险,你现在放弃也来得及。 反正五通小怪和它的爪牙,肯定不敢来找你麻烦了。” 我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大概是因为五通神被师父击败的缘故,我感觉身上松快了不少,不需要脱衣服,我都知道身上的尸斑肯定在消退了。 不过,我还是一咬牙,坚定地说道:“我要入门,我要学法,我想变得和师父你一样厉害!” 何师公已经说过,像这次的凶险以后会源源不绝,难道我每次都能指望有人救我吗?穷人家的孩子,更能明白靠自己的道理! “哈哈哈,能看出为师的厉害,你这个眼力劲,就是天生的阴门种子啊!” 师父闻言又嘚瑟地叉腰大笑起来,被夸奖了我也很高兴,就是总觉得他判定天才的标准好像略微有点怪怪的。 虽然五通神被师父击退,我去掉了一个心腹大患,但我这个晚上反而睡得不安稳,起床以后腰酸背痛的。 依稀记得梦里好像有一个比我小个一两岁的小女孩,缠着我陪她跳了一晚上皮筋,就很扯。 洗漱的时候,我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尸斑,果然比昨天淡了很多,脸上也有了血色。 显然,五通神的诅咒烈度,跟它自己的状态是息息相关的。 在被我师父狠锤了一顿之后,剩下这点余量,已经不足以把我往死亡深渊里拖了。 来到电玩城的大厅里,师父也已经起来了,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带着我出门嗦了一碗米粉。 回来之后,就从抽屉里摸出两颗胶囊递给我,说道:“虽然那只死老鼠已经被我打伤,不过它给你下的阴毒,还有一部分残留在你体内,时间长了对你发育不好,吃点药,排排毒。” 我接过胶囊看了一下,黄绿配色,跟市面上卖的阿莫西林一个款,我感觉有点匪夷所思。 “我们国家还有药厂专门做这个药的?” 我还没完全醒,脑子昏昏的,下意识问了一句。 然后,师父脸上一贯的讥讽笑容,就让我明白自己问了句蠢话。 他用一种看哈利油的眼神看着我,反问道:“你觉得呢?小子。” “您自己做的?” “这不是明摆的吗?” 师父幽幽道,“不就是把药熬好,提纯结晶,再装进网店里卖的成品胶囊里,能难到哪里去?” 我哑口无言,却又总觉得这画风不对啊。 一个降妖捉鬼的道士制药,就算不守着炼丹炉,至少也该用药罐子煎汤药吧? 仿佛是能感知我内心爆发的吐槽能量,师父脸一沉,问道:“你吃不吃?” “吃吃吃,当然吃!” 我二话不说,连水都没用,直接生吞。 开玩笑,我又不是自虐狂,能不喝苦得要死的中药,我可是巴不得! “这还差不多……” 看着我乖乖吃药,师父的脸色才和缓下来。 “师父,我是今天就能拜师入门了吗?”看他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对,我们这一门是替天行道,百无禁忌,不讲究什么黄道吉日,你既然找到我门前来了,那就是吉日。” 师父点点头,道,“不过在入门之前,还要做点准备工作。” 说完,他就转身走进了厨房。 师父平时都是去外面下馆子吃饭,但电玩城里也有厨房,面积还不小,炉灶厨具也一应俱全。 我期待地看着他的背影,还在猜测他要做什么准备,但下一刻,他就拿着一把菜刀走了出来,问我:“孽生,你想砍自己身上哪一坨?” 啊? 啊啊? 啊啊啊? 我瞬间石化,什么叫……砍身上哪一坨?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看我一脸的不可置信,师父不耐烦地催促道:“老何难道没告诉过你,我们这一门入门的时候,都要切下身上的一部分,作为道箓的载体吗?” 第16章 这福报我不要 哦! 何师公好像是跟我提过这么一回事! 我眼前瞬间闪回何师公残缺的小指。 师父握着寒光闪闪的菜刀走近我,说道:“我们这一脉割肉剔骨制成的道箓另有用途,暂且不论,但对我们修行人来说,可是莫大的福报。” 我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你说是修道的代价就算了,挨一刀还叫福报,资本家都没你狠啊! “不信是吧?听我跟你讲,但凡修行之人,都要面临五弊三缺的困扰,我们入门时自斩一刀,就算暗合了‘残’之弊,免得日后还要在人事纷扰中,落得个痛苦不已的下场。” 看我不信,他只得叹口气,继续解释道,“这属于是钻了天道空子,也是我们一脉降妖除魔、行善积德,命数给我们的报酬,其他门派的,想砍这一刀还没这个门子呢!” 修行人有五弊三缺,这点我以前就听何阳讲过了。 五弊是“鳏、寡、孤、独、残”,三缺是“钱、权、命”。 真正有本事的修行人,五弊三缺必犯其一,这也算获得与凡人不同能力的代价。 像民间刻板印象中的“瞎子算命”,其出处多半就是命犯残弊的命理修行者。 如果我们这一脉真能有选择的规避五弊三缺,那的确是了不起的法门。 师父像个歹徒一样,一步步走近我:“乖,快想,你要砍哪一块?” 我看着他手里的刀,突然想起自己剥落的石皮,连忙大喊道:“停停停!何师公已经给我准备好了道箓的载体!” 我发了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打磨好的石皮,又飞快说了其来历,生怕动作慢了一点,师父一刀就砍下来了。 “哦,我倒是忘了这茬了!” 师父一拍脑门,哈哈笑道,“你小子,真让人羡慕啊,连自斩一刀的痛苦都免了,果然是我们门派天生的弟子。” 看他这样,我哪儿还不明白,他根本不是忘了,就是故意捉弄我的! 我气鼓鼓地瞪了他一会儿,但很快又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问道:“那您呢?您制作道箓的时候,割的是哪里啊?” 经过我这两天跟他朝夕相处的观察,看他实在不像身上哪里有残缺的样子。 “我啊,我割的是阑尾!你当我跟老何那个死心眼一样啊!所以说,知识很重要啊!” 杨爹又露出讥笑的神情,照例鄙视了何师公一番,才又悻悻地嘀咕道,“老子当初本来还准备拔智齿来的,可你师爷非讲跟自己联系越紧密,制成的道箓效果就越好,老子才狠狠心割了阑尾!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区别嘛……”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 行吧,这就很师父。 “把你胎膜给我,我帮你处理一下,今晚歇业一天,我带你去占地盘。”师父伸手道。 “啊?”我看着一身花衬衫沙滩裤大金链子的他,那种电影里流氓古惑仔的既视感更浓了…… “师父……” “嗯?” “我就想问问,咱门派真的正经吗?” “砰!” 我脑壳上挨了重重一爆栗,痛得泪花都出来了。 …… 师父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在我的石皮上刻下了我的生辰八字和道名。 “为师蒙你师爷赐名通幽,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尊我一声通幽道长。” 师父拿着石皮道箓重新还给我的时候,一脸纠结,“不过我算了好几遍,你孽生这个名字天生暗合天意,就不改算哒,以你的命格天赋,想必要不了几年,这个名字也能是响当当的。” “哦。”对入道这件事,我还是懵懵懂懂,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做完这一切,晚饭时间也快到了,师父今天破天荒亲自下厨,给我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说是他自己“做”的,好像也不准确,因为等菜端上来一看,我才发现全是火腿肠,长的、短的、圆的、方的、肉多的、肉少的、鸡肉肠、牛肉肠、淀粉肠、纯肉肠…… 可怜我前几天才第一次吃到世界上还有火腿肠这种东西,哪里能想到,一个火腿肠,还能分这么多种类? “快吃吧,老子好不容易才把市面上能买到的火腿肠都买齐,让你吃个过瘾。” 师父摩挲着我的头,语气难得温和,他手指上因为长期搓摇杆磨出的老茧有点硌人,但这份心意却让我愈发温暖。 虽然,这一桌菜他除了切一下,连火都没开。 师父自己应该是不喜欢吃火腿肠的,在我狼吞虎咽的时候,他只是夹着一根烟,嘴里絮絮叨叨。 他说了很多,有他自己刚入道时,师爷对他的好,还告诉我,干我们这一行的,积德归积德,但危险也是真危险,说不定哪天两腿一蹬就完蛋了,所以趁活着的时候,要对自己好一点,想吃什么吃什么,顺心意而活。 以我的年纪,他说的这些我大部分都听不懂,只是看在一桌火腿肠的面子上,乖觉的没有打断。 等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终于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里?”我咽下口里最后一块火腿肠,含糊不清地问道。 “去能要命的地方。” 师父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从现在开始,你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因为真的会死人的,老子可不想刚收个徒弟,还没入门,就要先给你烧纸!” “啊!” 我被他这副语气吓住,从餐桌上站起来之后,很听话地每踏出一步,都要先前后左右上下全部看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才踏出第二步。 师父走到门口发现我没跟上,回头一看,我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让他额头上爆出“井”字青筋。 “老子刚刚是比喻!比喻!” 他扶住额头,脸上露出了痛苦面具,“唉,小孩子太听话了也不好。” 略显粗暴地把我拽出了电玩城后,师父拉着我上了一辆轿车。 我一个小屁孩,也不知道这车是什么牌子,只是觉得很气派,比我以前去县城看过的任何车都帅多了,坐着也舒服,就在车里好奇地摸来摸去。 但师父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瞬间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告诉我,这车大概六十来万。 穷人家的孩子已经有金钱的概念了,我在心里盘算着,我小姨起早贪黑地打工,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一万出头,这一辆车就需要她不吃不喝攒一辈子。 城市和农村的贫富差距,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摆在我眼前。 “我不止这一辆车,这是最便宜的一辆。” 师父看着我,笑了,“你跟我好好学本事,以后自己也能买这样的车,把你小姨接到城里来享福。” 第17章 三湘第一鬼楼 作为堂堂赛博天师,师父的车技出乎意料的好,在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飞驰,居然又快又稳。 短短半小时以后,我们的车就在一栋高耸入夜空的大楼前停了下来。 省城的高楼本就让我惊叹了,而这栋楼又比我这几天见过的都要高。 “到了。” 师父叼着烟,屈肘撑在车窗上,扭头看着外面的大楼,淡淡道,“蝴蝶大厦,以前的三湘第一高楼,现在的三湘第一鬼楼。” “啊?” 我已经记不清认识师父以后,这是第几次被他出人意表的行事风格搞破防了。 三湘第一鬼楼,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你要不要这么淡定? 知道你牛逼,但我还是个肉体凡胎啊! “师父,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道。 “干什么?” 师父回头,咧嘴一笑,“当然是跟这座城市的好兄弟们宣布,你是我杨通幽的徒弟啊!” “呃……怎么宣布啊?”我愈发感觉不妙,不耻下问道。 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好兄弟”,八成就没有一个活口,不是妖魂就是厉鬼。 “你以为老子给你授道箓是干什么的,嗯?” 师父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我的口袋,道,“等下你要自己一个人走进这栋楼,找到一个鬼最多的地方,放下你的道箓,然后再囫囵走出来就是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他咧嘴一笑,我感到一股浓浓的恶趣味扑面而来。 “记住,不要想着敷衍了事!” 他警告道,“这是我们这一脉修行的玄妙,你用自己的道箓,镇住一片鬼域,取以身镇鬼之意,以后就算自己不会时时坐镇在这里,但该有的功德,一分不少,你放下道箓的地方鬼越多,辅助修行的效果就越好,当然,你要是一点追求都没得,进门把道箓一丢,转身跑就是了……” “我才不会投机取巧!”我被他的话激起了少年人的好胜心,大声反驳道。 “哦?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他坏笑地看着我,“不过你也记住了,干我们这行的,凡事都要量力而行啊,不要一味贪多,要是选个自己都跑不掉的绝境,那就会死在里面了,我可不会去救你喔!变强和活着,这个平衡怎么把握,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晓得了。”我听出他不是开玩笑,闷闷地回答一声,就要推门下车。 “唉,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师父在我身后装模作样地叹气,“你连这栋楼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就进去作死啊?” 我回过头看着他,他不耐烦地指了指后座,一台平板静静地躺在后座上。 “关于这栋楼的情况,都记在里面了……诶,认得字吧?”他问道。 我翻了个白眼。 这是多看不起我,不,你这是看不起义务教育啊! 我好歹马上要上初中的人了,日常读写还是没问题的好吧? 我拿起平板,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站在蝴蝶大厦楼下仰头一望,虽然毗邻繁华的大街,但黑夜中的大楼人气出奇的稀薄。 几十层的高楼,只有零星的灯火,模糊的轮廓几乎和夜空镶接在一起。 大楼一层的大堂倒是灯火通明,但却没有来往的住客,连前台都空着。 明亮的灯光毫无暖意,反而愈发衬托得阴气森森。 我迈步走到大堂的玻璃门前,还没推门,就先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阴风从门缝里吹出来,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果然有鬼,可能还不少!”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种阴冷可不是空调效果,甚至你拿温度计来测,跟外面的温度一模一样,不会有什么差别,但就是感觉很冷。 因为这种冷是心理上的,但凡有鬼魂出没的地方,它们身上的阴气就会导致这种心理上的“寒冷”。 鬼的数量越多,戾气越重,这种体感温度就越低。 要是换了以前,我胆子肯定没这么大的。 不过连续碰到这些事,我发现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胆子好像锻炼出来了,也可能是麻木了,居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恐惧感。 我回头看了一眼,师父的轿车还停在原地。 车里没开灯,只能看到他的烟头一明一灭地闪烁。 那淡淡的火星,给我的安全感,居然比面前大堂里明亮的灯光还要强烈得多!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在大堂华丽的沙发上坐下来,舒舒服服地看起了平板里的资料。 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这么漂亮的沙发呢! 按照师父平板电脑里给出的说法,我现在在的这栋蝴蝶大厦,上世纪八十年代曾是省城最重要的地产项目之一。 这点从他坐落于最繁华的交通要道就能看出来,“三湘第一高楼”的名头,也是这时打响的。 然而这栋被全省上上下下寄予了厚望的高楼,在一场火灾后彻底改变了。 关于火灾的详情,连师父的资料都没有细说,只说在这场灾难之后,这栋楼里就变得不干净了,原本为了藏风纳气而将楼体修建成棺材形的风水格局,因为死了不少人在里面,彻底变得邪门。 “空棺材寓意升官发财,可一旦棺材里装了死人,这栋楼就从阳宅风水变成了阴宅,能不出事吗?”师父在资料里如是写道。 为了镇压这栋楼诡变的风水,开发商想了不少办法,可都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有关部门出面,在对面大楼正对着蝴蝶大厦的一面墙体上,修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图,才算把这栋楼的邪风水镇住,没让它继续扩散,影响到周边的居民。 “有点意思啊!” 我最喜欢听这种奇闻轶事、都市传说,看着师父绘声绘色的描述,我像又找回了以前听何阳讲故事的快乐。 我走到门口,朝对面看了一眼。 在这个角度,看得不清不楚,但还是能依稀分辨出对面大楼玻璃幕墙上的花纹,的确构成一个太极图,是师父故事的有力佐证。 忽然,我鼻子里闻到一股浓烈的焦臭味! 不对劲! 第18章 燃烧的鬼域,循环的死亡 “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我猛一回头,想找起火点时,却震惊地发现,刚刚还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竟在我眼前大变了模样! 就一回头的工夫,前一秒还华丽无比的大堂,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变成了废墟。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臭味,还有燃烧之后的烟尘弥漫。 所有灯光熄灭,阴影覆盖了大半面积,只能通过外面透进来的微光看到,整个室内都像过了火一样。 前台的大理石柜台变得破破烂烂的,墙上昂贵的挂画和装修材料也都被烧得精光,露出光秃秃的水泥墙面。 灰黑的墙面上,印着一道道黑灰的手印,像是有被焚烧的垂死者曾扶墙而过。 仅仅只是一抹残痕,就能让人体会到当时的惨烈! “这是……鬼域?” 我脸色一沉,隔着蒙上了一层厚厚灰尘的玻璃门,往外看了一眼。 果然,路上没有行人,师父停着的车也不见了。 我知道,自己这是陷入鬼域了。 鬼域,顾名思义,就是那些道行不浅的厉鬼们的领域,也可以视为鬼打墙的进化版,但封闭性更高。 鬼域中发生的一切,亦幻亦真,不懂行的人进来,很可能就会被厉鬼生生玩死。 就比如现在玻璃门外看似我来的地方,但我要是在惊慌失措中推开这扇门,等待我的命运是什么,真的就只有鬼知道了。 可能一步跨出去,还是回到大堂里;可能是到陌生的楼层;甚至可能更凶险,脚下直接就是天台的边缘。 唯独不太可能是我进门时那条热闹的街就对了。 “我记得阳哥跟我讲过,陷入鬼域最重要的是不能慌……这是何师公的经验之谈,应该靠谱……” 我其实心里已经慌得一批,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不敢乱走,就在原地默默站定,警惕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 按说鬼域之内,时间流逝都是混乱的,我自己感觉可能等了有个十分钟左右,电梯井的方向,突然亮起一点火光。 如风中残烛,很小的一点,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现。 但问题是,那个方向可是整个大厅黑暗最深邃的位置,我立刻就看到了。 鬼域之中,怎么会有这么熹微的火光? 难道鬼也抽烟不成?烟鬼? 我脑子里闪过无厘头的想法,但下一秒,那火光就像我演示了什么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轰! 火势眨眼间就蔓延开来,化为一片滔天的火海,整个大堂都在熊熊燃烧! 开始我还以为是幻觉,但呛人的浓烟立马就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眼泪都咳出来了,赶紧蹲下,用衣袖蒙住口鼻。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火势越来越大,但我却没感到炙热,周围的空气反而越来越冷。 这反常的现象,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心里很清楚,这场大火,八成就是有鬼在“捣鬼”。 “哒哒哒!” 突然,我隐约听到有高跟鞋踩踏水磨石地面的脚步声。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探手入怀,握紧了自己的道箓。 按师父的说法,这是我们这一脉身份的凭证,修行的根基,也是最后的护身法宝。 冰冷的石皮入手,我心下稍安,循声望去,就只见火海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扭曲的人影。 它扭动身躯,以常人绝对做不出的姿态,朝我这边蠕动而来。 近了、更近了…… 我终于看清了这道身影的模样。 这鬼生前应该是个妙龄女郎,穿着一件包臀裙,勾勒出曼妙的臀线,裙摆下面露出两条笔直的大腿,又白又长。 这两天我跟师父住在一起,没少见他对着手机“嘿嘿”直笑。 每当这时候,屏幕上八成就会有一个女的在扭来扭去,而且多半都露着这样的腿。 反正我实在不晓得腿有什么好看的。 除了没她们的白,我自己又不是没有。 欣赏不来啊,哪有游戏带劲? 视线往上,抛开屁股和腿不谈,这女鬼上半身却完全没了人形! 她整个上半身都被火焰包裹,脑袋更是被烧成了一个漆黑的骷髅头,嘴巴大大张开,像是在无声地哀号! 她贴着墙壁挣扎走动,两条手臂在墙上摩擦,落下簌簌火星。 我突然意识到,她手臂摩擦的轨迹,可不正跟我之前在墙上见到的印子正好重合吗? “是她留下的吗?” 我忽然想起一则民间传闻,据说横死的冤魂会被困在自己死亡的走马灯里,日复一日地承受死亡时刻的痛苦,难道我眼前这就是一例? “水……水……救我……” 痛苦的哀求声,突然直接在我心底响起。 说来也诡异,我刚听到这个声音,就感觉手上一沉,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多出一个水桶来,桶里是满满的水。 女鬼用黑洞洞的眼眶盯着我,明明脸上的皮肉都烧光了,但我却能看出那种哀求的情绪,仿佛在说:只要把这桶水泼到她身上,我就能救她…… 个屁啊! 小姐姐你半个人都烧成炭了好吗! 咱讲点科学吧! 我心塞地放下水桶,没有理会心里不断响起的求救声,反而谨慎地退开老远。 见鬼必须谨记的规则之一:除非是你发自内心的判断,否则绝不要相信从鬼口里说出的任何一个标点符号!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良知、道德、法律这些条条框框在约束。 但这些活人的规矩,对鬼统统不管用! 所以它们口里说出来的东西,根本没办法判定真假。 民间都用“鬼话”来形容胡扯的话,也正是源于此。 我站在原地,看着女鬼身上火焰蔓延,把她完好的两条腿也渐渐点燃了去…… 或许就像何师公和我师父说的,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看着这恐怖的一幕,我居然出奇的冷静,就这么看着她的身躯一点点被烧光。 当最后一点灰烬落下,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大堂火焰全消,竟又回到了过完火的废墟模样。 “果然是死亡场景的循环……” 我心里顿时有了底,扭头看向电梯井的方向。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里又有一点微弱的火光亮了起来…… 那个燃烧的女鬼,又一次哀号着向我走来…… 第19章 好人有好报 我硬起心肠,眼睁睁看着女鬼一次次在烈火中被烧成灰烬。 每次死亡回放,她都还是会锲而不舍地向我求救,只是语气一次比一次怨毒,仿佛随着死亡次数增加,她心里的怨气也在淤积。 “终于要撕破脸了吗?” 结合我的知识,我已经大致判断出这个鬼域幻境的危险。 这个女鬼就是个坑,如果救她,就会与邪祟发生更深的纠缠,遇到更邪门的事; 而如果置之不理,她的怨气越来越深,终有一刻会轰然决堤,在这一层就杀死陷进来的人。 正常人陷入这鬼域后唯一的生路,就是在女鬼怨气决堤之前,找到正确的出口。 但这件事并不简单,至少我到现在都还没发现,更别提惊慌失措的普通人了。 不过我进来也不是为了找出口的。 在燃烧的女鬼再次爬到我附近时,我突然拎起手里的水桶,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哗啦!” 水泼在女鬼身上,火苗瞬间熄灭,腾起一片蒸汽。 连这蒸汽都是冰冷刺骨。 “救……救……呃……” 女鬼大概也没想到,之前一直铁石心肠的我,这次居然会突然发了慈悲,一下没反应过来,黑洞洞的眼窝盯着我,烧得焦黑的下颌骨还在机械地一开一合,但让她求救的火焰却已经熄灭了。 她抬头望着我,我面无表情地俯看她。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打了个招呼,就打算从她身边绕过。 不过下一秒,一只铁钳般的手,却猛地抓住了我的脚脖子,巨大的力量捏得我脚杆生疼,我仿佛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了! “农夫与蛇?” 我心里一惊,低下头,却看到女鬼浑身颤抖,像是在跟什么无形的束缚作斗争。 她拼尽全力,才从焦黑的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你、好孩子……应急通道,往下……跑……快跑!” 最后一个“跑”,她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手就松开了,烧得焦黑的骸骨在地上剧烈颤抖,发出“哐哐”的碰撞声,像是在承受着什么酷刑的折磨。 “你知道吗?我其实已经看穿这层鬼域了。” 我心生怜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握住她焦黑的手骨,道,“我知道上楼就是去更深的鬼域,我就是要去那里,你被更凶厉的恶鬼控制,何必为了向我提供一个用不上的出口,就让自己受折磨呢?” 女鬼从痛苦中缓过一口气,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盯着我:“那你呢?你既然看穿了,就该明白,泼水的举动完全是多此一举吧?” “你也说了,我是个好孩子,你当我是在学雷锋做好事吧!” 我笑了起来,“我以前认识的师公告诉我,对鬼不能心软,因为很多时候你们就是利用人的同情心害人。” “你没听他的话。” 女鬼哼了一声,坐了起来,她身上被烧焦的部分快速复原,果然变成了一个大波浪长发的漂亮大姐姐,声音也从沙哑变得动听。 她生气地看着我,“你赶紧走,趁它们还没下来,它们可不像我一样好说话。” “目的没达到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我倔强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出口的位置,如果只是想安全脱身,直接把道箓一丢,今晚的最低标准就已经完成了。 不过一想到我在师父面前夸下的海口,我就想挑战一下高难度。 “我不会冲动地去做滥好人,但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不介意帮一帮那些有需要的人。” 我望着女鬼,露出灿烂的笑容,“虽然我也晓得,那桶水救不了你,只能让你暂时好过一点,这样也够了。” 女鬼被烧死,是既定的事实,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被改变。 那桶水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一个具象化的选择,就像袖手旁观会激发怨气,选择灭火则能让女鬼暂时放下怨气,不然她现在也不可能这么理智地跟我交流。 但这种怨气的宣泄只是暂时的,等死亡场景一回放,她下次还会被烈火焚身,除非有人一直守在这里给她浇水,但那是不可能的。 更别提她身后明显还有更凶厉的恶鬼在控制了。 不过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我很高兴你宁可吃苦头也要告诉我出口的位置,我一番好意没白费,我是信好人有好报的。” 我松开女鬼已经恢复正常的手,向着上楼的阶梯走去,“等我出去了,我会请我师父想办法超度你的。” “诶!你快回来!” 女鬼在我身后呼唤,急得高跟鞋跺得地板“啪啪”响,但我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 不耽误自己行程的情况下,我愿意当个好人,但我不会在他人的感谢中迷失,忘记自己的方向。 呼! 当我踏进上楼的安全通道,一阵阴风吹过,身后的安全门重重关上,但楼道里的景物,也再次变成了失火之前的样子。 应急灯散发着绿油油的光,像是通往阴曹地府的路,氛围感拉满,这时候要再跳出个鬼来,可就真吓死人了。 我心里也有些发毛,但事已至此,退路已经封闭,我也只能壮着胆子继续往上走了。 很快,我就来到了上一层的入口。 我把安全门推开一条缝隙,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眼前是崭新的走廊,我在心里跟刚进酒店时看到的大堂比对了一下,发现现实中的大厦虽然华丽,但很多细节还是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现在我面前的这条走廊,分明就是刚装修好不久的样子! “火灾前的样子吗?这层鬼域又是什么意思?” 我沉思了一会儿,但静悄悄的走廊,信息实在太少,我犹豫片刻,还是准备试探一下再说,再不济有道箓在身上,我也不至于被鬼怪一照面就秒了。 不过,就在我打算推门的一瞬间,我鼻子里突然又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焦臭味,这让我的动作立刻就停了下来。 “啪嗒、啪嗒……”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我立刻意识到,在我看不到的角度,有个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正从走廊尽头,朝这边步行而来…… 第20章 捉迷藏 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闪身,躲在了门板后面。 空气中的焦臭味,越来越浓烈。 脚步声在我旁边消失了,第六感告诉我,有个恐怖的东西,就停在跟我一门之隔的地方。 我不由屏住了呼吸,生怕下一秒那玩意就破门而入,出现在我眼前。 幸运的是,它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在它走过去的一瞬间,我终于透过门缝,看到了这个可怖的身影。 它是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浑身碳化,只能以扭曲的姿势蹒跚前行,漆黑的皮肉皲裂开来,其中隐隐还能看到暗红的火星。 它嘴巴张得大大的,每次吐息,都能喷出一股黑烟,我闻到的浓烈焦臭,正是由此而来。 这个烧死鬼穿着快烧光的制服,貌似生前是酒店的保洁,拖着一个融化的垃圾桶,里面装着一具半焦的尸体,蹒跚地走过走廊,在华贵的地毯上留下一行漆黑的脚印…… 不对! 我突然注意到,保洁鬼走在厚实的地毯上,是没有声音的。 那脚步声不是它发出来的! 我凝神观察,只见融化的垃圾桶里伸出一只枯手,在不停地拍打着地面,这才是“啪嗒”声的由来。 在被拖过去的时候,那只枯手还停下拍打,对着我藏身的方向摆了摆。 它发现我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但我马上意识到,这只手的主人对我没有恶意,相反,看着还有些眼熟。 “是一楼那个女鬼?” 我明白过来,她为了报恩,自愿接受楼上恶鬼们的刑罚。 她应该是猜到了我的处境,不断拍打地面的动作,在其他鬼怪看来是受不了痛苦的宣泄,其实是在向我警示保洁鬼的位置! “何苦呢!” 我瞬间感动得鼻头都有点发酸。 我那一桶水,根本治标不治本,但她却愿意为了这点善意,忍受更大的折磨来帮我! 鬼确实可怕,但有时候,鬼的心思真的比人简单,也比人可爱! “啪嗒、啪嗒……” 女鬼被保洁鬼拖着渐渐远去,我却没急着离开安全通道,而是认真思索起她更深层次的用意。 “是暗示我必须避开这些鬼怪,不然被抓到就直接gameover吗?” 这几天游戏打得有点多,不由自主就用上了术语。 越想,我眼睛越明亮。 捉迷藏? 这个我可太擅长啦! 因为保洁鬼已经走远,我不再迟疑,推开安全门来到了走廊上,朝着它离开的反方向前进。 鬼域里的大楼,空间布局似乎也是扭曲的,往上爬的楼道并不在固定的位置。 不过这一层似乎只有保洁鬼一个“猎人”,避开了它,我无惊无险就找到了去上一层的楼梯。 “也不难嘛!” 我轻舒一口气,同时更加感激女鬼,要没有她报信,我指不定一出门就跟保洁鬼撞个满怀了。 我又往上爬了几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厉鬼镇守。 它们有的浑身尸骨被烧得焦黑,有的却明显是被烟熏死的,满脸黑灰,被血泪冲出一条条沟壑。 从它们身上残留的衣物来判断,这些鬼生前的身份五花八门,有保洁,也有经理,住店的游客、上班的白领……但统一的是,越往上走,出现的厉鬼道行就越深。 到后来,已经是我偷偷看一眼就会感到窒息的地步。 它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在灯光忽明忽暗的走廊中行动起来,就像瞬移一般,每次灯光一明一灭,都能在阴影中移动一大段距离。 幸运的是,一楼的女鬼不知用什么方式,每次都能抢在我前面上楼,在她蓄意的通知下,我每次都避开了厉鬼的猎杀。 虽然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不得不在每一层楼,都承受镇守这层楼的厉鬼的折磨。 终于,我一路冲到了第十七楼。 这一次,我避无可避,和一头厨师打扮的厉鬼迎头撞上。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把女鬼按在地上,先点燃了她的上半身,又用随身携带的厨刀,剥她两条大腿上白嫩的皮肤。 一刀剔下去,就血淋淋地撕下来一大条皮肤,露出鲜红的肌肉。 女鬼痛苦到了极点,不断挣扎发出凄厉的号哭。 这一幕让我怒气上涌,脚步略微顿了一顿,但也就是这一停顿,让我慢了一步,那剥皮厉鬼也同时看到了我! “啊!鲜肉!” 他发出一声贪婪的咆哮,一张嘴巴竟直接裂开到耳根,露出里面猛兽般的尖牙利齿和不断甩动的猩红长舌! 它撇下手中的女鬼,朝我猛扑过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场景也随着它的靠近迅速变化,一片火海伴随着它的脚步,在走廊里蔓延,从另一头迅速逼近我。 还没靠近,炽烈的高温和火毒,就已经冲入我口鼻,令我感到肺部一阵剧痛! 我心胆俱裂,发疯般冲向安全通道,但从双方的对比看,我八成会在冲进安全通道前被它逮住!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女鬼帮了我一把,她拖着残缺的身躯,一把拽住了厨师鬼的脚脖子,把后者拉了一个趔趄,焦黑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快跑!出去!” “叛徒!” 厨师鬼暴怒,和女鬼扭打起来,双方在火场里翻滚,发出“砰砰”的巨响。 但女鬼的道行显然不是厨师鬼的对手,我在冲进安全通道最后回顾一眼时,就看到她已经被厨师鬼拎起来,按在墙上疯狂捅刺! 我一咬牙,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再去看,埋头钻进安全通道。 砰! 安全门在我身后关闭,所有喧嚣瞬间被安全门阻隔在外,连门缝里透出的火光都悄然熄灭,仿佛一门之隔,就是两个世界。 楼道里静悄悄一片,我突然感到脸上一片湿润,伸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超度你的!” 我暗自下定决心,重重一抹眼泪,四下打量起来。 也不晓得是不是女鬼做了手脚,这一次,通往楼下的通路再次打通。 直觉告诉我,只要急流勇退,我就能平安离开这方鬼域了。 但同时,冥冥中我又有预感,如果我能再多上一层,再扔下自己的道箓,对以后的修行会大有好处,而且是从量变到质变的那种。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向着上楼的楼梯,迈出了脚步…… “十八楼,难道是寓意十八层地狱不成?我等下一冲进去,丢下道箓转身就跑,应该没问题的吧……” 第21章 冒失鬼,要被你害死了! 事后想想,其实我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神智就已经被贪欲和侥幸占领高地。 前面十七层的顺遂,让我错判了局势,误以为第十八楼也能靠运气蒙混过关。 我一心只惦记着把道箓扔在第十八层之后的好处,却全然忘了考虑,万一事情没像我想象的那样发展,会有多可怕的后果。 这或许就是道经里所谓的“魔由心生”。 利令智昏,不过如是。 我压抑着激动的心跳,来到第十八楼门前,推开门,一步跨了进去。 我本想就在这个位置,扔下自己道箓转身就跑的,但我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一步踏出,直接就踏进了火海! 周围火光冲天,阴火带来的强烈寒意,让我浑身僵硬,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连眉毛和发梢都结上了一层冰霜! 我想退后,却发现身后的门居然不知何时已经被锁死!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只有被镇守一层的厉鬼发现,才会引发火焰特效吗?难道我就这么倒霉,一开门直接贴脸杀了?” 冰冷的烟气冲进我肺里,让我感觉每一口都像在呼吸冰碴子,割得肺管子疼。 我咬紧牙关,四下张望,但只看到腾腾的火焰,却没有厉鬼的身影。 “难道十八层特殊?” 我还在幻象十八层本来就随时都在燃烧,并非我被发现了,突然,一个幽幽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想。 “小鬼,你是在找我吗?” 我骤然感觉脖颈子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对着我吹气,心里一寒,猛一偏头,就见一张焦黑的鬼脸几乎和自己贴在一起! 这家伙,一直就跟在我身边! 我“啊”地大叫一声,条件反射拔腿就跑,但下一秒,胳膊就被一只铁钳般的鬼手死死抓住,直接被一股大力摔在了地上! 砰! 浑身骨头要散架般的剧痛,让我龇牙咧嘴,心里更是懊悔到了极点。 “你怎么发现我的?”我还不甘心,咬牙问道。 “发现你?不不不……” 漆黑的恶鬼桀桀怪笑,“本来以为只有一只送上门的血食,想不到还是买一送一……” “什么意思?” 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在心里大呼倒霉! 听这恶鬼的意思,它根本不是冲着我来的,还有另外的人也闯进了这十八楼的鬼域,被它们逮住了,至于我,纯粹是被殃及池鱼! 这尼玛……害人精啊! 我用力挣扎,想要甩脱恶鬼的手,却只是徒劳,它的爪子像冻在了我手臂上,拖着我一路前行,也不知要去向何方。 在路上,我看到走廊两侧的房门打开,里面有更多横死的冤魂,都在演绎着在火灾中死亡的惨状,诸多人影在烈焰中挣扎翻滚,发出令我不寒而栗的哀号。 “妈妈呀!” “不,我不想死!” “救救我!” “我老婆还在等我回去!” …… 而每当我路过这些鬼怪门口时,它们又都会瞬间被我身上的生人气息吸引,变得凶神恶煞,不断试图扑上来。 “活人!活人!留下来!” “一起死吧!” 虽然它们都被拖着我的恶鬼护食般一一踢开,但这地狱般的惨烈景象和冰寒的烟火,还是不断冲击着我的意识,让我眼前的画面都有些模糊了。 短短的走廊,不知走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双腿都被地毯磨得火辣辣的疼,突然手上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却是被抓捕我的恶鬼扔飞了出去。 我在地上滚了几圈,昏昏沉沉爬起来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抓到一间像是会议室的屋子里。 周围同样布满大火,桌上的文件都在燃烧,除了抓我来的恶鬼堵在门口,这屋里还攒动着不止一条焦黑的鬼影。 它们围堵在会议室的一角,像是在攻击着什么,有淡淡的清光,从“鬼墙”的缝隙中渗透出来。 “桀桀桀,又来一个。” “好啊,好,今天可以饱餐一顿了!” “新来的这小子好香啊,他的心肝是我的!” “不行,心和肝你顶多选一样,不然我们这么多人不够分!” …… 鬼怪们像讨论菜市场摊子上的猪肉一样,肆意提前瓜分我内脏的所有权,听得我心里寒气大冒。 我忍不住伸手到兜里握住了自己的道箓,掌心汗津津的,濡湿了石皮,师父说这是我们一脉最后的护身符,希望能有用吧! “你们这些孽障,小爷我是云麓宫吴真人的弟子,你们敢吃我,我师父不会放过你们的!”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从群鬼的包围中响起。 我循声一看,只见一个比我大不了两岁的道童,唇红齿白,俊美得像庙里侍奉神像的金童,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他手里捧着一方玉印,正在群鬼的爪牙下苦苦挣扎。 省城号称“山水洲城融为一体”,山就是麓山,云麓宫是山上著名的道观,如今看来也不全是骗钱的,还是有真修驻锡的。 那玉印应该是某种法宝,绽放出清光,倒是能暂时护住小道童的周全。 但在鬼怪们锲而不舍的围攻下,清辉在周围烈焰鬼气的灼烧下不断收缩,已经只剩得薄薄一层,道童俊美的容颜都像被一块透明的玻璃压平,显得滑稽无比。 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危在旦夕,才出声威胁,没想到却招来加倍的围殴和嘲笑。 “云麓宫的牛鼻子啊,我们好怕!” “哈哈哈,等你师父来了,我会把你们师徒俩的头骨摆在一起,永不分离的!”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又被抓我来的那恶鬼拎起来一甩,就跟那道童扔在一处。 “看在你俩自投罗网的份上,认识一下吧,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哦,忘了,你们死在我们这蝴蝶大厦里,便是死了也投不了胎,去不了黄泉,那更好,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满屋鬼怪张狂地大笑起来。 “我叫张一羽,是云麓宫吴是非道长的徒弟,因为听说蝴蝶大厦凶戾,才偷偷带了我师父的白玉印下山见见世面,哪里晓得这里真的这么凶!” 道童像条蛆一样挪到我身边来,满脸晦气地问道,“你呢?你又为什么陷入到这处鬼域里来的?” 我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你,我能被它们发现吗?现在早就安全跑出去了! 你倒好,还真自我介绍上了,社牛啊你! 我斜眼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冒失鬼,我要被你害死了!” 第22章 大恩大德 “诶,你这是什么话,你被它们抓了管我什么事?” 张一羽听了我的埋怨,立刻不服气地嚷嚷了起来,“就算马上要死了,你也不能冤枉我啊,不然我做鬼都跟你没完!” “我师父是都市英雄电玩城的老板杨通幽。” 我没好气地跟他吵了起来,“我遵从我师父的指示,来这栋楼里完成我的入门试炼,本来要没有你乱入,我现在都已经完成试炼回去了,就因为你惊动了这些妖魔鬼怪,害我现在跟你一起遭殃,你说,不怪你怪谁!” 我本来以为这么一说,张一羽必然要内疚了,谁知道他却对我话里另外的内容特别感兴趣。 “都市英雄电玩城?我听师兄说你们店里好好玩啊,可惜师父总不让我去!这次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去看看!” 他先是兴奋,随即又疑惑道,“不过,电玩城的老板也降妖伏魔吗?” 我无语,你连蝴蝶大厦这种险地都敢自己偷跑来,去一趟电玩城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我师父的名气,好像也没他自己吹嘘的那么大啊,这位云麓宫的高足对他都完全不了解的样子。 我也不敢照着师父的原话吹牛逼了,讪笑道:“兼职,兼职。” “桀桀桀,你们还真聊得挺火热啊……” 怪笑声响起,那个把我抓来的恶鬼忽悠悠地飘了过来。 它估摸着是在场诸多厉鬼中道行最深的,它一动,原本围着我们的厉鬼都像耗子见了猫,走避不迭。 它一双鬼眼中闪烁着火炭般的红光,以及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玩弄之色。 “聊好了就准备上路吧!别怕,等你们死了,马上又会见面的!” 说着,它尖利的鬼爪一挥,笼罩在张一羽身上那层薄薄的清光,竟像撕纸一样被撕开,他手中的印章也随之暗淡! “桀桀桀!” 最后的阻碍被排除,群鬼立刻发出恶毒的尖笑,一个个磨牙吮血,张牙舞爪! “你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我是真没辙了啊!” 护身法宝被破,张一羽终于知道怕了,小脸煞白,声音颤抖地问我。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嘟哝道,“我要有办法还会跟你一样被抓来?” 边说,我边假装无意把自己的道箓从口袋里掉出来。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了,但我肯定不能明说,故意装作束手无策的样子麻痹恶鬼们。 “什么?你师父让你来试炼,难道没给你点护身的手段?”恶鬼们有没有被我唬住不好说,反正张一羽是先急了。 “没有没有……” 我一边推辞,一边等待我的道箓发威。 谁知道等了几秒钟,还是风平浪静,反而群鬼们露出摩拳擦掌的表情,越逼越近,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扑到我们身上,撕开喉咙大快朵颐。 “什么情况?道箓还有失灵的?”这次轮到我真的懵逼了。 我连忙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道路上的符文,正在一笔一划慢吞吞地亮起,像是要充能一样,顿时,我感觉自己头都要裂开了! “师父,你坑徒弟啊!”我忍不住在心里哀嚎起来,“你给我的时候,也没说还要读条的啊!” “老弟,你这不顶用啊,不会是坏的吧?”张一羽注意到我的表情,看了依旧毫无动静的道箓一眼,凑近我问道。 “滚,你才是坏的!”我正在气头上,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驱赶道。 “没坏就没坏,那么凶干什么?” 张一羽嘟哝了一句,“没坏你倒是让它动起来啊,再过一会儿咱俩真要死定了!” 我其实现在也是心急如焚,他说的这个道理我难道不懂么?问题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出品是真不给力啊! 嗷! 终于有恶鬼再也忍受不了对血肉的饥渴,嚎叫着扑了上来。 看着那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在视野里越变越大,甚至能闻到其口中喷出的恶臭,脚下的道箓却还在不紧不慢的充能,我不禁心里一凉:吾命休矣! 砰! 突然,一声巨响,这头扑向我的厉鬼,被另一道焦黑的身影撞开。 我心里却毫无波澜,在我眼里,这不过是它们为了抢食的狗咬狗罢了,我的厄运还是没有改变,无非是死在哪个鬼口中罢了。 然而让我意外的是,我虽然被后出现的烧死鬼扑倒,但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反而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抓紧我,我带你逃出去!” 我惊喜睁眼,正好看到两条白得耀眼的大长腿。 我瞬间就知道这是谁了。 “多谢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低声说了一句。 下一秒,我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狂奔起来。 电光石火间,我只来得及顺手拉了张一羽一把,接着,我就听见为首恶鬼发出炸雷般的怒吼:“方玲玲,你这个贱人,你好大的胆子!” 原来她叫方玲玲…… 直到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从未问过女鬼的真名,第一次听到,还是借敌人之口。 呼呼呼! 方玲玲明显蓄势已久,此刻下定了决心要救走我,根本不搭理昔日老大的怒吼,速度全开,快得我耳畔生风,像是坐在开足马力的摩托车上疾驰一样。 眨眼之间,我们就已经冲出了会议室,一个泛着荧光的出口标记已经近在咫尺。 “别让他们跑了!” 然而恶鬼头子的速度比方玲玲更快,加上在他的命令下,我们一路经过的火场周围,都有焦黑的鬼手伸出来拖拽我们,拖慢了她的速度,当她把我们送到出口之前时,恶鬼头子已经呼啸着追了上来! “你们快跑!”方玲玲凄然看了我一眼,就毅然转身,要为我们断后。 “要走一起走!”我已经被她抛进了出口之中,在最后时刻,我拼命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她,三人一起往外栽去。 这时,恶鬼头子也扑了上来,眼看就要把我们拦截住时,它身后的会议室里,突然爆发出一片刺眼的红光,我那姗姗来迟的道箓,终于读完了条,开始爆发了! 第23章 师门的小骄傲 唰! 赤红的光芒从会议室中喷涌而出,似乎带着强烈的辟邪之意,所过之处,鬼祟们像遇见天敌般,哀鸿遍野。 连那一看就不好惹的恶鬼头子,在被我道箓发出的血光照射到之后,都发出痛苦的哀嚎,浑身黑烟滚滚! 之前听师父说我们这一脉要把自己的道箓镇压在鬼域中时,我还有疑惑,这么重要的根基之物直接扔在敌人的大本营里,难道不怕被破坏么? 现在我懂了,这道箓就是一个鬼怪克星,邪祟见了避之唯恐不及,活腻了才去破坏,若非如此,它也无法起到镇压绝地的功效了! 有了道箓之助,恶鬼头子终于没法继续追我们了,在最后愤恨地看了我一眼后,躲去了一边的房间里。 趁此机会,我拉着张一羽和方玲玲,彻底冲出了已经被火光和赤芒充斥的走廊! 轰! 我感觉自己像撞破了什么屏障,眼前一花,再恢复视野时,周围的烈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我又回到了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明亮的灯光从头顶的水晶吊灯洒下,岁月静好。 要不是一手牵着人,一手拉着鬼,我都怀疑自己刚才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逃出来了。” 张一羽双眼无神,瘫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 我没吭声,但也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后怕得厉害。 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走投无路了! “恭喜两位小弟弟了。” 方玲玲看着我们,抿嘴一笑。 她在现实中已经恢复了都市丽人的样貌,不再是那副能吓哭小孩子的鬼样子。 但我却发现她的身形是半透明的,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淡,感觉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散一样。 “我说过会请我师父超度你的,我说话算话。”我看着她,认真承诺道。 “人小鬼大。” 方玲玲笑容愈发灿烂,却带着一股凄然,道,“我是这栋楼里的地缚灵,风水局不破,我迟早还得回去的,又能被超度到哪里去呢?” “这可不行,我马上去找我师父!”我从沙发上跳下来说道。 一想到方玲玲要是回到鬼域之中,会被暴怒的恶鬼们怎样折磨,我就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张一羽也亮出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咬牙附和道:“我也打电话给我师父,就算要挨骂也不管了!” “你们呀……” 方玲玲还想劝说我们什么,但我和张一羽已经拔腿冲出了蝴蝶大厦的大门。 她追到门口,就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一样,只能在原地打转,无法再追随我们的脚步了。 我冲出蝴蝶大厦的大门,目光在街道上一扫,心却骤然抽紧,因为我没有在师父原本停车的地方,看到他的身影,这让我不由联想到,我在鬼域里看到大楼门外的街道上,也是没有他的! “难道我其实还没逃出来?!”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背上出了一片冷汗。 “滴滴!” 就在我疑神疑鬼时,突然听到旁边传来按喇叭的声音。 我连忙看过去,立刻松了口气,师父还是在的,只不过换了个地方停车。 我一路小跑过去,就听见他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不晓得这些交拐子(方言:交警)搞什么鬼名堂,大晚上的还查车。” “师父!”他这副老流氓的做派实在是太丢人了,我赶紧喊了一声。 “前辈好。” 张一羽也用左掌包住右拳,左手拇指又被右手虎口包裹,形成一个负阴抱阳的太极之形,躬身向师父作揖,这正是道门的礼节。 这小子跟我大呼小叫的,但在我师父面前,却乖巧得像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模样,八成想的是咱家的游戏机。 “咦,你不是自己一个人进去的吗?怎么还交到新朋友了?”师父夹着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诧异问道。 “他是云麓宫吴道长的徒弟,今晚也是去蝴蝶大厦探险,结果被困在里面,我逃出来的时候就顺手拉了他一把。”我介绍道。 “你自己都是一盘菜,还能拉别人?”师父古怪地看着我。 “不信你问他嘛。”我指了指张一羽。 张一羽满脸憋屈,有心否认,但我最后被方玲玲救走的时候,的确没忘记拉他一把,他瘪了几下嘴,还是只能道:“确实如此。” “吴老道的徒弟,啧啧,小小年纪就敢一个人闯蝴蝶大厦,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师父打量了张一羽两眼,嗤笑道,“行了,我跟你师父也算神交已久,你等下先跟我们回去住一晚上,等他明天来领人。” 我闻言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师父在江湖上没名声,是张一羽这小老弟段位不够,接触不到这个层次啊! 这么一想,我腰杆子瞬间又挺起来了。 我就说,师父不会骗我的。 “好了,这些先不讲,生伢子,你的道箓最后压在几楼了啊?”安排好了张一羽,师父弹了弹烟灰,又轻描淡写地问道。 “十八楼。”我实话实说。 没想到师父听到这个回答,像屁股底下生了痔疮一样,一蹦三尺高,脑壳撞在车顶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但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急切地又问了一遍:“老子没听错吧?你说几楼?” “十八楼。” 从师父的反应,我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创造了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于是又说了一遍,声音高了八度,胸膛也骄傲地挺了起来。 “哈哈哈!好!太好了!” 师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你这个根基,吾道传承有望,师门大兴有望,好小子,你出息了!” 他的笑声在夜空下远远传开。 “师父那你呢?”我忍不住好奇反问道,“以前师爷给你主持入门仪式的时候,你的道箓镇压在哪一层?” “臭小子,我在哪一层关你什么事!” 师父闻言却是老脸一红,瞪了我一眼,喝道,“你虽然天资不俗,但也不要自满,老子当年入门的时候吃坏了肚子,但最后结果也只是比你稍逊一筹罢了!” 我再问他具体是第几层,他却死活不肯告诉我了。 我心里记挂着方玲玲的安危,也没心思多问,立马转移话题道:“对了,师父,我跟张一羽这次能逃出来,有人帮了大忙,您也救救她吧!” “嗯?怎么回事?”师父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把怎么帮了方玲玲,她又怎么报恩,屡次帮我的情况一一讲了出来,低声恳求道:“她要是再被那些恶鬼抓回去,肯定会被折磨得很惨的,师父您慈悲为怀,一定要想个办法超度了她啊!” “你这一趟居然结交了怨鬼?”师父听完我的讲述,眉头陡然拧了起来,见状,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该不会被拒绝吧? 第24章 太上救苦往生咒 “师父?” 我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又问了一嘴。 师父要是不肯帮忙,我想救方玲玲岂不彻底没戏? 我家里人从小就教导我要懂得感恩,她虽是女鬼,但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的良心不允许我眼睁睁看她回去受苦。 “你可晓得鬼话连篇四个字哪么写?这样你也要度她?”师父严肃地看着我,问道。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师父!”我倔强道。 师父不说话,继续看着我,眼神渐渐凌厉。 我心里惴惴,但一想到方玲玲对我的救命之恩,还是咬紧牙关跟他对视。 师父的脸色一开始很吓人,似乎对我的忤逆感到愤怒,但渐渐的,又变成了无奈,再变得温和。 他叹了口气,道:“算咯,老子是不相信鬼有好东西的,但我还没封建到强迫徒弟跟我走一样的路。” “师父?”我听出他有松口的意思,欣喜抬头。 “我又没说不救。” 师父摸摸我的头,道,“你想当个好人,我不干涉,但干我们这行的,菩萨心肠是会很辛苦的,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也没想过什么菩萨心肠……”我嘀咕了一句,但对上师父殷切的眼神,还是认真点头道,“我记住了,师父。” “好,带我过去看看那个女鬼吧,我想个法子度她一度。” 师父摇头道,“谁让这是我徒弟的要求呢?” “这边,我们快一点。”我催促道。 再磨蹭下去,方玲玲就又要被鬼域拉回去了。 我们回来得还算及时,当再见到方玲玲时,她在现实里显化的身形已经淡薄得只剩一缕青烟,再差一步,就要被拉回鬼域中去了。 “还好,还好,要不然还要老子去鬼域里捞你,就麻烦了。” “主定帝敕,扫荡乾坤。二十八宿,横列七星。乾坤启斗,飞天狼乾。坎离之主,步列天兵。左为天契,右为天权。雷兵将佐,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令!” 师父右手掐了个指诀,凌空画了半圈,往方玲玲眉心一点,她身形虚化的趋势立刻就被止住了。 师父回头对我说道:“这条咒语是道门中普遍运用安神定魂的咒语,你看我施展一次,回头我写下来给你,慢慢学。” “是,师父。” 其实在师父念咒的时候,我就已经心中悸动,有种“我看一遍就会了”的感觉,但我也怕出现脑袋会了嘴巴不会的情况,所以并没说出来。 暂时定住了方玲玲的灵体不再继续往鬼域沦陷,师父才上下打量起他来。 之前也说过,我师父就是一老流氓的做派,这色眯眯的眼睛一扫,方玲玲毫无血色的脸上,居然都忍不住浮现红晕,可见他这双眼睛威力之大了。 “不好办啊!” 师父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就摸着下巴说道,“这女鬼的真灵已经完全被束缚在这方鬼域之中,除非把鬼域整个破掉,不然她想投胎是万万没得指望的。” “师父,没得别的办法了吗?”我闻言连忙问道。 “小师傅,不碍事的,这是我的命,命该如此,没有怨言。”方玲玲凄然笑道,“能有你们愿意帮我,我已经很欣慰了。” “看,你们又急。” 师父斜了我们一眼,道,“我只说没办法让她去投胎,又不说要放她回去受苦不管她了,搞得个生离死别的样子做么子?” 他又看着我,问道:“我再确认一遍,你度她只是想让她脱离苦海,不是非要送她投胎噻?” “有什么区别吗?”我怔怔问道。 “当然有。” 师父点头道,“你要送她投胎,那我没得办法,但你要是只想让她不受苦,那简单,苦让别人受了,不就行了?” “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方玲玲听到还有希望,眼里顿时又有了光。 “简单啊,我徒弟的石符道箓不是镇在你们的鬼域里了吗?你以后就附在他石符上,当一介护法神吧!” 师父笑呵呵道,“到那时候,你才是鬼域里的这个……” 他比划了一下大拇指:“想打哪个就打哪个,苦都被其他鬼吃了,你不就不需要吃苦了吗?” “还能这样?”师父天马行空的思路让我们目瞪口呆。 “现在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师父问道。 “我愿意!我愿意!” 方玲玲感激涕零,“多谢大师,多谢两位小师傅!” “莫谢我,要谢谢我徒弟!” 师父手一摆,道,“要依我的脾气,不收了你都不得管你。不过你心中善念不灭,我这徒弟也晓得知恩图报,你们这也算相互成就了吧!” “她不谢你,那我谢谢你总没问题了吧?”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笑嘻嘻地凑到师父跟前。 “少跟老子嬉皮笑脸的!” 师父把脸一板,道,“你以为你是给我找麻烦啊?你是给自己找麻烦,既然是你想度她,那这场道场就必须你自己来做才行,我最多在旁边给你指点指点,是成是败,都看这女鬼自己的缘法,要是你度不了她,也是她命该如此。” “啊?我?做道场?认真的吗?”我一听脸就垮下来了。 我才刚拜师一天啊,我哪里会做什么道场,这不是为难我胖虎吗? “肯定不会让你就这么光着膀子上的咯!” 师父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对方玲玲道,“你先进来躲一躲,等我把这个惹是生非的小子教会了,就让他来度你。” 收起了方玲玲的阴魂,师父把我和张一羽领回车上。 “我要趁白事店子还没都关门,先去买点做道场的家伙。” 他拿回我之前用的平板,调出一篇文档,又递给我,嘱咐道,“给你半个小时,把这篇《太上救苦往生咒》背熟,度不度得了她,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接过平板看了一眼,发现是一篇百十来字的咒文,四字一句,字我都认得,应该不难背。 我拍胸脯道:“半个小时是吧?放心,包背熟的。” “真的?” 师父闻言,却是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盯着我,道,“用普通话背没得用哦,文档里还有音频,是我录的十方正韵,你要跟着那个念才有效果。记住,就半个小时啊,加油,我看好你哈!” 说完,师父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赶紧点开音频听了起来,结果只听了一句,里面传出叽里咕噜的腔调,就让我忍不住眼前一黑。 妈蛋,人言否? 完全听不懂啊! 第25章 搭纸桥,度苦海 “生别(湘方言:称呼亲近的朋友“XX别”,带戏谑意,但无恶意),你师父这是给你出了个大难题啊!” 我还对着平板傻眼的时候,张一羽凑过来,幸灾乐祸道,“十方正韵是我们全真道门通行的诵经腔,追根溯源,可以上及重阳祖师去了,又是以江浙闽方言为基,也就是讲,你得学一学千把年前的吴语、越语、闽语喽!” 我看他嘚瑟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幽幽反问道:“你会?” “当然啊,我可是从小就入道,十方正韵是我们门中的基本功啊……”他还要炫耀,直接就被我打断。 “会就好,你教我。”我不容置疑地说道。 “啊?” “啊什么啊?快点,你也欠玲玲姐一条命吧?”我催促道。 “也是,好吧!”他苦着脸应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车厢里响起繁杂拗口的诵咒声,我跟着他叽里咕噜的学了起来。 等师父提着一大袋东西回来,我只觉得舌头都快打结了,腮帮子也隐隐在抽筋。 这就是道士的日常吗? 救苦度亡好难啊! “嘿嘿,学会了吗?” 师父倚靠在车窗边,笑眯眯的问我。 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但好在诵经念咒的时候,总有一种天生的熟悉感,比上语文课背课文轻松多了,这会儿也记得七七八八了,一咬牙,道:“没问题……吧!” “好,你说的,那等会就看你的表现了!” 师父开怀大笑,上了车一脚油门直奔西边而去。 不一会儿,一条在两岸城市霓虹灯下波光粼粼的大江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正是贯穿省城的三湘母亲河——湘水。 “水属阴,通幽冥,所以你记住,以后超度亡魂,可以借水脉之力,但是碰到打不赢的恶鬼,决不能往水边跑。”师父抓住一切机会,见缝插针地给我言传身教。 在他的指点下,我们很快驶离了繁华的沿江风光带,找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堤坝,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没有五光十色的灯火了,风吹过江边的芦苇丛,江面上只有航标灯在发着微光。 “走吧!” 师父率先提起他刚刚买回来的一大袋家伙事下了车。 “生伢子,你今晚超度亡魂要用的东西,都在这里边了。”师父把他一直提在手里的袋子递给我。 我扯开袋口看了一眼,只见里面东西杂七杂八的,黄志、朱砂、香烛、各种肉类、米、装满不明液体的瓶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我该怎么做?”我翻了翻,实在无法把这些东西和超度亡魂联系在一起,只好开口问道。 师父面朝江心,背着手,道:“你把毛笔、朱砂和黄表纸找出来。” 说着,他又从自己的黄符里放出方玲玲的鬼魂,吩咐道:“把你的生辰八字和忌日都告诉他。” 又用夹着烟的手虚点了点我面前的黄纸:“写。” “啊,好。” 我心里其实心虚得一批,但好在一路上已经做足了思想工作,忙用毛笔蘸满了朱砂,方玲玲一边说,我一边写。 因为没学过毛笔的握法,我只好用捏圆珠笔的手法拿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师父皱着眉头看了又看,最终也只是吐出一句话:“你这字啊,入门以后,得练,苦练!” 我羞红了脸不敢接茬,只是埋头默默写下方玲玲的名字和生卒年,好在天黑,倒也不怕被人看到我的窘相。 写完以后,我把黄纸拿给师父过目,但他只是扫了一眼,瓮声瓮气道:“给我看干嘛,你们自己觉得没问题就行。” “下一步吧!” 他拿出一刀纸钱,理出一张,竖着对折了一下,形成一个中间拱起的形状,道,“点香烛,然后照我这样折纸、搭桥,这是把她的真灵从鬼域中接引出来最重要的一步,别马虎。” 说着,他就手把手地教我怎么用折好的纸钱搭成“金桥”。 别看老头六十来岁了,但每天打游戏手指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动作比我这个小年轻还灵活得多。 不多一会儿,一座活灵活现的纸桥就在他手下成形。 我照猫画虎也搭了一座,虽然看起来粗陋不少,但我这座才是真正能起作用的。 然后在他的催促下,我把纸桥一头对准江水,另一端桥头前点上香烛,在灵界的规矩中,香是信号,烛是指路的明灯,有这两者结合,就能为迷失的亡魂指引归途了。 我在桥头焚了方玲玲的生卒年,随即把点燃的黄纸往纸桥上一抛。 烘! 纸桥被点燃,火苗瞬间窜起老高。 古怪地是,这火光竟然是一种绿油油的颜色,像是夏夜坟地里的鬼火,但比那个要明亮多了。 而且明明是薄薄的纸钱搭成的桥,却极为耐烧。 从纸钱被火焰吞噬的速度来看,我估摸着烧个一时半刻问题不大。 “还不念《太上救苦往生咒》?你在等什么!”师父厉声提醒道。 我一激灵,咽了口唾沫,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这才悠悠开口道:“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屈曲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遣送丰都,早登帝乡……” 十方正韵抑扬顿挫的腔调,在夜色中远远传播开来,充满了神秘的氛围。 一开始我对这种RAP一样的唱腔还有点羞涩,不好意思大声开口,但念着念着,却有一种通体舒泰的感觉,仿佛这就该是我的母语,声音就渐渐大了,也越来越流畅,不知不觉,沉浸到咒文的意境中去了。 一遍念罢,我才惊觉原本站在我们身边的方玲玲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只有师父叼着烟,老神在在地跟张一羽在说着什么。 “师父,玲玲姐呢?”我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我还以为是自己念咒出了什么差错,把她给度没了。 “喏。”师父朝着纸桥另一头努了努嘴,“继续。”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火焰形成的桥梁另一端,方玲玲更加凝实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江面之上,正踩着粼粼波光,朝我们款款而来…… 第26章 神血淬炼 “谢谢大师,谢谢两位小师傅。” 方玲玲踏过燃烧的纸桥,来到我们面前。 能明显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她跪在我们面前,磕头如捣蒜,感谢我们救她脱离苦海。 “还没完呢!” 师父却是板着张脸道,“走过金桥只是让你暂时不会被鬼域拘回去,但要不能成为我徒儿的护法神,你那些同伴迟早还会来找你麻烦的。” “恳请大师施法点化,我为奴为婢,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想起蝴蝶大厦里的恶鬼,方玲玲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可见心理阴影多深。 鬼跟人不同,人只能死一次,再怎么残酷的刑罚也有个上限,但鬼、尤其是她这种地缚灵,因为死亡回放的存在,面临的可能是无休止的残忍折磨。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鼓起勇气救我和张一羽,可见其品性之珍贵。 我内心感动,更加确定了一定要助她一臂之力。 “师父,现在我该怎么做?”我问道。 师父走上前来,拆掉我手上的纱布,可怜我这块没皮的伤口,还没愈合就被撕了一次又一次了。 他揭开血痂,抓住我的另一只手,蘸了蘸流出的血,道,“你这处伤口与道箓本体多年比邻而生,正是敕封护法神最好的血墨,我教你画血契符,你跟着我做就是。” 然后我就把手指落在方玲玲的眉心,跟着师父一笔一划地临摹一道符箓,鬼的皮肤没有温度,寒冷如冰,我的血一点上去立马就凝固了,在方玲玲洁白的脸庞上留下清晰的符文。 “一道成功的符箓,分为符头、符胆、符尾三个部分……” “符头的含义是礼敬祖师,请祖师赐福,有的道派以三点为符头,象征三清,也有的拜三光日月星的,我们这一脉的祖师,以一横为符头,象征举头三尺有青天……” “符胆则是一道符效力的体现,你这道符有什么用,有多大用,都会在符胆中体现出来……” …… 师父别看平时痞痞的脾气还有点暴躁,但教学的时候却一丝不苟。 循循善诱的教导中,我笔下的血符也渐渐成形。 符头是一条透着刚直不屈意味的横线,符胆则是复杂的组合文字。 因为是道门中重新设计过的异形字,我认不全,只能勉强认出“某某灵官”等模糊字眼,应该就是敕封方玲玲为我的护法神了。 “好!收笔!” 最后,我画得顺手了,几乎是与师父同步画出一道龙飞凤舞的曲线符文,在方玲玲光洁的脑门上叩掌一拍! 啪! “跟我念!” “飞腾云雾,号令雷霆。降雨开晴,驱邪治病!受命上帝,誓佐祖师。至刚至勇,济死济生!” 呼! 符咒皆毕,一阵阴风猛地卷起,方玲玲的身影,在打着旋儿的风中陡然变得模糊。 “她要是能从这风中走出来,就意味着得到祖师承认,以后就是你的护法灵官了。”师父讲解道。 “灵官?” 我只知道《西游记》里把猴哥挡在通明殿外的王灵官。 听起来就很猛啊有木有? “灵官是道门供奉的护法神,号称有五百灵官,但从古至今到底有多少灵官受到朝廷和道门中人的敕封,早就已经不可考了……”师父还没说话,张一羽就在旁边秀起他道门老鸟的优越感来。 “哦。”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旋风中方玲玲模糊的身影,管他几百,这可是我自己的护法灵官啊! 不过,就在风势渐小之际,方玲玲的身边,突然冒出一道道模糊的鬼影,张牙舞爪,发出无声的嘶吼,像是看不惯她马上就能脱离苦海,还想把她重新拖进地狱沉沦! “大师,小师傅!救命啊!”方玲玲露出惊慌失措之色,却挣扎不脱,只能向我们求救。 “好胆!我就知道这些家伙不会甘心束手,果然来搞破坏了!” 师父面色凝重道,“这是蝴蝶大厦里的恶灵们不会甘心被镇压,做出最后的反扑,也是你祭炼护法灵官最大的阻碍,要是让它们把方玲玲拖走,你今天就算功败垂成了!” “师父,我该怎么办?”看着在无数鬼影拉扯中逐渐向地下沉落而去的方玲玲,我毅然踏前一步,沉声道。 “哈里哈气!(方言:笨。)” 师父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瞬间就把我营造起来的坚毅气质给打没了,他撇嘴道,“你的道箓不是已经镇在蝴蝶大厦里了吗?留着不用等下崽啊?给它们一点颜色看看啊!” 在师父的指点下,我屏息凝神,开始感应我留在蝴蝶大厦里的石符道箓。 下一秒,我就感觉到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一点灵光闪耀,在回应我的呼唤。 那种感觉很奇怪,既像隔着万水千山,但仔细一感应,却又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仿佛是我肢体的一部分,依然长在我身上。 “急急如律令!敕!” 我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引发了石符道箓里储存的力量。 轰! 我隐约遥感到,一股阴沉但阳刚的力量,从我的道箓中猛地爆发出来。 然后我与道箓的联系就被切断,眼睛睁开,视野重新回到了做道场的河堤上。 道箓发威的效果好得出奇,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鬼影,此时却宛如被无形的烈焰焚烧,一个个纷纷露出痛苦之色。 一道道鬼影的边缘也在不断模糊、消散,仿佛被我道箓的力量炼化成缕缕黑气。 方玲玲趁机用力一挣,从众鬼的包围中冲了出来。 在冲出旋风的一刹那,她脸上的符文红光大放,令人不由自主眨了眨眼。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赫然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古色古香,周身绶带飘飘,有点像我在课外书上看到敦煌壁画上的飞天,只有两条裸露在外面的大长腿,还是白得耀眼,在夜色下仿佛能发光的美玉。 “成了!”师父一拍巴掌,高兴道,“你俩运气真不差,居然一遍道场就过了,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玲玲的身份从女鬼变成了护法灵官的缘故,能明显感觉到师父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排斥、歧视了。 “小弟弟,以后姐姐会保护你的哟!” 气质大变的方玲玲看着我,笑盈盈的,眼中有感激,也有亲切。 我笑了笑,正想回应,突然感觉一股炙热的气息从冥冥中灌进自己头顶天灵,“轰”,我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一接触到这股热气,就像汽油被火星子点燃,热血沸腾! 我瞬间就热得满脸通红,浑身大汗,感觉整个人像烧起来一般,但我的血液也像被烈火熔锻。 原本在撕掉石皮之后,我的鲜血充满了活力,也正是这些活力,成为吸引邪祟的罪魁祸首。 但现在,在这股热流的熔锻下,它顿时从人人都想啃上一口的唐僧肉,变成了锋芒毕露的宝剑! “好,好,好!” 我热得昏昏沉沉,感觉快中暑了,朦胧中,却听见师父在旁边大声叫好,“本来道箓镇邪、辅助修行是个潜移默化的过程,这些恶鬼暴动,反而让你把这个过程加快了无数倍,等你退了烧,便算入门了!你要是不心存感恩度化方玲玲,也没这个机缘,果然是天意难测啊!” 第27章 三年又三年 “师父,我拜师的时候你说我的天赋三年就能自己行道了,说好的三年,怎么三年之后又三年啊?” 我有气无力地趴在电玩城的柜台上,跟师父抱怨,“而且我一个道士,以后又不当科学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我想捉鬼啊啊啊啊啊!” 时光如白驹过隙,自从我夜入蝴蝶大厦,度化方玲玲,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六年。 我手背上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块狰狞的疤。 这六年,我已经完全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在学道之余,还读完了初中高中的课程。 这不,刚刚高考完。 但偏偏我连一个妖魔鬼怪都没见过了,过的完全就是正常人的日子。 要不是每天晚上放学回来,对着佶屈聱牙的咒语发狠,我都快忘了这个世界还有阴森的另一面。 但学得越多,我就越渴望大展拳脚,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缠着师父让他给我行道的资格了。 “哈宝,没听过一句话吗?知识改变命运,你起码给老子读个大专出来,不然以后连我这电玩城打鱼机的倍率都不会调,我还指望你光大道统?” 师父自然还是瘫在他的躺椅上打游戏,仿佛六年都没挪过窝,六年时光,仿佛没在这个网瘾老头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听了我的抱怨,他更是头都懒得抬一下。 “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您是个道士啊,您不出去替天行道,怎么天天守着个电玩城呢!您又不缺这点卖游戏币的收入!”我抓狂道。 虽然我自己这些年再没见过鬼祟之事,但我知道师父每年至少都要出去一两次,便是接驱邪降魔的单子,有时候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但他“出诊”一次带回来的酬金,再买一座电玩城都够了,也不晓得他怎么耐得住性子整天窝着打游戏的。 “嗤,你觉得道士该是什么样?吃糠咽菜?风餐露宿?你这是刻板印象,老子辛辛苦苦修道积德,享受享受怎么了?” 师父却对我的话嗤之以鼻,振振有词道,“再说了,电玩城怎么了?我告诉你,咱们城里最容易藏阴纳邪的地方,就是夜间营业的娱乐场所,夜店、网吧、电玩城,老子那是在打游戏吗?老子是在守株待兔!” “杨师傅说得对!” 这时,一个身材挺拔高大,容貌帅气的大男生随着音乐的节奏一路摇摆着过来,一副乐在其中的架势,听见师父的话,大声附和道。 “滚滚滚!”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讥讽道,“你小子这张小白脸当道士可惜了,不如去当男模,每天有酒有肉,来钱还快。” 他哈哈一笑:“你就是嫉妒我长得帅。” 这家伙自然就是长大了以后的张一羽,小时候的他就已经有点粉雕玉琢那味儿了,经过六年的成长,现在更是英俊得不像话,连我这个同性都不得不承认,他生了一副好皮囊。 但在我看来,这小子的优点也就仅此而已了。 和我生性喜欢安静,只是被迫生活在电玩城不同,他是真的沉迷。 自从当年被师父带回来住了两天,他就像耗子掉进了米缸里,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这六年更是成了我们电玩城的常客,偷空就来,为此没少被他师父吊起来打,他也坚决不改。 “不知道谁才是师徒。”我撇撇嘴抱怨道。 “哈哈,你吃醋了!”张一羽指着我大笑。 “滚!” “得了,都别贫嘴了。” 师父突然放下手里的游戏机,对我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山行道吗?行了,我同意了,正好你身上还有一段恩怨没有了结,这次就去把它们解决了吧。” 我神情一肃,问道:“师父,你是说……” “还能是什么?” 师父看着我,在电玩城喧嚣的背景下,衬得他神情愈发宁静,淡淡道,“那辆灵车在省道上跑了十六年,算算日子,也该歇歇了。你去把它们解决了,是杀是度,随你自己心意。” 他又偏了下头:“正好羽伢子也在,你要是想去的话,可以陪他一起。” 终于得到了师父降妖除魔的许可,我本以为自己会很兴奋,但没有,我不由自主沉默了,记忆回到了六年前。 那辆载着一车厉鬼的灵车,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当时它们受五通神的驱策来狩猎我,要不是运气好正好碰上山村舞傩,我这条小命怕是当年就交代了。 我拜师之后,师父也去找过五通神的麻烦,但这家伙不愧是耗子成精,吃了亏,就躲得无影无踪,师父都找不到它,但被固定了路线的灵车却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终于轮到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嘿嘿,乐意至极。”张一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在电玩城的彩灯下闪闪发光。 “那我先回去睡了,养精蓄锐,明天出发,正好放假了我想回去看看我小姨。”我看不惯他骚包的样子,转身就走。 当晚,我又梦到了当年第一次住在电玩城时梦到的小女孩。 这六年来,她没少来我梦里找我玩,而且只有住在电玩城,我才会梦到她。 这种情况,就算我没学道,也知道不正常。 但我问师父,他却只是沉默,然后告诉我没关系,不用管。 我问自己的护法灵官方玲玲,她也告诉我小女孩虽然是一道残魂,但对我没恶意。 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反而因为小丫头在梦里流露出的楚楚可怜,对她心生怜惜,陪她玩了好一会儿,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辞别师父,背起行囊就离开了电玩城。 我本来想约着张一羽一起出发的,但他非说自己有交通工具,难得可以假行道之名不做早课,必须睡个懒觉,我只好一个人先启程了。 不过我也没有直奔汽车站,而是先回了师父的老房子,我要去王阿姨的店里吃顿早饭。 王阿姨就是当年帮我打听到我师父下落的饭店老板娘,我记住了她的好,这几年没少去拜访,早已亲如一家。 但我没想到的是,等我赶到了,才发现大门紧闭,两口子今天居然没营业。 “今天是他们崽伢子的忌日,他们给崽扫墓去啦,你不晓得吗?” 快餐店旁边的南杂店老板这些年跟我也熟识了,见我愣在门口,就走出来告诉我王阿姨夫妇的去向。 顿了顿,他又很惋惜地感叹了一句,“他们崽伢子十六年前从怀化坐车回乡里,结果一车人全翻到悬崖下面去了,一个活的都没得,我现在还记得她崽的样子咧,哎,那么大个小伙子,可惜了……” 第28章 车祸究竟死几人 “啊?王阿姨他们的崽,翻车去世了吗?” 我吃了一惊。 我认识王阿姨两口子这么多年,只隐约知道他们有一个儿子,成绩很好,但从来没见过。 想不到居然已经去世了。 可能是生意人的缘故吧,夫妻俩平时都是笑脸迎人,根本看不出有丧子之痛。 但是,从怀化去乡里…… 还是翻车到悬崖底下,一个都没活下来…… 我现在对这个很敏感啊! 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我不由自主努力回想当年灵车上的鬼。 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其中好像确实有个穿校服的小伙子,年纪比我现在可能还要小一点。 难道他就是王阿姨的儿子? 我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提了个醒,假如王阿姨的儿子真在车上,那我回头动手的时候,可得收着点劲,别一不小心把他给秒了,那就尴尬了。 我试着打王阿姨的电话,但没打通,估计正沉浸在悲伤中。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只好先随便买点吃的垫了垫肚子,就直奔车站而去。 逆着当年来省城的路,我在当初遇到傩戏的那个村子前下了车。 我需要调查一些关于当年那场车祸的内情。 毕竟,想要对付鬼怪邪祟,蛮干其实是最费力不讨好的方式。 像我师父那个道行,横推自然没问题,但我一个刚出山的小卡拉米,还是不要做这种梦了。 老老实实查清前因后果,以抽丝剥茧的方式,一点点削弱鬼怪的怨气戾气,最终降伏,方为正道。 六年的时间,并不能给大山里的村落带来多少改变,只是能明显感觉到,青壮年比舞傩的时候要少了不少。 毕竟又不是逢年过节,能出山打工的都走了,剩下的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就是童稚小儿,这也是我们这边山村普遍的现状。 “阿婆,我又来看你们啦!” 我走到一户离马路最近的人家门前,打招呼道。 这家的房屋还是用木板和夯土搭建而成的,十分老旧了,儿子和儿媳都已经出去打工,只有一个老婆婆带着孙子留守在家。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拜访了,这些年里,我不止一次试图寻找当年救过我一命的傩戏队伍,想要当面谢恩。 可惜我能找到的,只有这个村子。 当年扮演关帝的傩舞者,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庄稼汉,舞完傩就南下打工去了。 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关帝曾经短暂地借他身子,降妖伏魔,救了一个撞邪的细伢子。 为了表达感激之情,我只好拜托我师父帮我请了一尊关公像,早晚焚香叩谢,这六年一日不曾间断。 师父对此乐见其成,反倒是我们自己这一脉的祖师牌位,被他藏得严严实实。 只在我正式拜师的时候,才揭开黑布给我看了一眼。 上面还没有具体的神圣名讳,只有一弯刀锋般的月牙,威严而神秘,也不知代表了什么,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靠山到底是哪一位。 我目前能做的,也只有经常来看看村里的孤寡老人,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不过我也下定决心,等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回报这个淳朴热情的村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对我有再造之恩。 当然,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 “阿婆,我跟你问个事啊,十六年前从这条路上翻到坎(悬崖)底下去的那部客车,你还记得么?”我向阿婆了解起了想知道的消息。 “你问这个搞么子?” 阿婆一脸警惕地看着我,劝说道,“老太婆晓得你现在出息了,但你还年轻,莫做蠢事啊!” 我不管是当年见鬼,还是现在学道,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从未想过隐瞒任何人,阿婆自然也晓得一点内幕,她现在劝我,也是关心我,怕我自投罗网。 “没呢,我就是好奇,随口问一问。”我笑着说道。 “我就说,你们年轻人还有大好的日子,没必要跟这些陈年旧事较劲……” 阿婆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我知道她是为我好,都很有耐心地听着,直到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道,“哎,这个事,附近几个村子,哪有不晓得的,惨啊,一车七八个人,一个活的都没有……” 说着,也不等我再细问,阿婆就自己说起了她了解的关于车祸的情况。 她可能是平时也没什么说话的人,搂着怯生生的小孙子,跟我絮叨了很久,都是碎片化的内容,夹杂着晦涩的乡音,需要我自行提炼,才能得到十之一二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我就当陪老人家聊天散心了,一直聊到她要去给小孙子做饭了,我才留下二百块钱,然后告辞。 “阿婆,下次我再来看你啊!” 随后,我又拜访了村里其他相熟的人家,多方调查佐证,试图还原当年车祸的全貌。 可惜的是,时间过去太久,我能搜集到的叙述,都显得零碎而模糊。 一圈走访完,我也只问到了出车祸的具体地点,这座村子里唯一一户有家人死在车祸中的村民,还搬走了,人去屋空。 最终,我也没搞清楚车上的乘客到底都是哪些人,甚至连车上当时具体有几个人,都是众说纷纭,有说七八个的,有说十个的,也有说更多的。 不过根据我自己的记忆,当时车上两位数的鬼绝对有。 就是不晓得它们都是死于车祸,还是包括了后来被灵车拉走的倒霉蛋。 “唉,看来靠我自己,只能查到这个地步了。”我坐在村口的废弃石磨上,眉头不禁皱起。 初次行道,我本想靠自己包打一切,好让师父刮目相看,但现在看来,我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嘟、嘟……” “喂,师父啊……” 好在我也不是什么钻牛角尖的人,发现自己能力有限,马上拨通了师父的电话,请他帮我想想办法。 “好,我打个电话,找人帮你去问一下怀化那边的交拐子。” 师父自然也是满口答应下来,“这么大的事故,他们肯定留了档案的。” 第29章 师傅,踩一脚 在等师父查资料的空闲时间里,我打算亲自去当年发生车祸的现场看一看,说不定会有什么遗留的蛛丝马迹。 因为之前已经问得很清楚了,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当年翻车的那座悬崖。 我们这边多山,盘山公路外面都是陡峭的悬崖,车祸地点这一处就足有百米高,直上直下,也难怪没有幸存者。 我背包里都是捉鬼的法器,加一点面包和水,没有足够的绳子,只能绕行很远的路。 等抵达崖壁下方时,已经日近黄昏,西斜的太阳被高耸连绵的山墙挡住,在谷底投下大片深青色的阴影。 悬崖之下,草木繁茂,远一点的地方,是山民们开垦的田土,和我看惯了的大山景象没有任何不同。 我拨开草丛找了几圈,没有任何发现,这处悬崖下面早已看不出发生过车祸的痕迹。 对此我也没怎么失望,毕竟十六年的风吹雨打,足以抹去任何线索。 我站在谷底,仰望高耸的山壁,渐渐变凉的山风吹动翠绿的灌木,要是无人提起,谁又能想得到,曾有十几条生命在这里黯然消逝? “嗡——”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我点开一看,却是我师父办事神速,我爬个山的时间,他居然就已经把有关部门的档案搞到手了,也不晓得他人脉到底多恐怖。 尤其是当我看到文档的电子封页上,居然还打着鲜红的保密标记,不由得多想了一点。 如果是一般的车祸,肯定不会这般严防死守,看来有关部门应该也注意到了灵车的存在,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没有对它采取“果断措施”了。 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动脑子,不管有关部门为什么不动灵车,今天我既然来了,它就别想跑,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我席地而坐,察看起当年这场车祸的案卷来。 确定了,一共死了是一个人。 在这些遇难者里,我第一个筛选的,就是年龄在十几岁出头的少年。 还真就被我找到了。 刘家俊,十六岁,灵车事件的遇难者之一。 当我翻看到他家属的签名时,不由长吐了一口气。 “果然是你!” 签名那一栏上,赫然落着王阿姨和刘叔叔的名字! “看来等下动手的时候得温柔一点了。”我无奈地想道。 不过有了这份资料,我信心又高涨了不少,知道了遇难者们的身世,超度起来就能有的放矢,不需要再用蛮干的方式强行度化了。 我花了点时间,仔仔细细把一车鬼魂的资料都记在心里,这才原路返回,来到山道旁之后,我打开背包,先吃了点东西,旋即神色一肃,取出一瓶黑狗血,在自己眉心和两肩各点了一笔。 我要引诱灵车现身了。 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最常用的血类驱邪道具,就是黑狗血和鸡冠血。 有人因此认为这二者都是至阳之物,这是不对的。 公鸡报晓,鸡冠血是最先接触到每天第一缕阳光的,至刚至阳,这没错。 但黑狗血却恰恰相反。 过去狗食污秽之物,其血至阴,尤以黑狗为最。 以之驱邪,多半是以“泼”的方式,其原理类似同性相斥,把鬼祟从中邪者身体里“撞”出来。 没人听说过给中邪的人喝黑狗血的吧? 那就是助纣为虐,要坏事的。 我现在把黑狗血涂抹在眉心和两肩,就是以黑狗血的阴气,掩盖这三处地方的“三把阳火”,模拟重病或者走背运之人的状态,引诱灵车上钩。 没办法,当年我在鬼怪眼里就是一块香喷喷的唐僧肉,自然什么都不需要做,就会被鬼找上门。 但经过这些年的锻炼,特别是镇压在蝴蝶大厦里的道箓一直源源不断地提供福德之气供我修行,我一身神血早就锋芒毕露。 在鬼怪眼里,简直就是一口烧得通红的人形大宝剑,它们避之唯恐不及。 想要再坐一趟灵车,不上点手段还真不行。 要是装柔弱还不行,当初我师父打下来的那块车牌就有用武之地了。 它也被我带了出来,现在就在我背包里。 以之为灵媒,强行召唤灵车也是一条路子,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要打草惊蛇了。 “希望有效吧!” 封住了自己的阳气,我感觉自己身上有点冷冰冰的,不用看也知道面色肯定也变得苍白,这是阳气不足必然导致的症状,但我真阳无损,这只是表象而已。 做好准备,我把包一背,像个正常的旅客一样在路边等起车来。 这一等又是两个小时,眼见月上山头,我开始不耐烦起来,就在我犹豫是不是要用车牌强行拘拿灵车现身之时,突然,荒凉的山路上响起一阵引擎的轰鸣声。 一辆崭新的老款中巴车,从蜿蜒的山路尽头缓缓开了过来。 我看着那大半夜跑山路还不开灯的做派,瞬间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来了!” 我冲着迎面驶来的灵车,笑眯眯地招手,喊道,“师傅,踩一脚,踩一脚!” 我们这边习惯把停车说成“踩一脚”,大概是踩一脚刹车的简称吧。 不过现在讲普通话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方言说法也就慢慢消失了。 但这辆灵车出事是在十六年前,我相信这三个字绝对是刻在司机骨子里的本能。 果然,在看到我的招呼后,灵车慢慢减速,最后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哐哧!” 折叠车门在我面前打开,露出售票员小姐姐那张热情的笑脸。 但在看到我之后,她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瞬间就笑不出来了,和蔼的笑容陡然变得阴森可怖,暴怒地尖啸道:“是你!” 当初她被我一顿乱枪打得很惨,这会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我看着她,也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老熟人了,不捎我一程吗?” 我这话,像是触发了灵车的某种机制,她突然就收敛了怨毒的怒火,恢复成公事公办的扑克脸,呆板道:“两块一个,上车就走!” 我紧了紧背包,手放在口袋里,已经摸上了驱邪的符箓道具。 做好了完全准备后,我才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灵车的踏板。 总归是第一次独自行道嘛,有点紧张,见笑了…… 第30章 鬼分三等,半身红衣 上车的时候,我紧贴着售票员擦身而过。 能明显感觉到她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阴气,冰冷刺骨。 我差点以为她要按捺不住怒火,跟我原地开片了,但没想到她居然硬生生忍住了。 “哐哧”一声,车门关上,灵车又摇摇晃晃地开了起来。 车内没有灯光,在落座之前,我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目光一扫,观察车内的乘客。 我重点打量的,是它们的眼睛。 经过这些年的学习,我现在对辨认鬼的道行已经很有心得了。 世间最常见的鬼叫“阴魂”,一般是死而无怨或寿终正寝之人。 这类鬼在阳间停留的时间不长,尾七一过就去轮回了。 通常只会被运势低或者有病的人看见,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火焰低”。 但只要不手贱跟它们互动,阴魂多数时候对人没什么危害。 说见鬼会导致人倒霉或者大病一场的传言就属于倒果为因了。 不是见了鬼会生病或倒霉,而是你已经生病,或者正在走背运,才能见得到阴魂。 阴魂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眼眸被阴气浸染,呈现出纯黑色,没有眼白,但也只是看着吓人。 碰到这种鬼,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直接当没看见就行了。 绝大部分阴魂并不会来主动骚扰人,因为人身上的阳气对它们来说也是很难受的东西。 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指的就是这个。 不过要是碰到眼眸发白,像蒙了一层保鲜膜的鬼怪,那就要小心了。 汉语里有个词,叫“阴翳”,本意就是指鬼祟眼球上生出的这层膜,乃阴怨之气所化。 生了阴翳的鬼,我们行内称之为“冤魂”或“怨灵”,多为蒙冤而死或横死者,临终时心怀怨愤,死后怨气自生。 被阴翳蒙眼之后,看谁都像仇家,这时候就会作祟害人了。 冤魂一心复仇,所以不入轮回,可以长期在人间逗留。 只不过因为道行还浅,冤魂无法真实地伤害到活人,顶多以幻觉,幻听等方式诱导人自杀,或逼疯普通人。 长期被冤魂纠缠,其阴气也会侵蚀气血,也可能导致受害者体弱多病,甚至不举。 当然,不用过度担心,大多数人往往坚持不到这时候,就已经被逼死或者逼疯了。 我这一眼望过去,现在车上坐着的,就基本都是双目生翳的冤魂。 “还好……还在我能对付的范围之内……” 我暗自松了口气,但就在我回头一瞥的瞬间,我就明白什么叫“半场开香槟”的痛苦了。 在我眼角余光所及,突然就看到驾驶座里飘出一抹红色的衣角! 坏了! 我心里一突。 在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幽冥世界中,红色是绝对的禁忌。 红色的出现,往往预示着BOSS级的恶鬼登场。 我们这边叫“厉鬼”,隔壁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邻居则称其为“凶灵”。 但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是怨灵杀人见血之后的产物。 在吸收了受害者的生魂后,又或者吸收了什么天厌绝地之中的秽气,其怨气质变为更凶邪的“戾气”,染红鬼衣。 这时候的鬼祟,就从冤魂进阶成更可怕的厉鬼了。 如果说阴魂中还有好鬼,冤魂也可能还有度化的价值,厉鬼就彻底无可救药了。 它们的存在就是邪恶本身,平等地怨恨着世间的一切活物。 师父就一再告诫我,碰到穿红衣服的,不管它看起来多么可怜,干就完了,绝不能心慈手软。 它跟我们活人的关系,只有你死我活。 干不过就跑,摇了人再接着干。 厉鬼罕见,而世间修道之人无穷无尽,不怕搞不定它。 呃,这个思路,怎么说呢,就很师父。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马上再跳一次车时,我又注意到,鬼司机身上似乎只是染上了怨血的痕迹,还没覆盖到全身,这让我略微松了口气。 “半身红衣……好像也不是不能碰一碰……” 以我现在这点微末道行,真要碰到完全体的厉鬼,也别挣扎了,直接投吧,可能还能留具全尸。 可要是对方只是半身红衣,唔,那我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再抢救一下。 我也没想到,六年过去,当初还只是冤魂的鬼司机,竟已半身染血,离红衣厉鬼只剩一步之遥了! “都怪老张,让他跟我一起出发也不肯,这都晚上了还不见人,要是两个人一起,我也不用这么纠结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起张一羽来。 这小子虽然脸长得欠扁,但我不得不承认,他修道的天赋和颜值绝对成正比,我有山神之血和石皮道箓的双重外挂,他这些年的修行都能一直紧紧跟着我,偶尔还能反超,要是他也在场,我早就二话不说上去干他娘的了。 可……这不不在吗? 随着灵车行驶的距离不断增加,周围的气氛也愈发凝固,一车冤魂看着我,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唉。”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在动手之前,还有人要下车的吗?” 话音未落,没有人回答,但周围阴风呼号,所有的恶鬼同时站了起来,朝我猛扑了过来! 一道道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身影,瞬间就扑到我跟前,这般地狱似的景象,换了普通人早就吓得精神崩溃,可惜我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早有准备的修行者! 有道是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我今天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各种符箓法器自然是带得足足的。 一头恶鬼的血盆大口眼瞅着离我喉咙就只有咫尺之遥了,我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抽出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剑指拈着一张黄符,“啪”一下就贴在了它的面门上! “九凤翱翔,破秽十方。仙人导引,出入华房。上朝金阙,亲见玉皇。设使汝术,白虎施行。凡有去处,立便感通。不待纪年,妖魔灭踪。” 我以极快的速度,念出拗口的咒语,“轰”的一声,一团红中带金的火焰直接从恶鬼脸上爆开,烧得它惨嚎连连! 第31章 灵车混战 我为今晚的行道准备了好几道杀手锏,九凤破秽符,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我从师父手中学到性价比最高的驱邪符咒,符箓配合同名咒语,能引纯阳之气,化为凤凰之火破灭邪秽,在对付鬼祟之物时威力相当惊人。 被符咒命中的那头冤魂直接就跪了,躺在地上捂着脸哀嚎不已。 透过它手指的缝隙,甚至能看到它整张脸都被烧蚀得只剩森森白骨,但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黑乎乎的鬼气。 “卧槽,这威力可以的啊!” 一击建功,我自己都被惊了一下。 虽然学符的时候,师父把这玩意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但这种可量产的一次性符咒,我还真没当回事,现在打出去,才发现真对得起师父那些美言。 但也就是这一愣,让其他鬼找到机会扑了上来。 一瞬间,好几条冰冷的手臂箍到了我身上,我感觉像被冰块裹住了,凉到骨子里。 冰冷的怨气在迅速侵蚀我的血肉,但我半点不慌,来之前就已经考虑过遇到这种狭窄空间的围攻该怎么办了。 我从兜里掏出一颗外形酷似“沙皇500”的炮仗,点燃了往脚下一扔,同时脑海里还自行脑补怪叫音效:“发呀的吼!” 砰! 炮仗炸开,威力一般,听个响的水平,但却瞬间释放出耀眼的强光。 “啊!我的眼睛!” 围住我的冤魂们瞬间松手,一个个捂着眼睛原地跳脚。 这玩意正是我那赛博天师师父自行研制出来的“驱邪闪光弹”。 把被烈日暴晒过七七四十九天的虎骨、朱砂、童子尿等纯阳之物研磨成粉,与火药、镁粉一起灌装。 一旦炸开,飞散的粉末和强光,能对周围三米半径内的鬼祟造成微量的身体伤害和巨大的心理伤害。 嗯,效果差不多类似于鞭炮炸屎。 此时这枚闪光弹的威力就体现了出来。 爆炸的一瞬间,众多凶神恶煞的鬼祟几乎是瞬间松手后退,只有个把反应慢的还挂在我身上,但也软弱无力。 离我最近的是一个穿着迷彩服、皮肤黝黑的进城务工人员的鬼魂。 他倒是不怕恶心,依旧张着嘴恶狠狠地想咬我,被我眼疾手快,一把从身上薅了下来,揪住他冰冷滑腻的头发,就往旁边车窗上狠狠一撞! “哗啦!” 灵车的车窗直接四分五裂,破窗的瞬间,车身都像感觉到痛苦一样狠狠颤抖了一下,这辆车不像行驶在阳间,连盛夏七月,外面灌进来的风都冷得刺骨。 中阴界,这车一定是开进了死人才能进入的中阴界! 阴阳之间! 不然绝不会这么冷! 啪嗒! 我一撒手,农民工的鬼魂就像被抽掉骨头一样,软软瘫在地上。 有山神之血在身,我在普通人中平平无奇,但一拳一脚打在这些鬼祟身上,却相当于天生神力。 不过两个回合,车上十一名鬼魂就被我打趴下两个,其他的也都尝到了苦头,畏缩不前。 直到这时,我才对自己六年的修行,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认知。 只是还不等我高兴一下,一声沙哑暴戾的怒吼就在车厢中响起,“废物!” 我抬眼望去,只见群鬼后方,中年汉子模样的鬼司机终于站了起来,半身红衣在车窗被打破灌进来的阴风中猎猎作响。 作为车上最强的鬼祟,它再不出手,其他鬼就要被我打得节节败退了。 诡异的是,即使他双手已经离开了方向盘,但灵车却依然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控着,开得稳稳的。 我心中若有所悟,或许,被怨气浸染的灵车,本身也早已成为了一个独立的邪祟,司机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打小喽啰不够过瘾,你来试试?”我朝着鬼司机勾了勾手指。 “小兔崽子,你找死!” 鬼司机暴怒地吼叫起来,一张血盆大口直接撕裂到耳根,嘴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獠牙,一直长到嗓子眼里,看着像个活体粉碎机。 砰! 他往前踏步,伸手一拨,挡在狭窄过道里的其他冤魂就像稻草人一样被掀飞。 “嘶!” 这夸张的一幕看得我倒吸凉气。 虽然表现得狂妄,但我心里其实一直严阵以待,但它展现出来的恐怖之处,还是让我心惊肉跳。 这就是半身红衣的实力吗? 半身染血尚且如此,那真正的厉鬼又会多可怕? 我的修行之路还任重道远啊。 我正在反省自己的不足,突然,人影一闪,鬼司机竟不见了踪影。 “哪去了!” 我一惊,下一瞬间,就感觉背后阴气大冒,喷发的寒风吹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后面! 我刚生出这个念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背上猛地一痛,就被拎起来狠狠撞在车顶棚上,又像垃圾一样被甩在地上。 我感觉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剧痛。 砰! 一只脚重重踏在我的背上,重如泰山,让我动弹不得。 这时,鬼司机高高在上的声音,才从我头顶响起:“试试就试试!” “你在这辆车上可以随便瞬移到想去的位置?”我的脸紧贴着冰冷锈蚀的地板,从牙缝里挤出疑问。 鬼司机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我的话,又像是震惊于我的敏锐。 过了几秒钟,才冷哼道:“哦,你很聪明,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不过那又怎样,你马上就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我会剥了你的皮,把你做成我车子的轮胎,让你永远拉着我们在路上跑!”它残忍地说道。 “你特么长得丑想得美,让老子拉着你跑车,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忘了,你已经是鬼了,撒尿那玩意不会已经烂完了吧?” 我堂堂道士,当然不可能对鬼屈服,挣扎着回过头笑骂道,同时暗暗准备摸法器反杀。 “你马上就会后悔的!” 鬼司机彻底被我激怒,一张七孔流血的脸恶狠狠俯视着我,伸手就要来掐我脖子。 不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听见一阵摩托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从灵车后方快速追了上来。 “这玩意不是行驶在中阴界中的吗?怎么路上还有别的车?山路压弯挂掉的机车网红?”我心里一阵疑惑,忍不住默默吐槽道。 但下一刻,随着一声猛兽咆哮般的机器轰鸣,灵车后窗的大块挡风玻璃突然“轰”的一声,被撞得粉碎! 一道巨大的黑影直接钻了进来,横扫车厢。 我只觉得头上刮过一阵劲风,踩着我的鬼司机直接就被撞飞了出去! 电光石火间,我隐约看见那黑影好像是一台画满了朱砂符箓的重型机车! 第32章 兄弟齐心 “什么鬼?” 重型机车配神秘的符文,这诡异的混搭风,让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可不是鬼,这是哥的杰作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看见张一羽站在后排,正按住地上一个穿校服的鬼魂暴打。 鬼魂被他打得只能双手抱头,那场面像极了校园霸凌的场面。 我看着那身校服,连忙喊道:“手下留情!自己人……呸,自己鬼!” “你人脉挺广啊!” 张一羽愣了一下,调侃我一句,这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拳头。 “我就是欠了他爸妈一个人情。” 我解释了一句,又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刚刚好不是吗?” 张一羽臭屁地甩了下头发,哈哈大笑道,“毕竟主角总是在关键时刻登场的啊!” “滚蛋吧你!”我向他比了个中指。 轰! 一股阴风伴随着怒气爆发开来,横扫车厢,我的头发都被吹动。 被砸飞的鬼司机又站了起来,看着一片狼藉的车厢,他蒙着阴翳的眼睛都有从白蒙蒙像血红转化的趋势! “竟敢把老子的爱车搞成这副模样,我要抽出你们的脊椎骨当车轴!”鬼司机癫狂地怒骂道。 结合他之前说要剥了我的皮做轮胎,我心中不由升起一个不妙的念头,这十六年来,这家伙不会都是拿受害者的身体当车子的替换零部件吧? “小心点,这鬼司机可以在车上随便瞬移,我就是着了初见杀的道!”我连忙提醒张一羽道。 “怕什么!起来!”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张一羽把我拉了起来,道,“背靠背,我看他怎么移!” 鬼司机咆哮一声,身影再次消失。 可当他再出现的时候,我和张一羽已经背靠背摆好了防御姿态。 他瞬移到我面前,相当于送货上门,当胸挨了我一记九凤破秽符咒,火星四溅。 虽然他身体里很快涌出漆黑腥臭的怨气扑灭了火焰,但受到的伤害还是让他又忌惮,又暴怒。 “上!给老子上!不然老子撕碎你们!” 这鬼司机不知道什么缘故还保留了相当的智慧,见我们难缠,还知道驱使其他冤魂冲上来当炮灰。 “闭眼!闭气!” 群鬼慑于鬼司机淫威,不得不一拥而上,我正要出手,忽然听见张一羽喝道。 我连忙照做,下一秒,耳边又响起了鬼怪们的哀鸣。 我好奇他做了什么,试探着睁开眼,就见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红色烟尘。 这烟尘落在我们活人身上没什么感觉,但冲进来的鬼怪全部被灼伤,皮肉像被硫酸腐蚀一样一块块剥落。 连灵车和座椅接触到它之后,都被腐蚀得嗤嗤冒烟! “这是……香灰?” 我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早晚都要给关二爷上香,对香灰的味道并不陌生。 “还有朱砂。”张一羽补充道。 好嘛,这跟我师父搞出来的驱邪闪光弹岂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到底是谁的徒弟? 烘!烘!烘! 我趁机痛打落水狗,扔出数道九凤破秽符。 一团又一团的明火升起,把幽暗的车厢都照亮。 在带有驱邪特效的凤凰火焰照耀下,灵车的真面目终于暴露在我们面前。 鬼司机还真没说假话,座椅靠背上蒙的不再是布料,而是血淋淋的人皮,很多金属零部件也被森森白骨替代。 我瞬间后悔了,不该撕掉灵车的伪装。 在其真面目暴露后,一股刺鼻的腥臭差点没把我熏晕过去! “你是厕鬼吗?车上这么臭!”我梗着脖子骂鬼司机。 鬼司机明显愤怒到了极点,苍白的鬼脸龇牙咧嘴,但又忌惮我和张一羽层出不穷的手段,只能远远地咆哮,并不敢靠近。 他嘟嘟囔囔地诅咒道:“一起死,陪我一起死……” “这煞笔打又不打,叨叨个什么呢?”张一羽不耐烦道。 他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看了一眼车外的风景,正好灵车经过一块凸出的山岩。 我下午才刚刚经过那里,印象很深。 我灵光一闪,瞬间明白过来:“不好!快干掉他!他打算把我们拖到悬崖底下去!” 车上的鬼都是死过一次的了,不怕坠崖,但我和张一羽两个大活人不行啊,掉下去就死定了! “哈哈哈,死!都死!” 鬼司机见奸计被我识破,骤然癫狂起来,浑身汩汩地冒着怨气,并且还有进一步向戾气转化的趋势。 在他疯狂的吆喝下,脚下灵车也猛地加速,剧烈的惯性,差点把我们甩翻在地。 我不顾恶心的手感,一把攀住旁边的“真皮”座椅稳住重心,另一只手伸手腰包里,取出一捆红绳猛地一甩! 唰! 本该柔软的红绳,在脱手之后,居然像能自动制导,绷得笔直,奔着鬼司机就缠了上去。 这红绳的炼制之法,也是我师门中的一招小秘诀,以朱砂混合鸡冠血浸泡淬炼而成,阳气极重。 当附近出现鬼怪时,它就会在两极相吸的作用下,自动缠绕捆绑阴气最重的目标,还能造成强烈的灼烧感。 “啊!啊!啊!” 鬼司机果然发出痛苦的吼叫声,被红线缠住的地方浮现出一道道漆黑的焦痕。 它双手抓住红线发力,想把它扯断。 但红线在面对鬼怪时的坚韧程度,与其蕴含的阳气成正比。 这条红线自从我炼制出来就没开过荤,上头阳气还充沛得很,任它把双手被灼烧得青烟滚滚,一时也无能为力。 “给老子滚过来!” 我猛地发力一拽。 之前已经说过,有山神之血的加持,我在和鬼魅的拔河中是绝对不会输的,半身红衣的鬼司机也概莫能外,被我扯得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地扑跌过来! 张一羽这还是第一次跟我联手行道,但我们这些年一起打游戏,早就把默契培养出来了。 看到我把目标控住了,他就知道要补刀。 鬼司机还没从红绳的捆缚中挣脱出来,他已经拔出一柄桃木短剑,“噗嗤”一声捅进了对方的心口! “啊!” 一剑穿心,还是最克制鬼怪的桃木剑,鬼司机张口尖啸,面上表情骤然扭曲! 汹涌的怨气,像开闸泄洪一样从他胸前的伤口喷了出来! 第33章 枪法也是法 张一羽修行的年头比我还长得多,虽不像我一身挂,但发起狠来也非同小可。 他怒吼一声,两撇能迷得女孩子神魂颠倒的剑眉,宛如化作真正的刀剑,杀气腾腾。 他紧握桃木剑,推着鬼司机一路后退,撞飞了后面的鬼怪,把它狠狠压在了驾驶台上! 噗嗤! 再猛一发力,桃木短剑竟然刺穿了司机的鬼体。 连木剑本该无法贯穿的仪表盘,这时也因为阴阳生克之理,直接被一剑扎透。 “啊啊啊!” 鬼司机手舞足蹈地挣扎,却只能像只昆虫标本一样,被活生生钉在了驾驶台上! “让你嚣张!” “就你他妈穿红衣!” “让你晚上飙车不开灯!” …… 张一羽比我还暴力,一制住鬼司机,一连串大嘴巴子就抽了过去。 鬼司机羞愤欲绝,又无法挣脱,口中发出的嚎叫愈发不成调了。 “不对,车怎么还没停下!” 我看了一眼车窗外,却发现鬼司机虽然已经被拿下,但灵车依然在继续疾驰。 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瞬间笼罩我心头。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多半是真的,这灵车在满车怨气的长期熏陶下,早已成为一个独立的邪物,半妖半鬼! “没办法了!” 我深吸一口气,探手从背包里取出一副布满符文的VR眼镜戴上。 哗! 我眼前的视野顿时一变,眼前的景物变得灰蒙蒙的,还能听见无数恶灵哀号之声。 就连眼前的驾驶台,也从塑料变成了蠕动的血肉。 这正是我师父赛博修道的成果,灵视眼镜,效果跟别的道派用牛眼泪或者柳叶蘸无根水开天眼类似。 据他自己说,修行要与时俱进,老往眼睛里滴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是个事,万一感染了,那点酬金还不够医药费的,古代人那是没办法,现代人总得想着变革。 当然,他这套说辞我是不感冒的。 我在修行上有点原教旨主义,袍袖飘飘、仙风道骨多帅啊,用这些赛博画风的道具,总觉得有点羞耻。 倒是张一羽跟我师父臭味相投,不光爱用,还好学,刚刚能开进中阴界的机车,估计就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杰作。 不过现在这不没办法了吗?再不赶紧逼停灵车,我们可就要到悬崖底下变肉饼子去了。 我用灵界视野扫视一圈,立马就发现了灵车的要害,肉眼看着平平无奇的方向盘上,在灵视中却浮现出一张惨白的大饼脸。 我拔出一把同样符文密布的体感枪,抵住方向盘,喝道:“停车!别给我装死,我知道你听得懂!” 但灵车却无动于衷,那张脸甚至还冲我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飞驰如故。 从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能看出车速至少在一百二十码以上。 以这个速度,留给我们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车子就会冲下悬崖! “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顿时火冒三丈,抬手朝天开了一枪。 轰! 体感枪只是载体,师父在上面刻画的驱邪符箓,比我这个半桶水自己捣鼓出来的威力可大多了。 一团蓝紫色的火焰直接在车顶炸开,把骨血皮肉制成的蒙皮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各种杂碎稀里哗啦掉了我一身,可把我恶心坏了。 “呜呜呜!” 被开了天窗的灵车,终于知道我手里这枪的厉害,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怕的,狠狠颤抖了一阵后,车速终于慢慢降了下来。 等它听稳以后,车子似乎又从中阴界跳回了阳间。 我一眼就看到自己下午才考察过的那处悬崖,离我们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了。 以汽车的速度来说,可以说近在咫尺。 霎时,一股后怕涌上心头,背上全是冷汗。 “好险!” 张一羽也吓得不轻,恼怒之下,上去又给了方向盘一巴掌,轻佻地拍打着那张大饼脸,讥讽道:“早听话不就不用挨这一枪了吗?我看你就是贱的!” “谁让你停下来的,开车!快开车!摔死他们!” 鬼司机突然暴躁地嘶吼起来,挣扎的力度之大,张一羽双手压在剑柄上都有点镇不住,反而被他慢慢把自己从剑上拔了出来。 我正想上去帮忙,灵车突然轰鸣了一声,我飞起一脚把鬼司机踹了回去,手中的枪则又一次指向了方向盘上的大脸。 “老实点!不然一枪打爆你的狗头!” 被我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灵车喷吐出几口黑烟,终于还是乖乖恢复了安静。 我见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鲁迅先生说过,枪法也是法,弹道也是道,诚不欺我。 “乖嘛,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现在就很不错,有前途。”张一羽用力压制鬼司机,连都涨得通红,但居然还有心思调侃灵车。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位八嘎朋友,麻烦你收着点,你身上的太君味冲着我了。” 我们这边有说有笑,鬼司机就彻底在绝望中暴走了。 “连你也要背叛我!你们都想背叛我!都该死!” 他拍打着身下的驾驶台,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下一秒,他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一根干瘪的东西,看着像茅草根,但我又能从那上面闻到一股兽类特有的腥臊气,浓郁刺鼻。 “这是什么?”张一羽看得一愣。 我也不知道,但我明白但凡敌人想做的事,一定不能让他得逞就对了! “阻止他!”我几乎本能地喊道。 张一羽刚想腾出一只手打掉那玩意,但却晚了一步,鬼司机猛地把它塞进自己嘴里,嚼得汁液飞溅,那股恶臭更刺鼻了。 呼隆! 鬼司机刚把那不知什么东西的条状物吞下去,就像得到了另外的能量补充,身上黑气骤然大涨,还张牙舞爪,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 一点绿光在鬼司机脸上亮起,他一只眼睛从冤魂的白蒙蒙,变成了妖类才有的油绿色。 那熟悉的眼神和气息,让我瞬间明白这家伙刚刚吃下去的是什么了! “老鼠尾巴!” 我咬牙切齿地怒吼起来,“五通神!你个杂碎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第34章 游戏币之剑 没错,鬼司机吞下的那根条状物,正是一截老鼠尾巴,估计还是五通神本体脱落下来的,不然没法解释它怎么一吞下去,身上就散发出强烈的妖气,变得半妖半鬼! 结合它曾经为五通神效力猎捕我,手上有点五通神的赐予也是合情合理,但我没想到的是,连我师父都追踪不到的五通神,居然以这种方式又现身在我面前! 附体鬼魅,你是真行啊! “吱吱吱,你是当年那个小子!” 五通神的真身似乎并不在附近,只是借鬼司机之口与我交谈,“本神有什么不敢的,你不就是找了个好靠山吗?你毁我法身,这件事没完……” 五通神还要说什么,但谁知身体的掌控权,马上就被发狂的鬼司机夺了回去,他歇斯底里地嘶吼、挣扎。 “杀!杀!杀!” “我要你们给我陪葬!” “所有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野兽般吼叫中,他的身子渐渐支起,桃木剑已经镇不住他了。 “你这个哈宝,发的什么疯……” 五通神怒骂了一句,但发狂的鬼司机已经不理会它这个昔日的上司,转眼就剥夺了它的控制权,令其偃旗息鼓。 只有那股半妖半鬼的气息在变得越来越恐怖,像暴风雨前天边积累起来的乌云,几乎把整个车厢笼罩! “吼!”饱含痛苦的咆哮声中,桃木剑终于被鬼司机挣脱,张一羽阻拦,也被它一击拍飞。 之前半身红衣的状态就已经很难缠了,现在吃下了五通神的尾巴,虽然鬼气被污染,也不敢保证一定就能媲美真正的红衣厉鬼,但现在的鬼司机,无疑变得更凶恶了。 刚刚能把它死死钉住的桃木剑,现在却仅仅只是接触到它身上流出的气息,就被腐蚀成霉烂发黑的朽木! “你们都得死!” 充满怨毒的诅咒声中,鬼司机眼中最后一丝清明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互相纠缠的怨恨和兽性。 但这居然还不是它最强大的姿态,在我们警惕退开一段距离的瞬间,他的手臂突然像吃了橡胶果实一样拉得奇长,一把抓过一头冤魂就拖回了自己身前。 那冤魂刚刚露出惊愕的表情,它就张开那张满是利齿的大嘴,一口把冤魂的头咬掉! “嘎吱、嘎吱……” 瘆人的咀嚼声回荡在车厢里,我和张一羽面面相觑,不明白它为什么放着我们两个敌人不攻击,反而咬死了自己人,真疯了吗? 但下一秒,我们就明白了,在三两口吃完了这头冤魂后,鬼司机身上的气息骤然拔高了一大截。 两条手臂和一颗头颅从它身上冒了出来,但跟佛教中多头多臂塑像的对称美不同,它身上多余的肢体像是胡乱生长的畸形,头颅从肋下钻出,四条手臂高高低低地插在躯干上,像一头恶心的缝合怪。 从它身上涌现出的黑气带着恶臭,连灵车的地板和内饰接触到都被腐蚀得稀巴烂。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堆腐烂的肉泥和骨渣! 嗡嗡嗡! 灵车像痛极,车身都在剧烈颤抖。 那些冤魂见了鬼司机吞吃同类的残暴行径,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车厢后部逃去。 要不是魂魄被束缚在灵车上无法逃离,我估计它们早就一个个跳车逃生了! 它们不断发出鬼哭狼嚎的求饶,但鬼司机内心已经完全被怨恨占据,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朝它们走了过去! “阻止他!不能再让他吃下去了!”张一羽脸色大变,咬牙说道。 我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才吃了一个就变强这么多,真要让他把车上的冤魂吃完,我们还拿头打啊! “快滚!” 我们只能恶声恶气地把冤魂们往车厢角落逼,同时挡在它们和鬼司机之间。 明明是敌人,却反而要进行保护,以免资敌,实在憋屈得很。 “biu!” 我朝鬼司机开了一枪,它虽然灵智全失,但野兽趋吉避凶的本能还在,知道这一枪厉害,不敢硬接,往旁边虚晃一下,闪开了这一枪。 但灵车就倒了血霉,把这一枪的威力全吃满了,驾驶台上又多了一个大窟窿,整个车身都痛得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像是在怒骂,又像是在求饶。 好在它跟鬼司机闹翻以后,鬼司机已经无法借助它的力量实现全场瞬移,不然这一仗还真没法打。 “嗷!” 鬼司机狂叫着扑上来,和我们厮打在一起。 我本以为我和张一羽二打一优势在我,却不料这家伙虽然失去了理智,但却拥有了一身野兽般的战斗本能,多出来的肢体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我使出浑身解数才避开了他那张粉碎机一般的大嘴撕咬,但紧随其后的拳脚却避无可避,狠狠挨了好几下。 尤其他那四条手臂,一轮攻击下来就是双倍连击,直接打得我一屁股坐倒在地,满嘴血腥味,脑瓜子都嗡嗡的。 张一羽正一手执符,一手不断撒香灰试图迷住鬼司机的视线,陡然见我被打得跌坐在地,忍不住关切喊道:“老薛,你没事吧?” 我狠狠摇了摇头,清醒以后,满心怒火冲天。 鬼司机带给我的伤痛,反而激发了我山里娃的血性。 我再次冲了上去,面对他打过来的拳头,这一回我根本不闪不避,任由它重重落在我身上。 受到重击,我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 但我送货上门,可不是为了白白挨打的。 拼着倒地之前,我终于成功把枪抵住它肋下的那颗头颅,狠狠扣动了扳机! “去死吧!” Biu! 轰! 零距离的射击,一团热浪滚滚的阳火直接把那颗头颅包裹。 “啊!” 鬼司机肩膀上的头颅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反倒是被我一枪命中的那颗头颅无声无息。 等火光暗淡,才能看到这颗头颅已经完全碳化,连大小都缩水了一圈。 遭此重创,鬼司机终于扛不住了,凶威锐减,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捆住它,给我争取点时间!” 我应该是脑震荡了,头痛欲裂,还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 但战斗尚未结束,我也不敢倒下,只能咬紧牙关,把红绳往张一羽手里一扔,自己则打开背包,抓起一把金光闪闪的硬币,飞快地组装起来! 这套流程我已经训练得很熟了,眨眼间,一叠金灿灿的硬币就在我手中飞舞,被红绳串联起来,编织成一柄剑的形状,剑刃、剑锷、剑柄应有尽有,赫然是降妖驱邪的大杀器——铜钱剑! 不过当窗外的月光落进车里,照亮剑上硬币的花纹,就会发现,组成这把剑的,根本不是铜钱,甚至不是市面上流通的硬币,而是我师父电玩城里一次次出售又回收的游戏币! 第35章 孽障,我要你助我修行 如果说人世间什么东西阳气最重,钱币无疑是其中之一。 金钱不知从多少万人手中流通过,沾满了人气,乃至阳之物,再恶的鬼见了,都退避三舍。 古人以铜钱编织成剑驱邪,正是利用了这份阳气。 现代的硬币其实也能用,甚至效果比古钱更好,人多商业发达嘛。 不过现在已经是移动支付的时代,合适的硬币并不好找,所以我师父干脆就把家里的游戏币利用了起来。 这些游戏币每天被不同客人买下,打完游戏又收回,同样沾染了众多人气。 而且凡是来打游戏的人,无不满怀击败敌人的斗志,充满了对胜利的贪婪。 这种种情绪也被留在游戏币上,比香火念头还要玄妙。 用这种游戏币制作出来的剑,放在业内都算翘楚了! 组装好金钱剑,我一咬牙,直冲向正在跟张一羽纠缠的鬼司机。 它似乎也意识到不妙,挣扎的力度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但张一羽也发了狠,感觉红绳有点捆不住了,又咬牙露出一脸肉痛之色,摸出两张有定身效果的符箓拍了上去。 嗤嗤嗤! 无论红绳还是符箓,在鬼司机戾气的侵蚀下,都快速焦枯发黑,一看就知道顶不了多久。 但我要的也就是这一点点时间而已。 我一个箭步直刺,手中金钱剑顺着鬼司机胸前之前被张一羽桃木剑开出来的伤口,又捅了进去! “啊!” 鬼司机猛地仰起头,畸形的大嘴张开到极致,宛如要把头颅都撕裂成两半。 “当年的账该算算了!” 我猛地拔剑,反手又是一劈,正中它肋下那颗焦黑的头颅。 先前被烈火焚烧都没有动静的头颅,终于是发出一声闷哼。 “脑洞大开”之余,连带不属于鬼司机的两条手臂一起,齐齐炸成一团磷火! 砰! 吞噬进体内的冤魂被我灭杀,鬼司机气息也随之大降。 “哈哈,我也来!” 张一羽在旁边看得心潮澎湃,从腰间又抽出一把备用的桃木剑,作势就要往鬼司机自己的头上斩去。 我一见立刻急了,连忙大喝一声,阻止道:“人头狗,快住手!” “嗯?” 张一羽动作戛然而止,扭头狐疑地看着我,“这种满身戾气的恶鬼,留着做种啊?总不能它也是你熟人吧?” “你才是这货的熟人!” 我瞪了他一眼,道,“这鬼东西根底不差,我要留着它助我修行!” 据师父说,我们这一脉修炼的功法其实平平无奇,但修行的速度却远超同道,靠的就是道箓镇鬼赚取福德的外挂。 道箓镇压的鬼域里恶鬼越多,得到的福德也越多,修行速度自然也越快。 在我师爷那一辈,甚至还有同门前辈会主动捕捉外界的鬼物关押进去,促进自己修炼。 只是这么做也不是完全没风险的。 一旦鬼域中镇压的鬼魅超过了道箓主人的能力极限,鬼域就有可能被突破。 届时四散溃逃的鬼祟造成多大杀孽,都会算在道箓主人的身上。 因此在连续酿成几次惨祸之后,这种行为就被我们师门列为禁忌了。 不过师父在深思熟虑之后,认为我可以破例。 我的石皮道箓本是先天而生的宝物,带有一丝神性,用来镇压邪祟简直是天作之合。 还有方玲玲这个护法神守在鬼域里,可谓万无一失。 这头半身红衣的鬼司机,就是我看中的牛马,准备带回去镇在蝴蝶大厦里的。 但张一羽明显曲解了我的意思,他用一种恶寒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只剩一口气的鬼司机,脱口而出,道:“它?助你修行?口味这么重的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什么意思,气得抬腿就要去踹他:“滚蛋啊,少胡说八道坏我清白!” 他躲闪开的同时,继续嘻嘻哈哈:“我说真的啊,你要实在饿得厉害,要不是试试那边那个少妇女鬼呢?也比这玩意儿强啊……” 说着,他还往车厢后方煞有介事地指了一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着灵车和鬼司机这两个刺头都被我们搞定,这会儿车上的冤魂们都安静了下来,怯懦地挤在车厢一角。 我仔细看了看,其中有个少妇鬼果然长得很不错,前凸后翘的,可惜就是脸色惨白了一点…… 呸!差点被这小子带歪了! 噗! 我随手扔下游戏币剑,压在鬼司机身上。 对状态不佳的它来说,已经不需要剑锋了,光是剑上的阳气,就能像泰山压顶一样把它镇在原地。 我迈步走向瑟缩的群鬼。 “啊!” 见识过我们暴打鬼司机的场面,这些小鬼没一个敢桀骜不驯的,随着我走近,还起了小小的骚动。 尤其是那个少妇鬼,听了张一羽的胡言乱语,见我向他们走过去,还面露惊恐之色,捂着胸口往人群里缩了缩,看得我本来挤出来的笑容都僵硬在了脸上。 靠,我看起来就这么饥不择食吗? “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们的情况跟司机不一样,我是来超度你们的。” 我暗暗咬牙,尽量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你们在这辆车上受苦了,我会帮你们解脱。” “真的吗?”听我这么说,冤魂们都放松了下来,灰白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希望的光芒。 “当然是真的,中国人不骗中国鬼。”我微笑着说道。 交谈间,我已经仔细察看过车上剩下的冤魂。 它们虽然一个个怨气都不轻,但好在没有戾气,应该是诱骗上车的受害者都是被鬼司机杀了,人命债没轮到他们背,这就很好。 “刘家俊,你不想你爸爸妈妈吗?” 我目光投向鬼群角落一个穿校服的身影。 它正是我的“熟鬼”,王阿姨和刘叔叔的儿子,刘家俊。 这小子不晓得是不是被怨气侵蚀的缘故,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脸上还残留着之前被张一羽打出来的青肿,活像刚被霸凌过。 不过在听到我提起他爸爸妈妈之后,这小子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喃喃道:“爸爸、妈妈……我想爸爸妈妈!” “嗯!”我点点头,又拿出手机,对照着师父给我的资料,一个鬼一个鬼地点名: “周婉!你上这辆车的时候,你儿子才三岁,你不想再看他一眼吗?” “张恒,你死这么多年,你老婆一直没有再嫁,她一个寡妇,不容易啊,你这副怨气深重的样子对得起她吗?” “钟英,你……呃,好吧,你为了给你爸爸挣钱买药才上了这辆车,现在你爸也病死了……不过你的怨气可是会影响祖先风水的,你想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 我师父给我的资料十分详细,我按图索骥,一个个冤魂提起他们生前的牵挂。 终于,随着我提起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些冤魂们死气沉沉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鲜活的表情…… 第36章 物理说服 除开被俘的鬼司机和被它吞吃的倒霉蛋,灵车上还剩九个冤魂。 随着我不断提起它们生前的牵挂,它们脸上的怨气终于渐渐冰消瓦解,眼神也越来越清澈。 其实按照超度亡魂的正常流程的话,这才应该是第一步。 先想办法唤醒它们心中的善念,尽量削减怨气,实在冥顽不灵才动手。 不辞辛劳做背调,不就是为了攻心吗? 但我六年前实在被它们折腾得太惨,不趁机报复一下,这口气真咽不下去,所以才选择了直接骑脸的打法。 不然等它们一个个幡然悔悟,我还怎么找借口挨个揍一顿呢? 不过现在看着它们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做的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它们也是受害者啊。 “呜呜呜!” 不晓得是哪个鬼第一个的,很快呜咽声就传染开来。 “我怎么就这么死了……爸爸,我不孝啊!” “我要回家,我想我爸妈了!” “老婆啊,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真是辛苦你了!” …… 五花八门的哭诉声,回荡在车厢里。 讲真的,鬼哭的声音其实不好听。 那种频率对活人耳朵来说,过于尖锐刺耳了。 加上冤魂哭的时候流出的都是血泪,很快它们就把自己糊了一脸,血淋淋的,场面着实有点惊悚。 但那种发自内心的不甘和眷恋,却有种触动心扉的力量,搞得我鼻子都酸酸的,心里颇为不忍。 “别心软,也别被它们的表象迷惑了!” 不过就在我想开口安慰他们两句的时候,张一羽突然按住了我的肩膀,提醒道,“这帮家伙本质上还是冤魂,怨气深重,随时能害死人的,现在看着可怜,只是因为打不过我们,你按流程走就行了,多余的同情心收起来!” 我闻言沉默了,甚至还有一丝丝不服气。 类似的告诫,师父传道给我的时候,其实也说过。 但知道归知道,看着这人间惨剧摆在面前,还无动于衷,岂不是太铁石心肠了吗?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前人的经验是有道理的,因为很多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群鬼们哭着哭着就说起了自己的死: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我死得好惨啊!” “我的屁股好痛!” “不痛了,乖,我死的时候看到你屁股了,在半山腰的树上。” “你这还算好的,我整个胸口都被压扁了,我好痛啊!痛啊!” …… 啜泣渐渐变成嚎哭,冤魂们的外形相貌,随着它们的回忆,渐渐向着死去时的样子转化,一时间车厢里多了无数残肢断臂,鲜血淋漓,看着更吓人了。 “都怪司机!是他故意把车开下悬崖的!” “我看到了,他故意没踩刹车往山下冲的!” “是他害死了我们!” “还我命来!” …… 当情绪从不甘和眷恋变成怨恨,丝丝缕缕的怨气,又从冤魂们的身上浮起,蒙住了它们的眼睛。 它们越说越气愤,一个个都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鬼司机。 “嗯?听这意思,这起车祸还不是意外啊?” 我目光也跟着投向鬼司机,猜测道,“你是故意拉着一车人一起死的?生活不顺,报复社会?” “背叛我……你们也背叛我!一起死!死了就谁也别想逃出我的掌心了!” 鬼司机的状态却更加癫狂,哪怕已经被打成重伤,面对众多苦主的怨恨,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一只手伸直,像是还要抓过背叛自己的人撕成碎片。 呃……貌似也是个有故事的可怜人。 “撕碎他!” 鬼司机往日的积威犹在,群鬼被他震慑了一下,才爆发出愈发愤怒的吼叫。 “喂!” 这个时候,张一羽开口说话了,“我说你们刚刚是不是没有听清?这家伙是我兄弟的战利品,他留着还有用呢,你们要撕碎谁?” “你也想阻止我们报仇?” 群鬼看向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很危险,眼中的阴翳也越来越多。 “看到了吧?它们只是暂时清醒,一旦受到刺激,怨气还会爆发,全都是定时炸弹啊!” 张一羽回头冲我抬了抬下巴,随即紧握手里的红绳,反手就是一鞭子抽了出去! “你们连司机都反抗不了,现在它都被我们车翻了,你们跟道爷我大呼小叫?” “谁给你们的胆子!” “你们一直都这么勇敢的吗?” “你们要是听不懂人话,那道爷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 啪!啪!啪! 张一羽怒斥一声,就是一鞭子。 充满阳气的红绳,落在冤魂们的鬼体上,就是一条漆黑的焦痕,青烟滚滚。 “啊!” 清脆的鞭笞声中,群鬼的眼神迅速又恢复了清澈,还带着浓浓的畏惧。 “不疯了?” 张一羽嗤笑一声,这才扭头对我亮了亮红绳,道,“看到没?鬼怕恶人,想让他们听话,就得这样干!” “是,今天多亏你提醒,不然我就要犯下错误了!”我苦笑着点了点头,道。 “你别觉得我过分就行了。”张一羽笑了笑,往旁边让开一步。 我走上前,看着缩成一团唯恐我也打他们的冤魂们,感觉还是有点说不出重话。 “我理解大家的怨恨和痛苦,谁被人害死,还被囚禁了这么久,都会充满怨恨。不过人生……呃,鬼生还是要往前看的。你们在阳间还有亲人,还要去投胎,还有美好的来世,不要因为怨气就断了自己的轮回路。” 我斟酌了一下言辞,缓缓说道,“我向你们保证,司机在我手上,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只会比被你们撕碎更痛苦。我会给你们指明往生之路,等我送你们回家见一见亲人,了了心愿,就都去轮回吧,你们在这人间已经蹉跎得够久了!” “谢谢小师傅!” 那名面目姣好的少妇鬼最先接受现实,上前合十向我行了一礼,道,“我只想看看我儿子,然后就麻烦您送我去投胎吧!” “明智的选择。”我满意地点点头。 听劝就是好鬼啊! 至于她对着我一个实习道士行佛礼的小问题,我就不计较了。 不知者无罪嘛! 第37章 思归 “抱歉,开始超度以前我要先用红绳把你们锁起来。” 见冤魂们大体恢复了清醒,我又拿出一捆阳气相对柔和的红绳,道, “这样就算你们看完亲人留恋阳间,我也能把你们拉回来,避免你们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来。” “呃……” “这就不必了吧?” “就是,我们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嘛!” “小师傅这是不相信我们啊!” …… 冤魂们闻言纷纷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七嘴八舌道。 “我相信你们,不过先小人,后君子嘛。” 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但并不拆穿,只是微笑道,“人鬼殊途,相信你们也不想因为你的不理智,伤害到自己的亲人吧?” “哎!好吧!” 还是少妇鬼周婉第一个妥协了,伸出洁白的手腕,递到我面前,轻声恳求道,“麻烦小师傅了,就是不晓得能不能莫捆死了,我想再抱一次我儿子。” “放心吧,我这红绳就是上个保险,不会影响你们活动的。”我看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温言宽慰道。 “那我就放心了。” 周婉惨白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红晕,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太想孩子了。” “理解,理解,那就一个个来吧!”我哈哈一笑,和张一羽一起动手,不过系的位置却不是手腕,而是把红绳绑在了每个冤魂的脖颈上。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鬼还对我们系红绳的位置不满意,嘴里不干不净的。 毫无疑问,他这种不识相的行为,立刻招来了张一羽一顿“爱的教育”。 啪! “道爷打你是为你好,还当是活着的时候呢?谁肱二头肌大谁能打?” 啪! “个子大有个屁用!鬼比的是怨气啊!” 啪! “就你这样的弱鸡,就得给你长长记性,省得下去了惹到得罪不起的鬼,连怎么魂飞魄散的都不知道!” …… 正如他说的,鬼怕恶人,有他这个恶人现身说法,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九名冤魂被我们用红绳绑住,牵羊一样拉下车。 原本他们都是被束缚在灵车上,无法离开,但现在灵车自己都在装孙子,自然畅通无阻了。 “我们……下来了……” “真的下来了!” 时隔十六年,再次脚踏实地,冤魂们的表情都有点茫然。 一个冤魂回头看了一眼灵车,突然拔腿就跑! 但下一秒,他脖子上红绳就绷得笔直! “敢跑?!” 张一羽勃然大怒,狠狠一拽,就把这个冤魂拉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红绳上爆发的阳气更是烧得他满地打滚,哭叫道:“我不想投胎!我想爸爸妈妈!我要回家!你们放我走!” “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一羽冷声斥道,帅气的面容在发怒时都显得充满阳刚的美感。 他再次把手伸向腰间的桃木剑,但立刻就被我按住了。 白脸唱得差不多了,该我这个唱红脸的登场了。 “我理解大家的思乡之情,但还请不要冲动。” 我对面露兔死狐悲之色的冤魂们解释道,“系上红绳也是为了大家好,不是我们强留各位,主要人变成了鬼,就没有方向感的,要是没人引导,你们别说回家,投胎都是做梦,只能当个孤魂野鬼,受日晒雨淋之苦。” “真的吗?”冤魂们面面相觑,看得出来还有些不信。 “哼,给脸不要脸……” “好了,羽哥,让我来说吧!” 我拦下又要发飙的张一羽,笑道,“不相信我的,都可以自己试试,要是还记得回家的路,我绝不阻拦,说到做到。” “真的?” “自己家我怎么会不记得!明明就在这附近!” 两个民工打扮的男人对视一眼,又打量我,确定我不会发火以后,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我就笑眯眯地看着,虽然已经六年没见过鬼,但各种情况,我在师父的藏书里,早就烂熟于心。 果不其然,两个民工鬼只跑出去二十来米,脸上就露出了迷惑、惊慌的神色,其中一个更是捶着脑袋惊怒大吼起来:“怎么可能!我自己家,我怎么可能不晓得回去了!我的堂客!我的崽伢子!” 另外一个鬼坚强些,咬着牙继续尝试,可惜他的尝试注定是徒劳的。 从神情看,他觉得自己是在往前走,但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就是原地徘徊。 这也是为什么车祸死掉的鬼,大多数都只会在现场周围害人。 因为他们必须等到下一个替身,才有脱困的机会。 只是这样一来,它们手上也就沾染了人命债,即使能离开,下场多半也不好。 看到两个民工鬼的下场,其他冤魂都沉默了。 “正常死掉的人,头七那天会有阴差陪着回趟家。” 我笑着向他们解释道,“不过你们死了太久,在地府那边可能已经成了黑户,阴差自然不会来。等下就由我来给你们指路吧!” “多谢小师傅。” 周婉成了鬼,心肠都还是软,看着还在原地跋涉的两个民工鬼,小心翼翼地向我求情,“他们只是太想家了,能不能先把他们喊回来?看着太造孽(方言:可怜)了。” “放心,有红绳在,他们丢不了。” 我安抚了她一句,拉了拉红绳。 震动传到那一头,两个民工鬼像被电了一样原地起跳,旋即露出沮丧之色,灰溜溜地扭头往回走。 他们一生出回头的想法,眼前立刻清明。 看到我们就站在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两人都露出了羞愧绝望的神色。 “怎么样?这下信了吧?”张一羽得意洋洋道。 “信了信了。” 一群鬼连忙赔笑,乞求道,“还请两位小师傅大发慈悲,给我们指个路,我们就看一眼家里人,就一眼,看完保证乖乖回来投胎。” “哼,送你们投胎是为你们好,莫搞得是道爷我求你们一样。”张一羽还傲娇了一句,惹得一群鬼又是连连点头哈腰。 “是是是。” “找他吧!这种麻烦的事我不耐烦做。”张一羽指了指我。 好小子,你倒是会支使人! 我倒吸一口冷气,挤出来的温和笑容都差点破功。 但转念一想,灵车这件事的确是我自己的恩怨,他都来助拳了,这种杂活的确不好意思再让他插手。 大不了……下次他碰到事找我帮忙,我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第38章 引路符,望乡台 灵车坠崖的山路,是一处突出的弯道,形成一片不小的空地,晚上这种山路上也没啥车,正好作为我超度他们的场地。 跟了师父这些年,我现在也算心灵手巧,从包里拿出家伙事,先用竹篾和彩纸扎了一个小小的望乡台模型,在台上的亭子里,点上一根蜡烛,这就是等下指引周婉他们来回的“灯塔”。 接着我又以黄纸为载体,写下一张张引路符,这是给沿途的土地爷看的,以行内人的身份,请求他们行个方便。 引路符上要写明死者的姓名、生辰和忌日,还有家庭住址,这些信息师父提供的资料上都有,倒是不需要再询问本人了。 他们自己知道的,可能还没我资料上详细。 毕竟他们死了已经有十六年了,很多人的亲属可能已经搬家了,但官方的资料肯定不会有疏漏。 做完这一切,我才对他们招了招手:“一个个来。” 真到了这时候,冤魂们反而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了,最后还是周婉思念儿子的心占据了上风,第一个站出来。 “我先!” 说句良心话,超度之前让他们回家看最后一眼,固然有进一步削减他们怨气的考量,但更多的还是人道主义,所以我也无所谓他们谁先谁后,不去都行,我还省点事。 但既然周婉站出来了,我就得对得起这份信任。 我让她站好,然后在望乡台前焚化了引路符,缥缈的烟气袅袅而上,最后竟全被她吸了进去。 下一秒,她像开了悟般眼前一亮,喜极而泣:“我知道怎么回家了!我知道怎么回家了!谢谢小师傅!” “那就上路吧!这支蜡烛燃尽之前一定要赶回来!” 我点点头,剑指一点望乡台上的烛火,用十方韵嘱咐道,“人鬼殊途不同路,速去速回莫停留!” 周婉就像听到什么呼唤一样,脸上露出笑容,向着一个方向开始奔跑,但其实是在飘,几步之后,她的身影就像热水里的糖块一样,融化在了空气里。 “怎么样了?” “那妮子真的回家了吗?” 其他冤魂见状,都眼巴巴地望着我,嘴里不停询问。 但我却顾不得理会他们,只是紧紧盯着那一点如豆的烛火,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上手实操这门法术,可别出什么纰漏啊! 好在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周婉归省一切顺利,在蜡烛燃尽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中,她终于回来了,一身怨气几乎散尽,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却红红的。 其他鬼问她也不理,嘴里只是一个劲念叨:“我给他托梦了!我的孩子,他都长这么大了!” 出神了好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对我连连鞠躬:“谢谢小师傅,谢谢小师傅,要不是您大发慈悲,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孩子了!” “无妨,我们修道之人,这种事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可不能不管。” 我终于等到这个装逼的机会,连忙微微一笑,摆了一个自认为仙风道骨的造型,道,“好,你既然心愿已了,就先站到旁边等一下,等其他人也省亲完了,我一起超度你们下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切,就会出风头。”张一羽撇撇嘴,对我嘀咕了一句。 我也压低声音回怼他:“谁让你偷懒不上的?” “我!我!” “小师傅,下一个该我了!” 冤魂们急切的呼唤,打断了我和张一羽的说笑。 有了周婉这个成功的先例摆在面前,他们都不慌了,一拥而上求我施法。 不过我对他们就没有对周婉那么细致了,烛一点,符一烧,爱咋咋地。 回来了是我手艺好,回不来算你倒霉,谁让你们刚刚不信我的? 只是引路符就是个小法术,也不需要多高深的道行,即便是我这个新手,操作起来也信手拈来,又一支香烛燃尽,散出去探亲的冤魂们一个不少地回来了,但他们的表情就有喜有忧了。 听着他们重聚后的絮语,我很快就搞清楚了状况。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顺利回了家,还给亲人托梦见了一面,但有两个运气差的,就没法得偿所愿了。 一个家搬走了,连官方资料都是错的,扑了个空; 另一个回去以后,更是发现家里亲近的人,都在这十六年间死光了,回去看了个寂寞。 “不!不!我不相信,害我的人在哪里!交出来!我要他付出代价!” 后者情绪很不稳定,浑身颤抖,怨气腾腾,恶狠狠地盯着我们身后的鬼司机,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理智。 “哟呵!” 这次我就没再惯着他了,贴脸就是一记九凤破秽符,瞬间就帮他找回了丧失的理智。 家里人死光了是很惨,但又不是我害死的,摆脸色给谁看呢? 烧得焦黑的冤魂终于低下了头,但从他颤抖的肩膀就能看出,他是口服心不服。 不过没关系,做到这一步,我自问已经仁至义尽,再不满意就过分了。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相信大家心里也有数,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接下来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下去投胎了。” 这次不需要张一羽再当坏人了,我的态度直接就强硬了起来。 这是原则问题,没得商量。 冤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周婉站了出来,柔声道:“好,我们都听小师傅你的。” 那个家人死光的冤魂满脸怨毒,明显不想答应。 这态度看得我也是一阵脑壳疼。 超度这种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他这种态度,完全没法度化啊! 难道……还是要灭杀了,或者一并拉回蝴蝶大厦镇起来? 我脑子里已经在转动不善的念头,但突然灵光一闪,对他说道:“你家里人没得在世的了,你不是更应该赶快下去?说不定他们还没投胎,在排队呢?找到了还能见一面啊!” 话音未落,那冤魂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那是连眼球表面那一层白膜都遮挡不住的狂喜。 他“噗通”跪倒在我面前,重重磕头:“请务必第一个超度我,我想用最快速度下去找他们,拜托了!” 第39章 陈情表,度亡魂 “你行啊,这种说辞都想得出来!” 趁着准备度化的空隙,张一羽偷偷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无奈一笑。 我懂他是什么意思,嘲讽我呢! 地府里每天来来往往多少死灵,一个新鬼下去想找人,就像一个美国佬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来中国找人,茫茫人海,去哪里找? 好在这哥们也是第一次当死人,不晓得底下的情况,轻易就被我忽悠住了。 他还能上来打我不成? “你就不怕他到时候找不到人闹起来?” 张一羽意有所指,“这种鬼的偏执超乎你想象。” “那也是他自寻死路,怪不得我了。” 我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对得起他们了。” 我虽然没去过地府,但也知道地府纪律森严,绝不是一个区区新鬼就能作妖的地方。 “行了,等我搭好金桥,就送你们下去。” 我拿出冥纸,熟练地搭起纸桥来。 我在师父手底下学艺,他别的不管我,唯独对搭桥的手艺精益求精,说是这一招用到的时候最多,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很快,金桥就搭好了。 按理说,这时候就已经可以送周婉他们下去了。 不过我这人心善,好人做到底,又提笔蘸朱砂,在一张黄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伏惟尚飨,幽都容禀,今有弟子薛孽生……” 这一篇以阴文写就的陈情表,是我写给阴司,代周婉等人辩护的奏疏。 因为人死了不按时去地府报到也是一种罪过,他们要这么下去了,八成还得受不少年头的地狱之苦。 而我们道士和阴司有协作关系,我写这封表文,就是为他们辩解,表明他们是受外力胁迫,不是故意逗留人间,希望地府给个面子,网开一面。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写是不是真的有用。 反正我除了六年前和今天,连鬼影子都没见过一个,更莫提地府阴差了。 但师父这么教的,我照做就是了。 陈情表写好,与几人的生辰八字一起焚化在桥头,我才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谢谢小师傅!” 冤魂们千恩万谢,挨个踏上了金桥。 本来短短的纸桥,在他们踏上之后,像是无限延伸,一路延伸进了虚空深处无限远的地方,一直连接到一个充满了阴气的空间入口,那里应该就是活人无法抵达的阴间了。 不过就在刘家俊也准备跟着上桥时,却被我一把拦住。 “啊?” 他愣愣地看着我,问道,“我不能去投胎吗?” 我有种扶额的冲动。 这小子死的时候还是个少年,估计还是书呆子的性格,再经过十六年的阴风摧残,脑子有点懵懵懂懂的。 “你先不急,你父母跟我有交情,我准备先带你回去跟他们见一面。” 我问道,“离家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不想他们吗?” “想!当然想!”刘家俊连连点头,不好意思道,“我怕给您添麻烦。” 我懂了,这小子不是傻,就是纯粹的懦弱。 “没事的,进来吧!”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塑封的崭新符箓,撕开包装,伸到刘家俊面前。 这正是我师父当年用来暂时收纳方玲玲魂魄的“养魂符”。 别看他当时摸出来皱巴巴的,一副毫不爱惜的样子,等我自己上手学着绘制的时候,才发现这种符箓已经是相当高级的品类了。 我师父不当回事,是因为他道行高有这个资本,我可不行。 我学画符这么久,成品还只画成这一张,要是见风见水花掉了,我非心疼死不可。 “嗯。”刘家俊乖巧地点头,整个人化作一缕青烟,被养魂符收了进去。 下一刻,我顿时就感觉浑身难受,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化作绳索,死死捆住我的身体,连呼吸一次都要费老大劲了。 这便是刘家俊身上的因果,死魂不能在人间逗留,我把他带在身边,就得承负他的因果,这还只是携带,要是他闯出什么祸来,我甚至还要背负罪孽。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临身,还是觉得很难受啊。” 我看了张一羽一眼,道,“我们赶紧收了鬼司机和灵车,回去吧!” “让你做好人。” 张一羽幸灾乐祸地看了我一眼,道,“等着吧,鬼司机好处理,但这辆鬼车半妖半鬼的,我一时也拿它没办法,又不能撂这儿,还得好好想想。” “这个交给我吧!”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 我一扭头,就见到师父倒背着手,从远处慢慢走来,围绕灵车转了一圈,口中啧啧称奇。 “居然有演化成邪祟的底子,我倒是小瞧了你!” “师父!”我惊喜地呼喊出声。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行道,师父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放手不管我? 现在看来,他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作为最后的保险的,幸好我们争气,自己就把灵车给解决了。 “师父!”我一瘸一拐地迎上来,笑道,“都搞定了,就差它了!” 在看到师父的一刻,我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然而这一放松下来,我顿时感觉身上就没一个地方不痛的。 之前大战鬼司机,我和张一羽都受伤不轻,只是神经一直绷紧才不觉得。 不过痛归痛,但我胸膛还是挺得高高的,又是感动,又是骄傲。 我很高兴最后是我们自己击败了鬼司机,没让事情发展到需要师父收拾烂摊子那一步。 师父也上上下下打量我们,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干得不错!不愧是老子的徒弟!” 得到他的认可,我胸膛挺得更高了,不过当目光落到旁边停放的灵车上时,我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这家伙怎么办?” 别看它现在安安静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我可不会忘记,这家伙是个危险程度不亚于鬼司机的邪祟,就连现在的车身,都是由受害者的骨肉搭成。 “凉拌!” 师父哈哈一笑,剑指夹着符一挥袖,就把巨大的灵车连带被我镇住的鬼司机一起收走了。 两个让我们头大如斗的鬼怪,在他手里就像玩具,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轻松拿捏!”他爽朗地笑道。 我看得一阵咋舌,我们眼中的烫手山芋,在师父手里啥也不是。 对比一下我承负一个普通冤魂就快到极限的吃力,他这举重若轻的姿态看得我一阵羡慕,也不知道我还要修多少年,才能有这样的道行。 但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时,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哀嚎,把我吓了一大跳! 第40章 短暂的团圆(上) “我可怜的车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干嚎,给我吓一哆嗦。 我还以为又闹什么鬼了呢,气势汹汹地摸出九凤破秽符真要除恶务尽,就见张一羽望着灵车消失的地方,心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灵车半妖半鬼,它消失了,却不代表车上的阳间之物会跟着一起消失,我的游戏币剑,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相当于原本车头附近的位置,还有一团废铁,正是张一羽那辆骑来救场的机车,不过已经摔得破破烂烂的了。 “你鬼叫什么!”我恼火地踹了他一脚。 “我在哀悼我的爱车啊!” 张一羽幽怨地看着我,“很贵的,要不是为了救你……” “反正我是没钱赔你。” 我翻了个白眼,根本不鸟他。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小子是个隐藏的富二代,根本不缺这点小钱。 只是因为天生童子命,为了过关,才不得不进道观跟着吴道长修行。 不过他今天救我也是事实,我下定决心,下次他要是有什么危险的买卖,我肯定也要跟着去帮忙。 “行了,坐我的车回去吧!” 师父开口打断我俩的胡闹。 他来的时候,把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 就在要离开的时候,我回头朝金桥看了最后一眼。 此时冤魂们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金桥上。 山风一吹,只剩尚未燃尽的纸灰就飘散四方,有种曲终人散的苍凉。 我本来还有些感慨冤魂们的命运,但看着那飞舞的火星,突然一惊,在师父和张一羽震惊的目光中,拔腿就冲了过去,疯狂跺脚踩踏尚未燃尽的纸灰。 “你干什么?中邪了吗?” 他俩都愣住了,过了几秒钟,张一羽才如梦初醒,冲上来拉住我,问道,“你这么干,对逝者有点不敬了吧,虽然是你度化的他们……” 民间习俗,烧纸不自己燃尽是不能扑灭的,不然烧去阴间的东西就会残缺一块,比如钱不烧完,鬼收到的就只有半张。 我想想……我烧给他们的,好像是一座金桥…… 呃……不会半路掉下去吧…… 我迟疑地看了纸灰一眼,已经完全看不出桥的形状了。 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我很快就把周婉他们的处境抛之脑后,怒怼试图阻止我的张一羽:“你懂个屁!这里是山区,这么多火星子飘散开,万一引发火灾怎么办?”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我现在已经不受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了,可没有小时候一怒烧树的胆子! “呃……”听了我的理由,张一羽也语塞了。 我们道士,不怕阴魂厉鬼,但对人间王法还是有敬畏的。 “生伢子说的有道理,是我忽视这点了,我们留下来等火彻底灭了再走吧!” 师父拍板道,顺手从我口袋里取走了刘家俊的养魂符,替我将这份因果承负了下来。 我顿时感到身上一松,不由感动道:“师父……” “好了,这点重量对我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你安心看着火就是了!”师父摆摆手,无所谓道。 又等了一会儿,火星子终于都彻底熄灭了,我这才松了口气。 师父问我:“你是继续回老家,还是先跟我们回省城?”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一起回省城算了。 还有鬼司机和刘家俊两个鬼的善后没搞完,我又刚跟鬼打过交道,一身晦气也不适合回家见小姨,为免影响到她,只好先打道回府了。 等我们坐师父的车回到省城,天已经快亮了。 我让师父把我送到王阿姨的店里,正好吃个早餐,再和他们说一说刘家俊的魂儿被我带回来的事。 我们到的时候,刘叔叔正在后厨忙碌,王阿姨在门面招呼客人,一见到我们,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杨爹!小薛!小张!你们来了啊!快快快,快坐!想吃什么?我马上让老刘给你们搞!” 我师父本来就是王阿姨的邻居,当年还是她帮我打听到师父的新地址。 至于张一羽,这几年这小子也没少跟我来王阿姨店里蹭饭,自然也不陌生。 “三碗牛肉粉吧!” 师父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子笑了笑,道,“老板娘,我有言在先,今天这一顿我们可不付钱,要在你这里白吃白喝的啊!” “瞧您说的,都是邻里三四,您来我这里吃就是了,提钱做什么?”王阿姨愣了一下,随即豪爽地笑道。 “那不行,就白吃这一顿。”师父摇摇头,笑道。 我知道,他这是在了因果。 我们这行出手讲究一个因果两清,我帮你办事,你就得给我报酬,不能打白工,不然对双方都不好。 不过这个报酬怎么定,就是双方自己的事了。 以我们和王阿姨家里的关系,再喊个高价显然不合适,一饭之酬是最好的。 “行,行,行。” 王阿姨知道师父是个怪人,虽然不理解,但尊重,笑呵呵地答应下来。 三碗麻辣牛肉粉很快端了上来,这是三湘米粉的招牌,洁白柔软的粉丝泡在红艳艳的辣油汤里,香气扑鼻,面上铺着几块劲道的牛肉码子,再按个人喜好加一勺酸菜,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我们一晚上没吃东西,又进行了生死搏杀,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三个人也不交谈,“唏哩呼噜”就把一碗粉灌了下去。 填饱了肚子,我擦了擦嘴,这才有精力去跟王阿姨讲正事。 “王阿姨,你过来下。” 我把王阿姨叫到一边,低声询问道:“您和刘叔叔还想不想再见家俊一面?” “你说什么?”王阿姨仿佛遭遇了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王阿姨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学道,现在终于有点道行了。” 我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道,“你和叔叔要是愿意,我能让你们和儿子再见一面,也算报答这些年你们对我的照顾了。” 我学道的事情,对我身边的人并未刻意隐瞒。 不管我小姨,还是王阿姨一家,都是知道的。 我虽然不常提起,但也要确保他们真碰到麻烦的时候,不会病急乱投医。 学道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薛啊,我和你叔叔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你也来开我们玩笑?”王阿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凄苦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责备之色。 第41章 短暂的团圆(下) “王阿姨,你误会了,我是真能帮你们见上一面。”我苦笑道。 “真的吗?” 幸好王阿姨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的品行,不会信口开河,但她还是将信将疑,问道,“不是听说人死了做完七(头七到尾七,四十九天)就会去投胎吗?俊伢子都去了那么多年了……”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这次我出门行道,降伏了一群在省道上作怪的冤死鬼,其中就有家俊……” 说着,我就把昨天的遭遇掐头去尾讲给王阿姨听。 王阿姨听完,久久没什么反应,只是一脸震撼之色,毕竟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对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但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却是刘叔叔不晓得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好听到我的话,连手里的粉碗都端不稳当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我苦命的崽啊!” 这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瞬间红了眼眶,嘴皮子颤抖,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子。 他一哭,王阿姨也跟着落泪了。 “你们先别哭!” 我一看两人都哭,也是头大如斗,连忙道,“家俊我已经救出来了,你们先做生意,要是想见他,今晚我就放他跟你们见一面,再送他去轮回。” “还做什么生意啊!”刘叔叔却是钱都不赚了,等这一波客人吃完,立马关门歇业。 王阿姨却是恋恋不舍道:“只能见一面吗?不能让他在家里多住几天吗?” 我苦笑道:“阿姨,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家俊现在已经不是生人了,跟你们过多相处,对你们双方都不好,见一面我已经尽力了。” “好吧!”王阿姨也体谅我的不容易,抽噎道,“小薛,多谢你!” “王阿姨,我们之间不说这个!”我摆摆手,心里却满是自豪,辛苦学道终于能帮到身边的人,这就是正反馈啊! 一整天的时间,王阿姨和刘叔叔都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两口子立刻向我们投来期盼的目光。 师父取出养魂符,刚把刘家俊的魂魄放出来,刘叔叔和王阿姨就双双露出了激动之色。 “是俊伢子!是俊伢子!”他俩连声喊道,目光也直直看着刘家俊的方向,好像真的能看到他。 我们见状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要知道,此时我们还没给夫妻俩开天眼,肉眼凡胎按理是见不到鬼的。 但他们却打破了阴阳殊途的限制,能真切感应到刘家俊的魂儿。 这不光是血缘上的联系,更是伟大的母爱和父爱在创造奇迹。 “爸!妈!” 一直有点呆呆的刘家俊,这时眼神也终于恢复了灵动,泪流满面。 他是冤魂,流不出正常的眼泪,只能流出殷红血泪。 但配合他脸上的濡慕之情,却一点也不恐怖,只有游子对家的渴望和思念。 “叔叔阿姨别急,我这就把你们开眼,你们就能看到家俊……哥了。” 我纠结了一下,才决定喊声“哥”。 刘家俊虽然样貌停留在了死的那天,但他确实比我大不少,严格来说,我喊“叔”都没问题。 辈分有点烧脑。 不过现在显然只有我才会纠结这些屁事。 王阿姨和刘叔叔的心思,已经都放在了刘家俊身上,连声道:“好好好,你快让我们见见家俊。” 我取出两片树叶,又从一个眼药水瓶子里挤了两滴液体上去,在叔叔阿姨眼皮上擦了擦。 树叶是柳叶,液体是露水。 柳树喜阴,多生于水边,与桑、槐等并列五鬼木之一。 其树叶配合露水,能暂时开天眼,有令凡人见鬼之功效。 师父见状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 我知道他是嫌我没把他那套赛博法器拿出来应用。 主要我觉得这种场合拿副VR眼镜出来,实在是有点煞风景。 “这样就能看见了……吗?” 刘叔叔和王阿姨睁开眼睛,眨了眨,还有点半信半疑,但下一秒,他们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刘家俊! 虽然脸色苍白,双眼滴血,但却依旧稚嫩的刘家俊,正是他们记忆里儿子的模样! “崽伢子啊!!!” 两人一点也不怕,冲上去把刘家俊拥在怀里。 下一刻,一家三口就抱头哭成了一团。 “我们终于又见到你了!” 王阿姨和刘叔叔紧紧抱着刘家俊,丝毫不在意自己儿子已经不是活人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害怕的鬼,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啊! “爸,妈,我也想你们!”刘家俊擦了擦脸上的血泪,也哽咽道。 “你身上这么冰,冷不冷啊?” 鬼是没有体温的,王阿姨摸着刘家俊身上单薄的校服,能感到透出来的凉意,不由心疼道。 “以前冷,每天很冷很冷,冷得我恨这个世界。” 刘家俊露出庆幸之色,缓缓道,“不过现在没事了,被两位小师傅救出来以后,我现在能感受到你们的体温了啊!” “崽伢子,你受苦了!” 刘叔叔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们不知道你这么苦!不然我们早就去求小薛了啊!” “你这样是在吸收你爸妈的阳气。”我忍不住提醒道。 刘家俊连忙想要离远一点,但马上被王阿姨和刘叔叔死死抱住。 “我们不怕!” “儿子不孝,以后不能陪着你们了,更不想伤害你们啊!”刘家俊声泪俱下。 这时候,师父开口了:“没事的,你们今晚不要想这么多,这点点阳气消耗,回头我给你爸妈开两副药调理调理补一补就行了。” 我看了他一眼,小老头心肠还怪好的。 “谢谢杨爹,谢谢杨爹。”王阿姨和刘叔叔立刻感激涕零。 “你们聊吧,天亮之前我们再来送家俊走。”师父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和张一羽赶紧跟上。 王阿姨店里就有小憩的床铺,师父让我和张一羽先睡一觉,他来看着就好。 我和张一羽都两天一夜没睡了,眼皮早就在打架了,两个大小伙子挤在一张小床上,一沾枕头就睡得死沉死沉的。 等我们睡醒,东方天色已经发白,我们推门走进王阿姨一家团聚的房间。 经过和父母一宿的团聚,现在的刘家俊,和之前那副狰狞可怖的模样,已经完全不同。 他眼中的阴翳几乎消失了,脸色虽然惨白,但眼中流淌的血泪却停止了,嘴角更是带上了笑容,整个人看起来不像鬼了,就是个有点病弱的小伙子。 温暖的父爱和母爱,化解了他心中的怨恨。 第42章 鬼司机的冤屈 “我来做个恶人,家俊,差不多该上路了。”就在这时,师父也走了进来,提醒道。 “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王阿姨不舍道。 “天就要亮了。” 师父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们有说不完的话,已经尽可能宽限了,误了时辰,对家俊不好。” 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王阿姨和刘叔叔一听耽误时间会对刘家俊有害,哪怕心里再不舍,也立刻放开了手。 “走吧,家俊!” 王阿姨抹着眼泪道,“要是有下辈子,还投到我们家来!” “爸、妈,下辈子我还想做你们的儿子!” “走吧!” 师父淡淡地笑了笑,对王阿姨和刘叔叔道,“你们放心,我亲自操刀,保证家俊下辈子托生一户好人家。” 我知道,这是他在安慰王阿姨和刘叔叔。 六道轮回,完全由人间业报决定,又岂是我们修行人能插手的? 刘家俊虽然是被迫胁从,但毕竟是害死了不少人,身上的罪孽一点不少,下去了以后不投胎畜生道轮回几世,不可能洗清身上的罪孽重新做人的,不过这些事就不需要揭穿了。 “爸妈,我走了,你们以后自己保重!”刘家俊最后依依不舍地跟自己父母作别。 “杨师傅既然开口了,你就放心去,在那边不要怕花钱,该吃吃该喝喝,我们会按时给你烧纸的!”刘叔叔强忍泪水,像个给寄宿儿子发生活费的父亲,挥手说道。 王阿姨也点头附和:“就是,我们两个老的努力赚钱不也就是为了给你花的。”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我不由想起了小姨,同样的话,她也对我说过。 不同的是,刘家俊不是去求学,而是要为自己的恶行赎罪,然后开启新的人生。 “我走了!” 这时候,师父已经利索地搭好了金桥,招呼刘家俊上路。 他踏上金桥,一步三回头,身影就像越走越远,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下去了。”师父说道。 直到这时,刘叔叔和王阿姨才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生离死别的悲痛,抱在一起“哇哇”痛哭。 不过,比起平时强行挂起的笑脸,我却觉得他们此时的哭声,更有一种幸福和释然…… “让他们自己待一会儿吧,我们先走。” 趁着王阿姨和刘叔叔还沉浸在情绪宣泄中,师父拉着我们离开了。 他面冷心热,最见不得别人对自己千恩万谢的情景,用他自己的话说:“每次别人对我说谢谢,我总觉得是我吃了亏。” 但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侠骨柔肠。 虽然装得冷酷严厉,但他其实是个真正心怀慈悲的好人。 不过随着他开车,我很快就发现方向不对。 “这不是回电玩城路吧?师父,我们还要去哪里?” “蝴蝶大厦,趁着天还没亮,先把鬼司机和灵车镇到你的鬼域里去啊!” 师父一张臭脸,没好气道,“真以为老子帮你背着这两个孽障不累的啊?” 好吧……我差点都忘了这茬了。 师父老司机了,奔驰在凌晨空旷的公路上,赶在太阳出来前,顺利抵达了蝴蝶大厦停车场。 他车都不下,从窗子里伸手往外一扔,“砰”,黑气涌动,灵车和鬼司机就像垃圾一样被他抛了出来。 “我有点乏了,生伢子,你去把他们关起来吧!” 师父挥挥手,懒洋洋地吩咐道,“鬼域底下应该也有一个对应的停车场,正好用来停灵车,以后搞不好还用得上。” “好。”有师父做靠山,我狐假虎威起来一点都不带脸红的,提起法器袋子就下了车。 镇灵车的时候还好,它已经尝过我的厉害,车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很顺利就被我开进了鬼域中的停车场。 不过轮到鬼司机时,我却发现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家伙,挣扎得格外剧烈,硬是不肯服输。 “挨打要立正,你这就没意思了吧?” 我无奈地看着爬都爬不起来,还不停试图张嘴咬我的鬼司机道,“用你是看得起你,也是给你个赎罪的机会,如此桀骜不驯,非逼我打散你的魂魄吗?” “我有什么罪!我只想报仇,我有什么罪!” 司机被红绳捆着,却是像个人形蛆虫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嘴里癫狂地狂呼道,“背叛了我的人都还好好活着,我凭什么就要认罪!不,绝不!我要杀了他们!你放开我,我要去报仇!” 看他这死不悔改的样子,我也是感到一阵棘手。 放是肯定不可能放的,这玩意放在外界就是个定时炸弹。 就在我叹了口气,准备痛下杀手时,师父却下车走了过来,叼着烟,斜眼问道:“哦?听你这意思,你还有冤屈,不妨说来看看,讲不好我们还能帮你伸冤呢?” “你们……愿意帮我?” 鬼司机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师父哈哈大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活着都没人能帮我,现在我已经是个鬼了,你们就是想骗我!你们也想骗我!杀!杀了你们!” 他说着,眼中的清明又被狂暴掩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对这种冥顽不灵的家伙,我也是失去了耐心,一脚又把他踹翻在地,就准备用游戏币剑结果了他。 不过师父却把我拦住:“莫急,我现在倒是对他身上的冤屈有点兴趣了。” “我也不跟你打包票什么的,你这种孽障,不配。” 师父蹲下来,看着鬼司机灰白中渗出血红的瞳孔,漠然道,“说出来还有一线希望,不说,你挂了也是一了百了,不过伤害你的人就要逍遥法外了,你自己考虑清楚。” 鬼司机一震,突然就不癫了。 “好,我说。” 在他咬牙切齿的叙述中,我们终于弄清楚了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么大怨气。 故事倒也简单,无非就是他老婆长得不错,结果在工作中被上司盯上了,被下药失了身。 气愤的司机想讨个公道,没想到对方在当地背景雄厚,他闹起来之后,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派人把司机打断了腿,他老父老母不堪受辱,相继气死,他老婆也投河自尽了。 好好一个家,转眼家破人亡,这才有了司机开着车冲下悬崖的报复社会之举。 “你是说,你这个仇家,不光淫人妻女,还横行霸道,以权谋私,是吧?” 师父听完,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示,只是说道,“不论如何,报复社会,牵连无辜,这就是你不对……” 听到这里,鬼司机脸上又露出凶狠的表情,只是他刚要继续挣扎反抗,师父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偃旗息鼓:“你安心改造赎罪吧!这份恩怨,我们接下来,你的冤屈,我师徒二人自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第43章 福报都是祖师爷给的 “你们真的愿意帮我讨个公道?” 鬼司机怔怔看着师父,血色的瞳孔深处,透出一丝复杂。 “不单是为你,也是为了所有蒙冤受屈之人。” 师父淡淡道,“他既然能害你,那绝不止做下这一件坏事,我自然要给他一个报应。” “等等,杨师傅!” 张一羽闻言却是吃了一惊,连忙站出来劝说道,“修行人用术法对付普通人是大忌啊!您别冲动!” “师父……”我一听也急了。 鬼司机的确可怜,但要是为了他这么个罪孽缠身之辈伤到师父自己,我觉得不值得。 “没关系,我们不一样。” 师父却是浑然不在意,道,“我们这一脉,日管阳,夜管阴,鬼怪作祟我们管,人间不平事被我们碰到,照管不误,这是祖师爷赋予我们的执法权,放心。” 顿了顿,他又挤出一个有些冰冷的笑容:“再说了,谁说路见不平就一定要用法术了,法术只是手段,动脑子啊。” “听起来真是威风。”张一羽露出羡慕之色。 我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嘀咕道:“日管阳夜管阴,这已经不是九九六了,这是零零七啊,什么神仙资本家,周扒皮都没你狠啊!” 师父脸一板:“少胡说!这是祖师爷给你争取的福报!” 随即,他又向鬼司机询问了仇人的详细身份,当得知是我老家当地一位知名企业家时,他淡淡地笑了:“行,知道了,等我徒弟下次回家,自然给他一个报应,你安心进他鬼域吧,他实力变强,帮你报仇也利索。”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啊?报仇?我吗?” “对!” 师父点点头,“不过先完成你自己的修行吧。” 我看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得挠挠头,通过石皮道箓招呼方玲玲打开鬼域的入口,然后伸手去拿鬼司机。 他看师父不像是在说谎,也不挣扎了,任由我提着他走进了蝴蝶大厦的大堂。 因为我已经通知方玲玲开启了鬼域,所以一进入大堂,看到的就是被焚烧过的样子。 但我也没想到,下一秒,一个焦黑的人影,就从鬼域深处被打飞了出来,落地之后还弹了两下,最后才在我脚边停了下来。 “呃,是你?” 我眨了眨眼,认出了这个字面意义上的“黑鬼”。 他正是当年差点把我干掉的恶鬼头目! 谁知世事无常,当我们再次见面,居然是这么个场面…… 恶鬼头目显然也认出了我,一张烧的焦黑的脸上,露出羞愧无地的表情,然后就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了。 气氛略显尴尬。 “哈哈哈,你跑啊!你再跑啊!咦,你怎么不跑了?” 嚣张的笑声,从鬼域深处传来。 下一刻,穿着一身礼仪小姐服装的方玲玲,就从黑暗中走出,摩拳擦掌,一脸兴奋的表情,似乎玩得正开心。 “当年你们欺压老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呃?小薛弟弟?你们怎么进来得这么快?” 方玲玲因为是护法神,脸上已经有了血色,看到我们一愣,随即俏丽的面孔变得殷红。 她一挥手,躺平的黑鬼就又不知道被挪移到哪一层去了,她也像毁尸灭迹完成一样,又露出了温婉的气质,微笑道:“欢迎,欢迎。” 我们:“……” 看到我们一直沉默不说话,方玲玲慌忙又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他们好,再说,我把他们折腾得越惨,他们赎罪的效果就越好,能反馈给你的福德也就越多!” “是吗?辛苦你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里却是想着有机会还是要把方玲玲召唤出去逛逛。 这六年我一直忙着学业,瞧把孩子无聊的。 我估计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收拾这里的鬼了。 “正好,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新玩……咳,伙伴!” “好耶!” 方玲玲闻言像个小女孩一样欢呼一声,“正好其他的玩腻了!” 鬼司机看着她眼神发亮的样子,浑身恶寒,怒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刚刚想说的其实是玩具对吧!” 我拍了拍他的头:“咳,不要在意这种细节,方小姐是为了帮助你们赎罪呢!” “不,死也不要!” “你已经死了,所以这可由不得你了!” 跟方玲玲交接完鬼司机,我们赶在天亮之前,退出了鬼域。 蝴蝶大厦白天还是很热闹的,虽然还不到早高峰,但门前已经有推着早点车的摊贩,市井烟火气很浓。 我们顺便一人买了个手抓饼才回到车里。 师父默默地啃着手抓饼,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道:“能不靠我,自己了结这段恩怨,你算有资格知晓祖师爷的尊名了。” 我一听就来了兴趣,连忙顺杆爬,问道:“师父,你老是说我们这一脉我们这一脉,我们这一脉的根脚到底是什么啊?” 我到现在每天礼拜的都还是关二爷,倒是自家祖师爷的牌位,只有逢年过节才能隔着黑布上柱香。 虽然从平时张一羽的师父吴道长和我师父来往的情况看,我能感觉到,我们这一脉来头怕是还不小,至少吴道长对我师父很尊重。 但连自家祖师爷具体的名讳都不知道,出门放狠话都不硬气啊! “你听清楚了,我们的祖师爷是……阎王爷!”师父深吸一口气,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向我介绍道。 我也倒吸一口凉气,这靠山可太硬了!阎王爷虽然不是神话中地府的最高统治者,但在民间的名气绝对是最大的! 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嘛! “我们这一脉的祖师爷……居然是十殿阎罗之一的阎罗王?”我兴奋地问道。 “胡说八道!阎王爷就是阎王爷,还分什么五殿十殿!那都是秃驴们为了败坏我们祖师名声编出来的!” 没想到师父却是把脸一板,喝道,“你想想,你老家的人拜阎王爷的时候,会想他老人家是一个还是十个吗?我们拜的祖师爷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华夏人自己的阎王爷!” 第44章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那不工作呢? “华夏人自己的阎王爷……” 师父的话,让我听着有点热血沸腾。 “我记住了!”我沉声道,“我们这一脉的祖师爷,就是华夏人唯一的阎王爷!” “诶,这才对!” 师父这才又恢复了笑眯眯地表情,道,“我们这一脉的最高理想,就是化自己镇压的鬼域为真正的地狱,镇压世间万恶,我和你何师叔是不成了,就连你师爷都差点意思,但你不同,你有希望!我们这一脉的未来,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是!”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山神之子的身世,会是自己道途上最大的助力,否则师父不会在我身上寄予如此厚望。 “既然你已经知晓了我们这一脉祖师爷的名讳,那就算正式的入室弟子了。” 师父吃完了手抓饼,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叮嘱我道,“以后再碰到自己对付不了的妖魔鬼怪,记得呼唤祖师爷名讳求救,他老人家泉下有知,自会保佑你趋吉避凶,遇难成祥。” 泉下有知…… 呃……听起来怪怪的,但好像也没毛病…… “是直接喊‘阎王爷’救命吗?”我疑惑问道。 “那是救别人命的时候……”师父古怪一笑,“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嗯? 我现在已经很了解师父了,一听他这语气,看这表情,就知道其中必有玄虚。 我眼珠一转,连忙问道:“那如果是我自己要救命的时候呢?” “孺子可教!” 师父一脚油门,然后在强烈的推背感中哈哈大笑,“你记住了,当你自己要祖师爷救命的时候,自然是得喊外号啊!” 啥?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闽南沿海拜妈祖的习俗。 作为海洋女神,那边的渔民在海上遇到风暴时,都会跪求妈祖救命。 但只有情况不紧急的时候他们才会喊大号“妈祖”,碰到船快沉的时候,都是直接喊妈祖娘娘的小名“默娘”。 据说是因为喊“妈祖娘娘”妈祖要盛装打扮才能出门,喊小名她直接素颜就来了,节省时间。 但那起码是喊小名啊! 直接喊祖师爷的外号? 这真不算欺师灭祖吗? 还是说,我激怒了祖师爷,他来打我屁股的时候会跑得更快? “外号可不全是贬义,还有赞誉啊!你个哈利油!” 师父不顾还在开车,扭过头来看着我,一字一顿,道,“包——青——天!” 轰! 我只觉得脑壳嗡嗡作响,我终于晓得我们这一脉祖师爷真正的身份了! 原来是他! 我想起在我看过的书里,的确有说过包大人后来当上了阎罗王的,但我马上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我记得师父告诫我的话,我们拜的是华夏人唯一的阎王爷。 现在看来,我们拜的不仅仅是这个神位本身,还拜的是民心所向,拜的是刚正不阿,拜的是铁面无私! 属于华夏人自己的阎王爷,还有谁比他老人家更合适呢? 一瞬间,我就理解了师父。 为什么他在向我介绍祖师爷的时候,会是那副骄傲的表情了。 我相信,等日后我有了弟子,我在向他们介绍祖师爷的时候,也会是同样的表情。 华夏人,又有几人能抗拒拜在包青天门下的诱惑? 这才是真正的中式魅魔啊! 一直到回到电玩城,我心里都保持着一种心潮澎湃的激动,看得旁边张一羽都酸溜溜的。 他修的全真,拜的祖师爷自然是重阳真人,也是了不起的先贤,但不是其他祖师拜不起,而是包大人明显更合年轻人的心意啊! 不过,就在我们回到电玩城门口,师父正要倒车入库的时候,我鼻端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不正是香烛的味道吗?只不过平时我都要进了自己的房间才能闻到,今天怎么飘到大街上来了? 我下意识扭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就发现这香烛的味道跟我们没关系了。 而是在靠近电玩城的一个十字路口,正有一家人点了香烛,抱着一件衣服,一个茅山道打扮的中年人口中念念有词: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窍未临;河边野外,荒庙庄村;公庭牢狱,坟茔山林;虚惊诉讼,失落真魂。今差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今差你着意搜寻,收魂附体,助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受命童子送魂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敕!” “咦,你们快看,这是有人在招魂啊!” 张一羽也看到了这幕,大惊小怪地嚷嚷了一句,又笑嘻嘻道,“这老南道也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居然在你们师徒家门口点香招魂,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师父却没笑,反而停下车多看了两眼,随即眉头就拧了起来。 “这位道友好像还有点真本事啊!” 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我明显看到那香的烟气,在道士咒语的加持下,像跟绳子一样飘向了杳杳冥冥之处,似乎锁住了什么东西,应该就是这家人亲属丢失的魂魄。 这也意味着,这家人是真的碰到事了,而且就在我们电玩城附近,虽然昨天我和师父都不在,但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有点打脸啊!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那道士的招魂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脚踏禹步,手中三清铃连连摇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下了敕令。 按理说,接下来案主丢失的魂魄,就要循着香火之气自己找回来了,附在家属带的衣服上,回去给丢了魂的人穿上就好了。 但连我们都没想到,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件平摊在患者家属手臂上的衣服突然毫无征兆地飞了起来,像里面包了块砖头一样,狠狠砸在道士背上! “噗”地一声,道士当场就吐血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我们耳边都隐隐听到了一声凶狠恶毒的咒骂,像是从很遥远之处传来:“滚!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敢学人行道!这次没弄死你算你运气好,再敢多管闲事,要你满门死绝!” 第45章 叛逆妹子撞邪祟 “嘶,这东西还蛮凶啊!” 看到衣服飞起来砸人的一幕,我跟张一羽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看向师父。 能隔空驱动实物,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冤魂能办到的事了,刚被我们关起来的鬼司机都够呛,至少也得是货真价实的厉鬼才行! 师父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夹着烟的手冲我扬了扬:“生伢子,你下去,问问他们怎么回事。” “是。” 我推门下车,来到已经慌乱成一团的道士和那家人面前。 一靠近,我就感觉到一股很重的阴气。 夏天的早上已经不算冷了,但方圆几米内的空气却冰寒刺骨,那件被作为“凶器”的衣服落在地上,表面甚至还凝结出一层露水。 “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我下意识就想去摸自己的法器,但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背包已经被自己扔在车上了。 不过再一想到师父就在后面看着我,我胆气马上又壮了起来。 靠山在线,这不比什么法器都有安全感? 我又多打量了一眼那件衣服,是条款式很漂亮还有点暴露的小裙子,看来被勾走了魂的,应该是个女孩子了。 “贫道力浅德薄,帮不上忙,实在道歉。” 这时,我正好听见那道士一边擦着嘴角的血,一边跟那家人道歉。 自己都被打伤了,还惦记着还定金,你怪有职业道德的嘞! “陈师傅,这可怎么办啊!” “你可是收了钱的,不能不管我们家琼妹子啊!”那家人当场就慌了神。 陈道士苦笑道:“定金贫道会如数退还,只是这事实在是超出贫道的能力范围了,你们趁早另请高明吧,莫要耽误了令爱的病情。” “那个,我请问一下,是发生了什么吗?”我疑惑地插嘴道。 陈道士和家属估计没想到会有人上来搭讪,都懵了一瞬间,陈道士才变了脸色,对我说道:“细伢子莫多管闲事,快走快走!” 那家人也是横眉冷对:“看热闹就看热闹,你还问上了,要不要我给你从头到尾讲一遍?” 我呵呵一笑:“好啊,那我洗耳恭听。” 说着,我对陈道士拱手行了个道礼,道:“通幽子门下薛孽生,见过道友。” “贫道姓陈,师父赐号承平。” 陈道士眼前一亮,连忙拦住已经快暴走的那家人,连声道,“同道中人,同道中人,令爱的转机可能就在他身上了,莫冲动!” “就他?” 那家人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显然我年纪轻轻很没说服力,“他还不晓得有没有我们家琼妹子大吧?” 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计较,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朝师父的车子那边一指,道:“我跟我师父他们正好经过这里,看到你们招魂失败,我师父就让我来问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那家人闻言,态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赔笑道:“小师傅……” 我扶起陈承平:“走,先进屋再说吧!等下路上人要多起来了,莫耽误别个上班。” 我招了招手,把张一羽喊了过来,我俩加上陈承平一起把现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领着那家人一起往电玩城里面走。 “这电玩城,是贵师徒开的?”进门的时候,陈承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啊,是啊。”我无所谓地回答道。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你们还真是……呃,游戏风尘,高人,高人。” 听他的意思,显然是对道士开电玩城这件事不认可的,只是怕得罪人才不方便直说。 我也不介意,通过这些年和张一羽师父的来往,我已经知道我师父在省城也算隐士高人级别的存在了,不到段位,就算圈内人也不晓得他的名号。 这个陈承平显然就属于段位不够的一类了。 就在这时,跟在我们后面的那家人中一位中年贵妇打扮的女人突然惊呼起来:“我想起来了,琼妹子前天晚上就是在这家电玩城打游戏,回去就不对了!”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哦?具体怎么回事,讲得详细点。” 我把他们领到电玩城里屋的客厅里,一人倒了杯茶,但他们显得没心思喝,只有陈承平像是阴寒之气入体,冷得直打哆嗦,抱着滚烫的茶壶就是一顿灌。 然后这家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经过他们的讲解,我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家人姓黄,在寸土寸金的省城也算薄有家资了。 这次出事的是他们家的独生女黄琼,前天晚上在我们家店里打完游戏回去以后,突然就癫了,激动的时候又哭又笑,冷静下来就是痴痴傻傻的,一看就是掉了魂的症状。 他们家也算有人脉,一边联系脑科医院办了住院,当精神病治,一边又请来了陈承平这个还算有点真本事的阴阳先生做法招魂,也算中西合璧、双管齐下。 “哦,是她啊!” 听完黄家人的叙述,张一羽摸着下巴道,“我记得她嘞,小小一只,喜欢玩跳舞机,长得蛮漂亮的,就是化妆打扮有点骚。” 我对电玩不感兴趣,平时除了给师父顶岗卖游戏币,基本不在游戏厅里出没,自然也不认得多少客人,倒是张一羽是我们家的常客,和其他客人也都混了个脸熟。 但当着人家家里人的面,这么毫不客气的评价人家女儿,我都觉得有点不合适,他的话果然引来了怒目而视。 “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呢!” 但很快,黄叔叔就颓然地摆摆手,自责道:“都怪我,平时生意太忙了,没时间关心她,她其实是个好孩子的。” 我立刻恍然大悟。 懂了,叛逆期…… 我因为童年的经历,自己倒是没啥叛逆期,但身边叛逆的同学可不少,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 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进出学校明令禁止不准出入的娱乐场所,可不正是叛逆小青年的基础操作吗? “我也没想到这次碰到的对头这么凶。”陈承平苦笑补充道,“招魂不成,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我皱眉看了他一眼,一壶热茶下肚,他的脸色没有变得更好看一点,反而更苍白了,嘴唇发紫,像是有个破洞在他身体里源源不断吸走他的热量。 “你讲得对,你这次确实是托大了,要不是正好碰到我们,你最多撑到明天早上就要咽气。” 师父笃定的声音响起。 他停好车回来了,一露面,就沉着一张脸问我们,“我怎么听说,有客人在我们店里玩完,回去就被勾了魂,是有这么回事吧?” 第46章 害手邪术重出江湖 我对师父的脾气太熟悉了,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已经在发飙的边缘。 我连忙又跟黄家人确认了一下黄琼发病的具体时间,这才回头对师父答道:“从时间上判断,应该没错!” 说完我就果断把耳朵捂了起来。 其他人还在惊诧我为什么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屋里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好大的胆子!” 师父怒发冲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呼道,“老子就出去一天,居然就被偷家了,敢动老子的财神爷,狗东西不想活了!” 桌上茶壶杯子都跟着一阵跳动,乒乓之声不绝于耳。 陈承平和黄家人都被吓了一跳,随即就向我投来了佩服的眼神,先见之明啊!我们现在脑瓜子还嗡嗡的! 我苦笑,我那是未卜先知吗?唯手熟尔! 跟师父住在一起这些年,他发飙已经给我发出条件发射了,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这老头儿性烈如火,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才是青春期。 好在他脾气大归大,但办事还是靠谱的,狠狠宣泄了一番心里的怒火之后,就对陈承平招了招手,道:“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不然戾气入了脏腑你就麻烦了。” “多谢前辈。”这时陈承平也看出师父是个高人了,道行远在他之上,一听师父吩咐,立刻屁颠颠就把上衣脱了下来。 师父装模作样地戴上一副老花镜,顿时一股老学究的风采呼之欲出,但我心里清楚,他一点都不老眼昏花,这副眼镜,多半又是被他魔改过的赛博法器。 果然,当他一寸一寸察看过陈承平背上的肌肤后,突然意外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师父?”我连忙问道。 陈承平也紧张道:“前辈,是不好治吗?” 师父却是摘下眼镜,看了黄家人一眼,随即问道:“你们再好好想一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或者跟什么人有利益上的冲突?” 黄家人大吃一惊:“杨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 师父断言道,“你屋里妹子怕不是简单的撞邪那么简单,而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什么!”那贵妇应该是黄琼的妈妈,但一开口那是半点不斯文,“到底是哪个猪嬲的这么心狠!我屋里妹子又没得罪他!” 师父把目光投向黄老板,后者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长得不出众,油头大耳的,但临危不乱,要冷静很多。 但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杨师傅你也晓得,我们做生意的,跟人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 师父点点头,低头又盯着陈承平的背边琢磨边抽烟,眉头高高皱起,一副很难办的样子。 陈承平吓得都快哭了。 我凑上去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异状,特别是早上他明明被撞吐血了,但背上居然一丝淤青都没有。 我问师父:“您怎么晓得害他们的是人不是鬼?” “你看这里。” 师父也没特意做法,只是端起桌上的一杯残茶,“哗啦”就泼到陈承平的背上。 奇怪的是,杯子里的茶都是开水泡的,这时候都还很烫,在冒着热气,但泼上去以后,陈承平居然一边喊着“好冰好冰”,一边跳了起来! 我的视线一下就钉在了他的背上! “坐好!莫吵!” 师父伸手一按,他的话像有魔力,陈承平立刻乖乖坐好。 师父随手拢了几片粘在他背上的茶叶,对准一个部位就开始用力擦洗,屋里其他人见状都过来围观,但擦着擦着,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在陈承平的背上,赫然浮现出一个深紫色的掌印,像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皮肤下面宛如全是淤血。 而且我伸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这个掌印指头的比例,比正常人要远远细、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拍出来的,倒更像是鬼魅所为! “能留下这种印子的术,我只晓得一门,叫害手,又叫汗手,是流传在湘南衡阳一代的邪术。” 师父指着这个手印,脸色凝重地对我们讲解道, “我们现在一般讲术无正邪,用之正则为正,用之邪则为邪,但这个说法其实并非古来如此的,而是建国之后才开始流行的。 原因嘛,就是因为真正纯粹为了害人而生的邪术,都在那时节被官方狠狠打击了一波,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能留下的,至少都是正邪两用的。 害手,就是这些纯粹的邪术之一,我本来以为这些害人的东西已经销声匿迹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传人。” “杨前辈,能治么?”陈承平哭丧着脸,师父说得越是严峻,他就越是心惊肉跳。 “废话!” 师父甩手就在他背上来了一巴掌重的,疼的他嗷嗷直叫,才傲娇道,“你以为老子是你这个半桶水,要不是要给我徒弟当教材,我早就给你破掉了,能等到现在?” 说着,他又继续向我跟张一羽言传身教:“这害手讲难搞也难搞,主要是他流传的地方不广,见过的人也少,真要晓得是怎么回事,破起来也简单。” “这玩意本质上就是炼化厉鬼的戾气,怨气,尸体的腐毒之气,甚至山间瘴气,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气,收到自己一只手里,从此练害手的术士这只手就从活人手转为死人手,可以拍一下就害人,道行高深的,像我们今天见到的这个,还能隔空打牛。” “你们记住,以后自己行走江湖,到了衡阳那边,看到一只手上指甲盖都没得半月纹的,或者房前屋后有很多死树、死老鼠、死鸟、死蛇的,能不招惹尽量莫招惹,因为你不晓得他们的深浅,但万一非对上不可了,记得千万要先下手为强,照面就往死里打,抬手的机会都不要留给他们!” 师父说着,还举起自己的手展示给我们看。 正常的健康人,在手指甲根部,都会有浅白色的半月痕,这是人体内活力血气的末梢。 但害手术士因为把那只手练成了死手,半月痕就消失了,甚至他们自己吃饭喝水,都不会用这只手,因为一不小心,自己就会受害。 至于说住家附近有死树和死掉的小动物,则是因为害手这门邪术过于凶戾,相当于恶鬼中的厉鬼,一旦练成了,那时时刻刻都奔着杀生害命去的。 一段时间不释放其中的瘴疠之气,甚至可能反噬主人。 但修炼者又不可能隔三差五就杀个人玩玩,那太招摇了,他们就只好把枪口对准无辜的树木和小动物,也因此留下了痕迹。 第47章 三阳一气咒 “杨前辈,要不等下再讲解,先帮我破了法吧,教徒弟什么时候都行,我命就一条啊!”陈承平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恳求道。 “屁话,你的命哪里有老子教徒弟要紧?” 师父很是跋扈地瞪了他一眼,又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笑骂道,“急么子,害手又不得马上死人,我就帮你破,莫催咯!” 陈承平这才领教到师父脾气的厉害,“哦”了声,就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不敢吭声了。 命捏在别人手里,他就是心里不满也不敢讲出来啊! “算了算了,看你个怕死鬼的样儿!” 师父嫌弃地看了陈承平一眼,还是叹了口气,在自己眉心和两肩分别点一下,口中念念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魔,道气长存。吾以真阳驱邪祟,诸邪退避,急急如律令!” 烘! 一瞬间,刚因为陈承平背上鬼手印散发出的阴气而开始变冷的室内,猛地变得温暖如春,继而炎热如酷暑。 在师父的两肩和头顶,隐有微光闪耀,可若仔细去看,又看不到了。 但我却知道,这是师父的阳气升腾起来了。 连肉眼都快能看得见,可见这股阳气的量多么恐怖! 我心里实在好奇,偷偷拿出柳叶给自己开了眼。 但只往师父那边看了一眼,我就被刺得流下眼泪,赶紧闭上了眼睛! 我简直不敢相信灵视中看到的一幕! 如果说旁人头顶和双肩是三把火、三盏灯,那现在师父头顶和两肩,就是顶着三颗小太阳! 至刚至阳! “什么妖魔鬼怪,在老子三阳一气咒面前,都要退避三舍!” 师父豪迈地长笑一声,伸出自己的手,照着陈承平背上的鬼手印就按了上去! 嗤! 刹那间,就像烧红的烙铁按在猪皮上,青烟滚滚,还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焦臭味!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仿佛直接印在心间,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可仔细一看,这声惨叫却不是陈承平发出来的。 他非但没有疼的龇牙咧嘴,反而在师父的手按上去之后,露出了一副很舒服很享受的表情。 那股猥琐劲,让人恨不得把他拖到地上捶一顿! “咳!” 师父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阴阳交融,的确是很爽,但要是你沉浸进去,以后人废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就是。” 陈承平这才反应过来,老脸一红,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入定,对抗阴气阳气在自己体内交战带来的感触。 “还算争气,不枉我出手救你一次。” 师父点点头,右手加了把劲一按,那惨叫声变得愈发凄厉起来。 这次我们看得清楚,那动静,正是从陈承平背上的鬼手印里发出的! “这是……害手驱使的鬼魅?” 我盯着那个鬼手印看,在师父阳气的压迫下,它不断扭曲、蠕动,已经拉成一张狰狞的鬼脸。 “不错。” 师父平静道,“虽是邪门歪道,但这手炼邪作祟、入骨三分的手段,还真有几分值得一观之处。” 他口中对害手的精妙赞誉有加,但手上随意一抹,就把鬼脸像脏东西一样抹去的动作,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师父,你这打一巴掌夸一句的搞法,实在是有点虚伪了。”我笑嘻嘻地说道。 “你懂个卵!” 师父瞪了我一眼,道,“他身上就是对面随手留下的一道隔空掌印,我要还不能轻松拿下,这么多年道不是修到狗身上去了?要是面对面,我还真不一定有这么轻松。这人不简单嘞!” “噗!” 师父把手撤去,陈承平最后吐出一口满是冰渣子的污血,整个人软软地瘫在沙发上,大口喘着粗气,但神情却说不出的松快。 “好悬,差点就没命了,多谢杨前辈救命了!” “嗯。” 师父矜持地点点头。 他这人脾气比较怪,对不熟的人,不是破口大骂,就是爱答不理,所以经常会被人误会是傲慢,但我知道,老头用我们这代人的话来说,其实真的就是有点社恐而已。 “玄学的江湖还真是凶险啊!”张一羽看着有气无力的陈承平,忽然感慨了一句。 我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他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因为这六年我一直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虽然没断了跟玄学的接触,但心里已经快忘记撞见鬼魅的危险性了。 直到看到陈承平倒在我面前。 他虽然可能师承不如我精妙,但半生勤勉修持,道行显然还在现如今的我之上。 可就是这样一个老江湖,就因为插手管了能力范围之外的闲事,要不是遇上我师父,差点就身死道消了! 这一刻,我才真切意识到,师父六年前与我说的话毫无半点水分。 这种夜间娱乐场所,果然是最藏污纳垢之地。 他这才离开一个晚上,就出了事。 可以想见,这些年要不是他镇着,还不知多少人被鬼怪所害,死得不明不白! 毕竟,熬夜的人猝死的案例实在太多了,谁又会往鬼怪上联想呢? “师父,这种情况真的很多吗?”我喃喃问道。 师父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你这个哈宝,你以为这几年你没碰到鬼,是鬼少吗?不,它们到处都是,是祖师爷在庇佑你,是老子在帮你把外劫都挡了,让你可以安心学本事啊!” “不过你以后就没得这个好福气喽,晓得了祖师爷的名讳,以后你就是我们这一脉正式的入室弟子,要在祖师爷的麾下替天行道了!” “呃……” 师父的话,顿时引起了我强烈的危机感。 我眼珠一转,突然停留在他全身缠绕还没散尽的阳气上,厚着脸皮道:“哇,师父,这个好,这个厉害,我要学这个!” “你给老子端正点!快二十岁的人了,坐没个坐像,站没个站像!”师父瞪了我一眼,没好气道。 我却听出他没生气,嬉皮笑脸道:“我不管几岁,在师父你面前都是细伢子啊,教我,教我!” “要得要得,教你,莫吵了,吵得脑壳痛!” 师父无奈地摇摇头,扔给我一块早就准备好的优盘,道,“三阳一气咒的手诀、行气和咒文,都在里面了……嗯,你身负神血,这门拿自身精血阳气跟人硬碰硬的咒术,的确是最适合你的,以后再碰到邪术士,吓都能吓他们一跳!” 第48章 走失的少女 等师父把陈承平治好,一扭头,就看到黄家一大家子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我们。 “大师,现在可以去救我屋里妹子了么?” “我有言在先啊……” 师父点点头,对黄老板说道,“你妹子既然是从我店里回去出的事,那这个事我可以管,但该给的费用,还是一分钱都不能少,晓得不?” 黄老板连连赔笑:“晓得!晓得!这个您放心!” “要得咯,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黄老板很会做人,恭恭敬敬请我们走在前面,自己忙前跑后。 虽说是有求于人,但这个态度就让人心里很舒服。 等我们出了门,就发现有辆豪车已经打开车门在路边等着了。 我现在对车已经不像刚进城的时候那么无知了,看了一眼车标,就忍不住挑了挑眉。 哟,这老登之前说家里薄有家资,那还真是谦虚了。 土豪啊! 于是我们一行人分乘两辆车直奔省脑科医院而去。 “以后你自己一个人行道了,也少不得要跟精神科打交道,我们这行跟心理医生其实蛮像的,连病人症状都差不多……” 进门的时候,师父不忘给我传授经验, “有的看起来像中邪的,其实是精神病,而有的精神病,实际上是被鬼迷了心窍,两者具体怎么区分,就看个人的眼力和道行了……” 黄家人把我们领到他女儿的病房前,正要进去,突然被一个路过的小护士给拦住了。 小姑娘面容清秀,配上白色的护士服显得加倍清纯,但开口却一点都不客气。 “病人不能受刺激,你们不能这么多人一起进去。” 尤其是当她目光落在陈承平身上的道袍上时,清秀的小脸上更是变得奶凶奶凶的,警惕道,“这里是医院,是治病的地方,要搞封建迷信活动回家搞。” 陈承平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局促道:“要不我在外面等你们吧,反正有杨前辈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行!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进去,不然像什么话!” 黄老板脸一板,操着一口城乡结合味浓郁的塑料普通话,责备小护士道,“你这个妹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咯?” 小护士脸涨得通红,但却咬紧牙关,坚持不让步。 “哎呀,小妹妹也是忠于职守,理解,理解。” 就在僵持不下时,张一羽哈哈一笑,走出来打圆场了,“不过我们不是搞封建迷信嘞,我这老舅是弘扬传统文化,COSPLAY你晓得不?对,他就是COSER,专门COS道士的,我舅妈喜欢COS僵尸,你还小,大人的情趣你不懂。” 说完,他还摆了两个POSE,以强调自己言论的合理性。 虽然我们都快被他这番胡说八道说得无地自容,连我师父这种见过世面的都忍不住捂住了脸。 但要不怎么说长得帅的人有特权呢? 他英俊的面容配合挺拔的模特身材,往小护士面前一站,对方脸就红的像苹果一样了,只会“嗯嗯嗯”地点头,明显进入了思春状态,哪里还管他说的什么?直接就让开了路。 “卧槽,这也行?”我承认嫉妒使我面目全非,但能顺利搞定这件事,总归是好的。 只是当我们走进病房,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卧槽!人呢!” 黄家有钱,住的是独立病房,但现在,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风从打开的窗子里吹进来,吹动窗帘,那个在他们口中疯疯癫癫的女孩子黄琼,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应该啊,我之前查房的时候她都还在啊!”跟着我们进来的小护士人也傻了。 我快步跑到窗前,推了推窗户,像这种精神科的窗户都是无法完全打开的,只有一条小缝,完全不足以容纳一个接近成年的女孩子翻窗离开。 “还愣着干什么,找啊!” “走!问问护士站去!” 疑似被邪术迷惑了心神的少女突然离开了视线,光是想一想我都觉得不安! 不过,当我们急匆匆赶到护士站时,得到的回答却令我们面面相觑。 “不对呀,你们家里人不是刚刚带她来办了请假,说她清醒一点了,要带她出去吃点东西吗?”护士长说道。 黄老板一听就急了:“你们管不好人怎么还胡说八道嘞?我们全家人不都在这里吗?哪个来接的人?” 护士长的性格可比小护士泼辣多了,直接怼了回来:“真的啊,你看,这里还有她的请假条,有你们家里人的签字啊!” 说着,她还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退给我们看。 她虽然信誓旦旦的样子,但在我们眼里,那分明是一张白纸! “妹子,你开玩笑吧?这明明是张白纸啊,哪里有请假条?” “白纸?不可能啊!白纸黑字,你们看不到吗?”护士长却一脸笃定的表情,仿佛纸上真的有字。 “不用问了,她们眉心都有淡淡的阴气,感官已经被鬼影响了,俗称鬼遮眼。”师父打量了两眼空白的请假条,又逐一盯着护士们一一分辨,这才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拦我们的那名小护士在后面说道,“说了医院不准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啊!” 师父却不跟她争论,直接抽出一张黄符,悬空一抖,也不见他点火,那张黄符居然就自燃了起来。 “啊!” 这诡异的一幕,令护士站的护士们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那名小护士还不服气地碎碎念道:“你莫以为我不晓得,你这符上肯定涂了白磷,温度稍微高一点就会自然,我化学课上都学过的……” “哦哟,你还晓得白磷呢!” 师父回过头,也不管对方是个小姑娘,阴阳怪气道,“那你也应该晓得,白磷是要保存在水里的咯?你看老子浑身上下除了脑子里有水,哪里还有一滴水么?” 小护士应该才毕业不久,甚至可能是在实习,哪里见过这般的老头,瞬间就被气得满脸通红、梨花带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师父怼了两句过了嘴瘾,也不理她了,只是以极快的手法举起燃烧的符纸,在每个护士面门前晃了一下,才说道:“你们再看看,请假条上还有字没?” 第49章 拘灵遣将 “真的是张白纸!” 护士们听了师父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请假条”,随即一个个妙目圆睁,脸上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怎么可能!我明明……” 话说到一半,忽然哪个都不吭声了。 有几人看了一眼陈承平身上的道袍,脸上还露出明显的惊恐之色,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碰到什么了。 只有那个倔强的小护士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但很快就被护士长拉开。 “病人不见了是我们失职,不过这种情况,我们也是没得办法,各位随意,我会跟医务部那边打招呼的。”不愧是护士长,哪怕苍白的脸色暴露出她慌得一批,但说话还是有理有据。 师父点点头,一挥手:“走,我们到旁边走廊上去讲。” 临走时,我还听到护士长在教育那个头铁的小护士,说我们是有本事的人,在医院里上班,总容易碰到一些解释不清的事,得罪了我们没好处。 “我又没说错!” 小姑娘却嘟着嘴不肯服软。 我觉得小姑娘很有意思,特地看了一眼她的工作牌,名字还蛮好听,我一下就记住了。 “周子瑜。” 师父带着我们走到这一层走廊尽头,指了指我,吩咐道:“生伢子,叠条纸狗。” 折纸也是我在师门学艺的必修课,早就手到擒来,从包里摸出一张黄纸,三下五除二,就叠成了一条活灵活现的纸狗。 师父则掏出一块盘得包浆的木质令牌,口诵咒语:“天门开,地门开,初一十五鬼门开。魂魄荡荡,香烟冥冥。孤魂野鬼,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敕令!犬来!” 他抓起令牌在我折好的纸狗上一点,发出“梆”的一声脆响。 下一秒,我眼角余光就隐约看见一条小狗的虚影,摇着尾巴,欢快地从门外跑进来,但一晃就不见了。 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在九楼! 毫无疑问,这进来的不是真狗,而是被师父招来的犬灵! 唰! 那只折纸狗倏地立了起来,围着师父像是在转圈撒欢。 “哇!”这神奇的一幕,看得黄家人眼睛都直了,对我们师徒也更多了几分信任。 我见状不由骄傲地笑了,别看师父招来的只是一条犬灵,但里面学问可大着呢! 最简单一点,这小狗的魂魄是被我师父“拘”来的,而不是“请”来的! 正常道士想请妖鬼帮忙做什么,多数只能靠“请”,态度要恭敬,有的还要供品,这样类似直接拘禁的手法,我在其他道派中听都没听说过,是我们这一脉独有的。 以前觉得不可思议,但自从知道我们拜的祖师爷是谁,瞬间就又觉得天经地义了。 阎王爷的门生吩咐你们办事,你们还敢收好处?倒反天罡了吧? 师父手里的那块令牌,名曰“拘灵遣将符令”,又叫“五鬼令牌”,就是祖师爷赋予我们的信物,类似古代调兵的虎符,能强行征调召唤附近的游魂野鬼来听候差遣。 而且这令牌还不止一块,而是一套五块,分别以槐、桑、柳、杨、桃五种鬼木制成,其中槐木养魂,为最善之令,多用来拘拿好鬼、善鬼相助,桃木镇鬼,为最恶,多用来强行征调恶鬼帮忙。 修行五鬼调令之人,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自行选择是从最善修起,或者直接反其道而行之,拿最难的恶鬼开刀。 师父现在用的就是槐木令,能温养被招来帮忙的鬼魂。 同样的令牌我其实也有一块,桃木的,因为师父觉得我这个天赋不拘拿恶鬼以毒攻毒可惜了。 不过我现在道行不够,自己那块令牌至今还只是雕刻了一个雏形,不能实际运用。 “有没有你们女儿贴身的衣物,拿来,我好找人。”师父对黄家人伸手道。 “哦,哦,病房里有!”黄家人慌里慌张地跑向病房。 撑这点时间,师父却蹲下身子,“嘬嘬嘬”地逗弄起小纸狗来。 “很久没人招呼过你了吧?我陪你玩,你等下要是表现好,我就带你回家!” 师父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过了几秒钟,又听见他低声骂道,“狗东西,晓得玩不晓得养,造孽!” 他这喜怒无常的态度,让陈承平和黄家人大气都不敢吃,但我却知道,师父不是在骂我们或者小狗鬼,而是在骂弃养狗的无良主人。 刚刚小狗鬼跑进来的时候,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却已经看到了,小狗脖子上套着项圈。 按理说,生前的用具除非是有人烧给死者,否则不会跟随死者到阴间,唯一的例外就是鬼潜意识里觉得跟自己一体的衣物,才会在魂魄上被幻化出来。 这只小狗的灵魂死了都不忘给自己戴个项圈,显然以前是有主人的,只是被弃养了,才成了一条可怜的游魂。 或许,它到死的时候,都还想着只要项圈在,自己就不是没家的狗狗,相信着主人还会来接自己。 哪怕死了,它也不会怪主人,只会怪自己等不到了。 咱家老头平时看起来脾气乖戾又暴躁,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有大爱的,尤其最看不得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黄家人很快拿着黄琼睡过的枕巾跑了过来,师父接过枕巾,给小狗鬼闻了闻,道:“你帮我好好把人找出来,我度你去轮回,下辈子咱当人,再不吃这风吹雨淋的苦了!” “嘤嘤嘤!” 小狗鬼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它的尾巴顿时摇得更欢了,隐约可见残影,我都担心那脆弱的折纸承担不起它的快乐。 下一秒,它这里闻闻,那里嗅嗅,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下楼的楼梯方向奔跑了过去。 “跟上!” 师父对我和张一羽招了招手,随即又一指也想跟上来的黄家人,厉声道,“你们就在这里等,下面还不晓得会碰到么子鬼,你们跟起来搞么子?拖后腿吗?” 黄家人没想到前一秒对小狗鬼都和颜悦色的师父,转眼就翻脸不认人,都被吓住,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师父这才哼了一声,对我们说道:“跟上!走!” 陈承平看了一眼黄家人,稍作犹豫,也沉默地跟上了我们的脚步。 对他,师父倒是没说什么。 第50章 太平间里一抹红 别看小狗鬼小小一只,跑起来速度丝毫不慢,在法术的加持下,追踪能力更是堪比训练有素的警犬。 我们跟着它走楼梯一路往下,到一楼我本以为它会往医院外走,没想到它停也不停,直接往更深的负一楼跑去。 看着那“呼呼”冒冷风的幽深楼道,我心里一“咯噔”:“医院的负楼层,不会是去了太平间吧?” 根据墨菲定律,你越怕什么,往往就越来什么。 小狗鬼一路向下,果然把我们带到了负二楼。 这里只有一条狭长的走廊,灯光明亮,但却雪白雪白,毫无暖意,空气冷得刺骨。 走廊两侧只有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才有小小的气窗,像是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俯视着我们,根据墙上的路牌,走廊尽头就是医院的太平间了! “这里不对劲。” 师父走在我后面,突然开口道,“医院的太平间按理不会有太多游魂野鬼停留,但这里情况完全不同。”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他的VR天眼戴在了头上,露出来的半张脸极为严肃。 “这里面很可能有一个源头在散发极阴之气,才把这些无意识的游魂野鬼都吸引过来了!” 说完,师父就越过我,自己在前面开路。 我们顺着走廊又往前走了几步,越往里走,空气温度就越低,仿佛要凝固了一般。 忽然,我有种从空气里走进水里的感觉,不等我细细感受,原本只有几十米的走廊竟像是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无限拉长,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了。 “这是……鬼域?” 我们这些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自然不会因为陷入鬼域就惊慌失措。 “嗯。”师父点点头,道,“应该是太多阴魂汇聚,自然而然形成的鬼域,问题不大。” “要破掉它吗?”张一羽摩拳擦掌问道。 “不,暂时不需要。” 师父看着远处已经缩成一个小点的太平间大门,冷笑道,“我正担心搞出太大动静不好收场,在鬼域里就没这个顾虑了。” 说完,他咬破手指,在因为陷入鬼域而方向错乱的小狗鬼背上画了一道血符。 汪! 冥冥中,似乎响起一声欢快的狗叫。 团团乱转的小狗鬼瞬间就安定下来,重新找到方向,带着我们前进三步,后退四步,迈着魔鬼的步伐,不一会儿就穿过了惑人耳目的走廊,来到了太平间门前。 师父一抬手推开沉重的不锈钢大门,我站在门口往里望了望。 不晓得是不是鬼域拉伸了空间的缘故,这间太平间比我想象中宽敞不少。 中间是几张处理尸体的不锈钢桌子,其余三面墙壁靠墙摆着一格一格的冰柜,不消说,这就是停尸柜了。 隐约间,我似乎听到每一格冰柜里,都有动静,像亡魂在呜咽,但细听又什么都没有了,屋里静悄悄的一片。 “错觉吧!就算是三甲医院,死的病人也不可能停满这么多冰柜才对……” “老子不晓得你是哪个,但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你还藏着不肯见人,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又不是没过门的大姑娘,还怕么子丑啊?” 师父突然重重踢了不锈钢门一脚,“哗啦”的巨响,没逼出屋里的什么人或东西,倒把我们吓了一跳,他冷声怒喝道,“再不露面,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然而,屋里可能存在的敌人,还是没打算给他面子。 一动不动。 师父黝黑的脸庞上闪过一抹红晕:“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生伢子,跟老子一起持捉祟咒,把他逼出来!”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好久!” “是!” 师父点名的《捉祟咒》是我学过的,我二话不说,翻出相配套的符箓,往门上一贴,就跟他齐声念诵起来,“雷,霹雳。雷火,鬼神死,邪精亡,妖怪灭。六丁六甲,天丁使者。雷火,伯雨,雷公母。上不通,下不度水。一切,刀斫!急急如律令!” 在我们的咒语声中,有铜墙铁壁般的气息从符箓中散逸出来,很快就封死了太平间的四面八方。 接着又无形的锐气掠过空气,像是有透明的刀刃在房间里一遍遍扫过。 活人或者正人君子可能只感觉一阵微风拂面,但对邪祟来说,却是相当于有无数钢刀在不停驱赶着它们,根本藏不住! 突然,“烘”的一声,我贴在门上的捉祟符直接爆燃,但那炸开的火花,竟然是幽幽的绿色,酷似夏夜乱葬岗上的鬼火! 同时,一个暴怒但微弱的声音,宛如隔着厚厚的墙壁,传入我们耳中:“欺人太甚!” 师父嘴角一咧:“终于舍得出来了么?非要老子请你!” 砰砰砰! 下一秒,周围的冰柜同时剧烈地震动起来,像是里面的尸体疯狂撞击柜门,要从里面爬出来! 我扫了一眼,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冰柜的数量,心里就是一紧。 这屋里的冰柜可不少,要是里面都装了邪物,不管是僵尸还是恶鬼,对付起来只怕都要焦头烂额! “哈麻皮,这号障眼法就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就在我忐忑之际,师父突然大步向前,一巴掌拍在离得最近的一面桌子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我注意到他并不是徒手拍的,手里拿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木块,底部似乎还有符文,一落下去,连不锈钢的桌面都被拍出了印痕。 大部分停尸柜瞬间就安静下来,只剩一格冰柜还在剧烈震颤。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感官被障眼法给迷惑了,真正在动的冰柜,其实只有这一格,我们看到的其他震动的冰柜,都只不过是幻象罢了! “生伢子,你去开门。” 师父抛了抛手里的木块法宝,变魔术般收了起来,然后一指冰柜,“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哦!”我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走到那剧震不休的冰柜前,抓住把手猛一用力!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像是锈死了的抽斗被我用蛮力硬生生拔了出来! 陡然间,一抹鲜血般刺眼的红色,猛地映入我眼帘! 一瞬间,我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红色?!厉鬼?!要死要死要死!” 第51章 妖道受死 我万万没想到啊,拉开冰柜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刺目的血红色,一瞬间浑身血都凉了! 我现在好歹也算道门真传,太清楚在这个距离内接触厉鬼,会有什么下场! 说难听点,师父都不一定来得及给我收尸! 然而就在我已经准备瞑目受死之际,死亡的阴影却迟迟没有将我笼罩。 “别以为我不知道!厉鬼最擅长玩弄人心,我要是现在睁眼,指定就会看到一张凑到眼前的鬼脸!” “想吓唬你爷爷,做梦!” 人的阳火跟胆气有很大关系,人在恐惧的时候,阳气会跌到谷底,更容易被鬼侵害。 为什么各种文艺作品里鬼在害人之前,会先制造恐怖的氛围,不是它们喜欢搞行为艺术,而是为了削弱人的阳气。 我如果不怂,一身神血说不定还能让我撑到师父救援,但要是被攻破心防,那必然顷刻就死! 我把眼睛死死闭着,虽然有当鸵鸟的嫌疑,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我又等了十几秒,周围依然没有动静,厉鬼没有,师父也没有,反倒是我听到张一羽惊奇地慨叹了一声,不过也没什么惊慌的意思,显然我认定的“厉鬼”,并没有想象中危险。 “咦?难道我今天走大运了,碰到个没疯的厉鬼?”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终于忍不住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一眼,问题不大。” 结果就这一眼,给我看愣住了。 “诶?” 我面前直挺挺从冰柜里坐起来的,赫然是个人,身材娇小,应该是个女孩子,我看到那一抹红,便是她染的头发。 她一头血红的长发披散着,看不清面目,但从气血呼吸来看,分明是个活人。 “吓我一跳!” 看清以后,我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道,“黄琼?” 照黄家人的说法,他们家的千金,就喜欢叛逆小太妹的打扮,小狗鬼一路追寻着她的气味才来到这里,这位八成就是正主了。 “好好个小姑娘,非染一头红毛,人吓人吓死人的知道不?”我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我这个念头刚落下,疑似黄琼的红发女突然发出一声极长极响亮的呼吸声,然后才像刚醒过来一样,猛地抬头朝我看过来! 她一动,披散的头发向两边散落,我终于看清她的脸,然后又倒吸一口凉气。 不对,也不算看清。 如清。 因为这女孩儿出事前应该化的大浓妆,经过这一天两夜的折腾,妆早就已经花完了,糊在脸上,比鬼还难看,可不又吓了我一跳吗?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她像是大梦初醒,揉了揉有点惺忪的睡眼问我道。 “嗯?你难道没有被邪祟控制?”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个人,哪怕是心理疾病患者,也绝不可能无端自己走到太平间的冰柜里睡觉,但她现在却又实在不像被迷了心智的模样,这就让我很费解。 “你在瞎几把胡扯什么鬼?”小姑娘明显脾气不好,出口成“脏”,我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继续问下去了。 “想不通吧?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师父却像是看出我的疑惑,叼着香烟,教导我道,“这就是邪术士比鬼怪更危险的地方,鬼怪再凶残,但它们的行动起码还有规律可循,但人没有,人心诡诈,尤甚鬼魅,你要牢记这点。” “是,师父。” 我刚开口,突然看到师父背后一格冰柜猛地弹开! 哐当! 巨响中,一团腥臭的黑气猛地涌出,其中包裹着一道青面獠牙的邪恶鬼影,直扑师父后背! “去死吧!” “师父,小心啊!”我脱口而出大叫道。 但没想到的是,师父却像后脑勺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烟头按在了鬼影脸上,烫得嗤嗤冒烟! 他大笑一声,道:“等你好久了!怎么才出来!” “啊!” 鬼影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啸,暴退,满地乱滚。 我看得都呆了。 “师父,你这烟里是加了什么驱邪之物吗?效果这么好?” “尽讲蠢话!” 师父一脸晦气地瞪了我一眼,训斥道,“开口之前先过过脑子,能驱邪的东西有几样是能过肺的?你师父我是个人,不是垃圾桶!” 我一想好像也是。 我们道士日常用到的驱邪之物,一要阳气重,二要产量还不小,最常见的就是朱砂。 这玩意说白了其实就是水银,加热了以后产生的汞蒸气是剧毒,混在烟里抽进身体绝对是找死。 剩下的童子尿之类虽然没什么毒,但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尝试。 “等你学会了把自身阳气加持在物品上,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当法器用的。”瞧我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师父忍不住提醒道。 “原来如此!” 我悟了! 但这种事吧,悟了归悟了,正因为了解了师父这一手的原理,我才更加对师父的道行叹为观止。 这就像武侠小说里都晓得飞花摘叶皆可为剑是剑客的最高境界,但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人? 张一羽这小子更是化身气氛组,在旁边挥舞着拳头狂喊“666”:“杨师傅威武!妖孽受死!” “啊!” 香烟上能携带的阳气数量到底有限,那鬼影被灼烧了一下,就地一滚,就又爬起来,朝着师父发出挑衅的怒吼。 他身上笼罩的浓郁阴气跟师父的阳气抵消,稀薄了很多,已经能看清它原本的样子了: 中年男人的样子,一身病号服,双眼泛白,应该是死在医院里的病人,又被鬼域中的阴气加强了一波。 惨白的脸上,隐隐爬满了一条条浅红色的条纹,给我感觉,已经有鬼司机半步厉鬼那味儿了,却又透着一股违和感,像是整容脸和纯天然妈生脸的区别。 “你不要给老子哇哇叫啊!” 师父把烟屁股又凑到唇边,美滋滋地抽了一口,斜着眼睛看这条鬼影。 刚刚跟鬼影碰撞的阴气残留了一点在烟头上,跟他的阳气接触,居然炸开一点肉眼可见的电火花。 世间的雷霆,本就是阴阳二气碰撞的产物,但我没想到,师父抽根烟都能抽出这样的视觉效果来。 “你一个提线木偶,讲起来也是造孽,我这就送你主子上路,顺便给你解脱。” 冤魂的主人?是那个给陈承平下害手的邪术士吗? 我心里一紧,连忙四下张望,但偌大的太平间里,除了张牙舞爪的冤魂,其他角落却显得十分干净,连一点鬼气都没了,完全不像鬼域的风景。 “生伢子,为师再教你一招,因为邪术士也是人,所以他们最晓得怎么躲避其他术士的侦察,所以你下回再碰到这种情况,只管对着你内心深处觉得最不可能的地方打就是了……” 师父一句话说完,一支烟也正好抽到了尽头。 只见他屈指一弹,还在燃烧的半截烟头,就笔直地飞了出去,其轨迹,正对着太平间正中央那张大不锈钢桌子上! 砰! 第52章 符箓等级 砰! 师父弹出的烟头刚飞到不锈钢桌上方,突然就像碰到什么无形的障碍,猛地炸裂开来。 不亲眼目睹,实在难以想象,小小一颗烟头,炸开以后居然会绽开满天火花,你说是点了一颗燃烧弹我都信,发出的声音更是震耳欲聋! 呼! 这还不算完,师父猛地掐了个诀,万千散落的火花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又往中间狠狠一涌。 刹那间,前一秒还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就被火焰勾勒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正主现身了!”我立刻明白过来,这个“隐身人”,才是用邪术先后伤了黄琼和陈承平的罪魁祸首! “多管闲事!” 就在满天火星要点燃这人身上的衣服时,他发出一声冷哼,一团黏稠如沥青的黑气从他身上猛地喷了出来,阻隔了火焰,把他给护住了! 接着,他也掐诀念咒,一只左手平平伸出,像是要跟我师父来一场公平公正的斗法。 可惜他万万没想到,我师父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趁着这人施法的时间,他一个箭步抢上桌面,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糊了上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混着我师父极具湖湘味道的怒骂响起。 “你妈妈的炉锅,终于舍得露面了,啊!” 邪术士直接被从隐身状态里抽得现了形,只见他是个穿着黑色唐装的干瘦老头,体形跟我师父还有几分相似,但我师父瘦归瘦,一言一行都给人一种嫉恶如仇的暴烈感觉,这人却正好相反,清瘦、阴鸷、贼眉鼠眼,很符合人们对“坏人”这个概念的刻板印象。 他被我师父这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脸退后两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直到快从桌上跌下来,他脸上的震惊才转为恼羞成怒,指着我师父破口大骂:“你个不讲武德的……” “呵!” 我师父冷笑一声,不为所动,趁他骂街之余,一只手却藏在袖子里飞快结印,口中默诵咒语。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摄!” 唰! 一张蓝色的符箓从他手中甩出,落在邪术士面门上,炸开一团凤凰之火,烧得对方嗷嗷怪叫,终于一脚踩空,从桌上跌了上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啧,听起来摔得不轻。”张一羽下意识撮了撮牙花子。 但我震惊的却是师父施展符咒的手段。 他施展的符咒我认识,而且很熟悉,正是我们这一脉最基础、最常用的“九凤破秽符咒”。 但他念诵的咒语,却比我施符时要短得多,正是需要对符咒有着极深理解才能使用的简化咒文,比我那中规中矩的持咒方式,足足少了一大半的音节,斗法起来的优势不言而喻。 邪术士就是没想到他在该斗法的时候扇巴掌,等他准备斗体术了又被快速施法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处处落在下风,脑壳都快被打开花了。 并且师父扔出去的那张符箓也有说法。 世人大多数只见过黄符,就以为符箓只有黄色的,但这其实是一个误区。 游戏里的装备都还用不同颜色区分品质,这套标准我们的祖先其实早几千年就在用了。 比如茅山正统的符箓,就以黄、蓝、紫、银、金依次区别符箓的品阶。 而我们这一脉拜阎王为祖师,按法脉分,应该隶属于阴山派,所以画的是阴符,品阶由低到高,分别为黄、蓝、白、黑。 不过最高等级的黑色符箓只存在于典籍中,白色符箓师爷据说能画,真假我也不知道,现实我连蓝符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没想到是师父的手笔。 “嗷!” 在邪术士痛不欲生的怒吼中,师父得理不饶人,手伸进腰包一抖,一柄散发着浓烈香火气味的游戏币版金钱剑就绷得笔直。 “唰!” 他手起剑落,那邪术士伸手来挡,虽然勉强避开了头胸要害,但一只手还是被齐腕斩断,掉在地上。 “嗤”的一股烟雾腾起,这等邪术士每日和阴魂厉鬼打交道,浑身都被阴气腌入味了,断肢一离开本体,便被剑上浓烈的阳气烧得焦黑! “老子记住你们了,走着瞧!” 在被接二连三地爆锤之后,这位不配拥有姓名的龙套邪术士终于意识到,今天这个场子怕是找不回来了,撂下一句狠话就准备跑路。 “别啊,有什么拿手好戏现在就给我瞧瞧啊,莫等以后了噻!” 师父却是只差把“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八个字刻在脸上,眼见邪术士被黑气包裹着往外窜去,他也抬手一指,“追!” 小狗鬼“汪”一声就窜了出去,他也紧追不舍。 眨眼间,高端玩家都跑光了,太平间里就只剩我们几个小虾米面面相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师父跟邪术士的交手说来繁冗,但其实兔起鹘落,几个回合就一眨眼的工夫,等他们都冲出了太平间,浑浑噩噩的黄琼才终于苏醒过来,看着周围冰冷陌生的环境发出一声尖叫。 “妹子,我接下来要讲的话你可能不得信,但我们是你屋里爸妈请来救你的,我们不会害你……”我连忙挤出一个自认为人畜无害的笑容,准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这个叛逆小姑娘。 “还是我来讲吧!” 张一羽对自己的外形优势很有自信,一屁股把我挤到一边,就要施展自己无往不利的魅力攻势。 没想到黄琼却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屑道,“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她指着我,颐指气使道:“你长得丑,还是你来讲!” 瞬间,把我跟张一羽同时干沉默了。 好嘛,一句话痛击两个人。 妹子,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啊! 而且我哪里丑了?比起张一羽的高大英俊,我顶多算娃娃脸,但无论如何跟丑不沾边吧? 眼睛用不上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啊! 我捂着抽痛的心口,正在想该怎么措辞时,黄琼好像又不需要我们来当这个解说员了。 她突然指着我们身后,惊恐得一蹦三尺高,嘴里大声尖叫道:“鬼!鬼!有鬼!” “是的,我知道有鬼,但我要告诉你的正是这个,你能自己看清楚这一点,我感到很欣慰……” 我记得之前被邪术士控制,又被师父车翻的病人鬼还留在这处太平间鬼域里,所以并没感到多惊讶,正想说两句俏皮话缓解一下气氛。 “不、不是啊……” 黄琼却又惊又急,眼泪都飚出来了,把脸上的妆冲成了一道一道的,哭喊道,“它要咬你啊!” “什么?!”我一惊,陡然察觉到,一股极度阴寒的气息,已经逼近到我脖颈间咫尺之遥! 第53章 脑洞大开的活尸 一察觉到袭击临身,我都没想到自己反应居然这么快,双手一抬,拇指和小指伸展相接,分指天地,其余三指紧扣,飞快地结了一个“外狮子印”,口诵真言:“斗!” 九字真言中,斗字真言和外狮子印的搭配,象征着勇猛果敢,遭遇困难时反涌的斗志,正是最适合这种遇到危险时应急施展了。 哗啦啦! 这个印一结,真言一念,我就感觉自己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浑身热血沸腾,耳边甚至能听到自己气血涌动的响声! 当然,我也知道这其实是我的错觉,毕竟道法中说的“气血”,跟解剖学上的“血液”并不完全是一个概念。 气血的定义,更接近于“流动的生命力”,是一个无形的整体。 但现在被斗字真言和配套的外狮子印刺激,还是让我由衷产生了直面一切危险的勇气和信念! “滚!” 我头也不回,结印的双手抱拳往后狠狠一挥! 砰! 我这一拳感觉似乎击中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虽然的确是把它击退了出去,但我自己也被巨大的力量撞得踉踉跄跄,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因为斗字真言而活泛起来的气血,又有冻结的趋势。 “啊!” 黄琼的惨叫,陡然又高了八度,已经能用凄厉来形容。 我听得头痛,冲他吼了一句:“别鬼叫了!” 然后我才回头看向刚刚被我击飞出去的家伙,这一眼看过去,我顿时就明白黄琼刚刚为什么叫得那么惨了。 因为偷袭我的,赫然是一具冰冷的僵尸,也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从五官轮廓上看,八成就是之前病人鬼的尸体。 这脑科医院的死者,都是做过开颅手术的,它挨了我一重击,一块脑壳居然就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花花没有血色的脑花,看得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黄琼害怕呢,没当场吓晕过去,我已经要给女孩的胆子点个赞了!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脑洞大开”的尸体,忽然狞笑道,死后干涩的声带发出的声音,像是两片砂纸在互相摩擦。 挨了我刚刚那一记手印,它一点受创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身上的气息正在不断变得高涨。 “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一羽拔出桃木剑严阵以待,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老子本想放你们一马,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就先宰了你们两个小的,让你那个讨嫌的师父心痛一下子!”尸体继续说道。 这语气,一下就让我明白控制这具尸体意识的身份了。 我上下扫视了它一番,注意到他一只手焦黑枯败,和另一侧手的大小也不一样,正是刚刚被师父砍掉的邪术士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爬到尸体上接了上去。 “利用残肢控制尸体吗?” 我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靠,正被我师父追杀,还敢分神搞这种鬼把戏,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怎么样?干它狗日的一炮?” 张一羽撸起袖管,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我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多好的皮囊,也不晓得跟谁学得这么粗俗…… 想到这里,我突然心虚了一下,果断压下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好!” 我用力点点头,“师父把他的本体都赶走了,剩一个借尸还魂的傀儡,难道我们还拿不下吗?” “小兔崽子,你们很狂啊!”邪术士的眼睛眯了起来,死人的眼睛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白色,透出一抹寒光。 不等我们发动攻击,他就控制着脑洞大开的尸体,主动朝我们逼近过来。 我们当然不会退缩,我拔出金钱剑,张一羽和陈承平拔出桃木剑,我们三人呈掎角之势包围了邪术士控制的尸体。 自从亲自解决了灵车事件后,我就格外渴望这种能向师父证明我已经成长了的机会。 “我要是现在在这里把你的这一缕分魂灭了,应该也能帮到我师父吧?”我问道。 没想到邪术士听到我这话,却笑得极为狰狞古怪:“那当然,你要能灭了老子,你师父都要对你自愧不如。” 人死之后的肌肉僵硬,强行牵动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却让我根本无法判断他的情绪究竟如何。 “小兔崽子,受死吧!” 邪术士举起那只烧得焦黑的手爪,一股刺骨的寒意立刻扩散开来。 紧接着,连接他那只手的臂膀肌肉扭曲,也像吹气球一样开始蠕动膨胀,仿佛那只残手正在把源源不断的邪气灌注进去,在改造这具平平无奇的尸体。 “受你麻痹!” “莫怪他想搞么子,阻止他!” 我们这边三个人见势不妙,同时扑了上去。 我一抖金钱剑,被编织好的游戏币哗哗作响,当头一剑斩下!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剑竟劈了个空。 那只鬼手对尸体的改造速度超乎预料,邪气迅速蔓延到尸体的双腿,赋予了他可怕的速度。 “啪”的一声,地砖碎裂,它一晃就躲开了我落下的金钱剑,那张苍白的脸直接和我面对面! 唰! 强烈的破风声中,被邪术士控制的活尸一爪抓向我持剑的手腕。 我把剑横过来,宽大的剑身反手拍了回去。 砰! 浓烈的阴气和阳气冲撞,发出打雷一样的爆鸣,活尸毫无血色的手臂上多出一条漆黑焦痕。 但我却感觉到一股极大极冰冷的力量涌来,推得我连连后退,要不是张一羽和陈承平及时抢上来扶我一把,我差点一屁蹲儿坐倒在地。 再看我手上的金钱剑,连接游戏币的红绳居然也出现了明显的焦黑碳化痕迹,金黄锃亮的游戏币也像在强酸里浸泡过,变得暗淡锈蚀,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嘶!”我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要说先前还存在一点轻敌之心,这下彻底没了。 我低声对张一羽两人说道:“这家伙强的不正常啊!” 方才看师父步步抢占先机,打得这货晕头转向,我还以为它不行呢。 现在自己上手才明白,不是它弱,是我师父太强了。 这不,仅仅师父斩落下来还打伤的一只手,就已经让我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但不管怎么说,只剩一只手操控傀儡尸体,居然还有这种强度,未免太离谱了! 这就是玄学圈子里高玩的实力吗? 第54章 先天请神圣体 “还有什么底牌,都可以拿出来了。” 看着步步逼近的活尸,我头也不回地对张一羽和陈承平说道。 其实我这话主要是说给张一羽听的。 我太清楚这小子的性格了,他平时打游戏就有屯道具的习惯,总想着强力道具要留给下一个难搞的BOSS,结果就是经常通关了手里的底牌还一张都没撇出去。 但我们现在可不是在玩游戏,要是藏拙藏得命都没了就滑稽了。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张一羽还没反应呢,陈承平就一个激灵,从包里拿出一尊用经文黄布包裹的小神像,恋恋不舍地说道:“这是我师门中代代相传的祖师像,有驱邪震祟的效果,你们都是名门之后,看看合不合用。” 我看着他肉痛得快哭出来的表情,连道“使不得”,但他却像下定决心一样说道:“斩妖除魔,本是我辈修行人的天职,我学艺不精,这方面帮不上忙,要是还当个守财奴,那祖师爷也会对我失望的吧!” 说着,固执地要把祖师像塞进我手里。 “你瞧瞧人家,再看看你自己。”我瞪了张一羽一眼。 张一羽腆着脸哈哈大笑,勾住陈承平的肩膀,拍胸脯道:“老哥有觉悟!你放心,打完这一仗,我们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两位小道长误会了,我这么做绝不是图什么回报!”陈承平正色道。 “晓得嘞,晓得嘞!”张一羽大笑道,“不过我们不能让好人没好报不是?” 我也点点头,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事后一定要找我师父给陈承平足够的报酬了,决不能寒了好人的心。 “当着老子的面,你们还敢有说有笑,是不是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活尸嘶哑的声音传来。 “我先去挡一挡他,老薛你看陈老哥的祖师像怎么用合适!” 张一羽接过陈承平的祖师像,转手塞给我,自己则拿出一团红绳,迎上了活尸,笑道,“陈老哥都拿出压箱底的宝贝了,那我也不能小气了,孽障,尝尝我云麓宫三清像前供奉多年的天罗地网的威力!” 他手一抖,那团红绳散开,赫然是一张红绳结成的网,散发出浓浓的香火气息,比我手里的金钱剑那种走偏门炼化的香火气息浓烈得多。 不愧是名门道观的弟子,师门日日香火不绝,在这方面比我们这种隐脉的优势要大得多了! 活尸扑上来,正好碰到他做了一个“撒网捕鱼”的姿势,把手里的天罗地网抛出去。 活尸速度虽然快,但这张网面积也不小,顿时被网了个正着,浑身阴气和网上的神前香火碰撞,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活像电线短了路,火星子四溅! “啊!” 活尸在网里疯狂挣扎,虽然身上皮肤被灼烧得青烟滚滚,但张一羽的天罗地网也被它撕扯得变了形。 “快,我的网困不住他多久!”张一羽脸色一变,连忙回头催促我。 “你再顶一下!” 我把自己的金钱剑连背包一起扔给他,让他看上什么自己拿,就低头研究起陈承平他们传承的祖师像来。 这尊神像小小的,只有一掌来高,为某种木料雕刻,闻起来隐隐有香气,貌不惊人,作书生打扮,表面已经有很多裂缝,因为长年累月的磨损,神像的面目都已经不清晰了。 不过我一接到手里,就察觉到其中的不凡之处。 小小的木雕里,竟蕴含着相当厚重的香火气息,甚至已经积累出一缕神性,应该是陈承平他们一代代传人日积月累祭拜的产物。 在这个末法时代,人间香火玄妙无比,不仅能使阴魂封神,或者祭祀先天神祇,如果祭拜的时间足够长、信徒足够多,甚至能无中生有、生生造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神,陈承平他们这一脉祖师像中的神性还是雏形,当然达不到这一步,但也足以说明他们祖上也是阔过的。 “敢问祖师名讳?” 我掂了掂神像,举到眼前细细观察,却发现自己认不出这尊神像的身份。 不过这也不奇怪,道门信奉的神灵自古至今浩如烟海,罗天大醮的祭典上有名有姓的就有三千六百位,知名不具或者佚名的“威灵”更是不计其数。 我入道才几年,就算把所有时间全部花在背神名上也记不过来。 在我看来,陈承平他们这一脉的祖师,也是这些我认知范围外的神灵的其中一位罢了。 没想到陈承平却羞赧地摇摇头,道:“这……我也不知。” 嗯? 我奇怪地盯着他,这世上还有不知自己师承的修道者? “你别误会。” 陈承平苦笑地摇摇头,道,“我们这一脉的法统曾经遭过大劫,传承都断过一次,现在修行的术,都是我师父后来根据一些断简残章重新整理的,但典籍却多有散佚,连祖师名讳都已经不得而知,实是我们后辈不肖。” “哦!”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怪不得他表现得懂行,但又不系统,原来是法脉断绝后的再传弟子。 道门中很多秘诀都不立文字,只靠口耳相传,他们这样能学到精髓才是怪事了。 “那你想不想跟自家祖师来一次零距离的接触?”我看了一眼不断往外乱扔道具,正跟活尸打得如火如荼的张一羽,笑呵呵地问陈承平。 这尊祖师像中蕴含了大量香火,我当然也能像普通法器一样扔出去,也能给邪祟造成重大杀伤,但这就像明明有把枪,却非要抡起来当烧火棍打人一样,也不是不行,但大量威力就被白白浪费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请神,请来虚空法界中神灵的意识附体弟子,亲手斩妖除魔。 而请神最好的载体,无疑就是与所请神灵一脉相承的修行人,这样不但触动灵机的概率更高,请来之后能发挥的威力也更大,陈承平说不定还能借机得到祖师的认可,获得传法,重新接续断裂的法脉传承。 “当然!” 陈承平听懂了我的意思,激动问道,“真的可以做到吗?我和我师父都曾想请来祖师尊驾,但都失败了啊……”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吧!” 听他说得沮丧,我故意没把话说满,“试试吧!可能你们以前是为了私心请神,所以不成,但现在是匡扶正道、斩妖除魔,哪一位祖师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我心里其实在犯嘀咕,有那么难吗? 我一接触神像,就感觉其中神念如海,涌动不休,甚至有种迫不及待的主动。 我感觉自己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跟虚空法界中的“祖师”建立稳定的联系啊。 “看来是陈承平他们师徒传承的请神术太烂了。”我只能这么解释。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自己体内流淌的山神之血在发挥作用。 因为我自己就相当于半个神,同类间的呼唤,显然比仙凡之隔,更容易建立稳定的联系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能自称一句“先天请神圣体”,以后可以在这方面多下苦功了。 第55章 吾乃靖魔大使冷于冰! “天灵灵,地灵灵,拜请天上地下众神灵。弟子薛孽生,今以三柱清香,化作百千万亿祥云,恭请陈承平祖师上其身!” 我以前也没真正请过神,心里也有点没底,只能在心里回忆典籍上的内容和师父的教诲,然后咬破手指,在木雕神像上抹了一撇鲜红,口中高声念诵请神的咒语。 事实证明,我对神像的感应没错,几乎就在我完成法术的同时,其中储存的磅礴香火,就汹涌而出,围绕着我盘旋了几圈,但最终还是随着我的手印,落在了一旁满脸期待的陈承平身上。 “啊!成了!真的成了!” 陈承平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吼道,“我感觉充满了力量!” 这时,所请神灵的真灵,也终于通过神像这一媒介降临凡间。 陈承平突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等在一跃而起时,脸上的激动迅速被一种儒雅而不乏凌厉的正气所取代,他张了张嘴,以和陈承平完全不同的戏腔自报家门:“吾乃靖魔大使冷于冰!” “诶?” 听到这个名字,我忍不住一愣。 这个名字在现代可能声名不显,但在清末,华夏民族危急存亡之际,这个名字可是随着义和拳运动风靡大江南北,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然现在说起义和拳,多半会把他们用符水、请神明的行为归类为愚昧,而只提他们的爱国之心。 但在我们行内都清楚,义和拳的术法虽然多有自我催眠和欺诈的成分,但其中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不然光靠一腔热血,不可能发展出那么浩大的声势。 而义和拳的一系列法术里,请神又是最赫赫有名的。 那在外人看来荒诞不经的《刀枪不入咒》,就把义和拳所请之神列了个遍: “……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二郎来显圣,四请马超黄汉升,五请济颠我佛祖,六请江湖柳树精,七请飞镖黄三太,八请前朝冷于冰……” 因为信众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的缘故,义和拳信奉的神明,很多都是民间演义小说中的人物,甚至连封神演义中的“鸿钧老祖”都在他们请神之列。 但之前说过,人间香火甚至能蕴养出本不存在的神。 以当年义和拳声势之浩大,信徒之众多,冥冥中还真无中生有捏造出了这些不存在的神仙真性。 现在我用陈承平的祖师像请来的这位冷于冰,情况还略有不同,他的原型,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 他本是明朝平民出身的官员,因为不肯趋炎附势而弃职求仙,在民间有很高的口碑。 这也导致他的故事,在传播中渐渐变得离谱起来,最后形成了专属的演义小说: 传说他先是拜仙人火龙真人为师,学了一身降妖除魔的本事,又在又在衡山玉屋洞得到紫阳真人留下的《宝篆天章》,自此断了人间烟火,修成半仙之境。 随后他云游天下,与许多古怪的高人、精灵、妖邪打过交道,最后得到“雪山天狐”的指点,在鄱阳湖斩杀被尊为“鄱阳圣母”的鲲鱼精,得到天书《天罡总枢》,又行了许多侠义之事,最终内外功俱圆满,修炼得道,白日飞升,被天界加封“靖魔大使兼修文院玉楼使”。 不过这个故事实在是太套路化了,跟那个时代很多类似的演义评书如出一辙,所以我估计还是后人附会瞎编的居多。 真正的冷于冰应该早就魂归地府,自然也不存在什么“靖魔大使”。 这一缕冷于冰的神性,完全是义和拳的拳民们在听了演义评书以后,靠香火催生出来的。 但无论如何,一位香火神明,在我们这末法时代,都绝不是庸手了。 他附身陈承平以后,一整头上不存在的冠冕,大喝一声:“呔!妖孽,看本使者来降你!” “一个吃香火的伪神,也敢大放厥词!” 活尸目露凶光,浑身血肉在害手邪气的灌注下,已经扭曲成了恐怖的模样,皮肤一条条裂开,下面却看不到血肉,全都是涌动的黑气,腥臭逼人。 他再度扑杀上来,口中喊道,“老子今天连你一起宰了,正好炼进我的神手里!” 他高举起那只接上的害手,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只手之前被师父的金钱剑烧得焦黑其实全是伪装。 当表面的一层焦黑龟裂的皮肉被挤爆剥落了以后,底下露出的血肉居然呈现出妖异的金属光泽,指甲也异化成猛兽利爪般的钩状,寒光闪闪,邪气重得吓人。 张一羽和“冷于冰”联手,虽然一开始占据了上风,但害手灌注的邪气就像没有极限,随着活尸愈发丧失人形,两人也渐渐有点扛不住了。 “老薛!” 张一羽一个不小心,挨了活尸一拳,当场就被打得吐血,忍不住回头喊道。 我没搭理他,反而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具被邪术士控制的活尸,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强的邪物。 不管是小时候逼得我差点走投无路的五通神,还是灵车上的鬼司机,在这家伙面前就像幼童一样孱弱。 我深知自己现在加入进去,或许能暂时帮他们稳住局面,可等活尸进一步蜕变,我们还是难逃一败,甚至不一定能撑到我师父消灭了邪术士的本体赶回来救场。 这种情况下,我必须拿出更加强有力的底牌,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你还在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帮忙!”被活尸撵得鸡飞狗跳的张一羽,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又暴躁地催了一句。 “别吵,你再挡一分钟!等我完成这个术就来干他!” 我也大声回了他一句,然后就闭上眼睛,回忆起我师父在给陈承平驱邪时的一举一动,口中磕磕巴巴地念诵了起来,“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魔,道气长存。吾以真阳驱邪祟,诸邪退避,急急如律令!” 这咒语一出,张一羽立刻神色大变,冲我怒吼道:“你疯了!” 附身陈承平的“冷于冰”,也同时用一种震惊的眼神朝这边看了过来! 第56章 咒成! 听到我念三阳一气咒,张一羽急得调都找不着了,回头大吼着想要阻止我。 我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的确,贸然尝试没有学过的法术,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甚至可能被法术反噬,搞得元气大伤。 我在此大敌当前之际,试图复刻师父只施展过一次的三阳一气咒,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弄险”甚至“作死”来形容毫不为过,但在我自己看来,这已经是我衡量敌我实力后得到的最优解! 唯有如此,必须如此,不这么做,其他一切拖延都只是慢性死亡! “只要坚持到师父回来……只要坚持到师父回来……”我对师父有充足的信心。 更重要的是,我对自己有信心! 假如说第一个音节出口,我还满心忐忑,但当真正开始尝试三阳一气咒,我心里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能行! 末法时代,空气里没有灵气,只有废气,所以绝大多数术士施术,都只能依赖自己身体里流淌的气血。 我试着去触摸自己体内气血流动的脉络,同时脑海里如电影回放,闪现师父施术时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动作,再力求模仿到神形皆备! 这一刻,我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我仿佛跨越时空,跟施展三阳一气咒时的师父神魂交叠在了一起! 原本以旁观者角度完全无法看清的气血流动窍门,这时却纤毫毕现,仿佛就是他在手把手教我一般! 以咒文催动浑身气血燃烧,剑指点眉心和双肩,就像开启身体宝藏大门的钥匙! 不晓得是不是业务不熟练的缘故,我能明显感觉到,能被自己调动起来的阳气,只是我海量潜力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就是这一点点边角料,就已经足以让我发动三阳一气咒了! “OK,我会了!” 我缓缓抬起右手,骈指如剑,但当我把手举过眼前时,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无意识地颤抖! 说易行难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具现化,我明明感觉自己已经能顺利施展出三阳一气咒,但就连我的身体本能都在强烈抗拒这种冒险的行为! “我也不想的……但我没得选!” 我狠狠一咬舌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了身体本能的抗拒,剑指重重点上了自己的眉心! 轰! 刹那间,我只觉得意识中一声轰鸣,浑身气血沸腾,像是在蓄洪的大坝上开了个口子,又像是在汽油桶里扔了一颗火星,汹涌澎湃的阳气瞬间倾泻而出,让我周围的气温都升高了几度,空气都出现了火源上方一样的扭曲! “居然……真的……成了?” 张一羽感受到热浪,目瞪口呆地望着我这边,“冷于冰”也是一脸震惊,然后他们就因为分神,一人挨了活尸术士一拳,被打得“嗷嗷”叫。 后者像意识到了我这个术的危险,攻势更加疯狂,但都被恼羞成怒的张一羽二人拦了下来。 我只瞥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他们的战况,而是把更多精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我的专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成功引出阳气,三阳一气咒算完成了一半,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如果我不能驾驭这股爆发的阳气,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像一根烧尽的枯柴,脱阳而死! “给我……动起来啊!” 因为意志力都被消耗在驾驭阳气上,造反的身体本能重新占据了上风,让我除了眼球,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我只能在心里疯狂怒吼。 只有成功驾驭住了这股阳气,我才算真正掌握了三阳一气咒,身体的控制权才会回归! 汩汩汩!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驱使阳气,竟比我想象中简单不少,只是稍作努力,狂暴的阳气竟然温驯下来,按照我的心意,在我的经脉中徐徐流淌,如臂使指,水到渠成。 “咦,看来我的天赋,比我自己想象中还高不少嘛!” 我乐了,念头一动,一缕阳气就流淌到我指尖,空气出现扭曲。 而我原本僵硬的身体,这时也解除了桎梏,恢复了行动能力。 身体本能本来是为了防止自己在陌生的咒术中受伤才抗拒强烈,但现在我已经控制住了法术的威能,警报自然也解除了。 “你们让一下,该我表演了!” 咒术完成,我没有一丝迟疑,先一把抓起黄琼,也不顾她的激烈反抗,重新把她塞回了断电的冰柜里,这是我能想到保护她的最佳掩体了。 然后就冲上前,一把夺过被张一羽胡乱挥舞的金钱剑,运气于剑,“唰”地一剑斩落,活尸立刻捂着脸连连哀嚎! 嗤! 他半张脸都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皮开肉绽、青烟滚滚,一只死灰色的浑浊眼眸都在阳气下爆裂开来,场面极为恶心! “好样的!” 见我出手即建功,张一羽兴奋地一挥拳头,冷于冰也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这头活尸在邪术士的操控下,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刚刚两人联手,都被压得左支右绌,现在有了我这股生力军的加入,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再来!” “上啊!干他娘的!” 两人振作起来,又加入到对活尸的围攻中。 只是,即使完成了三阳一气咒,想象中摧枯拉朽的胜利也没有到来。 因为在我持咒的这段时间里,害手对活尸的改造又进一步深化,它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人形,像一颗长了手和脚的肌肉球,在太平间不算狭窄的空间里不断闪转腾挪,和我们大战。 余波所至,周围的桌面和冷柜都纷纷被我们掀飞,打得塌瘪下去,巨响连连。 我感觉自己的运动量从未如此剧烈过,打到后来,我两眼发花,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出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脚,完全就是凭借意志力在挥动僵硬的拳脚,和活尸厮打。 砰! 终于,我感觉自己一拳好像打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还把它打飞了出去。 突然失去了目标,我才终于从搏杀的惯性中挣脱出来,擦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与汗,茫然四顾。 只见周围已经一片狼藉,虚弱的活尸浑身都是阳气烧灼的痕迹,被我一拳打得倒飞出去,瘫软在一台冰柜的残骸上,还有“滋滋”的电火花冒出来,电得它躯体颤抖,散发焦臭。 它脑壳明显瘪了一块,应该是我刚刚那一拳的战果。 张一羽和陈承平也倒在一旁,有气无力的,从神色判断,连被请下来的冷于冰,貌似都因为消耗过大又被送回了虚空法界。 两败俱伤! 第57章 手才是本体 “靠!” 从恶斗中一清醒过来,我就忍不住龇牙咧嘴,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地方不疼的! 太特么伤了! 从师父还没赶回来看,这场战斗持续时间应该并不久,但惨烈程度却没话讲,我们双方基本都已经拼到精疲力尽,五劳七伤,一滴多的都没有了! “好在……最后还是我们赢了!” 我喘了几口气,提着不知何时只剩半截的金钱剑,一瘸一拐走到已经动弹不得的活尸面前,俯视着它。 “嘿嘿嘿……” 但活尸却仰头望着我,已经完全变形的脸上,挤出一个丑陋的微笑,剩下的独眼中,闪烁着残忍和贪婪的寒光,“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半神诞生……来啊,杀了我!你不是想要弄死我吗?还等什么,下手啊!” 我一听到它叫破我的身世,心里就是一突,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中的断剑。 童年的经历,让我对觊觎我血脉的妖魔鬼怪,实在有太深的心理阴影。 但在活尸的催促下,我却反而迟疑地没有下刀,它脸上狰狞的笑容让我心中发寒。 我上下打量了它一番,很快自认为识破了它的阴谋。 我的目光停留在它周身跳动的电弧光上:“狗东西,你当我没读过书啊?我不知道铜是良导体?还想骗我用剑捅你触电?做梦!” 活尸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眼中的光也慢慢暗淡下去,等了一会儿,流窜的电弧终于消失,太平间里的灯光在闪烁了几下后,也终于“啪”地熄灭。 这回我再没犹豫,抬手一剑顺着它脑洞大开的缺口捅了进去。 “咕嘟嘟!” 阳气的炙烤下,它死亡的脑浆都仿佛沸腾起来,“啪”地一声把残破的脑壳炸了个稀巴烂! “是……我的……了……” 最后时刻,活尸抬起一只手,仿佛指向我,又仿佛试图拔出脑子里的金钱剑,它破损的嘴唇蠕动,隐约挤出一句话,但还不等我听清,它眼中的光就迅速消失,那只手也“啪嗒”一声垂落了下去! “是你大爷!” 我隐隐感觉不对,但这家伙又确确实实死透了,我只能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该不会临死还给我下了什么诅咒吧?” 我想起烂俗的套路,心中惴惴不安,暗道,“等师父回来,一定要让他给我祓除一下才行。” 拜师这么多年,我对师父有绝对的信心,一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座靠山,我就彻底放心了。 不过,心情一放松,我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虚得像是我第一次从张一羽那里看到小电影一样,感觉快被抽干了。 三阳一气咒的消耗,对我现在的道行来说,还是太大了。 一口气烧掉这么多阳气,就算我身体里流淌着神血,也依旧感觉吃不消。 毕竟我那便宜老子也不是什么孙悟空二郎神之类的大佬,就是个山神,还能让我上天不成? “你们没事吧!”我扶着一张被掀翻的桌子腿缓了半晌,才重新找回了平衡,扭头问张一羽和陈承平道。 “还行,不过你要赶紧把我拉起来,我会更好,这地板梆硬的。” 张一羽吐出来的血把衬衣胸口都染红了,却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死样子,哼哼唧唧地抱怨道。 “诶,就来。” 我哭笑不得,正要去扶他们两个,却发现自己忽然动不了了,一步都迈不出去! 一股惊人的寒意从脚下传来,我艰难地低下头,却只见邪术士的那只手又从活尸的残躯上脱落下来,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我的脚脖子,正像有独立的生命一样,一寸寸地往上爬,阴邪的寒气侵入我体内,冻结血肉、骨髓! “嘚嘚嘚……” 我冻得牙关打颤,脑海里却忽然想起活尸死前的笑容和它未说完的话,一种明悟油然而生:“该死的……原来手才是本体……” 这邪术士也不晓得是什么来路,竟然把自己的灵魂本体大半都移植到了这只害手上,只要这只手还在,就能像寄生虫一般不断夺舍,原本的肉身反而变得可有可无了。 “你踏马……” 我拼尽全力想拔剑再斩它一家伙,但动作才到一半,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就再度袭来。 我抵挡不住,“当啷”一声,金钱剑落地,我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丑恶的害手像一只蜘蛛一样沿着我的腿、爬过胸腹,最后五根指头铁钳一样卡在我的脖子上! 我抬手想扳开这只手,但反馈回来的触感,却像焊死般纹丝不动,不管我如何发力,五根畸形的指头都不肯松开,尖利的指甲深深刺进肉里,血刚流出来,就被害手上的寒气冻结成冰! 我能清晰感觉到,源源不断的邪气,像一根根钢针,从害手中灌进我体内。 灌入的邪气越多,我全身的力气就越虚弱。 那只害手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在我身上爬上爬下,最后停留在我左手腕的位置,断手的创面上伸出一根根触须般的血管,扎进我的血肉中。 我顿时浑身一震,瞬间明白过来,它这是要取代我自己的手接到我身上了。 一旦被它得逞,我的下场怕是会跟那具活尸一样,成为受它掌控的傀儡! “草泥马,你休想!” 我瞬间怒目圆睁,本来已经被冻僵的身体,又死命地挣扎起来! 小时候百妖围村没要了我的命,蝴蝶大厦那么多鬼没要了我的命,上灵车还是没要了我的命……你特么一只断手算个卵,也敢觊觎我的身子?! “想得美!” “老薛!” 张一羽他们也看出我的处境窘迫,焦急地大喊起来。 奈何他们自己也伤得不轻,浑身无力,只能趴在地上一点点地挪过来! 那只鬼手好像失去了耐心,掌心突然裂开,竟然形成了一张满是尖牙利齿的嘴,对准了我的手腕,就要一口咬断! “草!这是你逼我的!” 我猛地大喊一声,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拜请阴曹地府众神灵。弟子薛孽生,今以三柱清香,化作百千万亿祥云,恭请阎王爷上我身!” “你小子竟然还藏了底牌,藏得真深啊!”张一羽他们见状立刻转怒为喜。 但就在他们惊喜的眼神中,我已经念完了咒语,脖子一仰,扯着喉咙大喊起来:“祖师爷!!!救命啊!!!” 第58章 请祖师显圣 “???” 当我大喊“祖师爷救命”时,不光张一羽和陈承平都是一脸黑人问号,连邪术士的本体害手都呆滞了一刹那。 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的底牌?就这?” 要知道,请神术在我们这行众多术法中,属于难度最高的法术之一了,与雷法并称。 我现在香不点,供品不上,甚至连姿势都不是跪着,躺在地上空口白牙就喊请神,他们估计宁愿相信猪会上树,都不信我能把神请下来! 其实我自己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想着自己请神天赋好像不错,这又没别的办法,这才临时起意。 但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荒诞,明明我们谁都没把这次请神抱期望,可当我施术完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一个宏大的意志仿佛穿越了万千虚空,轰然降临到了这片鬼域之中! 刚刚的冷于冰虽然也是神,但与这个意志一比,简直就像点点萤火之于日月,一粒蚍蜉之于青天! 轰! 我身上的阳气本随着法术的结束,已经摇摇欲坠,但在这个庞然意志降临的瞬间,所有阳气竟在一眨眼间翻转,陡然化作磅礴的阴气,宛如风暴一样席卷爆发,以我手背上的伤疤为爆心,直接就把害手给炸飞了出去! 这股气息明明是阴气,明明是阴气,却透着一股正大光明,仿佛死人的律法,冥界的主宰,铁口直断,一言九鼎! “好!好厉害!” “这他妈也行?” 张一羽和陈承平看着海量阴气如同一个肉眼可见的龙卷风,环绕在我身边,不禁眼睛都看直了。 沙沙沙! 手指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在我请神成功的同时,害手里隐藏的邪术士灵魂就已经知道自己搞不过了,把五根指头当脚,像只爬得飞快的大蜘蛛,就朝太平间门外冲去。 “他想跑!”张一羽眼尖,连忙提醒我。 我还在想自己请神获得的庞大阴气该怎么运用呢,一抬头,就看到害手已经跑到门口。 但就在它冲出去的一刹那,一只穿着夹板拖鞋的脚,突然从门外伸进来,正好一脚把它踩住了! “畜化生子!” “师父!” 我心里的大石头这才彻底落了地! “诶!” 师父应了一声,一手夹着烟,一手抱着小狗鬼,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顺便还碾了碾脚下的害手,“妈的老子还差点看走眼了,小小一个害手,还真特么被你个化生子玩出花来了,狗日的,飞头蛮是吧?寄魂术是吧?就你自开一道、大宗师是吧?” 他每骂一句,就用力跺一脚,邪术士的害手逃无可逃,被踩得汁液飞溅。 我一听就懂了,这个邪术士在害手一道上的确造诣颇深,他修炼的已经不是单纯炼气害人的原始版本了,而是掺杂了其他邪术,又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已经把这门法术塑造成近乎完全不同的东西。 比如飞头蛮,这玩意在东南亚可是大名鼎鼎的邪术。 修行这门法术的人,每日夜间可以头离身而不死,脑壳带着一嘟噜下水一起飞出腔子去害人,第二天天亮之前再飞回来,往断颈上一接,完好如初。 只要不听鸡叫、不见阳光,就能刀枪不入,生命力强得令人发指; 而寄魂术顾名思义则是把自己的灵魂寄托在肉身之外,有传言说这是从极西之地的欧罗巴传来的异术。 邪术士正是用这两种邪法改造了害手,才让一只手成为自己的本体。 只要手中寄宿的灵魂不毁,肉身就只不过是受控的傀儡,随时可以替换。 我刚刚不就差点着了道? “我是……一吊道的……你们不能……杀……噗!” 师父越踩越来劲,邪术士手上又长出一张嘴巴,还想自报家门,撂两句狠话,威胁一下我们。 没想到师父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狠狠一脚! “啪”,害手像个烂番茄一样骨断筋折,又被他一脚踢飞出去,撞在墙上留下一个血印子,只会抽搐了。 直到这时,师父才余怒未消地看向我们,问道:“你们没事吧?” 我刚想回答“没事”,却见师父往我背后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 向来邋里邋遢不注意形象的他,竟以惊人的敏捷把自己浑身上下整理了一遍,然后大礼拜倒,口中三呼:“不肖传人杨通幽,拜见祖师爷!” “嘎?” 眼瞅着吊儿郎当的师父突然变得庄重,我直接就懵了,再看张一羽和陈承平,也都一脸骇然地望着我身后。 “牛逼啊!” 我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身后可能有什么。 缓缓回头,就见鬼域已经被无边的黑暗撕裂,一道面黑如铁、眉心一轮月牙的官将虚影屹立在我身后,大半身形都被黑暗遮蔽,但依然能看到一角黑金的龙袍! “祖师爷!” 我也失声惊呼起来。 实在是我们这一脉祖师爷法相的特征太好辨认了,铁面无私,额生弯月,民间传说里的包青天,可不就是这般模样? 阎王爷日理万机,我用请神术召来的顶多只是一缕法相,按理说不会对我们的言行有反应,师父向他行礼的时候,他就视若无睹。 我本来以为他是没有灵智的,只是祖师借力降魔。 可当我自己开口时,我却明显感觉有一道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像是祖师爷低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估计对我这个徒子徒孙还挺满意的,打量了一会儿,两道凌厉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移开,猛地落在了墙角见势不妙还想蠕动着逃走的害手上! 阎王之威根本不是人间的小小邪修能抵抗的,在被祖师爷盯上的一刹那,害手就五指痉挛,僵直在了原地。 “你们不能杀我,啊……无生老母会帮我……报……仇……啊!” 砰! 邪术士的话,没能让祖师杀心稍息,下一刻,整只害手就在凄厉的惨叫中,爆成了一团血雾,一道由磷火组成的人形如飞鸟投林般,没入祖师袖中,被他收了起来。 祖师爷收了邪术士的魂魄,一言不发地离去了,原地只留下我们几人面面相觑,用一句打油诗来形容,就是“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 对视了良久,师父才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尴尬的沉默。 “放心,被祖师爷收走,他一定会在十八层地狱里受到贵宾级款待的……” 师父无语地看了一眼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 祖师爷降临,仅仅是余威就撕裂了鬼域,现在幻境中的一切都在化为黑气缓缓溃散,但还是能看出刚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大战的。 他吐了一口烟圈,问道:“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怎么看起来像被压路机碾过一样……” 第59章 天才只是见我的门槛 “你是说,你就靠着一座断了传承不晓得几多年的雕像,就把义和拳供奉的冷于冰给召出来了?” 医院地下的太平间,鬼域已经消散,显示出真实的世界,灯光还是那么惨白,但空间却逼仄了不少,挤得紧紧的冰柜,倒是没受到鬼域里大战的影响,还排列得整整齐齐。 师父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就蹲在一张不锈钢凳子上,一边闷头抽烟,一边询问我事情的经过。 他被邪术士控制的傀儡尸体引走,错过了我们这边大量精彩的情节,现在听我讲述了一遍后,还是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我点点头。 “你还只看老子用过一遍,就照猫画虎,把三阳一气咒也使出来了?” “对!” “阳气还乖乖听你话不造反?” “对!” “然后还靠着东拼西凑的请神术,居然把祖师爷都请上来代打了?” “对!” “对什么对!” 终于,当我再次点头给出肯定的答复,师父终于绷不住了,烟头一丢,爆了粗口,“你小子不要太离谱!” “你可真行啊,我们一代代人以祖师爷的名义降妖除魔,就为行善积德,你倒好,碰到打不过的一言不合直接把祖师爷请上来给你代打了,你咋不上天呢?” 我听得一阵糊涂:“打不过叫家长,这不天经地义吗?” “天经地义……个鬼啊!” 师父狠狠瞪了我一眼,酸溜溜道,“我跟老何那傻子跟着你师爷走南闯北,什么邪乎事没见过,差点死了都有好多回,也没哪一次见祖师爷真个显圣救场的,人间道统众多,要是每个徒子徒孙碰到点危险就喊祖师爷救命,祖师爷每天还要干别的吗?这样你还觉得天经地义吗?” “啊……原来是这样吗?”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我觉得祖师爷挺平易近人的啊,一CALL就到了!” 师父瞪大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狠狠揪了一下我的脸皮:“要不是怕对祖师爷不敬,我现在就恨不得撕了你这张嘴啊!” 我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可能我真的是天才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张一羽闻言,却是一脸败犬的表情,生无可恋喃喃道,“你这叫天才吗?有这样的天才吗?我师父从小也说我是天才啊,我怎么就办不到这么离谱的事呢?” 他学着我的样子比划了一下三阳一气咒的咒文和手印,但不出意外,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他就保持着一种“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定住了。 “哈哈哈,那大概是因为天才也分三六九等吧,我就是最高那一等!” 我嘚瑟大笑起来,突然想起最近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昂首挺胸道,“或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才只是见我的门槛!” “说你两句胖,你小子还真喘上了!” 师父和张一羽看不惯我这副尾巴翘到天上去的神气,联手痛扁了我一顿,陈承平跟我们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就站在一边傻乐。 完事以后,师父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盯着我看,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变态!” 但很快,他又眉飞色舞起来,拍着我的肩膀大笑:“不愧是老子的徒弟!” 我被他神经质的表现搞得哭笑不得,但也听得出来,他为我感到自豪,我自己也很高兴,感觉这么多年的辛苦修行,终于有了回报。 砰砰砰! 突然,一旁的冰柜里传来激烈撞门的巨响,师父吓了一跳,眼睛一瞪:“卧槽,还有八字硬的?” “没有!雇主!雇主!别动手!” 我连忙拦住他,打开冰柜把黄琼放了出来。 鬼域虽然破灭了,但鬼域和现实世界存在一种诡异的对应关系,她在鬼域里被我关进了冰柜,这会儿也没法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出来。 我本来还以为像她这样的大小姐,出来以后会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谁知她出来以后,却只是幽幽看着我,嘤嘤地哭,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这想象和现实的巨大落差,顿时给我整不会了。 “你哄哄她。”我把张一羽一把拽了过来。 专业的事情就要专业的人做。 但张一羽只看了一眼黄琼那张妆花得像鬼的脸一眼,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你自己为什么不哄?” 我瞬间头大如斗,我在学校里就不会和女孩子打交道,让我哄?她别哭得更厉害就谢天谢地了! “呃……嗯……”我结结巴巴了半天,只挤出一句话,“你别哭了。” 谁知话音未落,黄琼真的不哭了:“好,你说不哭我就不哭了。” “啊?真不哭了啊?” “真的,我听你的……”黄琼肯定地点点头。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一点没觉得安心,反而有种诡异的感觉。 “师父……”我扭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师父,求助道,“她身上的邪祟是不是还没驱干净啊?” 然而换来的却是师父无情的铁掌拍头。 “哈宝!你硬是不开窍嘞!” 好在师父笑骂了我一句后,就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脸对黄琼说道,“走吧,你爸妈就在楼上,我带你去见他们,他们应该也等急了。” 只是没想到,这不提黄老板一家还好,一说,小姑娘的脸色立马变得臭臭的,哼道:“他们还会着急我?整天就惦记着公司的生意,还记得我这个女儿就怪了!” 我们闻言,不由相视苦笑。 少女的叛逆,和这次事情有着直接的关系,她如果不是玩到深夜不归,未必会被邪术士盯上,但你说要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黄家人的疏于管教,又不公平,站在黄老板的角度,他辛辛苦苦在外面跑业务,难道不也是为了给家里人一个更好的生活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幸好我们只是道士,只要把作祟的鬼怪搞定了,家庭矛盾可不归我们管。 我看到师父脸上已经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我知道他是急着拿钱走人好回去打游戏,我这个当徒弟的只好站出来劝说道:“你爸妈还是爱你的,事情未必像你想的那样,都是一家人,见面了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这话我自己都没底,真要这么容易说开,黄家的亲子关系也不会这么糟糕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说完,黄琼又给我来了一招史诗级变脸,破涕为笑道:“好,你觉得我该见见他们,我就去见!” 第60章 上个时代的余孽 “啊?” 我都没想到,自己讲话对黄琼这么管用。 我本来都准备好一肚子长篇大论了,哪晓得就开了个头,她就答应了,这倒搞得我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了。 “走吧!”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你们不是想让我见他们吗?那就去吧!” 她虽然是在答应,但听她语气里的怨气和不情愿,仿佛跟父母相处,要比刚刚的鬼域还令她感到厌恶。 我很想劝她两句,但看着浓妆下面少女亮晶晶的眼睛,我又说不出来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和父母积怨到今天这步,肯定有我不知晓的内情,我又怎么好只劝她一个人单方面谅解呢? 最终,我只是口头上含糊地表扬了一句:“嗯,真乖。”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句随口的夸奖,就像戳中了她,让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手足无措,但就在我准备上去安慰的时候,她突然像是意识到妆哭花了很丑,偏过头去用力抱了我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去。 “走吧!” 她脚步比之前轻快,又多了几分坚毅,像是被注入了几分力量。 反倒是我被她大胆的举动搞得愣在了原地,少女胴体柔软的触感,是我前所未有的体验,尽管隔着布料,但还是让我一下子僵硬了! 直到张一羽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调侃道:“行啊你,有两手,一照面就把这妹子搞得神魂颠倒的!” 我这才回魂:“啊?” “啊什么啊?你不会没看出来她喜欢你吧?” “我还真没看出来。”我老老实实道。 从小到大,我跟张一羽走在一起,所有女孩子都是冲他来的,我还真没考虑过早恋的事,这也算朋友长得帅最大的缺点了。 “那你信我就对了!” 张一羽下巴一抬,傲然道,“这方面,哥的眼睛就是尺,包的!” 他这么一说,我更不知所措了,只得转移话题道:“她走远了,我们也赶紧跟上去吧,鬼域刚散,这里还不晓得有没有漏网的孤魂野鬼。” 我也知道这话很没说服力,一般的冤魂,比如那位脑洞大开的病人魂魄,在咱家祖师爷降临的时候,就顺手和鬼域一起被超度了。 阴司之主,自带权能。 “哈哈哈,还害臊了!” 张一羽和陈承平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只有师父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笑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伢子!等做完这单,师父带你去见见世面!” 说完,他看了一眼一瘸一拐但还能走的我,直接一手一个,把受伤更重的张一羽和陈承平拽了起来。 不过在往电梯走的时候,我忽然听到陈承平忧虑地跟师父在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讨论那个邪术士提到的“一吊道”。 这让我也上了点心,不管怎么说,这个不配拥有名字的邪术士,都是我出道以来遇见过的最强敌人。 但听他的意思,他似乎都只是这个所谓“一吊道”里无足轻重的小卒子,要是以后真有源源不断的邪术士来寻仇,还真是个麻烦。 “师父,这个一吊道,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脚步缓了缓,低声问道。 “嗨,能有什么来头,一帮抱团取暖的旧时代余孽罢了!” 师父对这个一吊道的态度,却表现得嗤之以鼻,“一吊道之名,源于旧社会恶名昭著的邪道组织,因为入会时就需要交一吊钱,故名一吊道。不过真正的一吊道大魔头,在建国之初的庚寅荡魔中已经被诛绝殆尽,现在的一吊道,不过是一群向往那个混乱年代的乌合之众,重新冒领了逝去的恶名罢了。” 顿了顿,他又用稍微严肃些的语气告诫我们:“关于他们,你们现在不用晓得太多,自然有人盯着他们,这次只是意外。不过万一真那么倒霉又碰上了,直接跑路或者摇人就是了,对现在的你们而言,对付这帮人还是太超纲了。” 我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这个修炼害手的邪术士,就已经让我们底牌尽出都差点翻车。 要不是我走狗屎运真把祖师爷的法相召出来了,还真未必能撑到师父归来那刻。 说话间,我们已经回到了九楼的病房,路过的医护和病人看到我们一行人个个满身鲜血,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一个不知道我们事情的护士,甚至露出慌张的神色,嚷着让同事推担架车过来了。 “我给你们把了脉,这点伤死不了,不过能躺着也舒服点。” 师父大手一挥,道,“等见过了黄老板,再让他给你们一人开个单间,这次事情搞得这么大,他不好好放点血不可能!” 能躺着我们自然不会坚持站着,结果就是黄老板带着家人匆匆赶来时,看到我们一行人四个躺了三个,还以为怎么了呢,当场就是腿一软,差点栽到地上去。 “黄老板,莫急,你屋里妹子没得事!”我生怕把雇主吓出个好歹来,连忙说道。 “真的吗?” 黄老板惊喜交加,终于注意到了缩在我们后面一直低着头的黄琼。 他们一家人兴奋地冲上去想要把失而复得的女儿抱在怀里,但黄琼却表现得十分抗拒。 最后还是师父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尴尬的拉扯:“咳,黄先生,这次委托是我们看在有缘的份上,自己找上门的,按理应该给你个优惠价。但你也看到了,为了你们家的事,我徒弟和我道友的徒弟都差点折在里面了,这要收得便宜了,我面子上都交代不过去啊!” “好说!好说!” 黄老板擦了擦眼角,对我师父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道,“您和两位小师傅把我屋里琼妹子救回来了,这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给多少都是应该的,您讲个数,我皱一皱眉头都不算个人!” “你等一下。” 师父却没有第一时间报价,而是把陈承平叫到一旁问了几句什么,又抽了半支烟,想了想,才竖起了一根手指。 “这个数。” 我以为是一万块,我一个高中毕业生能想到的单笔酬劳,最大也就这个程度了。 但黄老板的下一句话,却惊得我差点一个鲤鱼打挺从担架上跳起来。 幸好师父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我。 只听黄老板赔着笑说道:“一百万,没问题!” 第61章 老天爷定价 听着师父和黄老板谈价,我脑瓜子都嗡嗡的。 我算晓得师父的豪车是怎么来的了。 怪不得他一年做不了几单生意,却能带我吃香喝辣的,原来这行是真挣钱啊! 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还不止。 不过再想想我们之前遇到的危险,这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收贵点好像也很合理…… 不过,就在双方都觉得这个价格皆大欢喜时,一直没说话的黄琼却冷不丁开口讥讽道:“你口口声声宝贝女儿,宝贝就值一百万?” “不止!当然不止!” 黄老板先是为黄琼肯主动说话而惊喜,但随即又露出窘迫之色,对师父道,“我屋里琼妹子讲得对,救命的大恩,一百万不够!等我回去公司就找律师办股权转让,到时候几位师傅都是我们公司的股东,只要我姓黄的公司开一天,就少不了各位的分红!” 说完,他又对黄琼赔笑,一个大男人,用腻死人的声音问道:“乖女,你看这样满意了不?” 经历了这场变故,他已经认识到了家人的重要性,性格改变很大。 不过他选择用股权而不是现金酬谢我们,显然还是不失商人本色,很会算计,估计是被这次害手暗算搞怕了,如果我们成为了他公司的股东,那再碰到这种事,我们还能袖手旁观吗? 人之常情,我也能理解。 黄琼在听说他爸要让我们成为公司股东时,脸上就露出一抹喜色,但面对父亲的示好,她还是很傲娇地“哼”了一声,不过就这点改变,已经足以令黄老板一家喜出望外了。 “瞧瞧,这才是真的女大不中留啊!” 张一羽又撞了撞我,挤眉弄眼地低声说道。 我也知道黄琼故意这么说,就是想挤兑她爸给我们更多酬金,但之前师父已经和他们谈好了,那数字我也很满意,再追加报酬,我就觉得有几分“无功不受禄”甚至“吃软饭”的嫌疑了,想拒绝又不知道我师父的意思,只能一个劲拿眼睛瞟他。 好在师父没让我失望,严词拒绝了这笔横财,道:“黄老板,我姓杨的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信义,我们这行收费是有标准的,一分钱一分服务,今天喊你一百万,已经是看在我这两个子侄辈受伤不轻的份上,再多,一分钱我都不能收了!” 听他这么说,我松了口气,但黄老板父女反而同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我也晓得你的想法,我们相见就是有缘,这样,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要是还碰到什么不好理解的事,打上面的电话,找我,我给你摆平。”师父说着,递给黄老板一张名片。 他这才喜笑颜开。 但黄琼还是闷闷不乐,小碎步挪到我身边问道,“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我想了想,说道:“我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不过我刚高考完,这个暑假过完我就要去大学报到了,不一定会住在电玩城了。” “你报哪个学校?”黄琼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湘大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心仪的第一志愿跟她说了。 这些年我成绩稳中有进,考个本地的一本想必问题不大。 她就像得到了什么喜讯一样,面带喜色,蹦蹦跳跳地走了,看得我一脸茫然。 女人心海底针,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而在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黄老板张罗着给我们在外科一人排了一张病床,住了下来。 那个害手邪术士道行确实有点猛,我们一场打下来虽然都没受什么致命伤,但也都是五劳七伤,正好趁机好好修养一下。 趁着黄老板去办住院手续的工夫,我好奇地问师父:“我们这行真的有收费标准吗?我以前怎么没听您说起过呢?” 我自己以后也是要行走江湖的,现在问问行情,算是做准备。 “当然有。” 师父神秘一笑,“我们的收费标准,还是老天爷定的呢!” “啊?” “啊什么啊?” 师父淡淡道,“你背过道德经,那你告诉我,天之道是什么?” “损有余而补不足?” “对喽,我们是替天行道,可不就是按这个标准收费吗!” 师父一拍巴掌,道,“像老黄他们家这种有钱人,百八十万都是毛毛雨,放肆糟蹋也花不完,这种就叫有余,但如果我们今天遇到的事主家里穷得叮当响,那我说不定象征性收个一块两块、十块八块,这也叫有缘,是我们要去补的不足,这是在为自己积德,也是在为老黄他们积德。” “标准这么灵活的吗?”我忍不住嘟哝道。 “还不止呢!” 师父继续道,“除了贫富,善恶也是我们衡量收费的标准,修桥补路的大善人积德已经够多了,我们就可以少收一点,但碰到为富不仁者,那不好意思,老夫割韭菜的刀子也未尝不利!” 师父的玩笑把我们都逗笑了,我也知道了他在开价以前,把陈承平单独叫到一边,就是在询问黄家的口碑,在得知黄老板这人虽然脾气暴躁,但良心还是没黑之后,才决定收一百万,否则便不是这个价了。 “不过你要记住,以后碰到那些你觉得可怜的人,你可以少收,但决不能不收,不然反而是害了他们。”说着,师父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拍着我的肩膀补充道。 “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发扬不耻下问的精神,有不懂的就虚心请教。 “因为果报。” 师父像被勾起了心事,点燃一根烟,坐在我床尾细细地抽,一根烟过半,他才开口道,“你要晓得,干我们这行的,本来就是因缘业报特别深的人,落到我们自己身上,都有五弊三缺,你想寻常人要是欠了我们的,那还落得好?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我们办事,他们给钱,一码归一码,两不相欠,不然……嘿嘿。” 师父冷笑两声,却不言语了。 “不然怎样?”我继续追问道。 “生伢子啊,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应该晓得蝴蝶效应吧?” 师父看了我一眼,吐出一口烟雾,道,“人与人的果报,就是一个典型的蝴蝶效应,今天他欠你一块钱,果报纠缠之下,天晓得十年二十年会演化出怎么样的劫来,所以为了你好,也为了事主好,千万记住我今天告诉你的话。” “是,我记住了。”我心中一凛,连忙答道。 “孺子可教。”师父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就在他扮演深沉之际,一个大嗓门突然让他破功。 “哎,那个谁,医院里不准抽烟,不晓得?”一个护士站在门口训斥道。 “哎,忘了!忘了!” 师父在公德心这方面还是有的,半个字都不狡辩,跳起来就把烟屁股给踩灭了,接地气的动作看得我忍俊不禁。 嬉笑怒骂,毫不做作。 或许,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真正该有的模样吧? 第62章 镇狱人,我们这这一脉 我们在医院住下来以后,师父就出门打了个电话。 没过一会,楼下就来了两辆红旗,“噔噔噔”上来一屋子的小平头、中山装,有的问话,有的做笔录,都是围绕害手邪术士和他背后的一吊道的。 我一边补充师父没亲身经历的部分,一边好奇地打量这帮人。 中山装虽然是前朝那位了不起的国父定下的款式,也是得到我朝官府认可的正装,但这都21世纪了,看着确实蛮少见的,尤其他们大热天还一个个衣领竖得笔挺,像感觉不到热一样,十有八九来自神秘的“有关部门”。 不过即使面对这些来头不小的人,师父也表现出一定的戒心,只让我说事情经过,每每涉及到具体术法时,中山装总想问得详细,但师父却会及时打断我。 于是他们笑笑也不再追问,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无心之举。 等我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为首的中山装又拿过笔录让我过目,直到我点头确定无误之后,他们才收队离开。 临走前,为首的中山装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夸赞道:“英雄出少年啊!杨师傅一身绝学后继有人了,希望日后多多交流。” 师父闻言却很紧张地护在我面前,认真道:“这我徒弟!关门弟子!要传衣钵的!你可别想再拉进你们那滩浑水里去!” 中山装笑得很无奈。 直到他们下了楼,我才疑惑地问师父:“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师父对他们的态度,表现得既合作又防备,让我好不好奇。 “还能是谁,有关部门呗!” 师父嗤了一声,又很紧张地告诫我,“这帮人看到各家有精锐弟子,就想着挖人,他们以后肯定还会接触你的,别管他们说么子,千万莫答应,进去容易,想脱身就难了!” 看我还是一副很好奇的神色,他才无奈说起“有关部门”的真实身份,其全称为“特别事务处理委员会”,简称“特事委”,成员由官府自己培养的玄学特工和对外招收的佛道弟子组成,业务范围则涵盖了对内的除魔卫道和对外的抗衡其他国家奇人异士对我们这片疆土的侵犯。 “749局你听说过吧?”师父问道。 “当然!”我猛点头。 即使不入这行,749局的大名我也如雷贯耳啊,那可是由我国导弹之父牵头组建的特异功能人士研究机关,其中不晓得出了多少传奇,这两年还被拍成了电影,和龙虎山的金光咒一样,都是破圈的存在。 “特事委的前身就是749局。” 师父揭秘道,“749局在对越作战和与小日本阴阳师的斗法里都表现不俗,让上面看到了有组织的修行人的优势,这才下定决心,把749局从一个研究为主的机关,改组成一个事务性的部分,也就是现在的特事委。” “那您把他们叫来是……”我问到一半,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对付一吊道本来就是他们的职司,没道理要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一直顶在前面不是?” 果然,小老头马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道,“这次跑出来一个不在他们监控范围内的害手佬,已经是他们失职了,再不积极一点冲在前面,年底的奖金还要不要了?” “唉……” 说起那个害手师,我又忍不住一阵长吁短叹。 可惜他的魂被祖师爷收走了,不然镇在蝴蝶大厦里,我的修行速度还能再快一截! 这个念头一直徘徊在我脑海里。 不过当我把自己的遗憾跟师父说了,他却是狠狠瞪了我一眼,训斥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往里塞!祖师爷收走,自然是因为这里面水太深,你现在还把握不住!” “哦?这里面还有别的门道?” 我顿时来了兴趣,反正在病房里躺着也是躺着,我兴致勃勃地请师父给我讲秘闻,当故事听嘛!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还有老何跟着你师爷走南闯北,最后为什么会在这里落脚?” 师父敏捷地凑到门后看了一眼,看到护士已经走远,把门一关,飞快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道,“今天为师就给你长长见识,明面上的蝴蝶大厦,只是省城这个巨大风水局的冰山一角,你看不见的地方,学问还大着呢!” “昔日庚寅荡魔,为祸神州各地的妖魔鬼怪尽数被一扫而空,但其中亦有许多大凶已达与山川同朽之境,难以彻底诛杀,便有高人献策,择一福地,以山川水脉之势将其镇压消磨……” “最后选的地方就是省城?”我指了指脚下的地面,问道。 “不错。” 师父点点头,道,“省城号称乃是全国唯一拥有山、水、洲、城四大要素为一体的城市,取山之厚重镇压、取水之流动沟通、洲之孤立隔绝,再辅以规模惊人的地下城,布下巨大的风水阵法,再以这满城红尘为磨,消磨其凶戾意志,年深日久方能建功。” 这点点头,这个说法我也听说过: 省城之山是麓山,为南岳余脉,佛道香火不绝; 水是湘水,三湘母亲河; 洲是橘子洲,曾有伟人横渡赋诗于其上,龙气盎然; 城自然就是这繁华的省城了。 至于说师父口中“规模惊人的地下城”,也是省城市井流传的都市传说了。 据说在这座城市的地表之下,还存在一座错综复杂的地下城,面积可以达到地面上的一半,是备战备荒年代的产物。 只不过我们这一代人从没人见过,现在听师父的意思,这座地下城不仅存在,其意义还远不止于此。 “那蝴蝶大厦……” “蝴蝶大厦便是这个风水大阵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是你师爷当年领的任务。” 师父闷头抽烟,半晌才道,“自从你师爷去后,老何那化生子也不愿留在省城,非要回家种地,我独自镇压蝴蝶大厦,时时感到如履薄冰,近年来封印中的大凶异动频频,我甚至数有力不从心之感……” 师父说着,长叹一声。 我陡然听闻这等辛秘,不由心惊肉跳,在我心里,师父向来是睥睨邪魔外道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无力的神色。 只是还不等我想好怎么安慰他,他已经自己振作起来,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我,道:“幸好,我收了你这个徒弟,也算后继有人了!” “师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修行,争取早日接下你肩上的担子,荡平地下的大凶!”我信誓旦旦道。 “哈哈哈,你有这个心就好了,平安第一。” 师父眼中露出一丝感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漫不经心的神色,道,“也不急咯,你师父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帮你撑几年,慢慢来,你记住,修行之道,最忌焦躁,当张弛有度,不疾不徐,我们的职责是看守封印、是大凶的狱卒,借力修行是顺便,千万不要本末倒置,因为贪心闯下无法弥补的大祸!” “是,师父。”我听出师父语气背后的郑重,从病床上起身,恭敬抱拳一礼,“徒儿铭记于心!” 第63章 拜师钱,空调有点冷 我们在医院里足足住了七八天,最后躺得骨头都发痒了,师父才终于来把我们接回家。 我原本以为黄琼可能会经常来找我,还为此忐忑不安,但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一次都没出现,反倒是黄老板两口子时不时来嘘寒问暖,跟我们混了个脸熟。 “小张,小陈,你们先莫急着走,跟我们回去一趟。” 师父办完了出院手续,却不让张一羽和陈承平走,而是一脚油门,把我们三个都拉回了电玩城。 “杨师傅,你这是……”两人都一头雾水。 “嘿嘿,分钱,分钱。” 门一关,师父搓着手,霎时间,我熟悉的那个老流氓又回来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三张卡,往桌上一甩,说道:“老黄那边的钱早两天就打过来了,我给分了分,三七开,老子拿七成,剩下的你们三人一人十万,不嫌少吧?” “杨师傅,客气了。” 张一羽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分钱的活动了,笑嘻嘻地把自己那张卡揣了起来,又把另一张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也有啊?” 这几年我跟师父住在一起,他不但没要我交学费,反而供我吃住,一应开销更是毫不吝啬,我在班上零花钱都从来是最多的,我一直觉得无以为报,所以我是真没想到黄家这报酬里还有我一份。 “当然,这次你可是主力啊!你不拿谁拿?也就是你没出师,不然这钱你才该拿大头啊!”师父理所当然道。 “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要不师父你帮我保管吧……”我想以这种方式把钱还给师父。 “只有没钱的时候,哪有没花钱的地方?” 没想到师父一眼看穿了我的用心,嘿嘿一笑道,“再过半个月,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了,成年人了,身上不留点钱哪里要得?回头你再去考个驾照,师父给你买部车,就当生日礼物了。” “啊!” 我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说话都哽咽了。 我从农村里出来,还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开上自己的车。 毕竟我们那穷乡僻壤,就连号称首富的王老财,其实都还没有自己的私家车。 但跟在师父身边,刚成年就实现了! “杨师傅对你可真好啊!” 张一羽看我不知所措,干脆帮我拿起了那张卡,塞进我手里,帮腔道,“长者赐,不敢辞,何况这的确是你自己拿命拼回来的呢?” 他这么一说,我也心安理得了。 虽然之前想着怎么推拒,但你别说,十万块一下子塞在口袋里,还真有安全感和满足感。 正当我美滋滋时,轮到陈承平拿钱了。 但没想到他看也不看桌上的银行卡,“噗通”一声就给师父跪下了,恳求道:“杨师傅,我不要钱,就盼你看在我跟生伢子这点交情的份上,能收我当徒弟,这钱就当我的束脩了!” “陈师傅,你这是做什么?”他这一出,直接把我给整蒙了。 张一羽也是惊讶道:“陈师傅你不是自有法统吗?这又拜二道师算怎么回事呢?” “这还要多谢小薛师傅。” 陈承平扭头看着我,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感激,道,“多亏您帮我把冷仙师的真灵召请下界了,蒙仙师开恩,已经允许我另寻一门法统修行了。” 他这么一说,我们都没话讲了,冷于冰还是我亲手帮他请下来的,人家祖师爷都允许他改换门庭了,我们这些外人还有什么好置喙的? 我们又把目光投向师父,没想到把脸一板,佯怒道:“我的拜师费未必就值这小十万呀?” 陈承平闻言诚惶诚恐,连声道:“是小道失言了,小道还有积蓄,还有!只盼杨师傅开恩收录门墙!” “行了行了,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晓得?动不动就跪,老子望着就扎眼!” 师父挥挥手,我们都看出他是开玩笑了,只有陈承平患得患失,反而不晓得师父是什么意思了。 “杨师傅……” “你莫喊了!” 师父抬手打断道,“我跟你确实没得师徒之缘,主要我招呼这一个徒弟已经脑壳痛了,实在没精力再带一个……” 师父指了指我。 我把嘴一撇,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劣徒一样,也不晓得是哪个在医院里被我骇得嘴巴都合不拢。 “是我异想天开了。” 陈承平苦笑一声,脸色垮了下去,但还不等他露出失望之色,师父又说道,“要不你看看你旁边这个呢?你和他一样是过命的交情了,他师父是云麓宫的高功,你让他说和一下,进云麓宫挂单不难,能学到多少东西就看你自己缘法了。” 陈承平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阴转晴,激动地连连道谢:“谢谢,杨师傅,谢谢你为我指条明路!” 说着,他又要跪下。 师父猛地把桌子一拍:“站起来,不准跪!” 陈承平果然一个激灵,杵得笔直。 “哈哈哈!”我们都笑了起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我师父这人,有时候办事拖拖沓沓,有时候又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我才刚睡醒,他就告诉我,驾校都已经帮我报好了。 “啊?这么快。” “是啊,他们安了个点在我们旁边的路口招生,昨天我丢垃圾正好看到了,就顺手帮你报了个名。”师父无所谓道。 行吧,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也莫看不起人家。” 师父好像也觉得这有点太随意了,连忙又找补了一句,“我听说这是个新开的驾校,资金很雄厚,教练都是一流的,去了包不吃亏!” 我不留情面地戳穿他:“你昨晚丢完垃圾回来就没出去过了,听谁说的?招生的人自卖自夸吧?” “咳咳咳……”师父尴尬一笑,“反正去看看吧,名都报了。” 在师父的怂恿下,我还是前往这个新开的远航驾校学车了。 因为是暑假,现在来学车的,很多都是跟我一样的学生党。 我们这一车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两男一女,两个男生分别名叫龙朝和高思聪,都是高高瘦瘦的类型,女孩子叫刘婷,眉清目秀,高中跟我还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不过之前没见过。 我们分配到的教练姓唐,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痞相,眼睛就盯着刘汝婷热裤下面露出来的白腿,手把手教她的时间,也比我们三个男生长得多,也耐心得多,对我们开口闭口就是冷嘲热讽。 这就是宣传中雄厚的师资力量?我很怀疑。 不过要说这个驾校一点好都没有,那也不尽然,至少人家说是新开的就货真价实,教练车也都是一水崭新的。 像我们这台车,空调劲儿就足得令人发指,盛夏季节坐在车里,跟冷库似的,冷风飕飕的,我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教练,空调能开高点吗?我冷。”我们都觉得冷,刘婷一个小女生更别说了,不过她很会发挥自己的性别优势,娇滴滴道。 “好,好。”唐教练骨头都酥了,露出一脸猪哥的笑容。 不过就在他伸手去关空调的时候,动作突然就僵住了,手指甚至都颤抖起来。 我疑惑地看向他,就见到一抹一闪而逝的惊恐,从他脸上闪过! 而顺着他手的方向,我才惊讶地发现……这辆车的空调,压根就没开! 第64章 魂环车,驾校心太黑 “可能是显示坏了吧?” 唐教练手僵在半空,露出干巴巴的微笑,疯狂给空调找理由。 但即使在冰冷的空气里,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这会儿,我基本已经确定这车上不干净了。 但具体怎么一回事,因为同学在旁边,我又没带趁手的家伙事,不好开眼看个究竟,只好帮腔说也许真是如此,现在的车电子设备太多,出点毛病很正常。 然后又推说这车空调太凉了,大热天吹了容易感冒,让唐教练带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唐教练正愁没借口呢,闻言如蒙大赦,连声称是,停车熄火赶人下车一气呵成。 他把我们带到驾校的休息室,我本想找到机会向他打听下情况,看他的样子,多半知道点内情。 岂料他安顿好我们,就脸色苍白地冲进了驾校领导的办公室,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我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出来,只好跟高思聪他们说我有点闷,出去走走,唐教练回来了就告诉他我今天不舒服先请假了。 其实我是准备去看看那辆不对劲的教练车,至少搞清楚怎么一回事,晚上再带齐装备把它办了。 虽说师父让我注意保持蝴蝶大厦的平衡,但开挂这种事,体验过一次就欲罢不能,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我总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倒霉,总遇到需要祖师爷亲自出手的恶鬼吧?那点也太背了。 人多眼杂,我不想因为怪异的举动被当成神经病,便故意绕开驾校人流最密集的正门,顶着烈日,从侧面接近了停车棚。 当那辆教练车出现在我视野之后,我伸手掐诀,分别在自己的双肩和头顶点了一下。 这一招的作用是压制自己的阳火,模拟出病弱之人的气血,就能暂时看到鬼祟之物了。 压制阳火所需的手诀和三阳一气咒正好相反,三阳一气咒是催发阳气,这一招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原本我是不一定用得出来的,但在顺利施展过一次三阳一气咒之后,我就如醍醐灌顶,豁然领悟了。 我没带无根水和柳树叶,只能用这种权宜之计进行侦察。 当然,这么做的弊端不是没有。 和我诱捕灵车时用黑狗血模拟阴气不同,黑狗血虽阴,但我自身阳气尚存。 而用手诀压制阳气,那是真的主动撤销了自己的防御。 如果是在夜间,尤其是和恶鬼斗法之时,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但好在现在正值盛夏白昼,阳气正旺,我只是远远看一眼,问题应该不大。 “咳!” 阳火一弱,我顿时感到身体一阵虚弱,站在阳光下都浑身发冷,视野也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然后当我定睛再看向那辆教练车时,眼前所见就截然不同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辆车漆涂装截然不同的旧车,原本空荡荡的驾驶座和副驾驶上,这时竟多出了两个狰狞的身影。 一男一女。 两人都保持着车祸之后血肉模糊的惨状,流淌的鲜血把半身衣服都染得鲜红! “又是半身红衣!” 我瞬间意识到这事不好搞,一个激灵,连忙恢复了自己的阳火。 但就在教练车变回阳间模样的瞬间,我隐约看到,副驾驶上的女鬼,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偏过被撞歪的头颅,冲这边咧嘴一笑,血肉模糊的下巴直接掉下来一半! “搞不定,这个真搞不定!” 我苦笑一声,有点懊悔自己插旗插早了。 不但没有十足把握,还打草惊蛇,说不定连自己都已经被那车上的半身红衣厉鬼给盯上了! 我不敢怠慢,连忙打电话给师父求助。 他应该是在打扫电玩城的卫生,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喂”的时候还带着点怨气。 因为他自从收我为徒,给电玩城打扫卫生这种事就不用亲力亲为了,今天我要练车,走得早,他又得亲自动手,难免有点不爽。 “师父,麻烦了,我在驾校碰到个‘业务’啦。” 但我一开口,师父那边明显严肃起来。 “怎么说?” 我就把车里不开空调也能制冷,以及我自降阳火看到的景象说给他听。 师父一听就明白了:“哦,你们这是上了魂环车了。” 我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嘀嘀咕咕:“我说呢,这么大个驾校,设备都是全新的,价格还比周边其他同行低了快一千块钱,果然便宜没好货啊,真他娘的黑心!” 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抱怨道:“师父,咱不差这一千块吧,你不能为了省钱,就把徒弟往火坑里推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关门弟子啊!” “嚎什么嚎!你要是个普通人,这是火坑,你是吗?关键你是个道士啊,这是对你的历练,历练懂不?” 师父被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耐烦道:“哼,两个半身红衣,正好在你现在道行和人脉对付范围之内,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你自己想办法搞定他们,搞不定挂了,我大不了当没收你这个徒弟!” “嘎?” 我一听就蒙了,还能这样玩? 不过师父提到了人脉,我就明白他是准我摇人了。 “好吧,回头我找羽哥商量下,问题应该不大。” 我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随即又问道,“那您说的魂环车是什么意思啊?这个总可以告诉我吧?” “这没问题,张一羽那小子应该也晓得,我先跟你讲讲就是了……” 师父告诉我,所谓“魂环”,这个概念其实出自一系列小说和动漫,但社会上觉得这词贴切,也就拿来用了。 一般出过事故死了人的车,统称“魂环车”。 “像你之前处理过的灵车中巴,也算其中一种,只不过那辆车因为原本的车身被拖走了,鬼司机才不得不用受害者的血肉骨殖填补重塑一个形体……” “你们今天遇上的呢,又是另外一种情况,车出了事故,旧车主冤魂不散,但车身受损不严重,被无良商人买走翻新,那旧车主还没走,看你们占了他的车子,能不作祟吗?” 师父讲得头头是道,我也听得津津有味。 但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讲起动漫小说还是如数家珍,我是真觉得有点怪。 六年了,我还是不大适应他这个画风。 “晓得了。”我不准备多说,就要挂电话,“我现在准备回来了,到家再说。” “诶,等一下!” 师父虽然嘴巴里说着不管我,但这时却还是忍不住提醒我,“听你讲的,那个女鬼应该是盯上你了,回来的路上注意点,注意不要离开阳光,我看看时间啊……” 他那边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看时间,“嗯,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一点之前一定要到家,那就没问题了。” 第65章 道门第一大孝子 “晓得嘞。” 我一听就知道师父的用意了。 天地之间,阴阳有序,正常来说,日为阳,夜为阴,所以鬼魅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在夜间作祟。 但也有例外,就像太极图的阴阳鱼各有阴眼、阳眼,天地间的阴阳变化也是同理。 一日之中,以午时阳气最重,这个时间段,鬼祟基本都被压制得死死的。 古代犯人问斩,都选在午时三刻,就是要用天地间的阳气,压制死囚的怨气,避免作祟。 但午时一过,未时极盛的阳气就会陡然转阴,而且是一天中最阴的,尤甚午夜。 人们会在午后昏昏欲睡,也是因为身体的阳气受到了外界阴气压迫所致。 现在正是午时,魂环车的厉鬼即使盯上了我,想做点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只要我未时之前赶回店里,师父自然会帮我驱逐身上缠绕的怨念。 可要是我逾时还在路上逗留,那说不好就要遇上点鬼蒙眼、鬼打墙,自己走到路过的车轮底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没敢坐地铁,专找大窗户的公交车能被太阳晒遍全身的位置坐。 大夏天的,我热得汗流浃背,旁边的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望着我,避之唯恐不及。 就算这样,好几次公交车经过立交桥的阴影时,我都还是产生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显然,那魂环车上的厉鬼对我动了杀心。 只是因为正午的阳气压制,方才没有发动成功。 平时半小时能到的路程,在这种情况下变得极为煎熬,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忍不住想直接找个没太阳的地方开三阳一气咒了。 麻蛋,来就来,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哥一个道士,难道还怕鬼不成? 不过我最终还是咬牙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就在我都快中暑时,电玩城熟悉的招牌,终于映入眼帘。 我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站起来的时候,座椅上都是一滩水,人已经快虚脱了。 下了车,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电玩城挪。 就在我快走到门口时,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守着一口大火盆,不断地往盆里添纸。 火烧得旺旺的,他清瘦黧黑的脸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热气蒸腾,炙烤得他满头大汗。 我心头一震,满满都是感动,脱口而出道:“师父!” 家人们谁懂啊?这种在外面闯了祸。回家看到家长给自己兜底的安全感! 但师父可一点都不理解我的煽情,一看到我就疯狂招手,骂骂咧咧道:“快来快来!热死老子了!” 我释然一笑,师父一直不都是这么个不善于表达自己关心和在乎的脾气吗? 我快步跑过去,左右看了看,却发现除了一个火盆,周围什么准备都没有了,忍不住下意识问了一句:“就这?” 跨火盆可以说是民间最最最简单、最最最基础、成本也最低的驱邪避祟的方式了。 大家比如说去扫墓,或者去了阴气重的地方,都可以在回家进门前跨一跨火盆,避免把不好的气息带回家里。 但这世上之事,多半是一分钱一分货,跨火盆成本低是一方面,但这也意味着它那个效果……怎么说呢,懂的都懂。 驱一驱不洁的气息还行,要是真有恶鬼盯上你了,我只能说自求多福。 希望跨火盆的心理安慰,能在你对抗鬼时,给你更多的勇气吧! 所以当我看到师父除了一个火盆之外,什么都没准备时,我差点怀疑这老登是不是打游戏上了头,又忘了要接应我这回事,所以才临时搞个火盆糊弄一下。 “哟,你还不满意呢!” 师父看我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一阵阴阳怪气道,“你晓得这个火盆差点把老子的棺材本都砸进去了不?” 这时候我也意识到这个火盆不是普通货色了,用力吸了吸鼻子,分辨空气里的气味: “虎骨、没药、沉香……呃,是都不便宜啊,嗯?还有一味药是什么?我闻不出来了。师父你的珍藏吗?” 我分辨不出的这味药味道很淡,但气味芬芳馥郁,沁人心脾,久久不散。 “咳咳!”师父难得露出一丝扭捏之色,小声道,“我从祖师爷牌位上刮了点木屑下来。” “WTF?我没听清,您再说一遍?” 我猛地扭过头去,瞪大眼睛看着师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把啥玩意儿刮了?” 孝! 太孝了! 哄堂大孝! “也不全是为了烧火盆!” 师父急吼吼地解释道,“等下烧完了的灰,你带点在身上,祖师爷牌位被一代代人供奉,驱邪治鬼的效果奇佳,就当是祖师爷赐予我们这些后辈的一些小法器了……”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这说辞糊弄不过去,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自暴自弃地撇嘴道:“算了算了,反正祖师爷那么宠你,刮他一点牌位边边怎么了?我相信他老人家肯定会理解并支持的……” 我无语地看着他:“您是真牛逼!” 但不管怎么说,火盆里烧了祖师爷的牌位边角料,我一颗心算是彻底放在了肚子里。 要是这样还能被厉鬼找上门,就是被弄死我也认了。 “走吧,进去了,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留了菜。”师父拉着我跨过火盆进了屋。 在经过供奉祖师爷牌位的房间时,还小心翼翼探了探脑袋,看得出来心里也是虚的。 好在就像他说的那样,祖师爷宠我,或者干脆就是胸襟博大,并不计较后辈弟子情急之下的一点冒犯。 反正直到走进餐厅,也没有落下一个晴天霹雳把他劈得浑身焦黑。 师父拍了拍胸口,长吐了口气:“还好,没征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多谢祖师爷开恩!” 不知道是不是沐浴了祖师爷神恩的关系,我是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吃饭胃口也好了,干了三大碗饭才瘫在沙发上给张一羽打电话,让他帮我一起对付驾校的魂环车。 结果他说他正跟着师父在外地行道,要明天才能回来。 我想着驾校开了那么久都没事,也不急于这一两天,就无所谓地答应了。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一拖,芜湖,出事了! 第二天我想着继续去学车,顺便监视那辆魂环车。 谁知到了才发现,一起学车的同学只剩两个了,龙朝没来。 我到的时候,听见他们正在议论这件事,就听高思聪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哎,你们还不知道吧?龙朝昨天回去的时候被车轧了……” “他在路上走的好好的,莫名其妙就拦在人泥头车的盲区里,车子把他挂倒以后,直接从腰上碾过去,整个人差点断成两截,人当场没救了,一下又死不了,救护车来了当着医生的面又足足嚎了一刻钟才断气,那个惨哟!” 下手这么快! 我吃了一惊,斜眼瞧了瞧唐教练,果然他又汗如雨下,脸色变得煞白! 第66章 唐教练之死 现在是个金钱的时代,虽然龙朝的遭遇让人唏嘘,但该学的车还是要学。 只不过我们今天换了一辆教练车,唐教练胆子再大,也不敢开那辆有问题的魂环车了。 只是他整个练车的过程中,都显得异常沉默,魂不守舍,对我们的一些小失误,也不像以前那样破口大骂,这反倒让学车的氛围和谐了不少。 时间就在诡异的氛围中流逝,很快,就到了午休时间。 唐教练交代了我们一声就匆匆离开,我特地走快了两步,在驾校大厅的走廊下面截住了他。 “教练,你给我讲实话,我们昨天坐的那部车,上面是不是死过人?”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扯卵谈!” 唐教练应该知道点什么,但被驾校领导下了封口令,激动地反驳我的话,脸涨得通红,但怎么看都有种色厉内荏的心虚, “这是我们驾校的车,开业的时候才买来的,怎么会死过人?” “因为你们买的根本就不是新车!” 我知道这种时候就要先声夺人,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厉声责问道, “你们买的是事故车,翻新车,魂环车!车上还有恶鬼徘徊不去,这样的车你们也敢用,你们是真不把学员的命当回事啊!这钱赚着不亏心吗?” “你……你也是个大学生了,什么恶鬼,怎么信这种封建迷信……” 唐教练还在推脱,但语气动摇,眼神游移,明显是心虚了。 “还不肯承认吗?” 我揪住他的衣领,趁热打铁一把按在旁边的彩钢瓦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凑近了他,压低声音道,“死的是一男一女,应该是一对夫妻,我都看到它们了,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这话一讲,唐教练脸色大变,哭丧着脸,浑身抖如筛糠,连声道: “是他们!真的是他们!那不是梦!它们真的会来索命!是了,龙朝肯定也是被它们找了替身害死的!” 民间传说中,横死之人必须找到替身才能解脱投胎,不然就会一直被困在死亡的循环里遭受永恒的折磨,这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不是行内人多半也听过相关的说法。 真正让我在意的,是唐教练话里透露的另一信息。 “梦?什么梦?”我疑惑问道。 “啊?” 唐教练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我,“你没梦到它们,你怎么晓得两个鬼是一男一女?” “我直接用眼睛看到的啊!” 我还真没做什么梦,昨天吸了祖师爷的牌位香,晚上睡得踏实得很。 为了增强说服力,我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不瞒你讲,我其实是个道士,今天就是准备对付那两个鬼的。你是梦到它们的是吧?跟我仔细讲讲。” “道士?你?”唐教练却是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没办法,我这年龄摆在这里,实在是太没说服力。 “学徒,道士学徒!” 我没好气道,“晓得学徒是么子意思吗?意思就是我上面还有个师父,而且我还找了道友援手,他是麓山云麓宫的高足,降妖伏魔也有一把刷子。” 我装作不耐烦要转身走:“你讲不讲?不讲算哒。” “讲讲讲!” 唐教练早已六神无主,现在碰到我这根送上门的救命稻草哪里还敢放手,一把拖住我的胳膊就不肯撒开了。 经过他磕磕巴巴的讲述,我才终于搞明白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之前只晓得驾校买的都是事故翻新车,但具体那部车上死没死人、死的什么人,他是不晓得的。 他之所以在听到我说昨天我们坐的那部魂环车上是一男一女,是因为昨晚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就是这一男一女变着花样开车追逐他,追上就碾死,折磨了他一晚上。 本来他还半信半疑,但当从我口中得知死者是一男一女后,就彻底相信了这是恶鬼的诅咒了。 “托梦吗?”我暗暗思忖。 恶鬼害人,托梦也是极为常见的手法。 有些怨念极深的恶鬼,能连续数月甚至数年用噩梦折磨受害者,直到对方神经衰弱,神智恍惚,最后在痛苦中自杀或者死于意外。 我估摸着昨天要不是师父帮我处理了一下,唐教练的噩梦,才该是我们共同的遭遇。 不过现在所有怨念全被他一个人担了去,怪不得吓得这么惨,想想也是蛮造孽的。 我正想再跟他说点什么,但我们刚刚闹出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其他人。 我不方便再多说,只是嘱咐他自己小心,尽量待在人气旺盛的地方,等今晚我的帮手到了,就会除掉魂环车上的恶鬼,以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哎,好好好,薛师傅,薛大师,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唐教练握着我的手,眼泪都快飚出来了,语无伦次道,“只要你救我这一次,以后你学车免费、不,倒找钱……” “放心吧!” 我哭笑不得,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下午就让我们自己练车吧,你休息一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适合摸方向盘了。” “拜托了!” 他这才踉跄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最密集的招生大厅中,我才放心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 张一羽说他今天下午就能回,到时候直接来驾校跟我们汇合,我们两人联手,对付两个半身红衣,问题应该还是不大的。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前后就吃顿饭的功夫,当我重新回到练车场上时,就见很多人往一个方向跑,边跑嘴里还边喊: “出事了!出事了!” “救人嘞!” 我发现人群跑的方向,正是停车棚的位置,心里当即就是一“咯噔”,我要记得没错的话,昨天我们坐的魂环车,应该也是停在那里! “难道……” 一个不祥的念头划过我脑海,“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我不敢耽搁,连忙也跟着人流往那边跑。 很快,我就在停车区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齐声喊着号子,似乎正想搬动什么。 我探头一望,透过密密麻麻的人墙缝隙,果然看到了那辆魂环车的身影。 不过原本停得好好的车,此时却已经不在车位里了,而是滑出来一截。 才和我分别不久的唐教练,就正被车子后轮轧在下面,一时竟还没断气,只是脸色紫胀,露出很痛苦的神色。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哀求的神色看着周围的人,像是乞求我们救他一命! 第67章 行家里手(上) “一、二、三……用劲!” “一、二、三……嘿哟!” ……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膀大腰圆的男子汉围着魂环车一头,其中有驾校的工作人员,也有热心学员,口中高声呼喊着号子,齐齐发力,想把车子抬起来,拉唐教练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我以前在路上也帮忙推过抛锚的小车,知道它并不算重。 这么多青壮年男人一起发力,别说只是抬起一头,就算想把它掀个底朝天按理来说也够了。 但偏偏就是起不来。 魂环车的后轮死死压在唐教练身上,稳如泰山。 任凭他们怎么使劲,就是纹丝不动。 随着时间推移,被压住的唐教练手脚挣扎抽搐已经渐渐变得微弱! “坚持住!” 我看了唐教练一眼,转身就往自己放随身物品的地方跑去。 幸好我今天做好了捉鬼的准备,家伙事都带齐全了。 人命关天,我也顾不得张一羽还没赶过来了,返身拿了包,拔腿又跑回车棚。 但这一来一回,又是几分钟没有了。 “让一下,让一下。” 我提着包,用力挤进人群,就见还有人在跟魂环车较劲,但更多人已经停手,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汗津津的脸上写满了无助和困惑。 “怪卵事!今天这车哪么这么重呢?” 人群中有人抱怨道,“这么多人还抬不起来,就离谱!” “让我来!” 我挥舞着手臂,喊道,“等下我喊抬的时候,大家就一起发力,肯定能把唐教练救出来的。” “你哪个啊?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有人抬车不成,就把愤怒都迁移到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细伢子身上,语气不善。 也有人悲观失望:“没得用的,我们早就试过,抬不起来啊!” “再试一次!”我坚定地说道。 同时从包里摸出一枚缠了红绳、蘸了朱砂的游戏币,往魂环车后备箱上一掷,口中大喊:“就是现在!抬!” 砰! 轻飘飘的游戏币落在车身上,却发出一声放炮仗似的巨响,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我甚至隐约还听见空气中响起愤怒的尖啸! 但也就是这一哆嗦,我的命令响起,所有人、哪怕是不愿意听我指挥的人,都是下意识用力一抬! 嘎吱! 前一刻还纹丝不动的魂环车,在挨了我这一枚阳钱后,竟被众人稳稳地抬起。 有人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已经不再动弹的唐教练给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砰! 车身又重重落下,一群人眨眼就把唐教练围在了中间。 可惜下一刻,他们就纷纷摇头。 耽误了这么久,唐教练已经双眼暴突,彻底没气,死不瞑目了! “人没了。”一个最年长的驾校工作人员仔细探了探唐教练的呼吸后,惋惜地摇了摇头。 “死了?” 我想起自己给他的许诺,仿佛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又是羞愧又是愤怒。 “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被压死了?” 我环顾四周,试图在人群中找出一二知情者。 我明明叮嘱过他不要离开人多的地方才对,以他当时的态度,不应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才对,怎么还是自己来到魂环车边死于非命了? “我们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啊,他才跟我们讲话讲得好好的,还有说有笑,突然就不吭声了,闷起脑壳就往外跑……” “我们感觉不对,跟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车子发动起来了,然后也不晓得他怎么搞的,自己倒车就把自己压到了。” “我们赶快来救他,可惜车子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在场众人半疑惑半敬畏地看了我一眼,争先恐后地开口了。 或许是因为唐教练出事前就待在大厅里的缘故,全程目击者还不少,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就还原出当时的情况。 大家议论纷纷。 溜车被压死,这种情况并不算罕见,但问题是那多是出现在下坡。 眼前的停车棚可是平地,大家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我却已经明白了,压死唐教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车上的两个半身红衣恶鬼。 恶鬼害人,防不胜防啊! 我站在人群里,看了一眼驾驶座,只觉得那里飕飕往外冒着冷气。 我虽然没开眼看不到他们,但却仿佛能感受到他们得意的狞笑! “杂碎!” 我是真的要发火了! 我走到一边拨通了师父的电话,跟他说起已经有两个人死于魂环车恶鬼的袭击之下。 “两条杂鱼,道行没多深,杀性倒是蛮重。” 师父那边传来激烈的游戏音效,应该是沉迷游戏中,闻言也不耐道,“没事嘞,刚刚羽伢子他师父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已经回来了,羽伢子正在往你那边去。 等他到了,你们只管动手,我再帮你们找个人托底。 草,也不晓得特事委那边干什么吃的,丢着这么大个隐患没发现,睁眼瞎啊,耽误老子打游戏……哦豁,又死了。” Diss了一番有关部门的办事效率,师父就挂了电话。 紧接着张一羽的电话也来了,说已经到了驾校门口,让我去接一下。 我俩碰头以后,他看着人来人往的驾校皱了皱眉:“人这么多,很多手段都不好施展啊!” 我们这一行虽然讲究个有缘者见,无缘者不得见,但毕竟是生活在唯物论的土地上,“有缘人”还是不能太多,一些基本的保密工作也是要做到位的。 要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施术,那善后就麻烦了。 说起这个,我也不禁有些头疼。 而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时,有人报警,警察已经赶到现场,很快拉起围挡,把事故现场给围了起来。 我们更加面面相觑:“这下麻烦了,总不能当着警察蜀黍的面施法吧?那还不被当成破坏现场抓起来?” 但就在这时,一辆警车突然朝我们这边开了过来,停在我们不远处,“滴”了两下喇叭。 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就从车窗里探出头,冲我们招招手,热情道:“是小薛师傅和小张师父吧?下面热,快上车说。” 第68章 行家里手(下) “两位师傅,你们好,我是特事委外勤一组的王俊,是杨师傅喊我来给你们行道提供方便的,这是我的证件。” 王俊把我们请上车以后,就递过来一本证件。 张一羽应该不是第一次跟有关部门的人打交道了,轻车熟路接过来看了一眼就转手递给我。 我直接摆了摆手。 不用看证件,我就已经相信他的身份了。 除了特事委的人,还有谁会在这么热的大夏天穿件严严实实的中山装,除非有点宝气。 “我师父说会有人来帮我们托底,就是你?” “没错,我现在就带你们进警戒线。” 一边说,他一边发动了警车,开到了驾校的停车区。 随后我们一起下车进了围挡,就见几个警察正围着一个谢顶的中年地中海询问。 后者站在毒辣的阳光下,光秃秃的脑门上都是汗水,一个劲地擦拭,苦笑道:“意外,今天这真的是意外,好多人都看到的!” 这时正好我们走进来,他看到我,眼睛一亮,连忙指着我说道:“喏,就是他,唐作海就是带他的教练!他肯定看到的嘛,警察同志,不信你问问他,这事真是意外!” 几个警察闻言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一个老警察看到王俊,应该是知晓他的身份,表情微微一变。 “小弟弟,是这么回事吗?”一个英姿飒爽的警察大姐姐问我道。 “是不是意外我就不讲了,但是这所驾校使用翻新的事故车当教练车,是造成唐教练死亡的直接原因。”我平静地回答道。 驾校领导闻言气得对我破口大骂:“你这个鬼崽子,怎么血口喷人,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讲,你是不是对家请来搞我的!” “你讲话客气点!” 我还没开口,那个老警察就已经品出点味来了,指着他鼻子呵斥道,“是不是翻新车,一查就晓得,这种事抵赖有什么意思呢?你现在好好配合,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一身制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对我大呼小叫的驾校领导转眼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吧了下去,唯唯诺诺地诉苦道:“哎,我认,我认,但我也是没得办法啊,你们晓得,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 “讲重点。” 张一羽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他,连续问道,“这辆车怎么回事?从哪里买来的?之前出了什么事故你晓得吗?” “嗯?” 几个警察都被我们这种喧宾夺主的行为搞得愣住了,连那个老警察都向王俊投来询问的目光。 “这两位小同志都是处理这种事的行家里手。” 王俊隐晦地介绍了一句,老警察顿时心领神会,转头又去威吓地中海道,“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你得罪不起的,问你你就讲嘛,非要我再问多你一遍还是怎么回事?” “是是是。” 能开驾校的都是人精,地中海应该也多少猜出点我们的身份和来意了,脑门上汗更多了,连忙交代了买车的过程和售卖人。 “他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出了名的二道贩子,我也就是听说他那里的车卖得便宜,翻出来又漂亮,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在他那里买的啊,我也不晓得会搞出这种事!” 地中海可怜巴巴道,“这辆车之前怎么回事,我是真的不晓得啊!” “李警官,交警的同志也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还是之前那个英姿飒爽的警花姐姐接茬,她虽然不太明白我们为什么执意要问清这辆车之前的事故情况,但打了个电话后,就说道,“只要查一查这部车的发动机编号,很容易就能搞清楚这部车之前出了什么事故的。” 主事的李警官看了王俊一眼,王俊又看了看我们。 “查!” 我大手一挥,“这辆车之前出事应该是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我要详细的事故报告和事故双方的情况,尤其是车祸另一方肇事者和死者的亲属信息。” 要化解恶鬼的怨气,惩处肇事者和让它们晓得亲人过得好,都是有效的途径,可以双管齐下。 这车上的鬼已经杀了人,开始往厉鬼蜕变,直接投胎肯定是没指望了,但要是能削减一点它们的怨气,或者延缓这个转变的过程,对付起来也能轻松不少。 警察同志们看我讲的头头是道,好像是亲眼看到了车祸现场一样,都不禁半信半疑,但还是按我说的,察看了发动机编号,就打电话查证去了。 结果自然是一阵惊呼,没过多久就带着交警部门反馈的事故报告回来了。 但当看完了车祸的情况后,我跟张一羽对视一眼,都感到深深的为难。 车上的男鬼女鬼,生前的确是一对夫妻。 两人都是在这座城市独自打拼,人到中年才走到一起。 结婚的时候,双方的父亲都已故去,只剩母亲在世,而就在他们出事之后不久,两位老母亲也承受不住打击,已经双双病故。 这辆车就是在那之后被他们的远亲卖掉。 “用亲情来感化怨气这条路明显是行不通了,麻烦。” 张一羽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嘀咕道,“那撞死他们的人呢?追加刑罚肯定不可能,但要是有对方的生辰八字,我们可以做一个假的替身,让他们以为自己报仇了,怨气也能化解。” 听到这话,警察们彻底验证了心中猜测,一个个都欲言又止。 老李警官脸色一变,用眼神制止了他们讨论,又板起脸对地中海道:“好了,暂时不需要你在现场了,你先走吧,但是注意电话保持畅通,我们有问题会随时再传唤你。” “好的,好的,放心,有什么需要我一定随叫随到。” 地中海看魂环车的眼神早就透着深深的惊骇,此刻听到自己可以先走,如蒙大赦,差点虚脱,把话讲得满满的,只差没拍胸脯保证配合工作了。 等他飞快逃走,我也找到了车祸另一方的信息,但不看还好,一看,我眉头皱得更高了。 “也是当场死亡?” “靠,都是当场死亡,那怎么人家不变厉鬼,就你们一肚子怨气呢?” 张一羽不乐意地踹了车屁股一脚,接着更是一脚踏了上去,叹气道,“没办法了,看来只能强行送了!” “滴呜滴呜!” 被他踢了这一脚,车子的报警器突然莫名其妙响了起来,凄厉的声音像厉鬼的哭嚎,把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 “骂你呢!”我看了车子驾驶室一眼,对张一羽笑道。 “呸,等下道爷我要它们全吞回去!”张一羽又踢了一脚,没好气道。 就在我们准备摆开阵仗硬上弓时,王俊突然主动请缨道:“两位小师傅,我也会点把式,虽然比不得两位都是玄门真传,但好在温和一些,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让我先来试一试,实在不行你们再来硬的,要得不?” 第69章 巫门定鸡术(上) “嗯?你?” 我和张一羽都吃了一惊。 师父把王俊喊过来,本来是让他做个中间人的,我们都没想到,他会主动站出来,揽下这桩活。 “两位师傅是觉得我没本事吗?” 王俊笑了笑,微胖的脸上竟露出几丝自信,淡淡道,“我好歹也是自幼跟着家里人学湘西巫法,虽比不上二位的正道手段,但处理这种邪祟之事,也有几分心得。” “当然不,你误会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我和张一羽连忙解释。 师父告诉过我,特事委的人员都是上面招揽或者培养的奇人异士,手段虽然可能不如我们玄门真传犀利,但也是个个身怀绝技,王俊应该就是这些人之一了。 “你打算怎么做啊?” 看到王俊打电话不晓得让什么人帮他准备做法事的家伙事了,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我打算先跟它们谈谈看,要是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 王俊扭头看着魂环车,脸上隐隐有慈悲之色,“没人真的愿意当恶鬼,都是迫不得已。” 我对他的愿望有点佩服,但又觉得他太天真了一点,不是被阴煞之气蒙蔽了善根,又怎么称得上恶鬼呢? “你倒是好心。” 张一羽看了他一眼,警告道,“行吧,你实在想试就先试试吧,不过我有言在先啊,这两个鬼东西都不好惹,你施法就是卷进来,到时候碰到危险,莫怪我们没及时救你啊!” “晓得,晓得!” 王俊脸上的锐利消失,又换上了老好人一般八面玲珑的笑容,“但我还是想试试。” 特事委背靠国家,调配资源的速度远非我们这些民间散人能比。 他打完电话不到一个小时,驾校的学员就被临时疏散,一辆装载铁笼的小货车开进了场。 有工作人员从上面搬下来香、烛、烧纸、供桌等法事用品,以及一只鸡,一条黑狗。 “湘西巫术中有一脉擅长以世间生灵为媒介,与亡灵沟通,想来这个王俊就是这一脉的传人了。”张一羽凑到我身边低声介绍道。 湘西那边的民间法教以古老的苗疆巫术为主,虽然也混入了不少佛道的内容,但根子还是在巫上,大名鼎鼎的养蛊、赶尸,包括曾经救过我一次的傩舞,其实都属于巫文化的一部分。 “你怎么晓得?”我好奇道。 这些年师父虽然也经常给我讲奇闻轶事,但更多倾向于各种妖魔鬼怪的特征和对治法门,江湖上的事涉及较少,我在这方面的见闻,还真不如张一羽广博。 “我师父跟省内各家都有来往,我跟着他和一些湘西巫师打过几次交道。”张一羽道。 就在我们谈话的时间里,王俊已经换好了行头。 他身披一件与道门款式似是而非的道袍,颜色是显得有些污秽的紫红色; 头戴五枚莲瓣形铁片缀连成的五老冠,上绘五方五老之神形,给人庄重又诡秘之印象。 张一羽看着他的紫红道袍,皱了皱眉。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道门不同颜色袍服所代表的意义,网上盛传道袍颜色代表道士的等级,但这其实是谬误。 庄子说,道在屎溺。 茅坑里都有道,道又何尝不是平等存在于世间万物中? 道士有长幼贤愚,但道门内又怎么会人为划分出个三六九等? 道袍的不同颜色,不过是区分适合不同场合的功能罢了。 比方说被网上传得最牛逼的紫色道袍,其实只是讲经时主讲人的服装。 虽然能担任这个职位的道士,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高功。 但决定他们地位声望的,是他们的道行、法力、德行,而非一件衣服。 如果出现极端点的情况,某场法会主讲人是晚辈,哪怕他只是一个道童,他同样有资格穿紫色道袍。 据我所知,云麓宫内部的讲经法会,张一羽就不止一次穿过紫袍。 但你要说他道行多深、地位多高,那就是纯扯淡了。 而其他颜色的道袍也屡见不鲜。 影视剧中最常见杏黄天师袍,是出外行道、降妖伏魔的标配; 红色道袍则是祈福专用; 青色道袍是日常穿着; 还有冥司道士主持超度亡魂法会时才会穿的黑袍。 但所有道袍的颜色都是纯色,唯独没有这种半紫不红的形制。 王俊披着道士的皮,但内里行的却是巫蛊之术,严格来说,算是道门的异端。 只不过道门生性淡薄清静,也不在乎这个。 否则降妖除魔之前,张一羽先得和他干上一架、分个高下了。 “当!”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打断了我和张一羽的交谈。 我们抬眼望去,只见王俊已经在魂环车前摆开香烛供桌,布置好法坛,开始举行仪式。 他手中举着两片像钹但更小一号的乐器,名为“镲”,合掌一碰,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然后他就像唱RAP一样,对着魂环车抑扬顿挫地絮叨起来。 他用的应该是湘西地区的某种方言,我听不太懂,只能隐约听出是表达跟冤魂沟通的意愿。 念完祝祷词,他就让工作人员把那条黑狗牵了过来,打开车门就想推黑狗上车。 没想到黑狗别说上车了,刚一靠近车门就吓得趴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直接尿了一地。 王俊见状,脸上也露出难色。 “这代表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回头一看,只见老李警官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看着死活不肯起身的黑狗问道。 “当然是代表车上那两位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呗。” 张一羽是个社牛,赶在我前面解释道,“狗能看到人眼睛看不到的东西,这条黑狗吓成这样,自然是因为那两位不肯听劝,还凶恶地呵斥了它的缘故,这也在意料中了,恶鬼要这么好劝服,也不至于作恶了。” 王俊的难色只维持了一瞬间,就又被坚毅取代。 他放开黑狗,任由其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自己则又把那只鸡抱了过来。 鸡是大公鸡,火红的冠子,尾羽长而鲜亮,脖子昂得高高的。 王俊把它放在车顶上,前一秒还神气十足的大公鸡顿时变得焦躁起来,在车顶上不停走动啼叫,还不时扑棱翅膀,要不是王俊一直伸手虚按它,估计早就飞跑了。 我看得脸色微沉。 大公鸡乃是真阳的象征,居然也被吓成这样,看来车上的恶鬼比我原本预估的还要凶戾不少啊。 第70章 巫门定鸡术(下) 大公鸡也和黑狗一样,表现得惊慌失措,让王俊脸色很不好看。 眼看怎么安抚公鸡都静不下来,他没办法,只好使出自己的绝活了。 他从自己的法宝囊里,拿出一柄黝黑的铁刀。 刀身形状酷似小号的柴刀,但尺寸只有老式剃须刀大小。 刀柄上连接着一个直径甚至超过刀身长度的大铁环,大铁环上又套着几个小铁环。 随着他舞刀的动作,一动就哗哗作响。 “这是湘西巫门独有的法器,师公刀。” 张一羽知道我们好奇,在旁边充当起解说员的职责来。 我以为王俊拿出刀是要杀鸡,没想到他只是举着刀先拜了拜法坛,然后对准公鸡一阵比划。 “这是湘西巫门的特色法术,定鸡术,能使鸡一动不动,即使在旁边敲锣打鼓都不惊不飞。” 张一羽继续道,“只要定住了鸡一动不动,就意味着压服了邪祟。” 然而我们眼前的定鸡术,却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神奇顺利。 不管王俊怎么比划,那只大公鸡都还是不安地来回扑腾个不停。 见不起效果,他又依次拿出牛角号、令牌等物吹吹打打,甚至以令牌从一个刻着八卦的小钵盂里蘸水,洒在公鸡身上,同时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一通操作猛如虎,但公鸡就是不听他的。 他微胖的脸庞涨得通红,看得我差点笑出声来。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嘛!”我在心里暗笑,觉得王俊有点自不量力了。 “你可别小看了定鸡术。” 仿佛是从我表情里看出了不以为然,张一羽低声告诉我,“这门法术看似不起眼,其实是国内少有公开在镜头前展示过的法术。曾经有电视台请来一位著名的催眠心理学家,与定鸡术同台竞技,由催眠大师破解定鸡术,最终催眠术一败涂地,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鸡挪窝一步。” 听到这里,我不由肃然起敬。 自从近代以来,科学迅猛发展,玄学反而落在了下风。 定鸡术能战胜催眠术,算是玄学对科学为数不多的胜利,我们这些修行人也与有荣焉。 “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 连续施法无功而返,王俊终于也急眼了,咬破手指东西南北虚虚一划,最后带血的手指骈指如剑,对准公鸡大喝一声,“定!” 这次定鸡术终于奏效,公鸡第一次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成了,现在你们就是拿着铜锣在它耳边敲,它也不会动弹一下,鸡不动,代表车上的邪祟就也被镇住了……” 王俊回头看着我们,自豪地介绍道。 但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砰”的一声,那鸡竟像被枪打了一样,直接爆了! 羽毛乱飞,鸡残破的身体从车顶砸落在地,翅膀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鸡血崩了王俊一脸! “这……” “好凶戾的怨气!” 这惊悚的一幕,看得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不算完,一举崩死了试图镇压自己的公鸡后,魂环车上又刮起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阴风,吹向王俊。 风声中,隐隐听到邪祟呼啸。 下一刻,王俊就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事,面庞扭曲,时哭时笑。 我见势不妙,连忙拿出柳叶和无根水开眼,灵视一开,就见两鬼正满脸狞笑,围着王俊的双肩和头顶吹气。 这就是所谓的“鬼吹灯”,一旦让它们吹灭了王俊的阳火,就能趁虚而入。 到时候王俊轻则大病一场,重则被迷惑心神,转过来与我们为敌! “孽障,尔敢!” 张一羽反应比我还快,我摸法器的时候,他已经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把这个好心的巫师护在身后,挥剑逼退了两头恶鬼。 王俊自身也有道行,煞气一断,就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对这种冥顽不灵的家伙,你那套行不通……” 张一羽朝他亮了亮手里的桃木剑,“得上这个!” 王俊闻言满脸羞愧苦笑,掩面道:“献丑了。” 他快步退开,把战场让给我们。 我迈步向前,与张一羽并肩站在一起,直视两头血淋淋的恶鬼。 被虎口夺食的恶鬼夫妻只是短暂退却,就被煞气蒙蔽心智,以更凶狠的姿态扑了上来。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的金钱剑上次对付害手术士的时候受损严重,师父一时也攒不出足够数量合格的游戏币给我修,所以手上暂时没有趁手的家伙事。 我左右扫了一眼,法坛上王俊的师公刀在灵视中散发出香火的光晕。 我一把抓起来掂了掂,感觉重量像柄小匕首,倒是刚刚合用,抬手一刀就朝扑来的男恶鬼扎了上去。 男鬼被刀上的香火气息惊到,往后一缩,冲势立顿。 但就在他快要避开我这刀锋芒时,刀柄上连着的铁环却突然发出一阵“哗啦”乱响。 男鬼听到这声音,就像被催眠了似的,凶狠的眼神一阵迷离,反应慢了半拍,被我一刀正中前胸! 砰! 瞬间,像扎破了个水球似的,阴气四溢,灵视中看到是黑烟滚滚,现实中则刮起了一阵阴冷大风。 “嗷!” 男鬼惨嚎。 我知道对恶鬼来说,这样的伤势还不足以一刀毙命,正要穷追猛打,却发现原本应该被张一羽接住的女鬼,竟也张牙舞爪地扑到我面前,我的攻势立刻就被打断! “???” 我恼火地看向躲到一边的张一羽,气愤道,“你搞么子鬼?卖队友呢?” 我喊他来就是帮忙的,怎么才刚动手,又变成我一挑二的局面了,那我不是白呼叫援兵了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张一羽正低着头,跟一堆缠成麻花的法器较劲,闻言百忙抽空给我打了个手势,赔礼道,“我来得太急了,忘记整理法器了,你再帮我顶一下,马上就好!” 我一脑门子黑线,这家伙是真不靠谱,但他既然开口了,我也只能相信他,挺刀而上,与两头恶鬼纠缠在一起。 不过这两个家伙却不是一味凶戾,似乎还保留了相当的智慧,洞察了张一羽的意图后,明明可以压着我打的,却只是咧开撕裂的下颌,向我发出一声嚎叫,转身就要扑回魂环车上。 这魂环车就相当于它们的巢穴,要是被它们逃回去,收拾起来就更费劲了。 说不定它们还能控制着魂环车横冲直撞,那动静就太大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情况发生,只能咬牙拖住他们,甚至不惜行险。 几个回合下来,我身上已经多了几条青紫的抓痕,阴冷的怨气侵入血肉,连气血都有被冻结之感! 好在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就在我渐渐感觉不支时,张一羽已经理顺了他红绳编织的天罗地网,大喊一声:“好了!” 第71章 天罗地网,漏网之鱼 哗! 他站起来猛地一扬手,撒开的大网就劈头盖脸罩住了恶鬼夫妻。 织网的红绳上应该是浸了朱砂,一网住恶鬼,就冒起了青烟,它们在网下剧烈挣扎,像被烙铁炙烤一般。 “嗷嗷嗷!” 刺耳的鬼哭声中,绳网自动收紧,一道道焦烂见骨的烧伤,浮现在它们体表。 “老公,我好疼啊!老公!” 女鬼在裹着红绳网不断翻滚挣扎,凄厉的哭喊令人头皮发麻。 “现在知道喊老公了?被你们害死的人就没有自己的家人吗?” 张一羽冷哼一声,念咒加持绳网丝毫不放松。 他比我入行更早,跟着他师父吴道长已经见过很多残忍狡诈的鬼怪,心肠已经磨砺得坚硬了。 这种杀过人的鬼,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要遭报应的。 既然如此,在过程中就不能给予它们任何怜悯之情了,不然心一软极有可能害人害己。 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那男鬼明明自己都被烧得哀嚎连连,但听到他老婆的话,竟强忍剧痛伸手推了一把。 女鬼本就靠近网的边缘,被他一推,直接滚了出来。 天罗地网失去了一个目标,所有压力全部锁定在了男鬼身上,猛地收缩,把它整个形体捆成了一团,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老公!” 女鬼凄厉狂叫,扑上前想掀开天罗地网,但双手一抓到网绳上,就被灼烧得弹开,只能焦急地原地跳脚。 我没想到在戾气迷了心窍的鬼魅中,还存在这种情深义重的鬼,一时不由愣住了。 好在张一羽还记得我们的任务,飞身冲了上去,掏出四张符,“啪啪啪啪”一一贴在天罗地网四角,香火和气血勾连成一体,绳网宛如落地生根,再也不可能发生猎物从网里逃出的情况了! “这两鬼一体,现在的柔情不过是生前残留的本能,别心软,不然遭殃的还是我们自己!”张一羽大声提醒我。 我深吸一口气,又举起了师公刀:“晓得了!” 说完,我又一振师公刀,抖得铁环哗哗作响。 之前尝到了甜头,我觉得这个设计还挺棒。 嚓! 我一刀在围着绳网转圈的女鬼背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刀痕。 哇呜! 它怪叫一声,纵身一跃,像只大蜘蛛一样倒吊趴在停车棚顶上。 又一蹬腿,朝我俯冲下来。 一张血盆大口直接撕裂到耳根,露出满口交错的獠牙,血红长舌伸缩甩动,声势猛恶。 可惜她独木难支,同时对付我们两人夹击,实在是太无力了。 正面攻击被我架了一下,紧接着张一羽的桃木剑就从侧面刺来,一击就把她尖叫着击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幸好叫了帮手,这打起来不就轻松了吗?” 我正在庆幸,冷不防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陌生的鬼哭。 我听得分明,这哭声与恶鬼夫妻的嚎叫都不相同,混杂在一起,极为尖锐刺耳。 一股更加阴寒的戾气弥漫开来,我暂时找不到源头,但魂环车的车灯,却猛地亮起,引擎轰鸣,像有一个无形的人,在车内打起了火! “还有恶鬼!” 我大吃一惊。 但我在侦察的时候,明明只看到两头恶鬼才对啊! 下一秒,我就知道自己失误在什么地方了! “哇呜!”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啼哭,女鬼突然弯下腰去,似乎痛苦到了极点。 在它腹部,原本没有被怨气染红的衣裳,突然出现了一个血点,然后迅速扩大。 “噗嗤”,两只小巧但青黑的肉掌,猛地刺破了她的肚皮和衣裳,伸了出来,鬼血四溅! 冥冥之中,“呜呜呜”的鬼哭变得更加响亮了! “孩子!孩子!” 尽管痛苦到了极点,但恶鬼夫妻的脸上,却同时露出慈爱之色,舐犊之情,看起来极为怪异! “鬼胎!” 张一羽脸色大变! 我也面色阴沉。 鬼胎是还没出世就意外死去的胎儿怨灵。 它们已经拥有了灵魂,发育成型,但却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因此天生的怨气在众多恶鬼中可谓是最大的。 严格来说,我自己其实也算鬼胎,但好在我父亲是山神,纯阳的存在,阴阳对冲,才让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类。 怪不得同样是出车祸,对家没有变成怨灵,但这对夫妻却恶鬼化了,原来原因在这里! 妻子是怀着孩子而死的,这件事应该连他们双方的母亲都不晓得,所以在卷宗档案上并未记载,但却让他们一家三口极为不甘! “动手!趁它还没出世,能搞死一个是一个!”我大喝一声,挥刀直上。 这鬼胎从怨气的品质来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要得等到它出世,来个全家桶套餐,我和张一羽、王俊,还真有可能栽在这里! “鬼喊鬼叫的,吵死了!” 我一刀捅在女鬼小腹上,打的就是最好能一箭双雕的主意。 但刀锋刚刚割裂女鬼的肚皮,我就感觉到里面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在抵御我的捅刺,像是一刀捅在了坚韧的硬橡胶轮胎上。 虽然余力把女鬼顶得横飞了出去,撞在一旁的铁柱上,但终究没有穿透。 “哇呜!” 更加惨烈的啼哭中,一股墨绿之色,突然从女鬼腹部的裂口中喷出! “不对,这股气息,有点怪啊……” 我闻着空气你陡然浓烈起来的骚臭味,眉头紧锁。 各种气息,也是有“味道”的。 开启灵觉之后,纯净的阴气闻起来是冰冷的尘土味道,像是被寒风刮起的尘埃,怨气带着血腥气,怨念越浓,血腥味越重,戾气则更进一步,带着腐尸般的恶臭。 但这个鬼胎恶灵,闻起来却更像是野兽,也就是妖气的味道。 “难道……它生前还是个妖胎?男鬼被戴帽子了?”我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天罗地网捆成粽子的男鬼,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哇呜!”鬼胎发出一声最凄厉的啼哭,终于像破茧的蝴蝶,撕裂了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女鬼肚皮,血淋淋地钻了出来! 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死胎,皮肤青紫,满口生出獠牙,肚子上还连着一截带血的脐带,从断口血肉模糊的牙印看,应当是被它自己生生咬断的! 好狠的小鬼! 第72章 似曾相识 “孩子、我们的孩子……” 女鬼满身是血躺在地上,母爱居然让她的神智短暂摆脱了怨气,露出一丝颇为难看的微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自己来不及出世的孩子。 “妈妈……饿饿……” 鬼胎,现在应该叫鬼婴了,像牙牙学语的小孩,嘴里嘟哝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投进女鬼的怀抱。 这充满温馨的一幕,看得我都忍不住心软,手中师公刀微微顿了顿。 但就在下一秒,这只嘴里嚷着“饿饿”的鬼婴竟张开嘴巴,毫不留情地一口啃在女鬼胸前,疯狂地撕咬了起来,鬼血飞溅! “啊!” 女鬼本来就被我打伤,突然遭到袭击,更是发出凄厉的惨叫,和鬼婴清晰的撕咬咀嚼声混合在一起,瘆人无比,让我头皮发麻! 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只有小臂长短的鬼婴,竟然几口就把成年人身形的女鬼撕咬吞噬了个干净。 在鬼生的最后时刻,女鬼像是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反而慈爱地摸着鬼婴的头,狞笑道:“吃吧,孩子,吃完了我,再去吃你爸爸,长得壮壮的,吃掉所有人!都该死!都该死!哈哈哈哈……” “草!” 看着女鬼消失在鬼婴嘴里,这比野兽还残忍的情景,看得我有种呕吐的感觉,又无比胆寒。 果然,同情心什么的,对恶鬼就是多余的! 这些家伙在死了以后,不管是心理还是生态,跟我们活人就完全不是一个物种了! “吃吃吃!” 鬼婴吃完自己的母亲,眼中的神色愈发疯狂,它的身体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转眼就发育到成年人大小,但却依旧维持着婴儿的样子,十分诡异。 他没有一丝黑眼球的鬼眼,弥漫着贪婪和恶意,又陡然看向一旁被天罗地网困住的男鬼! “爸爸!爸爸!” 稚嫩的童音,这时听在耳朵里却无比的恶毒,像荒野上孤身一人听到狼嚎,极为恐怖。 沙沙沙! 鬼婴手脚并用,以极快速度爬向男鬼! “快!阻止他!” 我和张一羽都有些慌神,吃掉一个女鬼,它的气息就已经变强了这么多,要是继续让他进食下去,那还得了! 但我们拦截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瞬,鬼婴动作快得仿佛能在身后留下残影,直接从我和张一羽中间钻过去,一把抓住了天罗地网。 虽然绳网上的阳气灼烧得它哇哇大哭,但恐怖的戾气涌出,像是在它皮肤上蒙上了一层血色,只有背部一小块地方没有被戾气覆盖到了。 这已经是无限接近于真正的厉鬼了! 砰! 下一刻,绳网无火自燃,连带镇压的符咒,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男鬼脱困,但马上又被鬼婴扑倒,像啃小饼干一样,三两口就啃食得干干净净! 哇呜! 连续吞吃了双亲的鬼婴得到了足够的力量补充,双足直立起来,整个身形不断长高,转眼就拔高到了两米开外,头顶得车棚顶上的彩钢瓦变了形,发出“哗哗”的声音,它还必须低下点头才行。 “啊!” 但它的蜕变还在继续,凶兽般沉闷的怒吼中,“嗤啦”一声,它肩上的皮肤破裂,从中又钻出两个小一号的头颅来,肩胛和肋下也同时长出两对新的手臂,血淋淋的! 三头六臂! 呼! 鬼婴身上的戾气,终于覆盖满了每一寸肌肤,让它真正踏足了厉鬼的境界,但它的眼睛,却又不是那种白中带血的颜色,而是野兽般的绿色,空气中的腐臭和野兽的骚臭,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啊?”我在震惊之余又觉得眼熟,扭头问张一羽。 “鬼司机?” 他也不确定地回答我,“你的意思是,这家伙也跟你的老仇人五通神有关?” 我也有这种怀疑,但眼前的鬼婴,在融合上比鬼司机那缝合怪一般的样子要完美得多,虽然还是青面獠牙的可怖模样,但六条手臂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肩上的两颗脑袋也都是它自己的面孔,这让我无法确定。 “不晓得,应该没这么巧的事吧?” 我迟疑地摇摇头,道,“但我可以肯定,这家伙绝对不是单纯的厉鬼了!有什么绝招、底牌,都拿出来吧,不然就没机会了!” 我还没说完,蜕变结束的鬼婴就尖叫着向我们扑来,它的声音已经不像婴儿,更像一头幼兽的嘶吼! 阴风煞气,滚滚如潮! 轰轰轰! 身高接近三米的鬼婴已经是个实打实的庞然大物,明明是鬼魅虚灵,但每一次落脚,竟都会在水泥地面上踩出一个浅浅的脚印,周围是放射状的裂纹。 这正是厉鬼级的典型特征,念力已经强大到可以模拟实体,干涉有形之物了! 我二话不说,端起旁边法坛上的香炉,抬手就是一炉香灰泼了上去! 嗤嗤嗤! 鬼婴的皮肤一接触到香灰,就像被泼了硫酸一样溃烂,灼烧得它痛吼连连。 但相比它庞大的体型,也只能算皮外伤。 好在因为忌惮被迷住眼睛,它冲势还是稍微被止住了一些。 这就给了我施术的空间! 我剑指一点双肩眉心,口诵咒文就要开三阳一气咒变身杀敌,没想到咒语念了,身体里的阳气却像睡着了一样毫无动静! “失败了?”我一下懵逼在了原地。 这是我万万没想过的情况,不等我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一声咆哮,鬼婴那三张恶形恶状的面孔,已经同时压到了我跟前! 砰! 危急关头,一道身影斜刺里飞扑而出,撞在鬼婴身上,把它撞了个趔趄,自己也被弹飞出去。 “你搞么子鬼!怎么突然掉链子!想死啊?” 救我的正是张一羽,他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冲我生气大吼。 “我……”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施法失败了,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现在讲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有了缓冲时间,我也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上次能施展出三阳一气咒,是我在绝境中超常发挥,并不是我真正的水平。 现在想把它当成平A来施展,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幸好,我不止准备了一招杀手锏……” 我伸手从领口拽出一块神牌,冲张一羽大喊道,“给我一首……呸,给我一则咒语的时间!” 第73章 请神!睁眼关公! “天灵灵,地灵灵,拜请天上地下众神灵。弟子薛孽生,今以三柱清香,化作百千万亿祥云,恭请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上身!” 我也不管逼近的巨型鬼婴,径直捏了三柱清香,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胸前的神牌上,宏声念出了关二爷的完整圣号。 自从确定我在请神术上有超凡天赋后,师父就给我精心准备了这一底牌。 请神! 当然了,因为关二爷不是我们这一脉的祖师爷,虽是同道,又有几分香火情,仪式可以从权,但态度却必须到位,喊外号催单这种事就别想了。 我能感觉到,冥冥中,已经有威严的目光投注而来。 但离神威真正降临,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这段时间,就必须由张一羽为我提供掩护了。 “交给我!” 张一羽当即踏动一种怪异的步法,绕着鬼婴缠斗起来。 他这步法看似一瘸一拐,很不优雅,其实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避开鬼婴的攻击。 一次两次像是巧合,但次数多了,就是自有玄妙了。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明显感觉到这个时间点本肉眼不可见的北斗七星,随着他的步伐在冥冥中闪烁,有无形的星辰之力从天而降,汇聚而来! 即使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与关二爷的沟通上,这股力量也依旧清晰可辨! 要知道,这可是在末法时代,任何能撬动一点一滴天地之力的法术,都极为罕见! “禹步!” 我心中瞬间就有了答案。 禹步是道士做法时踏动的一种特殊步法。 先举左足,三步九迹,迹成坎离卦。 虽然状似跛行,不怎么好看,却能引北斗七星之神气相助,即使在这末法时代也有奇效。 至于禹步的来历,虽然都认为跟大禹治水有关,但具体的细节却众说纷纭: 《尸子》和《法言》认为,禹步是大禹治水十三年,“足生偏枯之疾”,后人仿效竟有神效,故曰禹步; 但也有传说,禹步是大禹在南海边治水时,看到有大鸟踏着古怪的步伐,能产生巨大的力量,掀翻巨石,他因此模仿,才诞生了禹步。 我个人是更倾向于后一种说法的。 大禹虽然是上古圣皇,五帝之一,大夏始祖,分九州而铸九鼎,笼罩在他身上的传奇光环不计其数,但你要说他身上的疾病都有神力,这未免太个人崇拜了。 反之,模仿自然界的种种强大之物,化其精髓为己用,这却是人类一以贯之的思路。 无论是修行圈子的鸟篆云文,还是武术界的象形拳,都是这个思路的产物。 那大禹模仿神鸟的步伐,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但总的来说,不管大禹究竟是怎么弄出禹步来的,它能成为云麓宫的秘传,并被张一羽当成底牌,效果确实是神乎其神! 幽邃的北斗之力从天而降,竟凝成无形的镇物,压在了鬼婴头上。 这可是天地赋予的重量,纵然这头半妖半鬼的鬼婴凶戾绝伦,但在北斗神气的压制下,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迟缓,浑身血色皮肤上青筋爆绽,却始终难以挣脱! 有了张一羽为我争取的时间,我终于成功联系上了冥冥中关二爷的意志! 拜请关二爷上身! 轰! 一股威严、锋利、正气凛然的法力,从虚空法界灌入我的百会穴! 瞬间,我觉得像喝醉酒了一样晕乎乎的,红晕上脸,面如重枣。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强大到我自己都感到心惊的气魄!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关帝法相,自我身后拔地而起。 但观其形貌,却不是平时关公像眯缝着丹凤眼的闲散模样,而是怒目圆睁,神威凛凛! 关公不睁眼,睁眼要杀人! “孽障,你的末日到了!” 身体里充盈的力量,赋予我强大的信心。 我大喝一声,右手高举师公刀,却突然感到一股额外的重量坠着自己的臂膀。 定睛一看,只见师公刀上不知何时也笼罩上一抹虚影,在灵视中竟变成了关刀的模样! 长达丈二,青龙吞口,锋刃闪烁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光,仿佛什么妖魔鬼怪都能一刀两断! 这就是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的赫赫神威! 我信心百倍,手起刀落,虚虚一刀就斩向了星力下尚未完全脱困的鬼婴! 唰! 刀光一闪,蕴含的神力热刀切黄油一样破开了戾气。 哇呜! 鬼婴肥硕的前胸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果然一物克一物,关二爷牛逼!”我看得底气大增。 但这头鬼婴不愧是厉鬼,凶厉绝伦,一个照面吃了大亏,眼神反而变得无法怨毒凶恶,狠狠地盯着我,像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看你妹!” 我很讨厌这种眼神,反手又是一刀。 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欺负妇孺的反派一样,它才是那个反抗者,这不倒反天罡么? 可惜我这一刀却抡了个空。 它终于挣脱了张一羽引来的星力压制,速度又提了起来。 “快如鬼魅”四个字在它庞大的身体上已经不是形容,而是一种平铺直叙。 面对它的冲撞,我甚至有大半夜面对的泥头车的惊悚感。 幸好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我束手无策时,张一羽的支援又如期而至。 还是天罗地网,招数不怕老,好用就行。 这小子手艺是真不错,三下五除二,一张紧急编成的绳网从天而降,正中鬼婴。 他双手掐个诀,大喊一声“收”,本来松松垮垮的绳网,就像有着自己的生命一样猛地收紧,把网眼把鬼婴身上的肥肉都勒成了一个个网格状! “听过凌迟啵?” 张一羽冲我大叫道,“这家伙戾气太强了,只能化整为零收拾,古代千刀万剐犯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用网勒人,从网眼里凸出的血肉,凸出一块割一块,你照办,我来净化割下来的部分!” 我闻言忍不住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妈的狠还是你狠,你是道士还是刽子手啊,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张一羽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找补道:“这种犯了杀戒的恶鬼,下去了要遭受的酷刑可比这个狠多了,现在让它受点苦,也是在帮它减轻罪孽啊!” 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鬼婴再次发出号哭,剧烈地挣扎起来,天罗地网在它的冲击下,青烟滚滚,嗤嗤作响,仿佛编织的红绳浸泡的不是朱砂,而是火药! “不好!” 张一羽脸色大变,催促道,“这天罗地网是临时的,坚持不了多久,快动手!” 第74章 终斩鬼婴 我毫不犹豫地举起师公刀化作的关刀法相,瞄准鬼婴身上被勒得凸起的皮肉,就是一刀剔了下去! 嗤! 被我割下的鬼血鬼肉,落地就散化成一股黑气,但竟然不灭,蠕动挣扎间,竟从中探出一颗脑袋和小半个身子,青面獠牙,浑身血红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一个缩水的鬼婴。 厉鬼的执念实在太顽强了,即使分化了都难以直接打散。 “拔根毫毛,变出猴万个……你以为你是齐天大圣啊!”张一羽骂道。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做到不直接唱出来的?” “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张一羽见我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玩梗,俊美的脸上一片无奈,抽出一张符箓就拍在了那头半成型的小号鬼婴脸上。 “嗤”的一响,又是一股青烟,小号鬼婴被烫得来回翻滚,但就是不死。 “你这也太残忍了,要不给它个痛快呢?”我见状无语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鬼东西看着小,硬得跟石头一样,我师父传下来的镇邪符居然还治不死它!”张一羽一脸晦气,骂骂咧咧道。 “用这个!” 我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叠九凤破秽符扔给他。 每个道脉都有各自擅长的法术,像张一羽之前施展的禹步,效果就比师父教我的效果强太多了。 但有得有失,他们这一脉在符咒上的造诣看起来就相当一般了。 起码我觉得是不如我的九凤破秽符的。 “有这好物你早拿出来啊!” 张一羽大喜,抽出一张九凤破秽符又是一甩。 烘! 明亮的火光在鬼婴身上炸开,直接把它点燃了,这次再坚固的执念都顶不住凤凰之火的炼化,它在火光中翻滚了几下,就化作黑气灰飞烟灭! “有用!再割一坨下来!” 张一羽嘚瑟起来。 然后我们就像流水线作业一样,我割一块,他焚化一块。 很快,鬼婴庞大的戾气,就被我们一点点肢解,它的躯体也从接近三米,逐渐缩小到只比常人高大一点的地步,甚至连一颗较小的头颅都被我顺势砍了下来,一脚踩爆,扔给张一羽火化去了。 不过这也让鬼婴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啼哭:“死,杀死……都死!” 它撕心裂肺地嚎叫着,身上本已萎靡不振的戾气,竟又有翻腾的迹象,这正是真正厉鬼的可怕之处,只要其心中的凶戾不灭,戾气灭了亦能再生! 轰! 它猛地往上一撑,阴风阵阵,邪气滚滚,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到它被砍掉的那颗头颅居然又血淋淋地钻了出来! 随着重新恢复了三头六臂的恐怖形象,它的力量也随之大增,六臂一起发力,三张嘴也疯狂撕咬,竟把张一羽粗制滥造的天罗地网撕扯得变了形,网绳也纷纷绷紧断裂,发出断弦般的脆响!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怪物!” 张一羽见状一脸蛋疼的表情,帅气的五官都扭曲了。 我自然也明白他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正常天罗地网破碎,一般都是被束缚的鬼物用自己的阴气冲抵绳网上的阳气,等阳气耗尽了才会燃烧湮灭。 但这种破坏方式,会给鬼物也造成同等的伤害,总之不亏。 哪像现在,居然是被鬼婴用蛮力扯开的,它的念力到底有多强! 不过想想这家伙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妖气和变异,我也就释然了,半妖半鬼,可不就是怪物吗? “请青龙偃月真君临凡诛邪!” 我大喝一声,箭步上前,想趁着鬼婴还没完全破网而出,再补一刀。 青龙偃月刀在随关二爷封神之后,也被赋予了独立的神格,此时高声念诵其圣号出刀,师公刀的本体震动,像是承受不住刀意的灌注,刀气也愈发凛冽! 鬼婴避无可避,被我一刀砍在两颗头颅之间,顺着肩膀破进去半个身子长,鬼血飞溅,半空中又燃烧成磷火四散! 但我的斩获也到此为止了。 “这么硬?”我着实吃了一惊。 我原以为双重请神之下,自己怎么说都算集齐了关二爷套装吧,砍它还不是一刀两断,没想到居然真的未竟全功! 结果就是我遭到暴怒的鬼婴反扑,它一抖身子,身上最后的残网化作火星飞灰而去,它一侧身,同边的三条手臂都带着浓浓的阴风煞气,朝我拍了过来! 我把刀一横,挡住了其中一条手臂,但其余两条手臂却重重拍在我肋下和腰间,把我打成了滚地葫芦! “你没事吧?”张一羽正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法器,见状连忙冲我大喊,看得出来,他有点慌神了。 我们的底牌能用的基本上已经用尽了,但鬼婴虽然重伤,却依旧生龙活虎,这就有点违规了! “没事。” 我灰头土脸地拍起来,感觉被拍中的地方隐隐作痛,应该是骨头裂了,厉鬼已经能给人体造成切实的损伤,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骨头裂了还能养好,但要是命没了,想报仇可就真的只能等下辈子了。 “嗷!”我还没完全起身,鬼婴又一次扑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给它造成的伤害最大的缘故,这鬼崽子的仇恨被稳稳拉在我身上,就认定我了。 扑上来以后,下面两对手臂紧紧箍住我身体,最上面一对手臂抱拳高高举起,一下一下地往下砸。 我只能举刀相抗,但还是被雨点般落下的拳头砸得晕头转向,感觉自己就成了锤子下的地鼠,耳边有一个幻听在配音:“八十!八十!八十……” 张一羽冲上来想救我,却被它分出一条手臂就打翻在地,实在是打到现在,我们都有点黔驴技穷的感觉了。 不过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鬼婴突然像被蝎子蛰了一样,三颗脑袋一起扬起,发出痛楚的怪叫!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但却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着鬼婴注意力被分散的工夫,猛地一刀刺进之前劈开的伤口里。 再一发力,强大的神力在鬼婴体内爆开,终于彻底把它斩成了两半。 我跟张一羽都知道厉鬼的再生能力堪比蚯蚓、极为可怕,谁都不敢怠慢,连忙一人拖走了一半,拉得远远的,然后手段齐出,终于抢在它恢复之前,把彻底所有戾气都给打散了! 直到这时,我才有时间思考刚刚的疑惑。 但下一刻,我就有了答案。 随着黑漆麻乌的戾气溃散,我看到一条黑狗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正是王俊之前带来验车的那条。 只是因为它自身的皮毛也是黑的,我刚刚才没注意到它。 它的整个牙床、嘴唇,都已经被戾气腐蚀,露出森森的白骨,流出的污血都是黑的。 从它躺着的位置,我迅速还原出了事情的经过: 在我被鬼婴捶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正是多亏它跃起一口咬住了鬼婴的后脖颈,才给我们创造了击杀的机会! 第75章 来自幽冥的注视 “这狗不是最怕鬼了吗?之前鬼夫妻还在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还吓尿了,怎么这会儿连鬼婴都敢咬了?” 不远处,张一羽灭掉了他那一半鬼婴,走回来,也看到地上的黑狗,不由得一愣。 我没吭声,而是快步走到黑狗身边,弯腰察看起它的伤势来。 看着它因为痛苦而抽搐的身躯,我又是感激又是怜惜。 恐惧是生物的本能,反抗是勇气的赞歌。 不管它一开始怎样恐惧,但它救了我,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把它救回来。 只是鬼婴的戾气腐蚀性太强了,我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一时也无从下手。 黑狗也很通人性,像是知道我在救它一样,哪怕痛得浑身发抖,也只是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还不等我想出治疗的办法,身后突然又响起“唔”的一声闷哼。 我连忙回头,只见明明躲得远远的王俊,嘴角和鼻腔都流出鲜红的血线,缓缓坐倒。 从他没散开的手印上,我一下明白了黑狗勇气的来源。 张一羽说过,他们这一脉的巫师,擅长以生灵为媒介施法。 黑狗明显就是在他巫术的催动下才冒死发动袭击,成为我们关键的胜负手! “王俊,没事吧?”张一羽大喊。 王俊却不搭理他,只是拖着虚弱的身子爬到黑狗身边,看着它血肉模糊的伤口,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滚出了眼眶。 “小黑、小黑……” 我不修巫术,不懂对他来说,这条黑狗意味着什么。 但大概也能猜到,至少是亲人、朋友、战友的混合体。 或许在危急关头,他能毫不犹豫地加持黑狗命令它出击。 可当战斗结束,此时看着遍体鳞伤的伙伴,他心中的悲痛我多少能感知一二。 要是现在躺在地上的是张一羽……咳咳! “莫哭,莫哭,还有得救!” 张一羽端着一瓶矿泉水,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我正疑惑于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掏出一张黄符比比划划,口中飞快念道:“悲夫长夜苦,热恼三涂中,猛火出咽喉,常思饥渴念,一洒甘露水,如热得清凉,二洒法界水,魂神生大罗,三洒慈悲水,润及于一切。” 说完手一抖,“烘”的一声,黄符就燃烧起来。 他把燃烧的符纸往瓶口一塞。 瓶里还有半瓶水,符纸正好在接触到水面前燃尽,化作纷纷扬扬的纸灰融进了水里。 他拧紧瓶盖,抓着瓶身“哗哗”一阵摇,等瓶里的水和灰充分融合之后,他才把符水递给王俊,嘱咐道:“一半冲洗伤口,一半内服,再送宠物医院,死不了,放心!” “好!”王俊绝望的眼神亮了起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接过符水浇在了黑狗的伤口上。 嗤! 符水一倒上去,一股黑烟就被从黑狗伤口的血肉中逼了出来,它也疼得四脚乱蹬。 但驱邪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眼看着伤口里流出的血就由黑变红,进而收口结痂,这意味着它体内的邪气正在快速被驱逐,伤势也得到了控制。 “谢谢,谢谢!” 见此情景,王俊绷紧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哽咽着给我们鞠躬。 “你这就倒反天罡了啊!” 我连忙把他拉起来,开玩笑道,“小黑是为了救我才受这么重的伤,要道谢也该我谢你,这不瞎搞吗?” 王俊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才心安理得地破涕为笑。 “好了,送小黑去宠物医院吧!”我直起腰来,刚想迈步,却觉得半边身体钻心般的痛,脚一软,直接躺地上跟小黑作伴去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 张一羽大吃一惊,伸手一摸我的脉,惊呼道,“快,通知宠物医院,再加一个床位!” “你滚呐!” 我奋起最后的力气踹了他一脚。 从他的反应,我就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但是……真的好痛啊! 好在我们这次算是跟有关部门联合行动,他们像是早就料到了处理这种事会有死伤,救护车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现场也有专业人士负责打扫善后。 等我被抬上救护车,被斗法毁坏得七零八落的车棚,已经被打扫了一遍,残余的邪气被净化,血迹都被冲走,连地上的裂缝和破碎,也有人拖来了新的水泥填补。 估计到了明天,不是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的人,绝对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不过就在我们要被送去医院之际,一个中山装突然急匆匆跑来,递给我们一个证物袋:“两位师傅,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个,应该是恶鬼遗留之物,你们看看要不要再做个法事净化一下。” 我吃力地把证物袋接到手里,透过透明的塑料膜,就看到了一对婚戒。 从戒指内圈刻的名字,它们的主人正是我在卷宗上看过的鬼夫妻。 两口子的经济状况看起来并不特别好,只是普通的金戒指,没有镶钻。 此时两枚戒指安静地躺在一起,一如它们的主人生死都在一起。 “可惜了……” 想起这一家三口给我们制造的麻烦,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家子要是能压进蝴蝶大厦,我的路还能走得更顺一点。 不过在师父的教导下,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平衡最重要,对于这种条件不允许的,我也不会强求。 但就在我打量戒指的时候,突然感觉脊背一寒,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降临在我心头! 我还以为是又有什么敌人在暗处窥伺,猛然举目四顾,却见张一羽他们若无所觉,正当我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错觉了,掌心猛然传来一阵冰冷。 一低头,只见一股腥臭的绿气从两枚戒指上浮现而出,凌空燃烧炸开,转眼消散,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我却感觉冥冥中像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虽然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快得仿佛错觉,可我心里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犹如在走夜路的时候被猛兽盯上了一样,浑身鸡皮疙瘩都爆了起来! 第76章 你怎么又来了 我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 可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反倒是坐在我旁边的张一羽,唾沫横飞地跟王俊和另一位特事委的领导谈起了奖金。 “降妖除魔虽是替天行道,但也给你们省了不少麻烦不是?多少得意思意思吧?贫道日子清苦啊!” “这行的规矩你也清楚,帮官家做事,想发财就别指望了……” 王俊跟领导相似苦笑,商量了一下才开口道,“二位这次的治疗费用,都可以走医保报销,我们还能额外给你们申请一笔见义勇为的奖金,账面上这已经是极限了。不过你们帮驾校搞定了这么大个麻烦,他们那里倒是可以想想办法,你们要是嫌麻烦,可以让小王出面去谈。” “行吧行吧,每次见到你们都是亏本买卖,希望下次不要合作了!”张一羽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市侩的一面,不由看得津津有味。 “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帮官家平事的收入跟帮外面的老板没法比,但真碰到事又不能不管,哎,恼火。”他扭头跟我抱怨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我们救了小黑的缘故,王俊对我们很亲热,连忙解释道,“主要现在官面上不允许提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我们自己的编制现在都还挂在宗教局名下,清水衙门,也不好申请经费,没办法的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行啦,都懂。” 张一羽并不为难这个跟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湘西巫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守着你的狗吧,我们自己去医院就行!” 我们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巧合的是,离这次事发地最近的医院,又是上次处理害手师的脑科医院,这里虽然挂着脑科医院的招牌,但其实是三甲级别的综合性医院,我这一身内外伤他们也能治。 我伤得最重,几处骨裂,自然是住院没商量。 倒是张一羽伤势较轻,只是包扎一下,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打好了绷带,他就来找我告辞,说跟师父才回的省城,还有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要回去处理,让我自己在医院里好好养伤。 他走了以后,我又给师父打了个电话,详细汇报了这次事件的经过,尤其是最后那种被天敌盯上的感觉。 可惜仅仅只是描述感受,师父一时也没什么头绪,只是让我自己小心,他煲个滋补药汤,等晚饭的时候再给我送过来。 挂电话的时候,我听到那边激烈的游戏音效,就知道煲汤什么的,八成是他的借口了,估计又是卡在哪关游戏没过得去,得等他通关了,我才能见到他人了。 挂了电话,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明明才出院不久,我却感觉很久没有这种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了,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就躺着放空自己。 要不是身上骨头裂开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我还真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不过就在我昏昏欲睡时,病房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还真的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嗯?” 我疑惑地睁开眼睛。 这熟悉的语气,我在医院没熟人吧?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穿白色护士服的身影站在门口,戴着口罩,脸上只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 “你是……” “是我啊!” 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走进病房,道,“我在病历上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这才出院多久,怎么又进来了?” “我记得,你叫……周子瑜?”我脑海里灵光一闪,把那个泼辣的小护士和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对对对,是我,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她笑得眉眼弯弯,跟上次那说一不二的严厉样子截然不同。 我把脸一板,不乐意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我怎么又来了?医院这种地方,是我想来的吗?” “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赧然道,“我看病历上说你身上好几处骨裂,怎么回事啊?这么不小心。” 我记得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对我们这些神棍没好感,也懒得自取其辱了,没好气道:“我啊,去动物园玩不小心被熊拍的。” 她“噗嗤”就笑了,说你真逗,胡说八道都能一本正经的语气。 我说真的,不然你怎么解释我身上的伤。 鬼婴造成的伤害,的确跟大型猛兽差不多,其他无论是摔倒还是车祸,都制造不出何种程度的伤害。 “好了好了,看你这不耐烦的样子,我不吵你了。” 她似乎意识到我的不友善,抿了抿嘴,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按床头的护理铃。” 我没再说话,挥了挥手,就闭上了眼睛。 我听见她的脚步向门口走去,但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就见她回过头来,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我看,低声问道:“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我懒得麻烦,直接说“没有”。 “我说真的。” 然而周子瑜却像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恨恨的神色,道,“其实,我身上也经历过一些事,很多人都告诉我那是鬼魅作祟,但我不信……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真的这么难吗?”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悲伤的气息。 我皱着眉头看着她,感觉她不像在开玩笑,才终于松口,拍了拍床沿道:“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想问的事情告诉我,我或许能给你一点建议?” 小丫头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愈发给人一种身上有故事的感觉了。 她顺从地走到我床边坐下,给我讲起了她童年的经历。 和我一样,她也是出生在怀化的群山里,父母都靠务农为生。 不过和当地其他家庭都生育了不止一个孩子,并且女儿多数不受宠爱不同,她父母却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一家人的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和和美美,直到有一天…… “咦,想不到我们还是老乡啊!”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道。 第77章 山间撞客 “是啊,真的好巧呢!” 回忆被我在最关键的地方打断,周子瑜白了我一眼,磨牙道。 我嘿嘿一笑:“你继续,你继续。” 周子瑜倒也没有真的不满,默然了一下后,又继续讲起了发生在她身上、改变了她一生的诡事。 “你既然跟我是老乡,那你就该听过,农村里面经常有人闹撞客的事……”周子瑜的开场白,就让我暗暗点头。 类似传闻,我自己住农村的时候的确经常听说。 所谓“撞客”,其实就是中邪,人在冲撞死灵或邪气后,突发昏迷、神志不清、悲喜无常,甚至以死人的语气说话。 但并不是说,只要出现这些症状,就是闹撞客了。 现代人生活压力大,很多时候,纯粹的心理疾病也会导致类似的症状。 所以上次来脑科医院时,师父还特地叮嘱我,怎么区分撞客和心理疾病,是考验个人道行和眼力的一件事。 “我十岁那年,我爸就在一次收山货回来以后闹了撞客,我妈、我妈没了……他自己也癫了,我看了全程,然后傻了三年,被村里凑钱送到这里治了三年……” 越说,周子瑜瘦削的肩膀越是颤抖,虽然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飞快地把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又戴了回去,但我还是看到泪水从她的大眼睛里滚落出来,打湿了口罩。 看得出,即使是时隔多年的叙述,她依然悲伤到了极点。 我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缓一缓再说。” 她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抬起袖口一抹眼泪,道:“后来我好了,但家也彻底没了,我读卫校出来,实习的时候,我也坚持要来脑科医院,就是想证明我爸只是得了病,要是有其他人碰到跟我一样的事,我也想帮帮他们……” 她说的语焉不详,但我大概已经能猜出具体发生了什么。 父亲中邪,杀了母亲,还让她目睹了全过程,这对当时只有十岁的周子瑜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样子,我犹豫了一下,道:“这样吧,等我出院了,就找个时间跟你回去看看吧!” 没想到她却像针扎一样跳了起来,下意识道:“不要!” “嗯?” “精神科医生都治不好他的病,你能有什么办法?就靠画几张符吗?” 她突然又抗拒起来,起身往外走去,道,“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你不要想多了,我才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我愕然了一下,随即好像有点明白这丫头的心路历程了。 诡异残忍的过去,激发了她的自我防御机制,所以她才走极端只信科学,绝不承认自己父亲是被邪祟迷了心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迷信? 只是这样一来,我就没有插手她的事情的理由了。 佛讲因果,道讲承负,但不管是佛还是道,首要原则就是只度有缘人。 要是对方不相信我们,哪怕我们有心救度,也只能是对面不识,眼睁睁看着她在苦海中沉沦,除非她自己的想法先发生改变。 一时间,我只得与她相顾无言。 “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我该走了,护士站那边还要配药。”见我不说话,她也傲娇地昂了昂头,藏起眼泪,准备离开。 但没想到,她刚走到门口,还没开门,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查房……了……” 他进门张口就说道,却没想到迎面撞上要出门的周子瑜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愣在了原地。 “查房?” 最后还是周子瑜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现在根本不是医生查房的时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冒充医生!”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灵上突然像被人抹去了一层尘埃,警铃大作。 “见鬼!冲我来的!” 我强忍伤痛,猛地翻身下床! 几乎就在同时,被揭穿的“医生”沉肩一撞,撞开了挡路的周子瑜,劈手扔出一把珠子,砸在我的病床上! 噼里啪啦! 一连串鞭炮般的爆响后,我的床单被褥竟被点燃,燃烧起熊熊烈焰,火光还是绿色的,把病房映照得如同鬼域,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烧尸体般的腐臭味道。 我看得一阵后怕。 幸好周子瑜识破了对方,让我有了防备,要不然仓促之下遭遇袭击,现在烧起来的就是我自己了! 虽然心中疑惑,但我也顾不上质问对方的来历和来意了。 瞧这杀气腾腾的出手,已经足以说明了他的敌意,不管他是谁,今晚都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斗!”因为两手空空,我只能口诵真言,结印加持自身。 然而当看到我结印,对面的假医生口罩上的双眼竟露出一抹讥诮的神色,同样伸出双手,结印。 “在我面前玩儿这个?班门弄斧!” 说着,他高举双手到眼前,两根无名指并在一起,高高耸立,双手其余四根指头分别交叉相叠,组成一个道门中绝不存在的手印。 “献曼达印,你是密宗苦行僧,你为什么来害我,我跟你有什么冤仇!” 这个手印我在师父的书上看过,是典型的藏地佛门密宗印法,其手印就代表佛门教义中的“世界”: 高耸的无名指代表世界中央高高耸立的须弥山,两两相合的四组手指,则象征着四大部洲。 “不对,你不是正信,你是邪修!” 突然,我又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这假医生真和尚的刺客,结印的时候双手是暴露在人前的,这有违藏密的戒律。 藏密的手印比我们道门更加繁多深奥,但相应的仪轨和禁忌也更多,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结契印时,不应于显露出,而是必须以袈裟或法衣袍袖遮盖。 《陀罗尼经》中就提到:“露处作印咒法者,为恶鬼神之所得便。” 但看这妖僧肆无忌惮行法的架势就晓得,他恐怕本身供奉的就是邪神,自然无所畏惧! 就在我心念电转之际,妖僧的印法已经完成。 他结印的双手往前一抛,又是一把惨白的珠子从掌心被抛了出来,如天女散花,漫天花雨洒落。 这次我看得分明,那一颗颗的念珠,分明都是人的指骨磨制而成! 哗啦啦! 念珠落地,这次没有火焰爆燃开,只有一片雾气弥漫,侵蚀现实。 眨眼间,我就感觉一股隔绝的感觉传来,像是被拉进了一处异空间中,连我外狮子印请来的虚空法力加持都被阻断。 这处病房,乃至门外更广阔的区域,赫然都被化作了一片人为的鬼域! 第78章 心灵瘟疫 “关圣帝君保佑!” 斗字真言的效果一被压制,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脖子上的神牌。 经过上次我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的道行想要丝滑施展三阳一气咒还欠点火候,那关二爷就是我在险境中最大的依靠了。 但没想到,就在我准备持咒请神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一声尖叫,把我吓了一大跳! “啊!” 我扭头一看,竟发现周子瑜跌坐在她刚摔倒的地方,看着床上的鬼火和弥漫的雾气,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 “我屮艸芔茻!” 我瞬间风中凌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江湖恩怨尽量不涉及普通人,这差不多是修行人之间斗法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本以为妖僧再怎么丧心病狂,顶多针对我一个,但没想到他为了防止走漏风声,竟把周子瑜这个普通人也一起卷了进来! “和尚你简直是入了魔,就不怕下地狱吗!” 我连忙冲上前把周子瑜护在身后,驱散了逼近她的鬼雾,厉声呵斥道。 周子瑜也不犟了,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缩在我背后,但又不服输,探出半个脑袋,凶巴巴地怒视妖僧。 “佛也好,魔也好,贫僧自顺心意,与我何干?” 妖僧彻底不装了,扯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一顶刮得发青的头皮和黑红的脸膛,风霜满面的样子,很符合内地人对高原人的刻板印象。 “砰”的一声,妖僧的身影突然炸成一片黑雾,与周围翻涌的鬼雾交织在一起,消失了。 空气中只留下他的话语:“贫僧晓得你有一招拼命的绝活,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若能冲开贫僧这片净土,贫僧便认了,不然你们就准备好困死其中吧!” “卑鄙!” 我气得牙痒痒,但还是不得不把扣住神牌的手放了下来。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我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某个具体的敌人,而是这片鬼域,请神术就不能浪费在这里了,而必须留在更危险的时候了。 毕竟请神术威力虽大,但最大的缺点就是有时间限制,开着请神术找路,未免太浪费了一点。 妖僧这一手,显然是事先经过精心策划的,精准打在了我的软肋上。 但我就不明白了,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他这样处心积虑地算计我? 我也没得罪过密宗的和尚吧? “想跑,没那么简单。” 我咬了咬牙,掐诀给自己开眼。 灵视之中,妖僧的背影在病房门口短暂显现了一下,但当我追上去时,他却已经推门而出。 门外是医院幽深的走廊,灯光熄灭,只有绿色的应急灯闪烁不定。 妖僧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尽头,只留下一个个散发着恶毒黑气的脚印,正在迅速的消散中。 “妈的,让他跑了。”我咬牙道。 其实顺着脚印,也不是不能追追看,但一来怕前面有埋伏,二来现在我可不是孤身一人。 我要是追上去,周子瑜这个普通人在鬼域里绝对活不过一刻钟。 严格说,她还是被我连累的,无论是我的良知,还是道士的操守,都让我没办法对她放任不管。 我恨恨一跺脚,还是回到了病房里。 周子瑜一见我就迎了上来,可怜巴巴地问道:“薛、薛师傅,你会带我出去的吧?你不会不管我吧?” “当然。”看着已经毫无泼辣气势的小护士,我哭笑不得,只得赶紧开口安抚了她一番。 “这病房里已经不安全了,走吧,我带你找出路。” 因为要带个普通人,我没敢一头莽进外面的鬼域,招了招手,示意周子瑜跟紧我,然后才谨慎地踏进了外面的黑暗。 医院的过道里,同样飘着浓浓的雾气,折射幽暗的绿色应急灯光,活人走在其中,脸都映得宛如鬼魅。 我思虑再三,还是沿着妖僧刚刚遁走的方向追了下去,在他人构筑的鬼域里,想靠避战逃出去不现实,唯一的办法就是像打游戏一样,一路清理小怪,最后干掉BOSS才能通关。 走廊两边的病房,门不知何时都已经打开了。 我带着周子瑜从门前经过,里面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鬼影,一阵阵鬼哭从中传出。 能明显感觉到她身躯紧紧贴着我,抖如筛糠。 得,现在不用我想着怎么说服她转变观念了。 看到这样的景象,就算再怎么唯物的人只怕都要三观逆转,这也算陷入鬼域唯一的好处了。 “你不用贴得太近。” 我哭笑不得道,“这些鬼怪随时可能扑出来攻击我们,你离我太近反而容易被误伤,放松点,我不会丢下你的。” 周子瑜闻言这才退开一点,但也没有超出三步以外。 不晓得是不是我乌鸦嘴了,又经过数间病房后,突然,前方左手边一间病房门口,出现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哥,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他就站在病房门口,也不扑上来,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眼中满是茫然和疏离。 那种眼神,比我见过的很多鬼都怪异,让我很不舒服。 我跟他对峙了一下,正踌躇着要不要施术试探一下,就听到身后周子瑜突然说道:“他叫张路,是个天生自闭症的小患者,我对他印象很深,他后来是父母疏于照顾,吃饭的时候噎到了,我们院方想抢救,但没来得及。”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一股自闭、被动的心境,从那小孩哥身上传递到我心中来,顿时让我有了一种远离人世,就待在这鬼域中也不错的想法,甚至连身后少女胴体的贴近,都一下子变得令人厌恶。 我下意识想要推开周子瑜,幸好及时反应过来,稳住了心神,再看张路的鬼魂时,眼中已经满是忌惮。 我有点懂这个鬼域的规则了。 它会把死在周围的鬼魂拘禁过来,用它们的死法来影响进入的人。 因为这里是脑科医院,各种心理疾病而死的病人不在少数,原本不传染的心理疾病,但这鬼域的规则下竟化为了会传染的心灵瘟疫。 虽然不直接攻击,但这种加个DEBUFF的玩法也很恶心了。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可能要将各种心理疾病一一体验一遍,我就感觉头皮发麻! 第79章 鬼域规则,阴错阳差 “怎么了?这孩子很危险吗?” 身后,周子瑜注意到我脚步的迟疑,轻声问道。 “倒也不是,但如果他这样的鬼多一点,会很麻烦……”我想了想,把自己分析出来鬼域的规则跟她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它们不会主动攻击我们,对吧?” “理论上,是的。”我点了点头。 “那我走前面吧!” 周子瑜自然而然地跨前一步,把我护在身后,“我刚刚走在你后面,没感觉到你说的自闭情绪,应该是只能作用于一个人身上,我走前面,还有什么心理疾病都冲我来吧!正好我也不能完全当累赘!不过要是有别的危险,你要负责保护我哦!” “你……”我闻言心绪复杂,提醒道,“会很难受的。” 刚刚张路的自闭情绪,就让我产生了自己真的患了自闭症的错觉,要是轮番把其他心理疾病都体验一遍,我很担心周子瑜承受不来。 “你可别太小瞧我了呀!” 周子瑜回头对我甜甜一笑,道,“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吗?我自己也曾因为心理疾病痴傻了三年,但你一定不知道我当时患的什么心理疾病……” “什么?”我下意识反问道。 “PTSD,全名创伤后应激障碍。” 周子瑜扬起小脸,脸上居然洋溢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味之色,很有几分变态的兴奋感,她喃喃道,“你知道吗?整整三年,我都被困在那一天里,记忆一遍遍闪回,我爸怎么把我妈砍成一块块的场面,我看了无数遍,哪怕现在,我闭上眼,都能把我妈身体里流出的每一个器官的模样回忆得一丝不差……呵呵。” 我听得汗毛倒竖,实在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恐惧和绝望。 我看着周子瑜,心中的情绪又是怜惜又是忌惮,我万万没想到,在这个看似明媚外向的少女心灵深处,竟还有一块如此黑暗的伤疤。 “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已经好了。”周子瑜睁开眼,欢快地说道。 “才怪。” 我没吭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看,这就是我不愿意跟你们说的原因。” 周子瑜见状无奈道,“每次我跟人说完,都会收获一副有色眼镜。” 我想辩解说我没有,但她却又接着说道:“这样不是更好吗?我已经是个疯子了,再有什么心灵瘟疫,也不可能让一个疯子变得更疯,不是吗?” 我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有过亲身承受心理疾病的经验,她在这方面的抗性说不定真的比我还强。 “那好吧。” 我犹豫再三,才点头道,“那你小心点,我会在后面保护你的。” “我相信你!” 周子瑜说完,昂首挺胸走在了前面,脚步有力,仿佛之前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 我看得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这女人啊,真的都是天生的演员。 她可是在生命中最恐怖的一天中整整困了三年的女人啊,又怎么会怕眼前这点小打小闹? 之前种种作态,不过是怕我把她丢下,才故意装柔弱罢了,现在一听说自己还有用,立刻龙行虎步,走路的气势牛逼得像个女王。 要说这世间万物,也真是一物克一物。 要换了我自己来面对这些感染了心灵瘟疫的鬼魂,估计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还不一定能行,但当走在前面开路的人换成了周子瑜,形势一下子倒转过来。 这鬼域的规则似乎是双向的,鬼魂们的心境能影响到我们,我们的心境也能反过去影响它们。 我当然没有什么牛逼的心理疾病,但周子瑜不同啊。 她走在我前面,浑身都在颤抖,又被她强自压抑住了,应该是又在回忆当年那恐怖的一天,看起来虎虎生风又痛苦万分,很是奇怪。 周围的病房门在她走过的时候,像被烈风吹打,不断地开开关关,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另一侧的窗帘也同时激荡,哗哗作响。 那种感觉,就好像病房里的鬼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拼命想把门关上,但又被周子瑜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无形力量强行推开,要拉着它们一起分享自己承受了三年的折磨。 病房里的鬼哭陡然变得尖利起来,我震惊地看到,每一扇病房门口,都出现了一个甚至几个鬼影。 它们个个脸色惨白,死灰色的眼眸中满是惊惧之色,哀求地看着周子瑜,仿佛想请她收了神通。 那场面,看着又滑稽又可怜。 我瞬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鬼域最麻烦的地方,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被破解掉了。 同时我又对周子瑜有深深的怜惜,从她一己之力压服群鬼的震撼结果来看,就知道她承受的心理折磨,即使在众多心理疾病中也是独一档的,而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这要多么坚强的内心,才能熬过那地狱般的折磨! “走吧。” 我在身后推着她,昂首阔步越过一群被吓坏了的鬼魂。 男女老少,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鬼地方恶鬼云集,又是敌人的主场,虽然我们莫名其妙拥有了克制的手段,但还是不宜久留。 不然天知道那个妖僧见一计不成,还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对付我们? 必须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们逃生之路开始一段路很顺利,遍地鬼魂连敢抬头看周子瑜一眼的都没有,全抱头鼠窜去了,更别提爬起来阻拦我们。 但让我皱眉的是,自己推着周子瑜一路跑出去感觉有上百米了,但却始终没看到下楼的楼梯,仿佛这条走廊会无限延长。 鬼打墙? 我脸色微变,正在脑海里回想最合适的破解方法,突然听到周子瑜的声音又惶恐起来:“碰到个不怕我的,只能靠你了!” 我猛然抬头,就看到前方走廊中间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它光是站在那里,一股阴冷的气息就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连周围弥漫的阴雾,在经过它身边的时候,都仿佛绕道而行! 得,我明白了! 开小BOSS了! 第80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VS超雄综合征 拦路的鬼影,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小男孩,皮肤惨白发青,在应急灯的绿光中极为瘆人。 看面相,他死的时候应该比之前的张路还要小一点,但身材却有种类似壮年男性等比缩小的宽厚健壮。 它浑身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戾气,眼球已经完全发白,两者的凶戾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站在那里,直勾勾地望着我们,脸上洋溢着一股子扭曲的恶意。 这种恶意跟我以前见过的鬼都不一样,更像是天生的厉鬼,平等地憎恶着世间的一切,但又有不同。 厉鬼心中只是充斥着毁灭和杀戮的欲望,但眼前的小鬼,却像能从玩弄和杀戮生灵中获得无上的愉悦。 这种愉悦感会驱使它主动发起攻击,不死不休! “你认识他吗?”我被小鬼看得脊背发凉,连忙握住了胸前的神牌,要对付这家伙,不请神应该是不行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 “来啊,一起来玩啊!” 这小鬼浑身戾气缠绕,向我们招手,动作机械,又带着一股迷惑人心的魔力。 我都恍惚了一下,脖子上的神牌传来一阵炙热,才让我猛地惊醒。 我反应过来,刚刚我要是没抵挡住他的蛊惑,真的走了过去,那就不是跟他一起玩,而是要被他当成玩具,玩弄致死了! “妈的,这鬼东西真邪门!” 我忍不住暗骂一声,突然想起周子瑜,我作为修行人都差点中招,她一个普通人不会顶不住吧? 我担忧地看去,却见周子瑜依旧站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地跟那小鬼对视,双方身躯都微微颤抖,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意志层面上的角力,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小子活着的时候就是超雄综合征,想不到死了以后还坚持作恶,真是死有余辜!”她似乎也认识这个小鬼,但印象极坏,咬牙切齿地说道。 “超雄综合征?那是什么?” 师父虽然说过我们这行和精神科打交道的机会会比较多,但我这不是刚入行么? 自己的本职都没学全,至于心理疾病,更是除了抑郁、焦虑、躁狂、双相这些比较常见的疾病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这个超雄综合征,就在我的认知范围之外。 “超雄综合征,性染色体异常导致的疾病,对心理发育也有影响,患儿会表现得孤僻、冷漠、暴躁、易怒、攻击性强,没有寻常人的同理心和同情心,你也可以理解为天生的坏种……” 周子瑜一边承受着鬼域规则传递过来的心理压力,一边咬着牙给我解释道, “这小兔崽子死之前就是因为虐杀小猫小狗被送来进行心理治疗,住院的时候打伤我们不少同事,回去以后又把邻居的孕妇从楼梯上推下去,一尸两命,最后被孕妇失控的丈夫当场砍死了。 听说他死的时候都没叫一声痛,只是恶狠狠盯着,想不到死了以后居然还阴魂不散回我们医院来了……” “啧,死了是个恶鬼,不死的话也是个熊孩子。” 听了这小子的光辉事迹,我愈发不想把一次请神的机会浪费在他身上了。 天生的坏种,让关二爷砍它都嫌脏了青龙偃月刀。 这家伙最适宜的归宿,就是等我出去以后,找师父来帮我报仇,把他收了镇在蝴蝶大厦里。 恶是吧?老子让你晓得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打定主意,我伸手拉住周子瑜,转身就跑。 我拉住她手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猝不及防,身体都僵硬了一下,但马上就顺从地跟着我跑了起来。 可谁曾想,我们刚跑了没几步,前方的走廊中,就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保持着僵立的姿势,招着手喊我们过去玩。 “玩玩玩,玩你妹,你黑街的小姐姐啊?”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刚骂完我就惊觉要糟,一束古怪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扭头一看,只见周子瑜小脸红红地盯着我:“你懂的真多……” “不是,我有个朋友好这口,我都是听他说的,我自己没去过。”我果断选择“无中生友”。 “是是是,我相信你……”周子瑜打断道。 我这才松了口气,但回过神来后,又觉得无比憋屈。 老子跟你解释个锤子啊,而且我确实没去过啊! 我越想越气,恶向胆边生,就决定把自己一腔怒火都倾泻到前方的超雄小鬼身上。 爱玩是吧,哥今天陪你玩个够! 我正在心里琢磨有什么办法能一下把它按死,却突然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先前周子瑜跟它对峙,哪怕女孩骨子里是个疯的,但还是很明显被压在下风,要咬紧牙关才能不被超雄小鬼影响。 可这前后就是一转身的工夫,周子瑜竟然神奇地占据了上风,腰也不弯了,腿也不抖了,表情也轻松了。 反观超雄小鬼,时不时就要拿手去捂一下太阳穴,狰狞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显然是遭到了PTSD的折磨。 “诶,你可以的啊!”我对周子瑜竖起大拇指,道,“保持对它的压制,我来弄它。” “我也不知道啊!”周子瑜自己也是一脸无辜。 我松开她的手,就要施展法术绝杀对面的超雄小鬼。 但没想到,我手刚一松开,周子瑜的气色瞬间虚弱下去,发出一声闷哼,对面的超雄小鬼则变得生龙活虎。 “嗯?” 试了几次,我终于发现规律。 只要在被我牵着手的时候,周子瑜对鬼域规则影响的抵抗才会变得很强,我一松手她就被打回原形。 “别担心,我在。” 想明白了这点,我索性也不放开周子瑜的手了,一边用这种方式支持她压制超雄小鬼,另一只手咬破中指,在病号服的衣襟上单手画符。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摄!”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我道行又有长进,已经能靠着简易咒语施展出九凤破秽符咒了。 念完咒语,我把血符一扔,超雄小鬼一抬头,正好脸接血符。 轰! 一团明亮的凤凰之火在他脸上炸开,瞬间照亮了周围的幽暗。 第81章 艺术碾压 “轰隆”一声,火光四射,超雄小鬼哀嚎着倒在地上,整个脑袋都被熊熊燃烧的凤凰之火包裹,烧得滋滋作响。 我一看就知道稳了。 但凡还没突破厉鬼那道门槛的鬼怪,再怎么厉害,零距离挨了一发九凤破秽符的贴脸杀,不魂飞魄散也要扒掉一层皮。 这小东西别说超雄了,他就是超级英雄,也断无跳起来再跟我大战三百回合的道理。 “多亏了你。” 又补了一道符彻底把超雄小鬼物理超度了,我才对周子瑜微笑道。 她的功劳的确不小。 我本来还以为这次神请定了呢,但她的超水平发挥,让我仅凭两张九凤破秽符,就解决了超雄小鬼,节省下来一张底牌,后面的路要好走不少。 可是,还不等我庆幸的念头完全生出,超雄小鬼化为灰烬的位置,雾气一阵涌动,竟又冒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鬼影! 它们大半身躯都被鬼雾笼罩,模模糊糊,看不分明,但身上那种凶戾的气息,却是能让人感同身受。 每一个,都是不逊刚刚超雄小鬼的恶灵! 我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上衣给扯了下来。 就冲眼前这些恶鬼的数量,我接下来要画的符就不会少,一件衣服还够呛抵用,画符画到失血过多都不是不可能。 趁着周子瑜的心理疾病对这些恶鬼还有压制作用,我且战且退,几乎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在画符。 指尖伤口流出的血凝结了,就立马再补一口,伤口叠伤口,很快就血肉模糊了。 实在无处下口了,就再换一根手指。 短短时间里,我右手五根手指都惨不忍睹,十指连心,痛得钻心。 “冲!”我牵着周子瑜的手用力拉了她一把,准备突围。 我看我师父和张一羽他们打游戏,都喜欢一路清怪,但我现在是彻底没这种想法了。 人生不是游戏,没有重开的机会,赶紧找到出口,或者擒贼先擒王干掉那个密宗妖僧,才是眼下最佳的应对之道。 可惜,面对重重鬼影,就算突围都是无比艰难的一件事。 我一开始移动,周围的鬼影都像嗅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围拢过来。 我以符箓开路,加快了步伐,但就在我走到包围圈中央时,脚下浓雾弥漫的地面上,突然探出一只冰冷的鬼手,一把捞住了我的脚脖子! “好好好,鬼多势众还不算,还给我玩偷袭是吧?” 我感觉脚脖子冰凉,像被一只冷冻过的铁钳箍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低头一看,浓雾之中,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正呲着个大牙冲我狞笑呢! 我瞬间火冒三丈:“滚呐!” 我抬脚就踢,好在这鬼应该是受到周子瑜的影响,吃不住痛,我被踹了两脚就撒手了。 不过我自己也因此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就往旁边一堆鬼里倒去。 瞬间,一双双冰冷的手就从后面分别抱住了我的胳膊、腰、腿、脖子…… 危急中,我只来得及把周子瑜推开。 但她一离开我的手,那种能分享PTSD压制鬼魂的能力也随之变弱。 我立刻感觉到身上那一条条鬼手阴气大盛,冰冷刺骨,连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快冻僵了! “我跟你们拼了!” 我突然福至心灵,预感自己再次成功施展三阳一气咒的机缘来了!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魔,道气长存。吾以真阳驱邪祟,诸邪退避,急急如律令!” 轰! 一声人耳听不到的轰鸣,我体内潜藏的阳气,像一颗炸弹一样……爆了! “啊!” 箍住我的邪祟,男女老少都有,都穿着血染的病号服,此时被我火山爆发般的阳气一冲,一个个都像摸到了滚烫的烙铁,支棱着手臂,龇牙咧嘴发出凄厉哀号! 砰! 我趁机又是一道符贴死了一个拦路的恶鬼,拉着周子瑜就跑。 在阳气爆发状态下打出的符箓,威力之大,堪比手雷,那头本就受创的恶鬼贴脸挨了一击,直接炸成了漫天黑烟磷火,连一魂都剩不下来了! 我们在鬼域中穿梭,碰上拦路截杀的鬼魂,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我也不和它们客气,左右一道符的事,很快,我的上衣就撕完了。 但因为周身阳气充盈,我感觉像喝了烈酒一样,光着膀子在鬼域中行走,竟都不觉得冷,还能顺带给周子瑜取暖。 这丫头也不含糊,看我上衣不料用得差不多了,也没等我扒裤子,就抓住自己护士服的下摆一撕,然后把白布递给我。 她护士服里似乎是真空的,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蛮腰,白得我都不敢直视。 随着时间推移,我俩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终于从病房楼上一路杀进了住院部的大厅里。 和阴暗的楼上不同,这里已经有灯光。 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鬼域都是一个调调,这里的灯光也是那种裹尸布一样的惨白,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而且不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闪烁不停,诡异氛围拉满。 “秃驴,你是不是不看电影啊?” 我叹了口气,道,“你这点小把戏,在恐怖电影里都算是玩剩下的了。” 我这话还真不全是侮辱他,我跟师父学艺的时候,最开始练胆那关,就是看各种恐怖电影。 “你们这代人幸福啊,我跟着你师爷练胆的时候,要满世界找鬼,危险不说,还麻烦。” “你现在往大屏幕前一坐就行了……” “在制造恐怖氛围这方面,真正的鬼都不如人心。” “毕竟一方只是本能,另一方却是贪欲驱使下挖空心思的研究,甚至衍生出专门的学问,这怎么能比?” …… 这是师父的原话。 就拿眼前闪烁的灯光来说吧! 鬼怪出没时,其身上异常的磁场的确会影响电器。 这也是恐怖电影里鬼怪出现前,灯光一闪一闪的场景的根源。 但在真正的恐怖电影大师手中,这灯光该以什么频率闪,闪的时候亮度是多少,要不要熄灭,却能玩出花来。 就算真正的鬼来了,只怕都要被吓个半活。 经过这种工业光魔的洗礼,眼前密宗妖僧布置的鬼域,明显落伍于时代了。 第82章 斩杀妖僧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被我不留情面地DISS了一通后,藏在暗处的妖僧明显恼羞成怒了。 呼! 一股阴风从我背后袭来,我推着周子瑜往旁边一闪,一枚燃烧着冷火的指骨念珠,就擦着我眼前飞了过去,撞在墙上,爆开一团蓝绿色的火花。 我转向念珠扔来的方向,只见那密宗妖僧终于露面,暗红的脸庞上五官扭曲,凶狠的表情就算比起真正的鬼怪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蛮想晓得的,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吧?你对我哪儿来这么大恶意?”我好奇地问道。 但这妖僧不晓得是不是也懂“反派死于话多”的真理,竟半点给我解惑的意思都没有,出手就是杀招。 呼! 他摘下长长的念珠一挥,每一颗念珠表面都浮现出嚎叫的鬼脸,朝我撕咬而来,在空气中留下带着点点磷火闪耀的残痕,竟还有几分美轮美奂。 但这种美丽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危险,就只有我这个承受攻击的人知道了。 因为身上没带防御法器,我只能因陋就简,蘸着指尖血,在布条上画了两道驱邪符,再往前臂上一缠,双臂交叉硬接妖僧的念珠。 “砰!” 念珠上的鬼脸阴火和散发着阳气的驱邪符撞击,再次爆开一团火花。 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推得我退后两步。 就在我觉得这力道还行的时候,突然觉得肩膀一痛。 是那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痛楚,不算剧烈,但却深邃而绵长。 我低头一看,只见一头漏网之鱼的鬼脸,竟脱离了念珠,死死咬在我的肩膀上。 一张虚影血盆大口开合,像注毒的蛇一样,不断把阴煞之气注入我体内,攻击我的灵魂。 “孽障!” 我大怒反手一拍,把这恶劣的小东西砸成了一团爆散的磷火。 “阿弥陀佛,你中了贫僧的枯髓裂魂法,必髓枯魂灭而死,无可救药,你现在放弃抵抗,还能死得痛快点。”密宗妖僧双手合十道。 这么狠毒? 我吃了一惊,连忙活动了一下身体,结果发现除了伤口处的气血有点不畅,好像后果也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虚张声势? 我疑惑地看了妖僧一眼。 但看到他满脸自负的神情,我又觉得不像。 只能归结于自己体内有一半神血,体质特殊,免疫了他说的可怕后果了。 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故意装出一副悲愤的语气,喝道:“我就是死,也要拖你当垫背!” “这家伙不是鬼,你影响不了他,先躲到一边去,等我解决了他,就带你出去。”我拍了拍周子瑜光滑的手背,说道。 没想到这次她却没听我的,反而死死拉着我的手,我从她婆娑的泪眼看出,她应该是也信了我跟妖僧的胡说八道,正在伤心呢。 我没想到欺骗敌人,把友军也骗了,又不好明言,只好挣脱她的拉扯,安抚道:“放心吧,我师父很厉害的,只要赶快干掉他,再去找我师父,肯定有解救之法的,但你要是再不撒手,就是在害我了。” 听我这么说,周子瑜才依依不舍地撒开手。 “现在轮到我们了!”我在身上画下更多驱邪符,摩拳擦掌看向妖僧。 有三阳一气咒压榨的阳气支持,我现在感觉自己精力充沛,有花不完的力气,区区符箓,信手拈来。 “贫僧这便度你往生!” 妖僧凶神恶煞地朝我扑来,双手结印,但那印法却没有一般佛道印诀慈悲清静的神圣感,反而令人一看就毛骨悚然。 很难想象,只是几根绞合在一起的手指,就能给人如此心惊肉跳的感觉! 我也不怂,迎难而上,挥拳就跟他缠斗在一起,我管你什么邪法,老子现在一身纯阳,这就是天然的驱邪镇祟的铠甲,揍你没商量! 只一交手,我就感觉到压力,这妖僧道行确实高深,不开大我还真不是他对手,但谁让我是个挂逼呢? 澎湃的阳气从我身上散发出来,随着时间推移,隐隐还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神圣意味。 那是我血里的神性在复苏。 不管妖僧施展什么妖术邪法,放出来的炼魂御鬼,一碰到我这身阳气就溃不成军,连他身上那些人皮、人骨磨制成的法器,都被灼烧出点点焦痕,一副黔驴技穷之相。 又过了几手,他终于高冷不下去了,开口问道:“怎么可能?你明明中了贫僧的枯髓裂魂法,为什么还不倒下?” “我正想问呢……”我好奇道,“你一直在说这什么什么法的,中了它到底会有什么症状啊?” “那自然是虚弱无力,浑身如火烧,最后神志不清,魂飞魄散而死啊!”妖僧傲然道。 “哦哦!” 我敷衍地点点头,接着捂住自己心口,用假的不能再假的语气大喊道,“啊,我好难受啊,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热得要烧起来了……” 妖僧的表情瞬间僵硬,随即直接破防,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敢耍贫僧!” “瞧你,这说的哪的话。” 我飞快恢复了正常,一本正经道,“本来还想骗你一手的,想不到居然被你识破了,果然是高僧,厉害厉害!” 他一张老脸被我的嘲讽气得发红发黑,咆哮起来:“贫僧要把你头盖骨炼成嘎巴拉!” 但他话音未落,我突然抢上前去,骈指如刀,重重戳在他胸前! 这一记手刀看似平平无奇,甚至都没有破皮见血,但妖僧脸上却是骤然浮现出一抹强烈惊恐之色,咬牙切齿道:“你……你不讲武德,偷袭我这个老人家……” 我笑了笑,目光越过他佝偻的肩膀,一截青龙偃月刀锋从我指尖延伸出来,在灵视中贯穿了他的灵魂! 就在刚刚,我趁他不备,已经偷偷完成了请神,一刀斩杀! “呵呵。” 我不屑地笑了笑,道,“说起偷袭,好像是你开的坏头吧?” 妖僧脸上骤然浮现起一抹不甘和怨毒之色,猛地挣扎起来,像是想把自己从虚幻的刀身上“拔”下来。 但随即,强烈的灵光,从他前胸后背的刀痕中猛地喷射出来! 那是他的魂魄在溃散! 在倒下前的最后一刻,他目眦欲裂,冲我低吼道:“这事没完!我们一吊道是不会放过你的!” 第83章 来自一吊道的报复 一吊道? 最后时刻,我终于从妖僧口中得知了他的来历。 是一吊道啊,那就不是无冤无仇了。 不对,师父不是说,一吊道会有大佬盯着,不会来找我麻烦吗?这又算怎么回事? “你们一吊道这次只派了你来暗杀我吗?” 趁着妖僧还有气,我连忙问道,希望能从他口中挖出一点有价值的情报。 但他却是吐出一口血,狠狠道:“你先从贫僧手里活着逃出去,再去考虑别人吧!” 什么意思?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他,实在不像还能跳起来杀我的样子啊? 但他已经无法回答我的疑惑,他口中不断吐出黑血,身体也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抽搐挣扎起来。 我必须用另一只手用力按住他,才能确保青龙偃月刀停留在他身体里,持续切割他的灵魂。 他吐出的黑血越来越多,染黑了僧袍的前襟。 终于,他像条死鱼般猛地一弓身,呕出了最后一口血,气息瞬间断绝。 察觉到目标死亡,青龙偃月刀也消失了。 我一松手,妖僧的尸体就软软瘫倒在他自己吐出的血泊中。 看着地上的尸体,我感觉有点难受。 降妖除魔的事至今我已经做过不少,但亲手杀人,这好像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那种一条鲜活生命在自己手中被收割的体验,实在称不上愉快,但我又不得不为。 “一吊道……” 我正在想他最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周子瑜的惊呼响起:“小心!” 我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跃,“唰”的一道黑影在我眼前闪过,然后才有毛骨悚然的情绪涌上心头。 刚刚要不是周子瑜及时喊了一嗓子,我就真被黑影击中了…… 我定睛一看,那黑影竟是一道面目酷似妖僧的不定型液体。 它本体应该就是妖僧吐出的黑血,此时却从血泊中直立起来,下端连着妖僧的尸体。 在这短短片刻间,一具新鲜的尸体,就已经被腐蚀成了森森白骨,那黑血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这就是这和尚的后手?” 我起初还以为妖僧是苟延残喘没死透,但那妖僧模样的形体仅仅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就像蜡油一样融化垮塌了下去,只剩一滩乌黑的血池散发腥臭,不断扩张。 周围的鬼雾也消失了,那些之前一直在追逐拦截我们的鬼魂,像被沼泽吞噬一样,都随着鬼雾一起被拉进了血池中。 整个过程极为迅速,我还没来得及梳理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周围的鬼雾和鬼魂就都被一扫而空! “不对劲!” 作为支撑鬼域的基石的鬼魂全军覆没,按理说鬼域也该崩溃消失了,但我眼前这个并没有。 相反,我感觉鬼域变得更加稳固,大厅四周的走廊,也变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形式,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们离开这里。 “呜呜呜!” 黑血开始蔓延,转眼就覆盖了大厅大半的地面,液面之上,无数扭曲哀号的人脸浮现出现,全是刚刚被吞噬进去的鬼魂模样! 我目光一接触到那诡异的血池,就感觉心里发毛,连忙冲着周子瑜大喊:“快过来,跟我跑!” 我有预感,如果我们被这血池吞噬,那最后必定是死路一条! 什么阳气,什么请神,统统没得用! “快,快跑!” 我拉着周子瑜,拔腿飞跑。 身后腥臭的味道越来越刺鼻,我也顾不上看方向了,完全是没头苍蝇般,一头扎进大厅出口,然后在一条条走廊间疯狂躲避。 在我们身后,蔓延的血水穷追不舍,尤其在进入狭窄的走廊后,甚至激起了一层层的血浪,哗哗作响! 其实我已经预感到不能这么下去了,鬼域无序,再这么慌不择路下去,别说找出口了,只会在鬼域中越陷越深,非迷失不可! 但想回头,又得先问问身后追逐的血浪答不答应。 看它这架势,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前有狼后有虎,我终于懂了妖僧让我先活着出去再说是什么意思了! 只看眼前,这的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局! 一个他用生命布置的杀局! 就在我骑虎难下之际,突然,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它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呼唤一直不停而且极具穿透力。 “老薛,这里,老薛,这里……” 我开始还以为是鬼域妖魔的伎俩,不由勃然大怒:“老薛是特么你们能叫的,没大没小!” 然后跑得更快了。 这种会呼名落魄的邪祟,都不是什么善茬,鲁迅先生提过的美女蛇,就是其中的典型——这个真提过! 但那声音响了没一会儿,我就感觉不对了,它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张一羽那个狗东西啊? “你特么至少学个美女同学啊,学张一羽算怎么个事?侮辱我吗?你傻哔吗?”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没想到我刚骂完,耳边的声音也猛地变清晰不少,而且是跟我对骂。 “老薛你才是个傻哔玩意儿,就是老子!” “老子跟杨师傅来了医院发现你小子不在,又发现斗法的痕迹,现在是杨师傅破开鬼域,我在给你引路,赶紧跟着我的声音滚出来!” “那你不会好好讲话啊,叫魂一样,老子差点被你吓跑!” 我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他本人没跑了。 要是妖魔能学他这个贱皮子样学得这么惟妙惟肖,是陷阱我也认栽了! 我一边跟张一羽对骂,一边毫不犹豫地辨认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拉着周子瑜嗷嗷疯跑。 而似乎是感觉到我们找到了生路,身后血浪中,无数鬼脸同时浮现而出,露出愤怒的神色。 它们甚至在追逐中,借着潮头的冲势人立而起,像是要从血浪中复苏出来一般。 一个个张牙舞爪,对我们虎视眈眈! 我在心里盘算了下,感觉请神术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索性返身就是一刀! 唰! 恢弘的刀光劈波斩浪而过,竟连汹涌的血水都被短暂地一分为二。 潮头上的那些血影,全部像泡沫一样接二连三地破灭! 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被破开的血浪很快又卷土重来,甚至更加喧嚣,但趁着这个机会,我和周子瑜早就一溜烟跑出去老远了! 第84章 逃出生天 我拉着周子瑜的手,在鬼域里东奔西跑,追逐张一羽的传音。 鬼域中医院的结构完全是错乱的,像个迷宫。 我一时往东,一时往西,有时候看似在走回头路,但却正是破解鬼打墙的妙招。 随着耳边张一羽骂骂咧咧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洪亮、也越清晰,我就知道,自己离鬼域的出口,应该是不远了。 不知不觉,我眼前平的走廊,竟变成了向上的楼梯,我们的每一步,都像在从地狱深处逃离。 一扇消防门出现在了我们前面不远,这扇门和我之前见过的所有门都不同。 鬼域中的门都透着浓浓的阴气,但从这扇门的门缝里,我能看到香烛温暖的橘红色火光,那是在鬼域中不可能存在的颜色。 而且张一羽的声音,也清晰地从门后传进来。 “汩汩汩!” “哗哗哗!” 突然,身后穷追不舍的水声,也在一瞬间变得响亮。 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潮头涌动无数鬼影的血浪再次追了上来。 而且它们显得愈发迫不及待,黑红的血浪不但覆盖了地面,更蔓延上了两侧的墙壁和天花板,无数鬼影摇动,宛如铺上了一层立体的恐怖壁纸和地毯。 我只看了一眼就毛骨悚然,转身扑到消防门前去拉门把手。 门很重,像有无形的手压在上面。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拉开一条缝隙,它就像被焊死了般纹丝不动了。 周子瑜也上来帮我,但她一个小女生,力气本来就小,这会儿就更不顶用了。 眼看咆哮的血浪已经冲到我们身后只有咫尺之遥,再靠近一点就能淹到我们脚脖子了,我终于火了。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摄!” 我抬手拍出最后一张九凤破秽符,重重轰在门上,灿烂的凤凰火焰把我自己的肌肤都灼得火辣辣的疼。 嗡! 那门终于吃痛般一阵颤动,缓缓朝着两边敞开。 这时候,我赤裸的背,仿佛都已经能感觉到身后血浪散发出的阴冷气息! 我把周子瑜往门外一推,自己也对着那门缝挤了进去! “嗷呜!” 就在我半个身子都已经挤出门外的瞬间,血浪也终于拍到,一个屹立在浪头的血影伸长了手臂,朝我抓了过来! 我只觉得手臂一痛,被它抓了个正着,一股刺痛之后,便是冻僵般的麻木,还在向着手肘不断蔓延。 “给老子滚!” 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拉力越来越大,竟有把我拉回鬼域趋势,我也顾不得看手臂伤成什么样了,忍痛咬破舌尖,把全身阳气都聚在这一口血里狠狠喷了出去! 人身上,以舌尖血和指尖血的阳气最重,哪怕是普通人遇到邪祟,咬咬牙一口舌尖血喷出去,都有七八成的概率能逃出生天,何况我现在还处于开大的状态? 嘭! 被我舌尖血喷中的血人,直接像个气球一样炸了,污血四溅,有几点落在我身上,又冻得我一哆嗦。 不过我也趁此机会,把自己从鬼域中彻底“拔”了出来! “哐当”一声,我从一扇门里猛地冲了出来。 我踉跄一步,撞在先我一步冲出来的周子瑜身上,香香软软的。 回头一看,我才发现自己虽然在鬼域里跑上跑下的,其实压根没走远,出来还是在自己的病房里,病床上残留着烧焦的痕迹,我背后竟然是卫生间的门。 透过门缝,我依稀还能看见里边浮动的血海和哀嚎的鬼魅。 可当我再次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发生在另一个空间里。 当然,也确实如此。 一股香烛的味道传来,我扭头望去,只见病房的窗台下,两个人正在烧纸。 站着的是我师父,背着手,一副高人的仪态,可惜过于干瘦的身材,让他显得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张一羽蹲着,烧纸的人也正是他,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好像还没发现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我蹑手蹑脚走上前,对准他屁股就是一脚,等他听见动静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哎哟”一声被我踢了个正着! “老薛你个化生子我跟你没完!” 张一羽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就要来撕我,但下一秒,他就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满脸古怪,愣在了原地。 师父本来都准备埋怨我了,但话到嘴边,也戛然而止,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一侧。 我还以为又有什么鬼祟阴魂不散呢,汗毛一炸,扭头看去,却发现自己之前在鬼域里和周子瑜一直牵着手的,现在出来了也忘了松开。 “小子,开窍了啊!” “意外,意外,我可以狡辩……” 可怜我一个初哥,这时才意识到掌心的柔软,像被火烫了一样,“唰”一下甩开,干巴巴地笑道。 周子瑜却是抿嘴一笑,落落大方地把手收了回去。 “瞧瞧,还不如人家女孩子大方。”师父给了我一个白眼。 我瞬间无语。 如果不是在鬼域里见过她癫的一面,我还真要被她这副淑女的姿态瞒过去了。 我正想再解释两句,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手臂上被血人抓过的地方,一个乌黑的掌印高高肿起,凸了出来! 我忍不住“啊”地惨叫出声,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进了一个软玉温香的怀抱里。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师父冲到我面前,扳着我的手臂看了一眼,就惊呼起来:“三阴血?妹子,你们在鬼域里到底碰到了什么,快跟我细讲一遍!”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在离我远去,直到手上被血人抓过的地方,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像是有人把一根烧红的铁棒插进我肉里狠狠搅拌,我这才恢复了知觉,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只见此时的窗外已经日上三竿,师父正拿着一根金针,在我手臂上比比划划,时不时扎一下。 每次他落针,我都感觉像被烙铁烫了,但那股萦绕不去的阴冷,也在这股热度中渐渐消散。 “呼!” 我吐了口气,心里暗自庆幸。 好像又活下来一次了呢! 真好! 第85章 妖人必须死 “大概的事情我已经听那个护士妹子讲了,你从行道的角度再给我讲一遍,怎么会惹上三阴血这种邪物?” 我一睁眼,师父就察觉到了,一边下针,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一吊道。” 我感觉身体还很虚弱,轻声道,“他们派了个密宗和尚来刺杀我,要不是周子瑜及时察觉不对,我一照面就着了道了。” “原来是他们啊,那就不奇怪了。”师父的语气古井不波。 “师父,你不是讲,会有人盯着他们吗?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师父没吭声,直到给我扎完针,才猛地站起来,冷冷道,“你先休息,我也正要去找人问问清楚,我徒弟,可不能白白吃这么大个亏!” 直到此刻,我才在他那双平时看起来有点猥琐的眯眯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也这才恍然大悟,我受伤,早就让师父怒不可遏。 只是因为怕影响我的治疗,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现在给我扎完针了,才要去找人问责。 至于问谁,我猜自然是吃公家饭,打击罪恶的特事委了! “师父,要不算了吧?”我弱弱地说道。 碰到这种事,我自己其实也气得不轻,漏了这么一条大鱼,用玩忽职守形容特事委都是轻的! 但看师父现在这状态,我真怕他找上门跟了起了冲突! “嘿,我这暴脾气,忍不了一点!” 师父大手一挥,道,“而且你身上中的三阴血之毒,一般手段还真不好搞,特事委里有个医圣传人,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一样,号称部级以下不治,老子今天非得让他破破例不可!” “啊?” 我闻言顿感不妙。 从我拜在师父门下,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无所不能,而且……死鸭子嘴硬。 今天这毒连他都承认难搞,怕是真的有点棘手喔! “你啊个卵!” 师父看出我眼中的惊疑,面子立刻挂不住了,瞪了我一眼,骂道,“你以为老子是搞不定么?狗屁!老子是想省点开销!能敲别个的竹杠,老子哈了才花自己的钱!” 见他死要面子,我忍着虚弱和笑意附和道:“是是是,我师父最神通广大了!” 师父哼了一声,脸色这才好看不少。 过了会,他心情平复了,才缓缓说道:“你也莫以为这三阴血是么子普通货色,这玩意是三种至阴至邪之物合炼而成,歹毒无比,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也不晓得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这样的运气我是真不想要。” 我苦笑道,“师父,那你给我讲讲这里面的门道吧!” “我不是不跟你讲,是你现在身上还有伤,我怕你听了动气伤身。” 师父犹豫了一下,才道,“就拿其中一阴来讲吧,你觉得人身上什么东西最阴?” 我没想到问题又被抛回来,思考了一下才答道:“骨血为阳,魂魄为阴,是人的魂魄吧?” “沾点边,但你还是把恶人想得太好了。”师父意味深长道。 “什么意思?师父你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讲吧!” “魂魄最阴不假,但怎么提炼最阴的魂魄,这就是门学问了。” 师父说着,脸上露出深深的厌恶和杀意,道,“从性别上讲,男为阳,女为阴,但直接取用女子魂魄,依然不算阴的极致……” “为母则刚,女子体质在怀孕的时候,会从纯阴转为纯阳,而她们肚子里的胎儿,因为刚刚托生,还带着轮回的气息,就像太极阳鱼中的阴眼,那才是真正的阴中之阴……” “好了,师父,别说了,我现在需要静养,确实不适合听这个。” 我自认为语气很平静地打断了师父,但却能清楚听见自己牙关紧咬的“咯咯”声。 正如师父所言,我的问题就是把坏人想得太好了。 我已经尽可能设身处地去想要是我当坏人,我该怎么恶毒且高效地作恶,结果最后我的方案还是纯洁的像个孩子!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 至少我确定了一点:其他事都好商量,但一吊道的妖人都特么该死! “那行,你躺着吧,我会让人给你个交代的。”师父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又在医院里过上了骨头缝发痒的腐朽生活。 师父则天天往外跑,到处找麻烦。 中间,我们在特事委的熟人王俊,还来探望我一次,代表有关部门,对他们的失职,向我表达歉意。 也正是从他口中,我才知道师父这些天在忙什么。 他老人家不光骂衙门,还满世界追杀所有露了马脚的一吊道妖人。 怪不得好几次我看到他,都在他身上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 好在这次养伤,我已经算医院的熟客。 周子瑜经过这次劫难,跟我也算生死之交了,没事就跑来跟我说笑两句,倒让我的住院生涯没那么无聊了。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师父和张一羽每次来看我,碰到她在,表情都会有点诡异,八卦得不行! 张一羽还屡屡绘声绘色描述我那天晚上怎么像个痴汉一样,趴在人家怀里。 这事她没提,我更不好意思提了,就当不知道。 越描越黑,我也懒得解释。 只是每次周子瑜来,我都会潜移默化地给她讲一些我们行内的事。 虽然我自己经历得也不多,但我看的书多啊! 哪怕只是身为朋友,我也挺愿意帮她解决一下她身上的诡异事件的。 当然,我也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哦,倒不是对她这个人有想法,就是万一她父母的变故真的涉及鬼神之属,那我也能顺手抓点作奸犯科的野鬼,充实充实自己的外挂。 好久没氪了,搞得我对自己现在的修行速度都有点不满意了! 终于,在我的反复“洗脑”之下,周子瑜那套坚定的无神论世界观碎成了一地渣渣。 “小薛弟弟,你能帮帮我吗?当年的事情,差点毁了我的人生,我真的好想有个了结!” 这些天,我已经跟周子瑜彻底混熟了,互相情况也知道了不少。 她因为中间蹉跎了三年治病,卫校毕业以后,年纪比我还大一岁,所以称呼我“弟弟”。 听到她开口,我心中终于松口气。 我早就在等这个时刻了,这下妥了,当事人亲自恳求,我插手的理由已经充足了。 “当然没问题啦!”我飞快地回答道。 或许是我毫不犹豫的态度让她饱受感动,当场泣不成声,连声道谢,又一脸愧疚地说家里穷,没什么可以感谢我的。 我大气地一摆手:“咱们也算生死与共的朋友了,不提这个,你随便给我个车马费,就当契约成立了!” 第86章 鬼门十三针,散尽天下邪 我住院到第八天上,师父终于生拉硬拽,把那个医圣传人带了过来。 第一眼看到这个继承了“当代扁鹊”名号的老头,我就晓得为什么师父看他不顺眼了。 明明是体制内的人,却一身黄袍马褂,搞得好像那前朝余孽般。 这样的老古董,跟我那赛博天师的新潮师父要合得来,才是怪事了。 “就是这小子中了三阴血?” 扁鹊看了我一眼,就冷笑起来,“嘿,嘴唇发乌,这是毒在脏腑,针石所不及也,怪不得你要求老夫出诊。” “麻烦你搞清楚,不是老子请你,是你们部门欠我徒弟的。” 师父也不甘示弱,抱臂冷笑,道,“你是遵令办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确定?同样是出诊,医师尽不尽心结果也是大不相同的哦!” “好吧。”师父一听涉及我的安全,一咬牙就服软了,“算我请你来的。” “前辈,你不要为难我师父,否则这毒伤我宁可不治了。”我挣扎着坐起来说道。 “你躺着!” 师父和医圣传人却是不约而同伸手制止我的动作。 “你这小子,性子比你师父还急。” 医圣传人没好气道,“我跟他的恩怨归我们这辈人,争口闲气罢了,我还真能不尽心治你啊?难不成我这点医德都没了?” 他又看了师父一眼,叹口气道:“这次算你赢了,你有个好徒弟。” 师父闻言,立刻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嘿,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是谁徒弟!” 正说话间,我感觉又不舒服了,应该是刚刚突然一动,牵动了身体里三阴血的邪气暴走。 “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扁鹊见状,连忙对我展开望闻问切,片刻后,就脸色凝重道,“幸好我来得及时,你万万不可再激动了,否则毒入骨髓,司命下凡也救不了你!” 我越听他这说辞,越觉得耳熟。 幸好高考才结束不久,脑子里的知识还没全还给老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了。 “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是这么说吧?”我试探着问道。 扁鹊眼睛一瞪:“这是我扁鹊一脉的诊疗总纲啊,你从何处得知?” 我一脸无辜:“《扁鹊见蔡桓公》,语文课要学。” 扁鹊:“……” 但不管怎样,这个小小的插曲,的确让师父和扁鹊之间紧张的氛围缓和了不少。 随即扁鹊让我躺好,自己则取出一包金针,准备给我针灸。 我看了一眼他用的针,材质似乎是真正的纯金,极软、极细,刚取出来的时候根本立不住,软得可以像细线一样缠在手上。 但当他轻轻上手一搓一捻,原本软塌塌的金针,就像充血一样绷得笔直……那场面,呃,不太好形容,形容了要被封书。 “不是说针石难及吗?”看到他把金针对准了我,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针石难及,那是说普通的针,老夫这鬼门十三针,跟普通货色能一样吗?” 扁鹊语气里带着傲然,“真要这么简单,你师父又何必千里迢迢把我请过来?” 听他又提起这事,师父不禁露出悻悻之色,但并未反驳。 唰! 扁鹊运针如风,连连下手,金针快得只能看到一线金色的残影,一闪一抽,我一个穴道就已经被扎中。 我这些年跟在师父身边,也学了不少经脉穴道的相关知识,但我可以确定,扁鹊下针的每一个穴道,都在我的认知范围之外! “傻小子,这老头下针的十三个穴位,正是所谓的十三鬼门啊,我都不会,你自然也没学过了。”师父看出我的探究欲,在一旁解说道。 “小伙子,我看你人品不错,跟着这玩物丧志的老东西可惜了。” 扁鹊一边下针,一边笑呵呵道,“你要是对我这鬼门十三针感兴趣,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必倾囊相授,也好过他误人子弟了。” “你这老登,不是说好我们的恩怨不牵涉后辈吗?你怎么还当面挖我徒弟呢?”师父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我这是为他好呀!”扁鹊道。 “前辈不要开玩笑了,我要这么容易另投他门,也不值得您看重了。” 我虽然确实挺眼馋鬼门十三针的,但基本的尊师重道我还是知道的,立刻严词拒绝了扁鹊的诱惑。 “也是。” 扁鹊微微沉吟,嘀咕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便宜了这老不羞,出门踩了狗屎吧?” 师父也不闹,像只斗胜了的大公鸡,昂首挺胸,得意道:“嘿,你就是嫉妒!” “确实。”扁鹊坦然道,“你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徒弟。” 随即两人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斗嘴,我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生怕扁鹊一激动,一针偏了给我扎瘫了,我自己就晓得不少穴位真有这样的功能,直到看到他的手依旧又快又稳,我才放下心来。 你别说,被两个业内大佬这样争抢,还是蛮能满足我的虚荣心的。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鬼门十三针的头几针下去,我感觉麻麻痒痒,还挺舒服的,可从第七针往后,每一针落下,我都能感到刺骨的疼痛,仿佛是扎在我的灵魂上似的,剧痛令我面目全非! “忍着点!” 扁鹊见我表情变了,也不跟师父斗嘴了,语气严肃道,“这不是你自己承受的痛苦,是你体内的邪气察觉到了危险,在用这种方式迫使你屈服,熬过去了,我就能把它们逼出来,就没事了!” “好!”我咬牙道,“您老尽管动手,我忍得住!” 我已经厌倦了只能卧床不起的生活! 我要动,我要出门行道! “生伢子……”师父看着我,满脸担忧,欲言又止。 “好孩子……” 扁鹊赞叹了一句,但下针却丝毫不手软,很快第八针、第九针、第十针就接踵而至…… 而那种痛苦也水涨船高,到最后,明明只是一根针刺进肉里,我感觉到的却是宛如剥皮拆骨一般的痛苦,身上流出的汗,把被褥都湿透了! “你行不行啊?”师父见不得我受苦,紧张地问道。 “闭嘴!莫碍老子!” 扁鹊鹤发童颜,光滑的额头上没有一根皱纹,但这时也布满了汗珠,被师父吵得受不了了,暴喝一声,手中金针一闪,终于钉入我第十三处穴道中! “啊!” 我再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这一刻,我产生了奇妙的幻觉,就仿佛我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扒开我的脑壳,蠕动着往外钻一样! 那是邪气! 我心中瞬间产生明悟。 这连日来折磨我的罪魁祸首,终于被逼出来了! 第87章 悬赏我?钱多烧包吗? “爽了!” 邪气一被逼出,我立刻长吐一口气,疗效立竿见影,那种仿佛虚到骨子里的症状消失了。 “算你老小子走运。” 扁鹊收针,扭头对师父说道,“这是老夫正好有空,要不然啊,你这个徒弟就算救得回来,你师门传下来的家底都要败光!” 师父不情不愿地道谢:“这次真多谢你了。” “哼,明白就行。”扁鹊傲娇地冷哼一声。 我看着这对相爱相杀的老头,忍不住会心一笑。 我算看明白了,师父和扁鹊关系其实应该相当好,但就像情侣也有欢喜冤家一样,他们这种彼此非要争个高低的苗头,正是他们表达深情厚谊的一种方式。 扁鹊的话,无疑也证明了师父当初强行挽尊的话,也不全是吹牛。 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他是真有办法祛除我身体里的三阴血,只是代价会大到让我们这一脉都承受不住的地步。 但我相信,真要到了那地步,师父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就像他这些年教育我的,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人才是最宝贵的,法器法宝再怎么精贵,那都是拿来用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万不可本末倒置,当一个可悲的守财奴。 “杨师父,酒席已经订好了,阿生要是没事了,就可以准备吃饭了。”这时,张一羽走进病房,打断了两个老头的斗嘴。 “走啊,喝两杯去?”师父挑衅地看着扁鹊道。 “算了算了。”扁鹊摆摆手,对张一羽道,“我那头还有事,心意领了,这饭就不吃了。” 师父立刻抓住机会阴阳怪气:“我看你就是酒量浅,怕被我喝趴下吧?” 扁鹊大怒,立刻扭头对我说:“小薛啊,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转投我门下?跟着这老东西没前途的。” 师父也瞬间怒目而视,像只护仔的老母鸡,挡在他和我之间,大喝道:“你滚呐!” 扁鹊觉得抓住了师父的软肋,这才乐呵呵地拱手告辞。 不过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手上还有事,应该不是托词,甚至可以说,我这边才是他看在师父面子上,抽空来帮忙的。 果然,师父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我的猜测。 “生伢子,这老不死的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你这次能捡回一条命,一定要记他一份情。” 师父道,“他算是御医吧,平时都是在帝都给达官贵人看病,忙都忙不过来,这次看在我的面子上飞三湘,那边不出事还好,万一有哪个老干在这段时间内咽了气,他可就得罪人喽!” “是,师父,我记住了。”我连忙道。 他这才手一挥,又变了语气,道:“他不吃是他没口福,走,我们自己吃。” “喊上那个护士妹子,我们刚好庆祝一下生伢子出院!” “师父,你其实可以不用特地补一句的,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清清白白的。” “就是没什么,问题才大,好不!小张,照我讲的做!”师父不容置喙道。 “好嘞!”张一羽憋着笑答道。 我都无奈了,怎么还乱点鸳鸯谱呢?您是有多盼着我找对象啊? 张一羽订酒席的酒楼,离医院很近,就在斜对面,过了马路就到。 菜色是典型的湘菜,红艳艳的全是辣椒,我现在身体好转也不用忌口了,正好补一补这些天吃病号餐的嘴馋,吃得满头冒汗。 等酒足饭饱,师父一边剔牙一边懒洋洋地对周子瑜道:“妹子啊,你医院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上班吧!” “好。”周子瑜笑得甜甜的,乖巧无比。 要不是我在鬼域里亲眼见过她的疯批模样,我还真以为这是她的本性了。 看着她跟师父亲密互动,仿佛随时都要当徒儿媳妇的状态,我是哭笑不得。 你们别我这正主还没发话,就先把我终身大事定下来了啊!当我不存在吗? 不过周子瑜一走,师父立刻坐直了身子,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事情基本已经查清楚了,你这次被刺杀,跟我们上次干掉的害手师关系不大。” 他阴沉着脸,把自己查到的东西分享给我们,“也就是说,你这次被袭击,并非报复,而是悬赏。” “悬赏?什么悬赏?” 我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哪方面能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的。 “有人匿名在道上开了花红买你的命,很舍得花钱。” 师父冷冷道,“正道这边,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不会有人为难你,至少明面上不会,但邪道就不好说了。” “据我所知,省城附近有灵智的邪祟,和修邪法的妖人,不少都接了这份花红,一吊道就是其中主力,你在远航驾校干掉的那对鬼夫妻和南加扎巴,都是他们的人。” “南加扎巴?那是谁?我不认识啊。”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个名字好陌生。 倒是说起驾校鬼夫妻的时候,我莫名想起了那种冥冥中被窥伺的感觉,若有所思。 师父斜了我一眼,提醒道:“你在鬼域里弄死的那个密宗和尚。” “哦,是他啊。”我恍然大悟。 “龙套不配拥有名字。”张一羽趁机补刀,疯狂嘲笑一个死人。 “等等!我透!” 我突然反应过来,失声道,“谁悬赏我?他钱多烧包啊?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我何德何能啊,竟然有人要花钱悬赏我的小命?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都讲了是匿名,你是不是听不懂啊?” 师父没好气地斜了我一眼,道,“接下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莫怕。”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门口,那是周子瑜离开的方向,显然,我想帮周子瑜解开童年阴影的事,他已经心中有数。 “但是以后你出去行道,一定要处处小心,决不能再被锁定位置,不然还会有刺杀。” “当然了,你也不能因此畏首畏尾,因为如果失去了成长的机会,他们同样达到了目的……” 师父喝了点酒,叮嘱起我来,就絮絮叨叨的,甚至都有点颠三倒四了。 一会让我小心,一会又让我不能胆怯,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又慎又勇吗? 我听得好笑,却也能感受到他话里拳拳的爱护之心,就问道:“那师父你呢?我自由活动,你准备搞么子?” “老子当然是继续去查这个幕后黑手啊!” 师父突然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骂道,“我倒要看看,到底什么卵人这么有种,鬼主意敢打到我徒弟身上来了,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第88章 携妹返乡 办好了出院手续,我就找到周子瑜,让她请假,我陪她回老家一趟。 她家的悲剧,也该有个了局了。 周子瑜的眼眶几乎瞬间就红了,但还是哽咽着低声道:“你这才刚好,不用回去休息一下吗?” 我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问道:“我这休息得还不够吗?” 师父不在电玩城,我回去也是一个人躺着,倒不如早去早回。 周子瑜一听也哑然失笑。 我这些天躺得多难受,她可都是亲眼所见的。 她飞快地擦了下眼角,对我说道:“那你等我下。” 不片刻,她就请好假换好衣服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和她认识这么久,平时看到的基本都是她穿护士服的样子,偶尔下班也是贴身的小裙子,打扮得十分精致。 但今天她的装扮却截然不同,一身利落的运动装,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 虽然没有平时的娇俏可人,但却给我一种“活过来”的感觉,仿佛一直在假装快乐的生活,终于看到了希望。 “你早就准备好了?”我一挑眉问道。 她笑盈盈地说道:“你答应过我,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食言的。” 这话说得我心里暖洋洋的,被人信任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 “好,那我们就出发吧!” 周子瑜返乡的大半路程,跟我其实都是重合的,只不过她家在山区的位置比我更远,所以我提前给小姨打了电话,说要带个朋友回来住上一晚。 只是让我头疼的是,周子瑜在讨长辈喜欢这件事上,似乎有着特殊的天赋。 见面没一会儿,她就把我小姨逗得合不拢嘴,对她也是越看越喜欢,连声夸“这妹子硬是要得”,只差没让我们原地完婚了。 好嘛,明明是在我自己家里,我反倒成了招架不住的那个人。 我只好打断两个女人的一台戏,问起了我童年小伙伴何阳的事。 却从小姨口中得知,他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去了市里打工,现在只有他爹何师公还留在村里。 论资排辈,何师公还是我师叔,于情于理,我都该上门拜访的,正好借此摆脱两个女人越来越炽热的诡异目光。 当我来到何师公家时,天已经擦黑,他正一个人坐在堂屋里抽烟,也没开灯,火星在阴影中一明一灭,映出他的轮廓,显得有些孤寂。 “何……” 我正要像以前一样给他打招呼,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连忙在门口站定,恭恭敬敬行了一个道礼,“孽生拜见师叔!” 话音刚落,屋里的烟头一下子就灭了,下一刻,何师公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看到是我之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都长这么大了!好好好!” 他亲热地拉着我的手笑道,“你随便点,我跟你师父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你就从阳伢子那里论,直接喊我何叔就行了,喊什么师叔,听得老子难受。”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我就知道他之所以跟我师父分道扬镳,两位长辈间多半还有恩怨。 不过不等我询问,我就被他鬓角的白发吸引了注意力。 比起六年前,何师公显得苍老了不少。 他是我师父的师弟,按理说年纪应该更小才对,但他此时的模样,比我那个洋气师父看着起码大了一轮。 显然,农村的生活条件,还是没办法跟城里比的。 不过他自己却显得安贫乐道,拉着我的手进了屋,又是泡茶又是递烟的,好一番寒暄后,才问起了我这些年的经历。 何师公是行内人,也是我的恩人,跟他没什么不好说的。 我就把自己这些年学艺的经历,还有最近遇到的事,都跟他讲了。 何师公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不枉我当年把你介绍过去,他还是教了你点真本事的。” 不过当我说起自己此行是陪周子瑜回来料理她那个闹撞客的父亲时,何师公脸色却微微一变。 我瞧出端倪,连忙问道:“何叔,你是不是晓得点么子哦?” “这十里八乡哪有么子秘密呀!” 何师公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讲的那个妹子她屋里老子我也晓得,当年出事的时候,周家坝村还请我去看过……” “结果嘞?怎么样?”我连忙追问道,但一开口就晓得自己问了句蠢话,何师公要是能搞定这件事,我今天就不得回来了。 果然,何师公摇摇头,道:“学艺不精,我自己都差点折在那里。所以你这次要去,我不拦你,但你千万要小心。”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问道。 “我也讲不好。” 何师公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只是感觉,这事看似是你那朋友老子一个人闹撞客,其实内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周家坝那片的山川风水,只怕都出了问题,只是他们家特别倒霉,才遭了殃的。” 山川风水? 我没想到会从何师公口里得到这么个答案,虽然心里不解,但还是牢牢记在了心里,然后又坐了一会儿,才跟何师公告辞回家。 隔天一大早,我就在小姨依依不舍的眼神中,跟周子瑜踏上了回她们周家坝的旅途。 在我们大山里,村与村之间的交通,也多半是靠挂车斗的手扶拖拉机来完成,当轰鸣的拖拉机“突突”驶过某个界限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何师公讲的“山川风水出了问题”是什么意思了。 我扭头看向坐在我旁边的周子瑜,问道:“从这里开始,是不是就归你们周家坝管了?” 周子瑜自己应该也是很多年没回来过了,扒着车斗左右看了又看,才惊讶地回答我:“噢哟,还真是,你怎么晓得的?之前来过啊?” 果然…… 我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当然没来过周家坝,但刚刚拖拉机开过那条无形的界线后,我明显感觉周围的环境变得不一样了,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但明显没了灵性,就像山水死掉以后的躯壳。 这种变化非常微妙,怪不得何师公都看不穿,但对拥有一半山神血统的我来说,却像掌中观纹,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 第89章 守村人的警告 到了周家坝,我才发现这村子跟我想象中大不一样。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老家的山民刁不刁两说,但穷是真的穷。 就比如我们村子里,至今都还有不少贫困户,住的也是老旧的木板房和土房。 但眼前的周家坝村,明明比我们村子还要靠近深山,村里却是一水儿的二层小洋楼,家家户户有车,看起来有钱得很。 我怀疑,周家坝山川风水的异变,很可能就跟他们村子反常的经济状况有直接关系。 “小薛弟弟,我已经给村支书打了电话了,他在来接我们的路上。” 我正在打量,周子瑜已经挂了电话,对我说道。 她看似平静,但从紧握电话用力过猛导致发白的指关节,就能看出她很有几分近乡情怯的紧张。 “嗯。”我点点头,整了整衣服。 我师父神通广大,知道我这次要处理的事情性质后,不晓得走什么渠道,竟给我搞来一张卫健委防治精神疾病的专家证件。 下到基层,大小算个领导了,我总得把年轻有为的领导范儿立起来,别一个照面就露馅了。 见到我的动作,周子瑜非常自然地凑上来,接手给我整理起衣领来。 近在咫尺的香气和她贤妻般的动作,不知为何竟让我浑身都僵硬了。 不过就在我尴尬得脚趾头都快能抠出三室一厅时,一个浑身衣服脏兮兮的身影,突然笑嘻嘻地从一旁冲出来,呵呵笑道:“大白天的亲嘴嘴,羞、羞、羞!” 我直接就红温了,感觉自己头顶上都能冒出蒸汽。 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但就在我准备上前找麻烦的时候,却被周子瑜一把拉住:“别!” “可他……” “哎呀,你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周子瑜的脸也有点红扑扑的,但还是紧紧拽着我的胳膊,道,“我还小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了,小时候我还蛮怕他的,不过村里人都习惯了。” 我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这人虽然已经是中年人的样貌,胡子拉碴,但流着口水,眼歪嘴斜,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看着就痴痴傻傻的,还真是个智障。 看我们不打他,他又露出傻兮兮的笑容,道:“外地人,快走,快走!山里有鬼,要捉人吃!” “嗯?鬼?什么鬼?” 我因为职业习惯,对这个字眼特别敏感。 可就在我想要仔细询问他的时候,又有一伙人从远处气急败坏地冲来,骂道:“你这个哈宝,又在胡说八道了!” 见有人来追打他,傻子吆喝着跑了,别看他智力不行,但腿脚飞快,一躬身就没了影,新来的人根本追不上。 “领导,领导,你们莫睬他!” 这群人为首的应该就是村支书了,红光满面,看着日子就过得不错,他对我讨好道,“他就是个哈宝,屋里父母亲早早都了难了(死了),全靠着村里给他口饭吃,还整天胡说八道,你莫往心里去。” “跟我讲讲他的情况吧!”我看了一眼那傻子离开的方向,问道。 “他就是个傻子,有么子好讲的。” 村支书带来的人嘀嘀咕咕道,“先去屋里坐嘛!” “我就是下乡来调研精神疾病防治工作的,你们讲有么子好讲的?” 我把脸一板,严肃地反问道,“难不成你们觉得他不是个精神病了?” 我之所以对这个傻子突然产生了兴趣,其实是因为他的话,让我联想到了农村里“守村人”的传说。 传说每个村子里,都会有这么一个痴痴傻傻的人。 他们以一魂一魄为代价,灵智不全,但换来了守护村子的神力。 白天痴痴傻傻,夜晚却是镇守村庄的保护神,能驱赶试图侵入村庄的邪祟。 我怀疑今天碰上的傻子,就是这么一个守村人,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对上邪祟,他说不定能帮大忙。 “好吧。” 看我认真起来,村支书他们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讲起了傻子的身世。 原来傻子名叫范瑾,他的父母都是在一次山洪中,最先发现洪水的,但为了挨家挨户通知村民撤离,最后自己没能逃脱。 那以后,当时还很小的范瑾就悲伤过度,大病一场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实话,这个故事在死了人的事件中并不算最悲惨的。 但我听着村支书一伙人平淡甚至不以为然的语气,打心底里为这对好心的夫妻感到不值。 恩大成仇,世间的感激都是有期限的。 或许范瑾父母刚死的时候,村里人还念着他两口子的好,给范瑾一口吃的,他才能长大。 但这么多年过去,这份感激还能剩多少稀薄的余荫,就真不好说了。 也不晓得范家夫妻要是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独子现在的处境,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有自私一点? 可惜这种事,他们自己村里人都不在乎,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 而且,范家父母为了行善而死,孩子也能当守村人积德,下辈子或许都能投个不错的胎,搞不好因果纠缠下,整个周家坝都欠他们的,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我今天主要是来看小周的父亲的。” 我懒得再跟忘恩负义的村支书等人多言,指了指周子瑜,问道,“人在哪?” 周子瑜应该也是很多年没回来了,并不知道自己父亲现在的处境,便向村支书等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没想到村支书等人面面相觑,均露出了为难之色。 我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但刚刚范瑾的遭遇,让我没了虚与委蛇的耐性,仗着自己身上披的虎皮,直接端起架子,道:“带路!” “诶!”村支书等人没办法了,只得在前面老老实实带路。 路上,我就听到村支书带来的人在道德绑架周子瑜,说什么我们村里对你总归有恩,你爸的情况你也晓得,我们也是没得法儿,还想让她在我面前多美言几句。 我听得好笑,不过我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我也算有点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给我搞这层皮了,除了行事方便,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人间百态,也是练道修行的过程。 第90章 野兽般的周父 “到了。” 就在我沉迷角色扮演、快要乐出声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面引路的村支书说道。 我抬眼一看,只见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子屹立在我面前。 屋顶很多地方都垮塌了,但房子的门窗却被板条钉死,大白天都密不透光。 一阵愤怒的嘶吼声,从那屋里传来,毫无理智,不像人类,更像囚笼中的野兽。 身后,响起周子瑜难以置信的声音:“你们还把我爸关我家里?” 村支书面不改色:“瑜妹子啊,你也晓得你爹的情况,关在哪里,村里其他人都不放心啊,还是你自己屋里最合适。” 顿了顿,他又保证道:“你放心,我们绝对没虐待他,就是怕他伤人,把他锁起来了,其他一日三餐都有人照常送,饿不到他。” 周子瑜沉默了,我知道,从理智上她也认同村里的处置,没什么毛病,但感情上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到底一起同生共死过,我也不忍心看她继续纠结下去,直接吩咐道:“开门。” “那你们小心点,老周现在认不得人,尤其是瑜妹子……”村支书不放心地叮嘱道,“要是伤到哪里,我实在不好交代啊。” 我们都知道他是在打免责预防针,我看了周子瑜一眼,她脸色平静:“开门,我晓得轻重。” 村支书这才回头使了个眼色,一个跟着他一起来的村民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周家老宅大门上的挂锁。 门一开,一股如有实质的臭气就扑面而来,我感觉像是迎面挨了一板砖,鼻头一酸,眼泪差点飚出来。 我听见身后传来窃笑的声音,但回头一看,那些跟村支书一伙的村民个个面无表情,仿佛刚刚不是他们发出的笑声。 我晓得这是他们存心给我一个下马威,我也不计较,捏着鼻子,走到门口,仔细往屋里打量起来。 屋里的环境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恶劣,剩饭剩菜腐败的味道和屎尿排泄物混杂在一起,臭气熏天。 在堂屋的地面上,还有大片发黑的陈年血迹,周子瑜只看了一眼,就捂住了嘴,眼中泪花闪烁。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当年凶案发生的第一现场了。 但周家坝村的人竟完全不作处理,还是我没想到的。 我不知道屋里关的周父这些年有没有清醒的时候,要是有,他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手刃肢解自己妻子的痕迹,这会是多么残忍的折磨! “人呢?”我回头问道。 “里屋。” 村支书努了努嘴,道,“但是你们最好只在堂屋里活动,莫要进去。” 话音未落,屋里又传来一阵嘶吼,还有锁链碰撞的声音,跟门外听起来一模一样。 周子瑜闻声就想往里闯,被我一把拉住,我示意她退后,自己小心翼翼地跨进堂屋,四下打量起来。 我先以隐蔽的动作给自己开了天眼,优先观察地上的血迹,有怨气残留,但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证明当年周子瑜的妈妈在被肢解时,已经晓得自家老公有苦衷,并未真的怨恨他。 这让我放心了不少,这种情况下的鬼魂是能去投胎的,至少我不需要担心在治疗周子瑜爸爸的同时,还要警惕厉鬼的袭击了。 我继续在屋里一圈圈转悠观察,在经过关押周父里屋的那间门前时,突然一声怒吼,伴随着一股臭气,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门里的阴影中猛地扑了出来。 这可把我吓了一跳,但随着一声脆响,这人脖子上的铁链绷得笔直,像一条无形的界限,把他束缚在了里屋的门口之内。 “嗷嗷嗷!” 他披散板结的乱发下,露出发黄的牙齿和血淋淋的牙龈,不断嘶吼挣扎,像是真正的人形猛兽,强大的力道,扯得脖子上的链条“哐当”作响,哪怕皮肤被项圈磨得血肉模糊也像感觉不到疼痛。 我见他挣脱不了束缚,就安下心来仔细观察这个应该是周子瑜父亲的人。 他的眼睛瞳孔已经完全扩散成纯黑色,被光一照,又缩成一个针尖大的小点,眼中除了狂暴的兽性,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只有茹毛饮血的冲动,看起来极为瘆人。 周父身上应该从未有人帮他打理过,肮脏邋遢,不少地方还生出脓疮,腥臭扑鼻,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身躯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了他的影子上。 常人看不出他的影子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但在天眼中却一览无余。 他的影子里有一股混乱的地气在涌动,不断影响着他。 有传言说影子是人的魂魄,这个说法我们这一脉是不认的,魂魄是魂魄,影子是影子,不能混为一谈。 但在玄学上,影子又绝不像科学认为的那样,只是身体遮光产生的黑暗。 作为形体的投影,还是跟人有神秘学上的联系的。 某些法术,也的确可以通过影子来影响本体,所以很多人都忌讳别人踩自己的影子。 周父的确是被邪物影响。 不过那邪物跟一般的撞客还不同,应该的确是某种山川地脉的“灵”产生了腐化,再通过他的影子,持续不断地对他施加影响。 何师公的判断是对的。 这也正常,他是我的同门师叔,我会的东西他应该都会,我能看出的问题,他没理由看不出来。 我心里有了大概的判断,回身对周子瑜招了招手。 她之前也是听话,硬生生压住了心里的渴望,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直到这时得到我示意,才快步跑了进来,凑到我身边打量了一下多年未见的父亲,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色,问道:“怎么样?” “很麻烦。” 我沉着脸把自己的判断跟她说了一遍,才道,“要是当年他一发病就得到救治就好了,现在时间太久,他的魂魄已经被邪祟侵蚀得虚弱不堪,强行救回来也是个瘫子、傻子,不过你要是愿意,我能让他最后清醒地跟你说一会儿话,这就是极限了,然后他就彻底没救了,你看怎么选,这得你自己做决定。” 第91章 清醒时光 “与其救回来生不如死地活着,害人害己,不如我这个做女儿地体面送他最后一程,我想,他也很着急下去见我妈了。” 周子瑜虽然心中悲痛,但只经过短暂的考虑,就做出了最理性的选择,看来当年的痛苦,已经把她的内心磨砺得极为强大,不会拖泥带水。 “明白了。” 我点点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不好的,我作为外人,只有尊重。 “他大概能有一个时辰最后的清醒,你要是还有什么话想给他讲,就要抓紧时间了。”我估算了一下周父身体里最后残存的灵魂强度,给了她一个保守估计。 “只有一个小时吗?” 周子瑜满眼不舍,问道,“那能等一下再让他清醒吗?我要做点准备,让他走得体面一点。” “可以,我先施法镇住他体内的邪气,稳住魂魄。” 我点头,然后口诵镇魂咒,剑指在癫狂的周父眉心一点,他立刻安静了下来,眼神也从狂暴陷入了呆滞。 不过就在我镇住周父的魂魄和体内邪气时,我突然感到他影子里的地气翻涌得更加剧烈,像是那大山中的邪祟已经察觉到有人插手,开始隔空反击了! “哒!” 我二话不说,一脚就踩在了周父的影子上,用自己山神之子的血统,强行把同源的邪气镇在了脚下。 这要换了何师公那种没根脚的术士来对付,可能猝不及防还真要吃个大亏,但我诊治起来还算专业对口。 “快去快回,我能给你的时间不多,半个小时内必须回来!”我感受着脚下过电般的酥麻,对周子瑜说道。 她闻言二话不说,直接冲进自己家里,凭着记忆翻箱倒柜起来。 不一会儿,她就拖着一个大木桶,手里捧着一套已经发霉,但还算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然后又找村支书借来香皂和剃刀,并从门口半锈蚀的摇井里打上水来,装满了木桶。 看样子,她是准备给自己父亲好好梳洗一番,换身衣服,让他能体面地离开。 这点时间临时烧水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好在现在是盛夏,清凉的井水刚好合用。 我叹了口气,问道:“我可以施法了吗?” “嗯。”她点点头,单薄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全凭一腔意志在支撑。 “给老子安分点,不然我先去你老巢把你揪出来打灭了也是一样的!”我狠狠踹了一脚地上影子里的邪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邪气的主人应该也知道我不好惹,竟真的偃旗息鼓了。 趁此机会,我掏出四张早就准备好的符箓,贴在房屋四角,口诵法咒:“茫茫丰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咒文一落,贴在四方的神符同时无风自动。 这屋里在人眼中,竟出现了旗幡招展的幻象,宛如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水陆道场。 不过只维持了一瞬间,所有异象就平息了下去,快得让人疑惑是否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刚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乃是我施展的落幡神符配合破地狱咒的效果。 这套符咒据说传自四大天师之一的萨天师,能以符咒之力,营造一个缩水版的水陆道场,超度邪祟,正适合眼下这种需要应急,又无暇开坛做法的场合。 “我……这是怎么了?” 符咒生效,周父浑噩呆滞的眼神,就渐渐恢复了清醒,他像是还沉浸在当年的残酷回忆中,一清醒过来,就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素琴!素琴啊!我对不起你啊!” “爸爸!爸爸!” 周子瑜连忙扑上去,不顾脏污恶臭,抱住了自己的父亲,连声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妈妈没怪你!” “你是……小瑜?你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周父虽然恢复了清醒,但时间观念明显还是错乱的,一时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周子瑜只好把这些年的事,用最简单的话给自己爸爸说了一遍,周父这才明白在自己和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由又垂泪道:“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我已经请来了很厉害的朋友,他一定会为我妈报仇的……”周子瑜把我拖过去,介绍给她父亲。 这让我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是比女朋友拖着见家长一样,但我还是顺着周子瑜的话道:“叔叔,我是个道士,降妖除魔、替天行道,是我分内之事,但你的情况,我是真没得么子办法了……” “没关系,小瑜的选择很对,换我自己也会这么选的。” 周父看起来很是豁达平静,或者说,他内心罪恶感的折磨,让他早就心生死志了,他肯定了女儿的选择,继续道,“谢谢小师傅了,让我最后还能跟小瑜见上一面,我老婆的仇,就只能拜托你们了。” “应该的。”我点点头。 随即他又向门口张望围观的村支书等人点头示意,感谢他们这些年的照顾。 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他谢一谢也是应该的,虽然条件不好,但他的情况和范瑾不同,村支书他们没把他扔山里自生自灭,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围观的村民见我三下五除二就让癫了几年的人恢复了清醒,都不由得啧啧称奇,纷纷议论城里来的专家就是不一样,莫看年轻,但是真有本事。 只有村支书看到我之前的举动,若有所思,趁着周子瑜给她爸梳洗的时间凑到我面前问道:“薛专家,你其实不是么子专家,你是师公吧?” “我的证件你不是看过了吗?” 我对这个趋炎附势的家伙印象并不好,斜了他一眼,道,“我学的中医,不行?弘扬老祖宗的东西就不是专家了?国家都认你不认?” 其实我也晓得,在山里面,师公的身份,未必不比上面的专家好用,但我就是想怼他两句。 “嘿嘿,我就随口一说,没这个意思嘞,你莫误会,莫误会……”村支书在我这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笑了起来。 我又白了他一眼,懒得跟这种人多废话了。 第92章 祸根何在 我守在门外等了不久,就听见周子瑜在屋里喊我进去的声音。 我走进去,就见周父经过梳洗,面貌已经焕然一新。 虽然人过中年,梳洗也很潦草,但能看出他剑眉星目,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美男子,一时间我都有点不敢认。 他老婆我是无缘得见了,但周子瑜应该是随了他的种,才长得这么漂亮。 “小薛,这次可多亏了你,不然我跟小瑜可就再无团聚的机会了。” 也不知道周子瑜跟她爸爸说了什么,他一看到我,语气就很亲热,称呼也变了,像一个审视晚辈的长辈,“我的情况你比我清楚,剩下的时间都是按分钟算的了,我也没什么所求,就是这个女儿放心不下……” 或许是自觉时间不多了,他语速飞快,隐含托孤之意:“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我老周虽然没读么子书,但看人还是准的,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 这就被发好人卡了? 我无语地看了周子瑜一眼。 她一直苍白的面颊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晕,抹了抹眼泪,嗔怪埋怨父亲道:“爸,你说什么呢,我已经是个大人了,莫总把我当小孩子啊!” 周父却只是温和一笑,眼睛却一直盯着我。 “叔叔,你误会了……” 我正想解释,但随即一叹,没有再说什么。 严格讲,他六七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被残魂控制的残躯,我又何必戳破,让他安安心心走岂不更好? 我点头道:“好,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那我就放心了。” 周父似乎对自己赶鸭子上架成功很满意,微笑着点点头,突然脸色一变,拼着最后的清醒推了周子瑜一把,“快走,我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影子,那股邪恶的地气再次变得暴戾,他的魂魄也渐渐有破碎的趋势。 这是真回天乏术了! “爸!”周子瑜看着自己爸爸进入生命倒计时,已经泣不成声。 眼见周父还要拼尽最后力气给自己戴上铁链,我不愿他死时像狗一样,便阻止了他:“不用了,有我在这里,不会让你身体里的鬼东西伤人的。” 周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感激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眼中随后一丝清明就消失了,喉咙中再次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啊!老周又发病了!” 门口的围观群众惊慌失措,一哄而散。 我无语地摇摇头,双手一抬,食指与中指、无名指分开,双手大拇指和小指反扣彼此,结八卦指之形。 这是道门中行法破煞的有力指法,与佛门的无畏印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高呼一声“敕”,双手结印,趁着邪祟之气占据周父躯体的短暂僵直,“砰”的一印就砸在了他脑门上。 砰! 明明是骨肉相撞,但却发出了炸气球般的脆响,周父一翻白眼,倒在地上,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这是他体内的邪气已经被我打散了。 “我爸已经去了?” 周子瑜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哭腔,但又冷得吓人。 我迟疑着扭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明明刚刚还哭得像个泪人,但现在看向她“父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眷恋。 我有点担心她的状态,不答反问:“你没事吧?” 她只是执拗地看着我,非要一个答案:“是吗?” 我自己都觉得很残酷,但还是艰难地点点头。 “是,他的魂魄已经不在身体里了……” “明白了。” 周子瑜眼中最后一丝悲色也没有了,也不去扶周父的身体,漂亮的丹凤眼中,闪烁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硬。 我瞬间明白,这女孩骨子里是个真正的狠人。 因为童年的经历,她内心深处有着我都害怕的冷酷和理智。 她看来也很清楚,她真正的爸爸,在刚刚就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哪怕鼾声如雷,也只是一具被邪祟掏空的躯壳。 我低头看着周父的身体,他睡在那里,安静得像植物人,事实上,也确实是,没有魂魄,单纯的肉身只是行尸走肉。 “回头我给你画道符,你找个纹身师用鸡血、朱砂纹在你爸爸额头上,封住神窍,不让其他灵进去鸠占鹊巢,就没事了。” “他不是我爸爸了。” 周子瑜执拗地说道,语气充满恨意,向我祈求道,“我不晓得它是什么,帮我杀了它,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没必要这样,我本来也没打算这样就收手。” 我不愿看她被仇恨折磨,但又不晓得该怎么劝,只能顺着她的话聊起了自己的打算,道,“你爸的事,明显只是附近问题集中爆发的一个缩影,真正的祸根还埋在地下,这个事不彻底解决,周家坝的灾就还没完。” 我安抚了她两句,出门找到远处畏畏缩缩观望的村支书,直接告诉他,周父的疯狂不是个例,相反,这些年是周父为村子承担了灾难,但如果祸根不除,类似的悲剧还会重演,到时,受害人就不止一个了,谁家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周家。 这时候,我之前小露一手的效果就体现出来了,村支书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我看到光秃秃的脑门上,汗水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连声道:“除,除,必须除,领导你有什么需要我们村里配合的,只管提,我们保证不遗余力配合!” “好,你找个向导给我。” 我很满意他的识相,点头道,“要最熟悉周围地形的,我要进山,这祸根应该就在山里,尤其是当年周子瑜她爸打山货出事的那片地方,我要去看一看。” “诶,好。” 村支书忙不迭地答应来,又跺脚大叫道,“赶紧的,去把宇伢子给老子喊起过来!他不是喜欢山上大兔子吗?现在轮到他出功出力的时候来了,跟他讲,他只要把这件事给老子办好了,以后山上的兔子野猪随他打,老子屁都不放一个!” 其他躲得更远的村民们闻言,立刻就有人去找人,不一会儿,一个叼着烟、流里流气的黄毛青年,就敞怀披着一件花衬衫,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第93章 人皮子讨封(上) “老吊坨(方言:老头),喊我过来搞么子咯?” “宇伢子”一过来,就用一种蛮横无礼的语气对村支书说道。 看得出来,这小子平时在村里只怕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刺头。 “你给老子安分点!” 这黄毛跟村支书应该有点关系,村支书上去抬腿就踹,骂道,“今天省里面下来领导视察,要喊人带他们进山,老子好不容易给你搞到这个名额,你莫给老子瞎几把胡搞!” “切,么子鬼领导咯。” 宇伢子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我一番,道,“他还没得我年纪大吧?” “别个是年少有为,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整天偷鸡摸狗,不学无术!”村支书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斥道,狠狠戳了戳他的脑壳。 其实看得出来,他自己对我的身份也有怀疑,但我的证件可不是假的,还有专门的人打电话来知会过,他不信也得信,何况就我刚露的那一手,就足以镇住他了。 “诶,莫戳嘞,再戳要戳蠢哒!” 宇伢子连忙护住自己的头。 不过,但他的视线落在周子瑜身上时,却不由闪过一抹惊艳,连忙改口道,“要进山是吧?好,我帮忙,我帮忙,你们等我下,我去换套衣服就来!” 说完,他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了。 等他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没什么名牌,但也算整整齐齐,比之前顺眼多了。 看着他脸上讨好的笑容,我就知道他是冲着谁来的了。 我估计要不是时间不够,他甚至能干出把自己一头黄毛重新染黑的事来,就只为给周子瑜留个好印象! 也难怪,经过灾难和大城市繁华双重洗礼的周子瑜,颜值不说,光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的确是这山村的村姑不能比的。 我看得一阵好笑,这就是荷尔蒙的驱动力吗? 事不宜迟,我也担心山中已经被激怒的邪祟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便催促着宇伢子陪我一起进山。 我本来顾虑危险,想让周子瑜留在村子里,但没想到宇伢子一听周子瑜不去,他也磨磨蹭蹭不想动身了。 “我必须去。” 周子瑜见状,毅然道,“我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房屋,对村支书道:“我……他的躯壳就暂时拜托你们照应一下了。” 村支书知道她爸不会再行凶了,也放下心来,拍胸脯保证让我们放心。 “我晓得你不让我进山是怕我碰到危险……” 周子瑜又对我说道,“但他当年回了村子都能遭毒手,证明要出事,在村里一样出事,跟在你身边你还能保护我。” 我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还是犹豫道:“进山的路怕不好走哦……” 她一挑眉:“看不起哪个?就你是山里长大的?” 她把话都说到这一步了,那我也没什么理由阻止了,只好点头道:“好,但是进了山,你得听我的。” 周子瑜展颜一笑,正要答应,一头黄毛突然从旁边跳了出来,宇伢子不爽道:“你们喊我带路,那不是应该听我的么?” 我和周子瑜对视一眼,随即哑然失笑。 “走吧,进山!” 我笑了笑,率先向村外的大山走去。 南方的山,都是土壤肥沃的丘陵,连绵的山上长着茂密的植被。 高处是大树的树冠,遮天蔽日,地面是一人高的灌木和杂草,像绿色的篱笆,正好挡住人的去路。 在这种地形里,要没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带路,哪怕我和周子瑜都有在山里生活的经验,恐怕也要不了多久就会迷路,变成白白在山里转圈。 事实上,很多发生在山里的鬼打墙,跟鬼压根没什么关系,纯粹就是地形地貌造成的错觉迷路罢了。 当然,我说的那是其他情况,今天这山,我确定它不对劲。 阳光无法穿透我们头顶茂密的枝叶,我们拨开灌木,一走进山里,就觉得周围环境阴森森的。 山风从树丛中吹拂而过,枝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有许多人在拍手。 眼角余光的尽头,总能看到仿佛有黑影在窥伺我们,但转头去看,又风平浪静,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阴凉。 我们在山里跋涉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我风水不精的缘故,兜兜转转许久,却始终没找到邪祟的根源所在。 但这种熟悉的凉意,却全程萦绕在我们身边,像是在监视我们,让我神经紧绷。 因为我几乎可以肯定,就在我们周围,必然有不干净的东西存在! “有鬼!” 我给周子瑜使了个眼色,做口型让她小心,自己则伸手进腰包里,扣住了一张九凤破秽符。 周子瑜也警惕起来,我们一行三人里,只有宇伢子还一无所觉,正在骂骂咧咧地找路。 就在这时,旁边的草木突然一阵晃动,一个矮小的黑影,从一棵合抱粗的树后面转了出来! “什么东西!出来!”我猛地把符箓掏了出来,对准那个方向,厉声大喝道。 那道身影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能看清是个小孩子高矮的直立生物。 不过它的上半身还隐藏在树冠深沉的阴影中,看不分明,只有长长的腰部以下,露出一双毛腿,棕黄的毛尖尖发白,脚上还有利爪,明显不是人类。 “嗯?居然不是鬼啊?” 我正惊讶间,突然,“唰”,阴影中,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猛地睁开。 在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间,我就感觉一股森然的恐怖扑面而来,不禁神为之夺,出现了短暂的恍惚情绪。 等我好不容易从迷幻中挣脱出来,再看宇伢子和周子瑜,只见他们都像宕机了一样,呆滞在了原地。 不等我唤醒他们,就听见那黑影又用沙哑、干涩、完全不似人声的声音开口问道:“莫怕,细伢子,你好好看一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沙沙……沙沙…… 细碎的脚步声中,黑影往前迈了两步,终于走到了树与树的间隙中。 阳光从树顶落下,照亮了一张尖嘴猴腮的野兽面孔。 它浑身油光水滑的黄色皮毛,身子细长,嘴边的胡须却已经发白了,赫然是一条人立而起的老黄皮子! 第94章 人皮子讨封(下)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 这玩意儿在东北叫黄仙儿,可惜我们这是江南,它的地位远不如同行狐狸。 哪怕眼前这只明显是修成了气候、能够口吐人言的精怪,但我第一眼看到时,脑海里冒出的还是四个字“偷鸡摸狗”。 “细伢子,细伢子,你们看看,我到底像人,还是像神?” 老黄鼠狼一边碎碎念,一边步步逼近,声音像是卡在嗓子眼里发出来的。 因为从四足爬行变成两足站立,让它的动作十分古怪,甚至有点诡异,配合那似人非人的声线,恐怖谷效应拉满。 说着,它颇为人性化地挥了挥前爪,束缚住周子瑜和宇伢子的妖气就自动解开。 宇伢子像是从梦魇中醒来,满头大汗,当清醒过来,一眼看到眼前直立的黄皮子,瞬间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惊呼道:“这是黄仙儿讨封啊!” “嗯?” 老黄皮子闻言,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一下看过去,“咯咯”直笑,“嗯,细伢子有眼光,你再说一遍,我是什么?” “黄……” 宇伢子下意识还想开口,被我及时扑上去,一巴掌抽在嘴巴上,把剩下的话都打了回去! “闭嘴!” 这小子不愧是在山里长大的,对一些奇谈怪论还是略知一二的。 能认出这只老黄皮子是在讨封,这没错。 但他对讨封的危险性明显没有充分的认识。 讨封,其实也算讨口彩的一种,借他人之口,讨气运修行。 对于妖魔鬼怪来说,算是一种修炼的捷径。 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向“有缘人”讨一个封号。 如果有缘人愿意开金口赐封,就能以自己的气运,助力妖类修行。 但别以为这种事就是做个好事那么简单了,讨封也有不同的问法。 比如那种道行最浅、野心也不大的,会问你它像不像人。 这种就属于本身没什么恶意的,只想借人的气运快速修成人形。 有缘人被借走的气运,也在普通人可承受的范围内,顶多倒霉一阵子,不会危及生命。 如果讨封的精怪有良心,成道以后还会当有缘人的保家仙,总体来说有得有失,也不算亏。 但如果像我们现在遇到的这只老畜生,开口就是选择题,那就有点危险了。 如果被讨封的人不懂其中的门道,嘴贱说它像神,那完了。 除非是古代的一国之君,能用国家气运赐封,否则寻常人的气运,哪里撑得起一个精怪封神? 必然从此一霉到底,搞不好连全家人甚至连子孙后代,都要被这精怪缠上,生生世世还不完的债。 刚刚要不是我及时抽了宇伢子一嘴巴子,阻止了他回答了老黄皮子的问题,他这辈子就算废了。 还有更毒的,那就是干脆连选择都不给了,直接问你它像神还是像仙。 不管怎么回答,都是死路一条。 哪怕你不搭理它,也会被它当场扑杀。 总之,被讨封绝不是什么好买卖。 哪怕是第一种情况,本身损失不大,但要是被你赐封的精怪以后成了气候造了孽,一部分罪业同样要算在你身上,还是血亏。 “你敢打我……” 宇伢子平时应该是横行惯了,挨了打第一反应就是发飙,结果被我一脚踹到一边的树丛里去了。 “打你?老子是救你!”我指着他骂道。 过了几秒钟,他才从草丛里钻出来,一脸的泥土草叶,满脸苍白,一副心有余悸之色,应该是回过味来了。 “谢谢。”他艰难地向我启齿道。 “嗯?”黄皮子的如意算盘被打断,瞬间暴怒,扭头看向我,“那你这个细伢子来讲,我像人还是像神?” “你先等一下!” 我手一抬,“唰”地摆出一个仙风道骨的姿势,冷笑问它,“这位黄兄,那你看我像神还是像仙?” 黄皮子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当多看了我两眼,突然两只绿豆小眼一鼓,喉咙里像塞了个鸡蛋,发出“咔咔”的声音,“哇”地一口血就喷出来了,口中大骂:“草,遇到该死的人皮子了!” “嘿!”我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它,嘚瑟道,“我这就叫走黄皮子的路,让黄皮子无路可走!” 我故意蹲到它面前,戳着它的脑壳,追问道:“喂,问你呢,你看我像仙还是像神?” 黄皮子咬牙切齿:“像你妈……” 他的声音更加古怪,尖利如老鼠叫,不仔细辨认,甚至已经很难听清它在说什么,正是一身道行,被我逆向讨封破去了大半,快要维持不住修炼出的形态了。 我这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不过一般人还真没法像我这么搞,因为普通人就只是人,黄皮子可以不理会。 但我不一样,我身体里是真有一半的神血,成神成仙,我未来真有这个资格。 黄皮子没法无视这种可能性,就避不开我的逆向讨封。 “我是我妈的儿子,像我妈天经地义,但你要是像你妈,这一辈子可就都困在兽道不得解脱了,要试试吗?”我看它嘴里还是不干不净的,有点恼火了,冷冷地说道。 对一个畜生道的生灵来说,这样的威胁实在是太有威慑力了,它小眼睛里闪烁着怨恨的光芒,但尖嘴开合半晌,硬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这才乖嘛!” 我避开它想咬我的尖牙,满意地拍了拍它的头,道,“这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以后好生修行,莫老想着走歪门邪道,人间气运,是那么好窃取的吗?这是条死路!你也莫恨,讲到底,还是你找我们麻烦在先,对不对?我还算放了你一马。” “哼,说得轻巧。” 老黄皮子把一口尖牙咬得咯咯作响,怨愤道,“要不是你们人坏了这片山川的灵机,让我们这些畜生道的生灵过不下去了,我又怎么会冒险讨封?” 诶? 我一听就乐了,这可不正是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吗? 宇伢子虽然是附近的村民,但又哪里比得上这只在山里刨食的野兽更加地头蛇? “这样吧,你山里的灵机是怎么被破坏掉的事情,跟我原原本本讲一遍,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 我对着老黄皮子苦口婆心道,“我看你修行至今也不容易,没必要为了争一时之气,就让一身辛苦修来的道行付之流水,对不对?” 第95章 铅锌矿,祸福两相依 “你们自己造的孽,自己还能不晓得?” 老黄皮子抬起头,眼中的讥讽之色像是在看一个贼喊捉贼的恶人。 “我还真不晓得。”我无奈地摇摇头,实话实说。 这里面就存在一个知见障的问题。 老黄皮子是修行的精怪,它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山川的风水局被破坏。 可真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凡人,他们可能茫然间就造了孽,反而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破坏了什么。 到目前为止,我除了老黄皮子外,接触的都是凡人,还真没查清这片山川的风水到底坏在了何处。 “不晓得就自己去九里坳看看啊!” 老黄皮子余怒未消,骂道,“这帮凡人真是无法无天了,连山里的龙脉都敢挖,是真不怕断子绝孙啊!只是可怜了我们这些山精野怪,连立身之处都灵机断绝,还修个卵!不讨封怎么办!碰到你们算老子倒霉,认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看它一脸不服不忿的模样,身上又确实没什么怨气,应该是第一次出来讨封,就踢到我们这块铁板上了。 “黄兄啊,祸福相依,你觉得这是倒霉,但未必不是你的福缘。” 我不想做不教而诛的事情,便道,“冥冥中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要真在之前伤了人,这会儿事情就不这么好了难(解决)了。现在既然你还没伤人,又帮了我们一个忙,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你愿意放我走?”黄皮子抬起头,明显大感意外。 “说起来你也是受害者,又没造什么孽,我为难你做么子?” 我挥挥手,警告道,“你还是换个地方修行吧,莫想着讨巧了,不然下次再被我逮到,我真会扒了你的皮!” 黄皮子绿油油的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露出复杂的神色,随即两只前脚放下来,四足并用,一溜烟钻进旁边的灌木丛里不见了。 不过就在我笑了笑,转过头去时,这头狡猾的老畜生却从另一头的灌木里探出头来,对我说道:“细伢子,你是个好人,九里坳那边已经生出矿疖子了,注意点!” 矿疖子? 这是一个我没听过的陌生名词,我一愣,再想问时,老黄皮子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次是真走了。 我有预感,黄皮子提到的这东西很可能是问题的关键,下意识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师父问一问,却发现在山里没有信号,只好作罢。 我对一旁惊魂未定的宇伢子招了招手。 他经过之前的凶险,对我的态度比之前又大为改观,我一召唤,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赔笑道:“领导,你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啊,找我什么事?” 我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啊! 我在心里默默调侃了一句。 “我就想问一下,九里坳那边什么情况?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我问道。 “九里坳?不对劲?没有啊!” 没想到,宇伢子却是露出了茫然之色,道,“那边是我们村的铅锌矿场,我爸妈都在那边上班,没听说有什么不对劲啊!” “铅锌矿场?仔细讲讲。” “哦,是这样的……” 宇伢子就在我的要求下,一五一十讲了起来。 原来九里坳有一座铅锌矿,规模还不小,原本是属于国营,但随着几十年的开采,最富的矿脉已经枯竭,单位效益下跌,濒临破产。 周家坝村几个有脑子的人,就趁机出资把矿场盘了下来,所有制从国营转为周家坝村集体的村企业。 那以后,这座矿就成了周家坝村的聚宝盆,我之前看到村子那异乎寻常的富裕,就是托了这座矿的福。 但就像我跟老黄皮子讲的,祸福相依。 这座铅锌矿虽然给周家坝输送了源源不断的巨额财富,但暗地里,一场灾难也在酝酿。 周子瑜的父亲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山川龙脉被矿工挖断,这片山的风水局已经完全破败了。 哪怕没有别的灾难,就他们村子祖坟的荫庇都不存在了,以后家道中落甚至断子绝孙的人家只会越来越多。 当然,表现在唯物主义的世界里,可能就是矿工重金属中毒、失去生育能力,或者需要倾家荡产治疗矽肺病等等。 玄学就是这样,信则有,你不信,科学也能从另一个侧面解释。 “走,带我们去看看。”我对宇伢子说道。 黄皮子提到的矿疖子,让我很在意。 “啊?矿场那边不会出事了吧?” 宇伢子担心道,他虽然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但心里对爸爸妈妈还是很孝顺的,一听说他们上班的矿场可能会出问题,立刻忧虑起来。 “我们来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 连黄皮子这种山精野怪都冒出来了,我也就不坚持用精神卫生专家的伪装了。 难道要我告诉宇伢子,刚刚他看到会讲话的黄皮子,其实都是他的幻觉? 不带这么糊弄人的。 “好,好,你们快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我晓得近路!” 宇伢子急吼吼地招呼我们往山外走去,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不少,他连偷看周子瑜的心情都没有了。 事实证明,他当向导还是称职的,沿着一条山间的羊肠小道七拐八拐,就把我们带到了九里坳的矿场前。 这座矿场的附属建筑,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种单调枯燥的样式,门口挂着的牌匾都已经褪色斑驳,但矿场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隔着老远,我都已经能听见机器的“隆隆”轰鸣,腾起的烟尘,几乎把整个山坳都弥漫了。 “快,我带你们去见场长!”宇伢子急匆匆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也要先打个电话问一问。”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在这有人烟的地方,终于有信号了。 我连忙拨打了师父的电话,他这次接电话倒是很快。 但当我把这边碰到的事一说,尤其是老黄皮子提到的“矿疖子”,他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应该是站起来的时候撞到了什么东西。 然后就是他的痛呼和惊叫传来:“什么?矿疖子?你现在赶紧离那个地方远一点!矿场里的人,你能喊走多少喊走多少,不肯走的也先莫管了,晚一点怕是要出大事啊,我马上赶过来!” “啊?”师父表现得如此慎重,还真是难得一见,直接把我搞蒙了,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就在我准备照师父嘱咐的,去找矿场主事的人谈暂时停工撤离的事时,突然,一阵喧嚣从矿场里面传来。 惊慌失措的喊声中,只能隐约辨认出“死人了”。 我听得心里一突,立即对电话那头的师父说:“对不起,师父,我暂时可能走不了了,矿上好像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第96章 矿疖子 从师父的态度,我基本能判断出,这所谓的“矿疖子”,其实已经超出我所能处理的极限了。 若是硬拼,大概率要翻车。 但搞不赢,不是我视而不见的理由。 没发生在眼前就算了,可真碰上了,修道之人替天行道的宗旨,绝不允许我退缩。 我可以缩,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也有退路么? 这是我们修道之人的坚持! 如果当年何师公袖手旁观,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被道门抢回来的,大不了再拼进去,这些年就算没白活了!”我下定了决心,加快脚步向喧闹传来的地方跑去。 拼赢了血赚,拼输了,师父也会为我报仇。 他可能会伤心,但更会为我骄傲,这点我很确定。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只是微微沉默,就响起了师父的回应:“好,你别挂电话,我在这边听着,顺便跟你讲讲矿疖子的事!” 师父自然知道我的性格,并不规劝,只是用最佳的方式默默帮我出谋划策。 “矿工们讲的矿疖子,其实是在地下挖到的矿脉伴生灵物,我们道门一般称为灵石仙胎……” “孙悟空你总晓得吧?他虽然是小说里虚构的人物,但它的诞生方式,就是最典型的灵石仙胎……” “依我看呐,最早创造这个人物形象的,八成也是我们行内的前辈,或者是古代的矿工,真正见过这玩意的……” “可惜现在已经是末法时代,天地灵机不足以支持新的灵石仙胎像孙悟空一样出世了,即便是有孕育出来的,多半也会胎死腹中,这就是你马上要面对的矿疖子……” “矿工们认为闹了矿疖子的矿一定是富矿,只是要用人命去填,平息矿疖子的怨气,其实这是搞反了因果,不是闹矿疖子的就是富矿,而是必须要先有富矿,才能养得出矿疖子……” “为了防止这些‘死胎’作祟,所以你现在经常能看到一些成了形的山石会被钉住或者炸掉,对外往往宣称有人违规乱搞,其实都是我们行内的人在操作……” …… 师父断断续续的话语,从电话那头传来。 他一说到这里,我脑子里立刻就想到了许多相关的新闻。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隔壁省三清山的巨蟒峰。 其外形神似一条昂首的巨蟒,但却被攀岩爱好者违规打入了26颗岩钉,现在连外形都快维持不住了。 对外宣称是驴友搞破坏,现在看来,所谓的驴友多半是背锅,真正出手的是我们行内的高人; 还有湘南武钢据说从地下挖出过一条“石龙”,鳞甲指爪俱全,本应是绝佳景点,但却被责令立即掩埋,转月就在上面建了风力发电站。 估计也是取风机为“钉”之形,将其神钉死封印。 再比如被炸掉的将军山……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现在是信息时代,只有有心,这些新闻都是网上可以查到的。 只不过平时太零散,少有人会把它们联想到一起罢了。 …… “这么说起来,这矿疖子和我多半还算堂兄弟了?” 我冷不丁冒出一句,半开玩笑道。 矿疖子是矿脉凝成的仙胎,是山河大地之子,我也是山神娶妻所生,从这个角度讲,我跟矿疖子的确有一半的相似。 “……” 电话那边沉默,师父语塞,估计也是在琢磨这个问题。 我又问道:“师父你说要是我死在这里,会不会也变成跟矿疖子一样的怪物啊?要真是这样,你可得助我安息,我不想死了都害人……” 我也晓得,事到临头了,讲这种话不吉利,尤其我们这行最讲一个“讨口彩”。 但我心里真的有这个担忧,不想死了还害人,叮嘱师父一声,万一真有个好歹,我也安心些。 “你个化生子放的么子麻辣五香屁,搞不赢你不晓得跑啊,尽晓得逞能……死死死,死你妈个头啊,老子找个养老的徒弟容易么……”电话那边的师父直接破防,从我暴躁地破口大骂。 我微微一笑,虽然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让我心里暖暖的,仿佛充满了勇气。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正打算再说两句什么,突然手机里师父的声音像受到了某种干扰,变得时有时无,还失真,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 “喂,喂?” 我喊了两声,把手机拿下来一看,就见屏幕都花了,仿佛周围有个强烈的电磁场存在般。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举目四顾。 虽说邪祟出现时,多数都伴随着电磁场的干扰,但像现在这样,鬼影子都还没见着,手机就直接不能用了的情况,实在是闻所未闻。 怪不得师父判断我搞不定,这确实不在一个段位上啊! “你们莫过来了!回头,往回走!” 我赶紧回头驱赶跟我一起冲进来的宇伢子和周子瑜。 周子瑜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听我的停下了脚步。 可宇伢子就不同了,他不晓得是不信我的话呢,还是担心在矿场里的家人,跟没听见似的,继续直勾勾地往里冲。 我赶紧上去拦他,却发现他的双眼已经变得呆滞无神,动作也变得僵硬,就像被某种力量控制住的提线木偶一般。 我拉了他一下,没想到他竟变得力大无穷,直接把我拖了个趔趄。 “这就被邪祟迷了心窍了?有点狠啊!” 我在心里暗暗咋舌,只能任由他拖着我一起往前跑,希望能借此找到那个邪祟的本体。 结果这一跑就是二三百米,已经深入矿场内部,周围能看到遍地的采矿机械和深邃的矿洞。 “居然还没到地方,这邪祟迷人的范围这么大的吗?”我愈发心惊。 这时,周围出现了更多人。 只是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也跟宇伢子一样,被邪祟迷住了,梦游般埋头想往一口最大的矿洞里冲。 其他没有中招的人,则在拼命阻拦他们。 奈何被迷了心窍的人,都被激发了潜能,一个个力气大得吓人。 清醒的人虽然占据了人数优势,但还是被他们冲得人仰马翻,场面乱成一团。 就我看到这会儿工夫,已经有好几个人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矿洞之中。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中发寒,只想到了一个词,“羊入虎口”。 那黑黢黢的矿洞口,可不正像一张吞噬活物的血盆大口吗? 第97章 守村人的使命 “你们帮我把他一起拦一下!” 在经过一堆纠缠的矿工时,我突然狠狠撞了宇伢子一把,把他推到那群人里面去了。 “你踏马有点宝气吧?没看到老子这边已经忙不来了,还来添乱……” 山里人脾气大都不好,矿工整天闷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尤其火爆。 几个清醒的矿工,本就为了阻拦鬼迷心窍的工友焦头烂额了,我再突然推个人过去,他们顿时破口大骂。 但骂完又惊呼道:“咦,这是老四屋里崽啊!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火烧眉毛了,我也没时间给他们一五一十地解释,空出手来,就从腰包里掏出一张破邪符,凌空剑指虚画几下,口诵真言:“邪精灭亡,万鬼伏藏。敕!” 我把破邪符往宇伢子眉心一拍,符纸背面就像有胶水一样,稳稳粘住了! “呃呃呃……” 宇伢子身子猛地绷直,像触电一样抽搐了一阵子,突然口吐白沫,然后就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没得事了,让他睡一觉就好。” “噢哟,原来是位师公,我看走眼了,原谅、原谅。” 我一露这手,原本对我老大不满意的矿工们,态度顿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赔笑道,“快,小师公,这里还有好几个失心疯的,你快来治好他们!” 我如法炮制,把其余三个中邪的矿工也一一封住倒地,阻拦他们的四五个矿工才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大汗,和矿场的泥土混在一起,狼狈无比。 “不行了,我们没劲了,这些化生子啊,一个个跟牛一样的,好难拦得住……” 一个长相粗犷的矿工对我挤出一个笑脸,催促道,“小师公,你要不先去帮其他人吧,我们这里休息一下就过来……” “嗯。” 我点点头,但转头环顾一圈混乱的矿场,一股茫然无力之感就油然而生。 就我视野所及范围之内,中邪的人就已经不下二三十号。 我就算全力施为,能救下其中一半? 自己还必然被耗得精疲力尽,等到矿疖子的本体现身,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晓得从哪里钻了出来,口中发出“嘻嘻哈哈”的痴傻笑容,冲到那个“吃人”的矿洞口,“噗通”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嗯?范瑾?” 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个被我怀疑是守村人的傻子。 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守村人难道连村集体的矿场都管吗?以前没听说过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周围那些中邪的人像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人一样,都毫无征兆地齐刷刷倒下。 我连忙拿柳叶给自己开眼,就见他们都已经被切断了跟邪气的连接,虽然自身阳气受到了一点损害,但只要好好修养,问题不大,也不会留下病根子。 我又把天眼的目光投向范瑾,就见他坐镇矿洞门口,背后一尊隐约的虚影巍然屹立,看不清具体样貌,但却像一堵大坝一样,死死塞住了矿洞中涌出的邪气,让它们不能越雷池一步! “这守村人有点东西啊!”我不由暗自惊叹。 但再仔细看,范瑾以一己之力挡住邪气,也不是没有任何代价的,他浑身抖如筛糠,鼻孔里两条血线像开了闸一样流出来,染红了他邋遢的衣衫。 “快,把他们都带出去!所有人离开矿场,走得越远越好!”我一见情况不妙,这架势范瑾不定能撑多久呢,连忙冲着其他人挥手大喊。 矿工们也吓坏了,不需要我多催促什么,几个人架起一个昏迷的,飞快地往矿场外跑去。 “也好,至少不用我一个个劝了……”我目送他们的背影,心急如焚,只能以此苦中作乐安慰自己。 终于,我估算着所有人应该都撤离得差不多了,连忙一个箭步冲到矿洞口,将守村人一把从那个位置上拖开! 范瑾看着高大,但衣服下面瘦得皮包骨,比我想象中轻得多,我一下用力过猛,两人同时栽倒在一旁。 呼! 一股阴冷的邪气从矿洞中猛地席卷而出,徘徊在矿场上空,周围气温骤然变得阴冷。 一时间,竟连阳光都变得有些暗淡。 但所有人都已经撤走,我跟范瑾又各有庇护,邪气想控制我们也不成,只能像找不到猎物的猛兽,无能狂怒。 “先离开这里,我师父很快就到。”我低声对范瑾说道。 他目光清明,似乎已经恢复了清醒,但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点头,反正我也不觉得现在是废话的时候,把他往背上一背,就跑出了矿场。 等我们回到周家坝村的时候,就见矿工们都回来了。 村子里弥漫着恐慌的气息,还有很多户人家里都传来了哭天抢地的声音,那都是没被拦住跑进了矿洞的矿工家属。 我找了一圈,在村卫生所找到了周子瑜和宇伢子,他俩也都平安撤回来了,我就松了口气。 周子瑜正发挥专业优势,协助村里的赤脚医生给中邪的人检查身体。 但宇伢子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随时要昏过去一样。 村支书则站在一旁抹眼泪,地上还躺着个昏迷的中年妇人。 应该是宇伢子他妈,也在被邪祟迷了心窍的人行列中,但被救了回来。 “别忙活了,回头我给他们开个温养元气的方子,你们照方抓药就行了。” 我对赤脚医生说了一句,又冲周子瑜使了个眼色,问道,“他怎么回事?怎么哭得这么惨啊,人不救回来了吗?” “这是他妈,他爸是矿山的工头,出事的时候就在井下,直接没跑出来,现在还不晓得死活嘞。”周子瑜晓得我是在问宇伢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顿了顿,她又看到我背上奄奄一息的范瑾,问道:“他又是怎么回事?” 我把范瑾放在一旁的输液椅上,旁边坐着的村民嫌他身上脏臭,下意识张口想骂,但马上被跟他一起的朋友拦住了,还对我一个劲赔笑脸。 “就是这个小师公救了你的命,你还得罪他,嫌命长活得不耐烦了啊?” 我一看,巧了,这几位可不正是被我救下来的那几名矿工吗? 只是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像我是什么大魔王一样? “不对!” 我故意提高了声音,道,“这次多亏了范瑾,要不是他舍命相救,今天矿上的人能回来十分之一,都是你们周家坝祖宗显灵保佑了!” 范瑾伤得很重,我甚至都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活下去,但至少我得让村里人知晓他的功劳,以后的日子里,过得也能好一点。 果然,我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鸦雀无声,吃惊地看了过来。 第98章 大属相 “就他?救人?” 听到我的话,周围的村民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不信之色。 回来路上,范瑾又恢复了那种痴痴傻傻的模样,哪怕在吐血了,还在不停“嘿嘿”傻笑,看起来实在没有一点救星气派。 “对!” 我笃定地点点头,把守村人的传说给他们讲了一遍。 “诶,好像还真是……那次我屋里小孙子走失,都讲是被山鬼拐了去,最后就是跟他一起回来的,我还以为是他把细伢子喊走完,还骂了他……” “是哦,上次村子西边有东西鬼喊鬼叫的,他一过去就没声了,第二天看到脸上还有伤,我还以为是跟猫打架,搞不好也是么子脏东西……” …… 我这么一说,村里人立刻就联想到以前发生的种种,看范瑾的眼神也友善了不少,这正是我想达到的目的。 不过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地上翻身爬起,像头发怒的雌虎,一把掐住范瑾的脖子,怒吼道:“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去救我屋里老公,为什么!” “搞么子鬼!”突发状况让我都大吃一惊,还以为又有人被邪祟控制了,连忙破邪符一甩,但符咒落在这人眉心,却一点用都没有,她还是死死掐住范瑾的脖子。 我定睛一看,她可不正是宇伢子的娘吗?但看她眼神虽然恶毒扭曲,但却一片清明,明显这股怒意是发自本心,而非外邪蛊惑。 我瞬间觉得不可理喻。 救了你不算,还得包善后? 没救下来的人还成罪过了? 人家全家都快为了救人灭门了,你们还不满意,还要他怎样? 但再看周围那些没救回来的矿工家属们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闪烁,分明也是一样的意思! 霎时间,我心头顿感一阵无明火起。 眼见范瑾被掐得都翻起了白眼,我就要不管不顾一脚踹开这疯婆娘。 好在其他村里人都指着范瑾救命呢,自然不会容许她伤害范瑾,反应过来后,纷纷扑上来把她拉开了,否则我非得让她吃我一脚不可! “老四屋里堂客,你冷静一点。” “小师公肯定会把你屋里老公救回来的。” 我闻言在心里嗤笑一声,哟,听这意思,还想道德绑架我? 我欠你们的? 我顿时感觉一阵恶心,我的符箓驱得了邪祟,却驱不了人心中的恶和自私。 当下我也不跟他们客气,语气不善地回怼道:“不好意思,现在没回来的人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我救得了活人,但救不了死人。” 宇伢子的妈妈听了顿时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搞得在场的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大部分人顾忌我的身份不敢开口,唯有一个面相泼辣的老太太竟还倚老卖老指责我:“你这个伢子嘞,老四屋里堂客已经很苦了,你也不晓得讲两句好听的安慰安慰她,不会做人嘞!” “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就是这么直!” 我已经上头了,也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了,见谁喷谁,“你这么有本事,哪天得了癌症去医院,大不了喊医生给你讲两句好听的噻!我就是这条门道上的医生,没救了就是没救了,我能讲假话骗人不?” 老太婆对我怼得狗血淋头,狼狈败下阵来,其他人见我真的发火了,生怕我一生气撒手不管,连忙把她和宇伢子的娘都拉了出去。 我也懒得理这些自私鬼,扭头去看范瑾,他本来就有伤在身,被这么折腾一下,更是气若游丝了。 我对此无可奈何,师父已经在路上了,只能希望他到了以后能有什么办法保范瑾一命吧! 等到八点多,我师父风尘仆仆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村口,估计也是一路紧赶慢赶过来的,生怕我吃亏了。 “生伢子,没得事吧?”师父见了我问道。 从他语气里,我听出了一丝紧张。 毕竟我还是第一次独自面对矿疖子这种邪祟,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全身而退。 “我倒是没事,这次要不是周家坝的守村人,我就真的栽了,但是他伤得不轻,师父你快看看他吧!”我连忙说道。 我急急忙忙地把他带到村卫生所,师父检查了一下范瑾的情况后,给他化了一碗符水饮下去后,原本奄奄一息的情况立刻就得到了好转,从弥留变成普通的昏迷,呼吸也均匀了。 “问题倒是不大。” 师父摸着下巴,打量他道,“矿疖子打进他身体里的邪气,我都给祛除干净了,只是他的底子也坏了,以后当个普通人安度余生应该没问题,甚至灵智都能因祸得福恢复一部分,但已经不可能继续当守村人了。” “不行啊,我们周家坝不能没有守村人啊!” 周围还没回家的村民现在已经知晓守村人的重要性,一听就慌了神,纷纷哭哭啼啼地哀求师父。 这副自私的模样,看得我又是一阵反胃。 忽然,我觉得他们村子招灾,好像真的是罪有应得。 范瑾一家为了周家坝村已经付出了多少,但他们想的,却只是把他死死按在守村人这个位置上,这是逮着一头牛马死命薅,做人不带这样的啊! 尽管我内心愤懑,但师父却像司空见惯了般,淡然道:“这事我说了不算,这样吧,你们选几个属牛、属虎、属龙、属蛇和属狗的男人,最好是处男,明天一早,跟我们一起下矿井,老子倒要看看,这矿疖子到底怎么个事?” 我一听就明白,师父点的这几个属相,都是命理学中的“大属相”,比起其他属相的人,运气更好、阳气更重,更加不容易被邪祟所迷。 当然,命理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属相只跟年份有关,真要算定一个人的命运,还得结合月份、日子、时辰,我估计师父也是嫌麻烦,才随口点了这些属相的人跟我们一起下矿井,也没指望他们干什么,能搭把手就够了。 当天晚上,我们就在村卫生所住了下来,等村民们都稀稀拉拉走得差不多了,师父突然眯着眼问道:“生伢子,你觉得明天会来几个人?” 我愣了一下。 几年的朝夕相处,让我明白,师父已经看出了我心中的不满。 我嗤笑一声,道:“这村里人都挺自私的,您要我说,明天我们还是准备自己下井吧,他们呐,指望不上!” 师父笑了笑,抽了口烟,道:“看看再说吧。” 第99章 守村人换届(上) 翌日一早,我跟我师父就一人端了把小椅子,坐在村卫生所门口等了。 如我所料,当矿场发生的恐怖事件传开以后,我们点名要的大属相处男,那是一个都没来,反倒看热闹的来了不少。 我朝师父投去一个讥讽的眼神。 我当然不是针对他,我是在嘲笑这个村子: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这村里就没个有公心的! 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鼠目寸光,活该遭灾! 唯一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的人,只有周子瑜,她想找邪祟报仇都想疯了。 但因为她性别不符合要求,直接被师父否了。 “走吧。” 师父却不以为意,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拍拍屁股站起身道,“我们是替天行道,不是替其他什么人行道,不来就不来吧,莫放在心上。” 说完我们就在周家坝众多村民的注视中,朝着矿场的方向走去。 不过,就在我们已经走出一段路后,一个人突然披着晨光,匆匆赶到。 “两位师公,等一下,等一下,我属龙,我跟你们一起去!” 清晨的阳光下,来人那一头黄毛熠熠生辉。 “宇伢子?” 我是真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他站出来。 老实说,他们一家,除了那个没见过的老子,我印象都不好。 刻薄寡恩的村支书,不是他爷爷就是他外公。 他妈昨天忘恩负义的行为,更是让我对他家的家教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自己也是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一见面还色眯眯盯着周子瑜看。 没想到,真到了要扛事的时候,这小子还有几分担当。 “你想好了?我们这趟可不是去玩的。” 师父警告他,“老子自己都没把握能活着出来,你嘛,搞不好就死在井下了哦!” “我爸还在井下嘞……” 宇伢子说了一句,随即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而且,我也想证明,我不是只会吃喝嫖赌,我也想活出个人样来!” “好。” 师父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来听我徒弟讲了昨天发生的事,我还不蛮看得上你们家,现在看来,你们家的灵机都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了,祖坟冒青烟了!” “嘿嘿。” 宇伢子可能从没有被人这样夸奖过,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为自己家里人辩护道,“我妈昨天也是一时着急……” “你莫跟我讲这些,我这个人一向是论迹不论心,做的不行就是不行!”师父摆摆手道。 “啊?”宇伢子却一脸茫然。 我想起他应该是没读过什么书,连忙在旁边解释道:“就是只看你们怎么做,不管你们怎么想!” “哦!”宇伢子瞬间恍然大悟,随即坚定道,“那你就看我表现吧,大师!” “好,有志气。” 师父又夸奖了一句,突然像想到了什么,问他,道,“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当周家坝的守村人?” “啊?我吗?” 宇伢子脸上的坚定之色,立刻被换上了迟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以后也会变成范癫子那个样子吗?” “范癫子”,就是范瑾在周家坝村的外号。 “如果会,你是不是就不愿意了?”师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宇伢子沉默了。 我很能理解他的纠结,很多时候,一个人热血上头了,死都不怕,可你要是让他知道未来可能日复一日只能当一个疯子活着,那他可能就会退缩了。 我觉得宇伢子九成九不得答应。 但我这次看走眼了,他竟然只是稍作犹豫,就点头道:“好!” 顿了顿才继续提条件:“但是我想先跟我妈讲两句,她不同意我来,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的!” “要得,接任守村人是大事,确实应该跟家里人商量下。” 师父点头道,“正好把你们村子的祖灵从范瑾身上请到你身上,还得再回卫生所一趟,你就在那里跟你娘讲吧!” “祖灵?”我诧异道。 “顾名思义,就是祖先的灵魂咯。” 师父怪异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总不会以为,守村人的能力是凭空来的吧?” “先祖荫庇?” “对!” 师父点头道,“所以越是像周家坝这种一家一姓聚居的村庄,越容易出守村人,守村人就是祖灵的灵媒,也正是因为自身魂魄承载不了祖灵的压力,我们见到的大多数守村人,才会显得痴痴傻傻的。” 顿了下,他又看着纠结不已的宇伢子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不过你应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你们村里的祖脉已断,祖灵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此一次,以后再想显灵估计都没办法了。所以你也不用怕会变成他这个样子,最多以后记性没现在好了。” “呼!” 宇伢子长出一口气,道,“大师你早讲嘛,害得我还下了好大决心!” “不试一试你,怎么晓得你心诚不诚嘞?”师父咧嘴笑了起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欣赏这个黄毛小子,搞得我都隐隐有点吃味了。 不过等我们回到村卫生所,一个熟悉的胖女人身影就扑上来,死死拽住宇伢子的手臂,嚎啕大哭道:“伢子诶,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你老子不晓得回不回得来,你还要去逞能!村里那么多大人,他们都不去,你去作死啊?我一个妇道人家,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哇!” 她这一哭二闹,我们还没觉得有什么,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先被说得尴尬了。 毕竟他们就是宇伢子他妈口中的“大人”。 村子有难,他们不动,只有个晚辈顶上去,这层窗户纸不捅破还好,捅破了谁脸上都挂不住。 “大师……”宇伢子无奈了,只好向我师父投来眼巴巴的求助目光。 但师父就像看不到一样,始终笑眯眯的,也不催他。 宇伢子没办法了,只好道:“妈,你先撒开,你放心咯,我不得有事的。大师已经答应把范癫子的守村人转给我了,到时候我就能自保了,我要去井底下,把爸爸带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么子啊?” 没想到宇伢子他娘一听这话,直接就炸了,“你还要当守村人,你要是变成范癫子那副哈宝样子,我们一屋在村里还抬得起头来?” 她愤怒地看向我师父,气势汹汹吼道:“是你,就是你这个妖道,蛊惑我崽伢子去当守村人的是吧?你要断我们一家活路,老娘就跟你拼了!” 第100章 守村人换届(下) “周家嫂子……” 师父并不在意宇伢子他娘喷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慢条斯理道,“你昨天殴打守村人,已经是损了阴德,现在你崽伢子自愿接过这个担子,可是积德的事,你拦他就是在断他的路,以后家里人遭了报应,莫怪我今天没提醒你哦!” “呸!你少吓唬人,老娘不信你这些歪门邪道!” 宇伢子他娘却根本不买账,骂骂咧咧道,“我管你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你就是说破天,想喊我崽伢子当哈宝就是不行,哪个爱去哪个去,反正我屋里崽伢子不得去!” “崽伢子,走,跟我回去!”说罢,她气冲冲拉起宇伢子就要离开。 但她使劲拉了两下,宇伢子却一动不动,她惊讶地看过去,宇伢子咬牙道:“妈,我想好了,这个守村人,我要当!” “哇!” 他妈一屁股就坐到地上,手脚乱蹬,撒泼打滚,“好哇!你老子丢下我们娘俩不管了,你现在也不听话了是吧?你要跟着这两个骗子去冒险,你就气我吧,气死我算了!” “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宇伢子顿时手足无措。 不过我就没有师父那么好的修养了,听她一再诽谤我们,我终于忍不住回怼道: “阿姨,你一口一个骗子,我就想问问,我骗你们村子什么了?你喊村支书来讲嘛,我一发现你们村里有事,豁出命在帮忙,自己搞不定,把我师父也喊来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讲嘛!” “莫动气,莫动气,宇伢子他娘就是嘴巴快,没得坏心思的。” 村支书看我生气了,连忙上来打圆场,估计是怕我真的发飙,一气之下不管这件事了,那他们村子可就糟糕了。 矿场是村子的摇钱树,结果被邪祟占了,赚不到钱不说,三不五时还要搞死几个人,这就难受了。 宇伢子这时候一点都没有初见时的流里流气了,对着我一个劲地作揖:“对不起、对不起……” 看我余怒未消,师父把我扯到一边,轻声道:“制怒!制怒!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行道是为自己积德吗?你跟她生什么气呢?”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我抱怨道。 “所以啊,你看人,要学会看人的闪光点。” 师父笑着摇摇头道,“就好比她,虽然讲做人不行,但她当娘是绝对称职的,你把她看成是一个母亲在尽自己所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我一想还真是,这个女人虽然自私、目光短浅,但她对自己的孩子是真的没话说。 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我的孩子要去做危险的事,最次也是个痴呆,那我觉得我的反应会比她现在还激烈。 人呐,往往只有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要求他人从大局出发。 这么一想我就不生气了。 “想通了?”师父笑眯眯地问道。 “嗯。”我点点头。 “那就跟我一起好好跟宇伢子他妈讲讲吧!” 我们好说歹说,再三保证宇伢子这个临时的守村人跟范瑾不一样,宇伢子自己也坚持要陪我们下井,还有其他村民也在一边帮腔,他娘没办法了,最后才不情不愿地松口,但还是一再要求我们保证会保护好宇伢子。 “大嫂,你放心,只要我老杨还有一口气在,你崽伢子都绝对出不了事!”师父当场立下保证,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我惊讶地看了师父一眼,没想到他会把话讲得这么满。 要知道,我们是修行人,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普通人可以信口开河,但我们讲出来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答应了就必须兑现。 不然举头三尺有神明,祖师爷都在背后看着呢! 就好比我师父这次夸海口一定会保宇伢子周全,他要是在矿井下出了事,那我师父基本也不用回来了。 破了誓言,最好的结果都是道心有损,以后看着自己的道行“噌噌”掉级就行了! “宇伢子,你过来。” 好不容易搞定了最后一头拦路虎,接下来就是给周家坝的守村人换届了。 师父把宇伢子喊到范瑾的病床前。 后者明明还在昏迷,但就在我们靠近的一瞬间,他眼皮剧烈眨动,随即睁开,但里面露出的眼神极为陌生,跟平时范瑾那疯疯癫癫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伢子就是你们给我们选的新灵媒?” 他一开口,嗓子里就像含了一口痰,声音非老非少,嗡嗡作响,又像有好几个人一起开口,不满意道,“命数不合,八字不合,体质也就血脉跟我们有点关联,你是想害他,还是想害我们啊?” “那没办法啊!” 师父听这些疑似周家坝村祖灵的附身者,把宇伢子贬得一无是处,耸耸肩,阴阳道,“哪个喊你们周家坝的子孙各个都有出息嘞?他们舍不得自己一条精贵命,那我不只好找个不成器的来凑数了。至于讲害哪个,呵呵,各位的情况,自个都比我清楚,一次性的容器,就莫讲究那么多啦!” 他这一番话,又诚实又毒舌,直接把周家坝的祖灵们给整沉默了。 “那就这样吧,劳驾动手帮我们一把了。” “行!” 师父爽快地应了下来,他伸手掐诀在范瑾眉心一点,做了一个往外虚引的手势,口诵真言,“尘秽消除,九孔受灵,使我变易,返魂童形,幽魂超度,皆得飞仙!” 我没开眼,但灵觉却被触动,明显感觉到有一股驳杂的“气”,被从范瑾的身体里抽取出来,又随着师父的手势,灌注到宇伢子的身体里去。 这股气,应该就是周家坝的老祖宗们了。 不过我大致判断出这些老鬼的存在形式了,它们看似还能守护后代平安,甚至对话,但其实都是散碎的人魂碎片了。 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七魄散去,天地二魂各归天地,人魂则徘徊在墓地附近以香火为生,代表祖德。 我眼前的存在,就是周家坝村一代代先人的人魂,混杂着香火融为一体,怪不得能共存在一个人体内。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爸爸……妈妈……” 祖灵们一被抽走,范瑾的眼神立刻变得清澈,一如当年那个还没成为守村人的少年。 那时他父母双全,风华正茂,此时大梦方觉,却已经鬓染白霜、胡子拉碴了。 眼角的鱼尾纹和少年不谙世事的眼神搭配在一起,这种反差更说明他为这个村子付出了多少。 而宇伢子作为新的载体,则在被祖灵附身后口吐白沫,抽起了羊癫疯,往床上一瘫,抽搐了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 “感觉怎么样?”师父凑近了问他。 “脑壳痛。”他捂着太阳穴,龇牙咧嘴,道,“不过还忍得住。” “成嘞!痛就对了,那么多老祖宗在你脑壳里开会,能不痛吗?” 师父拍拍他,道,“起来起来,赶紧的,去矿场了,早点把这桩事了了,不然你还有的痛。” 第101章 下井 当我们师徒重新踏上去矿井的路,身后就多了一个捂着脑袋、脚下跌跌撞撞的宇伢子。 他因为脑子里多了不知道多少代祖先的残魂,时刻都要承受头痛的折磨。 不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比起其他守村人都要付出智力作为代价,他只是痛一下,已经算很幸运了。 我们一行三人沿着大路走走停停,没花多长时间,就又来到了九里坳矿场的大门前。 因为昨天的变故,现在这里已经空无一人,连那些没跑掉的人,都消失在了矿洞深处,地上只扔满了被遗弃的工具。 比起昨天,笼罩在矿场上空的邪气更加猛烈了,看起来从我们昨天离开,矿井下的邪祟,就一刻不停地在对外界施加影响。 “你说的矿工,就是被迷进了那口矿洞,对吧?” 师父在宇伢子怪异的眼神中,旁若无人地掏出自己的赛博修仙眼镜戴上,环顾一圈,就指着那口最大的矿井问道。 “是。”我对师父的画风已经见怪不怪了,点头道,“喏,那地上还有昨天范瑾流的血呢!” 师父走到矿井入口前,看了看幽深的洞道,又盯着地上干涸的血迹看了几眼,赞叹道:“一夫当关,万邪莫开,壮哉!” 我倒没觉得哪里壮了,真正挡住外邪的主,不就在我旁边这个黄毛身体里吗? 我更关注的是井下的情况,我只是站在矿洞入口,都感觉里面跟装了台鼓风机似的,呼呼地往外直喷冷风。 “这邪祟有点猛啊!” 我伸手感知了一下,心里就有了判断,“还好,对我们影响不大。” 这种邪气迷人心窍好像也蛮挑食,一般不满足条件的人它就奈何不了了,我们这些有道法护身的自然更不怕。 “废话,没点难度老子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师父的头傲娇地高高扬起,“走吧,下井看看去,光站在外面看,也没法儿把邪祟看死啊。” 因为无人操作,下到矿井里的滑车和升降机都已经停了。 我们也怕井下的邪祟搞鬼,干脆就手脚并用地攀爬下去。 好在我们三个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我跟师父都是修道多年,拳脚多少会点。 就连宇伢子在借用了祖灵的力量后,虽然会影响智商,但也能激发潜能,变得力大无穷、行动敏捷。 很快,我们就下到了矿井深处。 这里狭窄逼仄,哪怕已经停工超过一天,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呛人的粉尘味。 墙壁上的矿灯尽管还未熄灭,但也电量不足,变得暗淡,照在尘埃中,几步之外就是雾蒙蒙的。 “在这种地方上班,怕是要不了十年就得矽肺病,就算没闹邪祟还是只能当个短命鬼。”师父掩着鼻子抱怨道,“玛德,托大了,老子该戴个口罩下来的。” 我担心他心血来潮又要爬回去找口罩——我知道我这个师父,是真做得出这号事来的——连忙劝阻道:“就闻这一下下,我们又不待多久,问题不大咯,莫折腾了,赶快搞定出去就能呼吸新鲜空气了。” 师父想了想:“嗯,也是。” 我们这才得以继续往前走。 这条矿井从国营企业的年代算起,已经挖了超过三十年,在山底下绵延极长而且四通八达,我们顺着主道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头。 “师父,你觉没觉得哪里不对啊?”我看师父一直没吭声,忍不住问道。 “你讲,我听着。” 师父头也不回,平静的声音落在我耳朵里,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本来有点忐忑,但听了他的话,瞬间就安定了。 “我们走了这么远,一路上没看到一个人啊!”我吐出了自己的疑惑,“死的活的都没有。” 昨天回去以后,矿山的职工们就已经自发统计了失踪的同事。 初步估计,被邪祟迷住失联的,至少超过二十人。 但这些人现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像被这条怪兽肠道般的矿洞完全消化了一样。 “我已经闻到血腥味了,应该就在前面了。”师父淡淡道。 “血腥味……” 听到这话,宇伢子的肩膀晃了一下。 我想起他的父亲也在失陷的人员名单中,想安慰他,又觉得语言苍白无力,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 难道告诉他,吉人自有天相,他老子说不定还活着么? 眼前这么诡异的画风,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信吧? 我还是不要给他虚假的希望比较好! 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矿道里重新陷入了沉默。 我们埋头往前走,这一次终于能遥遥看到矿洞的尽头。 在地底下对距离的判断有些失真,但我感觉我们怎么都走了个几公里远吧。 不过,就在我们接近主矿道尽头时,右手边突然又多出了一条新的岔路,看岩石的断面,挖掘的时间应该还很新。 这条岔道里没有矿灯,黑黢黢的。 但在这个距离上,连我们都能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就正是从这条岔道里散发出来的。 “走,进去看看。”师父顺手摘下一盏矿灯,一低头,就钻进那条低矮狭窄的岔道。 我和宇伢子见状也有样学样,跟了进去。 这条矿道就很短了,尽头的石壁被砸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缺口,矿灯往里探也照不到底,应该是个很大的空间。 据我推测,眼前之景,八成是矿工们在开辟新矿道时,无意挖穿了一个原本就存在的地下空洞。 那浓浓的血腥味,就是从缺口中涌出来的。 “这么重的腥味,里头该有多少血呀!”我忍住惊叹了一句。 师父解下背包,一言不发地往外掏东西。 因为昨天就想到要下井,所以绳索、镐头、岩钉等一应可能用得上的工具,我们都让村支书提前给我们准备好了。 他们村子本就是挖矿为生,这些东西有得是,还都是当年国企留下来的,质量相当过硬。 师父腰间系好绳子,率先往豁口背后的黑暗爬下去,我本想抢着探路的,但话刚出口脑门上就挨了师父一爆栗:“小兔崽子,还没出师就嫌师父老得不能动了是不是?” “师父,我没那个意思。”我委屈道。 “没有就在上面等我消息!”师父说着,就开始往下滑。 我看着他腰间的矿灯在深渊般的黑暗中一点点下坠,但没滑几米,突然就听见他在喊宇伢子的名字。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探头张望。 就见他人悬在半空,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又抬头看看宇伢子的方向,叹息道:“节哀。” 宇伢子此时正被剧烈的头疼折磨得有点恍惚,闻言足足愣了两三秒,才猛地回过神来,然后就发疯般冲到那个豁口前,扒着洞壁往下看,口中发出悲痛的哀鸣:“爸!是不是你!爸!我是小宇呀,你答应我一声啊,我求你了!” 第102章 恐怖的血池人形 “你冷静点!” 我看到宇伢子情绪激动得不像话,他又没系安全绳,怕他出危险,赶紧上去拦住他。 “爸……爸……” 等我把他从石洞口拉开,手一松,他就像一滩烂泥瘫软在地,已经泣不成声。 我顿时明白,多半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但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又走回豁口处。 我刚没仔细看,自然很好奇他跟我师父到底都看到了什么,反应这么大。 我也学着宇伢子刚刚的动作,扒拉洞壁往下看了一眼,瞬间毛骨悚然,血都凉了半截! 只见这个豁口离下方空间的洞底并不高,师父往下爬了一段路,已经能照到洞底。 但触目所见,矿灯的光圈里却是一片鲜红,仿佛血海。 所有失踪的矿工就在我们脚下一字排开,跪在那一片血红里! 他们的身体僵硬,皮肤苍白,裸露在外面的脖颈上都已经结出尸斑了,显然早已气绝多时! 我呆呆地看着下面,很快,师父就已经到底,晃动绳索,示意我们后续的人可以跟上去了。 “宇伢子,你在这里等我下。” 我怕宇伢子情绪激动做傻事,拍了拍他,叮嘱道,“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把叔叔带上来!” 没想到他眼泪一擦,竟是从悲伤的包围中挣脱出来,道:“我跟你一起下去!” “你没事吧?”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担心问道。 “没事。”他摇摇头,“我当崽伢子的,救不回老子,总要搞清楚杀父仇人是什么东西吧?” “好,那你下去以后冷静点,莫乱来。”我闻言也觉得没什么好劝阻的,只得叮嘱道。 “你放心,我晓得,我是来带我爸回去的,不是留在这里陪他的。” 宇伢子生活中应该是个很风趣幽默的人,这种时候居然都能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半开玩笑道。 “那就一起过去吧!” 我亲手把绳索分别系在自己和宇伢子腰间,然后一点一点朝着下方一片通红的血池落了下来。 “噗叽!” 当我脚踏实地,脚下却传来瘆人的闷响。 那看似血浆的液体,居然是半凝固状态,像是网上盛行的非牛顿流体,一脚踩下去,直没脚踝,黏唧唧的,腥臭扑鼻,甚至还有种古怪的吸力,让人提不起脚。 “爸!” 宇伢子一落地,就踩踏着满地血浆,向那跪伏的矿工僵尸扑去。 我刚想跟上去看看,却被师父一把拉住,他举高了手中的矿灯,示意我往远处看。 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极目远眺,下一刻,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 这地下空间相当广阔,地面都完全被暗红色的血浆覆盖。 但在那血浆中,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形尸体,很多都已经被残忍地分尸。 无数白森森的残肢断臂浸泡在一地血水中,那种视觉冲击力,根本是难以言表的! “!!!” 一瞬间,我就被这浩大的死亡场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直到憋得难受了,我才猛地反应过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又马上被那刺鼻的血腥味呛得连连咳嗽! 师父在一旁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环顾四周,然后点了支烟给自己去去味儿。 “真难闻……”我听到他低声抱怨道。 但我已经顾不上气味了,连声问他:“这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难道是以前出了矿难,矿主抛尸?” “动动脑子。” 师父翻了个白眼给我,道,“要是私企可能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九里坳铅锌矿以前可是国企,谁听说过国企瞒报矿难死亡人数的?赔偿金反正都是国家出,拿自己的乌纱帽给公家省钱?” “那,难道是什么古墓,或者古代的献祭坑?”我又想到了一个猜测。 师父挥挥手:“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看? 这是让我验尸的意思? 我不记得自己有这方面的技能,但师父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无的放矢,我硬着头皮,趟过血水,走向离我最近的一具惨白尸体。 “咦?” 可当我走近了,却突然发现不对。 这东西只是看起来像人的尸体,但却不是人。 虽然也有五官四肢,但却没有一丁点的血肉,全身都是白色的软质石头,腔子里也没有内脏,就像石膏做成的劣质人偶,稍微用力一捏,就是一手碎渣。 “这,就是矿疖子的原形!”我耳边突然响起声音。 师父不晓得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脚步声都没有,无声无息的,在这幽深的矿井里,一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师父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吓我一跳。”我忍不住抱怨道。 “这就吓一跳了?” 师父提着矿灯,冷冽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众多矿疖子,神情阴沉,道,“那我要是告诉你,这里马上要发生天大的祸事,你还不得吓死?” “天大的祸事?就凭这些假人?”我诧异道。 “没错,我告诉过你,矿疖子就是胎死腹中的灵石仙胎,一个矿疖子的怨气,就要一条命来平息,你数数这里有多少矿疖子吧?” “这……这哪数得清?”给师父这么一说,我心中顿时一突。 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形,我头皮发麻,这得要多少人命去填,周家坝人全死光都不够吧? “没别的办法了吗?”我不忍心地问道。 我虽然不喜欢这个村子,但也不忍心这么多人团灭啊! “有。” 师父道,“我既然来了,倒是能救他们一救,以替劫之法,用生猪牛羊代替活人受死,应该能化解井下这些矿疖子的怨气。” “那这也得不少钱吧!” 我目光在遍地矿疖子上逡巡,但却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不过很清楚,这要换成牲畜,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那没办法,他们挖了矿,享了福,自然就要承负矿疖子的因果。” 师父却是不以为然道,“现在是他们还账的时候了。” “所有矿疖子都是未出世的死胎,人的鬼胎尚且怨气冲天,何况天生地养,一条生灵性命换一个矿疖子,已经算周家坝血赚了。” 第103章 人各有命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师父掰开了这么一讲,我又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多少年才出一个孙悟空,这里死了这么多灵胎,想多拖几个人垫背怎么了? 很合理啊! “爸,走,我带你回家!” 就在我跟师父讨论怎么处理这遍地矿疖子时,宇伢子也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老周生前是工头,高人一等,但死了也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冰冷腥臭的血水里。 宇伢子伸手想去抱他,但尸体就像落地生根了一样,沉得根本起不来,急得他满头大汗,眼中泪水也是潺潺滚落。 “爸、爸,你怎么不肯跟我走啊!” “诶,你这么搞不行,我来。” 师父见状,连忙走过去,把他从尸体旁拉开。 宇伢子虽然不舍,但也晓得自己没法儿,只能靠师父的本事。 师父本来嘴里叼了根烟,现在却主动掐了,又从烟盒里重新取了三支出来点燃,并排握在手里,烟雾袅袅,仿佛三柱清香。 “诸位,贫道杨通幽,不请自来,误入贵宝地,还请见谅。” 他举烟齐眉,朝四个方向拜了拜,大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周家坝的人打搅你们安宁,你们索命,天经地义,我就不讲什么了。 但杀人不过头点地,现在人已经死了,他崽只是想带人出去入土为安,百善孝为先,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他说完,周围满是血浆的石洞子毫无动静。 他等了几秒钟,有点不耐烦了,从包里取出游戏币剑,一抖,绷得笔直,又喝道:“要是诸位不肯给贫道这个面子,那就莫怪贫道先礼后兵了!” 这次终于有了动静,他左手夹着的三支香烟就像有透明人在吸一样,烟头火光突然大盛,烟的长度看着看着就下去了。 就在火星子快烧到师父手的时候,他把烟屁股一撇,说了声“多谢”,就对宇伢子说道:“好了,它们受了我的香火,不会为难你了,带了你爸的法体赶紧走。” 宇伢子点点头,又跑回来抱他爸的尸体,这次就轻松了,点烟祷祝后,那尸体轻若无物,被他一提就动了。 “走,事情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先出去。”师父把手一挥,毫不拖泥带水道。 我们就原路返回地表,等回到周家坝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夕阳已经偏西。 周家坝村依山而建,村口一小片晒谷坪,这会儿居然聚满了人。 看到我们从大路上走来,一群人像过节一样欢呼:“诶,回来哒,回来哒!” “大师还是有本事的嘛!” 等我们终于走到村口,一群人又看到了宇伢子背上背着的他父亲,纷纷惊呼道:“宇伢子把他爹也带回来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人堆里响起:“宇伢子,你怎么就把你老子背回来了,你三叔呢?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啊!” “对啊,还有我屋里男人嘞?你们看到他没?” ……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都是其他死亡矿工的家属在问他们亲属尸体的下落,言外之意,竟还有点怪我们不把所有人都一起带回来。 “呵,我有让你们出人啊,是你们自己不肯啊!” 师父闻言冷笑声,道,“你们要是凑齐我要的人,现在尸体不都背回来了?那你们既然不肯,那就不好意思了,你们的亲人只好长眠地下了,反正那里的风水也不差,最多保你们代代贫病交加而已。” 我听得差点没笑出声来。 师父嘴毒我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损起客户来都是这么不留情面。 看来这个村子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很不好。 替天行道是职责所在,但阴阳怪气就是我们自己的自由了。 一群家属被他抢白得哑口无言,又不敢对他这个“师公”发火,只好把矛头对准了宇伢子。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哦,你三叔活着的时候对你几多好,你怎么忍心他死了以后就睡在乌漆嘛黑的矿洞里嘞?” “就是,我们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亲戚!” …… “没得就没得,大不了以后大家都莫来往了噻?” 宇伢子本来就头痛加心痛,再被他们一念,顿时勃然大怒,把平时那股混不吝的劲儿拿出来,吼道,“你们家里人是人,我爸就不是人?还是你们觉得我有三头六臂,或者是台挖掘机成精,能一个人扛二十几个人?” 这些遇难者家属本来就是看他辈分小好欺负,现在他一发飙,马上又被怼得做不得声了。 “你们也是叼,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尸体埋在哪里?” 师父在旁边冷言冷语道,“比起已经死了的人,我觉得你们现在还是多关心关心怎么保活人吧!” “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村支书听得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们不是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吗?怎么还有后续呢?” “你哪只眼睛听到我讲解决了?” 师父斜了他一眼,道,“今天下井老子就是去看看情况的,真正要解决,必须你们周家坝村自己放血,未必还指望老子给你们贴经费平事啊?想得美嘞!” 说着,他拿出一个表面画了符的特制手机,把不晓得啥时候录的矿疖子景象播给众人看。 “你们自己数一下,这里有多少具矿疖子,就准备多少头生猪,有牛羊更好。” 他讲解了一下矿疖子的来历和危害,继续道,“不过我估计你们也舍不得花这个钱,就猪吧,记住,一个矿疖子一头猪,漏算少算,少几头你们村里就要死几个人!” “啊?” 村长只是对着视频稍微盘算了一下,就面露难色,道,“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猪,村里养的全算上都不够啊,还要出去买很多,我们村里的日子刚刚好过一点,一下买这么多猪,我们村不是又要返贫了?”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老子只管平事,扶贫你们去找上面,我不管。”师父抽着烟,冷淡地说道。 “不用猪行不行啊?用鸡嘞?”村支书还在不死心地商量道。 “行啊!” 师父把烟一丢,道,“但是效果我就不敢保证了,你们硬是要钱不要命,我也随你们。” “嘿,搞点这石膏假人吓唬谁呢!” “没错,我们还就不信了,没你这张屠户,我们还吃不了带毛猪了!” “就是,走!” …… 师父的态度,立刻就惹毛了现场的一些人,不少人立刻吆喝着要走,但脚下却没挪窝。 我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他们无非就是想逼着师父降价,或者看能不能蹭别人家的猪平事,自己就能省笔钱了。 对这样的小心思,我只感到好笑,师父要的生猪,又不是我们要的,那都是要供给矿疖子的,你们这么会讨价还价,找它们去砍价啊! “人各有命,我不强求。” 师父坐回椅子上,无所谓的闭上了眼睛,“哪些家里面不愿意出钱买猪的,讲一声,按个手印,以后你们家的事我不管就是了!” 第104章 替身渡劫(上) “都闭嘴!” 村支书看着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的村卫生所,猛地大喝一声。 他在村里还是有几分威望的,这一声吼,其他人都不吭声了,就直勾勾地看着他。 “杨师傅,我问个事啊。” 村支书这才腆着脸赔笑道,“就是我们要是出了这些生猪,以后矿还能继续开不?要是可以的话,我马上就安排人买猪去!” 这老头也是个人物,宇伢子背上死掉的老周,就是他的女婿,但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考虑村子的财源。 牛逼! “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问题的严重性……” 师父怜悯地看着他,“你买这几车猪,不是我要,是你们为自己买的!还开矿,呵呵……附近山的龙脉都被你们自己挖断了,还想躺在矿山上发财呢?想得还挺美。” “趁早把矿洞封了,还能过几年安生日子。” 他警告道,“要是还贪心不足,惹毛了山里的东西,那老子就真没办法了,你们自己都不怕死,还指望哪个帮你们拼命呢?” 村支书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良久才是一阵唉声叹气,道:“我这就安排人去买猪。” “支书!”周围的人里当场有人急眼了。 矿山可是周家坝村的财源,没了这个聚宝盆,让他们再去跟大山抢食,去土里刨食,巨大的落差,他们根本无法忍受! “闭嘴!” 村支书却知道轻重缓急,回头大喝,道,“刚刚杨师傅已经讲了,不想参加的人可以签字画押不参加,我再多讲一句,猪买回来,我就会让人挨家挨户收钱,不愿意出钱的,你们以后就自求多福吧!” “还有啊……” 师父连忙补充道,“酬劳先付,免得到时候讲买了猪没钱给啊!” “放心吧!” 村支书无奈苦笑道,“我们就是少了谁的,都不敢少了贵师徒这一份啊,那不是找死吗?” “我这不是先小人后君子吗?” 师父脸皮极厚,随口打了个哈哈就糊弄过去,“老支书,你一看就是厚道人,不像那些嘴上没毛的小年轻……你办事,我放心!” 村支书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了。 以周家坝村的位置,要收买足够数量的猪,还要运进山里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好在他们为了开矿,路还是修得不错的。 如此紧赶慢赶,终于在两天之内凑齐了所需的生猪。 那种猪笼车足足塞满了十几大卡车,村里所有能关猪的地方,都关满了猪,嚎叫不绝于耳,空气中都弥漫着猪屎的臭气。 之所以这么快,还是因为矿疖子的助攻。 因为就在这两天时间里,又有三个村民被蛊惑,深更半夜自己梦游进了矿洞,从此再也没出来,估计也和之前遇难的那批人一起,跪死在了发现矿疖子的地洞里。 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这下再也没人提什么买猪太贵了,猪再贵,跟自己的命比起来都算便宜的。 有几户特别有钱的,甚至还听从了师父的意见,买了效果更好的牛,来当自己一家人的替身。 师父把施术行法的地点,定在了村口的晒谷场。 也只有这里有足够的空地,能容纳下那作为全村人替身的猪猪们。 等一切准备就绪,就轮到他登场了。 他难得在行法的时候披上了道袍,踏着禹步走了出来。 先举目观望了一圈村子周围的山势水文,然后抬起手指掐算了一阵,才走到西北的某个方位上,大喝一声:“开坛!” 我早就在一旁候着了,闻言赶紧指挥村民把一张供桌摆在了师父指定的位置,其上布设香烛符纸,眨眼形成一座法坛。 师父又叫人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压实之后倒扣在桌上。 碗一拿开,饭就呈现出碗底的圆形。 然后在饭上插香,两侧点上蜡烛。 这种供饭的方法我知道,名为“倒头饭”,一般是用来供奉亲属鬼魂的,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我正在疑惑,就见师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吆喝道:“请豕君!” 豕就是古汉语里“猪”的意思,但周家坝村的人明显没什么文化,师父说完半天了他们还愣在原地,一副没听懂的模样。 我赶紧提醒,他们这才手忙脚乱地赶了一头猪上去。 “这是谁的替身啊?”师父开口问道。 “我儿的,我儿的!”一个中年妇人赶紧推着一个怯生生的少年走了出来。 “姓名、生辰八字……”师父头也不抬的问道,手中符笔已经饱蘸朱砂。 “周琦,生日是……” 妇女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师父挥毫如风,很快就龙飞凤舞写好了替身符。 然后又让少年剪了一点指甲和头发,卷在符里烧成灰,给那头生猪灌了下去。 “这就是替身法,猪吃了符水,身上就会有那人的气息,矿疖子索了猪的命,就不能再找人的麻烦了。”我在一旁当解说,给围观的村支书等人解释其中的原理。 他们见我说得头头是道,也都信服地连连点头。 “下一个。” 师父看着村里的壮汉们灌完一头猪,挥手让他们把猪赶开。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重复这个过程了。 师父不停地问八字,画符,壮汉们则不停地赶猪,喂猪。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行法搞成流水线作业的。 看着师父原本黝黑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我不禁担忧不已。 画符也是需要消耗气的,师父一次性画这么多符,我真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终于,在为大约三分之一的村民画完符之后,师父停了手,走到一旁的藤椅上坐下调息了起来。 此时日头已经渐渐偏西,见此情景,其他还没轮到的村民们反而着急了起来,纷纷鼓噪道。 “杨师傅,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家啊?” “就是,要不您先帮我家老幺做了替身吧!” 见他们七嘴八舌吵得我师父休息都休息不好,我快气炸了,拍案呵斥道:“吵什么吵,都闭嘴!没见我师父需要休息吗?从现在开始,谁敢再多说一句话,我让他全家都排到最后去!” 第105章 替身渡劫(下) 我发了一通火,吵吵嚷嚷的村民们才终于悻悻地不吭声了。 “生伢子,莫急咯,你师父我早有准备。” 师父知道我是担心他,拉了我一把,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魔术般掏出一个保温杯来,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药香顿时直冲我鼻端。 我皱了皱鼻子,瞬间就从里面分辨出好几味大补的虎狼之药。 我瞪大了眼睛,几乎是用责备的语气问他:“师父,这值吗?” 就在我辨认出来的几种药材里,有补益元气的,但更多的却是摧伐元气,快速恢复状态的,类似现代的兴奋剂。 师父这把年纪了,还用这样的虎狼猛药,这岂不是等于拿命在拼?就为了这么个不知感恩的村子? 师父“咕嘟嘟”把冒着热气的汤药一饮而尽,面色迅速恢复了红润,又站了起来。 在重新走向法坛的路上,他对我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们是替天行道,而不是替什么人行道,道之所在,又哪来什么值不值呢?” 这话都上升到“道”的高度了,我就是再心疼,又能说什么,难道还能拦着他不让行道吗?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协助他一起画符,尽量分担他的压力。 但我只坚持了不到他十分之一的人数,就觉得头晕眼花,浑身冷汗,两腿止不住地发软。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师父他一直是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在前行。 “你休息一下吧,回头还有你出力的时候,这点符,我还不用你陪着一起扛。”师父怜惜地看着我,劝阻道。 但我却倔强地摇摇头,端起保温杯里剩下的一点残汤,倒进了嘴里。 一股热浪从丹田炸开,直冲天灵盖,我脸上火辣辣的,不用照镜子,我都能确定自己的脸现在肯定红得跟关公一样了! “诶……”师父抬手劝阻的声音,这才传进我耳朵里。 我浑身气血沸腾,胆子也壮了不少,昂头和他对视,道:“我不阻你行道,你也别来阻我!” “咳,不是……” 师父一脸尴尬,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药里有几味药材,不适合你们青春期的细伢子喝,哪晓得你动作太快了……” “呃……” 其实不用他说,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生某些变化了。 反正结果就是最后所有符还是都由师父一个人画完了。 直到行法结束,我全程都面红耳赤,屁股像钉死在了凳子上一样没敢起身,生怕一站起来就丢脸了。 一直忙到日薄西山,好不容易所有猪都已经被喂下了符水,这时候就轮到买牛当替身的那几家上场了。 牛和猪还不一样,猪你灌它什么,它都傻傻地吞下去,但牛更通人性。 师父做完法,端着一碗符水走到一头老黄牛面前。 它竟像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一样,突然两只前脚跪地,大眼睛里也流出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水,像是在哀求我们留它一命! 这一幕,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动容了。 唯有买它那一家急了,生怕师父心软不给他们做替身符了,拼命抽打牛,呵斥着让它起来。 “买你回来,不是让你装可怜的!” “好了,它给你们做替身,那是对你们有恩,怎么还鞭打恩人呢?” 师父厉声喝止了这一家人粗暴的行为,又摸着牛的头,低声安慰道,“今生救人死,来世投作人。积累福报,早脱苦海,去也去也!” “哞!”大黄牛就像听懂了他的话一样,站了起来,也不哭了,我甚至在它眼中看到一缕人性化的光芒,名为“希望”。 “喝吧。”师父又把装着符水的碗递到了大黄牛面前。 它也像听懂了一般,根本不需要灌食,自己“吧唧吧唧”就喝了起来,转眼一碗符水就见了底。 有了这个带头的,其他牛也都乖乖俯首,喝下了符水。 “趁天还没黑,咱爷俩上山跑一趟吧,把这些供品给矿疖子送去。” “我也去。” 宇伢子已经被头痛折腾得一天一夜没睡好了,眼睛里满是血丝,但闻言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 “行。”师父爽快地答应道,“等这事了了,我就帮你把身上的祖宗们送走。” 说罢,师父就让司机把一车车生猪和牛都送到了矿场门口,然后一把拉开了铁笼的门栓。 我本以为难免会有猪不听话四处乱跑,已经做好了捉猪的准备。 但没想到笼子一开,它们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诱惑了般,竟排成一溜整齐的队伍,鱼贯扎进了矿洞之中。 至于老黄牛就更懂事了,虽然一步三回头,但也都还是一一走了进去。 “这就行了?” 我目送着大量牲畜被矿洞吞噬的一幕,忍不住说道,“好像还蛮顺利的嘛!” 谁知师父却是一脸凝重,提醒道:“别大意,真正危险的时候现在才来!” “啊?”我和宇伢子齐刷刷扭头,震惊地看着他。 “还有危险?那我们搞这么多牲口的意义何在?” “怎么会没有意义?” 师父点起一根烟,淡淡地看着那矿洞,道,“首先,不管我们此行是成是败,至少周家坝村的百姓都不会遭灾了,这不就是意义?其次,一部分矿疖子享用了供品,化解了怨气,我们要面对的对手凶威大减,这不也是意义?至于剩下的,无非就是真刀真枪,看谁手段高了……” 我想了想,这么说好像还真挺划算的,反正买猪又不花我的钱。 这时候,最后一头老黄牛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矿洞中。 吞噬了这么多生命之后,矿洞中的邪祟就仿佛被激活了一样,笼罩在矿场上的邪气猛地翻涌起来! 下一刻,那黑黝黝的洞口,竟如一张深渊巨口,裹挟着黑暗,朝我们反卷而来! 我只觉眼前一黑,当再浮现出熹微的光芒,我们不知何时竟又回到了那遍地血浆的地洞之中! 那些上次看还一动不动的矿疖子,这时竟纷纷张牙舞爪地躁动起来,像是要把我们拉进更深的地狱中! 第106章 弹指破门,师父真六 “这是……鬼域?” 我震惊地看着四周,只见周围血浪翻涌,一具具惨白扭曲的人形,已经把我包围了。 鬼域我见过,但能主动把人拖进自己主场的鬼域,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还是被师父用了大量牲口削弱过怨气的矿疖子,要是直接上来就硬碰硬,还不晓得它们要凶成啥样呢! 怪不得何师叔在这里差点翻了车,这玩意确实就不是一般人能搞得定的! “师父!宇伢子!” 我掏出自己修复完成的游戏币剑,一剑砍掉了一头矿疖子伸向我的胳膊。 好在这些矿疖子怨气够重,但智力好像挺一般的,并没有各个击破的意识,我这边刚一喊,密密麻麻的矿疖子堆里,就传来了师父和宇伢子的回音。 我正想赶过去跟他们汇合,突然感觉脚脖子一紧,迈不开步子。 低头一看,只见一条断掉的矿疖子手臂竟也动了起来,死死拽着我的腿。 周围还有更多残肢断臂朝着我的方向不断爬过来! “滚!” 我一剑斩断了脚上的断肢,先往宇伢子那边跑了过去。 师父的本事我晓得,再凶险的局面他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但宇伢子就不一定了,他没有处理这些事的经验,就算身上有周家坝村的祖灵庇佑,也未必能发挥得出威力来。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我来得非常及时,我赶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快被一堆扭动的白色肢体给淹没了。 我“唰唰”几剑,像切豆腐一样撕开了爬到他身上的矿疖子,把他解救了出来。 “呼哧!呼哧!”他大口喘着粗气道谢,“多亏你来了,不然我真快被憋死了!”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我握紧了游戏币剑,跟他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惕地盯着周围那宛如白色海浪一样前赴后继的怪异人形,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具两具矿疖子我不在乎,凭我手里的剑,能轻易给它们分尸了,但架不住它们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啊。 而且这些家伙似乎是不死的,就算我把它们大卸八块了,残肢也能动,还具有相当的攻击性,在对付完整的矿疖子时,地上血水中的断臂冷不丁就扯扯你的脚,戳戳你的腚,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师父,这玩意到底怎么搞?”我挥舞大宝剑,又逼退了一波矿疖子的攻势,忍不住向师父求教了。 “莫慌,你们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我来开路。”师父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但我循声望去,只能看见林立的白色肢体,他的人影儿我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不过从他气定神闲的语气,我就判断出这对他老人家而言,应该还只能算小场面,我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师父都说了莫慌了,我还急啥,保护好自己,静静看他表演呗! “生伢子,你的三阳一气咒其实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了,为师再给你演示一遍,你好好体会阳气的流动。”师父说道。 “好!”我兴奋起来,目不转睛盯着他那个方向。 下一秒,我就感到一股和煦的暖风从他那边吹过来,转眼又迅速转为暴烈。 呼! 鬼域中该是阴冷的,但当师父开始行法,我就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火炉边,浑身燥热,想要冒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威胁比较大的缘故,包围在他周围的矿疖子,数量起码是我们这边的十倍,张牙舞爪,群魔乱舞。 可当我师父咒法一成,那股热浪席卷之处,我仿佛听到了一阵无声的哀号。 那些外形酷似人的矿疖子,在师父阳气的冲击下,仿佛瞬间化成了蜡人,一个个融化得不成样子,更有甚者,还有明火火星冒出来! “好厉害!”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师父一直在说我有一半的神血,身体里储存的潜能比他大得多,但我就不敢想,自己要怎么催发出如此恐怖的阳气来,把我榨干了我都办不到啊! “还愣着干嘛,过来啊!”看到我和宇伢子都看傻了,师父忍不住招手催促道。 “哦哦!” 我俩这才如梦初醒,拔腿向他跑过去。 就这点时间里,又有更多的矿疖子从远处蹒跚走来,它们从黑暗中现身的姿态,摇摇摆摆,像极了电影里的丧尸。 师父开大虽然一招就扫灭了一片,但在这鬼域之中,矿疖子们的数量却好像无穷无尽! 我担忧地看向师父,但他却像没看到逼近的敌人一样,自顾自掏出一根烟,又从地上捡起一团明火,凑到唇边点燃,美滋滋儿地吸了一口。 我看得分明,那点火源,竟是一根矿疖子被阳气点燃后的手指头! “嘶——” 这画风就有点阴间了啊。 我倒吸凉气,腹诽不止,师父也终于结束了享受。 他这一口烟吸得极深极长,烟头的火光变得明亮,烟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尽,等离开他唇边时,已经只剩短短一截烟屁股了。 “呼!” 他吐出一团烟雾,屈指一弹。 那烟头在离开他指尖的一刹那,竟陡然膨胀成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球,像一颗陨石般犁过矿疖子们的阵列,挡者披靡! 所有接触到火球的矿疖子,都被撞飞、点燃! 密密麻麻的矿疖子中,直接被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最终,火球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炸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黑暗被照亮,又像被撕裂。 在火光的另一端,我赫然看到了矿场的大门! 山间的暖风吹了进来,驱散了鬼域中的阴冷! 师父竟然用一颗小小的烟头,就崩开了鬼域隔绝现世的壁垒! 我从未如这一刻般,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上语文课,不然面对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我就不会词穷,满心只剩下“卧槽、牛逼、六六六”了! “你们先走!” 师父一挥手,对我和宇伢子说道。 “师父,你不走?” 我一听急了,“你不走那我也不走!要走一起走!” “现在不是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我不给你们断后,你们冲不出矿疖子的包围。” 师父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倏地从我身上移开,看向另一个方向,“何况,主人好像不愿意我们就这么走了,那我这个不速之客,不得给他留下一点刻骨铭心的礼物才行?你说对吧?那边的道友?” 第107章 老支书,宇哥的太姥爷 “还有人?” 我紧张地和师父看向同一个方向。 我一直以为矿疖子只是天灾,但听师父的意思,这里面还掺杂了人祸的痕迹? 但在我视野里,只有蠕动的白色人形和深邃的黑暗,并未有任何其他人存在的迹象。 “当我是在诈你呢?放心,老子还没这么没品。” 师父又掏出根烟点上,威胁道,“讲良心话,你把自己藏在这堆矿疖子里,这法子确实要得。要不是我破开鬼域的时候,你犹豫了一下,我还真没发现你。不过既然你露了马脚,就莫再装缩头乌龟了,不然我又弹了啊!” 鬼域中还是静悄悄的,只是矿疖子们蠕动的速度……好像快了一点点?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师父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言出必行,抬手又是一烟头。 这次烟头没有膨胀,师父灌注在上面的阳气,像是全被压缩了起来,赋予了它巨大的动能。 速度快得我眼睛都看不过来,只觉得视网膜上留下一道火红的残像,它就已经在我们侧方位的某头矿疖子脚下炸开! 砰! “啊!” 爆炸和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那头可怜的矿疖子毫无悬念被炸得四分五裂,但从它支离破碎的残躯中,却涌出一团黑雾。 黑雾涌动,企图扑灭香烟的余火,但自身反而被灼烧得滋滋作响。 一张苍白的面孔,被火光映照了出来! 这张鬼脸没有身躯,仿佛黑雾都是身躯,每次接触到火光,苍白的脸庞上都会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好话请你出来不肯,非逼老子动粗,这下吃苦头了吧?”师父看着矿疖子中冒出的鬼脸,讥笑道。 我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从头到尾,我都没发现暗中还隐藏了除矿疖子之外的敌人。 这要换了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就算能搞定矿疖子和鬼域,最后多半也要倒在这张鬼脸的偷袭之下! “多管闲事的师公!” 那鬼脸的主人终于扑灭了身上的阳火,把黑雾勉强凝聚成人形的躯体,一双灰白的死鱼眼狠狠盯着我师父,恨得咬牙切齿。 除了那张中年模样、七窍流血的鬼脸,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似乎都已经化为了黑雾。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这不天经地义的么?” 师父语气很淡定——我没吃亏的时候,也很淡定。 “老子修我的鬼仙之道,关你卵事!” 黑雾鬼破口大骂,道,“我就差这最后一点点阳质没化干净,就能彻底成了,你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冒出来坏老子的事,为什么?” “你要只是老老实实修鬼仙之道,我当然不管你,道门五仙,都是先贤传下来的成仙正道,鬼仙也是其一。” 师父义正辞严道,“但你不正经尸解,偏好歪门邪道,又是用矿疖子的怨气修怨鬼法门,又是拿村里的血亲后辈当保险,分担怨气对你自己意识的侵蚀,丧心病狂,不是我要管你,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借我的手收你!” “鬼仙?” 我听得心中念头闪过。 我们修道之人的最高追求就是成仙,而故老相传,仙又分五等:天、地、神、人、鬼。 前三者在这末法时代已经无法修成,且不去说它。 而这鬼仙原本是仙中最末流的一等。 《钟吕传道集》中所述:“修持的人,开始也不悟大道,而欲想快点成功。形如搞木,心若死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以出阴神,是清灵的鬼,非纯阳之仙。以其一志阴灵不散,称为鬼仙。虽说是仙,其实是鬼。” 可见钟离权仙师是看不起鬼仙的,甚至给出了“殊为可笑”的评价。 但谁能想得到,风水轮流转,传到现代,这鬼仙之道,反而成了少有的成仙法门之一。 没想到今天还真让我碰到一个走这条路的人! 宇伢子也听得一愣,指着他问道:“这鬼东西难不成也是我们村的长辈?” “没错。” 师父笃定地点头道,“护士妹子的老子,就是因为被它看上当了自己的替身,才半辈子疯疯癫癫,家破人亡。 原本它害死了一个替身,才会找下一个,慢慢消化矿疖子的怨气,作为自己尸解成仙的养料。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个护士妹子认得生伢子,请他来破了它下在护士妹子老子身上的手段,打草惊蛇了。 它才想孤注一掷,用你们全村人的命,助它一口气化尽矿疖子的怨气,好完成自己的一步登天的如意算盘。” “可惜还是被你破坏了,我恨呐!”鬼脸怨毒地说道。 情绪一激动,它构成身体的黑雾又不稳定了,有崩解的趋势。 “嘿,以为自己能成仙,结果吃一嘴猪屎的感觉不好受吧?” 一说起这个,师父脸上立刻挂起了得意的笑容。 听着两人对话,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师父原本是想用替身法,化解矿疖子的怨恨。 这对矿疖子本身来说,人和猪差别不大,没问题。 但藏在矿疖子背后的这个鬼道修士,可就倒了血霉。 用人作祭品和用牲畜,对修习邪法来说,完全就是两码事。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的法门直接就被破坏掉了,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是后遗症! “你就为了这种事害死我爸和那么多叔伯?” 这时,宇伢子终于按捺不住,瞪着血红的双眼怒吼起来,“你特么还是我们村的长辈?你到底是哪个!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鬼脸却只是“桀桀”怪笑,不回答他的问题,像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它现在怨气反噬,看着还正常,其实除了成仙的执念,很多东西他自己估计都记不得了。” 还是师父好心地提醒道,“不过能布这个局,他肯定早就晓得矿疖子的事。 你回头查一下当年铅锌矿改制私有化的时候,你们村里哪个当官的拍板最积极、平时会点门道、不久之后又突然暴毙,八成就是它了!” “铅锌矿改制拍板的人……还要会点门道……还没过多久就暴毙的……” 宇伢子咀嚼着师父给出的三个条件,渐渐像是想到了符合条件的人选,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鬼脸惊呼道,“你是村里的老支书?我太姥爷!你为什么要搞这种事啊!你害死自己家里人了你晓得不!” “你是我的后人?” 那鬼脸被他吼了这么一嗓子,也像愣住了。 但旋即它惨白的脸上就露出狂喜之色,卷起一阵阴风直扑向宇伢子,口中狂笑道,“桀桀桀,本来以为死路一条,老子拖一个垫背不赔,两个还有赚,想不到还有我的血亲后人自己送上门了,老子只要夺舍了你,就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啊!” 第108章 杀出一条血路 轰! 宇伢子的残次品鬼仙太姥爷猝然暴起,浑身上下黑气招展,宛如一条条恶魔触须。 还没靠近,一股冰冷如刀的阴煞之气已经扑面袭来。 那股强烈的压迫感,让我都忍不住感到一阵窒息。 有一说一,这残次品鬼仙倒霉归倒霉,但道行是真的不浅。 “好曾孙,到太姥爷这里来!” 次品鬼仙桀桀怪笑,仅剩的面孔扭曲成青面獠牙的形状,凶威赫赫,奔袭而至。 但它在半路上,就被一道从宇伢子身体里冲出的虚幻人影给拦截了下来。 祖灵! 周家坝村历代先人人魂拼凑而成的那个特殊灵体! “哈哈哈,身为先人,我们再保你一次!” “也省得再被人赶出来!” “不肖子孙,坏我等祖脉风水,谋害后人,简直丧心病狂!” “对,我们这就清理门户!” …… 虚幻的人影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听起来像无数声线的重叠,又带着沧桑腐朽的气息。 它们是有理由找次品鬼仙的麻烦的。 试想,本来大家在祖坟里吃香火吃得好好的。 突然,一个不肖子孙为了自己一己之私,把祖脉都给挖断了。 以后没得香火受用了,溃散是迟早的事。 这样的孽子,不揍它留着做种啊! 它也不能生了啊! 更重要的是,身为先人,庇护后代是刻在灵魂里的本能,又怎么可能让宇伢子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出事? “生伢子,你护着宇伢子先走!这里有为师和前辈们给你们断后!” 师父一指他之前炸开的出口,对我说道。 “师父,你小心点啊!” 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拖泥带水的时候,嘱咐了师父一句,扶着宇伢子就往鬼域外跑去。 在祖灵出窍之后,他的表情轻松了不少,但身体却像被抽了筋一样软塌塌的,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仿佛祖灵离开的时候,也带走了他的气血,作为支撑自己斗法的能源。 我扶着他都要费老大的劲了。 紧接着,我们背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斗法声,听得我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就被“流弹”给误伤了。 好在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师父和祖灵稳稳压制住了残次品的鬼仙。 听着他们大战的动静,我忍了又忍,才把回头的冲动压制住。 “桀桀桀,我的好曾孙,别想跑!拦住他们!” 就在我略微松口气时,身后,突然又响起了次品鬼仙那癫狂的尖笑。 顿时,我眼前原本只剩咫尺之遥的出口,一下子被拉远,各种残缺不全的矿疖子肢体,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回头怒视次品鬼仙。 干嘛?被我师父和祖灵人鬼双打,还嫌不过瘾,还想让我们也回头给你演示一下更高规格的混合打法是吧? 但我只看了几眼,就又把头转了回来,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看到了须发皆张如怒狮、气质完全迥异的师父; 看到了已经开始燃烧自己的祖灵; 也看到了节节败退但依旧屹立不倒的次品鬼仙。 …… 仅仅是他们斗法引起气场动荡的余波,就已经媲美我正儿八经施术了…… 得,这不是我能插手的高端局,我还是专心杀出一条血路吧。 听起来还容易点。 “蒜鸟蒜鸟。” 我在心里宽慰着自己,抬手一剑把挡路的矿疖子一分为二,用最凶狠的语气喊出了最怂的话。 “甘霖凉,我搞不赢你们老大,还搞不定你们吗?不想死的统统给老子滚一边去!” 一边骂,我一边又剑符并用,把离得最近的几具矿疖子物理超度了。 可就在我杀得兴起的时候,一直被我拖着走的宇伢子突然闷哼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我也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跟我争抢他,拉不动了。 低头一看,一只白惨惨的矿疖子断手,从血水里冒出来,正死死抓住他的脚脖子。 六根畸形的手指都嵌进肉里去了,边上的皮肉肿胀发亮。 “咕嘟!” 猩红的血水翻涌冒泡,又一张木然的白脸,从血水底下浮了起来。 死鱼眼朝天,直勾勾与我对视。 明明只有浅浅一层的血浆,这时却像深不见底,还不知藏了多少残肢断臂。 而且看它和那只手的相对位置,怎么看两者在血水底下都不像是连接起来的! “啪嗒、啪嗒……” 旁边,一具无头、断臂、只剩躯干和双腿的矿疖子,也蠕动着朝我爬了过来。 见此诡异一幕,我头皮发麻,又惊又怒:“鬼东西,你们还没完了是吧?” 话音未落,我一剑就削在了抓住宇伢子的那只断手上,同时一张黄符也飘然落下,贴住了窥伺我的鬼脸。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摄!” “噗”的一声,矿疖子惨白的肌体,像豆腐一样碎裂。 断手和鬼脸都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了血水中。 我眼疾手快,也只来得及把自己的游戏币剑拔起,不然天晓得会被它们带到哪里去,肯定找不回来了。 只是,这一耽搁,我们周围有更多的矿疖子围了上来。 这些怪物走路摇摇摆摆,像丧尸一样,但足有七八个之多,把我们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幸好因为之前师父已经血虐了一番的缘故,它们的肢体都残缺不全,断手断脚的情况屡见不鲜。 有的干脆就是一颗脑袋或者一根人棍,只能在地上或滚或蠕动。 威胁不大,但那噩梦般的场面,足以令人SAN值狂掉! 我为了护住宇伢子,一时间竟也有些手忙脚乱,进退失据。 “薛哥,我叫你哥了,我们不会有事的,对吧?你不会丢下我的吧?” 宇伢子已经能动了,但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紧紧地抓住我,满脸惊慌。 情有可原。 失去了祖灵,他也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我已经是他在鬼域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之前愿意跟我们来解决这件事,已经很勇敢了,不应该再苛求每个人都成为大无畏的英雄。 接受平凡,接受自己的,也接受身边人的。 “放心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不管你的。” 我温声安抚他一句,随即就憋不住了,表情破防扭曲,龇牙咧嘴道,“不过你抓我的手能不能轻点?不然我特么还没被它们干掉,先被你掐死了啊!” “兄弟!” 第109章 胎息 “哦哦,我太紧张,对不起!” 宇伢子这才注意到他指甲都把我皮肤掐出血了,这才慌忙松开手,连连道歉。 “没事,别乱了阵脚就行,区区小场面……” 我回头看了一眼师父他们那边依旧火热的战团,乖觉改口道,“好吧,我搞不定,但是带你跑出去还是没问题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我拖着宇伢子拔腿就跑。 奈何师父之前开辟的生路,这时已经被封堵得差不多了。 我想绕路,但不管换哪个方向,在我和鬼域出口之间,都有影影绰绰的白色身影拦路。 鬼影重重,群魔乱舞,实在令人头大。 更令我焦躁的是,我注意到师父炸开的缺口周围,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雾涌来。 这种黑雾似乎是构成这个鬼域的根本,能修复缺口。 随着消耗的黑雾变多,那缺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万一等它缩小到已经不足以让人通过,我们却还没闯出去,那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返身回去,配合师父,先把次品鬼仙这个罪魁祸首给办了? 赢,我估计应该是没问题的。 师父和祖灵联手,现在已经把次品鬼仙打得浑身破破烂烂了。 但我不确定这种层次的大战,我能不能活下来。 就算我能,宇伢子一个普通人,肯定死翘翘了! 他信任我们才跟我们一起来冒险,我不能拿他的命当赌本! 生存的压力压在我心头,沉甸甸的,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这才意识到,以前我看似一个人行动,但背后其实都有师父在托底。 现在师父被拖住,真正轮到我自己撑起局面的时候,这种滋味是真的不好形容!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决意。 狭路相逢勇者胜! 或者…… 我吼出一句更加本地化的战前宣言:“人生苦短,干死也卵!” “也卵”在我们本地话里,含义相当复杂,不好解释。 基本可以视为“拉倒”的同义词,但蕴含的感情更激昂、更正面,又带着一点点自嘲和调侃。 “拉倒”含有自暴自弃的意味在,但“干死也卵”,却有着哈哈笑着玉石俱焚的豪情万丈! “跟紧我了!”我扭头嘱咐了宇伢子一句,然后仗剑冲向尸潮般的矿疖子,“杀!” 宇伢子也被我的情绪感染,狠狠点了点头,寸步不落地跟在我身后。 我们像一个整体,狠狠撞上了矿疖子惨白的潮头! 唰! 我手起剑落,一个照面,便有一颗苍白的头颅就高高飞起! 无头的残躯,也被我一脚踢飞出去! 然而,我们要面对的矿疖子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我这一眼看过去,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就已经超过了四五十具。 更远处的黑暗里,还有不计其数的白色畸形在扭动。 虽然并非都是完整的形体,但绝对的数量优势,已经让人防不胜防! 那一张张像人但又绝对不是人的面孔,面无表情,和皮肤一个色儿的惨白眼珠子,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我们,足以激发最深沉的恐怖谷效应! 我不断挥剑,在我和宇伢子生前身后落下的残肢越来越多,都堆砌成一堵小小的矮墙,但也仅能维持局面僵持,甚至还处于劣势。 因为即使被斩碎了的矿疖子,也还是会不断蠕动,缓慢但坚定地压缩着我们的闪避空间。 甚至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些矿疖子和它们背后的次品鬼仙,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它们不会允许我这么一直拖延下去。 很快,我的预感就应验了。 突然,我脚下传来“哗啦”一声,一股力量冲来。 我脚下一滑,差点被冲了个趔趄。 “什么鬼?” 我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原本只有薄薄一层的血浆,这时竟像多了许多泉眼,正在“咕嘟咕嘟”往外冒血。 血浆水涨船高,眨眼就涨到我的小腿位置。 由此带来的浮力,让我根本站不稳桩子,保持不了平衡! 但对矿疖子们来说,它们却像早就适应了血水的浸泡,在变深的血池里反而如鱼得水,连扑咬我们的动作都灵活了几分。 这鬼域不愧是次品鬼仙给自己设置的主场,此消彼长之下,光是这些小喽啰就已经让我应付得焦头烂额! “哗啦啦!” 激荡的血浪声中,我一瞬间就同时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一双双惨白的手抓住我和宇伢子身体的各个部分,用力把我们往血水中按,像是要把我们溺死在水下! 我还能反抗几下,但宇伢子已经在我之前被拖走,按进了血水里。 我看不见他身影,但想起自己的承诺,还是挣扎着想扑过去救他。 结果脚下一滑,自己也步了他的后尘,身上一瞬间被叠罗汉一样,压了好几具矿疖子没有体温的冰冷躯体,眼前一片血红迅速放大! 哗啦! 一股粘稠腥臭扑面而来,我只觉得口鼻眼耳之中都被灌满了血浆,瞬间就看不见听不见了,只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尝到一股苦涩的腥咸! 那血浆还像有着自己的想法一样,对我嗓子眼里猛灌! 我一时间根本无法呼吸,连肺泡都像被灌满,胸腔里火辣辣地痛!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的意识迅速陷入恍惚,一股绝望之意涌上我的心头。 但就在我拼命挣扎,追逐着每一丝空气的时候,我突然听见自己身体里传来“嘎嘣”一声,像是有什么瓶颈破碎掉了! 下一刻,我的脑子突然一阵清明,身体也不受缺氧的桎梏了! “滚!”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本能地一掀,就把压在自己身上的矿疖子统统顶飞了出去! 哗啦啦! 我从已经齐腰深的血池中爬起来,浑身通红、湿漉漉的,狼狈到了极点。 但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却忍不住又露出满脸喜色! 我竟是在绝境之中爆发潜能,不知不觉突破了一直没办法突破的“胎息”境界,不用再受制于后天的局限! 我们修行之人修习的根本法,呼吸吐纳、搬运气血,“胎息”是一个大坎。 胎息者,又被称为“先天”,能如胎儿在母体之中般,实现一定程度的内循环,大大减少对外界氧气和营养的消耗。 而一旦摄取外界支援,又算是获得额外的能源,能力会大大增加。 只有突破了这重境界,修行才算真的登堂入室。 我之前为了这个境界已经努力了许久,但都以失败告终,师父也没什么好的建议,只能让我顺其自然。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眼前的危急之中,一举冲关成功! 第110章 师父的取舍 “宇哥,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临阵突破,让我又有了反抗的资本。 刚刚的混乱中,我的金钱剑已经不晓得被扔到血池的哪个角落去了。 我也来不及去摸,赤手空拳朝着宇伢子刚刚消失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比我还先被按进血水里,再不拉出来,就要完蛋了! 只是眼前到处都是被泡在血水里的矿疖子,视线被阻挡,我根本看不清他在哪里,只能凭着记忆和运气,朝着一处矿疖子最密集的地方扑了过去。 胎息的境界,让我体力大增,三拳两脚就打飞了拦路的矿疖子,弯腰伸手在水里一顿乱摸,如在浑水摸鱼。 “摸到了!” 突然,我摸到了像是一个人胳膊的东西,心中大喜,用力一提。 结果提出水面一看,一张白惨惨的死人脸木然地盯着我。 “晦气!” 我反手一巴掌,又把它拍回了水下。 “砰”的一声,一颗断掉的矿疖子头颅漂了起来,随波逐流,又被我一脚踢到另一具矿疖子身上,双双砸了个粉碎。 我不敢耽误,连忙又扑向另一个可疑的地点,手舞足蹈地在血水里扑腾,一次又一次…… 终于,我感觉自己一脚提到了一个有弹性的躯体。 人的血肉跟矿疖子那种豆腐渣一样的躯体触感截然不同,我判断这次是真的找到了宇伢子。 大喜之下,扑上去撞开按住他的矿疖子,把他从血水里扯了出来! 宇伢子已经因为窒息昏迷过去,口鼻中都是血水流淌。 四处都是敌人的身影,仓促间,我也来不及给他搞正规的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了。 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按住他的后脑勺,面朝下,在他背上狠狠拍了几巴掌,把他呼吸道里的血水抖出来。 再揪着他的衣领,照着他脸就是几个大嘴巴子呼上去! “宇哥!宇哥!醒醒!别踏马睡了!要死了!” “啊?” 没想到我这一套瞎几把搞的“战地急救”还真起了作用,他迷迷糊糊地苏醒了过来。 “谢天谢地!” 见他醒了,我这才松了口气,手一松,把他扔到一边,自己又直面源源不断的矿疖子去了。 刚刚的遭遇让我明白,这些矿疖子虽然单体弱小,但数量一多,是真能杀人! 我的金钱剑已经丢了,随身携带的符箓,也因为泡水花得不成样子,彻底失了效用。 没奈何之下,我也只能另辟蹊径,用请神术请来青龙偃月真君的刀意,骈指为刀,暴砍围上来的矿疖子们。 嚓! 青龙偃月真君的刀意对邪物天克,我挥手一斩,一头矿疖子就被剁掉了半边脑袋,呜咽着沉进了血池里。 我还发现,青龙偃月刀意似乎能有效克制它们那种诡异的不死特性。 一刀破脑,虽然没能像砍生人一样,一刀斩杀了矿疖子,但也把它砍得胆寒了。 之后我就注意到,它一直只敢在远处咆哮,再不敢靠得太近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些酷似丧尸的怪物身上,察觉到恐惧这种情绪,这让我士气大振! “原来你们也会怕,会痛,会伤,会死啊!” “那就好!” 我陡然振作起来,手刀被我舞出花,挥砍之下,又有几头矿疖子捂着残缺的肢体,哀嚎着退避。 可惜的是,这些悍不畏死的怪物太多了,又缺乏同理心,在自己尝到苦头之前,并不会因为同类的教训就裹足不前。 结果就是我杀不胜杀,砍退几个之后,它们已经彻底包围了我和宇伢子,张牙舞爪地往我们身上撕咬。 一张张毫无表情的白板脸,此刻看来是那般狰狞可憎! 有一说一,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尽力了。 别人请神,都是一锤子买卖,神祇降临,砍完一刀就回去了,跟你点拼多多的朋友似的。 但我硬是凭借自己天赋,把请神玩出花来。 青龙偃月真君的刀意被我约束成丝丝缕缕,尽量不浪费任何一点威力,左劈右砍,一次又一次逼退矿疖子大军的袭击。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随着刀意不断被消耗,哪怕刚突破的胎息境修为,也难挽颓势,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入了下风。 在数不清的矿疖子攻击下,我俨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还要照顾宇伢子这么一个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拖油瓶,一个不留神,我刚杀退一头袭来的矿疖子,自己也免不了露出破绽,被另一头看准时机,一口啃在了胳膊上! “啊!” 我痛吼一声,浑身阳气爆发,聚集在被咬的地方。 “砰”的一声,那矿疖子脑袋直接从嘴巴处炸开,断面绽放如花,让我不由自主联想到小时候用擦炮炸过的牛粪坨坨…… 但这已经是我最后的自保手段,亮出来,就意味着黔驴技穷了。 我一脚踹开被炸掉脑袋的矿疖子残躯,但更多的敌人,已经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 感到周身数个部位同时传来被撕咬的剧痛和力量,我拼尽全力反抗,再一次爆发阳气,炸开了它们,可自己也已经伤痕累累。 哗哗哗! 我在血水中虚弱地踉跄几步,全靠恢复了一点力气的宇伢子搀扶我才能站稳。 蓦地,脚下又传来一声水响,一头矿疖子破浪而出,偷袭抱住了我的大腿,一口咬了上去! 我目眦欲裂,但已经来不及挣脱了。 在我跟它纠缠的瞬间,更多的矿疖子一拥而上,把我跟宇伢子死死按进了血水里! 熟悉的腥臭再次包围了我。 虽然因为胎息,我一时还不会窒息,但也被断绝了外来的氧气供给,体力迅速衰减。 别说反抗,连动一下都要付出莫大努力。 身体各个部位都传来被撕咬的感觉,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痛,只觉得体力快速流失,寒意入侵,像是矿疖子们在用它们冰冷的身躯吸取我的生命力一样! “这下真的完了啊……” 我心中终于忍不住滋生出一抹绝望的情绪,也犟不下去了,想要向师父呼救。 但一张口,就被灌了满满一口血,差点当场呛死。 有鬼域的隔绝,我也不知道大战中的师父,能不能及时发现我这边的危险。 若是不能,今天可真就死定了啊…… “就是连累了宇哥,罢了,到黄泉路上再给你赔罪吧……” 我能感觉到,自己一直紧紧抓住的宇伢子,已经开始剧烈地抽搐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听见一声暴喝:“休伤我徒儿!” 有血水阻隔,这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但下一刻,我就清楚感觉到,一股烈焰风暴般的阳气,贴着血池水面快速席卷而来,凌空一扫,那些按住我的力量就消失了! 矿疖子像被收割的稻子,一批批倒下! “哗啦!” 一个人影天神般从天而降,一把就将我和宇伢子从血池里扯了出来!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死里逃生的狂喜,让我再也绷不住泪腺,热泪盈眶! “师父!” 第111章 告一段落 “没得事,生伢子,有师父在,莫哭脸咯!这么大人了,丑嘞!” 师父拉着我站定,温言安慰。 我闻言脸一红,火辣辣的,好在满脸血水,看不出来。 在我们方言里,“丑”还有“羞人”的含义。 刚刚的表现,的确是有点太丢人了,身为道士,居然被邪祟打哭了! 也不晓得师父怎么看出我哭了的,但他的安慰,却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他此时跟我说话的语气,就跟我小时候刚拜师一模一样。 一时间,不同时空师父的容颜,在我眼前重叠。 他虽然脾气有点粗暴,但不可否认,把最好的温柔都给了我这个关门弟子。 我借着擦脸上血水的机会,把眼泪擦干净。 环顾四周,只见大量矿疖子的残躯死气沉沉地漂了一池子。 师父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彻底灭杀了它们,使其没法再作祟不休了。 我又把目光投向师父,让我震惊的是,在他胸口,我也看到一块晕染开的鲜红! “师父,您受伤了!”我瞪大眼睛,说道。 “师父也是人,又不是神仙,受伤有什么好稀奇的?” 师父捂了捂胸前的伤口,笑骂道,“也就是这些年不爱动弹了,以前跟你师爷行走天下的时候,我受的伤,比这严重的海了去了!” 我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但之前不管对付多么厉害的邪祟,他都能挥洒自如,给了我一种无敌的印象,受伤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也可以见得那鬼仙虽是残次品,但沾了个“仙”字,已经厉害得不像凡物了。 “对了,鬼仙!” 我猛地反应过来,往他们之前斗法的地方一看,次品鬼仙和祖灵都不见了踪影,原地只有丝丝缕缕的黑雾还在飘荡、溃散。 我连忙问道,“那鬼仙呢?你把它灭了吗?” “没呢!” 一提起这个,师父就一脸恨得牙痒痒的表情,道,“本来我都已经把它打散了,本以为灭掉了,然后就听见你这边遇险,赶过来救你,哪晓得那王八蛋狡猾得很,硬是吊着一口气,我一走,它拼着吃了周家坝祖灵一记玉石俱焚的攻击,还是跑了!” “啊,我还是拖了后腿吗?” 我有点愧疚,要是我道行再高深一点,扛住了矿疖子的攻击,师父不用来救我,次品鬼仙肯定跑不掉,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一个隐患了。 “你莫多想,你今天表现已经很好了。” 说得粗俗点,我屁股一翘,师父就晓得我要拉么子屎了,看我神色暗淡,立刻安慰道,“那鬼仙残归残了,但确实叼,就算不出你这档子事,我也没得十足的把握拿下它。”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离放心,它跑不掉,既然你们没事了,我马上就要去追它了,周家坝这边还有点尾巴,你也帮我一起收拾了。” “啊?我要做么子?” 我现在一身伤,感觉脑壳都嗡嗡响,不晓得是不是被矿疖子趁乱捶了几下,自己想不明白,只能不耻下问了。 “也没得么子大事……” 师父递给我一张塑封好的蓝色符箓,飞快交代道,“喏,这是我的收魂符,你先拿着,把这里矿疖子残余的怨念都收拢,回头镇在蝴蝶大厦里,对你有好处; 然后就是这矿洞不能留了,你问周家坝的人,要钱还是要命,喊他们自己选; 要钱,你转身就走,莫管他们死活了,以后上面自然会派搞环保的人来约谈他们; 要命,你就等他们炸了矿井入口,再画道符把邪气封在地下,普通的镇邪符就行了,以你现在的道行,问题不大……咦,你破境胎息了?” 说到这里,师父突然从气息的变化发现了我的道行提升,惊喜问道。 “侥幸,差点就死了,要是境界不突破,我和宇伢子还真撑不到你来救。” 我苦笑一下,又急切问道,“矿洞必须封吗?没别的办法了?” 我太清楚山里谋生之难了,没有矿山,周家坝村一朝返贫几乎是可以预见的,虽然不喜欢这个为富不仁的村子,但就这么断了他们的财源,实在是太残忍了。 “必须封了,这件事没得转圜的余地。” 师父却是坚定地摇摇头,道,“这条矿脉被那老鬼拿来养邪祟,已经完全被污染了,没救了。现在虽然首恶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但剩下的邪气也足以搞出大乱子,绝对不能留,而且……” 说着,师父露出讥笑的神色,道:“周家坝这些人贪得无厌,自己挖断了祖脉,现在连祖灵都散了,你以为他们命里还留得住财气么?就算把这座矿留给他们,破产也只是早晚的事啦!” 我一想也对,就不再纠缠这件事了。 有钱了不积德行善,现在返贫也是活该。 我把师父的交代一一记下来,又问道:“还有么?师父。” “差不多就这些吧,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师父说着,就施展轻身之术,往鬼域出口的方向跑去,跑到一半,他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我说道,“哦,对了……” 我一凛:“是!” “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师父摆摆手,好笑道,“你等把这里的烂摊子收拾完了,回去路上经过怀化市,有空就把我们当初答应鬼司机的事一起解决了,这么久了,再拖不好。而且现在省城那边的邪道在悬赏你,我没回去之前,你在外面多拖几天也好,正好避避风头。” “啊?”我无奈了,“他们还在追查我啊?有病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师父却是相当无所谓地摇摇头,道,“我现在是手上有事,等我忙完回去,就再一一登门,给他们一个教训,我要让他们晓得,我杨某人的徒弟,就是脑壳上顶个金元宝出门,也不是他们能想的!” 听着师父霸气无双的发言,我还能怎么说?只能大喊师父霸气六六六了…… 师父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这个当徒弟的,只能弟子服其劳,帮他收尾做苦力。 按他吩咐的,我花了些时间,才把被打死的矿疖子们的怨念一一收殓,其中有没死透的,也都被我补刀,收进了符箓里。 没了怨念,这些豆腐渣一样的白色残躯就只是看着吓人,不会再构成任何危害了。 做完这一切,我才拖着宇伢子出了鬼域。 从虚拟的矿洞深处,一步就回到了矿场大门之前。 这里,正是我们先前被鬼域吞没的起点! “哕!” 一脚踏实地,宇伢子就跪倒在地,抠着嗓子眼,用力呕吐起来,涕泪满脸! 我晓得他为什么吐。 之前被灌了一肚子的血水,我现在也不舒服,呼气都感觉往外喷血腥味。 但我知道,这只是错觉。 宇伢子跪在地上,把早上吃的食物都吐干净了,吐出来的也都是清水,一点血色都没有。 说白了,地底真正矿洞里的血水,只是看起来像血的矿物质溶液,而我们之前在鬼域里看到的,更只不过是鬼域强加给我们的幻觉而已,他又怎么可能吐得出来? 第112章 善后 轰!轰!轰! 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回荡在九里坳的山谷中,矿洞入口轰然垮塌。 周家坝几代人的财源,就被埋在了腾起的烟尘里。 周围人群中,隐约有依依不舍的低声啜泣响起。 身为山里娃,我心里其实也不好受,我太清楚大山里有一桩能养活全村人的买卖多可贵。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穷和活二选一,他们不可能选择富有地死去。 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人抱着侥幸心理重新开挖,那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想来多半会。 人心的贪欲,无穷无尽。 因为贪婪而引发的灾难,过去屡见不鲜,未来也不会绝迹。 我们修行之人能把握的,也就只是眼前而已。 “小薛师傅,矿洞已经堵上了。”村支书走到我面前,低声说道,表情痛惜不已。 “嗯。” 我点点头,道,“那就请赑屃吧!” 村支书立刻高声吩咐道:“请赑屃!” “嘿哟!嘿哟!” 几名赤着上身的精壮山民,喊着号子,挑着一尊石雕就走了过来。 石雕是我让村支书请村里的石匠雕刻的,造型是一头负碑的龙龟,名曰“赑屃”。 赑屃又称霸下,是传说中真龙九子的老大,似龟而有齿,一般以托着石碑的形象出现。 我把它用在这里,就是为了用作我将要画的镇邪符的载体,镇压矿洞中残余的邪气,避免其流散为祸。 咚! 石龟重重落地,溅起一片烟尘。 “小薛师傅,请!” 村支书肃穆地一伸手,我走到石龟前,旁边周子瑜立刻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大毛笔和涂料。 涂料颜色鲜红,气味刺鼻,是我用生漆混合着鸡血、朱砂调配而成,正阳辟邪,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鬼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我口诵净天地神咒,琅琅有声,手中毛笔挥毫泼墨,在石碑上笔走龙蛇,顷刻画成一道红艳艳的镇邪符。 光洁的漆面被日头一照,反射着阳光,仿佛在熠熠发光。 轰! 冥冥中,我灵觉一震,感知到一直弥漫在矿场上空未散的邪气,此刻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往下一沉,继而终于溃散开来。 原本只要进入了矿场,即使站在太阳下,也有种阴天的感觉,周身隐隐的阴风环绕。 但随着邪气散去,阳光的暖意也终于再度回到了人们身上! “只要你们以后不脑抽挖开矿洞,里面的邪祟就不会再影响到村子,但你们要是管不住自己的手,那也就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了。” 虽然心里很清楚,过惯了好日子的周家坝村失去了矿场这个财源,以后肯定会有受不了穷的人铤而走险,但我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还是又警告了他们一番。 “晓得,晓得,谢谢小薛师傅,让您和杨师傅费心了!”村支书面带苦色,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的拮据日子,但还是对我点头哈腰地道谢。 “谢就不必了,我拜托你们帮我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把手伸进旁边周子瑜递来的铜盆净了净手,随口问道。 “这点您尽管放心,我已经派村里的细伢子去联系人民医院了,保证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病房!”村支书连忙拍胸脯保证道。 “辛苦你们了。”我点头道。 在做封洞准备的同时,我就让周家坝村的人帮周子瑜的“父亲”去联系一个好医院。 照植物人标准,上最好的护理。 钱我出。 虽然在玄学上来说,周子瑜的爸爸现在确实已经死了,魂魄不存,剩下的只是行尸走肉,直接埋了都没问题。 但事情不能这么办,现代社会的规则,是以法律为准绳。 这具我们眼中的躯壳,他有呼吸,有心跳,甚至连脑电波都有起伏,远远谈不上脑死亡,那他在法律上就是活人,我们不可能把他扔在无人照料的山村里自生自灭,那样周子瑜以后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找一个医院住起来,顺其自然,什么时候不行了就是不行了,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反正在连续发了几笔横财以后,普通的住院费和护理,对我不过是九牛一毛。 周子瑜跟我也算同生共死的交情了,能帮她一把,我不心疼钱。 相比之下,她本人倒对这一切显得很无所谓。 或许在她心里,爸爸已经死了,哭也哭过了,该悲伤的也悲伤过了,人不可能死两次,剩下的躯壳自然也就无关紧要。 处理好周家坝村最后的麻烦,我们就开车出山,直奔怀化市而去,我没有驾照,但没想到周子瑜已经是老司机了,盘山的公路都开得贼溜。 她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远去的群山,突然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她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句话的,她的内心我看不透,沉默了一会儿,我才说道:“嗯,开始新生活也好。” 我们把“周爸爸”送到医院,办好手续后,自己也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宾馆住了下来。 因为我记得师父的交待,我还得在怀化市待一阵子,帮鬼司机的恩怨把他了结了。 不过当天晚上,就在我洗完澡往床上一趟,准备好好放松一下连日劳累的身体时,突然,门口响起了“梆梆”的敲门声。 “谁!”我现在神经有点紧绷了,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我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摸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却发现站在门口的人居然是周子瑜。 “呼!”我松了口气,打开了门,“是你啊!” “不然你以为是谁?” 她咬着嘴唇,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散发着一股香气,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睡裙,低声问我道,“你答应我爸会好好照顾我,认真的吗?” 第113章 道爷要成仙 “嗯?” 我没想到她大晚上跑来就是问这个问题,不由愣住了。 当时的情况她不是也在场么?我就是为了安慰她弥留的父亲,临终关怀呀! 她不可能不懂我的意思,为什么现在又跑来问? 我刚想开口解释,但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里那一抹淡淡的期待,我话到嘴边,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一时间,门口的气氛有点尴尬。 最后还是她打破了沉默,带着点薄怒道:“你不请我进去?让我穿成这个样子就站在门口讲话?绅士风度啊!”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睡裙款式相当性感,轻薄的绸缎被裁剪得有些暴露,边缘露出大片白得晃眼的细腻肌肤,看得我口干舌燥。 “哦,快请进。” 我连忙把她迎了进来,但门一关,又觉得不对。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穿成这样也不合适啊! “那个……小瑜……” 周子瑜进屋以后,有凳子不坐,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床上。 我没好意思也坐她旁边,只好站着,挠了挠头,就准备解释她刚才的问题。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怎么还会拿话绑架你?” 但她却像预判了我的回答,嫣然一笑,道,“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年一个人都过来了,哪还需要人照顾啊?” “也是。”我松了口气。 又听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我们女孩子都是很双标的,有人帮了我们大忙,长得帅的,报恩方式就是以身相许,长得丑的,就是来世当牛做马。” 我下意识问道:“那我是哪一种啊?” 倒不是说我对她一定有什么想法,她是长得很漂亮,但青春期的少年,更在乎的是异性对自己的评价。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反问道:“那你想是哪一种?” “呃……” 她这可把我问住了,选前者,好像有挟恩图报的嫌疑,跟我们修道之人的原则不符,但选后者呢,那我不是承认自己长得丑吗?万万不能!我辈修士,决不能撒谎的! 见我尬在了原地,周子瑜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开心了。 她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床沿,浅笑道:“你坐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过去,不过没好意思贴着,隔了一人远的距离。 我坐下之后,她反而不说话了,只是侧着脸看着我,空气里,仿佛有暧昧的氛围在滋生,我感觉口干舌燥,师父的汤药好像又在我身体里起作用了。 余毒这么强的吗? 正当我在心里骂骂咧咧抱怨不休,突然,眼前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迅速靠近,下一刻,我就感觉两片温软之物贴上了我的嘴唇。 周子瑜主动起来,我都招架不住,被她一下按倒在了床上。 她一边像刚成年的雌豹一样生涩“撕咬”着我的嘴唇,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拦住她,但触手却是绸缎般的肌肤。 “轰”,仿佛一颗火星子掉进油锅,我心里的火被彻底点燃,把我自己都烧得浑浑噩噩。 但恍惚中,我总觉得好像还差了点什么,在她一次换气的间隙,我用尽自己最后一丝清醒喊道:“别!” 身上的胴体动作突然停止了。 我看过去,只见周子瑜“骑”在我身上,睡裙一边肩带已经滑下来,香肩半露,胸前露出大片雪白。 她轻咬嘴唇,水汪汪的眼睛俯视着我,仿佛在问:老娘都已经自己送上门了,你还别个毛线啊! 她这副模样,看得我心里的火又一次复燃起来,趁着自己理智还没彻底被烧掉,我脱口而出,道:“我练的童子功,大成之前破身影响我成仙!”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借口,但说完之后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但又像松了口气。 “噗嗤!” 周子瑜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明显没想到会得到这个说辞。 半晌,她突然笑出了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直接就从我身上下来了。 温软身体离开的一瞬间,我差点没忍住想把她拉回来,但还是压抑住了冲动。 “我也就是想试试吃个嘴子是什么味道,以前没尝过。” 她梳理着凌乱的头发,又拉上睡裙,貌似解释了一句,但脸颊的殷红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理解,理解。”我干巴巴地笑道。 “那牵女孩子的手不耽误你成仙吧?”她忽然又问道。 “呃……”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嘀咕道,“这个应该没事吧?” “那就好。” 下一刻,我就感觉她把自己的手放在我掌心,又扳住我的指头包裹住了她有点凉凉的手掌,然后躺在了我身边。 “睡吧,就这么睡,我想再体验一下被你牵着的感觉。” 她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在医院鬼域里被你牵着的时候,是我安全感最足的时候,感觉什么都不怕了。” 她这话让我想起了她的PTSD,心里不由抽痛了一下,沉默片刻,我“嗯”了一声:“好,睡吧。” “晚安。” 周子瑜像一只失群的小兽,牵着我的手,蜷缩在我身边。很快呼吸声就变得均匀。 我却好像失眠了,又怕吵到她不敢翻身,这么一直过了很久,才终于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我翻了个身,发现旁边已经空无一人。 被褥上还残留着她发丝上的香气,但佳人已经鸿飞渺渺,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揉着眼睛,打开手机想看看时间。 这才发现她发给我的信息:“院里事情多,姐姐先回去上班了,昨天的事你别多想,就是单纯感谢你一下而已。” 看着她欲盖弥彰的解释,我突然觉得心情又明媚起来,手机一扔,又睡起了回笼觉。 这一觉我睡得特别香,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我这才懒洋洋地退了房,在宾馆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某个地址而去。 那里正是鬼司机告诉我的仇家的地址。 艳遇过了,该办正事了! 第114章 鬼遮眼 鬼司机说他的仇家有钱有势,给我们提供的地址,也证实了这点。 我下车后,才发现这里赫然是整座城市最豪华的别墅区门口。 不过因为人在成为鬼之后,会被阴怨之气蒙蔽大量记忆,剩下的记忆,很多也是扭曲的。 这让很多鬼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或浑噩或癫狂,总之不正常。 鬼司机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厉鬼,因此哪怕他坚称这份记忆是自己最刻骨铭心的怨恨,绝不会记错,我依然不敢全信。 现在过来,也是打算先踩踩点,确定一下真假,免得一个不慎误伤了好人。 但没想到,我在第一步就遇上了阻碍。 小区的保安不准外人擅入,就连我把师父给我准备的精神疾病专家的证件拿出来,都没用。 他硬说他们小区没有神经病,让我去别处调查,可把我气得。 要换了其他管控不严的小区,我直接就施术蒙蔽了他的眼睛混进去了。 但这个小区却是电子门禁,进去了之后,也处处都是摄像头。 我除非本事大到能施展引雷术,“轰”一声把他们电路给烧了,不然一时还真有些束手无策。 没奈何,我只好徘徊在小区门外,看能不能等一个机会。 但这反而让小区保安更加觉得我可疑,竟专门派了个人远远盯着我,严防死守。 “算了算了,今天还是先撤吧,回头联系下师父,让他给我找下关系。”我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看小区保安越来越不善的眼神,我估计自己要再继续溜达下去,他们得报警抓我了。 我正走到离别墅区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旁,一辆大奔突然擦着我的身侧呼啸而过,掀起的气浪把我头发都吹乱了。 “居民区开快车,没素质,等着投胎啊?” 我恼火地看了过去,但就这一看,我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大奔跟我擦身而过,就一瞬间的工夫,但就这惊鸿一瞥,我却看到惊人的一幕。 那车里不光坐了人,驾驶座后面,还趴着一个面色惨白、七窍流血的女鬼。 她正努力用自己的双手,去遮挡司机的眼睛! “鬼遮眼!” 鬼遮眼是鬼魅作祟的案例中,非常多见的一种方式。 鬼魅通过遮挡普通人肉眼,能让人看到扭曲的景物。 比起厉鬼直接夺命,这种方式虽然相对温和,但若是出现的场合不对,后果也是极为致命的! 比如在大山里,让行人把断崖当成坦途; 又比如,我可以肯定,那车上的司机虽然开快车,但那是因为女鬼扭曲了他看到的仪表盘,他可能以为自己的车速只有四十码! 进一步说,要是女鬼接下来让司机把眼前的弯道当成直线,恐怕下一秒就能造成车毁人亡的惨剧! “不好!” 尽管我也没想好,靠两条腿怎么追上飞驰汽车上的恶鬼并阻止她,可我身为修道者的本能,还是让我快速转身,往大奔开走的方向跑去。 然而我的反应还是晚了一步,就在我转身的瞬间,身后已经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我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毫无疑问,我最担忧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在鬼魅的干扰下,出车祸了! 我回头就看到那辆大奔一头撞在了别墅区的拐角围墙上,车头已经稀巴烂。 但就在我为车里的人哀悼时,却听见了微弱的呼救之声。 “救命……救命啊……” 我先惊后喜,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连忙跑到车旁,就看到一张满是鲜血的脸贴在车窗上。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眼中写满了强烈的求生欲! 不愧是豪车,这安全系数就是高! 这时候,别墅的保安听到动静也纷纷跑了过来。 这种时候,我们谁也顾不上之前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了,齐心合力去拉车门,要把受伤的男人救出来。 但没想到,我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车门依旧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我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保安小伙子把我们都扒拉到一边,解开纽扣,抓住车门把手狠狠一拉! 他脸都憋得通红,但那车门依然毫无动静,最后硬是连车门把手都被硬生生拽掉了下来! “肯定是创变形了,你这样用蛮力不行!”一个老大爷保安冷静地分析道。 但我却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隐约看到一个虚影,正是那女鬼,她露出一脸阴笑,在车里死死拽着车门,不让我们拉开! 而这时候,车身已经燃起了明火,周围温度明显升高,再不把司机救出来,他就算不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也会被活活烧死! 人命关天,我也顾不得是非曲直了,连忙咬破手指,剑指在车门上画了一道符,低喝一声:“敕!” 砰! “啊!” 女鬼本来还在得意,下一秒却像触电一样,惨叫一声,直接弹飞了出去。 趁此机会,我上手拉住车门,稍微一用力,就打开了,然后一把将司机拖了出来,对其他人说:“快跑!” 我们抬着受伤的司机一路小跑,终于撤到安全的地方,而几乎就在同时,车身火势变大,把整辆车都吞噬了进去! “好险!” 我松了口气。 “肯定是我先把车门快扯开了,就差最后一把劲了,不然他哪那么容易扯开……” 其他人都在手忙脚乱地打急救电话,唯独强壮的保安小伙子像是觉得被我抢了风头,嘟嘟哝哝道。 老大爷应该是保安队长,有点见识,他看了一眼已经被火焰吞没的车门,还有我画下的血符,像是明白了什么,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少胡说八道!” “本来嘛!”小伙子还不服气。 “今天多亏有你在,师傅贵姓啊?” 老大爷凑到我跟前,递了一根烟,低声问道,“是不是有问题哦?”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速被烧得只剩一具骨架的大奔,火光中,女鬼怨毒的面孔一闪而逝。 “免贵,姓薛,不抽烟。” 我笑了笑,安慰他道:“放心吧,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是冲我来的,肯定不会连累到你们就是了。” 第115章 对面不识 “呼!” 听了我的话,老大爷先露出松口气的表情,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抱歉,老张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以前都只是听说。” 我含笑点点头,道:“理解。”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在他人遇险的时候上来帮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自然不能强求他们还对鬼怪也无所畏惧。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计较小伙子保安冒犯的原因。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出风头,刚刚他能上来救人,就已经是个好人,在做积德的事了,我自然不可能因为他一点小心思就恶语相向。 “滴呜、滴呜……”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消防车、警车接踵而至。 我们又帮着医护人员把受伤的司机抬上救护车,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小薛师傅,你看这大热天的,你忙里忙外也辛苦了,到我们保安室歇歇脚,喝杯茶吧!”张队长热情地招呼我道。 我正好有事想问他,自然是顺水推舟,跟他一起进了保安室。 经过交谈,我了解到他和那个壮得像大猩猩的小伙子,都是物业公司老总的亲戚。 得知他们是有背景的地头蛇,我更高兴了,连忙询问道:“张大爷,那你在这里做了这么久了,认不认得一个叫徐世贵的人啊?” 我把鬼司机仇家的姓名报了出来。 没想到这话一出,一屋子保安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我。 我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顿时一脸懵逼:“怎么了?” 张队长吐了口气,道:“刚刚撞车的就是徐总啊,你不认得吗?” “呃……” 我瞬间也觉得匪夷所思。 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我要找的人,居然就在我眼前被鬼遮眼出了车祸,还正好被我救了? 再一想那女鬼临走前怨恨的目光,我忽然明白过来。 得,敢情这位徐总在阴间欠下的债,只怕还不只鬼司机一桩。 这就不奇怪了。 但不管他再怎么作恶多端,只要他还是个活人,我就不能任由他在我眼前出事。 我和师父虽然答应接下鬼司机的恩怨,也顶多只是用各种办法逼他去自首,承认自己的罪状,而不是利用法术的力量动私刑。 审判坏人是法律的事,我们只能送他去见法官。 “能帮我打听一下,徐世贵他被送到哪家医院去了吗?”我低声问张队长,道,“这件事只怕还没完。” 他露出后怕的神色:“好,我这就去帮你打听。” 他叮嘱自己的大侄子——就是那个大猩猩——好生招呼我喝茶,自己则匆匆离开,没过一会儿,就带着个中年女人回来了。 女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但保养得很好,头发盘起,身上穿的长裙款式也很贵气,一看就是那种家里有钱的贵妇人。 “老张啊,我们家老徐刚出事,我现在正要赶去医院,你就拦着我讲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我要发现你在骗我,我可跟你没完!” 妇人虽然眼圈微红,像是刚哭过,但说话的语气依然有股颐指气使的味道,“那个救了我老公的师公呢?他人在哪里?” “徐太太诶,我们当保安的,肯定是希望业主什么都好啊,我又怎么会害徐总呢?” 老张赔着笑脸道,“真是我亲眼所见啊,当时车门怎么都打不开,薛师傅画了一道符,门就开了,要不徐总真就危险了啊!” “这就是小薛师父。” 他在我和徐世贵的老婆之间做了个介绍,“小薛师傅,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徐总的爱人。” “就他啊?” 徐太太神色睥睨,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不屑嗤笑道,“还没成年吧?就出来学人骗钱了?” 我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太年轻有为了就这点麻烦,每次都要想办法给人证明我是有真才实学的,不然根本没人信。 “小薛师父。” 老张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看这架势是想要我拿出点真本事给眼前的女人瞧瞧。 “道不轻传,法不贱卖,按理讲,我们修道人是不能像江湖卖艺的一样演示的,不过今天这个事既然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我故意摆出矜持的笑容。 “嘿,你装得还蛮像,我跟你讲,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徐太太却是吆喝起来,道,“这样吧,你也莫跟我讲什么有血光之灾之类的话,干你们这行的,不就喜欢一上来就先声夺人,然后我们就任你摆布吗?今天你要不给我看点真家伙,我是不会信你的。” 我闻言忍不住苦笑起来。 我已经预感到,这位徐太太八成就是那种最难搞的客户。 见过一点世面,但又见得不多,所以顽固地相信自己那一套。 偏偏她说的,还的确是老南道们最喜欢用的套路。 给她这么一说,我都忍不住有点火了。 你这是把我当日本人整啊? 行,你别后悔。 我强压火气,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莫急,我想想怎么让你信啊!” 一边说,我一边用路上临时摘来的柳叶开了眼,朝眼前的徐太太看去。 他老公是那个德性,欠了一屁股的血债,我就不信她这个老婆能是什么白莲花。 等我把你的罪行讲出来,我看你还…… “卧槽?!” 这一眼看过去,我直接人傻了。 “哼,我倒要看看,你又要编什么瞎话吓唬人了,告诉过你了,我不吃这套!” 徐太太得意洋洋道,“你要现在承认自己是骗子,看在你确实参与救了我们家老徐的份上,我还能打发你一笔钱……” “不是,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吗?”我面露古怪之色问道。 “哟,你还想帮我保密呢,说吧,我倒想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来!”徐太太不屑道。 “行,那我可真说了……” 我上下扫了一眼,道,“你打胎的次数还真不少呢,我数数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啧啧,我要没看错的话,徐太太你这辈子至少已经打了十四五个小孩了吧?身体这么扛造?天赋异禀啊!” 我这话还真不是信口开河。 在灵视里,这女人身上爬满了婴灵怨气形成的小婴儿,脐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血淋淋的。 谁家好女人是这架势? 要不是她有钞能力,不晓得从哪里求来了不少真家伙,脖子上的项链、手腕上的佛珠都散发着淡淡佛光护住了她,光是这些怨气,都能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但即便如此,这些婴灵也都露出狰狞的表情,拼着自己湮灭,也在一点点削弱她身上的佛光,誓要报这深仇大恨! “够了,别说了!”我这话刚一出口,徐太太就气急败坏地怒吼起来。 第116章 满身孽债 “好好好,我不说了。” 看着几近歇斯底里的徐太太,我微微举了举双手,笑而不语。 “我警告你,别让我以后听见你在外面胡说八道。”她又恶狠狠地说道。 “是你自己要问的,不然我嘴巴可严了。”我故作一脸无辜道。 徐太太又把警告的目光投向在场的保安们,这些家伙也都是人精,一个个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她这才稍微满意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颐指气使的表情,对我道:“虽然你说得不对,但你救了我们家老徐一命,也算我们家欠你个人情,跟我一起去趟医院吧,等老徐醒了,也好当面感谢你。” 我忍了又忍,才总算没被她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逗笑。 明明是盼着我救命,却偏要打着感谢的幌子,这里这么多人,哪个没参与救你老公,怎么不都叫上,独独谢我一个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冒出了恶趣味,就是说我要是说“不用谢”,她会不会立刻绷不住求我? 不过我确实需要接近徐世贵,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别玩了。 那狗东西也不晓得从哪里招惹来一身的孽债,找他报仇的冤魂居然要排队。 万一我慢了一步,让他被别的鬼干掉了,那我答应鬼司机的承诺,可不就完不成了吗? “徐太太,请。” “哼。” 徐太太强端着,开车把我带到了医院。 巧的是,徐世贵住的市人民医院,也正好是我托人安置周子瑜爸爸躯壳的医院。 这城市不大,也就这么一座医院拿得出手了。 不过我也没去看周子瑜爸爸,连当女儿的都不认这具活死人了,我又何必去找麻烦? 我跟着徐太太,直接来到了外科病区。 在这里,我隔着病房门上的窗户,看到了仍旧昏迷不醒的徐世贵。 他虽然被我们及时救了出来,保住一条性命,但最开始撞车那一下就已经伤得不轻,身上好几处骨折,脑袋里也有出血点,因此在被我们救出后不久就陷入了昏迷,直到现在还没醒。 “小薛师父,你看我们家老徐情况怎么样啊?什么时候能醒啊?” 没有外人在,徐太太对我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堪称“前倨后恭”的典型。 看着她那张毫不脸红的笑脸,我是真想怼一句: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但想想还是算了。 古人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调戏这种必然要遭报应的积不善之家,其实挺没意思的。 我只是说道:“这你该问医生,我只是个道士。” 话虽如此,我还是又拿出柳树叶给自己开了眼,隔着玻璃,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徐世贵的状况。 这世上之事只看表象,有时候真的挺不公平的,要不也不会有“祸害活千年”这种俗语流传出来。 徐世贵一身孽气都快直接能用肉眼观察到了,但他即使受了伤,身体的虹光也是出奇的稳定。 在灵视之中,人体根据状态、健康、运道等综合因素不同,会呈现出不同色彩的光晕: 病弱倒霉之人是灰色,普通人是白色,而强壮、好运之人,则是火一样的赤红。 徐世贵现在就是红色光晕,这还是在他受了伤的情况下,健康时运道只怕更加旺盛。 也难怪那女鬼临走时对我那么怨恨。 要作祟这么一个正走正运的人,她还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博得一个机会,却被我阴差阳错破坏了,她能给我好脸色看才真有鬼了。 “我这不是不知道吗?”我心里其实也挺无语的。 当然,就算知道了,鬼祟害人的事发生在眼前,我还是会管。 徐世贵再坏,他也是个活人,我不让他死在女鬼手里,这是修道之人的道义所在。 而且这不止是在救他,同样也是救女鬼。 不然杀了人,手上沾了血,她有大概率堕落成厉鬼,那就真的彻底无可救药了! “咦?” 我正想着女鬼的事,突然,天眼就在徐世贵体表的红色光晕中,看到一丝淡淡的黑气。 “阴煞之气?” 我连忙聚精会神捕捉那缕鬼气的来路,结果发现他是从徐世贵平躺的身下散发出来的,被他人压着,看不分明。 “徐太太,你去把徐总翻个身,背朝我这边。”我说道。 “啊?” 徐太太明显有些不愿意,“老徐他现在身上好几处骨折呢,随便翻身不好。” 我都快气笑了,骨折不好,被鬼缠就好了? 说白了,她还是不信任我。 “那就等徐总醒了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我冷笑一声,径直走到一边的等候椅上坐了下来。 根据我的判断,徐世贵虽然气运正旺,但他在车上受了伤以后,恍惚间应该是看见女鬼了的,等他醒过来,不求着我救命,我名字倒着写! “小薛师父你饿不饿?先去吃点东西吧?” “小薛师父你渴不渴?这里有水,先喝一口……” …… 见我不坚持要给徐世贵翻身了,徐太太自己待了一会儿,又凑过来嘘寒问暖。 她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又要坚持自己那一套看法,但你不理她了,她又开始心虚了。 这么搞到傍晚边,徐世贵终于苏醒过来,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他一醒过来,就发出惊恐的尖叫:“鬼!有鬼!” 声音之大,把徐太太和医生护士都吸引了过去。 我却没动,因为我知道,很快他们就要自己来请我了。 果然,过了差不多一刻钟,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徐世贵的怒吼。 又过了一会儿,徐太太就眼圈红红地来找我,说徐世贵请我进去,看她满脸委屈的样子,应该还挨骂了。 像她这种女人,别看在外人面前吆五喝六的,但底气全部来源于夫家的财产。 平时老公让着她就罢了,但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她敢把我这根救命稻草拦在门外,徐世贵不咆她才有鬼了。 她还不敢反驳。 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跟着她进了病房。 病房里医生护士都已经被打发走了,只有徐家人在。 迎门就看到据说身上好几处骨折的徐世贵竟然已经自己坐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还有挥之不去的后怕。 他一看到我,就激动地说道:“您就是小薛师父吧!事情我都听说了,多谢您救我一命,但麻烦您好人做到底,一定要帮我把那个女鬼除掉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有钱!” 第117章 鬼手印,我要你自首 “徐总,我既然站在这里,那就是想管你的事。” 我瞥了旁边唯唯诺诺的徐太太一眼,道,“但老话讲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然要我救命,首先就要相信我,对不对?” “对对对,都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已经骂过她了,您见谅,您见谅!” 徐世贵闻言连连点头赔笑,又呵斥徐太太道,“你还站在这里搞么子?还不去给小薛师父倒茶!” 徐太太在外人面前跟贵妇人一样,但在徐世贵面前却没了底气,像个女佣一样低着头就要去倒茶。 “算了,我来是办事的,茶什么时候喝都行。” 我抬手制止道,“我之前在外面就发现你背上好像不对,想要翻身看一下,徐太太没同意……” “看,现在就看!” 徐世贵能做这么大生意,人品怎么样先不说,但决断是有的。 一听我这么说,他不顾自己一条手臂断了,完好的那只手直接把身上病号服扯开,动作受限还骂骂咧咧催徐太太帮忙。 夫妻俩一通忙活,终于把他的背部完整的裸露了出来。 结果这一露出来,周围的徐家人都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嘶哈!” 只见在徐世贵背上,竟有一片皮肉浮现出青紫的淤痕。 看形状,正好是一个手掌印,根根手指分明。 我在心里把这个掌印跟我自己的手比对了一下,发现其更为纤细,应该是女子的手型,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女鬼留下的寻仇标记了。 “你们嘶个卵啊嘶,我背上到底怎么回事,讲话啊!” 徐世贵自己看不到自己背上的情况,急得声音都发颤了。 一个老者应该是他的什么长辈,凑上前用手戳了戳那个掌印,问道:“你自己没得感觉吗?不痛不痒?” 徐世贵对自己家的长辈也没好脸,闻言骂道:“我要是有感觉我还问你们?我有病啊?” 好在这时候,徐太太终于开窍了,拿起手机对准他背上的手印一顿猛拍,然后把照片递给他看。 徐世贵看着那个手印,明显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这是恶鬼的复仇印记,在你身上做个记号,不死不休。” 我在旁边探个头适时补刀道,“虽然撞车搞死你的计划破产了,但她不会放弃,今晚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她肯定还会来找你索命的。” “小薛师父!小薛师父!你肯定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 死亡的刺激下,徐世贵被激发了潜力,根本不像个伤员,从床那边连滚带爬就扑过来,握住我的手,哀求道,“只要你答应救我,报酬都好说,价钱你随便开!” “徐总,我救你,可以,但是我不要钱……”我俯下身,盯着徐世贵的眼睛。 “那你要什么?”我想我此刻的眼神一定很锋锐逼人,徐世贵都不敢跟我对视,偏开脑袋低声问道。 “我要你自首。”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薛师父,你在开玩笑吧?” 徐世贵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了,握住我的手也缓缓松开。 我却不依不饶地盯着他,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终于冷静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啊,自然是想替天行道。” 我看着他,笑容冷漠,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到底为什么被鬼索命,自己心里不可能没数,那个女鬼你也认得吧?本来她就是搞死你,也是天经地义,但是谁让我这人心善呢?只要你自首,交代出自己这些年做的所有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就救你一命,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记住,是所有的……” “你是来找我们家麻烦的?” 我此言一出,徐世贵还没说什么,他家的三姑六婆亲戚们就都炸了。 有的人愤怒地指责我,有的人甚至还想上手把我推搡出去。 我理解他们的焦急。 徐世贵的买卖,可以说是他们这个家族荣华富贵的根源。 徐世贵要是自首了,这棵大树不就倒了,说不定还要罚款、赔钱,连已经到手的好处都要吐出去,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不过命是个人自己的,我无视了这些聒噪,只是把视线紧紧盯着徐世贵本人,我想看他会做出什么决定来。 徐世贵脸色难看,但还是对我挤出一个笑容,问道:“小薛师父,明人面前不讲暗话,我这个人呢,确实做了蛮多亏心事,但你这一下子要我自首,我也下不得决心,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 拖延时间,缓兵之计? 还是把我跟女鬼当成一伙的了? 我微微一挑眉,但还是很配合地说道:“好啊!” 我左右看了看,从医院雪白的床单上撕下来一块,咬破手指画了一道符,折成布包丢给他。 “塞在枕头底下,女鬼再上门的时候能保你一命。” “自首嘛,的确是大事,得好好考虑,我给你时间。” “谢谢,谢谢!” 徐世贵虽然神情阴沉,但还是像珍宝一样接过了我的血符。 看来他也清楚,眼下的情况,不容他有拒绝的余地。 盯着他听话地放好血符,我转身就走。 这个为富不仁的家族充满了恶臭,我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出门的时候,我还听见徐世贵那些亲戚在劝他,说他们认识厉害的仙姑、地仙,马上就去帮他请,不需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我听了只想冷笑。 现在离午夜只有几个小时了,他们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请来我的同行守护徐世贵了。 他今晚注定是要靠我的血符直面那个女鬼的索命。 我相信,后者会是最好的说客,帮他做出正确的决定的。 毕竟,我画的只是最普通的驱邪符,对上恶鬼,保他一命问题不大,但吃苦头却是免不了的。 等被女鬼狠狠蹂躏过了,我看他明天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至于说他们家请来同行插手,我还真不怕。 因为但凡有点道德的修行人,看到他这一身孽债,都不会管他们家的闲事。 如果是那种拿钱办事的邪术士,那就更好了。 我师父教导我,行侠仗义是功德,敢挡我的路,女鬼逼不了他自首,我还不能亲自出手了? 到时候直接让他们一个人自首变两个人自首,岂不快哉? 不就是斗法吗? 我们修阴山法脉的道士,几时怕过这档子事? 第118章 来索命,夜半鬼敲门 从医院出来,我直接回了宾馆,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他们自己都不在乎,我急个啥,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一觉睡得我昏天黑地,迷迷糊糊间,听到手机一直在振动。 我眼睛都没睁,在床头不耐烦地一顿乱摸,终于把手机拿在手里。 没想到一接通了里面就传出凄厉的鬼哭,直接给我吓清醒了! “呜呜呜!” “靠!什么情况!” 我一个激灵,但随即就是浓浓的起床气! 什么不怕死的鬼,跑来跟道士玩鬼来电,我特么倒要看看你几条命! 我恼怒地往手机屏幕上看去,结果看到的,却是白天徐太太留给我的手机号! “嗯?” 我愣了一下,侧耳倾听,终于从那“嘤嘤”的鬼哭声中,分辨出不一样的动静。 “泥奏凯啊!别过来!” “啊!救命啊!” “薛师傅!救命!我自首!我自首!只要您救我一命,您说什么我都听你啊!” 电话那头,传来徐世贵一家子七嘴八舌的嘶吼怪叫,哭喊的,求饶的,说什么的都有。 “早让你自首了,非不听,现在被鬼找上门了吧?” 我“切”了一声,但还是对电话里说道,“莫慌咯,我这就过来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那边一片混乱有没有听到,套上衣服就往医院赶去。 宾馆离医院不远,我走得也不着急。 我很清楚,有我的血符在,女鬼短时间内不可能真的突入病房杀人。 更大可能是正在利用幻觉恐吓徐世贵一家。 我慢点过去,正好让他们多吃点苦头,省得还以为我在害他们似的。 怀化不是什么大城市,子时的街道上,小摊小贩都回家了,街道两侧的店铺也多半关门,只剩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隔绝出一条光明之路。 我进了医院,这个点的医院也是冷冷清清的,病人多半已经睡下,值班的医生护士也不会乱跑,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随亮随灭,愈发凸显出清幽死寂的氛围。 出于安全的考虑,我没有乘电梯,而是花了点时间,顺着安全通道一路爬上了徐世贵住的四楼外科病区。 一出楼道,我就察觉到不对劲,明明是封闭的回廊,这时竟阴风飒飒,护士站也不见人影,照明灯像接触不良一样暗淡还不停地闪烁。 “是这女鬼的气场影响?她怎么半天就变强了这么多?” 白天的时候我跟女鬼打过一次照面,当时虽然有阳气压制的因素在,但她被我一道血符就震飞了出去,那到了晚上也不该这么强啊,仅仅只是散逸的磁场,就已经影响到整个病区的普通和电路了,这对吗? 我心里有点打鼓,赶紧加快了脚步,往徐世贵的病房跑过去。 刚拐过弯,隔着老远,我就看到一道披头散发、白衣染血的身影,正站在他病房前,有节奏地敲击着房门。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空洞的敲击声响起,以四下为一组,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 每一次敲击过后,房门上就会泛起只有天眼才能看到的淡淡红光,那是我的血符制造的驱邪结界。 但同时,病房里也会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惊恐尖叫。 “鬼敲门!” 我一眼就看穿了女鬼的手段。 术数之道,以奇数为阳,偶数为阴,因此人敲门往往是三声一组,鬼敲门则是四声一组。 城里人或许不讲究这个,但你要是去那种偏僻的乡下,晚上你四下一族敲门试试,保证你敲到死都不会有人给你开门。 有人可能会说,鬼这么有礼貌啊,登门害人都晓得先敲门。 不是这么回事,鬼敲门往往出现于类似现在的场合。 鬼因为某些因素,没办法直接进屋害人,不得已才只能以鬼敲门的方式,把自己的邪气传递到屋里去。 徐家人发出惨叫,就是被她渗透进去的邪气影响,看到了恐怖的幻觉,其实正主的本体还在门外难越雷池一步呢! 我感觉徐家人被吓得够呛,教训也吃得差不多了,是我这个正义的伙伴该登场的时候了。 “好了,你差不多行了,见好就收吧,我在这里,不可能让你真的索命成功的。” 我从阴影中走出来,一手扶着墙,拽拽地对女鬼说道。 “嘶!” 女鬼受惊,头猛地扭转一个可怕的角度看了过来,口中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恶狠狠地盯着我道,“又是你,多管闲事的家伙!” “替天行道的事,怎么能叫闲事?”我挺直了腰杆,朝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替天行道?哈哈哈,好一个替天行道!” 女鬼狂笑,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凄厉道,“我被他强暴,被他侮辱,甚至被他倒打一耙栽赃成外围,身败名裂,连我爸妈都抬不起头的时候,怎么没人出来替天行道了?现在老娘终于要亲手报仇了,你却冒出来替天行道了?你算哪根葱?” “实不相瞒。” 我用诚恳的语气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逼他投案自首的,他有罪,自然有法律严惩他,私刑报复,只会让你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为了这么一个人渣,赔上自己的几辈子,值吗?” “法律?哈哈哈!” 女鬼黑发狂舞,笑得更加歇斯底里,“你以为我没信过法律吗?我一出事第一件事就是报官了!我以为法律和法庭会给我一个公道,可结果呢?” 她状若癫狂,痛苦地戳着自己心口:“他背景硬,有后台,不管我告到哪里,他都有人罩着,我反而成了那个有罪的人!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要依赖的法律!” “那只是执法的人心黑了,不是法律庇护罪恶……你冷静点。” 我冲女鬼抬起手,示意她放松,继续劝说道,“他现在已经见识过你的厉害了,我有把握劝他自首,你说的那些贪官污吏,要是还敢包庇他,我也会一一拜访,保证让他得到应有的刑罚,你看这怎么样?” “不怎么样,谁晓得你跟他是不是一伙的!” 女鬼却是断然拒绝了我的方案,尖啸道,“我现在离报仇只有一步之遥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鬼话!他今晚死定了,耶稣也保不住他,我说的!” 第119章 这家伙强得不对劲 “王八蛋,死!死!杀了你!” 女鬼对徐世贵的怨恨,明显比天高,比海深,撂下一句狠话后,就不再搭理我,转头继续跟病房门较起劲来。 她已经不敲门了,而是疯狂砸门。 砰砰砰! 即使有血符红光庇护,但病房门还是被她砸得连连爆响,摇晃个不停。 她沾满鲜血的双手落在门上,在木板和玻璃上留下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随着她发狂的攻击,门上的红光迅速暗淡,我听见病房里传来惊呼声:“不好了!薛师傅给的符怎么自己烧起来了!” 我听得眉毛一挑,心里庆幸自己幸好手机开了震动,接到了徐太太的电话。 符箓会自燃,是因为女鬼的阴煞之气太强,我灌注在上面的力量快耗尽了。 这女鬼的强度,比我预想的离谱太多,仅仅一张血符,根本不够护住徐家人周全。 要是我真的按原计划晾他们一晚上,只怕等我明天再来,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病房的尸体! 我再也没法坐视下去了,连忙双手掐诀,结了一个大金刚轮印,口诵真言:“兵!” 九字真言中,“兵”代表能量,象征体力充沛,战斗不止的生命力。 我的符箓和金钱剑,都毁在了周家坝村的矿疖子手里,因为没料到这女鬼这么强力,我事先也没补画符箓,现在只好用真言配合手印打一打了。 “你找死!” 我这边一结印,女鬼立刻就感知到了气场的流动,一颗脑袋像猫头鹰一样,“嘎嘣”一下就拧了过来。 她已经近乎癫狂,眼中阴翳密布,几乎看不见瞳孔了,周身阴煞之气化为阴风滚滚,触动血衣和黑发,表情狰狞到了极点! “杀了你!” 女鬼放弃了砸门,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玛德病得不轻。”我对她这种一言不合就暴走的行径很看不上眼。 你又不是紫色有角的机体。 暗骂一句后,我连忙变化手印为内狮子印,口诵“者”字真言,迎敌而上。 这套咒印能有效减轻将要受到的伤害,是防御的不二之选。 砰! 我的手印和女鬼的爪子交错在一起,我顿时感觉一股冰冷的力道袭来,震得我不由自主往后退。 当然,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 这女鬼明显还没有突破厉鬼,其念力并未实质化,也影响不到现实物质。 无论是刚刚攻击房门,还是现在击退我,其实都只是精神层面的交锋。 她让我“感觉”到力量,我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才会被击退。 砸门也是一样,房门其实没锁,但她如果不能突破我血符的气场,就进不去。 也幸好我念的“者”字真言,本就有支配自己和他人躯体的神效,大大削弱了女鬼对我精神的影响,否则我“感觉”到的就不是被震退,而是被击飞了! “坏了,今天真是轻敌了。” 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感到有一股冰冷的寒流从女鬼爪子上传来,令我血脉都隐隐凝滞,不由慎重了几分。 这女鬼不管怎么看,都强得不对劲,我趁手的家伙事都不在身边,不另寻良策,还真有可能翻在这里。 “死!” 女鬼已经杀红了眼,可不管我怎么想,她虽然刚刚也被震得飘飞几米远,但双爪一扬,再次袭来。 我只能跟她见招拆招,没几招就被压在了下风。 她在攻击我之余,竟还能抽空撕扯病房门上的红光。 我怕她趁我不备闯进去杀人,只好亦步亦趋挡在病房门口,结果这反而限制了自己的移动空间,被迫一次次跟她硬拼,侵蚀过来的寒流,很快就让我冷得直发抖。 我见势不妙,这样下去必输无疑,趁着一次短暂击退女鬼的机会,飞快念咒结印:“九耀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照,元灵散开。流盼无穷,降我光辉。急急如律令,敕!” 我施展的这九星神咒,本来可以引天上九曜之力御敌。 但在我喊出敕令的同时,本该顺势一掌拍出,谁知不料人算不如天算,这一瞬间我身体里的寒毒突然发作,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一掌就慢了半拍,九星神咒也因此失败。 等我反应过来,面门前突然一股阴风震荡,女鬼那狰狞可怖的面孔,已经瞬间出现在我面前! 砰! 我只觉得胸前一痛,整个人就倒飞出去,撞在病房的门板上,把门撞开,狼狈地跌进了病房里! 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一屋子徐家人都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期望已久的救星,居然会以这种不堪的方式登场。 “咳!” 我也不由得一阵脸红,只能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干笑道,“大意了,没有闪,不过问题不大。” 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徐家人都像天塌了一样,“哇”地就嚎哭了出来,仿佛笃定我输定了一样! “哭什么,还没死呢!”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我很受伤,忍不住呵斥了一句,右手也摸上了脖子上挂着的神牌。 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HelloKitty! 不拿出点真本事来,还真要被人小瞧了! 我咬破手指往神牌上一抹,高声念诵道:“北帝上命,威制九天。下彻丰都,令行气传。谨奉北帝敕,急召关羽大将捧此敕令。神飞鬼灭,若亲若疏,一一追摄,不得违情,分明响应。急急如律令!” 喊出敕令的同时,我猛一跺脚,令成! 轰! 突然之间,一股神威凭空降临,在我身后形成关帝虚影,速度比以前正常请神要快得多。 这正是我道行提升之后,新学会的《召关元帅咒》。 关二爷神念响应的速度,会比普通的请神咒语快得多,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不过因为隶属于北帝法的范畴,对神祇不算恭敬,这点从咒语的措辞就能看出来。 我现在请神打鬼是一时爽了,事后还不知要烧多少香、磕多少头给关二爷赔罪。 一想到这点,我就感觉额头隐隐作痛,对面前这女鬼更是恨得牙痒痒! 就你特么事多,老实伏法不好吗?非逼我开大! 第120章 女鬼背后有高人 “哇呀呀呀!看刀!” 我请神上身,吆喝一声,一手虚捻不存在的胡须,一手挥刀怒斩。 手起刀落间,自有一股凛冽刀气脱手而出。 关二爷神威盖世,青龙偃月刀的虚影摩擦气场,竟爆发出一股肉眼凡胎都能看到的寒光! 唰! 刀光一闪,像老式相机的闪光灯,一闪而逝,甚至还不如闪光灯明亮,也没有“啪嚓”的声音,但带来的后果,却是骇人的! “啊!” 女鬼明明已经抬起手臂,做出了防御的动作,但刀光掠过,她口中却发出“呜呜”的嚎哭,两条胳膊也像被菜刀切过的莲藕,根本没有任何阻滞,直接齐中而断。 啪嗒! 光秃秃的断臂掉在地上,滚过之处,留下黑红的鬼血痕迹。 “再吃我一刀!” 一刀建功,我得理不饶人,哈哈笑着,反手又是一刀悍然斩出。 女鬼彻底抵挡不住,哀号着,连滚带爬,但还是被一闪的刀光劈飞出去,掉在门外,洒落的鲜血在医院走廊上留下一道黑红的弧线!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准备上前补刀,彻底废除掉女鬼的反抗能力之际,她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眸之间,眉心的位置,竟有一道具体而微的血符浮现而出! 这道符只有拇指大小,笔画纤细如蚊子腿,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符头、符胆、符尾一应俱全。 更重要的是,在这道符的一些具体写法上,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眼熟感,仿佛这画符之人与我师出同门一般! 尽管道门之中,符箓是最常见的手段,但根据各流派不同,画符的手法会有许多迥异之处。 可这道符的神髓,却与我传自师父的笔法大同小异。 这画符之人,跟我们这一脉绝对有不小的渊源! “这女鬼还不是单枪匹马来寻仇,背后貌似还有高人呐!” 我瞬间警惕起来。 一头野生的怨灵,跟背后有修道之人提供技术支持的怨灵,其危险程度,绝对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那就让我看看,你这道符到底有什么玄虚!”我定睛朝女鬼眉心的血符看去。 同出一源,让这道符在我眼中没有秘密。 从其符文的内容,我可以轻易判断出它究竟有什么作用。 “啊咧?和合符,这女鬼额头上的符箓,怎么会是和合符?” 不过当我看清了那道符的具体符文之后,脑子却不由得出现了一瞬间的宕机。 和合符,又叫姻缘符,是道门之中专门用于辅助调节有缘人姻缘感情的符箓。 但它现在却出现在了一头凶神恶煞的女鬼头上,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违和的感觉。 啥意思?撮合女鬼和屋里的徐世贵啊? 冥婚犯法啊,道兄! 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很快,随着女鬼显露出来的和合符开始发威,我就明白对方画这道符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了。 “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阵鬼祟的哀哭,走廊两头的阴影中,一个个披头散发的身影走了出来,病区悬空的窗外,也出现了不止一个白蒙蒙的鬼影! “呼呼”的阴风,吹过病区的走廊,所有没关严实的门,在这一刻都疯狂开关,发出“砰砰”的巨响。 阴煞的气场肆意蔓延充斥,混乱的磁场,令日光灯的闪烁,也变得愈发频繁起来。 “徐世贵,还我们命来!” “徐总,你不是答应要给我买别墅的吗?” “世贵,你看,这是我们的宝宝,我给你带来了啊……” …… 一个个怨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竟全都是找徐世贵索命的! 突然,我注意到,这些上门讨还血债的鬼魅,除了少数血淋淋的胎鬼,其他的无一例外,全是年轻的女鬼,这让我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些女孩子,该不会全是被这王八蛋始乱终弃甚至害死的吧? 那一道和合符,便正是借着双方的因果联系,把他的所有冤亲债主,全都召来助阵了! 我瞪大眼睛,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像鹌鹑般缩成一团的徐世贵,在佩服对方术士奇思妙想之余,也不禁涌出一腔怒火! 你他妈到底做了多少孽! 你还是个人吗?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就是要不干脆把这些可怜的姑娘都放过去算了,让她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样的人渣,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不过这种想法仅仅只维持了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不行。 倒不是想救徐世贵,我对他已经彻底不抱任何同情了。 以这家伙欠下的孽债,便是死上十次也不嫌多。 但这些女孩子却是无辜的啊! 她们生前已经被徐世贵害得够惨的了,现在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们手上再沾人命! 为了报复徐世贵这么一个人渣,就赔上这么多冤魂投胎的希望,真的不值得! “你们听我说,我对祖师爷发誓,一定会让姓徐的得到应有的严惩,但你们不能再前进一步了!” 我脚下一横,挡在病房门前,大声说道。 “滚开!” 阴风鼓荡,女鬼们逐步围拢过来,一个个都露出了尖牙利爪,恶狠狠地看着我,质问道,“你跟他是不是一伙的!” “你也想死吗?” “相信我,我绝对站在你们这边,姓徐的确实该死,但他不该死在你们手上,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帮你们把他绳之於法!” 我还在尽最后的努力,苦口婆心地劝说女鬼们,但我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这种努力多半是徒劳的。 怨灵怨灵,如果心智没有被怨恨蒙蔽,又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从那一双双越来越凶戾的眼眸就能看出,她们完全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甚至把我视为报仇路上的阻碍。 但我也不需要她们的感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要是自己觉得对的事,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坚持做完! “你背后应该有我的同道吧?他给你画符的时候,难道是让你直接杀了徐世贵吗?我不信他是这么交代你的!” 我对最开始那个头上画着血符的女鬼厉声喝道。 我不相信我的同门里会有纵鬼杀人的邪术士,但他画下这道符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还是说,他现在正躲在暗处,默默注视着我和女鬼们的对峙呢? “废话少说,让路,或者,死!”女鬼根本不接我的茬,“嘶嘶”地威胁道。 “看来是没得谈咯。” 我在心里暗骂给这货画符的同道,随即深吸一口气,摆出了斗法的架势,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想进门,就从我身上跨过去吧!” “如你所愿!” 女鬼浑身上下阴煞之气鼓荡,亮出鲜红如血、锋利如刀的指甲,发出一声嘶吼,猛地扑了上来! 第121章 故友重逢,先踹一脚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急急如律令!” 我撕下半截衣襟,咬破手指,以血画符,和扑上来的女鬼硬拼一记。 砰! 我和女鬼正面对撞了一次,她固然被九凤之火烧得吱哇乱叫,但我的手臂也被侵袭过来的阴气冻得发麻。 但我是孤军奋战,她不是一个鬼在战斗啊,在击退她的同时,我已经看到了她身后那些躁动的鬼影。 也不晓得徐世贵这个王八蛋到底怎么造的孽,冤亲债主的数量竟高达近十名之多,而且个个怨念深重,几乎都达到了冤魂怨灵的水平。 我把拿手的九凤破秽符咒、请神术、三阳一气咒全都搬了出来,也才堪堪扼守住病房门口。 我给徐世贵的血符效力还有残留,她们不把我这个绊脚石搬开,就没法冲进病房报仇雪恨。 偏偏我又固执得像风浪中的一块礁石,任凭她们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了,就是不挪窝。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女鬼们都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嗷!” “吼!” 凄厉的咆哮回荡在病区走廊上,不绝于耳。 幸好其他病人都在阴气影响下沉睡了,不然听到这动静,还不被吓出个好歹来。 不过渐渐的,我也有些打不动了。 毕竟不管我再怎么精打细算,都改变不了请神术和三阳一气咒是爆发性技能的本质。 我又不忍心对这些生前无比可怜的女孩痛下杀手,一心只是阻止她们杀人。 但她们被怨念蒙蔽,可不会对我手下留情,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已经被打得浑身是伤了。 “找到我师父的电话,备注就写的师父!打!喊他救命!”我百忙抽空掏出手机扔到徐世贵的病床上,对徐家人吼道。 但这帮蠢货祸害人的时候胆子蛮大,这会儿却都吓得失魂落魄。 徐世贵和他老婆还有个大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畏缩不前,居然没人敢去拿那个手机。 我见状气得破口大骂:“玛德我死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他们闻言又像受了刺激一样,扑上去抢手机,仿佛它是什么救命稻草。 我看得头都快裂开了,在心里大骂“猪队友”。 几个人一番手忙脚乱的争抢,终于把电话打了出去,但几秒钟又举着手机可怜巴巴对我说:“没人接……” 我已经彻底无力吐槽了。 不晓得这么一个白痴家庭,怎么赚到那么大一份产业的。 只能说,我们国家现在的分配制度还是不太合理,总让傻子占据了太多和他们智商不匹配的资源。 “没人接我们就一起等死吧?”我没好气道。 “啊?”徐世贵几人一震,又发了疯一样打电话。 “叮铃铃!”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响起。 “三清铃?” 我霍然扭头,像铃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大家都是同行,谁还不知道谁啊? 这动静,绝不是鬼祟能搞出来的。 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女鬼背后之人,终于决定露面了。 现在唯一不能肯定的,就是他到底是敌是友了。 下一刻,一道敦厚的身影,就显现出来,朝我们这边一路小跑冲了过来,边走还边摇铃。 “住手,还不住手!” 这人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 听到他的铃声,走廊上的女鬼都纷纷露出痛苦之色,朝着后面退了几步。 走廊不长,在没有鬼祟滋扰的情况下,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跟前来。 借着闪烁的灯光,我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听声音他应该还很年轻,但皮肤黝黑,满脸风霜之色,穿一身老旧的迷彩服,像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工,让他看起来比真实的年纪大了起码一轮,但眉眼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他手上拎着一个手柄分为三岔的铃铛,那三岔代表三清,正是道门中最常见的三清铃。 “对不起,对不起。” 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张口就是给我道歉,连连作揖道,“本来只是想给姓徐的一个教训,结果路上有事耽搁了,我堂姐自作主张,给道友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我给您赔礼。” “堂姐?” “对。” 迷彩服同道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愤慨之色,对眉心画符的女鬼招手道,“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堂姐,进城打工的时候被姓徐的骗了,回家就跳了河,我气不过,就想帮她报个仇,至少吓得那人渣投案自首,哪晓得她自作主张。” 他厉声质问女鬼道:“我是这么告诉你的吗?让你来杀人,你这不光是害人害己,还要害我啊!” 女鬼低着头,唯唯诺诺不敢狡辩。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不愧是跟我师出同门,连思路都这么一致。 但他到底是谁呢? 我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一个久违的名字在我脑海里闪过,我脱口而出,试探问道:“阳哥?” “啊?” 迷彩服道士抬起头看着我,那张充满阳刚之气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但我却更确定这小子就是我儿时的好友何阳了,也只有他,跟着我何师叔学艺,才会有与我如出一辙的传承。 他的眉眼还能看出小时候的轮廓,但我这些年在城里长大,气质什么的跟小时候已经截然不同,他没能第一眼认出我也是情有可原。 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问道:“你是……生伢子?” “密码的!” 我彻底确认就是他了,但我却没有一点故友重逢的喜悦,上去就给了他一脚,破口大骂道,“还真是你啊,你个猪嬲的别,妈的老子差点被你害死!” “嘶!” 见他被我攻击,女鬼立刻又露出了充满敌意的表情。 但她马上被何阳按住了。 这小子满脸笑容地看着我,摸了摸被我踹的屁股,上来就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咧嘴大笑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等这事完了,我摆酒给你赔罪!”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看来你不光拜在了师伯门下,还成功学了一身本事了,我太高兴了!” 看到他脸上发自肺腑的笑容,我心里也暖暖的。 时隔六年,儿时的记忆在心里复苏。 我不会忘记,当年我被村里人排斥,他就是唯一愿意陪我玩的小伙伴啊! “好,我等着你的酒!” 我也反手抱了他一下,目光落在一群女鬼身上,道,“不过现在,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办了吧!” 第122章 立约为凭 我跟何阳收了家伙事,一起走进病房。 看着肩并肩站在一起的我们两人,徐世贵一家眼睛都直了。 本以为是救星,谁晓得转眼就跟对家认亲了,这样的神转折,一般人没点心理素质还真接受不了。 他们没哭出来,估计是人已经麻了。 徐世贵看看我,看看何阳,再看看跟在我们身后的女鬼,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他不顾自己身上还有伤,从床上扑下来,爬到我脚边,磕头哀求道:“薛师傅,救命,救命啊!” “我也是答应了人要找他麻烦,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没问题吧?”我抬脚踢开徐世贵,扭头问何阳道。 何阳身边的女鬼堂姐闻言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但他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这才低头看向徐世贵,问道:“我的条件不变,我保你不死在讨债鬼手里,你去自首,一件不落地交代自己的罪行,你也可以拒绝我。” “我答应,我答应。” 他这时候哪里敢拒绝,一群女鬼红着眼睛,就等他说“不”呢! “好!” 我朝何阳招了招手,问道,“带了朱砂黄纸符笔没?借我用用,我的丢了。” 他今天本来就是奔着搞事来的,身上装备齐全,在包里掏摸了一番后,我要的东西很快就递了过来。 我又看了徐世贵一眼,勾勾手指:“手伸过来!” “啊?”他不知道我要干嘛,一脸忐忑地不愿意照做。 “快点!”我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道,“是要那边的姐姐来请你吗?” 女鬼们虽然也不明所以,但从何阳的态度看出,我跟她们确实是一边的,一个个都歪着脖子,发出威胁的嘶吼,恶声恶气的。 “我伸,我伸!”徐世贵一个激灵,不情不愿地把手伸了出来。 我取出一把小刀,割破他的指尖,把血滴到砚台里。 他疼得一哆嗦,不安地问道:“这是干什么?” “哦,没什么,你不是答应要自首吗?我怕你交代得不干净,立个契约监督你。” 我轻松地说道,“咱这些姐姐虽然看在我面子上放你一马,但你总得给她们个保证不是?” 徐世贵哭丧着脸,道:“没这个必要吧?” “有,很有必要!” 我翻了个白眼,道,“你在她们那里,信用早就为负了,难道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说完,我也懒得听他狡辩,直接以血调和朱砂,在黄纸上挥毫书写起来。 “祖师在上。” “徐世贵今承诺投案自首,换取……” 我顿了顿笔,抬头问何阳,“你堂姐叫什么名字?” 他把堂姐名字告诉我,又一一询问其他女鬼姓名,报给我听,我写在黄纸上,继续着笔:“换取……等宽宥饶命,若逾期迁延不至者,听诸受害者自行报复,阳寿不足,一仰妻儿家小索命为偿。其家资产业,悉付外人。” 写完以后,我在契约见证人的落款写上自己和何阳的名字。 “吾薛孽生及何阳,临座鉴之。” 然后我把契约黄纸往徐世贵和女鬼们中间一推,道:“好了,签字吧!” 何阳探头把我书写的契约看了一遍,羡慕道:“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的道行都足以立下灵契了,祖师爷对你也太宠了吧?” 听他这么说,我也微感骄傲。 我们这一脉的祖师爷可是包青天,他生前是干什么的,那可是历史上天字第一号的清官! 所以对我们这一脉来说,符咒之术那都是小道,我们真正擅长的,其实是阴官文书往来之法,古代衙门里那些案牍之事,都被我们这一脉借来,成为法事的一部分。 例如我们遇上对付不了的强敌,有一招杀手锏就是“告阴状”。 写一纸状书,焚烧投送阴司,只要状纸上所诉罪状查有实据,那立刻就能借来阴司的力量打击对方。 是人,生死簿上直接勾去其人福运寿数,令其倒霉、疾病、乃至暴毙,比什么诅咒之法都好用得多; 若对方是恶鬼,那阴司甚至可能直接派出阴兵代打,什么妖魔鬼怪不被平推? 当然,告阴状这种事,自身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不是削福就是折寿,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轻易使用。 更多时候,我们是调解阴阳之间的矛盾,就比如现在,在人鬼之间立下双方都能满意的契约,避免矛盾激化,搞出不可收拾的局面。 “多谢小师傅为我们主持公道。” 以何阳堂姐为首的女鬼们虽然不甘,但冷静下来后,也知道这是我们能为她们争取到最大的公平了,也就没再哆嗦什么,痛快地逼出鬼血,在黄纸上留下了一个个腥臭发黑的指印。 轮到徐世贵签字的时候,我看他脸上隐有庆幸和不在乎的神色,便提醒他道:“你看清楚契约的内容,别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签了字又做不到的话,她们再找你索命,就是阴司允许的讨债行为了,我们也不会再管。” “到那时,不但你自己要死,还会祸及家人,你的财产也都会被各种方式流失出去,散给穷人赎罪。” 听我说得郑重,他才终于正视起来,拿起契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自己就是做生意的,对合同的重要性有着充分的认知,看完以后,居然犹豫着不愿意签字了。 “嘶,我能现在撕了他吗?”堂姐见状,龇着带血的牙床问道。 “莫急莫急,你要是逼着他签字,岂不是违背了契约必须自愿的原则?” 我笑眯眯地说道,“我身上的伤可是不轻啊,随时可能晕过去,到时候就麻烦阳哥你送我去急救了。” 何阳会意,呵呵一笑,道:“没问题,你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我怎么忍心你在我面前发生危险?” 我俩一唱一和,终于把徐世贵给吓住了。 我们要是走了,这病房里可不就剩下这群被他害苦的女鬼和他一家子了吗?到那时,把他搓圆还是揉扁,不全归女鬼们说了算? “我签字,马上就签!”他心一横,提笔就要在黄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拦了他一下:“真是自愿的哦?不愿意我们也不强迫的。” 他看着我和我身后虎视眈眈的女鬼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愿的!绝对是自愿的!若有半句谎话,让我天打雷劈!” “不用天打雷劈。” 我收回手,笑了,警告道,“记住,投案自首的时候,一定要把你做的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交代清楚,让法律来裁决你的命运,别想着投机取巧,不然你的下场只会比天打雷劈更惨得多!” 第123章 他不是知道错了,他是知道怕了 盯着徐世贵在血契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要是违约,我相信女鬼们会是最高兴的人了。 我扭头对何阳说道:“行了,麻烦让你堂姐撤掉散发的阴气吧,不然护士一直沉睡不醒,我这一身伤都没人帮我处理。” 他点点头,举起铃铛摇了摇,女鬼额头上的和合符发光,随即褪去了颜色。 一群女鬼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徐世贵一眼,这才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进了阴影中。 “呼哧、呼哧!” 女鬼们消失,徐世贵这才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床上,大口喘着粗气,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 我挑眉看着他:“很放松?” 他神情复杂地点点头。 “现在先别急着放松了,自己打电话报警自首吧,赶紧的,法院的判决下来,你才真的安全了。” 我催促他道,“别想着赖账,签了血契,不讲信用只会害了你自己。我现在去包扎伤口,等我回来,要看到你上警车。” 我不客气的语气,让徐世贵露出一抹怒色,但忌惮地看了看我和何阳,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只是叹了口气,道:“好”。 这位家财万贯的徐总,大概还从来没被晚辈这样指着鼻子威胁过,我就当做个好人,填补上他这一新奇体验好了。 先前全神贯注斗法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危机一解除,肾上腺素的影响消退,我顿时感到身上没一处不痛的。 尤其是被女鬼阴气伤到的地方,感觉像是冻伤,又麻又痛又痒,像有一千根冰针在我的血肉里搅动,难受得我直想骂娘! 在何阳的搀扶下,我来到护士站,唤醒了在值班室内沉睡的护士。 没有女鬼散逸的阴气催眠,她们终于睡眼惺忪的醒来。 不过当我说明来意,她们一检查我的伤口,直接就吓清醒了,惊声问道:“你这伤是怎么搞的?” “这不行嘞,你这伤太严重了,我们不能私自给你处理,你得先看医生。” 她们七嘴八舌地推辞道。 “你们先帮我包一下,等上班了,我就去看医生。” 我龇牙咧嘴道,“我这个样子,你们总不能让我硬挺着等天亮吧?” “行吧,但你得答应,医生上班了,你必须正规挂号做检查,不然出了什么事,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护士们看我实在难受得厉害,商量了一下,才终于松口。 “那当然,我自己也怕死嘞,不会轻视的。”我自然是拍着胸脯,满口答应得好好的。 “跟我来吧。” 负责给我处理伤口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护士。 她声音柔柔的,距离近得我都能闻见她身上的清香。 注视着她低头认真包扎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又想起周子瑜,想起了那意乱情迷的一吻,和掌心的温与柔。 在这种有些旖旎的古怪氛围中,护士小姐姐终于把我身上的伤势都一一进行了初步的处理。 “谢谢。” 我向她点头致谢,又指了指徐世贵的病房,道,“放心,有人买单,我的账都挂他那儿。” 我在省城住院的时候,周子瑜三不五时来找我玩,从她口中,我可没少听到她对医院制度的吐槽。 如果有患者在没付钱的情况下就接受了治疗,最后跑单了,那就要从该科室的应急资金中垫付,还不够的,就要扣全科室医护人员的奖金了。 这种制度的存在,让医护人员对垫钱抢救病人,态度很谨慎。 虽然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跑单的意思,但也没必要让人家好心的小姑娘担惊受怕不是? 等处理好伤口,我走回徐世贵的病房,就发现警察蜀黍还真是恪尽职守。 这大凌晨的,徐世贵一打电话说要自首,他们居然就赶了过来。 还在病房周围做了警戒,我想过去都被拦住了。 最后还是他老婆走过来告诉我们,徐世贵一定会把所有事情全部交代清楚,让女鬼们别再去找他麻烦了。 如果我们还有别的要求,也可以跟她提。 说这话的时候,她神色憔悴,再也没了昨天的盛气凌人,显然这一晚上噩梦般的经历对她冲击不小。 “你们能把契约上的条款执行到位就谢天谢地了。” 我没再搭理他们一家,我的目的只是帮鬼司机了结一段恩怨,现在既然目的达到了,我也懒得和这种为富不仁的家庭打交道。 我和何阳站在楼上,目送徐世贵被押进警车。 “要是他能知错,我们今天也不算白忙活了。”他说道。 我嗤笑一声:“他才不是知错了,他顶多是晓得怕了。” 这时候,天也亮了,朝阳从东方升起,何阳就拖着我去门诊等医生上班。 其实过了这么久,我自身的阳气已经把女鬼打进来的阴气驱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点皮外伤。 但他心里过意不去,非说这是他堂姐打的,他得包给我治好。 我正好跟他也这么多年没见了,就一起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叙旧。 “叮铃铃……” 突然,我手机响起,接起来一看,是我师父的电话回过来了。 “喂,大半夜打我电话,是有么子事啊?” 电话那头,师父的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懒散。 隔着手机屏幕,我都仿佛能闻到那股未消的酒气。 “现在没得事了嘞,等你老人家救我命,我只怕早就去祖师爷那里报到去了。”我没好气道。 “你跟我吼么子吼,要不是要给你查是哪个在针对你,老子至于喝这么多不?” 师父闻言也不乐意了,道,“你跟我学了这么多年道,也该有自己的成绩了,难道没我陪着你自己就行不了道了?” 我心里知道,其实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青春期少年的倔强,让我才不肯低头,默然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不是去追那个修鬼仙的了吗?怎么又跑去喝酒了?” “嗨,别提了。” 师父的声音明显变得火大,道,“本来是要追到了的,结果半路上杀出几个一吊道的妖道们横插一脚,虽然我斩了两个妖道,可还是叫他跑了。我找道上的道友们喝两杯,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玛德一吊道最近的活动频繁得有点不对劲,往年他们没这么狂的,还敢正面冲老子了,反了天了!” 第124章 新仇旧恨,那只耗子 “那问出什么了吗?” 我也觉得不对劲,沉声问道。 师父明明告诉我,一吊道作为官府重点打击的对象,他们的高手都被特事委一对一严防死守的。 那问题就来了,最近我接二连三碰到的事,多半都跟一吊道有关,这些妖人难道是从地里凭空冒出来的? “嗯。” 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变得有些阴沉,他说道,“我已经从各种渠道确认过了,你现在已经成了一吊道的头号悬赏目标了。” “啊?我吗?” 我一听这话,茫然的同时,又感到一阵脊背发凉,下意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才想起师父看不到。 入行这么久,我对一吊道的危险性,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 或许在我师父这样的大佬眼中,这群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妖人不算什么,脾气上来了甚至还能时不时猎杀几个泄泄火。 但对我一个菜鸟来说,他们绝对是最危险的对手! 毕竟就算是师父,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啊! “为什么啊?” 尽管明知对结果没影响,我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我一个小卡乐咪,何德何能,够成为这些邪道翘楚的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之而后快? “挂花红悬赏你的人我也有眉目了,就是当年被你一把火烧掉了法身的那只五通神。” 师父道,“它不晓得什么时候跟一吊道勾结在一起了,对你的悬赏,就是通过一吊道的渠道发出来的。现在省城周围的妖邪、厉鬼中间,摊子已经铺开了,五通神给了它们自己的信物,只要一跟你接触,就能锁定你的位置。” “哦,是它啊,那就不稀奇了。”我瞬间淡定下来。 我想起鬼司机、夫妻鬼等等遇到过的敌人手上,都掌握了类似妖仙的能力,应该就是五通神撒出去的网。 我跟五通神的仇恨,早就已经解不开了,不是它弄死我,就是我弄死它,如果这些都是它的手笔,我就没什么不安的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我还是觉得不对。” 师父却是让我不要掉以轻心,道,“我跟一吊道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前他们收钱办事,可不会对外人的麻烦这么积极,我总觉得他们对你还有别的企图,小心为上。” “放心吧,师父,我从来没小看过一吊道。” 我宽慰师父道,“我才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我哪有资格轻视一个上面都要谨慎对待的邪道组织啊?”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了。”师父欣慰道,又问我,“接下来怎么打算?在怀化再躲一阵子?” “算了吧,您不是说了,五通神把网都撒到全省城附近了吗?该面对总要面对的,我一道士,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妖魔鬼怪走吧?那成何体统?” 我沉声道,“最多行道的时候小心一点就是了,要是一吊道非要找麻烦,那我剑也未尝不利!” “哈哈哈,好!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师父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就冲你这句话,你就可以出师了!” “那不行,我还指望一直抱你大腿呢!”我笑嘻嘻耍赖道。 “出息!” 师父笑骂道,“让你出师,又不是不管你了,当年你师爷不也一直帮我和你何师叔擦屁股……” “对了,说起何师叔,我碰到他儿子了,就我小时候玩得最好的那哥们,何阳,跟你说过的。”我把自己跟何阳联手逼徐世贵自首的事,给师父讲了一遍。 “哦?老何的崽?”师父闻言也来了兴趣,问道,“那不老子师侄吗?他人在哪里?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就在我旁边呢!”我对何阳比划了一下手机。 他那张黝黑的大脸凑过来,有点局促地打招呼道:“大师伯好,我何阳啊,久仰大名了!” “嗤,你老子会宣扬我的大名?他不骂我就不错了!” 师父笑骂了一句,毫不讳言他跟何师叔之间的恩怨,但随即话锋一转,竟又向何阳抛出了橄榄枝,道,“怎么样?要不要过来跟我干?你老子当年走得匆忙手上传承不全。而且留在那小地方,你能学到什么东西?来大城市,这里才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 我都没想到师父会说出这样的话,何阳明显也心动了,但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师父,道:“师伯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在怀化还有点事没做完,等我搞定了,一定去投奔师伯,到时候我一个土包子,还要师伯和生伢子多多关照啊!” “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师父的语气听起来还挺遗憾。 “阳哥,真不跟我一起走吗?”挂了电话,我忍不住又问了他一句,“我师父是真看好你的样子。” “省城我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何阳冲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抬起手,像是想拍我肩膀,又仿佛有点自卑,半道上把手收了回去,道,“我总不能去拖你后腿呀!” “你这话说的。”我皱眉不满道,“当年你照顾我的时候,也没觉得我拖后腿啊,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呀!” “是我失言了。”他脸上露出暖心的笑容,但还是坚持不肯跟我一起回省城。 没奈何,我只能叮嘱他多盯着徐世贵一点,别让这人渣有空子可钻,然后就自己回了省城。 何阳自然是满口答应。 我回到电玩城的时候,师父居然还没回来,我只好先自己收拾铺盖睡觉。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天晚上我一入睡,就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师父的房间里,但周围环境却又像蒙着一片朦胧的雾气。 我愣了半晌,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是在做梦。 “可我怎么会梦到在师父房里啊?”我心头升起一丝疑惑。 对我们修行人,尤其是我现在已经是胎息境的修行人了,控制杂念只是基本功,按理说只要我不想做梦,我就不会做梦,甚至做梦也能达成随心所欲控制梦境的清明梦。 但看现在这情况,分明是有某种力量,把我拖进了梦境之中。 会是什么呢? 电玩城可是在祖师爷神威的笼罩之下,我可不相信有什么妖魔鬼怪能在这里放肆,所以我很放松。 “咦,你回来了!”就在我思索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 第125章 小醋坛子打翻了 “是你?” 我看着扎着双马尾的小丫头,瞬间想了起来,这些年只要我住在电玩城,就经常会被这小丫头拖进梦境陪玩。 我猜她是师父养的鬼,但师父并没有正面承认过。 并且以前梦到她,关于梦境的记忆都很模糊,顶多只是醒来以后记得跟她一起嬉戏过,但具体玩了什么就记不清了。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晰的梦境,应该是跟我的道行提升有关。 “对呀对呀!来玩吧!” 小丫头比起我第一次梦见她,好像长大了不少,比我也小不了多少了,但神情还是一样天真,看到我,她露出欢欣的表情,雀跃着向我跑来。 但在靠近我的瞬间,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小小的鼻头皱起,在我身上闻了又闻,突然跳起来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 “可恶啊!”她翻脸大叫道,“你身上竟然有别的臭女人的味道!” “卧槽!” 我完全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结果这一拳下去,脸上差点被打翻了一个盐酱铺子,涕泪横流,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你干什么!”我捂着脸怒吼道。 但小丫头像没听到一样,嘴里嘟哝着“打你、打你”,又扑了上来。 我恼羞成怒,严正警告道:“你再瞎搞我还手了啊!” 然后我的反抗就遭到了更严厉的镇压。 悲哀的是,等我真的还手了,才发现她的道行明显在我之上,在梦里,我完全掌控不了力量,被她硬生生胖揍了一晚上。 惨痛的蹂躏,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我是被师父拍醒过来的,睁开眼之后,我还觉得浑身上下都残留着梦里的幻痛,酸痛不已。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看到师父脸的那一刻,我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委屈,太委屈了! 师父看到我眼黑圈浓重、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好笑的表情:“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扭动酸痛的脖子,无精打采地摇头道:“不晓得怎么了,昨天被你养的那一位打了一晚上。” “啊?她打你干什么?”师父好奇地问道。 我把事情缘由给师父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跟周子瑜的那点艳事。 我对师父没有任何隐瞒,因为长期玄修的经验让我知道,面对鬼祟之事,任何一点隐瞒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 而且师父吊儿郎当的性格,也让他跟我之间没有多少代沟。 我本以为他会给我主持公道,至少会像平时一样调侃我两句,不料他听完却是青筋暴跳,大怒给了我一个爆栗:“我锤死你个化生子,那么小的妹子你也下得去手啊?” “啊?”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周子瑜小吗? 她抱着我的时候,明明很大好不好…… 一阵鸡飞狗跳后,我才突然醒悟过来,师父说的是那个小女鬼。 看他气恼但不阻止的样子,倒有几分自己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既视感。 对他这种古怪的反应,我先是茫然,随即气急败坏:“师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还是个孩子!犯法的!犯法的!幼鬼难道就不受阴司法律保护吗?” “哼哼,真的吗?”师父狐疑地盯着我。 我瞬间感觉自己清白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从床上一跃而起道:“我是道士,不是变态。” “那行吧!” 师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哼哼唧唧道,“算了,你再睡会吧,醒来了我带你去看车,就当是替她给你赔罪了。” “不不不,不睡了。” 我确实困得要死,但想起昨晚地狱般的经历,我就感觉被揍出了心理阴影,说什么都不敢在电玩城睡回笼觉了。 我甚至产生了“要不自己搬出去住吧”的念头吧。 幸好,经历这么多事,暑假也快过完了,等大学开学住校就好了。 那小女鬼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总不至于追到学校去打我吧? “那行吧,你洗漱完了给张一羽那小子打个电话。” 师父转身朝自己房里走去,道,“然后咱们一起去给你看部车。” 我洗漱完打完电话出来,正要去喊师父,但看到和昨晚梦里如出一辙的陈设,又不禁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站在门口,我看见师父正对着一个被黑布包裹的物件碎碎念、从轮廓来看,应该是个小瓷娃娃,估计就是小女鬼的本体了。 “哎呀,你打他不要打的那么狠嘛……昨天的事我听他讲了,他也是被动,被动晓得吧?你要是实在想打,就分几次打,莫一次打怕了,你看他现在连我门都不敢进了,以后哪个陪你玩呢?” 呼! 一阵阴风打着旋儿,掀动了瓷娃娃表面蒙着的黑布,像是在回应师父的话。 我站在门口,无语凝噎:“……” 我确定她和师父都知道我就在不远处看着。 好家伙,蛐蛐我都不避人的吗? 可惜一人一鬼我谁都惹不起,抗议的话只是在嗓子眼里打了个转,就被我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罢了罢了,能打轻点也是好的…… …… 吃过早饭,我坐师父的车到了电玩城最近的4S店,还没进门,耳边就听到一阵引擎的咆哮声。 张一羽骑着他的新机车狂飙而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4S店门口,跟我们打招呼。 头盔一摘,他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下竟似能够发光,看得两个刚迎接出来的销售小姐姐眼睛都瞬间直了! “骚包!”我翻了个白眼道。 “哈哈,你就是嫉妒我!” 张一羽哈哈一笑,把手里头盔往我怀里一塞,坏笑道,“要不要试试?我借你啊。” “免了。” 我看了一眼已经眼犯花痴的小姐姐们,没好气道,“我可没你这副好皮囊,就不东施效颦,当你的衬托了。” 我们走进4S店,还是几个小姐姐同时围了上来,问道:“先生,是来看车的吗?” 看她们样子,我就晓得也都是奔着张一羽来的。 师父对外人一向没好脸色,暴躁回怼道:“废话,进你们店里不是买车还是买菜?” 我实在羞于跟这两个家伙为伍,只好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找最左边那个女的买车。”我正在无语之际,突然听到张一羽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为什么?” 我一愣,下意识扭头朝他看去。 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VR眼镜戴上了,手上拿着个手机,一副在打游戏的样子。 但看眼镜上的朱砂符文,我就晓得,他分明是发现了什么! 第126章 鬼蛊缠身 “她有什么不对劲吗?”我低声问道。 张一羽手不停地按手机,装作打游戏的样子,视线却一刻没有离开那销售小姐姐,轻笑道:“我在她身上看到点蛮有味的东西嘞。” 听他这么说,我不禁有点懊恼。 作为一个原教旨主义道士,我一直不喜欢他跟我师父这套赛博修仙的把戏,但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大都市里,他们这套至少在便利性上无人能及,不是老传统能比的。 在现代都市的任何地方戴上眼镜打游戏都不违和,但要是拿牛眼泪或柳树叶往眼睛上抹,就显得太神经了。 没办法,也为了争口气,我只好在不开眼的情况下观察这个被点名的小姐姐,希望能通过肉眼看出点什么来。 为了便于观察,我照张一羽说的,直接点了她陪同我们看车。 这让其他也想近距离接触张一羽美色的小姐姐们,都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满是遗憾。 通过接触,我们知道了小姐姐叫胡紫晴。 虽然只比我大不了几岁,但她已经是这行里的资深从业者了。 她不断给我们介绍一款款车的优点,但我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在了她本人身上。 在不开天眼的情况下,她在我眼中就是个姿色姣好的普通女孩儿。 只是脸色发青、黑眼前有点深,连厚厚的粉黛都遮不住那股憔悴的感觉。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现代人生活不规律,熬夜和酒色过度,都会导致类似症状,并不一定就是有妖邪作祟。 不过张一羽既然肯定她身上有“蛮有味的东西”,那自然就是有不正常的地方,只是我暂时还没发现。 我注意到师父眉头微挑,显然也看出了端倪,但他像是存了锻炼我的心思,故意不点破,让我自己观察。 “几位再看看这辆车,这是这个月上市的新款,现在还只有红色可以现提,如果要别的颜色,就要提前预定,还要加钱……” 连续看了几辆车,尽管我们都一直不点头,但胡紫晴不愧是资深从业者,应该什么麻烦的客人都见过,还是不厌其烦地继续往下介绍。 “嗯。” 我终于开口,应了一声,但却不是对车子满意,而是终于看出了她身上的异常。 “胡小姐,您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们几个要商量下,毕竟买车也不是小物件了。” 我故意支开她道,好跟师父和张一羽商量这女人身上的邪祟。 修道之人虽然不好插手别人的因果,但邪祟害人却是例外。 “她同时被蛊毒和鬼祟缠身了,我没看错吧?” 胡紫晴对我的要求从善如流,她一走开,我就迫不及待地问师父和张一羽道。 “眼力见长啊!” 师父赞许地看了我一眼,问道,“说说,怎么看出来的?” “看眼睛。” 我侃侃而谈道,“中邪的人,眼球上方会有一条笔直的灰线,被降头一类邪术害了的人,这条线则是黑的,如果是虫子一样的红线,那就代表着中了蛊毒,是这样的吧?她眼睛上同时存在红线和灰线,那自然就是同时被蛊毒和鬼魅缠上了。” 我说的这就是最简单的判定中邪的方法,不出现这三种症状的未必没事,可一旦出现了,那就是十拿九稳,中招没跑了。 我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出了自己的不解之处:“不过她说话的时候条理分明,逻辑清晰,除了气色不蛮好,一点都不像被邪祟迷惑了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的话,问问她本人不就晓得了。”师父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打直球,叼着烟不耐烦道。 我跟张一羽一想,这也是个办法,不过不能在这里问,人多眼杂,有些事也不好说出口。 我看了张一羽一眼,笑着挤兑道:“看来得你牺牲下色相了。” “你怎么不牺牲?” “因为我没你长得帅啊!”我理直气壮的回答让他瞬间哑火,没了脾气。 色诱这种事,当然得找个最好看的效果才好。 “细妹子,过来。” 当师父招手,再次把胡紫晴叫过来后,张一羽挤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容,对她说道,“胡小姐,买车好说,就是咱们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我今晚想请你吃顿饭,不知能赏个脸不?” 他以为凭自己的姿色,把人女孩子单独约出来应该无往而不利,但没想到,胡紫晴看看他,又看看我那一脸痞相的师父,眼中竟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和厌恶,低声道:“先生,我不是那样的人。” “嘎?”张一羽像没料到她会冒出这么句话,一下子愣住了。 “咳咳!” 师父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尴尬道,“细妹子,你放心,我们不是要潜规则你嘞,放心吧!就买部十几二十万的车,我们还没那么不要脸。” 张一羽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刚刚的话语和态度多么令人误会,一张冠玉般白净的面庞瞬间臊得跟猴子屁股一样通红,连声道歉道:“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 胡紫晴脸上也只好挤出僵硬的笑容,道:“没事没事,是我误会了两位。” 两人就这么对着道歉了几句,师父和张一羽突然同时反应了过来:“啊?两位?” 他俩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我:“他呢?我们是一起来的啊?” 胡紫晴不好意思道:“我看这个弟弟不像坏人。” 我瞬间感动得快热泪盈眶,苍天有眼呐,我这张娃娃脸终于起到一次正面的作用了。 师父和张一羽则悲愤交加,合着我们长得就像坏人是吧? “啊,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然后他们又陷入了互相道歉的怪圈,连4S店的门店经理都被惊动,走过来责备胡紫晴:“你怎么冒犯贵客了?” 结果胡紫晴还没开口解释,他就被我那暴躁且郁闷的师父一通重炮熊走了:“滚蛋!这是我们跟胡小姐的事,关你屁事,有个闲工夫,你哪里凉快滚哪儿去!” 经历估计也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被喷得瞠目结舌,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我看得差点笑出声来,眼瞅着局面已经混乱得快没法收拾,我还是站了出来,对胡紫晴道:“你比我大,我叫你晴姐吧。” “晴姐,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他俩是我师父和师兄,我们都是学医的,中医。” “想跟你单独谈谈,也是碰巧发现你身体上有点小毛病,不治疗的话怕会恶化……” “请问你最近是不是有失眠、多噩梦,身上还有不明原因的淤青和肿痛呢?甚至感觉肌肉下面有虫子在钻呢?” …… 在这种场合,说神鬼之事只会让情形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所以我就借口行医,把她身上可能出现的邪祟和蛊毒症状都说了出来。 结果我刚一说完,她就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这你都知道?这也太神了吧?” “对不起,刚刚是我误会你们了……” “你看,我的病能治好吗?” 第127章 阴病 “能治,当然能治。” 看着胡紫晴一脸忐忑的模样,我笑了起来,宽慰道,“我们这行讲究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要是没得帮你解决问题的把握,那我们也不得开这个口了,所以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了。” “呼!” 胡紫晴这才露出松口气的神色,但随即又面露难色,“不知这费用……” 她顿了顿,道:“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也看了不少医生了,但检查花了不少钱,要么说我是亚健康状态,要么是神经症,吃了药打了针也都不见好转,我实在是没有太多余钱花在这病上了,要是太贵的话……我、我就不治了,也省得麻烦你们……” 我闻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嘴皮子伶俐,长得也讨喜,在4S店做销售提成应该不低才对,怎么一副手头紧巴巴的口吻? 不过经济状况这是人家私事,我也不方便多问,只是看了一眼师父。 既然他在场,那就轮不到我来定价。 “这样吧,你请我们吃顿饭,我给你望闻问切,看看这病到底难不难搞,不难搞收你个成本价,总之保证你肯定出得起就对了。”师父想了想,叼着烟说道。 胡紫晴被他痞里痞气的样子搞得更加不安,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点头,道:“哦,好,我、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就这部车了,我看它挺有眼缘的。” 师父看了一眼离我们最近的车,一挥手,道,“你再给我们介绍介绍参数,等到了饭点,你带我们出去试驾一圈,顺路吃个饭就是了,回来就开单。” 我看了一眼师父觉得有眼缘的车,火红色的马自达。 嗯,不丑,还能接受。 “你们这就定下来要买车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能谈成一单,胡紫晴面露喜色。 “废话。”师父眼睛一瞪,笑骂道,“进4S店不是为了买车,我还专门给你看病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胡紫晴扭捏道,“只是有的客人要挑挑拣拣,没你们这么爽快……” “行了,就这么定了!” 随后胡紫晴就又跟我们介绍起来,时间拖到饭点,她跟店里的人交代了一声,就把我们请上了车。 我对车其实没什么追求,一直在闭目养神。 虽然师父在场,按理说不需要我操心,但蛊毒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碰,还是小心为上。 “请!” “好咯。” 我伸手要去拉副驾驶门,却被师父抢先一步,我只好和张一羽一起坐到了后排。 胡紫晴伸手把一头披散下来的秀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更有几分商场女强人的味道了,就开车带我们驶出了4S店。 “这车也是我们店里来的新款,动力、内饰都是同价位里最顶级的配置了……” “你们喜欢吃什么?我来安排……” …… 她一边开车,一边跟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她语气看似平静,但从职业装下始终绷得紧紧的身躯,我还是分辨出她内心的紧张。 也可以理解,看了好多大医院都没有治好的病,在路上突然碰到几个人说能给你搞好,她要不是病急乱投医了,估计把我们当骗子才是正常展开。 “放松点,我们不吃人。”师父突然睁开眼睛说了一句。 “我没那个意思……”胡紫晴干巴巴地笑了一句。 “算了,靠边随便找个有包间的饭店停车吧!” 师父叹了口气,随手一指车窗外,“就这家吧!” 我看了一眼,师父指的是间牛杂火锅店。 从暗淡褪色的招牌和门前地面上的油污看,这应该是家老店了。 要平时我蛮喜欢这种经过岁月口碑双重考验的商家的,不过今天是为了救人,那吃什么都随便了。 火锅店靠着一个老旧的居民区开的,门面临街,但街道狭窄,找个车位不容易。 我们在一堆杂乱的车子和共享单车里倒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了个马路牙子停了上去,然后下车步行去了牛杂店。 这时正值饭点,火锅店里弥漫着牛油和辣椒的香气,人声鼎沸,师父推门进去,就很自然地对服务员说:“开个包间,要清静点的。” 服务员立刻眉开眼笑地把我们请上了二楼。 进了包间,师父嘱咐服务员等下再上菜,就扭头对胡紫晴说道:“给我看看你身上的淤青。” “啊?就在这里?”胡紫晴面露难色。 “当然啊,不然我们特地出来开个包间是为什么?”师父理直气壮道。 “好吧!”胡紫晴脸色红了红,低声道,“主要我身上淤青位置比较敏感……” “给我看一处能看的地方就行了。” “哦!” 胡紫晴又看了一眼包厢门,确定已经关好,不会有人进来后,又犹豫了一下,才像下定了莫大的决心,朝自己衬衫的纽扣伸出手去。 销售的职业装很紧身,她扭捏了一下,才解开扣子,露出半个肩膀。 但还是被我看到了里面黑色的文胸和一道深深的丘壑。 实话实说,这小姐姐身材蛮好的,可我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伸手扣住了自己随身的运动挎包。 那里面装着我最便于携带的符箓和法器。 我倒不是对女色不感兴趣,但正常男人估计谁也不会对布满了紫黑斑纹的肉块感兴趣。 她现在就是这么个状况。 从肩膀到胸膛,半个身子都布满了紫黑色的淤青条纹,像是被打过,但又比一般的钝器伤还要密集得多。 淤青条纹的另一端,一直延伸到没脱下的衣服里面去。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找到师父前,差点被害死时的浑身尸斑。 她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比我那时候还严重,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 小姐姐,你不觉得虚吗? “阴病,绝对是阴病!” 我听见身旁的张一羽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人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严重得多啊。 我也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我们毫无防备之心了,谁身上长了这些东西都得慌! 我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带着这些简便法器符箓,能不能搞定她身上的问题了。 不过看了一眼桌子另一端盯着胡紫晴皱眉眯眼的小老头,我顿时又安心来。 有师父他老人家在,能轮得到我操心?我能捞到一个打下手的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128章 土法验蛊 “细妹子,我要先跟你讲清楚,你这个病,不是一般的病,它叫阴病,那普通医院确实看不好。” 师父貌似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个场面,看完闷头抽了一支烟,才示意胡紫晴可以把衣服穿起来了,凝重地开口道。 “阴病?” 胡紫晴疑惑道,“什么是阴病啊?” “简单讲,就是中邪了,你被鬼缠了,才会生病。”张一羽大大咧咧接过话茬道。 “鬼?开玩笑吧?” 此言一出,我明显感觉到胡紫晴眼中,对我们的戒备又多了几分。 如果不是实在担心自己的健康,恐怕已经起身就走了。 毕竟,对现代人来说,鬼什么的,实在是太像骗子了。 “对啊,不光是鬼,还有蛊。” 张一羽像不会看脸色一样继续说道,“你的情况很严重了,虽然不晓得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但是这么下去,你死定了。” “吓唬我?”胡紫晴脸色有点不好看。 不晓得为什么,张一羽这张脸对别的女孩子无往不利,唯独在她这里,非但不吃香,还连连吃瘪。 只要是张一羽开口,她就一副很排斥的样子,我只能归结于两人相性不合。 “细妹子,他讲的是真的,也不瞒你,我们其实不是医生,是道士。”师父也终于开口道。 “我只想找治病的医生,不想找道士。” 胡紫晴有点愤愤,站起来想走,但不知道是心里犹豫,还是舍不得我们的订单,还在犹豫,有点裹足不前那味儿。 “我们是道士,不是骗子,你也讲了,你这病看了很多医院都看不好,那换个思路,让我们试试,也不吃亏吧?”我忍不住劝说道。 说也奇怪,胡紫晴对张一羽很敌视,也不喜欢我师父,但我讲话她就很听。 我一说,她就陷入了犹豫,想了一下,还是坐了回来。 “好吧。” “搞得好像我在害你一样。” 张一羽见状翻了个白眼。 “其实要证明是不是阴病也很好解决。” 师父说了一句,扭头又吩咐我道,“去问下店老板,有没有米酒卖?” 我照他说的下楼询问,火锅店老板倒是很热情,连声道:“有啊有啊,正好有我从老家带来的米酒,来一壶不?” “来来来。”付完钱,我带着一壶米酒回了包间。 师父接过,二话不说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鼻子下一闻,面露陶醉之色,然后就美美地啜了起来。 “好酒,好酒。” 他指了指桌上的酒杯,对我们道,“来,你们也一人来一杯尝尝嘛,味道真的不错。” 我们面面相觑,不是要诊断阴病吗?怎么先喝上了? 不过在师父的坚持下,我还是给张一羽和胡紫晴一人倒了一杯,然后自己也喝了起来。 米酒入喉,我立刻扬起了眉头,举着酒杯又看了一眼。 这酒又香又醇,还带着丝丝甜味,适口开胃,确实是上好的农家土酒的味道。 “啧。”旁边传来张一羽砸吧嘴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对这酒也很满意。 可当我们再看胡紫晴的时候,却见她缩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米酒,身子微微扭动,满脸不适,仿佛在躲避什么令她极其厌恶之物。 “你怎么了?”我跟张一羽见状都吃了一惊。 她酒精过敏?但酒精过敏也不该是这副表情啊。 “喝啊,怎么不喝?” 师父却满面笑容地拱火道,“你看我们都喝了,味道真的蛮不错的。” 我立刻明白过来,这酒有问题,确切说,是胡紫晴身上有问题,让她对这米酒产生了和我们截然不同的感官! “不,不,不,这太恶心了……”胡紫晴连连摇头,但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不就是一杯酒吗?怎么会恶心? 她的常识告诉她,就是干净的,可偏偏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产生生理性的厌恶,仿佛面前摆的不是一杯酒,而是一杯还在蠕动着蛆虫的奥利给。 此时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胡紫晴身上确实存在着大问题,但师父却依旧不打算放过她的样子,呵呵一笑,道:“你不喝我可就来敬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杯酒迎面全都泼到了胡紫晴的脸上! “啊!” 下一秒,胡紫晴立刻捂着脸,发出惨痛的哀鸣,仿佛泼在她脸上的不是一杯米酒,而是一杯硫酸。 师父却像对胡紫晴的反应早有预料,她刚刚张口,他就一把抓起桌上的抽纸,“噗”地塞进了胡紫晴的口中,把她这一声惨叫给硬堵了回去。 不然真要让她叫出口,还不晓得要惊动多少食客来围观,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同时,师父对我们低喝道:“按住她!” 我和张一羽对师父言听计从,几乎是条件发射般猛地站起,一人压住胡紫晴一边肩膀,把她按在餐桌上! “这妹子好大的劲啊!”我一上手就感觉不对劲! 胡紫晴一个弱女子,但在挣扎的时候,却爆发出不下成年男子的蛮力,我和张一羽两人联手都差点压不住她! 我定睛一看,更是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 只见她妆也花了,白衬衫被米酒打湿,变得半透明,整体形象极为狼狈。 但她的神色却像发狂了一样,恶狠狠地盯着餐桌对面的师父,满眼怒火,脸也涨得通红,在皮肤下面还有一条条青筋蠕动,像是游走的虫子,看起来极为骇人! “她这是……”我诧异地问道。 “米滋养众生,是天下至善之物,恶蛊最厌恶的东西,米是其中之一,米酒尤甚,一碰到就会发狂,以后你们碰到怀疑中蛊的,也可以用这个土办法检验。” 师父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又嘱咐我们把胡紫晴按好了。 他从包里抽出一张符纸点燃,纸灰融在一杯茶水里,又顺手泼在胡紫晴脸上。 后者脸上的青筋才像被麻痹了一样,渐渐消退了下去。 她的眼神也恢复了正常。 “细妹子,现在信了吗?” 师父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问胡紫晴道。 胡紫晴被我们按在桌上,场面实在不雅观。 但她对自己刚刚发狂时的感受,显然有着记忆,顾不得挣脱我们,就一脸惊恐地看着师父,连声问道:“我刚刚那是怎么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眼睛里就吓得流出了眼泪,呜呜直哭,泪痕让本就狼藉的脸上,显得愈发不堪。 第129章 致命的“榜一大哥” “你先告诉我,你刚刚那一下什么感觉?” 师父挥挥手,我和张一羽会意,立刻松开了胡紫晴。 我们自己也觉得压着一个女孩子不好,等下送菜的服务员进来,还以为我们在对她做什么坏事呢! “我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有好多虫子在钻!”胡紫晴捂着心口,依旧一脸惊魂未定之色。 “那就对了。”师父一指胡紫晴,对我和张一羽道,“看,典型的中了蛊的症状。” “可是,我之前看了,她身上不止有蛊毒的邪气,还有鬼气。”张一羽皱眉道。 “莫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脏东西也要一样一样收。”师父摆摆手,“反正一个都跑不了。” 我听着他看似平淡的话语,不禁满心崇拜。 师父,霸气! “蛊?”胡紫晴看着师父,紧张地反问道。 “嗯,你也听说过蛊的名头吗?”师父问道。 “听过一点,我老家湘西的。” 或许是被师父胸有成竹的姿态感染,胡紫晴的情绪也稳定了一些,微微点头道,“不过我只晓得好像是有草鬼婆养蛊害人,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连草鬼婆的名号都喊得出来,还说不清楚,细妹子,不老实了啊!”师父又点起了烟,笑了起来。 胡紫晴露出赧然之色,道:“跟你们这些专家比,我晓得的那不就是一点点吗?” 不愧是做销售的,哪怕明明已经吓得半死了,但语言艺术还是本能,听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哈哈哈!” 师父笑了起来,道,“好,我就当你只晓得一点点,再给你好好讲一讲这里面的门道。” 说着,师父就给胡紫晴做起了关于“蛊毒”的科普。 这部分我就没仔细听了,因为早就知道。 湘西有三怪:赶尸、养蛊、落洞女。 我妈就是其中的落洞女。 赶尸我只闻其名,但据说建国以后推行火化,这门手艺在民间就断了传承。 唯有蛊毒,似乎一直香火不绝,在新时代绽放出了新的奇葩,几乎成了苗疆的代名词。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蛊师的手段了。 蛊,看这个字就晓得,其本质跟虫有关。 简单讲,就是把一堆毒虫放到同一个翁里去,不给吃的,让它们自相残杀。 最后能活下来的,就是“蛊”。 蛊已经具备某些超自然的属性,可以放出去害人,这就叫“下蛊”。 在旧社会,养蛊下蛊的蛊师多半是女子,因此又被称为“草鬼婆”,下蛊也被称为“放草鬼”。 但蛊术本身对性别没要求,只是古代男人事多,而且身强体壮,并不依赖蛊毒厮杀,反倒是女子需要蛊毒自保,练的人多。 但现在法治社会,打打杀杀要坐牢吃枪子,蛊毒这种隐蔽害人的法门,反而不拘性别地流传开来。 对于蛊的回忆到此为止,我回过神来时,就听见师父在询问胡紫晴:“细妹子,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跟什么奇怪的人打过交道?” “啊,有。” 胡紫晴闻言有点扭捏,但在师父的追问下,还是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我除了在4S店上班,每天晚上回去了还做点兼职,嗯,就是当主播……” “哦?你在哪个平台播啊!” 张一羽对这些事好像很感兴趣,闻言立刻兴致勃勃地问道,“我点个关注啊!” 胡紫晴却一口拒绝了,头快佝到出类拔萃的事业线里去了,讷讷道:“我不是那种正经的主播,莫问了,不光彩。” “我晓得你们会看不起我,但我真的很需要钱。” 哦,懂了。 我瞬间明白过来。 擦边嘛,可能还有福利业务,怪不得她不肯明说。 这种事放在现实里讲,确实蛮难启齿的。 不过这就让我产生了另一个疑惑,她白天在4S店上班,晚上还当擦边主播,按理说两份都是高收入的职业,怎么还是一副财务上捉襟见肘的窘迫样呢? 不过没等我想好怎么问,师父已经摇头道:“怎么活是你自己的事,不用跟我们解释。我们只管抓鬼驱邪,不评判他人品行。还是说说你接触的奇怪的人吧!” “其实就是我的榜一大哥,他约我出去吃饭,我就去了。但是快吃完的时候他还想约我开房,我没答应。就是从那以后,我身上就开始出现不舒服的状况了,我也怀疑过跟他有关,但是没证据,而且从那以后他就没来过我直播间,号也注销了,我找不到他人。”胡紫晴道。 “哦,那你还蛮有原则的嘛!”张一羽插了一句,但我都能听出,他这话里带着隐隐的讽刺。 胡紫晴刚抬起一点的头立刻又低下去了,脸色通红,眼里闪着泪花。 我看得有些不忍心。 “羽伢子,你给老子把嘴巴闭到,无关的话你少吭声!” 师父一拍桌子,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他又问胡紫晴,“吃饭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有!” 胡紫晴稍一回忆,就肯定道,“他当时用筷子敲碗,嘴巴好像还在唱山歌,当时我还觉得很搞笑,所以印象很深。” “呼!” 我们听完,同时叹了口气,心道:“坏了!” 蛊毒一物,虽然听起来凶险,但道行不深的蛊师,施展起来限制很多,稍微懂点行的人都能破解。 就比如胡紫晴说她“榜一大哥”筷子敲碗,其实就是下蛊的一种方式。 这时候只要点破,问他:“你不会是在下蛊吧?”他的法就破了,没法用蛊毒害你。 但同样的,一旦没有防备,把蛊毒吃下去了,这种“蛊从口入”的情况,就是所有中蛊者里最难解的。 “不过很奇怪啊,光是蛊毒按理说就已经能把人搞死了。但你明明还有被别的邪祟缠身的症状,这情况已经不能用严重来形容了,但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没事人一样?”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啊,还有什么邪祟?”胡紫晴一听又紧张起来。 但看她自己的样子,对中蛊还有迹可循,但她身上的鬼气,她本人却像真的一无所知了。 师父斜了我一眼,提醒道:“想晓得啊?想晓得你不自己开眼看一看?” “对哦!” 我一拍大腿,这才反应过来,我之前是不方便人前开眼,才一直用望闻问切诊断,但现在话已经挑明,又没有外人在,我完全可以开眼看个究竟啊! 师父白了我一眼,鄙夷道:“哈宝,我怎么会有你这个哈宝徒弟,老子的聪明伶俐硬是没学到一点。” 我顾不得他说我什么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连忙拿出柳叶和无根水,飞快给自己开了个眼,朝胡紫晴看了过去。 第130章 互撕的邪祟 “我看看啊。” 天眼一开,我就感到一股阴风扑面而来,眼前的视野也随之变得五光十色。 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象征各自不同状态的光晕。 除了师父我看不透,在场其他人的气场一览无余。 特别是胡紫晴,她身上的气场古怪到了极点。 我看到一条蠕虫样的黑气紧紧缠绕在她身上,还不停蠕动,想往她身体里钻。 在蠕虫黑气的攻击下,属于她自己的气息,已经变得如风中残烛一样孱弱,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她之所以还能保持一线生机尚存,却是因为一张白惨惨的细小鬼脸,咬住了黑气的尾巴,满脸青筋暴绽,使劲往外拖,双方正陷入僵持。 “这是……小鬼和蛊毒在内斗互撕?什么情况?” 我看得一脸茫然,行道这么多次,我还没见过这么奇葩的情况。 我好奇打量着那咬住蛊虫邪气的小鬼,它除了一张脸惨白,身上鬼衣脏兮兮的,浑身泥垢,还挂着鼻涕龙,像是个泥猴般的山里娃。 但它的神情却无比凶狠,明明气场强度远远不如蛊毒,但却发了疯一样撕咬,哪怕因此自身鬼气在不断衰落,也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不晓得是不是我盯着它时间有点久了,视线惊动了它,它叼着蠕虫的尾巴,向我这边看了过来,龇牙咧嘴,口中“嘶嘶”有声,像是我威胁我不要靠近。 那我能惯着邪祟吗?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急急如律令!” 我抬手就是一道九凤破秽符,暴起的火光,把蠕虫蛊毒和小鬼一起笼罩了进去。 蠕虫蛊毒无知无识,但在克制邪祟的九凤之火下还是被烧得不断抽搐,小鬼更是痛得“哇哇”大哭。 鬼魅的哭声明明不能被普通人听到,但这一刻,胡紫晴却像感同身受,竟也流下泪来。 她抹了把脸,看着手臂上湿漉漉的水痕,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还想拿第二张符箓,一鼓作气解决掉两个邪祟,却被师父冲上来一巴掌拍掉,他瞪眼怒斥我:“哈利油,你在搞么子鬼?!” “我在给胡小姐驱邪啊。”我委屈道。 “驱你奶奶个脚啊!” 师父气得举起巴掌想抽我,虽然没真打下去,但还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看不出那小鬼是在保护她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里没搞清楚,你怎么敢乱动手的,我是这么教你的?这里面的因果你来背?” 我这才悚然反应过来,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我反应过激了! 怪不得胡紫晴邪祟缠身却安然无恙,要不是小鬼保护,她早就出事了。 蛊毒入体,不死都要脱层皮! “胡小姐,我问你个事,你要如实回答我,你身上的小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问胡紫晴道。 但她还是一脸茫然:“小鬼,什么小鬼?我不知道啊!” 我跟师父对视一眼,确定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只好告诉她,在她身上,有个小鬼不惜损耗自身鬼气在保护她,然后把小鬼具体的样貌描述了一遍。 其实事情本来不用这么麻烦的,但她现在身体气血两虚,实在承受不住开眼带来的阴气冲击了,只能用这种间接的方式转达。 她听我们说完,若有所思,“呜呜”地哭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杜伢子,是你吗?”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看见那小鬼也“呀呀”地张口,像是在诉说什么,一点带着晶莹的鬼泪,从他眼眶中涌了出来。 紧接着,我就看到了离奇的一幕。 胡紫晴伸手向一片虚无,在肉眼凡胎的视角,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在另一个维度,小鬼眼中也流出带着荧光的泪水,主动凑了上去,贴在她掌心。 明明是被生死隔开的一人一鬼,但却像有着心灵感应,靠在了一起。 胡紫晴就像抚摸到了小鬼一样,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温馨的笑容。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俩么子关系啊?”这感人的一幕,把我们都看懵了,我忍不住问道。 胡紫晴却没有解释,只是看着我,露出了乞求的神色:“能放过杜伢子吗?他不会害我的!” “呃……只要它没有作恶,倒也不是不行,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主要我想问……”我摸了摸鼻子,正想继续问个清楚,师父却挥手打断了我的刨根问底。 “看得出来,他对你确实没有恶意,只是想阻止蛊毒侵害你,这种保护人的好鬼,我们会网开一面。” 他直接说出了解决方案,“我们先给你解蛊,然后再把这孩子超度了,人鬼殊途,他虽然是为你好,但终究是对他对你都有害。” “好好好。” 胡紫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感激地连连点头。 倒是那小鬼像舍不得她,趴在她身上依依不舍。 她像真能听见小鬼的呓语,手虚抚安慰道:“放心去吧,有这几位道长保护我,我不得有事的,你去投个好胎,我也放心,你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过好日子。” 其实像小鬼这种迁延人间的鬼,不按时去地府报到,就是一种过错,下去以后是要被处罚的。 就算有我们道士代写陈情表,也只不过是处罚轻一点,投个富贵人家就更别提了,不当牛做马已经是法外开恩。 不过我自然不会把这些扫兴的话讲出来,还是让胡紫晴抱着希望跟杜伢子告别吧。 而且后者是为了救人迁延不去,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还有功德,未必没有转机,倒是不用把话说死。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杜伢子,接下来就是要帮胡紫晴解蛊了。 “生伢子,你再去找老板讨点大蒜子和盐来……哦对了,再多拿个垃圾桶,省得等下搞一地。” “啊?”我满心不解,但知道师父不会无的放矢,还是照做了。 老板见我第二次下来要东西,也是一脸懵逼。 在饭店要加盐加大蒜的司空见惯,但像我们这样,一个菜没上,就又是要盐又是要酒还要大蒜的,估计他也是第一次碰到。 咋地,大蒜蘸盐就能下酒啊? 这种事我也没法解释,只能催促他赶紧把东西给我,拿到盐和大蒜后,转身就回了包厢。 师父把大蒜捣成蒜泥,和盐混在一起,又倒进早就盛好的米酒碗里,满满一碗,递给胡紫晴,道:“喝!” 这三样东西混在一起,对蛊虫的杀伤效果似乎更大了。 胡紫晴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痛苦之色,脸上青筋再次蠕动起来。 但不晓得是不是杜伢子的存在给了她力量,这次她竟硬生生凭自己的意志扛下了蛊虫暴走的影响,端起面前那杯气味和口味都一样感人的米酒一饮而尽! “哕!” 下一刻,她就像承受着钻心的剧痛,一弯腰,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起来,包厢里,瞬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第131章 符蛋诱蛊 胡紫晴一碗米酒下肚,效果立竿见影,抱着垃圾桶就大吐特吐。 难以置信的是,她喝下去明明是米酒,但吐出来的都是黑色水箭,腥臭刺鼻。 这股臭味甚至连包厢门都挡不住,扩散出去,很快楼下就传来嘈杂的叫骂。 “妈的,什么东西这么臭啊!” “噔噔噔”,楼梯上响起飞跑的声音,老板和服务员闻着味儿就上来敲门了。 但打开门一看,两人直接就懵了。 屋里那股酸爽的气味,差点没让他们白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客人,你们这……” “闭嘴!包场了!其他人不想吃可以走!一句话都莫问,对你们没好处!” 师父却像是早有准备,直接掏出一叠红票子砸了过去,粗暴地嚷道。 我都不晓得,他还有在身上带这么多现金的习惯。 但不得不说,这种场合,一叠钱砸脸的视觉效果,的确要比转账震撼多了。 跟满眼鲜红还有沉甸甸的手感比,再多几个零都没这么直观。 “好嘞!” 老板也是个爽快人,拿了钱,二话不说拽着服务员转身就走,一副“包厢卖给你们了、随便怎么造”的既视感。 他走了以后,很快楼下就响起了劝解的声音。 其他客人虽然很不忿,但架不住这老板很会做生意,爽快免单加赔偿,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一屋子人很快都走得干干净净。 老板索性给服务员放了假,自己落了卷闸门,跑到后厨,油烟机开到最大,透气去了。 这倒不怪他怕臭,实在是胡紫晴吐出的这些黑水味儿实在是太冲了。 我们几个在场的,把几层布打湿了蒙住口鼻,硬是顶不住那股味儿直往脑瓜子里钻。 提神醒脑,可太特么带劲了! “靠,这蛊虫怕不是在陈年老粪坑里养大的吧?”张一羽捂着鼻子,忍不住抱怨道。 我也忍不住连连点头。 但师父却是一言不发,抱臂静等胡紫晴吐完,然后也不嫌脏臭,上去就翻开她眼皮细细察看。 “这蛊毒不好搞啊。” 看完他吐了口气,皱眉道,“看来光这些土办法,还是解不干净。先带她去收拾下,吃点东西,再想办法。” 我凑上去看了一眼。 胡紫晴眼球上的红丝经过这一吐,虽然已经变淡了不少,但却依然存在,而且有更鲜活的感觉。 如果一定要形容,就是蛊虫受了刺激,变得愈发活跃了。 “好,好,都听你们的。” 胡紫晴早就被自己口吐黑水吓坏了,六神无主,自然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只要能治好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她语气里透着惊慌和柔弱,应该是当主播的缘故,普通话还挺标准。 “那赶紧走吧,还等什么?”张一羽迫不及待地催促道,他捂着鼻子的手就没敢放下来。 “等等!” 师父抽出一张黄符,祷祝之后点燃,往装了大半桶黑水的垃圾桶里一扔。 轰! 桶里的不明液体明明应该是某种生物排泄物,但当燃烧的黄符扔进去后,却像是一桶汽油,轰鸣一声,火苗陡地窜得老高! 火光炽烈,我们都感到一股热流扑面而来! 但奇怪的是,腥臭的黑水在被点燃之后,并没有损伤垃圾桶,其本身的液面却快速下降,刺鼻的腥臭,也被一股淡淡的馨香所取代。 很难想象这两种气味,会是同一种液体散发出来的。 直到很久以后,我看到一则冷知识,导致大便有臭味的粪臭素,在稀释到一定浓度后,闻起来居然是茉莉花香味的。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种蛊毒产生的黑水。 看来世间的香与臭也不是绝对的,而是像阴阳太极一样,在某些条件下能够互相转化。 很合理。 师父一直守着燃烧的黑水烧干,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道:“这样就不得祸害旁人了,走吧!” 我给胡紫晴打了盆水上来。 她把脸上的残妆洗掉以后,那股气色发青的感觉愈发明显了,但好歹看起来更像个人了。 因为那股臭味没有了,我们也懒得再走,直接叫来老板,让他给我们换了个包间吃。 老板在发觉那股恶臭神秘消失后,我觉得很惊奇,对我们态度更加客气了。 吃完饭,我们把胡紫晴带回了电玩城。 她估计也没见过道士把电玩城当“窝点”的,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 估计要不是有之前口吐黑水当铺垫,她是彻底要把我们打成骗子了。 “大隐于市,没听过吗?” 师父也懒得解释,装了个逼,就径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个生鸡蛋出来,然后调和朱砂墨,饱蘸一笔,在蛋壳上细细画起了符。 画符这个事,在我们道门中只能算基本功,但师父却把基础的事做到了极限,每次看他画符,我都有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就说眼前吧。 一颗鸡蛋壳上才多大点地方。 但他口中念念有词,一画就是一刻钟。 整个蛋壳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朱砂线,但又并行不悖,很有几分“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灵巧感。 “如果道门有工匠精神,大概就是杨师傅这样了吧。”张一羽看得感叹不已。 “含在嘴里。” 画好了符,师父把蛋递给胡紫晴。 胡紫晴嘴小,接过鸡蛋试了几次,才尴尬地把蛋含进了嘴里,满脸通红。 “行了,等吧!” “蛊毒最嗜腥味,因为腥味往往代表着生命力,我用符箓把这颗蛋的腥味最大程度催发出来,就不信她体内的蛊能顶得住诱惑。” 说完,师父确定她把蛋含好了,就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专座”,又“噼里啪啦”地打起了游戏来。 他打游戏很快入了迷,我们不知道这颗蛋到底要在胡紫晴嘴里含多久,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让她一直含着。 慢慢我们忙着自己的事,也都忘了这回事,不晓得过了多久,师父终于打完游戏了,猛地一拍大腿:“那细妹子嘞?” 我们这才想起胡紫晴,找了一圈,终于在客厅沙发上找到了她,她一直张着嘴,腮帮子都麻了,口水流了一下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满眼求救的神情。 “你们两个也不晓得到时间了就给人取出来!”师父气得大骂我们。 我和张一羽一脸无辜:“主要我们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到时间。” 师父翻着白眼:“现在!” 第132章 淤泥白莲花,真正女菩萨 有师父他老人家发话,我们才敢把胡紫晴口中的鸡蛋取出来。 这个过程中,师父还一再叮嘱我们小心,千万莫把蛋壳子搞烂了。 我们更加紧张,费了一番手脚,才终于把鸡蛋完整地胡紫晴嘴里取了出来。 她露出松口大气的表情,脸红红的,显然在为之前的狼狈羞涩。 “杨师傅,这就可以了吗?” 张一羽端详着手里还沾着胡紫晴口水的鸡蛋,疑惑问道。 这也是我想问的,因为鸡蛋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连表面的符文都像入木三分,烙上去一样,没有丝毫模糊、散乱。 “老子出手,你觉得还有不可以的吗?” 师父傲娇地抬了抬下巴,“你们把蛋打出来看看。” “哦?” 张一羽本来就是个好奇宝宝的性格,闻言立刻跑去厨房拿了个碗,把鸡蛋打了进来。 可生鸡蛋一流进碗里,我们只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干呕起来,胡紫晴更是捂着嘴,发出惊恐的呜咽。 因为我们看到,生鸡蛋蛋清如故,但蛋黄却消失了,蛋黄的位置,取而代之全变成了一窝蠕动的虫子! “这、这是从我身体里引出来的?”她瞪大眼睛,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表情。 “往好处想,它们被引出来了,你身体里就干净了嘛!” 师父不咸不淡地安慰了胡紫晴一句,又瞪眼看向我们,“去,把这窝虫子连驱邪符一起大火煮开,煮死为止。小心点啊,自己莫沾到了,不然又要浪费老子一个蛋!” “我打死都不得碰这玩意!”我跟张一羽立即表态。 虽然听师父的意思,这东西治起来应该不难,但一想到被这些蠕动的虫子钻进身体,我们就不寒而栗,端碗的手都离身体远远的。 我在厨房找了个锅,连蛋清带虫子一股脑倒了进去,燃气灶直接开大火狂煮。 “这锅我不要了,回头买新的。”一边说,我一边又随手画了张驱邪符扔进去,加点作料,“等着变虫子汤吧!” 死死扣住锅盖,确定虫子不可能有一条跑出来,我们才放心地回到了客厅。 这时候,师父已经在准备帮胡紫晴送身上的小鬼了。 这种业务上的事,师父就比我麻利多了,三下五除二就搭好了纸桥,烧了陈情表,望西一礼,请冤亲债主上路。 小鬼杜伢子见状晓得自己在阳间逗留的时间到了,依依不舍地看了胡紫晴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踏上纸桥,消失在缭绕的香火烟雾里。 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他即使消失了,还有一道淡淡的檀香气息,缠绕在胡紫晴身上,良久方散。 “杜伢子他……投胎去了……”见此情形,胡紫晴像明白了什么,颤抖着声音问道。 “对。”师父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胡紫晴终于绷不住了,靠墙蹲坐,把脸埋在臂弯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们都看得出,她跟杜伢子交情颇深,也不打扰她,任由她发泄情绪。 她一直到把眼睛哭肿了,才抬起头,抽噎着说道:“几位师傅,谢谢你们帮我超度了杜伢子,要不我真是要耽误他了,做道场要多少钱,你们讲个数,我现在手上没钱,我打欠条,以后每个月按时还你们。” “那不需要,钱你看着给就是了,以你觉得有诚意,又不影响自己生活为准就行了。” 师父摆摆手,问道,“不过我这双招子要没瞎的话,那孩子是真正的报恩鬼,而且非得有大恩大德,不然他不得这么拼,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回事吗?” 我跟张一羽听了都吃了一惊,忍不住确定道:“真是报恩鬼?不是鬼报恩?” 报恩鬼跟鬼报恩看起来只是字的顺序不同,但完全是两码事。 鬼报恩就是普通的鬼生前或者死后受了人的恩惠,帮人做点什么就算报恩了。 可报恩鬼不同,报恩鬼又叫“金不换”,听这个名字就晓得多珍稀了,报恩鬼那是真的会倾尽自己的所有阴德阴寿,来回报恩人。 身边带了这种鬼的人,一般运气会很好,财运亨通,平步青云。 因为他们的霉运都被报恩鬼承受了去,剩下的都是福气。 在报恩鬼燃尽自己之前,基本没有倒霉的可能。 胡紫晴我估计是因为身上的小鬼把精力都放在对抗蛊毒上了,转运的效果才没体现出来。 但换个角度想,要是没有报恩鬼,她只怕早就不是死了就是失去自我,成了坏人玩物。 还有什么转运的效果,比救命更好?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我哪里值得他这样报恩?” 胡紫晴听我们讲完报恩鬼的情况,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说道,“他是我学生,说起来,还是我害了他,没想到,他不但不恨我,还一直在保护我……” “学生?” 听到这个话,我们都一头雾水。 她两份职业一个是销售一个是擦边主播,都跟学生没关系啊,难道是带徒弟? 但看杜伢子的形貌,他死的时候估计顶多就十岁,什么徒弟需要带这么小的? 但随着她的讲述,我们先是沉默,然后竟不由自主肃然起敬! 原来她虽然是擦边主播,但赚到的钱,都没有自己奢侈挥霍,而是一分不剩全部捐给了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 不仅如此,她还会不辞辛劳,定时去山里支教。 可以说,她是用自己的尊严和荣誉,给山里的孩子们架起了一条通往大山外的桥梁! “杜伢子就是我的学生,他爸爸死了,妈妈跑了,就跟个奶奶相依为命,结果就因为我说没吃过山里的野菌子,他去给我采菌子,从山上滚下来摔死了……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奶奶,呜呜呜……” 我们听得都沉默了。 都说人不可貌相,万万没想到,在她看似不光彩的职业背后,竟还藏着如此耀眼的人性光辉。 小鬼杜伢子生前死后的所作所为,更是把“报恩”两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这是双向奔赴的人间大爱啊! 最后还是张一羽一拍大腿,语气里满是钦佩地说道:“我靠,姐,我算服气了,看不出来,你才是真正的女菩萨啊!” 第133章 这事我们管定了 “你说什么呢!” 胡紫晴抬头看着张一羽,表情微微有些局促和不自然。 网上把福利姬叫女菩萨,我也有所耳闻,但在我看来,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女菩萨。 佛门讲割肉饲鹰,舍身饲虎,但胡紫晴的肉身布施,是更胜一筹的大慈大悲啊! 出卖自己的灵魂和尊严,只为拯救山区孩子的人生,并且身体力行,这样的情操,足以用伟大来形容了! 果然,张一羽也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做的事,那是真的菩萨,有功德,要被供起来的那种!” “你说的太夸张了!” 胡紫晴被他夸张的语气逗乐了,终于破涕为笑,不好意思道,“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伟大,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 “明明自己生活都不尽人意,却还是见不得人间疾苦……唉。” 师父叹了口气,对胡紫晴认真道,“你放心,就算为了这些孩子不会没有老师,你这事我们也管定了。” “啊?”胡紫晴不安道,“我身上的蛊毒不是已经清干净了吗?我还有什么事?” “蛊毒虽然暂时干净了,但是下蛊害你的人,可还在逍遥法外呢!” 师父意味深长道,“不把他绳之於法,他能害你一次,就能害你第二次,迟早就防不胜防的时候啊!” 一听说自己可能还被虫子钻,胡紫晴吓得脸都白了。 “杨师傅,救命啊!” “你放心,我既然开了这个口,那就一定会好人做到底。” 师父霸气道,“不管对你下蛊的是哪路神仙,这个梁子我们都架定了!” “谢谢,谢谢。”胡紫晴激动得语无伦次。 “不用谢我们,这是你自己行善积德应得的。” 师父却并不居功,摆手道,“以你的善举,就是不遇上我们,也一定会有别的同道帮你消灾解厄,好人受苦,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他直入正题,问道:“你那个榜一大哥,你晓得他多少真实信息?” 我一听精神就振作起来,师父这是不满足于被动防守,打算直接打上门去啊,是他的风格! 胡紫晴迟疑了一下才答道:“他被我拒绝以后,就把我直播间的账号还有其他联系方式都注销了,我现在只晓得他聊天的时候,自己讲的一些信息,但是也不确定是真的还是他吹牛。” “没事,讲讲看。”师父鼓励道。 胡紫晴就忍着羞涩,一五一十地把她跟那位名叫“燃逍遥”的燃总的交往情况,一点点说了出来。 擦边女主播嘛,陪大哥聊天的时候,难免要聊点不怎么适合未成年读者阅读的内容,我在这里就不赘述了。 事实上,我们听的时候,也没太关注这些擦边内容,而是在不断提炼其中有价值的信息。 最后我们总结出来了,这位“燃总”,似乎是某位搞建筑的老板,在省城郊区投资了一家高档养老院。 关于其他的,就不甚了了了。 “看来只能先去那家养老院看看情况了。” 我们从胡紫晴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的地址,只能知晓这家养老院位于省城南疆湘水河畔的某个地点,具体在哪里就不清楚了,好在现在是信息时代,有了这么明显的特征,千度一下就能知道。 很快,我们就已经得知,这家养老院的名字,叫“红星”。 “狗东西还特么装得很爱国。” 师父骂了一句,继续往下看,脸色就变得有些凝重,“有点麻烦啊。” “怎么了?”胡紫晴忐忑问道。 “你们自己看吧。”师父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我凑上前,只见上面明晃晃写着红星养老院是老板孟燃以社会集资的形式,修建的养老院。 但在出资的老人们入住之前,他的资金链就断裂了,人也跑了,现在正处于被通缉的状态,涉案金额高达数亿。 湘水河畔,现在只剩一栋修建了大半的空壳烂尾楼伫立。 一些被骗得拿出了全部身家的老人,已经无家可归,甚至只能忍受着没水没电的痛苦,提前住了进去。 “这个孟燃,应该就是胡小姐认识的燃逍遥了。” 我判断道,“怪不得他能在网上肆意挥霍呢,现实里还不晓得怎么花天酒地,原来花的都是老人的棺材本。” 张一羽怒道:“简直是个人渣!” 胡紫晴怯生生问道:“那他人都跑了,我们还要去吗?” “去!” 师父只略微想了想,就斩钉截铁道,“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方向追查,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我们当即就驱车前往南郊。 当然,在此之前,我们也没忘记找胡紫晴把看中的车买下来。 她的钱都拿来资助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了,反正都要买的,这钱让她赚了也是行善积德,好事。 把所有事情都忙完,等我们的车停在红星养老院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日薄西山。 夕阳的余晖在江面上投下一片金红色的粼粼波光,的确是美轮美奂。 但看着眼前外立面装修都没做完的高大养老院主楼,我们的心情瞬间就美丽不起来了。 烂尾楼怎么住人啊? 但眼前这栋烂尾楼里,就有不少人影在活动。 虽然天已经快黑了,但远远的,还是能看到他们头上的白发,应该就是那些被骗得血本无归,只能被迫在这栋烂尾楼里安家的背时老人们了。 “杨、杨师傅,我一进来就感觉人好不舒服……” 刚进入养老院,胡紫晴突然捂住心口,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大颗的冷汗。 师父忙问道:“怎么个不舒服法。” “心慌、喘不过气,好像还有人在喊我。”她虚弱不安道,“我是不是又被人害了。” “不不不,放宽心咯,我们走在你旁边,哪个害得到你?” 师父问清楚了以后,却是咧嘴笑了起来,道,“这是好事,你被蛊毒寄生太久了,所以身体对蛊毒格外敏感,说是个直立行走的蛊毒探测器都不为过,你一进来就有反应,证明这栋楼绝对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简单,我们这趟肯定不得白跑了!” 第134章 墙上的鬼脸 “生伢子,你画一道封灵符给小胡妹子,她就没事了。”师父随口吩咐道。 我照做以后,把符纸递给胡紫晴,她的脸色果然就好多了。 “太好了,不闷了!” “当然,生伢子画的符,隔绝了你接受周围空气里蛊毒的剂量,让你不那么敏感了,自然就不得难受了。”师父笑着解释道。 自从知晓了胡紫晴暗中的善举,他都对这个女孩子表现得十分尊敬。 要换了其他人,他态度可没这么好,不骂人就不错了,还解释,解释个屁! 不过我也注意到,我们当众画符的奇怪举动,也引来了住在这里的老人们的围观。 我本以为,上了年纪的人,对玄学这套的接受程度应该比较高。 没想到下一刻,人群里竟走出一个看气质就像老干部的眼镜老者,指着我们喝道:“细伢子,这里不准搞封建迷信!” 好嘛,还是个老年唯物主义战士。 这种时候,就该师父这个与之同龄的人出场交涉了。 “老哥,莫误会,我们是官家的人,这次就是来查这家养老院的问题的。” 在一群老人充满不信任的眼神中,师父递出了他的第N本不假但也绝对不真的证件,我都懒得去看他这次又是顶着什么部门的马甲了。 “还查?查什么?” 老干部接过证件看了一眼,不满意道,“这里已经被不晓得好多个部门联合查处过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们不去抓人,老是来纠缠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住的地方做么子?” “那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有我们的理由。”师父收回证件,往楼梯间走去。 老人们虽然嘟嘟囔囔,但也不敢真的上来阻拦。 因为孟燃跑路的时候,欠的可不止是他们的集资款,还有银行的贷款和供应商的货款。 真要按照法律办,这栋楼早就该被回收拍卖了。 只是他们倚老卖老,强行占着楼不肯走,上面也怕搞出什么恶性群体事件,加上很多老人也的确是倾家荡产了,这才阴不提阳不提地先让他们住着。 他们对此也心里有数,并不敢真的跟官方对着干。 惹毛了当权者,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倒是便宜了我们,做起事来也顺利了许多。 “哒,哒,哒……”我们的脚步声,回荡在阴暗的楼道里。 夕阳已经照不进楼里,楼道里必须打开手机上的手电才能行走无碍。 看着眼前连护栏都没有的楼梯,我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从外面看,这栋大楼最高足有十几层。 就算老人们都聚居在低楼层,这每天上上下下还要搬水搬物资,也实在是令人心疼他们的老胳膊老腿。 “这孟燃以后死了绝对要下地狱。”张一羽古道热肠,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表达自己的愤慨了。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胡紫晴。 她像有点恐高,扶着墙小心翼翼走在楼道靠内的一侧。 阴影笼罩在她身上,但我感觉她整个人都像在放光。 有了孟燃这个卑劣的家伙衬托,她的善举更显得难能可贵了。 一个出卖自尊只为了给穷困的孩子们开路,另一个却挖空心思骗取老人的养老钱用于挥霍,两人的社会地位和人格,在这一刻形成了巨大反差,简直是一出现实版的黑色幽默。 “我们这不就是来送他下地狱的吗?”师父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淡淡说了一句。 但我听得出来,他其实也是真的生气了。 “你们到底想查么子,跟老头子讲讲,搞不好我能帮得上忙嘞?”身后,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就发现刚刚在楼下质疑我们的那个老干,居然不晓得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 “也好。”师父道,“你把你晓得的都讲一遍吧,想到什么讲什么。” 老干部估计也没想到能听到这么随意的要求,愣了一下,才洋洋洒洒地讲了起来。 他先从自己的身份讲起,他名叫王德光,居然还是当年“南下干部”群体的一员,退休金也算相当丰厚。 但是有一天,红星养老院的业务员敲开了他家的门,他原本安逸的养老生活,就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在那名业务员的蛊惑下,他和他们那个小区许多老人,都像魔怔了一般,不但拿出了自己全部积蓄,有的甚至还卖了房子,投入到养老院中。 只为了孟燃承诺的利息分红和以后能住进养老院,享受被他人伺候的晚年生活。 据他所知,这样被蛊惑的老人还不止他们小区,而是遍布省城周围各个县市,受害人数以千计。 老人家保养得还算不错,边说边走,跟着我们一口气爬了十几层楼,居然也只是微微脸红气喘,这身体素质,我们年轻人都不一定比得上。 终于,我们爬到了顶楼,他讲述得也差不多了,虽然其中夹杂着长篇大论的废话,以及吹嘘他年轻时候如何劳苦功高,如何风光的内容,但我们还是从中提炼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就比如,红星养老院的业务员在蛊惑老人们投资时,口才像有魔力,会特别容易获取他人的信任。 很多老人事后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当时特别不理智,别人说什么他们都照做,让拿多少钱就拿多少钱,感觉就像中了迷魂咒一样。 师父和我们对视一眼,做了个口型。 我看懂了。 “蛊。” “你们到底要找么子?” 王德光又问了一遍,强调道,“这栋楼真的早就被搜了一遍又一遍,什么都没得剩啦!” 师父却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反问道:“养老院的总经理办公室在这一层?” “对啊。” “带我们去看看。” 王德光把我们领到一间相当气派的办公室门口。 实木包金的大门,还能看出当初孟燃事业巅峰期的意气风发。 不过现在却是铁将军把门,贴了封条,门前地面上还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显然,王德光没骗我们,在被各部门翻了个底朝天以后,这里应该的确是很久没人造访了。 “走,进去看看。” 师父从腰上取下一挂钥匙,从中选了一枚,插进锁孔一拧,办公室的大门就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见到这一幕,王德光对我们“钦差大臣”的身份再无怀疑,毕竟当初就是官方给这间办公室贴了封条,收走了钥匙,我们能开门,自然就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但我却看得分明,师父拿出钥匙,跟办公室大门根本不配套!真正戳开锁孔的,其实是他藏在钥匙下的一截细铁丝! 张一羽给我使了个眼色,无声调侃道:“杨师傅还会这个?” 我耸耸肩,我也是第一次晓得师父还有这手艺。 不愧是师父,值得我学的还有很多。 我们推开门走了进去,但进门刚一抬头,胡紫晴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鬼啊!” 只见正对着我们,办公室尘封的墙壁上,赫然悬挂着一张苍白的鬼脸,在手电筒光圈的照耀下,它那双淌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一行人,惊悚到了极点! 第135章 血腥的邪五鬼运财局(上) 本来看到鬼脸,我还没怎么怕的,结果胡紫晴在身后一声尖叫,倒把我也吓一哆嗦。 当然,我也理解她的恐惧。 这种开门杀,搁哪个普通人身上不害怕? 好在我现在勉强也算见多识广了,一边做出戒备姿态,一边一把就将转身想跑的她给薅了回来。 “这黑灯瞎火的,敢在烂尾楼里乱跑,不要命了!” 我呵斥道,“就算鬼不害你,一不小心失足掉楼下去,十个报恩鬼都救不了你!” 光线昏暗,我看不清胡紫晴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被我拽住的胳膊瑟瑟发抖。 “好了,莫怕咯。”师父打着灯照了几下,开口道,“只是鬼面菇,不是鬼!” “不是鬼?” 我们都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不信。 恁大张脸挂墙上,不是鬼还是人啊? 不过定睛仔细观察,我们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那张鬼脸,的确是个脸盆大的大蘑菇,扎根在墙上。 只是菌盖上的花纹浑然天成,酷似一张惟妙惟肖的脸,眼耳口鼻俱全,带来了强烈的恐怖谷效应,这才让我们看错了。 但就在我们松口气时,又听师父说道:“鬼面菇,非天生地养,乃是冤死之人喉头一口怨气不散所化,我可以断定,这房间里定有横死之人!” “什么!”胡紫晴闻言,在我手里抖得更厉害了,惊恐地看向周围,仿佛生怕四周黑暗的墙角里,随时蹦出个恶鬼来一口吃了她! “莫怕,没得鬼。” 师父好笑地看着她,安慰道,“有鬼面菇的地方,证明死人连鬼都做不成,不然怨气都被鬼吸收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长蘑菇?” 胡紫晴这才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但我跟张一羽闻言,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鬼都做不成,这是魂飞魄散的节奏啊,多大仇多大怨? “小胡妹子,你感觉一下,对蛊毒最敏感的地方是不是这里?”师父又说道。 “啊?” “把生伢子刚刚给你画的那张符还给他。”师父提醒道。 “啊,哦哦。”胡紫晴现在已经对我们言听计从,非常自然就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封灵符又递给我。 然而封灵符一离手,她身子猛地一软,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估计直接就躺地上去了。 “难受、好难受……”她像高烧不退一样,虚弱不堪,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我手臂上,才能支撑起自己的体重。 “那不会错了。” 师父点点头,示意我把符还给她,继续道,“长了鬼面菇,小胡妹子反应又这么强烈,这间办公室百分之两百有问题!” 他打着手电筒绕行一周,就对准鬼面菇下面的墙壁一指:“砸墙!” “好嘞!” 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张一羽第一个兴奋起来,“嗖”地就窜出去找家伙事去了。 不一会儿,他还真就拎着一柄大锤走了回来。 我问他从哪里找来这么趁手的工具的。 他告诉我,这栋楼本来就没完工,各种工具丢得到处都是,他只不过是随手捡了其中一柄回来。 说着,他就提着锤子,走到师父指的墙下,“哐当”一锤子就砸了上去。 “八十!” 砰! 密闭的房间内,砸墙发出的巨响回荡,震得我们耳朵都嗡嗡作响。 再看墙面,一层红砖下面就是中空的,建的时候就没结实到哪去,挨了一锤子,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不能再砸了!不能再砸了!”王德光突然叫了起来。 “嗯?” 我们诧异地向他看去,只听他激动大叫道,“哪有怨哪,谁敢有怨哪,你们这一砸,搞不好真就砸出怨气来了。” “老哥,你是不是晓得点么子?”师父朝他走了两步。 没想到他却像受了刺激一样,“嗖”地一声跳上了窗台,身手敏捷得不像个老年人,继续威胁我们道:“不准砸了,再砸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这么一搞,我跟张一羽就面面相觑了,那么多人看到他和我们一起上来的,他这要跳下去了,其他人还不以为是我们害死他的? “呵呵。” 师父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却是突然笑了起来,道,“有意思,人都跑了,居然还留了一只蛊虫在王老头身上,我现在更加确定这个房间里有问题了,你这是不打自招啊。” 王德光被下蛊了? 我们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路上在告诉我们这栋楼里什么都没了,想把我们骗走,原来他身上根本就被孟燃做了手脚!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滚啊,快滚!” 王老头自己却像不自知,还在不停地跺脚怒吼,脚下灰尘被踩得簌簌往下掉,随时可能失足,场面岌岌可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师父突然朝着旁边一指,大吼一声:“孟燃,你莫跑!” 王老头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吸引了一瞬间,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趁着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师父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口唾沫吐在王老头脸上,口中大喝一声“咄”! 王老头触电般一震,身体就软了下来,赶在他坠楼之前,师父一把将他拽了下来,期间种种惊险,和他处置之果断,看得我们目眩神迷。 但他自己却完全没放在心上,轻描淡写一挥手,道:“还愣着什么什么?砸墙啊!老子倒要看看,他在搞么子鬼!” “好嘞!” 看完师父大显神威,张一羽更是受到鼓舞,干劲十足,袖子一挽,“哐哐”几锤子下去,墙面上就被砸开了一个海碗大的窟窿。 但让我们猝不及防的是,墙面一破,下一刻,一股恶臭就从那洞口里喷涌而出。 在墙壁被砸开的一瞬间,上方的鬼面菇就突然枯萎了,化成一把黑灰。 张一羽没防备,顿时被冲了个正着,连眼泪都被熏出来了! “操!”他捂着鼻子破口大骂。 但我和师父的脸色却是瞬间凝重。 因为我们都已经闻出来了,这股臭味,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墙里有死人! 至于为什么是什么人,呵呵,搞得这么隐蔽,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藏一只死掉的猫猫狗狗吧? 我们捂着鼻子,好奇地围了上去,手电光往墙洞里照去。 当看清的那一刻,我转身就去捂胡紫晴的眼睛。 “别看!” 第136章 血腥的邪五鬼运财局(下) “啊!” 虽然我动作很快了,但还是慢了一步,胡紫晴已经看清了墙洞里的景象,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黑漆漆的墙洞里,场面惊悚得有点超乎想象。 只见那两堵砖墙夹成的窄缝里,并不是我们一开始想的只有一个死人,而是像鲱鱼罐头一样,密密麻麻叠压了好几具腐尸,无论形状还是气味都酷似! 所有尸体都腐败得很严重,表面渗透出一层厚厚的尸蜡,尸体都被尸蜡包裹,粘结在一起,已经看不清性别和面貌。 其中最外侧的一具尸体,面对着洞口,一颗眼珠子脱落,另一颗死气沉沉地看着洞外,像是与我们隔着生死对视。 胡紫晴就是看到这一幕,才被吓得不轻。 老人说不能看死人眼睛是有道理的。 因为即使魂魄散了,没有厉鬼也不变僵尸,但就是人死之时眼睛里残留的那种死气和绝望,都能让普通人承受巨大的心理冲击! 不过我的关注点,却不是在尸体本身,而是透过半透明的尸蜡,我能看到每具尸体胸前,都贴着一道符。 黑色的符纸,鲜红如血的符文,在手电筒灯光的照耀下,颇有点触目惊心,但我一时竟看不出作用是什么。 师父盯着墙洞里的尸体看了半晌,才忽然冷冷道:“还傻站着干啥,给特事委打电话啊!” 出了人命案子,还死了不止一个,特事委的效率还是挺高的。 我电话打完没一会儿,楼下的警灯就闪成了一片。 老人们集中居住的二三楼往上,都被拉起了警戒线。 有老人想上来看热闹,也被协助特事委工作的警察蜀黍好声好气地劝回了房间里。 特事委那边跟我们接洽的,还是老熟人王俊。 “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凶案现场的?”他公事公办地问道。 师父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警察。 “没关系,他们都是公众安全部门专门负责处理这种事善后的专家,知情人。”王俊笑笑道。 “那就行。” 师父指了指吓得脸色惨白的胡紫晴道,“她被人下了蛊,我们接了她的委托,一路追查元凶,就追到这里来了。” “那个下蛊的人是……” “你肯定猜到了吧?”师父嘴角一翘,道,“就是这间办公室的前主人,孟燃,孟总啊!” 有特事委的专业人士接受,勘察现场就不需要我们越俎代庖了。 只有师父留下协助,我和张一羽带着吓坏了的胡紫晴去楼下警车里休息。 在经过老人们居住的楼层时,我听到他们在愤慨的议论,说姓孟的昧了他们的集资,都换成了金条,藏在办公室的墙洞里,现在被警察找到了,他们的资金追回有望了。 我听得哭笑不得。 说起来这些老人也都是可怜人,就是不晓得他们回头找官方要钱的时候,王俊他们该怎么头疼了。 警察同志有纪律,我们这些江湖散人可没有,看胡紫晴实在抖得可怜,我就让张一羽去找住在这栋楼里的老人们借了热水和茶叶,泡了杯热茶给她定定神。 她一开始哆嗦得杯子都端不稳,还得我们在杯底托一手,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也就在这时,脸色铁青的师父和王俊走了下来。 “师父,怎么样?”我问道。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师父叼着烟,烟头的火光把他脸色照得阴晴不定,他吐出一口烟雾,才回答道:“基本确定了,邪五鬼运财。” “五鬼运财?”我略感意外。 五鬼运财是五鬼搬运这个大类法术中的一种,理论上能借五鬼之力,给自己运来财运、福气、寿命,但这个效果嘛,我只能说,玄学。 墙体里的惨状,我是亲眼见证的了,我学过的五鬼搬运,可没有哪一门需要造下如此血腥的杀业。 “邪五鬼运财,又叫五尸运财。” 师父看出我的疑惑,把烟头往地下一扔,大脚狠狠碾灭,像是在碾孟燃的狗头,然后才解释道,“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邪五鬼运财需要杀死五个性别、年龄、生辰都符合要求的生人,把他们的魂魄禁锢在尸身中,炼成湿尸,再布置成五鬼运财局,效果和我们平时熟悉的五鬼运财局,完全就不是一码事。” “经过法医检验,楼上的四具尸体都是年轻的女孩子。”王俊补充道,“这是对法律的践踏,我们必竭尽全力,把凶手绳之以法!” “得了吧,莫喊口号了。” 师父却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这又不是他犯的头回法了,你们真要有能耐,早就把他抓捕归案了。” 王俊脸涨得通红,似乎想辩解两句,但最后还是无力地闭上了嘴。 普通的逃犯就不好对付了,这孟燃明显还会法术,即使特事委出马,要追查他的踪迹,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何况像这种有钱人,事发之前只怕早就准备好退路出国了,想要抓回来,难。 不过我却是注意到他们谈话中另一个关键信息:“四具?”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胡紫晴一眼。 她先是被我看得莫名其妙,当反应过来之后,刚刚好转一点的脸色,突然又变得煞白,娇弱的身子,又开始瑟瑟发抖。 显然,她也想到了,要不是有杜伢子保护,自己八成也成了这些尸体的一员了。 “说起来,小胡妹子也算立功了,就是因为她迟迟没有归位,孟燃的邪五鬼运财局才被拖破,资金链断裂,要不然还不晓得他要发多少黑心财嘞。” 师父注意到我们的眼神交流,轻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听他这么说,胡紫晴的脸色才好看了点,勉强笑了笑。 可就在气氛稍微缓和时,张一羽突然皱眉插言道:“但是这样一来,只怕他对胡小姐要恨之入骨呢!” 一听这话,刚好点的胡紫晴又开始抖了。 “就数你嘴多,你想得到的事情,我们难道想不到啊?” 师父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符箓递给胡紫晴,嘱咐道,“姓孟的邪五鬼运财被破,按理讲现在应该已经成了丧家之犬,还怕有关部门找他麻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张平安符你带在身上,自然能驱邪避祟,遇难成祥。” 第137章 大学报到 我看着师父递给胡紫晴的符,顿时一惊,因为这张平安符,赫然是蓝色的! 这还是我第二次看到师父画蓝色符箓,孟燃要是觉得胡紫晴是个普通女人就来找她报复,那才真有好戏看! 他不碰个头破血流才是怪事! 到这一步,红星老年公寓的秘密就算查清了。 可惜除了一个被蛊术控制的王德光,我们并没有找到其他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孟燃反侦察意识惊人,把自己切割得很干净。 就连王德光醒来以后,对自己的行为也是一问三不知。 据师父说,他中的蛊只影响潜意识,是最隐蔽的那种,不留痕迹。 没办法,我们也只能暂时先撤回去再做打算。 “哦,对了,红星老年公寓的业务员巧舌如簧的原因也找到了。” 回程的路上,师父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告诉我们,“孟燃把四具女尸腐烂分泌的尸油搜集起来,通过邪术炼制,混在口红里发给他们,每次说服客户前涂一点,就能惑人心神。” “哕!”瞬间,车里响起一片干呕的声音。 我们强烈质疑:“不恶心吗?”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 师父无奈地笑笑,“现在的人呐,只要有钱赚,莫讲是涂尸油口红,你就是让他们直接吃尸体,也会有大把人愿意照做的……哎,穷生奸计,人一被贪欲蒙蔽了心神,就没有敬畏了啊!” 孟燃踪影全无,这件事也只能告一段落。 眼看着漫长的暑假也快完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又恢复了悠闲的日常,再没碰上任何诡异之事。 每天就是按部就班地学法,看书,偶尔回一回周子瑜的信息。 幸运的是,梦里的小女鬼在揍了我一次后,再也没出现,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倒是听说张一羽貌似心怀愧疚和敬意,死乞白赖问到了胡紫晴直播的平台,经常去她直播间刷礼物。 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比起电子设备,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沉浸在师父那些古旧的藏书里。 闻着那带有点点霉味的墨香,让我感觉很安心。 突然有一天,张一羽来店里的时候,显得愤愤不平。 我看他情绪不对,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才说起胡紫晴在工作中遭遇了风言风语,估计是同事嫉妒她业绩好,竟然造谣她为了卖车,被客户玩得妆都花了。 这还不是胡紫晴告诉他的,是他自己无意中打听到的。 说到这里,张一羽气得脸都红了。 “看来又是我们的锅了。”我无奈地挠挠头。 “谁说不是呢!玛德我真想狠狠教训一下那些乱嚼舌根子的八婆!” “你别冲动啊!” 我担心他做出不理智的事,也只能在旁边规劝。 毕竟干我们这行的,用法术报复私仇一时是爽了,但走上邪路就没法回头了。 “她既然没跟你讲这事,就证明她没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你贸然去帮她出头,反而可能给她带来困扰。” 我是真没觉得胡紫晴会把区区流言放在心上。 她都能为了资助贫困孩子去做擦边了,证明外柔内刚,是个主意很正的小姐姐。 这样的人心理素质往往强大得很,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些流言,就耽误自己赚钱呢? 毕竟她每卖出一台车,可能就多一个孩子有学上。 那才是她的梦想。 “哎。”张一羽仍然感到不平,“她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就老是碰到坏人呢?” “羽哥这是怎么了?他平时没这么冲动的。”张一羽走了以后,我忍不住跟师父抱怨起来。 “这还看不出来啊?”师父笑得很猥琐,但一语道破天机,“他惨了,坠入爱河喽!” “啊?”我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张一羽的表现,可不就是喜欢上胡紫晴了吗? 只是他自己可能都还没意识到,但在我们这些外人眼里,就非常明显了。 “那羽哥和她……” “大概率没戏。” 师父摇了摇头,他跟我对胡紫晴的看法一致,“小胡妹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内心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有自己的坚持,羽伢子现在对她更多也是敬,而非爱,两个人合不来的。” “好吧。”我也只能为张一羽感到遗憾。 事实也证明了师父所言,没过多久,就在我开学前,有一天胡紫晴突然就停播了。 据说是赚到了足够的钱,又去山区支教去了。 为此,张一羽还闷闷不乐很久,茶饭不思,看得我们又是同情又是好笑。 “帮山里的孩子们走出大山,是她的心愿,你要是喜欢她,就该支持她,祝福她,而不是想把她强留在你的世界里啊!”我化身情感导师,开导张一羽道。 实在很难想象,有天居然会是我这个雏儿,来开导张一羽这个“花丛老手”。 只能说,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话是这么说,但是……” 张一羽下意识回应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像被火烫了屁股一样跳起来,大叫道,“哪个喜欢她了!” “哈哈哈……” 我和师父从未见过如此不坦率的他,以前说起身边的女孩子,他都是大大方方的。 不过越是这样的欲盖弥彰,越证明他有情况。 我们都大笑起来,直接把他的脸笑成了一个猴子屁股。 不过,我并没想到,我这边刚笑话完他不久,自己就也遇到了麻烦。 大学报到了。 我如愿考进了三湘大学的法律系。 填志愿是师父给的建议。 按他所言,我们这一脉,代替祖师爷执掌阴阳法度,学点法律有好处。 他当年也是赚到钱之后,还特地回大学考了个法律系的学位,就为了提升自己。 我觉得很有道理,遂照办。 三湘大学就在省城,与我们电玩城一河之隔。 不过大学的规章制度,是必须得住校。 这些年我也不是第一次自己出门了,没让师父送,独自提着行李,早早来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寝室。 我到了以后,才发现其他几位室友比我到得还早。 第138章 美女找上门 三湘大学寝室条件不错,是标准四人间。 室友里除了一个脸膛方正的大个子因为是外省人,所以是自己来学校报到,其他两人都跟我一样,是省城本地人。 不过他们都是父母陪同一起来安顿,一家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倒显得我和大个子有点形单影只。 见此情景,我心里也不禁有些酸楚。 从小到大,这种有父母出面的场合,我永远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蓝瘦,香菇。 安顿好之后,我们同寝室的四个人就互相通名报姓了: 外省来的方脸大个子叫吴三省,另外俩哥们一个姓潘,高鼻深目大长脸,另一个名叫易南天,个子瘦瘦小小的,戴副眼镜,但五官清秀,显得文质彬彬。 可能因为都有点社恐的缘故,我们倒没像传说中那样,上来就搞什么排行,而是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一直尬到了九点,该去领书和军训服装了,大个子吴三省才站起来道:“走吧,去教室。” 我们这才结伴出了寝室,按照指引,找到了属于我们班的教室。 同学们都也都已经到了,看着人头攒动的教室,虽然都是陌生面孔,但还是让我感到一阵安心。 读了这么多年书,就数这氛围最熟悉啊。 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踊跃竞选班干部,然后领书、领服装,但就在大家准备散场回寝室的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请问,薛孽生是在这个班吗?”我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女声。 “嗯?找我的?”我意外地抬起头。 我这才来大学报到,哪来的熟人啊? 我定睛打量站在门口的人,只见来人是个小巧的女孩子,一张脸不施粉黛,黑色的秀发垂落下来,五官精致,清纯到了极点。 “啊,好像是吧……我们班有这个人,对吧?” 坐在门口的同学愣了一下,才问身旁的同桌道。 今天才刚刚做完自我介绍,我估摸着他对我顶多有个印象,压根没记全我的名字。 “找你的,老薛。”老潘坐我旁边,用手肘拱了拱我,道,“还是个美女哟,你小子桃花运不错啊!” 在荷尔蒙爆表的年轻男生之间,漂亮的女生无疑是拉近距离的最好话题了。 换了之前,他对我绝对做不出这么自来熟的举动。 “不认识。” 我一再打量了那张秀丽的脸蛋,很漂亮,但确实不认识。 这时,那女孩儿也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我,脸上露出惊喜地笑容,快步扑了过来,激动道:“小薛师父,我把你们法律系的教室都快跑遍了,终于找到你了!” 她气喘吁吁,脸色潮红,颇具规模的胸脯急速起伏着,看来她说跑了几个班不是在说谎。 但问题是…… 我依然一头雾水,问道:“等等,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少女脸上的激动笑容顿时僵住,眼圈一红,看样子快哭出来了。 “是我啊,黄琼啊。”她委屈道,“小薛师父,你还救过我啊,你忘记了?” “黄琼?!”我大吃一惊,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眼前明媚清秀的少女,“你是黄琼?开玩笑吧?” 看着眼前纯欲到了极点的少女,我一时间实在无法把她跟我记忆中那个非主流小太妹联系在一起,更没想到,在那浓浓的黑暗哥特风烟熏妆下,隐藏着的,居然是如此清纯的一张脸! 就离谱! 这已经不是用改头换面来形容了,简直就是脱胎换骨啊,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好伐? “嘻嘻。” 一听我想起来了,黄琼立刻破涕为笑,道,“对呀对呀,就是我,你终于想起来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我爸找关系把我插进这所大学来读书呢,艺术系,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 “等等,你让我缓缓……”我捂着脸,连连挥手。 她的家底我是晓得的,对她这种土豪发言也见怪不怪了,但这尼玛好像是冲我来的啊? 怎么办?在线等。急! 这场面我也没经历过啊! 我以为周子瑜已经算够主动的了,但跟眼前这位追杀到我学校来的富二代女同学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怪不得这丫头个把月没出现了,合着是去改造自己,然后在这里等着给我整个大活是吧? 一念及此,我人都麻了。 最后,在黄琼的热情邀请下,我没办法还是跟她出学校吃饭,这顿自然是小富婆请客。 我同寝室的三个损友,也因此沾光,撮了顿好的。 一顿饭下来,一个个就全都被收买了,竟都对黄琼喊上了“嫂子”,把她哄得眉开眼笑的。 “放心,有我们在,保管把老薛看得死死的,绝对不会让人挖了你的墙角。”这几个混蛋只差没拍胸脯对天发誓了。 “我特么……”我已经无力反驳了。 我已经能预见到,接下来会传出怎样的流言。 什么我始乱终弃,还翻脸不认人,然后被人家苦主女孩找上门的。 一个“花心大萝卜”、“负心汉”的人设怕是没得跑了。 我将成为一个传奇,然后彻底丧失四年择偶权! 我欲哭无泪,大小姐,要不要这么玩我啊? 你是长得很好看,但也不能强买强卖吧?强扭的瓜不甜啊! 但不管我心里怎么无语,事已至此,也没得反抗的余地了。 但让我躺平享受吧,我又不甘心,年轻气盛,怎么吃得下这口软饭? 所以接下来的大学生涯,我就跟黄琼就陷入了一种不尴不尬的拉锯战。 我不主动,她就隔三差五来找我,我有心拒绝她吧,她就当场哭给我看,哭到我心软为止。 几次三番,后来我也麻木了,就当个好朋友先处处看吧。 毕竟真要说起来,大学里,她还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 读大学的生活这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每天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 食堂难吃,就再加一个学校的后街美食街。 至于我本已经渐渐熟悉了的妖魔鬼怪,那是一个都没有,又渐渐走向了疏远。 毕竟,学校这么多年轻学生汇聚,本就是阳气最旺盛之地,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不是失心疯了,一般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作祟。 第139章 忘川彼岸 很多学校都传闻建校以前是乱葬岗或者其他邪门阴地的,未必空穴来风。 很可能本身就是为了借学生的阳气,和文道的浩然之气,来镇压地下的邪祟。 不过,一般学校里的鬼故事,都是以讹传讹,偶尔有几件真的,那不是自己作死搞事,就是真有天大冤屈。 这种厉鬼本身,往往都是抱着日子不过了的决心,宁可被阳气反噬震散了魂魄,也要跟仇家拼个你死我活。 就这,还未必能成。 我本以为自己大学四年会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却万万没想到,一个学期还没读完呢,自己还真就碰上了一桩咎由自取的祸事。 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我因为倒追的事,又跟黄琼吵了一架,两个人不欢而散。 回到寝室,我心情也不好,开着电脑正在打游戏,突然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的是黄琼的号码。 我以为她后悔没发挥好,回去后越想越气,还想跟我再来个下半场。 这半年我跟她混熟了,知道她的确也是这么个脾气。 大小姐嘛,以前的温柔都是因为对我的敬意伪装出来的,现在熟悉了,真实性格也渐渐暴露了。 我感觉有点不耐烦,本来不想搭理的,但老潘却嘻嘻哈哈地跳下床,给我按了接听键。 我正恼火想骂他,却猛听见手机里传来黄琼带着哭腔的呼救声:“生哥,我们在教学楼,快来救我们!” “怎么回事?你那边出什么事了!”我吃了一惊,连忙追问。 但那边却已经听不到黄琼的回答,只听“啪嗒”一声,然后就是一片嘟嘟的忙音。 在电话挂断前的最后时刻,我隐约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嘤嘤”的鬼哭之声。 隔着手机,都让我感到一阵寒气侵袭,头皮发麻。 “闹鬼了!”我立刻就意识到,黄琼那边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可是,教学楼里怎么会有鬼? 这不玄学啊!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我也没多想,站起来就往门外冲去。 虽然跟她关系不清不楚的,但好歹是熟人,不,哪怕是个陌生人,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遭殃啊! 而且她之前说的是“我们在教学楼”,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其他人? “老薛,嫂子碰到什么事了?” “我们跟你一起去!” 我刚冲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吴三省和老潘他们都跟了上来。 “你们来干什么!” “嫂子碰到事了,我们怎么能不来,不来她那么多饭我们不白吃了吗?” “就是!” “快走吧!” 他们反倒催促起我来。 我本来想赶他们回去,但转念一想,来上大学我的法器什么都没带,有几个火力旺的年轻兄弟陪在身边,对上鬼祟说不定会有奇效。 有蝴蝶大厦帮我开挂修炼,我的进步每天都是看得到的,信心也充足了不少。 一个出现在学校里,被阳气和文气压制过的鬼祟,就算真碰到厉鬼一级,我自问也有把握带着吴三省他们全身而退。 “好,走吧!” 这时已经是十点多了,寝室还没关门熄灯,但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我们一路狂奔冲向教学楼,只见一栋黑幢幢的大楼屹立在夜幕下,没有一点光亮。 不对,六楼有光! 我站在楼下,抬头仰望,看到六楼好像有一点烛火般的微光,但只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借着这光,我还隐约看到,六楼栏杆旁,好像站在一个人,长发,应该是个女孩子。 她做了个探头的动作,像是朝楼下看了一眼。 看到她的动作,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冲着楼上疯狂挥舞手臂,扯着嗓子喊道:“回去,别跳!” 洪亮的喊声在寂静的校园里回荡,把同行的吴三省他们都吓了一跳。 “老薛,你说什……”他们疑惑的问话还没说完,我眼中的人影赫然已经翻过栏杆,快速坠落了下来! “不!”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两秒钟以后。 砰! 一声肉体剧烈撞击地面的巨响,冲击着我的耳膜。 整栋教学楼的声控灯,哪怕没被我之前的呼喊触发,也都这声巨响中亮了起来。 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子,倒在血泊中,肢体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像一个被暴力摧残过的破布娃娃,她身上的裙子,正在被伤口中汩汩冒出的鲜血迅速染红! 我快步上前,想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我身后,吴三省他们已经吓傻了。 虽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人,但哪见过这场面? 嘴巴最贱的老潘像是发泄情绪般碎碎念道:“嫂子啊,不就是老薛不要你吗?也不用想不开寻短见吧?” “闭嘴!” 我回头怒斥他,“看清楚了,这不是小琼!” 我语气确实相当恶劣,但这股火其实不是冲着老潘发的。 因为我只看了一眼,就已经确定坠楼的女孩子已经彻底没了生机。 她半张脸应该是先触地,已经摔得粉碎,连眼球都被巨大的力量挤爆。 鲜血和脑浆顺着支离破碎的脑壳流出来,染红粘结了时髦的黄色大波浪。 她身上也是多处开放性骨折,惨白的断骨茬子从血肉模糊的皮肉下面戳出来,看得人心里发毛。 没救了,神仙下凡都救不活了。 看到她的伤势,我立刻做出了判断。 从妆容和打扮来看,她生前应该也是很精致的小仙女一枚,应该是黄琼她们艺术系的同班小姐妹。 这么一个年轻鲜活的花季生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陨落在了我眼前,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怒气? “啊?” 吴三省他们三个一拥而上,看了一眼女同学的尸体,就都发出干呕的声音。 但还是含糊不清地说道:“真不是嫂子。” 声控灯很快又熄灭了,整栋大楼再次陷入了黑暗,血腥味变得愈发浓烈了。 失去了视觉,人的嗅觉就会变得更灵敏。 “小琼还在楼上,应该还有她的其他同学,她们应该还活着,我现在要上去救人。” 刺鼻的血腥味中,我扫了一眼他们三人,飞快地严厉道,“我先跟你们讲清楚,要害她们的不是人,是很可怕的东西,你们要是怕死就留下来,不怕的就跟我一起上去!但是看到什么了,绝对不是大呼小叫,惊慌乱跑,听明白了吗?” 第140章 消失的女孩 “哦,好,好。” 吴三省他们已经六神无主,我估计他们根本没领会我话里“很可怕的东西”说的就是“鬼”,就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到底是年轻气盛,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潜意识里居然也没有一个人退缩的,都默认要陪我一起上楼救人。 “走,边上楼边给老班、学校保安还有教务处打电话!” 我知道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抚,而是一个明确的指令,一挥手,一边爬楼,一边直接下令道。 “啊?打电话干什么?”他们还在震撼中没回过神来,脑子空白,完全没有思考能力。 “打电话干什么?当然是告诉他们教学楼有人跳楼啊!” 我没好气地回答道,“楼上可能还有更多人准备接着跳,让他们赶紧过来维持秩序啊!” “啥玩意儿?还要跳?”在死亡的刺激下,他们几个终于回过神来,发了疯一样拨打电话。 我听着身后他们歇斯底里打电话的声音,带头一路冲上了六楼。 我们专业的课,没有要在这么高楼层上的,这里我们也没来过,但教学楼每一层的布局都是相同的。 我们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一侧是教室,另一侧则是“凹”字型的天井,刚刚的女同学,就是从“凹”字一端的凸起坠落下去的。 放眼望去,整层楼漆黑一片,只有我们头顶的声控灯在闪烁,远处的黑暗中空无一人,完全不像有人存在的样子。 我试着喊了一嗓子黄琼的名字,但也无人回应。 “走,找人去,你们跟紧我,都别走散了!” 我嘱咐了一句,变幻手印,连诵“阵、列”二字真言。 这二字真言都跟感知有关,只不过一者注重对外界的危机感知,一者注重对人的内心拷问,都对我们接下来找人有帮助。 可惜的是,我们一间一间教室往前找,都没什么发现,反倒是在一间教室里发现了可能是某对野鸳鸯留下的套套。 而走过这间教室,我就注意到,一部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屏幕只是暗下去,还没完全熄灭。 老潘一个箭步上前,捡起手机,我想阻止都来不及。 在我开口之前,他就已经做出了结论。 “是嫂子的。” 黄琼经常来找我,我们寝室其他人对她也都很熟悉了,知道她手机壳上贴着一个病娇的卡通少女形象,这也算是她残留下来为数不多“不乖”的特征了。 所以老潘捡起来就看了一眼,就确定了手机的主人是她。 “等下再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先不急捡,等我确定了再动手啊!”我没第一时间关注手机,先警告老潘他们道。 鬼祟害人,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手法,就是以活人感兴趣的东西为诱饵。 比如钓鱼佬都知道的“引路鱼”,鬼祟变成大鱼的模样,游荡在钓鱼佬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水下其实是断崖,钓鱼佬伸手一捞,就被拉进水里淹死了。 刚刚这手机要是鬼魅的诱饵,那前方可能就不是我们看到的坦途,而是天台边缘之类的绝地,老潘一伸手就掉下去摔死了。 我严肃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都被我看得不自在了,纷纷答应“记住了”,我才从他手上接过那部手机。 确实是黄琼的手机,不是什么鬼魅的障眼法,屏幕上还停留着跟我打语音电话断线的提示。 “看来,这里就是她先前给我打电话的地方了。” 我的目光顺着教学楼昏暗的走廊延伸,很快就勾勒出大致的画面: 黄琼她们当时应该是正在被某种可怕的东西追逐,她一边跑一边给我打电话求救,然后跑到这里,手机失手滑落。 那个坠楼的少女,应该就是被追上之后的猎物。 我走到她坠楼前的栏杆往下看了一眼,视线正好对上地面的尸体。 白色的衣裙在血泊中散开,俯视的角度很像一朵在忘川边绽放的彼岸花,有种死亡的美。 “红色彼岸花,花瓣遍地撒……”我耳畔仿佛回荡起幽幽的歌声。 “法克。” 我骂了一句,把思绪和视线一起收敛了回来,默默想道: 从附近没有血迹看,这个追击她们的鬼物,应该还不够厉鬼的道行,不能直接杀人,只能以幻觉迷惑活人坠楼自杀。 这种鬼杀人一般有个“消化”的间隙,楼下的少女刚死不久,所以黄琼她们大概率还活着。 可是,人到底在哪里? “她们会不会从另一边下楼了?”易南天低声说道。 能考上三湘大学的没有傻子,他们之前只是受到冲击太大,脑子浑噩了。 但现在也渐渐反应过来,立刻从我的态度和种种迹象中察觉到,我说的“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了,声音竟微微有点发抖。 “不会。”我断然道。 以黄琼在电话里表现出来的惊恐,她们绝对是没有闲心去收敛自己的脚步声,动静不会小。 要是下楼,绝对一排楼梯的声控灯都会亮起。 但我们来的时候,教学楼除了那一点疑似烛火的光亮,没有任何灯光。 这就足以证明她们绝对没有离开,而是被困在这栋楼里的某个地方了。 “跟我来。” 我收起手机,带着他们继续寻找,然而我们把整个六楼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吴三省几人热血渐冷,都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刚刚我们已经给老师打电话了,要不我们先下去,等学校派人来再一起找吧。” “是啊,这里感觉阴森森的。” “等一下。” 事关黄琼和其他人的生死,我不可能在这时候专门护送他们再下楼一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 我想了想,对他们说道:“你们莫动,我这就召天兵天将来保护你们。” 说着,我咬破手指,在他们每人额头上画了一道潦草的符箓。 画符的时候,他们果然一动不敢动,只是翻着眼睛看我手指,表情十分滑稽。 “老薛你还会这个呢?” “家传的手艺。”我含糊其辞应了一句,脑子却是在飞快旋转。 六楼遍寻不到,基本可以肯定黄琼她们现在不在阳世了…… 难道,是被拉进鬼域里去了? 正思索间,我的符也画好了,当即在他们面前手掐指诀,念念有词:“吾急招玄坛兵马奉命而至,急急如律令!” 念完咒猛一跺脚。 啪! 第141章 进鬼域,把人交出来(上) 道门咒法,跺脚是为号令。 请祖师爷和关圣帝君我不敢这般无礼,但请玄坛兵马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随着我一声令下,几名玄盔玄甲、面色苍白的阴兵,就出现在了吴三省三人身后,往前一贴,他们的身影和阴兵虚影就重合在了一起。 “好了。” 我把手收回来,叮嘱道,“注意脸上的血符,别蹭掉了。” “诶。” 他们惊奇地摸了摸自己头顶,又看向自己双手,“我刚感觉一股寒气从我脑壳顶上钻进来了。” “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最逗比的老潘还打算去推一旁锁着的门,看自己力量是不是真的变大了。 “我也是,刚刚还感觉这栋楼阴森森的,现在完全不怕了,跟回家一样。” “当然,我请来天兵天将给你们护身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呵呵一笑,道,“就算真碰到鬼也不怕,抡起拳头捶它就是了,你们现在已经可以打到鬼了。” 见他们已经大致猜到了,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闹鬼”之事宣之于口。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忽悠了他们,我请来的并非什么天兵天将,而是玄坛兵马。 所谓玄坛兵马,其实都是历代祖师帐下吃香火的阴兵,本质上还是鬼。 天兵天将就不同了,这种等级的兵马,已经脱了阴质,入了阳神,估计只有天师一级的大人物才请得动,还得恭恭敬敬,有迎有送。 至于在演义小说里出场频率极高的黄巾力士,别看说书人嘴里他们像龙套一样连个专属名字都没有,但不是地仙起步,连呼唤他们圣号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末法时代的人间,应该没人有资格请他们下凡相助了。 也正因为玄坛兵马是阴兵,吴三省他们看闹鬼的教学楼,才会产生回家的感觉。 因为“恐惧”这种情绪,本就是外来阴气冲撞了人体阳气,使人阳火降低,才会产生的。 为什么人在害怕的时候要给自己壮胆,胆子大了,阳气就旺了,自然不容易被邪祟侵害。 鬼在害人之前,要制造种种恐怖幻觉,也是想削弱人的阳气。 但现在他们被阴兵上身,自身阴气比周围环境还要重,对比下来,自然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不但不怕,还有点舒服。 “世上真有鬼啊?”小易还是有点不相信。 “不相信的话可以往楼下再看一眼。” 我抬手指了指艺术系女生刚刚跳楼的那个位置。 他们现在有阴兵附体,已经相当于开了天眼,自然可以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了。 “走走走,看看去。” 三人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都来了兴趣,嘻嘻哈哈地就往护栏边跑去。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鬼长啥样嘞!” “我也是!” 三人一起探出头去,但下一刻,又齐刷刷缩了回来,眼睛发直,脸色苍白。 “妈呀,真的有鬼!” “我也看到了!” 我没过去凑热闹,但我用猜的,也晓得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跳楼女孩刚死不久,血估计都还是热乎的,魂魄也停留在尸体边,处于浑噩期,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 吴三省他们看到的,不出意外正是她死的时候的样子,遍体鳞伤,浑身血呼里拉,不被吓一跳才是怪事。 然后我就看到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像是生怕声音大了会惊动女鬼一样。 在他们路过教室的窗户玻璃时,无意间又注意到了附在自己身上的阴兵,自然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好了,莫玩了,我带你们救人去。”我无奈摇头,对他们催促道。 请阴兵的代价,虽然大部分都被我承受了,但也不是说对他们一点影响都没有,事后至少头疼脑热少不了。 我给他们请兵马上身,是带他们救人的,可不是满足他们好奇心的。 “对对对,救人!” 不晓得是身上的阴兵给了他们底气,还是女鬼凄惨的死状,激发了他们的义愤,之前还有点打退堂鼓的三个人,这会儿居然又同仇敌忾起来。 “好,你们一人用手抵住前一个人的后背,我带你们去砸场子。”我故意用能刺激他们兴奋点的话术说道。 “好好好。” 三人很快按我说的,一人按住前一个人后背心的方式排队站好,我走在最前面。 因为手头没带三清铃之类法器,我只能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念咒:“飒飒悲风次弟来,幽关教阐法门开;蒦汤化作青莲诏,亡人翻身上法台。三尺华帆召魄至,五方童子引魂来。” 我现在施展的是走阴术,根据地区和传承的不同,又叫“观灵术”、“观落阴”、“游地府”,但效果大同小异,都是能让阳人进入地府,与逝者的魂魄会面,问一些东西。 不过我用在这里,却不是要去地府,而是打通阳间和鬼域之门,进去把黄琼她们救出来。 念完咒之后,我就让吴三省他们闭上眼睛,带着他们沿着凹字形的走廊来回走。 走到第三遍的时候,周围开始变冷,到第七遍,我们突然感到像是穿过了某种介质,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从空气进入了水里。 “行了,睁眼吧!” 我确定我们已经从阳间进入了鬼域。 他们眨巴两下眼,睁开,当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就忍不住发出“噢”的惊叹。 虽然眼前的景象还是在教学楼六楼,但一些细节上的差异,能让人很轻易辨别出这里和阳间的不同。 从教学楼的天井往上看,鬼域的天空没有天体,日月星三光不存,但却是一种明亮的灰色,就像是夏天有满月的夜晚。 虽然视野范围内没有一盏灯火,但几十米范围内,还是看得纤毫毕现。 天上的云,以三倍速快进的方式在移动。 不过再远,比如眺望我们宿舍楼的方向,就只能看到一片高低起伏的黑影了。 这里面自然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制造这片鬼域的那个鬼道行不够,鬼域之外的景象,只能采集阳间的投影,看不清,也走不过去。 第142章 进鬼域,把人交出来(中) 根据教学楼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鬼的表现看,它连杀人都只能用幻觉引诱自杀的方式,本身道行应该有限。 我估计它能复制阳间的范围,八成仅限于教学楼,甚至可能完整的教学楼都囊括不了,只有我们眼前的六楼是实际存在的。 如果是这样,我们尝试在鬼域里上下楼,就会出现不管怎么上楼下楼,走出楼梯间,眼前都是六楼的诡异情况。 所以说,恐怖片里经常出现走不完的楼梯,也未必是鬼祟故意吓人,还有可能真就是道行不够,复制不出更多的楼层。 “这里不是我们的教学楼了吧?”小易是我们寝室一伙人里,脑子最灵光的,分分钟就猜到了真相。 “嗯,这里是鬼域,你们可以理解成是阳间教学楼的镜像空间。” 我解释了一句,又叮嘱,道,“小心点,别走散了,这里就是鬼的主场了,落单了的话,你们身上的天兵天将未必能护得住你们周全。” 都是大学生了,很懂“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我话音未落,这三个原本还在四处好奇张望的家伙,就“唰”地挤到了一起,像躲雨的鸡鸭。 我无语:“那倒也不用这么紧……” “早说嘛。” 这三个活宝“唰”一下又散开,但散开没多久,他们又再一次挤在了一起。 我看得无奈至极,不由一扶额:“你们在表演行为艺术吗?” “不是啊,鬼,鬼,鬼……”老潘指着我身后的方向,颤声说道。 “哦?这么快就出来欢迎客人了?” 我慢悠悠地转身。 对,是转身,从脚开始,整个身体划了半个小圈,整体转过去,而不是回头。 突然回头会吹灭肩上的阳火,给鬼怪可趁之机,这是很多人都晓得的常识。 我身为内行,当然不会犯忌讳,采取这种转身的方式,就没问题了。 但我一转身,就感到周围的寒意再次变得浓重,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走廊的尽头蔓延而来,阴影之中,一双森然的眼睛在盯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我顺着阴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白裙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尽头,并且每次消失又出现,都会以类似闪现的方式,朝我们这边飘然靠近。 一个幽幽的声音,传进我们的耳朵里:“学弟,学弟,你们看啊,我没有腿啊!” 嘎? 我瞬间想到网上那个著名的段子,好悬没憋住笑出声来。 不能笑,严肃,我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但我忍得住,其他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可就不一定了,这不,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三声“噗嗤”笑声,放屁一样。 原本挺阴森恐怖一氛围,被我们双方这么一闹,转眼都快成德云社的大舞台了。 女鬼逼近的步伐僵在了原地,估计她也没料到,我们会是这么个反应。 在她的想象里,我们不是应该魂飞胆丧屁滚尿流吗? 只能说,还是小觑了网络的威力啊,“没有腿”的确是一部分幽灵最显著的特征,但问题是,再好的梗,你玩一万次也烂了,她吃亏就吃亏在死了以后与世隔绝,不晓得外面的变化啊! “怎么样?想不想过一把除魔卫道的天师瘾,上去给咱们这位学姐一点小小的物理震撼?”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眉清目秀”的女鬼,冲三个室友露出了一个坏笑。 “能行吗?”吴三省“变态”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跃跃欲试的表情。 “没事,尽管上吧!” 我给他们鼓劲,“咱们这位学姐看起来道行不深,你们仨身上的阴兵能对付,再说了,那不还有我压阵吗?” “好,那我们就上了。” 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得到我的保证,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气势汹汹,吓得那女鬼都本能退了一步。 在鬼域之中,他们一动,身上阴兵的玄甲就显化出来,栩栩如生。 这架势,还真有几分三个傻大黑粗,围着一朵小白花欺负的既视感。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我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然后,耳边就传来了他们的骂骂咧咧: “我让你没有腿!残疾鬼啊?残疾鬼就好好在家躺着,别特么出来吓人啊!” “就是,没有腿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没有钱,没有学分,没有考试包过……” “你看看你潘哥,他还没有脑子呢?他说什么了吗?” “卧槽?” …… 我听着他们对女鬼拳打脚踢的声音,忍不住捂住了脸。 还是大学生呢,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终于,就在某个勇士喊出了“只要胆子大,女鬼放产假”的神级宣言时,我感觉自己不出面不行了,再不出面这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够了!” 我冲上去,拉住某个X虫上脑,真准备解裤带的勇士。 再看看女鬼那张被血泪糊满了的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真的饿啊,佩服!” “我就吓唬吓唬她!” 我没搭理这句狡辩,在已经瑟瑟发抖的女鬼面前蹲了下去,问道:“服了?” “服了服了!”女鬼点头如捣蒜。 “我问你,你今晚是不是拘了几个学妹进来?”我问道。 “是,不过,是她们自己把我请出来,又不好好送走的,我一时气不过,才……”女鬼嗫嚅道。 “她们请你?”我一挑眉,意识到了反常之处。 “是啊,请笔仙。” “靠!” 我一拍大腿,学校里为什么会闹鬼,破案了! 果然还是黄琼她们一伙人自己作死,笔仙那是能随便请的吗? 请笔仙,我相信但凡住过集体寝室的人,应该都听说过这种通灵游戏。 两个人同时握紧一支笔,按照一定仪式规程后,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就能请来“仙”,询问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甚至预知未来。 但仙真的这么好请吗?一点排面都没有? 事实上,这种民间通灵游戏要是请失败了那还好,万一成功了,那请来的,多半不是什么真仙,而往往是心怀歹意的恶鬼。 第143章 进鬼域,把人交出来(下) 请笔仙危险至极,这点连创造这个游戏的人本身,多半也心知肚明。 所以他们还搞出了类似“不问死因”之类的禁忌,避免激怒笔仙。 而在仪式结束后,还有一套专门“送”的流程。 按照女鬼自己的说法,黄琼她们之所以遭遇厄难,就是没有把她“送”舒服了。 但真的这么简单吗?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神尚且如此,何况是本身就嗜血邪恶的恶鬼? 你把它请来了,但送不送得走,就是人家说了算了。 仪式流程归流程,但人家要是不同意走,你不赔上一条命,这事就没完。 在此敬告诸位,这类游戏没事别碰,别为了一时好奇心,赔上一条命,真不划算。 “人呢?交出来!” 我根本理会“学姐”的辩解,继续追问道。 人在变成鬼以后,心里的善念会快速被阴气压制,所以别管生前什么品性,一旦成了鬼,都是极度自私的。 它们口里说出来的话,多半是谎言,就算有真的,那也是藏头露尾,带有强烈的误导性。 正因为如此,人们在形容不可信的话时,才会说“鬼话连篇”,这就是古人一代代传下来的教训。 对付鬼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单刀直入,询问客观事实,不允许它掺杂一点多余的情绪。 “在厕所。”女鬼也知道踢到铁板了,怯生生地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走,快去救人吧!”性急的吴三省催促道。 “等等!”我又追问道,“男厕女厕?” 鬼域空间错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着了道。 “女厕。” 女鬼呼了口气,眼角流露出一丝遗憾。 这点细节的微表情被我捕捉到眼里,就晓得她贼心不死,果然还挖了坑,幸好多问了一句。 “哈,我还没进过女厕,都不晓得是什么样呢!”老潘又坏笑起来,“鬼域里进女厕,这总不犯法吧!” 我站起身来。 女鬼仰望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我是个道士。” “道士?你能超度我吗?我自从零一年自杀死在这里以后,就一直被困在这里,我实在是太苦了啊!”女鬼闻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试图抱住我的腿哭诉。 “咦,还真是我们学姐。”小易惊奇道。 我不动声色退了一步,避开了女鬼的抱腿。 “那个女孩子是你推下楼的吗?”我指了指艺术系女孩坠楼的方位。 “没错,她什么长相,也配跟我一样穿白裙?”女鬼瞬间原形毕露,又流露出一丝怨毒,但马上控制住,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吴三省几人听得面面相觑,就为这? 但我却一点都不意外,之前说了,鬼都是极度自私自我,它们是真的可能仅仅因为“看不惯”,就痛下杀手,那白裙女孩,可能真就因为这个原因,第一个遭了毒手。 “你能确定以后都心怀善念,当个好鬼马?”我问道。 “我能,我能!” 女鬼以为我要答应她超度的请求了,白色阴翳覆盖的眼睛里,露出狂喜之色。 可惜下一刻,等待她的就是一道威严的咒语! “北帝上命,威制九天。神飞鬼灭,若亲若疏。一一追摄,不得违请。吾请青龙偃月真君下凡诛邪降魔!” 我一手按着脖子上的关帝神牌,一手顺势一挥,一道青龙偃月刀气就把女鬼劈成了两半,直到魂飞魄散,她期待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 “啊呀,你怎么把她砍死了!” 吴三省他们没想到我说翻脸就翻脸,眼看着女鬼在眼皮底下爆成一团黑气磷火,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怎么?你们还真跟她玩出感情来了?” 我瞪了他们一眼,但还是解释道,“她要是没杀人,我自会度她一度,这是功德,但她手上已经沾了人命,那就定斩不饶,决不能容情了!要怪,就怪她自己为什么克制不住秉性里的凶残吧!” 鬼物一旦害了人,手上有了人命官司,那就无可避免会向厉鬼的方向滑落,别看女鬼跟我们对答如流,好像还算理智,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只有杀戮欲望的大红衣了! “可你既然要杀她,为什么最后还要问她那一句?”小易问道。 “让她最后怀着一点善意魂飞魄散,难道不必抱着恶意去死好吗?”我反问了一句。 “倒也是。” 女鬼已经死了,我们为了救人而来,倒也没在她身上多费口舌,快步来到老潘心心念念的女厕,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然,黄琼和她们寝室另外两个女孩子都在,一个隔间一个人,整整齐齐。 因为黄琼的缘故,她们寝室的人我倒是也都见过,只是叫不出名字。 看到除了坠楼而死的白裙女孩,其他人都还有口气的模样,我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对!”但下一刻,我眉头又皱了起来。 因为我发现,除了黄琼外,其他两个女孩子都睡死过去,一动不动,只胸脯还略微起伏,说明她们还有生机,只有黄琼还像做噩梦一样,不停地翻身,呢喃。 “该死的女鬼,还是摆了老子一道。” 我忍不住低声咒骂道,对“鬼话”的认识,又深刻了一些。 女鬼没骗我,黄琼和其他两个女孩,的确都在女厕不假,但那两个女孩的魂魄,分明已经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勾走了。 只有黄琼不晓得因为什么原因,还保留着魂魄在体内,噩梦般的挣扎,就是她的魂魄在跟鬼祟勾魂作斗争时,身体的条件反射。 “坏了,这鬼域里还有东西!” 女鬼死了这么久,鬼域还不崩塌,加上去向不明的魂魄,我隐约感觉到,这次事件水很深,还不止是简单请笔仙被勾魂了那么简单! 我一个箭步上前,一掌拍在黄琼头顶囟门上,口诵密咒:“金雀化灵身,灵魂归见身。” 念一遍咒,对她吹三口气,连念了三遍,一共吹了九口气,又手抚黄琼头顶,喊:“黄琼,回来!” 黄琼长长的睫毛一眨,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第144章 金雀招魂令 我现在给黄琼用的,乃是我们道门秘传的金雀招魂令。 效验比一般民间的招魂咒术更霸道,但练起来也繁琐。 需在五月端午当天中午对着太阳跪诵: “老祖传令牌,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快入本性来。” 如此一直要念一百零八遍,这道咒语才算练会了,能运用了。 我自己练的时候,就差点没被晒中暑。 好在现在用起来犀利,我的苦总算没白吃。 黄琼像从梦魇中惊醒,狠狠一抽,睁开眼睛,脸上还带着惊恐之色。 但当看到是我之后,她又满脸狂喜,一把就抱了上来。 瞬间,软玉温香,撞了个满怀! 她把头埋在我脖子旁,啜泣道:“生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嗯,我来了。” 我轻拍她的脊背安抚道。 等她稍微镇定下来,我才询问起具体的经过。 说起这个,她脸微微一红,嗔道:“还不是怪你。” “我?” 我当场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讲。” 我知道她是在撒娇,但这种涉及人命案子的阴司官司,我可不敢乱承负。 见我不认,黄琼小嘴撅得高高的,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才跟我说起来事情的经过。 原来她跟我吵完架,回寝室闷闷不乐。 她们寝室长看她为情所困,就撺掇她请笔仙,问问笔仙我是不是她的正缘。 “我靠。” 我听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笔仙是能根据一些人看不见的信息回答问题不假,但什么脑回路才能想得出请笔仙算道士啊? 这特么跟让耗子给猫当伴娘有啥区别? 我就是坐在那儿,什么游魂野鬼能算出我的正缘?当我背后的祖师爷是摆设? 无语到了极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微微摇头:“你们啊,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什么都敢碰!” “那我还不是太喜欢你了嘛!” 黄琼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半点都不刁蛮了,看着自己昏迷的室友,乖巧道,“我知道错了嘛,生哥你救救她们,她们都是好人。” “我尽力而为吧。” 我叹了口气,放开她,走向另外两个女孩子。 不用看也知道,这两个女孩子的情况,比她要棘手得多了。 她至少魂魄还在庐舍内,只是被邪祟拉扯,但这两个倒霉孩子的魂魄已经被拘走,无影无踪了,我还得去邪祟手里抢人才行。 “金雀化灵身,灵魂归见身。”我一掌拍在一个短发女同学头顶,口诵密咒,张口一吹。 嘚嘚! 女孩身子猛地一抽,口中吐出几点白沫,但就在我们感觉她有救时,她又不动了。 “生哥,这……” “莫作声!金雀化灵身……” 我表情严肃,又狠狠拍了一下。 我感觉我手再重点,就能把这丫头拍出脑震荡来了。 但这一次的效果,更令我难堪,她干脆连动都不动了。 金雀招魂令,完全无效。 冥冥中,我明显能感觉到,一股未知的力量,拘禁住了女孩的魂魄。 我招魂的法力拉扯上去,如蚍蜉撼柱,纹丝不动。 反倒是我一再试图夺魂的举动,激怒了那股力量。 它沿着法术上的联系,朝我们这边反向侵袭而来! 带着恶意的阴煞之气未至,周围的鬼域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扭曲,要往更深更阴间的维度塌陷! “不好!” 我连忙招呼老潘他们抱起女孩的肉身,急切道, “她们魂被拘住,一下子招不回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出去了再想办法!” 我知道这件事不是我搞得定的了,估计得我师父出马了。 “……急急如律令!” 我飞快施了三阳一气咒,跟冥冥中袭来的恶意对拼了一招。 一股寒气透骨而来,抵消了我的阳气,还让我狠狠打了个寒战。 怕不保险,又请下来青龙偃月刀气补了一刀。 确定阻挡了它追击的脚步,这才念动还阳咒,带着一群人落荒而逃,遁出了鬼域。 幸运的是,那未知的恶意应该也摸不清我的底细,没有穷追不舍,让我们顺利跑掉了。 “呼,差点翻车。” 一逃出来,我就感觉两腿发软,差点一屁股瘫坐下去。 只是当着黄琼他们的面,高人的架子必须端稳了。 “你的魂魄为什么没事?”我问黄琼道。 她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 “你身上带了什么?” 我想了想,换了个问法,“跟佛道或者其他宗教有关的东西。” “哦,这个。” 她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从领口扯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里头装着一张折成三角形的平安符。 因为接触邪祟的关系,一角已经焦黑。 别说,那手法我看着还挺眼熟。 “这是……” “杨师傅出品的平安符啊。” 黄琼一副骄傲的口吻,“我爸从杨师傅那里买来的。我们家一人有一个。” 师父的手笔,怪不得了。 “好嘛。他卖你爸多钱?”我忍不住问道。 “记不清了,好像一二十万吧。” 黄琼笑笑,又补充道,“一个。” 我闻言忍不住翻白眼。 师父啊师父,人家有钱你也不能逮着一只羊使劲薅吧? 但是看黄琼的态度,显然没觉得二十万一张的平安符贵了。 只能说,有钱真好! 毕竟她要不是带着这张符,这会儿魂也没了! 二十万买个平安,也确实值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突然,一声大喝,一道明亮的光柱打在了我脸上。 我伸手遮了一下脸,就见本来空空如也的走廊上挤满了人。 得到我们电话通知的校领导、老师、保安,在我们闯鬼域这段时间里,已经都赶了过来。 远处和其他楼层,还有更多人影拿着电筒到处照。 但如果今天不是我把黄琼她们抢出来,他们就是照到死都不可能找到人。 这几个妹子也只能当失踪人口,成为一桩悬案了。 类似的情况,在隔壁小日子还有个很叼的名字,叫“神隐”,意为失踪的人被山中的神灵藏起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不知道熄灯回寝室了吗?” 拿电筒照我的,是个穿着保安服的大叔,应该是学校的保安队长,语气严厉。 第145章 高层路线 “电话是我们打的。” 我连忙解释道,“其他出事的同学,我也都救下来了。” “什么?人找到了!” 他这才注意到我身后被吴三省和老潘抱着的两个“睡美人”。 “她们这是怎么了?”保安队长狐疑道。 “情况有点复杂,我要求直接跟校长说!”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里这么多人,世上有鬼这件事,我可不想证明了一遍又一遍。 只要搞定了大领导,让他信了,其他人都好说。 “等着吧!” 保安队长貌似对我的态度感到不悦,但还是知道轻重,招呼校医来接手两个昏迷不醒的妹子。 考虑到她们在医院肉身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我抬手示意老潘他们把人交出去。 所幸,校长也赶到现场,听说他们屡寻不至的轻生学生找到了,托着大肚子,急匆匆就赶了过来。 听了保安队长的汇报,他冲我挤出了个笑容:“同学,多亏了你们,才没造成更大的悲剧,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跟我提。” “能找个人少的地方吗?” 我认真看着他,道,“谈谈,就我,和你,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校长估计从没见过我这种气场上能跟他平起平坐的学生。 毕竟三湘大学的校长行政级别是省部级,妥妥的高官了。 网上有说法,大学老师就是大部分人这辈子能见过的最高层了,这话不无道理。 不过我情况不同,祖师爷是阴间的阎罗王,我又见惯了恶鬼,早就历练出来了。 不说什么笑王侯,傲公卿,至少站在一个大学校长面前谈笑自若,面不改色,还是没啥大问题的。 校长正色打量了我两眼,也收敛了笑容,但语气里却多了一抹平等的意味。 “好,请跟我来。” 他用上了敬语。 “同学,你想跟我说什么?”校长把我带到一间空教室,问道。 “校长,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能不信,但请耐心听我说完,我会证明我说的。”我说道。 他点点头,示意我接着说。 “有件事我们在电话里没说实话,今晚那几个女孩子不是自杀,她们是被鬼害了。”我直入主题道。 “鬼?” 校长闻言微微皱眉,语气变得有些严厉,“同学,你能考上大学,应该接受了唯物主义教育吧,怎么还在这里讲封建迷信这套?” “我是大学生,也是道士啊。” 我眼皮一掀,“而且谁说鬼就不唯物了?” 自从进入现在,佛道两门中的开明之士,也渐渐尝试用现代科学解释鬼的存在方式。 一般认为是某些特殊环境内残留的脑电波场,记录了人死前的部分记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鬼的记忆相对单调,性格更极端。 虽然暂时没有一定之论,但这样的鬼无疑是符合唯物主义的。 校长却明显有点失去耐性了:“出了这么大事,我会很忙,没有时间跟你讨论鬼是不是唯物,你做的好事,我会让教务处讨论给你们的表彰,就这样吧。” 说着,他就转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我在他身后说道:“那要是我能让你亲眼见到鬼呢?你会相信吗?” “好啊,那你就让我这个党员,见一见鬼吧。” 校长对我的不放弃有点恼怒了,“不过要是见不到,你就不要胡搅蛮缠了,我真的很忙。” 学校是死了人,还是学生意外死亡,这是捅破天的大事,我能理解他现在焦头烂额的心情。 “好,一言为定。” 我一口答应,“你别动,我给你开眼。” “开眼?” “开天眼,让你的视力能看透阴阳。” 我一边解释,一边逆施三阳一气咒,削了他的阳火。 因为是来读书,黑狗血,牛眼泪,柳树叶一律没带,要不是有这招,我还真没法让他眼见为实。 不过这样一来,我就要不停地戳他肩膀和眉心了。 被一个学生在自己身上左戳右戳的,威严惯了的校长明显很不悦,全程皱着眉。 估计要不是话已经说出口,他都要喝止我了。 “好了。” 施术完毕,我收回了手,说道。 “你说的鬼呢?在哪里?”校长质问道。 我走到窗边,探头看了一眼。 这个角度正好也能看到坠楼女孩的尸体,当然,还有旁边的守尸鬼。 “喏,那儿呢。”我努了努嘴。 “好,我倒要看看……” 校长有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学着我的动作探头窗外,但只看了一眼,他就瞬间哑火,结巴了。 “她,她,她……” 我微微一笑,当然知道他看到了谁。 坠楼女孩的尸体虽然已经被白布覆盖,但我相信校长之前肯定亲眼见过尸体了,完全能认出尸体旁女鬼的身份。 而且,哪怕仅仅只瞧见女鬼,她的状态也能看出绝不是活人。 “看见了吧?是不是鬼?”我微笑道。 校长没回答,但他的脑门上已经开始冒汗,只是还维持着领导的体面,没有大吼大叫。 “嗯?” 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股阴气,化作寒风,从窗外灌了进来,吹动了窗帘。 我们进来的时候开了教室的日光灯,但这时也像接触不良似的,光线变得暗淡,然后剧烈地闪烁起来,“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直响。 “嘚嘚嘚”,教室里安静得出奇,我能听到校长牙关打颤的声音。 隐隐还有一种“沙沙”的摩擦声从外面传来,有点缥缈,但又能明显听出由远及近,像是有人顺着外墙从楼下爬上来! “不好!” 我心里一突,飞快地给自己开了眼,扒着窗台往外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 本该守着自己尸体无知无识的白裙女鬼,竟一反常态地以扭曲的姿势爬楼而来。 她像受到了某种刺激,变形的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拖着残缺的肢体,在墙面上留下一道常人肉眼看不见的惨烈血痕。 “朋友,你这不对吧?” 看着已经离我们很近的白裙女鬼,我有种目瞪口呆的感觉。 我从来没听说这种刚死不久,尸体都还热乎,变成的鬼就充满攻击性的情况! 这不玄学! 第146章 前期处理 “这栋教学楼绝对有问题!” 我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但也来不及多想,以生平最快的手速,关了校长的天眼。 “她走了?” 恐怖的女鬼突然从眼前消失,校长腿已经软了,要扶着旁边的课桌才能站稳。 他明显压抑的喘息,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强忍着恐惧,向我询问道。 “没有,她还在,但您闭了天眼,阴阳两隔,您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你了,您可以当她不存在。” 我看着窗台,凝重地说道。 两只扭曲变形的手臂扒拉着窗框,女鬼摔得稀巴烂的头颅已经从外面伸了进来。 但因为我闭了校长的天眼,双方失去了沟通的媒介,她丢失了目标,正暴躁地看来看去。 校长听我说女鬼还在,脸色惊恐地又退了几步,离窗户更远了。 “您是体制内,级别还不低,平时有国家气运的庇护,神鬼辟易,只要您不刻意去跟这些东西发生联系,它们也找不上您。”我见状忍着笑安慰道。 虽然还不清楚女鬼变异的源头到底为何,但我也反省到自己刚刚给校长开天眼的行为还是冒失了一点。 他平时气运旺,自然接触不到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 但我给他开天眼,等于是削了他的气运。 他又不像我,背后有祖师爷庇护。 他去看女鬼,就像一只耗子探头挑衅饿急眼的猫,不激发对方的攻击欲才是怪事。 要不是我反应快,给他闭了天眼,他现在已经遭殃了! 当然,这么做也有好处,就是我不用再挖空心思解释让他相信我了。 刚刚的惊险遭遇,足以让他对我说的一切深信不疑了! “现在信了吧?”我笑着问道。 “信信信,信了,信了。” 校长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跟他背头眼镜行政衫的威严外表形成强烈反差。 他急切地说道:“同学,不,大师,你快点施法把她收了吧!” “别急,现在还收不得。”我摇头道。 “啊?” “这栋楼里还有更邪门的东西,我搞不定,必须叫我师父来断根,这个女孩子得留着当引子,才能顺藤摸瓜。” 我解释道,“校长,你也不想我收了她,然后这栋楼隔三差五就跳一个吧?” “啊?什么邪门东西……不不不,不想。” 校长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脸都快成苦瓜了,附和道,“对,断根,得断根!” 他现在三观都受到了翻天覆地的剧烈冲击,已经有点乱了方寸! “同学,你还有师父啊?”他小心翼翼问道。 “您这话说的,我一身本事又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有个师父有什么好稀奇的?” 我诧异反问,“我来读大学,是向老师学知识,那我道门玄学,当然也得有师父教啊。” “对,对,你看我,失言了。” 校长挤出一个笑脸,紧张道,“那你师父会来的吧?” 我能明显感觉到,听说我还有个师父,他表情一松。 我不由黑脸,这是看不起我,不相信我的水平呢! 不过我这个年纪也确实让人不放心,加上我自己也承认了搞不定,也只能忍了。 “放心吧!”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甩出一颗定心丸,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慈悲为怀,知道有鬼魅作祟,定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不过嘛……” “不过什么?”校长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这也是门技术活,那肯定不能白白出手。” “这个你放心,只要能解决问题,报酬的事好说!”谈起这个,校长二话不说就给我打了包票。 身处的位置不同,考虑担心的问题自然也不同。 对校长这个级别的官员来说,他要的是稳定,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反正财政有专门的拨款,又不要他个人掏腰包,自然爽快得很。 “行,那我这就给我师父打电话。”一听这话,我也爽快起来。 赚钱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那这……” 校长不敢靠近窗口,只是遥遥指着楼下女孩陈尸的方向。 现在是晚上,封锁消息还不是问题,但要是明天上课了,一具尸体还摆在这里,那可就瞒不过来上课的学生们眼睛了。 “你们等下派人去白事店买一点香烛纸钱,焚化在尸体旁边,香火不能断,然后正常处理正常收尸就行了,其他事等我师父来再说。”我给他支招道。 “噢,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校长转身就要走,这栋教学楼,他看起来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晚上回去,他估计都要么睡不着,要么做噩梦。 “噢对了……” 他临出门前,我又想起一件事,一开口差点给他吓了个趔趄。 他回过头,脸色僵硬地看着我:“还有事吗?” “要是她家里人来学校闹,你们尽可能体谅一点,不然她家里人要是有怨气,怕会激怒她,到时候再闹出点什么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原来是这个事啊,你放心吧,我们绝对会给家属一个满意的交代的!”校长松了口气,自信满满道。 才怪…… 我可是听了很多不但不给死者家属满意交代,还仗势欺人的案例,一点都不体谅别人家死了人的悲伤。 不过有我的警告摆在这里,学校应该不敢慢待女孩的家属了。 而且我也不算说谎,这女鬼的情况如此怪异,最好能摒弃一切激怒她的可能。 不然万一她家属抱着尸体一哭,真就哭出乐子来了呢? 这也算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我扭头看了一眼窗台,女鬼的脑袋依然挂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也不晓得听没听懂。 “好了,去办吧!” 我冲校长挥了挥手。 吩咐校长这种体验,平时可享受不到。 别说,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还挺爽。 趁着学校派人拜祭安抚白裙女鬼的时间,我也打电话给师父,把我们学校有个大活儿的事给他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本来在打游戏,听我说到一半,那边砰的一声,好像手柄都扔了。 “你今晚知进退,处理得很好,我明天就过来,你等着,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他叮嘱道,从他语气里,我听出这事应该确实不简单,我判断无误。 第147章 杨主任 “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不说学校里不容易闹鬼吗?怎么这还闹坨大的?”我忍不住问道。 “不容易闹鬼,跟完全不闹鬼两个概念,更不代表就没有鬼。” 师父意味深长道,“你都闯人家里去了,还不兴人闹一闹?” “啊?师父您的意思是……” “嗯,没错,你们学校教学楼下面应该也镇着东西。那片鬼域,就是封印空间。”师父肯定了我没说出口的猜测。 “那……” 我还想问,却被师父打断。 “好了,莫问了,有什么事等我过来再讲。” 他不耐烦道,“问问问,把老子当十万个为什么搞喔?你亲眼看到了都搞不清,我去都没去过你们学校,我怎么晓得嘞?有么子事,等我明天过来再讲!” 啪! 嘟嘟嘟…… 他把电话挂了。 “呃……” 我对着电话一阵无语。 您可真是我的好师父,包亲的! 当下我只好布了个简易的困灵阵,确保白裙女鬼不会搞事,就招呼吴三省他们回寝室睡觉去了。 我深知明天才是真正的考验,今晚得养精蓄锐。 至于我那几个室友,他们被玄坛兵马当成宿体,这会儿我解除了法术,一个个更是精疲力尽,哈欠连天。 师父也确实把这桩事放在了心上,第二天一大清早,我还在梦乡里,就被他的电话打醒。 “生伢子,下楼,我在你宿舍楼下了。” “啊?” 我迷迷糊糊接了电话,第一反应居然是学校大门口不是有门禁吗?他怎么进来的? 我用最快速度洗漱穿衣服下楼,直到看到陪同在他身边的校长和另外几个我叫不上名字和职务,但一看就是校领导的人,我心里就有谱了。 老头八成是又拿了一本不晓得哪个部门的“假证”,才把他们哄得一愣一愣的。 “师父,校长,还有这几位……” “废话少说。” 我刚想一一打招呼,师父已经摆摆手,打断了我, “等下我们先去给那两个女学生招魂,然后我要去你们教学楼勘察风水,你跟我一起跑这趟,打个下手。” “好。”我点头。 随后校长要做东宴请我们师徒,师父大手一挥:“早饭在你们食堂随便解决一下就成了,下馆子等事成之后的庆功宴吧!到时候好好撮你们一顿!” “杨大师仗义。” 校领导们有求于我师父,吹捧的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甩。 打饭的时候,校长还凑过来,有点埋怨地说道:“小薛啊,你师父居然是杨主任,你昨晚居然都不告诉我。” 我心里一片茫然,我师父又就任哪个部门的主任了?我这个当徒弟的都不知道啊,怎么告诉你。 我忍着笑,道:“我师父不准我在外面打他的名号。” “原来是这样。” 校长一脸肃然起敬,“果然是高人,佩服。” 我赶紧端着餐盘走远一点,再不走要笑出来了。 天晓得继续聊下去,他能脑补出什么鬼东西来。 吃过饭,师父就要校长带我们去看两个失魂的女生,她们现在被安置在学校的附属医院中。 途中恰好要经过出事的那栋教学楼,我留神看了一下,白裙女生的尸体已经被收殓,连地上血迹都已经冲干净。 除了插在隐蔽角落的一炷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条人命啊,极有可能还不止一条…… 我突然想到学姐,连忙找到校领导,向他们询问起这栋楼以前死过人的事。 “对,是有过一次,那次也是个个女孩子,被男朋友甩了,一时想不开…” 一位校领导手掌向下,做了一个坠楼的手势。 “零一年?” “好像是吧,对,应该是。” 对上了。 看来在这件事上,“学姐”并没有讲鬼话,还是很诚实的。 可惜当时我急着救人,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下手还是急了点。 不然从她口里,说不定能得到一点线索。 在我询问的时候,师父也在抬着头打量这栋楼。 不过从他的表情,我看出他应该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毕竟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还是教书育人的学校,就算跟玄学有关,也不会搞得太醒目。 “关于这栋楼,你们有没有什么要讲的?” 他也问起同行的校领导们。 奈何这个问题,不管是校长,还是其他校领导,都是一问三不知。 “不晓得啊,从来没人跟我们讲过啊,这次要不是出了这事,我们都不晓得那楼底下压了东西。”校领导们都一脸晦气。 估计他们是想到了自己经常也要去教学楼,都感到后怕,心里只怕已经把处理这件事的人骂得狗血淋头了。 镇在哪里不好,镇在我们脚底下,有毛病吧?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官府管特殊事件和搞教育的本来就是两个部门,又是这种见不得光的敏感信息,他们不隐瞒反而是件怪事了。 最后还是一个戴眼镜的领导想了半天,才提供了一点有价值的信息。 “哦,要这么讲的话,我倒是想起点不对劲的地方。” “哦?” “这位是我们学校分管后勤和基建的郑副校长。” “我不查户口,不关心你们是哪个嘞。” 师父有点不礼貌地催促道,“直接说事。” 但校领导们反而好像很吃他这一套。 “好嘞。” 郑副校长点点头,道,“出事的这栋楼,是九八年才修的,当时我还没坐到这个位子上来,是后来有次审计往年的支出,才发现教学楼有块落成碑贵得有点离谱,当时我还笑话前任捞钱都不晓得捞,留下这么大个破绽,金碑镶钻都要不得那么多钱。” “落成碑?很贵?” 领导们面面相觑,我从他们眼中,分明看出了“能多贵”的质疑。 落成碑就是建筑物修好以后,用来镌刻修建单位和落成年月信息的碑,估计也是为了万一出事好找后账。 他们这些大领导日理万机,忙碌的目光还落不到校园里区区一块碑上。 “嗯。” 郑副校长微微颔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毕竟捞钱这个话题,涉及潜规则,有点敏感了。 他笑话前任不会捞钱,岂不意味着他自己更擅长此道? 只是人命关天,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介意他那三瓜两枣了。 第148章 闹事与恶人磨 听完郑副校长的话,师父点头道:“看来问题应该就出在这块落成碑上了。” 校长立刻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不急。” 师父摇头,“还是先去看看那两个出事的学生,不把她们先救回来就对楼里的邪祟动手,怕对方狗急跳墙,再伤了人就不好了。” 我懂师父的意思,两个女生的魂魄,现在就相当于邪祟手里的“人质”。 不先把她们救出来,就怕对邪祟动手时,把它逼急了,会伤害女生的魂魄。 魂魄受伤这种事,表面看不出来问题,去医院都最多检查出脑电波异常。 可一旦出了事,那不是影响智商,就是昏迷不醒的植物人,要耽误一辈子的,师父的谨慎是对的。 “好,杨大师考虑得周全,你说了算,那两个女生我们都安置在附属医院了,路也不远。”校长他们从善如流,改口飞快。 能坐到他们这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不懂“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做”这个道理。 特别还是涉及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他们巴不得有个懂行的人为他们指点迷津。 我和师父,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学校的附属医院确实不远,出了学校,顺着一条幽静的林荫道走百十来米就到了。 即使不涉及鬼神,集体闹自杀,对学校也是大事了,所以我们救回来的两个女生,都被安排在最后的病房。 黄琼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其实已经没事了,但校领导不放心,还是把她也安置在了这里。 这样的安排在我看来,属实是仁至义尽了,毕竟学生出事也不是学校的错。 可我没想到,就在我们走到病房门口,还没推门呢,突然听到有什么人喊了一声“他们来了”。 然后就从走廊那头涌来乌泱泱一群人。 我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呢,突然一个拳头迎面就放大了。 好在我反应快,及时举起双手护住了头脸,才避免了鼻青脸肿的厄运。 可还不等我庆幸,后面更多的人一拥而上。 霎时间,我眼前全是兵荒马乱的人影,耳旁是嘈杂的叫骂和凄厉的哭喊。 “哪个是校长!你们这些领导是怎么当的哦!” 我抱着头,看到离我最近的地方,一个胖妇人揪着一个领导的衣服领子,大声哭喊道, “好好的小孩,怎么一送到你们学校就出事,作孽哟!” 旁边马上有人起哄:“打他!打他!给小芸偿命!” 我这才听明白,这些莫名其妙冲出来的人,都是连夜赶来的伤者和死者家属。 在死掉的女生那一屋子人鼓动下,不分青红皂白,先给校领导一个下马威。 那位领导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结果胖妇人直接就势往地上一坐,撒泼哭天抢地,大喊大叫: “打人啦,学校害死我女儿,连最后一面都不给见,还打人,没得王法啦!” 更远一点,是一个男的举着手机,像在断章取义地拍摄什么。 平时威严端庄的校领导们,在这猝不及防的围攻下,衬衣也被扯坏了,眼镜也被打歪了,好几个还挂了彩,显得狼狈无比。 鬼我见多了,但这些恶鬼一样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当场也蒙了,身上也挨了几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昨天给校长打预防针,是不是打错了。 这样的家属,稍微欺压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都不准动了,不然莫怪老子不客气!” 一片混乱中,又是我那混不吝的师父立功了。 砰! 他警告了一句,理所当然没人搭理。 这些家属还以为我们也是学校的工作人员,不但不停手,还吸引了更多人去围攻他。 我师父也是说话算话,抬腿就把一个去掐他脖子的中年男人一脚踹飞出去老远。 我们修道之人,虽然主要跟邪祟打交道,但拳脚功夫也是要练的。 别看师父年纪大,但浸淫了几十年,等闲几个年轻小伙子近不得身。 那个男的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嘴里哼哼唧唧起不了身。 师父得理不饶人,一人赏了一脚,把其他还敢对他伸爪子的人通通踹翻在地。 一时间,医院走廊哀鸿遍野,吸引不少其他病人和医护都探头出来看热闹。 我看到其中就有黄老板一家。 黄琼没事,他们家也晓得我们师徒的厉害,一听我参与了事件,根本没掺和进这场闹剧。 都是其他三家在瞎搞。 “你们,你们竟然真的敢还手?!” 这些家属貌似吃定了学校会息事宁人,却没想到我师父是个暴脾气,上来就给他们库库一顿揍,气势瞬间跌落大半。 “我们的小孩在你们学校出了事,你们还敢打人?” 那个举着手机的男人色厉内荏地喝道。 “嗯?” 师父气势逼人,猛地扭头朝他看去。 “你,你莫乱来啊,我都拍下来了,你敢动手我就曝光你们学校!”男人退了一步,举起手里的手机,虚张声势道。 “瞎了你的狗眼!” 对这种缺根筋的人,师父向来不惯着,劈手夺过手机,直接在他脑袋上砸开了花,零件飞了一地,“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是学校的?” “你不是学校的你们怎么走到一起?”男人抱头呜咽道。 “这路你修的啊?老子走哪里要跟你请示,你算老几?” 师父根本不陷入自证陷阱,嘴一张就骂了回去,“莫讲你们小孩是自己作死,我徒弟还是个救命恩人,我就是个过路的人,被你们这样打,我就是搞死你都是正当防卫,你信不?” “啊?什么救命恩人,到底怎么回事?” 挨了一顿打,原来情绪激动的家属们,反而奇妙地冷静下来。 这让我瞬间想到了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读书,是为了你能心平气和地和沙币说话,健身,是为了让沙币能心平气和地听你说话。 要没有我师父这一顿提神醒脑的拳脚教育,他们哪能冷静得这么快? 但我马上想到,他们也是承受丧女之痛,或者担心昏迷不醒的女儿,我这么想有点过分了,罪过。 “生伢子,你跟他们讲,怎么回事。”师父像斗胜了的大公鸡,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第149章 师父的恶作剧 我也没有故弄玄虚,直接把昨晚发生的事,包括她们请笔仙,以及我带着室友进鬼域救人,都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唯独照顾女孩子脸皮薄,我跟黄琼那点儿感情纠葛,我就自作主张省略了。 黄琼缩在她爸身后,朝我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要是那些事都被公开处刑,她就真社死了,没脸活了。 “我们来不是听你编故事的。” 我说完,就见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震撼眼神盯着我。 “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打人?” 我也有点火了。 “出了这么大事,那学校不该赔点钱吗?” 一个颧骨高耸,面相刻薄的女人嘀咕道,声音不大,但足够所有人听清了。 孩子还在病床上躺着呢,这就惦记上赔偿了,不对劲! 我仔细打量她,只见她在我注视下眼神闪烁,但脸上却毫无悲戚之色。 环顾一圈,周围的女生家属里,多半都是这种情况。 真正表现得悲痛,忧虑的,只有寥寥几人,想必他们才是女生们的至亲。 我心里瞬间明白了。 这些没有悲色的,只怕都是什么三姑六婆的远房亲戚。 听说谁谁家出事了,就跟着一起来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美其名曰“帮忙”,其实就是来添堵的。 这种人太常见了,解决问题不行,激化矛盾有一手。 一瞬间,我心里最后的同情都没有了。 师父踹得好,踹轻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估计是见我沉吟不说话,以为我年轻好欺负,语气又高亢激昂起来, “编点瞎话,把我们小孩就放这种破地方,连大医院都不去,我看你们就是舍不得钱!告诉你们,这套封建迷信我们不信!” “嘿嘿,真不信?” 师父突然戏谑一笑,突然掏出一张符,举到刻薄女人面前,口中念念有词。 “师父!” 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就想阻止。 我们这脉的戒律,不是为了救人,对普通人用法术可是重罪! 不过我马上想到,师父也是老江湖了,再怎么生气,也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再仔细一看,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符箓有不少用法,要么贴,要么焚化了调和符水,唯独没有这种亮证件一样的用法。 而且那张符的内容我也看清了,就是一张普通的平安符,他卖黄老板一家二十万一张的同款,估计是没卖完剩下的。 这就是纯吓唬这老堂客(老女人)呢! 但刻薄女人可看不出来这么多,在外行眼里,笔走龙蛇的符都长得一样,充满了神秘感。 师父又故意摆出一副“画圈圈诅咒你”的凶恶表情,龇牙咧嘴,当场就把她吓得尖叫起来。 “你对我搞么子!” “切,不是不信吗?怎么怕了?”师父讥笑道。 女人又是愤怒又是害怕,脸色都发白了,但又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我估计未来她一旦碰到什么不好的事,都能疑神疑鬼想到今天这一幕,怀疑自己是被诅咒了。 我们自有国情在此嘛,薛定谔的信仰可不是开玩笑的。 其他人也都像锯了嘴的葫芦,没一个敢跟师父犟嘴了,毕竟比起物理攻击,还是这种法术攻击更加暴击灵魂。 吓人呐! 倒是黄老板貌似被坑出心得了,看出点什么,小声道:“能看一眼杨大师的符都是你们福气,不知好歹。” 没人理他。 “除了已经过世了的那妹子是没办法,其他两个又不是没救了,要么子赔偿?” 师父昂首挺胸,不到一米七的个子硬是打出了睥睨全场的气势,“当老子是白来的?” “大师,你真的有办法救我们屋里女?” 师父这话一说,本来失魂落魄的直系亲属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上来。 师父刚刚随手掏符他们是看见的,不是业内人士,几个人会随身带符? “废话。” 师父冷哼,“哪个喊老子收了个废物徒弟呢?他搞不定,老子自然要出山。” 我一脸无辜。 我? 真是躺着都中枪。 “谢谢,谢谢。”家长们千恩万谢。 连校领导们看师父背影的眼神,都充满了信任和感激。 师父这波操作,可是给他们帮了大忙了! “好了,进去看看吧,把你们女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报给我。”师父道。 “向倩!” “谢薇!” 两家人七嘴八舌给出师父要的信息。 说话间,师父已经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床上,两个女生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像在沉睡。 但我在她们身体里,感受不到灵魂的波动起伏,就是两具空壳。 这样下去,根本要不了多久,她们的身体就会像没有根的草木,渐渐衰竭走向死亡。 “师父?”我轻声询问道。 处理这种失魂的症状,整个业内的手法其实大同小异,都是招魂。 只是流派不同,念的咒自然也有所区别。 我的法都是跟师父学的,他要念的咒自然跟我同出一门,也是金雀招魂令。 但她们的魂魄被强大的邪祟拘走了,我道行有限,抢不回来,可师父就未必了。 不过就在我以为师父会凭借他比我深厚无数的道行强行夺魂时,他却开始从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里往外掏东西。 见状,我不由心中一凛,更加确定这件事难度不小。 毕竟我师父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平时只要徒手或者用土办法能搞定的邪祟,他一般都懒得正儿八经开坛做法。 用他的话说,有那个时间麻烦祖师爷,不如省下来多打两盘游戏。 可一旦他这么做了,那就代表对面的邪祟值得他认真一战了! “按你讲的,你们教学楼里的邪祟,只怕不是么子简单货色,为保这两个妹子魂魄安然无恙,不给它上点强度都不行了!” “去,找一长两短三根木头或者竹竿来,长的两米,短的二尺,我要用。” 我站在原地没动。 师父看似在对我讲话,其实每个字都是讲给在场的校领导听的。 有他们这些掌握了学校各方面资源的头头脑脑在,哪里有我们亲自打杂的道理? 果不其然,马上就有领导转头低声吩咐起工作人员来。 不出十分钟,一捆长短不一的竹竿,就被抱到了我们面前,甚至还有锯子,看架势是唯恐我们挑不到满意的尺寸,随时准备现场锯一根。 我哭笑不得,但还是按师父的要求,量了三根合用的竹竿出来。 这时候,师父从包里掏的东西,也彻底显出了真容,赫然是一面引魂幡的旗面! 第150章 招魂 引魂幡在中国的丧葬文化中,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符号。 通常,人们认为引魂幡具有引导灵魂的作用。 它就像是一个标识,在丧葬仪式期间,帮助灵魂找到正确的道路,比如引导灵魂前往阴曹地府或者西方极乐世界等。 不过与民间葬礼上常见的不同,师父的这张幡虽然也是长条状的,但下端尖锐,形如利剑,而且幡面的绸缎还是天空般深邃的蓝色! 上面刺绣的也不是死者的姓名籍贯殁年,而是满满的符文法印,与其说是幡,倒不如更像一张大型的符箓! “搭把手。” 师父招呼我,把竹竿按长短以两横一竖的方式捆绑在一起,把幡面挑了起来。 随后,师父一手摇铃,一手举旗,踏斗布罡,开始做法。 “金雀化灵身,灵魂归见身!” 他把引魂幡一摇,猛地高呼两个女生的名字,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大喝: “向倩!” “谢薇!” “还不速归,更待何时!” 嗷! 冥冥中,我仿佛听到从极遥远处,传来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嘶吼。 是教学楼的方向。 是那种美味佳肴到嘴边了,却被人虎口夺食的愤怒。 事实也确实如此。 啵!啵! 房间里阴风乍起,陡地一凉。 空气中,似有磷火微光飞快一闪,快得像幻觉,但在肉眼看不见的层面,两个容貌与病床上女生一般无二的透明人形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地从门外飘了进来。 不过如果细看,这两道身影都不清晰,而是各由九道更透明的身影组成的重影。 “二魂七魄。”我在心里默默念道。 人有三魂天地命,七魄则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除开命魂,此时师父招回来的,正好是两个女生的二魂七魄。 至于说为什么要除开命魂? 常言道,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驻其中。 三魂七魄其余的丢了都还有挽回的余地,比如眼前二人。 唯有命魂地位特殊,要是丢了,那就不是丢魂,而是直接嘎了。 “庐舍当前,还不归位!” 师父见两人魂魄反应迟钝,徘徊不知干嘛,摇动三清铃,引魂幡一指病床,又是一声大喝。 两个呆呆的魂魄闻言,终于有了反应,飘到各自昏迷的肉身上方,平平躺了下去。 随着失落的魂魄归入肉身,谢薇和向倩的眼皮开始剧烈颤动,平稳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像是在做噩梦,又怎么都醒不过来。 “喊醒她们,喊全名。” 师父已经在拆引魂幡,宝贝一样把旗面卷好收起来,见状随口吩咐道。 “向倩!向倩!” “谢薇!” 在家长们锲而不舍的呼唤下,两个女生的眼睛终于渐渐睁开。 “醒了!醒了!”病房里顿时响起一阵激动的欢呼。 “醒了?你们感觉怎么样?” 家属和校领导看到两人醒来,一拥而上,问长问短,我跟师父刚问了一句,就被挤到一边,只能无奈地相视而笑。 “鬼,鬼,有鬼!” 向倩和谢薇虽然醒来,但记忆明显还停留在鬼域中的时候,双双惊恐挣扎,发出惨叫。 “没事了,没事了。” “你们现在很安全。” “鬼已经被师傅收了!” 众人又是好一阵安抚,才终于让两个女生情绪安定下来。 不过向倩应该是还没完全清醒的缘故,心直口快得有点过分了。 听说是我收了笔仙救了她们,表情变得极为古怪,脱口而出道:“啊?你不是骗我们琼琼感情的那个渣男吗?你还有这本事?” 我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纠正一下,我是道士,不是渣男。你这也不是跟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 “抱歉抱歉。”向倩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吐舌,圆圆的脸蛋很是可爱。 我也懒得跟她计较,又问起她们现在的感觉。 “浑身痛。” 两个女生被问起,龇牙咧嘴地跟我们描述身上的不舒服。 大家都有过梦里劳作或者挨打,醒来一瞬间浑身幻痛的体验吧? 她们现在的感觉应该就差不多。 也是浑身疼,纯精神层面的伤势,是魂魄跟肉身分离太久的副作用。 但持续时间比做梦要长久多了,还会伴以精神萎靡,估计不养个三五天休想恢复过来。 “只是痛?那就是没事了。你们是魂魄离开肉身太久了,多少受了点磨损。” 师父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笑道,“你们运气还算好的,魂魄只丢了一晚上就找回来了,要是丢了超过七天,再想聚齐就难了。醒过来也是个傻子。” “只有我们俩吗?我记得被鬼追的时候,小芸姐和琼琼也在啊?”谢薇揉着眼睛,吃力地问道。 “小琼没事,她状态比你们好,现在就在外面,等下我就喊她进来看你们。”我插言道,故意模糊了白裙女生“小芸姐”的下落。 但谢薇也不傻,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小芸姐呢?” 我沉默了一下,才艰难张口道:“她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就当不认识这个人,忘了她吧!” 谢薇揉眼睛的手一顿,明白过来,指下浮现两抹水汽。 “是我害了她。” 她懊悔不已,泪如雨下。 看来她就是提议玩笔仙的那个人了。 我看着懊悔的她,不知该怎么安慰。 这事一出,伤了不少人和鬼。 学姐女鬼断了托生的路,小芸姐丢了性命,连眼前这位寝室长,余生估计也要活在害死朋友的悔恨之中,但这又怪得了谁呢? 她有错吗? 有,但年轻人好奇大胆且无知,难道不是常态吗? 真正该谴责的,是发明笔仙这个通灵游戏的人,是他,造成这一出货真价值的悲剧。 人力有尽时,真正的元凶,早已无从追溯了。 “这不是你们的错,先莫想这么多,养好身体要紧。”一群人连忙又围着她俩安慰起来。 家属怕她们刚醒来情绪就这么激动,伤了身体,纷纷商量着找医生想办法了。 “喊医生来,给她们打一针安定吧。” 正吵吵闹闹间,又是师父站了出来:“不必了,是药三分毒,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走上前,结了一个镇魂印,在两个女孩头顶分别一压,轻声喝道: 主定帝敕,扫荡乾坤, 二十八宿,横列七星, 乾坤启斗,飞天狼乾, 坎离之主,步列天兵, 左为天契,右为天权, 雷兵将佐,不得久停, 急急如律令! 敕! 第151章 安神咒,鲁班书 安神咒! 主安定神魂,收惊镇邪! 扑通! 原本哭个不停的两个女孩眼睛一翻,当场就倒回了枕头上,鼾声如雷,睡得那叫一个香。 “让她们睡到自然醒,对身体有好处。”师父吩咐道。 “谢谢,谢谢。” 家属们见了真人真本事,也不闹了,左一句谢谢右一句感恩,只差没把我师父供起来了。 可师父的臭脾气却又上来了,根本不搭理,转身就走。 从医院出来,师父径直奔教学楼而去。 向来懒散的他摩拳擦掌,俨然有几分来了兴致的感觉。 “走,会会你们教学楼里那一位去!” 有他带头,又是大白天,没人打退堂鼓,我们一群人,熙熙攘攘来到了教学楼下。 “碑呢?”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郑副校长。 哪晓得临门一脚了,他反倒茫然了,尴尬地笑道: “我也就是在资料上看了一眼,不晓得具体在哪里啊,我找找,我找找…” 我们都有种想打人的冲动,但这个时候,也只能看他的了,其他人更加两眼一抹黑。 他带着我们绕着教学楼走了半圈,不时停下来看一看,回忆一下,终于在经过一侧外立面的时候,吐了口气。 “找到嘞,在这里!”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发现名义上是碑,其实就是一块镶在外墙上的大理石板,黑黢黢的,只小小一尺见方,怪不得不好找。 碑上用鎏金文字写着承建单位,落成年份等信息。 师父直接上手,对着这块小小的大理石板又摸又拍打。 但从他紧锁的眉头我能看出,他始终是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过了片刻,他退了回来,说道:“砸开看看。” 校长抬了抬手,立刻就有一个年轻的校工抡着大铁锤砸了上去。 咔嚓! 大理石板质地酥脆,第一锤子砸下去,就布满了裂纹,不少碎块还直接脱落崩飞出来。 我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阴气喷薄而出。 它强烈到能干涉物质,像凭空卷起一阵阴风,迎面吹乱了我们的头发。 要知道,这可是在青天白日里! 在场的校领导们察觉到不对,都露出了慌乱之色,一边后退,一边向我和师父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跟师父倒是站在原地没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师父抬抬下巴,示意校工继续。 这股阴气给我的感觉很反常,它太纯净了! 纯净到我在其中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杂质。 可教学楼下镇着邪物,昨晚还刚死过人,不说煞气戾气,至少基本的鬼气得有吧? 可没有。 这股阴气的纯净程度,甚至超过自然界里的同类产品。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在师父眼神里,看到了和自己心里相同的判断。 我也想知道,这块大理石板下面,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哗啦啦! 负责施工的校工年轻火力壮,倒没觉得哪里不对,伸手一扒,破碎的大理石块就像饼干渣一样掉下来。 当表面这层遮挡物被扫除,墙体下面露出的,赫然是一抹抢眼的金光和纯白! “咦?” 师父别看年纪已经进入普通人的老年了,但眼睛其实比我尖。 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他已经发出一声惊奇的感叹。 这反倒又引起了我的兴趣。 因为我是知道他见多识广的,当年跟着师爷走南闯北,什么邪乎事没见过。 现在还能入他法眼的,那都不可能是凡物。 我赶紧凑近了一点,就发现被砸碎的大理石碑下,赫然还有另一块碑,乃是碑中藏碑的结构。 而且露出来的新碑材质还不是大理石这种大路货,而是价值不菲的金镶玉! 它以白玉为底,文字都是金灿灿的。 这就不是外面大理石碑上那种金色颜料了,而是用真正的金丝镶嵌上去,工艺极其精湛,你说是艺术品都不为过! “哦,那贵确实有贵的道理。” 师父端详了两眼,又上手敲打了几下,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嘀咕道。 “生伢子,你看出这块碑巧在哪里没?”见我凑上来,他回头问道。 “啊这……” 这可把我问倒了。 碑的玉材作用我晓得,在玄学上,玉是一种可塑性极强的材料。 俗话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辈子。 通俗讲,就是人用自己的气场,把玉感染成了“人属性”。 因为这个特性,玉还是修持符箓最顶级的灵材。 不像纸符都是一次性的,玉雕琢成的符,可以反复使用。 想要土行符箓,就把符胚埋在地里; 想要雷符,古代要引雷来劈,现代简单了,直接放在高压电场里就行了。 蕴养成的符就能具备相应的属性,源源不断吸收环境中对应的气,为自身充能。 我们眼前这块玉,明显是“鬼属性”的,所以它被埋在教学楼里,会源源不断吸收周围产生的鬼气。 它的存在,相当于一个过滤器,把鬼气都吸走了,剩下的自然就是我们看到的纯净阴气。 而玉碑表面镶嵌的那些金丝银缕,我认为其应该是起到了一部分“导线”的用途。 因为金银不光是电的良导体,同时还是鬼的良导体。 从这个角度看,一些新派玄学家认为鬼是电磁场不无道理。 之所以这个理论没被广泛认可,是因为还存在一个bug,那就是铁。 铁在科学上导电,但在玄学上却是鬼气的绝缘体,换句话说,它不“导鬼”。 所以古代墓葬中一旦出土铁铸的棺材,往往寓意让墓主人灵魂被封印,永不超生。 扯远了,眼前这块碑,我能看出的信息就这么多。 毕竟碑上的金字看着像符,但跟我们道门符文完全是两个体系,我看不懂。 我把自己这些观点跟师父说了。 他没批评我孤陋寡闻,反而认可地点点头,表扬道: “不错,能看出这些,证明你平时看书确实是看进去了的,你认不出这些金符也情有可原,因为它本来也不是我们道门的东西,而是源自另外一门千古奇术——鲁班书!” 第152章 金玉镇魇,万劫道灰 鲁班书! 我一听这名字,也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如雷贯耳了! “杨师傅,这鲁班书又是么子呢?” 郑副校长讲相声绝对是个好捧哏,开口问的问题,都恰到好处是其他人想知道,又能凸显我师父能耐的。 “生伢子,你来讲。” 师父把露脸的机会让给我,自己又转身去研究那块玉碑去了。 当然,更大可能是他自己想偷懒。 “鲁班书啊,顾名思义,传说是木匠祖师爷鲁班,传给后世徒子徒孙的一本神书,它在木匠行业里的地位,相当于我们道士的《道德经》,和尚们的《金刚经》……” 我清了清嗓子,给校领导们科普起来。 传说中,《鲁班书》分上下两册,上册主要记载了大量木工、建筑方面的实用技术,是木匠们吃饭的饭碗。 相比之下,下册可就牛逼了。 比起广为流传的上册,下册的传承更隐秘,听过的人多,见过的却少。 传说其中记载的都是法术、咒术相关的内容。 比如有一些据说可以用于控制风水的法术,可以改变某个地方的气场。 还有一些咒术可以用于诅咒或者防御。 例如在建筑工程中,如果遭遇同行恶意竞争或者遇到一些无法解释的工程阻碍时,使用这些咒术来保护工程顺利进行。 如果完工之后,甲方赖账,木匠们还能用咒术讨薪。 狠一点的直接能让主家家破人亡,比现在的“恶意讨薪”可凶多了。 因为有伤天和,鲁班书下册的修行者还要在鳏,寡,孤,独,残中择一而缺,否则必不得好死。 “没错。这块玉碑,就是鲁班书中魇镇术的镇物。” 我刚讲完,师父也“刚好”查看完玉碑,接过了话茬。 “这懒老头……”我忍不住暗自腹诽。 师父倒是一点没觉得有啥不对,继续说道:“民间鲁班书之所以出名,多半是因为魇镇术能让人家破人亡的可怕传说。 但其实,魇镇魇镇,是个倒装句,最初的含义,是镇住魇,也就是恶气。 在镇压建筑物这种固定邪祟这方面,他们才是专业的,我们道士都没法比……” “那这……” “就是这块玉碑,保住了你们学校二十年平安。” 师父抚摸着玉碑,道,“它就像一块蓄电池,被镇压在教学楼里的邪祟恢复多少邪气,它就吸收多少,虽然肯定会有个上限,但只要玉碑不破,楼里的邪祟就休想重见天日……” “可惜啊……” “可惜什么?” 师父只用了三个字,就让校领导们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我灵光一闪:“是因为琼琼她们招笔仙?” “对。” 师父点头,“本来以这块玉的容量,再镇楼中邪祟十年不成问题,可惜她们在外一招,玉里的邪气就有了宣泄口,冲破镇压,害死了一个,大邪也得以影响外界了……” 师父指着玉碑一角说道。 那里一条裂缝,格外触目惊心。 “这真的不是刚刚砸烂的?”一个校领导不死心地问道。 “被外力砸开,还是被从内部涨破,裂纹的方向都不同吧?你不会自己看?”受到质疑,师父的语气顿时变得冷淡。 他向来如此,对外人没什么好脸色,甚至有些暴躁。 “再说了,对现在的你们而言,是不是被砸烂的,还有什么区别吗?” “杨师傅,杨师傅,他不会讲话,你莫生气!” 校长一见师父不悦,连忙喝令说话的校领导离场,又跟师父赔笑脸说好话。 师父也没真生气,哼了声就不再计较。 不过看校长眼里压抑的熊熊怒火,我估计黄琼她们事后一个处分怕是少不了。 换我也生气。 毕竟从年龄上看,要是玉碑没破,在场很大一部分领导都能平安退休,有麻烦也是下一任的事了,哪儿像现在这样,又有麻烦,还要担责任? 但这件事我没打算帮她们求情。 因果不虚,这件事她们虽然不是首恶,但毕竟是直接责任人,吃点亏长长记性,该。 反正,我估计她们也不在乎这个,至少黄琼肯定无所谓。 “杨师傅,那现在该怎么办?可千万要帮我们把事给了结干净啊,钱都好讲。”校领导们众口一词哀求道。 师父皱眉盯着玉碑,沉思了一下才开口道:“这块碑到底是哪个立的,你们还能查到人不?我想先了解下情况。” 唰! 众人目光又齐刷刷看向郑副校长。 “这事不是我经手的啊,是我前任,再说事情都过了快三十年了……” 他还想陈述困难,校长已经不耐烦打断道:“你查都还没去查,怎么就晓得查不到了?” 要换了平时,校长语气不会这么恶劣,副校长也不会忍气吞声。 但今天这情况,所有同僚都眼巴巴盯着他呢,他也只好自认倒霉。 “好,我去试试吧。” 然后他就跑到旁边去打电话找人去了。 隔了片刻,他又走了回来,脸色阴沉,看来是没得到什么好消息。 “前任副校长十年前就过身了。” 过身,就是过世了。 他这会儿倒是又会发挥主观能动性了,顿了顿,道,“要不我再去查查学校的旧档案?搞不好能查到点什么。” “算啦!” 师父一摆手,拒绝了。 “这种事,用你们的话来讲是封建迷信,一般不得入档的,懒得麻烦了。” 他抬眼看向教学楼,眼中赫然已经多出一抹厉色。 “没办法,看来只好来蛮的喽!” 师父话虽然说得凶狠,但真到执行的时候,却又稳健得超乎想象。 “给我们准备一间屋子,四面窗帘要封好,不准一点光透进来。” “然后我给你们写个条子,你们拿着条子,派人去全城的寺庙道观讨香灰,越多越好,他们看了条子会给你们的。” “生伢子,你跟我来,我教你炼我们这一脉压箱底的法宝之一……” “万劫道灰!” 听到这个名字,我脸色微变。 香灰供于神前,本是神圣之物,但此时从师父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却给人一种大破灭之意,凶险万分! 这也证明,师父是真的重视教学楼里镇压的玩意儿! 第153章 祖传艺能,天赋神通 不久之后。 “杨师傅,您要的香灰。” 校长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身后是一字排开的校工,抬着好几个大红塑料桶,估计有好几百斤,“省城附近短时间内能找得到的,都在这里了。” “抬进去。”师父努了努嘴。 我们一群人一起动手,齐心合力把香灰都抬进了暗室。 然后师父就借口“商业机密”,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我们师徒。 他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布包递给我:“这些就是万劫道灰的配件,认认看,认得全不?” “紫檀,沉香,檀香,朱砂,珍珠,红宝石,虎骨……” 我现在也算有几分眼力了,一个个布包认过去,居然成功认出了十之七八。 每个布包里的配料量都不大,但价值绝对珍贵。 相较之下,那几百斤香灰还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万劫道灰,乃至神至圣至刚至阳之物,邪祟见之,如历万劫……”师父说道。 我一边听,一边继续辨认,突然,一个小布包里几片木屑映入眼帘。 那熟悉的香味直冲鼻端,令我我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 “嘶,师父,咱祖师爷的排位这么个削法,还能传到我弟子那代吗?” 师父斜眼看我,讥笑道:“哟,自己都还没出师,就想着收徒弟啦!” 我干巴巴笑:“我这不未雨绸缪吗?” 主要他这么个“遇事不决,提刀就削,祖师祭天,法力无边”的搞法,我很怀疑那块牌位能否撑到我出师那天。 “你傻啊?” 师父凑近了我,声音压得低低的,宛如传授一个天大的秘密, “实在削没了,你不会再做一块新的请祖师开光?祖师宽仁,又怎会计较这种小事?我这块也是出师以后自己做的,古早传下来那块,在你师爷手里就削得没眼看了,虽然我估计他那块也是自己做的……” “呃……还能这么干?” 我瞬间瞪大了眼睛,瞳孔巨震。 好嘛,听这意思,哄堂大孝还是我们这一脉的传统艺能了。 牛的嘞! “为什么不能?” 师父理不直气也壮,道,“你师父我干了这么多年,祖师也没说不行啊?祖师没说不行,那就是默许了!” “您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有道理就学着点,牌位没了再做就是,人要是没了,你下去祖师爷那报到,他问你怎么没的,你说让邪祟干死的,那才真正让他老人家失望!”师父言传身教道。 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活香灰。 搅和搅和,我突发奇想,对师父说道:“师父,这么多香灰,我俩自己也搬不动……” “万劫道灰。”师父纠正道。 “对,万劫道灰!” 我连忙改口,“就我们师徒俩,也搬不动这么多万劫道灰,火力不足啊,不如再找几个帮手?” “找谁?羽伢子?” “羽哥可以找。” 我笑道,“不过就他一个人的话,负重也还是有限,我想再多找几个人。” “谁?” 师父终于露出了惊奇的眼神,“怎么?读了半年大学,在圈子里人脉见长啊。” “不不不,不是我们行内的人。”我连连摆手。 “还有外行能插手我们这些事?那倒是稀奇得很。” 师父古怪道,“直说吧,你到底想找谁?” “是我三个室友啦!”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昨天电话里不是已经跟你讲过了吗?我给他们请玄坛兵马上身,感觉都是蛮好用的工具人嘞!” “哼!” 师父闻言,脸上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脸色阴沉,神情严肃得令人胆颤。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做事不择手段!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太让我失望了!” 他严厉地批评我,道, “昨晚是你们已经陷进鬼域了,事急从权,要保命,你请玄坛兵马上他们身,我也无话可说。 但你难道不晓得普通人被兵马上身,会有多大的危害吗?轻则吐血,重则折寿! 这样你还敢把他们当工具人用?你这是草菅人命,简直是邪道所为!” “啊?” 我瞬间被他骂懵了。 “但是,我不是可以把他们要支付的代价转移到我自己身上吗?我请神又没什么压力,几乎等于没代价啊!”我委屈道。 “什么鬼?还能这样操作?” 这次轮到师父懵逼了,“你请来的阴兵阴将也同意你这么搞?” “同意啊,为什么不同意?我一直可以这么搞啊。” 我反问道,“师父难道你不可以吗?” “我可以个卵啊!” 师父骂了一句,“等等,你先别讲话,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然后我们师徒俩就陷入了大眼瞪小眼。 我隐隐感觉,在请神这件事上,我好像又卡到一个bug了。 因为其他人是不能像我这么操作的。 我俩合计了很久,最后总算勉强得出一个结论: 就是对玄坛兵马来说,我的气血品质远高于普通人甚至修士,兵马们很乐意我用自己的气血替代我的室友们支付代价。 这就好像同一笔生意,哪怕是计算汇率后等额的美金和日元,客户也更愿意接受美金结算一样。 偏偏我的“美金”资源还十分充沛,类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才造成了眼下近乎无代价请神的奇葩现象。 “不管怎么说,能多几个帮手总是好的。” 无语了一阵子,师父终于接受了他不被玄坛兵马优待的事实,扶额道, “那羽伢子也不用喊了,加上你室友,我们人手差不多也够了。” 万劫道灰不愧是我们这一脉压箱底的至宝之一,就算是师父亲自出手,也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调配出色香味……不对,比例俱佳的极品来。 他让我把三个室友叫来,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他们进入过鬼域一次,恐怕会留下心理阴影,要说服可能得费一番唇舌。 没想到当这几个小子听说我师父这次也要跟着一起去,安全绝对有保障之后,立刻把最后一点顾虑也抛之脑后了! “杨大师,我们愿意当您的兵马,您可千万要带我们进去开开眼啊!”这几个家伙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为了看个热闹,只差没立军令状了。 “哈哈,好,包你们大饱眼福。” 我师父也是个人来疯的性格,尤其爱出风头,好不容易有个人前显圣的机会,自然不容错过。 随后我们一行五人气势汹汹直奔教学楼而去,每人身上还背着一条蛇皮袋,一走动就灰扑扑的,像捡破烂或者逃荒的,形象实在不好看。 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些蛇皮袋里装着的,正是我们此行的杀手锏。 万劫道灰! “看到鬼就撒它娘的,别省,弹药管够,有的是!”师父生怕我们舍命守财,一遍遍叮嘱道。 第154章 点醒 背起万劫道灰,我们也不要校领导陪同了,给校长打个电话,一行人直奔教学楼而去。 电话那头,还在爆发激烈争执,看来家属们依然不放弃让学校赔偿的打算,这就跟我们无关了。 校方估计其实也不差这点,只是不愿被人狮子大开口罢了。 “我们需要一个进入鬼域的媒介。” 师父阐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因为我们现在是主动闯进鬼域,而不是作为鬼域之基的邪祟把我们卷入其中,这就需要一个和鬼域在玄学上有联系的媒介,相当于钥匙。 “那个叫小芸的女鬼被鬼域中的死灵所害,正是最合适的媒介。” 师父叮嘱道,“生伢子,等下你辅助我擒下她,莫让她跑了,要不然我们想进鬼域,又要费一番手脚了。” “晓得了。”我点头应下,心里却没多在意。 一个刚死的女鬼而已,就算有几分邪异,但我们师徒联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们到了教学楼,我就开眼准备擒拿女鬼小芸。 然而,就当我的目光捕捉到教学楼前那道茫然徘徊的残缺身影时,却不由得心中狠狠一搐,有种感同身受的疼痛。 年纪轻轻,就这么孤零零地死掉,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岂不是太可怜了? 师父这时也已经做好了施术的准备,却被我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等等。” “怎么了?”他诧异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阴阳两隔,实在是太可怜了,能不能让她在转世前,再见一次父母?了却尘缘呢?” 我知道,师父本人,其实一直秉持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对鬼祟也没什么多余的同情心,能度度,不能度死,硬核得很。 我很担心自己的这个想法,会招来他的反对和训斥,但我的本心告诉我,就算挨骂,我也得有自己的坚持。 师父果然转过身来,严厉地盯着我上下打量。 但就在我被他看得忐忑不安时,他突然笑了起来:“好。” “师父,您答应了?”我惊喜道。 “当然,你有这个善心,为师自然是支持的。” 师父哈哈一笑,道,“虽然我想法跟你不同,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了,以前我不允许你同情鬼物,是怕你心软吃亏,但你现在也算个成熟的道士了,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自然要放手让你自己去飞了,莫非你以为师父是个老古板不成?”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真有这担心。 “臭小子。” 师父笑骂一句,拿出手机,道,“我这就给你们学校领导打电话,让他们喊小芸的家里人过来见最后一面。” 师父电话打完没多久,就看到几条身影,出现在操场那头,急匆匆朝我们这边快步跑来。 我远远看了一眼,确实都是刚刚在医院里发生冲突时哭得最伤心的那几个。 他们应该就是“小芸姐”付芸真正的骨肉至亲了。 在他们身后,跟着校长等人,脸上都是松口气的表情。 显然,要是能让家长见到死去的孩子最后一面,很多事情就好谈了。 不过,在他们赶到之前,我们还有件事要做,就是点醒付芸。 因为人在刚死的时候,是意识不到已经死了的,甚至记不起自己是谁,就比如现在的付芸。 她应该只是本能疑惑自己怎么走不出教学楼附近,也没人搭理自己。 “付芸。” 我走到付芸面前,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付芸血淋淋的脸上本来满是迷茫困惑,听到我喊她名字,突然一震,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得清醒。 她有些呆滞地看了我几秒钟,突然激动起来:“同、同学,你好!终于有人理我了,我在这等了很久了,没一个人理我,我好像迷路了!你能帮帮我吗?” 别说,不愧是大学生,变成鬼了都这么有礼貌。 “他们不是不理你,是看不见你。” 我看着手足无措的她,不由生出一丝同情,但我马上斩去了无用的情绪,硬起心肠提醒她道,“你已经死了,还记得吗?” “死、死了?开什么玩笑!”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死了怎么跟你说话?” “因为我是个道士,我开了天眼,所以只有我才能看到你的魂儿。” 虽然不忍,但我还是提醒她道,“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我好像在帮我室友请笔仙,她想问问她喜欢的男生到底喜不喜欢她……我室友到底是谁,我怎么记不清了……” 她捂着脑袋,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是你,你就是那个男生、不、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室友们呢?笔仙……啊!” 她不停自言自语,破碎的记忆渐渐被唤醒,当终于说到“笔仙”时,她突然满脸惊恐之色,甚至五官都在惊惧中扭曲了。 “我想起来了!鬼,有个女鬼在追我们!我、我被她从六楼推了下来!” “对。” 看她终于想起了最关键的部分,我叹了口气,点点头,“你摔死了。” 她抬起头,死死盯着我,没有爆浆的那颗眼球里满是血丝,脸上写满了惊悚和难以置信。 “不!” 她厉声否认道,“你在骗我!我这不是还能动吗?怎么可能死了!我只是受了伤,啊……好痛啊!你快帮我打急救电话,你不能见死不救!” 在剧烈的痛苦下,她整个人都扭曲成瘆人的形状,像一个支离破碎的木偶,在我眼前扭动,场面毛骨悚然。 这正是阴间最可怕的地方。 活人承受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致命伤,死了就一了百了。 但在阴间,却没有死亡的概念,鬼能体会到活人绝对体会不到的致命伤的痛苦,而且是日复一日的永恒折磨。 长期处于这种痛苦中,鬼没有人性就不难理解了。 眼看付芸在剧痛折磨下身上开始冒出黑气,有黑化的征兆,我连忙说道:“你快发自内心承认自己死了,只有这样,你才有片刻安宁,不然会一直痛下去的!” “不、不……” 她已经像一滩烂泥堆在地上,但还是对天空伸出一只断裂的手臂,咬牙不甘道,“我这不好好的吗?我只是受伤了,我还有救、救救我!救救我!” “救个屁!” 这时候师父见我还没说服她,也凑了过来,张口就骂,“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人伤成这样还能活个卵啊?你死了,承认吧,没救了,你爸妈正在往这边过来,你也不想他们看到你这副鬼样子吧?” 第155章 你恐惧的鬼,是他们朝思暮想的人 “我、我真的死了?” 师父的话,像一记重锤,把付芸从失控的边缘砸了回来。 她还是有些慌张和难以接受,但师父提到的“爸爸妈妈”,却仿佛让她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她左顾右盼,那颗没摔碎的眼睛,很快就看到了一对已经跑到我们不远处的中年夫妇。 她欢呼一声,瞬间从烂泥般的重伤状态弹了起来:“爸!妈!你们来了!” 她情绪激动不已,飞快地飘了过去,想扑进爸妈怀里。 可她现在是鬼魂之身,直接就从那对叔叔阿姨的身上穿了过去,他们也根本看不到她。 她顿时满脸失落悲戚,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瞬间绷不住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芸呢?我们家小芸呢?小师傅,你们在电话里不说能让我们见到她的吗?”付芸的爸妈急切地拽着我的胳膊问道。 他们却不知道,就在自己咫尺之遥的旁边,深爱的女儿正围着他们呼唤个不停,时不时还想触摸他们,却被他们身上的阳气炙烤,露出炮烙般痛苦的神色,却不肯放弃。 阴阳相隔的痛苦,莫过于此。 “你别急,冷静一点,你也不想吓着你爸妈吧?让我先跟他们说两句。”我先对付芸的鬼魂说道。 她现在还保持着死时的样子,没法自行变化,一般人看了的确惊悚。 “哦、哦,好。”付芸连忙露出乖巧之色,只是配上她破碎的半张脸,怎么扮乖都还是吓人。 “小芸就在这里?” 付芸父母听见我对着空气说话,一脸惊喜地问道,瞪大眼睛,左看右看,也想看到女儿的身影,却不知道付芸就在他们眼前。 “哼,演得还蛮像,姐,姐夫,我看他们就是合起伙来撮(骗)我们的,外甥女已经不在了,怎么可能在这里的!” 说话的人正是不久前才被师父恐吓过一次的那个刻薄女人,她跟来倒是我没想到的。 她看着我们一身灰扑扑的样子,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和不信任。 看她趾高气扬的模样,已经从忌惮中恢复,应该是还没受到真正的教训。 有些人,你不把她打痛,她是不晓得怕的。 “我警告你们,该赔多少就是多少,莫想拖延时间,门都没得!”她凶巴巴地冲我吼道。 我懒得搭理这种人,我心中已经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教训她的办法,只是对付芸的父母说道:“叔叔阿姨,你们别急,付芸就在你们旁边,只是你们现在还看不到她,我有办法能让你们看到她,但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小芸就在旁边?” “什么思想准备?好,好,小师傅,你讲,只要能再见到小芸,我们什么都听你的。” 叔叔阿姨急切地说道。 “你们知道,她是横死的,所以现在的模样不是太好看,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我沉声打起了预防针,“而且,阴阳殊途,你们要跟她见一面,对你们的健康也会造成不小的影响,回去可能会大病一场,甚至折寿,这也能接受吧?” “哈,吓唬谁呢!” 刻薄女人又挑衅起来,“我看你就是故意说得吓人,想让我姐我姐夫知难而退,不能戳穿你的谎话吧!” 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立刻扭头看去,问她:“那你也要一起见见自己外甥女吗?” 她瞬间迟疑了,倒是付芸的爸爸妈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见,当然要见,再怎么不好看,也是我们的女儿呀!” “是啊,女儿都没了,我们还怕什么折寿。别说大病一场,就是让我豁出这条命,我也愿意!” 看着他们执着的样子,我不禁叹了口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是超越生死的剧痛。 “爸、妈,我错了……”付芸在旁边听见这些话,泣不成声,懊悔不已,连狰狞的模样似乎都变得缓和了不少。 “好,那我帮你们开眼。” 我找师父要来了牛眼泪和柳树叶——我虽然没带道具,但师父这次来的时候可是准备齐全——在夫妻俩眼皮上一人点上了一点。 我严格控制了用量,中年丧女,他们已经够惨的了,我不想他们再受折寿和疾病的折磨,时间刚够跟付芸见一面就够了。 师父还笑嘻嘻地想推荐他的赛博修道眼镜,被我严词拒绝,我这人守旧,受不了这么新潮的玩意儿。 我又扭头看向旁边的刻薄女人,扬了扬手上的小瓶子,挑衅道:“来点不?” 她明显看得出有点心虚了,但话已经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好啊!谁怕谁!来就来!” 我二话不说就给她眼皮上抹了一撇,对她我就没那么小心翼翼了,是多是少你就自求多福吧! “可以了吗?小师傅。” 抹好以后,三人眼皮动了动,付芸的爸妈脸上混杂了期待和忐忑,似乎想要看到自己女儿,但又怕希望落空。 倒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姨“唰”就把眼睛睁开了,然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鬼啊!” 开了天眼,她已经能洞穿阴阳,自然也就看到了一直徘徊在他们身边血淋淋的付芸。 她心里本来是不信居多的,毫无准备,这一眼看到保持着死相的付芸,差点没吓疯过去,一屁股跌坐在地,连连向后爬去,裙子的裆部,都隐约浸出水迹,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条湿漉漉的痕迹。 “有些过了。” 师父责备地看了我一眼,上前挡住付芸小姨的视线,关了她的天眼。 “她虽对你不敬,但也不必如此惩治,万一她吓出个好歹来,你来承负?” 我“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师父之前已经说了,我现在该有自己的想法了,那我就是这么记仇的! 我看向付芸的爸妈,我对他们印象还是不错的,那个女人的死活我可以不管不顾,但我不希望他们和女儿见最后一面闹得不愉快。 让我没想到的是,姐妹一声“有鬼”,反倒让夫妻俩下定决心,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们也看到了那条血淋淋的人影。 付芸生怕自己吓到爸妈,连忙被血浸湿的头发打散下来,遮住自己破碎的半张脸,但说实话,这种行为跟掩耳盗铃差不多,她身上那些骨折的伤口,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都还暴露在外呢! 不过夫妻俩却并未尖叫,反而眼中蓄满了心疼的泪水。 因为虽然面目全非,但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之“人”,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他们的神情,让我想起网上一句话,你恐惧的鬼,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啊! “疼吗?” 付妈妈颤抖地伸手去触摸付芸的伤口,但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我给他们点上的牛眼泪,仅仅只能支撑“看见”,却不能有实质的接触,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付芸用力地摇头,但话还没说出口,两行血泪就已经从变形的眼眶里流了出来,泣不成声! 第156章 师父被激怒了 “我造孽的妹崽哦!” 老付夫妻俩看着女儿的惨状,眼中没有一丝害怕,只有满满的心疼,悲痛,以及一丝丝失而复得的欢喜。 对于丧亲之人来说,能再见死去的女儿一面,也算是一种不幸中的万幸了。 “小芸……小芸……” 付爸爸不善言辞,只是嘴皮子颤抖,一遍又一遍念叨着着女儿的名字,问道,“疼吗?” 他们虽然无法接触付芸,但还是不断尝试着做出相应的姿势,从形式上把付芸环在怀里。 付芸依偎在他们怀里,虽然肯定没有触感,但还是满脸安心的神色。 她残破的肢体从夫妻俩身体里穿透出来,看着就像游戏穿模了一样,又惊悚又滑稽,但我却笑不出来,反而看着这一幕,感觉鼻子酸酸的。 “放心吧,她现在是真的不疼。”我说道。 这是我唯一能给他们这支离破碎的家庭的安慰了。 我也没说谎,人在接受自己的死亡之后,头七之前都不会因为肉身上的伤势而感到疼痛了,这也算是阴司法度的优待。 可要是头七之后还要滞留人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阴司会收回慈悲,鬼就会在自己死亡的痛苦中一遍遍循环,直到被彻底磨灭所有的理智。 “有什么想说的,抓紧时间说吧,别问这些问题了,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怕他们留下遗憾,硬起心肠提醒道。 我给他们抹的那点牛眼泪,估计能撑个一刻钟左右,这就是他们一家最后的团聚时光了。 见他们一家还是同样和谐有爱,我松了口气,挥手闭了自己的天眼,把时间完全留给他们。 这样我就看不到付芸了,也听不到夫妻俩对鬼说的话,只能看见他们抱着空气,嘴唇无声地一动一动。 我不时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这样快到一刻钟的时候,夫妻俩脸上就露出惶急之色,不停地在空气里抓来抓去,他们的声音我渐渐也能听清了。 “女儿!别走!” “我们舍不得你啊!” 我知道,这就是天眼的失效到了,阴阳重新变得隔绝,付芸的身影,正在渐渐从他们视野中淡去。 “叔叔阿姨,节哀。” 我走到夫妻俩跟前,程序性地说道,“时间到了。” “让我们再看小芸一眼,就一眼……”夫妻俩抓着我的手腕,苦苦哀求道。 我心里也难过,但这种口子不能开,人在悲伤的时候,只会得寸进尺。 好在我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们打消这个念头:“真的不能再看了,刚刚已经是极限。你们再跟她见面,阳气冲了她,会耽误她投胎的。” 听我这么说,他俩终于不哀求了。 这就是父爱母爱啊,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我要跟他们说见了面自己会折寿,他们不在乎,但我说会影响付芸,他们再舍不得,都会忍下心来。 “你们可以把她带回去了,回去路上,遇到过河和十字路口,一定要喊她名字,她就会跟着你们一起回家。她的遗体停在殡仪馆,学校那边不让你们见,是我的主意,也是怕对他不好,不过现在没关系了,火化以后,入土为安就是……”我程序性地叮嘱道。 “好,好,谢谢小薛师傅!”夫妻俩感激涕零,握着我的手又是好一阵道谢。 但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时,突然,旁边的师父眉眼倒竖,怒喝一声:“好大的胆子!” 说罢抬手就是一掌轰向空气中的某个位置,掌心一团阳气闪烁,与周围环境中的阴气摩擦,竟然绽放出在白天都肉眼可见的电光,噼啪作响! “怎么了?是不是小芸出什么问题了?”付爸付妈慌忙问道。 但我已经顾不得回答他们的问题,飞快挣脱他们的手,给自己开眼。 抬头一看,只见教学楼的方向凭空出现一道黑气缭绕的漩涡,付芸像被无数只无形的鬼手拉扯,手舞足蹈,但却无法挣脱。 连师父出手都慢了一步,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进鬼域之中! “好邪祟!把人害死了不算,竟然连魂魄都想霸占,老子焉能容你?”师父露出震怒之色,我也一肚子火。 收魂是地府的职能,我们这一脉乃是根正苗红的地府嫡系,邪祟害人就罢了,还当着我们的面抢走付芸魂魄,这不是当面啪啪打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女儿的魂被害她的邪祟抓走了,不过你放心,我们本来就是要来对付它的,付芸我们也会救回来的!”我对付夫妻俩飞快地说明道。 “好,好,拜托你们了。”夫妻俩已经六神无主,连声说道。 “想跑?没门!” 师父望着那个正在缓缓隐没的黑色漩涡,眼中满是怒色,道,“本来我还在犯愁怎么进去,这狗东西既然自己打开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这边忙着给吴三省他们请玄坛兵马上身,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等我们做好准备,师父也已经掐诀念咒,用法术强行固定住了那个鬼域入口的漩涡。 鬼域的主人估计也没想到我们反应这么快,手段这么强硬,只是一时贪心,就要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了! “走!” 师父带着我们直奔教学楼上镶嵌的那块镇物玉碑而去,对我们一挥手,道,“破碑!老子带你们进鬼域砸场子!奶奶个腿的,老子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了!是吧?” 之前校工砸第一块碑时的工具都还遗留在原地,我捡起一柄大锤,抡圆了就往玉碑上怼! “八十!” “我们也来!”老潘他们摩拳擦掌地围上来要帮忙。 “莫挡在正面,站在侧面咯,不然碑一碎,里面的鬼气冲出来,都要遭殃,还连累了你们身上的玄坛兵马!”我吓了一跳,连忙挥手赶人。 这块玉碑里存储了邪祟近二十年的鬼气煞气,万一被冲个正着,不当场暴毙都算运气好的,什么玄坛兵马护身都是扯淡! 玉性脆,挨了我一锤子已经四分五裂,只是被镶嵌的金丝文字强行粘连在一起,但也岌岌可危。 有老潘他们加入后,我们站在侧面,一顿“八十、八十”,终于彻底把整块镶金的羊脂玉砸了个稀巴烂。 “可惜了!”看着这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在我锤子下化为碎块,我忍不住有点惋惜地砸吧了一下嘴。 但下一刻,我就顾不得这些身外之物了,玉碑一碎,一股阴冷的感觉瞬间从中爆发出来。 九月的天还很热,空气里的水汽遇到这片寒意,瞬间凝结成雾。 一时间,我们周围二十几米的范围内,都是白蒙蒙的一片,甚至能听到空气中水汽凝结的“丝丝”声! 更恐怖的是,在这个范围内,还包括了一部分校园的绿化带,但在被白色雾气笼罩后,原本还郁郁葱葱的植物,竟像突然从夏末进入了深秋,连一些常青叶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卷曲、凋零! 第157章 打上门,这个场子砸定了 “看到了吧?这就是高浓度阴煞之气的恐怖。” 我推了推老潘他们,指着枯黄的绿化带道,“刚我要不提醒你们一句,你们现在的下场也差不多。” “吓死个人。”他们闻言也不由咋舌,又紧张问道,“那我们站在旁边没事吧?” “按理说应该有事,但谁让你们有人罩着呢?” 我示意他们看看自己身上。 我请来的玄坛兵马,正物理意义上“罩”着他们。 为了在流散的阴煞之气中保护他们,阴兵们都已经显出了模糊的法相,像一层外壳样笼罩在他们身上,隔绝阴煞之气。 “谢谢嗷!”三人还算知道好歹,对身上的阴兵连连道谢。 我看到阴兵们与他们重合的苍白面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怪异地笑了一下。 估计他们这些被道门弟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阴兵们,也没享受过这种客气的待遇。 “看到你们相处得不错,我就放心了。”我欣慰地笑了笑。 老潘他们也算陪我出生入死了,但我却无以为报,但他们要是自己跟阴兵搞好了关系,以后命理中就多了守护神,一生平安顺遂,也算机缘。 “好了!” 这时候,师父对着破碎的镇玉一阵比比划划,也终于彻底打开了鬼域的大门。 白雾之中,混入了一丝黑色的鬼气,那股熟悉的“入水感”再次沐浴我们全身,让我们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眼前白雾倏然消散,出现在眼前的,还是教学楼,但赫然是一栋沐浴在灰色天空下的教学楼! “进来了。”师父站在我身后,幽幽道,“狗东西,敢在老子手上抢人,这个场子我砸定了!” 我估计,在外面的人看来,就是我们先被一阵白雾笼罩,等雾气散开,我们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一地枯黄。 “师父,这鬼域的范围扩大了好多!” 我四下一张望,就发现了异常。 昨晚我进来时,这里的鬼域还只能覆盖一层楼,楼上楼下都还只是虚假的投影。 但现在,这鬼域竟能再造一座完整的教学楼了。 不,从我们站着的位置看,可能目力所及的大半个校园,都已经被鬼域笼罩! “那是当然的,昨晚跟你交手的邪祟,一直处于被魇镇玉抽取鬼气的状态,油尽灯枯二十年。” 师父理所当然道,“可刚刚玉碑已经被打碎了,储存的鬼气释放出来,现在它已经恢复了元气,虽然还没到巅峰,但也不是什么善茬了,你们昨天要是碰到这个状态的它,还真未必能跑得出去!” 这话让我感到深深的挫败,搞半天昨晚我只是从一个大残的邪祟手里逃脱,还差点用尽浑身解数,实在没什么好骄傲的。 “没得事,你才修了多久啊。” 师父看出我的失落,宽慰道,“走,带你出气去,要是什么事你都能自己搞定了,还要我这个师父搞么子?”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我才多大,能从鬼域全身而退,已经是天赋的体现了,未来大有可为,至于现在,有大腿不抱,那是傻子! 这么一来,我就心安理得在师父背后喊“666”了。 正说话间,我突然感觉脖颈间有微微的寒风。 老潘他们指着我背上大呼小叫起来:“老薛,你背上有鬼啊!” “哦?” 我没扭头,对道士来说,这已经是本能了,只是用余光斜斜一瞥。 果然,只见一颗斗大的头颅正趴在我肩膀上呢! 这玩意赫然是个畸形的大头鬼娃娃,肚子上挂着半截血淋淋的脐带,正趴在我背上,头探到肩膀前面来,鼓着腮帮子,用力朝我肩膀上吹气呢! 网上有本很火的小说,叫鬼吹灯,但那是倒斗的规矩,是虚构的。 可在我们的行当里,是真有鬼吹灯这个说法,吹的就是人肩头的阳火。 一旦被吹灭了,鬼就相当于剥去了人类的保护罩,可以肆意害人了。 “但问题是……” 我看着还像只人形大蛤蟆一样、鼓着腮帮子拼命吹气的大头鬼娃娃,哭笑不得。 “老子可是道士啊!你特么来吹老子的灯?你在侮辱我的业务能力?你咋不上天啊!” 我一伸手就拽着它的脐带,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扯了下来,一记过肩摔再接一脚凌空飞踢。 “啊打~~~~” 荡气回肠的吆喝声中,大头鬼娃娃就被我一脚踢飞,像个沙包一样飞了出去! 哥正郁闷着呢,弄不过你老大,还干不掉你? 不等它落地,我就从随身的蛇皮袋里抓起一把万劫道灰撒了出去,师门至宝到底多大威力,这一刻就能见分晓了! “呱啊!” 大头鬼娃娃被一片灰雾笼罩,仿佛痛苦到了极点,发出刺耳的啼哭。 但这啼哭仅仅持续了半声,我们都没来得及伸手捂耳朵,它浑身就像靠近火的蜡烛一样融化。 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确切说,是被彻底消融在了万劫道灰里! “这……好厉害!”这一幕把我彻底看傻了眼。 实话实说,这个鬼娃娃道行不算高,不用万劫道灰,我自己动手干它也是手到擒来,但我掌握的法术,绝无可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怪不得师父对万劫道灰如此信重,不愧是掺了祖师爷牌位碎屑的至宝! “小心点。” 师父瞧了一眼鬼娃娃消失的地方,道,“以前鬼域中的鬼气稀薄,这些鬼物虚弱,都蛰伏起来了,但是现在,镇物破碎散逸出来的邪气太多,鬼头头一个也吃不完,便宜它们了,估计都会出来活动了。” “那我们是一路杀过去还是擒贼先擒王?”我问道。 师父点了根烟,猛吸一口,晃了晃,道:“鬼域阴气重,我点支烟,用阳火把它们吸引过来,路上碰上就干掉吧,不然斩了大鬼,鬼域就会崩溃,万一让它们逃出去了,也是个麻烦事。” 鬼域里遍地阳气,一点阳火的出现,都像黑夜里的手电筒一样显眼,恶鬼们又厌恶人间的温度,会像扑火的飞蛾一样,争先恐后过来吹灭火苗。 这时候我们只要像钓鱼佬一样,把上钩的鬼一个一个从容收拾掉就行了。 第158章 钓鬼(上) “呜呜呜!” 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老潘箍着一名恶鬼的脖子,硬是将一把香灰从它咧到耳根的嘴里硬塞了进去。 直到对方从头到脚都融成了虚无,这小子才满意地拍拍巴掌,嘚瑟地笑了起来:“搞定!” “搞定个毛啊!你这样显得我们这个团伙全员恶人!” 我无语地捏了捏眉心,暗自吐槽道。 进来之前,怎么就没看出这几个家伙是这德行呢? 自打进了鬼域,他们发现碰到的大部分恶鬼,道行还不如自己身上的玄坛兵马,立刻就放飞自我,玩嗨了! 说得难听一点,这几个家伙自告奋勇走在前面开路的气势,神似旧社会恶霸手里牵着的恶犬,甩开膀子,在鬼域里横行霸道。 师父叮嘱他们的话,也被一丝不苟地执行下去,甚至还有加码。 不晓得多少闻风而来的恶鬼,在他们手中的万劫道灰下形神俱灭。 搞得我都有点同情这片鬼域里的居民了。 好端端被人封印不算,还突然就被这几个瘟神打上门来,说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是半点不为过! “收着点,收着点,有点过了。” 我忍不住提醒道,“你们干掉的虽然是恶鬼,但也别太欺负鬼了,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 他们这才嘿嘿一笑,略微收敛了一点。 我们顺着楼道,一层层往上搜。 突然,老潘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一路爬上来,我们碰到的鬼越来越少了?” “难道高楼层是安全区?” 吴三省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猜测道,但配上他手上未干的鬼血,怎么扮好人,都只会给人一种狰狞的感觉。 他洁白的牙齿一露,我都感觉到暗中窥伺我们的视线少了好几道,貌似是被他给吓跑了。 “你当打游戏呢,还安全区。”小易反驳道。 “那你说怎么回事?” 我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辩,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走在队伍最末压阵的师父。 他点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猛虎的地盘上,是看不到狼的。” 他一开口,我们就不说话了,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鬼气森森的楼道里,“这附近可能还存在一个让其他恶鬼都害怕的家伙!” 直到他说完,闭上了嘴巴,我那胆大包天的三个室友才同时发出清澈且愚蠢的欢呼:“好耶!开BOSS喽!” 我:“……” 我还没来得及教育他们端正心态,这是真实的冒险,不是游戏,我们就又爬上了一层楼。 这里是七楼,也是教学楼的最高层。 古怪的是,这一层的大部分教室门窗居然都被白墙封死,剥落的墙皮上写满了怨毒的诅咒。 “杀杀杀!” “死!” “下地狱吧!” …… 字字鲜红如血,视线触碰上去,都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念! 这间教室仅有一扇可以活动的门,不时一开一关,发出砰砰的撞击声,在周围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门开的时候,就“呼呼”往外冒着阴风黑气。 低沉怨毒的呢喃,也从教室里的黑暗中传来,仿佛那里面潜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时起时停的阴风,就是它带着剧毒的呼吸! “看来,这片鬼域恶鬼的巢穴找到了!” 师父眯起眼睛,第一次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把我们这些雏鸟护在身后。 “那还等什么!干它啊!” 但老潘等人却像是被轻易获得的力量冲昏了头,袖子一撸就准备往上冲。 可他们才刚一迈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你们在干嘛,快跟冲啊!”三人居然还焦急地催促身上的阴兵。 只是上身这种事,控制权主要还是看灵体的意愿。 之前他们能玩得开心,是阴兵们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力量借给他们。 可现在他们竟然胆肥到要往那个一看就很危险的恶鬼巢穴里冲,阴兵们顿时就不乐意了。 大家都是依附在祖师爷坛下混口饭吃的,一个月才几炷清香,玩什么命啊? 真以为阴兵死过一次就不会死第二次了? 如果是我亲自下令,他们还要顾忌跟我们这一脉祖师的契约。 但老潘他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那还不是念头一动就镇压了? 啪啪啪! 师父上去在他们脑壳上一人拍了一巴掌。 “杨师傅,你打我们搞么子?” 这几个家伙还委屈上了。 “也得幸你们不是我徒弟,不然我真的会被你们活活气死!” 师父暴躁怒吼道,“一个个的,只会莽,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吧?动脑子,动脑子啊!” 他又看向我:“生伢子,怎么搞?你讲。” 我知道这是师父对我的考验,摸着下巴思索道:“钓出来?” 老潘他们立刻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些鬼不是喜欢扑火吗?咱们给它点一堆大大的篝火!” 师父都气笑了:“老子都先不问你们怎么在鬼域里升一大堆阳火了,高级的鬼祟都是有智力的,就你们这猪脑壳,还真不一定有它聪明,莫被它反钓进去都谢天谢地了!” 三人讪讪而笑:“杨师傅怎么看不起人呢?” “老子还真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 师父掐了烟,认真道,“这些鬼东西虽然没得完整的思维和逻辑,但天生能洞察人性的弱点,不然你们以为那么多被鬼迷到死的哈宝怎么来的,真的人人都蠢吗?” 顿了顿,他沉声道:“想把屋里的鬼钓出来……诱饵只能用活人!” “啊?” 他们仨闻言都面面相觑,露出难色。 显然在充分认识到鬼祟的危险后,都不是很愿意出头当这个诱饵。 这时我挺身而出:“我来吧!” 他们昨天之前还都只是普通人,是我找来帮忙的,搭把手敲敲边鼓没问题,但让人冲在第一线就过分了。 “这里就你的血引鬼效果最好,当然是你,不然你以为呢?” 师父嫌弃地瞥了老潘三人一眼,道,“就他们三个,打窝还差不多,当饵就算了。” 我瞬间无语。 好嘛,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唯一的诱饵人选了。 亏我还以为自己舍身取义,英雄了得。 他们仨更是臊得面红耳赤,差点自闭了。 师父这嘴简直像淬了毒,吃不消吃不消。 第159章 钓鬼(下) 师父给我制定的钓鬼计划简单粗暴: 从我现在站的地方起步,一边洒落神血,一边靠近那间鬼教室门口。 走到哪里,把里面的鬼引出来了,那就算哪里。 就在那里开打。 要是实在软硬不吃,我们就再另想它法。 “放血吧!” 师父丢给我一把戒刀,淡淡道,“这个计划唯一的要点就是要快,屋里的家伙明显在吸收鬼气复苏,必须赶紧引出来灭了,不然让它多吸一口,实力就更强一分,老子可不想最后拼得一身血回去。” “行,交给我吧!” 我一抬手把戒刀抄在了掌心,瞟了一眼。 这戒刀一物,源自佛门,本是佛门僧侣用来剃头、修甲、裁剪袈裟的用具,只生活,不杀生。 做这些事的刀多长,大家应该都清楚,所以真正的戒刀,其实也就是形制三寸的小刀。 像《水浒传》里武松拿着砍人的两把三尺长的雪花镔铁戒刀,纯粹就只是借了一个名字了。 我们这一脉虽然奉道门为祖脉源流,但咱们国家嘛,自有国情在此。 儒释道三教合一喊了几千年,我们自然也不能免俗。 师父现在摸出一把戒刀来,我是半点不奇怪。 我龇牙咧嘴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就一咬牙,左手掌握住戒刀锋刃一抹。 师父这刀是上好的钢口,一刀下去,皮开肉绽,瞬间血就欢快地流了出来。 我举着流血的手腕,一步步走向那间阴风吞吐的鬼教室。 每走一步,都有鲜血随着我的步伐滴落,血腥味在风中弥散开来。 “呼哧、呼哧……” 我一流血,明显听到那间教室里的喘息声变得粗重起来,就如老饕看到了美味,充满了贪婪和疯狂。 “沙沙”的摩擦声,从那间教室深渊般的黑暗里传出,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拖着身子爬行。 砰砰砰! 阴风呼啸,教室门撞击的频率变得越来越急促。 下一刻,“啪嗒”一声,一只肥硕惨白的怪手,从屋里伸出,一把搭在了门框上! “上钩了!” 我定睛看去,这只手的皮肤惨白松弛,像泡了水一样膨胀,胳膊上的肉都是一圈一圈的,衬得手掌畸形的小。 紧接着,这只手吃力地扒拉了一下,一坨苍白的肥肉,就从门里挤了出来。 这鬼物赫然是个超级大胖子,要是活着怕不是有五六百斤。 皮肤溃烂,整个身子看着就像一团烂肉,两侧还卡在门框上,用力一点点往外挪,门框都被挤压变形,摩擦处的皮肉也破裂,流出恶臭的黄水。 与身子相比,它的脑袋却显得小得可怜,光秃秃的头顶上,只有几根稀稀拉拉的毛发,一双死鱼眼瞳孔灰白。 但当它的视线落下我的血迹上时,却一咧嘴,露出满口尖牙,笑得贪婪又狰狞。 “鲜肉!新鲜的血肉!好香!吃了你!” 他嘴里不断发出无意识的碎碎念,这一幕看得我们既惊悚又失望。 这么一头痴肥、愚蠢、只晓得逞口腹之欲的胖鬼,恐怖是恐怖了,但作为需要鲁班书镇压的一方鬼域最终BOSS,未免太没逼格了! 仿佛是不想让我们失望,我们这个念头才刚升起,又一颗恶鬼的头颅,从尚未完全挤出门框的胖鬼背后冒了出来。 它是个女鬼,却没有身体,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完全靠着章鱼触须般的头发支撑移动。 在看到我的血迹后,这女鬼同样露出了贪婪的笑意。 “居然有不止一个鬼,那到底谁才是最终BOSS?”我们都陷入了迷茫。 随后发生的事实证明,它们都不是我们臆想中的boss,都不够格。 因为紧跟在这一男一女两个鬼身后,从教室里又陆续爬出一道接一道狰狞的身影。 我数了一下,足足有八头。 它们像能无视重力一样,从各个角度爬出了教室门,有的吊在天花板上,有的粘在墙上,有的扒拉着悬空一侧的栏杆,至于狭窄的走廊,不好意思,胖子鬼痴肥的身躯独自就能占得满满的,根本没有其它鬼的立足之地! 我注意看了一下它们的眼眸,灰白、怨毒,全是怨灵级别的恶鬼。 其中最强的,就是一开始那头肉山胖鬼,浑身肥肉抖动,灰白的瞳孔深处,已经有一抹血光闪动,俨然已经处于向更进一步的厉鬼蜕变的边缘! 但不管强弱如何,它们此时却都是直勾勾盯着地上我的血,纷纷露出贪婪狂热的笑容。 这让我直观地认识到,自己这一身神血,对邪祟的诱惑有多大! 当年要不是走运拜在师父门下,我只怕早就被这些恶鬼孽畜给生吞活剥了! “吃!吃!吃!” “吃个痛快!” 它们纷纷发出疯狂的呐喊,但却又像被什么力量限制一样,只敢打打嘴炮,却并不真的上前。 这一幕看得我迷惑不解,什么时候,鬼也开始学会节制自己的欲望了?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自己想多了,能震慑恶鬼的,只有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刻骨铭心的恐惧! “啪嗒、啪嗒……” 当一头吊死鬼终于按捺不住,甩动长舌,想去舔舐地面上的血迹时,教室里,突然传出一声打嗝儿般的闷响。 “嗝儿~~~” 沉闷的吼声,从教室里传出,回荡在鬼域封闭的校园上空。 听到这声音,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八鬼,吓得齐刷刷哆嗦了一下。 那头险些犯了忌讳的吊死鬼,更是“噗通”一声从天花板上摔下来,伏跪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地面,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注意,正主要现身了!” 师父严肃地提醒我们。 我深以为然,一群怨灵分不出高下,但它们要都是一个更强BOSS身边的小怪那就解释得通了! 话音未落,肥胖鬼胸口层层叠叠的肥油中,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爪穿了出来! “咯咯咯!” 肥胖鬼因为疼痛和恐惧全身肥肉都在颤抖,但却依然像遇上食物链上级的天敌般,一动不敢动。 嗤啦! 一声裂帛之声,它庞大的鬼躯,竟在我们眼皮底下被撕裂成两半。 一个血淋淋的身影,从它的残躯中走了出来。 我们这才注意到,因为它实在太肥胖,挡住了我们直接观察教室门的视野。 那一道身影,就是不知何时,来到了它身后,然后徒手就把它巨大的身躯撕成了两半! “红衣!” 这个新出现的狠角色一袭破烂的红衣,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厉鬼。 它刚现身的时候,身子还骨瘦如柴,但随着它随手抓起地上胖鬼的尸骸大吃大嚼,他的身形竟也像吹气球一般膨胀。 眨眼之间,那胖鬼的尸体就消失在它无底洞一般的血盆大口深处,它自己的躯体也膨胀到比胖鬼更骇人的地步,头几乎已经顶到了天花板。 甚至肚子上的鬼衣也被撕裂,露出一张和胖鬼酷似的面庞,大嘴咧开,不断发出饥渴的呼声: “吃、吃!我要吃!” 第160章 恶斗(上) 咔嚓! 就在我们都警惕地盯着新出现的厉鬼时,它突然做了一个我们活人绝对想不到也做不出的动作。 它竟抬手一把扭断了自己的脖子,把肩膀上扛着的那颗脑袋生生摘了下来,喂给了肚子上的那张脸。 咯吱!咯吱! 恐怖的大嘴一阵撕咬,那颗人头就像被丢进了粉碎机的西瓜,瞬间缺了一大块,被啃得脑浆飞溅! “靠,这是现场表演一个我吃我自己?” “呕!” 我身后传来老潘他们干呕的声音,我自己也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果然,阳间的常识什么的,在这些来自阴间的怪物面前,根本就苍白无力啊! 这特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就算你特么已经不是人了,这操作还是未免太骚了一点! 新出现的红衣厉鬼,似乎对食欲有着近乎执念的贪婪,一露面,就先吃同类再吃自己。 等开胃菜享用得差不多了,它又盯上了地上我的血。 “香、太香了……” 它巨大的身躯吃力地匍匐在地,肚子上的血盆大口中,伸出一条肥厚猩红的长舌,不断舔舐我洒落的血液,舔得“吧唧”有声,一边舔,还一边从腹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哝。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见它大快朵颐,周围剩下的七头小鬼,也都被勾出了馋虫,目光饥渴,却又慑于它的积威,一动不敢动,只能在本能的渴望和恐惧之间瑟瑟发抖。 但以这贪吃鬼巨兽般的庞大体型,我那点血哪够它吃的,塞牙缝都不够,三下五除二就把地板嗦得精光。 然后它腆着肚子,那双血红的眼睛像装了激光制导一样,目光迅速转移,锁定到了我身上! “给我!都是我的!” 它肚子上那张脸露出一个兴奋狰狞的怪笑,庞大的身躯就像一辆泥头车,直接朝我冲撞了过来! 我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一见它上钩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我的血岂是那么好吃的? 经过多年修炼,我血液里的神性已经被逐渐一点一点地激发了出来,对厉鬼邪祟之物极为克制。 如果说没入道前,我的血是人参果,是个妖魔鬼怪吃了都大大滋补。 那现在就是虎狼之药,必须得有一定道行,才能作为服用的门槛。 这个门槛还不低,不然等待它们的,就是虚不受补,肠穿肚烂。 而且就算有消化的资格,在消化过程中,也必须消耗大量鬼气去抵消血中的神性。 在此期间,实力会大打折扣。 所以不管怎么算,贪吃鬼这个亏都吃定了! “嗷!” 很快,贪吃鬼就被我引到了楼梯拐角相对宽敞的位置。 教学楼每一层这块区域都是片空地,面积约莫有两个客厅那么大,用来对付笨重的贪吃鬼,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我们只要把进入走廊的入口一封,它就再也不可能逃回巢穴里。 瓮中捉鳖,计划通! “敕!” 就在贪吃鬼踏入我们预设战场的一瞬间,师父出手了。 他几乎是瞬发三阳一气咒,强烈的阳气爆发出来,与鬼域中无处不在的阴气摩擦冲突,竟在他体表形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有形雷火,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雷霆嘛,本就是这天地间阴阳二气交汇所成之物。 为什么妖魔鬼怪要渡雷劫?真当天上有雷公日日值勤? 还不是因为它们暴涨的阴气,刺激到了天空中的阳气,这才引来雷霆轰击,无非自然之理也! 轰! 师父化作一团光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撞上贪吃鬼的身躯,立肘如刀,把它肚皮上那张脸都轰得凹陷了下去! “嗷!” 鬼血喷溅,红衣贪吃鬼鼻子都被师父这一肘干歪了,张开大嘴,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沙沙沙! 接到自家老大的求援,原本乖乖趴在各处的鬼仆们,都露出了獠牙。 它们像一只只人形的大蜘蛛,从墙壁、天花板,各个死角爬过来,准备围攻我们。 “生伢子,带你同学拦住它们!”师父抬手一指喝道。 “好!” “我们上!” 吴三省他们早就跃跃欲试,师父一开口,都不用我招呼,他们就嗷嗷叫地扑了上去。 然后……就被剩下的七只鬼仆打了回来! “哎哟!” 他们鼻青脸肿地跌倒在我脚边,口中抱怨道,“这些鬼怎么这么强?” 我哭笑不得,这些鬼虽然在红衣厉鬼面前没有排面,但好歹也是跟着后者一起盘踞在教室巢穴里的,吸到了最多散逸的鬼气,实力也恢复得最完整。 他们以一路上收拾掉的杂鱼的水平,来衡量这些鬼仆,不吃亏才是怪事。 “吃了亏就晓得吸取教训了吧?” 我忍俊不禁,道,“行了,过把瘾就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你们身上的玄坛兵马吧!” 玄坛兵马作为祖师爷严选的“红棍”,生前不是有煞气在身的军魂,就是有一定道行的术士之魂,搏杀经验之丰富,也不是我室友他们这些象牙塔里长大的傻白甜能媲美的。 真要降妖除魔,还得看主力军的。 “哦!” 老潘三人语气失落,但还是乖乖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安心缩在脑海里当一个工具人开了。 玄坛兵马这两天跟他们处得不错,也没亏待他们,除了拿走行动权,把视野和感知都一并分享,让他们感同身受。 这种体验,也足以让少年人热血沸腾了。 “结阵!” 附体吴三省的阴兵应该是三人中军衔最高的,在他的厉声命令下,三人迅速摆出了一个小小的锋矢阵型。 身为玄坛兵马,最擅长的就是斗法。 依附祖师坛下几百年,他们已经不晓得辅佐过多少道门弟子,又与多少邪祟搏杀过,斗法经验浩如渊海,能利用一切优势条件打击敌人。 此时在这鬼域之中,敌人的主场,他们唯一能依赖的优势,就是法宝之利。 我都没想到,他们竟一把抓起蛇皮袋里的万劫道灰,撒在自己身上。 这万劫道灰对鬼祟之物原本极其克制,但他们现在一来有肉身凭依,二来他们为祖师爷效力几百年,早就与祖师的香灰修炼得气息相合。 一把灰撒上去,不但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香灰沿着他们法相的虚影,勾勒出实体的盔甲兵刃。 对我们活人来说,些许灰尘,自然是吹弹可破,但若是斩在邪祟身上,却是与真实的神兵利器效果一般无二了! “随吾冲杀!”“吴三省”大喝道。 “诺!” 第161章 恶斗(下) 三名玄坛兵马配合我,轻而易举就挡住了七头恶鬼。 跟之前吴三省他们一个照面被打回来,形成了鲜明对比。 同样的英雄,青铜和王者来操作,那能一样吗? 不对,我们还不算王者,真正的王者在我们身后。 砰砰砰! 师父浑身上下挟风裹雷,对贪吃鬼一次次拳打脚踢,竟发出雷鸣之声,速度快得我眼花缭乱。 他身上带的万劫道灰不多,就一小袋,挂在腰间,但使用效率却比我们见鬼就撒高得多。 他每次都是先破了贪吃厉鬼的防,再顺势抓起一把香灰塞进后者的伤口,痛得它怪叫连连。 要不是体积和鬼气储量都比其他恶鬼大得多,周遭还有源源不断的鬼气补充,它恐怕早就跟其他恶鬼一样,在灰烟下化为虚无了! 嗷! 贪吃厉鬼再次徒劳地挥舞手臂,想驱赶围绕它猛攻的师父。 可惜它的敏捷,哪能跟师父比? 师父顺势又是一把万劫道灰,迷住它眼睛,另一只手一抖,游戏币编成的金钱剑已经朝它肚子上的面孔狠狠劈了下去! “嗷!” 红衣贪吃鬼眼睛睁不开,脑门上还插着一把剑,只能连连怒吼,晃动身体,试图把剑甩下来,带动身上肥肉都跟着一起甩动,场面十分喜感。 剧痛刺激下,它身上再次冲起一股恐怖的戾气。 “嗡”,戾气震荡周围气场,让我们都产生了地震般的错觉。 老潘他们身上的阴兵受到影响,差点立足不稳,被鬼仆们狠狠打了几下。 幸好有万劫道灰形成的铠甲护体,这才没受伤。 但师父见状,却大笑起来:“哈,让你贪嘴好吃,现在感觉到无力了吧?” 我一想,诶,好像还真是。 刚刚那一瞬间的贪吃厉鬼虽然凶神恶煞,但给我的压迫力,比起之前被它追逐时已经要削弱了不少。 我还以为是站位不同带来的心理误差,但听师父这意思,它确实是被我的神血和万劫道灰内外夹击,道行折损到了极致! 不过即便如此,它给我的感觉依旧恐怖,不是可以轻易拿捏的邪祟。 有了这个对比,能把它像遛狗一样遛的师父道行何其高深,就有了一个直观的对比了。 “我要生撕了你!”贪吃鬼被师父反复遛着玩,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不停发出闷雷般的咆哮。 他一次次挥舞粗壮的手臂抓向师父,但都被师父用疾光电影般的身法躲开。 突然,厉鬼趁着一次被师父雷霆击退的机会,“轰隆隆”直朝我们这边而来。 鬼东西,柿子竟然还知道拣软的捏! 我对师父说的高等级的恶鬼智力不比人低,再无任何怀疑。 只是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下,任凭这厉鬼满身心眼子,依旧玩不过师父。 “歘!” 我才刚刚做出防守的姿势,师父已经像一道人形闪电飞掠而来。 他一把拔出插在厉鬼肚子上的金钱剑,顺手一挥,厉鬼向我们伸出的手臂就被砍断了大半,剑锋直接嵌在了骨头上! 这还是它手臂肥肉叠肥肉,粗壮得像根电线杆,卸掉了大部分力量,不然已经被一刀两断了。 可即便如此,它也疼得大吼大叫起来! “嗷!” 牯牛一样的吼叫回荡在死寂的教学楼中。 但这次它又只叫了半身,就被迫戛然而止。 因为师父一踢它手臂,借力拔出金钱剑的瞬间,反手一剑又捅进了它的嗓子眼里! “嗤嗤”的黑血从厉鬼口中和脖颈上的伤口同时喷出,洒落在走廊上,腥臭又黏滑,像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污浊黑雨! “杨师傅牛逼!” 老潘他们虽然身体借给了阴兵,但嘴还在自己身上呢,并不妨碍他们为师父摇旗呐喊。 一个个大呼小叫,俨然已经成了师父的迷弟。 我也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受到这样的创伤,即便是厉鬼恐怕也必死无疑。 只要干掉了它这个鬼王,剩下的小鬼都是土鸡瓦狗,不足为惧! 可还不等我露出高兴的笑容,异变再起。 随着贪吃恶鬼不甘的怒吼,原本被我们阻拦的鬼仆们,竟在一瞬间齐齐溃散成黑色的鬼气,朝它那张深渊巨口中投送而去,顷刻间就被吞噬了个干净。 然后,厉鬼身上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眨眼间,不仅脖子上断掉的脑袋重新长了出来,甚至连身体的其他部位,都钻出了一张张满是獠牙的大嘴。 一张开,猩红的舌头甩动,腐蚀性的唾液四散飞溅! “不好,它气势又涨了!” 我连忙想上去帮手,却被师父挥手喝退。 “不要紧,老子正好嫌一个个对付麻烦,一口气灭了更好!” 霸气啊,面对被强化过的厉鬼,这种话也只有我师父说得出来了。 “嗷!”浑身长嘴的厉鬼一身嘴巴同时发出嚎叫,发出的声音男女老少都有,但无不充满怨毒和癫狂。 它迈开沉重的步伐,“隆隆隆”地朝我师父冲了过来,但我师父态度却很从容,一板一眼地站在原地掐诀念咒。 “念起都天大雷公,念起铜兵千万重。强神恶鬼不伏者,五雷破火走无踪。” 当多嘴厉鬼投下的阴影都已经笼罩了他瘦小的身形,他才猛地摊开右手,掌心一条条电弧像精灵在跃动,滋滋作响! “吾奉太上老君,神兵火急如律令!” “嗷!” 说时迟那时快,厉鬼已经俯下身子,整个身躯正面的嘴巴,都狠狠咬向师父,这要被它咬中了,师父只怕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就在这刻,师父已经猛地拍出一掌,掌心电闪雷鸣! “轰隆!” 旱天一声雷,电光四射,我们纷纷捂住耳朵,连天花板上的石灰都被震落下来。 多嘴恶鬼一声惨叫,被强大的雷霆之力轰得凌空倒飞出去! 未及落地,它在半空中就轰然爆体,扎成了一团黑气磷火,冉冉飘散! 师父这才拍了拍巴掌,冷笑道:“你但凡在外面跟老子来这手,老子的五雷咒都不会用得这么顺,你偏偏要用阴气来撞老子的阳气,真以为在鬼域里就天下无敌了啊?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吴三省他们看得目眩神迷,激动大喊:“杨师傅,太帅了!” “呵呵。” 师父掸了掸他的花衬衫下摆,高人风范十足。 “区区厉鬼,小菜一碟。” 第162章 向地狱坠落(上) “哈哈哈,好!太好了!” 就在我们以为自己终于干掉了鬼域中最危险的敌人时,一个辛酸的笑声,突然在我们耳边响起。 “终于有人来替天行道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嘎?” 我们下意识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只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枯黄大手,一把扒拉在那间鬼教室的门框上。 然后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就从那门里走了出来。 他身后涌动的黑暗就像有着强劲的吸力,他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莫大的努力,才能远离那扇门,好在最终,他还是挣扎了出来,扶着墙壁连连喘着粗气。 “你又是什么鬼?” 我皱着眉头,打量这个看外貌,岁数不比我师父小的“老人”。 没错,这是在鬼域之中,除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能在这里长期存活的,自然不可能是人,更别提他还是从厉鬼的巢穴里爬出来的。 不管他生前是什么人,但现在都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鬼魂。 无论是用劲也好,喘息也罢,都只是生前残留的灵魂本能,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我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无名之辈,说了你们也不认得。” 老鬼苦笑道,“临老了想做件好事,镇一镇这楼里的邪祟,没想到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你们说我冤不冤?” 我瞧了一眼师父,见他沉默着,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便继续问道:“哦?这怎么说呢?” “我原本是在工地上干了一辈子的,驱邪避祟这些东西都是家传的手艺,一辈子难得用上一回。” 老鬼不晓得是不是闷久了,突然有人倾诉,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当年我们公司承建了这栋楼的工程,可刚一开工就连着死了几个人,大家都惶恐不安,我也是喝了酒好玩,想试一下小时候跟长辈学的那些东西管不管用,结果发现这栋楼下真的盘踞着一大凶。” “大凶……”我皱眉。 我已经两度进出这鬼域了,一开始以为学姐鬼是鬼域的基石,这次进来发现可能多嘴厉鬼才是,完了好不容易把那家伙干掉了,现在你又告诉我,下面还有大凶,玩呢? 禁止套娃啊! “没错。” 老鬼脸色苦得像要滴出水来,道,“我也是自己作死,非要去跟它碰一碰,结果这一碰就收不得场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找学校领导拨款,买了一堆金一块上好白玉,镂了块金玉碑想镇住它,还不够,我硬是把自己命都填进来,才总算暂时压下祸端。大凶对我怀恨在心,就驱使鬼域中的恶鬼日日折磨我,要不是你们来了,我还不晓得要熬多久才能解脱。” 说到最后,他满脸诚恳,像是对我们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我吃了一惊:“原来你就是那个会鲁班书的木匠!” “你们也晓得鲁班书?” 在我提到这个名字时,老鬼脸上仿佛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但马上被堆满的笑容取代,“对,我爹死之前,传了半卷鲁班书给我。我看你们好像都是道门的高足,没想到也晓得我们这些野路子。” “鲁班书可不是野路子,久仰大名了。”师父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但旋即又沉默是金了。 “您镇大凶功德无量,现在折磨你的鬼怪都死了,您有什么打算?”我顺着老鬼的话问道。 “你们是来消灭这方鬼域的吧?” 老鬼一脸诚意满满地说道,“我跟那大凶仇深似海,你们要是还想对他动手,老头子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帮你们一把,虽然我斗法不行,但带个路,敲敲边鼓的劲还是有的!” “哦?那真是有劳了。” 我笑眯眯道,“大凶我们是肯定要收的,不过前辈您被这些恶鬼折磨了那么久,魂魄想必很虚弱了,我正好带了调理魂体的灵丹妙药,你先服用一点,恢复些元气再说。” 我手伸进兜里,向他走近,在靠近到三步以内时,我突然抽出手一扬,一把万劫道灰劈头盖脸就朝他撒了过去! “啊!” 见我突然出手,老潘他们都惊呼起来。 “嗡!” 一股凶戾的阴煞之气冲天而起,化作旋转的阴风,直接把我撒出的香灰吹开,一点没粘在他身上。 羊角状的旋风之中,老鬼神色狰狞,早已不复之前的衰弱之色。 “你自己就是那个大凶吧?”我冷笑道。 “你怎么发现的?”他厉声质问道。 “你身上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师父接过话茬,道,“我从一开始还没进来之前,就已经觉得不对了,一般人认不出鲁班书上的秘术,但我年轻的时候,恰好跟一位鲁班书的正统传人结交,双方还交换了修炼心得,所以我认得一些零星的魇镇术符文。” 他的语气很凡尔赛:“那块玉碑,前半部分符文的确是镇邪所用不假,但后半部分却好像是剥夺鬼物阴寿的效果,能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吗?” “你不是很会猜吗?为什么不猜猜看呢?” 老鬼咬牙切齿,又看向我,森然道,“你也被他传授了鲁班书的内容?嘿,鲁班书可跟你们正统道门传法不同,练了的人五弊三缺必占一门,你年纪轻轻,一辈子就毁了,可怜呐!” “行了,你也不用挑拨离间,什么鲁班书,我一点不会。”我耸耸肩道。 “那你又是为什么对我出手?”老鬼疑惑道。 “简单啊,因为厉鬼已死,但这方鬼域却没有消亡,这说明其中肯定还有更恐怖的恶鬼在支撑,我反正就看到你了,不打你打谁?”我无所谓道。 “就因为这个?”老鬼气结,问道,“你就不怕打错了?” “打错了不就打错了,我是道士,你是鬼,我打你天经地义。” 我故意气他,“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不亏,反正我眼前除了你,也没别的鬼了。” “哈哈哈,好一个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老子炼了一辈子鬼,为了夺阴寿,滞留阳间,不惜把自己都炼成鬼,想不到多年苦修,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就毁在你这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上,老子不服!” 老鬼五官扭曲,癫狂悲怆地大笑起来。 “你拉倒吧,干夺人阴寿这种事你还有理了,连鬼都不放过,天底下比你恶的人真不多了。”师父嗤笑道。 “你懂什么!” 老鬼被师父说破防了,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这里本就是一处中阴界的裂隙,要不是老子以魂镇之,你以为这间学校能安稳这么多年?老子这是功德!功德!” 第163章 向地狱坠落(下) “我呸,功德个屁!” 师父直接爆了粗口,骂道,“任你说破天去,夺人阴寿也是天大罪孽,天行有常,岂不知我们就是你的劫!” 我却忍不住皱眉。 这种鬼,有点像人间知法犯法的坏人,是最难搞的。 因为他们知晓规则的漏洞,还有钻空子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动手之前,就对自己的行为和后果有清晰的认知,与那些懵懂作恶的难缠指数绝不在一个级别上! “嘿嘿嘿,我的劫?那就看你们的下场会不会比我好吧!” 穷途末路的老鬼狞笑了起来,道,“我的几个寿源都被你们灭了,我在阳间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但我不服,你们就跟老子一起下地狱吧!” 他身上的气息剧烈波动起来:“再给你们最后一个忠告,楼下镇压的大凶,是真实存在的,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在它的猎杀下活久一点吧!” “这家伙想狗急跳墙,快干掉他!”师父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吼叫催促起来,自己也猛地冲向老鬼。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类似惶急的情绪,似乎不阻止老鬼,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我心中凛然,也同时发动了攻击,可惜一切都晚了,老鬼或许在摊牌之前,就已经暗暗准备伏笔,此时发动起来,我只觉得眼前一花,顷刻间天旋地转。 不过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他的法术并不是针对我们的,而是针对周围的环境,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教学楼的墙面已经变得斑斑驳驳,甚至生出了水迹和苔藓,铁栏杆也变得锈迹斑斑,像是荒废了几十年一般! “他这是干什么?”我疑惑地看向师父。 “你还没发现,我们已经不在原本的教学楼鬼域了吗?” 师父对老鬼怒目而视,喝问道,“该死的,你到底把我们挪移到什么地方来了?” 我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教学楼设施除了变得破败不堪,整个环境也的确是变化了,天空中的灰云变成了厚重的黑云,云的缝隙里透出不祥的红光,宛如岩浆的火光。 而教学楼前的花坛里,绿植也被扭曲成了焦黑诡异的形状,像是被烧黑的尸体插进了土里。 “此地……不宜久留!” 我瞬间汗毛倒竖,仿佛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狂喊示警,这是生物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预感! “老鬼说得没错,这里,只怕的确埋着大凶!”我心头明悟。 “嘿嘿嘿,你不是应该有猜测了吗?”老鬼看着师父,发出得意的狂笑。 师父暴怒,冲上去正要擒下他,但他阴寿阳寿都早已耗尽,刚又施法把我们挪移到这一处诡异的“教学楼”来,早已耗尽了元气,油尽灯枯了。 不等我们打他,他的魂体就爆炸成一团磷火,随风飘散。 师父的拳头僵在半空:“该死,你挂了一了百了,这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啊!” “师父,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忍不住问道。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省城下方有个巨大的地下城,里面镇着大凶吗?”师父反问道。 “当然。”我点头。 我作为修行外挂的蝴蝶大厦,就正是这处巨大地下城封印的一个节点所在,我们这一脉类似狱卒,这是职责所在,我怎么可能忘记? “难道……”我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对!” 师父肯定地点点头,道,“因为封印着大凶的关系,地下城很大一部分都已经突破了阳间的界限,嵌入到了中阴界,我们就是被那老木匠拉着,往更唯心的层面跌落了。我们现在看似还在鬼域里,其实是因为他把鬼域也整体拖下水,等这方鬼域破碎,你们就能见识到地下城的真容了。” “懂了。” 我点点头。 举一个好理解的例子,一部很著名的恐怖电影,《寂静岭》,那里面的设定,就跟我们现在遇到的困境差不多。 阳间的教学楼,是现实世界的寂静岭,鬼域是灰色的表世界,现在我们又从表世界跌进更深也更黑暗恐怖的里世界了。 “我一点都不想见识。” “杨师傅,现在怎么办?”老潘他们不安地问道,语气里隐隐带上了哭腔。 在来到这里后,他们与阴兵的联系,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切断了,现在又变回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自然吓得半死。 “没得事,老子虽然平不了这鬼地方,但是带你们逃出去,问题应该还是不大的!” 师父环顾一圈,难得没有大包大揽,而是叮嘱我们道,“只是你们要跟紧我了,千万不能自作主张了!不然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们!” “放心,我们……啊!” 我正想说点什么附和他的话,突然,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似的。 我惨叫一声,捂着手腕,疼得一下子跪倒在地。 再看手上,我当年发狠撕掉石皮留下的那块疤痕,这时竟充血变红,不断散发出阵阵高温! “生伢子,你怎么样了?”师父见我突然倒下,一阵紧张,连忙冲过来搀起我。 “手、手痛……”我已经疼得满头大汗,朝手背的疤痕使了个眼色,咬紧牙关答道。 “这是……” 师父抓起我的手看了一眼,脸色也微微变了,“神血示警?!不愧是地下城,我们才刚刚进来,只怕就惊动了什么东西,周围有大恐怖在逼近!” “啊?” 我心里一突,师父的手段我见过,凶神恶煞的厉鬼他都像打着玩一样,连他都说“大恐怖”,那必然是了不得的邪祟! “走,先下楼,出了鬼域再说。”师父一把将我拖了起来,道,“隔着这方鬼域,我们在明,大凶在暗,只会更加被动!” 当下就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噔噔噔”往楼下跑去。 然而下了几层楼,我突然发觉不对劲了,以我们的速度,现在至少应该在二楼左右了,但我从走廊望出去,下方的高度仿佛一点没变! 更有一片朦朦胧胧的白雾,在我不知不觉间蒸腾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现在我已经看不清凹字形教学楼对面的景象! “师父,我们好像碰上鬼打墙了。”我连忙说道。 “嘿,鬼打墙!” 师父闻言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什么鬼,敢在老子面前打墙!” 说罢,他掏出一张黄纸,咬破中指在上面写写画画,转眼一张符箓就成形了。 他又把符纸撕成一个小人的形状,扔在地上,伸出带血的剑指一点。 “尘秽消除,九孔受灵。幽魂超度,皆得飞仙!起!” 唰! 下一刻,那张纸人竟像活过来般,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迈开两条小短腿,就朝雾气里走去。 “快,跟上!” 第164章 雾中有群邪 “好大的雾啊!” 就在师父施法念咒的这十几秒时间里,周围的雾气已经迅速变得浓郁。 五米之外雌雄莫辨,十米外人畜不分。 “这雾气起得诡异,怕是什么东西作祟,你们跟紧我,莫走散了,这要走散了,真就死路一条。”师父再度不放心地嘱咐我们。 “好,我们晓得了。” 我的三名室友对视一眼,齐刷刷凑近师父身后,都快贴他背上了。 师父这次没驱赶他们又抬手一指纸人,念道:“走走走!阴冥之地莫停留。” 那小纸片人真的就向被浓雾笼罩的楼梯间走去,周围的白雾像惧怕它一样,它走到哪里,哪里的雾气就散开,露出清晰的楼梯走道。 “师父,你这纸人引路法真是活灵活现,也不晓得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这道行。”我看着在前面引路的纸人,羡慕道。 “谁告诉你这是纸人引路法了。” 师父却是诧异地瞧了我一眼,道,“那符纸里封的是我提前降伏的厉鬼,你把它看成拘灵遣将的变种就好了,要是拳头不硬,它能让周围的鬼雾退避三舍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再看周围的白雾,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雾气,一片朦胧深处,隐隐能看到缺胳膊断腿的身影闪动不休! “雾气里有、有……有鬼!”老潘他们也看到雾气深处的人影,磕磕巴巴说道。 “所以我才让你们别走散了,要是迷失在鬼雾里,这些游魂野鬼分分钟把你们吃得魂魄都剩不下。”师父警告道。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我们,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情况的严峻了。 “等等,师父,这条楼梯好像是往上走的,我们上面是天台了。”我突然发现不对劲,连忙提醒师父。 “没事,跟着纸人,它往哪里走,我们往哪里走。” 师父头也不回道,“生人六根不净,容易被声色香味触法所迷,你眼睛看到的出口,未必是真出口,更可能是陷阱,但鬼眼不吃这套,它们看到的路,才是正确的。” 果然,接下来的路程,证明了师父是对的。 按照大楼真实的结构,我们明明离天台只剩几步路的距离了,但这段楼梯走起来却格外的漫长,久久不见尽头。 甚至周围雾气里出现的恶鬼,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凶戾,它们不再那么忌惮纸人里封印的同类,时不时就有一条断臂或者一张鬼脸从雾气里凸出来,试图袭击我们,但马上又被我们敲了回去。 打地鼠一样,倒也解压。 我们跟着纸人,一路往上,我到后来都数不清自己到底跑了多少级台阶了,只是在我终于感觉到一丝疲惫时,一片纸人驱散不了的鬼雾,出现在了我们前方。 白色的雾气涌动,像一堵实体的城墙,铡断了我们的去路。 “呜呜呜!” 阵阵鬼哭从那雾墙中传出,师父冷哼一声,“敢来拦路,这倒是一批狠茬子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我们眼前白雾涌动,像退潮般分开,露出雾气背后的景象。 只见数以十计的凶灵邪祟聚集在一起,一个个脸色惨白、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一股股强大的阴煞之气纠结在一起,朝我们压迫过来。 在它们身后,我隐约还看到了更多的影子,那都是没抢到登场机会的邪祟。 这白雾像牢笼,像枷锁,又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把所有恶鬼的邪气连接在一起,任凭它们挣扎嘶吼,也只能在白雾的范围内无能狂怒,向白雾指定的生者,宣泄心中的怨毒和怒火。 “怎么会这么多鬼?!” 我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雾气中的恶鬼数量极其庞大,就是这么多头猪摆在那里让我杀,一时半会也杀不光啊!何况是恶鬼? 老潘他们更是惊慌叫道:“地狱,这里真的是地狱!” “地狱吗?形容得倒也贴切。” 我默默点头,出现在我们眼前的鬼,基本都露出死相。 有吊死鬼,有断头的,有腰斩的……死法五花八门,但统一的就是不好看,血肉模糊甚是恐怖。 这样的景象,说一句“地狱”,当真不为过。 “救救我!” “一起死吧!” “痛啊!好痛!” …… 都说三个女人在一起等于一千只鸭子,我观这些鬼祟也毫不逊色。 它们不断发出花样繁多的哀号和哭泣,像破耳魔音一样直往耳朵眼里灌,令人心浮气躁,烦闷不已。 “都给老子闭嘴!” 师父也听烦了,蓦地大吼一声。 鬼祟们估计没被活人呵斥过,瞬间都懵了。 但一瞬间的死寂之后,却是更加变本加厉的嘈杂。 连那堵雾墙,都像涌动的海啸,朝我们这边又压了压。 白雾的潮头之上,那几十只缺胳膊断腿的恶灵残肢断臂勾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恐怖的实体,盯着我们,或“呜呜”大哭,或“桀桀”怪笑,活像一群神经病在开趴体。 “好好好,给脸不要脸,那就莫怪老子对你们不客气了!” 一声大吼没镇住怨灵们,师父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挺起金钱剑,就刺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头怨灵。 他老人家认真起来,哪是眼前这些厉鬼都不算的怨灵能挡,那些从浓雾里探出身子的怨灵,被他一剑一个,顷刻间杀了个落花流水。 只是很快我又发现诡异之处,这雾中的怨灵好像无穷无尽,师父每灭掉一个,后续都能再补上一个。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不可能,就算是镇压大凶的地下城,也不可能有无穷无尽的怨灵,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我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了这些白雾对其中怨灵的另一个用途,那就是废品回收站。 所有看似被师父斩杀的怨灵,它们的本源最后又都会被白雾吸收,重新组合。 只是这种组合也带着混乱无序,就我看这一会儿,就已经看到不止一个男人身上长颗女子头,或者手脚接反了位置的情况,让这本就恐怖的场景,变得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师父,你只杀怨灵没用!” 我大声提醒道,“你杀掉的怨灵都会被白雾回收再利用,打消耗战对我们不利!” 师父也是当局者迷,被我一提醒,立刻反应过来。 他冷笑一声,道:“好手段,看来你们是真要逼老子开大了!行,有种,别后悔就行!” 第165章 师父开大 “又可以大开眼界了!” 听了师父的话,我精神一振。 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干起正事来从不含糊。 今天他如此正儿八经地发出警告,那就证明接下来要使的手段,绝对非同凡响! 我能旁观,获益匪浅! 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像这种压箱底的本事,威力大,负作用多半也不小,师父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拼出个好歹来,我不得哭死。 “师父,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问道。 “哈哈哈!” 师父看出我的心事,大笑道,“不用不用,一道术法而已,老子年轻的时候施展起来吃饭喝水一般轻松,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不爱动弹了,也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让你小子看看什么叫宝刀不老!” 说着,他伸手进领口一拽,扯出一块和我脖子上关帝神牌差不多的挂饰来。 “师父要请神?”我愕然,随即狂喜。 我现在别的不敢说,但请神术,在圈子里绝对算半个行家。 所以师父一架势,我就猜到他要干嘛了。 我估计他也是存心照顾我,才特地施展请神术的,好让我观摩学习,于长处更上一层楼。 不过我仔细打量他的神牌,就发现跟我不同。 我的神牌是刻着一柄青龙偃月刀,象征关圣帝君,师父的神牌上雕刻的,却是一个葫芦,也不晓得对应哪位大神。 他咬破手指,把血往神牌上一抹,口中低声呢喃道:“以吾真血,请镇宅赐福圣君下凡斩妖除魔!” 镇宅赐福圣君! 听到这个圣号,我瞬间恍然大悟,知道宝葫芦象征谁了! 钟馗! 民间奉这位为驱魔真君,但他在庙堂上真正的封号,却是这个镇宅赐福圣君。 请神这回事,就跟托人办事一样,首先得考虑对方的喜好,称呼得叫对,施术事半功倍。 比如我们这一脉的祖师阎王爷,就更喜欢民间赋予他的外号“包青天”。 关圣帝君,你叫他“二爷”,他也不会翻脸,反而会摸着胡子乐呵呵地帮你砍鬼斩妖。 作为忠义的代表,即使成了神,他也永远记得与刘皇叔的兄弟情义。 至于钟馗大神嘛,考虑到他老人家生前因为容貌凶恶、科举不第,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的轶事,我猜他还是更钟意于来自朝廷的册封。 从细节上就能看出,师父虽然请神术的天赋不如我,但经验丰富,能把所请之神的性子拿捏得死死的,这样请神的成功率才会高。 “呜呜呜!” 他这边请神术刚一施展,白雾翻涌,怨灵们就像受到莫大的刺激一样,纷纷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 原本只是徐徐推进的雾墙,在这一刻极限加速,几乎像一辆油门踩到底的泥头车,朝我们咆哮碾来! 然而,它们的暴走还是晚了一步,师父已经完成了法术,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涌上来的鬼潮,腰杆挺得笔直,嘴角还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 “送菜。”我听到他轻声讥讽道。 轰! 下一刻,我就感到一道伟岸的意志跨越重重空间,降临到我们这方世界,与师父探出的灵觉接驳在了一起! 师父请神上身的法门自然与我一脉相承,惟其如此,我才更能看出他手法之玄妙。 比起我纯靠大力出奇迹式的拼天赋,他沟通神灵的方式要巧妙得多。 花最少的法力,办最多的事。 连以自身法体容纳神力,他都有一套高效、安全的方式方法。 看他请神一次,我就感觉如醍醐灌顶。 很多自己以前觉得还不够尽善尽美的地方,一瞬间就豁然开朗了。 哦,原来应该这么做…… “请镇宅赐福圣君诛灭凶顽!”师父高举神牌,神色威严,像是在宣判眼前这些恶灵们死刑! 嗡! 隐约间,我看到一抹紫金色的流光在神牌的葫芦上闪烁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但还不等我确认,一股恢弘的气息,就从神牌中迸发出来。 师父的头顶上,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所有涌来的鬼雾,都在一瞬间被吸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我即使开了天眼,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一个葫芦口! “呼呼呼!” 急剧收缩的气浪,在师父头顶发出刺耳的尖啸。 我就看着那些怨灵露出惊恐的神情,手舞足蹈被吸进了无形的葫芦口里。 连遍地白雾,都在眨眼间一扫而光,重新露出往上的阶梯。 寄宿了厉鬼的小纸人,也又可以往前走了。 “走吧!” 师父语气淡然,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把神牌举到眼前,恭敬地拜了拜,才收了回去,带头跟上了纸人。 但我却注意到,他脸色苍白,身上的气息比请神之前,也衰弱了不止一筹。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有一半神血,天生就是神明的绝佳载体,请神几乎不用付出什么额外代价。 普通的修行人想要请神,那都是需要消耗自己的元气甚至根基去承载的! 这也是为什么请神术往往会被视为压箱底大招的原因,因为用多了真的会折寿短命! 师父现在显然就是因为请钟馗大神伤了元气。 我手背上的伤疤已经渐渐不痛了,看着要强的师父,我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说道:“师父,我身体还没好,扶我一下。” 其实我暗地里却是加了一把劲,反手托住了他搀扶我的那条手臂。 一扶上去,我就感觉师父的身躯沉甸甸的,像是他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自己的体重,一得到我这个外力支撑,就朝这边倾斜了过来。 “放心吧,我没事。” 师父深吸一口气,驱散了部分虚弱之感,重新站直了身子,对我说道,“我需要几分钟回气,你看着点周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 “是。”我立刻警惕地看向周围。 老鬼说这地下城中有大凶,但我们刚刚看到的怨灵,显然不够这个标准,顶多只能算大凶身边的杂兵。 可就算如此,也逼出了师父压箱底的手段之一。 此地凶险,可见一斑,现在的我们,一没有推平此地的实力,二没有推平此地的意愿,那就没必要跟所谓“大凶”进行无谓的搏杀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趁早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纸人依旧昂首挺胸走在我们前面,因为扶着师父,有时候我们跟不上了,它还会站在原地等,或者挥舞小短胳膊,不耐烦地催促,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要不是师父亲口告诉我,其中封印的是一头厉鬼,我简直不敢相信,厉鬼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第166章 恶煞登台 终于,随着我们辛苦爬过一级级楼梯,周围的迷雾渐渐变得越来越稀薄,但同时变得模糊的,还有鬼域中的教学楼。 它看起来就像玩游戏的时候,把画质一路调低的感觉,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 “鬼域快破碎了,抓紧时间走。” 师父推开我,也顾不上会被人看出自己的虚弱了,跌跌撞撞赶路。 在他的一再催促下,片刻后,我们终于在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来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之上。 极目远眺,远处是正在崩解的乌云和天穹,越来越多的红光渗透进来,风一吹,鼻端仿佛都能闻到硫磺和火焰的气味。 “现在怎么走?”我左顾右盼。 天台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有着退路的地方啊。 就在我疑惑时,却只见那小纸人倒腾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竟然艰难地爬上了天台边缘的栏杆,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我:“???” 同时,师父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照做!” 纳尼??? 那可是天台啊,就这么跳?逗我呢? “哈宝!现在还没发现吗?整个鬼域都被一个幻境笼罩了,你看到的生路不一定是死路,你看到的死路才有可能逃出生天啊!”师父训斥道。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我才壮起胆子,走向纸人跳楼的栏杆边,往下看了一眼。 只见往下两三层楼的位置,就已经完全被涌动的黑雾给遮蔽了,跳下去的纸人也早不见踪影,仿佛被深渊给吞噬了。 “真的要跳啊?” 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吴三省他们三个不由得心里打鼓,“杨师傅,我们跟进来帮忙,没得功劳也有苦劳,你可莫害我们。” “我害你们难道还会害生伢子?”师父白了他们一眼,道,“生伢子,你先跳。” “好吧。”我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准备跳楼。 不过就在我手脚并用爬上围栏后,正要跳呢,师父突然又冲上来,一把将我拖了回来! 砰! 他把我拖回来就不管我了,我的屁股结结实实跟楼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我一阵龇牙咧嘴。 “师父,又怎么了?” “让你们赶紧跳不跳,非磨磨蹭蹭,现在好了,有东西追上来了,走不了了!” 师父暴躁地骂了一句,举起手里的金钱剑,指向天台中央某个方位。 那里看起来空无一物,但当我们视线看过去时,耳边却仿佛响起了“嗬嗬嗬”的扭曲笑声! “滚出来!”师父喝道。 同时手中金钱剑,更是化作一缕暗金光芒,飞射而出! “哼,狂妄!” 一声不屑冷哼,像是同时在我们心头震荡。 “轰隆”一声,阴煞之气狂卷,那口陪伴了师父不晓得多久的金钱剑红绳崩断,漫天游戏币洒落,叮当作响。 但在它爆开的位置,一片幻术空间也像玻璃一样破碎,滚滚黑气从其中炸开,裹挟着骇人的凶煞之意。 我站的位置已经是天台边缘,离他们交手的地方足有十多米远,但气场的余波蔓延开来,依然压迫得我想吐血,心口烦恶到了极点。 反倒是老潘他们没了阴兵在身,看不到灵界之物,并未受到影响,只是感觉迎面扑来的风甚是森寒。 “好强!” 我看着对峙的师父和那团黑气,不由得心驰神往。 修行这么久,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成长速度已经算相当快了,就算是厉鬼一级的邪祟,我也能正面碰一碰,赢的概率还不小。 可今天发生在我眼前的这场交手,却把我的骄傲击得粉碎,让我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要换了我站在师父的位置上,恐怕一个回合都抵挡不到,就要被对面这怪物给击溃了! “生伢子看清楚了,这东西名为恶煞,是厉鬼进一步杀孽缠身之后才能诞生的邪物,出了这里,外面可不多见!”师父高声向我传授知识。 平心而论,他这个师父当得真不是一般的称职,即使面对强敌,也依然不忘言传身教。 “恶煞……”我沉吟了一下,问道,“师父,难道它就是所谓的大凶。” “那谁知道。” 师父耸耸肩,道,“省城底下镇压的邪祟实在太多,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没有一个详细的名单,只能统一以‘大凶’称之,这东西应该就是其中一个吧……喂,我徒弟问你呢,没听见?” 师父大大咧咧地对“恶煞”说道,连我都听得出其中的调侃之意。 但我没想到,这恶煞不晓得是不是在地底下关久了脑子发霉了,竟然真的停下了攻击,一身黑气拉长,隐隐形成了一个有着绿眼睛的人形。 一股强烈的憎恶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但它又明显是有一定智力的,听了师父的问话,真的开口解释道:“我的确是你们口中大凶的一员,不过是其中比较弱小的一个……” “鬼东西,你一个弱者,也敢拦老子们的去路,你活得不耐烦了?”师父突然翻脸,破口大骂! “放肆!” 恶煞被骂得愣了一下,才勃然大怒,“我在这地下城里就是再弱,那也是大凶,要不是被挤到这边缘来,我又怎么可能及时捕捉到你们的踪迹呢?我现在就吃了你们,不分给它们!” 我猜,这货口中的“它们”,应该就是指其他大凶了。 “老薛,我们跑吧!” 趁着师父和恶煞斗嘴又斗法的机会,小易凑到我身边提议道,“反正这样的高端局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跑不了了。” 我摇摇头,道,“你们可能没感觉,但我感应得很清楚,这家伙现身之前,就已经扭曲了笼罩鬼域的幻术,刚刚从天台跳下去是生路,但现在跳下去,八成就是真正的天台了!” “那现在怎么办?”他们听得脸色惨白。 “我去帮我师父,你们躲远点,给身上抹多点香灰,一般鬼怪就不敢作祟了。” 我叮嘱了一句,手上已经握住一把万劫道灰,悄咪咪地向师父他们的战场摸了过去,“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 面对这远远超出我段位的大敌,我想插手,估计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请神和这师门至宝之一的万劫道灰了! 第167章 大凶授首,破碎的鬼域 鬼域幻化的教学楼天台上,周围的一切都像被打了马,正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 唯有本该无形的恶煞真实不虚。 煞气化为肉眼可见的形体,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 大BOSS的气场,这刻像密不透风的乌云一样,笼罩在我们头顶。 我咬紧牙关逼近战场,每一步都像行走在泥沼里,举步维艰。 那种心灵上的压迫感,比肉身的沉陷还令人迈不开步子。 我本来准备用来对敌的三阳一气咒,竟然在短短几步路的征途中,就不得不提前登场了。 唰! 黑云般的形体中,一片红斑闪过。 我感觉到,一束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是恶煞的眼睛,其中蕴含的恶意令我不由战栗。 但随即它又移开了去。 显然,恶煞注意到了我的靠近,但却并不认为我这个蝼蚁样的小道士,能对它造成什么威胁。 它的主要精力,还是消耗在了师父身上。 “看不起我?等下有你好看的。” 这种无言的蔑视,让我倍感屈辱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如果它真把我当成大敌一样防备,我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毕竟我的真实水平跟它的确是天差地远。 但是现在嘛…… 我看了一眼师父,指了指胸前的神牌。 他会意地微微点头。 请神。 “道门弟子杨通幽,请镇宅赐福圣君临凡除魔!” 师父高举神牌,指尖血流如注,口中高呼道。 无形的宝葫芦再次降临在他头顶,散发出强劲的吸力。 不过恶煞级的邪祟,显然也不是之前那些杂鱼小兵能碰瓷的。 钟馗宝葫芦的吸力一扩散开来,它周身的煞气便如海啸翻涌。 “轰”的一声,双方撞击在一起,形成剧烈的气场震荡! “就是现在!” 我和师父眼睛同时一亮! “恭请青龙偃月真君下凡斩妖诛邪!” 在强烈恶意的压迫下,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抽出神牌,咬手指、抹血、念咒一气呵成。 唰! 一股凛冽的刀气,从我的神牌中滚滚而出,裹挟着万劫道灰,化为一柄灰蒙蒙的天刀,逆斩上方的恶煞邪祟! 宛如一轮旭日光芒万丈,刺破了遮天蔽日的乌云。 冥冥中,我仿佛听见了一声沙哑的哀号。 “啊!” 声音凄厉,但却只存在于精神层面。 我和师父都忍不住下意识捂了一下耳朵,老潘他们却全无感觉。 但接着,他们也听到了雷鸣般的爆响。 轰隆隆! 天地间最刚正不阿的刀意,撞上极邪极恶之气,动静大得足以跨越现实的边界。 “打雷了?”他们茫然抬头。 灵视之中,恶煞的形体直接被青龙偃月刀气一分为二,中间留下一条巨大的刀痕。 扩散出去的煞气也像章鱼的触手一样,猛地一个抽搐,紧缩了回去! 紧接着,就是漫天鬼血,倾盆如雨! 哗啦啦! 肉眼不可见的黑血,把整个天台都染成了墨汁般的颜色。 幸亏我眼疾手快,提前冲到老潘他们身边,望天撒了一把万劫道灰,形成一层纯阳的屏障,才没让鬼血落在他们身上。 不然这些鬼血每一滴都是浓缩到极点的阴气,肉眼凡胎看不见,但沾染上了却是大大不妙,大病一场、折损元气都算是最轻的结果了! “卑鄙,竟然偷袭……” 依然是隐约间,我听到大凶恶煞愤怒的抱怨。 然后,周围的一切又回到了正常。 恶煞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 没了那股充满恶意的压迫气场,唯有鬼域还在继续一点点变得糊化。 “怎么了?”老潘他们看不见鬼血,只能从我的举动中揣测失态的发展,不禁担忧地问道。 “没事。”我摇摇头,又惊魂未定地看向师父,“干、干掉了?” 我都没想到,自己突发奇想的一刀,竟能建立奇功,真的化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机! “哪有那么简单?” 又请神上身一次,师父的状态愈发虚弱了,他面如金纸,但还是摇摇头,道,“哪那么容易,这些大凶正是因为不好杀,才会被一代代先贤镇压起来。 这些家伙里,有的是真的不死之身,而有的,却只是本体分出的一个分魂,它们在外界的本体可能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好几十甚至上百年了,但些许余孽,却反而靠着地下城幸存了下来……” “所以我刚刚只是在做无用功?”我闻言脸色有点难看。 我无法接受自己处心积虑的一刀,居然只是干掉了一个邪祟的投影。 “那也不尽然,投影也是需要消耗力量的。” 师父眼角笑出细细的皱纹,道,“这些大凶的本体,几乎都处于被镇封的状态,能分出个把投影在地下城游走,估计也需要不短的时间积累力量,你砍爆它一次,至少在我们逃出去之前,它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话音刚落,我们所处的鬼域,就彻底坚持不住了,“啵”的一声溃散为漫天雾气,袅袅散去。 等雾气散去,我们打开手机上的电筒一照,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居然是一条上世纪风格的防空洞中。 发黄坚固的墙壁,和墙上褪色的标语,充满了浓浓的年代感。 而师父放出去的纸人,也没走远,就在我们脚边打着转。 “这是……真实的地下城?我们出来了?”我四下打量。 师父摸了摸墙壁,甚至蘸了墙灰在指尖,送进嘴里尝了尝,这才露出了笃定的神情。 “没错,这里就是地下层的第二层,我们要赶在其他邪祟反应过来前,赶紧逃出去。” 他向我们解释道,“省城下方的这座地下层分为好几层,第一层多是繁华区域改造的地下商业街,借川流的人气来镇压泄露的邪气; 第二层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人防工程,被改造之后,镇压一切牛鬼蛇神; 据说在这层之下,还有更加古老的封印,和已经被中阴界完全侵蚀的区域,这些就不是你们现在能听的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掏包。 我正疑惑他又要干什么的时候,却见他把蓝色的招魂幡再次举了起来。 “这是干嘛?” “我们答应别个,要把那个叫小芸的妹子的魂魄抢回来的,你忘记啦?”师父瞪了我一眼,道。 第168章 魂魄不全 “哦哦,您不提,我差点真忘了。” 我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经历了这一系列危机后,我神经绷得紧紧的,都快忘了我们闯进来的导火索,正是因为付芸的魂魄被老木匠的鬼魂强行拘走。 多亏师父记性好,不然我们就要对付芸的家长食言了。 师父又瞪了我一眼,手上却不停歇,挥舞着招魂幡,口中念念有词:“金雀化灵身,灵魂归见身!” 摇一摇,念一遍,如此重复了三五次后,昏暗的甬道里,蓦然平地卷起一阵阴风。 一道虚幻的身影,载浮载沉,随风而至。 “这三魂七魄不全啊。” 我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付芸的魂魄呆滞而虚浮,一点都不复之前与父母告别前的灵动,这是魂魄不全的表现。 要是这样去投胎,来生不是痴呆,就是残疾,不知要轮回转世几次才能补全。 “可以了,进了地下城,还能剩一丝残魂,已经是天大的运气,我们也算尽力了。”师父却看得很开。 我一想我们这一路走来的艰难险阻,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我们这些道士都差点有命来没命回,她一新死之鬼,能保残魂,已经是幸运了,她就是被随便哪个恶鬼当饲料吞了,我也半点不觉得奇怪。 遂叹息一声,不再纠结。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已经尽力了,付芸还是这个结局,只能说她注定命中有此一劫。 好在她之前就已经跟父母告别过了,也算没有遗憾。 “走吧!” 师父用一张养魂符收好了付芸的残魂,又仔细看了看墙上褪色的标识,这才带着我们朝通道一端走去。 或许真就像恶煞所言,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地下城中也算偏僻,其他大凶一时赶不过来。 反正在干掉它之后,我们一路上就再无什么险阻。 沿着一条漫长的防空洞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在我们几人的手机都快没电的时候,一点亮光,出现在了前方的黑暗中! “出口!是出口!” 吴三省他们兴奋地欢呼起来。 长期走在黑暗逼仄的地下,实在是太考验人的心理素质了,即使没有幽闭恐惧症,也难免感到无助,现在终于看到出路,也难怪他们欣喜若狂。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在前面带路的纸人,突然停下脚步,拦在师父面前,头还一点一点的,似乎在说什么。 “你带路确实有功……” 师父低头盯着它,眼中神色阴晴不定,仿佛是在考虑要不要干掉它,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说话算话,放你自由,你若凶性不改,回头就是,地下城能容你,但你若是进了人间还敢为非作歹,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纸人闻言没再动弹,仿佛在思考。 片刻后,它忽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像失去了重量。 隧道里的穿堂风一吹,它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凌空化成了灰烬。 但我却看得很分明,在纸人倒下的那一刻,一个半边脑袋都被碾碎的恶鬼,从纸人里钻了出来,头也不回地飘进了我们来路的黑暗里。 “看来它做出选择了。”师父悠悠道。 我点点头,不再看那自甘堕落的厉鬼,催促着三个室友加速往出口跑去。 虽然生路近在眼前了,但也怕夜长梦多不是? 好在这次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我们一路有惊无险地冲出了防空洞。 当再沐浴到阳光的那一刻,他们仨直接就瘫软在地、直喘粗气,甚至低低地呜咽出来。 连我都有种劫后余生,再世为人的感觉。 无他,地下城里实在是太恐怖、太压抑、太阴暗了,即使没有遭到鬼魅截杀,仅仅是不知道多少年邪祟活动留在砖缝里的气息,都让人觉得压抑而恐怖。 唯独师父像是司空见惯了,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跟在我们后面走了出来。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断后。 “你们怎么从里面出来的?诶?杨师傅?阿生?” 还不等我们把气喘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诧异地在我耳边响起。 我一骨碌翻身爬起。 因为他背光,我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剪影。 我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才不确定地问道:“羽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轻轻咬了舌尖一口,才确定这不是什么鬼祟的幻境。 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们在进入鬼域之前,才说要喊他一起来,这刚出来就碰上了? 真当省城是座三五百人的小镇不成? 这可是六百万人的大城市,人海茫茫,这么碰上的概率小得可怜啊! “我值勤啊!” 他起初也有点跟我面面相觑的感觉,但很快反应过来,侧过身,给我展示他胳膊上一块红袖标。 “银盆……居委会……这什么鬼东西?”我看得人都蒙了。 “万恶城在省城各处有着许多出口,分由不同的修行者门派镇压,一来防止普通人误入,二来防止里头的鬼祟跑出来。” 他解释道,“这个防空洞离我们云麓宫是最近的,因此一直由我们负责镇守,今天正好轮到我值勤了。这袖标上的字你不用管它,幌子。” “哦!”我登时明白过来。 万恶城应该就是他们云麓宫对地下城的称呼,倒也贴切。 我们这一脉镇守的蝴蝶大厦,不也是一处类似的出口吗? “不过,你们为什么会从这里面出来啊?”接着,就轮到他问我们了。 他表情有点微妙,又解释了一句道:“杨师傅,不是怀疑你们啊,走个流程。” “我们在三湘大学对付一个鬼怪,那想到被它连人带鬼域一起拖进了地下城。” 师父走了过来,用疲惫的声音说道,“后来鬼域破碎了,我们也是费了点手脚,才杀出来的,想不到出来的口子居然是你们云麓宫的点位。” 张一羽惊叹道:“那可真是太险了。” “谁说不是呢?” 师父满脸倦色,摇了摇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在地下城里连着请了两次神,对我这种天赋异禀的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这把老骨头,却是巨大的负担了。 第169章 对镜成双人 “等等,杨师傅。” 张一羽却是出声叫住了想离开的师父,他把旁边折叠桌上摆着的一面镜子掉转了过来,道,“照照镜子。” 见我师父没吭声,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走个流程。” 镜子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八卦,我从它上面,感受到了“气”的波动。 从张一羽的话推断其用途,应该是某种类似“照妖镜”的法镜,能照出依附在人身上邪祟的法镜,防止有鬼混在出来的人群里逃进人间。 “应该的。” 师父点点头,坦然往镜子前一站。 毫无悬念,镜子里除了他的倒影,什么都没有。 一切正常。 这是情理之中的。 以他的道行,就算正处于虚弱状态,也不会有哪个鬼祟不开眼找他上身,那纯粹是找刺激。 张一羽又看向我。 看得出来,在值勤这件事上,他是认真的,每个流程都执行得一丝不苟。 我无奈,但也只好配合工作。 自然,在我身上也没有邪祟依附的痕迹。 “他们呢?” 张一羽朝我瘫软在一边的室友们使了个眼色,问道,“没看错的话,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吧?” “对,他们是生伢子找来帮忙的。”师父解释道。 在民间法事中,经常会有让固定属相的凡人男子,尤其是处男帮忙的情况,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张一羽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出了超乎想象的严格,拍了拍镜子,坚持道:“请他们来照一照。” “喂,哥几个,都起来照镜子了。” 为了保护他们的自尊心,我特地换了种说法,招呼道,“驱邪的,保险点!” 小易和吴三省都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 唯独老潘仰面躺在地上大呼:“不行了,起不来、起不来,让我躺一下。” 我准备过去扶他,但张一羽眼中却闪过一丝狐疑,抄起桌上的镜子走了过去。 “我给你送过来吧……” 但就在他举起镜子照向老潘的瞬间,他旁边的吴三省却突然暴起,一拳砸向了他的太阳穴! “小心!”我厉声喝道。 事发仓促,张一羽也没料到会是旁边配合工作的人发起攻击。 危急关头,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举起手中的镜子挡了一挡。 “哗啦”一声,镜面被砸了个粉碎! 吴三省不顾拳头被碎玻璃划破,还在滴血,拔腿就跑! 在镜子破碎前的最后一刹那,我分明瞧见,一个青面獠牙的身影,正伏在他的背上! 鬼上身! “逮住他!别让他跑了!”张一羽冲他的同伴大吼起来。 他两个同伴反应奇快,不等吴三省跑远,就追上去一把按倒了他。 我们也赶紧上前帮忙。 师父面露愠色,抬手一道符贴在吴三省眉心。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急急如律令!” “啊!” 吴三省身上那道鬼影哀号一声,像被棒子打了一样倒飞出来,很快在阳光下化为灰烬。 但就在我们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时,突然身后又传来了搏斗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张一羽和我另外两名室友竟又扭打成了一团。 他们一个掐着张一羽的脖子,另一个去抠他眼睛,要不是张一羽也是练家子,这会儿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 可即便如此,情势也已经岌岌可危! “竟然还有两个鬼?” 我大吃一惊。 这地下城里的大凶就不说了,这普通的恶鬼居然都这么隐忍? 不但瞒过了我们的耳目,还附在我三名室友身上,无一漏网! 要不是张一羽他们云麓宫的岗哨认真负责,岂不是让这几个家伙借我们之手逃入人间了? 当真是狡诈! “是蜮鬼。” 师父上前一把掀开一名压住张一羽的室友,如法炮制,同样将其体内恶鬼打出,才脸色难看道, “这种恶鬼藏于人心与影子之间,非它自己想动,否则外人难觅踪迹。幸好云麓宫提前准备了照鬼镜,不然还真让这三个王八蛋跑出去了,我们都要成为帮凶!只是可惜了一件宝贝……” “没事嘞。” 云麓宫一名打扮成居委会保安大爷的道士笑道,“只是赝品,再炼也不难。能消除隐患,比什么都强。” 好在这种恶鬼虽然行踪隐匿,但武力值真心不强,顶多控制着被附体的人,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当我们有了防备之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一只恶鬼也轻松收拾掉了。 我也是气得狠了,直接把它从我室友的身体里拖出来,按在阳光下暴晒。 这对阴间之物是最残忍的刑罚了。 “啊!不要啊!” “饶命!”蜮鬼疯狂挣扎哀求,都被我无视。 差点阴沟翻船,不好好报复它们,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几个伢子在鬼域里请了兵马,虽然代价主要都被你承受了去,但气血难免有亏。现在又被蜮鬼上身,损伤更大,怕要大病一场。” 等处置完恶鬼,师父走过来,翻开我已经昏迷过去的三位室友眼皮看了看,嘱咐我道, “等他们醒来,你带他们回一趟电玩城,我领他们拜拜祖师神位,去去邪气,再熬一付补气养神的汤药,就没事了。” “好,交给我。” 我知道这是吴三省他们应得的,点点头,答应下来。 怎么说都帮了我们不小的忙,我们这一脉,可没有忘恩负义的习惯。 “好,三湘大学那边还有点尾巴需要我们去善后,就不耽误你们值勤了。” 我们挥手跟张一羽师兄弟道别,然后扛着昏迷的老潘等人赶回了三湘大学。 我们回到教学楼下的时候,校领导和付芸家属等一群人,都还在那里等着。 当看到我们居然是从校外进来,他们纷纷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杨、杨大师,你们怎么到校外去了?”校长上前一步,磕巴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们也不必细问了。” 师父应该是并不打算把地下城的存在告诉普通人知晓,敷衍了一句,便话锋一转,对付芸家属道,“不负所托,付芸妹子的魂魄,我们已经给找回来了。” 他递上养魂符,叮嘱道:“就在这张符里,遗体火化的时候,一并烧了,再正常下葬就可以了。” 第170章 校园风水 和我想的一样,师父也没提付芸三魂七魄已经不全的事,这也算是一种慈悲了。 遗憾已成定局,连我们都回天乏术,告诉他们也只是让家属痛心,于事无补。 反正也见过了最后一面,又何必给生者平添一抹伤痛呢? “谢谢,谢谢。” 在接过封印了付芸魂魄的养魂符后,付芸家人千恩万谢。 不过她的亲戚里,居然还有不识趣的,明知她那个姨妈已经被我们教训过了,居然还不死心,竟还撺掇着,想让我们把付芸放出来再见一面。 简直是搞笑,给常人开眼难道是什么很儿戏的事情吗? 付芸父母为了一刻钟的团聚,付出的可是疾病乃至折寿的代价,他们说想见就想见? 打着为了付芸父母好的幌子,多半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 先不提付芸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适合见人,就是魂魄无损,我也不会答应。 这种人多半就是想看热闹,还不愿意承担代价,以后要是得病或者折寿,必然会招致怨念冲我们而来。 到那个时候,他们可不会记得是自己的要求了。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爱做谁做,反正我是万万不肯招惹的。 师父的脾气比我还暴躁,冷着脸就把他们训斥了一顿,断然拒绝了这无理取闹的要求。 “杨大师,这次多亏您出手,我们学校才没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等我们打发走讪讪的付芸家属,校领导又围了上来,对我师父一顿感谢。 我本以为顶多是吃顿饭就能一了百了了,没想到他们铺垫一番后,又提出想让我师父帮学校看看风水。 “像学校这种地方,选址之前肯定是专门找高人看过的,一般不会有太大问题,像你们教学楼前面这个人工湖,一看就是高人手笔,藏风聚气,学问大得很……” 师父正欲夸两句然后推辞掉。 “酬劳好说!” 校长一句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把婉拒的话收了回去。 “好吧!那我就再随你们在校园里走一走,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后来因为扩建导致的疏漏吧!” “好好好!有劳大师了!” 一群校领导擦着冷汗,如蒙天恩。 他们这次实在是被吓到了。 谁能想得到,看似普普通通的教学楼底下,竟然埋着这么吓人的东西呀! 这还只是教学楼,天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图书馆?宿舍?人工湖? 他们现在是看哪哪都不对劲。 这要不带着师父排查一遍隐患,他们以后真是上班都上不安心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是不是就坐着一个火山口。 这种事,不炸还好,炸了那是会要命的啊! 付芸尸体血淋淋的惨状,可是现在都还在他们眼前不时浮现,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啊! “生伢子,那你先送你室友回去睡一觉。” 师父对我挥挥手,道,“我先跟你们校领导去转一圈,要是没事,等下就自己先回去了。” “他们估计要睡到明天才会醒,到时候你再带他们回来就是了。” “好嘞,师父。” 我忙请几个校工帮忙,扛着三个室友麻溜滚了。 回到寝室,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三人往各自床上一丢,我也倒在自己的枕头上,呼呼睡去。 从昨晚到现在,两进鬼域,甚至还在凶险的地下城里走了一遭,就算是我师父口中天生的阴门种子,也颇感吃不消了。 施展法术损耗的元气都还是小事,但一直神经紧绷耗费的心神,却绝不是稍事休息就能补回来了。 这一觉我睡得是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只看到窗外乌漆墨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一时却分不清早晚。 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看,才发现原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师父那边应该也晓得我需要休息,无论是他还是校领导,都没人找。 唯一的未接电话是黄琼打来的。 我心里盘算了下时间,觉得她应该还没睡,就给回拨了过去,问她什么事。 她只说他们家感念我又救了她一次,想请我吃顿饭。 我一边随口应付她,一边爬上旁边吴三省的架子床看了一眼。 这小子睡得鼾声如雷,看来果然如我师父说的那样,不到明天应该是醒不来了。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我开口婉拒道,“我三个室友还没醒,我得看着他们。” 我还真不是找理由,一般人的魂魄和肉身结合紧密,等闲不会被外邪入侵。 但他们仨不同,一天之内,又是请阴兵,又是被鬼上身,魂魄与外界的通道被打开了。 我要不在,搞不好他们还真就被什么游荡至此的脏东西趁虚而入了。 “好吧。” 黄琼的语气很遗憾,但却通情达理,毕竟吴三省他们算起来,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断没有让我丢下他们去赴宴的道理。 她只是一时失落,立马轻快改口道:“等你们有时间了,我请你们寝室所有人一起撮一顿。” “好啊!”这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语气欣喜地挂了电话。 我举着手机,略微出了下神,才重新按亮,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吃饱喝足后,我也没开灯,就静静坐在书桌前,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鼾声,直到天亮。 “哎哟!” 当朝阳的霞光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我听见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呻吟。 我抬头看去,只见吴三省已经捂着僵硬的脖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他龇牙咧嘴地问道。 “唔。”几乎同时,另两张床上,老潘和小易也先后醒来。 “是我失误,让你们被鬼暗算了一下,不过我师父已经帮你们把邪祟驱走了,不会有事的。” 我为长者讳,毫不犹豫地把师父的过失揽到自己身上,然后问他们,“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好。” 三人捂着头哼哼唧唧,像是在感觉身上的不适。 过了几秒钟,老潘才开口抱怨道,“我踏马是不是阳了,浑身酸痛得厉害,身上一点劲都没有,鬼上身的症状也这样?” 第171章 九龙束阳散 “鬼上身是消耗人的元气,阳了也是。” 我笑了起来,道,“如果没别的不舒服,那就不用担心。” “我师父已经给你们准备了补气养神的药,你们等下跟我回去,一人喝一碗,保证药到病除。” 顿了顿,我坏笑了下:“还能壮阳。” “滚!” 三人不顾虚弱,同时探头出来骂我。 但翻身下床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男人嘛,不管啥年龄段,在这个问题上,一律是嘴巴坚决不承认,但行动一定很坚决。 我也没骗他们,师父说的汤药,的确有滋补人阳气的功效。 至于是不是他们想的那个“阳”…… 咳咳,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晓得他们想的哪个阳? 我让他们忍忍,赶紧起来洗漱,我自己打电话去给老班请假。 因为前两天发生的事,老班也几乎是全程目睹的,三观重置的人里,也有她一个。 本来以前找她请假挺难得,但这次不但很爽快地批了我的假,语气里居然还微微带着敬意,搞得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师父知道我今天要带人回去,昨天是自己打车走的,把他的车留给了我。 当我开着车来到宿舍楼下时,路过的同学都不由侧目。 老潘他们三个上了个,更是惊奇不已,明明虚得站都站不稳了,还这里摸摸那里戳戳。 “行啊你,老薛,深藏不露啊,这车得六十个起步吧?” 他们几个家庭条件其实都不差,也算吃过见过的,一圈看下来,老潘兴奋地问我道。 “你说的那是低配,这是顶配,这个数。” 我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不过这我师父的,我自己的车停店里没开出来,上学不方便。” “你自己还有一辆?”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挤出一句,“牛逼!” “拿命换来的。” 我苦笑一声,道,“就像这次,其他几家我不晓得,但是黄琼他们家,至少得拿二十个出来给我们,这还只是我们救她出鬼域和我师父给其他人招魂的均价。解决鬼域里的BOSS那是另外的价钱,归学校出。” “好家伙。”三人闻言顿时又是一阵咋舌。 老潘更是腆着脸凑上来道:“要不你帮我问问,杨师傅还招徒弟不?带我一个啊!” “滚!” 我从后视镜里斜了他一眼,道,“你别看我们赚钱容易,门槛高着呢,对命格、资质都有要求,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进来哦?我十二岁学道到现在,好几次差点就挂了,要换成你,尸体都不晓得凉了好久了!” 沉默了一下,我笑道:“其实我是没得选,要不然我也想跟你们一样,过过普通人的日子啊!” “哈哈哈,你就凡尔赛吧!”他们听了,立刻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但他们不晓得,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干这行,不但危险,付出的代价又何尝小了? 他们从小在父母膝下承欢,而我呢,从小连自己爸妈长啥样都不知道,还一直背着天煞孤星克死家人的骂名。 我是真的想过普通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啊!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我们这个职业的存在,不正是为了守护人间太平,让更多人能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吗?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都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啊! 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国泰民安,那我愿意当这个负重者!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情绪感染,后半段路,车里的气氛有点凝重,他们的话也没那么多了,或许也是累了吧,大半个小时以后,我的车终于停在了电玩城门口。 “我靠?这你家?” 他们从车窗里探出头,看着电玩城那块大白天都显得五光十色的招牌,脸上纷纷露出夸张的表情,大呼小叫起来。 “对,我跟师父住这儿。”我推门下车,“怎么?有问题?” “不是,你们不是道士吗?怎么住在电玩城里?”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你们不该住在什么山里的寺庙或者道观里吗?” “怎么?道士就不配在城里过日子了是吧?” 我拍了拍车门,粗暴地打断了他们的感叹,“电玩城是产业,降妖除魔是兼职!” “下车!如果你们不想以后当痿哥就动作快!” “诶,就下就下!” “来了!” 一听动作慢了还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一时间他们也慌了,哪还顾得上跟我掰扯道士究竟该住哪儿,一个个下车的速度比兔子都快,“咻”一下就出现在了电玩城门口。 “师父,我带人回来了。” 我推门而入,却难得听见电玩城里静悄悄的,师父居然没在打游戏。 我第一眼看柜台,师父的宝座躺椅里赫然也没人。 这种状况有点大出我意料之外,但下一秒,师父的声音,竟是从会客室里传出来。 “我这手上还有两个客人,你先带他们去抓药煎药吧,九龙束阳散的方子,我已经写好放在柜台上了。” “噢,晓得啦!” 我让师父忙他的,我自己走到柜台前,就见一张写满字的便笺静静粘在柜台上。 我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的果然都是补气养神的药材,无疑就是他提前开好的药方了。 其中有好几味药,都带“龙”字或“鳞”字,想必这就是药方得名的缘由了。 “你们坐一下,我去给你们抓药。” 我对三个室友比划了一个手势,道,“有什么想玩的随便,游戏币在柜子里,自己拿。” “你去吧,不用管我们。” 他们有气无力道,“你看我们这样,哪儿还有劲打游戏啊?” “行,那你们先休息会儿。”我转身走向后门。 我们电玩城虽然坐落于繁华的主干道上,但从后门出去,就是一片低矮拥挤的城中村。 在距离不远的一条窄巷尽头,就有一家很不错的中药铺子。 坐诊的老中医姓孙,跟我师父是旧识了。 我们平时驱邪有什么用得上的中药材,都是从他们家进货。 在出门之前,我还特地绕路从会客室门口走过。 透过半敞开的门缝,我看见师父和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对坐而谈。 两名客人个子都不高,各自在椅子上缩成一团,面前的茶水也是一口未动,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但不晓得为什么,余光扫过他们的侧脸,我总有种很奇怪的既视感。 像是人的身躯里,混进去了什么非人的要素,显得格外违和。 “会是什么事呢?” 第172章 妖化的土夫子 在去药铺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师父那两个客人。 他们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但硬要说哪里怪了,好像又想不出具体的异状。 苦思无果下,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很快到了目的地。 “孙大夫,照方抓药。” 我跨进药铺的门槛,张口就喊道。 柜台后的老人穿一领雪白的对襟布衣,清瘦,留一把长长的白须,脖子上挂着一副老花镜,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第一眼看过去,很容易误认为是我们的同行。 但他确实就是个普通的老中医,顶多就是在这些年的合作中,从我师父嘴里,听过我们这个行当的只鳞片羽。 我把药方递过去,他戴上眼镜看了一眼,就笑呵呵道:“小薛,你师父又要治阴病啦?” 我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跟我那人来疯的师父不同,我个人性子比较内敛,一般不太喜欢跟外行讨论这些东西。 孙大夫也不介意,笑呵呵地帮我抓药去了。 就是动作慢吞吞的,我在柜台外面等得那叫一个着急,简直恨不得跳进去帮他一把。 等好不容易抓齐了药,我心急火燎地赶回电玩城,那两个让我觉得奇怪的客人,还是已经离开了。 师父已经在查看老潘他们的情况。 “师父……” 我欲言又止,想问,但不知从何问起。 “先去煎药。”师父指了指厨房。 “哦。” 我乖乖去煎药,煎好之后又端给三位室友服下。 喝完药,才睡醒不久的他们立刻又昏昏欲睡。 “这是药效在散发了,扶他们去客房睡一觉吧,睡醒就好了,被子我已经铺好了。” 师父挥手道,“等他们睡踏实了,你就来会客室找我。” 等我办完他吩咐的事,再走进会客室,就见他皱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茶几对面,摆着两杯几乎没动过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我以为他又懒劲发作,走过去想把两杯残茶收拾掉,但他一句话就让我僵在原地。 “跟你结怨的五通神可能有线索了!” “真的?”我精神一振,忙扭头问道,“那畜生在哪儿?” 虽然真要讲道理,我跟五通神的恩怨,其实是误会居多,我的错甚至更大一点。 但现在双方已经结成死仇,那就没那么多道理讲了,谁狠谁活。 过去几次交锋,一直是它在暗我在明,我是被动挨打的一方,但师父要是真找到它的下落,我就可以主动出击了! 师父没吭声,只是冲着桌上两杯残茶努了努嘴。 我这才意识到,这是他故意留下的。 我连忙去师父的法器堆里挑了一面八卦镜过来,对着两杯残茶一照。 砰! 我耳边仿佛听见一声鞭炮炸响。 现实世界的茶水没有任何变化,但再看镜面里的倒影,两杯茶却像煮沸了似的,云蒸霞蔚。 不过升腾起来的不是白色的水雾,而是浓烈的绿色妖气。 在茶杯口那两人嘴唇接触过的位置,还留下了两枚散发着深绿色荧光的唇印,也是显而易见的妖物反应! “他们不是人?” 我瞳孔一缩,吃惊道,“来找事的?” 这一刻,我福至心灵,终于明白那两个人给我奇怪的感觉在什么地方了。 他们尖嘴猴腮,门牙大而暴突,脸颊还有黑色胡须,身材矮而瘦,配上他们畏畏缩缩的神态,可不正像两只人形大老鼠吗? “没,来求助的。” 师父模棱两可地说道,“暂时倒还是人,但我们要是不管他们的话,快不是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被他说糊涂了。 人就人,妖就妖,人妖就人妖,但这“今天是人,明天是妖”又是个什么新物种? 没听说过啊! 如妖吗? 师父看着我茫然的样子,笑了,问道:“我们这个行当里,有个南方很少见,但东北很普遍的职业,叫出马仙的,你听说过吗?” “当然!”我立即点头道。 出马仙,虽然我没见过,但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名声不小。 说白了,所谓的“仙儿”,其实就是一些有道行的善妖,靠依附在有“仙缘”的“出马弟子”身上,给人断事治病,积累功德修行。 这个职业在我们南方很罕见,东北那嘎达多。 白山黑水间,佛道不行,原始萨满教发展而来的跳大神就大行其道。 “仙家”也有兵马,不过和我们道门不同的是,我们的兵马多是有道行的鬼,它们则是妖子妖孙。 而且我们道门是以人为主,号令兵马辅助。 出马仙则正相反,仙家是契约的主导方,出马弟子工具人的属性更多一点。 “今天来找我那两个人,是地里刨食的土夫子,说是下坑的时候被一只大耗子缠上了。” 师父笑笑,道,“你应该也看到了,他们身上被妖气侵蚀的症状很严重了。 他们还脱了衣服给我看,前胸后背超过一半的面积,都已经被老鼠的皮毛覆盖了。 要是没人管,等他们的身体完全被老鼠皮毛覆盖,就再也变不回人了。” “土夫子,呵。”我有点嫌弃地撇撇嘴。 土夫子就是盗墓贼。 我们国家的人讲究一个入土为安。 相信除了相关产业链上的从业者要靠他们发财外,再没人会喜欢这些靠掘墓发死人财的家伙。 “您怀疑对他们作祟的那只大耗子,就是我结怨的五通神?”我又问道。 “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你师爷出山海关,曾在东三省游历过一段时间……” 师父脸上露出一丝怀念之色,缓缓道,“那边的仙家,我也见过不少。 胡黄白柳灰五大家,除了最神秘的柳仙无缘得见,其他四家我都打过照面。 有的有交情,有的结了仇,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它们‘搬杆子’的出马弟子,身上多半也会有妖气侵蚀的变异。 不过出马仙会尽量收着来,权责也是大致对等的。 不像今天我们碰到的这两个土夫子,整个人都快变成两只大耗子了。 作祟的主儿,明显不顾念他们的性命,只管一味侵蚀,好处那是半点不给。” 这里解释下,胡黄白柳灰,是指东北仙家最主要的五个种族。 胡是狐狸。 黄是黄鼠狼,也叫黄皮子。 上次找我讨封,被我反将一军的,就是这玩意。 白仙儿是刺猬,柳仙儿是蛇,灰仙儿是老鼠。 今天这俩倒霉的盗墓贼撞上的,就是走了邪路的灰仙儿。 当然,五大仙家最出名,不意味着东北就只有这五种仙儿,它们甚至不是仙儿里最强的。 像虎、豹、熊、狼这些猛兽若是成精,自然比同道行下的五大仙家厉害多了。 可问题是,这些猛兽一般不会在人类中出马。 并且几十年下来,这些猛兽基本都被人类杀成保护动物了,普通野生的都少见,更别提成精了,自然不如五大仙家出名了。 “省城附近,行事会这么疯狂的,五通神嫌疑的确很大。” 我点点头,急切道,“那还等什么,干它一意大利炮吧!真要是它,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就算认错了,也是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也不亏!” 第173章 墓地里的猫 “你看你,又急。” 师父斜了我一眼,训斥道,“这么大人了,放别的门派都是中流砥柱了,也不晓得稳重点!” “嘿嘿,是我莽撞了。” 我被训得赧然一笑,但心里对五通神的杀意丝毫不少。 冤有头,债有主。 它要只针对我便罢了。 确实是我有错在先。 但在向我复仇的过程中,它已经殃及了太多无辜的人和鬼,这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 它每次作孽,罪责都有我一分,这还得了? 再不赶紧把它除掉,我拼死拼活行道获取的功德,都特么快掉光了! “去找麻烦的事不急,我观那作祟的耗子暂时还没对那两个土夫子下毒手的打算,应该是想利用他们办什么事。” 师父道,“趁这个时间,我们可以去搬援兵。” “师父,这耗子莫非很厉害不成?”我吃惊地问道。 跟了师父这么多年,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独来独往的独行侠。 好像也没有什么邪祟是他单枪匹马解决不了——至少地表上没有,地下的不算。 “搬援兵”这三个字,还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那倒不是。” 师父摇头道,“跟你结仇的那家伙虽然诡计多端,但道行应该不算深,不然也不至于被小时候的你一把火烧了真身了。” “那为什么还要请援兵?我们师徒自己还搞不定吗?”我疑惑道。 我性子虽然不算要强,但一般也不愿意欠人情。 “嘿,我这搬援兵可不是弄不过它,而是去请它克星出马。” 师父笑了一声,解释道,“老子再教你一个巧,这降妖啊,跟捉鬼不一样,捉鬼得靠自己的道行,用你的阳气,压过鬼的阴气,就稳赢。但降妖讲究的是一物克一物,懂这个道理,你对付妖物要省力十倍不止。” “举个例子吧,白娘子看过吧?” “嗯。”我点头。 “许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碗雄黄酒下去,就能药得千年修行的白娘子现原形,这就是克星的威力。” 师父侃侃而谈道,“天敌克制的道理,放在对付其他妖物时也是一样,一只菜市场买的大公鸡,叫一声,能让百年的蜈蚣精瑟瑟发抖。 黄皮子道行要不是特别深,便听不得狗叫,关键是看你能不能找这个天敌克星并加以利用。” “那老鼠的天敌是……猫?” 我瞬间明白过来,脱口而出道,“那我们要去请一只猫伊奥……” 我一个“妖”字还没说出来,师父眼睛一瞪:“嗯?” “咳咳!仙儿!猫仙儿!”我火速改口。 师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喽,到时候见了面,你喊她梨花婆婆就行了,记得保持礼貌,我们是去求人帮忙的!而且……”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她这辈子做的事,也的确称得上一个‘仙’字,值得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尊敬。” “梨花婆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位猫仙儿婆婆还挺雅的。”我笑道。 “是你想的这个梨花吗?” 师父露出古怪的笑容,对我道,“你再读两遍,看是哪个梨花?” “梨花、梨花……狸花……” 我颠来倒去读了两遍,突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噢哟,还是一只中华田园……咳咳!” 在师父警告的目光下,我再次飞快闭嘴。 “心里清楚就行了,别嘴上没个把门的。” 师父斜了我一眼,道,“我们是去求助的,不是去结仇的。” 顿了顿,他脸上又露出了促狭的笑容,道:“不过你刚背的两句诗,要是当着她的面再背一遍,她肯定很开心,搞不好一松口连好处费都不要了。” 我脊背蓦地一寒,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又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师父今天难得没有再去碰游戏机,跟我对坐喝茶,讲了不少我们这个行当里的故事,其中大部分都跟他遇见过的妖有关。 我之前跟鬼打交道的时候居多,他今天也算是给我补上了重要的一堂课。 我的室友们一直睡到下午日头偏西才起来,九龙束阳散的药效很好,他们睡了一觉再吃了一顿师父煮的药膳,就基本恢复了健康。 我跟师父开车送他们回了学校,但我自己却没下车。 师父一打方向盘,朝着城市的另一条岔路开了进去。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我问道。 “阳明山。” 省城市区还有这样一座山吗? 我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个地名吗?对应的是省城最大的殡仪馆和公墓啊! 在近十来年周边城郊的陵园兴起之前,这家国营的殡仪馆,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一度是整个省城人民人生的最后归宿。 据说其中的墓地供不应求,早就寸土寸金了。 一只猫妖,居然会住在这么靠近市中心的地方? 我们抵达阳明山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通往陵园大门的道路两旁,是许多卖丧葬物件的白事店子。 不过这个点基本都已经关门大吉了,卷闸门紧闭。 继续往前开出一段路,陵园大门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那是一块高耸的汉白玉牌坊,表面微微发黄,已经有岁月剥蚀的痕迹,但两侧柱子上楹联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虎狮归仙境,龙凤荡宝山。” 牌坊下是电动门,也已经关闭,旁边的岗亭里,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保安大叔,翘着脚在刷抖音。 估计也是没人会跑到墓地来偷东西的缘故,他放松得很,手机音量开得很大,里面“马马马C波”的BGM,我们隔得几米远都听得清清楚楚,时不时还能听到他“嘿嘿嘿”的猥琐笑声。 不用猜,肯定是在看擦边女。 师父拍了一下喇叭:“滴!” 保安大叔给吓一哆嗦,手机差点脱手,手忙脚乱一阵接,又把脚飞快地从桌上拿下来,这才探出头,带着一丝怨气问我们:“你们干什么的?怎么这个点来啊?” “肯定是有亲戚过了,停在你们殡仪馆啊!不然老子大晚上跑陵园来擒鬼啊?” 师父摇下车窗,把脸一马,飙起了演技。 他态度比保安大叔还恶劣,骂道,“还不快开门!老子从外地一路紧赶慢赶,正在火大,再啰嗦老子找你们领导投诉你!” 要不怎么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呢? 保安本来还有一丝火气的,但看着师父不善的神色,立刻就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伸手按了一下遥控,我们车头前的电动门就“嘎吱嘎吱”地移开了。 “好了好了,进去吧!”他嘟哝道。 第174章 鬼界医美 作为省城最大的陵园,阳明山的设施很气派。 因为建设时间很早,所以虽然现在已经是在靠近市中心的繁华区,但陵园占地面积相当广袤,用地也一点都不抠搜。 过了牌坊大门,就是一条长长的神道,足有一二百米的距离。 道旁的绿植是苍翠的松柏,已经长得很是高大。 陵园另一面临江,江风很大,一吹过来,枝叶簌簌作响,几乎能以“松涛”来形容。 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只有远处的追悼厅能看到灯火。 这样的环境,在白天固然很幽静,但夜晚就显得森然了。 “梨花婆婆跟你见过的仙儿可能都不太一样,你要有个思想准备,见了面莫失礼了。”师父扶着方向盘,给我打预防针道。 我点点头,没太动容。 入行这么久,恐怖诡异的东西我也算见过不少,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师父把车停在追悼厅前的广场,一推开车门,我顿时感到一阵阴气迎面袭来。 这股阴气是如此强烈,混在晚风里,竟是吹得我阳火一晃,天眼竟是不由自主就洞开了! 好家伙,不愧是省城附近最大的墓地,日积月累,已经成为一处极阴的福地。 要不是陵园开设之初,就肯定请高人做了布置,现在这里还不晓得会养出什么恐怖的东西来呢! 我举目四股,我们正面是一座高大的欧式建筑,被分隔成许多厅堂,每一个都能用于追悼,此时大部分都灯火通明。 但里面的人影并不多,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人影,都是守灵的家属。 而在我们左侧,则是一座高高的坟山。 顺着山体次第而上,一层一层,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墓。 在天眼下,这里可就热闹了。 月光照耀在那一座座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折射出来的,赫然竟是漫山遍野的人影。 它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俯视着山下。 要换了普通人看到这一幕,怕是非吓哭不可。 不过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墓地有鬼,天经地义。 俗话说,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住其中。 人死之后,天魂归天,融入人类这个族群的泛意识海洋中; 地魂入地府,总结一生功过,入六道轮回投胎; 唯有命魂会一直守在坟茔旁,香火不绝则不散,荫庇后人。 人们常说的祖宗保佑,指的其实就是祖宗们的命魂。 啪! 突然,我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一股暖流注入我的肩头,阳火一旺,天眼自然关闭,漫山遍野的鬼魂也看不到了,取而代之是一片寂静在月色下的墓碑。 “这坟山上的命魂连NPC都不算,你看它们没好处,还会影响自己的运势,大可不必。” 我一扭头,就见师父也从另一边下车,走了过来,平静地站在我身边。 他的道行比我深,公墓的阴气撼动不了他的阳火,但他显然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淡淡说道。 刚刚帮我关了天眼的人自然也是他。 “是,师父。” “跟我来吧!” 他说了一声,举步走去。 我跟着走了几步,才发现他行进的方向并非悼念厅,而是广场另一侧,与坟山相对的位置。 这里也有一排房子,看招牌应该是卖杂货和香烛纸钱的小卖部。 不过这个点了,也都已经关门,只剩这排房子尽头一间屋子还开着门。 但却没有点灯,只有幽幽的烛火从里面照出来。 火光微微泛着绿,冷冰冰的,光看着,我就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这间铺子门口,还有许多人在排队,也不晓得是卖什么的。 “嗯?” 然而当我走近了,才注意到在排队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横死鬼! “这间店就是梨花婆婆的地盘,白天来你看不到这间屋子的。” 师父轻声跟我介绍道,“她老人家神通广大,鬼界医美只是其中一项业务罢了。” “鬼界医美?什么玩意儿?” 这两个词我都懂,但拼在一起就让我不解了,这是什么新潮流吗? 师父却不解释,只是抬手指了指,示意我站在队末最后一个鬼身后。 道士贴着鬼排队,这种体验我还真是第一次。 这也让我愈发知道了梨花婆婆的不简单。 要换了其他地方,我厚脸皮的师父早就插队推门进去了,外面这些鬼难道还敢指责一个道士没公德心? 他这么做,完全就是给梨花婆婆面子。 我前面应该是个坠楼死的鬼魂,身上的伤势,和前两天见过的付芸大同小异。 一站到他身后,一股血腥味就扑鼻而来,让我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这也就算了,但我没想到,这中年模样的男鬼,居然还是个社牛,察觉到身后来了新人,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呃,就是他这个回头的方式有点诡异。 他应该是坠楼的时候摔断了脖子,整个脑袋直接翻到了背后,眼睛在下,嘴巴在上,看着我笑道:“兄弟,你也是来找梨花婆婆帮忙的啊?” 我被他的热情搞得有点不自在,收过的鬼不少了,但被鬼拉着闲聊,这种体验还真是头一回。 我只能“哼哼哈哈”地随口应付两句,尴尬得脚趾头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但男鬼像是一肚子话不吐不快,反而喋喋不休道:“我是炒股亏了钱,一下想不开,跳楼死了,谁晓得现在行情这么不好啊?哎,死了也好,死了就轻松了,就是这脖子摔断了,看路不方便,我过来找梨花婆婆给我打个支架,固定一下,,我可是打听了好久,欠了不少鬼情才问到的呢!诶,兄弟,我看你身子挺完整的啊,怎么死的?” 我被他絮叨得没办法了,只好实话实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没死。” “活人?”男鬼声音高了八度,诧异道,“你没死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个道士,来拜访梨花婆婆有点事。” “道士!?我死了以后可没害过人,你别找我麻烦!”男鬼吓了一跳,连忙往前走了两步,离我远点。 但因为他眼睛只能朝后看,一不留神撞到了前面的“人”,顿时在队伍里引起了一片骚动。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小杨是吧?带着你的徒弟,给老身滚进来!别在外面吓唬我的客人了!” 师父立刻换上了满脸褶子笑容,嬉皮笑脸道:“好嘞,还是老姐姐通情达理,我们这就进来!”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我暴躁的师父,露出这么低三下四的表情。 啪! 我后脑勺上突然挨了一巴掌,师父警告地瞪了我一眼,道:“梨花婆婆发话了,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跟老子进去!” 第175章 借尸还魂的猫仙人 “哦!” 我被师父一巴掌打醒了,连忙跟着他向店门走去。 本以为我们插队会激起排队的鬼不满,毕竟活人插队都让人不爽,何况鬼性自私。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些鬼没有一个人出声抗议的,反而让出一条路给我们。 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它们脸上甚至连敢怒不敢言的神色都没有,可见梨花婆婆在鬼界的威望是真的很高,我以前不知道她的存在,完全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嘎吱!” 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小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两个娇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她们赫然是两个穿着JK裙的女鬼,露着丝袜大长腿,可惜都被血染红了,破破烂烂的。 其中一个戴着摩托车头盔,但腰间一道近乎腰斩的大口子,被人用线缝起来了,从细密的针脚看,缝合的人很是用心,不过肚皮干瘪,应该是死的时候,内脏都被甩出去了。 另一个女鬼身体倒是没什么伤势,可惜整个头都没了,脖子上顶着一颗用南瓜雕成的替代品,画出来的嘴还在一动一动发出笑声。 “嘻嘻,真没想到,摔个车把命摔没了。” “是呀,死了都是小事,主要没想到死得这么丑,幸好有梨花婆婆帮忙,我们可以漂漂亮亮去投胎了!” “下辈子我还要骑机车!” “嗯嗯,我也是!” ……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听到两个女鬼有说有笑的,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你们是小鱼姐妹?” 这对网红我听张一羽说过,骑机车拍擦边段子,张一羽还挺爱看,不过听他说,前段时间出车祸死了,他还很遗憾,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对呀对呀,你知道我们?你是我们的粉丝吗?”两个女鬼交谈的声音一停,突然同时转向我,兴奋地问道。 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该找她们帮张一羽要个签名,师父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没那回事,你们快走吧!别误了投胎的时辰。” “切,白高兴了!” “那来生再见吧!” 两个女鬼一蹦一跳地走了。 “你没事跟无关的鬼怪搭什么话呢?不怕她们害你,也不怕白白招惹因果吗?她们要是请你帮忙,你怎么办?答应还是不答应?” 师父严肃地看着我,训斥道,“都快出师的人了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嘴快。”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忙检讨道。 “老身这门前是你教徒弟的地方吗?耍威风也不看看地方?”梨花婆婆又发话了。 师父叹了口气:“算了,先进去吧!” 他伸手推开门,我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了店里。 我这才发现,我以为的烛火,其实是一盏油灯发出来的。 暗淡的绿色火光映照下,我运足目力,也只能把这间小店里的陈设看个大概。 不知道是不是梨花婆婆年纪大了怀旧的缘故,这间门面的风格,居然带着浓重的年代感。 进门是一个齐腰高的玻璃货柜,柜台里面靠墙,则摆放着一排木头货架,看着都很旧了,像上个世纪计划经济时代的供销合作社。 柜台和货架之间,该是售货员站着的位置,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我们,花白的头发扎成发髻,正吃力地往货架上添置货物。 门面一侧还有个小门,挂着门帘,浓重的血腥味从其中传出。 那后面应该就是梨花婆婆给横死鬼们做整容手术的地方。 见梨花婆婆在忙,师父并不催促,而是拉着我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待。 我闲得无聊,就打量梨花婆婆柜台里和货架上的货物,发现她这里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 蠕动的蛊虫、漆黑的符纸、不知道什么动物毛制成的符笔、稻草人偶、木雕面具、甚至还有泡在罐子里的人体和动物器官出售…… 所有东西都散发着浓郁的阴气,明显都是真家伙。 但总的来说,都是我们这个行当用得上的东西。 不管是道士还是蛊师,甚至巫师,都能在她这里找到自己心仪的货物。 我自己就在其中看到了一张木雕的醉关公脸谱面具。 在目光接触上去的那一刹那,我就感到灵觉悸动,一股渴望感油然而生。 冥冥中,我有种预感,要是能拿到这个面具,我请神术的威力能大上三成都不止! 一瞬间,我对师父说她业务广泛的评价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我下意识想要张口询价,但想到我们此行乃是为了办正事而来,我就又把到嘴边的话默默吞了回去。 等了一会儿,梨花婆婆终于有条不紊地补好了货,轻笑道:“小杨,你这徒弟可比你有定力,有前途。 当年你师父第一次带你来我这儿,你可是迫不及待就嚷着要买东西,结果最后因为付不起账,白白帮我办了十件事吧?” 我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小店,居然还有这么坑的规矩。 幸好我心里惦记着事,没有胡乱开口,不然也要被宰一刀了! 我又笑嘻嘻地看着师父,心说您还有这黑历史呢! “梨花婆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就莫总讲了好吧?细伢子还在这里,给我留点面子咯!”师父脸都黑了,却不敢在梨花婆婆面前炸刺,只能苦笑道。 “哈哈哈,你做得,老太婆讲都讲不得啊?” 梨花婆婆被师父的窘迫逗乐,哈哈大笑起来,但她的笑声也不像人类,尖利刺耳,更像春天小区里发情的野猫嚎叫,令人乍一听毛骨悚然。 “时间过得真快,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你师父屁股后面的小猴子,这一转眼,你就老得快死了,自己也带徒弟了。” 她“桀桀”笑着,终于转过身来。 但看清她面目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看到了什么? 梨花婆婆的背影,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类老太太。 可她一转身,露出来的,却是一张酷似猫的脸: 吻部突出,一双眼睛里闪着幽幽的绿光,两颗獠牙从她嘴角伸出来,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传说中的“猫脸老太”! 她脸上的笑容,比她的笑声还要瘆人! 但更吓人的,却是她的身体,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木偶般的僵硬,露在衣服外面的肢体表皮,还能看到明显的紫黑色斑纹! 这斑纹我再熟悉不过了,尸斑! 这位连师父都表现出敬畏姿态的老太太,赫然是一头妖魂附着在人的尸体上,借尸还魂的猫妖! 第176章 一物克一物(上) 唰! 梨花婆婆那双绿油油的猫眼看过来的刹那,我感觉脊背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摆出了掐诀念咒的动作。 但凡她稍微表露出一丁点的歹意,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请神,一刀砍下去! 倒不是我不相信师父带我来拜访的前辈,实在是她身体里那庞大的尸气和妖气,让我产生了遇到天敌一般的条件反射。 无关敌意,纯粹是生命本能的挣扎。 “生伢子,你搞么子鬼,不得无礼!” 师父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挡在我和梨花婆婆之间。 看似喝止我,但其实已经做好了万一梨花婆婆对我出手,就与其斗法的准备。 “好啦,小杨,莫紧张。” 梨花婆婆闭上眼睛,猫眼中绿光熄灭,尖利地笑道,“不怪细伢子,老太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半神半鬼的串串,动了好奇心,所以稍微试探了一下……有趣,还真是有趣。” 我这才明白,刚刚那股可怕的压迫感,是梨花婆婆故意搞出来的。 但随即她的话,就触到了我的痛处。 我父亲是山神,我妈是落洞女,而我,则是她归天之后所生的棺材子,可不就是半神半鬼吗? 不过串串是什么鬼……我是猫还是狗啊? 以往,师父不会特意戳我伤疤,其他人又不知道我的身世,所以,这还是我第一次黯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跟眼前的猫妖一样,也是非人的一员。 “老姐姐!这话过分了!” 师父护在我面前,厉声道。 “老太婆也就随口这么一讲,你们师徒两个的心思呐,真是一个比一个重,没味,真没味。” 梨花婆婆桀桀笑道,“放心吧,我对你徒弟没恶意,他老子蟠龙公跟我还有一面之缘,我不得为难他嘞。” 蟠龙公? 这……难道是我山神父亲的尊号?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除了眼前的梨花婆婆,以前所有人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敢直呼其名,基本都以“山神爷”代称。 “婆婆,能跟我讲讲我父亲的事吗?”我鼓起勇气问道。 虽然我觉得他接落洞女成亲,搞得我外公一家家破人亡的行为很可恶,但我身上毕竟流着一半他的血,没有他就没有我降生,还是有点好奇的。 “桀桀桀,想晓得啊?不告诉你!”梨花婆婆恶趣味地尖笑道。 这可给我气着了,说话说半截的人最讨厌了。 要不是估摸着自己不可能打得过她,我真恨不得把她嘴撬开。 这也让我明白,“妖魔鬼怪”为什么总是罗列在一起说了。 因为妖就是妖,畜生哪怕修成了人身,照样缺乏人性,我行我素,根本没有人类的道德观和同理心。 眼前的梨花婆婆已经是师父认可的善妖了,但性格之跋扈,还是让人想狠狠揍她一顿。 那些食人的恶妖会做下什么孽,就可想而知了! “好了,老姐姐,天机不可泄露,莫讲了。” 师父开口,打断了我们的交谈,又对我道,“生伢子,有些事不适合你现在听,莫多问,该你晓得的时候,自然就晓得了,莫忘记了,我们今天是来办正事的。” 我默默点头,闭口不言。 从师父讳莫如深的态度,我大概猜出我父亲的存在,即使在我们行当里恐怕都是一个禁忌。 在自身本事不够过硬的情况下,贸然接触其中的辛秘,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老姐姐,我们真是诚心来做生意的,你就莫搞我徒弟了,我收个关门弟子不容易。”师父对梨花婆婆说道,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恳求。 “呵呵呵,好。” 梨花婆婆沉吟了一下,终于换了副态度,连嗓音都突然变得娇柔动听了起来,让我刮目相看。 都说猫是夹子,诚不我欺。 她询问道:“想买么子?随便看。” “我们要是对付灰家,想买您两片虎甲,一撮斑斓。” 师父报出想要求购的货物,道,“您神威,足矣。” 我虽是第一次听他跟妖类交易,但大概也能猜出,虎甲应该就是梨花婆婆褪下来的猫爪,斑斓就是她真身上的毛发。 梨花婆婆又睁开了眼睛,不过这次就没有那摄人心魄的绿光了。 她上下打量了我俩一眼,幽幽道:“在商言商,东西有,但是不便宜。” 师父闻之大喜:“只要货好,价钱好说。” 梨花婆婆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别看她外貌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但脚步又轻又快,像真正的猫,踩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凑到我身边,鼻子嗅了几下。 我顿时感到强烈的危机感,身体都不由得绷紧了。 一股动物的腥膻混合着淡淡尸臭冲入我鼻端,我发誓,从来没闻过这么邪门的味道。 妖不像妖,僵尸不像僵尸,古怪又可怕。 “那老太婆要是想找这伢子讨一口福气,也好说?”梨花婆婆笑着问道。 师父的脸立刻就版了起来,严词拒绝道:“老姐姐,这不行,你换个条件。” “唉,就晓得你不得同意,和你师父一样,也是个死心眼。” 梨花婆婆嘟哝道,“反正老太婆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不答应就算了……” “但我要是再开价,你还是不答应,那就是来消遣我了!” 她语气猛地转向厉烈,声音尖锐得我耳膜都一阵阵刺痛。 师父像是早就料到了,面不改色,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一两你们祖师神牌上的香屑。” 梨花婆婆冷冷道,“莫跟我讲你是个孝子贤孙,不动祖师爷的牌位啊,我不得信。” 呃…… 我瞬间尬得脚趾头能抠出两窒一厅,甚至想给梨花婆婆竖一根大拇指。 您看人真准! 倒是我师父喜欢削自家祖师牌位的癖好,已经传得这么广了吗? 从梨花婆婆的态度看,咱家祖师爷的牌位,还真是块宝呢! “原则上我同意这笔买卖,不过,一两实在是太多了,老姐姐高抬贵手,砍一刀吧!”师父讨价还价道。 也是,我们祖师爷的牌位总过才多大一点,她张口就要一两,开什么玩笑? 一刀下去,小半块牌位就没了。 这个造法,我还不如拎着祖师爷的牌位当板砖去拍耗子精呢,还要换啥猫爪和猫毛? 诶? 思路一打开,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像还不错。 一点碎木屑驱邪降魔都有奇效,那我要是整块牌位抡起来当法器使,还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反正祖师爷宠我! 我越想眼睛越亮,以至于师父和梨花婆婆都注意到了我脸上的喜色,诡异地看了过来。 “生伢子,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师父喝道,“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事!” 第177章 一物克一物(中) “哪能啊?” 师父狐疑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连忙赔笑道,“师父你是知道我的,最孝顺的就是我了,怎么会有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想法?” “哼,不是最好。”师父冷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呵呵。”梨花婆婆闻言冷笑,“你们这一脉的讲自己孝顺,是老身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别说她,我都深以为然,差点就点头附和了。 “五钱吧,老姐姐,高抬贵手,多了真没有。” 师父应该是来之前就已经猜到梨花婆婆会要什么了,直接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黄布小包,放在柜台上,道,“我就带了这么多,能卖就卖,不能一只老鼠我们也不是搞不定。” 熟悉的沉香味道从布包里传出,让我瞬间知道那是什么。 没意外的话,祖师爷的牌位上,怕是又多出一溜新鲜刀痕了。 梨花婆婆对我们这一脉的评价,还真是半分不差。 “分量有点少了啊!” 梨花婆婆看着布包,绿油油的眼睛里明显露出贪婪之色,但还是不满意道,“五钱香屑,还不够老太婆合一次阴药的。” “老姐姐有点贪心了。” 师父闻言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伸手去收布包,“那就算了吧,买卖不成仁义在,下次有好生意我还找您。” “慢着。” 梨花婆婆伸手拦住他,一把抢走了布包,没好气道,“我说不卖你们了吗?” 师父也不怕她赖账,笑盈盈地看着她收起布包。 “碰到你们这一脉算我倒霉。” 梨花婆婆骂骂咧咧着,突然伸手在自己小指和无名指上一扯。 两片指甲就被血淋淋地拔了下来,黑血从她附身的尸体里流出。 她又用剪刀剪下一撮头发,一并用布包了,推到我师父面前。 “拿去吧!” 师父这才露出笑容:“老姐姐大气。” “滚!” 梨花婆婆抬手指了指门外,道,“每次碰到你们这一脉的人准没好事,你再多来几次,我早晚赔光。” “瞧您说的,哪次跟我们一脉做买卖,您不是大赚特赚?” 师父笑嘻嘻道,“我们祖师牌位上的沉香,您这的分量都快赶上我们自己手里的了吧?” “老娘合药、炼宝不要消耗的是吧?纯屯着?” “那就不关我们这一脉的事了,对不对?” “行了行了,拿着东西滚吧!” 梨花婆婆下了逐客令,道,“再不走,外面排队的客人就要等急了,回头怨气落在你们身上莫怪我没提醒你们。” “那我们下次再来看您。”师父冲我招招手,示意可以走了。 我木着脸点点头。 尽管谈生意的过程中,师父一再使眼色,但我最终还是没能当着梨花婆婆的面背诗。 主要对着那张阴森可怖的脸,我实在是开不了口。 花钱可以,但你不能强迫我出卖灵魂啊! 我们出门的时候,就看到门外排队的鬼魂果然更多了,看来梨花婆婆这生意是真不错。 直到坐回车上,师父才问我:“生伢子,你对梨花婆婆有什么印象?” “很危险,就算她不为恶,感觉她的兽性也要多过人性……”我把自己对妖的感悟说了一遍。 “你总结得很准确,看来不需要我担心你了。” 师父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记住,妖就是妖,即便真的道行高深到化了形,妖也绝不可能变成真正的人。 跟它们只能讲利益,不能讲礼义廉耻,就这,还是梨花婆婆这种从小被人养大的妖。 要是换了你碰到在湘西山里见过的黄皮子那种野妖,什么也别说,先揍一顿,再提条件,这些畜生,畏威而不怀德。” 师父又把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套处世哲学拿了出来。 我点点头,这次我没有反驳的想法,遭遇凄惨的鬼还能激发我的同理心,但妖么,看脸就晓得不是一路人。 “不过您说梨花婆婆是被人养大的,怎么回事?养大她的人呢?”我问道。 “自然是死了。” 师父摇摇头,道,“其实讲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她以前的主人,是旧社会家的地主大少爷,虽然出身不好,但本性不坏,也没做过什么恶事,还经常会帮助弱者,梨花婆婆成精之前,就是被他收养……” “难道是特殊时期?”这种故事我听个开头,就大致猜到结尾了。 “嗯。” 师父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跳过了最悲惨的一段,道,“反正就是她主人死了,心有不甘。 为了防止其死后尸变,惹出祸来,害人害己,她就占了她主人的肉身,积德行善。 阳明山陵园开建以后,她自愿坐镇这里,化解怨气。 她那间小店,是陵园最好的风水眼。 她待在那里,就相当于把她主人也藏在了吉穴里,化解其怨气。 之前找你讨福气,也是帮她主人讨的,想要让他投个好胎。” “我还没问呢,讨福气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那是猫妖一脉的天赋……” 师父道,“世人皆传,猫能招财,但这其实是从小日子传来的谬误,是他们学我国玄学没学到家的结果。 猫妖一脉,真正的修行是纳福,能讨他人福气,滋养自身和亲近之人。 但这对被讨福气之人,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梨花婆婆虽然会给出补偿,但我们阎王一脉,还真不缺她那三瓜两枣。 倒是你,虽然乃是半神之血,福泽绵延,但越是如此,越当惜福,否则关键时刻,一点福气不够,可能就会身死道消,这事开不得玩笑。” “是,师父,我记住了。” 我听出他话里话外对我的拳拳爱护之意,心中感动,连忙应承了一句,又道,“师父,那你从梨花婆婆那里换来的猫爪和猫毛,真能抵得上咱们祖师爷的五钱牌位香屑吗?” 师父打开梨花婆婆给的布包,里面两片足有我拇指长的利爪,在月光下寒光熠熠,锋利得像刀子一样。 我见了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猫爪?东北虎的爪子也不过如此吧? 梨花婆婆真身之大,可想而知。 师父像是早有准备,又掏出两个纯银的项坠。 他把猫毛塞进猫爪中间的空隙,往项坠上一按,嵌得严丝合缝,再穿上红绳,就是两条新鲜出炉的挂饰。 他把其中一条递给我,另一条缠在自己手腕上,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我顺手接过,学着他的样子戴在手腕上,突然反应过来:“等下?” “我们今晚还要去找那老鼠精的麻烦?” 第178章 一物克一物(下) “当然。兵贵神速。” 月光下,师父的笑容带着丝丝寒意,问我道,“你不是最急着干掉五通神的吗?不会打退堂鼓吧?” “开什么玩笑,我早就迫不及待了。”我跃跃欲试道。 “嗯,那我们就去找那两个土夫子吧,那老鼠精好像在利用他们挖什么东西。” 师父道,“五仙之中,就属灰仙神通法力最弱,但消息最灵通,无处不在的老鼠,都能成为它们的耳目,要是不立即去找麻烦,我担心过一天它就晓得我们来找梨花婆婆的消息,会有所防备。” “原来如此。” 怪不得师父这么着急呢,原来是怕泄密啊! 师父发动了汽车,沿着湘江边的公路,朝郊区的方向开去。 车越开越荒,路边的楼房和灯火也越来越少。 尤其是公路靠江边的一侧,也从打理得精致的沿江风光带,变成了条状的荒地。 大约半小时以后,一栋孤零零的烂尾楼,矗立在江风中,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这是一栋应该有三层的楼房,但只砌了一个钢混结构的骨架就停工了,灰白的水泥在月光下像一具巨兽的骸骨。 楼下是一圈绿色的铁皮围挡,很多地方都已经锈迹斑斑。 当师父把车停在烂尾楼下时,我注意到铁皮围挡的很多地方都已经被撕开了大口子,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成年人都可以从容出入。 师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没错了,这就是那两个土夫子跟我约的地点。” 我们找了个铁皮围挡的缺口钻了进去,顿时,一股寒意迎面扑来。 “好冷!”我下意识搓了搓手。 现在虽然已是深秋,但今年的天气并不算冷,可铁皮围挡之内,却像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栋烂尾楼也不晓得荒废了多少年了,杂草都从水泥地面破碎的缝隙中生长出来。 枯黄的草叶上,竟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明显阴得不正常。 “小心点。”师父驻足,左右打量了一眼。 不用他说,我已经把金钱剑拔了出来。 烂尾楼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也不像有人的样子,难道是那两个土夫子还没来? 师父打着手机照明,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烂尾楼。 这里面阴气更重,愈发阴冷。 因为怕惊动了可能存在的邪祟,我们走得小心翼翼。 但就在我走过了三分之一个地基的长度后,一根柱子后面突然黑影一闪,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把我扑倒在地! 噼里啪啦! 旁边传来厮打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师父同样遭到了攻击,与另外一个黑影扭打在了一起。 呼哧……呼哧…… 伴随着恶臭的喘息,我腥臭的涎水滴落在我脸上,可把我恶心坏了。 “你找死!” 我大怒,一手掰着对方掐我脖子的手,另一手努力抓出了掉落在地的金钱剑,对准袭击者肋下就是一剑捅了上去! 噗嗤! 金钱剑圆钝的剑尖刺在对方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袭击者明显不是普通的鬼祟,而是有实体肉身的,金钱剑并未破皮,但阳气延伸的剑芒,却扎进了他的“气场”里,令他仰天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嚎叫,一下子松开我,窜出去老远! 我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楼外淡淡的月光,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大板牙、小眼睛、满脸黑毛,佝偻着身体,活像一只人形的大老鼠。 我摸着脖子,总觉得这个造型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这时,师父也一巴掌抽退了另一个“鼠人”,提醒我道:“这就是那两个土夫子,他们被灰仙儿的妖气控制住了,别下杀手,制住就行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是早上来店里的两个客人! 不过他们的妖化状况,比早上那会儿可严重多了。 早上顶多只是三分像鼠,人的形象还占七分,现在却妥妥的对半开了。 整个人站在那里,跟一只初具人形的大老鼠几乎没什么区别。 所以我才没能第一眼就认出他俩的身份。 不过以失去人形为代价,换来的却是野兽般的力量,刚要不是反应快,我都差点吃亏。 现在脖子上还隐隐作痛呢! “吱吱吱!” 我对面的土夫子嘴里发出酷似老鼠的叫声,上半身都快佝到地上去了。 若是妖化得再厉害点,我估计他就四脚着地了。 他龇牙咧嘴,神情凶狠到了极点,眼神却浑浑噩噩,明显已经完全被背后的鼠妖给掌控了。 “出马仙是以人为主,仙家只是借出力量,但像他们这种妖奴,待遇可就差远了。” 师父道,“这两个家伙不管是意识还是力量,都已经变成老鼠精的容器了!” “那怎么办?不下死手不好打啊!”我头疼道。 “我不是带你去请了老鼠的克星吗?祖师爷的香屑你以为是白花的?” 师父却是嗤之以鼻,拉住梨花婆婆的猫爪,给我做演示。 他把猫爪手链一举,一股与眼前鼠人截然不同的妖气,就从上面爆发出来。 空气中,隐隐响起凄厉的猫叫。 “喵!” 正是老猫捕捉猎物时的尖啸,尖锐刺耳,令人不由自主就起了一身鸡皮歌单。 但比我们反应更大的,却是对面那两头鼠人。 在听到这声猫叫之后,他们就像被重锤狠狠砸翻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脸上露出了无比痛苦的表情…… “成了!” 师父得意一笑,快步上前,按住其中一名土夫子,抓起他的手腕,用猫爪在他脉门的位置轻轻一划。 滴答! 透着绿意的血流了出来。 下一刻,这名土夫子身体里的妖气竟像受惊了一样,疯狂乱窜。 他皮下形成一个个蠕动的小鼓包,像是真有无数老鼠在他身体里筑巢,看起来十分骇人。 不过随着邪气溃逃,这人身上的老鼠皮毛和老鼠的特征就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样貌。 居然是一个五官看起来还不错的青年男人,比我想象中贼眉鼠眼的盗墓贼要强多了,只是身高不尽人意。 这也正常,经常要下墓打盗洞,身材太魁梧了直接就卡住了,根本干不了这行。 第179章 五通神现身 “效果这么好的吗?” 看到师父三下五除二就驱除了土夫子身上的妖气,我也依样画葫芦,很快就把他另外一个同伴也救了回来。 这位却是个中年人,两人看起来五官还颇有几分相似,应该是父子关系。 这让我想起了网上关于盗墓的传说,就是盗墓贼们为了避免在地下遇到危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般都是结伴行动,至少两个人,以父子组合居多。 下墓的时候,通常是儿子下墓、老子在上面接应。 之所以形成这样的规矩,是因为万一老子遇险,儿子可能带着已经出土的宝物一走了之。 但要是儿子在下面遇险,老子一定不会放弃,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看两人被救回来之后虚弱的样子,我也不好问这种闲话。 “你们不是约我在这里见面,要告诉我那妖孽的底细吗?怎么自己先着了道了?” 师父皱眉询问二人,道,“那妖孽现在在什么地方?快讲!” 不料我手上的中年土夫子却是惨笑一声,道:“我们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哪晓得它什么底细?把你们喊过来,只是因为它想吃人修炼,让我们去引诱活人。 我们想着反正要找人,不如找个懂行的,说不定能跟它拼个两败俱伤,我们就有机会跑掉了。 哪里晓得它这么狠毒,帮他引了人来,居然还让我们两个打头阵,畜生就是畜生,一点人性都没得!” “靠!敢哄老子!” 师父听完勃然大怒,一记窝心脚,就把手里的年轻土夫子踹了个四仰八叉,嘴角溢出血来。 我手里的中年土夫子果然急了,冲他大喊:“你有什么冲我来,莫动我崽!” “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我反手也给了他一嘴巴,骂道,“还讲妖孽没人性,你以为你就有了?你有崽,那被你骗来喂了妖孽的人,他们就没有仔女父母?” 他像被我一巴掌打蒙了,双眼无神,喃喃道:“我也不想的,我也没办法……” 我把他往地上重重一掼,扭头问师父,道:“师父,现在怎么办?这是个陷阱,要先撤吗?” “用不着。” 师父冷哼一声,道,“我们本来就是来找麻烦的,那妖孽自己出来送死更好。吃人的妖,决不能留!再说,现在撤也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烂尾楼一侧突然卷起一阵黑压压的旋风。 风停以后,一个穿着长风衣、脸上带着口罩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眼前。 “哼,我还以为是哪个不怕死的,敢破本神妙法,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这人口罩下发出恨意刻骨的诅咒,“本神一直还在发愁,要去哪里找你们报仇,想不到你们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还真是冤家路窄!” “五通神!” 我一听就确定了,眼前这道人影,正是我入道之初就结下的冤家,五通神! 我忍不住大喝道:“你死期到了!” 他一双小眼睛不屑地斜睨我:“就凭你?” “一只大耗子,你牛什么牛?” 我手捧金钱剑,抬手就欲念咒请神。 苦修六年,我等的不就是这天么? 一次次险死还生,一夜夜挑灯苦读,我自信已经有了直面五通神的能力。 当年它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要不是遇上师父,差点就死于非命。 这些债,我都要一笔笔找它讨回来! “张口闭口看不起我徒弟,你是连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放在眼里啊!” 师父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与我并肩怒视五通神。 他对我师父明显存了不小的忌惮之心,狠狠地剜了两个土夫子一眼:“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两人垂着头,讷讷不敢言。 “今天,你们两个必须死在这里,为我的真身陪葬!” 五通神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腐尸般的脸。 他的嘴唇完全烂掉了,从嘴巴一直溃烂到耳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不愧是妖,它和梨花婆婆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就是夺舍了一具人类的尸体,借尸还魂。 但不像梨花婆婆是用的自己主人的身体,百般爱惜,这货用别人的尸体,一点维护保养的意思都没有,丑恶到了极点! 两个土夫子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结果就被吓得瑟瑟发抖,头都快埋到裤裆里去了。 “办得到的话,你就试试吧!” 师父把手里的金钱剑扔给我,自己珍而重之地祭出了一块疑似象牙的骨板。 这骨板微微弯曲,上小下大,头圆尾方,赫然做成了古代朝臣上朝时手持的笏板形制。 温润如玉的黄芽色笏身上,密密麻麻雕刻满了七星八卦和众神讳字。 我开了天眼只瞟了一眼,就差点没被上面闪耀的灵光给晃瞎了眼睛! 重宝! 绝对是不下于万劫道灰的师门重宝! 我立刻做出这个判断! “生伢子,师父今晚就给你展示展示我们这一脉的底蕴!” 师父高举笏板,傲然道,“世人皆知龙虎山三件镇山之宝里,有一块宋朝皇帝御赐的天子笏,却不知我们这一脉,一直传承着一块更加珍贵的阴天子笏。 此物乃是用法家神兽獬豸头上一根独角所制,祖师爷亲自开光,代表他老人家的铁面无私,区区人间邪祟,无不触之魂飞,见之胆丧!” 师父这话说得很大,我第一反应是我这满嘴跑火车的师父,又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但阴天子笏一亮出来,五通神就像见鬼一样连连后退,似乎又佐证师父的话并非吹牛。 “师父……”我忍不住问道,“神兽獬豸,莫非真的存在吗?” 獬豸是传说中的法家神兽。 《异物志》记载:“东北荒中有兽,名獬豸,一角,性忠,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 意思就是这种长着一根独角的神兽能辨是非曲直、识善恶忠奸,遇到坏人,会主动用自己的独角去抵触他们。 这样的神兽,用来代表我们刚正无私的祖师爷,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现代法院门口经常被误认成狮子或者麒麟的独角镇兽,其实就是獬豸的形象。 但我没想到,在现实中,獬豸居然也存在,其独角还被我们这一脉的祖师,制成了传承法器! 第180章 鼠群之主 “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存在?” 师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道,“很多古生物,现代人不承认,只是因为我国现在通行的生物学,是近代从西方传过来的,所以很多名称跟古人说的不同罢了,但东西,还是那么个东西,不会变的啊!” “啊?那獬豸对应现代的什么动物?” 我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没想起现代有什么动物能符合古书对獬豸的描述。 “现代应该确实灭绝了,我们这块阴天子笏,也是古时候传下来的。” 师父摸了摸下巴,道,“传说中的獬豸,独角,形似牛,你想到了什么?” 看到我愣了一下,他又提醒道:“一直到汉唐时期,咱们省北边的洞庭湖,可都还是一望无际的云梦大泽啊,连犀牛都没有灭绝啊。” “难道我们所谓的獬豸就是犀牛?” 想到犀牛那傻大黑粗的模样,我就感觉神兽的设定有点塌房了。 “当然不是!你这个哈宝!” 师父反应激烈,矢口否认道,“我只是想举个例子告诉你,既然现代已经灭绝的亚洲犀牛都能与古人共存,那为什么更加古老的灭绝生物,不能是獬豸的别名呢?” “啊?不是犀牛,那还能是什么已经灭绝的古生物……”我陷入了沉思。 “够了,你们这样做,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看到我跟师父当着他的面,就旁若无人地传道受业起来,五通神气得吱哇乱叫起来。 “哟,你还真就猜对了。” 师父斜着眼睛觑他,不屑道,“还想老子看得起你,你算老几?” “啊啊啊,本神要把你们师徒两个都挫骨扬灰!”五通神暴怒地咆哮起来。 “切,打嘴炮谁不会?” 师父嗤笑道,“那也得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我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师父这张嘴是真的淬了毒,配上他藐视的神情,分分钟就把五通神搞破防了。 本来它那张烂到耳根的嘴,给人一种小丑般的妖异感觉,可现在一大吼大叫,那种气场立刻就被破坏掉了。 他跟我师父恶狠狠地对视。 但我师父老痞子般的挑衅神情,和他那种野兽般凶狠的眼神,让两人的对峙非但没有几分高手对决的风度,反而充满烂仔抢地盘的既视感。 不过两人的气势,丝毫不会因为滑稽的外观受到半分影响。 仅仅是外溢的气场,就影响环境,形成了激荡的阴风和阳和之风。 阴气和阳气剧烈碰撞,在两人气场交汇之处,竟真的摩擦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电光! 我光是站在旁边,都被两人的气势压迫,有点呼吸困难的感觉。 太强了! 气氛剑拔弩张,突然,五通神咧开大嘴,发出一声人类绝对无法发出的尖叫! 呼! 烂尾楼内,瞬间阴风大作,隐隐有压过师父一头的趋势,一道道鬼影,在风中若隐若现。 “伥鬼?” 我看着那重重鬼影,脸色一变。 为虎作伥的成语大家都很熟悉了,但鲜为人知的是,并非只有老虎身边才有伥鬼。 凡是被妖物拘禁奴役的鬼魂,其实都能以伥名之。 这类鬼的特征就是半妖半鬼,秉性凶残如兽,而且对妖物忠心耿耿,哪怕让它们当替死鬼都眼睛不带眨一下。 “砰!” 师父猛地拔出他的符文游戏枪,抬手一枪,把冲在最前面一头伥鬼直接打爆成漫天阴风鬼气。 可后面还有七八头伥鬼前赴后继,依然往我们这边凶猛扑来。 师父冷哼一声,还要继续射击,我已经横剑拦住了他。 “师父,你专心对付那只老鼠就行了,这些家伙交给我,总得给我留点人头吧?” “行,那这些杂鱼就归你了!” 师父阴天子笏一挥,一股威严的力量加持在他的游戏枪上,一枪就把五通神轰出了烂尾楼。 他自己也步罡踏斗,瞬间追击了出去。 接着就听见外面的荒地上传来“隆隆”的斗法声,比打雷都响亮。 我看着几头凶神恶煞的伥鬼,也露出了笑容:“好了,那我们也开始吧!” 我举起游戏币剑狠狠一挥,一头冲到我面前的伥鬼就被应声斩成两段,旋即爆开,发出鞭炮般“啪”的一响。 其他伥鬼都被五通神迷了神智,只剩下嗜血的欲望,哪怕同伴就在它们面前魂飞魄散,依旧没有半点恐惧之色。 我也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这些被妖魔炼制过的魂魄,本来也被断了轮回路,送它们魂飞魄散,反而是解脱。 我连连挥剑,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不绝于耳,与外面师父他们弄出的大动静,恰好交相辉映。 不一会儿,我就凭一己之力,打爆了所有的伥鬼。 直到这时,我才深深体会到自己的成长。 这些伥鬼放在以前,每一个都能让我焦头烂额,但现在却被手拿把掐地消灭掉了。 不过我来不及高兴,转身又冲出了烂尾楼。 这些杂鱼只是小菜,真正的大敌还在外面与我师父鏖战。 两个土夫子吓得涕泪横流,虽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连滚带爬躲到一边,生怕挡了我们任何一方的路,被随手收割掉了。 我冲出去的时候,师父正左手阴天子笏,右手符文枪,左右腾挪,与五通神打得难解难分。 这五通神也不知有什么奇遇,道行法力竟能跟我师父正面抗衡一二。 在它不断发出高低起伏的吱吱怪叫下,竟有数不清的老鼠从四面八方被召唤了过来,每一只老鼠都在它依附的尸身上啃一口。 眨眼间,这具原本还算完整的尸体,就被啃得露出了森森白骨。 但吃了尸肉的老鼠也都眼睛发红,直接攀附在它体外,无数蠕动的老鼠,就此形成了一个足有三米高的人形! “孩儿们,给我活吃了这两师徒!” 他凄厉的叫声穿过无数的老鼠,变得瓮声瓮气。 巨大的“鼠人”挥拳砸下,刹那间,阴风四起,鬼哭狼嚎! “师父小心,我来帮你了!” 我祭出一张折叠成飞镖状的九凤破秽符,往那巨大鼠人身上一扔,高声持咒道,“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这套折纸飞镖的工艺,同样来自我那离经叛道的师父手笔,解决了平时用符不能远掷的缺点。 用他的话说,反正又不影响符箓中法力流转,扔出去的时候是什么形状,又有么子关系? 轰! 九凤破秽符落在巨大鼠人身上,像一颗燃烧弹瞬间炸开大片火光,空气里弥漫起皮毛被烧焦的臭味,中人欲呕。 但下一刻,那些蠕动的老鼠就前赴后继,硬是用自己的肉身生生压灭了克制它们的九凤火焰,整体状态看着丝毫不受影响。 这一手弃车保帅,看得我是目瞪口呆。 我听说过南美雨林里,有一种行军蚁,会用通过牺牲一部分成员的方式,保证整个种群度过危机。 但我没想到,在五通神的控制下,这些老鼠竟然也表现出了类似的集体意志! 第181章 阴天子笏之威 “小化生子,本神先干掉你师父,回头腾出手来再收拾你!” 五通神虽然恨我,但也晓得谁才是自己最大的威胁,巨大鼠人连头都没扭过来,只是身上部分老鼠同时抬起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双双红色的鼠眼,像一身外挂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周身一切。 “老牛鼻子,受死!” 五通神身上的众多老鼠,竟同时口吐模糊的人言。 一股股血气,被从鼠群身上抽取出来。 虽然每一只老鼠都只能供应涓滴气血,然后就化为干尸掉落下来,但奈何鼠群数量实在是太庞大了。 以无数生命陨落为代价,还是汇聚起了一股恐怖的法力,形如一只龇牙咧嘴的巨大老鼠虚影,打向我师父。 “吱吱吱!” 嘈杂的鼠鸣声中,师父清瘦的身影显得渺小。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需要献祭生命的术,往往威力都是极为恐怖的,甚至在道行不如的情况下都能反杀。 但师父却像没看到那恐怖的威势一样,眉头一扬,扔下左手的符文枪,随手结了个印,右手持阴天子笏高高举起,迎着压下的巨鼠虚影就是一板子拍了出去。 “帝命宝箓,令行不违,急急如律令!” 唰! 笏板上铭刻的七星八卦同时闪烁起淡淡微光。 灵觉之中,我依稀感觉到天上北斗七星都呼应笏板上的星图,往师父头顶输送极为精纯的星辰之力。 一正一邪两股力量,重重碰撞在一起。 轰! 阴风阵阵,雷鸣声声。 可怕的余波像无形的刀斧,直接斩断了周围齐腰深的荒草,甚至地面都被犁开,露出新鲜的泥土。 我感觉脚下一震,过电般的酥麻传来,令我双腿一软。 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住旁边柱子,差点一个屁墩儿摔倒在地。 等我站稳脚跟,再看斗法的两位正主,师父退了两步。 五通神虽然看似把住了桩子,但周围掉落一地的老鼠尸体,却在诉说他受的伤要重的多,只是转嫁给了这些可怜的同类。 哗啦! 一群老鼠崩落而下,露出他那腐尸般的面容。 他半张脸都已经化为白骨,表面甚至有许多牙印。 尸体的黑血和老鼠的新鲜血液横流,黑红交错,脸色狼狈到了极点。 “呼!” 我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虽然看不出两人道行具体差多少,但从结果看,无疑是师父成功压制住了五通神,优势还不小的样子。 但就在我庆幸时,师父突然表情凝重道:“不对,你魂魄不全,来这里的只是一道分魂,你主魂在哪里?” 五通神哈哈狂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有本事你就把我的分魂全都挖出来灭了,否则你们师徒以后也休想有安生日子过!” “大言不惭,老子这辈子灭掉的邪祟多了,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师父再度举起阴天子笏,星空灌注下来的力量又攀升了一个档次,在灵觉感应中如天河倒悬,滚滚而下。 我这才晓得,师门重宝,果然非是凡物。 但五通神也彻底意识到自己一道分魂,万万无法跟师父硬拼,又出毒计。 只见他仅剩筋腱连接的白骨手臂往胸前一合,结了一个我见所未见的印。 这法印死气沉沉,不类正道,但给我感觉,居然并不邪恶。 “嗯?” 师父眉头一皱,微惊道,“你居然还会湘西赶尸门里的手诀?” 五通神桀桀怪笑,“你现在应该疑惑的,难道不是我哪来的尸体赶吗?” 它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然后就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脚在走路。 我连忙回头,只见一具浑身肌肉风化干瘪,衣衫褴褛的行尸,从一根水泥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居然还有埋伏?” 我脸色一变,连忙挥舞金钱剑去斩行尸。 可惜金钱剑对这种有实体的邪祟效果相当一般。 剑刃只是堪堪破开了行尸体表的尸气,就卡在了它老腊肉一样的肌肤上。 “嗷!” 行尸的声带也干巴了,只能发出低沉沙哑的嘶吼,嘴巴一张,喷吐臭气,竟像一条疯狗,对准我咽喉撕咬了上来。 我连忙往后一仰,避开了行尸的牙齿。 那牙齿黄中带绿,一看就有尸毒,一旦被咬了,比狂犬病都危险。 师父想来支援我,却被五通神拖住。 他大声提醒我:“打散它喉头一口尸气,它就动弹不得了!” “明白!” 得到师父提点,我快速发动三阳一气咒,骈指为剑,一指戳在行尸喉头,狂暴的阳气泄洪般灌了进去! “呕!” 行尸仰面朝天,口中吐出一口喷泉般的恶气,摇晃两下,颓然倒地。 行尸、僵尸这一类邪祟,之所以死而不腐,全赖喉头一口尸气支撑它们行动。 这口恶气乃是它们死前不散的恶魄所化,只要打散了去,它们我就无法作祟了。 不过,就在我斩杀了一具行尸后,我脸色却难以好转。 因为我听到从烂尾楼的各个角落,都传开了摩擦和低吼的声音。 我连忙绕了几步,定睛望去。 却只见在烂尾楼临江无人的一面,赫然竟有七八具半风干的尸体,都被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铁钩吊着。 这些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浑身赤条,刚刚被我打倒的行尸都算衣着整齐的了。 它们酷似屠宰场被挂起来的死猪,从扭曲变形的面孔能看出,他们死前都承受了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但此时,在五通神赶尸手印的驱策下,它们纷纷睁开浑浊的眼睛,复苏过来,正挣扎着想把自己从铁钩上取下来攻击我! “魂魄不见了,内脏也没了,八成是被这妖孽炼成伥鬼了。” 师父扫了一眼,脸色阴沉,怒视五通神道, “内脏你吃了?看不出你这只死老鼠口味还挺重,专挑下水啃。” 五通神咧嘴一笑:“你们哪里懂人内脏的脆嫩鲜香。” “哕!”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一阵反胃,怒喝道,“闭嘴!” 身为万物之灵长,我实在难以接受同类成为妖兽口中之食这么个事实。 “师父,杀了它!今天绝不能让这吃人的恶妖跑了!” “放心。” 师父重重点头,“你先专心把行尸灭了,我自会替天行道,给这家伙一个报应。” “哈哈哈,替天行道,别笑死个神了!” 五通神苍凉大笑,道,“天若真有报应,首先该死的就是你这胆大妄为的徒弟!” 我抿紧嘴巴,一声不吭,埋头专心对付行尸去了。 这段恩怨我确实是理亏的一方,纵然欲诛之而后快,也不会砌词狡辩掩饰自己的错误。 第182章 师徒齐心,其利断金 “你这孽畜,我徒弟不烧你真身,你便不会害人了吗?” 师父却不管那么多,护短得很,大喝一声,扑向五通神分魂,冷笑道, “从你如今所为,便看出你生具恶根,若非他烧了你的皮囊,恐怕你伤人更多!” 说话间,一人一妖又缠斗在一起。 各种妖术道术层出不穷,都是我现在修炼都没资格的高级法术。 我只是眼角余光瞥见,便不由自主生出眼花缭乱之感。 “幸好,我的对手只是眼前这帮子杂鱼……” 这些行尸的数量,和之前出现的伥鬼出入不大,虽然对道术抗性略强,但弱点也更明显,我对付起来还算轻松。 眼看它们即将集体挣脱铁钩的束缚,我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冲上前一一点破它们喉头。 眨眼间,七具行尸里有四具就被我摆平,没了动静。 但剩下三具却是成功落地,发出砰砰的闷响。 我不等它们爬起,冲上去一人一脚又踹翻得更彻底一点。 不过我也因此被这三个满地乱爬的家伙拖住了手脚,一时分不开身去支援师父那边的战斗。 幸好,我的“孽师”足够争气,五通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它要是本体在这,说不定还能跟我师父过几招,但区区一道分魂,我只能“呵呵”。 被逼急了,它甚至想调动我这边的行尸去帮自己分担火力,那我能同意? “呸,长得丑想得美。” 我包里有从羽哥那里换来的天罗地网。 一网撒出去,罩在行尸身上,烧得它们浑身青烟滚滚。 虽然效果不像网鬼一样立竿见影,但确实束缚住了它们的手脚。 它们非但无法顺利增援五通神,还惨遭我从容输出,一个照面,又有一头行尸不动了。 “孽畜,你技穷了!” 师父见状突然大笑,拳脚发力猛攻。 认真起来的师父简直像台人形终结者,周身阳气滚滚,肉眼可见,一拳一脚都有千钧之力。 轰轰轰! 烂尾楼的水泥地面经过风吹雨打本就酥脆了,往往他一拳打上去,一脚跺上去,就会留下一个大坑,裸露出内部锈蚀的钢筋,烟尘四起,碎石飞溅。 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明明是一脉相承的法门,但他的夸张表现让我感觉自己像修了个假道。 就离谱。 我一分神,一时不察,竟被剩下两头行尸挣破天罗地网围了上来,差点被咬到。 我连忙步步为营,退到安全距离,手中金钱剑往行尸嘴里一塞。 游戏币固然被咬得嘎嘣作响,火花迸溅。 但我也趁机把自己阳气顺着剑身打了进去,在它喉头来了一发内爆。 砰! 行尸整个脖子由内而外炸开,露出森森白骨,碎肉飞溅,头一歪,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另一头行尸还不死心,锲而不舍向我扑来。 可惜我杀它们已经杀出了经验。 在它张嘴咬上来的一瞬间,我眼疾手快,一张九凤破秽符揉成纸团,塞进它嘴里。 另一只手握住金钱剑用力一捅,直接把符纸捅进了它嗓子眼深处! 破秽之火撞上污秽至极的尸气,就像冷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反应无比剧烈。 又是一声爆响之后,这头行尸也步了它难兄难弟的后尘。 车翻了最后一头行尸,我扭头看向师父那边的战场。 “师父!我来帮……呃!” 就在我看过去的一瞬间,师父也挥舞着手中阴天子笏,一击把五通神拍了个四脚朝天。 “这事不算完!咱们走着瞧!” 五通神像只翻了壳的大乌龟,在地上挣扎半天爬不起来,只得恨恨撂下狠话,随即炸开寄宿的这具尸身的天灵盖,一道贼眉鼠眼的身影爬了出来,撒腿就要跑。 “走着瞧?呵,你这道分魂走不了,佛祖来了都保不住你,我说的!” 五通神妖魂出窍,没有肉身的拖累,逃跑速度快如闪电。 但它快,师父反应更快,一扬手,一把细碎的猫毛就均匀地布满了五米内的所有空间。 五通神的妖魂一头撞进去,就像撞上了真正的天罗地网,磷火乱闪,噼啪作响,它也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啊!百年灵猫的毛,你暗算本神,卑鄙小人!” “当然。” 师父丝毫不因为它的话而愤怒,得意洋洋道, “老子既然来寻仇,自然会做好充分的准备,谁让你不第一眼看到老子就跑的?栽了吧?” 说着,他直接把自己那片猫爪钉进五通神妖魂眉心。 五通神眼露绝望之色:“你好狠的手段!” “彼此彼此。” 师父不以为然道,“要是今天倒在这里的是我们师徒,我们师徒的下场只怕更惨吧,老子好歹还留了你一条命。” “你不过是想从我口中套取情报罢了!” “哟呵,恭喜你,都学会抢答了!” 师父戏谑道,“既然知道我要干什么,咱们就不走流程了吧,没必要非等我酷刑折磨完你再开口,真的。” “哈哈哈,你想知道我本体的位置?” 五通神分魂大笑,“不好意思,没有本体,再也没有了! 就为了防止现在这种情况,我把自己的二魂六魄全都分化了出来,各自单独行动,谁也不晓得彼此的行踪。 你想通过我找到它们,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师父闻言,脸色一沉,不再跟它多废话什么,拿出一个拇指大的小葫芦,就把五通神这道妖魂收了进去。 “师父,怎么了?” 我看师父脸色不愉,连忙问道。 “这耗子为了报仇真是魔怔了。” 师父摇头答道,“它竟然把自己的魂魄全部炼成了妖魂,然后分化成了不同化身,这可麻烦了。” 我一愣:“什么?” 每个字拆开我都听得懂,怎么合起来就像听天书呢? 还能这么操作的吗? “这是一种禁忌的分魂秘法。” 师父解释道,“动物比人天生要少一魂一魄,它们修炼就是补全魂魄的过程,它竟然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来,这是宁可不轮回都要跟你死磕到底啊!” 我看了一眼他手中兀自震动不休的小葫芦,半点不惧,“那岂不是说,我只要再干掉它七次,就能彻底宰了它了?”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有气魄,但也不一定。” 师父笑了笑,又凝重道,“谁也不知道它是否多修出一魂,所以你并不能确定到底要杀它八次还是九次,可能总有一个敌人在暗中窥伺你,这种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那有没有可能它把剩下的一魂一魄都补齐了?” “哦,这个你放心,不可能。”师父笃定道。 “为什么?” “你哈吧?它要真有这本事……” 师父用看傻子的眼神斜了我一眼,道,“还能让你一把火烧了它真身?” 第183章 楼下有墓,最强古尸 “兽类心思单纯,精血醇厚,之所以修不过人类,人类十年道行,可抵兽类百年,所差的不就是魂魄?” 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师父点了支烟,给我细说分魂秘术,“它要真能修得三魂七魄圆满,莫讲你了,就是你师父我,碰到它都要绕路走!” 我闻言讪讪一笑:“对哦!”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我斜眼瞟了瞟烂尾楼内,问道:“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理?” 阴影之中,两个正偷摸朝外蠕动的身影一僵,正是那对土夫子父子。 他们本以为我和师父干掉五通神,会忘记他们的存在,抱着侥幸心理想偷偷跑掉,却不知道,我从来没忘记过他俩的罪恶。 “盗掘文物本来就是重罪了,竟然还当妖物的帮凶,害死了这么多同类,可耻的人奸!”我冷冷骂道,恨不得一脚踹死他们父子俩。 “道爷饶命啊!” 两个土夫子听出我话语你的杀意,吓得浑身一颤,也不管身体虚弱了,连滚带爬冲到我身边,就要抱住我的大腿求饶,“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滚!” 我一脚就把他们踹开,要是让他们的脏手碰到我,我真怕脏了我的裤脚! “不必脏了自己的手,我已经报警了,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师父拦住了我,冷冷道,“五通神的妖魂被我们打爆了,只剩一具腐尸,这些人命都会算在他俩身上,一颗花生米肯定是跑不掉了。” “谢谢,谢谢道爷饶命。” 两个土夫子神情又悲又喜,喜的是我不杀他们,这条命暂时保住了,悲的是进了局子判了刑,正如我师父说的,这么多条人命背在身上,一个死刑还是没跑。 在等待警察来的时间里,我又向师父问起了之前被五通神打断的话题:“师父,獬豸在现代古生物学里,到底叫什么啊?” 师父拿出手机,“啪啪”一顿按,再递给我的时候,上面显示的赫然是某百科的页面。 “雷兽?” 我接过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图片,赫然是一种酷似犀牛的巨兽,但它四肢更修长,鼻子上的角也不如犀牛尖锐,而是浑圆厚重的“Y”字形分岔。 光看图片,都给人一种威武而神圣的感觉。 “没错。” 师父点头道,“虽说现在的化石研究,指向它们在几百万年前就灭绝了,但我推断,应该还是有一部分雷兽苟延残喘到了人类的文明时代,并且被古人目击到了。” “要是其中一部分再修妖道,开了灵智,怒触不正之辈,就也能解释了。” 他弹了弹阴天子笏,发出“嘣嘣”的脆响,继续道,“毕竟咱们阴天子笏的材料是骨质的角,不是化石。” “嗯,理据服。” 我随口附和道。 我其实对獬豸是不是雷兽并不那么在意,身为道士,我更迷恋它身上的神话色彩,特别是师父手里的阴天子笏,好想搞过来把玩把玩啊! 我们师徒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地上土夫子父子已经瘫软了,满头冷汗。 但我却不会因为他们现在可怜的模样,就有丝毫同情。 那些被我们消灭的伥鬼,击倒的行尸,在死之前肯定也更加可怜地哀求过他们,既然这些可怜人没有生路,他们当然也不可能被宽恕。 别看他俩现在表现得可怜巴巴,那只是因为打不过我们。 要换了其他人来,他们身体又无恙的话,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暴起伤人了! 或许是七八条人命的连环杀人案在我们国家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短短半小时不到,一溜警车就风驰电掣而来,红蓝二色的警灯在烂尾楼外的荒地上闪成一片。 师父照例拿出他层出不穷的“假证”,去跟警方交涉。 这次自称是文物部门的工作人员,为追踪盗墓贼的踪迹而来,发现了惨绝人寰的变态杀人现场。 “杨教授,感谢您的帮助,请放心把犯人交给我们吧,法律一定会严惩他们的罪行的。”一位浓眉大眼的警官对师父说道。 不过,就在我们准备移交两个土夫子的时候,他们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我们要立功,我们要将功赎罪!这栋烂尾楼底下有个汉墓,价值绝对不在马王堆汉墓之下!价值连城啊!我们愿意把线索献给国家!” “你们这两个混蛋!” 我看他们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肯老老实实伏法,气得差点当着警察的面干掉他们。 要是让他们脱罪,我都觉得对不起那些被我亲手打得魂飞魄散的伥鬼! “生伢子,稍安勿躁。” 师父挥手拦住了我,冷眼俯视二人,道,“说吧,怎么回事?” 土夫子父子又嚷嚷着要警官们一起听做个见证,这才一五一十地说起了这栋烂尾楼下的秘密。 “这楼下的古墓,是长沙王吴芮的……” 两个土夫子交代,他们家是省城的盗墓世家。 这栋烂尾楼,也正是他家所建造。 原因就是在此地发掘出了一座古墓,墓主人便是他们口中的长沙王吴芮。 因为墓葬规模太大,防盗措施太严密,即便以他们家的祖传手艺,也是迟迟不能突破,这才修建了这栋烂尾楼掩人耳目。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在想这个长沙王到底是哪路神仙。 我知道的古国里,没有长沙国啊。 但我现在扮演的身份,是考古工作人员,自然不能表现得太无知,只能装出一副“你说的都是小儿科”的表情,也不发问,其实心里已经跟猫抓一样心痒难耐。 幸好,我有个博学多才的师父,他老人家什么都懂点,伪装成什么身份都不会露馅,见包括警官在内众人都朝他看来,他清了清嗓子,道:“长沙国是西汉初年分封的诸侯国,吴芮就是第一代长沙王……” “世人皆知马王堆汉墓的女尸辛追死后两千多年出土依旧栩栩如生,却不知要是吴芮墓要是没有中途被盗掘一次,他恐怕才是保存最好的古尸……” 说着,他就给我们讲起了《魏晋世语》中记载了一则逸闻: 三国时期魏文帝黄初末年,东吴人发掘吴芮的墓地,拿走石砖在临湘县建立孙坚的庙宇。 没想到开棺之后,发现吴芮的容貌和衣服还都和生前一样,没有腐朽。 东吴被灭之后,挖墓人在寿春见到南蛮校尉吴纲,问:“你的相貌怎么好像长沙王吴芮呢?不过你稍微矮小一些。” 吴纲很是震惊,说:“长沙王是我家先祖啊,你怎么能见过他?” 那人说了原由,吴纲问:“重新安葬好了吗?” 那人回答:“当即改葬了。” 吴纲是吴芮的十六世孙。 从吴芮去世到被盗墓,已经过了四百多年,尸身依旧不腐不朽。 我听完第一个念头就是:“我靠,这吴老爷子僵尸成精了啊!” 第184章 黄肠题凑,帝王大墓 下葬数百年,尸体不腐不朽。 我作为一个道士,职业病一听就上来了。 第一反应,就是这位长沙王的墓地,怕不是一块绝佳的养尸地,给他埋成僵尸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那可是诸侯王啊,位高权重,下葬之前肯定是有风水大师帮他相地的。 就算再怎么水,也不可能把一块养尸地相成吉穴。 毕竟,上好的养尸地,都是极致的阴地、绝地,特征不要太明显。 什么飞鸟不过,寸草不生,就是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不对,更别提专业的风水师了。 “莫非是有人故意害这位长沙王?” 我正在猜测千年前的宫廷阴谋,警方的人已经与我师父交涉起来。 “杨教授,古墓要紧,我们现在就拉警戒线,您快打电话给省博物馆报备吧!” 警方派来的领头人,是刑警队的秦队长。 他应该是知道师父真实身份的,并没有提出让师父本人考察古墓,而是让师父赶紧通知真正的文物部门。 但师父却摇摇头,道:“不行,我还是先下墓看一眼吧!” 他扭头看了一眼那对土夫子父子,喝问道:“你们挖的盗洞在哪里?” “在那边,有个地下室,进门左手边有一排柜子,柜子下面的铁门就是盗洞口!” 两个土夫子对师父敬畏到了骨子里,他吼一声,父子俩一个激灵,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走,下去看看。” 师父带头往长沙王古墓走去。 我赶紧跟上,秦队本来也想跟来,但半路上却被验尸的法医拦住。 “秦队,我发现个很奇怪的迹象,我觉得应该跟你汇报一下……” 我隐约听见法医对秦队报告道, “现场发现所有的受害者尸体,死亡时间最短的都在半个月以上了,长的甚至接近一年。 根据尸体上残留的伤口判断,它们死后应该是被铁钩挂在天花板上的,挂尸体的铁钩我们也找到了。 可根据现场尸体的排列情况和痕迹判断……呃……”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对结论不自信了,变得吞吞吐吐。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眼神带着明显的困惑。 “有话就说!” 秦队是那种标准的铁血真汉子,浓眉大眼,闻言严厉地命令道。 “是!” 法医猛地站直,像下定了决心,眼中露出自愿被当成哈利油的悲壮,一咬牙,道, “但是这些尸体像是不久前又自己爬起来,还跟人打了一架!” “好了,我知道了。” 秦队却像早有预料,并没有因为这个在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猜想而动容,平静地回答道, “这件事到此为止,尸体你就写是挂在钩子上被我们发现的就行了,至于那些异常的痕迹,你都烂在肚子里,别往外传,记住没?” 听到这个回答,我就确定自己猜得没错,他果然是知情人。 “可是,这不合规矩。”法医为难道。 秦队拍拍他的肩膀,道:“小陆啊,这世上总有些人和事,不会遵照我们的规矩存在的,这种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对你只有好处。” 陆法医没再说话,但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浓浓的难以置信。 显然,秦队虽然语焉不详,但他也不是傻子,多少猜到了点什么。 我还想多听两句,但师父已经走下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不耐烦地招手催促我:“生伢子,还杵在那里搞么子?下来啊!” 我连忙也跳下只砌了一个毛坯的地下室楼梯。 师父在前面打着手电,头也不回地问道:“晓得我为什么不肯马上通知文物部门不?” 我愣了一下,正在搜肠刮肚想答案呢,他已经继续说道:“还记得那两个土夫子讲他们是怎么遇到五通神的不?” “他们讲,是在下墓的时候,被五通神缠上的……” 我下意识回答道,说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五通神也盯上这个墓了!” “对!这正是我担心的!” 师父点头道,“要是这墓里面被它做了什么手脚,贸然挖开,只怕又会是一场惨案,那就是我们的罪孽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幸好师父考虑周全,不然这种事还真有可能发生! 在地下室里,我们推开遮挡的柜子,顺利找到了铁门。 铁门下面,是黑黝黝的盗洞,一掀开,“飕飕”的冷风直往外冒。 “呸!” 师父啐了一口,骂道,“这底下要是没问题,我杨字倒过来写。” 我没吭声,只是把刚收好不久的法器又默默拎了出来。 我俩一前一后,朝着盗洞深处爬去。 师父一手握着阴天子笏,保持着随时能够挥出去的姿势,另一只手举着灯,在前面开路。 盗洞空间十分低矮,我们必须佝偻着身子在洞里爬行,蹲不像蹲,站不像站,时间一久十分难受。 好在距离并不长,我们没走多远,前方的黑暗中,忽然闪现出一抹金光。 再往前走了几步,就能看清是一个用黄色木方垒砌成的巨大框形结构了。 其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灯光一照,有种金闪闪的感觉,仿佛纯金打造。 木框十分巨大,长宽高不知几米,盗洞中能看到的结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但就是这一角能看到的木料,都互相嵌合,极为规整,却没用一颗钉子,像是精心搭建的积木,有一种繁复的美。 我有种感觉,不管在任何一根木方上用力,力都会被分散到附近的所有相邻木料上,直到被抵消,这绝对是我见过最科学的受力结构了。 但我能看出来的东西,也就仅限于此了。 这个木框结构到底是什么,叫什么名字,起什么作用,就戳中我的知识盲区了,我一概不知。 幸好我有个知识渊博的师父,他肚子里的学识,貌似比起一些真正的考古学家都不逊色了。 他只打量了几眼,就露出一丝惊容! “哟,黄肠题凑!” “这可是只有帝王一流才能用的高规格,的确是个大墓啊!” “怪不得那两个土夫子言之凿凿说是长沙王吴芮的墓呢!” 第185章 恶鬼吹灯,古墓枪声 “黄肠题凑?那是啥?”我不耻下问道。 师父一边一寸寸检查面前的木料,一边跟我解释。 “题凑”是一种葬式,就是我们眼前这种木方架木方的结构。 题凑始于上古,多见于周代和汉代,汉以后很少再用。 “黄肠”则是指木料的种类,必须是黄心柏木,这种木属阴,又不容易腐烂生虫,是最好的墓葬木料。 但由于其十分珍贵,只有帝王和诸侯以及对朝廷有巨大贡献的勋贵才能使用。 只要看到黄肠题凑,那绝对是大墓没跑了。 “奇怪,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师父很快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两个土夫子不是说他家早就发现这个墓了吗?为什么不试着继续开挖呢?” 我虽然没开口,但也有相似的疑惑。 眼前的坚固木结构对古代盗墓贼来说,可能是难以突破的叹息之墙。 可在现代工具面前,再坚固的木头也只是木头。 别的不说,只要带把油锯进来,分分钟拆得稀巴烂。 偏偏盗墓世家却始终不越雷池一步,这就很有问题了。 总不可能他们还有文物保护意识吧? 那这绝对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我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师父随手把照明的手机递给我,从包里拔出另外一把枪。 我还以为他要一枪轰开眼前的黄肠题凑呢,不由吓了一跳。 正要劝阻,却见他把枪口对准面前的黄肠题凑“滴”了一下。 枪后面一个小小的液晶屏幕,就发出红色的光来。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把枪不是用于攻伐的,而是一件探测设备,类似口罩时期无处不在的测温枪。 “师父,怎么样?”我凑过去问道,接着就看到他面沉如水。 他二话不说,拽着我胳膊转身就走。 “马上离开这里。” “怎么了?” 跟着师父学艺多年,我还从没见过师父露出这么紧张的表情,我甚至看到了他额头上的汗珠。 “没时间多说了,你先跟我上去。”师父不由分说,强行把我拽出了盗洞。 在转身的一刹那,我听到身后黄肠题凑内,似乎传来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 手机晃动的灯光,也在这个小小空间的东北角,照到一堆白色的东西。 我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堆没有燃尽的蜡烛。 “呵,鬼吹灯!” 师父也看到了那堆半截蜡烛,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我说他们怎么几代人都不对古墓动手呢,原来是知道自己搞不定又不舍得放弃这块肥肉呀!” 鬼吹灯…… 师父这么一提,我就想起盗墓这个行当好像的确有这么个规矩。 就是在发丘摸金前,先在墓室东北角点根蜡烛。 蜡烛要是熄灭了,就是墓主人有灵,不同意盗墓贼拿走墓里的东西。 这时盗墓贼就该放下一切收获,恭恭敬敬地磕头退出,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如果执意贪心,那大概率就要留下来给墓主人陪葬了。 这堆半截儿的蜡烛,显然是土夫子世家一次次试探长沙王墓的痕迹。 从那些蜡烛剩下的长短看,都是没燃多久就灭了。 结合师父之前探测之后讳莫如深的态度,这墓里肯定有极大的凶险。 但一个诸侯王的墓利益实在又太大了,土夫子们不舍得放弃,才抱着侥幸心理一次次试探,僵持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我们退得及时的缘故,这座古墓的主人并没有为难我们,让我们顺利回到了地面。 “怎么样?” 秦队迎上来问道,“我的人现在可以拉警戒线吗?” “别管了,什么都别做,马上收队,走。” 师父揽着他肩膀把他拉走,嘱咐道,“一个人都别留,博物馆那边我会去说,你们专心审这两个土夫子杀人的事就行了,这墓不对劲,太危险了,我再另外想办法。” “一个墓能有什么不对劲,我听说汉代的墓里珍贵文物可都是按千万报价的……” 一个不知就里的年轻警察用狐疑地眼神打量我们,显然是怀疑我们见利忘义,想监守自盗。 “就算按亿报价,也得活人才有资格享受。”师父不客气地回怼了他一句。 “小王!别胡说!” 秦队呵斥了年轻警察一句,又问我师父,“难道是墓里有机关?” 师父摇摇头,却是没有细说,只是催促他们赶紧撤离此地,免得夜长梦多。 “可是,这里这么多尸体,我们总得收殓起来吧?还有现场也要勘察拍照……”秦队面露难色道。 “那就动作快!” 师父大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带着我往车子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飞快地吩咐道, “生伢子,你马上打电话给给羽伢子和他师父,问他们云麓宫有空派人来帮忙没?有就让他们马上赶过来,快!” “啊?这么急吗?”我看了一眼天色,惊愕道。 “比你想的还急!” 师父急得额头上都冒汗了,焦声道, “你啊,真是无知者无畏,你根本不晓得要是墓里面那个东西跑出来,会惹出多大祸事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我们刚说完,我手机都才刚摸出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然后就是半声惨叫,接着警官们的怒喝也响成一片,枪声大作…… “出事了!!!” 师父反应奇快,听到动静,转身就往回跑,我也赶紧跟上。 但当我们跑过这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才发现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中年土夫子已经倒在地上,气息全无,身下一滩血。 他儿子则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周围的警察们都已经拔枪在手,脸色或难看,或震惊,或恐惧。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师父急切地问道。 “你们前脚刚走,就有个浑身穿着麻将席的人,从墓里面闯了出来,当众杀了一个盗墓贼,掳走了另一个,我们的子弹打在他身上,只见冒火星子,不痛不痒的,被他冲破警戒线,跳江跑了。” 秦队脸色苍白道,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他能做到这个位子上,按理说也算见多识广了,但今晚这事实在太违背常识了。 居然还有不怕子弹的人,就算是手枪子弹好了,那特么还是碳基生物吗? 第186章 金缕玉衣,尸王破土 “屁的麻将席,那特娘的是金缕玉衣!” 师父闻言一脑门子黑线,差点没被气笑了,骂道,“没文化真可怕!该你们读书的时候非要去养猪!” “是是是。”秦队被他训得尴尬不已。 “往哪个方向跑的?”师父又追问道。 秦队抬手指了指湘水河边的方向。 师父脸色微微一变,连忙顺着他指的方向,跑到凶手跳水的河岸边往下张望。 但这时哪里还看得到人影,只有一圈圈泛着血色的涟漪,徐徐扩散开来…… “坏了,金缕玉衣只有王侯能穿,这家伙多半就是长沙王本人的尸首了!” 师父面沉如水,喃喃道,“生前是蛟龙命格,一出土还捞着血食,往后不得上天?” “师父,它不会真成僵尸了吧?”我有点明白师父为什么那么紧张了。 从我之前对付行尸就能看出,很多道术手段,对有实体的尸妖类邪祟效果并不好。 我那打的还是行尸,真正在养尸地养出来的僵尸,绝对是行尸的plus++++版。 这么一个力大无穷、行动如风、钢筋铁骨还嗜血如命的boss模板生物,谁见了不犯怵啊? 师父蹙眉不答,显然他也没把握现在的长沙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走回烂尾楼前,冲我招招手,道,“生伢子,再陪我下墓一趟。” 我们循着前不久刚爬了一次的盗洞,原路又进去一次。 结果本就阴寒的地洞里,这次竟像额外多了个制冷机一样,我们爬到半路,就都冻得有点受不了了。 眼见实在没法继续前进了,师父只能举着手机往洞底深处探照。 闪动的光影里,我模糊看到,原本整齐的黄肠题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开了一个大洞,断裂的木料散落得到处都是。 洞口传来“呼呼”的风声,显然冻得我们瑟瑟发抖的寒风,就是从墓室里吹出来的。 “扰人安息,该死啊,只是这样一来,祸事就大了!” 师父脸色难看地嘟哝道,“走,我们上去!” 一回到地面,师父立刻找到秦队,沉声道,“马上向省军区求援!” “啊?” 秦队明显被吓了一跳,“还要出动军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只会比你想的更严重!” 师父道,“95年的锦官城僵尸事件你听说过没?当时那边的警察也和你现在一样的想法,觉得事情不严重,不需要出动警察,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军队出动收拾残局,还死了那么多人,那些人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我在旁边听得眼睛一亮。 这个事我知道。 师父在给我传道受业的时候,通常会举实例来介绍某种鬼怪。 1995年发生在锦官城的僵尸袭人事件,就是距离我们现在最近的典型案例,被他重点讲解过。 没办法,建国以后大力推行火化,僵尸比成精的动物还罕见。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时锦官城文物部门在武候祠附近挖掘时,意外发现了三具清朝古尸。 由于监管疏忽,这三具古尸竟然在一夜之间神秘消失。 随后,又相继出现了五具被传染的次生僵尸。 它们专门袭击人类吸血,而且被咬伤的人也会变成僵尸。 僵尸的传闻一度闹得锦官城人心惶惶,不过一段时间后,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随之而来的,则是在府南河里发现了许多尸体。 这些尸体被打捞上来后,人们在他们身上都发现了严重的灼伤痕迹。 这表明他们实际上不是被淹死,而是被烧死的。 也有传闻说,这些尸体就是僵尸,有关部门联合军队,动用火焰喷射器才消灭了它们。 作为业内人士,我知道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长沙王一旦成了气候,凶戾程度只会远超锦官城那两个野路子。” 师父还在继续“恐吓”秦队,“你就拖吧,保证一拖一个不吱声。” 他严肃道,“今天算你们运气好,在场的基本都是警察,体制内上班的,身上多少沾点龙气,它又刚出土,不敢乱来,否则今天就不光死两个土夫子这么简单了!” “什么95年锦官城僵尸事件,讲故事呢?” 又是刚刚那个那个叫小王的年轻警察开口了。 他本来就对我师父的态度不满意,闻言忍不住嘲讽道,“我们人民警察也不是吓大的。” “你00后吧?没听说过正常,我不怪你。” 师父语重心长道,“当警察不怕死是好事,但你这副胆气最好用在保家卫国上,而不是白白送死。” 小王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想争辩什么,被秦队拦住。 秦队也不演了,直接换了称呼,问道:“杨师傅,我就问一句话,是不是真没别的办法了,你要确定,我现在就打电话求援。” 师父看向秦队,扔了根烟给他,又给自己点上,冷笑道:“只要你不介意拿自己弟兄的命去填。” 秦队神情严肃。 “长沙王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传说中的僵尸,刀枪不入,起码你们警察手里的小口径枪支肯定奈不何它,你们已经试过了,对吧?”师父笑道。 一群警察神色悻悻,但都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要是我这么说了,你们还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那就往下游去找。” 师父指点道,“应该要不了多远,你们就能找到被掳走的那个土夫子尸体。 然后你们带着那具尸体,把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和我的话一字不漏地汇报上去。 你们系统里的领导,自然有懂行的,会知道该怎么做。” 听他说得言之凿凿,秦队终于变了脸色,一边吩咐手下们收拾现场,一边跑到旁边打电话去了。 我听到他跟电话对面的人爆发了激烈争吵,但最后,还是跑回来跟我们说道:“杨师傅,我可是赌上自己的乌纱帽在信你了。” 师父深吸一口,抽完最后半截烟,把烟屁股一扔,斜了他一眼。 “无所谓,爱信不信,等这件事解决了,你会庆幸没把我的当耳旁风。” “走吧,回店里。”他扭头对我说道。 我举着手机一脸无辜:“不打电话给羽哥啦?” “出了这么大的事,特事委肯定坐不住的。” 师父道,“让他们来做这个牵线搭桥的中间人吧!我们等着人上门请就行了,正好省得老子还要欠他们云麓宫的人情!” 第187章 章宅女小师妹 就像师父预料的那样,当得知一头被埋了快两千年的西汉古尸破土而出,特事委第一时间就坐不住了。 我们的老熟人王俊,又担当起了联络员的重任,满世界乱跑拉人上车。 按他来拜访我们时自己所说,省城附近,但凡能帮上忙的能人异士,他都已经跑遍了。 不过官僚机构的办事效率,实在是低得令人发指。 等我们接到通知,受邀去有关部门开会时,还是到了三天以后。 会议地点定在宗教局的衙门里。 这两个部门一明一暗,共用一块牌子,在业内不是什么秘密。 特事委专门给我们准备了一间最僻静的会议室,但我跟师父到得略晚,走到门口时,就听见屋里人声鼎沸。 推门进去一看,只见僧、道、俗、奇装异服,五花八门都有。 如果不是因为在座的都是中老年男人居多,我差点以为自己进了某个漫展的cos现场。 “阿生,这里!”我突然听见有人喊我。 循声望去,我就看到张一羽正站在会议室后排,朝我们招手。 我跟师父走过去,找了空位,挨着他坐了下来。 同时,师父还朝他身边一个穿藏青色道袍,留一把山羊胡子的老道长抱拳行礼。 对方也礼貌地还了一个道礼。 这位道长自然就是张一羽的师父吴是非吴道长了。 在我见过的道人里,吴道长卖相不算上佳的。 不管严冬酷暑,总是披着一件青布常服。 那些高大上的紫袍、黄袍、红袍,我反正是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 他头顶的发丝也是稀稀拉拉的,有点秃,扎成道髻也因此显得松松垮垮,属于把杜工部诗里“浑欲不胜簪”具象化了。 这么一个有点寒酸的老道,没人介绍,你实在很难想象,他会是三湘第一道门正统的掌门人。 不过我跟吴道长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所以我的注意力,更多放在旁边一张生面孔上。 那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少女,双马尾,大眼睛,穿一套粉扑扑的洛丽塔小裙子。 手边的小桌子上,还放了一个同样是粉色的绒毛兔子背包。 穿衣打扮的风格,跟周围的僧道中人格格不入。 唯独她手上把玩的一个手办,造型是个手持大剑的少女,看似精美的玩具,却散发出森森的阴气,昭示着其主人的不简单。 我看她的时候,她也正向我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她冲我甜甜一笑,简直萌翻了。 真的很难想象,戒律森严的道门里,还有这样卡哇伊的萌物。 “我师妹,李妍。” 张一羽抬手一指,介绍道,“跟你提过的,二次元宅女一枚,你叫她网名小萝就好。” 我友好地点点头:“薛孽生。” “你好呀,阿生哥哥。” 小萝开心地跟我打招呼道,“我师兄也经常跟我提起你呢,我一直想见见你,可惜时间总是对不上,今天终于见到真人啦!” 她看起来对我是真的很感兴趣,也不晓得羽哥平时都跟她说我什么了。 只可惜时间紧任务重,不等我们闲聊,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主持会议的,除了特事委的领导,隔壁部门也派了秦队和一名警花过来列席参加会议。 “事情的经过,相信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一头千年僵尸的危害有多大,不需要我多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会议一开始,特事委的领导直入主题,道, “所以我们今天讨论的,不是要不要消灭它,而是怎么消灭它,希望大家能群策群力,畅所欲言。” 这时,底下有人举手申请发言:“真有这么一回事吗?千年僵尸啊,在我们这个末法时代,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这个情报是阎王一脉的杨道长提供的,他的话,在座应该没人不信吧?” 特事委领导说道,“当时在场的还有兄弟部门的许多警官,他们也都能作证。” “原来是杨道长亲历,那我没有问题了。” 师父在业内的威望比我想象中更高,一搬出他的名头,质疑的人干脆地坐了回去。 “这里也要感谢杨道长及时发现了隐患,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发现这么凶恶的一头僵尸出土了。”领导又客套道。 大庭广众之下,师父终于没再桀骜不驯,反而把话说得很漂亮。 “我辈修道之人,替天行道,义之所在,我相信就算不是我们遇见这事,换了其他道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啪啪啪! 他的话立刻激起一片掌声。 我听见吴道长嘀咕了一句:“这不挺会说的吗?不晓得平时嘴巴哪儿那么臭。” 我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特事委的领导之后,公共安全部门也上台讲案件的进展。 发言人是那个警花。 据她所说,警方按我师父的指点,已经找到那个被长沙王僵尸掳走的年轻土夫子的尸体。 不过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还不是警方,而是一个在江边野钓的钓鱼佬。 果然,钓鱼佬永不空军。 除了鱼,啥玩意都能钓上来。 三等奖人民币,二等奖人民,一等奖人民碎片。 据说倒霉的土夫子被扯上岸的时候,肢体零件完整,勉强还算个二等奖。 只是在水里浸了这么久,人已经快被泡发了,肿得没眼看。 “这是我们的法医在对死者尸体进行解剖时做的影像记录。” 负责讲解的警花打开投影仪,把一具肿胀得五官都模糊了的尸体照片,投屏出来,讲解道, “死者口鼻中没有泥沙,我们推断他应该是在入水前就已经死亡。 死者表情扭曲,临死前应该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在他的脖子上,我们还找到了疑似人类牙齿撕咬的痕迹。 注意,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行凶者的犬齿长得完全不同于普通人,更像某种食肉猛兽。 牙齿一直深入死者体内近十厘米,直接咬断了死者的颈动脉,导致死者失血过多而死。 被我们发现的时候,死者体内的血几乎流干,整具尸体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不会错,这就是僵尸袭击人的典型死相。” 师父站起来,说道,“尸体里消失的鲜血,就是被僵尸吸干的。” “冒昧问一句,这个土夫子的尸体你们火化了吗?” “啊?” 警花露出不解之色,疑惑道,“这可是本案的重要物证,被存放在我们局里直管的太平间,按照条例,不结案的话,死者尸体是不能火化的。” “那我建议你们突破一下条例的限制,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 师父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道,“要么你们就解剖得再彻底一点,把它大卸八块,不然你们很快就有得烦了!” 第188章 玄学五术,灵龟占卜 警花愣愣地看着师父,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会有人来局里抢这具尸体不成?” “抢尸体那倒不会,但要是这具尸体自己跑了,甚至攻击别人呢?这难道还不够你们头疼?”师父平静地说道。 “尸体怎么会跑?”警花的眼神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警察同志,我必须提醒你,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一具普通的尸体,而是被僵尸吸干血的受害者,而僵尸,是可以传染的。” 我也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 “好,这件事我马上打电话命令太平间的同事去办,会在最短时间内销毁掉它。” 秦队上台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警花,接过话筒,对在座的玄学从业者道, “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希望各位能各显神通,用你们的专业知识,帮我们定位逃走的长沙王下落。” “它在逃走之后,至今下落不明,我们申请了省军区的协助,但军方的搜查也没有结果。” “不过杨师傅告诉我,僵尸以活人的气血为食,肚子饿了,就一定会攻击人类,现在不露头,只是因为它比95年出现在锦官城的僵尸更加狡猾!” “对整个社会来说,它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无论如何,我们必须阻止这种事发生!” 秦队郑重地朝台下敬了个礼。 “拜托了!” 他说完,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都是在讨论各自擅长的专业,都能用什么方式定位僵尸。 最后一个留着长髯白须,穿对襟布衣,手里盘着串,一看就德高望重的老者站了起来,当仁不让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老朽的占卜之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李树达。” 师父显然是认识他的,身子微倾,向我低声介绍道,“算是文夫子,斗法不行,但卜字门一绝。” 玄学五术,山、医、命、卜、相。 山术基本就是大家印象中的修仙,吐纳服气,驱邪避祟,施术斗法,都是山字门的范畴; 医好理解,道医跟中医重合度很高; 命是命理,根据人的四柱八字,测算一生祸福休咎; 卜主推演未来,趋吉避凶; 相则分相人与相地,相人术通过摸骨相面,断人品格运势,相地便是俗称的风水学,寻龙分金,观山定穴。 不过对修道之人来说,一般玄学五术都要有所涉及,有偏,但不会废。 比如我们这一脉,就是以修山术为主。 但师父治阴病的时候,同样也会抓药、煎药。 卜字门的金钱卦,命字门的六壬梅花,相字门的天星风水,我也都学过,只是不那么擅长。 像李树达这种专精一门的文夫子比较特殊,而且水平两极分化严重。 要么是传承残缺,不得不靠仅会的一点东西糊口; 要么就是在某个领域深耕多年,造诣惊人,甚至担得起国士无双的美誉。 李树达既然敢在这种场合第一个站出来,八成属于后者。 特事委的领导对民间高人的资料显然也是门儿清。 师父给我介绍的时候,秦队身边也有人在给他介绍李树达的基本情况。 “太好了,有李老出马,区区僵尸,肯定插翅难飞。” 秦队热情笑道,“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还有没有哪位师父毛遂自荐的?” 师父举了下手。 但没想到几乎同时,一个离我们不远的座位上,还有个长得矮小丑陋的老头也站了起来。 双方没想到居然会同时申请发言,都愣了一下。 那老头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对师父伸了伸手掌,“原来是杨师傅,你先请。” 师父也不客气,点点头,言简意赅道:“要找尸气的话,我们这一脉的罗盘定阴术,尚有几分说头。” 说完他又拿眼睛看着丑老头。 后者嘿嘿一笑,用手里的烟袋锅点了点自己的塌鼻子,道:“老头子跟尸体打了一辈子交道,也无须什么法宝奇术,只要被我闻到味儿,它就莫想跑脱了!” 我知道以貌取人不对,但这老头实在丑得惨绝人寰,看到他笑容我都一阵生理不适。 我看他好像有几分要跟师父别苗头的意思,等师父坐下来,我就问道:“师父,这谁啊?” “哼,谁晓得?” 师父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道,“长这么丑,十有八九是湘西的赶尸人吧,也只有他们会把长得丑作为入门的硬指标了。 估计是现在没尸可赶了,想仗着自己那点二把刀的手艺,进城跟我们抢饭吃吧!也真是够不怕死的。” 在师父跟我编排赶尸老头的时候,李树达已经向秦队他们提要求,要一间静室,作为自己占卜之所。 他强调其他人想观看可以,但只能通过监控,不能在现场。 尤其是修行人,甚至不能靠近静室周围,避免芜杂的气场干扰到占卜的结果。 他在业内貌似名声还不小,一说要当众占卜,一群人涌到监控室看热闹去了。 我问师父去不去。 他把手一摆:“去个卵,这种占卜之事,真要观摩,看的不就是气场交互?他不准人近前,摆明了就是要保密呢。那老子还去干嘛,看他装腔作势吗?” 他这么一说,我就为难了。 其实我还是蛮想去看看的。 好在吴道长开明,笑道:“正好羽伢子和妍妹子想去看看热闹,你跟我们一起吧!” 我眼巴巴看着师父。 他不耐烦地一挥手:“想去就去呗,你又不是老子身上的挂件!” “好嘞!” 我立刻乐颠颠地跟着吴道长师徒走了。 因为耽误了一下,我们赶到监控室的时候,屏幕里李树达已经摆开阵仗准备起卦了。 和我们这一脉随手抓把游戏币就能起卦的金钱卦不同。 这老头用的,赫然是最古老的焚烧龟甲占卜的方式。 根据龟甲受热以后炸开的裂纹走向,来推定吉凶。 大名鼎鼎的殷墟甲骨文晓得伐? 那就都是古人焚烧龟甲占卜以后刻下的卜辞。 不过我一直以为龟甲占卜用的是干乌龟壳,哪晓得李树达竟是活龟现杀,然后夹着还带血的乌龟壳,就送到了火盆上方。 第189章 坎卦,四面环水 “咦,想不到是活乌龟现杀现烧啊。” “当然,不然你以为?” 师父不在,吴道长就自觉接过了解惑的任务,“干乌龟壳要烧到什么时候去了,等烧出卦象,怕黄花菜都凉了。” 监控视频里听不到声音,但在烧了一会后,龟甲应该是已经炸裂了,李树达把手收了回来。 然后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就开始小口小口吐血,仙风道骨的白胡子和衣襟都被染红,面如金纸。 在旁边纸上写卦辞的时候,明显看到他手都在发抖。 “噢!”见到这一幕,人群一阵骚动。 小萝不由惊叹道:“都说窥探天机会折寿,好像是真的啊!” “演的。” 吴道长以手掩口,低沉迅速地说道, “占卦问卜,的确会有反噬,但绝不会来得这么快,更不会这么猛烈,他故意把自己弄得惨一点,是卖人情给官方呢!” “哦!” 我们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再看视频里的李树达,都充满了鄙夷不屑。 卖相倒像个世外高人,怎么弄虚作假呢?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嘛,理解。” 吴道长轻笑,道,“这么好一个在官家面前露脸的机会,他要是抓不住,就不是省城江湖最有水平的文夫子了。 也就是官家现在不重视我们修山字门的,不然贫道都忍不住要去碰碰运气了。” 听他这么说,我们才略微收敛了一点,但心底深处还是瞧不起这个弄虚作假的老头。 这时,李树达已经演完了,冲摄像头点了点头,然后吃力地扶着桌子,颤巍巍地往镜头外走去。 我们赶紧又涌向他占卜的静室。 抵达的时候,他正好开门,身形摇摇欲坠,好像站都站不稳了。 马上就有特事委的工作人员冲上去扶住他,却被他“骄傲”地推开。 他看着人群前方的秦队和特事委领导,一字一顿地说道:“幸不辱命。” 说罢,他就递给工作人员一张纸,自己摇晃的幅度更大了,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快,担架,医生!扶李老休息!”我没听清是哪个领导大喊了一句。 “不急于一时。” 李树达却是又吐了一小口血,坚持道,“老朽已经这样了,还是先给你们解完卦,省得耽误正事。” 他演技是真的逼真,要不是吴道长提前提醒了我们,我们也更相信他的话,根本看不出老头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只会觉得他心怀天下苍生,令人钦佩。 “别啰嗦了,让李老解卦吧!” “对对对,别让他的付出白费。” 众人七嘴八舌,催促工作人员赶紧把李树达推演的卦象展开看看。 工作人员不敢违背众意,连忙把李树达交给他的白纸打开,当众展示。 只见白纸上用粗粗的马克笔画着两个上下两横是断开虚线,中间则是实线的八卦符号。 “坎卦?” 在场的都是内行,周易是必修课,不至于连简单的卦象都认不出。 “没错。” 李树达点点头,虚弱道,“坎代表水,象征着重重险陷。 从卦象形状来看,中间一阳爻,上下各为阴爻,阳爻象征着刚健有活力的事物被阴柔的事物所围困,就像水流在低洼之处,受到周围地势的限制,有被困住的感觉。 在自然现象方面,坎卦也体现了水的特性。可以断定,长沙王肯定还在一处四面环水之地没有离开。” “就这?” 听他说完,我们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场的有人不会周易吗?坎卦啥意思还要你来说? “长沙王生前乃是一方诸侯,死后同样有蛟龙之气庇佑,卜算之法只能算到这一步了,只能确定,还在湘水边没有远离,你们再不满意我也只有这么大本事了。” 李树达看出我们眼中的质疑,有点生气道。 “李老别误会,我们没别的意思。”众人连忙讪笑解释。 “你们可别小看了这老头,卜卦关键是在卜那一步,解卦只是细枝末节,他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吴道长说出了和师父一样的话,道, “要是换个人来,本领不济,算出来的未必不会是艮卦,到时候就是把周围的山翻个遍,也是南辕北辙,找不到正主。” “杨师傅他们挖出长沙王的地点,也是在湘水边,看来它只是蛰伏,并未跑远,这是个好消息。” 这时,众人已经议论纷纷,开始根据卦象,推测长沙王的藏身之地。 “在座的都是本地人,对湘水附近的地形应该不陌生,四面环水,湘水上众多的沙洲就很可疑啊!” “你也说了,众多沙洲,就我们这点人,一个个搜过去也很麻烦的。” “就是,说不定还打草惊蛇,让它转移了,那就糟了。李老的身体也不允许再占卜一次了。” 我看了一眼李树达,只见他一脸眼巴巴的懊恼表情,只差没把“我可以的”写在脸上。 估摸着也是在后悔,刚刚不该装得太过火。 最后,还是秦队拍板,道:“没办法了,这样吧!划分区域,大家分头行动吧!我们会申请军区的精兵协助!” “这个办法好!”众人纷纷点头。 大方向定了,接下来就是讨论怎么分组的问题了。 为了避免浪费人力,师父和吴道长这样的高功自然不能扎堆,各自领一队人负责一片区域。 意外的是,羽哥和小萝这师兄妹俩,居然也笑嘻嘻地混进我们这组来了。 “你们不跟着你师父,没问题吗?”我问道。 张一羽却回答得理直气壮:“怕啥,有杨师傅罩着,他放心得很!” 不过到了具体划分谁负责哪片区域的时候,一众同行又吵吵嚷嚷起来,争执不下。 这还是跟他们各自的情况有关。 今天来开会的这些人,有的抱着跟李树达一样的想法,是想干出一番成就的,他们就会争抢各自认为最可能的区域; 而那些被硬邀来,或者自觉实力不济的,生怕撞上僵尸被干掉,就拼命推脱。 一时间,会议室里跟菜市场一样,人心种种,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师父却没有参与进去,而是思考了一下,就找到秦队,问道:“那个钓到土夫子尸体的钓鱼佬,还在你们这里吗?我有点事想问他。” 第190章 重装出击 “做完笔录我们已经让他回去了,不过要是有需要,我可以提供他的电话。”秦队说道。 “行,给我吧!”师父爽快道。 拿到电话号码以后,师父就走了出去,到走廊上打电话。 他开着外音,让我们一起听,钓鱼佬应该是刚睡下,一开始接电话起床气还很大。 不过师父报号说是局子里的电话,他的口气马上就软了不少。 不过还是抱怨道:“不是做过笔录了吗?” “还有些细节,需要找你本人再确认一下,你把当时发现尸体的情况给我们再描述一遍吧!”师父理直气壮道。 “好吧!” 钓鱼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讲起了自己“中奖”的经过。 “那是差不多凌晨快天亮了吧,我钓了一晚上,都没上大鱼,有点脾气就准备回去了,结果碰到个穿蓝色牛仔裤的小伙子跟我说,让我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上货了。” 钓鱼佬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感觉声音都带哭腔了, “我还以为他也是来路亚的,哪晓得隔了没十分钟,就有东西在扯杆,我还以为真上大鱼了,鬼晓得扯上来居然是个也穿牛仔裤的死人,早晓得我就直接走人了!” 我跟师父对视一眼,师父立刻向他询问那个穿牛仔裤的小伙子长什么样,结果问出来跟被长沙王掳走的那个土夫子大差不差。 我们心里立刻就有数了,这是土夫子的冤魂向他求助呢! “莫怕,你帮他上了岸,这是大恩,他不光不会害你,你还有功德。” 我插言安慰道。 听我这么说,钓鱼佬的情绪才稍稍安定下来。 听完他撞鬼钓尸的经过,师父又仔仔细细盘问了附近河道的地形和水文状况。 包括河水的流速,流向,哪里有暗流。 甚至连他们平时钓上来的鱼以什么品种居多,都没有放过。 直到所有问题都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他才感谢钓鱼佬配合工作。 这时候能明显听出,对面的钓鱼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也是,不管是谁,忙活了一夜,还碰到鬼,刚睡下就被人揪起来,审犯人一样事无巨细问了这么久,心情恐怕都不会好。 “会藏在哪呢?” 挂了电话,师父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若有所思地回到了会议室里。 大屏幕上的投影,已经换成了一张湘水附近的地图,各位同行正围绕着它争论不休。 师父粗暴地推开人群,直接上手在地图上比划起来。 我一眼就认出,师父比划的河段,正是我们发现古墓的地方,和钓鱼佬钓上尸体的地点之间。 我顿时感觉自己有点跟上师父的思路了。 结合尸体的死亡时间和水文状况,不难判断出尸体漂了多远才被钓上岸,自然就能推断出长沙王最可能的藏身地了。 “你特么……哦!杨师傅啊,那没事了,您请。” 被推的人本来还有些愤愤,可一看是他就算肚子里有气也立马偃旗息鼓了。 这让我更加确认了师父在业内的地位。 两个字,霸气。 霸是霸道的霸,气是气死人的气。 很快,师父就确认了目标。 “这个洲归我。” 他指着地图上一座面积不小的河心洲,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师父点名要的洲名为“兴马洲”,是湘水上仅次于橘子洲的大地块。 湘水上的洲因为一涨水就会被淹没,所以多数是无人居住的荒地,但兴马洲是个例外。 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那上面都还有为数不少的居民,只是后来官府考虑到防汛的需要,整体搬迁了上面的居民,它才重新荒芜下来。 不过现在上面还有许多荒废的民居,地形很复杂,僵尸要是躲在那里,还真不太好找。 师父开口了,自然无人与他相争。 反正都是蒙,负责哪里不是负责呢,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机会,得罪业内大佬。 不过就在我们敲定此事准备出发之际,那个湘西赶尸一脉的丑老头突然站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杨师傅,不介意老头子跟你们一路吧,我也能帮上点忙的。” 他这一站出来,立刻就引起了我的警惕。 毕竟他之前对师父的敌意,已经算很明显的了,现在又主动加入进来,很难讲是不是心怀不轨。 不过师父艺高人胆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喷了口烟,点头道:“行啊,正好我这组还少了人,你想来就一起来吧!” 然后我们也没管还在吵闹不休的会场,直接开车前往江边,与负责配合我们行动的军方人员汇合。 到了集合地点,我就被军方的大阵仗吓了一跳。 交通工具还不算离谱,江面上用的都是冲锋舟,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在武器配置上,除了常规的步枪外,我竟然还看到了带喷枪的大燃料罐。 赫然是只有电视上才能看得到的火焰喷射器! 看到我有些呆滞的样子,师父忍不住失笑道:“是我提醒他们准备的。僵尸身躯坚固,要害也不多,用枪不好打,还得上这玩意,上千度的高温火焰下去,神仙来了都要骂娘。” 说着,他用力拍了拍硕大的燃料罐。 “邦邦”的闷响令我心惊肉跳,生怕他一巴掌下去给拍炸了。 “放心吧,现在的火焰喷射器都安全得很。” 看我紧张得身体都绷紧了,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年轻士兵好心地安慰我, “燃料和助燃剂不混合点火的话,就算被子弹打穿了,它也不会起火爆炸的。” 我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呼,自己吓自己。” 我露出笑容,跟这个年轻士兵攀谈起来。 他告诉我他姓洪,我问了他年龄,比我大一岁,高中毕业就入伍当兵了,我就叫他“洪哥”。 哗哗哗! 军方效率极高,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我们一登船,冲锋舟就立刻劈波斩浪,驶向兴马洲。 但等到了目的地一看,我们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更棘手。 昔日的民宅数量居然还不少,矗立在面积广阔的河心洲上,影影绰绰,像一座鬼城。 因为每年的汛期,房屋的一楼和路面上,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淤泥,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 洲上无人,但并不缺生灵。 房屋的阴影中,有绿油油的眼睛在盯着我们。 那都是野猫野狗,应该是当年搬迁时,居民没有带走的宠物后裔。 也不知道失去了人类的照料,它们是怎么在这座孤岛上生存下来的。 但看起来,它们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生活。 经过二十几年、不知多少代的繁衍,这些昔日只会对人撒娇乞食的动物,已经完全野化。 一只只瘦骨嶙峋,却眼神凶狠地窥探着我们,仿佛只等我们露出破绽,就要冲上来咬掉一块肉。 第191章 后院起火和僵尸等级 在兴马洲的搜查,持续了整整一下午,过程非常艰苦。 近三十年无人问津的环境,比预想的还恶劣。 跟随我们一组的同道和士兵里,都有人在崎岖的废墟里崴到脚,或者被野猫野狗抓伤咬伤。 但收获却寥寥,甚至可以说一无所获。 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沮丧。 “天马上黑了。” 师父看了一眼西垂的斜阳和倒映在江面上的晚霞,问我们道, “僵尸晚上会出来活动,继续搜索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我们是就地放哨扎营,在岛上过一夜呢?还是回岸上休整,明天再继续?” 子弟兵们无所畏惧,都倾向于就地扎营,省去来回奔波的麻烦; 但我们的同行却吃不了这个苦,大多数都想回岸上住宾馆睡软床。 就在双方都试图说服对方时,师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没说两句,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冲着对面暴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提醒你们了还搞出这种事!”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才压下怒火,道:“等着,把现场封锁好了,我马上带人回来!” 啪,他把电话一挂,对我们说道:“别争了,回去!” “怎么了?”我问道。 “这些愚蠢的官僚!” 师父脸色更臭,骂道,“老子三番五次提醒他们,土夫子的尸体被僵尸咬了,得尽快处理,非不听!喏,这下好了,尸变了,还伤了人,出了事就晓得喊我回去擦屁股了!” “靠!”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也都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刺激吗? 跟这些虫豸合作,我们还怎么好好地降妖除魔? 拖后腿不是这么个拖法! 师父带着我们风风火火杀回宗教局,结果被告知秦队和其他领导都去现场了,我们只好又改道前往那间警方直属的太平间。 这间太平间位于一座司法鉴定中心的法医科楼下。 当双方终于碰上面,师父可不管那么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不是警告过你们要尽快把尸体处理了吗?为什么不听!” 秦队露出尴尬之色,解释道:“下面的人疏忽了。” 师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以师父的脾气,可不吃官面上的套话。 秦队无奈苦笑,只好硬着头皮立下军令状,“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这种事了,不然你唯我是问!” “你说的!再扯后腿,我不找别人,只找你!” 师父这才指了指他,松口道,“走,带老子看看尸体和伤员去。” “诈尸的尸体,已经被我们打碎脑壳不动了,牺牲的警官尸体也及时拉去火化了……哎,还不晓得跟他家里人怎么交代。” 秦队叹息道, “但是伤员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了。 急救中心派了人来,现场处理不了,只让我们赶紧送医院抢救。 我想着等您回来先看看,就没同意。” 师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送医院了我就不能过去治?而且尸毒也是毒,做透析也能救回来的啊,非要糯米?” 不愧是我师父,赛博天师。 透析解尸毒,牛逼。 秦队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表情更加狼狈,连声道:“是我欠考虑了,杨师傅,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早这么果断把尸体烧了,至于出现死伤吗?” 师父又埋怨了他们两句,才道, “算了,懒得讲你们,反正死的也不是我亲戚朋友,先带我去看看伤员吧,希望还有救。” 说着,他又递给我一张符,吩咐道: “生伢子,你和羽伢子他们去把僵尸剩下的残骸烧了。 记住,一定要盯着烧完,我信不过他们的责任心。 要是不好烧,就把这张符丢进去。” “是。” 我接过符,就让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带我去找尸体。 我本以为会在停尸房之类的地下,结果对方带着我往楼上走。 没走几步,一片夸张的破坏现场就出现在我眼前。 整整一排办公室,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砸得稀烂。 墙皮被抠掉,坚硬的混凝土墙体上,留下了像猛兽一样的爪痕。 死者和伤员虽然都被拖走,但半凝固的血迹还留在原处,述说着当时的惨烈。 其中一块玻璃上,有大片喷溅状的血迹,触目惊心。 没意外的话,就在这块玻璃前,有个倒霉蛋的动脉,被活活撕裂。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从这个破坏程度来看,不是什么普通僵尸啊。 “僵尸呢?” “就在前面了,请跟我来。” 工作人员做了个请的手势,目中流露悲伤之色。 想必死伤者中,就有他的同事和熟人吧? 在他的引导下,我终于在三楼的阳台上,见到了年轻土夫子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活着的样子我见过,刚从河里捞上来的照片,我也见过。 但眼前的他,却完全无法跟我之前见到的两个形象联系起来了。 它半边脑壳被狂暴的金属弹头打得粉碎,五官已经看不清了。 原本在水里泡得浮肿的肌肤,此时却走向另一个极端,脱水收缩,变得干巴坚硬。 枯木一样的肢体上,还长满了霉菌一样的紫色毛发,这正是僵尸尸变最显著的特征。 根据现场的情况推测,我猜它应该是尸变之后,闻着人气,一路跳上了楼,然后大开杀戒,最后在这里被击毙的。 因为天已经全黑了,全靠阳台走廊昏暗闪烁的灯光照明。 我走近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刚刚还看走眼了。 它身上可不止是紫毛,一指长的毛发末梢,已经微微发绿,透着一股邪恶不祥的光泽。 “嗯?居然已经开始往绿僵进化了?”我吃了一惊。 民间关于僵尸等级的划分五花八门,但流传最广的还是按尸毛的颜色来确定其危险程度。 最低级的僵尸,体表长满了霉豆腐一样的白毛。 白僵行动迟缓,怕阳光,怕火,怕鸡鸣,怕狗叫,甚至连壮年男子也能吓跑它们,弱点很多。 白僵在养尸地多埋几年,就能进化成黑僵。 黑僵和白僵民间合称“黑白双煞”,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黑僵的力量和攻击性比白僵略强一些,身体开始变得坚硬,对人已经有威胁了。 但主要猎物还是偷鸡摸狗,吸食牲畜的血。 对人的危害,更多来自对命理和风水的破坏。 祖坟里埋头僵尸,这户人不出十年全家就要破落死绝。 要从紫僵阶段开始,僵尸才真正能以人为食。 紫僵的力量已经超过成年人,纵跳如飞,身体坚硬,放在没有热武器的古代,已经是超越猛兽的威胁。 也就是今天这货倒霉,在警方的地盘上行凶,才被一枪爆了脑袋。 要是放在偏远的农村,搞不好真能酿成灭村级别的大祸。 紫僵之上,分别还有绿僵,活跳尸,飞僵和旱魃,一个比一个强大恐怖。 尤其后面两种,又叫飞天夜叉和旱神,都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里的怪物。 比如旱魃,见之大旱,赤地千里,这哪里还是什么邪祟? 妥妥的人形天灾,行走的核武器。 惹不起惹不起。 第192章 焚尸,解毒 事实上,土夫子的僵尸哪怕只要再多进化半步,变成绿僵,今天麻烦就大了。 小口径武器未必能搞得定一头绿僵,那今天法医中心会发生什么,你就想吧。 被血洗是必然的,万一尸毒继续扩散,搞不好还会在市中心引发一场浩劫,死伤无数。 那就是一场真实的生化危机了! “靠,这些玩忽职守的家伙差点捅破天!” 想到这个后果,我有点理解师父了。 怪不得他会那么生气,我都想爆粗口! “才三天时间啊,就从普通死人直接变成半步绿僵,长沙王身上的尸毒到底多猛烈?” 张一羽也看到了这一幕,在我身后低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忧虑。 这也是我不愿去深想的问题。 随手转化的次生僵尸,就已经恐怖如斯了,那长沙王本人又该多可怕。 我们真的能找到他吗? 就算找到他,又真能如愿消灭它吗? 在这个过程中,会牺牲多少人? 死的人里,会不会有我或我亲近的人? …… 这些问题,都像梦魇一样纠缠在我心头。 我没有答案。 但怕死我就不当道士了。 唯愿正道直行,义无反顾。 “莫想太多,先把它烧了吧。” 张一羽看出我内心的忐忑和决绝,轻声提醒我道。 “嗯。” 我怕尸毒猛烈,没去搬僵尸,而是让工作人员拿来汽油,“咕咚咚”一大桶,全浇在大残的土夫子僵尸身上。 点燃汽油的同时,我又拎来一罐灭火器,守在旁边严阵以待。 烧僵尸归烧僵尸,消防安全还是要谨记的。 万一火势失控,一把火把警方的司法鉴定大楼给烧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但很显然,我多虑了。 僵尸的身体虽然看起来又干又柴,好像很好烧的样子。 可火一点起来,一股腥臭的尸气就从它体内涌出。 火势不是被扑灭,就是瞬间变小,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恶臭。 羽哥和小萝捂着鼻子连连摇头。 “靠,煮大粪吗?”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燃烧的僵尸。 跳跃的火苗变得越来越小,反倒是脑壳都碎了一半的尸体,像感知到威胁又抽搐了起来。 师父给我符,看来是提前预判了这种情况。 我怕夜长梦多,赶紧点燃了师父给的符,一并扔到了它身上。 说也奇怪,火符一落,原本半死不活的火焰,竟“轰”地一声高高冲起,几乎烧到了天花板。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把我们都逼退了几步。 “呃呃呃!!!” 僵尸干涩的声带突然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哀鸣,然后竟在火焰中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我靠!” 这一幕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它又要暴起呢,手忙脚乱地掏法器。 好在这似乎是它最后的挣扎了,坐起来之后就再也一动不动,任由火光把它吞噬,直到最后彻底烧成了灰烬。 “搞什么呀,死都死不安分。” 我听到小萝在我们身后软软地抱怨道。 我和张一羽相视一笑,同时长舒一口气。 “走吧,回去找我师父,看他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们回到师父身边的时候,他正在用糯米给被僵尸抓伤咬伤的工作人员拔毒。 真正中了尸毒的人,并不会像香港老电影里那样,脸色发白,并且出现浓重的黑眼圈。 相反,因为剧烈的脱水,他们的皮肤色泽会变得暗淡黑黄。 嘴唇也逐渐萎缩,露出白惨惨的牙齿和猩红的牙床,形象十分骇人。 被僵尸抓伤咬伤的地方,还会溃烂流出漆黑的脓血。 “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我们进入被作为临时隔离病房的会议室时,师父正在不断按压一名伤员胳膊上伤口附近的皮肉,以此判断其感染情况。 因为被尸毒感染的血肉,虽然初期在外观上还是完好的,但神经已经受到影响,无法正常感知痛觉了。 师父就是用这种方式,判断被僵尸伤到的五六个病人里,到底谁才是病情最严重的那一个,然后优先对其进行治疗。 不然要是再爆发一次僵尸伤人事件,那麻烦可就大了。 “来,把这个喝了。” 在完成初步的诊断后,师父就从旁边一个大桶里,舀出一勺勺白色浑浊的液体,一一递给伤员们,盯着他们喝下。 我凑上前,搅了搅桶里的液体,只见从桶底漂起许多糯米粒。 都说一物降一物,这玩意就是克制僵尸、解除尸毒最佳的良药。 不过师父作为堂堂赛博天师嘛,那使用糯米的方式,肯定跟直接抓起一把就往伤口按的传统粗放式疗法大相径庭。 他把生糯米泡成米汤,再用它外敷内服。 被僵尸抓咬伤的伤口,也都用小刀割开,用糯米水冲洗,直到伤员重新感觉到痛。 “哕!” 突然,旁边传来剧烈的呕吐声。 我扭头一看,只见刚刚喝下糯米水的伤员,都露出痛苦之色,像喷射机一样往外吐着黑水。 刚刚还纯白的糯米水,此时却黑得像墨汁,散发出一股腥臭。 师父像早有预判,一人面前踢了一个垃圾桶过去,自己以惊人的敏捷弹开老远,没让一滴污水沾身。 “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 师父对担心不已的秦队等领导嘱咐道, “糯米水把他们脏腑里的尸毒都带了出来,生命肯定是没危险了,之后只要每天坚持用生糯米水冲洗伤口,有条件的用糯米水泡澡,个把月就能痊愈。” “不过碰到这种事,身体元气大伤是难免的,让他们家里人给他们做点好的补一补,高糖、高蛋白的食物。” “另外,牢记一点,就是在余毒完全清干净之前,不要吃生食,尤其是不要沾新鲜的血,不然会出什么事,我也不敢保证了。” “要得要得。” 秦队把胸脯拍得砰砰响,道,“也不用他们家里人了,我会从单位上抽调专人负责,保证不出一点纰漏!” 师父点点头:“那再好不过。” 好不容易把官僚们捅的漏子收拾干净,夜也深了。 我们就近在特事委安排的招待所住了下来。 明天还要继续登岛搜查长沙王的踪迹,今晚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第193章 钢铁雄师 这一夜总算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让我们安安稳稳一觉睡到了天亮。 等我睡醒,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房里只剩我一个人,可我明明是跟师父住一个房间的。 我揉了揉眼睛,出门找人。 终于,在招待所露台上,看到了师父。 他披着晨光,正靠在栏杆上抽烟。 但眼睛却望着楼下,面露赞许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师父。” 我走到他身旁,轻声呼唤。 他却摆了摆手,示意我也往楼下看。 我学着他的样子趴在栏杆上,下一秒,我就看呆了。 只见昨天负责配合我们的军人,竟然早早的都在楼下的院子里集合了。 几十号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鸦雀无声。 以至于我在看到他们之前,完全没想到楼下居然有这么多人。 那种巨大的落差,让我脑子都出现了短暂的宕机。 他们仅仅是沉默地整理自己的装备,就有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我们修道之人对气场本来就敏感,我看着他们,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感觉怎么样?” 师父拍了我一下,才把我从那种气场影响下拍醒,他笑着问道。 “钢铁雄兵,精锐之师。” 我想了想,才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说实话,我对军人是真的佩服。 正是有了他们这种铁一般纪律的守护,我们十四亿同胞才有今天的海清河晏,岁月静好。 在这方面,我觉得自己跟他们是有共鸣的。 他们守护着唯物的长城,而我们道士则筑起唯心的防线,都是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民。 “还不止,你开了眼再看。”师父提醒道。 “哦?” 师父是个玩世不恭的性格,平时多数时候都以桀骜的形象示人,很少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我被勾起了兴趣,三下五除二给自己开了天眼,朝楼下的军人们望去。 吼! 我一开眼,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耳边就猛地响起一声震慑人心的虎啸。 我被震得头晕眼花,用力抓紧栏杆,才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哈哈哈!” 师父发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声,“晓得厉害了啵?” 我被激起了不服输的念头,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下面的军人。 这回有了心理准备,我就看到,从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涌起一股我从来没见过的血红色的气,直冲云霄。 正常来说,不同生灵的气,都是各自独立的,不太可能彼此融合在一起。 但他们却违背了这一常理。 血红色的煞气在他们头顶合而为一,竟是化作一头仰天咆哮的猛虎。 还仿佛会放光,刺得我天眼都是一阵酸痛,几欲流泪! “居然直视血煞之气,我都不晓得该夸你小子勇,还是骂你莽。”师父嘿嘿直乐。 “血煞之气?” “嗯,这种气虽然也是煞气,但跟厉鬼身上的凶煞之气不同,不属于阴气。” 师父解释道, “血煞之气一般只会出现在上战场杀过人的精锐士兵身上,对邪祟克制极强,兼具破法之能。 用于驱邪,甚至不在我们道门修行的清灵之气下,所以你很少听说军营里闹鬼这种事吧?” “啊?您是说,他们都杀过人?”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楼下的年轻士兵们。 他们看起来年纪跟我也差不多大,没想到个个都是手上沾血的狠人了! “可是,最近几十年我们国家没有战争啊,他们去哪里上战场?”我疑惑道。 “那我怎么会知道,这摆明了是国家机密吧!” 师父耸耸肩,道,“但能调这么一批人过来,可以肯定,下命令的人背后也有高人指点。” “走吧,我们也该下去集合了。” 我注意到,我们师徒谈话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下面的士兵。 他们都齐刷刷抬头看了过来,目光如炬,给人很大的压力。 “等等!” 我慌了,惨叫一声,“我还没刷牙洗脸啊!” 一番折腾后,当我们回到兴马洲,已经快上午十点了。 但随行的军人训练有素,很有耐心,并没有因为我们这些闲云野鹤的磨蹭,就表现出任何催促或不耐烦的情绪。 只是在搜查时更加卖力,像是要把我们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 这让我们觉得很不好意思,也自觉不再叫苦叫累。 不知不觉间,双方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融洽,一起行动的时候,界线也不再那么泾渭分明。 可兴马洲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即使大家同心协力,两天也不过刚搜索完一半的面积。 看着剩下的大片废墟,别说我们生出挫败的情绪,即使是拥有钢铁一般神经的军人们,都不禁有点动摇了。 洪哥走在我身边,小声嘀咕道:“目标真的会在这里吗?” 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打空手都觉得累得半死了,他们还得背上几十斤的装备,辛苦可想而知。 “师父,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长沙王的样子,要不休息一下吧?”我开口建议道。 师父整整一上午都低头盯着他的宝贝罗盘,寡言少语。 这时突然被我的话惊醒,脸上顿时浮起严肃之色: “不,它就在附近了!所有人,提高警惕,绝对不能松懈!” 我感觉他有些钻牛角尖了,正想劝说。 没想到一直跟他不对付的那个湘西丑老头端木竟也吸了吸鼻子,咧嘴笑道: “没错,老头子也闻到它那股尸气了,嘿嘿,这么纯的尸气,我活了几十年都没闻过!” 虽然他这股闻尸而喜的兴奋劲实在有点变态,但队伍里的两个老前辈都这么说,那想必就不会有误了。 我们本来还有点人困马乏的,瞬间就精神起来!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们的话,下一刻,我们身上的对讲机就“沙沙”地响了起来。 里面传出探路的尖兵惊讶的声音:“我们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你们最好赶紧过来看看!” 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跟僵尸有关的蛛丝马迹,还能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我们赶紧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跟他们汇合了。 他们躲在两座几乎完全垮塌的民居残墙之下,给我们打手势,让我们别出声,往前看。 我们也保持隐蔽,趴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终于看到尖兵们提到的“异常”。 只见在一座应该是昔日村子礼堂的废墟下,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散发出鬼火般的光芒。 这时,正巧一片阴云从我们头顶飘过,遮住了阳光。 那些游荡的身影,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当看清它们的一瞬间,我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第194章 兽群尸变 我们看到那些绿眼睛的主人,赫然正是岛上无处不在的野猫野狗。 然而此刻的它们,虽然还能活动,但却已经不是活物了! 一只只身躯干瘪枯瘦。 这种干瘪,和饿得瘦骨嶙峋还不同。 饿瘦的猫狗,再怎样皮下都有一层薄薄的肉。 但它们就像一具具皮包骨的骷髅,浑身弥漫着死气,脖子上还有触目惊心的咬痕。 显而易见,是被僵尸吸干鲜血以后传染成的次生尸! “怪不得长沙王那老粽子能潜伏这么久不被我们发现,原来是找到了暂时替代人血的猎物啊!” 羽哥就趴在我身边,忍不住低语道。 “幸好赶在它袭击人以前找到它的踪迹了!”我庆幸道。 我并没有因为长沙王袭击野猫野狗,作为人的替代品,就对它的危险性掉以轻心。 牲畜的血对僵尸来说,就像人类每天只吃窝窝头。 能饱肚子,但也仅限于饱肚子,想吃舒服了绝不可能,吃多了甚至还会引发各种问题。 时间一久,它必然还是会对人血下手。 人与僵尸的敌对,是生理基础决定的。 僵尸觅食,人得死,不觅食,僵尸自己得死,双方没有任何可以妥协的余地。 甚至吸多了牲畜血的僵尸,一旦开了荤对人下手,会变得格外凶残,短时间内就会进行大量捕食,也不会顾虑任何后果。 这就跟人吃惯了粗粮,突然端上大鱼大肉会敞开肚皮吃是一个道理。 我们必须赶在它忍不住之前,把它给揪出来干掉。 否则,还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会遭了它的毒手! “杨师傅不愧是洞庭湖的老麻雀,一下就摸到正主的尾巴了,牛。” 小萝趴在我另一边,由衷钦佩道,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泥土弄脏了她漂亮的小裙子。 “洞庭湖的老麻雀”,是我们本地的俚语,含义类似“老马识途”。 但除了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外,这个说法还特别强调经历过大风大浪,算得上对老辈人一等一的褒奖了。 “咔嚓!” 就在这时,旁边不晓得谁不慎踩断了一块瓦片,清脆的声响立刻惊动了游荡的僵尸猫狗,一双双鬼火般的眼睛刷地看了过来! “不好!” 师父从地上猛地跳了起来,惊呼道,“这些僵尸猫狗才尸变不久,正是最渴望鲜血的时候,小心!” 卡啦啦!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身边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能陪我们一起执行任务的士兵,自然都是百战精锐,无畏任何牛鬼蛇神。 哪怕眼前的僵尸猫狗明显违反常理,但他们的第一反应,还是先打一梭子再说。 “等等!”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时,一道身影突然斜插出来,张开双臂,拦在了军人们的枪口之前! 要不是兵哥们都已经把枪练得像自己身体一部分,念动即止,他怕不是要被子弹打成筛子! “端木先生,你干什么?” 军方派给我们的指挥官是一个姓刘的排长。 他强忍怒气,上前拉开拦路的端木。 我们也都感到很不爽。 知道你跟尸体打了一辈子交道有感情了,但你这个时候跳出来是要保护它们吗? 怎么?我们活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眼看僵尸猫狗已经朝我们这边扑过来,有些士兵手已经放在了扳机上,打算绕过他开火。 然而端木却是咧嘴一笑,道:“你们现在开枪,枪声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你们也不想吓跑了长沙王,白跑一趟吧?” “那端木老哥有什么高见?”师父问道。 “交给我吧,我要不行你们再开枪也不迟。”端木笑容满面,满口缺牙黄得瘆人。 刘排长看向师父,征求意见。 师父在业内的权威,自然不就是这个刚进城的乡里别(乡巴佬)可比。 他们出发之前,想必也得到过叮嘱,一切行动,以我师父的意见为准。 僵尸猫狗越跑越近,师父摘下烟一摔,道:“术业有专攻,端木老哥,我们就看你大显神通了。” “明智的选择。”端木老头儿还挺自傲。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鬼面的黄铜铃铛,高举过头,手腕震动,叮叮当当地摇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回荡在荒无人烟的废墟上空。 我们活人听着,感觉还有点好听。 可落在僵尸猫狗耳朵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它们像被迷了心窍一样,突然凶焰大减,自动排成一列,乖乖地跟在端木身后。 他走一步,它们跟一步,就这么亦步亦趋,被带着一步步向远处走去。 终于,端木带着这些不死不活的行尸走肉,走到了临江的一块沙土地上。 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可燃物后,他这才对背着火焰喷射器的洪哥他们招手道: “还愣着干嘛,快来烧了它们呀!” 呼! 炽烈的火舌,顷刻间吞噬了所有僵尸猫狗。 就像师父说的,军用燃料的超好温下,神鬼辟易,众生平等,大罗金仙下凡,高低都得七分熟。 当然,这个过程中,也少不了端木全程摇铃不停。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在压制僵尸体内残留的恶魄。 魂魄之中,魂主思维,魄主运动。 所以厉鬼有魂无魄,僵尸有魄无魂。 恶魄被压制住了,僵尸自然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自己被烈火烧成灰烬。 “了不起。”师父很大度地没有计较端木在会上的冒犯,反而竖起了大拇指。 这就是我师父,虽然表面看小气又记仇,但对真正有本事的人,从来不吝啬广阔的胸襟。 “过奖,老头子一辈子也就会这点手艺了。” 端木似乎没想到师父居然会夸他,愣了一下,才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第一次谦让了两句。 但我有一说一,这老头长得是真丑,出奇的那种,哪怕语气放缓和了,还是能吓得小儿止啼。 多看他几眼,我都感觉晚上要做噩梦,我宁可跟厉鬼打交道,都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 难道赶尸一脉收徒弟以丑为硬性标准,就是打算靠脸辟邪吗? 但不管怎么样,有了这个小插曲,端木和我们的关系也融洽了不少,队伍中最后一个疙瘩,不知不觉中化解于无形。 这支讨伐长沙王的队伍,在一次次磨合中,彻底拧成了一股绳。 第195章 火力覆盖 “长沙王应该就藏在那座礼堂下面了。” 解决了拦路的僵尸猫狗,师父和端木老头儿碰了个头,商量了下。 基本可以确定,那间礼堂的废墟,就是尸王现在的老巢。 “布阵。” 师父从随船带来的帆布包里,抱出大把的红绳和棺材钉、朱砂等法器。 这些物资都是特事委提供的,你说质量多好不至于,但突出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 有关部门背靠泱泱大国,能调动的人力物力可不是我们这种个体户能媲美的。 别说我没见过这阵仗了,看师父兴奋的表情,恐怕他老人家都没打过这样的富裕仗。 在他的指点下,大家一起动手,很快以礼堂废墟为中心,极大的范围内钉下棺材钉,拉起红绳,再以朱砂写下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一个大阵就布好了。 其名为:九凤破秽阵。 没错,作为我们这一脉最擅长的道法之一,九凤破秽不光有符,更能成阵。 阵法笼罩的范围之内,不但能引来九凤之火灼烧邪祟,更能把其他性质的火焰通通转化成九凤之火。 一条道走到黑的典型了,属于是。 “师父,接下来怎么搞?” 我问道,“要用鲜血把长沙王引出来吗?可要是大家失血太多的话……” “用不着那么麻烦!” 没想到师父手一摆,打断了我。 “啊?” 我看过的关于退治僵尸有关的典籍,统一套路就是布阵,然后把僵尸引到其中,借主场之利歼灭之啊。 师父前半截阵法都布好了,后面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死脑筋,老子都不晓得这么多年教了你么子,怎么教出个哈宝来……” 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看我的!” 他大步流星走到队伍最前面,意气风发地一挥手,指向寂静无声的礼堂。 “fire!!!” 我:“???” “噗嗤!” 军人们憋着笑,但都举起武器,对准礼堂扣动了扳机。 突突突! 刹那间,火舌腾空,金属风暴铺天盖地。 只是极短的时间,礼堂废墟就被恐怖的火力覆盖打成了一片火海! “这特么也行?” 我不禁瞠目结舌。 “为什么不行?” 师父大摇大摆走到我身边,就着飞出来的一根燃木点了烟,吐着烟圈道, “火力优势在我们这边,为什么不利用?长沙王,呸,时代变了,王爷!” 师父的话,我深以为然。 耳畔轰鸣的枪声就是说服力! 这样的火力密度,只要不是神仙下凡,谁来了都得先脱层皮当见面礼! 别以为邪祟就不怕现代武器了。 邪祟的阴戾之气,本质上也是一种波动,最怕同样剧烈的波动干扰。 为什么鬼祟怕雷霆,除了闪电,雷声也是一大要素。 很多人受影视剧影响雷雨夜怕得要死,觉得会有冤魂厉鬼出没。 其实这纯属外行人的无稽之谈,雷雨夜是最安全的,可以放心睡大觉。 什么鬼魅出来,一声雷鸣,管保教它魂飞魄散! 而枪炮开火的巨响,与雷声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如我就听说过,曾有部队驻扎在旧社会的乱坟岗子附近,站岗的士兵总能听到哭声,看到飘荡的白影,不堪其扰。 结果领导做主,演习的时候调来几门125口径的榴弹炮,对准乱坟岗一顿狂轰滥炸。 重炮之下,众生平等,从此几十年,那片地安稳得很,连个屁都没有。 可惜,我似乎还是低估了两千年老粽子的生命力之顽强。 我这边正想着半场开香槟呢,猛然间,就听到火场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 嗷! 经常听僵尸娘叫的朋友都知道,这玩意的声线跟任何猛兽都截然不同。 沙哑,阴冷,却极具穿透力,像是直接从九幽地府深处响起。 网上传说虎啸能干扰猎物的气场,令人满心恐惧,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我没在野外见过老虎,这传言是真是假我不清楚。 但僵尸的吼声,绝对有这个效果。 听到尸吼的那一刻,我胆气一寒,本能地左顾右盼想找人抱团,寻找依靠。 结果看到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洪哥,也明显颤抖了一下,刚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恐惧。 他还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回来的精锐士兵,都被吓一哆嗦。 要换了普通人,恐怕不是当场吓尿动弹不得,就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场乱跑了! “妈妈嬲别,好像打偏了!“ 师父闻声,表情立刻变得凝重,骂了一句很脏的话。 下一秒已经掏出了阴天子笏,严阵以待。 哗啦! 一声巨响,礼堂燃烧的残砖断瓦被一股巨力从下面顶飞,一个恐怖的身影冲了出来! 从轮廓看,正是前几天从我们手里跑掉的长沙王吴芮! 他生前应该很高大,死后尸变,身高有所缩水,居然还比我高一头不止。 不过此时的它看起来也很狼狈。 虽然师父说打偏了,但整整一个排的战士集火,仅是余波,就让它吃了大苦头。 刚出土的时候,这货穿金挂玉很是奢华。 但在承受了一波火力覆盖以后,浑身上下烧的焦黑。 身上披挂的价值连城的金缕玉衣,也被报销了大半。 只剩下一点残片稀稀拉拉挂在腊肉一样的身躯上,比乞丐还凄凉。 但我估计,也正是坚硬的玉片帮它抵挡了大量伤害,它现在才能依然保持生龙活虎的状态,不然可能更惨! “嗷!” 长沙王把护住头脸的手臂放下来,冲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又发出一声怒吼。 或许本能保护的缘故,它头部的玉片破碎面积要略小一点。 只露出半张鬼神一般的恐怖面容,青面獠牙。 “阵起!” 师父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阴天子笏往下一指。 四周朱砂刻画的符文,就同时亮起只有天眼可见的淡淡红光。 呼! 一团模糊的光影,出现在长沙王身边,像是火焰上方扭曲的热空气。 热浪扑面,僵尸王暴露在外的发丝和蟒袍,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曲化灰。 仿佛旁边火海的热量,都被师父的阵法抽取过来对付它了。 第196章 恐怖的尸王 “啊!” 长沙王犹如被真实的火焰焚身,僵直的双臂挣扎挥舞,发出痛苦的哀嚎。 不过土夫子一头刚刚尸变的僵尸,都能抵御汽油的焚烧,何况这头在地下埋了两千多年的老粽子? 九凤之火的伤害没能让它毙命,反而像激发了它的凶性! 轰!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场以它为中心爆发开来。 我置身其中,竟感受到一阵六神无主的恐怖,仿佛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哒哒哒! 一阵枪声把我惊醒。 就见身边的士兵都已经克服了恐惧,咬紧牙关,瞄准它扣动了扳机。 枪声不绝于耳,但长沙王虽然肢体僵硬,速度却快到飞起。 双腿笔直一蹦一蹦,姿势滑稽,身后却宛如拖着残影。 大部分子弹都被它甩开,只能落在它身后,溅起朵朵泥浪烟尘。 就算偶有几颗命中的,也都被它坚硬的肌肤挡下来,如中败革,很难说造成了什么严重的伤害。 “难搞了!” 我见了心头一沉,这僵尸王比我预想的还可怕! 要知道,这时临近正午,虽然天上乌云密布,江面上阴风怒号,但依然是一天中阳气最盛之时。 周围还有我们提前布下的阵法和伏兵围攻,天时地利人和可以说都站在了长沙王的对立面上。 可即便如此,它居然还能带给我如此恐怖的压迫感,简直强得不像话。 “必须限制住它的行动,不然就得拿人命去填!” 师父牙关紧咬,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说出来的话却冷酷无比。 我听得心中一凉。 局面已经这么严峻了吗? “还没到那步,我来!” 关键时刻,又是端木这个专业人士挺身而出。 他伸手在怀里一掏,猛地撒出一把纸钱,急促摇铃,口中大喝一声: “阴人借道,阳人回避!” 纷纷扬扬的纸钱飘散在江风中,像下了一场白雪。 僵尸王脚步一顿,像被一道无形的力场束缚,不能动了。 “有用!” 我惊喜地看了一眼端木。 果然,术业有专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僵尸王出土,搞不好还真成了他们湘西赶尸一脉扎根省城的机会! 不料,老头儿却是一脸随时嘎过去的表情,咬牙切齿,脸涨的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看我搞么子,抓紧干它啊!我坚持不了多久的!” “哦哦哦!” 我们这才如梦初醒,把自己擅长的道法统统扔向僵尸王。 一时间,只能被动挨打,僵尸王的表情愤怒到了极点。 浑身金缕玉衣的残片缝隙中,迸出火花,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和端木的法术对抗。 “嗷!” 它再度一声怒吼,端木手中的铃铛突然失去了节奏,剧烈地震颤起来。 下一刻,黄铜的赶尸铃铛像被尸王捕捉到了共振的频率,啪的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一块碎片还好死不死,正巧插进了端木右眼。 “啊!” 他痛呼一声,捂着眼睛就倒在了地上,蜷缩在地上,血流满面,法术自然也被打断。 尸王却像恨上了他,恢复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不依不饶的扑上去,大有斩草除根的意味。 “想得美!有老子在,你莫想伤他一根毫毛!” 关键时刻,又是师父不计前嫌护在端木面前。 拼着自己身上多出三道血淋淋的爪痕,也硬是击退尸王的进攻。 百忙之中,他还抽空回头对我们吼道: “还发么子哈气!打电话!摇人啊!” “是!” 我应了一声,正要掏手机,洪哥却已经抢先一步,在军方专用的通讯频道里大声呼叫起来。 “这里是一排!我们在兴马洲发现了目标!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但其实我们都清楚,远水解不了近渴。 整个湘水段太长了,我们的人散布在不同河段,就算乘冲锋舟,要赶过来也不是片刻之事。 果然,就在我们呼叫援兵的同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我悚然而惊,扭头看去,只见僵尸王已经扑倒了一名战士,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那名战士只抽搐几下就不动了,军装外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他被吸干了血! “小陈!” 牺牲战士的战友们发出悲愤怒吼,倾泻出复仇的子弹。 我也气得咬牙。 终于,还是出现了第一个死伤。 虽然知道这几乎是必然的事,但真正发生在眼前,我还是忍不住心脏一抽,悲从中来。 “吼吼!” 得到新鲜人血的补充后,僵尸王气势更盛,一身凶横尸气几乎凝成实质。 师父跟它正面对抗了几个回合,都被击退,败下阵来。 这尸王也狡猾得很,在察觉到师父是个硬茬子后,居然没继续追杀,反而突兀地转换了目标。 以它的速度,一扑一咬,快如疾风,连师父都反应不过来,更别说普通人了。 再精锐的兵王,也只是在普通人的称雄。 面对真正的怪物,毫无还手之力。 转眼间,就又有两个战士牺牲在它的獠牙之下。 等它大快朵颐一番后,第三个目标居然盯上了我。 呼! 我只觉得一股恶风扑面,它长长的利爪居然都已经抓到了我眼前,瞬间骇得亡魂大冒! 可它速度太快,我根本躲不开,胸口一痛,它双手的利爪就已经刺入我胸口,再一使劲,我就难逃被掏心掏肺的厄运! 但就在我以前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僵尸王却突然惨叫一声,像被烙铁烫了一样,飞快地抽手退去,中途还不停甩动手臂,指尖青烟滚滚! “生伢子,你没事吧?” 师父发疯一样冲到我跟前,急得眼睛都红了。 “没事。”我咬牙道,感觉胸前伤口不痛,麻木感却在快速扩散。 好烈的尸毒! 我不敢再多说,连忙撕开衣服,抓起一把混合了香灰的糯米,狠狠按在自己的伤口上! “啊!” 剧烈的灼痛传来,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从来没想过,解除尸毒居然这么痛。 不过会痛就好啊。 要像刚刚那样只有麻木的感觉,等毒性扩散到全身,我就也会成为僵尸的一员,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了! 第197章 洪哥的牺牲 “幸好你的神血能克制邪祟,不然老子今天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直到看着我胸前浸湿糯米的血由黑转红,师父才松了口气,露出后怕之色。 这一瞬间,我才深深感受到自己在这个小老头儿心里的地位,说是亲儿子都不为过,还是老来得子的那种。 “放心吧,师父,我没事。” 我吃力地笑笑,“先别管我了,去帮大家!” “好,你先休息,师父去给你出气!玛德一头破僵尸,不给它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色了。” 师父长身而起,发狠道。 他本来还有所保留,但我的伤彻底触及了他心头逆鳞,已经决定不计代价给长沙王一个狠的了。 我本来想劝师父不要冲动的,但看着我们这边不断增加的伤亡,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本就到了该拼命的时候了啊! 师父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大步上前,走到刘排长身边道:“给我争取一点时间,我来降它!” 刘排长本就在为惨烈的战局焦头烂额,听了我师父的话,愣了一下,狠狠点头:“好!” “弟兄们跟我上,掩护杨师傅!”他大吼一声,端起枪,对准僵尸王疯狂扣动扳机。 哒哒哒! 他枪口喷出烈焰。 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神枪手,一梭子子弹几乎都搂到了僵尸王身上,把正在进食的僵尸王打了一个趔趄,打断了它血腥的狩猎。 “吼!” 美味都到嘴边了还被人所阻,僵尸王暴躁不已。 但刘排长也是下了死命令,带头血拼僵尸王,一步一血印,几乎是用人命在阻拦其攻势。 师父站在烈烈风中,一板一眼地掐动着手诀,脚下踏着禹步,眼帘低垂,口中念念有词。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郑重其事地施法,可想而知,接下来要登场的绝不是什么小术,甚至可能惊天动地! 呼呼呼! 江上的风,越来越大了,狂风出来了乌云,我们头顶的云层越来越厚,压得低低的,云中隐约可见电光闪烁,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师父持咒的声音越来越洪亮,我终于听清了其中的只言片语,然后便是大吃一惊! 因为我已经辨认出来师父正在施展的道法! 五雷天心咒! 和电影游戏里雷电召之即来不同,真实的道法中,雷法绝对是一个禁咒。 道门的法术都讲究一个天人感应,那么要施展雷法制裁敌人,就必须先以自己的意志和躯壳,去承担天地间最暴烈的雷电力量,其危险性可想而知! “师父……” 我下意识想要阻止师父,但手刚抬起,又无力地垂下。 他咒语都已经念了这么久了,现在停止,依然会有反噬。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一切顺利,把这个咒语成功念完! 滋滋滋! 突然,我感觉浑身皮肤一阵酥麻。 低头一看,手臂上的汗毛竟一根根立了起来,把皮肤都扯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空气中忽然充斥起强烈的静电,一股大难临头的恐慌油然而生,让我恨不得大吼大叫,发泄自己的情绪。 这种危机预感和之前被僵尸王攻击还不太一样。 它没有一个具体的恐惧目标,完全是生物在面对无法抗衡的天灾时的本能恐惧,每个细胞都在哀嚎、战栗! 我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到师父。 因为我很清楚,会出现这种异象,八成是师父的五雷天心咒快要成型了! 帮不上师父的忙已经很羞愧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当拖后腿的累赘! 吼! 尸王也被空气中弥漫的雷电力量所惊,像炸毛的野兽,发出一声咆哮。 可我万万没想啊,下一秒,它竟又不依不饶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靠,这是缠上我了? 尸王一怒,似有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师父还在施法,无力保护我,我想要活命只能靠自己。 但是,我真的可以吗? 看着凶神恶煞的尸王在我眼前迅速扩大,直到占据了全部视野,我心头打鼓一样忐忑! “三阳一气咒!” “青龙偃月刀!” “请包青天救命啊!!!” 面对生死危机,我几乎是本能地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 所有我能拿出来的杀手锏,都在第一时间扔了出来。 但是没用!!! 僵尸七魄不全,三魂无踪,全靠一身钢筋铁骨包打天下,对道法抗性极强,竟是硬生生冲破了我的法术,杀到跟前来,连祖师爷的法相都被冲破! “完蛋,要死!” 我心中冰凉一片,这都扛不住,我是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 眼看只能瞑目待死,但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引擎的轰鸣,一辆布满灰尘的摩托车,竟是喷吐黑烟,从旁边猛地冲了出来,一下撞在了尸王身上! 轰! 一声巨响,饶是尸王力大无穷,也没法跟现代工业的动力抗衡,直接被撞翻在地上。 不过那辆摩托也就此侧翻,轮胎空转。 车上的骑手摔倒在地,被地上的碎石磨得血肉模糊,骨头都露出来了,留下一条长而惨烈的血痕! “洪哥!” 我看清骑车撞尸王的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正要冲上去把被压在车上的他救出来,他却冲我用力挥手。 “走!” “不用内疚,保护你们本来就是我的任务。” 他吃力地把压在身下的那只手抽了出来,我看得瞳孔暴缩,下意识拔腿就跑! 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枚已经拔掉了插销的手榴弹,正“嗤嗤”地冒着青烟! “吼!” 尸王鼻子一抽一抽,被洪哥身上流出的血腥味吸引。 嗜血的本能占据上风,它终于改换了目标,朝洪哥扑了上去。 洪哥眼中却没有一丝恐惧,只是一手握着手榴弹,另一只手冷静地拧开了摩托车的油箱盖,任凭里面的汽油流出来。 空气中,除了血腥味,瞬间又多了汽油的刺鼻气味。 当尸王扑到他身上时,他猛地一声怒吼,拉响了手榴弹。 “怪物,一起死吧!” 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我回头,只见一团硝烟火光腾起。 已经看不到洪哥的身影,只剩燃烧的摩托车骨架,冒着滚滚黑烟。 第198章 天降雷罚 “尸王,被消灭了吗?” 我怔怔看着燃烧的火海,心如刀绞。 可我失望了,即使是这样的爆炸,依然没能彻底摧毁尸王。 呼! 阴风怒号,压得火焰都是一低。 一个漆黑的身影,抖掉身上的残渣碎块,从火场中缓缓地爬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敢不死!你到底想拖我们多少人给你陪葬!”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充斥我的胸臆。 正当我要不顾一切冲上去跟尸王拼命,突然,天际一声轰鸣。 亮光一闪,一道蜿蜒的电蛇刺破云层,降临到我们头顶! “是师父,他的五雷天心咒完成了!” 我一下惊醒过来,心头怒火微熄,惊喜地朝师父看去。 他脸色有些苍白,却巍然屹立在荒芜的街道上,周围是鳞次栉比的废墟。 穿堂风吹过街道,吹动他的衣襟和卷发,背后电闪雷鸣,乌云滚滚。 他本不高大的身影,在这末世般的背景衬托下,威严得犹如天神下凡! “嗷!” 尸王也被惊动,朝师父看了一眼。 然后它就像受到危险的刺激,连身上的余火都顾不得扑灭,发疯一样扑了过去,试图打断他召雷的进程。 可惜,晚了。 师父已经持咒结束,就像一把枪,装满了子弹,上了膛,甚至瞄准都完成了。 只要扣扣扳机,就能射出致命的子弹! 师父一手掐诀指天,一手剑指向地,口中怒吼如雷神咆哮,喊出的咒语都极具赛博味儿。 “左零右火,雷公助我!” “吾命,雷来!” 轰! 哗啦啦! 厚重的乌云中,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像是苍天有泪,要冲刷世间一切邪恶。 紧接着,一条蓝紫色的分叉雷电,从天而降,像刺破雨幕的三叉戟,狠狠轰击在尸王身上! 与自然界真正的雷霆相比,五雷天心咒召来的雷蛇略显细小,但不要因此就怀疑它的威力。 数百万伏的超高电压,加上抵挡一切邪祟的天地正气意志,堪称所有邪祟的天敌和克星。 挨了这一记天打雷劈,凶残的尸王第一次显得软弱无力。 它一声不吭就被强烈的电压弹飞了出去,“啪嗒”一声落地,像个被火烧过的稻草人,浑身冒着电火花,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好!活该!” 看着尸王凄惨的模样,我只觉得无比解气,恨不得拍手叫好。 你特么也有今天?你不是牛吗?你继续牛啊!有本事你把雷霆也吸干啊! 不过,两千多年的老粽子,即使被天雷克制到死,想一雷灭掉也不现实。 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之后,尸王竟又拖着冒烟的残躯,缓缓撑了起来。 但这时候,师父的第二击也接踵而至! 轰隆! 又一道惊雷破云而出,把刚爬起到一半的尸王劈飞得更远。 这次尸王晓得厉害了,哪怕有传说中的蛟龙之气护体,但邪祟就是邪祟,对天雷没有任何抗性。 它也不试图爬起来了,就趴在地上,僵直的双腿用力一蹬,竟像一台人形滑板,嗖地贴地窜了出去,速度居然也不慢。 “师父,它想跑!” 我看得目眦欲裂,大声提醒师父道。 死了这么多人,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怎么能让它跑了啊! “废话,要你讲!” 师父大喝一声,但对他无比熟悉的我,却从他声音里听出一丝虚弱。 我连忙看过去,只见这短短片刻间,他脸上居然就褪尽了血色,原本稳如泰山的身形,也变得摇摇欲坠。 显然,掌控雷电要付出的代价,还在我想象之上! “再来!” 师父咬紧牙关,手诀一变,指向尸王,轰的又是一雷劈落! 尸王直接就被电得在地上一阵抽搐,身上许多地方都被雷火烧焦,燃烧了起来。 不过雷电的伤害也像激发了它求生的本能,堂堂昔日王者,竟不惜像一条丧家之犬,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求生。 它逃窜的方向也很明显了,直奔湘水边而去,不出意外,又是想故技重施,借水遁逃脱追杀。 “轰轰轰!” 一道道雷电接二连三落下,整个沙洲上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连凄风冷雨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雷鸣回荡。 这场斗法,俨然完全成了师父意志和尸王求生本能的拉锯战。 他在摧毁尸王那具魔躯的同时,自身也在承受电刑般的痛苦。 “第六道雷霆了!该死的僵尸,你死啊,你为什么还不死!” 我数着天雷落下的道数,揪心无比。 五雷咒之“五”,是指雷霆的种类分化五行。 具体到落雷的数量,则是看施法者的道行,最多以九为尊,上应数之极。 不过即使是师父,显然也做不到极限施法,只撑到第六道雷,他就已经后继无力,“噗”,一口血吐了出来。 “师父!”我惊呼起来。 我挣扎着爬起来,一咬牙,也摆出了施法的手势。 我不能让师父一个人在战斗。 可当我准备持咒时,却感觉丹田里空空如也,一运气,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暴雨打湿了我的衣服,模糊了我的视线,寒入骨髓,让我有种气血都被冻僵的寒冷。 之前的极限求生,竟是已经把我的元气消耗一空,别说施法,现在连御寒的气都没有了! 但我还是不甘心。 我跌跌撞撞捡起洪哥掉落在不远处的步枪,学着他们的姿势,把枪抵在肩上,瞄准尸王在雨中模糊的背影开了一枪。 它已经逃到江边,半个身子都已经入水。 砰! 这还是我第一次摸枪,巨大到远超想象的后坐力,震得我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 鼻端传来枪油和热钢铁的气味,虚弱的我一屁股坐倒在地。 自然,这一枪毫无手感,子弹也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但这一枪却像惊醒了其他人,他们也终于从师父能以凡人之躯召唤雷霆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对准尸王开火。 哒哒哒! 大量子弹落在尸王身边,溅起一朵朵水花。 “别用枪!” 师父强撑着沙哑的嗓子开口道,“扔手榴弹,把所有能爆炸的东西都扔过去!水不可压缩,在水里爆炸的威力比空气中大得多!” 第199章 截胡 师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几乎消失在江面上的尸王露出了狠色。 “果然是没脑子的蠢物,不晓得水能导电吗?老子就等你下水啊!” 他像给自己提气,大吼一声,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状若癫狂。 同时,他七窍中竟同时流出血来,目光都有些涣散了。 但第七道天雷,终究是被他从云层中硬“拖”了下来! 轰隆! 雷龙入水,照亮了一片阴暗的江面,数十米范围内的波浪间,密密麻麻爬满了电蛇。 与此同时,终于反应过来的众人,也被师父的话点醒,在诧异于他一个道士居然懂物理之余,纷纷手忙脚乱解下身上的手榴弹,一股脑全扔了出去。 数以十计甜瓜般的黑影落入江中,轰然炸开,飞溅的水花几乎遮天蔽日。 当一切终于风平浪静,浑浊的江水中,漂起的除了死鱼,还有一截枯木般的躯体。 “死,死了吧?”我听到有人不自信地问道。 “肯定死了。这么剧烈的爆炸,什么恶魄都炸散了!它现在就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师父笃定地说了一句,然后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师父!”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扑到师父身边,看着气息微弱的他,泪水止不住就流了下来。 “哭么子?老子又死不了!” 师父吃力地抬手擦了擦我的眼泪,虚弱地笑骂道。 平时的他,瘦归瘦,但总给人一种性烈如火的感觉,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力量感。 可此时却虚弱无比,狼狈的躺在泥水里,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衰老。 是啊,师父虽然道行高深,但其实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啊! 硬撑着接引了那么多道雷电,他肯定元气大伤,说不定还要折寿! 一念及此,我心里更加痛惜愤怒,恨不得马上恢复力气,把江上长沙王的浮尸拖上岸大卸八块! “对不起,我们没帮上什么忙。” 张一羽和小萝,还有草草包扎了一下眼睛的端木,都走了过来。 看着我愤恨的样子和虚弱的师父,两人相继开口道歉。 随着师父结束五雷咒,天上乌云在散去,雨也渐渐小了,但每个人身上还是湿透,满身泥水,看起来无比狼狈。 我摇摇头:“不怪你们。” 何止他们没帮上忙,我在面对尸王这个等级的邪祟时,不一样疲于奔命,不拖师父的后腿,就已经算超常发挥了! “还是太弱了啊……”我前所未有地渴望力量。 “不要操之过急,你们这个年纪,有现在的道行,已经超过我当年了。” 师父像看出我们的心思,拍拍我的胳膊,安慰道, “在你们这些雏鸟成长起来前,本来就该我们这些老东西撑起局面啊,不然要我们这些做师长的干嘛?你们的舞台在未来。” 这个道理我也懂,但是想起刚刚的无力感,我就还是忍不住怏怏不乐。 “好了,别自怨自艾了,我包里带了镇尸符,去给牺牲的人每人贴一张。”师父吩咐我道。 他自己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 但就在我准备去善后之时,本来只能躺着的师父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大叫一声:“快躲!” 什么? 躲什么?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朝他怒吼的方向看了过去。 我正好瞧见一名战士突然直挺挺地倒下去,在旁人看来完全毫无征兆! 但我天眼还没关,看得却分明,竟是一头恶鬼从虚空扑出,猛地撕碎了那名战士毫无防备的灵魂。 “小心!还有人在暗地里偷袭!” 我大吼道,但根本没用,恶灵对普通人来说无影无形,普通人根本看不见。 虽然战士们身上的血煞之气也能消磨恶灵,但那暗处的偷袭者却像是完全把恶灵当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一命换一命! 因为是对付僵尸,这些战士我们都没给他们配发克制恶鬼的符咒,这下可真是被人打了软肋了! “混蛋!” 眼见对付千年僵尸都没出现这么大伤亡的兄弟部队,在片刻之间,就伤亡惨重,我又急又气,眼睛都充血了! “是一吊道的妖人。” 师父已经完全没有再战之力,但他丰富的知识积累和江湖经验,却依然能成为指引我们行动的明灯。 他只观察了两眼,就断定道,“只有这帮混蛋才有这么强的实力和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袭击国家的正规军!” 一吊道! 我心里一惊。 虽然暗地里已经打过数次交道,但跟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正面冲突,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哗啦啦! 不远处传来一阵水声,我扭头一看,只见长沙王归寂的尸身,不知何时已经被未知的力量拖进水下。 江面上一片水花翻涌,竟是冒出一个个穿着黑色潜水服的蛙人“水鬼”。 他们显露的身体越来越多,沉默地淌水上岸。 直到和我们面对面,为首一人才摘掉了呼吸器,露出文质彬彬的面容和花白头发。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学教授,但说出来的话却礼貌而冷酷。 “多谢你们帮我们搞定了长沙王,这么强悍的僵尸,在这个年代可真是罕见,我们就笑纳了,作为感谢,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瞬间,我脑海中只剩这个成语。 而且,这些家伙现身的方式,也完全颠覆了我对邪道反派的印象! 说起来,他们和我师父的行事风格还有点像,都是道行高深的同时,还不排斥对现代科技的运用。 仅此一点他们在我眼中,就已经极其危险了! “去尼玛的!” 就在我警惕时,身边突然响起一声暴骂。 软糯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只见平时软萌甜美的小萝,竟是露出了难以想象的狂暴一面。 “老娘圈圈你个叉叉!” 她一边出口成脏,一边结了个手印。 刷! 一直被她拿在手里把玩的手办少女,突然像被赋予了生命腾空飞起。 一闪,就飞临了一吊道的妖人面前,手中大刀巨镰当头斩下,撕裂空气,发出“呼”的一声尖啸! 第200章 暴龙萝莉 小萝这丫头,别看长相软萌软萌的,但她的法术就像她的性格一样,极具反差感,一旦爆发,比外表要凌厉得多。 她把玩的手办少女,只有十来厘米高,其手持的巨型兵器,换算到正常人尺寸,顶多也就相当于匕首大小。 但谁能想到,就这玩意,竟然是用开过光的合金打造的! 不仅在天眼中,闪烁着神鬼辟易的灵光。 其高速挥舞起来时,也是虎虎生风。 威力之大,丝毫不逊色于机械带动的电锯! 我看了都心惊肉跳! 这特么什么暴龙萝莉啊! “被吓到了吧?” 张一羽凑到我身边露出苦笑,道,“我要不是看着她长大的,我也不敢相信。” “她这到底是什么道法?”我诧异问道。 云麓宫可是正经的道门正宗,我是不晓得哪个道门在二次元的道路上走得这么深远。 “墨门你晓得吧?鲁班书的作者公输子,在机关术上,都一度被墨子压制。” 张一羽解释道,“后来秦皇焚书坑儒,汉武独尊儒术,墨门虽然就此没落了。 但他们一部分机关术,却机缘巧合地流入了我们道门的简牍库,又碰巧被我师妹找到。 她结合驱神御鬼的道术,还真捣鼓出了自己别具一格的傀儡术。” 墨门?傀儡术? 那没问题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 说话间,那个我不知道角色的少女手办,也已经挥舞着兵器,狂飙突进! 一吊道的妖人们,估计也没见过比自己还异端的道术,集体懵了一下。 就这一耽搁,手办少女已经冲到他们面前,手起刀落! 唰! 造型夸张的死神巨镰,直接化作一道寒光,从站位最靠前的一名杂兵脖颈间划过! “啊!” 他惨叫一声,捂着伤口就倒地不起。 但血如泉涌,根本堵不住! 随着指缝里流出的血越来越多,这人的挣扎也迅速虚弱,最后彻底不动了! FirstBlood! 我都没想到,小萝出手这么犀利,一个照面,就把我们被偷袭的场子找了回来! “再来!” 她娇叱一声,那手办少女凌空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奔一吊道的儒雅头领而去! “有味(有趣)的法术,细妹子人更有味。” 这名一吊道头领像是完全不把手下的阵亡放在心上,还饶有兴致地点评了一句,这才伸出手,屈指一弹。 他这一手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缓慢。 但小萝疾飞的傀儡就是避无可避,像自己送货上门一样,硬生生挨了一记脑瓜崩! 嘣! 手办少女被弹了个正着,下一秒就像灵性全失,“哗啦”一声坠落在地。 空气中,隐隐传来转瞬即逝的哭嚎声,但马上就湮灭了。 那本来散发着凛冽阴气的手办,也就此变得平平无奇。 仿佛对方这随手一弹,直接把小萝祭炼进傀儡的灵体都弹得魂飞魄散! “唔!” 身边传来闷哼,小萝脸色一白,柔弱的神情我见犹怜。 小巧的身躯也摇摇欲坠,带动裙子上繁复的花边都荡漾起来。 显然,法术被破,她自己也遭到了反噬,只是怕我们担心,她才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这么叼?” 我和张一羽见状,脸色同时大变。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小萝出手,但从她散发的气场就能判断出,她的道行就算不如我,也不会低太多。 但她却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对面的白发男,只怕又是我师父那个档次的高人! 我跟张一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苦笑,但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把小萝护在了身后。 无论对手多恐怖,总没有让小女孩倒在我们前面的道理。 “鬼师。” 就在这时,师父虚弱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只见他在端木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地逼视鬼师,道, “你们是冲着长沙王来的?我让你带走它,看在以前的香火情上,咱们今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好?”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我的暴躁师父口中,听到如此低三下四的话。 听他的意思,他跟鬼师以前还有交情。 但我相信,他这是为了我们。 要不是为了护住我们这些晚辈,以他的脾气,肯定不会跟邪道妥协,豁出命去就是干。 服软? 服软是不可能服软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长沙王我肯定要,但他,我也要带走。” 鬼师伸手一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 “啊?我?” 我自己也一脸懵逼。 实在不敢想象,一吊道这么大张旗鼓,目标居然是我。 他们和五通神关系这么好的吗? “想得美!” 师父勃然变色,破口大骂道,“敢打我徒弟的主意,老子跟你拼了!” “得了吧!” 鬼师淡淡一笑,道,“我还不晓得你,刚施展完五雷天心咒,站着都费劲吧?你拿什么跟我拼?” “对付你也足够了!” 师父咬牙就要掐诀,但他真的到极限了,刚一运气,一口血就又吐了出来。 鬼师脸上笑意更浓,仿佛在说:“看吧?说了你不行。” 可就在他一个人威凌全场时,突然,他像感知到危险,猛地偏了一下头。 一发快得肉眼看不见的攻击,直接擦过他耳朵,溅起一朵血花。 然后我们才听到枪声。 砰! 刘排长端着枪站了出来,大声下令道, “玛德,老虎不发威,真把我们当泥捏的了!” “你们找死!” 鬼师像被这一枪打碎了儒雅的面具,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煞气。 “怕你啊?” 刘排长比了个中指,大吼道,“兄弟们,给我狠狠打!别让人把我们看扁了!” 哒哒哒! 湘水之滨,密集的枪声瞬间响成一片,打得两边碎石泥土水花四处飞溅。 一吊道的妖人虽然无恶不作,但也是肉体凡胎,不可能硬顶热武器,一时间也被打乱了阵脚,只能四散奔逃找掩体。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也带了枪,从掩体后面探出枪口还击。 很快,双方就物理意义上打成一片,“乒乒乓乓”不绝于耳。 我们被漫天飞舞的流弹压制,只能扶着师父,缩在一堵断墙背后。 听着头顶子弹划破空气的咻咻尖啸,一时间,我小小的脑子里全是大大的问号。 什么情况? 怎么好好的奇幻片突然就跳戏到枪战片了? 这还是我熟悉的太平盛世吗? 第201章 心伤 “小薛师傅,你们带着杨大师先撤,我们掩护!” 就在我们只能被迫龟缩时,刘排长突然匍匐爬到我们身边,说道。 “你知道我们走了,你们会是什么下场吗?”我瞪眼吼他。 枪支的威力虽然大,但也是要人来操作的。 之前的偷袭已经说明,没有修道人挡住来自灵界方向的攻击,普通士兵根本看不到敌人的踪影,就会被恶灵击杀。 我们要是走了,他们这些留下来断后的人等于必死无疑! “管不了那么多了!” 刘排长恨恨一捶地,道,“我们接到的任务,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你们的安全!” 他话音未落,就又有战士大吼:“不行了,排长,快顶不住了!” 刘排长闻言急得直催:“快走吧!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好!” 我满心憋屈,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现在不是拖泥带水的时候,一咬牙,扶着师父就往后跑去。 但我刚转过一栋民宅废墟,一张鬼脸就突然从阴影里浮现出来,发出尖叫。 “他们在这里!他们想跑!” “滚!” 我怒发冲冠,抬手就是一发九凤破秽符。 这鬼脸貌似只是一吊道布下防止我们悄悄突围的哨兵,道行并不深,眨眼就哀嚎着在火光中化为灰烬,但我们的行踪也暴露了。 “杨老哥,你英雄一世,怎么临了了,还要当丧家之犬呢?痛快受死不好吗?”鬼师的挑衅声悠悠传来。 我生怕师父受不得激将,担心地看着他。 但师父却头也不回地比了一根中指,对我们说道:“别管他,继续跑!狗东西,他才临了了呢,老子长命百岁,气死他!” 我闻言哭笑不得。 但我也从师父的语气听出,他跟鬼师以前应该确有渊源,关系应该还不差。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分道扬镳了,各自加入了不同的阵营。 我们又冲出一段距离,身后交火的声音已经渐渐零落下来。 显然,没有我们道士打辅助,刘排长的人正在邪法攻击下快速减员。 “小老鼠,你们想跑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又出现了几道黑色的身影,周身鬼影幢幢,正好截住了我们的退路! “不好!” 我心中一凉,没想到一吊道居然还布置了伏兵,我们被包围了! 为了对付我们,这是下了多大决心? “桀桀桀,本来是防着鬼师唱捉放曹的,想不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送上门!” 为首一个戴面具的妖人怪笑道。 “拼了!” 师父怒目圆睁,一把推开我的搀扶,就要拼命。 但就在我们陷入绝境之际,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突突”的引擎声。 哒哒哒! 面具男得意的笑声还没落定,一梭子弹突然落在了他身上和周围的地面,打得血花和泥土飞溅。 他也一声不吭就扑倒在尘埃里。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架直升机横掠江面,正朝我们这边迅速飞来。 打开的舱门中,一个黑盔黑甲的特种兵据枪瞄准,黑洞洞的枪口还冒着黑烟。 刚刚就是他一梭子给我们解围。 远处的江面上,也有快艇劈波斩浪而来。 “援兵终于赶到了!” 我见状不由长舒一口气,心脏砰砰直跳,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个国家到底是人民的主场,各种装备齐全,优势比这些妖人要大太多了。 “干,就差一点!蒜鸟蒜鸟!反正也不是我们的任务!走了!” 郁闷的骂声响起,我扭头一看,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面具人也不晓得是什么邪术产物,身体都被打成马蜂窝了,居然硬是没死,又从地上爬起来。 赶在我们的援兵抵达前,带着手下,飞快消失在沙洲边缘摇晃的芦苇丛中。 “呼呼呼!” 直升机在兴马洲上空盘旋一圈,中间开了几枪,最终悬停在了我们头顶,卷起大风。 一根绳索从机舱门抛下来,一道道矫健的身影就顺着绳子飞快索降,落在我们面前。 但比他们更快的是一道穿道袍的身影,他大袖飘飘,直接从十几米的高空纵身一跃而下,螺旋桨掀起的风浪吹动他的袍袖,赫然有几分凭虚御风的飘飘欲仙。 “这是轻功吧?这特么一定是轻功吧?”我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嚷嚷道。 “师父!” 张一羽和小萝露出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这位神仙中人,正是他们的师父,云麓宫方丈,吴道长。 “闭嘴,少见多怪!” 师父嫌弃地在我脑壳上盖了一巴掌,“这是修道人道行破入法师境才能做到的事,你家轻功能跳这么高?” 给他这么一说,我也反应过来了。 在我们练的武术里,的确有关于轻功的内容,但那多半是练身法敏捷,类似今天的跑酷。 但再怎么练,从十几米的高度往下跳,腿该断还得断,该摔死还得死,这明显就是玄学之功了。 “真的很少见啊,师父。”我捂着头委屈道。 “等你自己练到这个境界,自然就不觉得神奇了。” 师父摇摇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虚弱地站直了身子,冲已经走到我们近前的吴道长拱了拱手:“道友来了。” “贫道来迟了,恕罪。” 吴道长跟师父见过礼,又上下仔细打量张一羽师兄妹两个,确定他们俩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就好。” “我们没事,师父,快去救救刘排长他们吧!”小萝挽着吴道长的手臂央求道。 吴道长却是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难道……”一个不祥的念头从我们脑海中划过。 张一羽和小萝拔腿就往已经安静下来的战场冲去。 “吴道长,麻烦帮我照顾下我师父。” 我把师父往吴道长手里一塞,也赶紧跟上。 尽管心里已经有预感,刘排长他们八成凶多吉少了,但我还是盼望着有奇迹发生。 “生伢子……”师父欲言又止。 我转身的时候,听到吴道长在劝他:“让他们去吧!细伢子总是要过这一关的,人力有穷时,我们当年不也是如此?” “哎!”两人又是长长一叹,后面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们一路狂奔冲回江边战场的时候,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鬼师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有我们这边的人在打扫战场,江面上还有几艘冲锋舟在靠近。 “刘排长!”我忍不住恐慌大叫道。 “别喊了!” 一个面沉如水的援兵战士,和同伴抬着一具被黑色裹尸袋包裹的尸体,从我们身边经过,沉痛道,“都在这里了!” 我心里一慌,但还是不死心地拉开了裹尸袋的拉链。 顿时,一张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我眼前! “刘排长!”我们失声惊呼。 这个裹尸袋里装的,正好就是刘排长的遗体! 他面带怒容,仿佛还在朝敌人发出无声地怒吼。 但生命的气息,已经从这具躯体里永远地远去了! 霎时间,我听到自己胸膛里,仿佛传来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剧痛难当! 第202章 不共戴天 最终,与我们一组的战士,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即使还活着的,也都在一吊道的恶鬼攻击下留下了终身的创伤,甚至精神失常,生活不能自理。 “我跟一吊道的杂碎不共戴天!” 得知这个消息,我怒不可遏,恨不得马上揪出几个一吊道的妖人凌迟碎剐,以泄心头之恨。 “他们跑到哪里去了?你们有关部门就没有一点追击的计划么?” 张一羽比我大,心态也比我冷静,但脸色依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质问负责援军调度的指挥官周上校道,“就让他们这么跑了?” “我晓得你们很心痛,我也心痛,这都是我的兵啊!但是真的没办法,也请你理解。” 周上校苦笑道,“他们走的是水下,随便在哪个没得监控的地方一上岸,接应的车子拉了就跑,还有鬼灵一路遮掩,除非我们给每个关卡都配上你们这样的修道人,不然根本没法拦。” “好了,你们不要为难周上校了。” 吴道长站出来打圆场道,“一吊道能在朝野合力围剿下生存这么多年,自然有他们的门道,现在我们要一致对外,有气也不要窝里斗。” 我们还是不甘心,同样愤愤不平的还有我师父。 “靠,今天算是被人当了一回渔翁,我们打生打死,便宜都被鬼师那老王八蛋捡了,亏大了。” 我忍了又忍,好不容易等到旁边没人的时候,才向师父问起鬼师的身份。 “倒也不用遮遮掩掩,那老东西人缘不错,没走歪路的时候,跟圈子里很多人都有交情。” 师父点了根烟,指了指张一羽的身影,惆怅道,“当年我和老何还跟在你师爷屁股后面学艺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我们跟他的关系,就跟你现在同羽伢子差不多,只是没想到他后来……哎!” 师父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这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啊! 不过沉默了一下,我还是坚决道:“师父,就算他是你朋友,但等我有能力了,我还是会找他报仇!” 这是我第一次做出违背师父情感的决定。 但没办法,义之所在,不得不为。 “废话!” 师父眼中露出一丝挣扎和欣慰,但口头上却不耐烦地骂道,“莫讲你,老子迟早都要找他讨回这笔血债!这个狗东西!” 在确定一吊道的妖人都已经逃之夭夭,彻底无从追索了之后,周上校亲自开车,把五劳七伤的我们送到了医院。 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身上伤势都还好,但我师父跟端木大爷伤得就重了。 端木大爷折了一只眼睛在尸王手里。 师父更惨,以身接引雷电,被电得外焦里嫩。 之前没昏,全靠敌情不明,一口气撑着。 援兵来了后,路上就陷入了昏迷,进了医院直接急救。 后来据抢救的医生说,他一腔子内脏都快三分熟了。 要不是有股奇异的自愈能力一直在吊着命,换个人来早就凉的透透的了! 不管怎样,他这次算是在鬼门关反复横跳,只差半步,就下去找祖师爷报到了。 等我再次见到清醒的他,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这期间,他脱离了生命危险后,我还抽空去参加了刘排长和洪哥他们这些牺牲战士的追悼仪式。 怎么说都是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他们还是为了掩护我们才牺牲的,去送一程不过分。 虽然因为案件的性质,他们的功绩不能对外披露,但他们保护人民的英勇行为,却是不打折扣的,自然都是英烈。 最后一程享受了身披国旗的哀荣,也算稍稍告慰了他们的在天之灵了。 等我怀着哀痛的心情,从追悼会回来,一推门却看到师父已经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正跟来探病的吴道长和端木大爷有说有笑。 端木大爷瞎掉的那只眼被纱布蒙着,但气色看着还不错。 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我们跟端木大爷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还建立起了不错的交情。 “师父!” 我心中惊喜,但故意摆出不悦之色,道,“我守了您十天您都昏迷不醒,我才离开一下,吴道长和端木大爷来了,您马上就醒了,您不会是装的吧?” “兔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有本事你来躺十天不动试试?” 师父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抓起床头柜上一个苹果就朝我砸了过来。 他身体还没康复,连扔出的苹果都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我顺手抄在手里,“咔嚓”咬了一口。 “真甜。” “就会吃,迟早肥得跟猪一样!” 师父瞪了我一眼,道,“正好你吴师伯和端木大爷都在,我跟他们商量过了,你就在我病房你闭关,他们会给你护法的!” “啊?闭什么关?”我手中苹果悬在半空都忘了咬。 “破境啊,你难道还想当一辈子的术士啊?” 师父斜睨我一眼,哼哼道,“你小子命好,道箓镇在蝴蝶大厦这种风水宝地里。其实道行早就够破境法师了。 只是我担心你这些年走得太顺,心性不足以驾驭法力,才一拖再拖。 但你经过这次大战的锤炼,应该也差不多了,正好老子伤得不轻,你突破了法师,也多几分自保之力!” “破境法师?” 我又惊又喜,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鼻子,“我?” 我们修道之人虽然统称道士,但这只是个职业称呼,其中按道行深浅,也细分三六九等。 就像工程师分助理、中级和高级,道士亦然。 道士分级很简单,我知道的拢共三境界:精、气、神。 我这种刚入门的小道士,还没完成炼精化气,不管年纪多大,在道门正宗都只能称“道童”。 不过我们这一脉是江湖散修,行内更多称我们为“术士”。 术士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施术靠消耗自己精血元气,每次施术,都是在折损自己的气血。 对我来说,师门有完整传承,炼精化气只是一个过渡。 但江湖上不乏野路子术士,不通修行之法,身上全部家当就只有那么一两个机缘巧合得到的法术。 这种人就纯粹是拿命在换钱了,施术次数越多,身体越虚,甚至可能折寿。 只有完成了炼精化气修行的道士,才能被尊称为“法师”。 法师能将自己多余的精血锤炼成“真气”,又称“法力”,在经脉里积攒起来。 法力是比精血更精纯的能量,法师能施展的法术,也从道术正式进阶为道法,只不过现代的划分,一般不会这么严格了。 你管一个术士施展的法术叫道法,只要他确实是道门余脉,那通常也不会刻意纠正你。 法师之上,便是真人了。 关于真人,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四个字。 练气还神。 但具体怎么练,怎么还,我就彻底不甚了了了。 我境界不够,师父只字未提。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怕我好高骛远。 但不管怎么样,能拥有晋级法师的资格,我于道途之上,也算登堂入室了。 可喜可贺。 第203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不然嘞?” 师父瞥了我一眼,点了支烟,“嘶嘶”地抽了起来,“不是你破境,难道是老子破?” 我一看他点烟的动作,就紧张起来,忙劝道:“师父,你伤还没好,不能抽烟。” “滚滚滚!再不来一根要憋死了!” 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手道,“老子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少啰嗦。” “继续讲你破境的事,坐好安心听!” “哦!”我气鼓鼓道,“你是师父,你说了算呗!” 他看我真生气了,又恋恋不舍地深吸一口,才掐了烟,笑骂道:“兔崽子,还敢给师父摆脸色看了,行了,掐了,能安心听讲了吧?” “当然!”我这才转怒为喜,兴冲冲道,“那师父,我要怎么搞,才能成为法师啊?” 师父给吴道长和端木大爷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一脉修行的关窍了,外人听不得,很自觉地站起来往门外走,边走边说:“我们在外面给你们师徒护法,你们慢慢聊。” 等他们把门关好,师父才意味深长地问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首诗你背过吧?” 讲修行讲得好好的,怎么还背上诗了? 我愣了一下,才点头道:“背过,李白的,不过诗的名字很长真记不得了。” 好歹是大学生,这点文化底蕴还是有的。 “那无所谓,你记得这四句就够了。” 师父笑了笑,随即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对我说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我们这一脉修行的道途,就全藏在这四句诗里了!” “啊?”我是真意外到了。 “有么子好啊的?” 师父平静地说道,“在以前那个年代,门户之见严重,以诗蕴道不是常见之事吗?” 我一想也是,便向师父躬身道:“请师父赐教。” 天晓得我是多想突破法师境,这次跟僵尸王和一吊道的斗法,就像一记闷棍,把我打得不轻。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修行进度算可以的了,至少在同龄人中,我还没见过出我之右者。 可当一吊道的妖人明确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我要争锋的就不止是同类了,再不快点变强,我连自保都难。 “嗯,虽然说,学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但我们修道之人,道行深浅,还是有个标准的。” 师父心痒难耐,还是点了一根烟,这次我没再阻拦他,只是急切地看着他,想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窍门。 “精、气、神,术士、法师、真人,这些粗略的区分你已经晓得了。” 师父美滋滋地吞云吐雾,指点迷津, “我们这一脉,修精元以五脏为基,心、肝、脾、肺、肾是为五神城,精元修到极致,便如你现在的状态,气血充盈,源源不绝; 修气,要用到的则是诗中的十二楼,先人以其代指人体的十二正经。 十二正经者,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与脏腑息息相关,也是我们这一脉修行者的登天之梯; 至于最后的白玉京,则指以气养神,于紫府中壮大神魂,化虚为实。 这三步修到极限,神魂便能脱离肉身,长存世间。 不过这种状态的神魂,还只能算无主孤魂,无根飘萍。 但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一脉得祖师爷荫庇,只要在世时修积功德圆满,神魂自然能入地府为神,这就是所谓的‘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啊。” 我叹了一声,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尸解仙吗?” 东晋时大名鼎鼎的抱朴子葛洪葛仙翁,曾著《论仙》一篇,将仙分三等:“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尸解仙,就是师父给我们描述的我们这一脉的终极道果,神魂脱离肉壳遗蜕,如蝉之蜕蛹,茧之化蝶,只以神魂超脱。 但不管怎么说,尸解仙都只是三种仙里品级最次的,年轻人心气高,多少有点看不上。 “你个哈利油,怕不是小说看多了,还看不起尸解仙是吧?” 师父听出我语气里的失望,气得差点从病床上跳下来打我,骂骂咧咧道, “尸解仙也是仙,多少人求而不得,你倒好,还看不上嘞! 你以为你是哪个?星君下凡?神佛转世?你莫以为你老子是山神就了不起! 就你这半神半鬼的根脚,也就现在末法时代,才显出几分神异,能不能尸解成仙,还得看命。 真要能成,我们这一脉都要烧高香了!你想的白日飞升,那都绝迹不晓得几百年了,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我被师父骂得委屈巴巴:“我也没讲什么啊?” “哼!” 师父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浓烟,打了一个贼恶心的比方,“老子看着你长大的,你屁股一翘,我就晓得你要屙什么屎了!” 我只能认错:“师父教训得是,是我好高骛远了。” “蒜鸟蒜鸟,气不盛,还叫年轻人吗?” 师父叹了口气,仿佛想起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岁月,感慨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从你师爷那里,听到我们这一脉完整的道途,又何尝不是和你一样的想法。 结果呢? 大半个甲子的蹉跎,也才堪堪摸到白玉京的门槛,莫讲尸解成仙,离神魂圆满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现实跟想象的差距,不要太残酷!以后你就懂了!不过,我真希望你不要懂!”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师父的意思。 他又想给我打预防针,避免我以后接受不了巨大的落差,被打击得太惨; 又希望我能一生顺风顺水,成功修证尸解。 这已经是一个师父对弟子拳拳爱护和最殷切的祝愿了。 顿了顿,他仿佛生怕我小瞧了我们这一脉的道途,又叮嘱道:“而且咱们可是在祖师爷那里挂了名的,尸解之后能入编阴司,那跟野路子尸解仙可不一样。 你平时千万注意积德行善,莫到最后一哆嗦了,被阴曹地府刷下来了!” “晓得啦,师父,你怎么突然啰嗦得像个老堂客们(老太婆)一样呢?” 我忍着笑,打断了师父的絮絮叨叨,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这才炼气,成不成仙,对我那都是没影儿的事。您有这个时间,还是先教教我怎么突破到法师境吧!” 第204章 通手太阴肺经,破境法师 “你小子,还教训上师父我来了!” 师父敲了我一爆栗,笑骂一句。 但他就像怕把我打痛了一样,只是意思意思,根本不舍得下重手。 “行吧,我这就给你讲讲,该怎么打通十二正经。” 师父知晓我心中急切,娓娓道来, “人吃五谷杂粮,每天会新生源源不断的精元,但身体能储存的精元,却存在一个上限。 这就像一个水池,容量只有那么大,一旦灌满了,你放再多水进去,也白白溢出浪费掉了。 炼精化气的过程,便是把这部分溢出的精元冻成冰,搬到一座新的冷库里去储存,需要的时候能调用。 打通十二正经,就相当于建设冷库。” “那该怎么做呢?”我急切地追问道。 “简单,调动你脏腑滋生的气血,去冲击、疏通相关经脉就好了,打通的经脉越多,道行越深。” 师父语气轻松道,“人刚生下来的时候,先天百脉具通,只是受了后天浊气污染,经脉才渐渐闭塞,所谓顺行成人,逆行成仙,我们修行,就是让自己返还先天状态这么一个过程咯。” “就这么简单?”我狐疑道。 “不然你以为多难?” 师父笑了笑,“修行又不是搞对象,不需要那么多花言巧语。当然,这世上之事,说易行难的多了去了,具体水深水浅,还得你自己试了才有发言权。” “那我试试?”我跃跃欲试道。 “就在这里试吧!我给你护法。” 师父指点道,“十二正经中,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这五条经脉与我们的道基五脏有着最直接的联系; 肺部呼吸吐纳,又是最好控制的,我建议你最好从手太阴肺经开始,当然,你要是自己有别的想法,也尽管尝试。” “不用了,就它吧!” 我从善如流,脱了鞋,在旁边的空病床上盘坐了下来。 我又不是傻子,有师长指点的捷径不遵循,非要给自己上强度,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摆好五心朝天的姿势以后,我就眼观鼻鼻观心,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吐纳。 好歹修行了这么多年,这对我来说都是基本功了。 很快,我收摄心猿意马,心神就一片澄净,入了定境。 入定之后,修行者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会有一个长足的提升,我能清晰感受到自己五脏的蠕动,乃至其中涌动的气血。 这便是我的道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充沛的气血引导向手太阴肺经,将其打通,只要完成这一步,我今天的破境就算圆满了。 不过正像师父说的,世上之事,多有说易行难,我自己一上手,就明白为什么只有五脏神城修得圆满,才有资格一窥十二重楼的登天之路。 气血本无形,天性活泼,很难长久保持一个固定的状态。 我调动气血倒是容易,可当我想引导它们去冲击闭塞的手太阴肺经时,往往才行至半途,这股气血就莫名其妙地溃散掉了,搞得我无奈至极。 定中是没有时间观念的,我也不记得自己尝试了多少次,才终于把握住了窍门,堪堪把气血下沉,带到了位于胃脘部的中焦,这里正是手太阴肺经的起点。 我想一鼓作气打通经脉,可一动念,气血撞击在手太阴肺经的入口,就像洪流迎头撞上了一堵水坝,根本不得寸进! “好硬!” 只有自己上手,我才真正意识到,师父口中轻描淡写的“后天浊气形成闭塞”,究竟顽固到了什么程度。 又是无数次的失败和尝试,我几乎是靠着水磨工夫,终于一点点钻开了中焦的口子。 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整条手太阴肺经,共有云门、中府、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等十一个穴位,每一处穴位都是一个关卡,把我卡得欲仙欲死。 我的心气,也在一次次失败的冲击中被消磨殆尽。 冲击到半中间尺泽穴时,我就已经被卡得开始怀疑人生了。 真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痛苦,我真想对师父咆哮一句:“你管这叫简单?” 就在我萌生出放弃之意时,突然,我耳边仿佛听到了方玲玲的笑声。 “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她的声音?” 我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我就算幻听,不也该想周子瑜或者黄琼吗?” 但紧接着,我又听到了无数恶鬼的咆哮,还有鬼司机的感谢,我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不知何时跟蝴蝶大厦里镇压的邪祟,产生了某种玄学上的联系。 呼! 一股微微的凉意,跨越冥冥中的距离,钻进我的身体,一路穿越经脉,融入我的气血,化作一种崭新的力量。 这种新生的力量,带有气血的特性,但又更强大,更驯服,更好掌控。 如果说我原本像是在拿着木棍砸砖墙,现在木棍就被换成了大铁锤,我挥舞起来轻轻一冲,剩下几处穴位的关卡,就被势如破竹一冲而开! 所有阻碍和闭塞,顷刻间烟消云散。 手太阴肺经,畅通无阻! 轰! 当气血由中焦过肺脏,沿上臂内侧下行,经肘窝入寸口,沿鱼际边缘出拇指内端,我感觉自己身体里一扇封死的大门被轰然推开,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而这部分气血在循行一周后,也像得到了提纯,变成了一种与我刚刚融合了蝴蝶大厦群鬼阴气后的气血类似,但更高级的能量。 法力! 我只是稍微调动了一下新生的法力,就感觉法力比气血听话得多。 得到法力滋养,浑身细胞都欢呼雀跃起来,每一根骨骼、每一条肌腱,甚至每一个毛发,都充满了澎湃的力量感! “呼!” 我猛地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纤毫毕现,白色的病房、床头鲜艳的水果,还有师父关切的脸! “这就是法师的境界吗?好强,正面斗法,五个之前的自己,怕都不一定是对手!”我默默感悟着体内的变化。 师父躺在旁边的病床上,见我久久不说话,笑嘻嘻地问道:“破境的滋味尝到了没?感觉如何?” 我握了握拳头,感受着自己体内沸腾的力量感,长舒一口气,答道:“还不错,要是能早十天破境,我一定要跟那狗屁鬼师斗上一斗!” “啊?” 没想到师父听了我的话,却不可思议地大叫了一声,口中叼着的烟都掉了下来,把被褥烧了个洞。 他失声惊呼道:“你成功了?真的假的?” 第205章 善后事宜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能有假?” 我下意识回答了一句,但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错愕地盯着师父,“不是,您一开始就没打算我能成?” “我打算个鬼啊,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哪路神仙破境能一次成的?真这么快,那还要闭关搞么子?不得不说,你小子真是个怪胎。” 师父撇撇嘴,露出悻悻之色,但随即他又兴奋起来,一脸八卦地问道,“来来来,给我讲讲,你到底怎么搞出这种骚操作来的?” 我就把自己冥冥中得到了蝴蝶大厦鬼神相助的经过说了出来。 师父听完,沉默半晌,才说道:“你运气真好。” 我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您不说我们这一脉的道箓就是外挂吗?我修行不顺,开个挂不是天经地义?您的道箓不行吗?” “你!!!” 师父被我的“童言无忌”气得吹胡子瞪眼,哼了一声,又躺了回去,侧过头不看我了,“你就凡尔赛吧!” “不会吧不会吧!师父你不会真的没体验过吧?你跟你的鬼神关系不好啊!”我看出端倪,故意笑嘻嘻道。 “滚蛋!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命好,在突破的时候能得鬼神相助!” 师父愤愤不平地说出了缘由,“鬼神之气,本就是法力的一种了,只是不如我们修道人的精纯,你能得其相助,相当于提前抽了张法师体验卡,至少大半张吧,由上击下,破境还不是轻轻松松?” “原来如此。” 我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次真是走了大运了。 但师父的话,却令我触景伤情,一阵心酸。 我真的能算命好吗? 师父大概也猜到我在想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道:“你破境成功了,不管怎么成的,这都是好事,还愁眉苦脸搞么子?” 他又对门口喊道:“行了,生伢子完事了,你们进来吧!” “生伢子,感觉怎么样啊?” 吴道长和端木大爷推门走了进来,脸上也都挂着看热闹的笑容。 哼,为老不尊,成天就想看晚辈的笑话! 我在心里冷哼,但同时也颇为期待,因为我知道,很快,他们的笑容就会转移到我脸上。 果不其然,当他们听说我一次破境成功,也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着我上下打量,呆滞良久,才想起恭喜我破境法师。 “啧啧,这么年轻的法师,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别说你了。” 吴道长笑道,“我们云麓宫的典籍里,记载能跟生伢子媲美的天才都没几个,基本都传是星宿下凡,你倒好,末法了给我们整个这大惊喜。” “我徒弟,牛逼!” 师父在旁呲着个大牙大笑,“我徒儿有成仙之姿!” 这么多年的师徒了,他了解我,正如我也了解他,他就是故意的,自己被惊吓了,还要拉吴道长和端木大爷当垫背。 一番说笑之后,师父才又说起了正事,对吴道长道:“我这徒儿新破境,奈何我这当师父的还得躺一阵子,就劳烦道友带他去杀几个邪魔外道庆祝庆祝,适应一下暴增的法力了。” 吴道长满口答应下来:“行,这是包在我身上!” “我们也要去,我们也要去!” 张一羽和小萝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他们不晓得啥时候也到了,闻言都摩拳擦掌地请战。 兴马洲一战,被打击到的不止我,他俩也挫折得不轻。 好在大家都是年轻人,心态恢复得快,现在已经没事了,反而觉得自己又行了。 打不过老的,我还不能弄几个小的出出气吗? 我们的猎杀目标里,首当其冲自然是结下死仇的一吊道。 奈何这些妖人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把有关部门惹毛了,选择了避其锋芒。 吴道长带着我们闯了几个已知可能跟一吊道有关的据点,结果都是人去楼空,这让我们失望不已。 “可恶,这些家伙都是属老鼠的吗?一个个跑得飞快。” 张一羽在一座空无一人的废弃屠宰场里破口大骂,“来啊,有种的正面上我!” “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你看看人家生伢子,已经破境法师了,你呢?还在这里吊儿郎当!” 吴道长被他的抽象行为艺术气得嘴角直抽,上去就给了他脑壳一巴掌。 羽哥捂着头,哀怨地盯着我:“说好一起当学渣,你居然偷偷补习!” 我愕然,随即哈哈大笑。 我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我居然成了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找到一吊道的踪迹,只能抱着有枣没枣打两杆的心思,随手收拾了几个邪祟就回家了。 但有一说一,啧,真不过瘾。 突破了法师以后,我打红衣厉鬼都如打狗,收普通的游魂野鬼更是手拿把掐。 这一圈扫荡下来,我举目四顾,竟有种大喝“还有谁”的寂寞如雪。 “骚包!”看到嘚瑟的样子,张一羽悻悻嘀咕了一句。 以前我们两个走在一起,他才是那个最靓的崽,但现在却被我抢了风头,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但他声音再小,还是被耳聪目明的吴道长听到了,立刻又揪着他耳朵一顿拧。 “生伢子现在已经是法师了!在江湖上人家已经要尊称他一声大师了!你呢?你呢?” 他又是一阵狂风暴雨的咆哮,给羽哥狠狠洗了洗耳朵, “小兔崽子,你在学术界对我毫无威胁,但在教育界令我声名扫地啊!贫道也不指望你报答什么了,只求你以后出门行道丢了脸,别把为师供出来就行!” 看来不管再怎么仙风道骨的大师,教徒弟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暴躁。 怪不得连功德无量的袁老,在谈到自己学生的时候,都是一阵抓耳挠腮。 “疼,疼!” 羽哥捂着耳朵,连声求饶。 小萝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不时还拱两句火,让羽哥被收拾得更惨。 反正她是女孩子,又算自开一道,吴道长一般不会苛求她。 看来这就是他们师徒相处的日常了,我在旁边看着,心中也不由得一阵温暖。 但不管怎样,从长沙王闹出的事件,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 告别了吴道长师徒,我一个人回到店里,打开电视,就看到新闻在播报最近出土的重大考古发现,正是长沙王吴芮的迁葬墓。 在得到国家的支持后,黄肠题凑自然逃不了被挖开的命运。 虽然其中很多文物,都被他这个墓主人自己尸变时破坏严重,但剩下的也都是罕见的稀世珍宝。 不过我从头看到尾,发现唯独对长沙王吴芮的尸体一句不提。 这或许要成为只有我们亲历之人才清楚的一个谜团了! 第206章 阳哥登门 师父在住院,我又不爱打游戏,一个人看店,简直无聊爆了。 “有没有人撞邪啊,给点业务坐坐吧,求求了!”我趴在吧台上,有气无力。 我现在道行大进,一般的客户上门,我还真能单枪匹马就给他把事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诚挚的碎碎念感动了祖师爷,我这个念头还没落下,一道身影就突然遮住了门口的阳光。 “欢迎光……”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健壮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一身不甚合身的迷彩服,手里提着一个灰扑扑的旅行包,胳膊上发达的肌肉把袖口撑得都脱了线,看气质像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工。 但他那张黝黑大脸上,淳朴的表情,却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温暖! “阳哥!”我惊喜地喊了起来。 没错,来客正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何师公的儿子,何阳。 “碰到点事,我爹老子喊我来找你和师伯帮忙,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露出憨厚的笑容,仿佛我不开口,他都不好意思进这个门。 “说什么呢!” 我连忙迎上去,要把他拉进来,“快,进来讲,进来讲。” 他却回头笑了笑:“走,一起进去吧!” “嗯?你还带了朋友来?” 我诧异了一下,就见他背后闪出一个女孩,对我轻轻喊了一声:“小薛师父。” “胡紫晴?” 没想到还是个熟面孔,我顿时有些懵。 其实我第一眼没认出她来,此时的她素面朝天,跟初见时的浓妆判若两人。 但她一开口,我还是一下听出来了。 不过,羽哥不说她去山区支教了吗?放假了? 而且,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的? 虽然脑子里满满的问号,但我并没有流于表面。 不管他们怎么认识的,都是熟人,招呼一个和招呼两个区别不大。 我把两人请进会客室,一人倒了一杯茶,才问起阳哥的来意。 “你说碰到事了,什么事啊?哪方面的?” 因为胡紫晴本人也曾是我们的客户,知晓阴事的存在,倒是不需要刻意隐瞒她了。 “其实也不是我的事,是小晴碰到麻烦了。” 阳哥喝了口茶,回头看了一眼胡紫晴,黝黑的大脸居然有点暗红。 胡紫晴也是低头玩弄着头发,一脸羞涩的表情。 我一看他俩这表情,心里就是一“咯噔”。 阳哥先不说,长这么大估计还是处男一个,接触女孩子会不好意思我理解; 但胡紫晴,她一个当主播的,按理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了,居然露出这么小儿女的神态,那不是绿茶,就是真有情况啊! 还“小晴小晴”,喊得这么亲热,两人怕不是有一腿了喔! 我可没忘记,还有一个羽哥,也是对胡紫晴一见钟情。 这两个人,一个是我儿时的玩伴,一个是我现在的战友,他俩要是争风吃醋干起来了,我夹在中间可就为难了,希望不要闹出这么狗血的剧情吧! 虽然心里暗暗叫苦,但不耽误我进行例行询问,毕竟我是专业的。 “具体讲讲。” “是这样的,我在怀化打工,正好碰到小晴支教回城。” 阳哥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讲述道,“我一眼就注意到她身上不对劲,有道气,也有邪气。 开始我还以为她是邪道中人,跟了一段,闹出点误会。 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有人要害她。 我看不过眼,跟对方斗了几个回合,没搞得赢。 打电话给我老子,他喊我来省城找你们帮忙。 要不是小晴身上还有从高人那里请的符,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坚持到你门口来。” 看他尴尬的模样,我就大概猜到,他说的误会,八成是在跟踪胡紫晴的时候,被她当成心怀不轨的色狼了,少不了鸡飞狗跳。 或许也正是如此,才让两人阴差阳错,有了后面的故事。 相比之下,羽哥的追求,就少了一份跌宕起伏的戏剧性了。 我在心里为羽哥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情默哀三秒钟。 然后就见阳哥拍了拍胡紫晴的胳膊,示意她把护身符拿出来。 看着那张已经被邪气浸染了大半的护身符,我不由得面露古怪之色. 哪怕它边缘已经焦黑发卷,但我还是认出,这张符,就是当初师父送给胡紫晴护身的那张。 “不用看了。” 我忍着笑道,“难道胡小姐没告诉你,她是从哪里请到的这张符?” “啊?没有啊?” 阳哥一脸懵懂,“难道你认得画符的高人,那太好了,我可得好好感谢他,这可是救命之恩呐!” “咳嗯!” 我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领,庄严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式介绍一下,给她这张符的人,正是家师!” 阳哥目瞪口呆:“大师伯?” 胡紫晴大概是觉得他这副呆呆的模样实在是太丢人了,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解释道:“上次我中了蛊,就是杨师傅和小薛师傅帮我解的,这张符也是杨师傅给我的,路上太急了没跟你讲清楚。” 我注意到,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故意没提羽哥,或许是为了避嫌吧! “嗨,我说这符法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咯!” 阳哥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原来本就是一家人啊,怪不得!哈哈哈!” “你真是……” 我闻言不禁捂了下脸,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你只是长得像狗熊,不要智商也往狗熊上凑啊! 真不知道胡紫晴到底看上你这个傻大个哪点? 我正在心里八卦,突然听见“嘤咛”一声,就见前一秒还好好的胡紫晴,突然就捂着肚子趴了下去,疼的脸色惨白,汗如浆出。 “坏了!是那个蛊师,他又在催动蛊毒了!” 何阳六神无主地嚷嚷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护身符,就要塞回胡紫晴手里。 想必这张符箓在路上已经帮过他们不少次,已经形成肌肉记忆和依赖了。 但我马上把他拦住了:“这张符上的法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没得用了。” 他扶着痛苦的胡紫晴,焦急问道:“那怎么办?大师伯呢?求大师伯帮帮忙啊!” “你大师伯自己都还躺在医院里挺尸呢!” 我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我能解决,胡小姐既然进了老子这个门,我就绝对不会让她有事!” 对面敢在我道场里催动蛊毒,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特么是往我脸上吐痰啊,我饶不了他! 越想,我越是勃然大怒。 太特么欺负人了! 真当我怕你不成? 第207章 开坛,斗蛊 “先帮我开坛,我来跟对面斗一斗。” 我一把将阳哥扯起来,说道。 “啊?你?行吗?”他还是有点犹豫。 “包的。” 我拍拍胸脯,看他还一脸纠结的模样,忍不住怼道,“现在就我了,我师父肯定赶不回来,要么信我,要么她等死,你选吧!” “好好好,我马上帮你立下法坛。” 阳哥一听要胡紫晴等死,马上就慌了,连声问道,“东西在哪里?” 开坛的法器,师父当然都有。 只是需要他郑重其事开设法坛才能解决的问题实在不多,所以平时这些东西都是摆在杂物间吃灰。 但我可没有他一言不合就徒手搏杀邪魔外道的自信,该借助外力的时候,还是不能自满。 立下法坛,不光能建立主场优势,更能获得祖师爷座下鬼神加持,十分力能发挥出十二分的效果来,正适合眼下这种情况。 虽然哥们现在已经是法师了,法师晓得吧? 咳咳……不能骄傲,不能骄傲! 我跟阳哥合力,很快就把一张大供桌从杂物间抬了出来,擦拭干净,扑上写满经文的黄布。 因为师父跟何师公本就是师从同一个师父,我和他所学,自然也都是一脉相承,打配合完全不需要动嘴交流,三下五除二,法坛很快就布置起来了。 桌上点上香烛,摆好鲜花水果作为贡品,法器三清铃、金钱剑一应俱全,都摆在顺手的地方,需要用随时可以拿到。 等一切准备就绪,我这才恭恭敬敬请出了祖师爷的神位。 “这,就是我们一脉的祖师爷?” 何师公手里八成并没有祖师爷的牌位,他看着被黑布覆盖的神主牌,跟我第一次见时一样,表情有些愣怔,显然大感意外。 “别废话了,先动起来,祖师爷牌位以后有的是机会瞻仰,但你要是再磨蹭下去,胡小姐就死定了!” 我重重拍了他一巴掌,把他拍醒。 就这短短的时间,胡紫晴已经痛得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了。 “好,好,你讲怎么搞就怎么搞!”看着痛苦的胡紫晴,何阳已经手足无措。 “靠,好嚣张的家伙!不管你是哪个,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以后真就没脸行道江湖了!” 我见状脸色愈发阴沉,对方虽然不露面,但行事作风,只能用咄咄逼人来形容。 所幸,我虽然不像师父那样,精通花式解蛊的法子。 但师父也说过,解蛊不光可以靠技巧,还能靠道行硬碰硬。 巧得很,在下刚突破法师,在道行这块,正是最自信的时候。 既然阁下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咱们就碰一碰吧! Who怕who? 我定了定神,披上天师袍,往法坛前一站,拿起我们这一脉特有的法器惊神木,往供桌上一拍! “砰!” 气场震荡,开坛,做法! 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独自开坛,心里难免有点忐忑,但被法坛周围的气场包围,一股被祖师爷庇护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我心情快速安定了下来。 “把胡小姐搬到我身后来。” 看胡紫晴实在难受得不行,我开口道。 “哦,好好。” 阳哥也是关心则乱,手忙脚乱地把她抱到了法坛气场的庇护范围之内。 瞬间,她的症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轻,疼痛变得轻微,只是脸色苍白,还很虚弱。 有法坛加持,我天眼直接满功率全开,一切灵界之物,明察秋毫。 只见一条条虚幻的黑气从门外探进来,化作张牙舞爪的虫豸形象,一遍遍向往胡紫晴身上扑。 但都被法坛周围的无形气场抵挡了下来,发出不甘而无声的嘶鸣。 看来这些虫状黑气,就是对方遥控蛊虫,毒害胡紫晴的关键了。 “弟子薛孽生,恭请青龙偃月真君下凡斩妖除魔,急急如律令!斩!” 我习惯性请自己最熟悉的青龙偃月真君助拳。 比起威严的关帝和祖师爷,我还是更喜欢跟青龙偃月真君打交道。 他虽然也受关帝荫庇封神,但生前毕竟是兵刃,封神之后灵智不全,跟我相处得也不错。 给我感觉,更像一个臭味相投的好兄弟,而不是威严的长辈。 请他帮忙,没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 实在碰到搞不定的事,再呼唤关帝和祖师爷救命也来得及。 “嗡嗡嗡!” 金钱剑轻颤,仿佛活了过来。 有法坛助力,我感觉自己的请神术就像多了个信号放大器一样,如虎添翼。 挥舞两下金钱剑的功夫,就已经联络上了位于虚空法界中的锋锐意志,得到了青龙偃月真君的回应。 一道虚无但璀璨的刀芒,从我的金钱剑尖端延伸开来,化为隐隐的刀形。 “斩!” 对方欺人太甚,我也不忍了。 我二话不说,出手即是杀招,挥动金钱剑,照着一条虫形黑气就砍了上去! “嘶嘶嘶,何方道友,敢管我逍遥子的闲事?!” 冥冥中,我仿佛听到一声惊怒的喝问,又像是无数虫鸣声叠加拼凑而成,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心中一阵烦恶。 我一听就知道,对面下蛊之人,八成又是胡紫晴以前的榜一大哥“燃逍遥”孟燃了。 怪不得起这么个网名,看来他道号里就有逍遥二字,除了他,行内应该也没别人会阴魂不散地缠着胡紫晴了。 “不过,妄称子,你也配?” 我不屑一笑,根本不搭理他,继续挥刀就往其他几条黑气上斩了过去! “子”必须是有大德行,大法力的修行者才有资格获得的称号。 严格一点,还必须为道门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 我师父都不一定敢自称“通幽子”,你区区一个落魄蛊师,丧家之犬,何德何能在我面前自称“逍遥子”? 跟谁俩呢? “吱吱吱!” 我每一刀斩下,黑气溃散,都能听见一声犹如万千虫鸣叠加而成的惨叫。 这似乎就是孟燃的反击手段了,某种精神攻击。 我每斩一刀,自己也要受到反噬,仿佛头上被人打一闷棍,眼前金星直冒。 但我深知,这种隔空斗法,除了道行高低外,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果断,谁更能撑住。 从目前情况看,我和孟燃的道行应该在伯仲之间,但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已经占据了先手优势。 我虽然伤得不轻,但我可以断言,对方的伤势,只会比我更重。 这时候要是因为怕两败俱伤就收手,那才真是蠢货了!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吱吱吱!” 砰! 我咬紧牙关,再次一刀斩下,把最后的黑气蠕虫也砍成了碎片。 胡紫晴的状况,瞬间就平复了,腰不酸了,肚子不痛了,抱着阳哥的手也有劲了。 两人像劫后余生的杰克和肉丝,都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对方身体里,那股黏糊劲,看得我都一阵牙酸。 我正想嘲笑他们两句,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法坛桌角才没倒下。 鼻子里也一阵温热,一摸,满手鲜红,鼻血已经流出来了。 第208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啊,生伢子,你没得事吧?” 沉浸在爱情酸臭里的阳哥还是在胡紫晴提醒下,才终于注意到我的异状,惊呼起来。 “我没事,你拿我手机,拨一个备注羽哥的电话,摇人!” 我喘息了两声,强撑着送走了所请之神,对他说道。 虽然在请羽哥帮忙之前,我犹豫了一下,实在不想看两个男人的修罗场,但最终,我还是决定这个电话必须打。 胡紫晴已经回来了,阳哥也找到我店里,他俩的事注定不可能瞒得住。 还不如让羽哥早点晓得,长痛不如短痛。 比起瞒着他,追杀孟燃的事显然更重要。 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没错,我就是要追杀他! 红星养老公寓顶楼那些被做成风水局的可怜少女灵魂,还有被他卷走养老金逼得跳楼的老人,早就在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 以前是找不到他下落,才让他逍遥法外。 但刚刚的隔空斗法,却让我模糊捕捉到了这只地老鼠的位置,就在离我们店不远的一栋楼上。 那还等什么? 他伤得比我重,现在正是打上门去的最好时机! 寇可往,我亦可往! 我修成法师之前让你跑了,要是修成法师后还让你跑了,那我不白修了吗?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一批信得过的帮手还是必不可少的。 羽哥和他师妹小萝就是最佳人选,而且我们动手,也有必要知会吴道长一声。 “喂?” 我瘫坐在沙发上休憩,阳哥在帮我收拾法坛,胡紫晴小心翼翼地把电话举到我耳边,我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找我搞么子啊?”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张一羽嬉皮笑脸的声音。 我看了旁边的胡紫晴一眼,才下定决心,道:“胡紫晴回来了,他那狗屁榜一大哥又对她下蛊了,我刚斗了一场,两边都吃了点亏,我现在准备带人打上门去,你来不?” “啊?” 对面传来一声惊呼,然后就没了声音。 我又“喂”了几声,才听见他急吼吼的回答。 “来,马上到,在路上了!” 听呼吸声,他应该是在狂奔。 我本来还想委婉告诉他胡紫晴已经名花有主的事,但他挂电话太快,我只来得及喊一句:“喊上小萝一起……” “晓得了!”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只剩“嘟嘟”的忙音。 这急性子! 得,待会你自己看吧,别怪兄弟我没给你做心理建设的时间啊! 师父说张一羽坠入爱河了,此话不假。 当他得知胡紫晴回省城了,还又被人下了蛊,心急火燎就往我店里赶。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我就听见门外传来他机车急刹的声音,又过了十几秒,人就出现在了大门口。 他冲进门的时候,我还特地看了一眼时间,比平时起码快了十分钟,只怕是一路飙车过来的。 小萝一脸惨白地跟在他身后,干呕不停:“哕,师兄,下次我再也不坐你车了……哕!” 我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一眼张一羽。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这一番深情,怕是要落空了。 果然,他眼睛一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就看到了扶抱着胡紫晴的阳哥,表情顿时就是一僵! 他警惕地看着何阳,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不晓得这位是……” 此时的他,表情就像一只争夺配偶的雄孔雀,语气带着明显的敌意。 倒是何阳懵懵懂懂,仿佛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还带着一脸憨笑,跟他打招呼。 我怕他们在同仇敌忾前先内讧一场,连忙截住话头,介绍道:“这是何阳,是我小时候的还便宜,跟你提过的……” 但我话音未落,阳哥怀里虚弱的胡紫晴就强撑着开口道:“是我男朋友。” 我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以她的职业经验,不可能看不出两个男生之间的暗流汹涌。 但她还是这么说了,只能证明,她对何阳的感情绝对是认真的,不给他任何一点误会的空间。 但是,你好歹看看现在什么场合啊!不要命了? 果然,听他这么说,张一羽身子一晃,脸“唰”就白了,露出伤心欲绝的神色。 他等了半年,哪晓得会等来这么一个噩耗。 痛,实在是太痛了! 我怕他承受不住打击,只能上前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节哀吧!” 总算他还知道轻重,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正事要紧,先不说这个。我们还是讨论讨论怎么解决了孟燃这个作恶多端的蛊师吧!” “这还有什么讨论的?” 一说降妖除魔,我们的暴龙萝莉立马就激动起来,一甩双马尾,张牙舞爪地叫嚣道,“生哥不说已经确定他的位置了吗?打上门去,给他大卸八块,老娘亲自操刀!包痛的!” 我一把按住她的脑袋:“小姑娘家家,矜持点!” 为了防止又让孟燃这孙砸跑了,援兵一到,我就强打精神,开车直奔那个与我建立了玄学联系的地点而去。 虽然,我估计这货现在正被蛊虫反噬,躺在地上吐血呢,根本没法跑。 但凡事不就怕一个夜长梦多吗? 万一再冒出一群截胡的一吊道,我非得气疯掉不可。 兴马洲的功亏一篑,已经让我产生心理阴影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斩草就得除根,仇家这种东西,还是尽快打死了才放心。 不过当坐上了我的车,一群人挤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气氛变得更加古怪了。 小萝坐在副驾驶,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停透过后视镜看后排的三个人。 看了几眼觉得不过瘾,干脆扭过头去,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 胡紫晴故意躲着张一羽,缩在右侧车门边。 张一羽却不死心,眼睛老往她身上瞟,但每次都会先看到阳哥那张黝黑大脸,顿时膈应得不行。 阳哥也不傻,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但他又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只能不停地“嘿嘿”傻笑,结果就是看得张一羽更加挫败。 他实在想不通啊,自己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怎么就输给这么个人了呢?没道理啊! 我感觉让他们再这么尬下去,我车里的气氛迟早要爆炸,只得随便聊点什么,好转移话题:“阳哥,上次我从怀化走了以后,徐世贵招了吗?” 第209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为了化解车里的尴尬气氛,我只得开口,向何阳询问起上次帮鬼司机讨公道的后续。 鬼司机的仇家徐世贵跟我签了血契,答应会自首,并把自己的罪行全部公之于众。 他为富不仁,发家多年来,不晓得利用自己有权有势的优势,害了多少人。 我整这出,也是为了让那些无辜的受害人能沉冤得雪。 这件事现在车里的人多少都知道点,聊起来也有共同话题。 但没想到,我一问,阳哥就坐直了身子,正儿八经地回答道:“我正想告诉你呢!徐世贵自首以后不久,就死在了看守所里,七窍流血,死得惨不可言。” “这是遭报应了啊!” 我微微一愣,就反应过来,淡淡笑道,“可惜了,看来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有些事没交代清楚啊!” “竟敢违背血契,他以为阴司的律法和阳间一样有空子可以钻么?” 机会我已经给到他了,他自己把握不住,那就不能怪我了。 “谁说不是呢?” “哎,你们说的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萝是最后加入我们一伙的,知道的内情也最少,闻言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就从鬼司机说起,说了他和徐世贵的恩怨,直到最后徐世贵与我签订血契为止。 “该,这样的杂碎,就该死得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不该给!” 小萝很有朴素的正义感,听完挥舞着小拳头,愤慨道,“转世了也是个畜生,他变的猪肉我都不想吃,恶心!” “举头三尺有神明,鬼神不可欺啊!” 我最后叹息一声,这个观点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或许是达成了共识的关系,车里的氛围终于缓和了不少。 毕竟年轻人嘛,心里藏不住事,一点小矛盾,来得快,化解得也快。 虽然,这个共识跟我们今天的行动,压根没什么屁关系就是了。 孟燃驱动蛊虫的大楼,离电玩城并不远,还没聊尽兴呢,车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胡小姐你在车里等我们,谁喊你都不要下车。” 我叮嘱胡紫晴道,“我们去去就来,今天这个心腹大患,我们除定了。” 下车前,我觉得还不保险,不惜下血本,把车的四扇门、后备厢、底板顶棚全都贴满了驱邪符箓,又用香熏了一遍,确定气场已经固若金汤,邪祟突破不进来,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 “稳了!” 其他人见我如此谨慎,也都各显神通,小萝扔了个手办在车上配胡紫晴,张一羽留下一张天罗地网,说是必要时候胡紫晴可以用它把自己裹起来,一样能起到护身的效果。 阳哥最夸张,身上有点什么法器,都恨不得留给胡紫晴,都快把自己扒光了。 最后还是我看不下去,拦住他道:“你再这样,不如就留在车里保护胡小姐算了,反正你打个光膀子上去也帮不上忙。” 他这才在胡紫晴的劝阻下,怏怏地收了手。 “不是,我说,真的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养蛊吗?” 小萝转身手搭凉棚,遮住阳光,仰望面前的大楼。 眼前是整个省城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虽然是工作日的白天,并非客流高峰,但街头巷尾依旧人来人往。 我感应到孟燃炼蛊的地点,就在其中一侧的商铺楼上。 这栋楼一共五层,整栋楼里全是商铺,顺着步行街绵延。 确实不像需要掩人耳目的蛊师会选择的窝点。 但我很相信自己的感应,笃定道:“就是这里,不会错!” “那还等什么,走,上去看看!” 小萝抚摸着手里的手办,元气满满道。 我注意到她今天换了一个手办,上次是手持巨镰的飞机场美少女(大概?),今天却换成了手持巨剑的铠甲女王。 虽然物质实体只有十几厘米高,但在气场感应中,却仿佛高达十米,顶天立地,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吾王,吾的王牌!”她注意到我的目光,骄傲地介绍道。 我平时不怎么看动漫,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个角色,只好捧场地点点头。 商业大楼的前两层人流如织,明显不可能是蛊师藏匿的地点,我们直接略过。 但从三楼开始,生意就开始变得不景气了,很多商铺都空置或招租,来往的客人也变得零零星星,看着很是冷清。 四五楼更是除了一家我们电玩城的同行,再加一间桌球室,就几乎没有在营业的商铺了,空置的门面里已经落满了灰尘。 “啧,这种地方倒是真有可能藏着个为非作歹的蛊师了,大隐于市啊!” 我原本还担心张一羽心态调整不过来,面对敌人会出纰漏。 但他一开始口花花地吐槽,我就晓得没问题了。 在正事上,他还是很靠谱的。 循着诛灭蛊虫时留下的玄妙感应,我在商铺的走廊上快速追寻着。 空荡荡的楼层,除了远处传来电玩城的音乐声,就只有我们一行人的脚步在回荡。 不消片刻,我就在一家卷闸门紧闭的商铺前驻足停下。 “就是这里了!” 小萝抬头看了一眼门头的招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怪不得能成为蛊师的伪装呢!” 原来,这里赫然是一间卖爬宠的异宠店,招牌上就画满了蝎子、蜘蛛、蜥蜴和蛇。 门面的卷闸门虽然闭得紧紧的,还落了锁。 但我晋级法师以后,五感已经变得大为敏锐,鼻子一皱,就已经闻到门缝中透出来的蛇虫鼠蚁的腥臭味道,以及夹杂其间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没错了,就这儿。” 我最后闭目感应确认了一下,对着门里说道,“你是自己出来受死,还是我们打进去弄死你?” 门里沉默无声,但我已经听到了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扭头对张一羽和何阳说道,“谈不拢了,准备撬门吧!” “啊?这不好吧?”何阳左右看看,露出为难之色。 但他马上被张一羽一把扒拉到一边:“这不好那不好的,你要不敢,我来。” 张一羽估计不爽他横刀夺爱,口头上还是有点针对他。 “阿生,你抓那头,他不来我们俩来。”张一羽走到卷闸门一侧招呼我道。 “等等!” 我看他虎起来直接就想破门而入,连忙喝止。 这里好歹也是市中心,人少归人少,但不是人都死绝了。 你直接堂而皇之这么搞,有点太不注意影响了。 我掐诀念咒,请来游魂野鬼,在附近布下鬼打墙。 呼! 随着阵阵阴风平地卷起,我们周围几十米的范围内,就布满了若隐若现的模糊白影。 这些都是普通的游魂,没什么害人的能力。 但如果有人靠近,他们就能蒙蔽人的耳目,不至于被我们搞出的动静惊动。 第210章 道蛊斗法,舌尖上的毒蛇 “好了,这下没问题了,破门吧!” 布好鬼打墙,我再不犹豫,抓住卷闸门的一边就用力一提。 在晋级法师之后,法力对修行者是个全方位的加强。 我运起法力时,自身蛮力都变大不少,猛一发力,“哗啦”一声金属摩擦声,卷闸门一侧就被我扯开一条黑漆漆的缝隙,门锁的螺栓都被我扯出来一截,飕飕冷风直往外冒。 张一羽都看愣了,回过神来正要上手帮忙,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虚弱但怨毒的问话:“你们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这话不该我来问才对嘛?” 我停下撬门的动作,隔门冷笑道,“你搞清楚,今天可是你先动的手,我才找上门的。而且,被你糊在墙里的那些女孩子,她们临死前应该也这么哀求过你吧?你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就是没得谈咯?” 门里的喘息声陡然变得粗重暴躁,“那就一起死吧!” 我头皮一紧,心中警兆骤生。 “小心!”我低声提醒其他人。 “沙沙沙!” 空气中,响起细碎的摩擦声,像是无形的爬虫节肢和蛇的鳞片摩擦地面发出的动静。 一股阴冷的感觉,陡然朝我们逼来! “天眼,开!” 我察觉到对方已经发动了攻击,不敢怠慢,飞快给自己开了天眼。 然后我就看见两条恐怖的长虫,从门缝里爬了出来: 一条是足有小臂长的蜈蚣,百节百足,足有我小臂长短,油光水亮的甲壳上,反射着恶心的光泽,背上还生出一对蜻蜓般的膜翅,嗡嗡震颤; 另一条则是黑质白章的毒蛇,比蜈蚣体型更大,足有成年人小腿粗细,摇头摆尾,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瘆人的毒牙,十分凶恶。 二者都被蛊术炼成了灵体,肉眼不可见,但在地上爬动,会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其实从毒蛇和蜈蚣的气场看,若它们单单只是灵体,我抬手可覆灭之。 但偏偏我生平最讨厌这些恶心的虫豸了。 看着它们蠕动的模样,别说亲自上去交手,就是拿金钱剑去砍,我都会觉得我的剑脏了,想扔了。 幸好,现在的我,已经掌握了足够数量的道法,能应对各种局面了。 “不就是拼召唤吗?奉陪到底!” 我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块崭新的桃木令牌,正是师父最擅长的拘灵遣将符令,我把令牌一磕,口诵真言, “天门开,地门开,初一十五鬼门开。魂魄荡荡,香烟冥冥。孤魂野鬼,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敕令!亡人召来!” 呼! 一声令下,阴风四起。 这一层的门面本就凄凉,被风一吹,一扇扇玻璃门卷闸门纷纷摇晃,发出“哐哐”的响声。 一道羊角状的旋风从远处刮来,停在我面前,风眼之中,隐隐可见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可怖身影。 只见他是个年轻男子,死的时候比我现在应该大不了太多,但浑身是伤,断裂的白骨从血肉中刺出,八成是坠亡的。 他还是用单腿站在地上,因为另一条腿,已经齐大腿根被撕裂下来,正被他拿在手里,像根棒槌一样扛在肩上。 总之一句话,这哥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混不吝的气魄。 “咦,你是上个月从旁边金融中心五十一楼跳下来那个人吗?”小萝打量他两眼,突然脱口而出道。 断腿恶鬼凶狠地眼神“唰”地看向她,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我们心中也有这个疑惑,不同的是,我们会说话,所以直接问出来了。 “他跳楼的时候,撞击造成了肢体离断,人在二楼平台上,一条腿直接掉在马路中间了。” 小萝指了指男鬼扛在肩上那条腿,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搞得好多路人还以为是有人分尸抛尸,吓坏了,警察都来了,后来才证明是他自己跳楼的,这事还上了新闻呀,怎么?你们不知道吗?” 看她理直气壮的表情,我只能说,八卦果然是人类搞情报的原动力。 断腿鬼的眼神,让我觉得他的死,背后应该有点故事。 但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对付孟燃,要是再让他跑了,后患无穷。 “好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死的,既然你是应召而来,这些蛊毒就交给你了!” 我举起拘灵遣将符令在它眼前一晃,下令道。 几句话的工夫,灵蛊毒蛇和飞天蜈蚣,已经爬到离我们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 我可不想试试被这些玩意咬一口是什么滋味。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断腿鬼竟然不听我的号令,反而露出凶戾的眼神,龇牙咧嘴地与符令对抗。 “阿生,你这法术不太行啊,它都不听你的,不会反噬吧?” 张一羽扔出一张天罗地网,暂时裹住灵蛇和飞天蜈蚣的脚步,幸灾乐祸地嘲讽我。 “桃木令拘役恶鬼,有点不服气是正常,我马上说服它。” 我耸耸肩,咬破手指,顺着符令上的道文,把血挤了进去。 下一秒,桃木令上就发出赤红色的灵光,断腿鬼像被鞭子抽了一样,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 “啊!” “服了没?”我喝问道。 作用于灵魂的伤痛,从来都是最无法承受的。 断腿鬼连连点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已经不见一丝凶狠,充满了畏惧。 当然,我也清楚,这是因为我近来道行大进,才能顺利压服他。 要换了以前的我,就算桃木令在手,也未必能给他施加这么惨痛的教训,收服的过程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我在等你动手,你又在等什么?” 我怒视断腿恶鬼,又威胁地扬了扬手里的桃木令。 他看来真被深入灵魂的剧痛搞怕了,嚎叫一声,就举起手里的断腿,就单脚朝刚刚脱困的蛊虫跳了过去! 啪! 那条断腿不光看着像棒槌,也真被它当棒槌用的,一腿子砸下去,灵蛇蛊黑白交错的身子,直接被它砸得两头翘起。 但灵蛇蛊也不甘示弱,反过头来,一口就咬在它血淋淋的胳膊上! 刹那间,一股黑气就在断腿鬼的灵体上蔓延开来,鬼血四溅! “啧,这蛊毒竟然连恶鬼都能毒伤?” 我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明智,没有冲上去以身试毒了。 但断腿恶鬼接下来的应对,却让我大跌眼镜。 在被灵蛇蛊咬了一口后,它竟也像被激发了凶性,两手直接抓住灵蛇蛊头尾,把它端了起来,咔嚓一口咬成了两截,然后贪婪地大吃大嚼起来。 随着进食,它胳膊上的毒伤,竟飞快地痊愈了! 好家伙,你搁这儿演舌尖上的中国呢? 嘎嘣脆,鸡肉味? 第211章 五毒蛊,飞头降 自从开了头,断腿恶鬼和两条蛊毒就像进入了对啃模式。 你一口我一口,互相撕咬得不亦乐乎。 吃了补,补了吃,根本停不下来。 我也不管它们,打量两眼,确定它们短时间内应该吃不出个输赢来,就又走向了半开的卷闸门。 “孟总,还有别的伎俩吗?” 门面里没开灯,我看着那黑黝黝的缝隙,霸气道,“我都接着了,你今天……必死!” 只能说,力量的确能带给人底气,在没晋升法师境以前,我出门可不敢这么大声说话。 “我、我跟你拼了!” 卷闸门内,孟燃的喘息变得更加急促,带着深深的绝望和怨毒。 “喂,你自己死有余辜,别搞得好像我们是大恶人好吧?我们这可是在替天行道啊!” 不管怎么说,道义的制高点还是要先占据了的。 我本以为他还会跟我掰扯两句,至少拖延拖延时间。 但没想到,我说完这句话,屋里就寂静无声了,只能隐约听到“嗤啦嗤啦”像是血肉撕裂的闷响。 “破门!”我立刻给张一羽使了个眼色。 当我是动漫里的反派,傻傻站着看你变身吗? 明知你要开大,那我肯定要打断施法啊! 我跟张一羽抢上前去,一人抬住了门缝的一头,就要发力把卷闸门彻底掀开! 可就在这时,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我感觉手上卷闸门一阵剧震。 刺耳的金属变形声中,铁皮做的卷闸门上,竟像被拆迁的大铁球撞击了似的,浮现出一个明显的凸起,其上还隐隐能看到五官的轮廓! “我靠,这傻比发疯了拿脸创门?” 张一羽见状吓了一跳,忍不住吐槽道,“怪不得能面不改色骗走那么多老人的救命钱,这脸皮是真厚啊!” “别贫嘴了,小心点。” 我却没他这么乐观,从门上的痕迹,我就判断出,刚刚那一撞的力量,已经在我之上。 虽说法师真正的实力并不在于蛮力上,但法师以下,他们几个人谁也扛不住那一记头槌的! 想明白了这点,我立刻放弃了破门的打算,手一松,放下卷闸门的同时,眼疾手快塞了几张九凤破秽符进去。 管你开了什么大招,先变烤鸭吧你! 烘!烘!烘! 门缝里立刻冒出了刺目的火光! “啊!” “嘶嘶嘶!” 如我所料,九凤之火在面对强大的邪祟时可能不致命,但那宛如跗骨之蛆的灼痛,却是无论如何无法避免的。 火光一闪,门内就传来蛇虫痛苦的嘶鸣和孟燃的惨叫。 就是,这声音听着怎么有些怪? “沙沙沙!” 下一秒,黑影一闪,一蜘蛛、一蝎子、一守宫就从门缝里窜了出来,身上还有未熄灭的火苗。 它们在地上满地乱滚,纵已是灵体,也被烧得皮开肉绽! “果然是五毒蛊。” 我扫了一眼地上的蛊虫,就放下心来。 我听师父说过,在蛊毒之中,五毒炼蛊,只能算寻常。 苗疆真正危险的蛊虫乃是金蚕蛊。 常言道:降中飞头,蛊中金蚕。 一言道尽蛊术与降头术两大邪术中最高成就。 金蚕蛊乃是让无数毒虫互相厮杀吞噬之后的产物,也兼具各种蛊虫的特性,十分危险。 幸好,眼下孟燃的蛊毒虽然火候不浅了,但终究只能算五毒之属,难脱藩篱。 “这三只小畜生就交给你们了。” 我对张一羽三人道,“我拖住孟燃,等你们干掉了蛊虫,再来帮我。” 他们三个人中,只有何阳可能道行稍浅一点,张一羽和小萝都是名门之后,家学渊源,离法师境也都只有一步之遥了。 虽然这一步没有契机很难迈过,但收拾一只蛊虫,应该还是不在话下。 “好!” 三人应下,小萝出招最狠辣。 她把手中“吾王”的手办傀儡一抛,结了个印,铠甲少女剑光一闪,就直奔五毒中的守宫杀去。 后者仅一个照面,就被逼得狼狈不堪,不得不断尾求生,才侥幸没被斩于剑下! 张一羽和何阳也各显神通,拿出了看家本领,把各自对手按在地上打。 看他们没啥问题,我这才收回目光,把注意力都放在门缝上。 门锁已经被破坏了一半,门面后面就是窗子,五层楼,以孟燃现在的伤势,跳下去肯定是个死。 他要是忍受不了九凤之火的炙烤,唯一的生路,便只能从这条缝里钻出来,跟我拼命,没别的路可走。 事实证明,他的忍耐力比我预料得还要逊色一些。 我还想着要不要再扔几张符进去加把火呢,一颗龇牙咧嘴的脑袋,就已经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哟吼!” 我大叫一声,一脚踏在卷闸门上。 我本意是想把他夹在门缝里,我就能尽情输出了。 但我没想到,这一脚下去,竟是踩了个空! 哐当! 卷闸门是落下来了,但却没有夹到任何东西。 他的脑袋出来了,但也仅仅是一颗脑袋,脖子下面还连着一嘟噜触手似的肠脏,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躯干和四肢相连了! 他贴地窜出去一段距离,留下长长的血痕。 然后那颗孤零零的脑袋,就像气球一样悬浮了起来,下方内脏触须蠕动,一双布满阴翳的眼睛,直勾勾地朝我看了过来! “飞头降!” 我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有种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特么你好端端一个蛊师,底牌不练金蚕蛊,你去炼飞头降?你有病啊!” 刚刚已经说过,蛊中金蚕,降中飞头,飞头降在降头术中的地位,和蛊术中的金蚕一样,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我没想到,自己没遇上有所准备的金蚕蛊,反而和飞头降撞了个满怀! 你说这叫什么事! 传说飞头降练到大成,能拥有不死之身! 练习飞头降的法师,会在每天夜间,把自己头颅连带消化系统离体,飞出去吸食其他生灵的血液。 飞头降初期以猫狗牲畜的血液为食,提升自己的法力。 等火候渐深,就能袭击活人了。 尤其钟爱怀孕的孕妇,及其腹中的胎儿,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邪术! 这么阴狠毒辣的邪术,修行起来限制自然也多。 比如降头师练习飞头前,必须先找好一座隐密的道场,确定不会遭到外人骚扰,才会在半夜十二点整,开始下飞头降。 修行飞头降总共分七个阶段,每个阶段都必须持续七七四十九天,才算功德圆满。 并且,修行不到家的降头师,在头颅离开身体时,其身体会像死亡一样不断冷却。 如果在天亮之前不能回归,那他就会像真正被斩首的尸体一样,彻底死去。 正因为有如此多的限制,来之前,我根本没想到,自己在内地都能见到这南洋的独门邪术,毫无准备,可以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212章 激战飞头降 “嗬嗬嗬。” 孟燃已经没法回答我的质问了。 他的飞头降功力明显不到家,头颅一离体,身体就化作了死尸。 我甚至闻到了他身体皮肉被九凤之火焚烧散发的焦臭。 他的头颅连带魂魄,则转变成了邪祟,理智几乎完全丧失,其中就包括语言能力,无法说话,只能不断发出像怪笑一样的声音!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但和我在卷宗上看到他的照片,以及他人口中描述的那个风度翩翩、一掷千金的孟总不同。 此时的孟燃双眼泛白,脸上也布满了尸斑,形如恶鬼,断颈下拖着一长串肠脏变异成的触须,狰狞恐怖到了极点! “嗬!” 它猛地一张嘴,朝我们发出威胁的咆哮。 这时就能看到,他满口牙齿也发生了变异,变成了野兽的那种獠牙,两颗犬齿极长。 猩红的长舌前端分岔,不停地伸伸缩缩,充满了妖异恐怖的感觉。 “嘶嘶嘶!” 他的舌头变成了像蛇信子一样,连发出的声音都向蛇靠近,满头马鬃一样的粗黑头发一甩,直接朝我凌空扑下! 我手里正好捏着刚刚拿出来的九凤破秽符,几乎没过脑子,本能就是一甩! 烘! 符火炸开,糊了飞头降满脸,我趁机退后几步,重整旗鼓。 下一秒,飞头降又沐浴着火焰冲了出来,一双灰白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仇恨值拉满了! 虽然脸上皮肉被破秽之火灼烧得滋滋作响,但这种程度的伤害,显然不能把他怎么样。 我举起铜钱剑,作势欲刺,但他反应比我还快,断颈下滑腻腻的触须一甩,就带着飞溅的污血,缠住了我的剑身。 我用力一抽,本以为能拔出来的,但没想到,变成了邪祟以后,孟燃的蛮力居然变得比普通法师还恐怖。 我的举动激发了他的愤怒,触须反向一扯。 刹那间,我就感觉到一股怪力从剑上传来,带动得我整个人都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向前扑去。 飞头降趁机张开了嘴,它的嘴巴一张,直接撕裂到了耳根,布满獠牙的口腔,像蛇一样翻开,感觉一口就能把我脑袋都啃下来! 我大惊失色,连忙本能地运起法力,刺激自己身体,想凭蛮力挣脱束缚。 可在化身邪祟的飞头降面前,我的法力看着是那么不堪一击。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血盆大口在我眼前迅速变大,带着腥臭的吐息,已经喷到了我脸上! 幸好就在这时,编织金钱剑的红绳被邪气侵蚀,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哗啦”一声,整把剑散架,大量游戏币在两股反作用力的拉扯下漫天飞舞! 因为失去了施加力的媒介,我和飞头降同时往后一仰。 我重重摔倒在地,感觉后脑勺被磕了一下,眼冒金星。 飞头降因为是悬空的,倒是没摔得怎么样,但因为没有借力之处,往后飘飞出去老远,这才给了我一丝喘息之机。 我知道现在已经是千钧一发,不等缓过口气,就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还没站稳脚跟,飞头降又发出“嘶嘶”的鸣响,卷土重来扑向了我。 “该死的,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吗?”我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我已经来不及抽出新的法器,只能徒手跟它过了几招。 但舍弃了身体的孟燃实在变得有些恐怖。 不但力大无穷,而且它的身体结构实在是过于怪异,只有一颗头颅和一把触须,几乎全身上下都是武器。 我学的那些针对人体要害的武术,在它这里,根本发挥不了任何用途。 反而因为要防备它那一口獠牙和带着猛毒污血的触须,而打得束手束脚。 可即便已经焦头烂额,我还是只能咬牙死撑。 因为我身后就是正在对付五毒蛊的张一羽他们,而且基本都已经取得了优势,只要我能争取足够的时间,他们就能逐一消灭五毒蛊,再反过来支援我。 但要是我没抗住,让飞头降冲了过去,袭击他们,那战局崩盘只在顷刻之间! “大意了,不该因为突破了法师境,就小觑天下英雄的!” 我心中懊恼,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与飞头降周旋。 我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能赢,一定好好反省,下次绝不犯同样的错误了。 又交锋了几个回合,好在正当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期待已久的转机终于降临。 最先解决了自己对手的“人”,居然不是张一羽他们仨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以一敌二的独脚恶鬼。 最终,还是它的吞噬能力更胜一筹,活生生在牙口大战中胜过了灵蛇蛊和飞天蜈蚣,赢家通吃,一口一口把两条蛊虫给生吞活剥了! 在获得了“食物”补充后,它的气场比最初登场时更加凶戾,已经无限接近于真正的厉鬼,浑身上下阴风滚滚,单脚跳跃上来,举起自己的断腿,照着飞头降的脑壳就是梆梆两锤。 传闻之中,大成的飞头降有不死之身,孟燃明显没修炼到家,但抗击打性依旧强得令人发指。 我携带法力的拳脚打上去,就像打在了坚韧的橡胶球上,顶多击退,却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但独脚恶鬼的攻击,却像起到了以毒攻毒的作用,一腿抽下去,飞头降竟像被打痛了一张,张开大嘴,“嗷嗷”怪叫起来。 趁此机会,我一股脑把身上全部的九凤破秽符都掏了出来。 受师父影响,我身上大部分驱邪类的符箓,也都折成了飞镖状,一把撒出去,如漫天花雨。 烘烘烘! 炽烈的火星子炸开,顿时就把飞头降完全笼罩在内。 连独脚恶鬼都忌惮地连连后退,回头用不满的眼神盯着我,像是在责怪我火力覆盖前不通知友军撤离。 “失误,失误。”我尴尬地笑笑。 下一刻,独脚恶鬼像感觉到什么,龇牙咧嘴,猛地露出威胁之色。 一道黑影从浓烟火光中冲出,正是飞头降,挨了我一轮符箓轰炸,但脸上又多了几道焦痕,但依然没被伤到元气,只能算皮外伤,反倒是在剧痛之下,被激发了凶性,连冲刺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啊呜”一声,它一口就咬在了独脚恶鬼横在胸前的断腿上,大口吮吸起来。 诡异的是,独脚恶鬼明明已经是灵体了,但它那条断腿,却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像真的被吸走了血肉精华。 恶鬼自己的状态似乎也和断腿息息相关,就在断腿被吸血的同时,它的身影也变得虚幻,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创伤! 第213章 万物皆有弱点,克制飞头降 “撒口!” 虽然独脚恶鬼事实上就是我召唤过来的炮灰,但我的道德观,不允许自己把任何帮手当炮灰牺牲。 我以最快的速度开启三阳一气咒,双手抱拳,裹挟着庞大的阳气,一拳砸在了飞头降的后脑勺上! 它像真被我砸晕乎了,撒口之后,还忽忽悠悠地转了两圈,凶狠的眼神都有点不对焦了,看着颇为滑稽。 但恢复过来之后,就是更加猛烈的怒火,断颈下的触须甩动,发了疯一般追逐我。 我吓得左躲右闪。 幸运的是,它虽然漂浮在半空中,但人头实在不符合空气动力学,所以速度不快,转向也不灵敏,至少没到让我无计可施的地步,这才让我绕着走廊,跟它玩起了一追一逃的游戏。 飞头降屡次抓我不到,气得抓狂,脖子下的触须都凭空伸长了一截,抽打在地上,发出“啪啪”脆响,留下道道血痕的同时,连地板铺的瓷砖都被打得粉碎,碎片四溅。 这巨大的动静,让我忍不住担忧,万一周围布下的鬼打墙扛不住该怎么办? 要是引来了围观群众,我可没把握在对付这么一个大邪祟的同时,还能保护住普通人! 不过我马上不用担心这个了,因为我不是在孤军奋战,我拖住飞头降这么久,张一羽他们也终于把各自负责的蛊虫给解决了,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 “阿生,挺住!我们来了!” “孽障,休得逞凶!” “Excalibur!” 小萝的应对最为决绝,隔着老远,就让吾王手办挥出一道金灿灿的剑气,斩在飞头降脸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金光迸溅,几根黑色的头发飘落,其余伤害,呃……只能说聊胜于无。 但她的攻击,也实实在在激怒了飞头降,本来追着我咬的它猛一转身(扭头?),一双灰白的眸子里,只倒映出小萝的身影! “别生气呀,玩不起吗?”小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把手办藏在身后,试图减少对飞头降的刺激。 可后者压根不领情,张开血盆大口,“嗷”一嗓子就扑了上去! “啊!救命啊!” 小萝可没有我们的纯爷们包袱,见势不妙,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趁着飞头降被她引走,我终于能让一直绷得紧紧的脑子稍微放松放松,思考一下对策。 看到张一羽他们急不可耐就要上去帮忙,我连忙阻拦:“你们先别过去,小萝那边有我,你们两个赶紧去找附近最复杂的地形,然后回来告诉我!” 我已经想到了对付飞头降的主意。 “复杂的地形吗?好,交给我们!” “保护好我师妹!” 张一羽和何阳见我胸有成竹,也顾不上细问,应了一声,就分头往走廊两头跑去。 我则再度冲上,协助小萝苦苦抵挡飞头降的进攻。 人在煎熬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我跟小萝在飞头降的猛烈攻势下几度险象环生,好几次我们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幸好最后还是通过打配合撑了下来。 “哒哒哒!”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一羽和何阳终于回来了,而且两人居然还是走在一路。 一见到我们,他俩隔老远就大喊起来:“这层没有!天台有!天台上有一个废弃的儿童游乐场!” 一听终于有符合要求的地形,傻子才恋战呢,我一拉小萝:“走!” 我们以身为饵,顺着安全通道,一路把飞头降引上了人迹罕至的天台。 这里果然有一座儿童游乐场,规模还不小。 只是因为废弃的时间有点久了,很多设施锈迹斑斑,塑料的部分也都风化变脆。 但看着那密密麻麻堆砌在一起的滑梯、秋千、跷跷板,我眼睛就是一亮。 这个好,这实在是太符合我的要求了! “钻过去!”我对小萝喊道。 她也不问为什么,二话不说就跟着我往杂乱的游乐设施里钻。 我个子不小,她虽然娇小,但身上裙摆宽大。 等我俩引着飞头降在游乐设施里钻来钻去之后,都已经灰头土脸。 我身上多了几道被棱角刮伤的血痕,她身上的裙子也变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从小公主变成了乞丐装。 不过回头看了一眼,我俩脸上都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这苦没白吃! 原来飞头降为了追击我们,在一堆游乐设施中无脑横冲直撞,结果脖颈下的触须不小心挂在了游乐设施密集的铁架子上。 它越是挣扎,就越被缠得紧,现在各种设备被它胡乱拖动撞击,已经完全卡在了一起,它也被彻底困住。 毕竟,就算一身蛮力,但这些游乐设备加起来怕不是按吨计重,它只要不是起重机成精,挣脱的可能性不大。 眼见无法挣脱,飞头降凶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惊恐之色! “果然!” 看到它的表情,我忍不住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笑容! 这些年,师父在给我讲邪祟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在给我灌输一个信念,就是但凡世间的邪祟,就没有无敌的,一定有弱点存在,就看你找不找得到,找得到,降伏起来事半功倍! 刚刚我跟飞头降周旋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玩意的弱点是什么。 然后,南洋的一个民俗,给了我启发。 南洋那边的人家为了防飞头降,往往会在墙上装铁钉尖刺,作用就是挂住飞头下面的肠脏,让它们摆脱不了,只要回不了身体,太阳一出来,飞头降自然魂飞魄散,死于非命。 所以,诸位在南洋旅游的时候,要看到类似的设置,就代表附近有飞头降活动的传闻。 别犹豫,赶紧跑就对了。 不过现在本来就是白天,孟燃施展飞头降的那一刻,其实就是在拼命了,倒也不存在什么熬死它一说。 但在化身邪祟的那一刻,孟燃就已经死了,现在活动在我们面前的,只是飞头降本身! 而恐惧被挂住,是所有飞头降的本能。 我把它引到这复杂的游乐设施中,便是要让它回忆起无法脱身的恐惧! “孽障,你要死了啊!” 看着已经动弹不得的飞头降,我昂首阔步上前,快速结印。 一股玄灵高妙的气息,从我身上散发出来,上达九霄云外。 下一刻,我洪亮的咒语回荡于天台之上: “北帝上命,威制九天。下彻丰都,令行气传。谨奉北帝敕,急召关羽大将捧此敕令。神飞鬼灭,若亲若疏,一一追摄,不得违情,分明响应。急急如律令!” 第214章 夭寿啦,祖师爷吃醋啦! “召关元帅咒!” 这可谓是我现在最拿得出手的杀手锏之一了。 大招一开,神游九霄,瞬间就请来了关帝的注视。 随着一股义薄云天的意志轰然降下,我身后出现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法相虚影: 红脸长髯,身披绿袍,一手持青龙偃月刀,一手端一本《春秋》,赫然正是关帝本尊……的一缕神意! 我怕青龙偃月真君镇不住场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关帝的真灵给请下界了! 管你什么飞头降飞鸟降,关二爷这一刀两千年的功力,就问你挡不挡得住? “好耶!” 小萝没开天眼,但貌似可以借助傀儡的力量看清灵界。 她早就憋了一口恶气,见状兴奋得手舞足蹈,双手拢成喇叭状,对飞头降喊道,“我已经看到你的死兆星在闪动啦!” 我闻言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不愧是二次元,这么日式的表述,在我们平时日常生活里还真不一定经常听得到。 不过,就在我信心满满准备请求关二爷斩魔时,异变突生。 另一股森然而刚正的意志,忽然插入进我和他的连结里来,与先降临的关帝意志沟通起来。 下一刻,我仿佛听到一声豪爽的大笑,还带着丝丝幸灾乐祸,然后属于关二爷的那股意志就开始退潮,反而是另一股意志后来居上,与我建立起了沟通的渠道。 感觉到那股与自己一脉相承的熟悉感,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背后赤面长髯的脸谱,竟被一张黑脸月牙脸谱给取代了! “坏了!祖师爷!” 看着不请自来的祖师爷,我心里一突,忽然感觉小萝刚刚那句话像是对我喊的。 “夭寿啦!祖师爷该不会因为我总请外人不请他,觉得丢脸,所以生气了吧?拜托,您是阎王爷,不是妒妇啊!” 幸运的是,眼前还有个邪气冲天的飞头降帮我抵挡火力,我不用直面祖师爷的怒火。 您可是包青天包大人呐,轻重缓急总该分得清吧? 我用忐忑的目光注视着祖师爷的法相,他果然也没让我失望,抬手重重一拂袖,空气中竟像响起了鬼差吆喝“威武”的升堂声。 一口暗金色的铡刀虚影凭空浮现,刀头雕刻着一颗惟妙惟肖的恶鬼头颅浮雕,正好把飞头降置于刀口的笼罩之下! “斩!” 气场震荡,传来一声威严大喝。 咔嚓! 鬼头铡刀的虚影一闪,飞头降那坚硬程度堪比防弹装甲的脑壳,直接被干净利落一分为二,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腥臭的脑浆就泼洒了一地! “咕咚!” 看着干净利落的处决场面,我忍不住重重地咽了口唾沫,生怕下一刀就落我这个不肖子孙的头上了。 包大人有三口铡刀的故事,我也略有耳闻。 传闻这三口铡刀分别是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 三口铡刀砍的对象也各有侧重,并不相同: 龙头铡上铡皇亲国戚、凤子龙孙。 虎头铡中铡贪官污吏、祸国奸臣。 狗头铡下铡土豪劣绅、恶霸无赖。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老人家成神以后,手中竟还多出了一口鬼头铡。 看来,就是专门针对这些妖魔鬼怪的了。 “包青天神威!”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以后,我二话不说,光速滑跪。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趁着祖师爷还没开口,先把他老人家哄开心了再说。 佳音未落,我就感觉一道威严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良久方才缓缓消散。 我从地上爬起来一看,祖师爷的法相,不晓得什么时候散去了,他的真灵意志也退回了地府,和上次现身一样,一句话都没留。 “祖师爷还挺高冷。” 我嘀咕了一句,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一抹,满手冷汗。 我倒不是真怕祖师爷对我怎么样,好歹是一方大神,地府之主,说他为了我这个小小弟子跟关帝吃醋,那自然是开玩笑的。 我又是行的惩恶扬善之道,并无过错,身正不怕影斜。 但他仅仅是流露出的气息,就充满了威严,实在令人敬畏。 “阎王爷下去了吗?” 小萝微颤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一看,他们三人也都是一脸震撼的表情。 问过之后,我才发现,他们连鬼头铡的虚影都看不见,那应该是我们这些弟子的特权。 他们只能感觉到有威严的气息一闪,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飞头降,就像切西瓜一样被开瓢了! 这种神秘强大的感觉,更加令人着迷! “下去了,下去了。” 我长舒一口气。 也不晓得是不是祖师爷掌管地狱的关系,我总觉得他带给我的压迫感超强,鸭梨山大。 “早就听说你们这一脉是阎王爷的传人,想不到居然能请来真神,泰酷辣!”小萝兴奋得小嘴叭叭没个停的。 “还好吧。”我苦笑着转移话题,“先处理善后吧,别吓着人了。” 她看出我谈兴不高,不愿多讲祖师爷,这才住了嘴。 其实我哪是不想多谈祖师爷,我恨不得吹爆他老人家好吧,实在是现在后怕,没那个拍马屁的心情。 我们围到已经被劈开两半的飞头降前,只见它被鬼头铡竖着一分为二,一些触须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但我能感知得很明显,它那疯狂混乱的魂魄和一身邪气,都已经被祖师爷一刀斩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不过是血肉之躯的条件反射罢了。 没了魂魄和邪气撑着,飞头降的不死之身自然也成了笑话,一张火符下去,残骸就能统统烧成灰烬。 楼下门面里应该还有一具半熟的无头尸体,那我们就没办法自己处理了,直接打电话给王俊,把事情原委说明,自然有特事委的专业团队过来洗地,不用我们操心。 不过,就在我们都松口气,觉得这件事圆满结束时,小萝突然“哎哟”一声:“生哥,跳楼那哥们你还没送吧?” “卧槽!还真忘了!”我一听脸色也变了。 一个无限接近厉鬼的恶鬼啊,这要让他跑了,那故事可就要变事故了。 它是我召来的,要是害死了人,因果起码一半要算我头上! 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头上功德唰唰往下掉的悲惨画面了! 第215章 信鬼 “快快快!找它去!别让他跑了!” 我本来都坐在地上准备休息了,突然想起还有屁股没擦干净,不禁一跃而起,火烧屁股一样往楼下冲去。 不过,等我冲下楼,却发现一个血淋淋的身影,还在刚刚的战场上徘徊! 是那个独脚恶鬼,他居然没走? 嘿,看不出来,居然还是个诚实守信的鬼! 不用背负因果了,我松口气之余,对他的好感瞬间增加了不少。 甚至还因为误会了他,而感到一丝羞愧。 “今天辛苦你了。” 我走到他身边说道。 但独脚恶鬼只是用麻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就垂着手一动不动,像是在催促我赶紧把他送走。 这时候,我只要结束拘灵遣将的道法,他就会被遣送回死亡现场,重新沉溺在一遍遍的死亡回放中,积蓄怨气,直到突破厉鬼。 这也是绝大部分冤魂的命运。 不过我对他印象不错,或许可以给他提供另一个选择。 我斟酌了一下,说道:“你今天帮了我很大的忙,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走,你身上若是有冤屈,我也会帮你清查,洗刷。” 独脚恶鬼猛地看向我,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名为希望的亮光! “懂了。” 看到他的反应,我就明白他的选择了。 我拿出一张养魂符,道:“麻烦你先进来暂居一段时间,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就着手帮你洗冤超度。” 再凶戾的恶鬼,也拒绝不了这样的承诺,他乖乖地化作黑雾,被我收进养魂符,折了起来。 “你明明可以先给他好处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谈好嘛,那他肯定不会乱走,我们也不用这么担心了。”小萝看着我做完了全程,这才好奇问道。 “那不一样。” 我摇头道,“我修习的拘灵遣将有两条路,我走的是以恶制恶的路子,讲究一个令行禁止,说一不二,我下命令,它就必须执行,办不到就打,打服为止。 至于奖励,那都是事成之后再说了。要是一开始就谈奖励,那还像什么话,不成交易了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是我多嘴了。”小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何况……” 我呵呵一笑,道,“要是一开始就谈好条件了,我们也看不出他的鬼品。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看出他是一个信鬼呢?” “你很看好他?”张一羽回过味来,笑道,“想栽培一二?” “嗯,是有点想法。” 我也笑了笑,含糊道,“不过现在还谈不上,他一身孽债还没还清,我可不会自找麻烦,帮他洗冤超度就是极限了。” 特事委办事效率很高,我们还没讨论完对独脚恶鬼的处理,王俊就带着洗地的人赶过来了。 “你们把孟燃做掉了?他可是在部门里挂了号的通缉犯啊,你们又帮了个大忙!”刚一见面,王俊就欣喜地说道。 “先别说这些客套话了,他的脑袋化为飞头降,已经被我们烧掉了,尸体就在那间门面里,让你的人去处理一下吧!” 我打断他的套话,指了指门面,道。 “听到了吧?还不动手?” 这小子对我们态度蛮好,但对手下却官威十足,看来这段时间也是平步青云,仕途走得很顺。 也难怪,像他这种有关部门的嫡系,才是官府眼中对接江湖的中流砥柱,深得上面器重,升得不快才是怪事,这就是站队的学问啊。 不过比起我们这些江湖散人来说,他们就少了一份自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们觉得危险的任务可以不接,他们却不行,哪怕明知必死,也只能闷头往上冲,也算有得有失吧! 趁着特事委专业团队洗地的时间,我拿出手机,很快就搜到了小萝说的金融中心跳楼案的新闻。 “想感谢我们的话,帮我查查这个人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手机递给王俊,道,“公开消息说是经济纠纷,但我怀疑没那么简单,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查个死人?没问题,对我来说,这种事小菜一碟。” 王俊只看了一眼,就直接给我拍胸脯打包票了。 也是,对付恶鬼,最常见的手段就是从它们的生平下手。 特事委作为专门处理这类案件的部门,在这方面自然有成熟的机制和渠道。 我看着他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但没过五分钟,他就面带愧色走了回来。 我见状一挑眉:“怎么?不成?” “要让兄弟你失望了。” 王俊苦笑道,“我去查,结果人家说档案是保密的,我这个级别还不够资格,哎,让你看笑话了……” “别这么说,你这个答案,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我淡淡笑道。 如果真是简单的经济纠纷,独脚恶鬼的案卷绝不应该对特事委的工作人员保密,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说明一件事,他的死,至少涉及到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和物,那我心里就有谱了。 “你要真想搞清楚,恐怕得让你师父出面刷脸才行了。”王俊又给我提意见道。 “我会的,谢谢你。” 在他这里得不到一个翔实的回答,我就决定离开这里了。 先去医院看看师父,顺便问问他的意见。 只是我没想到,当我们一行人回到车上,环境一安全下来,张一羽和何阳、胡紫晴同处一个空间,刚刚才因为同仇敌忾而融洽一点的气氛,就又陷入了尴尬的冰点。 最后还是张一羽自己先受不了,半路上提出要下车。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你们代我给杨师傅问个好!” “行吧。”我摸了摸鼻子,答应下来。 再强迫他待在车上看心上人和阳哥秀恩爱,估计也是一种煎熬,虽然我很想看热闹,但做人不能太残忍了。 “对不起。” 等张一羽的身影消失在车流间,何阳看着他像逃难一样的背影,憨厚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歉意,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你是生伢子的朋友,按理我该让一步,但其他事我都能让,唯独这个不能。” 第216章 闾山法教的恩怨 我靠? 我们闻言,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何阳。 谁说他不懂的,这不很懂吗? 就是装傻! 他注意到我们怪异的眼神,无奈笑笑:“我又不是智障,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胡紫晴伸手在他肋下软肉狠狠拧了一把:“喂,你说谁是猪?” “我是,我是。”他连忙赔笑。 羽哥不在,他连跟胡紫晴互动秀恩爱都变得流畅自然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我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这份复杂的三角恋,只能宽慰道:“感情上的事,讲个缘分,羽哥他就是缘分没到,给他点时间,会想通的。” 突然,我注意到车上还有一个人,诧异地扭头看向小萝:“你怎么还在车上?” 她翻了个白眼,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 “我一直以为你是你师兄的小尾巴,他下车了,你不该跟着去看看吗?” “得了吧!” 小萝嗤笑一声,“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是他,我是我,我看他做什么?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医院看杨师傅!” “哦?你成年了?真的?”我用怀疑的目光上下审视她。 她骄傲地一挺胸:“合法萝莉,有意见?” “呃……” 看我欲言又止,她马上补刀道:“有意见憋着!” “行吧。” 何阳也笑了笑:“来了省城,我自然也是要拜访大师伯的。” “那好。” 既然达成了一致,我直接一脚油门,把一车人都拉去了师父住院的医院。 我们进入病房时,师父正躺在床上打王者,一张老脸臭臭的。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八成不是匹配到了坑货猪队友,就是他自己是那个猪队友。 偷偷说一句,我师父虽然沉迷游戏,但水平……呃,真的蛮一般的。 俗称,又菜又爱玩。 “师父,我来了。” “哦,自己坐,我打完这把。” 师父手机都没放下,只是关了语音,边玩边随口敷衍我们。 只有当我介绍到何阳和胡紫晴关系的时候,他露出古怪之色,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以我对他的了解吧,应该是心里八卦得不行,表面上还要端高人的架子,那叫一个心痒难耐。 随后我又说起我们这次帮胡紫晴平事,顺便做掉了她那个要命的榜一大哥孟燃。 “死得好。” 师父点点头,给予了高度认可,“早该死了。” 可当我再说到他临死拼命,变飞头降时,师父却是脸色大变,差点跳起来拿大拖鞋底子抽我。 他指着我鼻子大骂:“突破个法师,你就飘了是不是?飞头降那玩意也是你能碰的?多亏你今天命好,碰到个残次品,不然你连来医院跟老子作伴的机会都没有!” “那我不是也没想到吗?” 我自知理亏,讪讪而笑。 但当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去之前,我完全是按对付蛊师做的准备,鬼晓得他会有这么危险的底牌。 等他变身完成,我就更不能走了。 不然以飞头降的杀性,它造的杀孽只要有一半落在我身上,都够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师父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只是骂了我两句表达关心,就让我继续往下讲。 当得知祖师爷竟然自己降临跟关帝“竞争上岗”,他表情更是古怪到了极点。 “老子都不晓得怎么讲你,可能身在福中不知福讲的就是你这号人吧!” 他苦笑摇头道,“我们这些老辈子,修行一世,想瞻仰祖师爷圣颜一面都难得……你,哎,人比人气死人!” 我听出他话里哀怨,尴尬笑笑,连忙转移话题,又仔细描述了祖师爷处决孟燃所用的鬼头铡。 师父肯定了我的猜测,还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你真是好运,竟能得祖师爷青眼,亲自现身为你开刀铡鬼。” “幸运吗?” 我拍了拍胸脯,喃喃道,“我可是差点吓得半死,还以为他老人家要责罚我了呢!” “你还好意思讲。” 师父白了我一眼, “祖师爷宽仁,关帝爷也是降妖除魔的正神。 有些话,按理我不该讲。 但你是我弟子,我有责任提醒你。 自己的根还是要记清楚的,咱们修行人呐,切忌欺师灭祖。” “怎么会?” 我干巴巴笑了一下,“祖师爷日理万机,那我不是怕打扰了他老人家嘛?” “呵。” 师父瞥了我一眼,轻笑一声,但总算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谈。 他也知道,我当年最危险的时候,是被关帝救下,对关帝有好感,也是重恩义的表现。 “那这跳楼的恶鬼之事……” 我把养魂符拿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师父。 “放这儿吧。” 师父不耐烦地指指床头柜,道,“等我打完这把王者就帮你打电话。” 我们不敢触他霉头,屏息静气等了几分钟,他终于在骂骂咧咧中,结束了这把游戏。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有空打量我带来的养魂符和里面的独脚恶鬼。 “哟,神智都快湮灭完了,怨气不小呀!” 师父不晓得动用了什么手段,即使不需要把恶鬼放出来,也能一眼看穿符中独脚鬼的情况,顿时对他来了兴趣。 师父自己一被勾起兴趣,这事不就好办了吗? 他马不停蹄连续打了几个电话,托关系查真相,还把我们赶到门外不让听。 我们哪里会这么听话,一出门就直接耳朵贴门板偷听起来。 反正我现在耳力与破境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隔着门板,还是模模糊糊捕捉到了“闾山法教”等几个关键词。 可惜还不等我多听,屋里就传来师父的呼唤声:“行了,别在外面偷听了,进来吧!” 我们这才讪笑着走了进去。 对于师父能发现我在偷听,我一点也不奇怪。 既然我在门外能听清他打电话,他道行比我更加高深,察觉我们的一举一动,又有什么困难的呢? “事情已经问清楚了……” 师父把一直捏在手里把玩的养魂符往床头柜上一扔,指着道, “这傻小子本名叫王惊龙,高低还算个小富二代,之所以死了,也确实是被行内人做局了。 你刚在门外应该也听到一点了,没错,对方是闾山法教的大公子。 他们两边因为世俗的生意往来结怨,对方正路争不过,就动了点违规的手段。 做得也蛮绝,不光图他的钱,还图他堂客的人。 过程做得也是滴水不漏,加上业内还有个当红头法师的好老子帮忙压着,搞得这小子求告无门,一时想不开,这才寻了短见。” 第217章 敕封阴差 嗡嗡嗡…… 听了师父的话,原本平静的养魂符剧烈颤抖起来,还有丝丝缕缕的怨气往外散发。 但师父一巴掌下去,就让独脚恶鬼物理熄火了。 “老实点!” 师父呵斥道,“现在我们是在帮你,闹情绪给谁看呢?” 养魂符立刻不动了。 “师父,那他跳楼而死,这里面有没有那位闾山法教大公子的影子?”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闾山法教我知道,又称闾山道、闾山派等。 最早源于闽越故地的原始宗教,千百年来,不断吸收融合道门中的派系,现在形成一个以闽省为中心的教派。 其信仰以闾山九郎为法主,还供奉临水夫人,张圣君等地域性神仙。 从他们的信仰就能看出,这个教派算半隐秘的教派。 传言其祖庭位于闽江之底的神秘世界闾山,凡人都看不见,唯独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的法师和有缘人才能看到。 其法术也是亦正亦邪。 在我们行内,口碑……呃,比较有争议。 至于师父说的对方父亲是红头法师…… 闾山派道士分为两大职业: 红头法师和黑头法师,后者也叫乌头法师。 红头法师主要奉临水夫人等三位女神为祖师,以红头巾作为标记,称作“三奶派”,又称“红头法师”。 红头法师主要以驱邪收妖,消灾解厄,押煞纳福等吉祥法事; 而黑头法师,则以超度亡灵等法事为主。 那位闾山法教大公子在王惊龙的死亡过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这点很重要,直接决定了我们能以何种方式插手此事。 因为按照我们行内的潜规则,要是他直接出手施法,致人死亡了,那就是不折不扣的邪修。 没说的,我们直接打上门去,那也是有理有据,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要是他仅仅只是在搞钱这方面,给王惊龙下了点手段,那顶多算擦边球。 王惊龙死了,是他自己心理脆弱。 在对方后台背景都过硬的情况下,想追究就很麻烦了。 这点就和阳间法律一样,“法外容情”的“情”,跟“人情世故”的“情”,本来就是一个写法。 强行干涉,还会显得我们这一脉多管闲事,太过霸道。 “那应该没有吧!” 师父迟疑了一下,道,“真要用道法害了人命,这种大孽,凭他闾山法教还压不下来。” “那就麻烦了。”我叹息道。 听我们这边说,养魂符里又开始冒怨气。 这次我给了他一巴掌:“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说不管你了吗?” 养魂符颤动两下,像是在埋怨我说话不该大喘气。 “你还挑上了。” 我笑骂一句,又摸着下巴想了想,才问道,“这样吧,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阴差?” 我戳着养魂符,道:“如果你答应从今往后替我效力的话,那你就是我们阎王一脉的自己人了,这件事我就管了又何妨?” 我们这一脉,作为阎王的弟子,是有资格自己敕封一定数量的阴差的。 我虽然已经有了方玲玲这个护法神,但联系的紧密程度,完全没法跟阴差比。 我敕封的阴差,就是我完全支配的下属。 要换了破境之前,我还没法走这条路,但现在的道行应该够了。 嗡嗡嗡! 养魂符又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在疯狂点头。 看来即使神志不清,王惊龙的冤魂也明白,我们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想好了?你若敕封他,要承负的可不轻哦。” 师父似乎有点意外于我的决定,提醒道。 “想好了,就他吧!” 我肯定地点点头,“这家伙我看着挺顺眼的,也算有缘。” 当然,要敕封一个阴差,我的理由肯定不会这么任性。 除了对这个死了尚且守信的鬼印象不错外,我还有两个考虑: 其一自然是他的实力。 无限接近厉鬼级的怨念,在这个大城市里,已经很少见了; 二来他自己身上有冤屈,以后协助我执法阴阳的时候才会有温度。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自己淋过雨,才想为别人撑伞。 我们这一脉讲究替天行道,有过蒙冤受屈的经历,他才能对其他冤魂的悲苦更加感同身受,而不是当一个高高在上的裁决者。 听完我的话,师父欣慰地笑了笑:“你考虑得很周全。就按你自己的决定办吧!” “可是,对方的背景……” “怕个卵!不就是一个修二代吗?” 师父冷笑,“我们阎王一脉,别说占着道理,就是不占道理,老子看他不爽要踩一脚,有什么问题吗?” 我竖起大拇指。 师父威武,师父霸气! 有了师父的支持,我就彻底有底气了,直接在病房里开始敕封阴差。 因为是完全直属于自己的阴差,流程就很唯心了。 讲究仪式感的,可以搞得很隆重。 像我们现在没条件的,直接一切从简也不是不行。 我只是写了一封陈情表,焚化之后烧给祖师爷。 只要下面登记入册,就算给他搞了一份阴间协警的工作。 我这也是第一次敕封阴差。 在我们好奇的眼神中,仅仅片刻后,一股羊角风就凭空卷起,不动其他东西,唯独把装着王惊龙的养魂符卷到了半空中。 “切。” 我听到师父小小的抱怨一声,“这么快,加急处理了吗?祖师爷对你小子果然偏心。” 我嘿嘿一笑,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嘚瑟。 呼呼呼! 随着阴风卷过,养魂符无火自燃,王惊龙的身形显现出来。 但原本狼狈的样子,在阴风吹拂下,已经焕然一新了。 他身形凝实了不少,这是因为成为我的阴差后,算小半个阴神,也有资格分享地府的香火俸禄了; 他身上血淋淋的破衣衫,也被一身血染的古代衙役服装替换。 虽然断掉的腿还是没接上,大腿根依然在淋漓滴血,但被他扛在肩上的那条大腿,却变成了一根腿骨磨制的哭丧棒。 刻满符文的骨头棒子上,缠满了空白的引路符,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气。 只要写上目标的姓名,就能勾魂引路。 第218章 走,哥带你找茬去 “好,完事了。” 我上去拍拍王惊龙的肩膀。 “噗噗!” 落手之处,已经不再像空气一样可以直接穿过,而是有种果冻般的凝胶感。 这是他念力大增的体现。 “你放心,入我门下,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你蒙受的冤屈,我一定给你把公道讨回来。”我大包大揽道。 师父的支持,给了我霸道的底气。 “我徒弟为了你的事,可是要承负不小的因果,你心里要是还有戾气,自觉收一收。” 师父则扮演起了唱白脸的角色,警告他,“不然要是连累了他,老子饶不了你,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在被敕封成鬼差之后,王惊龙的神智明显恢复了不少。 闻言,他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连忙道:“不敢,只要你们帮我出了这口恶气,以后我一定听小薛师傅的,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抓狗,绝不撵鸡。” 听到他的表态,我不由愕然了一下。 呃,怎么感觉这家伙骨子里还有点逗比劲在啊。 当恶鬼的时候,不挺凶煞的吗?是本性被怨气掩盖了吗?你的逼格去哪儿了?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啊! 守着我敕封好阴差,师父就迫不及待下逐客令赶人了。 “行了,对面那小子的基本资料和实时地址,老子也帮你们搞到了,等下发你手机上。带着你新收的小弟,去找麻烦吧!别在这里打扰老子了!” 师父不耐烦道,“下手的时候注意点分寸,莫搞出人命来啊!” 我点了点头。 既然那位闾山大少并非王惊龙死亡的直接责任人,那我们寻仇的时候,也只能点到为止。 教训教训可以,但要是闹出人命,就是我们一方的过错了。 这也是江湖规矩的一部分。 不过我直到点完头,才突然反应过来:“啊?师父你不去啊?” “啊个鬼啊!” 师父举起胳膊,给我看手腕上的留置针,“你看老子像能去的样子吗?出院嗦碗粉都要跟护士打报告,你也真是个纯纯大孝子了!” “可您不跟着,我们能行吗?”我有些不自信道。 出道以来,我也算经历了不少艰险。 但不管怎么说,都有师父在后面兜底,突然要我一个人行动,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都不晓得你在怕什么!” 师父刻薄地嘲讽道,“那姓许的小子除了投胎的本事强点就一无是处,二十郎当岁了才刚刚入道,这你要还不行,你也莫讲是我徒弟了,自己买块豆腐一脑壳撞死拉倒,省得丢了祖师爷的脸面!” “我倒不是怕他,但您不说他还有个好老子吗?” 我小心翼翼道,“要是上门找麻烦,还被人打回来了,那也丢祖师爷的脸吧?” “老子的脾气你硬是没学到一点!” 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地张口就骂, “整个闾山派上上下下就没得半个真人,他是法师你也是法师,你怕他个卵啊! 有我的面子在,他难道还敢打死你? 也不晓得你这个前怕狼后怕虎的脾气,到底是跟哪个学的!” 我心说法师跟法师也是不同的,中间最多能差十二个段位呢! 但这话我只敢在肚子里说说,脸上还得赔笑道:“我这不也是谨慎嘛!我出门,人家一讲就是您的徒弟,要是斗法输了,那多丢您面子,对不?” “你啊,就是会找理由!” 师父斜了我一眼,没好气道,“算啦算啦,到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 我本来是请人家暗中保护你们的,既然你胆子这么小,我等下再打个电话给她,喊她跟你们一起进去算了!” “哈!”我这才放下心来,轻松道,“我就晓得师父办事最靠谱了!” “给老子滚呐,不成器的东西!” 师父一个苹果就砸了过来,咆哮道,“老子英雄一世,怎么会收个你这么没出息的徒弟!窝囊!” 随后,我重新收了王惊龙,就按师父给的地址,开车前往目的地。 “走,哥带你找茬去。” 何阳和小萝自然也跟着一起看热闹,顺便也助个拳。 “温莎会所。” 我一字一顿念出师父发给我的地址,“哟,这天都还没黑透,就已经花天酒地上了,狗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大少了!” 小萝闻言嘀咕道:“闾山门下本来就有不少产业,讲是大少好像也没毛病。” 感觉怀里的养魂符又开始散发冰冷的怨气,我连忙安抚道:“管他什么大少,今天我们去了,非把他打成大狗不可!” 温莎会所的地址在市郊,独门独院,周围很大一片都是会所附属的庭院。 会所主楼从外面看低调朴实,只有走到门口,才能看到里面金碧辉煌的装修,比古代的皇宫只怕也不逊色分毫了。 就在我们准备进去的时候,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非要我们出示会员身份,我们哪有这个啊? 没办法,我只好祭出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假证大法”,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以前无往不利的“假证”,今天居然也不好使了。 保安坚持不肯放我们进门,虽然口头上没说什么,但从他轻蔑的眼神中,我分明读出了一句话:“我们这里不吃这套!” 能在省城开这么大会所的人,手底下自然有不小的能量,但哥们也不是吃素的!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我眼神一冷,已经做好了动用武力强闯的准备。 之所以先礼后兵,只是出于我的修养,也是担心打草惊蛇,让那位许大少提前得到消息跑了。 但要是这些保安听不懂道理,那贫道也略懂几分拳脚! 师父既然叮嘱我的时候,没提这座会所多难进,就证明不管我捅出多大漏子,哪怕把这里砸了,他都能给我擦屁股! 那我还怕什么! 别看我在我师父面前唯唯诺诺,但出了那个病房门,江湖上一大半的人,都得尊称我一声“薛法师”! “让开啊!” “走,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双方也从口头理论,渐渐带上了推搡的动作。 就在这时,一个高贵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好了,放他们进来吧,他们是我朋友的晚辈。” 第219章 师父的红颜知己? “嗯?什么人?” 我没想到会有人帮我们解围,抬头一看,只见从会所大堂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贵妇人。 她穿一身大红色旗袍,像一团燃烧的烈火,高跟鞋踩踏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优雅的节拍上。 脸上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绝对是个美人,身材也依旧完美。 眼角丝丝鱼尾纹,没有让她显出老态,反而更加给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她雍容地挥了挥手,刚刚还对我们恶声恶气的保安,此时却表现得像摇尾乞怜的家犬一样乖顺,飞快退到一边。 “是,任总。” “您是?”我试探问道。 “我以为你师父应该跟你们提过我了。” 贵妇人走到我面前,微微一笑,道,“你的脾气跟你师父真不一样,要是他碰到这样的事,早就闹起来了。” 得,我明白了,她就是师父说接应我们的人。 没想到看起来居然就是会所内部的高层,搞不好还是大股东。 怪不得师父那么笃定不会有问题,原来我们才是主场作战啊! “我师父也是这么说我的。”我干笑一声,道。 师父确实在我们来之前,才拿我的脾气吐槽过。 “没关系,脾气怀柔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师父年轻时候要不是性子那么暴,也不至于……” 她像想起了什么,幽幽一叹,但当我们耳朵都竖起来,准备八卦师父的黑历史,她却哑然失笑,自嘲道,“嗨,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跟你们小孩子讲什么,看来我真是老了……” “阿姨你哪里老了,漂亮得我都羡慕呢!”小萝甜甜地恭维道。 我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说得好! “哈哈,你这丫头,是吴是非那个牛鼻子的徒弟吧?就你嘴最甜,而且也很可爱呀!” 贵妇人被她哄得心花怒放,笑道,“我姓任,你们喊我任阿姨就行了。” “是,任阿姨。” “我带你们去找许兰亭吧!” 任阿姨说完,娉娉婷婷一个转身,卷起一阵香风,领着我们往楼上走去。 我连忙跟上,同时把王惊龙也放了出来。 报仇这种事,假手于人就没味道了,我打算让他亲自爽一把。 甚至如果对面没什么他搞不定的角色,我都不打算出手。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敕封了自己的阴差,前途无量啊!” 任阿姨貌似跟我师父交情确实不浅,不光给弟子护道这种事找她帮忙。 她对我们这一脉的法术也是了如指掌,我刚把王惊龙放出来,她妩媚的丹凤眼就瞥了过来。 “也是机缘巧合。” 我微微一笑,在长辈面前,我还是很谦虚的,“今天这事还是因他而起,今天要是不能帮他出口恶气,这新入手的阴差还保不住呢!” 我心里却是暗暗揣测,师父虽持正一戒律,但一生未婚,自然也没有子女,这位任阿姨,搞不好就是他的红颜知己啊。 那我要是不乖巧一点,回去被他知道了,还不得被打个半死? “那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外面不敢讲,在我这温莎,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耽误你办事。” 任阿姨虽然跟我们讲话语气温温柔柔的,但再怎么说,也是跟我师父相交莫逆的大能,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一言一行,自有霸气。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小滑头。”任阿姨指着我笑骂道。 说话间,我们已经上了楼。 会所的二楼,愈发的奢华,主楼宽大的建筑面积,被分隔成许多金色的包间,隐约可闻靡靡之音。 一股声色犬马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不过我们一行都是年轻人,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不为所动。 小萝跟何阳反而对王惊龙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连任阿姨都一阵侧目:“你这阴差有点东西啊!” 我知道他们在感慨什么,像会所这种地方,谈笑有土豪,往来无白丁,一掷千金。 人气、贵气、财气都很重,混杂成的红尘气息,更是鬼魅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 要换了普通鬼魅来这里,只怕早就热得像掉进了蒸笼,苦不堪言了。 但王惊龙得了我的敕封,那就是在地府挂号的阴差了。 地府气运相当于给他披上了一层铠甲,让他能屏蔽其他气息的影响。 别说会所了,就是皇宫大内,龙气盘踞,地府中人也畅通无阻。 谁听说皇亲国戚就不用死的?没有吧? 所以他只是略微皱皱眉,就无视了周围弥漫的红尘气。 “到了。” 任阿姨把我们领到门牌是吉利数字“888”的包间门口,道,“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我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师父给我们的地址,只说是在这家会所,却没有具体的包房号,原来是任阿姨会领路啊。 我刚想推门而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任阿姨:“我在这里动手,不会影响您生意吧?要不我们去外面等着,等他出了这个门再收拾他?” “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任阿姨闻言愣了一下,笑得花枝招展。 从见面,她脸上一直挂着雍容的笑容,但能感觉到,直到这刻,她才真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你比你师父有良心多了!” 但她还是笑着摇摇头道,“不过不用。我既然答应你师父当你的护道人,自然就要让人知道,我就是要在自己场子里弄他。” 她冲我眨眨眼,露出少女一样狡黠的神情:“至于造成的损失和口碑下滑,我自然会找你师父去结账,你不用顾忌,该打打,该砸砸。” “好吧!” 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啥,悄悄为师父的钱包默个哀呗。 看装修就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不便宜,师父虽然也不差钱,但估计这次要大出血了。 我二话不说,一脚踹开包间门走了进去。 这包房的门隔音效果是真不错,在外面听只有一点点声音,一冲进来,里面的音乐声却是震耳欲聋。 空间也大,足有一个小宴会厅大小。 闪动的彩灯下,能看到身材火辣、气质妖娆的气氛组小姐姐,正坐在几个男人中间,推杯换盏。 我本想来个先声夺人的登场,结果踢门那点动静,几乎湮灭在巨大的音乐声中,包房里大部分人,根本没注意到我这个不速之客。 只有一个眉眼如刀的年轻人猛地看了过来,视线相接,隐约还能给我一点危险的感觉! 第220章 就你特么叫许大少? “你们是什么人?” 气质凌厉如刀的小哥站起身,大步走到我们面前,质问道。 我注意到他的站位也很有技巧,肩膀一晃,正好把沙发上的人全挡住。 仅此一点,我就推断他肯定不是正主,八成是保镖一类的角色。 大少嘛,带个厉害保镖不是再正常不过? 所以我根本不搭理他,直接伸手去扒拉他,同时扭头对王惊龙说:“看一看,害你的人是哪一个?” 那凌厉小哥一听我这话,表情先是变得很奇怪,但马上,他眼神就危险起来。 呼! 竟是二话不说,抬手来扼我伸出的手腕。 “擒拿手?纯练武的?” 我注意到,他好像看不到站在我旁边王惊龙,心里顿时冒出一个念头。 别以为纯粹的武者就不危险了。 在这个末法时代,可没有什么练武的打不过修仙的说法。 恰恰相反,真有传承在身的武者,一拳一脚,都有开碑裂石之力。 要是能抓住术士的施法前摇,一顿铁拳暴击下去,能打得术士头破血流,咒语都念不出来。 而且他们长期艰苦磨砺自己的身心,意志坚定,心如铁石,不惧幻术,一身阳刚血气,更是蒸腾如烘炉,一般鬼魅也近身不得。 可以说,攻防两端,都把术士克制得死死的。 以前在传授我江湖经验时,师父就特地提醒过我,要注意这种武者。 我也没想到,直到今天才遇到第一个活的。 当然,所谓小心,已经是指术士时期的老调重弹了。 现在我已经破境法师了,有法力加持,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极限,武者来了也不行。 练得再好,只要没到以武入道的地步,撑死了普通人巅峰。 我纯靠数值碾压,都能摁得他没一点脾气。 就比如我自己虽然不怎么精通擒拿,但眼前这凌厉小哥的动作,在我眼里慢得就像开了0.5倍速,我打个哈欠再躲,他都抓不到我,就更别提制服我了。 啪! 我轻轻一翻手,就避其锋芒,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像不相信自己的擒拿,这么轻易就被我破解。 但我可不会陪着他一起发愣,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胸口,直接把他踢飞五六米,摔在那群花花公子面前的酒桌上。 瞬间,“哗啦啦”,杯盘狼藉,扫落一地! 我这一脚,可是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凌厉小哥身上气息纯净,看起来不像坏人,甚至有几分出淤泥不染的感觉。 但他既然拿着许兰亭发的薪水,就该承负其因果,活该有此一劫。 “什么人!” 一群花花公子惊慌地站起来,不停抹着脸上的酒水。 “啊!”陪酒的小姐姐也都发出一阵惊呼。 这下子,他们就是想不注意到我们都不行了。 “找麻烦的人!” 我大喝一声,对王惊龙说道,“去吧,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师父只提醒我不能闹出人命,换个角度理解,只要不闹出人命,怎么搞都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 “兄弟,兄弟!有话好说!” 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往后一跳,就翻到沙发后面护住自己,对我们大声道。 他脸色透着一股酒色过度的青黑,连良好的保养都掩盖不住。 对自己摔在咫尺之遥的保镖小哥,也没有丝毫去扶的意思,一看,性情就极为自私凉薄。 而且我还注意到,他似乎是现场唯一能看到王惊龙存在的人,其他人都还是一脸懵懂无知的表情。 没跑了,他就是许兰亭。 其他陪吃陪喝的,应该都只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或者干脆就是酒肉朋友,都是普通人。 “就你特么叫许大少?”我斜着眼睛看他。 “姓许的,你还认得我吗?” 王惊龙发出怒吼,独脚大步跳跃,逼上前去。 阴差身份只是压制了他无差别的怨气,却不会抹杀他的七情六欲,此刻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是你!” 许兰亭对自己做过的亏心事明显记得很清楚,虽然王惊龙装束大变,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瞬间脸色大变! 然后他根本没有我预想中的嘴遁环节,直接过度到斗法。 一认出王惊龙,马上伸手入兜,掏出一个小小的瓷葫芦,重重摔碎在地上! 呼呼呼! 本来开了暖空调的包房里,立刻卷起一阵阴风,冰寒刺骨。 一道道若隐若现的鬼影,从风中现身而出。 不愧是一派法教的大少,身上自保的手段还真不少。 “好嘛,现实果然不是动漫,反派不会死于话多。” 我听见小萝在我身后嘀咕了一句,不禁哑然失笑,看来她也跟我一样判断失误了。 可惜这点小小的意外,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对王惊龙获得最后的胜利,依旧充满了信心! 他原本就是无限接近厉鬼的怨灵,被敕封阴差后,更是天生就掌握了一系列针对鬼魂的神通。 许兰亭想用这些饲养的游魂野鬼来对付他,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你不是好奇阴差的本事吗?老王要出手了,仔细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我回头对小萝笑道。 “嗯嗯!”她连连点头,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睁大了眼睛。 “你还敢反抗!是还打算再杀我一次吗?来啊!” 王惊龙对许兰亭搞得怒不可遏,举起扛在肩上的白骨哭丧棒,狠狠一摇,大吼道, “彩云送上天堂路,古乐敲开地狱门。惟愿童子来接引,接引亡者上蓬瀛。生前不忏诸般罪,身死遂入十八层!” “呜呜呜!” “饶命啊!” “不要,我不要进去!” 他的咒语一起,对面许兰亭召请出的亡魂,就纷纷面露惊恐之色。 身上更有丝丝缕缕的鬼气直接被抽取出来,没入哭丧棒上缠绕的引路符中。 随着鬼气纳入,一张张符文中的空白处,立刻逐渐浮现出字迹。 正是这些亡魂生前的名讳! 吸纳的鬼气越多,字迹就越清晰,对面的鬼魂身形也愈发稀薄虚淡! 阴差本就被地府赋予了勾魂引路的权柄,现在用来对付游魂野鬼,根本没一个能在他面前站稳脚跟的! “不可能,你才死多久,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强!” 许兰亭见状,难以置信地大吼起来, “我明明已经让我爸做了布置,还请了教内的乌头法师镇你冤魂,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怎么逃出来的?” 我听得嘴角止不住上翘,“那当然是被我召出来的咯!” 显然,闾山法教乌头法师的镇魂术,在优先度上比不过我们这一脉的拘灵遣将,轻易就被我破除,这才有了今日一幕! 只能说,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第221章 打了小的,冒出老的 “为虎作伥的东西!统统给我收!” 当引路符上的名字清晰到一定程度,王惊龙猛地一挥哭丧棒。 轰! 一股充满威压的气场,轰然扩散开来。 “嘭嘭”连声,那些被他勾魂的游魂野鬼们,纷纷炸成漫天黑絮,被引路符吸了进去! 自古以来,阴差就是游魂野鬼的克星。 如食物链的天敌关系,在这一刻表现得格外淋漓尽致! “不可能!” 眼睁睁目睹自己的法术被破,许兰亭身为纨绔子,内心中软弱的一面就暴露了出来,惊叫的声音都在颤抖。 “没什么不可能的,是你眼皮子太浅了!” 我冷笑着信步上前,“亏你还是闾山法教的公子哥,就这?时间都花在女人肚皮上了吧!” “放过我……” 许兰亭彻底慌了,突然撂下自己的狐朋狗友,转身就往包间一侧跑去。 我注意到,那里还有一扇安全门。 不愧是大场子,这设施就是完善。 “往哪跑呢!” 我一个箭步上前,冲过酒桌的时候,顺手抄起一瓶看瓶子就价值不菲的洋酒,照着他脑壳就是狠狠一抡。 “砰!” 玻璃渣和酒液四溅,许兰亭直接被开了瓢,翻倒在地,头破血流。 “放开许少!” 那个保镖小哥恪尽职守,挣扎着爬起来,还想阻拦。 可惜又被我一把按倒,随手扔给了何阳他们看管起来。 “看你也像个洁身自好的人,这种脏事还是莫搅和进来了。” 修行到我这个境界,已经习惯用气场看人了。 人的所作所为或许能瞒过他人目光,但气场不会骗人。 好事恶事,都会有相应的气留下痕迹。 这小哥气场纯净,我对他印象还不错。 王惊龙赶上来,一脚踩在许兰亭背上,怒喝问道:“说!小雯,在哪里!” 我听师父说,许兰亭害他,不光是图钱,还是图他老婆的人,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小雯”了。 许兰亭被他没轻没重的一脚踩得趴在地上,翻起了白眼,活像一只人形大蛤蟆。 但却依旧咳嗽着大笑道:“哈哈哈!你说卢静雯那个贱人啊!不光你被坑了,老子也被雁啄了眼啊!” 我闻言心中一动,听这意思,这段恩怨好像另有隐情? 我回头跟小萝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也看到一丝担忧。 只有王惊龙这个当事人还像完全没有觉悟一样,仍在逼问不休:“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就问你,她在哪儿!” “跑了!跑了!那贱人卷着钱跑了!” 许兰亭歇斯底里狂笑道,“哈哈哈,你还不晓得吧?最开始设计你的就是她!是她找的我,我只是配合她啊!” “不,不可能!” 王惊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抱头怒吼起来。 风水轮流转,之前是许兰亭,现在却轮到他无法接受现实了。 “看来是遇人不淑了。” 我在心里叹口气,突然有点同情我这个新员工了。 实惨。 就在这时,我突然注意到,许兰亭趁着王惊龙分神,手又偷偷伸到衣服里,在掏摸什么。 “还不死心?” 下一刻,就见他从裆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上面散发出的气息,令我都感觉到一丝不安。 这绝不是他一个术士能搞出来的符箓! 看来应该就是他那个红头法师老子,特地为他准备的护身符了! 就在他准备扔出符箓的一瞬间,我脸色一冷,突然冲上去,一脚踩住他手腕,剑指对着那道黄符一点! “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电,后有风云,千邪万秽,逐气而清,急急如律令。” 我出手的时候,那符箓已经开始爆燃,其中蕴含的威力,眼见就要爆发出来。 可随着我咒语飞快响起,它只发出“嘭”的一声,就化作缕缕轻烟熄灭。 除此外,再无任何动静,形同放了个响屁! “这怎么可能!” 许兰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可是我爸……” “爸爸的符,在爷爷面前怎么会有用呢?”我哈哈一笑,嘲讽道。 这小子是个井底之蛙,根本不了解法师的强大。 他手握法师亲笔书写的符箓,在术士中的确足以横行了,但也仅此而已。 相比于他,我可是有着境界上的碾压。 任何法术符箓的施展,都需要调动气场。 我的咒语,甚至能直接把他周围的气场完全镇压起来。 连气场都调动不了,他还怎么施法,靠嘴吹吗? “你放屁!你放屁!小雯绝不会背叛我!她肯定是被你害了!” 愤怒的王惊龙,已经开始拳脚交加,暴揍许兰亭。 因为许兰亭刚刚的话,他心中一片混乱,几乎又失去理智,因此下手也格外的狠。 没几下,就把许兰亭打得口鼻溢血。 我在旁边紧紧盯着,准备一旦发现许兰亭有生命危险,就立刻把王惊龙强行收回。 身为他的上司,敕封他为阴差的人,我有这个权力。 好在道士有天眼可以观察人的气场,根本不存在误判的可能。 许兰亭虽然表面上看被打得很惨,但气场只是略有波动,生命暂时无忧。 我也就乐得让王惊龙发泄一下心里的怨气了。 不过就在王惊龙打得兴起的时候,却只见许兰亭突然拼尽全力从领口拉出一块符牌,攥在手里,用力捏碎! “咔嚓!” 符牌碎裂的瞬间,一股完全超越了术士境界的气息散逸出来,王惊龙虽然不甘,但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哼!” 伴随着一声震慑神魂的冷哼,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流光,从碎裂的符牌里冒出来,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 “哦?一缕法师的分魂,是你老子留给你保命的吧?” 我扫了这人形一眼,冷笑道,“看来他还真是宠你啊,该不会是晓得你作恶多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吧?” “爸!” 许兰亭却已经像个二百斤的大孩子,朝着这一缕分魂大声哭诉起来,“他们快把我打死了!你一定要帮我出气啊!” 许兰亭的法师父亲目光一扫,已经把包房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当视线与我接触时,他脸色微微一变,分魂虚影荡漾了一下。 “不知犬子哪里得罪了各位高人?” 他忍着怒气问道,“我代他赔罪可好?” 第222章 法师初战 “爸!” 许兰亭震惊地望着自己父亲,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他还指望着自己老子一出来,就打得我们跪地求饶,给他出气呢。 就这? 这语气也太低声下气了吧? 但我却清楚,这位红头法师是个真正的老江湖,跟他纨绔的儿子完全不同。 他是看出了我的境界,担心一缕分魂弄不过我,为了儿子的安危,才不得不使出缓兵之计。 到这一步,按理说人也打了,面子也得到了,我该见好就收了。 可偏偏我对他这种包庇纵容罪犯的家伙,没有半点好感。 子不教,父之过。 你以为你儿子挨了揍,你这个当老子的就能跑得掉? 我直接甩脸子道:“没得罪,你也不用假惺惺。我们今天纯粹就是来架梁子的,不吃这套!” “小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可能不是普通人,但你搞清楚,我们许家也不是好惹的!” 见我不肯下他给的台阶,红头法师的语气,也明显冷了下来。 “来来来,让我见识见识,怎么不好惹。” 我故意指了指自己脑袋,嚣张道。 开玩笑,我师父给找的援军就在门外,我吃你威胁?真当我身后没人罩? “好好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这是一点都不把我这个前辈放在眼里了!”红头法师咬牙切齿,语气中透着被轻视的愤怒。 “你在开玩笑吗?” 我诧异地看着他,“你跟我道统都不同,搁这儿论资排辈给谁看呢。给面子我还能叫你声道友,不然真以为巫门余孽能跟我们正经道士平起平坐了?搞笑!” 我看过闾山派的资料,自然知道怎么骂他们最痛。 都说骂人不揭短,我是直接连他们老底都掀了,每一句都在戳他肺管子! 果不其然,“巫门余孽”四个字一出,红头法师气得分魂的投影都波动起来! “小兔崽子,今天不撕了你这张嘴,我许国栋名字倒过来写!”他愤怒地咆哮起来。 当然,因为他在这里只是一道分魂,这股怒意是直接以精神力的形式,传递到我们脑海里的。 在场那些快吓尿了的普通人,没开灵视,顶多只能感到一阵寒风吹过,或许隐约还能听到风中有人说话的声音,但绝对听不清楚。 “呵,那你现在可以准备改名了。”我轻描淡写地讽刺道。 “牙尖嘴利!” 许国栋脸上猛地闪过两道幽光,虽然面容模糊,但却给人一种怒目圆睁的感觉。 霎时间,密封的包房内阴风大作。 “呼呼”作响的风声中,许国栋一招手,之前被我废掉的那张符箓,就被他摄入手中。 他随手一搓,符纸裂成无数碎片,再一抛,碎纸屑像天女散花般,落进满地流淌的酒水中。 酒水中,幽光一闪,隐约可见一道道符文闪现了一下。 下一秒,酒液膨胀,一个个或琥珀色或暗红色的人形,就在一股股浓烈的酒香中,接二连三爬了起来。 转眼间,还算宽阔的包房里就多了十几个人影,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这些古怪的傀儡,以酒水为外壳,体内填充着浓烈的阴气,有鼻子有眼的,似人非人,足以激发人的恐怖谷效应。 “看不出你强迫症还挺严重,红酒和洋酒分得这么清楚。” 小萝感慨了一声,把我们都逗笑了。 可不是吗? 红色人形是以红酒为载体,琥珀色人形是以洋酒为载体,分得清清楚楚,一个混杂的都没有。 “我懒得跟你们废话,你们师父教不好你们,我来代劳!” 阴风骤然一卷,朝我们这边吹来,那些酒水组成的人形,一个个龙精虎猛,借着风势,朝我们扑了过来。 “小心点,莫大意,闾山派发源于闽江,连祖庭据说都是位于水下的洞天福地,玩水是把好手。” 我耳边响起细如蚊蚋的熟女音色,我知道这是任阿姨在提醒我们,她虽然站在门外的走廊没进来,但一直在关注屋里的情况,不可能让我们孤军奋战。 擅长水行法术吗? 怪不得要拿酒水做文章。 我点了点头。 大敌当前,我自然不会回头致谢,这种程度的表态已经够了。 “虽然是以水为载体,但核心还是冤魂,巧了,在处理这些东西上,我们这一脉可是拿手好戏。” 我开着天眼,一眼就看穿,眼前这些酒水形成的傀儡,看似由符咒驱动,其实内核还是一个个浑身浮肿、湿淋淋的水鬼。 融入了符咒之力的酒水,只是覆盖在它们魂体外,像披了一层甲,能一定程度上抵御外来道法的攻击。 不用我开口,王惊龙已经在用哭丧棒强勾这些水鬼的亡魂。 但因为酒水外皮的存在,效果并不明显。 “一个冒牌的阴差,你也就欺负欺负我这不成器的孩子,想对付我,差远了!”许国栋得意道。 “爸,我哪里不成器了!”许兰亭这个二世祖撇着嘴,还挺不服气。 “是吗?” 他的语气让我很不爽,我当即运起法力,照着冲在最前面的酒傀儡就是一巴掌。 砰! 它直接被我抽爆,酒水漫天飞溅,其中的水鬼,也被我掐着脖子拎了出来,扔给王惊龙封印。 “也不怎么样嘛!”我挑衅道。 “小兔崽子,你彻底惹毛我了!” 许国栋森然道,我相信要不是分魂看不清脸,他现在肯定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了。 我这一番针锋相对的较量,于十几个酒傀儡的总数,杀伤性或许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他一个在教派中作威作福的红头法师,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 “汩汩汩!” 在他的驱策下,剩下的酒傀儡气势更加疯狂! 如果说之前我们双方都还只是抱着教训一下对方,点到为止的想法,现在火气上来了,就真有几分不死不休的意味了。 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师父的叮嘱,他是法师我也是法师,我怕他个卵! 破境之前唯唯诺诺,破境之后要还不能重拳出击,我这不是白破境了吗?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我感受着体内充沛的法力,第一次没有用符纸,而是徒手在掌心画下一道九凤破秽符,一掌拍了出去! 烘! 一股炙热、阳刚的气息,从我身上爆发出来。 我像一个人形火炉,十几个冤魂散发的阴冷,一靠近我,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砰砰砰! 我举手投足,每一击都有一个酒傀儡在闪烁的火光中爆开。 九凤之火蒸腾名酒,酒香四溢,甚至传到了包房之外,我隐约听到有人议论。 “好香啊,这是什么酒?” 听动静,似乎还要朝我们这边找来。 第223章 恶业现前 听到走廊上传来的动静,我心中微微有些焦急。 虽然我并不是很介意自己道士的身份被外人知晓,但这电影特效一样的斗法场面,就未免太夸张了。 但就在我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开大招尽快结束战斗时,任阿姨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你按自己节奏来就行,外面有我。” 我一听就放下心来,差点忘了,地头蛇可是我们这边的,有她守在门外,我还担心什么? 这不,随着她拿出对讲机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就有保安赶来,把附近徘徊的客人都劝离了我们这间包房附近。 我沉下心来,专心与许国栋较量。 我刚突破法师不久,今天来找麻烦,师父本来也存了锻炼我的心思。 一个敌对的红头法师,正好能充当陪练,让我快速适应新段位的斗法强度。 “许法师,你这也不行啊!” 我越打越顺,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之下,小萝他们都没出手,我单枪匹马,就已经打爆了大半酒傀儡。 许兰亭人都看傻了,连滚带爬逃到他老子屁股后面躲了起来,瑟瑟发抖。 “你别逼我!” 许国栋也很无奈。 他在这里本就是一道分魂,不可能发挥出全部法力。 眼看奈何不了我,他竟是把矛头对准了我身后的小萝他们,看来是准备抓个人质,让我投鼠忌器了。 两个酒傀儡趁大部队缠住我,绕开了我的攻击范围,兵分两路,意图夹击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小萝。 两个暗红人影五官扭曲,直直伸出的双臂上,酒液像蛇一样涌动,缠向小萝。 “你敢把我当软柿子!” 小萝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自尊心受到伤害,勃然大怒。 但怎么说呢,小萝莉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不可爱的是她手上的手办,“吾王”圣剑一挥,金灿灿的剑气直接把四条手臂平滑地一剑两断! “Excalibur!” 一剑断手,小萝还不满意,操控着手办傀儡闪电般掠过酒傀儡脖颈,硬是把它们脑袋也剁了下来。 她虽然体魄上可能不如我们男生强健,但手中傀儡的攻击力,在我们这伙人中,绝对是首屈一指。 我就算突破了法师,拳脚也不能跟精钢的剑刃比硬度啊! 许国栋选择她当突破口,当真是踢到铁板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对阳哥下手简单点呢! 呃,我真不是说阳哥不行…… 不过,许国栋这种行为也彻底激怒了我,让我把心中最后一丝息事宁人的想法也抛之脑后了。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许兰亭无耻,原来都是遗传你的!既然你以大欺小,对我朋友下手,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突然伸手,在王惊龙身上虚虚一抓,跟着骈指如剑,指向许国栋身后脸色大变的许兰亭。 “冤魂哮吼,地狱如林。吾奉帝敕,斩汝身形。汝须速去,不得有停。酆都录籍,北府传名。因果业报,现世得行,急急如律令。” 一缕玄妙的气息从九地之下浮现而出,在我指尖凝聚成一只毛笔的形状,对着许兰亭虚虚一勾。 刹那间,鬼哭神嚎,许兰亭和王惊龙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什么玄妙的联系。 阵阵血气从王惊龙身上涌起,朝许兰亭落下。 许国栋试图施法阻挡,但在他惊怒的眼神中,这股血色气息就像游走在另一空间,根本不受影响,笔直地落在了许兰亭身上。 下一刻,他就抱着自己大腿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叫起来:“好痛啊!我的腿好痛啊!断了!断了!” “呵呵,佛门讲万法皆空,因果不虚,这个道理我们道门也认。” 我冷笑起来,对他说道,“你儿子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这是他的报应,你道行再高,法力再深,又怎么能阻止因果报应的降临呢?” 我刚刚施展的,是我们这一脉的禁咒“恶业现前咒”。 人这一生,要是作孽,便要遭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常识。 不过因为累世因缘等种种复杂因素,这世上现世报的情况还是少见,大多要报应在死后下地狱甚至来生。 但我们这一脉是地府真正的关系户,做点手脚,把报应提前到现世报,倒也不是不行,这就有了“恶业现前咒”的诞生。 但这总归是违规操作,如果被诅咒的对象福荫深厚,那我们自己也要大大折损气运和功德,相当于扣工资和罚款。 这也是为什么它会被列为禁咒的原因。 我也是被许国栋搞得火大,一怒之下,才施展出来。 好在这许兰亭一看就是福浅德薄之辈。 我估计就没我这一下,他遭报应也就是早晚的事。 所以我损失并不大,至少没感觉到什么太明显的恶兆,应该算是赌赢了。 “儿子,儿子,你怎么样!” “爸,爸,我好痛啊!救我,我不想死啊!” 随着许兰亭不断发出惨叫,许国栋也顾不上跟我斗法了,一缕分魂漂浮在儿子身边,急得团团乱转。 他不断施法,想要阻断我法术的效果。 可惜得到的,只有许兰亭身上不断浮现而出的莫名伤势。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现在身上的伤势,跟王惊龙的死相是一比一复刻的。 “你到底对我儿做了什么!”无计可施下,他心痛地对我怒吼起来。 “你该问他自己做了什么。我说了,这是他的报应。” 看过王惊龙惨烈的死相,我对不断翻滚哀号的许兰亭那是一点都不同情,这是他罪有应得。 “快停手!”许国栋急得对我直吼,“我认输了,认输了!” “晚了!”我幸灾乐祸道,“停不了喽!” 这我还真没骗他。 恶业现前咒的原理,在于找地府的熟人走后门插队,把敌人本该延后的报应加急。 但这个流程一旦开始,就是不可逆的。 想把已经开始报应的因果截停? 抱歉,停不了一点。 这种事恐怕就是我祖师爷亲自来,都无能为力。 隔壁佛门佛陀本事大吧? 但因果当前,他也无可奈何。 释迦族大劫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族人化为血水,徒然发出“神通不敌果报”的感叹。 所以对于许国栋的要求,我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你行你上,反正我是没这个本事。 许国栋见我不肯松口,分魂眼睛的位置冒出危险的红光,反映他现在如疯似魔的心情。 “小辈,你是要跟我闾山许家不死不休吗?” 我“切”了一声:“我好害怕呀!” 就在许国栋的气息被我刺激得愈发不稳定时,任阿姨雍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他瞬间就恢复了冷静。 “呵呵,许家……许天师都不晓得认不认你们这群冒名顶替的后人呢,你拿许家吓唬我?” 第224章 你当老子身后没人罩? 闾山法教自从融入道门的法式改良自己,就干脆改换门庭,重新认了祖宗,尊四大天师之一的许逊为祖师爷。 也不知道这位祖师爷,跟他们门中那些由巫门崇拜转化而来的法主神仙,在天上怎么搞得来。 “许国栋,回答我,你真觉得一个许家能吓得住我?” 霸气的质问声中,任阿姨踩着高跟鞋,哒哒登场。 她之前一直站在门外没进来,任由我们自由发挥。 这时见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许国栋还一副死皮赖脸的架势,也不由失去耐心,站了出来。 “任玲?” 许国栋看到任阿姨,露出忌惮之色,但还是责问道,“我儿子在你场子里出了事,你还要站在凶手一边?生意不想做了?” “得了吧,真当老娘在乎这几个臭钱?” 任阿姨不屑道,“我既然站出来了,证明就没把所谓生意放心上了。 或者说,我认定这孩子和他背后的人,比你们许家更有价值。 你也别想用口舌之利来说动我,要么带着你这逆子滚,要么我们做过一场就是了!” “他是……” 许国栋听出不对劲,迟疑问道。 任阿姨扭头看着我,示意我自己说。 “阎王一脉。”我平静地自报家门。 现在的我,已经不用靠师门名声狐假虎威了,因此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只有纯粹的自豪。 “阎王一脉,阎王一脉……” 许国栋貌似有退让之意,但很快,许兰亭连绵不绝的惨叫,唤醒了他的父爱。 他咬牙切齿道:“阎王一脉也不能不讲道理!” “有意思,你儿子害死我朋友,我只是来讨个公道,这难道不是道理?” 我冷笑道,“我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跟你儿子一个叼样,都只想跟我讲拳头,现在闹成这样,你反倒怪我不讲道理?” “听见了吧?责任不在我们这边!”任阿姨帮腔道。 不过她还是美目流转,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师父让你注意分寸,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连禁咒都用上了!” “这不是他对我朋友下手,我太生气了吗?” 我讪讪一笑,但还是忍不住狡辩道,“我师父只说不闹出人命就没事,他这不没死吗?” “你觉得他现在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痛快死了呢!”任阿姨白了我一眼,道。 我看着身上一块块断骨不断顶得皮肉凸起,几乎变成一个血人的许兰亭,也有点不寒而栗。 “咳咳,好像也是。” 我心虚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给他道个歉算了?” “这种时候就别光顾着搞笑了!”任阿姨无语地看着我。 “我也不是故意的,是真没想到……” 这不是托辞,有一说一,我是真没想到,恶业现前咒的威力居然这么大。 或者说,我没想到,许兰亭的恶报这么深,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呈现出来。 我有点埋怨地府里供职的历代祖师。 你们走后门的时候,就不能给他弄个稍微缓和点的报应法?非偷这个懒,直接照搬受害者,太刺激了吧? “蒜鸟蒜鸟,伤了就伤了吧,也是他罪有应得。” 任阿姨摇头道,“闾山派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快来找场子,我们接着就是了,一个闾山派,还吓不到我们。” “你们欺人太甚!” 我们旁若无人的交谈,根本没避着许国栋,他还没听完,就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咆哮起来,“我儿已经伤成这样,自然你们怎么说都行了!” “那你想怎样?一命赔一命?” 任阿姨斜睨他道,“真不是我瞧不起你,这里几个人,随便哪个的命你都要不起!” “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许国栋勃然大怒,气得整个分魂形体都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下一秒,他这道分魂浑身就涌出强烈的阴气,像平地掀起一场风暴。 在阴风之中,他的形体迅速变得清晰,但面容却愈发不像人了。 露出来的脸青面獠牙,四肢也向着畸形瘦长的方向转化,看着极为瘆人。 恶鬼化! “死,你们都死!” 他变形的嘴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诅咒,浑身阴煞之气爆表,带着恐怖的威势,朝我们当头压下! 接不住! 当意识到许国栋这是舍弃了这道分魂,彻底引爆了其中蕴含的力量,我心中顿时升起明悟。 幸好,我们也不是独自来找麻烦的,下一秒,一道红影横空出世,直接把恶鬼化的许国栋拦了下来! 轰! 两股性质截然不同、但强度同样可怕的力量狠狠撞击在一起,引爆出强烈的罡风。 甚至连现实都受到了灵界剧震的影响,那些来不及跑出去的普通人酒客,直接被这股狂风吹成了滚地葫芦! 任阿姨生气的话语响起:“你在孩子们面前装装逼也就算了,现在我都出面了,你还敢逞凶,是瞧不起我吗?” 在气浪最强烈的时候,我伸手护了一下眼睛,定睛再看,只见挡住许国栋的,赫然是一道身上穿着秀禾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虚影。 鲜艳大气的秀禾服,包裹着她的身躯,勾勒出窈窕的曲线。 “这是……任阿姨养的鬼吗?” 我从新娘虚影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气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毕竟不管是在民间传说,还是我们道门正法中,穿一身红死去的女人,尤其是在人生最幸福时刻死去的新娘子,其怨气都是最恐怖的,分分钟化身厉鬼毫无问题。 这道新娘虚影,也恰如其分地展现了她的强大。 许国栋和她对拼一招,满地酒水玻璃渣都被震得飞溅起来,划伤了好几个普通人的脸,有酒客,也有陪酒的小姐姐。 他们痛楚的呻吟,像给两位强者争锋,增添了背景乐。 但对撞的结果,显然是鬼新娘更胜一筹。 许国栋燃烧分魂发出的攻击,被她纹丝不动地挡了下来。 反作用力更是把许国栋击退了好几步,两条已经蜕变成利爪的长臂,直接被打折,断口处,流出漆黑的鬼血来! 那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孔,也像被击碎的面具,布满了深深的裂纹! “太强了!”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战场。 不愧是师父的红颜知己,一个召唤出的鬼灵,竟然都有让我叹为观止的实力。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共同特点,就是强大啊! 难以想象的强大! 任阿姨,六六六! 第225章 发疯的红头法师 “完全恶鬼化?” 任阿姨一击占据了上风,却并没有穷追不舍,而是看着许国栋分魂伤口流出的鬼血,蹙眉道,“不过就是一点江湖恩怨,真有必要搞到这一步?” 漆黑的鬼血,是灵体完全向着恶鬼转变的征兆。 这道分魂原本是许国栋撕裂下来的一丝魂魄,是他道基的一部分。 虽然独立活动,但只要不被污染,随时能合并回去,重新化作一个整体。 可现在一旦恶鬼化了,他要么放弃这道分魂,要么强行融合,让其中的怨气戾气污染整个魂魄,再一点点慢慢拔除。 不管他选哪条路,都至少要浪费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年的道行修持。 具体多少,取决于他赋予了这道分魂多少力量。 还极有可能留下隐患。 对于任何一个有志大道的修行人来说,这都是不可接受的损失。 所以任阿姨才会觉得他太冲动了。 局面搞成现在这样,基本算是失控了。 我们本来只想教训教训许兰亭,甚至都没打算把他怎么样。 但就因为双方不断加码,现在已经跟许家结成了死仇! “嗬嗬嗬,你懂什么!” 许国栋不愧是有道高士,虽然分魂已经完全被恶气侵染,但竟然还能始终保持一灵不昧,神志清晰地跟任阿姨对话。 “他是我儿子吗?他是我成道的希望,是我的人参果啊!” 或许是因为恶念占据了上风的关系,许国栋口不择言,把内心深处最阴暗的计划都吐露了出来, “我养大他,放纵他,不停地给他闯的祸擦屁股,我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培育他心中的恶念,日后作为炼法的灵材,突破化神之境吗? 现在他被你们毁了,我大道无望,阻道之仇,不死不休!” “爸?!” 地上许兰亭听到他的话,哪怕是在报应的剧痛中,都忍不住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神情,“不,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这一刻,他情绪完全崩溃了。 无论是谁,当得知宠溺了自己二十几年的父亲只是在养猪,准备养肥了就杀了自己吃肉,恐怕都会难以接受。 坏人不是没有感情,他们只是对别人没有感情。 但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反而痛得格外厉害! “许国栋,你简直是疯了!” 任阿姨闻言,亦是脸色大变,冷冷地盯着许国栋, “这事传出去,江湖上再无你的立足之地,你们闾山派,第一个不会放过你,肯定会清理门户!” 把亲生儿子作为自己破境的人参果,这种事光听一听就觉得丧心病狂! “哈哈哈,对,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 许国栋被恶念侵蚀得愈发厉害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他手舞足蹈、歇斯底里地狂笑着,闾山派的辛秘不要钱一样地往外吐, “你知道看得到前路,却又踏不上去的痛苦吗? 不,你不知道,你和他们阎王一脉,都不明白我的痛苦! 许天师留下的法统,早就不适合这个末法时代了! 我知道炼气之上还有更高境界,可我却硬是在这道门槛外被卡了三十年! 三十年!你知道这三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早就疯了! 亭儿,他是我最后的希望,可你们竟敢毁了他! 区区一道分魂算什么,闾山派的戒律算什么? 大不了等宰了你们,我转身就去投一吊道,我看谁能奈我何!” “靠,你竟然还想勾结一吊道,果然是臭味相投!” 听到一吊道的名字,我瞬间怒火中烧。 我想起了那些牺牲在兴马洲上的身影,他们才多年轻,就因为一吊道的野心葬送了! “狗东西,就怕你有命想,没命做!” “本以为只是意气之争,想不到你心里竟藏着这样深的恶念,看来老娘今天要替天行道了!” 任阿姨也怒了,大喝一声,“玉姐,有劳了!” “放心交给我吧!我想打他很久了!” 鬼新娘把红盖头一扯,动作敏捷,劲道十足。 明明是揭盖头,但看在人眼里,没有半分旖旎之情,反而有种肌肉男爆衣的力量感,充满了暴力美学! 我本以为,她应该是任阿姨驱使的鬼灵。 但直到此刻,她把盖头一掀,下面露出来的,竟是一颗兔子的脑袋! 麻辣兔头我吃过不少,但这么拟人化的大兔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三瓣嘴,纯白无瑕的绒毛,红宝石一样鲜艳剔透的眼珠,两只长耳朵Q弹可爱,粉嫩的内耳廓,仿佛连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讲真的,我第一次觉得兔子都这么眉清目秀的,难道真是单身久了? 妖魂! 我本以为任阿姨跟我们应该是同道中人,没想到她竟是一位出马仙! 这位兔新娘,就是她供奉的守护仙家! “看打!” 兔仙儿玉姐嫉恶如仇,二话不说,迈开大长腿,就朝许国栋冲了上去。 许国栋虽然已经被恶念污染得越发癫狂,但几十年积累的斗法本能却还保持完好。 他也知道人跟妖比近身搏杀八成要被完虐,玉姐冲得越猛,他退得也越快。 两人一追一逃,眨眼就横越了整个包房。 在这个过程中,许国栋双手结印,魂体周围缠绕的煞气剧烈震荡,像是在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道法。 “铁柱镇洪州,万年永不收。八索钩地脉,一泓通江流!” 他猛地一跺脚,大声念诵一首偈子。 “汩汩汩!” 包房已经已经流淌了一地的酒水,突然朝着他脚底汇聚而去。 酒水中又有符文纵横,形成一个八角形的阵法。 阵中黑气滚滚,给人感觉,酷似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 “昂!” 一声似牛非牛的吼叫响起,包房之内,阴风飒飒。 从那口法力虚拟的“井”中,不断有波浪声和野牛般的兽吼传出,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像有什么怪物正在击水而出。 呼呼呼! 滚滚怨气和阴煞之气,像火山口的岩浆一样喷发出来,充斥着包房,那些来不及逃走的普通人一个个脸色发青,像是要被活活冻死! “小萝,阳哥,你们先把这些混蛋送出去,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能跟许兰亭推杯换盏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人。 但好人坏人都是人,要是因为我们斗法死于非命,那我们同样要背一份杀孽,这种赔本买卖我可不干。 小萝他们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手忙脚乱往外拖人。 就在这时,“轰”,许国栋施法召出的“黑井”中,阴煞之气的喷发达到了一个高潮。 “昂”的一声,一颗足有我们路上常见的“剁椒鱼头”小车那么大的头颅,从滚滚黑烟风潮中猛地伸了出来! 第226章 恶蛟龙魂 “我靠,搞什么鬼?” 看着那硕大的虚影头颅,我都惊呆了。 只见那赫然是一条似马似鳄的凶兽。 狭长的脑袋上,布满了铁疙瘩一样的鳞片。 头上一根独角,脑后有骏马、雄狮一样的鬃毛。 獠牙如剑的嘴里,不断发出“昂昂”的怪叫。 那像牛的嘶吼,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一双竖瞳中,散发出浓浓的煞气,还有一股特殊的威严,让人打从内心深处,忍不住泛起想顶礼膜拜的冲动。 麻了麻了,人麻了。 不是,咱斗法就斗法,你拉条龙出来几个意思? “不,这不是龙,它是一条恶蛟之魂。” 任阿姨像会读心术一样,从我震惊的表情,看穿我在想什么,纠正了一句。 突然,她又像想到了什么,失声道,“它是铁柱万寿宫下面被镇压的那条恶蛟?你们许家居然真把许天师的遗产搞到手了?” “那本就是我许家之物!”许国栋疯狂地咆哮起来。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一起骗。 整个江湖,谁不知道现在的闾山派许家,只是认了许天师当便宜祖宗? 偏偏他们不光对外宣传自己是正统的许家后裔,连本身都深信不疑。 甚至许国栋现在脑子都不清白了,还死死记住这条。 这就搞笑了! 别问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假冒伪劣的,我就说一句,道经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东晋宁康二年,许天师时年一百三十六岁,内外功俱积修圆满,于八月初一合家四十二口人拔宅飞升。 别说子孙,他老人家连一只鸡、一条狗都没留在人间,真正做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你们许家是怎么来的? 仙人虚空甩子?还是许天师没带走的旱厕里肥蛆成精? 这不扯淡吗? “任阿姨,您说这条龙……啊不,这条蛟,是许天师当年镇压的那条?”我诧异地问道。 许逊作为我们道门四大天师之一,可谓是一代代修道之人的偶像。 关于他的事迹,我自然也是背得滚瓜烂熟。 虽说在道经里,他老人家一辈子就像跟全国各地的恶龙恶蛟杠上了,到处都有他斩蛟龙、平水患的传说,但知名度最高的,无疑是鄱阳湖一战。 公元290年,许逊不忿朝廷腐败,毅然离开为官十年的旌阳县,挂冠东归。 东归后,正值鄱阳湖水灾连年,查其原因,竟是因为一条孽龙兴风作浪。 许逊手持神剑追杀此龙,在南昌城外,赣江边、西山上,上演了一场“人龙”大战。 最终,在请来观音菩萨相助之下,许逊捉住此龙,把它锁进今铁柱万寿宫净明坛前的那口八角井里。 传说这口井与江水相通,龙在里面挣扎,井水不停地冒泡。 许逊就铸造一根大铁柱,从井中直插下去,又用八根铁链锁住铁柱,钩锁地脉,终于把孽龙镇住,从此风平浪静。 正是因为这根镇蛟铁柱,南昌万寿宫才叫铁柱万寿宫。 井口之上,许逊还写了一首偈文,正是他之前朗诵的那首。 也难怪任阿姨一听,就猜到了这条恶蛟的来历。 “任阿姨,这可如何是好?”我不安地问道。 我虽然自负在年轻一辈绝对算顶尖人才,但再狂也没狂到认为自己能跟许天师当年的敌人放对。 “莫慌。” 任阿姨起初也有些乱了方寸,但只是深吸一口气,就恢复了冷静。 老一辈的道心真不是盖的。 “现在是末法时代,这条恶蛟被许天师斩了肉身,又在锁龙井下被镇了这么多年,早就不复当年之勇,我们联手战之便是!” “好!” 我被任阿姨的鼓励激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口出狂言道,“许天师当年能斩它蛟身,我们今天就再斩它龙魂,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任阿姨不由侧目,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你还真敢想! 我这话也落入对面恶蛟耳中,它瞬间被激怒,长吟一声,脖子一下从井里又钻出来几尺长,一双竖瞳恶狠狠地盯着我。 哗啦啦! 虚空中,隐约可闻锁链摩擦之声传来。 我被它瞪了一眼,一股莫大的威胁感袭来。 我明白这家伙是真能弄死我,满心雄心壮志瞬间熄灭大半,讪笑道:“我就口嗨一下,别激动,别激动。” “昂!” 恶蛟之魂却不听我的劝,愤怒地嘶吼一声,顶着许天师禁法撕扯魂魄的痛楚,猛地往外一扑! “闪开!让我来!” 兔仙玉姐娇叱一声,当仁不让顶了上去。 只见她秀禾服一撩,裙摆下露出一条在人类中都出类拔萃的美腿,却又充满了兔子蹬鹰的力量感,一脚飞踢,直接与扑过来的蛟魂撞在一起! 轰! 一声爆响,两位非人存在的碰撞,掀起凛冽罡风。 妖气和龙气混杂在一起,“呼啦啦”四下激射,强劲如无形的刀剑,连温莎会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地砖都被震碎。 我也被迫双手抱头,退了好几步,才把这股暗劲化去。 我这才苦涩地意识到,任阿姨刚刚说带我一起打团,纯粹是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 真要插入到他们这个级别的斗法中,我别说出手,连余波都险些承受不住! 亏我还当真了,口出狂言! 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脸上发烧,暗暗反省道:“飘了,自从突破法师,我真是飘了!得改!” 先不说我怎么反省的,再看玉姐和恶蛟。 恶蛟只是往后缩了缩脖子,马脸上一块鳞片破碎,流出黑血; 玉姐却被震退了七八步,几乎退到我们站的门口来。 虽然她及时放下裙摆遮掩,但我还是在她白玉般的大长腿上,看到一抹血痕。 她受伤了! 不过尽管一个照面就落在下风,但玉姐的语气却很欣喜,回头对任阿姨斗志昂扬地说道:“你说对了,它比传说中弱太多了,这一架能打!” “那还等什么?办它啊!” 任阿姨变魔术一样,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一个手鼓,“梆”地一敲。 我顿时感觉自己周围阴风萦绕,像有无数破碎在周围自然环境里的魂魄残片,灌进自己身体里,宛如虎狼之药,大补损耗的元气。 身体充满了力量,精神也变得抖擞万分。 原来她的职业不只有出马弟子,还兼职打辅助的萨满,这也很传奇了。 我们还只是被她手鼓边边角角的效果影响,她真正要强化的目标,其实是自己供奉的出马仙玉姐。 一人一妖朝夕相处,早就心意相通。 得到萨满手鼓加持之后,玉姐变得更加勇猛,根本不像食草动物成精,上去就跟恶蛟又厮杀成一团,竟隐隐也能平分秋色! 好厉害! 第227章 许法师,你也不想令郎…… 任阿姨和玉姐联手,短时间内对战恶蛟倒是不落下风,但我却清楚,这么斗下去不是办法。 恶蛟早就被锁在镇龙井下,就是个囚徒,一无所有。 但任阿姨和玉姐却还有光明的人(妖)生,跟它拼命,哪怕两败俱伤,也是血亏。 我目光一扫,落于站在恶蛟后方的许国栋身上,真正要终结这场战斗,其实最该被搞定的人是他。 蛟魂只是被他召唤出来的,只要干掉他,或者逼他撤去法力,看似勇猛的恶蛟,自然不攻自破。 前一条就不用想了,这老小子斗法经验也是相当丰富,始终把自己缩在蛟魂庇护的死角里,想搞定他非常难,更别提一击必杀了。 但后者嘛…… 我眼珠一转,一个浑浑噩噩的身影跃入眼帘,瞬间计上心来。 值得一试!大不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妖道,受死!” 我突然给自己库库一顿加持,什么三阳一气咒,请神能加的全加上,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的姿态,猛地冲了出去! 许国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任阿姨也被我惟妙惟肖的表演惊到,下意识呼喊劝阻:“不要!” 呼! 恶蛟在许国栋的指示下,也猛地看了过来,只等我扑上去,就给我迎头痛击。 可惜他们谁都没想到,我在大张旗鼓后,紧接的只是虚晃一枪。 我完全没有跟恶蛟硬碰硬的想法,一个箭步绕后,直接蹿到了半死不活的许兰亭身边,捡起旁边地上半截锋利的酒瓶残片,抵在了他脖子上! “住手,许法师!” 我大吼起来,“你也不想令郎有什么三长两短吧?” 谁都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偷袭一个废人,顿时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干什么? 我揪住许兰亭那光可鉴人的头发,把一息尚存的他展示给许国栋,道:“你养大他,无非是想拿他当晋身之阶。 他现在虽然伤得不轻,但还有得救,灵魂更是完好无损。 这个年代医学发达,你赶紧把他送到医院,至少吊住一口气没问题,魂魄也能用。 可要是他死在我手里,你可就要血本无归了喔! 你知道的,我至少有九种办法让他魂飞魄散! 九种!” 许兰亭已经心如死灰,即使被锋利的剥离茬子抵在脖子上,皮肤被割破,鲜血直流,也一声不吭了,像是精神完全崩溃。 但我的话却提醒了许国栋,现在救下许兰亭,他的灵魂还能用,但要是被我宰了,并打散魂魄,那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瞬间紧张起来:“别,有话好好说!” 看他确实在意许兰亭,我这才露出满意地笑容,道:“好好说可以,但你先把蛟魂撤了,我这人胆小,经不起吓,万一受了惊吓,手一抖,割开令郎的喉咙,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一撤走法术就攻击我?”许国栋犹豫道。 他这个担忧也不无道理,毕竟他现在只是一道分魂,没有恶蛟庇护,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呸,谁耐烦跟你拼命,我只想保证我任阿姨和朋友们的安全。” 我啐了他一口,但想了想,还是道, “这样,令郎先当我们人质,在我们退出安全距离之前,我会把他还给你,这样行了吧? 你知道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也不想跟你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法师结仇啊!” 许国栋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爽快应道:“行!就照你说的办!” 虽然看似谈拢了,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梁子结定了。 我一到安全的地方,必然会马上把他的丑事抖出去,让他身败名裂; 而他也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报复我。 不过至少现在,妥协已经是双方最好的台阶了。 我挥手示意大家慢慢退出包房。 在这个过程中,任阿姨也打电话给会所保安,让他们以发生火情为由,立刻疏散靠近“888”号包房的客人。 等一切准备就绪,我把许兰亭往前猛地一推,自己跳出门,朝着旁边走廊发疯地跑! 最后回眸一瞥,我就看到恶蛟在许国栋的命令下,脖子又猛地伸长一大截,朝着这边猛扑了过来! 轰! 恶蛟头颅冲出门口,撞在走廊上,像引爆了一颗炸弹。 一声巨响,烟尘弥漫,冲击波直接撕裂了周围奢华的装潢。 不过我早就防着他过河拆桥这一手呢,跑得比兔子还快(玉姐对不起),早早逃出了恶蛟的攻击范围。 因此除了身上沾了点灰尘,几乎毫发未伤。 恶蛟一击无功,只得卷了许兰亭的身子退回了许国栋这个召唤者身边。 我忌惮恶蛟的追击,也不敢马上追上去,一直等到恶蛟的气息渐渐消散,确定已经结束了召唤,我才重新冲进了包间。 但这时,包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另一侧的安全门虚掩,门上和墙上还有血手印,许国栋父子分明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我们也冲出安全门,顺着安全通道一路往下追。 没了恶蛟,许国栋这道分魂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要是能在这里给他打散了,那就再好不过,对他本体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可惜像他这种老狐狸,走一步看三步,任何破绽都会考虑到。 我们追出去的时候,竟只看到许兰亭一个人的身影,已经以怪异的步态,冲到了停在外面的汽车旁。 他被恶业现前咒折磨得伤痕累累的躯体,这时竟然还能奔跑,只是姿势十分怪异,就像一个被胶水强行黏合起来的破碎木偶。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许国栋真是狠人啊,硬是把自己儿子最后一丝价值都压榨到极限!” 我忍不住说道。 我已经看出来了,现在控制这具身体的人,已经换成了许国栋的分魂。 这老登上了自己儿子的身,强行激发其潜力,拖着多处骨折的身体狂奔,效果类似于打了巨量的肾上腺素。 只是这样一来,许兰亭本就重伤的身体,更可谓是雪上加霜。 可以说,他事后死定了。 但许国栋要的,本就是他魂魄中孕育的一丝恶气,对他肉身的生死,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许兰亭这个结局,可以说惨到家了,但我对他没有一点同情。 这种作恶多端的家伙,现在遭遇的一切,或许都只是报应的一部分而已! 恶业现前咒的威力,现在才刚刚呈现出来! 许国栋要吞食他的魂魄,八成也要承负一部分因果,不晓得他又会遭到怎样的报应? 我很期待…… 我阎王一脉的禁咒,可不会这样就草草了事啊! 第228章 春宵一梦,新欢如故 轰! 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兰亭”钻进车里,一脚油门,贴地起飞,窜了出去。 车子撞开会所大门,转眼消失在外面的马路尽头。 我们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打消了自己去追杀的念头。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许国栋的恶迹已经暴露,注定要变成过街老鼠。 整个正道江湖,都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我们又何必冒着被他反咬一口的风险,去帮闾山派清理门户? 大家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那一步吧?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我身旁人影一闪,王惊龙显灵,对我满怀歉意道。 他觉得,今天的恶斗都是由他而起。 要不是他执意出口恶气,我们也不会招惹上许国栋这么棘手的敌人。 偏偏除了一开始对付许兰亭,整场斗法,他基本没帮上什么忙,只能看着我们战斗,这让他愈发愧疚。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斗到后来,仙家和恶蛟都被整出来了。 整个斗法,已经半只脚被拉进了传说层次,连我都只能动脑子威胁许国栋,他就更别说。 一个厉鬼级战力,在这种恶战中,还真没什么插手的余地。 “说什么呢!” 我拍了他一下,道,“许国栋丧心病狂,就算没你的事,让我碰上了也难免一战。 我们还应该感谢你,提前揭破了他的虚假面目。 再说了,你是我的人,哪怕明知有麻烦,我难道就能袖手旁观?这可是我答应你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没错!” 这时,任阿姨带着玉姐也走了过来,手里还举着手机,义愤道, “过去闾山派虽然行事诡秘,但好歹也算正道中的一员,没想到竟然养出了许国栋这样的恶徒。 我已经打电话给有关部门的同志说明情况了,他们承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闽省方面,组织人手,对许国栋实施抓捕。 这次他既然露出了狐狸尾巴,就绝饶不了他!” 我对有关部门的行动,倒是不抱任何希望。 许国栋这只老狐狸,只怕早就做好了东窗事发的万全之策。 等他们摇好人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但我还是对任阿姨表达了诚挚的感谢,至少,今天没她,我们这些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全身而退。 王惊龙更是感动得血泪斑斑,对任阿姨连连鞠躬。 “你们不必如此。” 任阿姨看着我们,露出慈祥的微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阿姨既然答应你师父会护你们周全,就绝对不会食言。” “我要先回医院跟我师父通报这边的情况了,任阿姨,您跟我们一起吗?”我问道。 自从猜测她是我师父的红颜知己,我心里的八卦之火就熊熊燃烧,总想把他俩撮合到一起看看情况。 但任阿姨就像看出我的心思,似笑非笑道:“不了,你们去就行了,记得转告他,我这温莎的一切损失,都要算在他账上的。” “呃!” 我瞬间尴尬,讪笑道,“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说起来,她的会所遭到无妄之灾,还真是被我们连累,看来师父的荷包要大出血喽! 我们告别了任阿姨,回到医院,给师父一五一十讲了此行经过。 没想到他听完之后,始终一副古井不波的表情,就连听到曾经许天师镇压的恶蛟神魂出笼,依然淡定得不行。 这让我猜测,他八成是晓得我在心里编排他跟任阿姨的关系了,才故意强装镇定,不给我看出一丝破绽。 可惜他防得滴水不漏,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叹了口气,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师父你要是没什么嘱咐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师父这才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瞥了我一眼,仿佛在说:小样儿,跟我斗,你道行还浅了点。 不过上下打量了我两眼后,他却皱起了眉头,这让我心一下悬了起来。 “师父,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我小心翼翼问道。 刚跟人干了一架,我也怕自己身上被留下什么暗手。 谁知师父却是摇摇头,道,“没什么事,你先回去睡一觉吧,记住,不准偷偷玩游戏,一定要补个觉。” 我翻了个白眼:“师父,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你那些宝贝游戏根本不感兴趣。” 我知道师父的性格,他这人虽然经常满嘴跑火车,但一旦认真嘱咐你做什么,绝不会无的放矢。 我基本可以肯定,我身上肯定出了某种问题,但不严重,因为解决的方法就是“回去睡一觉”。 出了医院,我先把小萝送回了云麓宫,不过就在我准备给阳哥安排食宿的时候,他却是脸红红道:“不用了,我住小晴那边。” “好吧!” 我古怪地盯了他一眼,好家伙,谁说你不开窍的,这不开得挺快吗? 我怀疑是胡紫晴那个老司机带了他一程,但没有证据也不好乱说。 把他扔在胡紫晴出租屋楼下,我就自己回了电玩城,倒头就睡。 师父既然特地嘱咐我“回来”睡,那必然会有某个事发生,帮我祛除掉身上可能存在的隐患。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我也确实累了,一挨枕头,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然后,我就晓得会发生了什么。 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出现在我梦里,看不清面目,却给人一种国色天香的印象。 我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但她身上传来的熟悉感,却让我仿佛回到了安全的港湾。 她也不说话,只是轻声哼着小曲儿,在一旁坐下来。 梦里的世界,自然是唯心的。 她走过去的时候,地面还空无一物,但随着她坐下,地面却突然多出一个高度刚刚好的石墩,垫在在屁股下面。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我过去。 在梦里,像道德感、羞耻心这些后天养成的观念,都会淡薄到极致,人能直面自己的本心。 这个少女让我感觉很舒服、没有恶意,她让我过去,我就顺从地走到她身边躺下,把头枕在了她像玉一样光洁的大腿上。 鼻端,隐隐还能闻到一股阳光下草木的清香。 两根带着一丝冰凉的手指,轻轻落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唯独这两根手指,给我的感觉真实无比。 我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它们按压我头部的每一点力道的变化。 在这种轻柔的按摩,以及耳边回荡她哼唱的旋律共同作用下,我在梦里,向更深的睡眠沉陷了进去…… 第229章 定中三界,拔除隐患 虽然不认得这个突然出现在我梦里的少女,但她按摩时指尖传来的那一丝冰凉,和充满催眠效果的小曲儿旋律,都让我感觉十分舒适。 我的心灵几乎是本能地追逐那一丝温度和安宁,但它却又像故意逗引我一样,不断往我意识的更深处沉陷而去。 等我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入了定境。 入定,对于佛道修行者来说,都是再日常不过的功课,但同时,又是一生难以抵达终点的追求。 入定不仅能祛除杂念、收摄废弛之心,更能滋养神魂,为日后练气还神筑就坚实的根基。 相比之下,佛门的僧侣,更注重入定的前一个功效,以锤炼心性; 而我们道门,则看重更现实的用途,即对神魂的滋养。 但无论如何,入定,都是修行的根本法门之一。 随着沉入定境,我渐渐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除了轻微的杂念和呼吸,我只能感受到痛、痒、轻、重、冷、暖、涩、滑八种在物质世界截然相反的感触,同时在我意识中升起。 这在现实中绝不可能的体验,入定之后却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也是修行者入了“欲界定”的标准。 但有那似曾相识的小姐姐制造的旋律和凉意引导,我轻而易举就摆脱了这所谓“八触”的纠缠。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它们,仿佛所有的感触,都是出现在旁人身上。 有了这样的心理状态,我顺利地突破了八触的纠缠,沉入到一片浓稠的黑暗中。 刹那间,我就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 心神之中,只有无边的喜乐情绪充斥,仿佛回到了母胎之中。 浑身上下都被无法形容的柔软和温暖包裹,根本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进食,喜乐安宁即是一切。 “胎息!” 我的思维也处于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不需要刻意思考,却能瞬间得出结论。 胎息,是入定的第二境。 在末法时代的修行者中,已经算相当罕见的成就了。 我修行多年,也只是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偶尔触摸过几次胎息境。 这一境界,在佛门之中,又被称为“色界定”。 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已经能无视肉体感知的一切干扰,专心以慧剑斩灭心头杂念,收摄心猿意马,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当然,修行之道博大精深,即使让意识逆反先天,回到母胎之中,依然不是终点,而是过程。 因为那大喜乐的感觉,同样也是杂念。 如果修行者沉溺其中,便很难再进一步。 甚至因为迷恋,导致不愿出定,在心灵的快乐中身死道消。 古代很多高道高僧,打坐的时候,坐着坐着就坐化了,大概率就是被这种喜乐的感觉给迷惑了,沉浸其中,导致修行出了岔子,放弃了物质世界的色身。 好在有神秘的小姐姐引导,这一步我也顺利地度过了,来到了意识海更深层次的地方,也是我修行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涉足过的禁区。 这里没有痛苦,没有喜乐,没有物质,没有精神,甚至连胎息境中弥漫一切的黑暗都没有了,只有令人感到安宁的虚无。 唯有在这片虚无的“上方”,隐隐能看到一丝亮光。 那亮光很是熹微,就遥远夜空中的星光那样,不注意它是觉得很亮,一留意了又变得很暗淡; 不想靠近的时候仿佛近在咫尺,一旦想要捕捉的念头,却又发现两者间隔着无数光年。 我尝试着靠近那片星光,却发现十分困难。 这一次,就连屡次指导帮助我的小姐姐都无能为力了。 我顿时明白过来,我现在所处的定境,就是佛门所谓的“无色界定”,道门则称之为“羽化”。 在这一重定境中,所有物质世界的定义都统统不复存在,只剩下最单一最纯粹的精神,这已经是人间修行者能达到的最高成就。 至于更“上”之处的那一抹微光,则代表着一代代修行者们孜孜以求的大自在之境,又名“灭尽定”: 在道为仙,在佛为阿罗汉。 在道门名为与道合真、天人合一,在佛门则被称为梵我不二,漏尽涅槃。 仙佛我是不敢奢望了,能达到羽化定,就已经让我很意外很惊喜了。 哪怕是借助了外力,一次羽化定能得到的好处,也让我受用无穷。 我不由自主开始思考,那个入我梦中的神秘小姐姐到底是什么人? 能带着我进入羽化定,她自己的道行只会更高深。 我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位高人?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我突然感觉自己原本早已感觉不到的“头顶”又出现了。 一只温软的玉手在我头顶轻轻抚摸了一下,一个意念在催促我,不要胡思乱想,尽量消化这次羽化定的好处。 我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差点在杂念中浪费了天大的机缘,连忙收摄心神,借着羽化定剥离一切物质影响、只剩纯精神体的优势,观照自己最真实的本我。 羽化定中,真我犹如混沌一团,又像一个充斥天地的圆润光球。 物质世界达不到的“完美无瑕”,在定中却轻而易举。 因为这里只有“我”,没有其余参照物,所以“我”即是一切。 所有外来的影响,在羽化定中都会被排斥得干干净净。 我注意到,象征自我的精神体中,正有许多恶念杂念,像丝丝缕缕的黑线一样被排斥出来。 它不是什么恶气,而是一种更加唯心、更精神层面的东西。 只看了一眼,我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是会所一战时,直面恶蛟它的龙威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 很虚、很淡,但终究还是对我造成了影响。 在平时我可能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可一旦来日我修行到高深的境界,它就有可能演化成我的心魔,令我苦不堪言! 不愧是当年需要许真君镇压的孽龙,不但法力高深,玩阴的也令人防不胜防! 好在现在,这种危机已经不复存在了。 羽化定巧妙地过滤着我的精神体,修复一切神魂层面的暗伤。 那些潜移默化的隐患,被一点点拔除得干干净净! 随着心理创伤被羽化定修复,我感觉更加舒适。 意念又从最深的定中开始上浮,像从深海,一点点接近水面,直到最后,退出了定境,重新进入到了一场无梦的睡眠之中…… 第230章 前往湘西 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大早。 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羽化定,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洗过一样干净。 即使身处市中心,依然感觉周围鸟语花香,仿佛身边的世界,都变得格外鲜活。 我知道这是羽化定洗去了我灵魂中一切负累和暗伤的效果。 这还只是感受上的舒适,真正的好处其实远不止于此。 可以说,这一夜的奇遇,把我道途上可能存在的一些陷阱完全填平了。 我无比感激带给我这一切的人。 可惜梦中的小姐姐早已不见踪影,恍如黄粱一梦。 只有我自己知道,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来过我身边,用高妙的手段,为我化解了未来的一场劫难。 我迫不及待打通了师父的电话,问他那个小姐姐是什么人。 我的逻辑很清楚,既然是他嘱咐我回来睡觉的,那他肯定知晓点什么。 甚至那个小姐姐和任阿姨一样,也是他刷脸请来为我护道的。 虽然从那个小姐姐表现出的手段看,她可能完全不缺现在的我这点报答。 但她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能不记。 感恩之心,是我做人最基本的准则。 但师父却只是沉默一下,告诉我,时机到了,自然知晓。 随后他又问起了我的感受,不过当我说出自己在她的引导下,入了一次羽化定,师父那边的声音明显高了八度,似乎连他都没想到。 “什么?羽化定?” 但不等我多问,他又苦笑起来,“想不到啊,她还真舍得在你身上下血本,本以为能带你入胎息就够了,也好,也好……” 他语气唏嘘,可当我还想追问时,他又口风甚紧,什么都不肯说了。 我差点被他的守口如瓶气笑了,怼他道:“师父,你知不知道有个笑话叫太监讲故事,下面没有了?” 我跟师父的关系很好,向来亦师亦友,他被我这么讽刺也不生气,只是哈哈一笑,便置若罔闻。 但我想知道的事,他还是半个字都不透露。 没奈何,我只好转移话题,问起小萝他们会不会也受到恶蛟的影响,需不需要也做个处理。 本来我是希望那个小姐姐也能帮帮他们的,但听师父的语气,引导人入一次羽化定,代价很大,我就没脸开这个口了。 “没得事嘞。” 师父语气轻松道,“我已经问过他们情况了,他们当时没有直面恶蛟,恶蛟的注意力也都被你吸引,放在你身上了,所以他们问题不严重,过段时间自然就排除影响了。” 又天南海北地闲聊了两句后,我才又问起了正事。 “师父,许国栋抓到了吗?” 我们这次算是把这个红头法师给得罪死了。 如果不能尽快把他给解决,一想到暗处总有这么个威胁盯着,我就感到如芒在背。 “他的真身没抓到,这个结果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师父语气微微凝重道,“虽然特事委的同志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通知闽省方面派出精锐前去抓捕,但还是扑了个空,人家早跑了。” “嗯。”我点头。 这是意料之中,真这么容易翻船的话,他也活不到修成法师了。 但说完了坏消息,师父接着又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分魂附在许兰亭身上,目前一直在往西逃窜,现在已经到了湘西境内,但始终没有摆脱正道的耳目。 许兰亭是他破入化神境的敲门砖,那一缕分魂也容不得他放弃。所以,他的本体一定会来接应。 现在不急着收网,就是想把他本体钓出来再一网打尽。” “师父,我也去!” 我立刻主动请缨道。 许国栋拿自己亲生儿子当猪,一养二十年,这样的心性实在太可怕了。 不亲手弄死他,我心难安。 “我就猜到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知徒莫若师,师父在电话里悠悠道,“放心吧,早帮你安排好了,你调整好状态,随时都能出发。” 我听得心里暖暖的,师父师父,亦师亦父,他不光传道受业解惑,更是帮我把整条道途都已经铺平了。 有了师父的担保,我就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做了一顿早餐,吃完后又静坐片刻,运气消食,等确定自己的状态已经调整到最佳,这才拨通了师父发给我的一个电话号码。 “薛师傅吗?我是特别事务处理委员会下辖特勤三科的办事员谭双,这次追捕许国栋父子的任务,由我负责与您对接。”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的声音,但说话一板一眼,态度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请问需要我现在开车来接您吗?” 我一听就觉得头疼,我这种江湖闲散人士,最怕的就是跟这种严肃的人打交道了。 但对方既然是有关部门安排给我的联络员,我也不好因为这个原因就提出换人,那也太不尊重人了。 而且,这种性格的人虽然生活中不好打交道,但在这种可能爆发斗法的任务中,确实是最好的助手,起码你不用担心他因为散漫掉链子。 “好,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来接我吧。”我答道。 不一会儿,一辆平平无奇的商务车,就开到了电玩城门口。 不过我一看那开车的风格,就确定司机正是刚刚给我打电话的谭双了。 因为他开车的每个动作实在是太标准了,驾校的教练见了他的操作,只怕都要自惭形秽。 就连停车的时候,他都准确保证了车身离车位的四条边距离是一模一样的,直接给我看呆了。 “不是,这哥们强迫症吧?” 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等车停稳,车上下来个年轻人,也完美符合我对他的想象: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外套笔挺,连衬衫领口的每一颗纽扣,都有种工业化的精确和整齐,他自律到给人一种机器人般的既视感。 我苦笑一下,迎了出去。 然后看着他以同样一板一眼的动作打开车门,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跟这种人相处,我感觉自己简直像要被押赴刑场的犯人,周身都是无形的枷锁,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浑身不自在,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礼貌笑过了。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自己刚钻进车里,一张丑恶的鬼脸就直接贴到我眼前来了! 我半点没防备,被惊得轻呼一声,下意识一张九凤破秽符就要打出去了! 第231章 丑出特色,师父出血 “啊!卧槽!” 我被突然怼到眼前的鬼脸吓了个半死,直接叫出了声。 摸着良心讲,我出道这么久,见过的鬼也不少了。 凶神恶煞的,青面獠牙的,血流满面的……啥样的都有,见得多了,胆子也练出来了。 之所以被吓到,实在是因为丑成现在我眼前这张脸这个程度的,真是见所未见! 一般我们形容一个人丑,夸张的说法是“像车祸现场”,但恕我直言,这张脸还不是一般的车祸,是被百吨王碾过的。 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唯独一双眼睛还算有神,但恕我笔力有限,真的无法描写出那种惊心动魄的丑来。 “误会!误会!我是活人!自己人!” 见我符都掏出来了,那“恶鬼”又是委屈又是歉疚地大叫起来,“我听我爷爷说你是青年才俊,才想跟着一起来看看,没想到吓着你了,对不起!” “什么情况?”他这一嗓子直接把我喊懵了,伸出去贴符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 但下一刻,我还是毫不犹豫就把符拍在了他脸上!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我大喝道,“妖孽还敢乱我道心!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人哪有长这副模样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符没动静。 “啊咧?没有邪气?你真不是邪祟?” 我怔怔看着面前眉心贴着一张符、盖住了塌鼻子和斜眼睛的丑陋少年,不由陷入了迷茫。 他被符箓遮住了小半张脸,一脸的无语加无辜,看起来反而没那么吓人了,只是有点滑稽。 “我都说我不是了。”他委屈道。 我直觉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 但看着这张脸,我的理智实在不允许我掉以轻心。 又探了探他的呼吸,确定吹出来的气是温热的,我才终于相信了他的话,尴尬得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从小到大早就习惯了。” 丑兄弟扯下脸上的符,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见面就拿符贴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我讪讪地笑了笑,有心提醒他留着符可能会比较好看,但想想觉得这未免太不礼貌了,遂作罢。 “你刚说你爷爷认识我?”我这时才想起他刚刚的话,诧异问道。 “对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光看这张脸,都能猜出我爷爷是谁了吧?” 我实在没敢仔细瞧他五官,只瞟了一眼,但脑海中还是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端木大爷!” “嗯哼!” 端木大爷的孙子丑脸一挤,露出“你果然猜到”的神情,然后笑嘻嘻道,“你叫他老端木就行,我是小端木。” 这时,谭双已经发动汽车,朝着某个方向开去,我则继续跟小端木攀谈。 通过他之口,我才得知,除了我,还有不少省城的道统也加入到了对许国栋父子的追捕中。 而小端木作为湘西赶尸一脉的传人,妥妥的地头蛇,自然也以向导的身份加入了进来。 至于为什么是孙子接端木大爷的班,别问,问就是这小子丑得最出类拔萃。 早先就说过,赶尸一脉收徒,祖传的硬指标就是必须够丑,不比鬼丑,吓不住鬼。 可惜现代人营养全面,饮食丰富,保养得也好,要像旧社会一样找个比鬼还丑的,实在不容易。 端木大爷没奈何,也只能自己生了。 之所以是让孙子而不是儿子继承道统,也只有一个原因,觉得儿子还不够丑,基因还要再纯化一下,于是有了现在我眼前丑绝人寰的小端木。 “这尼玛……” 我砸吧了一下嘴,对赶尸一脉的收徒标准真是服了。 怪不得他们以前赶尸要走夜路和偏僻的小路呢,我是行内人都被吓一跳,这要换个胆小的,不得吓出个好歹来? 倒是小端木自己,好像真如他所言,已经习惯了,继续平静地给我介绍情况: “根据最新的消息,许国栋父子已经逃到了凤凰,不晓得是不是意识到背后有追兵了,还是确实需要休整,他们暂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前跑了。” “凤凰?” 我默然了一下,第一反应,却是想到语文书上节选的沈从文笔下那个美丽的边城。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小端木说了,但他却只是挤出了一个有点吓人的微笑:“你去了就晓得了。” 但像这种特事委牵头,白道各派都会参与的大型活动,肯定不能一拍脑门,拔腿就走,得有个安排调度的过程。 这次开会的地点,就不在特事委的衙门里了,而是在临近市中心的星级酒店里租了一间高规格的会议室。 进门的时候我还在感叹:“可真有钱啊,看来这次行动经费充足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谭双和小端木齐刷刷回头看着我。 连谭双都绷不住了,扑克脸上露出一丝惊诧的表情。 我被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你们这么看我搞么子,我讲错么子了吗?” 小端木忍着笑问我:“你师父没跟你讲吗?这次行动讲是上面牵头,但有一大半的经费,都是你们家出的啊!” “啊?” 我一脸茫然。 我睡了半个白天一个晚上,我上哪儿知道去? 但从这个细节,我也看出了师父的态度: 他虽然自己养伤不能出手,但却明白我对许国栋的杀心炽烈。 这才不惜血本给我铺路,就为了追杀行动能更顺利一些。 “师父……”我心里愈发温暖。 “走吧,进去吧!” 师父舍得花钱,那我也不能丢份儿,我立刻改变了态度,拿出主人的气概,率先走了进去。 周围豪华的装潢,没能让我有半分腿软,花钱的才是大爷。 等进了会议室一看,哟呵,全都是上次对付一吊道的熟面孔。 主位之上,吴道长和任阿姨端坐。 在他们身后,羽哥和小萝正抬头冲我露出笑嘻嘻的神情。 “我看阳哥沉溺在温柔乡里出不来,干脆就没叫他。” 凑到一起之后,小萝对我说道。 我担心地看了一眼羽哥,见他虽然眼中流过一丝心痛,但基本还能保持面无表情,应该是快走出来了。 “你别看他,自己没本事追,还不准人家小姐姐拥抱自己的幸福了?” 小萝站在胡紫晴一边,压根没给自己师兄留面子,不客气道,“敢寻死觅活直接腿打断,摆脸色给谁看呢?” 我惊诧地看了羽哥一眼。 这货不会已经被自己师妹教训过了吧? 他看懂了我的眼神,苦笑着点点头。 得,原来小萝这看着软萌的小丫头,才是云麓宫真正的天才啊。 “来,我给你们介绍,端木大爷的孙子。”我又把小端木拉过来。 看到小端木那张脸,羽哥师兄妹也是倒吸一口凉气,露出一脸欲言难止的表情,但最后还是咬着牙表达了欢迎。 没办法,这长相属实难评。 幸好这小子心灵貌似还是挺美的,性格也不坏,只要适应了他那张脸,还是挺好打交道的。 第232章 湘西边城,住店禁忌 这次行动,群星云集,省城周边叫得上名号的修行者来了不少。 但我猜,与其说他们是响应有关部门的号召,不如说大多都是冲我师父的面子来。 毕竟以我师父的道行,以及在业内的显赫地位,这么简单就能卖他一个人情的机会可不多。 因为这趟只是对付许国栋父子加起来一个半人,又有吴道长和任阿姨这两位与师父交情匪浅的老友坐镇,商量章程什么的,直接就可以跳过了。 我们这些当晚辈的,一切行动听指挥就行了。 他俩说冲,我们就铆足劲往上冲,他俩说撤,我们就赶紧跑。 准行。 所以这会开的,本质上就是大家集合起来寒暄一下。 然后一群人就风风火火直奔湘西而去。 从省城到凤凰,坐高铁只需要两个多小时,晃眼即过。 我因为还沉浸在羽化定的余韵里,赶路的间隙也不忘打坐。 羽哥他们被我搞得莫名其妙,想不明白我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勤奋了。 对此,我只想说,当学霸是真的上瘾。 打坐的快乐,你们这些连胎息都难得一入的学渣根本不懂。 “到了,凤凰古城欢迎你!” 当我再次从定中醒来,就见小端木那张丑脸对着我直笑。 好在他也晓得自己的笑容瘆人,还是隔了段距离,没直接怼脸上来。 不然我说不定又是一符贴上去了。 没办法,看到他那张脸,真是生理性的条件反射,实在管不住手。 我满怀期待下了车,但很快就大失所望。 沈从文笔下那个美丽的边城,现在已经变成了充满商业气息的人造古镇。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仿古的建筑和熙熙攘攘的游客。 耳边嘈杂的叫卖声,让我心中最后一点文青的期待,也瞬间破灭了。 “是不是很失望?”小端木苦笑问道。 “还好吧,挺繁华的。” 考虑到当着别人的面编排其家乡实在不好,我只能违心地夸奖道。 他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我已经订好了民宿。” 谭双认真地说道,“大家先休息一下,今晚行动。” 我们此行人数不少,都伪装成组团的游客,凤凰古城里遍地的民宿,自然就是最好的落脚地。 谭双给我们安排的民宿,已经位于古镇边缘,旁边就是一条蜿蜒流过的小溪。 溪上架着一座古老的青砖拱桥,桥头有棵大榕树,亭亭如盖。 从青砖缝隙间的苔痕来判断,这座桥是真正的古物,并非拙劣的现代仿制品。 这里游人不多,静谧、幽美的风景,让我们驻足观看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去往自己房间。 我们预定的房间在民宿二楼,整个这一层,都被谭双包了下来。 但在分配房间里,走廊尽头的两间,却像被无视了一样,没有分配给任何人。 从这点来看,谭双虽然道行可能不高,但也绝对是内行。 因为他的安排,完美符合了出门在外住宾馆酒店的禁忌。 你没听错,出游住店,也是有禁忌的。 就比如酒店开房,最好不要住最后一间。 因为在建筑风水上来讲,最后一间,往往是游魂野鬼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酒店又不像住家,每间房有明确的主人,空置的房间,很容易就会被“不干净”的东西侵占。 如果这个时候活人再住进去,一不留神,就可能会被凶戾的鬼怪视为抢地盘,进而遭到恐吓、袭击。 虽说鬼不常见,就算违反了禁忌,也未必一定会出事,甚至可能十次、百次,也遇不到一次。 但只要倒霉碰到一回,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我们修行人虽然不怕这个,但这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更类似活人和灵界达成的某种默契,能不违背是最好。 另外就是开门正对楼梯或走廊的房间,最好也不要选。 这两个位置倒没有灵异上的讲究,只是风水上,这类开门见路的地形,属于聚煞的格局。 短时间住两天问题不大,顶多影响睡眠。 但住的时间长了,对身心健康就没什么益处了。 反正也不差这两间房钱,对吧? 我跟羽哥分到一个双人间,在进门之前,他抬起手,在门上彬彬有礼地敲了三下。 “梆梆梆!” 这同样是带有玄学性质的小仪式,意在提醒屋里可能存在的阿飘,有人来了。 但必须谨记,敲门一定只能是三下连敲,或者三的倍数。 因为“人三鬼四”,单数才是阳人的象征。 敲四下怕是会被屋里的“好兄弟”误认为来串门的同类,欢天喜地来迎接就不好了。 除此之外,进门之后也是有说法的。 进入房间后,要打开所有的灯,这是在告诉屋里可能存在的“房客”,今天我才是这间房的主人。 晚上睡觉时,最好也不要把所有灯全部熄灭,最好留一盏卫生间的灯,或者小壁灯不关。 这倒不是为了吓鬼,成气候的灵体,也不怕这种程度的灯光,主要是为了给活人壮胆。 人是视觉动物,在有光亮的环境里,会比一片漆黑更有安全感。 胆气一壮,阳气自然炽盛,普通的鬼祟就不敢近身了。 如果单身投宿双人房,或者两人入住双人间但又想共睡一床时,一定不要挑靠墙那张。 但要把靠墙那张墙的枕头、被褥、床单翻乱,或者将枕头收进柜,让灵体知道该床也是有主的。 上床睡觉时,鞋子不能塞进床底,尤其不能鞋尖对着床,这样相当于邀请邪祟上身。 要鞋尖朝外,位置歪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不干净的东西。 再就是很多女孩子有自拍的习惯,入夜之后,这样的行为能省则省。 镜头是能捕捉到灵体的,当你拍到它们的时候,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双方,就相当于建立了联系,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不过,当我们刷卡进入房间后,我和羽哥只扫视了一眼屋里的环境,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哟呵,还真有不讲规矩的。”我撸起来袖子。 隆冬腊月,屋里的气温却比外面还低,窗帘明明是拉开的,外头也有阳光,但屋里却像蒙了一层灰纱,光线昏暗不清。 在阳台的角落,我甚至看到一小撮香烛之前燃烧过的灰烬。 这你要告诉我这房间没问题,恐怕屋里的鬼都不信。 你说对吧? 我微微扭头,目光注视着卫生间的镜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你,正是整间房阴气最重的位置,仿佛感知到我的注视,一道隐晦的视线像受惊一样,“唰”地移开,消失不见。 “呵。”我轻笑了一声。 第233章 镜鬼与榕精……倩女幽魂? 房间里的原住民不肯走,我也懒得驱逐。 毕竟这世上没死过人的地方真的不多,只不过普通人看不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罢了。 至于我,对它却是另一种层面的无视。 实力上的无视。 它不来招惹我便罢了,否则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分分钟教它做鬼。 不给点颜色瞧瞧,它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一路舟车劳顿,我虽然不累,但也有些困倦,就想冲个澡醒醒神。 我知道镜子里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但无所谓。 就像人不会在乎被猫猫狗狗看到自己光着身子,对我们修道之人而言,鬼祟自然也算不得同类了。 温热的水淋在身上,给人感觉十分放松。 不过就在我哼着小曲儿享受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双冰冷的臂膀,搂在了我的脖子上。 “靠,我不招惹你,你还来招惹我了是吧?” 镜中鬼的不开眼,让我瞬间火冒三丈。 我沉着脸走到镜子前,往镜面中看去。 镜面被水汽所糊,有点模糊,但依旧能看到一双惨白的胳膊从背后搂着我。 隐约还能看到一颗披着长发的头颅搭在我肩上。 “你很走运,庆幸自己是个女鬼吧!”我冷冷开口道。 女鬼似乎没想到我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搂住我脖子的胳膊明显僵硬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察觉到不妙,鬼气的力量在两条胳膊中涌动,气氛从旖旎变成了杀气腾腾。 可惜她已经没有收紧胳膊的机会了,我反手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哐当”一声按在了镜子上! “咔!” 镜面染血,被她的头槌撞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怎么了?”羽哥在外面看电视,听到动静,电视静音了一下,他问道。 “没事,镜子里这家伙有点不老实,我给她讲讲道理。”我回答道。 “哦,玩得尽兴。” 羽哥无所谓的应了一声,又继续看电视了,甚至还调大了音量,一点都不担心我镇不住场子。 女鬼的存在,我们都心知肚明。 她既然自找不痛快,我们也不会讲客气。 “幸好你不是个男鬼。” 应付完羽哥,我凑近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不然敢贴我这么近,你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不可能!” 女鬼一张脸被我按在镜面上,被挤压得变了形,满脸污血。 这就不是她自己显化出来吓人的了,而是被我活活揍出来的了。 她惊慌失措道,“你怎么能打到我的?” “没见识的小鬼。” 我像个带恶人一样把女鬼又拉起来,拍打着她被浴室里热气蒸腾都捂不暖的脸蛋,道,“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个职业叫道士吗?” “你是道士?” 女鬼愣了一下,“可道士不都是没有真本事的骗子吗?” 听她这么说,我就想起阳台上那对烛泪纸灰了。 看来她以前接触的师公,都是一些招摇撞骗的老南道,才对我们这个群体产生了误解。 老南道要不得啊,不光害人,有时候还害鬼。 “那你今天见到有真本事的了。” 我把她随手往旁边一推。 她一离开我的手,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镜子里蹿去,仿佛躲回老巢就安全了。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啪! 我打了个响指,她鼻尖离镜面都只有毫厘之差了,可惜却被另一只手一把拽了回来,当头就是一哭丧棒,打得晕头转向。 “问问她怎么回事,然后该杀杀,该送送。” 我一边若无其事擦着身上的水珠,一边对召唤出来的阴差王惊龙吩咐道。 他身上现在有地府阴神的部分权柄,对于偶遇的恶鬼,兼任执法之职。 没沾人命的,送去下面关几天就可以投胎了; 但手上有人命的,那不好意思,直接就地正法了。 “好!”王惊龙点点头,把女鬼按在浴室角落里逼问起来。 等我穿好衣服,他也问出结果来了。 “她害过人吗?”我问道。 “有,也没有。”王惊龙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你这话还挺有玄机。”我笑了起来,“说说吧,怎么回事?” “她是附近的游魂,确实害过人,但没亲手杀过人。” 王惊龙回答道,“据她所说,她是被一棵树精拘了魂魄,在这里勾引来往旅客供那树精取食精血修炼。” “啧,这剧情,打算给我演一出现代版的倩女幽魂啊?” 我瞧了女鬼一眼,“可惜了,老子不是宁采臣,老子是燕赤霞。” 《聊斋》里人鬼恋的故事,只是封建礼教压榨下,人民对纯洁感情的美好向往,听一听差不多就可以了,千万别当真。 毕竟哪怕是善鬼,一身阴气也会与活人身上的阳气形成冲突,更别说神交了。 一晌贪欢的结果,就是人鬼双双受损,轻则元气大伤,重则暴毙,甚至魂飞魄散。 不是真爱,千万别这么干,是真爱就更别害人害己。 阴阳两隔,人鬼殊途,真没必要。 “哎。” 女鬼也明白踢到铁板了,面露苦涩。 可惜配上她被我打歪的鼻子和打缺的牙齿,一点都不凄美,反而狼狈又丑恶。 “那些被你勾引的人呢?”我问道。 女鬼垂着头没吭声,我就明白了。 “那株树精在哪里?”我语气冷了下来。 邪祟不能杀生害命,这是我的底线,一旦碰了这个,就别以为我会继续跟你开玩笑了。 “就是民宿外桥头那株古榕树。” 察觉到我的杀气,女鬼瞬间毛骨悚然,打了个激灵,然后怯生生地卖掉了自己的前老板。 “藏得还挺好。” 我闻言诧异地一挑眉。 万万没想到,居然离我们这么近。 之前看风景的时候,我可是一点异常都没感觉到。 “乖,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我就不打得你魂飞魄散了。” 我拍了拍她的头,冷笑道,“回头在地狱里服完刑,给你个重开的机会。” 我知道她有苦衷,但我也说了,我是燕赤霞,不是宁采臣,对害过人的鬼,我不会心软,给她一个改造的机会,已经是慈悲为怀了。 不管是人是鬼,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不再理会被吓得缩成一团的女鬼,自顾自推门走出浴室,对羽哥说道:“抄家伙,来活儿了!” 第234章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虽说喊着张一羽抄家伙,但我还没冲动到大白天就在景区当众降妖。 我们先睡了一觉,等到凌晨,夜深人静,连最夜猫子的旅客都回宾馆睡觉了,这才蹑手蹑脚翻出民宿,朝桥头的大榕树摸去。 真就几步路的距离,我们抬抬腿就走到了。 没有阳光和人声,夜幕下的大榕树,显得更加粗大了,枝繁叶茂,一根根气生根,像鬼发一样从树枝上垂落下来。 夜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如同无数亡魂在拍手。 其实在得知成精的树妖是一棵榕树后,我就基本相信了女鬼的话。 榕树虽不在五鬼木之列,但也是排的上号的阴木,那每一根气生根,都如风铃般,有招鬼之能。 这还是普通的榕树,要是成了气候,只怕更不得了。 眼前这一棵大榕树,从树干的粗壮程度上来看,或许没有几百年那么久,但应该也接近一百年了。 不过从女鬼的说辞判断,它成精的时间应该没那么久,拥有灵智,估摸着就是最近这十来年的事,害人的历史或许更短。 但不管怎么样,它沾染血债是事实,那就不能容忍它继续为非作歹下去了。 害人的精怪,必须死! “哼,也就是在景区,需要这么一棵大树点缀,换个地方早被砍了。” 张一羽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几眼,冷哼道,“我们都已经找上门了,还要装无知无识吗?” 我对树精这装缩头乌龟的做法很不齿,它的爪牙女鬼失陷在我们手里大半天了,它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可现在还想靠装成一棵普通的树蒙混过关,你确定不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 但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有点鬼门道的。 如果不是事先从女鬼口中得知了它就是罪魁祸首,我还真没意识到,在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地方,就屹立着这么一棵吃人的妖树。 它把自己的妖气收敛得无比完美,我站在这么近的地方,硬是一点妖气都没感觉到,也不晓得它是怎么做到的。 “不吭声是吧?不吭声道爷马上找人把你砍了,看你还能不能死硬到底!” 羽哥恶狠狠的威胁道。 虽然性格与我略有不同,但在嫉恶如仇这一点上,我们还是很一致的。 也是,一个道士,要是连替天行道的志向都没有,那修到白日飞升也只是个可悲的守尸鬼罢了。 哗啦啦! 他话音一落,我们就感觉周围的风变得妖异起来,吹动树叶,发出一阵比一阵急促的叶浪声,仿佛是想对我们说什么。 我和羽哥面面相觑:“这货不会还没掌握跟活人沟通的办法吧?” 我打开天眼,朝大榕树看去,果然在粗大的树干上,看到一张苍老畸形的面孔,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试图对我们说什么。 不过它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像重叠的叶浪,朦朦胧胧的。 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下意识就侧过耳朵,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但不知不觉,我竟觉得这叶浪的声音很是好听,似乎触动了我脑子里的某个开关,产生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愉悦感。 “过来、过来……” “沙沙”的叶浪声中,似乎混杂了一个充满亲和力的声音,在呼唤我过去。 我每靠近一点,那种销魂蚀骨的愉悦感竟会以几何倍数增加。 一时间,我竟有种无法抗拒的感觉,脚步不由自主就跟着那个声音移动,朝树下走去。 但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声金铁交鸣般的咳嗽声。 “咳!” 这一声咳嗽极具穿透力,瞬间打乱了我脑海里那个呼唤的节奏。 我像被晴天霹雳命中,身体陡然一震,猛地清醒过来。 再一看旁边,羽哥也是脸色潮红,仿佛刚刚从极乐妙境中挣脱出来。 一瞬间,我们两人汗流浃背,恼羞成怒! 靠,竟然差点在阴沟里翻了船! “死树,你敢阴我们!” 羽哥勃然大怒,剑指一引,拔出背上的桃木剑,就朝树干上刺了过去。 这时树精也意识到自己试图用迷魂手段蛊惑我们的计划行不通了,原本软耷耷垂在风中的气根陡然绷直,像鞭子,又像海怪的触手,朝我们狠狠抽打过来,发出密集的破风声! “嘿!终于不装了,是吗?” 我也气得不行,露出森然的笑容,抄起金钱剑就对准一根抽到眼前的气根砍了上去! 嗤! 金钱剑的边缘被我打磨锋利,又带着阳气,一剑下去,这条气生根就被我斩断,断口还冒着黑烟。 但没想到它死而不僵,断裂的根须尖尖竟还能在空中扭动着,抽了我一下,被命中的胳膊上瞬间鼓起一条红色的鞭痕,痛彻心扉! “唔!” 旁边传来一声闷哼,却是羽哥猝不及防,也被这棵卑鄙树阴了一下,虽无伤大雅,但也吃了点小亏! 榕树上的人脸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像是在挑衅。 “道爷今日与你这妖孽势不两立!”羽哥怒吼一声,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发飙了。 我们联手与榕树精斗了几个回合,愈发觉得不对劲,这狗东西的气根,怎么竟往下三路走?打法这么脏的吗? 手臂上还在隐隐作痛的鞭痕提醒我们,被抽一下力道不轻,就算有法力护身,我也不敢把自己的要害伸到它气根下试试软硬,连番躲闪下,竟打得有些束手束脚。 就在我俩联手,都被逼得上蹿下跳时,刚刚发出咳嗽提醒我们的人,终于看不下去,出手了! “孽障,岂不闻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你竟敢顶风作案,当诛!” 伴随着一声娇叱,一道盖着红盖头的身影飞快冲出。 我一眼就认出,这位正是任阿姨的出马仙玉姐。 虽然目不能视,但却好像丝毫不影响她对外界的感知,虚晃一枪,就以惊人的灵敏,避开了榕树气根连绵的抽打。 接着裙摆一撩,扬起惊心动魄的大长腿,飞起一脚,就踢在大榕树的树干上! 咚! 一声闷响,树干剧震,像是痛极了的抽搐,无数绿色的叶片,簌簌而落! 第235章 精魄本体 “玉姐威武!” 看到玉姐,我就知道这波稳了。 任阿姨他们肯定在暗中观望,看我们差点翻车才出声提醒。 但一想到我们刚刚狼狈的模样,都被她看在眼里,我就不由得一阵心虚。 为了掩饰这种尴尬的情绪,我只能捧场地大声叫好。 可我话音未落,任阿姨和吴道长已经沉着脸,从桥对岸走了过来。 “你们俩真是白白修行这么多年了,竟然差点栽在这么粗劣的阴谋下!” 任阿姨一走过来,就毫不留情地训斥我们道,“要不是我跟吴道友正好注意到你们两个私自离开,看你们今天怎么收场!” 小萝也从吴道长背后探出头来,撅着小嘴不乐意地埋怨道:“师兄,生哥,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好玩的事居然不叫我!” 我与张一羽对视一眼,都觉得羞愧难当,连自辩都没法开口。 因为任阿姨说的是事实,我们这次确实是太大意了! 满拟一棵才开灵智不久的榕树能难缠到哪去,鬼晓得它不但有精妙的敛息之能,施展出来的迷魂魔音竟连我这个法师都能迷惑。 这样的火候,哪里像一个小小的精怪能拥有的? “师父,这树精强得不正常!”张一羽憋屈地说道。 “当然不正常!” 他不说还好,一说,吴道长也沉下脸来,加入批评我俩的行列,“你俩只想着贪功冒进,事先甚至都没侦察一下周围的地形地貌就动手了,看不出这棵树正栽在古城的风水眼上吗?” 我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化为浓浓的苦笑。 这话确实没法狡辩,还是老实承认错误吧! 就是轻敌了,飘了! “你这孽障,是自己俯首就死,还是非要等老道来收你?”吴道长训完我们,目光冷漠,看向还在跟玉姐纠缠的老榕树。 树精仿佛被激怒,周身的枝叶和气根同时舞动起来,硬生生逼退了玉姐。 但下一刻,一道道身影,就从黑暗中走出,把它围在了中间。 树上那张人脸看到这么多修道之人包围而来,直接就呆滞了! 它露出骇然之色,悲愤道:“老身是吃了人,但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这也是植物成精的弊端,虽然落地生根,后劲充沛,但不化形,连移动能力都没有。 碰上打不过的敌人,人家甚至不用包围,你都跑不掉! “少自作多情了!” 姐发出空灵的声音,嗤笑道,“我们这些人来湘西另有要务,对付你,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还真以为自己面子比天大啊?” 树精的表情看起来这才释然了分毫。 “和这种吃人的精怪废话什么,砍了它当柴烧!” 我们同行的道友里,有人义愤填膺地说道。 在对付吃人的妖物这点上,整个白道都达成了共识。 “等等!” 这时,羽哥却突然开口,咬牙切齿地阻止道,“你们先别动手,这个场子,我们兄弟要自己找回来!” 他是吴道长的开山大弟子,在省城修行圈子的年轻一辈,也算俊杰,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他开口了,其他人犹豫一下,还是没出手,把战场让了出来。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真没这么重视颜面。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不趁人多势众,并肩子上挑了它,留着做种啊? 不过看着羽哥一脸不肯罢休的神情,我也只好由着他了。 “那么,请尽情取悦我吧!” 羽哥咬了咬牙,说着标准的反派台词,再次仗剑而上。 “沙沙沙!” 老榕树枝叶晃动,隐隐能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狂妄的小鬼,老身拿下你,再去跟你们长辈谈!” “哟,原来会讲话啊,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我闻言嘲笑道,“不过你叫谁小鬼呢,你才开智几年,搞不好还没我岁数大,别以为长得老皮老脸就能充长辈了,你还不配!” “沙沙”的叶浪声更加激烈,像是老榕树被我的话激怒,在破口大骂。 除了枝叶,它的树干也摇晃起来。 “咔嚓!” 树皮裂开一个巨大的树洞,足有一人高,里面黑黢黢的。 但仔细看,又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两盏绿灯。 那绿灯是人影的眼睛,“呼呼”喷吐着绿色的妖气。 在此之前,我最熟悉的妖气,无疑就是五通神了。 这时忍不住下意识拿它跟眼前的老榕树作对比。 结果发现居然是老榕树要更胜一筹,不晓得是不是种族优势导致的体量差异。 “干得漂亮,阿生!” 就在愤怒的老榕树伸出万千气根朝我缠绕过来时,羽哥突然抽身急退, “本来还想让你帮我吸引一下火力,没想到你连它的精魄本体都气出来了,比我预想的还好!你先拖住它,看我布阵降它!” “我擦,你这是让我一个人对付它啊?”我被羽哥这突然的“卖队友”搞无语了,不禁暗骂他不厚道。 他大概自己也清楚这点,露出个赧然的笑容,连声道:“马上,马上,你撑三分钟就行了!” “你说的啊!” 有了个确定的期限,我心里也有底了,一把金钱剑舞得密不透风,和老榕树斗了起来。 张一羽有我打掩护,没了干扰,就开始从包里掏东西,专心布阵。 老榕树精其实也不傻,一见他布阵就急眼了。 但几次试探性的攻击,不但都被我挡了下来,徒劳无功,反而让张一羽看穿了它根须攻击距离的极限。 这时,植物类精怪机动力薄弱的弱点,就再次暴露无遗。 张一羽直接退到它根须的攻击范围以外,从容布置起来。 它气得枝叶乱抖,差点把自己抖成个秃子,但也无济于事。 这种情况下,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奴役的游魂野鬼放出来干扰我们。 可惜它忘了,我手底下可是有阴差存在的。 这些怨灵级都不一定够得上的游魂野鬼,除了给王惊龙送业绩,几乎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一个照面就被纷纷收进了哭丧棒中。 我到这也算看明白了,怪不得这家伙敛息能力那么强。 原来是一旦被看破行藏,就是死路一条啊。 我觉得,只要有办法无视它召来的游魂野鬼,甚至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修道之人出手。 军区调来一具火焰喷射器,甚至更低成本一点,做几个简易燃烧瓶,都能一把火把它烧成焦炭。 虽然它的精魄也能像当年的五通神一样离体遁逃。 但失去了本体,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无根之木,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 第236章 四灵诛邪阵 有我在前面当肉盾拖住老树精,张一羽的阵法,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只见他先是从包里掏出四根上面密布分岔状焦痕的木桩,用朱砂写上四圣兽的名号,按它们各自掌管的方位,分别钉在大榕树东、西、南、北四方。 那木桩我看着眼熟,正是被雷击之后还能存活的桃树或者枣树的树心,也就是所谓的“雷击木”。 桃木和枣木阳气本来就重,遭雷击而不死,又带上了驱邪的雷罡之气和新生的象征,最为克制邪祟。 这里必须说明一点,驱邪雷击木的种类,必须是桃木或枣木,别的木不行,甚至可能产生反效果。 而且也不是所有被雷劈过的树心,都能作为道门“雷击木”使用的。 遭劫而不死,同样是个重要的标准。 至于说像现在市场上卖的很多所谓“雷击木”,都是先把树木砍下来,再接上电线通电炮制而成。 这玩意虽然外观上看起来和天然雷击木一般无二,但驱邪的效果嘛…… 我只能说,最好还是别撞邪了,咱投胎一次不容易。 钉好木桩之后,张一羽又掏出一卷散发着强烈血腥味的红线,应该是被雄鸡血混合朱砂浸泡过的,在四根木桩之间来回穿梭,很快就拴成一个复杂的阵纹。 这些东西驱邪的效果,一个比一个好,随着阵法成型得越来越多,树精也开始焦躁起来。 “沙沙沙……这是你们逼我的……沙沙沙……” 老榕树发出怨毒的话语,树干微颤,一股浓烈的妖气,就从那个树洞中喷了出来。 唰唰唰! 紧随其后的,则是更多酷似气根、但更粗更灵活也更坚韧的触须,从妖气中突破而出,四下里横扫抽打。 我一个不察,手中金钱剑被它卷了过去,猛地一绞,“嘎啦”一声,直接揉成了废铜烂铁! 我自己的手腕也被缠住,朝着那个深渊巨口般的树洞拉了过去。 这要被吞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你好了没有啊?”我忍不住大声催促羽哥。 “快了!快了!” 羽哥手忙脚乱地解裤带,口中念念有词道,“只要再来点童子尿,包它插翅难飞!” 但我跟老树精又角力了几十秒,也不见他的阵法有动静,忍不住骂道:“你特么尿道结石啊,蓄力这么久还看不到一滴!” 他哭丧着脸,哀怨道:“我现在没得,尿也尿不出来啊!” “靠!” 我顾不得旁边还有小萝这样的小姑娘在观战了,直接喊道,“尿哪儿,你给我指个方向!” “只要在阵法以内都行,你要火力强劲,直接滋它树干上最好!”张一羽回答道。 “好嘞,交给我!” 我从起床到现在都还没上厕所,膀胱倒是充盈得很,“哗啦啦”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淋了老树精一身,不少还直接冲进了树洞里。 老树精树干晃动得更加剧烈了,不晓得是吓的还是气的。 “呵呵。” 就在这时,我听见任阿姨轻笑着对吴道长调侃道,“这两个孩子这么大了还是童子,洁身自好,不容易啊!” 瞬间,我和羽哥的脸都红成了猴子屁股,臊得慌。 尤其是他,我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亏你还一直吹嘘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原来还是处男?就这? 他一个不小心被揭了老底,羞愤交加,但又不能对自己师父和任阿姨抱怨什么,只能把矛头指向老树精,狠狠迁怒一番。 “四灵诛邪,阵起!” 有了我这泡尿,他阵法的最后一个要素终于被补齐,随着一声大喝,周围气场一阵波动。 虽然他这个阵法的材料看似儿戏,但作为云麓宫的高足,他一认真起来,还是很有几分威势的。 “昂!” “唳!” “吼!” “哞!” 随着四声虚无缥缈的鸟鸣兽吼响起,我在天眼中看到,四尊袖珍的四圣兽虚影,从张一羽插在四方的雷击木桩上升腾而起,跃跃欲试,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向阵法中心被围困的老榕树精。 但就在他的阵法蓄势待发之际,吴道长突然开口道:“只针对妖魂就行了,树的本体别给破坏了,人家景区还要创收的。” “呃!” 张一羽闷哼一声,像来了个急刹,一张俊美的脸庞涨得通红。 这一瞬间,我都产生了吴道长坑徒弟的念头。 怎么调配阵法的威力,张一羽明显已经有自己的腹稿,但他突然开口提要求,等于打乱了张一羽的部署。 不过最终,张一羽还是通过了考验。 他低吼一声,硬生生扭转了对阵法力量的分配。 四圣兽咆哮着飞出,但身形却变得更加虚淡而传神,显然阵法汇聚的气,更多被押在了灵魂侧上。 “不,饶命!” 榕树精终于晓得怕了,用老妇人的声音发出哀求。 但很遗憾,晚了! 已经强行调整过一次的阵法,现在就连张一羽这个主阵之人,都只能因势利导、顺水推舟,再也无法强行控制了! 啪啪啪啪! 一连串类似鞭炮的爆鸣后,四圣兽的虚影毫无阻碍地没入到了大榕树的树身之中。 张一羽完美达成了他师父的要求,阵法形成的气爆,对大树本体的破坏微乎其微。 仅仅只是炸开了表皮,在树干上留下了几个微不足道的白痕。 但它们带给老树精妖魂的伤害就恐怖了。 哗啦! 粗大的树干猛地一震,我们耳朵里仿佛都听到一声比被阉割了还要凄厉的嚎叫,下一秒又戛然而止。 围绕树干的阴风也瞬间停止了。 原本郁郁葱葱的树叶,在一瞬间失去了光泽。 这种萎靡跟枯黄落叶还不同,叶子还是绿色的,但却像失去了灵魂,整个树变得死气沉沉。 “搞、搞定……”张一羽满头大汗,坚持着对他师父说了一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干得好。” 吴道长按着他的肩膀,露出欣慰的笑容,“能把四灵诛邪阵掌控到这个程度,你离突破法师也不太远了。” 我眨巴眨巴眼,露出无辜的表情,怎么感觉吴道长鸡徒弟,是在跟我师父争长短呢? 不知不觉,我也成为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了啊! 我向张一羽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他苦笑着摇摇头,转头问吴道长道: “可是,这株老榕树长在风水眼上,就算我们今天灭了它的妖魂,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要不了几年,它还是对诞生一个新的灵智啊!” “你都能想得到的事,为师又怎么会忽略?仅仅是风水局的问题还好办,请个风水大师把这一处‘眼’破掉即可。” 吴道长摇摇头,寒酸的脸上露出忧虑之色,“我更担心的,是这些年被老树精吞食的人啊,他们的血气和怨气要是渗透了这一处风水眼,进而污染地脉,那才是真的流毒无穷啊!” 第237章 深埋的尸骨,剖树挖心 事实证明,吴道长的担忧,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他围着妖魂已经被灭的老榕树走了几圈,突然指着一处野草长得特别茂盛的地方说:“挖!” 大佬开了口,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自然无不景从。 一群人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泥土刨开。 但土层下的情形,却看得我们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只见薄薄的土层下,累累白骨堆叠在一起,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窝注视天空,像是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老王,把那女鬼押过来,我有事情要问她!”我沉声道。 王惊龙领命而去,眨眼间,又拖着女鬼的长发去而复返。 平时世人眼中畏之如虎的怨灵,此时在我们一群修道人的注视下,就像一只小白兔瑟瑟发抖! 如果说之前我还对她被奴役的遭遇心存一丝怜悯的话,现在看过树下的尸骨,我就只有冰冷的愤怒了。 为虎作伥,当诛! “你来看看,这些尸骨,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旅客?” 我粗暴地一把将女鬼推到埋尸的坑边,喝问道。 也多亏普通人看不见她的身影,不然这场面,还以为是我们一群人在霸凌一个弱女子了。 “是、是,但我也是被迫的啊!”女鬼战栗地辩白道。 但她的狡辩,在我眼中是那么苍白无力。 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灵魂,就屈服于树妖,对无辜者下手? 是,你是不用魂飞魄散了,可这些被树精吞噬了血肉魂魄修炼的可怜人呢? 他们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啊! “你不用跟我讲这些,我说过会让你下地府受刑,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我冷冷道,“但在那之前,你最好把你们的罪孽,一五一十地都说出来,隐瞒一星半点,就别怪我说话不算话了!” 最终,我们从树下一共挖掘出十七具尸骨,全都是老榕树精和女鬼它们这个团伙的受害者。 因为种族的缘故,树精不缺耐心,作案十分小心。 每次下手之前,它都会让女鬼先套话,确定了目标是孤身一人旅行,也没跟亲戚朋友通报过自己的行程后,才会下手加害。 对于那些存在任何一点暴露可能的,都是直接放过,绝不贪刀。 这部分人一觉醒来,最多觉得自己碰上一位开放的美女,共度一夕之欢。 连损耗阳气造成的疲劳,都只会以为是前一晚玩得太过火了。 如此一来,倒是不知不觉还给古城打响了一点艳遇的传说。 加上它们每次下手间隔的时间都拉得特别长,因此虽然有这么多旅客失踪,但居然被它们成功隐瞒了下来。 如果不是这次踢到我这块铁板,还真不一定会暴露。 “孽障啊!” 听完女鬼的讲述,我们都忍不住长叹一声,陷入了沉默。 “原本我还对上面限定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禁令颇有微词,现在看来,高瞻远瞩啊!” 玉姐站在任阿姨身边,用她特有空灵的音色感慨道, “现在不像我们成精开智的那个年代了,人间香火不纯,精怪开智之初,心性未定,很容易就成为祸乱的源头啊!” 我想起她之前的怒斥,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成精的?” 她像个大姐姐一样,用庆幸的语气回答我:“我姐运气好,赶上了合法成精的末班车。” 我差点被她“合法成精”这个说法逗笑,“哦”了一声,“怪不得呢!” 正如她说的,为了国泰民安,建国以后不许成精是一项高瞻远瞩的政策。 因为香火与崇拜对象之间,是很容易互相影响的。 有道是“华夏大地不养闲神”,这固然是反映了我们国家人的风骨,但也未必全是好事。 因为太过功利的祭祀,可能会催生出意想不到的妖孽,乃至邪神。 以前社会上民风相对淳朴,像玉姐它们这些仙儿,很多都是开了灵智后,帮了乡民一些小忙,百姓诚心感激,奉上香火,慢慢结下交情,精怪才逐渐成为保家仙,或者一方的守护神。 但现在不同了,人心不古。 一旦某些开了智的生物,被别有用心之人发现,很容易就会成为烧香崇拜的对象,向它们求财、求桃花。 有句话说得好,人拜的不是神,是自己内心的欲望。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受到这些不纯粹的香火中人心欲望的影响,精怪们很容易就会走上歧途: 被祭拜求财的精怪,为了帮信徒赚钱,可能会不择手段。 因为它很清楚,一旦自己不灵验了,香火就没自己的份了。 而保佑桃花的仙儿,也未必会管自己带来的到底是正缘还是烂桃花,最终进化为类似“淫孽”的妖怪。 我就听师父在一次闲聊中提起过,北方某名泉中,曾有一条鲤鱼精,因为“求锦鲤”的人太多,结果演变成了会吸取无辜者运气赠与自己信徒的妖孽。 上面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将其镇压下去。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处理被污染的地脉。 十几具冤死的尸骨,埋在风水眼这么久,不用想,地脉肯定被怨气污染了。 不想办法净化的话,天长日久,必生祸殃。 “师父,现在怎么搞?” 张一羽愁眉苦脸地看着被清理出来的累累白骨,问道。 对于我们来说,涉及地脉的难题,还是太棘手了。 “不打紧。” 吴道长却语气沉静,“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冤孽既然是树精搞出来的,破局之策,自然还是要着落到它身上!” “啊?”张一羽瞪大了眼睛,“可树精不是被我们灭掉了吗?” “精魄虽灭,但树身犹在啊!” 吴道长道,“二者本为一体,我们要做的,只是把树干剖开,取出里面蕴含树精气息最浓的一段树心,制成诱饵,自然就能把散落在地脉中的无主怨气,一一勾引出来净化了。” “那不还是要砍树。” 张一羽嘀嘀咕咕地抱怨道,“那我之前苦心积虑保住这棵树的意义何在?” 吴道长看了他一眼,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你对之前没能破坏这棵树这么耿耿于怀,那现在剖树取心的任务,就也交给你了!” 张一羽:“……我就不该多这句嘴!” 第238章 太乙救苦,恶有恶报 羽哥的经历,给我们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在吴道长的一力主张下,我们一群人嗑着瓜子,看他在那挥汗如雨,“吭哧吭哧”地锯树。 所幸我们需要的,只是老树精气息最浓的那一截树心,倒是不必把树完全伐倒。 羽哥在树干上一顿捣鼓,先侦测好了下刀斧的位置,再把树皮剖开一个尺许长的小口子,往内深挖。 终于在天亮之前,搞出来一截可能还不到一尺长的树心,削成一头尖的小木棍,递给了吴道长。 “你先坐着回回气,等下净化怨气的仪轨开始,念经的任务还是你负责。” 吴道长本着“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的原则,把羽哥当成了手头最佳的工具人,啥艰苦的活儿都要他顶一手。 “啊?” 羽哥的表情苦得快要滴出水来,小声道,“师妹不也在这儿么?她嘴皮子比我利索,念经这种事……” “就因为你嘴皮子不利索,为师才特地给你这个锻炼的机会啊!”吴道长一句话把他堵得死死的。 “好吧,好吧。”羽哥还能说啥,认命呗! “正好你已经布了四灵诛邪阵,为师也懒得麻烦,就在你阵法的基础上,改一个度亡的效果出来,我只示范一遍,看清楚了!” 说着,他连羽哥立下的四灵柱上的红绳都没解,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四根木桩的相对位置,竟然就巧妙地改变了阵法的效果,从一个诛邪的恶阵,变成了度亡的善阵。 别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挪了几根木桩,但其中蕴含的精妙手法、大道玄机,看得我是叹为观止。 如果不是对天星风水位有着深刻的理解,换个人来做这件事,比如我,真不是我妄自菲薄,除了把四灵柱上的红绳缠成一团乱麻,根本不会有第二个结果,变阵?做梦呢! 很快,吴道长就把四灵阵改头换面。 阵法的中心,就是刚刚挖掘出受害人骸骨的那个土坑。 羽哥剖出来的木心,就插在坑底的正中央。 “妍妹子,你来启阵吧!” 师父交给小萝一个轻松的任务,又羽哥吩咐道, “等下地底的怨气被阵法引出来以后,你就可以念《太乙救苦经》了。 因为怨气已经污染了地脉下的灵气,水乳交融,强行超拔,会把附近的地脉一起撕裂,只能用这种温和的法子,让它们自愿出来。” “是!” 羽哥师兄妹同时点头道。 “四灵轮转,救苦度亡!” 小萝拧开一瓶提前灌好的无根水,用素白的指尖蘸了蘸,朝阵中一洒,“阵启!” “呜呜呜!” “我们死得好惨啊!” “我不甘心!不甘心!” …… 小萝刚把阵法开启,地底下就传来一阵阵怨毒的呜咽声。 下一刻,那树心削成的木桩,就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股充斥着强烈憎恶意念的怨气,从泥土中不断冒出,在坑底弥漫了厚厚的一层。 透过黑气,能看到木桩表面,不断出现一个又一个牙印,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撕咬一般。 “哎!” 看着这些怨气,我忍不住叹息一声。 现在的它们,连残魂都算不上。 因为那些遇害者的血肉和魂魄,都已经被树精吞噬干净了。 它们顶天了,就只是那些人临死前的怨恨,结合了部分记忆残片诞生的邪气,与原本的人完全是两样个体了。 它们也不会思考、不能轮回、没有未来。 羽哥师徒布下的这个阵,本质上其实只是一种欺骗的手段,以超度和复仇为诱饵,把这些只存本能的怨气从地底骗出来,再行净化,避免它们酝酿出什么更恐怖的邪祟来。 不过就在我惋惜的时候,那木心之中,突然传出一声虚弱的惨叫:“不,你们这些卑贱的秽气,给我滚开!” “咦?” “老树精居然还有残魂未灭?” 听到这个声音,我们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我们还都以为老树精的妖魂已经被羽哥灭干净了呢,没想到居然还有余孽。 这缩头乌龟也是真能藏,看吴道长和任阿姨错愕的表情,连他们似乎都没察觉到它的存在。 如果不是它吃完以后图方便,直接把尸体埋在树下,污染了风水局,我们要借它木心净化的话,还真就被它逃过一劫。 那样的话,它占着这块风水宝地,要不了多久,又能东山再起。 但现在,它最后的残魂,竟是在被昔日猎物的怨念围攻,只能说,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恶有恶报啊!”我们不约而同地想道。 “不,不,快灭了我,给我个痛快!” 老树精的残魂从木心上浮现出来,已经被怨念们撕咬得破破烂烂,它惨叫着恳求我们道。 这些怨念虚弱得很,连一口咬死它都办不到。 但正因为如此,它们锲而不舍的撕咬,才能带来更剧烈的痛苦。 树精挨了一口又一口,宛如承受着堪比凌迟的酷刑! “你罪孽深重,还想要个痛快?” 小萝站在阵外,露出幸灾乐祸的甜美微笑,“受着吧,这些都是你的债主,本就是你欠他们的,现在该还了!” “啊!啊!啊!” 在树精凄厉的惨叫中,它最后的生机,也被撕成了碎片,彻底湮灭。 “想不到,原本只是善意的欺骗,竟真的帮助受害者的怨念,完成了复仇。” 看到这一幕,我沉默了。 今晚的遭遇,让我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在分食了老树精的残魂后,怨念大仇得报,沸腾的趋势明显变得安定了许多。 小萝忙道:“师兄,快,就是现在!《太乙救苦经》!” “晓得晓得!莫催咯!” 羽哥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盘坐在阵法外,念念有词地诵起经来,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太乙救苦经》是我们道门洗冤断孽、超度亡魂的经典,流传甚广。 不光羽哥他们云麓宫在用,我们这一脉同样擅长,甚至许多骗财骗色的老南道,口中念的也是这部经文。 至于灵验与否,区别只在于念经的人是否运用了法力,运用了多少。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吴道长让羽哥念经,是把苦差事交到他手上的缘故。 因为他在念经的时候,每一个字都要配合精气神的调动。 一篇经文念下来,辛苦程度不下于跟人高强度干一架,那是相当磨人。 不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动用了精气加持以后,《太乙救苦经》也展现出了其道门宝典应有的威力。 原本储满了坑底的怨气,在羽哥朗朗的经文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溃散,化作丝丝缕缕的黑絮,飘散在夜空中…… 第239章 噩耗传来 丝丝缕缕的怨气,溃散成烟,消散在天际。 我目送着它们消失,心中却充满悲凉。 和鬼魂不同,鬼被超度,尚有轮回之机,但这些怨气,消失了就是真的消失了。 除了那皑皑白骨,再无证明他们来过这世上的痕迹。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运起法力,与羽哥一起念诵《太乙救苦经》。 这些怨念以仇恨为根基,与其让它们沉沦于痛苦的记忆中,不如早点消散,一了百了。 而且早点完成超度,羽哥也轻松点。 接下来我们还有任务,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消耗太多精力。 有我的帮忙,怨气消散的速度更快了。 在我的感染下,其他人也都加入了进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池怨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完毕。 “小谭同志,这些尸骨的处理就交给你们了。” 当最后一缕怨气也被收拾干净,吴道长扭头对谭双说道。 这次特事委的人与我们一起行动,自然也全程参与了对树精的讨伐。 论起收殓尸体,他们才是专业的。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 谭双点点头,然后指挥手下的工作人员,轻车熟路地打扫战场,抹除痕迹。 收殓白骨、填平土坑…… 一系列动作,各司其职,又互相配合,快捷高效如行云流水。 甚至连被锯开一个大口子的老榕树,都被他们先用木屑填补缺口,再在外面细心糊上一层树皮的碎片。 “真特么专业啊!” 我观以他们的速度,等到天亮,估计外人根本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 然而,就在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推进时,突然,一声仓惶的呼唤打乱了我们对胜利的喜悦。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夜色中匆匆跑来,还没靠近就用沙哑虚弱的声音喊道,“我们的队伍被袭击了,同志们伤亡惨重!” “什么情况?”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像一记闷棍,直接把我们打懵了。 正当我们下意识扭头,想看看这个报信的人是谁时,他却在离我们还有二三十步的地方一头栽倒在地,浑身抽搐起来! “贫道去看看。” 吴道长当仁不让站了出来。 “师父,小心啊!” 小萝担心地说道。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像影视作品里的阴谋场面了。 《倚天屠龙记》里,张真人不就是被装伤报信的刚相一掌打伤的吗? “放心吧,师父心里有数。” 吴道长冲小萝笑笑,快步上前,脚尖一勾,就把那个血人翻了个面。 事实证明,我们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没事,过来吧,是自己人。” 我们围上去一看,确实是当时在酒店开会的熟面孔。 不过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在撑着一口气,把消息传递给我们之后,直接就昏迷不醒了,就这,还一直在吐血。 “羽伢子,你帮我扶着他的脑壳,莫让血呛到他肺里去了,那就死定了。” 吴道长吩咐张一羽帮手,自己拿出银针,给这名伤员扎针。 自古医道不分家,吴道长的针灸术虽然比不上扁鹊那样神乎其神,但也非同凡响。 连续施针之下,这名受伤同道的内出血,竟然神奇地止住了。 接着,又在他的百会、神门、风池、少商等穴位连扎几下。 他眼皮一颤,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我认出这个几个穴位都有醒神的功效。 眼下这名伤员失血过多,正是应该好好休息的时候,这样强行唤醒,对他的身体肯定会有不良影响。 但他之前那句话说得我们心惊肉跳,情况不明下,也没时间等他慢慢睡醒了。 “你刚说我们的队伍被袭击了,被谁?被袭击的是哪家民宿的队伍?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谭双上前,急切地问道。 他的冷静,让我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为一己好恶,就拒绝这个联络员。 尽管看得出他也心急如焚,但问话依旧有条不紊,每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 伤员气若游丝,声音也微弱。 只隔着几步路,我都只看到他嘴唇在翕动,却听不清他说什么。 吴道长把耳朵凑到他唇边,又重复追问了几遍,才终于听清他说什么。 “小谭同志,先把这位同道送去医院,他伤得不轻,贫道已经给他暂时止血了,但还是必须马上抢救。” 吴道长直起身子,面色沉重,先叮嘱了谭双一句,才向我们转述情报。 我们这次行动,因为参与的人比较多,所以分在几间民宿投宿。 这名伤员就住在离我们第二近的一家。 据他说,和他同住一间民宿的同道,是在沉睡中,突然被不明身份的敌人给袭击了。 因为干我们这行的,早晚都要做功课,早上起得还比较早。 除了像我们今晚这种有事的情况,或者我师父那个奇葩,这个点的修道之人,应该都在睡觉。 加上这次我们这一方是追捕者,也没谁料到会遭遇袭击,所以他们不自觉就放松了警惕。 很多人在睡梦中,就被对方召唤的恶鬼杀伤。 这名受伤的同道,也是拼了命,加一点点运气,才拖着受伤的身躯,跑出来找人求救的。 其实离他们最近的,是另一家被我们包场的民宿。 但他在经过那间民宿的时候,听到里面也有鬼哭狼嚎的斗法声传出来。 他估计,被攻击的还不止他们,就没敢进去,直接跑来找我们了。 “言下之意,这是一场针对我们的全面进攻?”我一挑眉,问道。 本来我以为是许国栋胆大妄为,想要反杀一波。 但现在既然好几个地方都遭到了袭击,他一个人,肯定做不下这么大的事情来。 凶手另有其人。 但这问题就来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敢在华夏的土地上,袭击官府的同志? 这还有王法吗?这还有法律吗? “肯定是一吊道那帮疯子!”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一听就下意识认同地点点头。 但凡发生这种事,第一个考虑一吊道,准没错。 这貌似也是整个业内的共识了。 除了他们,别人没这么大的胆子!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走,救人去。” 吴道长拔出桃木剑,一马当先朝着我们最近的民宿跑去,同时头也不回地叮嘱道,“不管对方是谁,人应该都不少,大家注意抱团行动,千万别落单了!” 第240章 丧心病狂 我们首先支援的,是离我们最近的那一处民宿。 按那名受伤同道的说法,这里也遭到了敌人的袭击。 可当我们赶到时,斗法已经结束了。 民宿的院子里,只剩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几个脸色沉痛悲愤,身上还带伤的同道,正在收殓牺牲者的遗体。 “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任阿姨风风火火地问道。 “损失不小。” 一名同志停下手里的活,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孽种,偷袭一波就跑,根本不给我们正面交锋的机会,也不恋战,我们等于是白白吃了个大亏!” “其他人呢?不会就你们几个了吧?”吴道长沉着脸问道。 “没,在楼上,我们几个是伤得比较轻的。” 那名特事委的同志回答道,“得防着他们杀个回马枪啊!” 我们“噔噔噔”上楼,就在其中一间房里,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进门一看,只见这间还算比较宽敞的房间里,或躺或坐,都是伤员和牺牲的同道。 这间民宿住了我们这边十几个人,但这时粗略一扫,伤亡已经占了一半以上。 四具牺牲者的遗体安静地躺在床上,鲜血染红了裹尸的白布,顺着床沿往下滴落,积聚成一滩。 这惨烈的一幕,瞬间就让我们受到了冲击! “这边没事了,走,先去下一家。” 吴道长留下一个人帮忙,其他人则马不停蹄前往下一处投宿地点。 结果无一例外,只要是有我们的人投宿的旅馆,无一例外都遭到了袭击。 其中有一家更是全军覆没,连民宿老板一家都被杀害,人头还被敌人恶劣地摆成京观。 吴道长冷着面孔检查了一下,就用压抑的声音说道:“他们的魂魄都被人施了法,拘禁在头颅里,不破掉法术,不能投胎。” 那一颗颗龇牙咧嘴的人头堆在一起,仿佛在述说着临死前的痛苦,瞬间点燃了我们愤怒的神经! 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恶行,简直闻所未闻!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谭双站在牺牲者的头颅前,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这个仇我们必须报!” 他虽然为人方正,但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看到白天还有说有笑的同伴,晚上就死于非命,遗体还被亵渎,终于破防,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该死的,竟敢趁我们对付那树精的时候偷袭,我饶不了他们!” 张一羽也狠狠一捶墙壁,愤怒地骂道。 他这话却提醒了我,我脑海里瞬间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我们也在被偷袭之列,只是正好因为我们去对付树精了,才侥幸逃过一劫?” 张一羽“啊”了一声:“不能吧?” “我们这支队伍,可是高手最多的呀!” “不。” 小萝严肃道,“我倒觉得生哥的分析很有可能。” “到底是不是,回我们自己住的地方检查一下就晓得了。”我说道。 不过话虽如此,暂时肯定是回不去了。 我们作为唯一完好无损的生力军,必须四处帮忙。 “滴呜、滴呜……” 出了这么大的事,瞒肯定是瞒不住了。 特事委的同志,立刻申请了地方警力的支援。 一时间,整座古城被封锁,警笛嘈杂,警灯闪成一片,撕裂了东方天际初现的鱼肚白。 其他游客被被吵醒,有好奇出来观望的,也都被客客气气地劝回了房间里。 等我们一行人忙完,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已经日上三竿。 清点人数发现,去掉阵亡者和必须离开养伤的伤员,我们这支原本足有几十人的队伍,现在剩下的可用之兵,竟然已不足三分之一! 谁能想得到,来的时候兵强马壮,一夜之间,竟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了! 虽然真正的高手都无恙,但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并且,事后对民宿的检查,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在我们住的民宿很多地方,都发现了不正常的阴气残留。 很显然,曾有人驱使恶灵来过,只不过因为我们都不在房间里,才幸免于难。 一想到可能在熟睡中遭到袭击,我就感到不寒而栗。 我们也算好人有好报了,要是不管这个闲事,还不晓得又要多几个同道遭他们的毒手! 因为剩下的人已经不多,所以我们索性都聚在了一起。 “往下怎么走?” 人一到齐,小端木就苦着脸问道,“我们现在还要继续追捕许国栋父子吗?” “要,当然要,为什么不要?” 吴道长因为要操持施法破解京观中咒语的法事,现在显得有些疲惫,但还是冷冰冰道, “以前从没听过湘西有这么猖狂的邪魔外道,他许国栋一来就有了,要说跟他没关系,狗都不信!越是伤亡惨重,就越不能放过他,不然牺牲的同志不白死了吗?我们拿什么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我想起许国栋曾亲口说过要投靠一吊道的话,也点头道:“不错,这些恶棍就像狗,不打疼了下次他们还敢咬人,绝不能姑息养奸!” “那就达成共识了!” 小端木露出一个丑怪的笑容,“正好我也不想忍气吞声,我再去联系我爷爷在这边的关系,争取多拉几个人来助阵,干它凉的!” 许国栋和疑似一吊道的邪道丧心病狂的暴行,很快震动了整个湘西修行圈子。 在小端木刷他爷爷老脸的情况下,下午之前,又有几个嫉恶如仇的本地修行者,陆陆续续加入到追捕的队伍中来,给我们急缺的兵力,狠狠回了一波血。 这就是主场作战的好处了,他们都是湘西的本地老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出来帮忙自然义不容辞。 我注意了一下,湘西这边因为属于苗疆,巫蛊之风盛行,来支援的老乡里,正宗的佛道门人并不多。 只有一个满脸褶皮的老和尚,法号“知非禅师”,年届百岁了,但因为修行的缘故,精气神依旧矍铄。 不过据小端木私下里偷偷给我们介绍,别看这位高僧现在慈眉善目的,年轻时候可是个狠人。 当过土匪、打过鬼子。 祸害百姓的事做过,家国大义也报效过。 直到中年以后,才被他的师父点化,幡然醒悟自己双手沾染了太多鲜血,从此潜心修佛,才有了这个法号。 如今时移世易,他终成一代大拿,现在也算湘西修行圈子里响当当的传奇人物了。 第241章 奇人辈出 除了知非禅师这位高僧,剩下的,就都是走巫蛊路子的行家里手了。 甚至我还看到一个祝由十三科的传人。 一身白色对襟布褂,年纪轻轻,但却极为傲气。 来了之后只露了一面,就躲进房间里不出来了。 但小端木凝重地告诉我们,这人傲归傲,手上却应该是有真本事的。 因为他师父的医术,与我打过交道的扁鹊不相伯仲。 两人在道医界的地位,甚至类似小说里“北乔峰南慕容”的划分! 大敌当前,有这么一个王牌级数的医疗兵参与,不晓得能救多少人的命,相比之下,他本人有点怪脾气,真的就不算什么了。 “你们尽管放心,进了我们的地盘,还特么敢胡作非为,这种骇人听闻的血案都敢做,算他们倒霉!” 在小端木给我们介绍人的时候,那边吴道长和本地的修行势力,已经谈妥了合作。 知非禅师不爱出头,一个穿着传统苗族服饰、气场仅次于他的刺青壮汉,就拍胸脯打包票,道, “不管他们是什么过江强龙,惹了老子这条地头蛇,包管叫他们插翅难飞!” 只是他这话我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什么叫“你的地盘”,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听着怎么像是在点我们这些外来者呢? 众所周知,我国的土地所有权属于国家。 So,这特么是国家的地盘! 你算老几? 我心里不爽,但为了合作的大局,还是只能忍了下来。 小萝他们表情也不好看。 小端木这人心细,看出我们的不爽,低声道:“我们这边是这样的,有点排外,但心是好的,你们多多包涵。” 好在本地人排外归排外,有事也是真上。 有了他们这批地头蛇的加入,搜寻许国栋和那批神秘敌人下落的工作,就不需要我们亲力亲为了。 它被那名语气张狂的苗人汉子接了过去。 用他的话说,他才是最适合干这事的人,一个人效率比我们加起来都高了。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哥们有个比十方正韵还拗口的苗语名字,但同样也有汉化的姓名,姓覃,覃重。 不过因为他实力地位明显不如知非禅师,能当话事人,纯靠后者相让,还老爱跳出来刷存在感,所以我们几个年轻人,私底下偷偷给他起了一个略带贬义的外号,“覃老二”。 但覃老二也是真有狂的资本,他居然传承了湘西这边最原汁原味的巫觋法门,极为擅长与各种灵体沟通。 他找人的方式,竟是直接找游荡在各处山川水脉间的精灵,和苗人先祖的亡灵来发问。 理论上,只要不离开这一亩三分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可能逃过他借来的无数双“眼睛”。 有他代劳,我们自己也闲了下来,有空在小端木的带领下,好好领略了一番湘西的绿水青山,抚慰自己被迎头痛击的心灵。 悠闲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天,这天晚上,吴道长突然把我们召集到一起。 一进门,还没看清人,我就听到覃老二粗豪的大笑:“哈哈哈,那小子跟个神经病一样,附近的灵早都觉得他不对劲了!” “那小子?” 直觉告诉我,他口中的“小子”就是许兰亭。 许国栋在这里只是一道分魂,占据了自己儿子的肉身,不被逼到极点,是不会露面的。 “来了啊。” 吴道长看到我们,招了招手,推过来一块平板,示意我们看。 平板上循环播放着一段模糊的视频,应该是某个店铺门口拍摄的。 只截了两个片段,分别是白天和晚上。 时长只有短短的几秒,都是一个人影从镜头前走过。 但我还是一眼看出,这个人绝对就是许兰亭! “在哪里找到他的?” 我盯着视频,随口问道,目光却投向覃老二。 吴道长我是知道的,他虽然是张一羽的师父,但爱好反而跟我一致,就是如无必要,不会碰电子产品。 对于经常跟异常磁场打交道的我们来说,这玩意不保险。 看到平板的那一刻,我就晓得肯定是覃老二带来的。 但没想到,他被我盯着,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眉头一皱,粗声粗气道:“现在的小娃儿真是没得礼貌,看到长辈都不晓得喊一声‘叔’。” 我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不到二十,他看着四十出头,按世俗间的规矩,我喊他一声“叔”,确实不过分。 但问题是,现在我们是以修道人的身份在讨论案情啊。 这个圈子里自有论资排辈的方式,我都不说从我山神老子开始算了。 就算以我师父在业内的德高望重,想当我“叔”,你算老几? 我心里已经有火气了,似笑非笑道:“要我喊叔啊?你想好了?要是背不起,可莫怪我害你啊。” 他本来双手枕着后脑勺,脚大喇喇跷在桌上,身子后倾,屁股下的椅子两条前腿悬空,以一种很嚣张的姿态坐着。 闻听此言,脸色突然变得凝重,摆正姿势,对我抱拳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小哥姓甚名谁,师承何处?” 得嘞,还是个懂行的,看来坑不到他了。 干我们这行的,辈分可不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它代表一个修道之人的师承,跟祖师爷都有牵扯的。 比方说我。 我年纪虽轻,但我师父了不得啊。 所以我在这个圈子里,辈分不算低,只是我平时不喜欢拿这个说事,基本都各论各的。 但要真有人不识抬举,拿这个说事,他就惨了。 但凡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一句“叔”,他冥冥中必然会招致我们这一脉祖师爷和我山神父亲的怒火,气运都要被凭空斩去一截。 到时候,不说倒霉到出门就被车撞的地步,也得喝凉水都塞牙。 我正色抱了抱拳,自报家门:“阎王一脉,薛孽生,见过覃叔。” “哈?” 他明显懵了一瞬间,下一刻,像火烧屁股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避开了我这一礼,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是我托大了!小兄弟你莫要害我!” 第242章 “父慈子孝”老许家 覃重前倨后恭的态度,让我再次明了我们这一脉在江湖中的显赫地位。 虽然人丁不旺,但历代前辈的确是打出了名气。 但我余怒未消,依然直勾勾盯着他。 他只好苦笑着请吴道长打圆场:“吴道长,是我孟浪了,还请救我一救。” “好了,小薛,覃巫公就是这个脾气。” 吴道长似乎也乐见这老小子被恶人磨,忍着笑劝道,“他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了,你莫搞他。” 我“哼”了一声,指了指平板:“算了,说事吧!” “今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覃重这才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讪笑道, “这是我根据精灵的消息,找到他逃逸原路上的一个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 不过很奇怪的是,这小子像个神经病一样,照沿途精灵们的说法,他经常走回头路。 往往晚上趁夜色跑个七八十里地,白天又要倒回来三四十里,正因为如此,才让我们误判了他的位置,找了这么多天才找到人。” “他是故意在用这种方式,躲避我们的追捕吗?”小萝插言问道。 “应该不是。” 覃重吃过一次亏,晓得这屋里的年轻人,都是他惹不起的小祖宗,态度好了不少,解释道, “你们注意到没,他走回头路的时候,基本都是原路返回,如果是为了故布迷阵,不该这么做。” 这话在理,我们都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观点。 “你们看他白天和晚上的表情,明显不一样。” 这时,细心的小端木突然说道。 我们闻言都注意了一下,诶,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许兰亭晚上从摄像头前跑过去的时候,脚步稳健,目光锐利。 虽然看着仓惶不已,但在夜色下,俨然有种狼一样的凶狠。 不管谁挡路,都会被狠狠咬一口。 可当他第二天白天回头的时候,神情却变了。 悲哀中透着无措,又有气急败坏,更有一种“累了、毁灭吧”的绝望。 如果不是那张脸五官没变,任谁来了,都只会把不同时段的他当成两个人。 “咦?该不会是许兰亭本人的意识又苏醒了吧?” 我盯着视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说道。 许兰亭的情况我是清楚的。 他被毒父许国栋分魂附体时,自身的意识已经薄弱到几乎崩溃的地步。 这才让许国栋轻易得手,冲出我们的围剿。 可若是他的意识,在半路上,又从崩溃中恢复。 凭着一腔被欺骗的恨意,是有可能抗衡自己身体里许国栋的分魂的。 因为这种“自我否定”的行为,真的很像两个魂魄在争夺一具躯壳的使用权。 许国栋道行高深,一到晚上就占据了上风。 可到了白天,阳气旺盛,他的分魂被压制,身体原本的主人许兰亭就跳出来搞事了。 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也知道父亲对自己心怀恶意。 那好,你要去的方向,我就偏不让你如愿! 走回头路! 至于会不会招来我们的追击,他已经顾不上了。 毕竟比起他老子的罪孽,他那点问题根本不算什么了。 落在我们手里,他起码还有条活路。 要是完全被许国栋得逞,他连魂魄都要被做成材料啊! 这么一来,这种自相矛盾的现象就能解释得通了。 “你们老许家,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我看着屏幕上神情截然不同的两个“许兰亭”,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互相拖后腿到这种地步,真是……太棒了! “能确定他现在的确切位置吗?”我问道。 “问题不大,已经在拜托这条路线附近的精灵在进一步追索了。” “那还等什么,动身抓人啊!”我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晚上的许国栋那阴狠的眼神,让我迫不及待要把他这一缕分魂物理超度了。 仇已经结下,就算不能伤及本体,至少也要打断他的道途。 就这次,要么我送他下去见阎王,要么他送我下去见祖师爷! “先等一等,我再确定一下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覃重谨慎道。 这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这老小子外表粗狂,没想到不光能屈能伸,还是个慎勇型的强者。 果然,能在危机四伏的灵异圈子里做出成绩,每个人都有过人之处。 “有劳了。”吴道长拱手道。 如果没有神秘敌人袭击的事,他可能还不会这么慎重,但明知暗处有人窥伺,还吃过亏了,还一头莽进可能存在的陷阱,那就是蠢了。 我也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 但你别说,覃重是真有两把刷子,沟通灵体的时候,不需要开坛做法,也不需要设斋醮。 头微微一垂,就沉进灵界了。 再抬起头来时,双眼已经翻白,看着很瘆人,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跟什么人耳语。 出于礼貌,我没开天眼窥视,但也能感觉到一团团阴气有意识地围绕在他身边。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他召请来的灵了。 这些外来之灵,有的身上弥漫着草木清香、自然的气息,是精灵; 有些则是纯粹的死气沉沉,就是苗人先祖的阴灵了,泾渭分明,非常明显。 这种情况,是我以前见过的请灵法术中都不曾见到的。 起码我自己的拘灵遣将,都办不到一口气召来这么多灵体听命。 虽然听覃重的口吻,他召来的灵体,都是偏向于朋友帮忙性质的平等关系,不会为了他舍生忘死,跟拘灵遣将那种绝对的掌控没法比。 但真到了需要拼命的时候,我不相信他一点强征的法门都没有。 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很多时候,仁慈只是因为没必要。 “叽里咕噜……” 在我们的注视下,覃重用我们完全听不懂的方言,跟灵体沟通交流着什么。 突然,他面色一变,惊呼道:“不好,目标消失了!” “什么意思!”我们大吃一惊。 我更是哭笑不得,刚在心里夸他法术牛逼,他转眼就给我掉链子了,这不是打我脸吗?幸好没宣之于口。 第243章 红绳辟邪 “字面意思。” 覃重翻白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但脸色却无比难看,“我在灵界的朋友们,本来已经锁定了他的位置,没想到刚刚太阳一下山,他突然就消失在视野里,现在任何精灵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太阳落山……” 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沉声分析道,“是许国栋接管身躯了,看来他也意识到有‘人’在盯着他了。” “应该是用某种法门屏蔽了灵的感知,不然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任阿姨毫不犹豫地问道,“他最后的位置在哪里?走,我们去现场看看!” 我们一行人风风火火,直杀向许兰亭最后现身的地方。 到了之后我们才发现,这里赫然是一条山坳前。 山坳里,有一座村落的废墟。 据小端木讲,这种类似的废弃村落,在偏远的山区其实为数不少。 也不是遭了灾什么的,纯粹就是经济发展的自然结果。 一个村子的年轻人,都去了发达地区打工谋生,在山外定了居,不再回来。 农村剩下的,就都是垂暮之年的老人。 当老人一个个自然死亡,或者被儿孙辈接到城里去,无人的村落自然就荒废下来了。 覃重经过询问精灵,确定许兰亭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在村子的废墟里。 “看来我们必须进去走一趟了。” 任阿姨素手攀着山口的杂草和灌木,向山坳里眺望。 因为长年累月无人居住的缘故,进村的小路已经完全被这些植被淹没。 要不是有人带路,我们就算从山口经过,也绝对意识到不到里面还有一个曾经的村子存在。 随后,我们一行人一边砍开一条路,一边往里走。 意外的是,我们才刚刚进入山坳没多远,周围突然弥漫起浓雾,能见度暴跌。 “大家小心点。” 吴道长和任阿姨立刻意识到,这雾气不像什么好来路。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分头行动。 吴道长在前面开路,任阿姨则跑去了队尾压阵。 我和知非禅师、覃重以及另外两位突破了法师境的同道,则分散在队列中,确保没有任何角度会成为我们的破绽。 或许是意识到我们不好惹,搞出雾气的存在,并未表现出敌意,任由我们继续前进。 终于,当我们来到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旁时,一片青瓦的屋顶,出现在了对岸的茂密树丛中。 “到了,二龙坳村。” 小端木走在吴道长身边,手里拿着个手机看了一眼。 制造雾气的家伙,也并未对磁场进行干扰,所以卫星地图还能使用。 此时天已经全黑,为了保持在黑暗中视物,我们纷纷开了天眼。 在这种荒郊野外,突然一下冒出这么多双天眼,灵界的气场瞬间被搅得稀碎,宛如在滚油中泼了一瓢冷水。 连周围的白雾都激荡地退开老远,仿佛被我们的大阵仗给吓到了一般。 趁此机会,我们终于得以一窥村子的全貌。 在我们侧前方,是一座横跨小溪的青石小拱桥,苔痕上阶绿,看起来年头已经不短了。 桥边的护栏上,还刻着一副老人棋的棋盘。 我伸手抚过已经被岁月打磨得圆润的刻痕,眼前仿佛闪过这个村子人丁尚且兴旺时的画面。 日落黄昏,村妇在洗碗,老人在下棋,有说有笑,周围还有天真的孩童在跑来跑去。 但温馨的画面,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就破碎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又是残垣断壁的荒村。 弥漫的浓雾再次聚拢过来,空气中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阴灵气味。 漆黑的残墙间,再不见温暖的灯光,却有蓝绿色的鬼火在载浮载沉。 眼下正值冬季,肯定不会是科学意义上的磷火。 火光的照耀下,隐有黑影闪现。 不消说,这是真正的鬼火。 这个村子不干净。 不过这也不奇怪,人死以后,化为游魂,往往还会遵循生前的本能,找房屋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 有主的房子有人住,阳气充沛,鬼祟轻易不敢入侵。 但这种荒废的民宅、断了香火的破庙,就是鬼魅们最喜欢的栖息地了。 古代的民间传说,书生总是在破庙中碰到邪祟,也算有迹可循。 普通人走夜路的时候,万一碰到必须驻足、或者躲雨的情况,宁肯露宿在荒郊野外,也最好别去废弃的房屋里。 因为在野外,你碰鬼的概率可能还小一点,最多被淋感冒。 但在这些地方,有脏东西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的,就看人家想不想害你了。 “大家把这些红线缠在身上。” 吴道长比了个手势,张一羽和小萝就各自拿出一把红绳,分给在场的所有人。 之前说过,他们这一脉,尤其擅长炼制红绳。 天罗地网就是“玄学绳艺”的大成之作。 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 “我知道在场各位都有绝技在身,不需要我们这点小东西。” 有人想婉拒,小萝就露出甜甜的微笑,劝说道, “但敌人不晓得什么来路,我们这红绳大邪难辟但小鬼不侵,斗法之前,能节省一点精气总是好的。” 被她花花轿子一抬,那些原本觉得自己不需要的人,也就顺理成章接受了。 我也接过一根,顺手系在不拿法器的那只手腕上。 一股复杂中带着少许刺鼻的气味,从红绳上散发出来。 张一羽曾跟我聊起过他们这一脉炼制红绳的法门。 虽然工艺简单,但立意高远,远不像小萝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红绳在炼制之前,先要供奉在神前开光。 然后以陶碗盛水,水中泡桃木,撒香灰,碗口再搁一双银筷子。 水里再撒盐、糖、醋、锅灰、胡椒粉。 前者象征金、木、水、火、土天之五行。 后者象征酸、甜、苦、辣、咸人之五味。 天人调和完成之后,才能把红绳浸泡其中。 短则七日,长则七七四十九日后取出,洗净,红绳自然有驱邪避祟之功效。 试问,这样的工序、这样的立意,炼制出来的气场,那岂是一般的鬼祟能轻易突破得了的? 第244章 纸灯照路,鬼域开门 我冷眼看着那些仗着自己会几手法术,就拒绝羽哥他们师兄妹好意的修行者,在心里冷笑,暗骂“蠢货”。 有眼不识金镶玉,讲的就是这些家伙了吧? 没见知非禅师他们都老老实实一人接了一根过去吗? 这可是云麓宫真传出品! 这么好的东西,自己用不上,拿来送人都是倍有面儿的礼品啊! 你们竟然不要?! 在心里鄙夷了一番这些鼠目寸光之辈后,我们的队伍开始移动,过了小桥,往荒村里走去。 这村子的房子都很简陋,砖石垒砌的墙壁,房顶上的瓦片都已经垮塌得差不多了,只剩光秃秃的腐朽房梁。 村子荒无人烟,冬天的山野甚至连虫鸣都没有,一片死寂中透出丝丝森寒。 之前散开的雾气,又重新聚拢过来,依稀还变得更浓了。 我们这些真正法力高深的人没有轻举妄动,反倒是队伍里的术士们,开始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我看看怎么个事?” 一个湘西本地的蛊师,骂骂咧咧走进旁边一座破屋。 下一刻,里面就传来一声惊呼。 “啊!” 我们还以为他遇到了袭击,连忙冲进去。 一时找不到角度冲的人,也迅速分散到各个方向,包围了这栋房屋。 结果进去以后,我们才看到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口棺材,他指着棺材道:“棺材!” 覃重鼻子一耸,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上去就是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 啪! “老子不瞎,认得棺材,一惊一乍的!” 他揪着这名术士的领子骂道,“亏你还是个内行,是不是空棺都分辨不出来么?农村人有提前置办寿材安置在家里的习俗,你难道不晓得么?” 说着,他毫无敬意一脚踢翻了棺材,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我猜,他刚刚闻那一下,就是在判断周围空气里有没有腐尸的气味了。 不得不说,湘西人被传为野蛮,是有道理的。 我们省城的修行圈子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就算是我师父,平时暴躁起来,顶多也就是骂骂人过个嘴瘾,不是碰到真正的邪魔外道,很少动手。 但覃重对这术士又打又骂的,跟爷爷揍孙子似的,后者偏偏还就吃这套,一个劲地赔笑道歉。 “没事了,误报,解除警戒吧!” 覃重把闯祸的术士K了一顿,转头大手一挥,对屋外紧张的同道们喊道。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我们神经更加紧绷。 可当我们步步为营把整个村子都搜查了一遍后,却没找到许兰亭的任何蛛丝马迹。 “难道他赶在我们来之前逃走了?”张一羽猜测道。 “不像。” 小萝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道,“刚刚你们搜屋子的时候,我重点观察了一下村子周围的草木,没有任何被踩踏过的痕迹,以这附近草木的密度,要是有人经过,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 “排除一些不可能的选项,真相就只剩下一个!” 我摸着下巴,道,“这个村子里,肯定还存在一个我们不晓得入口的鬼域,狗日的老许,躲进那里面去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 任阿姨见我们一帮小辈讨论得火热,也过来旁听,闻言认同道,“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个鬼域的入口在哪里。” 鬼域依附于中阴界,是介于虚实之间的空间,如果鬼域的主人不想把外界的人卷进去,外人想找到入口是很难的。 “我可能有办法。”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会的手段,轻声说道。 在晋升法师境之后,我又从师父那里学了不少道法,其中就有适合眼下这种局面的。 不过因为是囫囵吞枣,也没实践过,所以我并不确定一定能起作用,只能说姑且一试。 “试!” 吴道长大手一挥,“你们年轻人尽管试错,自然有我们这些老东西给你托底!” 有他这个保证,我心就安了,从包里取出家伙事,飞快地组装起来。 因为是新花样,我确实花了点时间,才把所需法器组装成功。 这是一盏巴掌长的小灯笼,整体呈四方形,上下镂空,四面都用黄纸裱糊,画了玄妙的符咒。 我在灯笼里点上一根小小的蜡烛。 灯笼一挑起来,微弱的橘黄色火光,就把四面的符咒都投射到周围的墙壁和地面上,变得巨大无比。 下一秒,村子里无处不在的雾气,就像受惊一样涌动起来。 同时出现波动的,还有周围阴寒的气场。 但凡被我手中灯笼光芒照耀到的景物,都像水波一样荡漾,出现了重影般的虚像。 唯物的世界之下,还藏着一个唯心的空间,这就是鬼域的本质。 “大家跟紧我了,站在火光里,不要掉队,我带你们进鬼域。” 我高举灯笼,带着众人在之前搜过一遍的荒村里,又移动了起来。 不过这次,四周的景物就变得不一样了。 随着重影又渐渐消散,我们像走在一条逆时光而行的小路上。 步行的距离越远,周围的房子就变得越新。 残垣断壁变得整齐,路两旁的杂草也没有了。 除了没有人烟,就像村民刚刚离开时的模样。 这正是鬼域投射出来的村子的模样。 当村子完全焕然一新的那一刻,我们就算完全进入到鬼域之中了。 许国栋,狗东西,爸爸来了! “不愧是阎王一脉的高足,就凭这一手纸灯照路的法术,就给人叹为观止之感啊。” 覃重凑到我跟前,开启了商业吹捧模式。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啧,刮目相看啊! 这人怕不是属小日子的,你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反而不倨傲了,还反过来夸我。 贱不贱呐! 我有点好笑地想道。 可惜,就在我以为这次施展符灯照路之术顺顺利利时,乐极生悲。 周围本来已经开始变得稀薄的雾气,突然一阵涌动,又再度浓郁起来。 迷雾之中,传来凄厉的鬼哭之声。 “嘤嘤嘤!” “呜呜呜!” 哀怨悱恻,如泣如诉。 这种哭声犹如精神攻击,直达人心灵深处,人听了会感觉心都揪起来。 与此同时,伴随着凄厉的鬼哭,周围的民宅里,突然浮现出一道又一道黑影。 似人非人的轮廓,映在窗玻璃上,给人诡异之感。 第245章 群修斗鬼,各显神通 一道道凝立不动的黑影,站在门窗后面,死死盯着我们。 看起来好像是村子里的村民,但手腕上的红绳却开始发烫。 我心知肚明,它们其实都是被我符灯照路之术引来的恶鬼! “不妙啊,这鬼域里地头蛇不少啊!” 张一羽在我身边低声念叨了一句,桃木剑已经拔出来,握在了手里。 小萝也放出了自己的傀儡。 只有小端木显得有些无助。 他们赶尸一脉最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了对付僵尸上。 真正厉害降伏恶鬼的手段,必须要很高阶的师傅才能修炼。 以他现在的道行,简单驱邪还行,但缺乏主动攻伐恶鬼的手段。 术业有专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应该是被我的术吸引过来的,我这符灯能打通人间和鬼域的界限,我们能进来,它们自然也想出去。” 我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周围蠢蠢欲动的恶鬼,叮嘱他们道, “你们要保护好我,尤其是我手上的灯,万一被它们抢了去,我们可就要被困在鬼域里不得脱身了。” 说着,我自己也抽出备用的金钱剑,戒备起来。 说起来跟了我的金钱剑也是倒霉,在别人那里是法器,在我这里只能算耗材,打一仗毁一把。 也多亏我师父的电玩城地段好,生意兴隆,不然真未必能负担得起这么多阳气钱的损耗。 虽然我也清楚,就算我的灯笼真的灭了,吴道长他们肯定也有办法把我们带出鬼域的。 但这不是锻炼自己么? 长辈的庇护留着托底就行了,在真正山穷水尽之前,我还是更愿意靠自己。 “放心吧,只要我们还没倒下,什么妖魔鬼怪都莫想近你的身!”羽哥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哑然失笑:“倒也不必这么拼……” “要的,你想磨练自己,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羽哥却认真道,“你已经比我快走一步了,要是我还不努力,岂不要被你甩得远远的,以后一起打团的机会都没有了?” “没错。” 小萝也附和道,“我也不想当一个只能被生哥你带飞的累赘啊!” 我沉默了一下,笑了:“好,那我的安全就拜托你们了!” 虽然他们师兄妹二人天资都不凡,破境法师只是迟早的事,但我抢在最前面,看来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交给我们吧!” 张一羽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口诵罗网咒,一把天罗地网就撒了出去! “四天闭塞,八面黑云。上彻天河黑泽,下至九垒重阴。黑风雾雳,黑雾奔腾。黑罗黑网,黑索黑轮。谨召天蓬主兵都元帅,玄武壬癸大将军,急急提兵周八极,生擒活捉赴坛庭!” 他手中的红绳罗网明明只有五尺方圆,但一撒出去,在灵视之中,仿佛无限扩张,遮天蔽日,把我们一个方向的恶鬼全部网罗其中。 恶鬼们浑身被烧得黑烟滚滚,挣扎不休,但短时间内却是休想从这被法咒加持过的罗网中脱困而出了! 小萝一反平时的跳脱,沉默不语,但下手却半点不软,反而相当狠辣。 我见过的吾王手办与镰刀少女的手办同时被放了出来,像一对蝴蝶在空中飞舞,但掠过被她师兄禁锢住的恶鬼时,寒光一闪,一杀一个准。 师兄妹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主控一个主杀。 眨眼间,他们负责的那个方向,就已经被杀得黑烟滚滚、磷火熊熊,全都是恶鬼魂飞魄散之后留下的余波。 “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 “我们也出手吧,可不能让年轻人专美于前啊!” 羽哥和小萝的强势,也鼓舞了与我们同行的其他修行者。 他们也纷纷出手,对围上来的恶鬼们痛下杀手。 覃重双手张开高举,一股玄妙的气场波动从他身上扩散开来,被影响到的恶鬼纷纷眼睛发红,以更暴戾的姿态扭头杀向同伴,很快就造成了一片混战的局面。 “我就说这老小子不老实,肯定还隐瞒了强征灵体为自己而战的手段,看吧!”我暗自嘀咕道。 不过很快,我就顾不上看他了,我的注意力都被知非禅师吸引了过去。 这老和尚一人独当一面,盘坐在地上,神情宝相庄严,双目微瞑,口中念诵着经文。 但我能感应到,他念出的经文,一字一句,都变成了实质化的气场,轰向对面的恶鬼! 虽然没有电影里口吐金闪闪的字符那么夸张,但要是用天眼去看,视觉效果也绝对不逊色! 场面搞得这么隆重,疗效自然也堪称药到病除。 那些恶鬼不被他口吐的真言轰中便罢了,一旦没躲开,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当场魂飞魄散! 怪不得小端木说这老和尚年轻时候是个狠人呢,老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之所以在人前一副高僧慈悲的模样,合着是把一腔狠劲都用在了鬼物身上! 其他人也都在出招,但他们的手段,比起这两位湘西修行圈子的领头羊,就乏善可陈了。 也就是那位祝由术传人的飞针刺鬼略有点看头。 但他毕竟是以治病救人为主业,在物理超度这方面真不算擅长,我看了两眼也就无趣地移开了目光。 “这波稳了,我们来了这么多人,区区恶鬼潮,还奈何不了我们,就是不晓得许国栋这个化生子跑到哪里去了。” 我高举纸灯笼,环顾一圈,发现这片鬼域面积还不小。 不止是原本的二龙坳村,连附近一片山地梯田,都被囊括在内。 要在这么大一片范围内,搜出一个有心躲藏的人,还真不是什么小工程。 不过就在我犯愁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影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什么鬼东西!”我吃了一惊,手里的金钱剑唰地就指了过去! “小薛师父、小薛师父!是我!莫动粗,我晓得你们要找人,我有办法帮你啊!”一个惊恐的声音,从我影子里传了出来。 “嘎?你?你是谁?” 我直接懵了,诧异问道。 我可不记得我的影子,居然还会讲话啊! 第246章 将功赎罪,国栋下落 “是我啊!”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影子拱起,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还是女人,发出委屈的声音道。 我脑子像生锈的机器,硬是“嘎吱嘎吱”强行转了两秒,才终于想起这个略显熟悉的声音是谁。 “是你啊,民宿镜子里那个女鬼。” “我有名字啊,我叫李冰倩。” “打住,你叫什么跟我没关系,见了判官再报名字。” 我看着自己影子里的人影,只觉得相当无语,“你怎么还跟着我啊?” 人属阳,鬼属阴,鬼是可以藏在人影子里的。 很多修行养鬼术的术士,为了携带方便,出门时候都会暂时把鬼物存放在自己的影子里。 不过我自己没养鬼,这种体验还挺诡异的。 自己没动,光见影子在动了。 王惊龙不算,他是阴差,有地府权柄加持,不分昼夜都能勾魂。 一想到王惊龙,我就忍不住喊道:“老王!” “诶,来了!” 王惊龙本来也混在队伍里对付蜂拥而来的恶鬼,我一召唤,他马上屁颠颠地飘过来了。 “她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躲进我影子的女鬼,问道,“她怎么还在?你没给她送下去吗?” “薛师傅你不说有空送下去吗?我看最近都没空的样子。” “行吧!” 我揉了揉额头,感觉心很累。 一开始还以为这老小子是个靠谱的手下,怎么没看出来也是个憨憨呢! 居然把我的影子当储物柜了,什么鬼都往里面塞。 不过看看周围乱成一团的混战,眼下也的确不是个送鬼下地的好时机。 “就这样吧,你先去帮忙。” 我无奈地挥挥手,又看向女鬼李冰倩,警告道, “你也给我放老实点,让我发现你搞什么鬼,你也不用下地狱了,直接魂飞魄散吧!” “我懂,我懂!” 她连忙点头哈腰地赔笑道,“我有用,我要将功赎罪!” “你有什么用?” 我呵了一声,实在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心。 一个照面就被我按在镜子上摩擦的小鬼、只会靠出卖色相勾引男人的小浪蹄子,你现在跟我说你有用? 要不要看看外面战线的情况呢? 那些正在像杂草一样被收割的恶鬼,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你能打啊! “我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您身边,知道您在找那个叫许兰亭的人。” 她迫切想展示自己的价值,连忙说道, “我变成鬼以后有独特的才能,找人最厉害了,您信我,我保证帮你找到那个人!我晓得自己罪孽深重,只求您能看在我有用的份上,允许我将功折罪!” “功是功过是过,不存在抵消的……” 我先打了一句官腔,直到她露出失望之色,我才话锋一转,道,“但我私人能给你写一封陈情表,或许能法外酌情。” 虽然我还是觉得她的说辞很牵强,但要是能尽快找到许国栋,我们也可以早点打道回府。 别看现在周围打得热闹,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些恶鬼,都是日积月累汇聚到荒村里的野生鬼物,远离人烟,造不成什么危害,实在没必要跟它们拼命。 “小萝,你过来。” 我招了招手,唤来杀得正欢的小萝,把符纸灯笼塞进她手里。 “你帮我拿一下,别灭了就行。我有办法找到许国栋了,等干掉他,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张一羽立刻请缨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需要,一个穷途末路的残魂,不配我俩一起揍。”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但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你继续在这里保护小萝,我一个人行动,目标也比较小。” “带路吧!” 我扭头对自己影子里的女鬼李冰倩说道,“别让我晓得你在骗我,不然你明白后果的!” 她神情一凛:“当然,我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切。” 我撇撇嘴。 性命性命,本就是修行界的词汇,性是灵魂,命是肉身。 她现在阴魂之身,顶多只能算有性,命早没了,不过对这么一个外行,我也懒得纠正她术语上的疏漏。 “这边。” 李冰倩闭目作感应状,然后带着我离开混乱的战场,朝村子一侧的梯田上跑去。 湘西地貌崎岖,说是梯田,但并不平整,零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岩石和溶洞,我经过了几个洞子,都不深,但已经足以作为一个人的容身之所了。 “就在前面了。”女鬼李冰倩积极地说道。 不过就在这时,我听见山下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连忙扭头望去,只见村落中又杀出一队黑衣人,协同那些野生的冤魂恶鬼,攻击我们的同道。 在他们那种毫无底线的施法手段上,我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吊道?!” 我怒目而视李冰倩,厉声质问道,“你跟一吊道有勾结!” “我、我不知道什么一吊道啊!” 她被我严厉的语气吓到,瞬间表现得六神无主。 我看她慌乱的神情不似作伪,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再说,只引开我一个人,对我们队伍的整体战力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损失。 我虽然已经突破了法师,但也不会妄自尊大,比起吴道长、任阿姨、知非禅师他们这些与我师父一个档次的大佬来说,我顶多算个零头。 “算了,给我继续找人吧!” 我仔细观望了一下,发现即使被一吊道的人突袭,我们的人也不落下风,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我现在回去,也是锦上添花,不如先完成任务,把许国栋的分魂给干掉。 那时是打是撤,主动权才掌握在我们手上。 被我恐吓了一番,李冰倩找起人来更加卖力。 没过一会儿,我们就爬到了接近山顶的位置。 这里已经接近这片鬼域的边缘,周围的山石也更加崎岖。 如果说坡下面是梯田里夹杂着石头,这里就是石头里偶尔夹杂着一块边边角角的田土了。 在一个凹陷进去的石洞里,我终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许兰亭! 不……现在掌控身体的人是许国栋! “谁?!” 许国栋不愧是红头法师,哪怕只是一缕分魂,但依然警惕。 在我看到他的同时,他也猛地回过头来,厉声喝问。 但我比他做得还绝,在他开口的瞬间,我想都不想,抬头就是一把符纸飞镖甩了出去!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第247章 一吊道,小龙君 轰轰轰! 我撒出的九凤破秽符,在半道上就炸开,火星迸溅,进而燃成一片火海。 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就被破秽之火从虚无中烧得显形,发出痛苦的嚎叫。 “靠,许国栋手脚也不老实!”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这厮在回头的瞬间,就已经放出隐形的鬼仆刺杀,根本不管洞外来的人是谁,都宁杀错不放过。 可惜他没想到我对他也抱有必杀之心,直接零帧起手,那鬼仆不偏不倚被我的火符烧了个正着! “啊!!!!” 红衣鬼仆拍打着身上的火苗,在地上乱滚,凄厉的惨叫声刺得人耳朵生疼。 我也懒得理会它一个杂兵,纵身而上,越过它的身躯,右手金钱剑照着许国栋脖子就招呼了上去! 我手里的金钱剑边缘都是磨开了刃的,不止能伤灵体,血肉之躯被砍一刀也不好过。 “当!” 许国栋一抬手,竟是以一柄蝴蝶刀挡住了我的金钱剑。 这应该是许兰亭的东西,也只有他这种纨绔子,才会钟意这种华而不实的刀具。 我根本不给许国栋变招的机会,右手金钱剑一被挡住,左手滚滚阳气就暴冲而起,对着他肚子就是狠狠一拳! 砰! 哕! 我现在的蛮力可不小,别提还有阳气加持,许国栋挨了我这一拳,整个人被打得双脚离地,身体在半空中像虾米一样弓了起来。 不过他手段还是有的,即使在这种劣势下,还是像被风吹走落叶一样,平平移向后方。 我天眼看得分明,在被我击中的瞬间,他捏碎了一块木符,几道鬼影飞出,拖着他避开了我锋芒最盛的招数。 但,那又如何? “你能跑到哪儿去?” 我哈哈一笑,脚下连踏,以更快地速度追了上去,与他拼了几个回合,突然,“砰”的一声,他的后背已经重重抵在了石壁上! “你自己选了这么一处绝路,就别怪我了!” 我大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到了这里,就安葬在这里吧!” 他选择这个石洞作为藏身之所,其实不能算失策,毕竟避免了三个方向的偷袭。 可当他不敌我时,这个地形就成了败笔。 因为我只要把洞口一堵,他连跑都跑不掉! 除非他愿意舍弃掉自己儿子这具好不容易夺来的肉身! “我们也没有什么生死大仇,就是一点小误会,你非要赶尽杀绝不成?”许国栋见跑不掉了,色厉内荏地喝问道。 “现在还说这种话挺没意思的,你好歹也是一代枭雄,体面点不好吗?” 我叹了口气,举起金钱剑指着他,“还是说,非要我帮你体面?” 他被我决绝的杀意噎得半死,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稳住我了。 不过就在我打算斩草除根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又从我身后响起:“小薛,你气也出了,到此为止吧!” “什么人!” 我霍然一惊,也顾不得追杀许国栋了,一脚把他蹬到墙壁上贴着,就猛然回身。 背后那个声音的主人,给我的感觉,比只剩一条残魂的他要危险得多! 我回头望去,只见洞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穿一身复古的青衫,宽袍广袖,天庭方圆,地阁饱满,长相极为贵气,不过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 因为在他满头青丝间,竟有一根水晶般的独角探出,眉心镶嵌一枚菱形的鳞片,鳞片边缘泛着青花瓷一般的幽光,极为华美。 双眼也是蛇一样冰冷的竖瞳! “你是什么怪物?”我吃惊地问道。 这家伙的相貌,像极了传说中的化形大妖,但在这个灵气匮乏的末法时代,按理说不可能再有妖物能走到肉身化形这一步才对。 顶多就是像玉姐他们那样,以妖魂的形式现身人前,本体要么舍弃,要么保持兽身。 而且,他身上的气息虽然强大,但也没有传说中的化形大妖那么离谱。 大约跟我师父给我的感觉差不多,打不过,但高低能反抗一下。 真要是化形大妖当面,我一个小小法师,只怕早就跪了。 “在下,一吊道,小龙君。” 小龙君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请小薛师傅过来,主要是有些话,在下想跟你谈谈。” 他虽然面上保持着和煦的微笑,讲话也彬彬有礼,但总给我一种非人的诡异感,仿佛华贵的皮囊下面,藏着一个完全被弱肉强食法则支配的野兽。 “果然,我就说李冰倩一介靠色相迷人的女鬼,怎么会突然觉醒找人的异能,是被你控制了吧?” 我瞥了一眼李冰倩,她脸上果然已经露出痴呆的表情,显然是被法术控制了。 “这只是为了请您过来一点小小的手段,希望不要介意。”小龙君道。 “要谈什么,等我先了结了这段恩怨再说。” 我指了指石壁下的许国栋,道,“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办。” 许国栋露出惊恐之色,像小龙君投去哀求的眼神。 “小薛师傅,还请给我一个面子……” “要我给你面子,一吊道的妖孽,你算老几?!” 小龙君话音未落,我突然暴起,手中金钱剑对准他直接就斩了下去! 他给我的压力,远比不完整的男人许国栋强,为了获得先机,我不得已靠这种近乎偷袭的方式,先下手为强了! “看来小薛师傅对在下成见颇深,为了让您冷静下来听我讲话,只好得罪了!”小龙君装模作样地叹息道。 “有什么花招,你尽管使出来吧!” 我怒吼道,“我一眼看出你不是人,狗戴帽子人一样!” 被我用家乡的俚语喊破了身份,小龙君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冰冷的怒色。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我是不觉得,跟你们一吊道的妖孽有什么好说的!” 我第一时间就使出浑身解数,狂攻小龙君。 “你跟鬼师都是一吊道一伙的,兴马洲上他跑得快,他欠我的,今天先找你收点利息!” 一看到一吊道,我就想起兴马洲上的挫败和血仇,不禁火冒三丈! 第248章 妈妈的消息 “鬼师?” 小龙君听了我的话,微微一愣,随即辩解道, “你可能误会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一吊道里也分不同派系,在下跟鬼师并非一伙的。 他们一贯主张用强硬的手段为非作歹,在下并不认同他们的观点,今天来,也只想跟小薛师傅谈谈,如果能用对话的方式解决分歧,那就再好不过。” “呵,你们一吊道里能有什么好人,说是分歧,不过是达成邪恶野心的手法不同罢了!” 我根本不吃他这套,手中金钱剑疾斩如飞,攻速更快。 “没办法了。” 小龙君叹了口气,猛地朝我一瞪眼,目光灼灼,眉心的那块绿色鳞片,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轰! 一股熟悉的威压轰击在我身上,令我心头一紧! “龙威!” 我失声道,“你真是龙种?!” 他现在散发的威压,就跟许国栋召唤出来的恶蛟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二者绝对是同族! 但奇怪的是,同样的龙威,上次我接触了一下就觉得手脚酸软不听使唤,这次却仅仅只是微微一沉,就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出,抵消了龙威的影响。 “是羽化定?” 我稍一思量,就明白了这股力量的源泉。 那是上次羽化定还在持之以恒地生效,我都想不到,仅仅只是一次羽化定,竟能让我对龙种的威压免疫。 我这才明白,那个神秘小姐姐领我进羽化定,到底是多大的机缘! “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你竟然不受我的龙威影响?” 如果说我是惊喜,小龙君却完全是惊吓了。 他像难以置信般,怒目圆睁,身上的威严又重了一分,狠狠压在我精神上。 比之前更加具有攻击性,压迫感也更强。 但我有羽化定的效果护持心意,硬是当它清风拂面,若无其事。 甚至我巴不得他这种赌气式的威压能更长久一点。 这么恐怖的气势,不可能不惊动山下的人。 吴道长、任阿姨、知非禅师,他们只要有任何一个人赶过来,我就有救了。 甚至哪怕只是覃重跑来跟我联手,我也有把握跟这条不知道为什么变化成了人形的蛟蛇之属斗上一斗! 可惜,我的希望落空了。 小龙君能成为一吊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其决定根本不受情绪影响。 当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龙威对我不起作用后,他迅速就把心态调整过来,笑着对我说: “小薛师傅不愧是山神之子、半神之血呢,比起神祇的威严,我这点微末道行,的确是班门弄斧了!” 我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根本不敢开口,生怕一说话,一口心气就泄了,只能以杀人的目光注视着他,表达自己的愤怒! 举剑相迎,这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 “小薛师傅既然不肯束手就擒,在下只好得罪了!” 小龙君又说了一遍,语气貌似很惋惜,但我却在他竖瞳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凶光! 这家伙,摆明想揍我很久了! 我连忙摆出警戒的架势,但他一记高鞭腿,像出海的龙蛇,以沛莫能御的气势,由上至下狠狠抽击下来! 砰! 我双手上撑招架,但巨大的力量好像泰山压顶,我根本抵挡不住。 连调动起来的法力,都在与他蛮力接触的一瞬间溃不成军! “这家伙到底多强!”我瞬间大惊失色! 轰! 绿色的妖气混杂着龙威倾泻而下,我闷哼一声,直接被压得单膝跪地,一块坚硬的岩石,被我跪出了条条裂纹! 一击我都挡不住! 这没法打了! 我感觉嘴里像吃了黄连,一片苦涩! 但事已至此,我也豁出去了,抬起头,咬紧牙关嘲讽道:“小龙君,你请人的诚意好像不怎么足啊!” 说着,我挥动金钱剑,再次朝他腹部捅了上去! 但下一刻,我就感觉脖子一紧,被一只指甲尖锐的大手掐住拎了起来,一双金色竖瞳,透着残忍的戏谑,离我近在咫尺! “是吗?”小龙君冷笑一声。 下一刻,我就感觉天旋地转,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浑身剧痛,骨头感觉都碎完了! “这样子诚意够足了吧?” “咳!” 我咳出一口血,但还是笑道,“有那个味儿了,但还差点意思!” “你是真的活腻了找死吗?” 小龙君突然暴怒起来,再次把我提了起来,喝道,“我说了,只是想和你谈一谈,你不要逼我!” 我还想反抗,但强烈的窒息感,让我浑身无力,手中的金钱剑抓不稳,“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得,这把剑算是它同类里最幸运的,我还没来得及把它拼废,就已经被打得没有反抗之力了…… 一股股缺氧的感觉袭来,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在死亡的海洋里不断下沉,连最后一点反抗的力气,都在不断流逝…… 我能感觉到小龙君的杀心,他明明已经很想一把捏死我了,但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强行忍耐。 他把手放松了一点,让我能呼吸到新鲜空气,问道:“现在能好好听我讲话了吗?” 我惨笑一声,张了张嘴:“我现在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难道还能堵住你的嘴?”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无比的不甘,我修行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但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 在小龙君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我不但无法撑到援兵赶来,想不到竟连“我不听”的自由都不曾拥有。 太悲哀了! “小龙君,许某不想打断二位密谈,现在能离开了么?”见我被小龙君制服,许国栋爬起来问道。 小龙君无法让我屈服,又不能打杀我,正在憋屈的时候,他往枪口上撞,毫无疑问得到被迁怒的结果。 小龙君高傲地一抬下巴:“滚!” 许国栋被骂得一怔,眼中流露出一抹怨毒。 但他也算能屈能伸,很快垂下头去,甚至还赔着笑脸,退出了山洞。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外,我不禁目眦欲裂。 我一路找来就是想除掉他的,想不到目的没达成,自己反而掉进了陷阱里。 不过小龙君的下一句话,就让我呆若木鸡! “世上无不忠不孝的神仙,小薛师傅,令堂现在可是日日饱受炼狱之苦,你晓得这个消息了,难道还能忍得下心继续求仙问道?” 令……令堂? 小龙君颇具古韵的语言风格让我不是很适应,琢磨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 我妈?! 第249章 自古忠孝难两全 “你说什么?!” 小龙君的话,像一记闷雷,在我耳边炸开,让我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打小,我就一直知道,我妈已经不在人世了。 就算没有轮回,也是在我山神老子那里享福。 这么多年了,我也已经接受了自己孤儿的人设。 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场合下,竟会从一吊道的妖孽口中,再次听到她的消息! 是真?是假?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 从情感上说,我不愿意相信敌人的任何一句话。 但直觉却告诉我,他或许别有用心,但这个情报却绝对是真的。 毕竟,他现在一只手就能捏死我,实在没有骗我的理由! 小龙君也不着急,反而把我放了下来,一双冷酷的竖瞳紧紧盯着我,等待我消化这个炸裂的消息。 我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压下了晕眩的头脑。 “你想跟我说什么?”我问道。 “简单,合作。”小龙君道。 我看了一眼他依然搭在我脖子上的手臂,流线型的肌肉充满了力量。 我苦笑道:“我现在就是你砧板上的鱼肉,我看不出你有跟我合作的必要。” “我看重的是小薛师傅你的潜力,以你的出身,一时的成败得失都算不了什么。” 小龙君道,“只要给你时间,你有朝一日必然会是我辈中人,甚至成就更高,我不过是提前结个善缘。” “你倒是看得起我,不过正邪不两立,结善缘就不必了。” 我镇定下来,淡淡道,“告诉我,我妈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就算利用我,也得先把饵料下足了吧?” “爽快!” 小龙君也不计较我的语气,道,“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省城周边用于封印地下城的风水局,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我已经感觉到任阿姨的气息从山下快速接近,看来这就是他说时间紧迫的缘由了。 不过我不明白,他明知时间紧迫,为什么还要把话题偏到地下城和风水大阵上去。 “当然。” 但我还是点点头,道,“起码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秘密。” 我的外挂蝴蝶大厦,可都是镇压地下城的一个节点呢。 “哼,看来你师父在这件事上倒是没瞒你。” “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这还用说?” 我哼了一声,道,“但我不明白,这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小龙君呵呵冷笑道,“省城这个风水局囊括的范围之大,超乎你想象,正常来说,你那位山神老爸,应该也是阵眼之一。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要时时面对地下大凶的冲击了,他为了分担自己的压力,才搞出了山神娶亲这档子事来。” 我一听就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目中寒光一闪:“你的意思是,我妈的魂魄代替他,成了抵挡大凶冲击阵法的屏障?” “对!” 小龙君笃定地点点头,道,“她是山神之妻,也能分享部分位格,可惜未必是福就是了。不然你以为天地神祇,也会无缘无故动凡心吗?” “所以,你们想借我之手,释放我妈?” 我死死盯着小龙君,问道, “但你好像没告诉我,这种行为,应该是会破坏风水大阵的吧?呵呵,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地下城镇压的大凶你想放出来,生灵涂炭的因果是一点都不沾!” “那没办法。” 小龙君耸肩道,“谁让这孽是你山神爸爸做的呢?你要是能当一个不孝子,心安理得看你妈受苦,我们也不是不能另想办法。” 我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有资格牵涉到这种层面的大事里去。” “我看好你的潜力……” “得了吧!” 我嘲笑地打断他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就算再深厚的潜力,兑现也需要时间,我不觉得你们有耐心等那么久。” “这盘棋局的时间跨度之大,超乎你想象,我们的耐心,自然也不是你能理解的。” 小龙君哑然失笑道,“不过有一点你也没猜错,我们的确不全是冲着你的潜力来的,你身体里流淌的山神之血,如果利用得当,能成为对付你爸绝佳的武器!” “嘎吱!” 一瞬间,我把拳头捏得作响。 怪不得费尽心机也要跟我见一面呢,合着我知道了这件事,不放我妈就是不孝,放了我妈就是生灵涂炭的凶手,于国于民是不忠啊! 你觉得自己拿捏我了,是吧? “自古忠孝难两全。” 小龙君像猜到了我的纠结,淡淡道,“好了,你的长辈来了,今天就言尽于此,你好好考虑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小龙君撒开手,拍拍我的肩膀。 唰! 我眼前一花,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下一刻,熟悉的气息飞奔而至,任阿姨的长腿落在我面前。 “生伢子,你没事吧?” “我……咳咳咳咳咳!” 我想说自己没事,但一张嘴,就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刚刚是强忍着没在敌人面前失态,现在一安全下来,是真憋不住了! 该死的小龙君,差点真把我掐死了! 我跟他没完! 总有一天,非让他好看不可! 不过更激起我心里惊涛骇浪的,还是他带来的消息。 我妈的魂魄,竟然成了镇压地下城山水大局的一块基石,日日承受着炼狱之苦? “该死的山神老头,真想弄死你啊!”我咬牙切齿地想道。 我当然不会考虑跟一吊道合作,他们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 草菅人命,罪大恶极,跟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最后肯定会被连皮带骨吃个干净。 但我并不怀疑小龙君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他们想利用我,就不可能拿一戳就破的谎言来糊弄我。 可既然我知道了我妈在受苦,我又做不到不闻不问。 天晓得我长这么大,母爱就是我最渴望又得不到的东西。 我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纠结,更是把导致我这一切人生悲剧的源头,山神,恨到了骨子里。 要不是他关系到风水大阵的安危,我倒真想跟小龙君打听一下,我身上的神血,该怎样才能成为对付他的利器! 高低让他晓得,“大孝子”三个字怎么写! 第250章 敞开心扉 鬼域一战,最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来犯的一吊道修士,全部成了我们战绩薄上的浅浅一笔。 但我却难以露出喜色。 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许国栋跑了,小龙君也没认真出手,不然我们能不能取得这样的大捷还两说。 甚至可以说,这次行动其实是失败的。 这些人,不过是小龙君为了跟我说上几句话的弃子罢了! 只是看着其他人喜气洋洋的模样,我不好意思扫他们兴罢了。 “唉。” 回程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和小龙君的对话。 连张一羽他们这些与我相熟的人,都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阿生你怎么了?从鬼域出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我……” 我思绪被打乱,微微一震,苦笑着问他们道,“你说,要是我发现,我师父一直有事瞒着我,我该怎么办呢?” “呃?” 听我这么说,张一羽他们瞬间陷入了沉思。 我跟师父的感情,他们是知道的,我问出这样的话来,就意味着问题很严重了,一个处理不好,就会造成师徒之间的隔阂。 所以在没搞清楚情况前,他们也不敢胡乱开口。 倒是小端木跟我们没有那么熟,闻言满不在乎道:“你都说了那是你师父,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呢?说不定他不是瞒着你,单纯只是忘了说呢?” “也是。” 小端木的开导,让我豁然开朗。 是啊,师父待我恩重如山,这些年更是将我视为亲生儿子一样培养,我即使想救我妈,也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背叛他的事情来。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迟疑的,直接问他,说不定还能得到他的指点和帮助呢! 说白了,还是小龙君的话对我造成了影响,让我不由自主患得患失起来。 正因为珍惜这份感情,我才怕师父站在我的对立面,但他才应该是最值得我相信的人啊! 想明白了这点后,回到省城,我直奔师父住的医院而去,把此行经历,尤其是小龙君四下见我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师父。 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像过去无数次一样,给我一些指点。 “什么?小龙君?你见到他了,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没想到师父先是一惊,随即露出后怕的神色。 他这个反应让我大惑不解:“小龙君有什么问题吗?他看起来还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吧?” “他?好说话?” 师父欲言又止,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从他随后的讲述里,我才了解到小龙君的真面目。 这条人形蛟龙的底色,远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温和。 事实上,作为奉行弱肉强食理念的妖族,他虽然机缘巧合获得了类人的肉身,但行事风格还是野兽那一套。 在一吊道中的名声,甚至比师父的老熟人鬼师还要凶残得多! 我瞬间回过神来,能让这么一个凶人对我和颜悦色,显然所图甚大。 “他想利用我救母的事做文章!” 一反应过来,我迅速从纠结中挣脱出来,沉声道,“这小子不安好心呐!”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师父认同地点点头,道, “你母亲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但小龙君应该没说谎。不过,我们决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一吊道不是慈善机构,他们的所作所为,要说没有阴谋,狗都不信!” 师父的话,让我松了口气。 在路上,我就已经想好了,哪怕师父是为了保护众生,才故意隐瞒了我这件事,我也能接受。 但他现在说他压根就不是知情人,我在感情上就更没有过不去的感觉了。 这种不用被摆上天平两端衡量的感觉真好! “我想,我大概能推断出他的目的……” 我试图把自己放在小龙君的位置上,思考怎么利用自己这颗棋子, “他利用我救母这件事,最终目的,八成是想以我身上的半神血脉为引子,干掉我爸,达到撬动镇压地下城的风水神灵局的目的,至于背后还有没有什么更深的算计,我就想不到了。” “你说得对。” 师父点头,“这些一吊道的妖人,果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鬼师那头抢走尸王还不晓得想干嘛,小龙君光是表面上的目的,就已经令人不得不防了!” “师父,你放心,虽然我很想解脱我妈,但我绝对不会被一吊道利用的!”我向师父表态道。 “这种事情无所谓的啦!” 师父抽着烟,淡淡地说道,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你山神老子代表的山川神灵做得不厚道,儿子救妈,天经地义,你记住,不管你怎么选择,师父都站在你这一边。” 师父的理解,让我感动得鼻子发酸,又羞愧无比。 我在路上还担心他会因为大义站在我的对立面,现在看来,他还是那个帮亲不帮理的护短老头啊! 不过虽然心里触动,但我并没有流于表面。 多少年的师徒了,用不着搞肉麻那套。 但我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主意,我自己的山神父亲不靠谱,以后说不定还真要上演“父刺子笑”的伦理剧,那这老头就是我在阳间唯一的亲人,我对他会像对自己亲生父亲一样孝敬! 敞开心扉以后,我跟师父又谈论了一下小龙君可能存在更深层次的阴谋,但因为信息不足,最终一无所得。 就在我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突然,我影子里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师父愕然地看着我的影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瞬间有种管不住自己影子,还被师父目击到的羞愧感,羞愤欲死。 我狠狠一跺脚,喝道:“你们两个蠢货给我滚出来!” 话音落下,王惊龙和李冰倩拉拉扯扯地从我影子里钻了出来。 看着他们衣冠不整的模样,我真的很想大骂一声“成何体统”! “你们在搞什么鬼?”我皱眉问道。 “薛师傅,我想送她下地府服刑,但她不肯,非说你答应帮她求情了,要拿到陈情表再走!”王惊龙汗颜道。 “薛师傅,您答应过我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为了减免刑罚,李冰倩也是豁出去了,大声道。 “行吧,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我沉吟了一下,还是无奈道,“虽然你被人利用了,差点害死我,但我还是给你修书一封,送你下去。” 听我这么说,李冰倩立刻变脸,喜笑颜开地给我磕头:“多谢薛师傅,多谢薛师傅!就知道您最仁义啦!” “蒜鸟蒜鸟,我不兴这套。” 我把她扶了起来,叮嘱道,“你下去以后好好赎罪就行了,千万别仗着有陈情表胡作非为,争取早日脱罪投胎,才不枉我一片心意啊!” 第251章 捞不上来的尸体(上)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 香火袅袅,呢喃的经文声中,王惊龙摇晃着哭丧棒在前面引路。 李冰倩一步三回头,踏上了西去的纸桥。 “去休!去休!” 看到她一直在恋恋不舍地回望人间,我连忙硬起心肠,大声呵斥驱赶,道,“速去阴曹报到莫停留!” 阴司什么都好,公平公正。 唯一让我觉得难以理解的,就是过于尊重个人命运了。 如果被接引使察觉到她还有留恋人间的想法,搞不好这次超度就要泡汤。 据说,这是因为阴司奉行人间事人间了。 人刚死之时,有七七四十九的时间,魂魄归于中阴。 地府认为这时他们还不算鬼,地府没有强制执法权。 想下去的,阴差就带一程; 心有执念或者怨念,那地府也尊重你的选择。 还有李冰倩这种错过了接引时辰的游魂野鬼,在地府同样是黑户。 至于说他们停留人间是什么结果,地府是不管的。 地府只管他们下去以后再判罚。 就比如李冰倩,她要是迟迟不下去,九成九要被怨恨和杀意吞噬,变成彻头彻尾的恶鬼,那就不妙了。 但地府不在乎啊。 反正闹出事来,还有我们这些人间法师兜底。 对此,我只想竖中指。 刚死的鬼不懂事就算了,你们这些阴神大佬也不懂? 纯粹就是懒吧? 服了。 “多谢小薛师傅。” 在我的催促下,李冰倩终于不再回头,身影虚化,彻底消失在了纸桥的尽头。 我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又一段因果了结了……” 我吐了口气,稍微收拾了下现场,就懒散地瘫回到师父的“宝座”上。 这已经是凤凰之行后的第五天,师父还没出院,我只能继续一个人看店的生活。 “好无聊啊,好想有个鬼送上门给我打啊……” 我把道经盖在脸上,嘴里碎碎念道。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逐渐爱上了斗鬼斗尸斗邪道的日子。 那种生死边缘打滚的刺激,才能让我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你再让我过平静的生活,我反而无所适从了。 当然,期间我也没少想解救我妈的法子,可惜始终不得两全其美之策。 我只能归咎于自己现在道行还浅。 或许有朝一日足够强大了,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这也成了我修行新的动力。 但一阴一阳谓之道,就算努力修行,张弛有道也是必须的。 就在我放飞自我时,突然,一个弱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请问,杨师傅在吗?” “嘿,瞌睡了就来枕头!” 我“唰”地一下跳起来,嚷道,“他不在,我是他徒弟,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现在还没到电玩城营业的时候,这个点上门的,不用问也知道,是我们另外一个业务方向上的客户。 “啊!” 门口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朴素的校服,眼睛哭得通红。 她估计是被我兴奋劲吓到,轻呼一声,下意识退了一步。 “咳,你别怕,我就是天生嗓门有点大!” 我也意识到自己太不矜持了,连忙尴尬地找补道。 “杨师傅不在吗?” 小姑娘怀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两圈,很礼貌地鞠了个躬,道,“那没事了,我先告辞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又是自己这张过于年轻的脸,让人产生了不信任感。 我连忙跟在她身后说道:“小妹妹,你先别走,我看你身上邪气缠身,可是最近遇到什么诡异之事了?” “啊!” 小姑娘惊呼一声,立刻迈不开步子了,回头道,“名师出高徒,你是有真本事的,对不起,我不该小瞧你的!” “好说,好说。”我心里暗笑。 其实我哪里看到什么邪气,天眼都还没开呢! 但求到我们门前来,又哭得双眼通红,十有八九是碰到了什么邪乎事。 模棱两可稍微一诈,这高人的人设不就立起来了吗? 事实上,这也是那些老南道和江湖算命先生常用的伎俩。 不同的是,他们是只会这个,我们是能用话术解决的,懒得用真本事。 毕竟每次施展道法,或多或少都会有因果缠身,能少沾染一点是最好的。 “碰到什么困难了,进来说吧!” 我把她喊进了电玩城,看她哭得抽抽噎噎,又递上了一杯热水和一包纸巾。 “谢谢。” 她接过纸,“哇”一声,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也只好耐着性子等。 好不容易她心情平复了一点,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还原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她叫熊婕,家住郊区。 就在五天前,他哥熊晨在家附近的水库落水失踪了。 他们家里人请了专业的救援打捞队来捞人。 可一连几天过去了,连“无情钩”这样迫不得已的手段都用上了,依旧一无所获。 按理说,这么多天过去了,就算不进行打捞,开始腐烂的尸体,也会自己浮起来,但没有。 打捞队的队长在水上的年头长了,多少懂点玄乎的,一看这架势,就猜他哥怕不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留住了。 正好他跟我师父又有点拐弯抹角的交情,这才有今天熊婕上门搬救兵的事发生。 “等等,你是说,你哥是在水库里落水失踪了?” 我眨巴了一下眼,注意到熊婕话里的漏洞,追问道, “讲清楚,到底是落水,还是他自己投水的?” 夏天淹死人我能理解,天气热,年年夏天都有戏水的人淹死,见怪不怪了。 但现在天寒地冻的,水库虽然没结冰,但水温也冰冷刺骨,怎么会有人这个季节跑去玩还丧生了? 熊婕露出扭捏之色,细声细气问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 我正色道,“如果他是落水,那他可能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缠住了。 但他要是自己投水,死时心有怨气,问题就出现在他自己身上,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水见你们,差别很大。 你不讲清楚,就是害人哦!” 说着,我就把脸板了起来。 我最烦的就是那些上门求助,但却因为自己的小心思,故意模糊关键信息的人。 这般搞法,法师道行高深还好,要是半桶水,又搞错了对手,一不小心就害人害己。 “对不起……” 在我目光炯炯的注视下,熊婕终于绷不住又哭了起来。 哭完就改口说了实话,说他哥确实是自己投水自尽的。 只是他爸妈怕丢人,才叮嘱她要说是落水。 因为她哥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干脆就在家里天天打游戏。 不过她也说了,他哥不是纯玩家,是当代练和打陪玩,每个月还是能挣不少钱的。 但她父母思想老旧,就认为她哥不务正业,天天催着他去找工作。 这都快过年了,每天嘴上还不饶人。 这次又是把他哥逼急了,一个人跑了出去,那天晚上都没回来。 他们出去找,才得知有村民曾看到他哥一个人待在水库边。 试过其他途径,又都找不到人,这才怀疑是投水自尽了。 第252章 捞不上来的尸体(下) “唉。” 听完熊婕的讲述,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是两代人观念不同、沟通不畅造成的悲剧。 从小到大,我自己倒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我那赛博天师师父开明得有点叛逆了。 但类似的事,却没少听过。 父母望子成龙,希望子女有份在别人眼里体面的工作,我能理解。 但现在的社会也是多元化的,你能说代练和陪玩就不是工作了么?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在伤口上撒盐,只是轻轻摇头,道: “等我一下,我拿点家伙事,跟你走一趟吧!得到现场看看情况,才晓得到底怎么个事。” 我带上做法要用的法器,载上熊婕,驱车直奔她哥溺水的水库而去。 水库名为“白鹭洞”,与某著名书院同名。 水域面积不算大,三面环山,一面是挡水坝。 这个季节,山上的植被都已经枯黄,很有几分萧索之意,隐隐弥漫着死气。 “这……风水不太好啊。” 我看了一眼,心里就是一“咯噔”,扭头问副驾驶上的熊婕,“你们这个水库是不是年年淹死人?” “是嘞!” 小姑娘虽然还沉浸在悲伤中,但闻言还是惊奇地看着我,问道,“薛师傅你来过我们这里吗?水库里每年要淹死好几个呢!” 说着,大概是想起自己哥哥也成了库龙王今年的指标之一了,她又流下泪来。 见状我也不好再多问,免得勾起她的伤心事。 但我心里却在暗暗同情那些丧生在这座水库里的孤魂野鬼。 周围的山岭地势形成一个风水上的死局,他们死了以后,只怕魂魄都被困在水里,根本不得超生。 唯一脱离痛苦的方式,就是找替身。 这才是水库每年都淹死人的根本原因。 但这对鬼来说,纯属饮鸩止渴。 找了替身,固然暂时解除了痛苦,但害死了人,就是断了自己的退路。 而且不停死人,死气怨气堆积,只会让水库里的气场环境越来越差,百害而无一利。 当然,我这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于日日受阴风折磨的鬼魂来说,今日尚且顾不上,哪里还考虑得了以后? 在这点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样的大风水局,我现在的道行想改,还力有未逮。 除非拆了水库,排水重建,但这就更不是我能干涉得了的了。 “我爸妈他们还在水库边,几天没怎么合眼了。” 离水库岸边还有一段距离,我就已经看到围了不少人。 但都以看热闹的神情居多,只有一对中年夫妇神色悲戚憔悴,应该就是熊晨的爸爸妈妈了。 熊婕的介绍,证实了我的猜想。 世上的父母,又岂有不爱自己子女的,只是有时候爱太沉重,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我把车停在离河堤挡水坝顶的车道上,跟熊婕一起徒步走了下去。 “爸、妈,我把邓叔叔说的大师的徒弟请来了。” 熊婕走到她父母身后,打断了夫妻俩对水面的凝望,抹着眼泪说道。 熊家两口子一回头,看到我,脸色微微一变:“他?能行吗?” 我无奈地搓搓脸,实在不想再解释一遍了。 有时候对自己这张娃娃脸真是无语了,本来年纪就不大,面上更显嫩。 跟熊婕站在一起,显得我俩像同龄人一样。 这谁能信?换我也不信啊。 好在就在这时,水面上传来一阵引擎声,一艘皮艇靠岸了。 船上掌舵的,是个强壮、黧黑的中年人,一口牙齿却白得耀眼。 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正从水里把一个古怪的器具收回来。 那是一个大铁架子,下方挂了一排锋利的铁钩子。 这玩意就是所谓的“无情钩”了,随着行船,能把沉在水底的尸体钩上来。 不过溺死的尸体往往被泡胀了,这铁钩子一下,往往肚破肠流,很不雅观,只有没办法了才会用,故名“无情钩”。 但看钩子上空空如也的状况,显然连这捞尸人的王牌都无功而返了。 “哈哈!你们把杨师傅请过来了吗?” 他应该是听到只言片语,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但目光一扫,没看到我师父,只看到我这个生面孔,愣了一下。 “他是我师父!”我连忙自我介绍道。 邓姓中年人闻言,立刻又露出了他豪爽的微笑,对熊家人说:“杨师傅是有真本事的道爷,他徒弟肯定也是青年才俊,你们只管信他就行了!” 他在附近,威望貌似不低。 有他担保,熊家夫妻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对我也客客气气的了。 我也松了口气,我可不想工作之前,还要先跟人扯皮。 他们还想招呼我先吃饭,我把手一摆:“算了,先做事!” 香、烛、纸钱、经幡、黄布,这些做法要用的东西,我车上都带了,就让他们去抬一张足够大的桌子来就行了。 等所有东西准备齐全,我就在水边摆下法坛,当着众目睽睽,开始行法。 有真本事的人,从来不怕被围观。 “天灵天灵,郁罗达明。排纷解难,枢府大神。扫除凶恶,守卫元真。急急如律令。” 我口诵真言,一手摇动三清铃,一手桃木剑挑起黄符,在烛火上舞动。 随着符咒生效,我就感觉自己的灵觉无限延展开来,很快就跟眼前的水面相接,感知扩散到整个水库的范围内。 果然,在这幽暗的水体中,我感受到了不下二十个灵体意志,应该就是这些年淹死在水库里的水鬼了。 其中好些已经怨气缠身,情绪十分凶恶,离化为厉鬼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他们生前死后与我都没有因果,我却是不好贸然插手干涉他们。 我谨记自己此行要找的,只有熊晨一人的灵魂罢了。 他死了还不到七天,灵体应该还处于浑浑噩噩的茫然之中,很好辨认。 也幸好最近没有更多人被淹死,这样特征的意志只有一个,我轻而易举就找到了。 我招手让熊家人过来:“你们现在开始,对着水库喊他的名字,我把他的魂引回来。” “好好好。” 熊晨的爸爸妈妈看我开坛做法颇有章法,煞有介事的样子,也相信了我不少,依言对着水库就喊了起来, “晨伢子,你快回来,爸爸妈妈在这里等你嘞!” 我把他们的呼唤,传递给水下熊晨的灵魂。 但他们喊了一会儿,嗓子都快冒烟了,但那个意志却不为所动,一寸都没朝岸边移动。 “薛师傅,这样行不行啊?”夫妻俩见没反应,也哑着嗓子问我道。 “看来他不是很想见你们啊。” 一番徒劳无功,我脸上也有点挂不住,道,“换一个平时和他感情最好的人来喊。” 人刚死的时候,神智不清醒,容易分不清生死界限。 如果熊晨的鬼魂还沉浸在跟父母怄气的情绪里,那确实不太容易招引上来。 “我来!” 熊婕当仁不让道,“平时我哥最疼的就是我,我来喊,他肯定会应我的!” 第253章 水猴子拘魂 “哥,你快回来吧,我想你了!” “爸爸妈妈晓得平时对你太恶(方言:凶)了,他们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吵了!” “哥,你在哪里,快回来啊!” …… 熊婕带着哭腔的呼唤,回荡在水面上,如泣如诉,令人心酸。 熊爸爸熊妈妈也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实在是人间惨剧。 可惜生死有命,我也无可奈何。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熊婕的心意传递给水下的亡魂,弥补他们一家最后的遗憾。 随着熊婕的呼唤传递到熊晨的灵体附近,他确实有了点反应,但马上又不动了。 “不对啊,他还是不肯上岸,你跟他没矛盾吧?”我疑惑地问熊婕道。 “不可能,我哥和我感情最好了,他不可能不搭理我的!” 熊婕闻言终于绷不住了,失态地哭喊道。 “如果不是你的问题,他又不是自愿不上岸的,那就只能证明……” 我略一沉思,就冷眼看向平静的水面,道,“水下还有一股邪恶的力量,在拘着他,不肯放他走了!” 一念及此,我就打算上点强硬的手段招魂了。 歘欻欻! 我笔走龙蛇,在一张黄符纸上飞快写下“白马大将军”的名号,对着水面一亮。 这是负责招魂引魄的神祇名。 “阴灵逐我幡,阳魂返汝残。北斗天蓬。敕玄武开幽关,通思郁明。灵官飞真,普令速变,使汝现形。爽灵爽灵,台光幽精,不得远去,闻召现形,三部神生,八景己明,吾今召汝,注神还魂。” 我支起一条引魂幡,以十方正韵,高声吟唱起来。 此咒语名《歌斗章》,乃是我道门之中,专为招引亡魂的仪式咒语。 与金雀招魂令不同,后者是用于给失魂的活人招魂收惊的,歌斗章的对象,则是已经死去的亡魂。 这一招魂,效果马上就出来了,我果然感觉到,在幽深的水下,有股力量跟我对抗,拖着熊晨的魂魄不肯放他走。 “好胆!” 我勃然怒喝道,“立刻放人,否则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水下那不知是邪祟还是精怪的妖邪不但不听劝,反倒传递给我一个嘲讽的信号。 “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其冥顽不灵,我也不再跟它客气,直接使出了更加暴烈的咒法。 “天帝释章,佩带天罡。五方恶鬼,何不消亡。飞仙一吸,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我这“天罡咒”一出,“轰隆”,青天白日里,炸响一道惊雷。 晴天霹雳! 那是纯阳的天罡之气响应我的号召,在水库上方汇聚。 “哗!” 如此异象,顿时惊得水库边围观的众人一阵喧哗。 我可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心情,水库底下那个东西已经激怒我了,需得给它一个报应,不然真小觑了我道门真传的厉害。 我高举天蓬尺,往案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同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破!” 这声道喝我用上了法力,不只能破邪祟,气场震荡,余音不绝,连活人的耳朵都能震得嗡嗡直响。 下一秒,只见离岸边不远处,一片水面咕咚冒泡,一具已经泡得有些肿大的尸体应声浮起! 围观的人群齐声响起一阵喝彩声:“上来哒!上来哒!” 但紧接着,他们就像被掐住脖子般,欢呼声戛然而止! 因为紧随尸体之后,还有另外一个黑乎乎的怪物尸体也跟着浮了上来! 它有着酷似人的四肢,但浑身长满了水藻般的长毛,指间又有青蛙一样蹼,整个一四不像。 它的脏腑被我的天罡咒震破,刚浮上来时,还能抽搐几下,但很快就不动了,口鼻中流出的墨绿色鲜血,污染了周围的水面。 “这是……水猴子啊!”人群中,有熟知民间传说的老人颤抖着开口道。 水猴子,算是我国南方最常见的邪祟之一了,其分布地域极为广阔。 只要是有水网密布的南方农村,基本都能听到水猴子的传说。 甚至我们圈子里曾有好事之人考证,日本的河童,其实也是水猴子的亚种。 反正我是不关心。 管它水猴子还是河童,敢惹到我,直接打死。 这玩意据说是由溺死的水鬼和浮尸变异而来,在水下力大无穷,十个男人都拉不住,在岸上却孱弱无力,一个小孩子都能撂倒。 这点跟河童确实有一定相似之处。 并且它还可以变成兔子、乌龟、青蛙等小动物,把人骗进水里溺死。 属于那种实力不强、但作恶多端的小怪物。 “我去把他们拉上来!” 姓邓的打捞队长自告奋勇道。 “等等!” 我拿起一张驱邪符递给他,“把这个带在身上再上船。” 虽然拘禁了熊晨魂魄的水猴子被我一击毙命,但这片水域给我的感觉很不好,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在天眼之下,水里的邪气都快要沸腾了。 “奇怪,难道是我惊动了那些快要恶变的水鬼吗?” 我紧紧盯着邓队长的背影,目送他开船驶向水面上一人一怪两具浮尸。 这段路程前半段还好好的,但当他的船接近浮尸时,水面下却出现了恐怖的变化! 无数似人非人的黑影,像食人鱼群一样徘徊在水下,围着他的船打转,好几次都做出了攻击的姿态,但最终,又像忌惮什么一样散开了。 这一幕,看得我们岸上的人提心吊胆。 反倒是邓队长本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熊晨和水猴子的尸体上,反而没注意到水下的异象。 我们怕惊到他再出什么意外,也不敢大声提醒。 幸好,最后他有惊无险地拖着两具尸体驶了回来。 我估计,那些水下的黑影,应该是慑于我的驱邪符,才不敢靠近,让他逃过一劫。 “老邓,你今天福大命大啊!” 邓队长一靠岸,就被祝贺的人围了起来。 他一开始还莫名其妙,我不就捞个尸体吗?至于搞得我要当新郎官一样吗? 可当他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自己已经从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回来,才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 他立刻联想到我给他的驱邪符,手伸到口袋里,攥得紧紧的,八成是打算当传家宝了! 而这个时候,我已经走到船边,开始检查他冒险打捞上来的两具尸体了。 第254章 诅咒印记 熊晨的尸体没什么好看的,在水里泡了五天,已经肿胀成巨人观了。 我开天眼扫了一眼,确定他浑浑噩噩的灵魂已经跟着尸体上了岸,就暂且放下,回头做个法事送走就行了。 我真正感兴趣的,还是水猴子的尸体。 这怪物虽然名气大,但亲眼所见,我也是第一次,更别提周围好奇宝宝一样的村民了。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为了防止水猴子诈死伤人,我在接近之前,还特地先补了一张九凤破秽符。 不过看起来我还是高估了它的生命力连身上绿毛被火舌烧燎,都一动不动,确实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烤水猴子的气味真的不好闻,有股死鱼被烧焦的臭味。 “好!” 倒是周围的村民被我这一手凭空生火的法术惊艳到,捂鼻子归捂鼻子,又是一片喝彩声。 “想不到小伙子年纪轻轻,本事不小啊!” “什么小伙子,叫大师!” “对对对,大师!” …… 见我一出手就解决了棘手的难题,顺便还干翻了一只传说中的水猴子,围观的村民纷纷鼓掌叫好。 怪不得说富贵不还乡,等于锦衣夜行呢。 这种被普通人拥戴的感觉,实在是情绪价值拉满。 我虽然不贪图名利,但对这种发自内心的敬意,还是感觉嘴角比AK都难压。 连续向周围几次挥手示意,我才安定下来,专心研究水猴子的尸体。 这种怪物有着类人的四肢,五官模糊,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它们的骨骼结构,跟人已经有很大的不同。 在它的手脚上,除了鸭子一样的蹼,还有类似猫科动物的可伸缩的利爪,爪尖锋利发绿。 我拿糯米纸测试了一下,发现这种绿色是相当浓烈的尸毒。 民间传说它们是被水鬼附身的溺死尸体,还真未必是空穴来风。 对普通人来说,这玩意可以说是很危险的猎手了,但也仅此而已。 一对一单挑的情况下,刚入道的术士,估计都有七成以上的把握灭掉一只,更别说我了。 我有九种办法弄死它,九种! “诶,这才对嘛,这才是正常法师接业务该有的难度嘛,我之前打的那都是什么鬼!” 我在心里感慨不已。 习惯了僵尸王、飞头降、一吊道的妖道这些超规格的敌人以后,突然给我一只水猴子刷日常,我甚至都有种满级大号回新手村的轻松愉悦。 不过考虑到现在有关部门对怪力乱神之事的态度,还是能做不能说,所以这玩意的尸体,那肯定是不能留在民间的。 我打了个电话给特事委的同志,让他们派人过来拉走。 等处理好这一切,熊家人也收殓了熊晨的尸体,走过来对我千恩万谢。 “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用谢。” 熊家经济条件不是特别好,我只象征性收了他们五千块。 “你小子这是扰乱市场啊!” 邓队长跟我师父关系应该不差,并不像其他村民一样敬畏我,笑骂道, “我们正常捞尸一次都要一万二,有心黑的挟尸要价能涨到五六万,你做法一次才收五千,你是要卷死我们,我都怕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我靠!” 我听得瞪大了眼睛,“你们这么挣钱的吗?” 虽然干我们这行也挣钱,但我们是直面邪祟,有时候要拿命去拼的啊,他们只是正常捞个尸体,居然能喊价到五六万? “啧,你们这行也是好心人啊。” 我半开玩笑半嘲讽道,“你们明明能直接抢的,还非要给人一具尸体,太善了。” 邓队长苦笑了一下,道:“发横财嘛,机会难得,而且我也没干过那种事。” 这话我信,以我师父的脾气,他要真是那种挟尸要价的黑心人,我师父别说跟他有交情了,真敢当面大耳瓜子抽他,见一次抽一次。 “那我可能要继续破坏你发横财的机会了。” 我笑了笑,才正色道,“我看你在周围人里口碑不错,你提醒他们一下,最近千万别下水,连靠近水都不要。这水库……不对劲!” 他脸色一变:“你是说……” “你不会以为之前包围你的那些黑影是什么善茬吧,要不是你带着我的符,现在已经下去跟熊晨作伴了!” “我明白了!我一定警告他们,尤其是管好自己的小孩!” “这样最好。” 我点点头,道,“要是在岸上,我也就顺手把它们料理了,但这水里嘛,我水性实在不好。 等我师父出院,我再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地超度了这水库里的怨灵吧! 在此之前,只能劝住其他人别下水了。” “没问题!” 邓队长满口答应道,“这水库是官府的水利工程,老百姓平时最多就来钓钓鱼、洗点东西什么的。 等下我以你的名义,让他们把这条禁令传开,应该不会有人有那么大胆子来作死的!” “那最好了!” 我跟邓队长告了个别,就开车离开,去医院找师父。 水猴子好对付,但这个水库整体给我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还没完。 我想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进病房,还没开口,师父看了我一眼,眼睛就瞪大了。 “你这个臭小子,一天没看到你,又到哪里招惹邪祟去了!” “啊?” 我人一懵,“这都能看出来?” 师父斜了我一眼,指了指卫生间,道:“要不你开天眼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呢?” 我意识到自己身上怕是发生什么变故了,连忙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开了天眼。 然后我就看到,在自己脖子上,赫然多了一道绞索般的黑气,肉眼不可见,但却跟我的气场融合在了一起。 我连续施展了几道净化的法术,都没法将其从我的气场里剥离出去。 “别白费力气了。” 师父估计是感觉到我施法的气场波动,在外面说道, “那是邪祟的复仇印记,平时对你没影响,但要是碰上被你杀掉的邪祟同族,都会优先对你进行攻击。 你这到底是惹上啥玩意了,人家宁可拼着魂飞魄散也要诅咒你?” 我苦着脸把今天去水库行道的事跟师父讲了一遍。 “水猴子啊,怪不得呢!” 他听完,了然地点点头,道,“这东西报复心强得很,不过上了岸就是一盘菜,问题不大。 只是以后你再碰到跟水有关的买卖,怕是要谨慎点接了,一不小心,被水猴子围攻也很麻烦。” 第255章 我的女友不是人 “好的师父,我记住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如师父所言,这个印记只是会吸引下诅咒者的同类,那危险确实不大。 毕竟水猴子的实力摆在那里,且不能上岸,来一窝寻仇我也不怕。 “那水库的事……” “水库你就不要管,我会另外托人去看看怎么回事的。” 师父叼着烟,摆摆手,道, “那个水库我也听说过,一开始就不该那么修的,后来不晓得哪个有能量的开了口,居然通过了,这里面水估计有点深,你又带着水猴子的印记,不适合再插手了。” 他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我当然也只好点头称是。 就是手痒啊,牛刀小试干掉一个水猴子,不光没过瘾,还更加勾起我降妖除魔的欲望了。 实在是耐不住寂寞,出了医院,我干脆给几个小伙伴挨个打电话,看他们手上有没有单能带我一起玩的。 阳哥还是一如既往,沉醉在胡紫晴的温柔乡里。 我估计他连自己修炼的法术都快忘记完了。 羽哥也在闭关,准备一鼓作气突破到法师境,追赶我的脚步。 倒是小端木,在火葬场找了份工作,专门负责抬尸体和给尸体整理遗容的,对他来说,也算专业对口了,听说工资待遇还不错。 他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帮忙,被我婉拒了。 哼,不会动的尸体有什么好玩的! 最后的最后,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拨通了小萝的电话。 在我印象里,她是个宅女,每天不是修炼,就是把玩自己的手办。 虽然也行道,但更多是蹭他师兄羽哥的渠道。 现在羽哥自己都闭关不出了,她能让我尽兴而归的几率实在不高。 没想到一听我说明来意,她就爽快地答应道:“无聊是吧?嘿,正好,我手头现在就有件怪事,想看热闹就赶紧来哦!” 她这么一说,还真勾起了我的兴趣。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云麓宫,谁知道她说她还要化妆,让我等她一下。 我就无奈了,想起以前跟黄琼出去吃饭逛街,她也是化妆要化半天,其他事都能迁就我,唯独这件事没商量。 看来这是女孩子的通病,就算是女冠也不能免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到去三清正殿拜一拜。 虽然祖师爷是包青天,但我们这一脉分属道门,三清也是我们共同的祖师,过门而不拜总不礼貌。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来到正殿,刚在神像前的蒲团上跪下来,突然听见一阵“喵喵”的叫声。 “猫可以进这里吗?” 我愕然扭头,就看到一只大橘翘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它也不看我,前脚一伸,屁股一翘,径直就在我旁边的蒲团上拜了下来,“哇哇”地叫得更大声了。 酷似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在跟家长诉苦。 我看得正有趣呢,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小道童也跑了进来。 他们给三清圣像告罪后,一把将大橘抄在怀里,碎碎念道: “橘师兄,不就是不让你用住持杯子里的水洗脸么?又没打你骂你,你又跟祖师告状!” 我听得哑然失笑,没想到还真是来告状的。 这云麓宫不愧是道门圣地,人杰地灵,连一只小橘猫都这么通人性。 我明明在它身上没感受到任何修妖的痕迹,但这股聪明劲,只怕都快赶得上四五岁的人类小孩了。 就在我津津有味地看修道小猫和小道童互动时,姗姗来迟的小萝,终于穿着她的花裙子,背着可爱的泰迪熊包包,出现在我眼前。 “走吧,生哥,带你去见见我的客户。” 她一点没有因为让我等待而感到不好意思,反而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微微翘起,道,“那可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呐!” 我对她这种软妹子还真没什么脾气,无奈地笑了笑,就当起了她的司机。 车子在城市里的车流里转来转去,她拿着手机,像是一直在联系什么人,并且根据对方的位置在给我指路。 终于,我们在一座城市里平平无奇的天桥下面,见到了她这次的委托人。 他是一个很年轻的外卖小哥,线条硬朗,皮肤黝黑,跟张一羽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帅哥。 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坐在桥下一辆电瓶车上,身上穿着骑手常见的黄外套、黄头盔,头盔上赫然还有两个可爱的粉色兔耳朵。 跟他硬汉的风格很不搭,却又能营造出一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温柔诗意。 不过,我们一看到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因为他黑眼圈很重,精神萎靡,外行可能会觉得是熬夜熬多了。 但我们一看就知道,这是阴气缠身的典型症状。 小萝看了眼手机,应该是在最后确定人,确认无误之后,就让我直接把车停在了他旁边,“滴”了两下喇叭。 她也不下车,直接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开门见山地问道:“韩全胜是吧?你撞邪了,知道吗?” 然而让我们没想到的是,韩全胜对这件事并不感到多意外。 起码看起来,“撞邪”带给他的冲击感,甚至还没有第一眼看到小萝这个“二次元天师”的惊愕感来得强烈。 “看来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也是,不然不会拐弯抹角找我们。” 小萝一甩头,“上车说吧。” 韩全胜沉默地拉开车门上了车,但没想到,他一坐下来,就提出了一个让我们意外的要求:“今天请二位来,不是为了驱邪,主要是想让你们帮我找找我女朋友的,她突然失踪了!” “失踪?” 我跟小萝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狐疑的神色,“这种事不应该找警察吗?我们是道士,又不是私家侦探。” “这事找警察没用!” 韩全胜摆摆手,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怀疑我的女朋友,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 得,这可算撞在我们的业务范围里了。 “你仔细讲讲,怎么回事。”小萝道。 我因为是跟来看热闹的,不好喧宾夺主,基本都是她在开口。 “这件事,要从我一年前接的一个深夜单讲起了……” 韩全胜露出回忆的神色,跟我们娓娓道来…… 第256章 鬼点餐 一年前,也是在某个寒冬的深夜。 韩全胜本来已经准备收工回家了,但就在他打算关APP的前一秒,一个新的外卖单,配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东西不多,只有一碗热粥,但收货地址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因为对方并不是要他送到哪座居民楼或者任何室内场所,而是让他送到一座天桥下。 “就我们现在这座?”小萝打断他的讲述,指了指头顶。 “嗯。”他点了点头。 我和小萝的反应是一样的,不约而同地打开天眼,往桥上看去。 不过并没有瞧出什么异常来,天朗气清,不存在邪祟。 也是,大白天的,哪个神经病鬼会站在大太阳底下曝晒啊? “你继续说吧。”我们收回目光,说道。 “我骑车送到这里以后,没看到人,当时又冷得很,我就在APP的聊天里催她快点来取餐。” 韩全胜继续道,“不过她并没有露面,只是让我把餐放在桥头,然后过十五分钟就能拿走扔掉了。” 外卖员嘛,什么稀奇古怪的客户都能碰到,而且类似的缅怀单,他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 比如当初大名鼎鼎的“胖猫”事件,很多外地网友都是通过外卖小哥送花、送奶茶到胖猫自尽的桥上缅怀。 所以他也没觉得多奇怪,按照对方的要求,等了十五分钟,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渐渐变得奇怪起来。 从那之后,他每天晚上都能收到一个送餐到这座天桥的订单。 “你们知道的,我们的单,都是系统随机派发的,但她就像能指定系统一样,每次都落到我头上,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我闻言,不禁露出古怪之色。 鬼本身就是磁场,如果它们愿意,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电子设备的,说是最好的黑客也不为过。 韩全胜的单,只怕真是故事女主角指定的。 就算真是缘分,这也是彻头彻尾的孽缘。 人鬼情未了,不可能有好结局。 这是由人与鬼的本质冲突决定的,不以人的意志或者鬼有没有恶意为转移。 不信的话,看韩全胜现在这一脸萎靡的衰相就是明证。 后续的发展不出我预料,好心的韩全胜觉得这个点餐的女孩子怕不是有什么心结,每次送餐来,都会在APP里安慰两句、问候一下。 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并且渐渐发展出了恋情。 因为韩全胜跑外卖很忙,每天抽空跟女友聊两句,就是他牛马生活里最大的慰藉了。 “跟鬼网恋吗?有意思。”我摸了摸下巴。 “你们面基过吗?”小萝问道。 “没有。” 韩全胜沮丧地摇摇头,道,“我跟她一直都是线上联系,而且她只肯打字或者发语音消息聊天,坚决不通视频或者打电话。” 每次只要他提出类似请求,女孩就会推说家里太暗太小不方便。 太小太暗? 好家伙,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我第一反应是骨灰盒。 “那你们的聊天记录呢?”小萝问道,“方便给我看一眼吗?” 我觉得这么侵犯人隐私,貌似有点过分了,不过为了解决他的问题,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没想到韩全胜脸上却是露出心痛之色,道:“没了。” “没了?”我和小萝异口同声表达了诧异。 “是。” 小韩垂头丧气道, “一个礼拜以前,她突然就失联了,我找了她很久,但不管我怎么发信息给她都不回,后来,她的通讯号,直接从我手机里消失了,连我们聊过天的记录,也全部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大致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的所谓“聊天”,应该都是那个女鬼在旁边直接影响他的手机。 但不知道为什么,女鬼离开了。 随着残余的鬼气渐渐消散,所谓的“聊天”,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我忍不住看了他那浓浓的黑眼圈一眼。 好嘛,这还是女鬼离开一个礼拜后的状态,我都不敢想他一个礼拜前虚成啥样了。 “你没查过交易记录吗?” 小萝又问道,“想点办法的话,应该能查到点餐的是什么人吧?” 她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两个人的聊天可以直接用鬼气磁场影响,但点餐涉及到APP的运行和银行交易,肯定会有痕迹留下。 “试了,我当然试了,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 韩全胜递给我们一张纸,那上面印着一张照片。 因为是复印件,显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得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笑起来很清纯。 纸张已经皱褶泛黄,显然他这些天不止一次拿出来观看。 “你们知道吗?说起来,跟她恋爱大半年,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和样貌。” 韩全胜自嘲地笑笑,道,“没想到,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翻看了一下这张纸,背面还印着女孩的基本信息。 她名叫佘雨晴,不过死亡时间已经一年半前了。 也就是说,韩全胜第一次给她送餐时,她已经死了至少半年以上。 死因是抑郁症自杀,地点就在这座天桥上。 怪不得会让韩全胜每次送餐过来这里,八成是执念不散,形成地缚灵了。 小姑娘家境不错,算是个小小的富二代,生前的零花钱卡,家里也没注销,每次点外卖的结算,就是从这张卡里扣除的。 “可惜人鬼殊途,不然你就吃上软饭了。”我笑着打趣了一句。 韩全胜闻言涨红了脸,像被侮辱了一样,气愤道:“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跟钱没关系!” 我摇摇头,“你要图她的钱,麻烦可能还小点。” 眼瞅着韩全胜被我说得快破防了,小萝打断了我,又问道:“除了这些呢,你跟她交往的过程中,还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没有了吧?” 韩全胜道,“我们就是很正常的聊聊天。” 迟疑了一下,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哦对了,我跟她刚认识不久,有次送完餐正好饿了,我看她点的吃的都不便宜,就这么丢掉了也怪可惜的,就尝了一口。 结果发现看起来很好吃的东西,进了嘴巴完全没有味道,香味也没了,口感像木头渣子! 我当时还骂店家黑心,但从那以后,她点餐都会点两份,让我等的那十五分钟里在旁边吃掉。” 说着,他还有点脸红。 毕竟刚刚才说了不吃软饭,马上又自己打脸了。 不过我知道他自尊心强,这次没再调侃他,而是跟小萝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基本可以确认了,他猜对了,他这个女友确实不是人。 因为味同嚼蜡,正是被鬼享用过的食物的典型特征! 说不定他每次送餐来的时候,“等待”的时间里,他的“女朋友”就坐在他身边,一边看着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呢! 这么一想,好像还怪浪漫的呢…… 第257章 痴情种,见家长 “在帮你找人之前,有些事我要先跟你讲清楚……关于人跟鬼恋爱的危害。” 小萝把我手上的纸接过去看了一眼,正色道, “你们的感情,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继续跟她纠缠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甚至可能离死不远了!” 说着,她从自己包包里掏出一面化妆镜,伸到韩全胜眼前,让他好好看看自己憔悴的面容。 但他固执道:“不,雨晴她不会害我的。” “倒不是说她一定会害你。” 我摇头解释道,“她对你应该确实没有坏心思,不然你也活不到今天,但人鬼殊途,她的阴气会侵蚀你的阳气,你会越来越虚弱,直到丢了性命。” “呼,不是她害我就好。” 听我这么说,韩全胜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健康放在心上,反而露出了“我没看错人”的欣慰笑容。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玛德恋爱脑没救了! 或者说,更悲哀的是,在这个时代,每个在城市里奔忙的个体都是孤独的,所以就算豁出命去,放弃健康,也想获得互相陪伴的那一点点温暖? 我陷入了沉思,但小萝却没放弃劝阻他:“不管怎么说,这对你俩都没好处,她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才离开你的。就算这样你还是要找她?就此断了,或许是个不错的结局,趁这个机会,去开始新生活吧!” “不,我不相信她会不辞而别,我担心她出事。” 韩全胜却像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爱钻牛角,“我想找到她,就算她不是人,我也想见她一面,亲口告诉她,我爱她!” “啧!” 我仿佛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忍不住砸吧了下嘴。 怪不得小萝说他有意思呢,这种跟鬼真心恋爱的,除了聊斋,现实里还真是第一次见,果然艺术源于生活吗? 但不得不说,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对一个盘踞在城市复杂环境里的鬼来说,出事再正常不过了。 周围的电流扰乱磁场,时间自然推移造成的磨损,阴寿已尽,甚至是情不自禁拥抱韩全胜造成的阳气冲击,都有可能导致佘雨晴鬼体消亡。 “太感人了!” 小萝严肃的表情突然一变,眼泪汪汪道,“好,既然你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我就帮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把!” 我:“???” 不是,大姐,你这也太容易感动了吧?你也是恋爱脑? 但不管怎么说,小萝既然开口答应了,那接下来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就是如何找人、不对、找鬼了。 正常来说,想要招鬼,首先,就得与目标鬼物之间,建立起玄学上的联系。 这种联系,一般需要媒介,比如带有目标鬼物生前气息的贴身之物。 可惜韩全胜跟佘雨晴相识已经是在她死后了,这样的媒介,他手里肯定是没有的。 “去找她家里人!” 小萝一旦做出决定,行动力拉满。 因为韩全胜满世界找女朋友的时候,已经做过调查,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知晓了佘雨晴父母现在的地址。 不过当我们赶到那里时,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搞懵了。 不是说佘雨晴的家里条件还不错吗? 好吧,能住得起别墅,这样的经济条件确实不能说差了。 但别墅的小花园已经完全被开辟成了菜地,庭院一角还有鸡窝,不断有“咯咯咯”的鸡鸣传出。 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在菜畦间劳作。 整个画面,充满了田园野趣,却唯独跟我们想象中的商业精英截然不同。 “他们是……佘雨晴的父母?” 我目光落在那对老夫妻身上。 从佘雨晴的年龄推断,二人应该才四十多不到五十吧? 居然显得如此苍老。 难道是爱女亡故之后,承受不住打击,归隐田园了? “嗯,是他们。” 韩全胜遥遥望着二老,眼神复杂,道,“上次来的时候,我想着雨晴毕竟已经不在了,怕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就没有上门打扰。” “走吧,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小萝故作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不过你可得先想好,怎么跟他们证明自己的身份哦!对普通人来说,女儿死了以后还谈了次恋爱,这可不好接受。” “没问题的!” 韩全胜握紧拳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这一年里,雨晴给我讲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只有叔叔阿姨晓得,他们会相信我的!” “那就行!” 小萝露出甜甜的笑容,蹦蹦跳跳走到别墅庭院的围栏边,对佘雨晴的双亲招呼道,“叔叔阿姨好!” 要不怎么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呢,不是亲眼见过她斩妖除魔,谁能想得到,这萝莉斗法时下手多狠辣,我们男生都颇有不及。 “你好啊,小妹妹。” 佘雨晴的父母性格很是随和,也笑着回应小萝道。 当然,也可能是这丫头的扮相太有迷惑性了。 “我们是雨晴姐的朋友,今天是来看您二位的。” 小萝搭上了话,就向我们招手,示意我们快过去。 “雨晴的朋友啊……那快请进,你们有心了。” 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佘家父母都露出哀戚的眼神,但还是马上洗手,招呼我们进屋坐。 “谢谢叔叔阿姨。” 小萝把韩全胜往前一推,介绍道,“这是雨晴姐的男朋友。” “叔叔阿姨,打扰了。” 韩全胜露出局促之色。 虽然我们今天是为了办事而来,但他也算另类意义上的见家长了,不紧张才怪。 “晴妹子的男朋友?” 佘先生目光在韩全胜一身外卖员服装上扫了一眼,露出怀疑的神色,但却并没有表达出来,只是含蓄地说道, “这我们倒是没有听晴妹子讲过,看来我们这当父母的还是太不称职了,她谈了恋爱都不跟我们讲,怪不得会离开我们。” “不是的,不是的……” 韩全胜闻言急得连连摆手,道,“我认得雨晴,不是在她生前。” 不是生前,那还是死后? 佘先生目光一凝,看向我们的神情中已经带着不满,这时他才露出一丝成功人士的锋芒。 “年轻人,你们要是晴妹子的朋友,我好茶好水地招待你们,但你们要是来开玩笑,好歹也体谅一下两个失去女儿的父母的心情吧?” 第258章 她的阿贝贝 “佘叔叔,我想您应该也听说过,人死了,还有魂,会变鬼。” 小萝认真道,“小韩哥就是在雨晴姐死后,与她的鬼魂相爱。” “是吗?” 佘叔叔却根本不信,冷笑道,“那我们怎么没见过小晴的鬼,我们才是她最亲的人,怎么样她都应该托个梦给我们吧?” “她太狠心了,走了以后一个梦都没有给过我们。”阿姨仿佛被触动了伤心事,哭了起来。 佘叔叔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怒视我们,仿佛在说:勾起我老婆的伤心事,你们满意了? “因为雨晴姐是自杀,她的魂魄被困在了死亡的地点,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也接茬道,“小韩哥也是机缘巧合,才与她的魂魄相知相恋的。” “那你们呢?又是什么人?说是雨晴的朋友,也是骗我们的吧?” “确实。” 小萝点点头,“我们其实是道士,今天来,也是受小韩哥的委托。” “呵。” 佘叔叔冷笑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只差没把“我就晓得”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叔叔阿姨,你们相信我,我是真心爱雨晴的。” 韩全胜仿佛鼓起了勇气,说话也流利了不少,道,“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讲话的机会。” “好啊,我倒要看你能讲出什么花来!” 佘叔叔压抑着愤怒道,“要是不能说服我们,就别怪我报警抓你们了!这个恶作剧实在是太过分了!” “真不是恶作剧!” 韩全胜眼圈红红的,一五一十讲起了自己与佘雨晴相识相恋的经过。 “编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佘叔叔听完,还是不信,道,“但说到底,还是你空口白牙在这里讲,你说雨晴死后有灵,证据呢?” “她给我讲了很多小时候跟你们的事,你可以挑只有你们一家人知道的秘密问我!”韩全胜自信满满道。 他的态度,倒是让佘叔叔夫妇都陷入了沉默。 沉吟了一下后,佘叔叔试探地问道:“晴妹子小名叫什么?” “这太简单了!洋洋!” 韩全胜胸一挺头一抬,傲然道,“叔,你问点有难度,这事只要跟她一起长大的都晓得!问点别人不晓得的!”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为佘雨晴这个女朋友感到自豪。 “那……小晴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佘雨晴的妈妈开口道。 “是阿姨你亲手烧的糖醋排骨吧?” “呜!” 阿姨身子一晃,差点坐都坐不稳了,眼泪婆娑。 佘叔叔连忙扶住她,又继续问了起来…… 随着他问的问题越来越深入,韩全胜依旧对答如流,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这些事不是跟晴妹子关系好,外人确实不晓得,你是做过功课的。” 跟韩全胜一番对暗号后,他已经半信半疑,但那还是说道,“我们两口子已经决定了,死了以后,所有资产都会捐出去,小伙子,你还坚持自己的说法吗?” 显然,这是把韩全胜当成佘雨晴生前的朋友,但现在找到机会,就来贪图他们财产的宵小之辈了。 “叔叔,我不要你们的财产!雨晴说过的每句话,我都牢牢记在心里!” 韩全胜急了,道,“我今天来,只是想找你们讨一件雨晴生前最喜欢的贴身之物,其他我什么都不要!” “你要这个干什么?” 佘叔叔狐疑道,“晴妹子生前的东西,我们确实都保留着,但这是我们最后的念想了,不能给你。” “还是我来说吧!” 小萝接过话茬,道,“本来这种时候,让你们跟雨晴姐的鬼魂见一面,说服力比什么都强,可惜办不到。 一个礼拜前,她的亡魂突然失踪了,小韩哥也正是为了找她,才联系了我们。 冒昧上门,讨要她生前的爱物,也是为了作为媒介找到她的下落。二位也不希望自己女儿死后还不安宁吧?” “你说什么?” 佘家夫妻不信归不信,但为了父母,听说自己女儿死了以后可能还出事,也是大吃一惊,“失踪是什么意思?死人的灵魂还能失踪?” “当然。” 小萝点点头,道, “她可能是时辰到了,投胎去了,这是比较好的情况,也可能是发生意外,被困在某个地方,或者魂飞魄散,都有可能,目前我们也不敢下断言,今天来,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的。” “老公,给他们吧!” 阿姨闻言,扯了扯佘叔叔的衣服,低声道,“我看这几个年轻人不像在扯谎。万一是真的呢?女儿要紧啊!” “好吧!我带你们上楼,去晴妹子生前的房间,需要什么合适的,你们自己拿!”佘叔叔颓然道。 佘雨晴的房间装修风格十分清爽,很难相信房间的主人,竟然深受抑郁症的困扰。 房间里一尘不染,看得出来,即使女儿不在了,佘父佘母还是经常打扫房间,仿佛女儿只是出去求学了,随时会回来居住。 “晴妹子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娃娃,我们都放在这个柜子里了。” 佘叔叔拉开一扇柜子的推拉门,里面全是琳琅满目的娃娃。 “哇偶!” 小萝见了惊呼一声,露出羡慕之色,显然佘雨晴丰富的收藏,也戳中了她这个同好的心坎。 但韩全胜却是扫视了一遍后,一眼就看中了一个有些破旧的海绵宝宝。 这个海绵宝宝上缝补的痕迹十分清晰,但他却一把将其抱在了怀里,流泪道:“这就是雨晴最喜欢的阿贝贝!她跟我不止一次提起过的!” 佘叔叔闻言,突然狠狠一晃,扶着墙才站稳。 我怕他出什么事,连忙按住他背心,输送了一点法力过去。 法力就是浓缩过的法力精华,比什么营养针对身体效果都好,他得到我法力温养,才缓过一口气来,目露凄然之色,问道:“晴妹子的魂儿,真的出事了?” 毫无疑问,韩全胜一眼选中的海绵宝宝,就是正确答案,他已经彻底相信了我们说的话! “应该是。” 小萝不忍地点点头,又道,“不过你放心,只要还有一丝挽回的希望,我们一定把她救回来!” “我就这一个女儿,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佘叔叔站直了身体,眼中露出破釜沉舟的神色,道,“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一点人脉关系还是有的!” 第259章 招魂失败,野鬼贪香 “阳间的人脉可管不到阴间。” 我听了佘叔叔的话,微微一笑,道,“您二位要做的很简单,全心全意相信我们就好了!” “是这样。” 小萝也点头道,“雨晴姐去了这么久了,还阳肯定不可能了,但只要她还在,送她去轮回之前,未尝不能给二老开眼,让你们一家人再见一面。” 佘叔叔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惊喜道:“谢谢,谢谢,我肯定会无条件相信你们的!” “那就太好了。” 小萝问道,“家里还有空房间没?现在灵媒已经到手,我们要做法,看能不能把雨晴姐的魂招回来。” “有,有,我马上去给你们腾房间。” 佘叔叔像发疯一样冲向另一间房,然后就见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各种杂物不要钱一样扔出来,看得我们面面相觑。 就在他吃力地拖住最后一张桌子往外扔的时候,小萝好笑地按住了桌面,道:“这样就可以了,这张桌子,留下来给我们做法坛之用吧!” “好好,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办,都听你们的!” 佘叔叔连连点头道,阿姨也跑了上来,一副马首是瞻的表情。 “你们在一旁稍等片刻就好,不要远离,万一招魂引来什么别的不干净的东西,你们离得远了,我们反而护不住你们。” 小萝嘱咐了一句,又对我道,“生哥,我做法的时候,就有劳你帮我护法了,莫让贪图香火的孤魂野鬼捣乱。” “放心吧!” 我抬了抬下巴,拔出金钱剑往桌上一拍,道,“哪个敢来瞎搞,我要它有命偷香没命享用!” 身为法师,放这点狠话的资格我还是有的。 “那我就放心啦。” 小萝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也不再多说什么,飞快点燃了香烛,又把佘雨晴生前最珍视的阿贝贝,供在了祭品的位置上。 本来这种招魂仪式,如果有死者的头发、指甲或者别的什么身体组织,那是最好的媒介。 但佘雨晴死了都一年多了,遗体早已火化,这些东西早就找不到了。 我们只能选她生前最贴身之物,采集一缕气息。 这个海绵宝宝估摸着她生前经常抱着睡,上面残留的气息,天眼里看着相当浓烈,足以作为招魂的桥梁了。 摆好灵媒之后,小萝又口诵《歌斗章》,把佘雨晴的名字生辰写在一张招魂幡上,支了起来。 当然,以她的道行,用的招魂幡肯定不如我师父的蓝色旗面了,就是普通的黄布旗面,上面用朱砂画满了招魂的符文,但灵光也不暗淡,估计是从吴道长手里淘到的好货。 在摇动招魂幡之后,她又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刚要开口,我已经会意,主动道:“招魂的时候可能引来别的邪祟嘛,我晓得,交给我就是了。” 她又笑了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但手上却丝毫不耽搁,抓住招魂幡用力一振! “佘雨晴!魂兮归来!” 哗啦! 旗幡飞舞,发出猎猎之声。 “烘!” 招魂幡上用朱砂书写的佘雨晴的名字,突然冒出火光,却又没有波及旗面的其他区域,形成一列火字,熠熠生辉! 火光落在周围的墙壁上,光怪陆离,仿佛把我们从阳间,拉进了一个充满阴魂的世界。 不需要开天眼,我已经能看到周围有一团一团的阴气聚集起来。 那是被招魂法事的气场吸引的游魂野鬼。 招魂招魂,既然能招来魂魄,那必然是对魂魄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并不仅限于对招魂的对象,哪怕散逸出来的一点余波,都足以让方圆数里内的孤魂野鬼犹如苍蝇看到屎一样云聚而来。 这才是小萝在法事开始前一再提醒我的原因。 “阎君传人在此,孤魂野鬼速速退避!” 我横剑护在法坛之前,大喝一声,声若洪钟。 阎王一脉的威名,已经足以震慑一般的孤魂野鬼,但如果碰到不给面子的,那肯定都是硬茬子了。 小萝见我出马,安心施术,剑指一引,指向招魂幡上佘雨晴的名字,再次娇叱道:“魂兮归来!” 比起上一声,她这声呵斥语气明显高了八度,带着命令的口吻。 话音未落,法坛上摆放的海绵宝宝,突然动了一下。 这魔术般的一幕幕,让旁边韩全胜和佘家父母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也感到,这个被我们作为灵媒的“阿贝贝”,确凿无误地与某个遥远之地的意志,建立起了冥冥中的联系! 我霍然回头,目光紧盯海绵宝宝。 “佘雨晴的魂还在,没有消散!”我向旁边一脸担忧的韩全胜和佘家父母报喜道。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女友和女儿已经不在了,现在这个最坏的结果被排除,他们都松了口气,喜极而泣。 不过还不等他们高兴几秒钟,刚刚有点动静的海绵宝宝,突然又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甚至无论小萝怎么施法呼唤,它都彻底没了动静。 “好像高兴得太早了!”她苦笑道。 “怎么回事啊?晴妹子的魂招不回来吗?”佘叔叔焦急地问道。 “她失踪,应该是灵魂被什么人或者邪祟拘走了……” 小萝无奈地解释了一句,又对我道,“是我托大了,早知道该让生哥你来主持法事的,以你的道行,说不定能趁对方不备,一鼓作气把佘雨晴的灵魂夺回来,现在对方有了警惕,再想出其不意,难了。” “对方是主场作战,以逸待劳,我也未必能行。” 我摇摇头,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意义了,先撤了法事吧,从长计议。我感觉已经有麻烦的东西被你吸引过来了。” 小萝也有感应,连忙就要去熄灭供桌上的香烛,香烛一灭,意味着法事结束,对其他野鬼的吸引自然也就消散了。 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就在她扇风的手靠近烛火前一秒,屋里突然阴风大作,“哐当”一声,窗子被吹开,窗帘也被吹得鼓荡起来,发出“啪啪”的脆响。 我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外面的绿化带里,已经出现了一个个徘徊的白色鬼影。 更恐怖的是,一个森然可怖的呢喃,忽远忽近,像是从窗外传了进来,又像已经进了屋,就在我们身边: “我的头呢?” “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头啊!” “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第260章 作妖好歹得有个头吧? “无头鬼?” 这闻着香火味儿跑来的鬼物,开场白极具特色,足以让人一听,就猜出其死法。 同时,一阵阵阴寒的气息,也在屋里疯涨起来,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冷得压抑。 “好家伙,来者不善啊!” 我暗自皱眉道。 我有种预感,这个没有头的家伙,其难缠程度,只怕不会比获得敕封前的王惊龙逊色分毫,甚至可能更接近厉鬼的门槛。 “杂鱼,休得装神弄鬼,要么显灵要么滚!” 我把金钱剑在法坛上拍得“砰砰”作响,怒喝道。 “你的头好圆啊,借我好吗?” 突然,我听到那无头鬼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一股阴气,竟直接锁定了我的头颅! 强烈的阴冷,像要往我的头皮里渗透进去,空气中,隐约还有“咯咯”的诡笑声响起。 “好胆!” 我勃然大怒,“想借我的脑袋,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我反手就是一剑斩向自己的身后! 区区恶鬼,想偷袭我,你还不配! 唰! 暗金光芒一闪,几乎落在我脑袋上的阴寒之气消失了。 一道血淋淋的身影,直接被我从虚无中斩出,连连后退,直到一半身子嵌入了墙壁,才总算停下了脚步。 “果然是个无头鬼!” 我看着对方空空如也的断颈,冷笑一声,举剑又要刺去。 砰! 无头鬼直接溃散为一团黑气遁走,但周围它的咆哮却变得愈发凄厉。 “我只是想借一个头,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呼! 它的狂怒化作阴风,呼啸而至,地面上出现一排血脚印,风中,隐隐能看到一双血淋淋的大手,又要来摘我头颅! “鬼东西,你还没完了!” 我举剑怒斥道,“作妖好歹得有个头吧?” “噗嗤!” 小萝直接被我一语双关的嘴炮给逗笑了,差点连香烛都忘了灭。 韩全胜和佘家两口子本来很紧张的——他们虽然看不见恶灵的形象,但却能听到怨毒的呢喃,眼角余光还能看到扭曲的身影。 身而为人的本能,会提醒他们恐怖之物的靠近。 可当他们看到我们谈笑风生的态度,瞬间就放松下来。 随着香烛熄灭,招魂法事宣告结束,屋外被引来的孤魂野鬼们,逐渐散去。 只有已经和我们交上手的无头恶灵是个例外,它还在孜孜不倦地对我们发起攻击。 “头!我要你们的头!” 无头恶灵从它鼓鼓囊囊的腹腔里,不断发出沉闷的吼叫,话题左右不离头。 看来头没了,对这家伙智商的影响也不是一般大。 不过我可不会因为它是个傻子就手下留情。 这种有力量的偏执狂放出去危害才更大。 歘欻欻! 我挥动金钱剑,直接给它来了一个大卸八块体验套餐。 但这家伙比我想象中耐打很多,其他鬼怪的灵体要是受到这种近乎车裂的伤害,八成已经消散了。 可它残肢断臂之间竟有黑雾涌动,像胶水一样,顽强地想把断肢重新黏合起来。 “有趣,因为被砍头而死,所以对割裂伤的抗性也增强了吗?” 我抱臂俯视无头恶灵,没有急着继续斩杀它,而是默默观察。 道行上的压制,不是它有一两样异能就能翻盘的。 我有充足的底气将它作为样本,积累灭鬼的经验。 跟师父他们这些纵横半生的大能比,我道行提升的速度已经够快了。 但经验跟不上却是硬伤,需要抓住每个机会补足。 虽然有师父领路,但古话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 有实践辅助,也能帮助我尽快消化师父传授的知识。 我每次都等待无头恶灵鬼体愈合得差不多了,才悍然出手,把它重新分裂开来。 它发出愤怒的咆哮,挣扎,但都是徒劳。 我就这么一遍遍地切开它,等它愈合再切割。 到后来,肉眼看不见鬼的韩全胜他们,都从我的动作猜到我在干什么了。 纷纷露出不忍之色,劝说道:“要不给它一个痛快得了。” “行吧!” 我不愿意给普通人留下心理阴影。 研究恶鬼的机会还多,没必要当着他们的面干。 我左手一引,直接以法力包裹着无头恶灵,把它提了起来。 同时右手一翻,一张九凤破秽符就从它颈子的伤口中塞了进去!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啊!” 无头恶灵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下一刻,烘的一声,一团破秽之火像烟花一样,从它脖子的断颈里喷了出来。 火树银花,好不绚烂。 这种恶灵对切割伤有着强悍的抗性,但代价就是弱火。 它灵体的其他部分也渐渐被蔓延的火力烧透,在空气中显化出一个燃烧的人形。 一股股黑烟鬼气被九凤破秽之火从它的鬼体里炼化出来,丝丝缕缕,消散在空中。 一阵热流扩散开来,驱散了房间里的阴冷。 “头……我的头……” 在鬼生的最后时刻,这货还念念不忘自己的头颅。 可惜它已经没机会了,话音刚落,它的灵体就已经被炼到了极致,砰然炸裂开来。 恶灵死亡的绿色磷火,和没燃尽的橘红色火星混合在一起,四处迸溅,最终双双熄灭得无影无踪。 “何苦来着?” 我摇摇头,并没有在这头恶灵身上多费唇舌,话锋一转,直接问起了在场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小萝,佘雨晴的魂招不回来,那你能确定她现在的位置吗?” “嘻嘻,那是当然的。” 小萝从包里拿出平板,调出省城地图,咬着手指,回忆做法时那种无形的联系。 很快,她就在地图上圈定出佘雨晴灵魂现在最可能被囚禁的位置。 我凑上去看了一眼,目光当即一凝。 广利地下商业街? “居然是这里……”我喃喃道。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韩全胜和佘雨晴的爸爸妈妈这时也围了上来,看我脸色不对,忍不住担忧问道。 “啊不,没什么……”我摇头道。 广利地下商业街我有所耳闻,早年间也算省城一个很火的商业区了。 不过后来随着时代发展和其他更优质商业区的崛起,渐渐没落了。 店铺基本都关门,据说连开发商都跳楼自杀,无人管理就荒废了。 但这两年不知道又被谁盘活了,生意渐渐兴隆。 从表面看,这条商业街的兴衰没有任何问题。 但有过跟被封印的大凶接触的经历后,我现在对任何跟省城“地下”沾边的灵异事件,都抱有高度警惕。 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希望是我多心了吧……”我默默想道。 师父还在住院,身后没有靠山,我是真的不想跟那些超规格的存在打交道! 第261章 同道中人 “小韩哥,你陪着叔叔阿姨在家里等一会儿,我跟生哥这就去把你的心上人救回来!” 小萝虽然长得软萌,但行事风格却很有几分古道热肠。 在发现佘雨晴的阴魂是被什么人拘走了之后,根本不用韩全胜和二老开口,主动就把救人之事包揽了下来。 “谢谢,谢谢二位小师傅。” 见识过之前招魂灭鬼的奇观,韩全胜和叔叔阿姨对我们的深浅再无怀疑,只是不住地千恩万谢,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事还没办成,先收获了一堆感谢。 不过这也让我们更加坚定了要把佘雨晴的阴魂全须全尾救回来的决心。 不然都对不起这一家人行的礼、鞠的躬。 等我们驱车赶到广利地下商业街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但这个点也正是这片商业区最热闹的时间段。 无论地上地下,都人流如织。 “这么多人啊,真有人会选这种地方拘魂作恶吗?”我忍不住疑惑自语了一句。 “生哥你是在说我做法不准吗?”小萝白了我一眼,道。 “那倒不是。” 我连忙改口,但心里的疑惑却始终存在。 这世间的气就如太极的阴阳鱼,都是相生相克的。 比如阴气之于阳气,清气之于浊气,人气和鬼气亦然。 这片商业街区的人气如此旺盛,在这种地方炼鬼,不说事倍功半,那也得是竹篮打水啊! “我们先逛一逛,我怀疑这地方的风水有问题。”小萝低声道。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我们像来来往往的无数青年男女一样,装作逛街,先把商业区的地上部分逛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又进入了地下的街道。 这片区域的地下被挖空,开发成了四通八达的商业街。 这种感觉令我愈发不安,总觉得会不会跟更深处的地下城有所关联。 但无论我怎么观察,眼前繁华的景象却一直在告诉我,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然以地下城那些凶神恶煞的杀性,是断无可能容忍这么多活生生的人类,在自己眼皮底下欢乐地生活。 “可能真是我多心了吧?”我默默地宽慰自己。 就在我神游时,小萝突然拉了我一把,以目示意:“那边两个人不对劲。” 我下意识想回头看看谁不对劲,又被她拉了一把:“别回头,当心打草惊蛇。” “继续往前走,我们绕半圈,我再指给你看。” “哦。” 我们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直到又拐过一个弯,不可能被后面的人感知到了,我才问小萝道,“怎么回事?你发现什么了?” “我刚看到那两个人,两个大男人,什么也不买,就在商业街里转来转去,我们跟他们擦肩而过好几次了,估计应该是在观察什么。” 小萝不动声色地打量旁边门面里挂的小裙子,口中却低声回答我道,“我用望气术仔细看了他们,两个人都有道行在身,不是普通人。” “同道中人?” 我一惊,但随即想到,他们破绽那么大,我们同样转来转去的,岂不是也很容易暴露? 我刚想提醒小萝,一扭头却发现,就在我刚刚神游的时候,她不知何时已经买了一堆吃的,正捧在手里吃得不亦乐乎,嘴角都吃成小花猫了。 这副扮相,比真正的游客还游客。 要这样还能被人怀疑,我也认了。 我哑然失笑。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白了我一眼,道:“我这是伪装,伪装。” “是是是。” 我也不揭穿她假公济私的小心思,顺手把她手里多余的东西接了过来,轻笑道,“这样更像。” 她小脸微红,却没再说什么,领着我绕了一圈,又从另一个方向,接近了她刚盯上的两个人。 这次我们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与那两个疑似同道中人九十度擦肩而过,所以他们身上的细节看得很清楚。 这两人一老年一中年,都很有卖相。 老者鹤发童颜,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不过至少也在七十往上走了。 头发胡须都已经是剔透的纯白,但修剪得很整齐。 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皱纹极少。 穿一身市面上很难看到的笔挺中山装。 腰杆没有因为苍老而佝偻,龙行虎步,很有气势。 跟他相比,旁边的中年人就显得邋遢很多。 敞怀披着一件夹克衫,个子不高,我们从他身边过的时候,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 不过眼神深邃锐利,五官气质有点像《三体》里于和伟饰演的大史警官,很有一股颓废大叔的成熟魅力。 这样的组合,看起来倒不像坏人。 不过天底下也没哪个坏人会把自己身份写脸上的。 他们和我们同时出现在这里,我不觉得是巧合。 可惜法力天生具有深藏的属性,惊鸿一瞥,我也只能判断二人确实如小萝所言,都有道行在身。 但具体有没有突破法师境界,却是很难看出来了。 “光看也不是个事,我们找个地方,试探他俩一下。” 转来转去,又打了几次照面,我感觉再偷看下去,对方就要对我们起疑心了,便对小萝说道。 小萝想了想,点点头。 在又一次与二人擦肩而过时,她装作不小心,泄露出一缕气息。 我眼角余光明显感觉到那俩人虎躯一震,视线霍地扫了过来! 我故意牵着小萝,装作若无其事,走向人流稀少的地段。 之前已经说过,广利地下商业街经过一段荒废期。 近年虽然有被盘活的迹象,但比起最初的巅峰,还是冷清了不少。 往商业街深处走,许多偏僻的边角巷道,还没有商家入驻。 两侧的门面都被隔板封死,地上的瓷砖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有点迷宫的感觉。 一般不会有人往这边来,正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场所。 再往无人处走了百十来米,周围确定已经感觉不到生人的气息后,我们身形一闪,躲进了一条岔道里。 唰! 小萝已经把吾王手办放了出来。 我也擎起了金钱剑,左手结剑印,做好了随时斗法的准备。 下一刻,我们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匆匆而至。 那两个人果然上钩,追上来了! “你左我右,先下手为强,制住他们再问话!”我用口型对小萝说道。 她用力点点头。 这么做虽然略显霸道,但我们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在对方明显别有用心的情况下,我们才不会迂腐地好好说话。 刀剑架在脖子上,我问你答就行了。 第262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哒哒哒! 皮鞋踩踏在瓷砖上,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巷道内。 就在那两人终于走到我们藏身的转角一瞬间,小萝手指一勾,吾王手办瞬间出击,手中圣剑刺向那名老者的脖颈。 我也从另一个方向猛地扑了出去,金钱剑搭向中年人的肩膀。 但下一刻,“当”,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器挡下了我的偷袭。 果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感受着金钱剑上反馈回来的力道,我在心里冷哼一声,连他手里拿的什么都懒得看,抽身急退。 我也没什么挫败的情绪,因为这一剑本来就是我的佯攻。 就在中年人怒目圆睁,朝我追来时,一片阴影突然从后方笼罩了他! 鬼差王惊龙从空气里显化而出,高举自己的大腿骨,怪叫一声,照着他后脑勺就敲了上去! “给我倒!” 年轻人不讲武德! 偷袭! 砰! 中年人挨了王惊龙一闷棍,身体摇摇晃晃,眼神恍惚,一时找不到焦距,明显是被打懵了。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立场,怕闹出人命,我没让王惊龙使用念力攻击,只是震荡对方的灵魂。 但这一棍子下去,也足以让普通的修行者暂时丧失反抗能力了。 没想到这中年人也是深藏不露,居然只是摇晃了两下,一咬牙,竟是硬挺了过来,还做出了反击的姿势。 但出手的可不止王惊龙一个人,我就防着他这手呢。 王惊龙一击不成,我抬手一剑指就点了出去,正中中年人眉心! “镇魂!” 砰! 他终于扛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口中不甘地骂了一句什么,白眼一翻,轰然倒了下去。 不过就在我准备彻底制伏他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 “住手!” 我抬眼一看,发现小萝竟也被那白发老者给制住了,正眼泪汪汪看着我。 她两具傀儡都被打翻在一边,没了动静。 老者右臂前伸,剑指夹着一张电光缭绕的符箓,虚抵小萝眉心。 静电让她的刘海都竖成了呆毛,人也一动不敢动。 生怕一乱动,那张雷符就会落下来,让她香消玉殒。 “大爷,别冲动,我们没有恶意!” 我可不敢赌他有没有痛下杀手的狠辣,连忙抬手道,“我们没恶意的!” 老者指了指我脚下躺尸的中年人,失笑道:“你不会管这叫善意吧?” “我这只是为了跟你们好好谈谈。”我理直气壮道。 看到他两撇白色的眉毛又有竖起的架势,我赶紧补充道:“一比一平,咱们交换人质吧,都不吃亏!” 没想到的是,老者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 他上下打量我两眼后,忽然问道:“你们是云麓宫的人?吴老道那个老杂毛,就是这么教徒弟的?” 哦豁,完蛋! 听这语气,好像埋伏到正道高人身上去了。 “她是,我不是。” 我苦笑着拱拱手,道,“晚辈薛孽生,阎王一脉,见过前辈。” 不过寒暄归寒暄,我脚还是踩着中年人的脖子,一点没放松。 只要老者敢对小萝不利,我脚下一吐劲,他也别想活。 “阎王一脉,你是杨通幽的弟子?怪不得呢!” 老者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道,“罢了,我晓得跟你们这一脉套交情没用,就按你说的,先交换人质吧!有什么话等下再说。” “好嘞!” 我爽快地把中年人从地上提起来,拍醒了他。 “醒醒,大叔。” “小鬼……” 中年人悠悠醒转,一回过神,下意识又想反抗,但马上被递到眼前的大骨棒子给镇住了。 “大叔,我不想跟你们起冲突的,你也别让我难做。”我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放人。” 我推了中年人一把,对老者说道。 “你小子还挺谨慎。” 老者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但还是按我说的,交换了人质,也没做什么手脚。 也可能是他自信能控制住局面吧! “没事吧?” 小萝一回来,我警惕盯着对面,低声关切道。 “没事。”小萝苦笑道,“小心点,他太强了,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我点点头。 我也意识到了,今天的决定有点冒失了,踢到铁板了。 “老子今天算阴沟里翻船了。” 中年人摸着后脑勺,瞪着我,气愤道,“臭小子,你下手可真黑呐!” “这还是给你个教训,别小瞧了年轻人。” 老者爽朗地对他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见谅,见谅,就是个小误会,多多包涵。” 我看他们确实没有恶意的样子,连忙赔笑道。 这种时候,我倒是不介意姿态放得低低的。 “你管这叫误会?”中年人听完脸都黑了。 老者哭笑不得,指着我笑骂道:“也不晓得杨通幽那个跋扈的家伙,怎么教出你这个不要面皮的小东西。” “前辈认得家师?” 我立刻挤出灿烂的笑容,“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哼,我要说我跟你师父有深仇大恨呢?” “冤有头债有主,您有仇尽管找我师父报去,可别迁怒在我身上。” 我理直气壮道,“您跟他结仇的时候,我估计还在上辈子呢!” “你啊你!” 老者被我气笑了,指了指我,“你师父要听见你这话,会被你气死,你可真是太孝顺了!” “我一看就知道前辈不是坏人,我也没必要端着不是?”我嘿嘿一笑。 “老夫秦勇,你们叫我秦大爷就行了。” 老者无奈摇头道,“我年轻时候,跟你师父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勉强也算同道中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找你麻烦的。” 秦大爷? 我靠,敢叫这个名号的,那不得是人中龙凤?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中年人不爽地问道,“要不是看你俩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我们也不会跟上来了。” “你才不像好人呢!”小萝不乐意地回怼了一句。 我虽然面上谈笑风生,但心里还保持着警惕,反问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看不出你还蛮有警惕心。”秦大爷哑然失笑。 “没办法。” 我正色道,“我们此行关乎到一个朋友的安危,由不得不小心谨慎。” 听我这么说,秦大爷和中年人的表情都严肃了一点。 “放心吧!” 秦大爷笑呵呵地介绍道, “这位是特事委外勤部门的欧阳组长,与老夫是忘年交。至于老夫的身份,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你师父。他要是说老夫信不过,你们的事我从此再不过问。”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却充满了正道中流砥柱的傲然,让人不自觉就想信服。 同时,那位欧阳组长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我一边挥手示意小萝察看证件,一边真给我师父打了个电话,向他询问秦大爷的身份。 没办法,此人道行太过高深,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是一点侥幸心理都不敢有。 “哦,他啊,他不是歹人,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照做就行了。” 师父倒是没有跟我细细介绍秦大爷的来历,但给了我一个安心的回答,“现在把电话给他,我跟他来讲。” 第263章 暗影长街,流失的人气 “秦大爷,我师父要跟你通话。”我把手机递给秦大爷。 他从照面到现在,一直维持着仙风道骨的长者姿态。 唯独听到我说师父要跟他打电话,脸上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仿佛我师父是什么很晦气的东西。 “杨通幽,老夫跟你有什么话好讲!”秦大爷接过电话,张口就开骂。 “老匹夫,要不是怕你是个家伙,你当老子愿意跟你讲话,臭狗屎一样的角色!” 我师父也不甘示弱,在电话那头疯狂输出,那话术脏得,我都不好意思复述。 两个老对头对骂了足足十分钟,才在一堆垃圾信息里达成了有限的共识。 “你俩的事我大概清楚了,先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吧!” 秦大爷余怒未消,宽厚长者的姿态都差点维持不住,但最终还是强行忍了下来,对我们说,“先找个地方坐坐,交换下我们双方的情报吧!” 我跟小萝噤若寒蝉,哪还敢说半个“不”字,乖乖点头答应下来。 “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那么,正式认识一下吧!” 欧阳组长大度地朝我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欧阳振华。有幸认识两位道门年轻一辈的俊彦,是我之大幸。” “欧阳组长言重了。” 我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人家态度好成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再摆脸色,连忙握住他的手道,“是晚辈孟浪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海涵,海涵。” 秦大爷在旁边抚摸着胡须,哈哈笑道:“对嘛,都是为了公理正义,这才像话。” 大家都是体面人,肯定不能站在一条陋巷里商量事,我们退回到有商铺的区域。 离得最近的,正好是一家小茶馆,门面内倒是收拾得窗明几净。 可惜位置实在是太偏了,哪怕正是人多的时间,店里也空空如也。 不晓得老板怎么会选址在这里,估计也开不了多久。 不过这正符合我们的需要,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也不适合被普通人听到。 我们进门之后,叫了一壶茶,坐在靠窗的位置聊了起来。 坐定之后,为了表示诚意,欧阳振华先开口,告诉我们他俩此行的来意。 “据我们的人观察,这条地下商业街里,存在着某个未知的邪祟,所有来这条街购物的人,除了付出金钱,还会付出自己的一部分精气神。” 他凝重道,“不过这种效果,只会针对性地出现在购物的客人身上,在这里开店的商家并不会受影响,甚至还会受到旺财运的加持。 每个客人单次流失的精气神也不多,只要不是天天来买买买,那一点损失对个人来说并不明显,甚至难以发现。 但架不住量大啊,我们甚至都不清楚,到现在为止,那暗中的邪祟,到底以这种方式吸收了多少精气。 我们也是以为你俩是那邪祟的手下,或者一伙的,这才想跟上去试探试探。” “呃,我把你们也当成坏人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 幸好秦大爷道行高深,这个小小的误会才没演变成流血冲突。 “那你们呢?难道也是冲着那邪祟来的?”欧阳振华目光炯炯地问道。 “那倒不是,或者说,我们也不确定,自己的目标跟你们到底是否一致。” 我回答道,“我们是因为一个朋友的魂被拘走了,一路追索,才找到这里来的。 不过同一个地方,不太可能会同时出现两起毫不相干的灵异事件,我们要找的,八成还是同一个作乱的邪祟。” “它竟然还拘魂!”欧阳振华和秦大爷闻言都吃了一惊。 “是亡魂。”我解释道,又把佘雨晴和韩全胜的故事说了一遍。 别看欧阳振华这厮是个公职人员,不料也是个恋爱脑,听完感动得稀里哗啦。 “太感人了!要是有可能,我一定帮你们一把,把这女鬼救出来。” 他信誓旦旦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和男朋友再见一面!” 倒是秦大爷理智地劝告我们道:“人鬼殊途,这种恋情没有好下场的,你们也要劝劝你们那个客户,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了。” “是,我们心里有数的。” 我和小萝点头道,“这次把人救出来,让他们见上一面,再见见她家里人,我们就会超度她去轮回。” “这样最好了。”秦大爷满意地点点头。 “那关于这个邪祟的藏身之处,你们查出来多少了?”我问道。 “不多。” 秦大爷皱眉道,“我们现在也只是知道,这条商业街的‘里侧’,还存在一条类似鬼域的投影空间,被称之为‘暗影街’。 只有日落之后,入口才会开放,邪祟本体就藏在那里面。 不过目前为止,只有很少的人误入其中,能活着出来的更少,所以我们的情报也不足。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游走碰运气。” “那可巧了。” 听他们这么说,小萝立刻献宝般笑了起来,拿出一个小狗的手办,道, “做法的时候,我拘了佘雨晴的一缕气息,现在结合你们的情报,我猜她肯定被关在暗影街内,只等到点了,我们循着她的气息找过去,一定能进入暗影街!”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秦大爷和欧阳振华闻言,都露出了笑容。 秦大爷更是拿起她的小狗手办看了两眼,露出惊容,赞叹道:“想不到你竟然能把墨门机关术和道门的符箓请神结合起来,另开一道,老夫小瞧你了,假以时日,老夫怕不是都要尊称你一声‘女先生’?” 小萝连忙拱手为礼,说客气了,秦大爷你这可是折煞我了。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我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秦大爷啧啧称奇道,“后生可畏啊,吴道兄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小萝被他夸得脸红,只得笑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哈哈哈,好,依你!” 秦大爷大笑,“我也就是见了了不起的后生,一时感慨,你莫要局促。” 虽然年纪差得有点大,但他和欧阳振华都不是什么拿架子的人,我们以茶会友,聊得很是投机。 一杯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欧阳振华接到电话,是他留在地面上的手下,通知他太阳正式落山了。 “日落了!” 他站起来道,“暗影街的入口已经洞开,我们准备出发吧!” 我们也都站了起来。 不过,就在小茶馆的老板拿着二维码过来让我们结账时,我们的目光却齐刷刷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付钱没问题,毕竟喝了你的茶。” 小萝笑盈盈道,“但你就别想去给你的主子通风报信了,老实点说不定还能有个轮回的机会。” 老板那是一点都不带狡辩的,白眼一翻,肉身就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 一道“桀桀”怪笑的黑影,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卷起一股旋风,夺门而出,就欲往商业街深处逃去…… 第264章 顺藤摸瓜 “孽障,哪里逃!” 秦大爷一见附身店主的恶鬼非但拒不伏法,竟还想逃窜,大喝一声,飞速结了大金刚轮印,朝它虚虚一照。 “兵!” 六甲秘祝我也常用,但我万万没想到,天底下竟有人能把这最基础的法门,玩出超凡入圣的境界来。 秦大爷口诵真言,体内竟有龙吟虎啸之声发出。 那附身店主的恶鬼刚冲出门面,就浑身一震,像被一股无声的雷霆击中,直接定在原地! 它浑身颤抖,黑气蒸腾,却硬是动弹不得分毫! “好厉害!” 秦大爷仅凭这一手,就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原本以为,凭我法师的境界修为,或能与他一较高下,顶多略逊一筹罢了。 现在看来,我才是那只井底之蛙! 我表现出法师境的实力,是因为我只有法师境。 但他老人家展现法师境,仅仅是因为只需要法师境就能解决问题! 我是全力以赴,他是举重若轻,这特么能一样吗? “服了服了……” 就在我感叹时,秦大爷已经上前擒住了附身茶馆老板的恶鬼,回头问我们:“老板情况怎么样了?” “不好。” 我们察看了一下,脸上就露出了不忍之色,“被附体的时间应该相当长了,他的魂魄几乎被吞噬殆尽,就算能活下来,可能也只能以植物人的方式度过余生。” “可恶。” 秦大爷闻言脸一沉,把手里被自己攥成一团的恶鬼举了起来,道,“这家伙应该就是暗影街主人布设在外的长期眼线,专门用于监视来往的威胁,怪不得会把店开在如此偏僻的角落。” “我会打电话喊人来照顾他。” 欧阳振华插言道,“事不宜迟,现在得尽快把暗影街里藏着的家伙揪出来,才能避免更多人遇害。” “交给我吧!” 小萝把小狗玩偶往地上一抛,口中念念有词,“上清有命,令我排兵。罡神受敕,佐天行刑。追问鬼贼,立便通名。急急如律令!” 话音未落,那小狗“啪”的一声就立了起来,像被灌注了生命,围着她脚边撒欢,连摇尾巴的动作都惟妙惟肖。 “狗子乖。” 小萝抚摸了它两下,伸手虚虚一抓,召来佘雨晴的气息给它闻,道,“带我们去找她!” “汪!” 隐约间,我听到欢快的狗吠。 小狗玩偶就这里闻闻,那里嗅嗅,在地下商业街里跑动起来,我们赶紧跟上。 不过它速度并不快,往往每个岔路口都要闻上好一会儿,才能确定方向。 有时候还拿捏不准,会走回头路。 最后,它徘徊在一处十字路口,驻足不前,像是彻底失去了线索。 小萝叹气道:“可惜,小韩哥找我们还是晚了点,这都过去一个礼拜了,佘雨晴被拘走时留下的气息已经很淡了,不好追踪啊!” “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秦大爷宽慰道,“恐怕秘法饲养的寻灵犬,都未必能做到你这步,你还不满意,这不是让我们这些老头羞愧死吗?” 小萝失落道:“差点意思就是差点意思,改进的空间还很大啊,前辈您就别安慰我了。” 秦大爷笑了笑,扭头问欧阳振华:“振华,你怎么看?” 欧阳振华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一个像放大镜一样的法器,在小狗玩偶停下的地方贴地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抬手指向一个方向,肯定地说道:“这边!” 我们惊异地看着他,心想狗都闻不出来,你看得出来,你比狗还敏锐啊! 秦大爷看出我们的惊诧,哈哈一笑,道:“振华可是特事委里鼎鼎有名的灵异痕迹学专家,人送外号‘鹰眼神捕’,我拉他过来,就是看中他这双眼睛了,小妍的小狗,更是锦上添花。” 欧阳振华被他夸奖,竟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鹰犬鹰犬,总要有点狩猎的本事在身上才算名副其实。” 这话涉及到江湖和朝堂路线,他能自嘲,我们可不敢乱接,只是连忙说他过谦了。 顺着他指出来的方位,我们又往前追了一段,小萝的小猎犬忽然欢呼雀跃,刚刚断掉的气息线索又接上了。 “还好,看来我没看错。”欧阳振华松口气,笑了起来。 我们继续往前走,越深入,那股废弃的感觉就越重。 “这广利地下商业街有这么大吗?” 足足走了片刻,小萝忍不住抱怨起来。 “丫头,你没发现,我们在兜圈子吗?”秦大爷回头道。 我和欧阳振华也都笑了起来,在我们这一行人里,就只有小萝道行最低,她也是唯一没发现周围环境不对劲的人。 “鬼打墙?邪祟已经对我们动手了?” 小萝闻言吓了一跳,抬手就把自己两个傀儡召了出来,“你们不早说,搞得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先省点力气,不是邪祟,只是周围环境里的阴怨之气使然。” 我抬手把她的傀儡按了下来,道,“也不晓得这广利地下街以前是个么子地方,怎么这么多陈年的阴怨之气?” “这方面的资料我倒是看过一些。” 欧阳振华接口道,“解放前,这片地方是附近老百姓丢死婴的乱坟岗子。 你们晓得的,旧社会讲死婴,但未必真的死了。 还有可能是女婴、残疾的、甚至干脆就是养不活不想要的细伢子,都会被丢到这里来等死。 你们可以想象,这片地,怨气有好重。” 我和小萝听得面色微微一变。 我们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一代,对黑暗的旧社会,就算有耳闻,也没什么直观的概念。 但不懂旧社会,不代表我们不懂鬼啊! 婴灵在恶鬼之中,本就属于一种怨气深重的类型了,单个的都不好对付。 听欧阳振华这意思,类似的邪祟,在这里居然成群结队? “怪不得就连游离的阴怨之气,都浓重到这个地步,以前这里说是人间地狱都不为过吧!”我忍不住喃喃道。 “谁说不是呢?” 欧阳振华叹息道,“你们现在看到的,已经是上面协同以前的开发商,付出巨大代价处理过一次的了,不然这条商业街也根本建不起来。” 第265章 当年旧事 “十几年前,市里面刚开始准备开发这块地的时候,还不晓得下面埋了么子。结果一动土,就从地下挖出了成堆成堆细伢子的白骨。” 欧阳振华给我们讲起了曾经发生在这块地上的邪乎事, “就在当晚,出事了…… 负责施工的民工,都听到小孩子玩闹的声音,但出门察看,一个人影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开挖掘机的师傅,被人发现自己吊死在了他挖掘机的机械臂上。其他参与挖掘的民工,也都生了重病,高烧不退,上吐下泻……” “这是典型的触怒阴灵被报复了啊!” 我们都是行内人,一听就晓得怎么回事。 就像小孩子喜怒无常,婴灵的脾气也是最大的。 本来被抛尸荒野就睡得不怎么安稳,你还敢把人从土里挖出来晒太阳,你不死哪个死? “没错。” 欧阳振华点头道,“当时包工头还想催进度,但靠近挖掘机的人全部昏迷不醒,就再也没人敢提动工的事。 后来还是一个监理懂点这方面的门道,说服开发商花重金,从港岛请来一位有名的风水大师布局镇煞。 又走门路,从牢里搞出来一批身上有案底的法外狂徒。 拼着死了不少人,给死婴白骨迁葬,才把怨煞之气暂时平息下来。 不过那位风水师走的时候也说了,他的本事只能保五年平安。 后来的情况你们都是本地人,也晓得了,这条街甚至没火够五年就败了。 哦,对了,那位风水师本人下场也不好。 回港岛路上他就双眼失明、双耳失聪,几个月后就吐血而亡,临终前大呼有鬼索命。” “我靠,这么凶?!” 我们闻言都倒吸一口冷气。 风水师跟我们这个行当还不太一样,他们属于文夫子,多数情况下只动口,不动手,借天地之力镇邪化煞,不会跟邪祟直接冲突。 只要不被天机反噬,就算厉鬼要报复,一般也找不到他们身上去。 但这位风水师却是被恶鬼活生生折磨而死,这片土地下的婴灵戾气之重可想而知! 我回头看了一眼来路,这个距离上,还能隐约看到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 本来还以为是有什么高人,把这块地重新盘活了。 现在看来,其幕后的老板,很可能本身就是一个大邪祟啊! 就是不晓得它跟当年作祟的那些婴灵,有没有什么联系了。 “我跟你们讲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们,这里很危险。” 欧阳振华告诫道,“如果你们要卷进这件事里去,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别救人不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们当然能分辨出他这话是出于一片好心,认真道:“欧阳组长,你放心,我们有数的。”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进了商业街更深的区域。 这里已经彻底荒无人烟了,灯光像蒙尘一样昏暗不堪。 两侧的门面和招牌,也都是十几年前的品牌和风格,尘埃密布。 显然,商业街这次重开,并不包括这片区域。 装修和电路,都没有翻新过。 在不少门面的门口,我们都看到了已经褪色的大红灯笼。 透过门面灰扑扑的玻璃门,隐约还能看到张贴的黄符,神龛里的神像也已经被灰尘覆盖。 但我通过轮廓还是判断出,当年的店家供奉的不是普通的财神,而是带有镇邪效果的关公和观音菩萨。 在角落里,还有早已被灰尘覆盖的半截香烛等法事用品,把整个氛围衬托得愈发诡异和阴森。 “当年彻底关张以前,这条街就传出闹鬼的传闻,不少租户因为舍不得投进去的本钱,还挣扎过一阵,各种法子都想了,但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欧阳振华摊了摊手,道,“这里真正的主人,显然不想把自己的地盘让出去……” 他来之前显然做足了功课,左看看,右看看,像在找什么一样。 最后在一间被铁栏杆焊死的门面前停了下来。 “哦,就是这里!” 他指着里面说道,“这里人去楼空以后,还有流浪汉图地下凉快,夏天跑进来睡觉,结果也被鬼迷了,吊死在这里。 因为是流浪汉,没人报警,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变成干尸了!” 在他的话语声中,我走到那扇铁栏杆前,往屋里看了一眼。 果然在房梁的正下方,我看到一滩早已干涸的褐色水污。 天眼里,这块污渍散发出瘆人的邪气和尸气,应该是倒霉的流浪汉在被风干时滴落的尸水。 “没出意外的话,进入暗影街的入口,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我沉声分析道。 这附近的邪异已经明显多起来,如果我是恶鬼,那我完全没必要跑得老远再搞事。 “佘雨晴的气息,也的确是在这附近消失了。” 小萝把她的小狗玩偶抱起来,疼惜地拍了拍脚脚上的灰尘,为我佐证道,“这次消失得很彻底,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进入了某个隔绝的空间中……暗影街!” 既然有了定论,我们就开始寻找起进入暗影街的方法。 虽说鬼域如果不是主人自己席卷猎物,生人很难进入其中。 但我们这一行人个个身怀绝技,自然不在其内。 只要能找到其和阳世确切的衔接点,我们就是硬打都能打进去! 我们在附近搜索起来,清脆的脚步回荡在空荡荡的废墟中,突然,我眉头一挑。 “不对,我们才四个人,怎么有五个脚步声?” 小萝他们一惊,纷纷驻足倾听。 果然,在我们都站定之后,还有一个脚步声。 但仔细倾听,就会发现这个脚步声是从远处走近的,不快,但沉重。 在周围无人的寂静环境中,清清楚楚。 只不过因为回声的存在,刚刚才跟我们自己的脚步声混在了一起,让我以为多了一双脚…… 下一刻,一道穿着黑色保安服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前面拐角的尽头。 一束手电雪亮的光圈,同时打了过来。 “你们搞么子的!” 那保安恶声恶气地喝问驱赶道,“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么?一个个赶着来作死啊?快走!快走!” 第266章 看走眼了 我们当然不会离开,在确定对方确实是个活人后,就静静站在原地,等那个保安自己走过来。 他气冲冲地走到我们面前,眼神不善。 我们同时也在打量他。 只见此人五十上下,肥头大耳,头顶微秃,唇边两颊都是没刮干净的络腮胡。 大肚腩把保安服高高撑起,一手举着个手电,一手夹着烟。 只跑了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明显平日里缺乏运动,却满嘴粗鄙之语,令人闻之不喜。 也不晓得这样的保安能保什么。 不过我注意到,他腰间居然还挂了一面海碗口大的铜锣。 这玩意放在古代,是打更人防身驱邪的杀手锏。 但现代作为保安装备倒是少见,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锣面上还有符文,但在天眼注视下灵光蒙昧。 不晓得是原本就是样子货,还是加持的法力耗尽了。 “哪个准你们到这里来的?你们硬是不怕死啊!” 他见我们不说话,继续趾高气昂地训斥我们。 一张口,一股臭味就扑面而来,估计平时没少抽烟和嚼槟榔。 “哦,只有不怕死的人才会来这里么?” 我拉住有些气愤的小萝,问道,“难道这里还死过人?” 没想到这保安口风还严得很,冷笑一声,道:“你莫想从我这里套话,赶紧走就是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嗨,师傅,莫这么不近人情噻?” 欧阳振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散了一根给保安,道, “我们是来做生意的,想搞个门面,没想到逛着逛着,就逛到这里来了,你跟我们讲讲这条街的门道呗,怎么还有这么大一片门面没租出去嘞?” 他烟是真不错,华子。 人情世故这块,拿捏! 保安看了眼睛一亮,接过来美美抽了一口,才道: “听老哥一句劝,想租门面,去你们来的那边看,那边人多,生意也好,这里不干净,各位都是有身份的人,呆久了对你们没得好处。” 说话的时候,他还在继续打量我们。 我们四个人里,除了我一身休闲装,其他三人风格各异,但身上行走都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也不晓得是不是吃人嘴软,一支烟抽完,语气和善了不少。 “不干净?这地方看起来是有蛮久没打扫了。”我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话,笑着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信邪,有的地方,哪里是打扫就能扫得干净的嘞?”胖保安感慨道。 “诶,师傅,听你这意思,你还懂点玄乎的门道啊?”秦大爷故意问道。 “那肯定的!” 胖保安大肚腩一挺,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铜锣,道, “看见这个没?这我祖上传下来的,辟邪的效果好得很嘞,这里的事,你们也莫多打听,你们就晓得一桩就行了,要是没得它,我也不敢拿这份工资。” 我听得差点笑出来,小萝也憋着笑。 他那个锣,以前可能确实是个真家伙,但现在上面灵光已经散尽了,估计也就是他运气好,没碰到过恶鬼里真正的狠角色,要不然是锣保他,还是他保锣都讲不好。 “真的吗?想不到师傅还是个有本事的人!” 秦大爷故作惊喜道,“既然师傅你懂这个,我也就不瞒你了。 其实是我们有个晚辈前几天在那边逛街,回去人就哈了,问了地仙师傅,讲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魂被勾走了,要我们来出事地点附近给她招魂。 我们想着这边人少,效果可能好点,才特地寻摸过来的。 你要是懂,给我指点指点迷津呗!” 我看看欧阳振华,又看看秦大爷,这两根老油条一个比一个演技好,说的跟真的一样,进了娱乐圈都是老戏骨。 “魂丢了啊!那有点难搞哦!” 胖保安又伸手管欧阳振华要了一根烟,夹在耳朵后面,皱眉道, “这条街里面确实有邪门的东西,恶得很,你们家里人被拘的魂怕是喊不回来了,趁早走吧,莫招魂不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多谢。”秦大爷坚持道,“不过我们还是想试一下……” “哎呀,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劝嘞?” 胖保安貌似还想劝我们,但就在这时,他腰间另一侧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当着我们的面接起来以后,里面就传出“沙沙”的白噪音。 对面讲话的声音反而很小,只能隐约听出是个沙哑的男声,但具体讲什么就听不清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地底下信号不好。 当然,我也不在意他们这些工作上的事就是了。 胖保安把对讲机拿到耳边“嗯嗯哈哈”了几声,应该是在接收指令。 挂断之后,就对我们说道:“唉,我还有事,既然你们坚持,我就不劝你们了,不过我这锣有升阳之功,给你们敲一声保平安吧!” “那就谢谢师傅了!” 秦大爷客气地笑道。 我们也没意见,这锣虽然看起来已经没用了,但以前应该还是面真货,听个响当讨个好彩头了。 “那你们可听好喽!” 胖保安把锣举了起来,不过在落槌之前又问了我们一遍,“现在真不走吗?” 我们早就打定了主意,自然笑着摇头。 “唉,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啊!” 胖保安叹息了一句很违和的话,然后对准铜锣就敲了下去。 但我在这一刻,却注意到,他在落槌之前,不动声色把锣翻了一面,就这个一个小小的动作,铜锣上灵光爆闪,阴气炽盛! 秦大爷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我们察觉到不妙,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胖保安已经带着惋惜的笑容,对准锣面,狠狠敲了下去! 当! 一声悠扬的锣响,随即快速远去。 我们只觉得周围的景物像随着锣声荡漾起来,等一切恢复了正常,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周围那些十几年前的招牌和门面,竟都焕然一新,地上的尘埃也不见了。 街道两旁的门面不再空荡,一间间门面里的衣服货物虽然琳琅满目,但即便是崭新的,那款式也充满了年代感,给我们一种在看老照片的虚假感! 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 鬼域! “我们被送进暗影街里来了?”我表情微微一变。 秦大爷更是面沉如水:“好好好,今天倒是看走眼了!” “他那锣正面是升阳没错,但翻个面就是下阴了,狗东西,竟敢给老夫耍花招,出去饶不了他!” 第267章 鬼界“孩子王” “人家已经一再劝我们赶紧走了,可见本性不坏,是我们自己没放心上,可能他也有苦衷吧!” 胖保安虽然阴了我们一把,但我想起他的言行,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他是在接到指令后才动的手,估计本心其实并不想与我们为难。 “我管他有什么苦衷,他现在怕不是还在心里笑话我们好哄呢!” 秦大爷却是勃然而怒,拿出了业内巨擘的霸气,喝道,“老头子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没被人这样戏弄过,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有他的骄傲,都赌上一代高人的骄傲了,我也不好再劝。 不管有什么苦衷,胖保安暗算了我们是事实,秦大爷出去以后要找他算账,也是天经地义。 事情做了,恶因结下了,就必须有承负后果的准备。 我只能换个角度宽慰他消消气:“反正我们也是要找暗影街的,他正好送了我们一程,还省事。” 当然,我也晓得自己这个论点,其实不怎么站得住脚。 破门而入,和被人主动拉进屋里关起来,其代表的意义,绝对是不同的。 不过我们这一行人阵容也算豪华,三个法师起步,小萝也是自开一道的天之骄女。 就算陷入敌人主场也无妨,以绝对的力量打出去就是了! “哼,区区暗影街,看老头子破了他的鬼域!” 秦大爷显然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他这旗一插,我反倒没那么乐观了。 仔细想想,邪祟自己虽然深藏暗影街中,但从茶馆老板到手持法锣的保安,它对商业街的掌控力度,显然要超乎我们想象。 而且从茶馆老板一眼就能看穿,到保安暗算我们成功看,他在谋划这方面,堪称老奸巨猾。 防御工作更是做得滴水不漏,专门就针对我们这些修行者。 我怀疑,这个幕后黑手,很可能并不是什么邪祟,而是修邪法的同行! 一个目标明确、逻辑清晰的邪法师,其危险程度,绝对要超过思维混沌的邪祟!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周围气温暴跌,一股阴气侵袭而来。 “小心!” 我猛地扭头,朝阴气源头的方向看去。 只见惨白的灯光下,一条白衣影子脚不沾地,从远处飘然而至。 它站在长街不远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面目。 从发丝的缝隙中,一只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的鬼眼,死死注视着我们! “你是自己退散,还是我打到你退散?” 我也反瞪这头一身标准日式恐怖片打扮的女鬼,冷冷说道。 从阴气的浓厚程度判断,它道行不浅,但还不是我的对手,也不可能是暗影街的主人。 但没想到,下一刻,它居然压抑住了自己对鲜活血肉的本能渴望,森然道:“跟我来,主人要见你们!” 主人? 此言一出,我微微一愣,旋即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盘下商业街,又对其进行鬼域投影,建立暗影街的家伙,果然不是纯种的邪祟,而是一个居心叵测的邪道法师! “带路!”秦大爷已经威严开口道,完全一副把恶鬼当奴仆的口气。 女鬼身上猛地暴起一团戾气,但像想到什么,又浑身颤抖,强行压抑了下去,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不甘示弱,昂然跟了上去,不过越往前走,秦大爷的表情就越凝重。 “居然是二重鬼域。” 他脚步略略一顿,沉声道,“这暗影街,不简单!” 我其实也感觉到了,如果把从阳世走进鬼域,比喻成由空气入水,那我们相当于在水里又进入了一层胶水。 周围的阴气冰冷浓稠得骇人听闻,吸一口进肺里,连方寸之隔的心脏都觉得沉甸甸的。 就在我们驻足观察时,走在前面的女鬼突然回过头来,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还是很让人火大。 “笑你妹啊!” 我抬手一指,喝骂道,“你有种的再笑一声试试!要不是还要你带路,早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平时这种垃圾话都归张一羽来说,但他今天不在,只能我挺身而出当这个嘴炮了。 女鬼头发下面露出的紫黑嘴唇撇了撇,像是不服气,要再笑一个给我看。 不过下一秒,她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走。 一个阴森的声音在空气中响了起来:“鬼奴不懂事,冒犯几位道友了,你们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吧,贫道在尽头等你们。” 我们心中俱是一惊,但面上还是保持不屑的冷笑,继续往前走。 广利地下商业街都是由一条条大概两米宽的小街组成,但我们前方的路却越走越宽。 毫无疑问,这鬼域的格局,并非完全照搬现世的地形,反而有几分梦境的唯心味道。 我们明明顺着十几年前风格的商业街往前走,但推开一扇消防门后,里面竟是一座民国风的教堂。 高大、逼仄、阴暗。 钉着救世主的十字架下,是祭台和一排排木质长椅。 透过四周彩绘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的天空是涌动的乌云,耳朵里仿佛还能听到远处炮弹爆炸的尖啸和轰鸣。 一回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没了。 推开教堂的门,外面赫然是满眼的无主荒坟。 “这是什么地方的投影?”我愣了一下。 鬼域的形成,必然有其原型,未必一定要是现在还存在的建筑,但至少得在某些生灵或死灵的记忆里存在过。 “你们看到的,就是这块土地一切罪恶的源头啊!” 就在我们迷惑不解时,一个森然、怨毒、宏大的声音,突然从我们背后响起。 我们悚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神父袍的身影,从教堂后面的小门里走了出来。 之前被拉走的女鬼,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四十来岁的年纪,有着中国人的外貌,五官端正,却穿着一身舶来品的神父袍,给人感觉颇为违和。 尽管他的表象显得十分威严、慈悲、温和,但不知为何,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心生厌恶。 或许是因为我在他眼中,看到了隐藏极深的邪恶和癫狂了吧? 他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在自己身体各个部位不时虚摸一下。 每当这时,他的表情就会变得宠溺,像是在安抚什么。 我感觉不对劲,连忙洞开天眼朝他看去。 下一刻,我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在这个“本地神父”的身上,我看不到一点正能量的光晕。 正常人身上的气场,在天眼里会反射红、黄、白、紫等颜色相对温暖高贵的光晕。 但他身上,我只看到浓浓的恶意和邪气,凝聚成张牙舞爪的黑气。 更可怕的是,他浑身上下,都爬满血淋淋的怨婴! 当我视线看过去的时候,所有怨婴都被惊动,一双双白蒙蒙的眼睛猛地朝我瞪过来! 饶是我现在道行高深,还是被这惊悚的一幕,给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第268章 极端鬼物保护主义者 “罪恶之源?什么意思?” 打扮成神父的邪法师讲话云遮雾罩的,像是在跟我们解释,但我又完全没听懂。 “字面意思!” 邪恶神父张开双臂道,“你们知道这座小教堂,在旧社会是什么地方吗?” “教堂不就是教堂,还能是道观寺庙不成?”我忍不住怼道。 “错!” 邪恶神父抚摸着身上的鬼婴,恨意满满道, “这座教堂,除了用于宗教仪式,还是附近十里八乡的育婴堂!所有被遗弃,或者养不活的孩子,都会被家里人往这儿送!” 育婴堂,就是旧社会由教会出资兴办,收养孤儿和被遗弃孩子的地方,相当于孤儿院或者福利院。 “那不是好事吗?” 尽管是外来教会,但我并不会因为信仰的不同,就否定善举的价值。 “哈哈,好事?” 神父狂笑起来,他抚摸着身上的鬼婴,狞笑道, “它们告诉我,那些所谓的教会人员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是伪善的恶棍! 他们假慈善之名,骗取好心人的社会捐助和善款,然后就根本不管孩子们死活,甚至借口孩子病死了,肆意扔掉甚至活活掩埋。 那些无能的父母,他们以为给自己孩子选了一条好路,就能心安理得地生活了,却不知,反而是他们亲手把孩子推进了火坑,加速了自己亲骨肉的死亡!” “还有这种事?” 我闻言不禁皱眉。 要真是如此,这种恶行,属实有点罄竹难书了。 我并不怀疑这个神父的说法。 鬼话虽然不可信,但在自己的死法上却是无法说谎的。 只能说,生于幸福新时代的我,连想象那个年代的黑暗,都有点无能为力。 这些鬼婴遭受了如此非人的待遇,也难怪这块地下怨气如此之重。 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我要保护现在这个时代的决心。 有对比,才有幸福感。 “这些鬼婴已经够苦了,你既然同情它们,难道不该想办法化解它们的怨气,送它们去轮回吗?” 我皱眉看着神父,试图规劝他走正道。 在他的神父袍下面,不时能看到隆起一块鼓包。 看轮廓像是蠕动的婴孩,还有吮吸的声音传出,令人毛骨悚然。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每当此时,他眉宇间就会露出一丝痛楚之色,但眼神却变得愈发慈爱。 虽然这么形容有点恶心,但我不得不说,最合适的说法,就是我在一个大男人眼中,看到了母爱的光辉。 “你与它们共生,用自己的血肉喂养它们,甚至不惜盗取来商业街购物的游客的精气神,作为它们的食物,你就没想过,这只会把它们在不归路上推得越来越远?” 尽管不清楚神父是怎么做到的,但我也看出来了,他似乎施展了某种禁忌的邪术,与鬼婴达成了共生。 他不断用自己的血肉喂养鬼婴,又用吸取来的精气神弥补自己的亏损,达成了一种另类的食物链关系。 “哈哈,轮回?为什么要轮回?” 养鬼神父闻言哈哈狂笑起来, “这世间如此黑暗,投胎也不过是另一场苦难的开始,只有我的做法,才是拯救它们的唯一法门!古有佛陀割肉饲鹰、舍身饲虎,那我便当这末法时代的佛好了!” “罗艺,你是罗艺,对不对?你以为换身行头,老夫就认不出你了吗?” 秦大爷盯着他,突然开口问道,“当年一战,本以为你已经伏法了,想不到你侥幸逃脱一命,不但不思悔改,居然又在这个地方养起了鬼!” “他很有名吗?”我疑惑问道。 “有名,不过是臭名。” 秦大爷冰冷道,“这小子修道的天赋还行,但不晓得成长过程中受了什么刺激,心性完全扭曲了。 他同情鬼物到了变态的地步,偏执地认为所有鬼都是被罪恶世间迫害的受害者,一切过错都归咎于活人。 最狂妄的时候,他甚至支持众多恶鬼肆意杀戮活人,最后被我们这些老家伙联手镇压。 本以为他在混战中已经被击毙了,想不到居然还活着!” “哈哈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就是那个斯人!”罗艺得意笑道。 听完两人的对话,我就明白了。 现代社会中有一批极端动物保护主义者,为了保护动物,不惜伤害人的利益,纯属自我感动加吃太饱。 眼前的罗艺,跟那些人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如果说极端动物保护主义者是为了保护动物不择手段,他就是极端的鬼物保护主义者。 任何东西,一沾上“极端”两个字,就必然与真善美无缘了。 诚然,很多恶鬼自身就是受害者。 但当它们决定无差别复仇的那一刻起,它们自己也成了施暴者。 我们修行之人要做的,就是斩断这种怨恨的链条,尽量减少受害者的人数。 而他非但不赞同我们的举动,反而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帮助恶鬼袭击活人。 这种行为,跟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 “看啊,它们这些可怜,你们这些道士,口口声声替天行道,难道不该为我的宝宝们做点什么吗?” 罗艺居然反过来试图给我们灌输他那一套歪理邪说, “是你们活人的贪嗔痴,导致了灵界的悲剧,它们可是几十上百年都没吃饱过了,可怜呐!你们行行好,舍了这一身血肉喂了它们吧!” “这家伙已经完全魔怔了,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嘴遁肯定无效了。 当一个人,连自己是活人都不承认了,他的心性,必然已经扭曲到更恶鬼一个层面,不可理喻,甚至更加恶毒。 “呸!你少跟老娘来这套!” “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他们的是当年的神父和修女,现在也早就老死了,它们的怨恨,关我们什么事!” “享福不带我,罪恶要平摊?想得美!” “有本事的,你把那些神父修女的魂,从地狱勾出来再打散一遍噻?迁怒后来人算什么本事!” …… 小萝作为新时代的美少女,头脑清醒得很,不接受道德绑架,指着罗艺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其条理之清晰,逻辑之严密,立场之坚定,我都忍不住击节赞叹。 “说得好!” 秦大爷也是手抚白须,露出赞赏的笑容:“要是年轻一辈都是这个素质,修行界未来可期啊!” 小萝回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过奖过奖,我平时没事就在网上跟人对线,他这点诡辩的本事,简直就是小儿科啦!” 第269章 打阴桩 “臭丫头,你在自寻死路!” 罗艺那套歪理邪说,从根子上被小萝驳斥得体无完肤。 他直接就被说破防了,浑身戾气大盛。 毕竟不管是谁,当他以为自己在做一件很高尚,很崇高的事,突然被人指出,自己不过是个欺软怕硬、自我感动、欺世盗名的懦夫,心情估计都不会美丽到哪儿去。 但还不等他发作,小萝更加狂风暴雨的输出还在后面。 “死路,死路,死你马个头!” 小萝淑女的形象都不要了,几乎是贴脸开大,“佘雨晴的魂魄呢!麻溜交出来!不然腿打断!” “啊啊啊啊啊!” 罗艺哪里见过如此犀利的嘴遁,直接被说炸了,语无伦次地怒吼起来,“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都别想活!” 他不愧是曾经需要秦大爷他们这个等级的高手联手剿灭的邪道恶人,虽然因为闭门造车,口才已经跟不上时代,但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猛地结了一个充满邪恶气息的法印,只听“轰轰”连声,围绕着教堂,竟猛地出现了五个极为可怕的邪气源! 我冲到窗口一看,只见外面的乱坟岗子里,一口棺材破土而出,赫然还是西洋的款式! 鲜血从棺材盖的缝隙中潺潺流出,其中隐隐能听见凄厉的哀号声! 这口棺材与其他四个方向上的邪气源头互相勾连,形成阵法,一股极为恐怖的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 更重要的是,我竟隐隐觉得那棺材中的惨叫有点耳熟! 不等我想起到底在哪儿听过,小萝耳朵尖,已经听出来了,咬牙切齿道:“是佘雨晴!这混蛋把佘雨晴封印在了那口棺材里,作为这个阵法的阵眼了!” “怪不得他要拘走你们客户女友的阴魂,这是打阴桩啊!” 这时,秦大爷似乎也看出了门道,面沉如水,道,“强借五鬼之力为祸,平时可以作为抽取阳间商业街游客精气神的工具,碰到现在我们这种打上门的情况,又是他自保的利器,一石二鸟,果然好算计!” “哈哈哈!” 罗艺发出快意的狞笑,“你们不是想见她吗?好啊,现在我把她送到你们眼前了,怎么不好好叙叙旧呢?你们要是不主动,我可就让她招待你们了!” “靠,小人得志的东西!” 我瞪了他一眼,扭头向秦大爷虚心求教,“请问,究竟何为打阴桩?” 小萝关心的东西更直接:“怎么破?” “这是鲁班书里的糟粕,我说一个东西,你们就知道了。” 秦大爷嫌弃道,“打生桩你们都听说过吧?打阴桩算是那一套的升级版。” “当然。” 我们都点头。 打生桩我知道,在我们这行不说臭名昭著也差不多了,属于那种物美价廉但生儿没屁眼的缺德秘术。 或者用现代的价值观,直接叫邪术也可以! 据说当人们在一处地方动土时,便会破坏该处风水,也会触怒当地鬼神,导致在建造期间时常发生意外,工程难以完工。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动工前,主家会把人(尤其是儿童)活埋在工地内,以确保工程顺利。 这些被活埋的可怜人,就相当于对鬼神的献祭,类似于用活人生祭河神、山神的恶习,被活埋的“生桩”之魂,也会被迫成为该建筑的守护神,持续维护建筑的稳定。 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打生桩,大概就是秦修长城了,传说在修建长城时,暴秦就把大量服徭役的苦工,活埋在长城下献祭。 那位名垂青史的著名寡妇、哭倒长城的孟姜女,她的丈夫范杞良,就是被活埋在长城下的祭品。 因此汉末大才子陈琳在《饮马长城窟行》写到: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说的就是打生桩的惨烈。 “打阴桩比打生桩更进一步,直接以鬼魂取代生人作为祭品,虽然罪孽更重,但因为拘魂的隐蔽性,在现代社会应用场景反而更广。”秦大爷继续说道。 我稍微一想,也明白打阴桩的优势在哪里了。 现代是法治社会,失踪一个活人,都可能引来警方大张旗鼓的搜查,但鬼魂就不一样了,它们在法律上已经死过一次,不再受阳间法律的保护,除了我们这些修道之人,没人会为他们去出头了。 “至于说怎么破……” 秦大爷露出为难之色,迟疑道,“按理说,只要把组成阵法的五鬼灭了,阵法自然不攻自破,不过我看你们,应该是不会同意这个方案的吧?” “当然!” 小萝斩钉截铁道,“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当刽子手的!”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先全力压制住五鬼,趁此机会,干掉罗艺这个阵主!” 秦大爷道,“不过我很怀疑,我们现在有没有足够能力做到这件事!” “有没有这个能力,那要试一试才晓得!” 小萝展现出和外表绝不相称的雷厉风行,直接破窗跳了出来,同时招呼我道,“生哥,上了!”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秦大爷摇头失笑,但下一秒,他就以丝毫不输年轻人的敏捷,冲向另一个方向。 “呃……”我也赶紧跟上,选了一口棺材冲了出去。 “哈哈哈,果然,你们都是伪善的活人!你们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罗艺见状,张狂地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我们的选择。 但这时我们已经无暇理会他在想什么,纷纷冲到了棺材前,开始镇压里面被封印的亡魂。 “青龙在吾左,白虎在吾右,朱雀在吾前,玄武在吾后……吾今召集天神地祇……护佐吾身。凶神恶鬼……如有干犯,押入酆营,依律定罪。急急如律令!” 小萝他们云麓宫一脉,似乎对道门四灵相关的法术极为擅长。 上次张一羽这个当师兄的,以四灵诛邪阵对付树精; 吴道长改阵,以四灵星光超度怨气。 现在轮到小萝这个全宫最小的希望,也是依葫芦画瓢,开口就是四灵为咒。 不过她召请四灵助阵的法门,貌似比羽哥还要简便快捷,口诵真言的同时,直接伸出秀美的双手,结四灵印。 第270章 四灵咒印,各显神通 “东方青龙,召来!” 小萝双手相对,小指绷直,其余四指交叠在一起。 一阵连我都觉得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她结成的手印,竟出现在左边身侧,变成了一颗惟妙惟肖的苍龙之首: 以小指为龙角,勾起的食指为龙目,虎口伸出的指尖化作龙吻,一开一合。 仿佛一条真龙,神形兼备,欲择鬼而噬。 “西方白虎,召来!” “南方朱雀,召来!” “北方玄武,召来!” 接着,她步罡踏斗,绕着自己负责的那口鬼棺盘桓一周。 她双手不断灵巧结出剩余的白虎印、朱雀印、玄武印,俱是以手拟态,活灵活现。 一圈走完,回到原处,正好把每个四灵印,都落在了正确的方位上。 最后,她猛地抛出了四个只有钥匙扣大小的四圣兽玩偶,还是Q版的。 “四灵镇邪咒印,成!” 轰! 尽管请灵的方式有点违背祖制,但效果绝对没得说。 剧烈的气场震荡中,四灵的虚影直接破开鬼域,降临到此处。 青龙蜿蜒、白虎咆哮、朱雀展翅、玄武盘踞。 强烈而纯净的灵气,死死镇住了棺材里散发出的邪气! “后生可畏啊!” 秦大爷和欧阳振华见状,露出慨叹的神色,“我们这些当前辈的,也不能被人瞧扁了去啊!” 欧阳振华举起他那放大镜一样的法器,东看看、西看看,每当发现邪气流淌的节点,就打下一根钢钉。 我看得分明,那一根根锈迹斑斑的钢钉上,都流淌着黑黄色的尸气,赫然都是上年份的棺材钉! 他做法时也没有任何惊人的声光效果,但却能起到润物细无声般的作用。 每一根棺材钉打下去,棺材周围弥漫的邪气,就要凭空矮上一截。 当七根棺材钉以北斗七星之势钉住周围的气脉,他负责的那口棺材中渗出的邪气,已经微弱到几乎难以感知的地步! 秦大爷更是勇猛无双,竟徒手召唤出六丁六甲的金甲神兵虚影,以一敌二,单枪匹马就镇住了两口邪棺! “都这么卷的吗?” 我看得都愣住了。 就这一眨眼的工夫,我还没看过瘾呢,五口棺材就已经被分镇其四,只剩我面前这一口最后的余孽了。 “就剩你了,也别挣扎了,早点走完流程,咱们也好收工回家。”我苦笑一声,对面前这口棺材说道。 它里面的鬼像感知到危险一样,疯狂挣扎,整口棺材抖得跟仙女快乐棒似的。 “得罪了!” 我也不管它是不是自愿,从包里掏出一根天蓬尺,往竖葬的棺材头上一压。 竖葬又称“法葬”,即不合寻常葬法的埋葬方式。 其实法葬方式很多,不过以竖葬为最常见。 这种葬法就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用得好了,福泽后人。 俗话说,“棺材竖着葬,后人一定旺”便是此理。 但这要求必须埋在蜻蜓点水穴之类的吉穴,才能起到积德转运的功效。 若是葬在鬼域这种穷山恶水的极阴之地,那完了,吉穴转运效果多少,极恶之地滋养阴怨之气的效果也同样棒。 就好比眼前棺材里被打阴桩的五鬼,原本应该都是无辜的游魂,但我们要是来得再晚点,它们纵不是厉鬼,也要被炼成厉鬼了! 暂时镇住了棺材,我又从包里飞快掏出编织金钱剑剩下的游戏币,分散压在棺材四周。 砰! 我刚刚布置完一切,棺材已经积攒了足够的邪气,猛地一炸,竟把我作为临时镇物的天蓬尺都崩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就断成了几截! “好恶灵!” 我脸色一沉。 这根天蓬尺虽然只是我炼来应急的法器,不比师父手里代代相传的法宝珍贵,但再普通也是法器,是在祖师牌位面前开过光的,货真价实,居然就被这么毁了,让我不禁有些恼火。 “好家伙,我想对你网开一面,你反而负隅顽抗,是吧?有点刺头了啊!” 我面前这口棺材里封印的不是佘雨晴,对不认识的鬼魂,我也没有一味地慈悲为怀。 当即舌抵上腭,口舌生津,飞快地念起了“金城咒”: “金砖大力神,闻召降真灵。口吐三昧火,金砖灿灿明。一片化千片,四面结金城。炎炎火焰逼,火焰煆鬼神。元始上帝敕,妖魅化为尘。急急如律令!” 嗡! 咒语落定,散布在棺材四周的游戏币,忽然震动起来。 它们的本体并无变化,但在灵视中,它们的气场却开始疯狂倍增。 一分二、二化四、四生八,无穷分化,宛如一块块金砖,竟凭空建起一座微缩的金城,把棺材和它散发的邪气困锁其中。 烘! 游戏币上无数人触摸留下的阳气,也被点燃,成为诛邪的火焰。 棺材中的邪气一碰到燃烧的金城,嗤嗤作响,却始终难越雷池一步! 要镇住邪祟,又尽量不伤及棺中被罗艺强行拘禁而来的鬼魂,这“金城咒”就是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选择了。 虽然被困在咒法中,必须承受阳火焚魂之痛,也难免要吃点苦头,但总好过被我们无奈打得魂飞魄散! “罗艺,你这孽障,五鬼都被封镇了,你还有什么花招?” 秦大爷双脚不丁不八,双手虚按,维持着对两口棺材的法力输出,嘴上却得理不饶人,朝着教堂内的罗艺叫阵。 “哈哈,你说你们镇住了五鬼,但你们又何尝不是被我用五鬼拖住了手脚?” 罗艺闻言,却是哈哈狂笑道, “暗影街里是我的地盘,我的主场,我拖得起,你们拖得起吗?只要拖到邪气反噬,胜利迟早属于我! 你们要是选择硬起心肠打灭五鬼,我今日可能当真在劫难逃。 但你们偏偏要展现自己的伪善,那就别怪我连你们一起永远留在这鬼域之中了!” 他这话确实击中了我们的软肋,就是客场作战,打不起持久战。 我们几人俱是脸色一沉,小萝却气势汹汹地叫板道:“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区区一介邪法师,我们一人出一只手,都能把你打得屁滚尿流了!” 教堂里出现了短暂的死寂,下一刻,狂怒的戾气冲开门窗,汹涌而出,伴随着罗艺的咆哮: “臭丫头,我看你是活腻了!” “来!让我看看,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是怎么一只手就把我这个邪魔外道打得屁滚尿流的!” “来啊!” 第271章 剑斩猖兵 眼瞅着罗艺直接暴走了,我忍不住对小萝苦笑道,“本来局势就对我们不利了,你又何苦去激怒他?” “我故意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却是一甩头,胸有成竹道,“他是主场作战,要是一直稳扎稳打,最后吃亏的只会是我们!必须激怒他!人只有在愤怒到失去理智的时候,才会露出破绽!” “那他现在如你所愿抓狂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问道。 “你们帮我招架一下他的攻击,我自有对付他的办法。” 大敌当前,这丫头居然还有心思卖关子,“不过需要一个机会,把杀手锏送到他足够近的地方才行!” “好,你尽管准备,我们会给你争取这个机会的。” 秦大爷一直没吭声,含笑听我们讨论,这时终于开口了,一锤定音。 他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支持小萝了。 总不能在态度上输给一个外人不是? “那就有劳了!” 小萝又露出了她招牌式的甜美笑容。 但我算看明白了,每次她笑得越甜,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奉请东方九夷兵、南方八蛮兵,八八六万四千兵……兵和马,马和兵,速来坛下听施行!” 我们还没动手,教堂里就传出罗艺念念有词之声,震动梁柱。 “召请猖兵?” 一听他这咒语,欧阳振华就义正辞严地喝道,“姓罗的,你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了!滥用五猖兵马残害忠良、杀戮无辜,这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重罪,你莫要自误!” 真正的五猖兵马,可以追溯到当年黄帝与蚩尤争天下时,他麾下战死的英灵。 当时双方皆死伤惨重,于是催生出了不少善后的法术。 例如蚩尤麾下的九黎苗人重身,因此衍生出了送战死士兵遗体还乡的赶尸术。 而炎黄重魂,便敕封战死士兵的英灵为五猖兵马,在灵界守卫部族。 不过这么几千年下来,这最早一批的五猖兵马,早就隐入历史的烟尘,非大法力大神通者难以召请。 后来无论还是地府,还是天庭天蓬麾下的北极驱邪院设立兵马,都沿用了“五猖”之名。 但本质上,其实就是用禁法和香火,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招募那些游走的人间的凶戾恶鬼作为自己的爪牙。 因为本质上还是鬼兵,所以五猖兵马的行事作风,又有点类似现代的雇佣兵,战斗力不俗,但无利不早起。 若是被正道人士召请出来,自然斩妖除魔、积功累德。 可要是相关咒法落在了罗艺这种邪魔外道手里,他们把禁令一放开,甚至推波助澜,激发五猖兵马骨子里的凶残嗜血,那这些“灵界雇佣兵”造成的危害,甚至可能比成群结队的恶鬼出笼都要可怕得多! 毕竟恶鬼再恶,也是一盘散沙,他们却是经过训练的阴兵,纪律严明,杀生如麻! “哈哈哈,老子在你们眼里,不是早就该下地狱了吗?” 罗艺很有自知之明,发出古怪的笑声,道, “十几年前,你们就是这么跟我讲的,你觉得我会怕这个?只要能让这世间多一点点光照耀在这些可怜的鬼魅身上,我就是刀斧加身、上刀山下油锅又何惧之有?” “靠,神经病啊!” 此言一出,听得我们都是一阵头大。 纯粹的恶人不可怕,他们只对别人凶恶,但当同样的待遇落在他们自己身上时,他们跪得比谁都快。 真正难搞的,反而是罗艺这样的人,自以为为了一个崇高的理由作恶,一个比一个意志坚定,甚至真有可能在邪道上闯出一条路来,现在邪魔道上真正的大宗师,很多都是这个类型。 “难道我们又要亲眼见证一个邪道宗师的崛起?”我听着他的笑声,只觉得心惊肉跳。 “绝对不行! 欧阳振华却是咬牙切齿,道,“一个邪道宗师,对国泰民安的破坏实在是太大了,今天我们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这个隐患拔除在这里!” “看,你们还是这样,对不合自己心意的道路就要除之而后快!” 罗艺闻言恨声答道,“你们的国泰民安,只是活人的国泰民安,又有谁考虑过黑暗之中,藏了多少鬼神的哭泣和冤屈?你们不帮它们洗雪冤屈,我来,你们要是想阻挡我,就统统去死吧!” “唏律律——” “杀!” 一片人喊马嘶之声中,无数灰黑色的兵马虚像,拖着残影,冲破教堂的门窗,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这一刻的教堂,就像成了一个泉眼。 五猖兵马,无穷无尽! 冲天的戾气,把这片鬼域上空的穹顶都搅得一片风起云涌! 一骑猖兵几乎是以无视重力的方式,冲到我跟前。 其座下骨马披着锈迹斑斑的马甲,空洞眼窝中闪烁着鬼火,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就朝我狠狠踩踏了下来! 其声势之猛恶,令我大吃一惊,心头都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怯战的情绪来。 但我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 五猖兵马固然凶恶,但其力量的源头,还是道行本身。 我的身子骨可能承受不住现实世界战马一脚,但区区一骑猖兵,还不配让我退缩,不然今天这仗也没法打了。 它能让我感到一丝畏惧,八成是某种类似恐惧光环的法术效果在影响我! 意识到这点,我心意一沉,羽化定的残余影响化作冰流,瞬间扫清了我心头的阴霾。 我的神智也变得像水洗过一样清晰,立即意识到了这一骑猖兵真正的目标所在! “它不是想攻击我,它是想破坏金城咒的结界!” 封印鬼棺的金城就在我身后,我要是被它逼得退让了,骨马那一脚,不偏不倚就是踩在封印上! “想把它放出来,做梦!” 我一扬金钱剑,因为怕五猖兵马道行高深杀之不死,我还特地加持了敕剑咒在锋刃之上。 “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手执龙刀震上立,历巽巡离直至……敢有不顺吾道者,驱来剑下化为尘。急急如律令!” 嗡! 得到法咒威力加持,我手中金钱剑像活过来一样震颤不休。 若用天眼观察,就能看到一抹浓郁的金光从剑身上迸发开来,化作一柄比真剑更庞大得多的纯阳巨剑。 “斩邪!” 我猛地一挥剑,迎着猖兵落下的马蹄就撩了上去! 唰! “啊!” 只听一声鬼哭狼嚎,这头可怜的五猖兵马被我一分为二。 马蹄还没挨到我,分成两半的尸身,便已经化阴风溃散而去,余力仅仅只能吹乱我的头发! 第272章 艺术就是爆炸! 剑斩猖兵,但我却来不及高兴。 一头猖兵倒下了,但在它身后,还有无穷同袍前赴后继。 视野中,密密麻麻的五猖兵马蜂拥而至,直看得我头皮发麻。 教堂本来还算漂亮的玻璃窗户,这时竟完全被五猖兵马给挤爆了,只剩下一个个不断呼呼往外冒着阴风的窟窿。 现在攻击我们的五猖兵马,肯定没有千军万马那么多,甚至有没有三五百骑,都是个未知数。 但阴兵无视重力、无视碰撞体积的诡异特性,却让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承受众多兵马的围攻,硬是给它们打出了千军万马一般的气势来! 此时此刻,不管我往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鬼面,和它们手中锈迹斑斑的兵刃! “小萝!你还要多久啊!” 我心中惶急,忍不住大声问道。 这五猖兵马不愧是天庭地府的正规军之一,确实比一般的恶鬼难缠许多。 交手几个回合,我身上就已经多处挂彩。 被浸透了死气的兵戈伤到,伤口红肿发黑,像中了尸毒,隐隐有麻痹的感觉在扩散。 这种劣势下,我感觉自己能拖住它们片刻都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小萝那边,也是密密麻麻的猖兵,完全看不到她在哪里。 “EX咖喱棒!” 唰! 金光一闪,几头猖兵被吾王手办掌中圣剑迫退,才终于露出她的身影来。 她道行不如我高深,状态比我更狼狈,浑身汗湿,飘逸的空气刘海都被牢牢粘在额头上,气喘吁吁道,“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两分钟!” “靠,你别坑我啊!” 我抱怨了一句,但还是奋起反击,直接把王惊龙的哭丧棒都借了过来,左棒右剑,在五猖兵马的军阵中大杀特杀。 不但把我自己负责的这块区域杀得人仰马翻,连小萝的对手都被我吸引过来一大半! 嘎吱! 突然,我挥出去的金钱剑因为连续斩杀了两头猖兵,上面加持的法力消耗殆尽,竟被一只白骨嶙峋的手爪给生生抓住。 这是一头顶盔掼甲的恶灵,它骷髅般的脸上还残余几块烂肉,稀巴烂的下巴一开一合,散发出恶臭,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我,像是在对我施加最恶毒的诅咒。 “滚!” 我另一只手哭丧棒抡圆了,狠狠暴击一锤。 咚,一声巨响,这头鬼兵的头盔连带着颅骨,都被我砸得塌陷了下去。 “呜呜呜!” 它发出凄厉的哀鸣,眼中鬼火一阵闪烁,随即熄灭,灵体也化风散去。 但这一耽搁,也意味着我道行上的优势,已经被猖兵的数量抵消殆尽。 在我干掉这一头猖兵的时间里,更多鬼爪向我抓来,更多兵戈向我捅刺而来! “晦气!” 眼见肉搏已经全面落入下风,我只能施法护身。 “皇天敕令,巽户行风。鬼着形灭,神着消踪。与吾战鬼,姓名速通。急急如律令!” 呼! 一股阳和之风,以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吹拂开来。 被这股巽风吹中的猖兵,全都浑身一颤,僵硬在原地。 连利用灵体优势隐身试图偷袭我的猖兵,被风一吹,都被从虚无状态中打了出来,人仰马翻。 我趁机化身双持狂战,双臂舞如大风车,“啪啪啪”一顿挥砍,把围堵在我身边的七八猖兵全部打成了虚无! 几乎就在我使出颤鬼咒挽回劣势的同时,教堂四周,猖兵堆中,也相继响起念咒的声音,气场爆炸! 轰轰轰! 猖兵瞬间被我们这方连续开大清空了一大片,但形势并没有因此变得乐观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欧阳振华他们也都有点扛不住了,被迫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忙着为自己的性命安危挣扎。 我们看似一个团队,却被猖兵分割,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 王惊龙身为鬼差,本该是最克制鬼物的,奈何对面却也是地府训练有素的阴兵。 他对上猖兵,就像片警与正规军在战场上遭遇,只能瑟瑟发抖! 秦大爷的道行,是我们中最高深的,但他凭一己之力镇压两口鬼棺,余力也不多; 欧阳振华又是技术型官僚,以打辅助为主,小萝就更不用说了,还要我们分神保护。 我突然发现,在眼下这个时间节点上,我能依靠的帮手一个都没有! 只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去面对这十面埋伏的凶险处境了! “早知道我应该把羽哥、阳哥他们全摇来的……” 我懊恼地想道,“还是托大了啊!” 猖兵悍不畏死,并没有被惨重的伤亡吓到,反而像被激怒了一般,人头攒动,攻势愈发疯狂。 甚至有一头猖兵,竟爬到队友头上,试图居高临下用手中长矛戳我天灵盖! 虽然马上被我发现打了下来,但种种插曲无不在说明,我面对的形势,已经险恶到了极点! 可就在这种绝境之中,我反而感觉自己身体里一扇门被打开了,潜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轰! 原本只在我手太阴肺经中蕴养的法力,此刻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怒兽般咆哮起来。 一声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巨响后,滚滚法力宛如奔涌的潮头,势如破竹,竟轰然冲开了极泉穴的关卡,涌入手少阴心经的循行路线之中! 修道十二重楼,我再上一层! “啊!” 十二正经,再开一脉,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大喝一声后,一股无形的气势从我身上爆发开来,震得围攻我的猖兵面露惊恐之色,连连后退。 “临阵破境,可喜可贺!” 感受着不断涌出来的力量,我满心欢喜,双手紧握法器,骨节咔咔作响。 砰! 我手起棒落,一家伙就把离我最近的一头猖兵脑袋直接敲进了腔子里。 再一挥剑,另一头猖兵也被我连人带马斩首。 我顿时感觉酣畅淋漓,连周围猖兵身上的阴冷尸臭,都仿佛变得馥郁起来。 不过,就在我刚刚体会到厮杀的快乐时,突然听到小萝大声招呼我们,道:“我好了!帮我开路,把傀儡送到那妖道身边去!” “切,早不好,晚不好,我兴头刚上来……” 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扑上前,手中剑棍如毒龙出海,上下翻腾,把拦在她和教堂之间的猖兵扫落到一边。 主次我还是不会忘的,我们拼死厮杀,不就是为了给她争取这么一个机会吗? “去!” 小萝恋恋不舍地最后摸了摸两个心爱的手办,再一挥手,它们就突然爆发出我从未见过的急速,炮弹一般冲进了教堂之中。 从我的角度,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一阵金铁交击的碰撞声后,罗艺哈哈狂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以为凭着两个小小的傀儡,就能奈何得了我了吗?做梦!” 失败了吗?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向小萝看去。 但她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挫败,反而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结印如剑,娇叱一声: “八个鸭子大!” 第273章 疯狂萝莉,群孽噬主 轰! 小萝的攻击方式,是我们谁都没想到的。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教堂里竟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门和窗里都喷出火光和滚滚黑烟! 下一秒,原本正在围攻我们的五猖兵马,纷纷发出不甘的嘶鸣,就带着没能饮血的怨气,消散在了风中。 “猖兵退散,这是……罗艺被干掉了?” 见此情景,连见多识广的秦大爷都目瞪口呆,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小萝。 小萝似乎也很满意自己打出来的战果,娇笑一声,道:“进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说得对。” 我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重新进入教堂之内。 只见此时的教堂已经面目全非,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 布道台被爆炸推平,所有长椅都被粉碎,连上方悬挂的十字架都被炸断一截,圣像惨遭腰斩。 爆心应该是在布道台前不远,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弹坑,周围散落着一些残肢血肉,已经被烧得焦黑。 毫无疑问,罗艺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剧烈爆炸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肉身直接就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不过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一个常识,就是肉身的死亡,不代表意志的终结,空气里弥漫的阴冷,提醒着我们,这家伙还有一灵不昧。 等烟尘散去,我们纷纷开启灵视,果然就在那弹坑之中,看到了灵体状态的罗艺。 但他现在的状态,比我们预想的还凄惨。 只剩一条阴魂站在原地,还被爆炸的波动震得晕头转向,连眼神都清澈了。 原本挂了他满满一身的鬼婴,此时也都被炸得破破烂烂,只会在那发出尖锐的啼哭! “咳,罗艺,你输了。” 秦大爷跟罗艺是旧识,走到弹坑边,清了清嗓子,说道。 罗艺这才回过神来,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小萝,咬牙问道:“你这妹子……老子认栽了!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刚刚那是什么法器?” 这话也问到了我们的心坎里,在我所知道的法术里,就算是号称威力最大的雷法,也没有这天灾一般的威力。 小萝这时正从一片废墟里拔出一把扭曲的小剑,露出痛惜之色,闻言淡淡回答道:“什么法器不法器的,我只是在每个手办里,都灌了两斤以上的硝化甘油。” “啥玩意儿?” 罗艺听了什么心情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眼睛是瞬间就瞪大了! 爆炸造成的冲击波的确能克制阴魂邪祟不假,但你这是不是太狠了! 一想到没少跟至少四斤硝化甘油坐在一起,我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忍不住冲小萝训斥道,“你神经病啊!” 就连曾经轻松击败她的秦大爷,都闻之色变,隐有余悸之色。 要知道,硝化甘油这玩意,可是以不稳定出名的,稍微磕着碰着就能炸,威力还相当恐怖。 这万一有个万一,我们也不用修道了,直接物理飞升见祖师爷去吧! 欧阳振华也是苦口婆心地劝她:“现在炸药种类那么多,为什么不用稳定点的品种呢?” “因为刺激啊,我师父说我年纪太小了,心性不定,适当的危险,可以磨砺心性。” 小萝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看不出来,她软萌的外表下,竟还藏着如此疯狂的一面。 “你管这叫适当的危险……” 这下子,连罗艺都无语了,摇头道,“我输的心服口服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杀你剐你不至于,但你必须为自己的罪行负责,我们会把你锁回有关部门,接受法律的审判!” 欧阳振华不愧是公门中人,讲起大道理来,那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不过,就在他拿出一条专门用于擒拿阴魂的缚魂索,准备捆了罗艺时,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婴啼! 这哭声和人类小孩的哭喊声一模一样,但却大了一万倍,仿佛直接在我们耳边炸响,震慑灵魂。 一时间,我们都被震得僵直在了原地! “什么情况,难道这罗艺还有后手?” 我们大惊失色,下意识往罗艺的方向看去。 却不料他比我们还惊恐。 他也算作恶多端的狠人了,心理素质过关,连先前被小萝一举爆破了肉身都没有失态,这时却露出了惊恐万状的神色,嘶吼道: “不,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能这样对我!” “哇呜!”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更加刺耳的啼哭。 原本依恋趴在他身上的婴灵们,也被这啼哭声影响,变得无比暴躁起来! “他背后还有存在……难道是……地下城的大凶!?不好!” 我惊怒无比,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临出发之前,我就担心这条地下商业街闹鬼跟地下城里的大凶有关。 所以在发现罪魁祸首是罗艺后,我还松了口气。 只要不涉及那些大凶,跟同行斗法我是不怕的。 但万万没想到,这眼看着都要大获全胜了,这家伙背后,居然还是跟大凶有牵扯! “不!不!不!滚开!” 罗艺的阴魂怒吼,想要把自己身上的婴灵甩开,但在那虚空中传来的啼哭影响下,婴灵们再无之前的乖顺,纷纷开始反噬他。 他还想施法安抚,但刚刚结印,就被一张长满利齿的樱桃小嘴一口咬在手上。 咔嚓! 连手指头都被活生生咬断,只剩光秃秃的手掌,自然是结不成印了! “啊!” 罗艺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惨叫不绝于耳。 他凄厉的嚎叫,像是激发了小鬼们的食欲,它们一口一口,吞噬起罗艺的阴魂来。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看得我心中不忍,下意识关闭了天眼。 可即便如此,罗艺阴魂在遭到撕咬时,不断爆发出的磷火,还是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他一点点消失的魂魄,和空气中“沙沙”的啃噬声,令人不寒而栗! “呕!” 尽管只是魂魄被吞噬,没有鲜血飞溅的场景,但一条生命遭到如此惨烈非人的待遇,还是令我们感到兔死狐悲。 小萝已经忍不住捂着嘴,发出干呕的声音,视线偏向一旁,不忍再看了! 虽然罗艺勾结邪祟鬼魅,祸害活人,死有余辜,但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太惨了! 竟然是让他看着自己被亲手抚养的小鬼活活吃掉,堪称心灵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千刀万剐都不及其一半残酷啊! “这就是大凶的行事风格吗?真是太凶残,太没有人性了……” 第274章 万恶魔童 “啊!痛啊,好痛啊!” 在我们的注视下,罗艺被他一直精心抚养的鬼婴反噬,魂体全身上下都浮现出齿痕,被撕咬得两面透光。 他刚刚身死,此时魂魄未散,严格来讲,还算不得死人。 但我相信,现在的他,绝对生不如死,估计恨不得直接魂飞魄散了才好! 让他被自己付出了毕生心血的鬼婴活活吞吃,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呐! 好可怕啊! 我几乎是强迫自己冷眼旁观,别被同情心迷惑了判断,别看罗艺现在下场凄凉,但这是他罪有应得! 现在趴在他身上大快朵颐的那些青灰色小鬼,不都是他自己招来自己养的吗? 那落得现在的下场,不是咎由自取吗? “啊,你们放开我!” “快帮帮我!我还有伟大的理想没有完成,我不能死!” “不,不,杀了我!让我魂飞魄散!” …… 罗艺的灵魂翻翻滚滚,不停冲我们哀嚎大叫,语气越来越绝望。 从他的表现看,我判断他应该属于被大凶蒙蔽了。 他只晓得这条商业街盘下来便于自己施法,却没料到,这里与地下城接近,早就被大凶侵蚀了,他只是那个被选中的工具人罢了! 甚至连他饲养小鬼,与之建立感情纽带,都极有可能在大凶的算计之中。 这些鬼东西一身怨气发酵了上百年,凶戾冲天,充满了对生者的仇恨。 之前是罗艺能给它们提供食物,甚至可能有大凶的设计,它们才维持着表面上的“父慈子孝”。 毕竟,就算是鬼,一顿饱和顿顿饱也还是分得清的。 可是现在,随着抽取游客生气的阴桩阵法被我们封印,这些贪婪的小鬼失去了食物来源,立刻就把目标放在了离自己最近的活人身上。 这是骨子里的凶残天性,改不了的! 罗艺虽然一口一个“你们活人”,屁股歪得不行。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现在的他只是失去了肉身,但魂魄俱全。 有魂无魄才算鬼,所以在小鬼眼里,他依然是活人,顶多加了一点中阴身或者叫生魂口味的调料! 只要是活人,那就能吃、好吃!大吃特吃! 这才有了我们现在眼前看到的恐怖一幕! “啊,我不想死,我还有梦想,我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罗艺的魂体已经站不住了,蜷缩在地上,不断地挣扎着。 他扭动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坑边的我们,努力伸出手。想要求救。 可他的魂体因为损失了过多能量,已经虚弱如泡影。 我估计,哪怕现在送他去投胎,他下辈子不是魂魄不全进了畜生道,就是托生成一个傻子! “对不起,帮不了,舍身饲鬼,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我盯着他想了又想,还是硬起心肠,拒绝了他想要解脱的请求。 说实话,我真挺看不起这家伙的。 口口声声要当现代的佛陀,以身饲鬼,但其实吃的都是别人的精气神,他最多承受一点痛苦罢了。 怎么,现在真轮到自己被啃,就受不了了? 咋地,你不生产血肉精气,只是精气的搬运工啊? 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笑话! 话说到这里,罗艺的四肢都已经被小鬼们啃噬干净了,变成了一条光秃秃的人棍。 大量破碎的魂力,化作磷火,从他身上飞散出来。 没想到,他像被我的话提醒,愣了一下,竟露出慈爱的笑容:“说得对!宝宝们,吃吧!吃得尽兴!我不行了,以后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听他冥顽不灵的话,我脸色愈发阴沉。 靠,这人彻底疯了,没救了! 果然,一开始我就不该对极端分子寄予什么希望! 砰! 突然,一把扭曲的短剑飞射而出,洞穿了罗艺的魂体。 剑刃上附着的气血之力爆发开来,撕碎了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灵魂。 他模糊不清的五官露出一个解脱的表情,接着炸成了一团磷火。 魂飞魄散! 我们讶异地看着出手的小萝。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头,凶道:“你都说他已经疯了,看疯子受折磨很好玩吗?给他个痛快吧!” “你这丫头倒是刀子嘴豆腐心。”秦大爷和欧阳振华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我才没有!”小萝嘴硬道。 “哇呜!” 就在这时,前一刻还在大快朵颐的婴灵们,到嘴边的食物突然没了。 甚至还被炸开的磷火烫了一下,一个个都像被虎口夺食的恶兽,勃然大怒起来。 凶戾的目光直直朝我们投了过来! 之前已经说了,这些嗜血的恶灵除了猎食,基本没有别的欲望,会无差别攻击周围所有的生者。 刚刚是罗艺帮我们当了挡箭牌,现在他没了,这些小恶灵的目光自然就盯上了我们! “看什么看,找死吗?” 小萝恼羞成怒,正是暴躁的时候,见状也不管自己最拿手的两大傀儡都被炸毁,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婴灵们愈发愤怒,已经蠢蠢欲动。 但就在它们随时可能发动攻击时,突然,一股磅礴且凶恶的意志穿透虚空,降临在这间小教堂里。 谁能想到,在这股意志的压制下,婴灵们竟生生克服了自己的猎食欲,转而互相吞噬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我们看得一头雾水。 敌人在开战之前内讧起来了吗?还有这好事? 但欧阳振华见微知著,只观察了两眼,就大惊失色道: “不好,有大凶试图降临人间,它在融汇这些婴灵的力量,给自己塑造一个载体!” “我靠,那还看什么,干它啊!” 我听得头皮发麻,连忙出手想要阻止。 我跟大凶是打过交道的,深知这些家伙是何等危险! 我飞快念动敕剑咒,把催发到极限的金钱剑当暗器掷了出去! 但可惜,我的应对还是晚了一步。 数量众多的婴灵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吞噬,海量怨气与魂力一点都没浪费,融合成了一头巨大的恶灵! 这货的外形看着大体像人类的婴儿,但又狰狞得多。 它身长数米,有一张不断变形的深渊巨口和腐烂的表皮,畸形到了极点。 一蠕动,就在地上留下淋漓的血线。 嘴里也没有牙齿,像一条破烂的活体肉口袋,令人看一眼都觉得精神被污染,理智暴跌。 别看它没爪没牙的,貌似攻击性不强。 但它啼哭时,仅仅散发出的气势,就震慑得我们瑟瑟发抖! “啊呜!” 面对我扔出去的飞剑,它不闪不避。 那张蛇一样的嘴巴骤然张开到恐怖的大小。 一口,就把金钱剑吞了下去,比吃饼干还轻松! 而代价,仅仅是鼻孔冒出两缕青烟! “这还打个毛!” 我直接凌乱了。 “是它!” 秦大爷突然像认出了这堆烂肉的身份,发出震怒的咆哮,一头银发都被气场牵动,像狮子的鬃毛飞舞起来。 作为与我师父交好或交恶的一代宗师,他这么失态实属罕见。 “谁?” “万恶魔童!” 第275章 魔躯不死 “万恶魔童?” 我和小萝听了秦大爷报的蔓儿,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小萝更是“吃吃”地笑了起来:“大爷,你们这代人起匪号的中二程度,不比我们差啊!” “你们别小看它,它在大凶里,都有名有姓的存在之一!” 秦大爷注视着形体特征越来越明显的万恶魔童,凝重道,“想不到竟然是它想降临到阳间来,怪不得会蛊惑罗艺收养婴灵,还不知道这场阴谋他们策划了多久,这下子麻烦可大喽!” 我们被他说得忐忑不安,忙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咯!” 秦大爷急切地催促道,“它随便一道投影,只怕都有接近凶神之力了,就凭我们几个,你难道还想硬拼?趁它还没完全降临,快走!” “啊?那让它跑出去,不会有问题吧?” 欧阳振华身为官方之人,职责所系,第一反应就是询问社会影响。 “当然有问题,但更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拦不住它呀!” 秦大爷脸上露出一抹愁苦之色,道,“要么我们撤了,它跑出去,要么它干掉我们,还是跑出去,你选哪个?” “呃……” 欧阳振华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忙改口道,“那咱们还是先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倒是灵泛(聪明),出去后,让你的人赶紧疏散地下街的游客吧!跑掉一个算一个!” 秦大爷欣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也会出面联系其他同道的,大凶降世,多事之秋,必须得大家齐心协力,才有可能镇压得下去啊!” “走!” 方针既定,剩下的就是跑路了。 暗影街是双重鬼域,罗艺虽灭,但万恶魔童却已经接替了他成为鬼域新的核心,想打出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砰! 一声巨响传来。 我扭头一看,竟是小萝把封印佘雨晴阴魂的那口棺木打得粉碎。 她倒是言出必行,都火烧眉毛了,还不忘拉着小女鬼一起跑。 幸好,罗艺这个主阵之人已经殒命,五鬼阴桩的阵法不攻自破,没有其他四鬼分摊伤害,要做到此事还是不难的。 不过就在我们打算依样画葫芦,把其他四条阴魂也顺手一起救出来时,万恶魔童的气息突然又凝聚了一大截,哭声震耳欲聋! “来不及了,跑!” 我们吓得拔腿就跑,其他几个阴魂就顾不上了。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命吧! “欧阳,你所习之法擅长寻找各种结界破绽,你来为我们开辟归途,小薛、小李,就只能辛苦你们随我一起拖住万恶魔童了!”秦大爷严肃道。 “应该的。” 我和小萝齐齐点头道,“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包青天救命啊!” 因为之前金钱剑的遭遇,已经让我明白这货完全不可力敌,所以我根本不带犹豫的,起手直接开大,用出了我们这一脉的终极请神术——叫家长! 你大凶不是叼么?我看你再叼叼得过地府阴神之首不? 经过师父上次的提醒,现在真到了需要搬救兵的时候,我都是优先请自己祖师爷出面了。 “威……武……” 或许因为这次是应邀降世、显圣诛邪的缘故,祖师爷现身的排场比前几次大了很多。 不再是无声无息,而是空气中先响起古时衙门的杀威之声,又有鬼哭神嚎。 等把他老人家阴司之王的身份衬托得淋漓尽致后,他的法相,才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缓缓现身。 依然先是一轮残月如钩,然后睁开明镜般熠熠生辉的双眸,审视不远处张牙舞爪的魔童。 但他漆黑的面目,却始终掩映在阴影中,不露一丝真容,反而愈发有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和强大。 “草菅人命、血债缠身……” 祖师爷只看了烂肉般的万恶魔童一眼,就庄严宣判道,“斩立决!” 嚓! 祖师爷办案,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话音未落,一口鬼头铡的虚影就显化出来,对着万恶魔童臃肿的腰身狠狠一铡! “嗷!” 别看万恶魔童凶神恶煞,但在祖师爷真神之威下,还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鬼头铡落下,它腰间凭空绽开一条巨大的伤口,几乎把它腰斩! 污血泼洒如雨,腥臭扑鼻! 砰! 它肥硕如蛆虫的身躯重重瘫倒在地,溅起一片血泥尘埃。 “这就搞定了?” 秦大爷和小萝看着突然就一动不动的万恶魔童,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早知道这就能解决,他们之前还那么慎重干什么?显得很懦弱啊! “后台硬就是好。” 小萝羡慕道,“喊一声救命,都不用自己动手,自有家长代打了。” 云麓宫其实也不是没有后台,我去看过,他们三进的殿堂,第一间供奉关帝,第二间供奉吕祖,第三间供奉三清,都是天地间赫赫有名的大神。 但奈何他们与大神的关系,远不如我们这一脉和阎王爷紧密。 更兼之没有我身体里流淌的半神之血,能轻易承接神降,因此再怎么眼热我的请神之术,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不。” 但我却给了他们一个最不愿听到的回答,“小心点,那家伙还没死!” 祖师爷退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督促修行的意念。 这让我明白,鬼头铡虽然能斩尽世间一切不法。 但限于我自己的道行,请来的这一缕投影威力是有极限的。 至少在面对万恶魔童时,只能做到重创,却无法诛杀。 这让我羞愧无地,感觉是自己拖了祖师爷的后腿。 “呼哧,呼哧!”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话,在躺了几十秒后,万恶魔童又喘着粗气,抖动浑身烂肉,蠕动地爬了起来! 幸好,有祖师爷一刀给我们争取的时间,欧阳振华已经顺利打通了回暗影街第一层的门户。 他站在一片迷雾前,对我们疯狂招手:“快!这边!” 我们二话不说,对准那片迷雾就埋头冲了过去。 “嗷呜!” 从我们身后,传来更加凄厉的啼哭声。 一降临就挨了一刀,万恶魔童似乎愤怒到了极点。 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地的阴气在身后快速逼近,我想都没想,直接清空了自己的百宝囊。 所有能用于驱邪伐恶的法器符箓,都被我一股脑扔向身后,跑在我身边的秦大爷等人,也是同样的做法。 砰砰砰! 无数火光在我们身后炸开,气场剧烈震动,把我的影子在身前拉得长长的,映照得明暗不定,仿佛开了一场烟花大会。 趁着万恶魔童被我们不惜血本略微阻挡的工夫,我们一头扎进了那片迷雾里! 第276章 空城计 呼! 我们冲进雾气,跑了几步,迷雾就浓厚到伸手不见五指,但下一秒,它又毫无征兆地消散,我们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 民国风的教堂和乱葬岗消失不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又是本世纪初风格的商业街。 暗影街第一层,我们回来了! 只是,我还来不及生出一丝逃出生天的喜悦,身后突然又响起“叮铃哐啷”的碰撞巨响。 我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一片阴影堵塞了狭窄的商业街,万恶魔童竟也不受鬼域限制,追了出来! 它蠕动着一身烂肉,肥硕的身躯几乎把狭窄的商业街挤满,所过之处,灯光疯狂闪烁,两侧墙壁和门面的玻璃门上,都被涂满了污血的痕迹! 它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气息变得比方才还要暴戾蛮横,一张血盆大口张得老大,在我们屁股后面穷追不舍! “这里还不安全,继续跑!别停!”秦大爷怒吼道。 于是我们又使出吃奶的力气,继续撒腿狂奔。 从身后传来的冰冷杀气,令我们如芒在背,毛骨悚然! 我们几乎是没命地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有那么一刻,我猛地意识到,一直缀在我们身后的邪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没追了?” 我一愣,下意识止步。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普通人嬉笑的声音,还有浓浓的烟火气。 鬼气消退,一股红尘的感觉扑面而来。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们已经回到了阳间的广利商业街,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我们附体恶鬼的那个茶馆! “不。” 欧阳振华眯起眼睛往身后看了半晌,惊讶道,“是整个暗影街都不见了!” “什么?” 我闻言也不禁吃了一惊,被打破的鬼域我见过,但像这样不明不白就消失了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去哪儿了?” “不晓得。” 秦大爷都摇头,“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事。” 好嘛,他都没见过,我不知道就不算孤陋寡闻了。 不过,虽然不清楚万恶魔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我们谁都不敢掉以轻心,那可是大凶啊,跟这个两个字沾上点边的,哪次不是要死数以百计的人才能平息下去? “欧阳,让你的人拉火警,疏散群众。在确定没有后患之前,这条商业街不能开了!” 秦大爷沉声下令道,“小薛、小李,你们立刻通知各自师门,这里发生的情况。我需要你们的老师和我一起号召道友行动起来,镇压大凶!” 我们齐齐躬身抱拳:“是!” …… 大凶出逃的消息,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别的门派采取了什么行动我不清楚,我只晓得,我师父在听说这件事时,直接从病床上跳了起来! 然后他不顾自己伤势未愈,坚持跟秦大爷、吴道长等江湖耆宿汇合,杀向暗影街原址。 但最终,当他们费尽心思打开封闭的鬼域时,看到的只有支离破碎、正在走向崩溃的鬼域,万恶魔童早已不见了踪影! 在核心鬼域的教堂外,他们也找到了我们上次来不及救走的“阴桩”。 但原地只剩下了破碎的棺木,被我们留下的四个特殊阴魂,一身气息消失得干干净净。 据欧阳推断,八成是被万恶魔童给吞噬掉了! “连这点蚊子腿肉都要……” 师父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道,“坏了,你们被它骗了啊!” “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秦大爷看他不顺眼,不悦道,“少打哑谜了!谁被谁被骗了!” “这狗东西,在跟你们玩空城计啊!这都看不出来!” 师父现在却没空跟他掰头,直接揭秘道,“当时它刚刚挣脱封印,应该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你们咬咬牙干掉它就好了,能以最小的代价,摆平这次危机。 现在让它跑了,它要恢复过来,还不晓得要害死多少人!” 此言一出,秦大爷也后知后觉,变了脸色。 “对啊,我当时怎么没想到?”他顿时懊恼不已。 师父这时却想到反击了,冷笑嘲讽道:“你现在不也没想到,还要老子来提醒!” “你!”秦大爷气得满脸通红。 “师父,这件事不怪秦大爷,当时情况紧急,我们也没往这方面想。”我怕他俩一言不合掐起来,连忙打圆场道。 “哼,你们是年轻,没想到正常,他七十好几的人了,张口闭口就是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怎么?这下吃的盐不咸了?” 师父却不依不饶嘲讽了秦大爷一顿才放过他,然后才把目光投向我,露出欣慰之色, “你不错,这么短时间又再上一层楼,虽然是危急之中激发了潜力,但这趟也不算全无收获了。 大凶的事你不要考虑,好好巩固境界就是了,便是天塌下来,自然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出面顶着,压不到你们。” 但话虽如此,我又怎么可能一点不想呢? 万恶魔童的危害且不论,光是它怎么穿透省城周边的风水大阵,就很让我在意啊! 毕竟按小龙君的说法,我的父母,都是镇压这个阵法的基石,与这些十恶不赦的囚徒息息相关啊! 出了这么大的事,师父自然也没法安心休养了,他直接在商业街随便买了套衣服,换下身上的病号服,就跟秦大爷他们分头追踪万恶魔童的踪迹去了。 临走,还不忘让我去帮他办个出院,别让医生护士操心。 他们倒是风风火火走了,只留下我跟小萝大眼瞪小眼。 “那我们现在搞么子?” 她耸耸肩,问我道,“各回各家吗?” “等等!” 我却是突然想起,我们在这里还有段恩怨未消呢,“大凶抓不到,抓个帮凶,也算把利息讨回来了吧!” 小萝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当即明白过来:“你是说,那个把我们坑进暗影街的胖保安?” “没错!就是他!” 我咬牙道,“现在大凶跑了,罗艺死了,我看还有谁罩着他!” 第277章 世人皆苦 我们让特事委出面,很容易就从物业手中,弄到了胖保安的档案。 档案显示,他叫张超,上有老下有小,老婆也在广利街做保洁,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儿子。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牛马。 这次商业街再次关张,两口子估计要一起失业了。 不过我想,这应该不是他现在最大的烦恼了。 他要是还没跑路,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怎么给我们一个说法了。 把活人送进鬼域,这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妥妥的谋杀。 虽然与我们自己的意图不谋而合,却不意味着他的罪责就能因此减轻半分。 还是那句话,都是成年人了,敢做,就要敢当。 他为自己行为承担责任的时候到了。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张超比我预想的要坦然一点。 哪怕已经得知了广利街被有关部门封锁的消息,居然也没跑。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自己的保安岗亭里,安安静静地等候。 “我就知道,你们要是能活着出来,一定会来找我麻烦的,我一直在等你们。”他看着我们,眼中流露出平静的悲哀。 我撑着岗亭的窗户,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要是想反抗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了,不然怕没机会了。” “小师傅说笑了。” 他疲惫地摇摇头,道,“我就是个普通人,哪儿那么大本事?我要真不想束手就擒,也不会坐在这等你们了。” 我挑了挑眉:“你把我们坑进暗影街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那是靠它。” 他从桌子下面拎出那面熟悉的铜锣,往桌上一扔,发出“哐”的一声,道, “现在暗影街没了,这面锣也彻底失去了法力,我已经没法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了,放心吧!” 他说是这么说,但我却不敢放松警惕。 之前已经被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胖子坑过一次,我深知他远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平和。 “出来,什么东西都别拿,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嘴巴闭紧。” 我拍了拍保安亭的门,说道。 我的要求,等于禁绝了他任何施术的可能性。 他但凡有一丝一毫的轻举妄动,我都会毫不犹豫把他打得满脸桃花开。 当然,他要是能做到无咒、无印、无施法材料“三无”瞬发加默发法术,那算我倒霉。 栽在这么一个隐藏高手的手上,我认了。 但他显然没这个本事。 “这样为虎作伥的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只是没办法,家里孩子等着他的药续命啊!” 张超苦笑一声,按我的要求,高举双手走了出来,在被我们五花大绑时,他如此说道。 “嗤,听起来你还蛮有苦衷。” 我不屑冷笑道。 先不说游客被吸走的精气和打阴桩的鬼魂,就我知道的,我们就不是第一批陷入暗影街的活人。 其中是有一部分活着逃出来了的,但没逃出来死在里面的呢?有没有? 这笔孽债,他是不是也有份? 如果因为有苦衷就能肆意伤害他人,那这天底下还要公理正义何用? “我自知罪孽深重,受到怎样的惩罚都是天经地义,不过小孩是无辜的,要是没有药,他就太惨了!” 张超并不为自己的罪行辩解,只是哀求我们道, “我手里还有不久前刚拿到的最后一丸药,还没来得及送回去,求你让我送回去,再见孩子最后一面,怎样的惩罚我都接受。” “你该受罚,是因为你做了孽,不是你讨价还价的条件!”我呵斥道。 “是是是!” 张超低声下气地答应着,连连哀求我们。 看着他的样子,我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说说吧,你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起码这一刻,他是个合格的父亲,我没有拒绝一个父亲爱孩子的理由。 法外容情,不外如是。 张超随即给我们讲了一个烂俗的故事,无非就是孩子得了怪病,多方求医无果。 就在他绝望时,是罗艺找到他,告诉他有药,但需要他的忠诚来换。 这些年,他就是靠着罗艺手里来历不明的药丸,才成功给儿子续命。 “那你手里只有最后一丸药了,吃完了他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张超凄然一笑道:“以后我是无能为力了,但我这个当爸爸的,还是希望他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药呢?” 我问道,“给我看看。” 他迟疑了一下,像是怕我把药没收了,不交到他儿子手里。 “放心吧。” 我又好气又好笑,道,“不会耽误你儿子病情的,给你药的人都栽在我们手里了,要是真的药有问题,我们自然也会给出其他补救措施的。” 听我这么说,张超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爽快拿出一丸暗红色的丹药,递到了我手里,欲言又止。 我估计他是被我的话启发,想恳求我们救救他儿子。 但又念及自身罪孽,怕反而拖累儿子,并未开口。 其实他儿子真要是回天有术,不用他开口,我也不吝援手。 虽然这些年他都是靠张超作恶续命,但因果都被张超这个当父亲的承负了去,孩子还是无辜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检查一下罗艺赐给他的药物,到底有什么门道。 我捏碎药丸的蜡封,用指甲刮了点粉末下来,手一搓,凑近鼻端,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尸臭,还有浓郁的阴气,提神醒脑。 “我要没猜错,这丸阴药正是罗艺打阴桩,用亡魂渗血和出来的鬼血泥。” 我看完了,转手把药丸递给小萝,却被她嫌弃地推开。 “你有结论就行了,还给我干嘛,脏死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扭头问张超:“你儿子生病,是你来这里上班之前的事,还是之后?” 他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后才回答道:“应该是之后吧……对,是的,我拿到第二个月工资的时候,正好是第一次给他交医药费。” 我心里顿时了然,意味深长道:“你来上班,你儿子就得病了,你老板手里又正好有可以治好他的药,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不觉得有点太巧合了吗?” “你是说,他为了控制我,才故意害我儿子得病的?” 张超不笨,只是以前一直没玩这个方向想,现在得我提醒,立刻反应过来,满眼都是恨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畜生!小锦他还是个孩子啊!” 我估计要是罗艺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拼了命都要咬掉后者一块肉。 可惜现在的罗艺已经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了,就算没有,他也打不过,所以这份仇怨,他靠自己注定是报不了的。 “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我说道。 “噗通!” 张超直接给我们跪下了,磕头如捣蒜,“求求两位师傅,救救我崽,我下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必还你们的大恩大德啊!” 第278章 人间惨剧 “行吧,你带我们回去看一看。” 面对不断磕头哀求的张超,我虽明知他浑身恶业,还是忍不住为这份深沉的父爱动容,“我得先见到人,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我现在就带你们回家!” 张超感激涕零,道,“多谢!” 而就在我们开车去张超家的路上,小萝突然接到了羽哥的电话。 “师妹,你现在在哪儿呢?” 他应该是刚出关,语气显得十分茫然,“师父也不在观里。” “我正跟生哥在外头平事呢!” 小萝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师兄你只顾闭关,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说着,她就把我们怎么遇到韩全胜求助,又怎么突入暗影街,遭遇大凶的事情一一道来。 “好家伙,你们这经历真够丰富多彩的!” 羽哥听完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道,“你让阿生接电话。” 不料我一接过来,就听见他大声责备我:“好哇,好你个阿生,碰到这么大事,你们居然不叫我,太不够义气了。” 我哭笑不得,这是惹不起你师妹,所以故意指桑骂槐吗? 不过再一回想小萝随身携带四斤烈性装药的行为,我又好像能理解他对自家师妹的忌惮了。 “那你不是要闭关突破吗?我们一开始也没想到惹出大凶出世,自然不会叩关叫你,等真到那一步,想临时摇人都来不及了。” 我还是解释了一句,才转移话题,问道,“你突破法师成功?” “侥幸,侥幸。” 羽哥语气带着得意,“以后就不会让你专美于前了。” “那你可能要再努力一点修行了。” 我哈哈大笑道,“我运气好,这次进鬼域,阴差阳错又突破了一次,现在已经在二楼了!” 他闻言顿时沉默,良久才咬牙切齿回了一句:“变态!” “也就一般般而已啦!” 我感觉刺激他差不多了,在他快要气得挂电话时,我忙补了一句道, “你先忙挂,既然突破法师了,就赶紧出山帮忙吧!我师父和吴道长他们最近要忙着追踪万恶魔童的下落,省城近来普通的灵异案子,只怕都得靠我们了。” “没问题!” 羽哥慨然道,“正好我刚突破了,手痒,发个地址,我这就过来找你们!” 挂了他的电话,我让小萝把张超家小区的地址发给他,又分别打电话给了阳哥和小端木。 在得知我们现在急需人手帮助时,两人也是欣然应允。 很快,我们的车就在张超带路下,拐进了一条巷子。 这里是一处老住宅区,跟我第一次找我师父的筒子楼差不多。 道路狭窄,两侧楼房破旧,还被胡乱停放的小车和电瓶车把路堵得差不多了。 我们艰难前行,终究还是在离目的地有段距离的位置,被彻底堵住了去路,车子过不去,不得不下车步行。 “拐个弯,第一栋就是我家了。”张超道,语气里还带着点温柔。 但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我们拐过这个弯,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安宁祥和的居民楼,而是闪烁的警灯,拉起来封锁道路的警戒线,穿着警服的人员走来走去,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血腥气! 我心里顿时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出事了!” “小萝,你看着他,我去问问怎么回事。”我对小萝说道。 然后我就在警戒线外,找到了三五扎堆的围观群众。 国人嘛,都爱看热闹,懂的都懂。 我很轻松就混了进去,找到一个疑似左邻右舍的胖大婶,问道:“这是发生么子事了咯?” “哎哟,你不是我们小区的吧?”胖大婶问道。 “不是嘞,我来走亲戚。” “怪不得咯!” 胖大婶一拍巴掌,绘声绘色,滔滔不绝,讲得唾沫星子乱飞, “喏,就这一栋,403,一个在床上躺了几年了的细伢子,也不晓得撞了么子鬼,今天突然爬起来,还把家里人都杀了,孩子妈脑袋都被砍下来了啊!那个惨啊!” “你讲么子啊?几零几?” 张超突然冲我身后冲出来,看着胖大婶喝问道,“你再给我讲一遍!” “啊!超伢子啊!哎!你节哀!” 邻居大妈看着张超那双通红的眼睛,仿佛生怕他迁怒于自己,也不八卦了,胡乱安慰两句,就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是我家!是我家!” 张超如遭晴天霹雳,嘴唇颤抖,道。 人家都用如丧考妣形容一个人悲伤绝望,但他是真的双亲全没了,还搭上个老婆。 我怕他突然家破人亡,承受不住打击,做出极端之事,连忙站到他身后,双手结内狮子印,轻喝一声:“者!” 者字真言代表着自由支配自己和他人身躯的力量,张超道行远不如我,我又是偷袭,他本来都快发狂了,但被我一印顶在后心,顿时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艰难扭头看着我,一双通红的眼睛里,泪如雨下。 “你冷静点!”我喝道。 张超就保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嚎啕大哭。 “小师傅,放开我吧,我没事了,我晓得轻重。” 直到宣泄了一番情绪后,他才冷静下来,问道,“是那个人搞得鬼么?” 他儿子几年不出事,暗影街一被破,马上出事,只要不傻,都能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被大凶控制之人给出的东西,又岂是那么好拿的?”小萝忍不住插嘴道。 我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这不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唉,我不该答应他的!我不该啊!是我的贪心,害了全家人啊!” 他悔不当初,我却不知该说什么。 但这又能怪谁? 这祸根在他第一次给他儿子喂药的时候,便早已埋下了,只不过今天才爆发出来罢了。 “我还能看看他们吗?”他嗫嚅道。 我知道这情况不让他送家里人最后一程,他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本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我微微点头:“好吧,我去交涉一下,但不保证能成,你最好不要抱太高的期望。” 他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只差没当众跪下给我磕一个了。 我找到现场负责的警官,祭出了假证大法,请他行个方便。 他虽然怀疑地打量我很久,但在给上级打了个电话请示后,立马放行,让我们进入案发现场了。 不过在进门之前,他还是好心提醒我们:“屋里很惨,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我感受到他的善意,点头示意,道:“我晓得,多谢了。” 正如他所言,现场十分惨烈。 即使经过初步勘察和整理,几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 几名死者更是被极为残忍的手法杀害,遗体的状况基本没法看,不是血肉模糊,就是身首分离,楼下胖大婶的说法还真不是夸张。 我睁开天眼,屋里屋外,打量了一番,也没找到魂魄的残留。 被处理得很干净啊! 第279章 尽数到场 “嗯,魂被人拘走了,手法很利落。” 我跟小萝商量道,“让最亲之人动手,死前还遭受如此残忍的折磨,目的应该是为了人为制造怨灵。” “这个小化生子啊!这都是他家里人啊,对他多好,他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张超只看了一眼,情绪就崩溃了,捶胸顿足。 但歇斯底里骂了一番后,还是乞求我们,道, “我晓得我有罪,但是细伢子肯定是被迷惑了,请你们一定要把他抓回来,莫让他再作孽了!” 说出这句话同时,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站都站不稳了。 尽管心里恨得不行,但最后还是父爱占据了上风。 虽然,我觉得这时除了一具躯壳还跟他有血缘关系外,他儿子很可能连魂魄都已经换了一个了。 如果不是被恶鬼附身,又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此等恶事,既然被我们撞上了,就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正色答道,“你就是不开口,我们也会替天行道的,只是你到时候别嫌我们对你崽的躯壳下手太狠辣就行了。” “躯壳……” 张超像是听懂了,目露悲凉之色,随即苦笑道,“我一戴罪之人,哪有什么挑三拣四的道理,全凭小薛师傅你们做主就是了,结果都不必对我讲了。” “嗯?” “我信你们。”他道。 “好,就冲你这份信任,我向你承诺,你崽要是还有救,我至少送他灵魂去轮回。” 我认真道,“不然,我也会为他报仇雪恨。” “大恩不言谢!” 接下来,就在我们准备施法追踪张超“畏罪潜逃”的儿子张怀锦时,张一羽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快到了快到了,你们那儿现在什么情况?”他在那头扯着嗓子喊道。 “不顺利。”我沉声答道,“出了事,死了人。” 人命关天,他声音里的兴奋一下子没有了:“等着,我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没一会儿,人就已经到楼下了,和他一起的,还有被我们推荐去云麓宫的记名弟子陈承平。 看他一身气息冲虚清正,明显已经得到云麓宫的修行之法,不再是当初那个靠着一点祖上余荫招摇撞骗的老南道了。 “陈道兄得偿所愿,修行有成,恭喜恭喜了!”我笑着拱手道。 “不敢当,不敢当!” 陈承平连连回礼道,“如果不是你们给我介绍了入道之门径,我现在还在蹉跎岁月!这份恩德,我牢记在心,永不敢忘!” “自己人,不说见外的话!” 我摆摆手,把这里的情况介绍给他们,又问道, “人海茫茫,那被鬼附身的小子也不晓得逃到哪里去了,我已经让警方的同志留意,但他似乎能避人耳目、影响摄像头,到现在还没什么进展!” “他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们来不成纯看热闹了?” 张一羽沉思道,“要追索他的下落,看来还是得上我们行内的手段。” 正讨论间,小端木和阳哥二人也相继赶到,与我们汇合,听说了发生的事后,无不义愤填膺。 “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这事没说的,替天行道也算我们一份!”他俩纷纷请缨道。 “别莽撞。” 我看他们群情激愤,连忙劝道,“一个卧病多年的小孩子,突然拥有了屠杀几个成年大人的力量,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张怀锦吃的药是罗艺给的,罗艺背后又是地下城的大凶,虽然只是拐弯抹角的关系,但我们这个圈子里,任何事情只要稍微跟大凶沾点边,就不能掉以轻心了。 “怕什么!” 小萝却是笑了起来,道, “仔细看看,我们这个组合现在是一点短板都没有,就算跟逃脱的大凶有关,但它现在正被我们的师父追杀,未必分得出足够的精力照顾我们这边,我们把自己的事做好就成了。” 她不说还好,我一看,我们这个小团体成分还真挺复杂的,拜天神者,崇地祇者,民间法教,巫门余脉就都齐活了。 甚至自负一点地说,省城修行界年轻一辈的精英,现在都站在这里了! “也好,既然大家都有这个心,那就别藏私了,有什么追踪敌人的法门,统统拿出来吧!” 我因为是在场众人里道行最高的,话语权自然也最重,我开口的时候,他们都眼巴巴看着我。 我在心里把自己学过的追踪法门过了一遍,才沉吟道:“我手上会一门‘判官勾魂、无常摄魄’的追魂法咒,但我自己也没试过,不敢打包票,所以你们要是还有查漏补缺的法子,也得一起拿出来!” “先别讲这么多,你尽管放手施为,你不行了我们自然会顶上。”张一羽催促道。 “好!” 我从包里取出一张黄色符纸,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重新拿出唯一一张蓝色的。 以前只见过我师父画蓝符,现在我道行已经今非昔比了,自己也想试试水深浅。 我用符纸撕出一张小纸人,写上张怀锦的姓名和八字,然后又向张超问清楚了他儿子的卧室,就在他凌乱的床铺上翻找了起来。 张怀锦在这次暴起弑亲之前,已经卧床多年。 按常理说,被褥肯定没法日日换洗,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做法的媒介才是。 可我瞪大眼睛翻了一圈,才找到为数不多的几根毛发。 不得已,只好又用纸人在他枕头上用力摩擦了几下,沾了些油脂和皮屑,这才感觉应该保险了。 从这些细节也能看出,虽然张怀锦生病了,但他家里人是真的疼爱他。 可这所有的爱,都被附在他身上的恶鬼,按着他的手亲手撕碎。 如此丧尽天良的罪行,我想一想都恨不得赶紧把它揪出来,打得魂飞魄散! 我把纸人捏在手里,一边结印,一边向几个小伙伴介绍道:“我这门法术本质上还是请神,借来地府判官和无常之力,追寻仇敌之下落。” 我们这一脉,乃是阎王嫡传。 虽然不能主动扰乱地府运行之规则,但借一点力量,打打擦边球还是没问题的。 事实上,我们这一脉很多法术,都是基于这样的理念。 比如传说判官手里有生死簿,在其上勾去某人名字,其人阳寿便尽了,必死无疑。 同时还会有无常负责勾魂之事,将其魂魄带入地府。 根据其生前功过善恶,接受审判,确定赏罚。 但要勾人阳寿,摄人魂魄,首先你得确定目标在哪儿,对吧? 我现在施展的这门“判官勾魂、无常摄魄”,就是借助地府阴神之能,定位张怀锦的坐标。 但在地府程序上,是不会出最后结果的,无常和阴差也不会出动。 这自然就不算滥用职权、扰乱地府秩序了。 顶多算长辈帮我查查资料。 虽然肯定也要付出一部分功德气运,但问题不大。 好歹我也是咱这一脉这一代的独苗,还真能把我抽干了不成? 第280章 纸人追魂 “行了,别臭显摆了,晓得你阎王一脉法术精妙、底蕴深厚,赶紧行法吧!” 张一羽他们听我还在絮絮叨叨介绍法术,一人给了我一个白眼,没好气地催促道。 我们都是年轻人,胸中有一腔热血未冷。 陡然看到这种人间惨剧,早就人人都憋了一口恶气,恨不得马上教训始作俑者了! 我其实真没显摆的意思,但看他们催得急,我也懒得解释,蘸着地上未干透的鲜血,于一张平整桌面上画下符箓阵图。 地府所属,行法即追命。 不管占据了张怀锦躯壳行恶之鬼究竟是何方神圣,我都不会放过他,所以一上手就是我现在能画出来的最强四重符图。 四道猩红血符血淋淋的,首尾相衔,符胆处分别用变体道篆写着“勾”、“魂”、“摄”、“魄”。 那张写着张怀锦姓名八字的纸人,裹着他的发丝皮屑,被我剑指按在符图中心的位置。 我低喝一声:“判官勾魂阳寿尽,无常摄魄无处逃!今有张氏子怀锦,尔尘缘已尽,还不速来报到!” 咒文一落,桌上的符阵立刻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原本围成一个圈的符阵,突然像有生命一样开始分裂。 那些构成字迹的血渍,像被一支无形的毛笔涂抹,自发向四周蔓延。 眨眼间,整张桌面,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符文覆盖。 这些新生的符文极为复杂,又浑然天成,是阴司的规则自发生成。 因此连我这个施法之人,都不敢说自己能完全看懂每一道符文是何含义,只晓得它们组合起来,天涯海角拿人魂魄都不是问题。 这正是我们地府一脉的强大之处。 你以为我们是一脉单传,其实我们背后有整个天地间最大的势力之一在搞后勤支援,就问你怕不怕! “子、寅、未、辰、午……” 立下阵图,我就开始结印。 俗话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时序是地府规则中必须被严格遵守的部分,我此时结的印,也带着一丝丝时光催促的意境,是为十二元辰印。 起于子、终于亥,十二道手印在我掌中循环往复,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缭乱。 依稀记得我学道之初,最苦的科目就是结印。 盖因道门法术博大精深,光是基础的印诀都有一百零八。 各道脉延伸出来的特色印诀,更是浩如烟海、不计其数。 但人只有十根手指,要结成这近乎无穷尽的印诀,可想而知,手指会被扭曲到什么程度。 有些印,根本就是违背人生理结构的强拗。 结成以后,筋骨都快拧成麻花了。 我学的时候,不光要一遍遍练习,提高熟练度。 更是要用秘制药水浸泡手指,避免伤筋动骨,其疼痛可想而知。 当时年幼的我,每次在师父的严厉督促下练完一套印,浑身都要被汗水湿透。 纯粹是痛出来的! 如果不是有五通神的死亡危机时刻在压迫我,我怀疑自己还真不一定能熬过那段最苦的日子。 也算因祸得福吧! 经过这些年的苦练,我已经把各种印诀深深刻在心里,练成了肌肉记忆。 脑子里忆苦思甜,也不影响我飞快地变幻手势结印。 短短几分钟里,我结出来的手印,连自己都没数了。 只感觉周身法力快速消耗,凝结成一股,落在符纸小人身上。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法师以下连碰都别想碰蓝色符纸了。 不是有什么明文禁止的律令,单纯是因为没那个实力,知道吧? 我破境法师还更进一步了,但此时驱动蓝色符纸,依然感觉无比吃力,有种快被榨干的精疲力尽。 好在就在我快站不住的时候,蓝符纸人终于汲取了足够的法力,进入了饱和状态。 我松了口气,喜上眉梢,剑指对着它一点,再轻轻上勾,道一声:“起!” “唰!” 手起印落,那蓝纸小人就在我们注视下,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哇偶!” 小萝他们纷纷发出惊叹的喝彩声。 其实如果仅仅只是让符纸起立,那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做到,不算多稀罕的技能。 但关键是,就在纸人立起的那一瞬间,我们都感应到,它无弗远近,与一个遥远距离上的目标,建立起了极为玄妙的联系。 这种完全无视距离的超视距追踪,就不是普通法术能做到的了。 “凡有轮回之地,皆不脱阴司缉捕之能!” 我傲然说了一句,才对着桌上符文一点,喝道,“纸人追魂,勾!” 刹那间,那血写的符文,竟宛如闪现了一下红光。 不过速度极快,一闪即逝,令人几疑为幻觉。 但很快,在场众人就确定了,那不是幻觉。 因为随着我继续一道道符文点过去,“魂”、“摄”、“魄”几道血符,也依次闪耀了一下。 一次两次,还能解释为幻觉。 但连亮四次,还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那就绝对是真的了! 当四道主符文尽数被激活,整张繁复的阵图,都像被点亮的电路图般,散发出淡淡的妖异微光。 我灌注进纸人的法力,不断流入阵图之中,令二者结合成一个整体,开始发挥妙用。 纸人开始剧烈抖动,并冒起了青烟。 在纸人脸上,还有隐隐的火星闪现,像有无形的香头,在纸上烫出焦黑的五官。 先是眼睛、再是鼻子、嘴巴…… 等五官都具现得差不多了,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张超,忍不住发出一声悲凉的痛呼:“我的崽诶!!!” 他这句话是用方言喊出来的。 湘方言又是全国方言中,唯一保留了古汉语四声中“入”声发音的。 他这一声尾音就拖得极长,如泣如诉,有几分戏腔的感觉了,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也被什么鬼东西上身了。 但直到看着他直勾勾盯着纸人,泪如雨下,却没别的动作,我们才醒悟过来。 那纸人上显现出来的五官,正是他儿子张怀锦的模样,惟妙惟肖。 不然他也没法一眼就认出来! “张怀锦!” 我对着纸人,大喝一声道,“我叫你一声名字,你敢答应吗?” 第281章 父爱如山,破障追凶 “噗!” 听了我的咒令,羽哥他们本来一脸严肃,但这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拿眼睛瞪他们的时候,他们还纷纷忍着笑道:“我们都经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但话没说完,就又捧腹大笑起来。 小萝更是挤眉弄眼道:“你手里要是拿个紫金葫芦就更像了。” 我横了他们一眼,继续剑指威逼阵图中的纸人。 但想着想着,自己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翘。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我师父教我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啊。 我除了照本宣科,总不能自己设计一套台词吧? 好在纸人仿佛体会到我的心情,迅速给出了反应,倒是化解了我的窘境。 在我的逼问下,只见它纤细的脖子一折一折的,像是在微微点头,看起来极为诡异。 “嗯?居然还会点头?” 我一惊,下意识扭头看了张超一眼, “难道我猜错了,张怀锦的魂魄并没有被灭,现在还是他在主宰躯体?所做的一切孽,也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这个家破人亡的男人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一点。 “事已至此,还是先把他挖出来再说其他吧!”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就在我准备一鼓作气锁定张怀锦现在的位置时,却突然感到一股强劲的阴气,从纸人上反击回来。 冥冥中形成一道屏障,让我无法彻底锁定其现在身处的方位,顶多只能确定一个大概的范围。 “哼,果然还有其他邪祟插手!就晓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这个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差,只能证明张怀锦本身的魂魄依然存在,但却被外来的附体邪祟给压制住了。 “呀!” 正当我与邪祟隔空拉锯时,小萝和张超突然捂住嘴巴,双双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纸人脸上阴火再现,稍一蔓延,就烧出一副新的五官。 罗艺! 他俩都是见过这张脸的,怪不得会有这般反应! 我还以为控制张超儿子的,会是什么邪祟恶鬼,想不到,他居然成了罗艺的庐舍! 我怀疑他第一次给张超的丹药,里面就包含有自己的一缕残魂。 后来的药说是治病,其实都是在滋养这抹残魂,为自己留条退路。 现在主身被灭,这条退路立刻就启动了,还把张超全家,都做成了自己东山再起的“资本”。 怪不得当年他被众前辈围剿,也能一息不灭,逃出生天呢。 原来还有这般本领! “你这混蛋!把我儿子还给我!”张超失控地怒吼道。 “哼,想追踪我,没门!” 虚空中,隐隐响起罗艺阴鸷的冷哼,他完全不把张超放在眼里,只是反过来挑衅我们。 他话一说完,纸人就不动了,还轻飘飘地往下倒,必须由我灌注法力支持,才能勉强维持倾斜状态。 不然它一落地,就代表着我彻底失去了对罗艺的定位。 “哥几个,都来搭把手!” 我招呼羽哥他们道,“只剩一道残魂了,还当自己是什么邪道巨擘呢!” “好!” 羽哥他们都不算菜鸟了,自然晓得这时该给我怎样的支持。 有法力的往阵图里灌输法力,没有的就咬破手指,把自己的血滴进阵图中,以血为媒,输送自己的精气。 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合力,罗艺区区丧家之犬,设下的屏障被一点点突破了。 本来快倾倒的纸人,又再次缓缓立了起来。 “看你往哪儿跑!”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虚无中,又传来罗艺气急败坏的怒吼。 下一刻,也不晓得他做了什么,我突然感觉到一股极为恶毒的力量,从纸人上爆发开来。 虽然伤不到我们,但符阵散发的血光,却猛地变得强烈起来。 纸人也像被高温炙烤,开始焦黄、卷曲,甚至隐隐有白烟冒起! “这混蛋,他想通过和我们硬拼,把作为桥梁的纸人烧毁!” 我惊怒地低吼起来。 此时此刻,我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使用蓝色符纸作为施法的媒介,而不是一般的黄色符纸,不然早就承受不住隔空斗法的压力烧毁了! 而对面有了防备,一旦被甩掉一次,我们就基本不可能再用同样的方式找到他! “怎么样?能找到他吗?” 张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连声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突然心生一计,道:“能!而且保证他跑不掉,但你这个当老子的,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他闻言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强烈的兴奋之色:“要我干嘛,只要能找到他,别说一点苦头,千刀万剐我也受得了!” 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态已经很不正常了。 强烈的愧疚,让他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 越是痛苦,代价越大,他就越甘之如饴,甚至将折磨视为自己的赎罪。 “好,你咬破手指,把血涂到纸人上去。”我抬了抬下巴,吩咐道。 “好!” 张超根本不问为什么,我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一样,一口,直接把自己整个指腹都快咬掉了。 然后举着血淋淋的手指,就按在了纸人上。 但下一秒,破皮见血都不皱一下眉头的张超,就发出一声痛苦到极点的闷哼。 “唔!” 明明只是一张纸人,但他那根手指按上去以后,却像按在了烧红的烙铁上,滋滋作响,竟还有缕缕黑烟飘起,一股浓烈的焦臭味弥漫四方。 “啊,好,好难受……” 他咬牙呻吟道,浑身汗如浆出。 “想救你儿子就忍一忍。” 我怕他实在受不住痛苦收了手,那就前功尽弃了,索性自己出手,死死按住了他的手腕。 直到十几秒后,从对面传递过来的邪恶力量,已经攀升到一个顶峰,我才猛地把他手拉开!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符阵中央的符纸人“烘”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火光还很炽烈,明明只有薄薄一张纸,但瞬间爆燃的火苗冲天而起,几乎烧到了天花板上! 桌面上的阵图也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字迹全无,只剩一片胡乱的血污! “失败了吗?” 小萝他们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得连退几步,稳住桩子后,纷纷死死盯着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我看了一眼依旧满脸难受之色的张超,以及不知何时转移到他身上的符文,却是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成功了,罗艺那王八蛋,这下再也别想跑掉了!” 第282章 阔绰的土地庙 “我也是临时突发奇想,才决定用张超的身体,代替纸人,作为追魂的媒介的。” 见其他人都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我笑了笑,解释道, “现在他和张怀锦父子血缘,已经化作最坚固的桥梁,会时刻为我们指引方向。 除非罗艺的残魂放弃现在这具躯壳,否则他不可能再逃脱我们的追踪。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是万万不可能放弃布局了这么久的躯壳的,所以我才说他肯定跑不掉了!”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缺点。 就是张超的身体,会和刚刚的纸人一样,成为我和罗艺斗法的战场,时刻承受着来自于桥梁两端两股敌对力量的折磨。 这种拉锯不光是精神上的折磨,还会持续消耗他的气血乃至寿元。 这才短短一会儿,他就已经站都站不稳了。 这等严重的副作用,要是换了平时,我宁可放弃追踪,也根本不会用在活人身上。 我想创造纸人追魂术的祖师,不可能不知道活人是比纸人更好的媒介。 之所以没有把这种“偏方”付诸笔端,恐怕也是出于类似考虑。 修道之人,可以败,甚至可以死,但道心不能违,更不能失去底线。 也就因为张超现在本是戴罪之身,又救子心切,巴不得为讨伐罗艺出力,我才许他求仁得仁。 这对一个犯了错的父亲而言,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来,搭把手。” 我挥挥手,示意陈承平和阳哥扶住张超。 他现在皮肤烫得惊人,如果用体温计测量,恐怕会直接突破四十二度的上限。 两人一扶住他手臂,就发出一声惊呼。 “好烫!” “他撑不了多久的。” 我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时间紧迫,趁他还清醒,我们赶紧去抓人,动作快!” 当即,我们就让张超指路,驱车赶往他定位到的地点。 他现在已经代替纸人,跟罗艺残魂占据的肉身建立了坚不可摧的联系。 后者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摆脱他的感应。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是万能的。 他只能模糊感知到对方所处的方向和距离,却无法直接说出在什么地方。 尽管人都快烧迷糊了,但他还是必须不停地指挥我们,把车往哪个方向开。 但他到底是肉体凡胎,在两股法力的拉锯下,已经渐渐吃不消了。 一路上,他甚至短暂昏迷过去几次。 我们不得不等把他唤醒,才能继续追踪。 后来没办法了,为了给他降温,我们只好干脆把车窗打开,任由冷风灌进来。 并且在路过一家便利店里,买了几大桶纯净水,不停往他头上浇水,这才勉强保住了他的脑子清醒。 就这样,还得不停轮流着呼唤他:“清醒点,别睡!” 他为了救儿子,也是争气,哪怕已经承受着超过正常人体极限的高烧,依然咬紧牙关坚持指路。 不过我们都清楚,这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我们这么做,顶多也只能护住他的大脑,但他的内脏在持续高烧下,器官衰竭只是迟早的事。 如果不能在他身体彻底崩溃之前,就找到罗艺的藏身之处,我们今天就算白跑一趟了。 他这条命,恐怕也要白白搭进去,死不瞑目。 尽管他是戴罪之身,但他对自己儿子的爱却是真诚的。 我们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开车的张一羽也是一路油门没松,跑得飞快。 就这样,我们一路疾驰,不久就开出了城区,穿过郊区,来到了和隔壁市交界的一座村落旁。 导航显示,此地名为“北塘村”,隶属跳马乡管辖。 但一眼望过去,我们经行的村道两侧,都是阡陌纵横的田地,已经算得上很偏僻了。 在省城附近,这样的地形,堪称世外桃源。 最终,我们的车,在村外一座庙宇前停了下来。 “就、就是这里!” 张超拼尽最后力气,激动地说了一句,“他就在里面,我感觉得到!” 说完,他头一歪,软软地趴在车窗上,昏了过去。 “走!” 我也顾不得再抢救他了,直接推门冲下了车。 很明显,能坚持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如果不能在这座庙里截住罗艺,那才真是前功尽弃。 但就在我们都下车以后,却听到身后又传来动静。 我们回头一看,只见张超凭借坚强的意志和满腔父爱,竟又短暂苏醒过来,挣扎着对我们说道:“我、我崽……拜托各位了!” 我看着他,不禁默然。 他这明显已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我不用开天眼,甚至都能看到他的魂魄在溃散。 等这口气泄了,他就会再次休克,运气差直接暴毙,运气好点,还能醒来,但估计智力都会受损。 “放心吧,我们一定尽力。” 小萝是女孩子,比我更感性,我还没开口,她就已经承诺道。 “谢谢……我自知罪孽深重……我……” 张超还想进行最后的忏悔,但话还没说完,就撑不住倒了下去。 我把他扶着坐好,一挥手,道:“走吧!” 这座疑似罗艺藏身处的庙宇,规模相当阔气。 我们来到门前时,只见它虽然不是什么古迹,应该是近年老百姓日子好过了,才修建起来的,但却绝不敷衍。 高门大院,飞檐斗阁,两扇黑漆大门紧闭,连门上的铜环都擦得锃光瓦亮。 我抬头看了一眼门匾,只见其上端正写着三个字: 孟公庙。 嗯?居然是座土地庙?不过省城周边,有档次这么高的土地庙吗?我们怎么不知道? 身为阴事行当的翘楚,我们平时少不得要跟本地土地公打交道。 比如超度送魂,理论上都要经过土地公引路。 我不用经过这一步,只是因为法脉特殊,才有了一点直达天听的特权。 我们这一脉,就类似阎王爷指派巡视人间的钦差。 但除此之外,就连街上常见的白事店子,在中元节写给亡人烧纸的封包时,都要额外准备一份给土地公土地婆的酬劳。 这也是为什么白事店子一般都是父死子继,在一个家庭内代代传承。 不仅仅是因为其赚钱,赚钱的行当多了。 更多是因为,哪怕不涉及邪祟法力,这些玄学仪式里的学问和禁忌也大着呢。 很多细节,连网上都查不到。 如果不是言传身教,一不小心就会闹出事来。 我要没记错的话,跳马本地的土地公,名讳正是姓孟。 不过,乡间土地庙,多数情况下,都是用水泥和砖搭一个小房子,建在路边,仅能遮蔽风吹雨打。 搞得像我们眼前这么阔气的,那还真不多见。 “难道是因为村里有什么大户得土地公保佑,发了大财,建了还愿的?” 我心里猜测,但手上却丝毫不慢。 为了防止被罗艺逃走,我敲了两下门,见无人应答,立刻调动法力,暗劲一吐,直接震飞了门栓,大步闯了进去! 第283章 你当我没看过西游记? “谁呀?” 可能是被我破门的声音惊动,我们冲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穿旧棉袄的老头儿,趿拉着一双棉布鞋,从土地庙里屋走了出来。 我们也不知道这人跟罗艺什么关系,是不是他布置的后手之一。 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二话不说就包围了上去,各种符箓法器对着他猛猛一顿照。 “不准动!” 如果他也是邪道,那在这么多法器的影响下,必然会倍感压力,甚至举步维艰。 但他却像完全没感觉一样,反而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喝问道:“你们是哪个!要搞么子!这庙是私人的地方,不能乱进的,晓得不?” 见此情景,我才略微松了口气。 这看着像庙祝的老头,应该是个普通人了。 我在他身上,没有感应到一丁点的气场波动。 “嗲嗲(方言:老爷爷),我们是官府的工作人员,这趟是来找人的。” 我在张超家的时候,已经拿到一张张怀锦的照片,现在拿出来给庙祝看,问道,“你有没有看到这个细伢子?他离家出走了,屋里人急得要死嘞。” 说话的时候,我目光紧盯庙祝的脸,只要他说不在,或者露出一点破绽,我都会瞬间把他擒下来。 因为法师的感官敏锐远超常人,我已经听见,在屋里还有一个呼吸声,八成就是被罗艺附身的张怀锦。 没想到的是,庙祝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我们,问道:“你们真的是官府的人?我刚看得清清楚楚,你们拿的可都是符,莫以为我不认得!我不晓得现在官府哪个部门是发符的啊!” “我们真的是官府的人。” 我回头使了个眼色,我们中年纪最大的陈承平只好站出来扮演“领导”的角色了。 好在我们平时为了行道方便,每人身上都带了不止一本证件,拿出来给庙祝看了,又再三解释,才终于让他相信了我们的身份。 “没错。” 他点头道,“今天我是在门口捡到个细伢子,就在你们来之前没多久。” 咦?居然承认了?难道罗艺选择这里落脚,真的是个巧合? 我不禁在心里暗自疑惑。 “他人呢?”我问道。 “在屋里。” 庙祝道,“他好像病得不轻,还在发烧,我给他喂了药吃,刚刚睡着。要不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或者通知他父母来接人吧!” 庙祝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看起来应该是还没完全相信我们。 毕竟我们要真是官府的工作人员,也必然不会提出强行带孩子走这种不顾他死活的方案。 “我先看一眼,确定是不是他。” 我说道,“免得找错人了,白白浪费时间。” “这可以,你在门口看就是了。”对于这个条件,庙祝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我给张一羽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周围布防,自己小心谨慎地跟庙祝走到卧房门口,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 果然,在床上,我看到了双眼紧闭的张怀锦。 在这个距离上,我甚至能听到他呼吸紊乱的节奏,气息也是十分虚弱。 看来,他的状态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推测,还真不是他主观上要跑到这里来,应该是实在没办法了。 他以残魂之身,跟我隔空斗法,不可能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出。 斗法消耗的大量精力,让他跑到这里,就再也跑不动了。 伪装成普通小孩被庙祝捡到,估计也是无奈之举。 得出这个结论后,我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是他。” 他的状态恶劣成这样,势成瓮中之鳖,再想从我们手里逃掉,几乎是不可能的。 “是就好,是就好,他就倒我门口,不管吧,实在不认识,管了吧,又怕他在我这里出什么事,我负不起这个责。” 老庙祝也像松了口气,絮絮叨叨,道, “现在你们来找他了,太好了,我也放心,先随我去厅里喝杯茶,等下他醒了你们再一起回去。” “我打个120吧!” 我故意说道,然后当着庙祝的面就打电话。 真要上了现代医学仪器,张怀锦是真病还是假病,可就一目了然了。 当然,像罗艺这么危险的家伙,我是压根没打算让他上急救车的。 只要时机允许,我会在第一时间把他打得魂飞魄散。 但我们外面的车里,不是还有个奄奄一息的张超吗? 在确定张怀锦已经跑不掉之后,我就已经断掉了纸人追魂的连接。 现在他体温应该已经慢慢降下来了。 要是抢救及时,保住命,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救护车喊来了,总归是派上用场的。 “要得,要得。” 庙祝仿佛没意识到我的试探,还满口子答应得好好的。 接着又热情邀请我们,“外面风大,冷,走,进屋里坐着等。” 我悄悄放出常人肉眼看不见的王惊龙,在这里看守昏睡的张怀锦。 我们一行人就跟着庙祝,进了客厅。 庙祝是真的很好客,把我们迎进门以后,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 不一会儿,一杯杯热腾腾的茶水,就已经摆在了我们每个人面前。 “请!” 他笑呵呵地说道,“我这里平时没得么子客人的,没备好茶,莫嫌弃啊!” “哪里的话,嗲嗲你能给我们个落脚的地方,已经很感谢了。” 我谦让着,把茶杯端起来,但总还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遇事不决,请神问卜。 我突然想起,这座庙供奉的不是土地公吗? 严格来讲,城隍、土地跟我们祖师爷都同属于阴神地祇一脉,只是地位不同。 那我们跟土地爷岂不还算同事? 既然是到同事家里来做客,那我打个招呼不过分吧? 当下,我偷偷捏了个诀,请土地神! 嗡! 请神法术一生灵验,我顿时就感觉头脑恍惚了一下,隐隐伴有耳鸣。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喊道:“小心!茶里有毒!” “什么!” 我瞬间惊醒,背后一片冷汗! 幸好问了这一声! 再看张一羽他们,都已经接过茶杯,口中还在道谢。 最性急的阳哥,更是端起茶杯,送到了嘴边。 只是茶水太烫,他才没有喝下去了,还在“呼呼”地吹着茶沫子。 事态紧急,我连喝止都来不及,跳起来一巴掌就把他手里的茶水打翻。 飞溅的水花,还烫得他嗷嗷叫了一嗓子! “生伢子,你搞么子鬼?”他抱怨道。 “搞么子鬼,救你个哈子的命!”我怒道。 “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庙祝还在努力扮演一个无辜的好人。 我却懒得跟他演下去了,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妖人,你当老子没看过西游记黄花观咩?” 第284章 鸠占鹊巢,穷途末路 “哈哈哈,可惜了!就差一点啊!” 被我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庙祝也立刻就明白自己纰漏出在哪里了。 他回头对土地庙正堂怒目而视:“要不是这可恶的土地老儿坏事,你们今天就一个都跑不掉了!” “你是罗艺的狗腿子?” 小萝他们纷纷扔下茶杯,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 庙祝却是露出惋惜之色,道:“你们再看看我是哪个?!” 他话音一落,我们周围的景物,顿时就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幻境! 我心里一惊,暗道罗艺这厮不愧是昔日的一方邪道巨擘。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都混到这步田地了,居然还能施展出这种以假乱真、让我们都分辨不出虚实的幻象来。 不过,他之前展示给我的虚弱,大概也不全是假的。 至少他应该没把握用这个幻境,来作为攻击我们的武器。 不然在幻境里对付我们,岂不占据了地利之便? 他之所以在被识破后要取消幻境,应该也是身体、灵魂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要节省每一分力量,来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啵! 一声轻响,幻境破灭。 我们这才发现,眼前哪里有什么豪华的土地庙,连庙祝都只是幻象而已。 只见我们身处荒郊野外,田间地头,开来的车就停在身后不远。 原本看着很近的村庄和袅袅炊烟,现在却出现在了极远处,隔着大片田土,才能看到一点轮廓。 原本的庙宇和绿树成荫也都不见了。 我们面前,只有一座垃圾箱大小的水泥小庙。 周围都是杂草,以及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的白桦树,在风中轻轻摇摆。 这才是我印象中土地庙该有的样子。 土地庙里,神像已经被推翻在一边,摔得粉碎。 一个还算眉清目秀的少年,踞坐在原本神龛的位置上,但却五官扭曲,神情怨毒如恶鬼,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吗?” 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懒得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举动。 这家伙竟是赶走了土地神,自己占了庙宇? 难道是想用这种方式鸠占鹊巢,夺取香火,蕴养自己的残魂吗? 想得还挺美! 在他和我们之间,还摆着几杯热茶,在寒风里冒着白气,仿佛没被触动过。 我心中灵机一现,端起其中一杯泼在地上。 霎时间,青草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 我瞬间后怕不已,惊出一身冷汗。 这要刚刚不是多留个心眼,呼唤土地公问了一句,这杯茶下肚,恐怕我们现在已经到祖师爷那里报到去了! “崽诶!” 在张怀锦的肉身显现出来的那一刻,我们身后车上,张超心有灵犀,睁眼喊了一句。 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做更多事,最后看了儿子一眼,很快又昏迷了过去。 可惜的是,在收回了幻境之后,罗艺已经完全压制了张怀锦不成熟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躯壳,对他的呼唤不为所动。 “姓罗的,束手就擒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我扔掉手里的茶杯,在裤子上谨慎地擦了擦手,淡淡道。 “哈哈哈!” 罗艺狂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真以为是你们把老子逼到这步的?别以为仰仗祖辈余荫就了不起了!” 他这话有几分激将的嫌疑了,可他看错了我们。 在场的年轻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自尊心特别强的类型。 “对啊,我们就是后台硬,怎么了?你嫉妒啊?” 张一羽更是不耐烦道, “但凡你后台有我们一半硬,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趁早伏法,还有轮回之机,勿谓言之不预也!” “噗!” 罗艺本意是想刺激刺激我们,哪晓得竟换来这么个不要碧莲的回答,气得差点吐血。 “亏你们还是名门正派,一点节操都不要了吗?” “名门正派?什么叫名门正派?装逼就是名门正派了吗?” 张一羽闻言不屑地抠了抠鼻子,道, “我告诉你,斩妖除魔、替天行道、行善积德,这特么才叫名门正派! 现在你就是那个妖魔、就是我们的功德、是我们要行的道! 至于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干掉你的,呵呵,你一个邪魔外道,管我们呢?” “现在名门正派的弟子,都这么务实的吗?” 罗艺闻言,不由得露出茫然之色。 从他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被时代抛弃的萧瑟感。 我看他可怜,忍不住安慰了一句:“也不全是吧!” 我的目光在我们这伙人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小端木脸上。 “喏,这位刚出山,性格就比较迂腐。” 我指了指他,道,“不过我相信,近墨者黑,我们带坏他,应该也不要多久了。” “嗯?我?” 小端木指了指自己鼻子,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淳朴的疑惑。 “看来我真是落伍了,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 罗艺苦笑摇头,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近墨者黑来形容自己,居然还一副引以为傲的语气。真特么见鬼了!” “只要能干掉你们这些恶人,当然值得骄傲。”我正色道。 “你说得对。” 罗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但还是露出了困兽般的凶狠之色,“不过你们想拿我的人头去兑换功德,可没那么简单!” 他靠坐在土地庙里,似乎启用了什么禁术。 七窍之中,都有猩红血线流出,一身戾气翻涌。 不是此庙主人,气势却胜似主人。 他像一头被逼到穷途末路悬崖边的野兽,神情凶狠,发出凄怆的狂笑: “这么多年了,我一心想为世间冤鬼讨个公道,这难道不对吗? 奈何尔等名门正派不许,皆以我为魔。 既然如此,我便舍了这最后的人性与善念,彻底投身黑暗,化身为魔。 且看看真正的恶,究竟是何等滋味吧!” 说到最后,他双眼泛白,脸上浮现出魔性的光辉。 除了狂热的邪意,竟真的再不见一丝人性! 我心中升腾起不妙的预感,连忙纵身一跃,伸手朝他抓去。 同时口中喝道:“快!阻止他!” 但还是晚了。 在我指尖离罗艺仅有咫尺之遥时,他已经完成了禁术,仰天狂呼道:“凶神何在,助我成魔!” 第285章 困兽之斗,尸解化魔 罗艺之棘手,还在我想象之上。 本以为他现在只剩一缕残魂,纯纯丧家之犬,没料到临末了还给我憋坨大的。 在他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我就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跨越虚空,降临在土地庙上。 随着这股气息降临,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寒风凝固,枝叶不动不摇。 其中纯粹而癫狂的杀意,令人思维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这种可怕的既视感……大凶! 我的剑指本来都已经点在张怀锦肉身眉心前了,只要法力一吐,就能气劲灌脑,直接将罗艺残魂逼出甚至粉碎。 但大凶的气息,却让我心头沉重,莫名生出几分不祥之兆,略微犹豫,我还是收手后撤了。 杀敌的机会有的是,但命只有一条。 随着发生的事证明,我的谨慎事完全是有必要的,我刚刚退开,周围的气场就以一种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凝聚起了,化为实质,往下狠狠一压! 轰! 烟尘四起! 我刚刚站立的地方泥土直接皲裂,塌陷下去一个近半米的深坑。 “不愧是大凶,即使真身不在,还是好可怕啊!” 我看得一阵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但凡刚刚多贪一刀,能不能杀敌尚不好说,但我这具号称半神半鬼的肉身庐舍,肯定是要被废了。 “阿生,莫慌,我们来帮你!” 在我退后的同时,一张网绳上缀满了利刃和符箓的大网飞旋而出,朝着罗艺当头罩下。 我一看就晓得,这是张一羽出手了。 在突破了法师境之后,他貌似也习得不少新花样了。 “四天闭塞,八面红云……红风雾雳,红雾奔腾。红罗红网,红索红轮。红雷红雹,红气红云……广布普天广大罩,为吾罩下鬼神魂。急急提兵周八极,生擒活捉赴坛庭。吾奉紫微大帝敕,普天罗网大罩摄。” 他急声念咒,丝丝缕缕纯阳精华,就被从普照天地的阳光中提炼而出,附在红绳罗网、金刀符箓上,散发出燃烧般的淡淡红光。 我离得最近,看得很清楚,这小子在这张特制的天罗地网上也真是下了血本。 不但那些金刀把把都是法器,捆缚的符箓也是诛邪的、镇鬼的、加持的、守御的,各个种类,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用游戏术语来说,被这张网罩住,啥也别说,先来一套几十连发的攻击判定。 熬过去了,才有见识天罗地网控制技一面的资格,熬不过去的,那就直接灰飞烟灭! “这小子,我也得加把劲了。” 张一羽的进步,让我也有种被他迎头赶上的紧迫感。 不过我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人都是有惰性的,道友道友,可不就是在这种你追我赶之中,获得独自清修无法企及的精进吗? 然而,罗艺作为多年前就能搅动江湖风云的妖道,其手段之高,显然远非那些一入网中就化为飞灰的普通邪祟可比。 面对劈头盖脸落下的天罗地网,他竟猛地张开双手,不闪不避,迎面扑了上去。 那种感觉,让我心里瞬间冒出一个无比贴切的成语。 自投罗网! 哗啦啦! 绳网之下,天地都仿佛被切割出一块封闭的独立空间,罗艺一双手揪住网绳,网上悬挂的金刀就纷纷在惯性的作用下,扎进他的身体,破皮见血。 金刀上驱邪的符咒,更是跟他体内的凶邪之力,激烈冲突,炸得他皮开肉绽,伤口血肉里冒出了滚滚青烟!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肉身根本不属于他的缘故,他脸上竟无半分痛楚,反而扬起了一个疯狂的狞笑! “痛快!” 他大呼一声,伸出猩红舌头,舔了一口流到唇边张怀锦的鲜血,脸上魔性愈炽。 “你是真不是自己的肉身,就完全不当回事,是吧?” 我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双手结印如峰峦崛起,一记沉重的东岳印,对准他面门就盖了下去! 我那倒霉的金钱剑,在暗影街的时候,又被万恶魔童给嚼吧嚼吧吃了。 现在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只好以道门手印配合拳脚功夫,发挥法力之威。 当然了,用作替补,不意味着手印就不强了。 三山五岳印作为道门秘传印诀,威能本就不凡。 东岳印更是五岳之首,因其意境沉重稳固,于镇邪一道上更有奇效。 加上我们地府一脉,本就是以东岳泰山为生死门户之象征,我这印诀中,还额外蕴含了其他道脉不具备的生死流转之神韵。 一落到张怀锦额头上,我就感到一股强烈的镇压之意,朝着罗艺藏在他心海中的那一缕残魂碾压而去! 但罗艺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下一刻,我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抵抗之意,阻挡在我印法之前。 哪怕只剩一缕残魂,罗艺的念力居然依旧强大。 那强大的反震,甚至于让我双手发麻,连东岳印都有种要拿捏不住、快被震散的错觉! 不过最终,我还是怒吼一声,倾尽全力把东岳印按了下去! 砰! 我的手印结结实实落在了张怀锦的肉身上,连带着里面罗艺的残魂,也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刹那间,他双眼泛白,本就滴血的七窍中,血水奔涌得更加欢快了。 惊悚的是,罗艺这厮竟像是完全豁出去了,保持着双眼翻白的瘆人表情,血流满面,竟还能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小辈,多谢你助我尸解,本来还有一线不舍,现在是彻底没有眷恋了!” 说完,不等我们反应过来,他身体里的生机,突然加速流逝,其速度快得我都骇然。 咋地,觉得打不赢要自杀啊!但这肉身不是你的啊!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时刻,罗艺像看破了天地玄机、自然之理,脸上竟露出一抹纯粹得令人害怕的笑容,像是在对我讲述,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故老相传,成仙飞升之路有三: 天仙、地仙者,自末法之后,早已绝迹不闻,被视为传说; 唯尸解之道,尚有一线生机,然门外汉愚痴,却不知尸解仙中,亦有高下正邪之分; 上士高妙者,神识尸解依附于天地,虽不入真流,也可得大逍遥、大自在; 根性下乘者,福浅德薄,天不收、地不纳,如无根浮萍,除法力略强外,与孤魂野鬼实无二致。 为免无有归宿,这部分尸解仙却是可以择一亘古所存之凶邪,以为依附。 虽难免当牛做马、为奴为婢,甚至可能被一同封印,但却能享长生不灭之果位,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报呢?” 第286章 以万物为刍狗 “你想尸解飞升,投靠大凶?” 我早就从师父口中,听过尸解仙之事。 甚至我们这一脉修行的极致追求,同样是尸解飞仙。 不过因为我们作为祖师爷弟子,早就在地府里授了箓、挂了名。 所以我们这一脉传人阳寿尽时,可以直接去地府领一差使,化为不灭阴神。 结合罗艺此时所说,我们这一脉的道果,应该是低于那种直接融身天地的大自在仙人。 因为在成就阴神之后,我们还是要为维护天地规则做事的,不能尸位素餐。 但待遇和处境,显然又比接受大凶奴役和当孤魂野鬼两条道路好上不少。 至少祖师爷宽仁,座下也有真牛(头)马(面),倒是不需要我们去当牛做马。 “哈哈,对啊,是它,它来接我了!” 罗艺最后迷离地说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张怀锦的肉身竟剧烈收缩,所有精血都被一种邪异的法门提炼出来,最终化为一道暴烈的力量,炸开天灵! 唰! 一团形如婴儿的黑气,就从他的囟门中倏然飞出。 在那股残余力量化作云气的托举下,罗艺的残魂冲破天罗地网,朝大凶降临的意志倏然飞去,欲与之合二为一。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根本没给我阻止的时间。 等我反应过来,地上只剩下一具被抽空了精华、“脑洞大开”的遗蜕尸骸,裹着一张破网,“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我木然望着脚下张怀锦缩小到不足三尺高、枯槁如朽木的躯壳,人都麻了。 靠,这身体是你的吗?你就尸解。 想到自己还承诺了张超会救他儿子的,现在好了,屁都不剩了。 一瞬间,我不禁怒火中烧! “北帝上命,威制九天……请青龙偃月真君下凡诛邪降妖!” 我口诵请神咒,右手食指拇指相扣,余者绷直,骈指如刀,结金刀印之形,对准半空中逃逸的罗艺残魂就是狠狠一挥! 嗡! 空气剧震,青龙偃月刀之灵被我请下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一道喧腾刀气就已经顺应我意志指引,挥砍而出! 它作为关二爷掌中利刃,座下属神,这些年与我处得融洽无比。 相较于请其他大神还要仪式感,它是真正做到了召之即来,最适合眼下这种需要爆发应急的场景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刀还是稍微晚了一步。 无形的刀气仅仅只是追上了升空的罗艺的尾巴,把他那股护身之气劈散,震得他身形一阵动荡,却并未真个伤到他那一道残魂。 随即,在我愤恨的注视下,那一具由罗艺残魂所化之魔婴,不带一丝犹豫,一头扎进了大凶万恶魔童的意志之中! 嗷嗷嗷! 仿佛一颗石子扔进了湖面,又仿佛一滴冰水落进了油锅,原本还算平静的大凶意志,在罗艺的残魂投入其中后,猛地暴躁起来,发出怒吼般的涟漪,像是其中有什么恐怖之物正在酝酿。 意志本无形,但这一刻它却在剧烈消耗,剩余的部分,则开始转化,凝聚,显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来。 我目光如刀,紧盯着半空中的凶神意志。 既然注定无法打断了,我倒要看看,妖道尸解,投靠大凶,他们同恶相济,究竟能诞生出怎样的邪祟来! 这一刻,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道模糊的身影之上! 它像母胎中的龙子,还没出世,就已经吸引了全世界的瞩目! “吾……吾是谁?”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团弥漫于我们头顶的大凶意志在燃烧了大部分之后,终于彻底凝聚成形。 一个妖异的身影,撕裂了虚幻的天幕,凌空走了出来。 他此时的状态,类似神魂,却又凝实许多。 上半身为人形,八块腹肌,有着黄金比例的矫健身材,好像博物馆中古希腊雕塑大师刻刀下的杰作一般。 眉眼深邃,面庞如刀削斧凿,有棱有角。 五官与我们见过的罗艺本体有七八分相似,一眼就能认出来,但却显得年轻俊美许多,正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样的个体都堪称完美。 可当我们目光移到他下半身,却无不感到不寒而栗,甚至一阵恶心。 他腰部以下,并非人类的双腿,而是一大团盘曲虬结的触手,滑腻腻的,蠕动不休,尽显非人本质。 依附于大凶的下场,似乎比他原本告诉我们的还要悲惨。 万恶魔童貌似抹去了他大部分的记忆和人格。 那团弥漫于天际的凶悍意志,虽然因为给他制造这具神魂之躯而被消耗干净了。 但我们都能依稀感觉到,他的灵魂本质,已经跟不知道多远之外的某个存在连接在一起,正在源源不断地接收着指令和力量。 现在的罗艺,与其说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倒不如说是万恶魔童手里的提线木偶更加准确。 “长生?成仙?” 我忍不住讥讽地笑了起来,“这样的尸解仙,与死了何异?真想把他唤醒,再看一看自己此刻的下场啊!” “你还真是有够恶趣味的。” 张一羽斜了我一眼,道,“让他知道自己卖身投靠,换来的是这么个结果,他不得后悔得魂飞魄散?”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新鲜的灵魂……猎物!” 这边我们讨论得热闹,完成了蜕变的罗艺缓缓降下来,落在土地庙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们。 我与他对视,在他眼中,已经看不到一点过往恩怨残留的痕迹。 我们这些人在他眼里,无论远近亲疏,仇恨深浅,都只得到统一的漠视。 在他眼中,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道德经》中讲的“以万物为刍狗”是个什么心理状态。 他像一尊真正的神明,高高在上,眼中只有一视同仁的冷傲,再无半点为人时的感情,波澜不兴。 当然,他这种一视同仁的平等,充满了恶意,他不再因为利益而与我们结下恩怨,因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可以任意取食的猎物! “怪不得以前打交道时,总觉得大凶痴愚成性,都没法好好沟通,智力甚至还不如一般的厉鬼。” 此时的罗艺,因为同时具备类人的形体和大凶的魔性,倒是如一条桥梁,让我对大凶的存在方式多了几许领悟。 我忍不住自嘲一笑,低语道, “现在看来,倒是我肤浅了啊。 其实不是人家蠢,听不懂我们的话,而是觉得我们没有与之沟通的资格。 也是,人会跟鸡鸭鱼肉去沟通、去费心解释自己的社会结构、文化成果吗? 作为食材,只要老实被吃就行了啊!” 第287章 斗法尸解仙 “你们的灵魂,好香啊!” 完成蜕变的罗艺从天而降,盘踞在土地庙上,用冰冷的眼眸打量着我们。 突然,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面无表情的脸上,毫无征兆就露出迷醉的笑容! 这种从无表情到剧烈表情的切换,完全没有过度状态,也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一说话,就能看出,他即便上半身,也只是看起来像人。 其实从里到外,跟人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在说话的时候,整个下颚竟然都像某些昆虫或者螃蟹的口器一样裂开,呈现出三瓣状。 恐怖的口腔里,密密麻麻都是尖锐的牙齿,一直延伸到咽喉深处去。 哪个人会有这样的嘴巴结构? 被这么一个怪物盯上,还说“你好香”,这是何等卧槽的一件事。 这恶意已经不是满不满的问题了,根本就是溢出来了好吗? 你不然直接说想吃了我们呢,别这么含蓄了,我瘆得慌! 看得出来,如果说之前的他还只是迷茫,现在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饥渴的情绪。 但这种邪恶的饥渴,同样与我们的身份没什么关系,就是最纯粹的猎食本能。 他饿了! 饿了就要吃,天经地义! 眼见尸解仙罗艺的眼中冒出绿油油的光芒,脸上却带着天真并期待的笑容,我就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 以前他虽然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好人,甚至可以说为非作歹,但好歹还是个人。 是人,就有人的感情,人的逻辑,你起码可以看懂他做一件事是为什么。 但是现在,他貌似已经进化成了和人类完全无关的另外一种东西。 迥异的生命形态,让所有基于人类智慧、经验和逻辑做出的判断,在他身上都失去了作用。 他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可预测的未知数! 偏偏还拥有强大的力量,这就很恐怖了! 你不知道他下一刻要做什么。 更可怕的是,不管他打算做什么,你都还不一定有能力阻止。 还敢不敢再操蛋一点! 这是什么邪门尸解仙! 都说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那现在这具酷似罗艺皮囊下孕育的,可谓就是恐惧的源头了! “献上你们的血肉与灵魂,我赐予你们和伟大融为一体的荣耀!” 不过罗艺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看着我们,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狂妄的话,理直气壮得像是在说“太阳东升西落”这种天地至理! 我都被他说懵了,等反应过来,一股怒火才在心中迟迟涌出。 翻译翻译,什么叫踏马的荣耀,就是我吃了你们,还是看得起你们,快谢恩吧。 但凡是个人,都讲不出这样的话,讲出来了,也是硬着头皮吹牛逼。 但现在的罗艺不同,从他的眼神和语气,我能看出,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这也可以证明,他已经进化了,他不再把我们看成同类,而是当作了食物链下级的猎物、食物! “看来不可能谈得拢了,准备开打吧!” 张一羽也明白过来,沉着脸拔出了桃木剑,挑起地上破了个大洞的天罗地网。 我更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大凶不是没有智慧,而是双方压根不存在沟通的理论基础。 刀俎和鱼肉有什么好聊的啊? “小心点,这家伙的气息不简单。” 我跟小伙伴们交换了下眼色,聚在了一起,同仇敌忾对着罗艺这尊新鲜出炉的尸解仙。 虽然从境界上说,我们这么多人就算加起来,应该也不是一位尸解仙的对手。 但往好处想,他在升仙之前已经只剩一道残魂了,万一成了仙也是个残次品呢? 打都没打就被吓住,可不是我们的风格啊! “你们一人持一道四象,助我布阵。” 张一羽一手拎着他那张破网,一手飞快地给我们发符。 看着绘制了四象真形的蓝色符纸,我就猜到他这是把老婆本都拿出来了。 各派符箓大同小异,起码在起步阶段,基本都以黄、蓝二色为主。 在末法时代,蓝符已经算相当高阶的杀手锏了,更别提还是这种能够成套布阵的好货。 就这么一次性烧掉,我想想都肉疼。 不过跟救命比,再大的损耗,又不算什么了。 云麓宫家大业大,四象符阵虽然珍贵,但应该也不止一套才对,回头让羽哥找他师父报销就是了。 “我持青龙!” “我据白虎!” “我掌朱雀!” “我召玄武!” 很快,我们就根据各自分好的符箓占据了相应星位。 四个人正好四张符,我拿的是青龙灵符,走到东边。 唯独羽哥,还是拎着他那张破网,屹立中央,一动不动。 “福生无量天尊,动手!” 张一羽一声令下,我们高举各自灵符,喊一声“敕令”。 瞬间,即使是光天化日下,四象星宿的光芒也在天际闪耀。 滚滚星辰之力垂落下来,在我们各人身上形成对应的灵兽法相。 “好好好!” 尸解仙罗艺看到我们还敢反抗,顿时大嘴一咧,露出一种半天真半残忍、完全没被人世间污染过的笑意来。 他欣喜道,“会反抗,会逃走,身死而神活,这样的灵魂吃起来才有味道啊!” 欢笑声中,他身形一闪,下一秒人便出现在了执掌朱雀灵符的阳哥面前,下身触手甩动如巨蟒,照着阳哥就抽了过去! 阳哥本身道行比我们略逊一筹,但他现在位于阵中,能借用其他人的法力加持己身,所以他目前能发挥出的实力,并不在我之下。 只见他身上笼罩着朱雀真形,火光隐隐,连周围的空气都在高温的炙烤下扭曲。 罗艺一触须抽来,他也毫不犹豫出手相抗。 他五指勾起如鹰爪,指尖有火星迸溅,与朱雀探出的利爪重叠在一起,正合阵法真意! 砰! 阳哥的奋力一击,和罗艺的抽打撞在一起,火光四射。 然而根本没有出现我想象中势均力敌的画面。 罗艺的触手只是微微一顿,就像毒蛇一样紧紧缠上了阳哥的身体。 朱雀法相散发着高温的利爪,仅仅只能在粗大的触须表面留下一条焦痕。 罗艺眉头一挑,触须骤然收紧! 砰! 一声爆响,朱雀法相就被勒炸成了漫天火星。 阳哥浑身骨骼也在重压下“咔咔”作响,口鼻中都喷出粉色的血沫子来! “阳哥!” “放开他!” 这一幕看得我们大惊失色。 理论上,在阵法中,我们每个人能发挥出的实力,都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但阳哥竟连一个照面都没撑住就陷入了险境,这尸解仙究竟有多强?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人! 不然看阳哥满脸青紫的模样,怕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勒死! “青龙探爪!” “白虎衔尸!” “玄武垂首!” 人命关天,我们其他三方星位也顾不得变阵了,纷纷倾尽全力,对准罗艺缠住阳哥的触手就打了上去! 第288章 打不过,叫家长 “放开他!” 为了救阳哥,我们其他人都可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但罗艺的应对,仅仅只是伸出一只手掌,轻轻一挥。 在尸解成仙后,就算是最低级的仙,也比我们这些凡人完美。 此时的罗艺,浑身上下的线条,无一处不完美,就连下半身非人的触须,也透着妖异的魅力。 他抬起来的那只手,更是白皙温润,手指修长,其美丽程度,可以跟世间任何绝美的女子一较高下。 但也就是这样一只艺术品般的手掌里,却蕴含着堪称恐怖的能量! 尽管我们都已经在阵法允许的范围内,最大范围调动法力对敌了。 但三圣兽发出的攻击,却都被他轻轻一挥,就直接洞穿了过去,炸成漫天风雨。 直到最后,张一羽再次撒出自己的天罗地网,双方才终于有了实体上接触。 嗤嗤嗤! 天罗地网缠绕在罗艺手臂上,青烟滚滚,烙下道道焦痕。 但能给他造成的困扰,也就仅限于些许皮外伤了。 这尊恐怖的尸解仙双手抓住天罗地网,用力一扯! 嗤啦! 但闻一声裂帛脆响,金刀碰撞,叮当有声。 羽哥的杀手锏竟被他生生撕成两半,随手丢在一旁,弃如敝屣! “噗!” 法器被破,羽哥心神随之震荡,身形微微一震,一口逆血就吐了出来! 罗艺再一用力,阳哥也被粗大的触手甩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噗通”一声,掉进了旁边的臭水沟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挂着满身漆黑的水草和污泥,干呕着爬上岸来,又是虚弱,又是狼狈! 我们几人怕他被罗艺补刀,连忙一拥而上,将他护于身后。 可惜根本没用。 在罗艺的盖世魔威下,他只是多补一掌,我们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四散跌飞开去。 尸解仙之威,恐怖如斯! 我们结成阵法,尚且难以自保,现在连阵法都被打散,就更不是他对手了。 当罗艺全力以赴时,其身法简直可以用形如鬼魅来描述。 神魂之躯本就不受重力影响,倏进忽退,仿佛能同时出现在不同的目标身边。 在他诡异的速度对照下,战场上时间流速,都仿佛发生了某种不规律的嬗变。 我明明看到他冲进人群中,但身体反应就是跟不上。 一片人影闪动的混乱中,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萝被他一触手抽碎了护身傀儡,击飞出去; 陈承平想要请神,却被他截断了气脉,轰然倒地; 连之前没有参战,在一旁照顾张超的小端木都没有落下,被他冲上前一脚踢进车里,安全气囊都爆开了! 当他的身影最后出现在我跟前时,战场上,已经没有别人能站着了。 我也仅仅只多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动作,就感觉胸前一痛,也步了队友们的后尘。 一瞬间腾云驾雾的失重感后,等我再回过神来,人已经躺在不远处的荒草堆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强,太强了。 在境界压制我们的尸解仙面前,我们这些所谓的天才,显得是那么孱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接受现实最残酷的毒打! 好在,这一番交锋,我们虽然败北,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 好消息是,经过简单试探,我已经基本摸清了罗艺这个尸解仙的部分底细。 或许是因为根基虚浮之故,他这个尸解仙果位,的确是不折不扣的残次品。 空有尸解仙的境界,但自身法力积累却百不存一。 就像一个空的容器,容量有那么大,但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不过紧随而来的,就是噩耗了。 他本人虽然只是个空桶,但架不住身后有万恶魔童一直在源源不断地输血啊。 他与万恶魔童现在几乎是一体两面,后者的法力,他能肆意借用。 如果不能斩断这条渠道,那他能发挥出来的威力,跟正儿八经的尸解仙,就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不过,你以为,就你背后有人么?” 当意识到决定胜负的根源在人间之上的层面,我也一咬牙。 摊牌了,不装了,都是几百个月的宝宝,谁还没有个家长罩着啊! 打不赢,叫家长,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包青天,救命啊!” 我捂着被打伤的胸口,凄惨地呼救起来。 别笑,这可是我们这一脉特色请神咒语,拼的不是法力,是演技! 喊祖师爷救命,不丢人! 嗡! 或许是知道我们情势危急,这次祖师爷来援的速度格外快。 我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股森严宏大的气息跨空而至,灌注进我的身体里。 陡然变强至不可思议的法力,撑得我每一条经脉里都鼓鼓的,还隐隐作痛,有种再多一分一毫就要爆开的感觉。 这也可见祖师爷的境界之高深,对力量把控之精妙,他老人家完全是卡着我的上限来的,把每一分空余的承载力,都利用到位了! 可以说,这才是我在现阶段应该能发挥出的绝对上限! 更重要的是,这次祖师爷的法力,还是直接加持在我本体上的。 这似乎让我的法体,也发生了某种以前不曾出现过的异变。 我感觉自己空空如也的额头上,貌似突然多出了点什么。 像一颗额外的眼睛,又像一面镜子。 但凡出现在我眼前的一切,都被映照得纤毫毕现。 就连对现在的人间而言果位奇高的尸解仙,在这面“心镜”之内,都无所遁形,有一点破绽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境界压制的感觉吗?实在是……太棒了!” 充沛的力量,和把握一切的掌控感,让我忍不住握住了拳头,对罗艺叫嚣道,“呔,孙砸,再来战过一场!” 话音刚落,我就发现张一羽他们都用一种吃惊的眼神看着我。 “你们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我瞬间不安道。 “你额头、额头上……” 他们指着我,语无伦次。 “额头上怎么了?” 我下意识就要伸手摸额头,但手刚抬起来,就被一股内在的力量遏制。 我立刻就明白,不管我额头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化,都肯定跟祖师爷有关。 “祖师爷恕罪,弟子绝无不敬之意!” 我在心里跟祖师爷疯狂赔好话,手上却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朝自己额头上照去。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花言巧语”起作用了,这次祖师爷没再阻止我的行动。 我只往镜头里看了一眼,然后人就亚麻呆住了。 只见在我原本光洁的额头上,竟不知何时多出一枚月牙印记,弯曲如钩,更散发着银白的灵光。 它给我的感觉,就像第三只眼,但效果又比我已知的任何一种天眼效果都要拔群得多! 而且,这不是包大人额头上的月牙印记吗?怎么我也有一个? 难道是请神把原主最具代表性的神通,也一起请了过来? 第289章 开刀,铡仙 我百思不得其解,在心里疯狂吐槽。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额头上那一枚月牙印记,已经开始发威。 一道凝练至极的灵光,从残月中迸射而出,钉在了罗艺的尸解仙之躯上。 这道光本身貌似并没什么杀伤力,但却如同狙击枪上的激光准星,代表着一击必杀的威严法度! “嗯?托命凶神的尸解仙,现在还有走这死路的人?” 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一个威严宏大的意志借我之口说道。 被神降之人,因为本身魂魄被压制,会处于一种喝醉酒般的迷糊中。 这还是祖师爷刻意收敛了对我的压制,让我能保持有限的感知。 否则我事后对这段经历的记忆,恐怕会如梦境般模糊。 但不管怎么说,祖师爷的话让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从他说罗艺选了一条死路,就能证明,起码我们这一脉的尸解,与这种连身家性命都交出去的方式,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 “那是自然的,我地府阴神,乃是维护天地苍生,又取苍生供奉的正道,岂是这些竭泽而渔的上古余孽可比?” 祖师爷的意志就在我身体里,对我的想法自然洞若观火,冷哼道, “这些家伙当年被……驱逐,就已经证明,它们的路再无任何希望可以走通了!” 祖师爷随口漏出一点消息,对我这个层次来说都算天地辛秘了。 可惜的是,道行不够,他愿意说我都听不见。 在最关键的地方,我听到的内容一片模糊,像被消音了似的,完全听不清当年究竟是何方神圣驱逐了这些凶神恶煞。 “罢了,这些东西本就不是你现在该接触的,时间紧任务重,我先帮你斩了这一尊名存实亡的尸解仙吧!”祖师爷说道。 “啊!阴神!” 当祖师爷事先落在罗艺身上时,他尖叫一声,那浑身邪异的触手,都因为受惊扬了起来! 明明身上光溜溜的,但这一刻的他,竟给我一种猫咪受惊炸毛的既视感! 不再恐怖,只有滑稽! 不愧是祖师爷,出场就是有牌面! 呼啦! 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罗艺,在见到祖师爷降临后,突然就怂了,甚至都不尝试打一打,身形直接分裂成无数幻影,迅速逃窜向四面八方。 可他的分身术在祖师爷面前,完全成了个笑话。 祖师爷成神之前,就以明察秋毫闻名于世,封神之后更是明镜烛照。 他才一动,这边祖师爷就已经看破了他的真身。 嗡! 一道熠熠神光从我眉心的弯月印记中射出,始终焊死般落在他真身之上,令他逃无可逃! 罗艺见逃不掉了,发出不甘的尖叫:“小子,请神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凭自己的力量跟我打一场。” 祖师爷没吭声,只是默默把嘴巴的掌控权还给了我。 我懂他的意思,他是来给晚辈护道,为苍生斩妖除魔的,但要让他自己亲口与邪祟唇枪舌战,那未免太掉逼格了。 斗嘴这种事,我来。 “切,你还有脸说这话?” 我嗤之以鼻,反驳道,“要没有万恶魔童借力量给你,我打现在的你,如虐狗!” 虽然就算是没有法力的尸解仙,我也虐不了狗,但这不是祖师爷在场吗?斗法不会,狐假虎威装逼我难道还不会? 我这话有理有据,罗艺在尸解时又被万恶魔童抹去了大部分记忆和人性,一时竟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遗言吗?没有就可以灰飞烟灭了!” 祖师爷见他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就抬起了手。 顿时,一种判生断死的气势,从我那只手上散发出来。 “不,我是万恶魔君最忠实的奴仆,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魔君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灭亡的恐惧下,罗艺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但祖师爷霸气,对他的威胁,只有一句话:“便是你主子在此,本府照杀不误!” 说完,他高举的那只手重重挥下,我就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应召而来,起于九幽之下,汹涌澎湃,如无数亡魂意志形成的海啸,在灌注进我身体里时,还带来了它们的怒吼! “斩!斩!斩!” 无穷无尽的力量灌入我身体,又被祖师爷的意志掌控,丹田、经脉,都因为巨大的压力隐隐作痛,但我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力量感! 怪不得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不可过分迷恋请神术的威力,最根本的还是自己的修行,原来真正的力量,能让你明知它不属于你,也生出迷醉之意! 长期使用请神术的人,恐怕很容易因为分不清外力和自己道行的差别,而心性大变,变得狂妄自大! “邪祟,当诛!” 祖师爷开口,声音宏大威严,像是从九天之上落下。 随着他的号令,那些被他抽取的九幽之力,尽数化为一口我从未见过的铡刀虚影,高悬于罗艺的头颅之上! 那刀上,有群仙喋血,神佛陨落! 这是祖师爷的第五口铡刀,以神圣为锋,以仙佛为脊,专铡违反天纲地纪的神仙中人! 尸解仙也是仙,勉强够这口铡刀发一发利市了! 开刀,铡仙! 嚓! 刀口简简单单落下,却贯彻着诛杀一切不法之徒的信念。 罗艺的万般花招,在这一刀下根本逃无可逃。 他的所有分身,全部在铡刀落下的一瞬间冰消瓦解,灰飞烟灭。 只剩一团团溃散的黑气,弥漫在周围,把一个孤零零的本体衬托得愈发凄凉无助! “不!凶神,救我!” 罗艺发出绝望癫狂的哀号,“你答应过我的,我献上一切,你赐我永生不灭!我是不灭的,你们杀不死我!啊!” 估计万恶魔童也是刚逃到人间,舍不得一个这么好用的工具人。 他一呼唤,前者的意志立刻就接管了这具尸解仙之躯。 双手虚虚一抓,竟展现出和罗艺自己操作时截然不同的意境来。 周围的气场被他像团纸一样揉捏得皱皱巴巴,化为层层褶皱。 每一层中都别有洞天,像是挪移来无数小世界,挡在了祖师爷的铡刀锋芒之下! 咔咔咔! 祖师爷的铡刀势如破竹。 但每破去一重褶皱,后续都会有更多继续顶上。 光影浮动,气焰滔天! “孽障,冥顽不灵!” 祖师爷也被它的负隅顽抗激怒了,再次抬手,重重一挥,一道雪亮的刀光直贯而下! “咔咔咔!” 那些褶皱起来的气场,顿时在刀光下如玻璃般片片破碎! “唳!” 附体罗艺的万恶魔童,似乎依旧保留了不爱交流的习惯。 面对祖师爷咄咄逼人的攻势,它只是发出一声昆虫般的厉声尖叫。 随即眼中迸发出两道探照灯一样的光芒,充斥着混乱、邪恶的力量,令人毛骨悚然,一副要发大招的架势。 但就在双方展开一场惊天对决时,尸解仙眼中的邪恶光束突然熄灭,身上气息也节节跌落。 可怜罗艺正兴奋等待逞凶的时刻,冷不防莫大的危机落在自己头上。 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尖叫:“不!凶神,你出卖我!” 下一刻,辉煌的刀光从天而降,从他身上毫无阻滞地一掠而过! 一刀,斩仙! 第290章 土地现身,残魂尚存 斩仙铡刀的锋芒一闪而逝,前一刻还凶焰滔天的尸解仙,突然从空中坠落下来,气息全无。 在半道上,那妖异的仙体也开始分解,未及落地,已然化为一团黑烟,被寒风吹散而去。 “这……就结束了?” 我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前一秒,罗艺还召来了大凶的意识,疯狂抵抗。 我还以为他要憋坨多大的呢。 毕竟祖师爷虽然神威无敌,但我这个载体的道行,跟尸解仙差距太大了,打成持久战都不稀奇。 结果,就这? 现实跟预想反差也太大了吧? 而且,罗艺死前像恢复了部分记忆,他说大凶出卖他,又是什么意思? “在对拼的关键时刻,那凶神撤走了隔空灌输的力量,才导致尸解仙被我一刀斩杀……” 斗法胜利,祖师爷的力量像退潮般抽走,但临走前,还不忘给我解惑。 祖师爷的声音戛然而止,请神结束。 瞬间,我就感觉身体一阵虚弱。 但我知道,这只是身体适应了太强大力量之后的错觉。 特殊的体质,让我在承接神降时,不像其他人那样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祖师爷自然也不会向我索取什么报酬。 说到底,还是失去了强大的外力加持,从虚假的强者被打回原形,让我落差感太大了。 不过我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这时,遍体鳞伤的张一羽他们也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幸好你还有请神术这张底牌,不然我们今天就真是栽了!”他们心有余悸地说道。 “生哥,你太牛了!快给我们讲讲,你怎么干掉那妖道的!”小萝崇拜道。 这丫头当听众绝对合适,情绪价值管够。 “可不是我牛,是祖师爷牛。” 这种事情上,我可不敢居功,给他们解释了一遍涉及更高层面的斗法后,又忧心忡忡道,“大凶突然撤走力量,不晓得是不是师父他们那边出现什么变故了。” 经过简单讨论,我们一致认定,应该是师父他们追上了万恶魔童的投影,也发生了战斗。 出于自保的压力,它才不得不放弃这边的战局,抽回力量,让我们轻易赢得了胜利。 “希望他们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虽然心中担忧,但我们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一个借力而战的尸解仙,我们都差点打不过,更别说直面大凶的投影分身,怕是露头就秒。 那种高端局,暂时还不是我们可以插足的舞台。 “走吧,先回去处理下身上的伤势。”我压下心里的情绪,说道。 不过,就在我们准备转身离开时,我突然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唤,“小哥,小哥。” “嗯?” 我一挑眉,睁开天眼四下打量。 就在小小的土地庙前,看到一个小老头的虚影,正满脸堆笑向我作揖呢! “不敢当,您是……土地爷孟公?” 土地爷姿态放得低,但我可不敢真不拿豆包当干粮了。 人家好歹是地府在册的福德正神,我算哪根葱? 一个还在求道之初的小卡乐咪,真把自己当大圣啦? “正是,正是,小神见过几位才俊。”土地爷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这时,其他人也都开眼看到了他,闻言也都连忙谦让。 我终于注意到一片狼藉的土地庙,脸一红,快步上前,帮他扶正金身。 “实在抱歉,土地公。” 我赧然道歉道,“今日发生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我又心忧长辈,一时忘了给您整理庙宇,有愧您的救命之恩啊!” 如果不是土地公提醒得及时,我们可能一来就喝下罗艺的毒茶,根本没有后来这些交锋的机会了。 但我居然连给他整理一下府邸这种小事都忘了,说出去岂不显得我们阎王一脉忘恩负义? “小哥这是说得哪的话。” 土地公却表现得极为豁达,笑呵呵道,“小老儿还要感谢诸位帮我抢回了府邸,不然我现在还无家可归呢!” “庙宇破损,自有信众为我修缮,不赖各位。” “我叫住你们,也不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 “那您是……”我疑惑问道。 “你们一路赶来,是为了救这孩子吧?” 土地爷指了指不远处地上张怀锦的遗蜕,提醒道,“为什么打赢了敌人,现在却要对他的残魂不闻不问呢?” “嗯?残魂?” 我们下意识都朝地上的遗蜕投去了目光。 张怀锦本来就是未成年人,在身体中的精气神都被罗艺强行抽走,作为自己升仙的资粮后,整个肉身遗蜕,更是缩到只剩下不足三尺高。 表皮乌黑,像一具被烟熏火燎之后的木乃伊。 我伸手拿起来,也感觉轻飘飘的。 这是因为真正的营养物质都被抽走,剩下的只是类似蝉蜕的废物了。 仙人升仙之后留下遗蜕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但仔细感知,却发现真的像土地公说的那样,这具遗蜕里,真的还存在着一道风中残烛般的意识,虽然虚弱,但确实存在! “太好了!”我目露喜色。 本以为罗艺升仙,会把张怀锦的精气神完全吞噬,我们答应张超的承诺也无从兑现了。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张怀锦还剩了一道残魂,我们还有救他的机会! “不管走哪条路成就仙道,都讲究一身精气神圆融无漏。” 土地公用唏嘘的语气,给我们解惑道, “这孩子的精元气血被尸解仙吞噬,但灵魂却因为一念执着,被后者当成杂质排了出来,这才有了眼前的一线生机,虽然还阳注定无望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能留一道残魂,总比魂飞魄散好!” 我却是兴奋地开始给他招魂。 这具身躯虽然是他的,但精华尽去,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藏身之处。 “……魂兮归来!” 随着我的咒语,一个娇小清秀的少年虚影,缓缓旋转,浮现在我们眼前,正是张怀锦。 虽然眉眼还未长开,也能看出这孩子的清秀英俊,实在不晓得张超那个毛冬瓜一样的糙汉子,怎么生出这么灵秀的儿子的。 “呼!” 确定是张怀锦本人残魂后,我彻底松了口气。 如果他真的被打灭至魂飞魄散,我们这一行人心中只怕或多或少都要留下阴影,对未来道途都有妨害。 现在好了,他魂魄无恙,只要超度投胎,我们对自己的道心也算有个交代。 “呜呜呜……” 张怀锦的残魂一被召请出来,眼中就流淌出黑气,发出“嘤嘤”鬼哭,对着我们停车的方向喊道,“爸!” 第291章 对面不识 张怀锦这一声“爸”,饱含了多少心酸委屈,听得我们心都碎了。 找到他残魂的稍许喜悦,也瞬间荡然无存。 真要说起来,整件事里,他才是最无辜也受伤最深的那个人。 张超虽是被算计,但确有罪孽在身,作恶也是他主观行为。 罗艺更不用说,始作俑者、罪魁祸首,魂飞魄散都算便宜他了。 唯有这孩子,先是在最美好的年纪,被人下药导致卧床不起; 接着又被恶人夺舍,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杀掉了所有亲人; 最后,更是连精气神都被吞噬身死,好好一个人,只剩下这一道残破的亡魂,还有比他更惨的人吗? 之前鏖战时还不觉得,现在尘埃落定,看着他那道虚幻的身影,我都不由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情绪来。 也不知当事人自己,又该何等愤恨不甘! 他就是现在立地化作厉鬼,我都不会觉得丝毫惊奇! 如果说以前还没有一个直观的印象,那现在我确定肯定一定,这些大凶断不能留! 至少,决不能让它们逃来人间,否则后患无穷! 原本,我还存着看是不是利用下一吊道,探听我妈情况的心思,现在彻底打消了。 这帮子混蛋必然不可能抱着什么好意,万一在虚与委蛇的过程中,出了半点纰漏,都会酿成一场浩劫,这是我背不起的滔天罪孽! 要救我妈,必须另觅良策! 至于一吊道的妖道…… 呵呵,只有死的妖人,才是好妖人! 好在现在的张怀锦还沉浸在父子重逢的悲喜交加中,暂时还没顾得上怨天尤人。 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虞他化作厉鬼,为祸人间。 “把张超唤醒吧,让他们父子再见最后一面。”我说道。 然而等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回车旁时,我却发现大家都面面相觑,就是没一个动的。 “怎么唤醒?我不会呀!” 羽哥看着我,无奈道, “阿生你是知道我的,我擅长的是驱邪避祟,怎么唤醒一个魂魄肉身双双重创的人,我没学过呀!” 我又把目光看向小萝。 “生哥你是知道我的,你让我给他造个傀儡身体,没问题,唤醒他,宝宝办不到啊……” 我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阳哥身上。 “生伢子,你是晓得我的,我本来天资就不好,要是再分心去学道医,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有理,下一个。 陈承平:“阿生你是知道我的,我拜入云麓宫都还没几天哩,他们两个真传都不会的,我当然也不会。” 我又把目光投向小端木。 好吧,这个直接就是跟死人打交道的。 我干脆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跳过跳过。 …… “我算听出来了,你们个个都身怀绝技,就是都不会治伤,是吧?”我吐了口气道。 “术业有专攻。”他们倒是理直气壮。 “算了,还是我来吧!” 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伸手号住了张超的脉门。 张怀锦立刻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头皮发麻,鸭梨山大。 我只好提前打预防针道:“我确实跟我师父学过一点道医的内容,但是,我不保证疗效,你能懂吧?” “我明白。” 张怀锦像个小大人一样,露出沉痛之色,“只要您尽力就好,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我父子的命。” “你说的啊!” 得到了不医闹的承诺,我才好放手施为。 我打开自己的百宝囊,从里面拿出一套银针。 我跟师父学过一点金针渡厄的手段,可惜道行不够,领悟也不深,一套银针,已经是我现在能驾驭的极限。 我一边回忆着自身所学,一边把法力注入银针。 嗡! 一声轻响,本有些柔软的银针瞬间绷得笔直。 “十宣、印堂、百会、太冲……唔,应该是这几个穴位没错。” 我轻捻银针,在张超对应的穴位小心翼翼扎下。 其他人在旁边也看得心惊肉跳,生怕我一失手,就把他本就风中残烛般的生机给扎断了。 张一羽甚至还悄悄给小萝使了个眼色,师兄妹二人不动声色来到张怀锦身后。 张超若死,这孩子残魂必定黑化,他们的站位,能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 他虽然可怜,但要是想化为害人的厉鬼,我们还是不答应的。 不过张怀锦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爸爸身上,并未注意到他二人的这点小动作。 幸运的是,局势没朝最坏的方向发展,我连续几针下去,张超的气息逐渐稳定,眼皮剧烈颤动,有要醒过来的征兆。 终于,张超的眼睛缓缓睁开。 张怀锦第一时间就扑了上去,想握住自己父亲的手。 然而魂魄接触不到活人,他的手掌却是直接从张超身体上穿过。 他一时彷徨无措,直哭得眼中鬼气涟涟,失声道:“爸!爸啊!” “我去给张超开个眼?” 小萝看得不忍,凑到我耳边低声问道。 我摇摇头:“没必要,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阳火已经很微弱了,应该能直接看到阴魂才对。” 可奇怪的是,张超虽然能看到张怀锦,却对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好奇地环顾周围,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脸上掠过,没有丝毫波动。 我看得很清楚,他此时的眼神极其清澈天真,宛如初生的婴儿,配上他胡子拉碴的大叔形象,违和到了极点。 “我……是谁?”一圈看完,他终于艰难开口道。 此话一出,我们都变了脸色。 失忆了? 这么狗血的吗? 张怀锦更是如遭雷击,直接僵在了原地! “爸!” 我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他们父子最后一面。 张超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 但谁能想得到,这最后一面,竟是这么个情况。 父子情深,跨越生死,奈何却对面不识,这是何等痛苦的一件事。 见,不如不见。 “哥哥姐姐,求求你们,帮帮我爸吧!” 张怀锦自知束手无策,只能跪在地上给我们磕头,哀求道。 “你爸现在这情况,乃是因为之前以肉身承接法力,魂魄散碎的缘故,要治好他,除非日日不间断地招魂,寻回灵魂碎片,或有一线转机,但是……”我犹豫道。 如果张超是我们的同道中人,甚至普通人中的勇士,是为了挽救苍生于水火,才落得个魂魄破碎的下场,那没得说,我每天就是不干别的,也要赌一赌招魂的几率。 可问题是,他本就是戴罪之身,自愿替代纸人当追魂术的媒介,也是为了救他儿子。 这都是事先说好的条件,说起来,还算是我们在帮他的忙了。 我不马上把他就地正法,都算好的了。 其他的,顶多帮忙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奢望得到招魂的待遇,那是做梦。 第292章 黑白阴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我们家?我们到底招谁惹谁了?” 听出我的拒绝之意,张怀锦浑身颤抖,目露怨愤之色。 狰狞的表情下,渐渐有漆黑的怨气升腾而起。 站在他的角度,的确有怨恨的理由。 本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却因为罗艺扭曲的野心突遭飞来横祸,说句家破人亡毫不为过。 这种事换我来,我也得黑化。 但问题是,我们是道士啊。 职责所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厉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诞生。 “小萝!” 张一羽招呼一声,握紧了桃木剑就准备出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喊道:“且慢!我有办法救你爸!” 张一羽和小萝立刻停手,愕然看着我,张怀锦身上的怨气也是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这里来。 “你说什么?” “我说,能给你爸一个恢复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道,“不过我不能白帮你,作为交换条件,你短时间内,就别想去投胎了,以后都得为我做事,愿不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 张怀锦身上刚凝聚起来的怨气瞬间溃散,眼神又恢复了纯净,喜极而泣。 “你可想好了,这个忙可不好帮。”张一羽凑近我,低声道。 “我刚突破法师第二境,又能再敕封一名阴差了。” 我的回答有点答非所问,但我相信张一羽能懂我的意思。 他果然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看上这小子了?” “嗯。” 我点头,道,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孩子经历了人间最深的痛苦,给他一束光,他会紧紧抓住,照亮人间的黑暗。 你没见他明明已经滋生了怨气,都还能回头吗?这样的素质,真是天生的阴差。” “你心里有数就好。” 张一羽见我注意已定,点点头就不说什么了。 以我在下面的关系,只是敕封一位阴差,完全在权限之内。 加上土地庙本就兼任阴间驿站和治安岗亭的作用,我当即就在土地庙前,写了一封陈情表,就近焚化,下呈阴司,表明弟子已经道行见长,欲敕封一名阴魂为新的阴差。 和敕封王惊龙时一样,地府面子给足,照样还是加急处理。 几乎是陈情表烧下去没多久,张怀锦少年的身影就在阴风中换上了阴差的制服。 不过与王惊龙的黑色制服不同,他这套却是白色的,手里提着一根黑铁的勾魂索,阴气缭绕。 不考虑上面沾染的血迹,他与王惊龙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后,倒是黑白分明,相映成趣。 “恭喜小哥了,这两位阴差都是一看就潜力不俗,隐有几分黑白无常的风采了。” 土地公见我敕封完毕,飘然上前,拱手恭贺道。 在看了我敕封阴差的过程后,他对我的态度明显更好了。 “土地公过奖了,只是两个最低级的阴差罢了,岂敢跟七爷八爷相提并论。” 土地爷客套起来言辞夸张,但我这个茬可不敢接。 黑白无常乃是地府十大阴帅中的成员。 白无常名谢必安,黑无常名范无救,传说二人相约在桥下见面,谢必安迟到而洪水至,范无救不肯失约,抱柱而死。 谢必安赶到后,也不愿独活,遂自缢从之。 所以我们平时看到的白无常往往是吊死鬼的形象,黑无常则面色铁青。 二人死后,地府感其信义,招纳为阴帅,因为在十大阴帅中的排名,又被尊称为“七爷”、“八爷”。 在整个阴神体系中,这二位鬼神已经是妥妥的中高层,我这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可高攀不起。 我这两个敕封的部下虽然也是一黑一白,但道行实在太浅,只能以阴差称呼之,离真正的阴神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别提碰瓷无常了。 “生哥,我爸……” 张怀锦虽然换了行头,但惦记的事没有改变,忐忑问道。 “你身为阴差,本身不就有招魂之能吗?” 我对他半开玩笑道,“以后我不召唤你出任务时,你就专心给他招魂吧。回头我会给他找家医院住下,保证他衣食无忧的,不过所有开销都要记在你账上的喔!你可别说我招童工。” “不会,不会!” 张怀锦闻言,立刻露出振奋之色,向我一再保证道,“生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 “我信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不用这么拘谨。” 恰在这时,我开战前叫的救护车,也赶到了这里。 我顾不上再跟土地公寒暄,匆匆道了个别,就招呼其他人跟我一起把张超搬上了救护车,直奔医院而去。 因为张超现在最主要的症状是失忆,所以在他的基本生命体征都平稳下来后,我们又把他从县医院转到了熟悉的脑科医院。 虽然理论上招魂能对他现在的症状起作用,但我也没想过完全放弃现代医学的作用,万一呢? 在安顿好张超之后,我拜托阳哥和陈承平留下,暂时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 毕竟他现在父母、老婆、儿子在法律意义上全部死亡,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才被敕封的张怀锦,也被我开恩批准留在医院。 对于鬼物来说,纾解执念就是最好的修行,让他陪着张超,道行反而能一日千里。 至于我和小萝,我们手上还有一个委托没有完成,羽哥和小端木闲得无聊,也陪我们一起。 我们要带佘雨晴的鬼魂回去见她的父母和韩全胜。 正是为了救她,我们才一路惹出这么多风波来。 现在尘埃初定,也该是送她回去见家里人最后一面,然后就要投胎转世去了。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们才刚走到电梯口,一道靓丽的身影,就突然冲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愣了一下,看清她的面目后,才讪笑起来:“子瑜啊,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 周子瑜气呼呼地扯掉头上的护士帽,美眸瞪着我,阴阳道,“我说你怎么不见人影了呢,原来是又认得了两个漂亮妹妹啊。” 第293章 忘川彼岸(上) 被周子瑜一顿质问,我也感觉莫名有点心虚。 在处理矿疖子事件时,我跟她曾有一吻之缘,虽然后续没下文了,但也算超越友情的接触。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吧! 但从那之后,我跟她见面就少了,连这次送张超来住院,我都没通知她。 其实我也是为她好,毕竟干我们这行的,经常要跟阴魂打交道,一身阴气,找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当伴侣,并非什么良缘。 我想着她可能只是英雄情结,时间长了就好了,慢慢就会淡忘我。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好说不好听,还是有些渣的。 现在突然被她堵住,我也有些慌神。 但就在我准备解释的时候,突然又注意到她的用词:“等等,你说两个妹妹?” “这不是吗?” 她理直气壮地瞪着我,又看看小萝和佘雨晴,“哼,还是不同的风格呢!” 我看看她,又看看佘雨晴的阴魂,嘴巴渐渐张开,吃惊道,“等等,你能看到她?” “为什么看不到?” 周子瑜还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嘲讽道,“除了看上你这件事,我又不是瞎子!” 但刚说完,她自己突然就反应过来,看着佘雨晴,后者看着她,挤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唰! 她一张精致的小脸,猛地变得煞白! “难道……” 我看着她,同情地点了点头。 看来,经过之前一系列事件,她的体质也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能看到不属于阳间之物了。 这种情况在圈子里并不罕见,但却不值得羡慕。 很多人都羡慕那些天生拥有天眼之人,却不知空有天眼而无道行,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这些所谓的“幸运儿”,最终的结果,也多以精神疾病收场。 我们平时能安心生活,是因为受到规则和秩序的保护。 但当你接触的世界延展向更广阔的概念,这种安全感就未必牢靠了。 试想,你天天看到在身边走来走去的人,都未必全是人。 你对这点心知肚明,并且也知道他们中很多十分危险,但偏偏没有自保之力,阳间的法律也不保护你,你能有安全感?恐怕睡觉都不安心吧! 长此以往,能不得精神病吗? “别怕,她不是什么恶鬼,只是我们的一个客户。” 我怕吓到周子瑜,解释了一句后,就跟她讲起了佘雨晴和韩全胜的故事。 她本来就有点恋爱脑,现在听了这么一段人鬼生死恋,那是一点都不怕了,反而感动得稀里哗啦,握着佘雨晴的手就连声赞叹:“你太了不起了!” 看着一人一鬼握在一起的手,我更加确定,她的确是拥有了接触阴界的能力。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见证这个爱情故事的圆满结局!” 要说女人的友情往往都来得莫名其妙,女鬼也不例外。 一人一鬼没聊两句,就已经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周子瑜更是提出,要跟我们一起去,送佘雨晴最后一程。 考虑到她身上那不知缘由的通灵能力,我也想给她打打预防针。 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多接触点类似事件,积累经验,不是坏事,因此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 “行,你去跟你们领导请假吧,我们在车里等你。”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佘雨晴这女鬼脑洞清奇,跟我们回到车上以后,头发一拉,直接变成了青面獠牙、血流满面的鬼相。 周子瑜因为请假去了慢了一步,一拉开车门,被她这个新造型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你搞什么鬼?” 我无语地看着佘雨晴,问道,“你打算就这样去见小韩哥?” “嗯。” 她垂着头,微微点了点,浑身散发出阴气,道, “他还年轻,以后还有大好的人生,我如果以正常的样子去见他最后一面,他余生一定会对我念念不忘,我不能害了他。 吓一吓他,知道人鬼殊途,他才会忘了我,去追求自己新的幸福。” “你的心是好的,但这做法是不是太极端了点?” 我委婉提醒道,“最后一面啊,你不想有个完美点的句号吗?” 小萝和周子瑜也纷纷劝道:“是呀,晴姐姐,女为悦己者容,你还是打扮得漂亮点再去吧!” 可惜佘雨晴像铁了心,我们怎么劝了都没用,非要一意孤行。 “蒜鸟蒜鸟。莫劝她了,鬼易生执念,她虽然没有怨气,但也被影响了,爱怎么搞,随她吧!” 我摇摇头,发动了汽车,又对佘雨晴道,“只是装鬼吓恋人的段子,网上大把人看过,要是成不了,你别后悔没给他留个好印象就是了。” 佘雨晴沉默以对,只是从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能看出,她的心情也并不平静。 “那让他们在哪里见面呢?” 小萝问道,“回她们家的别墅吗?” “不,去天桥吧,那是她身故之地,也是她跟小韩哥相识之地,更有意义,能更好地稳固她的执念,让她在留驻阳间的时间更长一点。” 我叹了口气,道,“不管是小韩哥还是她爸妈,一定都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吧!” 因为送魂的仪轨要在晚上才能举行,我们就在临近天桥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停车,买了点东西,边吃边等日落。 在此之前,我在扭曲的鬼域里已经待了一夜。 打通副本出来,天都亮了。 随后又是帮师父办出院,又是去找张超麻烦,接着还追踪罗艺残魂,又是大打出手。 忙到现在,我已经是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纵有法力在身,也感觉有点支撑不住。 跟他们聊天等日落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就靠在车座上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天边已经只剩最后一抹玫瑰红的晚霞。 韩全胜和佘雨晴的父母早已赶到,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小萝竟然没给他们开眼,而是让他们恭敬地等着我醒来。 “你们等我搞么子,要么就直接把我喊醒啊,正事要紧啊!” 我感觉很无语,忍不住说了小萝他们两句, “你们也是的,我没醒,你们就先帮他们开眼见面啊,这不你的业务吗?晴姐马上就要去轮回了,这不白白浪费人家团圆的时间吗?” “小薛师傅,你莫怪其他几位小师傅了,这是我们商量以后的意思。” 佘叔站出来揽下责任,道,“要没有你们,我们一家人绝不可能还有见面的机会,对您恭敬一点也是应该的。” “行吧,你们做个心理准备。” 虽然我个人是觉得很没必要,但他们这份知恩图报的态度,还是让我很受用的,我挥手道,“我这就给你们开天眼,你们马上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 韩全胜和老两口闻言都喜极而泣。 但就在这时,佘雨晴却突然开口道:“小薛师傅,能不能先喊胜哥回避一下,我想先单独见见我爸妈。” 第294章 忘川彼岸(中) 我一听佘雨晴这要求,就晓得她还是没放弃恐吓韩全胜的念头。 不过这是她的要求,我们作为道士,也只能协助。 事实上,如果韩全胜真的只是因为见了她的鬼相,就彻底死心,那这对人鬼双方或许都是一件好事。 一方能安心投胎,另一方也能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别说什么薄情寡义,韩全胜真要薄情寡义,就不会在佘雨晴失踪之后一直寻找,最后甚至求到小萝那里去。 没有他,佘雨晴现在已经被罗艺打成阴桩,永世折磨了。 身为男友,他能做到这一步,够可以的了。 至于说怕鬼,这是人恐惧死亡的本能延伸出的条件反射,我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苛责的地方。 “没问题。” 我点头答应道,“等下我先开叔叔阿姨的天眼就是了,他看不到你。” “多谢。” 佘雨晴恢复了清秀小姑娘的容貌,冲我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我按商量好的,先给二老开了眼。 佘雨晴一家三口终于打破了生死的壁障,可以见面了。 这期间,自然少不了抱头痛哭,互相倾诉思念。 作为唯一看不到鬼的人,韩全胜站在一边,孤零零的,表情有点疑惑,又有点焦虑,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不一起给他也开了天眼。 但看到两位老人又哭又笑,仿佛和空气自言自语的模样,他又安静了下来,仿佛也陷入了回忆,期待着属于自己的见面。 终于,佘雨晴和父母聊得差不多了,回头示意我先关了二老的天眼,再给韩全胜开眼。 我知道重头戏来了,本想暗示韩全胜两句,免得见到佘雨晴的鬼相表现得太狼狈。 但想想还是算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一个外人,实在没必要干涉他人因果。 “来吧,我准备好了。” 在韩全胜兴奋期待的表情中,我拍灭了他肩上的阳火,让他开了天眼。 下一秒,一张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鬼魂,就猛地怼到了他眼前,口中发出怨毒的嘶吼:“胜哥,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我们终于见到了!” 讲道理,这一幕对普通人来说,肯定是过分刺激了。 我忍不住捂住眼睛,已经在心里猜测接下来韩全胜是会屁滚尿流还是落荒而逃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用怜惜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鬼,甚至伸出手,想去触摸佘雨晴的脸庞。 “雨晴,是你吗?我终于见到你了!” 佘雨晴被他的反应惊得下意识退后一步,披散头发下刻意露出的眼眸,不禁露出一丝清澈的茫然。 这什么情况?他这反应跟我剧本里写的不一样啊! “世上之人,少有不怕鬼的,这份恐惧,源于我们对死亡、对未知的不理解。” 我忍着笑,淡淡开口道,“不过,爱能超越生死,自然也能克服恐惧,恭喜你,雨晴姐,你找到了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男人。” 话音未落,韩全胜已经确定了眼前女鬼的身份,再不犹豫,快步上前,一把将佘雨晴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带着哭腔说道。 相信我,抱鬼的滋味,并不好受,鬼散发的阴气,会让人感觉像是抱住了一块巨大的冰块,韩全胜的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但他却依然紧紧抱着佘雨晴,没有撒手。 “傻瓜。” 佘雨晴感受着温暖的怀抱,心中的坚持也渐渐松动。 她反手抱住韩全胜,也哭了出来:“你怎么就不怕呢?你为什么就不怕呢?” 她的容貌渐渐变得平和,浑身鬼气消散,重新露出了邻家小妹般的可人外貌。 “芜湖,我就说那个段子大家都看过,没用的……” 旁边传来周子瑜点评的声音。 她因为与佘雨晴“情同姐妹”,直接就被特许开了“直播权限”,倒是不用开天眼了。 这会儿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包瓜子,正和小萝两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 我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俩真当肥皂剧在看啦?严肃点好吗? “谢谢你们。” 佘雨晴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一点都不怯场,拉着韩全胜的手,脸蛋微红,一一向我们道谢。 “现在不扮鬼吓他啦?”张一羽打趣道。 “本来想让这个傻瓜忘了我的,他不肯,我也没办法呀!” 佘雨晴故作无奈道,但她看向韩全胜时,眼神含情脉脉,都快拉丝了,一看就晓得心口不一。 “行了行了,戏也看过了,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他们一家人吧,别都杵在这当电灯泡了。” 我又给佘雨晴的父母开了眼,然后就赶着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到车里去,总得给人一家人留点自己的空间吧! 随后的一个时辰,我们就等在远处,看佘雨晴一家人像她生前一样,有说有笑。 韩全胜也成功融入进去,亲密无间。 显然,他们已经从小萝等口中,得知了这个外卖小哥为自己女儿所做的一切,彻底认可了这个“女婿”的存在。 我不时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直到看着佘雨晴的父母脸色开始发青,韩全胜也有点支持不住时,我才硬起心肠,走上前打断了他们的团聚。 “时间差不多了。” 我提醒道,“雨晴姐该上路了,你们的天眼再不关,也要伤身了。” “真的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佘叔叔老泪纵横,苦苦哀求道,“我们身体好,不怕的!” “真的不行了。” 我摇头道,“我能满足你们想再见一面的心愿,已经是能做的极限了,时间再长,就是造孽了,你们也别让我为难。” “小薛师傅是对的,死都死了,还能再见到你们,还能和胜哥再谈一场恋爱,我已经很知足了。” 佘雨晴却显得很豁达,道,“现在,让我走吧,爸、妈,你们也该开始新生活了!” “雨晴,你放心,以后你爸妈就是我爸妈,你安心轮回去吧!” 韩全胜吸了吸鼻子,有些遗憾道,“只可惜,不能给你一场完美的婚礼。” “说什么傻话,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你的妻子了。” 佘雨晴宽慰了他一句,又看向我们,道,“几位师傅,又要麻烦你们了。” “信我的话,再走一次你过世的天桥吧!” 我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道,“虽然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但我想办法给你补一场带感的葬礼吧,如此,也算略微弥补你们没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遗憾了。” 第295章 忘川彼岸(下) “如果没有您,我现在已经被坏人囚禁起来了,我当然相信您。” 佘雨晴虽是女鬼,但语气却斩钉截铁。 “我们也是。”韩全胜和佘家二老也赶紧表态道。 “那就走吧!” 我带着他们,率先走上了不远处的天桥。 我们这一脉,送鬼惯用的手法是搭纸桥,但那只是入门的手段,今晚我就想试一试自己从来没用过的进阶版本,顺便也整点声光效果,圆了韩全胜和佘雨晴一个梦。 女孩子嘛,哪有不喜欢仪式感的? “你们稍等。” 我一边铺开行法用的器具,一边对佘雨晴他们说道。 他们连连点头,巴不得离别时刻来得晚一些,哪有不愿意的?我估计他们还在心里盼着我动作越慢越好呢! 可惜的是,他们的身体,真的不允许继续迁延下去了,我想成人之美也没办法,因此只是以正常速度点燃香烛,搭好了纸桥。 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我搭起的纸桥,每一张黄纸上,都用至阴黑狗血写满了祝祷的箓文,一看就非同凡响。 “小韩哥,你亲手来点纸桥吧!”我对韩全胜说道。 韩全胜虽然表情迷惑,不晓得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但他们一家确定已经完全相信我们了,我发话,他毫不犹豫照做。 火光一闪,纸桥的一端已经燃了起来。 初时火苗并不大,只是顺着纸桥一角静静地蔓延,但当火苗烧到我用黑狗血写下的符文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这些血字已经写上去有段时间,已经干涸发暗了。 但随着火焰燎烧,它们非但没有被火焰吞噬,反而逐渐恢复了生机,最后竟然流淌起来,鲜艳欲滴! 热气蒸腾,空气里也弥漫起了一股血腥味。 “这……” 韩全胜抱女鬼的时候一点不怕,这时却被流血的符纸吓得后退了一步。 “纸桥流血了!纸桥流血了!” “血什么血,大惊小怪!” 我气恼地呵斥了他一句,道,“我这是借黑狗之阴,下探九幽,运气好能请来奈何桥虚影,直接送你老婆下地府,不用经过黄泉路上那一重重险关,少受点罪,你别不识好歹!” 听说对佘雨晴有好处,韩全胜虽然还是惴惴不安,但却死死闭上了嘴巴,生怕惊扰到我行法,坏了自己心上人的机缘。 滴答!滴答! 当多余的符纸燃尽,猩红的黑狗血复苏,一道道符文像融化的冰块,化作血水滴落在地。 一开始还只是轻轻的滴水声,但却像有着魔力,诱惑人去听。 听的时间一久,听着听着,耳朵里回响起的,竟变成了“哗啦啦”的澎湃浪潮声! “你们快看,桥下起雾了,好大的雾!” 佘雨晴的妈妈突然指着桥下惊呼起来。 其他人本来沉浸在纸桥异象中,没注意周围的变化,被她一提醒,才纷纷扭头朝桥下看去。 果然,只见不知何时,桥下已经起了一片大雾。 来往的车流都已经被掩盖其中,雾气流动,酷似一条大河。 那“哗哗”的浪潮声,正是从雾中传来,同时响起的,竟还有“呜呜”的哭声,如同万鬼呜咽。 眼瞅着雾气和鬼哭朝着桥上蔓延而来,羽哥等人都严阵以待。 只有我平静地说道:“莫紧张,是我施法引来的。” 我看了韩全胜和佘雨晴一眼,道:“再道个别吧,准备上路了。” 两人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又是一阵互诉衷肠。 我召出王惊龙,接过他手里的哭丧棒,当空一摇,大喝一声:“开!” 刹那间,守得云开见月明! 桥下的雾气像帷幕般朝两面拉开,但露出的,却不是原本的车水马龙,而是一条宽阔的血河! 血水奔涌,其中隐约还能看见载浮载沉的恶鬼。 河流两岸栽种着鲜红的彼岸花,在月光下摇曳。 天上飘起纸钱,我们脚下的人行天桥,也变成了一座岁月斑驳的石桥! “忘川河!彼岸花!” 羽哥是个识货的,见状惊呼道,“你居然真的把奈何桥召出来了!” “只是个虚影而已!” 我顾不得跟他解释太多,催促韩全胜道,“别磨蹭了,快送雨晴姐过桥!” 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托大了。 我的确成功把奈何桥的虚影召唤出来了,但想要维持异象的存在,每一秒钟消耗的法力都是海量的。 我感觉身体里像开闸泄洪一样,法力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看到这对小情人还在恋恋不舍,我已经有点扛不住了,冷汗都流下来了。 我怕难得装个逼还装漏了,连忙又开口催促道:“快!你也不想雨晴姐坠入忘川河,跟河底的恶鬼一起受苦吧?” 直到听说可能危害到佘雨晴,韩全胜才终于不拖了,牵起她的手,朝奈何桥的另一头走去。 “送到桥头就回来!”我已经顾不上掩饰,沙哑着嗓子嘱咐道。 “是!” 佘雨晴和韩全胜手牵着手,一起走过今生最后一段路。 “红色彼岸花,花瓣遍地撒。谁会在意,她在悄然落泪。佛前跪千年,未见佛生怜。我多么渴望,能再见到她一面。我跨过忘川,也走过彼岸。期望她,还能回首一望……” 我们耳边,突然响起了悠扬的歌声。 我扭头一看,哟呵,是周子瑜。 这丫头感动得泪汪汪就算了,怎么还人工配上BGM了? 而我脑子里,却是回荡起了另一首歌的旋律:“在夜半三更过天桥从来不敢回头看,白日里是车水马龙此时脚下是忘川……” 不得不说,这两首歌都十分贴合此时我们眼前的场面。 还是那句话,艺术果然源于生活。 我施法幻化出来的奈何桥长度终究有限,一首歌未完,佘雨晴和韩全胜就已经走到了桥的另一头。 在即将过桥的一瞬间,她忽然回头问道:“胜哥,我还是想问你,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真不怕吗?” 韩全胜像没想到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愣了一下,才露出憨厚的笑容,答道:“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设想过跟你见面的无数种情形了,比那更可怕的,我都有思想准备,我早就下定决心了,我想见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 这话朴实,说出了他的心声,但比任何甜言蜜语都好使。 佘雨晴闻言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最后回眸嫣然一笑,一步踏出,消失在了桥的另一端。 “雨晴!” 这一刻,当爱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一直强装镇定的韩全胜,终于情绪崩溃。 他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想要追随佘雨晴的脚步。 可惜的是,当佘雨晴消失的瞬间,我就已经断掉了法力供给。 “烘”的一声,纸桥彻底烧成灰烬,天桥又变回了平时的模样。 钢浇铁铸,桥下车灯川流不息,唯独没有了他心上人的身影。 他跌坐在地,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第296章 好言难劝该死鬼 送走了佘雨晴,且不说韩全胜以后要如何治愈心伤,至少由他向小萝求助引发的这一系列事件,就算告一段落了。 而忙了这么些天,我的寒假已经开始,新春佳节也近在眼前。 师父还在外面奔波,不过打了电话回来,说追捕万恶魔童投影一事,已经有了眉目。 顺利的话,年三十前,就能回来跟我一起过年。 我对师父的承诺向来是坚信不疑的,独自就备起了年货,只等他回来团圆。 但我万万没想到,平静的日子并未因此到来。 就在小年日当天,我刚把祭灶用的麦芽糖,涂在天然气灶的口子上,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师父的那位老熟人,救援队的邓队长打来的。 他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有人违背了我上次捞尸下达的禁令,擅自下水。 白鹭洞水库,又出了大麻烦! “靠,还真是不让人消停!”我忍不住抱怨道。 虽然喜欢刺激,但这一年到头的,总得让我过个安稳年吧? “实在对不起,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候打扰你。” 邓队长听到我的抱怨,愧疚地道歉道,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疲惫。 显然,他压力也很大。 “邪祟作乱,不关你的事,我也不是针对你。” 我连忙解释了一句,又道,“事态很紧急吗?急的话我马上过来。” 师父说过,我尽量不要接水边的买卖,怕水猴子报复。 我这么说,其实就是想拖一拖时间,等师父回来再商量。 他要是识趣的话,这时就该说“不急”才对。 “麻烦了。” 但看得出来,水库那边是真的出了大事,以至于邓队长客套的流程都省了,满口答应下来。 我:“……”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我也不好再改口打自己脸,当即放下手里糊到一半的麦芽糖,给灶王爷告了个罪,道: “灶王爷,实在抱歉,弟子忙着替天行道,您先吃着这点解解馋,回来我再继续供奉您。” 冥冥中,我仿佛听见了灶王爷的回应:“善。” 反正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要聊天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也顾不得跟显灵的灶王爷多聊两句,家伙事一提,急匆匆就离开了电玩城。 等我赶到白鹭洞水库的时候,就发现或许是因为郊区温度比较低的缘故,水库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子。 但就在这平整的冰面上,却裂开了几个很刺眼的冰窟窿,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冰湖里爬出来或者掉下去一般。 我心里一突,连忙把车停在堤坝上,伸手一抹,开了天眼,往冰面上看去。 果然,在那几个冰窟窿附近,我看到了非常醒目的邪气残留痕迹。 看来我猜得没错,水库里的邪祟,八成就是从这几个冰窟窿里爬出来上岸搞事的。 “只是,还需要破冰,这次的邪祟居然有实体?” 我感到一阵诧异,“难道是水猴子?不应该啊,就它们那习性,上岸不是送菜吗?怎么可能搞得村里人心惶惶?” 我正在观察冰窟窿附近的详情,忽然远远看到一行人从村里跑来。 不过大多数人在离水库还有段路程时,就踟蹰地停住了脚步。 最后只有一个人来到了我身边,正是打电话给我的邓队长。 “怎么还跑这么远来接我了。” 我看到他,半开玩笑,道,“我又不是不进村了,你这也太客气了。” 邓队长却是没什么说笑的心情,直接开门见山道:“现在村里人都不敢靠近水库了,我听说有外来的车子停在水库边,一猜就知道是你!” “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见状也只好严肃起来,责问道,“不是说了水里不安全,不让下水的吗?怎么还有不怕死的?” 我想起上次在水库里见到的那些鬼影,它们要真是掀起一场鬼乱,那还真是棘手得很。 “唉,我们毕竟不是官方,没有强制力,只能以劝导为主。” 邓队长也是一脸愁容,“我也没想到,钓鱼佬的瘾会那么大。 这次搞出事的人,也是附近村子的。 我们上门劝导宣传的时候,他表面答应得好好的,哪晓得半夜路亚瘾发作,非说跑去甩两杆。 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得来。” “蒜鸟蒜鸟,良言难劝该死鬼,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 我无奈摇头道,“给我说说后面又出什么事了吧!你既然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就证明这事肯定不是死他一个就能完了的!” “是,死了这个钓鱼佬,确实只能算噩梦的开始。” 邓队长搓着脸,神情苦恼惶恐到了极点,涩声讲述道, “最先出事的,就是去捞尸的人,我是记得你的警告,坚决不接下水的活儿。 但钓鱼佬他们家条件不错,为了把他钩回来,一个劲地抬价,结果就有个打鱼的禁不住诱惑,去了,我劝他的时候,他还笑话我胆小……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明显的后怕之色,缓了很久,才说起当时的情形,道: “后面去捞尸的这个,因为下水的时候在腰上系了根粗绳子,人倒是没丢。 但当他同伴发现不对,去拉他的时候,水底下据说像有十几个人在跟他们作对,船都差点拉翻了,还是拉不动。 后来他们还是把绳子一头带上岸,喊了两个村子的青壮一起发力,这才把人拖上来的。 可过去这么久,早就死透啦! 更吓人的是,一起被拉上来的,还有先死的那个钓鱼佬。 你不晓得,这时候离钓鱼佬淹死,起码已经过了大半天了,但他……但他……” 邓队长像是说起什么自己都很难以置信的事,结结巴巴措辞了几遍,才说道: “但是他是紧紧抱着后面下水的那个人双腿出水的! 你能想象那场面吗? 一个死了十几个小时的死人,居然还能拖住活人的脚,把他一起淹死! 当时我都快吓疯了!” 我点了点头。 起尸嘛! 这种事对外行来说,确实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但在我们从业者眼里,只能算司空见惯,再正常不过了。 有些起尸,甚至不涉及闹鬼。 仅仅只是死者一口恶气吊在嗓子眼,抱住一魄或者两魄未散,又被靠近的生灵身上电场生气所激,临时起来扑人。 这种起尸,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僵尸都不算,只是一种行尸。 成年男人只要胆大不怕,照脸一锄头都拍倒了。 只不过要是发生在水下的话,那确实比较致命。 而且,就目前白鹭洞水库这情况,我也不敢保证,这次起尸真就没有恶鬼邪祟参与其中。 相反,个人觉得,厉鬼作祟的概率很大。 果不其然,如我所料,邓队长停下来,只是为了吞口唾沫润润嗓子。 他的讲述还有下文,祸事还远远没完…… 第297章 水鬼钓人 “我们本想着既然尸体已经打捞上岸,那做个法事烧了,应该就没事了……” 白鹭洞水库边,邓队长满腔怨气,在给我讲述一场鲨臂作妖作出来的祸事, “哪晓得还是钓鱼佬他们家,非说按习俗,人死了至少得停灵三天,不肯马上火化,结果呢,好了吧,这一停,就又停出祸事来了……” 原来,就在钓鱼佬停灵期间,他的尸体竟然自己起身跑了,还化成了尸鬼,在村子里作祟。 一边说,邓队长还一边拿出手机,给我看事发当日灵堂附近监控拍到的画面。 视频左上角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深夜了,画面是黑白的,很模糊,从角度看,应该是路边某户人家的门头监控。 监控画面并不能直接拍到灵堂,但能看到来往的路人和车辆。 因为钓鱼佬是横死,村民都怕沾染了晦气,所以愿意来帮忙的人不多。 操持丧事的,基本都是本家,或者丧葬公司的员工。 晚上肯留下来守灵的人,更是稀稀拉拉。 “诈尸那天,灵堂里只凑了一桌牌,但据他们自己讲,打着打着,不晓得怎么就都睡过去了,醒来尸体已经不见了……” 邓队长一边给我播放视频,一边讲解道。 突然,他面露惊恐之色,“来了来了,你看清楚,尸体要自己跑出来了!” 我立刻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过了几秒钟,果真看到一个穿着寿衣的身影,从灵堂方向走进画面。 画质模糊,他又低着头,看不清具体的面目。 但他走路的姿势僵硬而怪异,确实不像活人的样子。 “他又跳回水库了?”我看了眼不远处水面上的冰窟窿,问道。 “是。” 邓队长咬牙切齿道,“从那以后,他每天白天以水库为巢穴,一到晚上就上岸搞事,村里现在已经连续淹死好几个人了! 有人看到他天天凌晨上岸钓人,都是在房子外面用鱼竿钩人下水。 被他钩到的人,就会像被鬼上了身,自己乖乖跟他走,最后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拉进水库淹死了…… 你现在看到的洞,就是今天我给你打电话之前,他又上岸来钓人搞出来的。 都怪这个钓鱼佬他们家,痛快把尸体烧掉不就没事了吗? 现在好了,害死这么多人,他们家名声在附近十里八乡已经彻底臭掉了! 哼,反正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他的怨言,我不置可否。 因为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算把尸体烧了,也未必能平息事端。 毕竟水里的水鬼想上岸都想疯了,好不容易借体上了岸,想让它们安心回去,又岂是把尸体烧了就能行的? 说不定还会加倍激发它们的怒气。 “今天早上被钩走的人还在水里没捞出来?” 我打量着湖面的冰窟窿,问道。 “不光今天的,前天还下去一个,也没上来,还在水里泡着呢。” 邓队长苦笑道,“现在已经没得哪个敢冒险去捞尸体了,要钱不要命啊?” “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我径直走下了堤坝,来到正对水鬼下水的冰窟窿的岸边。 在一番仔细寻找后,我果然在岸边发现了点点血迹。 伸手搓了搓,血已经开始发干,八成就是早上被拖下水的倒霉蛋留下的。 搞不好那钓鱼佬的尸鬼,真是用鱼钩穿了腮帮子,像钓鱼一样把人拉走。 “嘿,变成鬼了还不忘甩一杆,真是钓鱼佬绝不空军。” 我看向黑漆漆的冰窟窿,嘲讽道。 “哎哟,我的小薛师傅诶,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感叹这个!” 邓队长不愧是师父的故交,胆气不俗,居然真敢跟下来,正好听到我自言自语,忍不住急得跺脚。 “慌什么嘛,你不讲他只有晚上才上岸钓人,白天都躲在水里吗?” 我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才上午,还早,安全的。” “那也不能一点不着急啊,接下来怎么搞?” 邓队长焦虑不安地问道,“闹了这么多天,现在附近几个村子,都已经人心惶惶的了。 一到晚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人都不敢出门了,生怕被他钩了去。 再不把他收了,这日子要没法过了啊!” 我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包票,只是沉吟道:“驱邪治鬼的事先不急咯,恶鬼凶戾,我得想个万全之策。先帮你们把尸体抢回来,入土为安再说。” 邓队长想了想好像也没别的选择,只能说:“都听你的,小薛师傅,你讲怎么搞就怎么搞,不过一定要把这些鬼东西除了啊!不然我们围着水库几个村子就真的没得安生日子过了!” “放心吧!” 我看他紧张,故作老成地拍拍他肩膀,道,“但是我还需要个人帮我打下手,你愿不愿意?” “啊?我?” 邓队长脸色难看,但瞟了一眼其他躲得远远的村民,还是答应下来,“要得,需要我做么子?” “你先不急。” 我也朝村民的方向看了一样,道, “你先喊他们去取十只鸡的鸡冠血……算了,你到时候直接把鸡带过来,我亲手取血,你们来我怕蛮干。 记住,要两年的大公鸡,年份不能多,也不能少,少了阳气不足,多了又有衰老之气,容易助长鬼魅气焰; 再找几个属牛、虎、龙、蛇、狗的年轻人,最好是处男,讨来他们的姓名和八字,人可以不来,但八字一定要准,你要亲自检查他们的身份证,换算没错再拿过来,这件事最好莫出纰漏,不然等下更难搞了……” “大属相?”邓队长能跟师父为友,胆气又足,果然是懂点行的。 我点点头,催促他快去,自己则走回车上,拿出黄纸,对着冰封的水库,就剪起了纸人。 这白鹭洞水库太邪门,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水鬼上岸钓人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出于谨慎,我要借众童男子的气行法成虚兵幻马,与水底的邪祟斗一斗。 这件事需要用到法力,必须我亲手来,打杂就只好交给邓队长了。 我目送他走到人群边说了什么,众人就一哄而散,应该是分头行动去了。 第298章 借兵,禄米 因为知道这次要面对的敌人不可小觑,我车上带着全套法器。 其中就有专门剪纸人的专用剪刀,看款式像窗花艺术的专用剪刀,其实刀身上刻了道篆,铸造的时候,材料里也添加了特殊成分。 当我调动法力流过刀身时,能感觉剪纸人消耗的法力更少,剪出来的纸人灵性更足。 在法器的辅助下,我剪纸人的手速都快了三分。 三下五除二,就已经制作出了需要的纸人,又捋顺了符笔。 只等邓队长带回雄鸡和童男子的生辰八字,我就能调兵遣将画符调兵,借阳气而兴道兵了。 做好准备,我又等了可能个把钟头,邓队长就带人拖着几车雄鸡回来了。 估计是看之前邓队长靠近我没什么问题,这次他们倒是胆子都大了不少,一起过来了。 “附近几个村子符合条件的鸡,我都给带来了。” 拖着鸡来到我面前后,邓队长露出难以启齿的神情,递出一小摞身份证,道,“但愿意提供八字又符合要求的人,只有这点,其他人怕事不肯,我也不好强求。” 我接过身份证数了一下,只有将将十张出头。 而围绕水库的几个村子,加起来起码有三四千人。 我就不信里面适龄的年轻人都不是处男了。 说白了还是自私,尽想着让别人出头了。 我差点被气笑了:“一群鼠目寸光之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都不懂吗?我今天要镇不住水库里的邪祟,他们以为自己能跑得脱?” 当然,我也晓得,这就是人性。 能有这么多人愿意借出八字,还凑够了雄鸡,其实已经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这意味着我准备的备用手段,暂时用不上了。 不过身为包青天的嫡传,公平公正可不能丢,我还是不悦道:“那也不能让这些人白白出面,你统计下,村里没出鸡也没出人的,让他们一家给这几个大哥三升米。不愿意给的,后果自负!” 我这话一讲,邓队长还没表态,其他跟着一起来的村民,就有点坐不住了。 在农村里,是有“禄米”一说的,米代表一家之福运,给人米,就意味着把自己家的福运分出去,他们肯定老大不愿意。 这里提醒大家一句,如果碰到逢年过节有邻居上门找你借米的,千万别借,直接骂走就行了,以后也不要来往了,这种坏心眼的邻居,就是来借你家福运的,是不是真能借走两说,但光是这种损人利己的心性,就不值得打交道。 “这,三升是不是有点多了?只怕有人不愿意啊。”邓队长也委婉劝说道。 “多了?不愿意?” 我年轻气盛,直接回道,“不愿意可以不出,我会一个个去找他们谈。 不过我要是出面,那就不是三升禄米摆得平的了! 哼,哪有一天天只晓得让别个冒险牺牲,他们坐享其成的,想得美!” 借阳气给我铸兵马的人,事后多多少少会受点影响,不是阳气损耗过度,生场感冒,就是要走十天半个月的霉运,让其他人家给点补偿,我觉得很合理! 要是这点补偿都不愿意做的,那就别怪我强改风水,夺他家福运了! “小薛师傅,这不太好吧?” 村民里立刻就有人提出了异议,“这种事,应该全凭自愿啊。” “自愿?什么都全凭自愿,还要法律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提高了声音,道, “鬼祟上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自愿了?现在就想让那些自愿的人挡在面前,你们白占便宜?太自私了吧? 我告诉你们,可能别的法师怕麻烦,会信了你们的邪,选择视而不见。 但既然今天是我在管这件事,那周围的村子,就别想有一个人置身事外,我不兴搞区别对待那一套!” “你太霸道了!” 那说话的村民年岁已经不小了,可能还是个什么村干部,被我一个小年轻指着鼻子戳破阴暗心思,脸上顿时挂不住,愤愤不平地跟我争了起来。 我压根不惯着他,抬手就冲他画了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 见此情景,他才终于想起我道士的身份,顿时慌了神,连忙哀求道:“刚刚是我猪油蒙了心,我愿意按您的规矩来,我愿意出禄米,小薛师父……不,薛师父,薛大师,求您收了神通吧!” 看到他欺软怕硬的模样,我忍不住嘲笑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有的人,怕鬼怕的要死,却不怕我,为什么?明明鬼都怕我啊! 你们是觉得我是个好人,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但鬼会直接要了你们命,对么?那你们倒是跟我讲讲,凭什么好人就该被欺负,好人就该被枪指着?嗯?” “小薛师傅,冷静,冷静!” 看我真的发火了,邓队长连忙苦笑着打圆场道,“他就是脑子不清白,你原谅他这次。我去讲,我去讲,你莫冲动!” 我这才松了口,又对那人念叨了几句,喊了一声“去”。 那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浑身冷汗。 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真个调动法力诅咒他,解咒自然也是摆个样子,他就是自己吓自己。 我遵守的法师戒律,不允许我用法术对付普通人,那是邪道的做法。 但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抱有恐惧,我要不做个“解法”,这人回去疑神疑鬼,或许真会把自己吓出精神病来,到时候还是我要承担罪业。 我只想教训一下他,顺便杀鸡儆猴,可没有真把他吓出个好歹的意思。 摆平了刺头,我就把目光又投向了邓队长他们拖来的雄鸡身上。 这些鸡都正是阳气最旺盛的年岁,除了个别实在养得不好的,一个个抬头挺胸,器宇轩昂,鸡冠子红得像一团火焰。 或许是感受到了水库散发的邪气,它们鸡头统一都扭向水面的方向,羽毛炸起,做出善斗的架势,但没有一个露出害怕之色的。 “哈哈,很好,很有精神!” 我满意地笑了起来,道,“就要有这样的精气神,才能助我降妖伏魔一臂之力啊!” 第299章 六丁六甲,血符天兵 兴兵借气的八字在手,剩下的,就是向雄鸡们借一点鸡冠血了。 以前说过,鸡冠血承接每天第一点天光,是至阳之物,克制邪祟效果奇佳。 不过这血也不能强借,不然雄鸡受惊,心不甘情不愿,血也失了灵性,效果会大打折扣,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让邓队长他们去取血的缘故。 我先在鸡笼前烧香祝祷,口诵真言。 “扁毛畜牲,不杀不生,取血积德,来生成人。” 这话其实不算咒语,更像是某种讨口彩。 民间杀鸡人动刀之前,往往也会念叨类似的话,不过效果嘛,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就我自己,都听说过不止一例挣钱上瘾的杀鸡人,硬是把来世报硬杀成现世报,最后得喉癌死了的。 不过我这个可是动了法力的,还是用十方正韵所说,效果肯定比他们的好。 这话一说,香一烧,礼数到位,公鸡们就像被劝服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乖乖伸出脖子,等我割它们的鸡冠子取血。 我在每只鸡的鸡冠子上都只是浅浅割了一刀,让邓队长捧个白瓷小碗在旁边接着,只取几滴,就用草木灰给它们止血。 邓队长在旁边一个劲地说:“够不够,不够再取点。” “现在人还没鸡多,我取那么多血喝啊?” 我没好气回了一句,又警告道, “我可跟你说好了,今天这事不成便罢了,若是成了,这些鸡可都是你们几个村子的救命恩人,好好养着,给它们养老送终,谁要嘴贱吃了它们,报应来了,可别找我救命!” “这你放心!” 邓队长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保证道,“现在条件好了,谁家也不缺一只鸡,你要还不放心,我出钱把它们买下来,专门腾个鸡笼子养着!” “这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就行了。” 说话间,我已经取到了足够的鸡冠血,调和朱砂,在一张张小纸人上画符。 并且根据邓队长借来的那些童男子身份证,一一推算他们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人上。 我现在画符已经很流利了,笔走龙蛇,片刻间,一张张画满了符文的纸人,就被摆在了水库边。 就是看起来血淋淋的,好不瘆人。 “这就完了?”邓队长问道。 “完了?” 我闻言轻笑声,“这才刚开始!麻烦还在后面!” 我示意他带人把割了鸡冠子的雄鸡都拉走,又把羽哥和我师父的电话分别给他,叮嘱道:“你退远点,去堤上看着,万一发现我不行了搞不定,马上打电话喊我师父和朋友过来帮忙。” “这……不至于吧?”邓队长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拍了拍他:“有备无患吧!”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水库里的邪祟有多难搞。 不过这方面他帮不上忙,我就不跟他细细解释,增添他的心理压力了。 把闲杂人等都赶开以后,我又等了一下,眼见午时三刻将至,阳气最重,就对着纸人开始结印。 子、卯、午、戌……最后双手合拢在胸,左手托着右手剑指,对纸人一点,念道: “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电,后有风云,千邪万秽,逐气而清,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象征六丁六甲的十二张纸人同时齐刷刷立了起来,并且演练排兵布阵,雁形阵、偃月阵、一字长蛇阵,无不随心。 “哇!”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 我吃了一惊,差点没掐住指诀。 扭头一看,才发现我明明让邓队长带人撤到堤坝上面去,但他们居然只是撤到堤坝旁就驻足观看起来。 看到这变戏法般的一幕,纷纷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人还喝彩,差点没把我鼻子气歪了! “你们当我在表演杂技呢,站这么近,等下水鬼跳出来,统统给你们拖水里去!” 我恶声恶气地呵斥恐吓他们。 听说可能有水鬼出没,一群围观群众这才在邓队长苦劝下,不情不愿地撤到安全地带去了。 其实我现在要做的事,不太可能把水鬼激怒上岸。 但普通人身上杂乱的气场,却有可能影响到我施法的效果。 这也是为什么做道场时,道士不会允许很多人在近处观看的缘故。 我又一变指诀,指向水库,我借气成形的六丁六甲就排成一列,雄赳赳气昂昂走向结冰的湖面。 别看每张纸人都不大,但那气势,颇有几分恶霸踹门的既视感。 等纸人来到冰面上以后,我大喝一声:“大胆孽障,还不把陈磊、李雄的尸骨还来!” 这两个名字,都是这两天淹死,还没浮上来的死者姓名。 咔!咔! 纸人不会发声,就配合我的动作,在冰面上跺脚。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黄纸,但在法力加持下,每一脚都重若雷霆,在冰面上踩出了成片的龟裂。 水库里阴暗浑浊的气场,更是被至纯至刚的阳气搅得动荡不休! 咕咚! 哗啦! 我驱使着纸人没跺两下,水下的邪祟就受不了了。 清脆的破冰声中,污水喷涌,两具浮尸顶破冰面,冒了出来! “噢!” “真神了!” 看到我没下水就让沉底的死人自己露头,岸上围观的村民们,又是一阵惊呼。 但我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我知道,水里邪祟交出这两具尸体,确实是被我搞得不耐烦了,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服软了。 让死尸浮水,更多是挑衅,是嘲讽,能不能成功把两具尸体收回来,还得看我本事。 要我道行不够,不光尸体捞不回来,我自己都得下去给它们作伴,这就是我惊扰邪祟的代价! “那就试试看吧!” 我冷哼一声,虽然这水库是我见过名列前茅的邪地,但经过地下城和大凶的洗礼,这点小场面还不至于让我退缩! “邓叔!给我抬艘结实点的船过来!” 我回头招呼邓队长。 两名死者的尸体冒头的地方,离岸边还有段距离,必须开船下水才能拖回来。 这也是水中邪祟对我的挑战,想要尸体,就得下水跟他们过两招。 要不真是服软,它们直接把尸体推送到岸边就好了。 这些家伙的桀骜,比我想象中更强烈。 大中午的都不肯让步,非要称量称量我的斤两。 我也被激起了斗志:“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拦不拦得住我收尸!” 第300章 水面暗斗 邓队长最大的优点,就是办事麻利,我这边话一讲完,他马上就招呼村民里的小伙子,抬了条船来。 或许是因为我特地强调了要结实的,他直接弄来了一条铁壳子船,不大,但沉,需要好几个健壮的小伙子喊着号子才能抬动,一看就知道耐久度跟那种木制的小舢板不在一个档次。 “走,我陪你一起走一趟。”当船被放在水里后,他比我还先一步跳上了船。 我愕然看着他:“你干什么?危险的,快下来!” 他认真地看着我,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只得换了个方向劝他:“你还要在岸上帮我看着呢,不然我们俩都陷进去了,谁给我师父报信?” “我路上都安排好了。” 他摇摇头,道,“你给我的号码,我都散给其他人了,真要有个万一,他们会打电话的!” “你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听出他的坚决,有感动,但更多的是无奈。 我一眼就能看出,他虽然懂点这行当里的东西,但并无道行在身。 这种事,我其实不愿意把普通人卷进来。 “我跟你师父是朋友,我把你喊来,我自己在岸上,要是你再出点什么事,我还有脸见他?”他说道。 我闻言愣了愣。 这么讲义气,看来他跟我师父的交情,远不是他自己讲的泛泛之交。 我还想劝说,但他一句话就把我打败了。 “你会划船吗?” 绝杀。 这我还真不会。 “得,那我们就同舟共济吧!”我只能苦笑着认输。 “你们在岸上盯着点,别忘了我交代你们的事,谁敢懈怠了,等我回来一定剥了他的皮!” 邓队长在附近村子里很有威望,抬手指了指岸上的青壮们,严厉地警告道。 “您就放心吧,难道在您心里,我们这点轻重都没有了?” 村民们满口答应,又反复叮嘱我们,“老邓,小薛师傅,你们也一定要小心啊!” “水里不干净,实在搞不定就赶紧回来,我们另外想办法,大不了几个村子一起凑钱,搞个围栏把水库焊死!” “对对对!” “……” 别说,这些村民七嘴八舌,还真讲了点东西出来。 现代工业社会,能想的办法可比古代多多了。 只要舍得花钱,不管是像他们说的,把水库围一圈栏杆焊死了; 或者直接把水放干暴晒,又或者弄点大当量的开山炮,拉网一样把水库炸一遍,其实都能解决水里的邪祟。 不过这些办法要么费钱费力,要么兴师动众,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用道法的手段,解决问题。 呼! 邓队举起船上一根竹竿,在岸边一撑,我们脚下的船就向深水区荡去。 呼! 船一离岸,水面上立刻卷起一阵阴风,风声呼啸,像是有无数厉鬼在风中狂笑。 岸上围观的村民们吓了一跳,拔腿就跑,远离了水边。 我也不敢丝毫放松警惕,连忙掐动指诀下令,六丁六甲十二张纸人瞬间像有生命一样飘起,围着船舷和船底贴了一圈,守得固若金汤。 阴风吹到阳气形成的障壁上,竟发出木槌子敲墙的“砰砰”闷响。 “还真是迫不及待啊!”我冷笑道。 邓队长脸一沉:“你是说……” “没事,你只管划船就行了。”我往船头一站,笑道,“其他事有我。” 哗啦啦! 听我这么说,他才安下心来,双臂一摇,船桨划破水面的薄冰,推动小船,往两具浮尸的方向靠拢。 呜呜呜! 他这个动作,像是打破了某种平衡,原本平滑如镜的水面,突然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激荡的浪花,把冰面都震碎了,蒸腾的鬼气从水下冒出,让整个湖面如同瞬间沸腾。 我们的船也被撼动,我不适应船上的生活,不得不蹲下身子,扶住船舷,才能确保自己不被晃下去。 “啧,这水下的东西凶得硬是有点离谱啊!” 我从船边探头看了一眼水下,脸色微变。 透过龟裂的冰面,我能看到幽深的水底,有许许多多白色鬼影像食人鱼一样围了上来,正绕着我们的船打转。 这要落水,恐怕十死无生。 砰砰砰! 这些白影不断撞击着我们的船底,但都被六丁六甲的气场击退。 但还有一些则缠上了邓队长的船桨。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划船了,但船就像被水草缠住。 往往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完全挪动不了一两米,离两具浮尸更是遥遥无期。 “敕!” 我朝船桨上贴了两张驱邪符。 那些缠上来的鬼影再一碰,就像挨到烙铁一下,“嗖”地窜出去老远,再也不敢靠近了。 趁此机会,邓队长猛地一阵用力,终于撞开浮冰,把船划到了两具浮尸附近。 在我的理解里,这是我跟水下邪祟的一场赌约,我不想输。 所以在判断距离差不多的时候,我抓起船上的铁钩扔了出去,钩住其中一具尸体。 这时也顾不得会不会破坏遗容了,感觉钩住了,立刻猛力往回拉。 只要上了船,这局基本就算我赢定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水里的邪祟竟然耍赖! 正常情况下拉一具漂浮在水面的尸体,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但此刻,我却感觉自己钩住的根本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根扎根在湖底泥土里的石柱,我就是那只撼柱的蚍蜉。 拉不动,根本拉不动! 不管我怎么用力,水底下都像有一双力气更大的手在跟我角力,浮尸纹丝不动! 我双脚踏在甲板上发力,绳索绷得笔直,船都被我踩得倾斜了,尸体却根本没有靠过来的迹象! “小薛,住手,你再这么搞,船要翻了!” 邓队长看我上头了,厉声提醒我。 我一下惊醒,连忙停止了跟水下鬼祟的角力。 我十分庆幸他坚持跟我一起来了,要不然我不懂行船,瞎胡乱搞,真有可能翻船,把自己葬送在这水库里! “我真傻,竟然相信一群鬼会尊重赌约。”我叹息着反省道。 “那现在呢?怎么搞?” 邓队长看我冷静下来,又以我为主心骨了. 他指了指周围越来越逼近的白影,脸色阴沉,问道,“要不先退回去?” “靠近浮尸,我再试一次!” 我想了想,说道。 这事还不算完。 要不尽快收尸上岸,可能真就只能先战略撤退了。 现在大中午的,它们怕吃亏,不敢出水跟我刚正面,但等到一会儿未时天地气息阳极生阴时,它们肯定会报复的! 第301章 凶尸出水 邓队长划船的技术很好,我们的小船几乎是擦着两具浮尸之间停下,正好左右舷各自能接触到一具。 在这个距离上,我能清晰看到两具浮尸竟皆是笔直地立在水中。 之前在远处还没看清,现在看,它们的胸部以上直挺挺露出水面,脚在水下也绷得笔直,跟普通的溺死者平浮的姿势完全不同。 “直立尸!这是大凶之兆啊!” 邓队长不愧是干这行的,果然深谙此道,一看尸体状态,脸色当即大变,“这样的尸体捞不得,我们快回去!” 我以前听师父讲过一些他们这个行当的禁忌,知道捞尸人有“三不捞”: 直立尸不捞、暴雨不捞、脱钩三次不捞。 直立尸怨气重、暴雨天环境险、脱钩三次代表着尸体不愿意上岸,都不可强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是他们捞尸人的禁忌,又不是我们道士的。 捞尸人没有道行在身,所以只能通过“尊重尸体态度”的方式,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但我却不必如此。 我好声好气请你,是给你体面。 但要是你不想体面,那贫道也略懂拳脚。 大概就这么个理儿。 哗! 我抓起一盒早就准备好的朱砂,一股脑往水下倾倒。 能看到,尸体下方原本有不少鬼影盘踞,但纯阳的朱砂一入水,它们立刻就像受惊的鱼群一样散开了。 我冷笑一声,抬手又往尸体上贴了一张驱邪符。 “我让你们跟我拔河!有种继续拉着不撒手啊!” 水里害人的邪祟暂时被驱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跟尸体本人“谈谈”了。 我冷漠地看向左舷的那具浮尸。 它肿胀的程度,没有右舷那具厉害,应该是今早上才被溺死的那个倒霉鬼。 我与它死灰色的眼睛平静对视。 旁人不敢直视的死人眼,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能感觉到,它正试图通过眼睛散发怨煞之气威慑我。 但我调动法力,一瞪眼,更澎湃得多的阳气就反压了过去。 我大喝一声:“给脸不要脸,给哥闭起来!” 唰! 这具尸体竟真的很识相地把眼睛给闭上了! 不止如此,它漂浮的姿势也随之改变,从直挺挺地立着,缓缓向前栽倒,变成了普通浮尸的状态。 “哼,算你识相。” 我拍了拍浮尸的后脖颈,揪着他脖领子就要把他拉上船。 期间我手指触碰到浮尸的皮肤,手感冰冷滑腻。 它们的皮肤像已经被水泡得跟血肉剥离,就剩一层套在体表的皮套。 那种手感,十分瘆人。 不过至少不像之前一样完全拉不动了。 我咬咬牙,还是一把将其拽上了船。 哗啦! 水花四溅,浮尸成功出水。 我把他扔在一边,为了保险起见,“啪”,又在他额头上友情赠送了一张镇尸符。 这下他就是有天大本事,也休想爬起来了。 邓队长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还能这样?” 他尊重了半辈子尸体的态度,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强迫尸体上岸的,多年以来积累的认知都崩塌了! 我耸耸肩:“有时候跟他们好好说,还是很听话的。不是吗?” 尸体不甘地动了一下,像是在抗议,不过被我一巴掌拍安静了。 “再乱动剁了你!”我恶狠狠威胁道。 “是是是。” 邓队长见状苦笑道,“你拳头大,你说什么都有理。” “瞧您说的,好像我是恶霸似的。” 我笑笑,道,“我还是讲理的好吗?物理也是理啊!” 搞定了第一具浮尸,我又如法炮制,对右边的那位下手。 但没想到,这次动手捞尸,我明显感觉比刚刚沉了很多。 不过我只以为是朱砂驱邪的效果,被水下阴气抵消了不少,邪祟们又聚起来,跟我拔河了。 此时满心想的,都是抓紧时间,趁驱邪效果还没完全消散,赶紧拉他上船走人。 事实证明,我轻敌了,也低估了水库里邪祟的疯狂。 它们根本没像我预料的那样,等到未时阳极生阴再报复,而是盯着正午的烈阳之气就动手了! 就在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第二具浮尸也拉上船的瞬间,万万没想到,在它下方,竟还吊着第三具凶尸,而且攻击性比前两具要强得多! 哗啦! 在它破水而出的瞬间,就伸出一只惨白僵硬的手,手里还握着一根鱼竿,湿淋淋地就朝我甩了过来! “是他!是那个钓鱼佬!” 邓队长惊恐地大叫一声,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倒,带得船都摇晃起来。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 惊怒之下,也鼓起勇气,一把抓起一根船上捞垃圾的漏瓢,对准钓鱼佬的尸体当头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漏瓢像敲到什么硬物,长杆直接断成两截,木屑飞溅。 但死钓鱼佬也被他打得一震,给我争取到了足够的施法时间! 我往船板上重重一拍,口诵法咒:“炎精炎精,朱雀飞腾。神笔一下,上接丙丁。烈焰神女,手把帝铃。三昧真火,速降朱陵。三台助力,使者降灵。火轮神将宋无忌,速持火轮烧鬼灭形。急急如律令。” 烘! 小船肉眼看没有任何变化,但如果开天眼打量,就会发现一只火鸟从南方天际飞扑降下。 随即我们整艘船都燃起了刺目的气场之火,形成密不透风的牢狱,把跟着扑上船的凶尸困在了船上。 “嗤!” 它一竿没钩到我,察觉到不妙,想退回水下。 但一碰到船舷燃烧的火墙,身上就被灼烧得冒出青烟,发出沉闷的痛嚎! “你跑不掉了!” 我看着它,活动了一下手腕,道,“要么我打死你,要么,我被你打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 我深知这凶尸是水里溺死的邪祟,水库是它主场。 要是让它还能自由出入水中,一受挫就往水里跑,那这一仗就没法打了。 所以我并未第一时间攻击它的本体,而是施展火狱咒,借来火神之力,给自己营造一个平等决斗的擂台。 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消灭它的可能。 第302章 鬼生雾,谁都别想跑 “邓叔,我来对付它,你往回划,上了岸就好办了。” 我一边跟钓鱼佬对峙,一边对邓队长说道。 虽然不晓得它这半尸半鬼的算什么品种的怪物,但它既然以水为巢穴,那上了岸一定会受到某种程度的削弱,这是常识。 “好!” 邓队长应了下来。 听他答应得痛快,我就又转过头去,专心对付起钓鱼佬来。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我连扔两张九凤破秽符在钓鱼佬身上,烧得它吱哇乱叫。 但一回头,却发现船还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邓叔!” 我有点恼火,提高了音调。 但邓叔语气里却充满了委屈和茫然:“起雾了,我不晓得该往哪边划了啊!” 我一脚踢退钓鱼佬,举目四顾。 果然,周围的水面上,已经升起一片浓雾。 五米之内能看见水面,但再远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哪边离岸近。 贸然划船,反而可能朝水库中心去,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桀桀桀……” 钓鱼佬终于开口,用完全不像人的声带能发出的刺耳嗓音怪叫道,“谁也跑不了!谁也跑不了!等妈妈来,你们都得死!” “哟,还有个妈妈啊?看不出你除了是钓鱼佬,还是瓦学弟,成分挺复杂啊!”我斜睨钓鱼佬,苦中作乐地调侃道。 其实我内心已经把警戒提到了最高。 这钓鱼佬看着就已经不是什么普通邪祟了,能让它心服口服,这个“妈妈”只怕也是个狠角色。 “那我就在你妈来之前,先把你做了,省得你告状!” 一念及此,我也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从包里抽出从师父那里新薅来的金钱剑,用力一甩,抖开了剑身。 “哗啦!” 我已经忘了这是自己用的第几口金钱剑了。 但黄铜色的剑身在手中闪闪发光,还是那么带感! 我转攻为守,朝钓鱼佬猛扑上去,手起剑落。 它抬起鱼竿来挡,又怎敌我法剑锋利? 一截竿头直接被削断,落在船上,变成朽烂塑料一样的碎片。 “啊啊啊!” 生前爱物被毁,钓鱼佬发出悲痛的哀号,眼中挤出两滴浊泪。 “别哭,马上送你跟你的鱼竿去团聚!”我冷冷道。 也不晓得钓鱼佬一身邪气是不是大半都聚集在了鱼竿上。 鱼竿意外被毁,它给我的威胁感,一下降低了几个档次。 三下五除二,就被我打倒在船板上。 见此情景,我差点怀疑鱼竿才是它的本体了。 “去死吧!” 不过,就在我高举金钱剑,准备一举斩落钓鱼佬头颅时,周围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静悄悄的,连原本水鬼撞击船底的声音都没有了,空气仿佛完全停止了流动。 我顾不得再斩钓鱼佬,随手赏了它一张镇尸符,就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看就是大BOSS即将出场的预兆。 它鱼竿被斩,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 我要留着剑上宝贵的阳气,去对付它那个明显更加可怕的“妈妈”。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这世上的事情,你越怕什么,往往就越会来什么。 下一刻,我就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我们正前方的浓雾中浮现而出,若隐若现的,正朝我们船的方向靠近…… 我瞳孔暴缩! 鬼衣染血,大厉之兆! “邓叔,快,往反方向划,离那家伙远点!” 我推了好像气都换不上来的邓队长一把,提醒道。 现在正主已经现身,岸在哪边已经不重要了。 我看它速度也不快,借着船速加成,不说拉开距离,至少在开阔的湖面上风筝一下,应该还是能办到的。 在短兵相接前,我给它造成的伤害越多,一会儿胜算就越大! “好嘞!” 邓叔大口喘着粗气。 别看他貌似已经六神无主,但只要给他一个命令,执行起来还是很坚决的。 咕咚!咕咚! 船桨再次摇动起来。 但空气和水似乎都变成了粘稠的胶质,船桨拍打上去,只能发出沉闷的声音。 船也像被粘住,邓叔脸都憋红了,但船速就是提不起来,只能像乌龟爬一样,慢慢往前挪。 等等!往前!往前? 我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邓叔已经很努力地向后划桨,但我们的船,竟还是朝着那红色身影的方向一头扎了过去。 现在已经能看到她直立的身躯和垂下来的长发,怪不得钓鱼佬叫它妈妈,还真是个红衣女鬼啊! “妈妈……” 钓鱼佬看着红衣女鬼的方向,眼中迸发出变态的迷恋,连镇尸符都阻止不了它扭头的动作。 嗤嗤嗤! 受到刺激的阳气,直接在它脸上,烧出一大块焦黑,烂肉脱落下来,露出惨白的颧骨。 “邓叔,你船的方向不对啊!” 我顾不得管他,对邓叔大声道。 “我不知道啊!” 邓叔比我还惊慌失措,“我想离她远点的啊!船不听使唤啊!” “看来是它搞的鬼,不想让我们走啊!” 我吐了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法器,道,“没办法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准备接舷战吧!你往船尾躲躲。” “啊?” 邓叔表情难看得像要滴出水来,问道,“要不再拖延下吧,岸上的人说不定已经发现我们遇险,在打电话求援了。” “够呛!” 我摇摇头,并不抱希望。 这些恶鬼编织的幻境我了解,因人而异不成问题。 在我们眼里,周围大雾弥漫; 但是在岸上人眼里,搞不好一点雾气都没有,他们看到的画面,还是我们在顺利地捞尸体呢! “莫慌,看我来破了它的鬼打墙!” 我在包里掏了掏,发现朱砂之前已经用光了,虽然肉痛,但这个时候也没法节省了,当即抽出几张驱邪符,口中念念有词,剑指一点,“嘭”一声点燃。 符箓燃尽的纸灰落进水里,效果比朱砂还好。 “哗啦”一声,水面水花四溅,潜伏在水下的鬼祟,不要命地逃散开去。 “能后退了,船能后退了!”邓叔惊喜道。 但我们试图逃离的举动,仿佛激怒了对面的红衣女鬼。 她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眼睛一闭一睁的工夫,她竟像瞬移般朝我们这边移动了一大截距离,双方间隔不足三十米! 在这个距离下,我已经能清晰看到了披散的黑发下,那只血红眼眸中纯粹的怨毒! 她抬手朝我们一指,“砰”的一声闷响,脚下传来震动。 刚刚恢复自由的小船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搁浅了,再一次动弹不得! 第303章 浮殍诈尸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我踉跄一下,扶着船舷才站稳。 这个姿势,让我的视线,正好对上了船周围的水面。 不知何时,船周围的水面,竟全变成了墨染般的黑色! 水深则绿,水渊则黑,这漆黑的水面,就给我一种正漂浮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上的错觉,有种随时可能被吞没的恐惧感。 尤其里面可能还藏着不可名状之物,深海恐惧症都快被激发出来了。 漆黑的水面涌动,像有大鱼在下面翻腾搅动,浪花拍在船帮上,让我们的小船一阵摇晃。 要只是晃就算了,但这水浪中,似乎夹杂着污浊的魔力。 我贴在船舷上的六丁六甲符,在前一波攻击中尚能岿然不动。 可这会儿被黑浪连连拍击,竟开始卷曲冒烟,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我之前布下封困钓鱼佬的火狱,在接触到漆黑的水汽之后,也以极快的速度熄灭。 眨眼间,我们这艘船,就已经岌岌可危,快要彻底暴露在周围的恶意之下! “不好!” 我双眼圆睁,脸色剧变,不由得惊呼出声。 六丁六甲符和火狱是保护这艘船的甲胄,一旦被剥去,我们跟被扔进狼群的小羊羔有什么区别? 感受着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的船只,我不敢再迟疑,扑到船边,拇指在金钱剑的锋刃上一抹。 血瞬间就流了出来,鲜红透亮,滴落水中,丝丝缕缕的红雾,立刻氤氲开来。 师父曾告诉我,我这一身血脉半神半鬼,夺天地之造化。 未入道时,就是新时代的唐僧肉,谁饮一口都能道行大进,延年益寿; 可当它经过道法的淬炼,又会成为至神至圣的辟邪之物,便是千年老妖、积怨厉鬼被喷上一口,都会被烧得皮开肉绽,比什么硫酸王水都厉害得多! 我现在道行又有长足进展,以它作为抵挡水下邪祟的屏障,当能手到擒来。 果然,随着几滴血落水,水下的黑暗立刻退散,对六丁六甲符的侵蚀也停止了下来。 透过变得清澈的水体,能清晰看到一条条鬼影在飞快地游动。 那都是道行比较高的恶鬼,能略微抵挡神血的侵蚀,但也痛苦不堪,一时半会间,怕是顾不上攻击我们了。 “呼!” 见此情景,我略微松了口气。 师父果然没说错,这一身神血,让我成了一个行走的圣物,辟邪效果好得突破天际。 不过,虽然止住了水下的围攻,但我们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决。 我还没顾得上给邓叔解释两句,船上突然又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肢体敲击铁皮船壳的声音,接着就是“砰砰砰,砰砰砰”响成一片。 好好一艘船,像是突然变成了水陆道场,锣鼓喧天。 我扭头一看,竟是刚刚被我镇尸符封住的钓鱼佬、陈磊、李雄三具浮尸,这时又不甘寂寞开始作祟了。 虽然镇尸符的效果还没完全消退,但它们却像发了狂一样,不断用自己身体里的邪气本源冲击符箓,僵硬的四肢抽搐,抖动的频率高得跟仙女快乐棒似的,不断敲击船体,这才发出我们刚刚听到的砰砰声。 在它们这种不惜血本甚至可以用同归于尽来形容的挣扎下,我贴在它们脸上的镇尸符也遭遇了跟刚刚六丁六甲符一样的厄运,正在快速卷曲、焦枯。 因为镇尸符的等级远不如六丁六甲符,被破坏的速度也更快! “孽障!” 我在心里大骂一句,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应对,朝着钓鱼佬的方向扑了过去。 它是水库里的邪祟上岸钓人的主要工具人,道行最深,体内邪气也最重,先拿下它,船上的“内患”就先除去一半! “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手执龙刀震上立,历巽巡离直至坤……敢有不顺吾道者,驱来剑下化为尘。急急如律令。” 我口诵敕剑咒,还在流血的拇指顺手往剑身上一抹,炽烈的神圣之气立刻包裹住我的法剑,释放出煌煌神威。 噗嗤! 我像热刀切黄油,一剑捅进钓鱼佬的胸口剑突下的鬼藏穴,剑刃深入它僵化的皮肉足有半尺! 噗! 一股黑血顺着金钱剑的剑刃喷了出来,见风就化作腥臭恶气,溃散开去。 钓鱼佬身躯一震,猛地张口发出一声哀号,口中喷出的怨气,把脸上的镇尸符都吹飞了。 但也仅此而已,鬼穴被破,它存在的基础已经完全被我这一剑毁灭。 在我的注视下,它浑身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烂,最后只剩一具白骨。 “咔哒”一声,它的颅骨断裂下来,滚动两下,撞在旁边的船帮上,发出一声轻响。 心腹大患-1! 我心神振奋,正要如法炮制,把另外两具浮尸也一并解决了,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呼! 一阵阴风骤然卷起,二尸脸上的镇尸符见风就化,焚成一团灰烬,随风飘散。 没了镇尸符的压制,二尸身上邪气暴涨。 “哐当”一声,它俩脚后跟在船板上一磕,躯体瞬间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起尸了! 我心中刚刚一惊,一张被阳气烧蚀得皮肉尽落、只剩白骨筋腱相连的狰狞面孔,就已经张大了嘴,带着满口焦糊恶臭,扑到了我面前! 它两颗眼珠子也在阴气和阳气的交锋中爆了浆,现在只余两个流着血泪的空洞眼窝,死死盯着我,似有血海深仇,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吼!” 它咧开满嘴烂牙,发出一声嘶吼。 这能震慑凡尘众生灵魂的尸吼,落在我耳朵里,就只当春风拂面了。 我提起还沾染了钓鱼佬污血的金钱剑,抬手就是一剑捅了上去。 之前是想节约一点法剑灵光对付大恶,但既然它们自己急着找死,那我也不吝惜送它们一程就是了! “噗!” 法剑锋利,一剑下去又是一个对穿。 这具浮尸也不晓得是陈磊还是李雄,反正不管是谁,挨了我一剑,下场都不会有什么差别。 它惨叫一声,僵硬的身子都瞬间被我剑上的阳气暖化了,软软地挂在剑上。 我一抽剑,抬腿一脚,就把它踢成了滚地葫芦。 “滚你妈的!” 第304章 红衣骑脸 一剑一脚,解决了纠缠我的浮尸。 我又紧急回防,转身赏了另一具浮尸一剑,把已经被逼到角落的邓叔给救了下来。 “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都不晓得该不该跳水求生了!” 邓叔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道。 “千万别。” 我连忙警告道,“在船上周旋还有一线生机,下了水别说你,我都必死无疑!” 说着,我把忧虑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水面上,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红影。 区区浮尸,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真正忌惮的,还是水里泡着的这位红衣姑娘。 一开始我也很疑惑,为什么水中的红衣厉鬼不直接突脸,她应该明白,装神弄鬼吓不倒我。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现在我已经判断出来了,红衣水鬼不是不想快,而是快不了。 这白鹭洞水库这么多年安然无恙,想必多少还是有点高人布置的。 她应该是自身也受到了什么限制,这个慢慢逼近我们船的行为,本身就是挣脱限制的过程。 不管是把我们的船拉向她,还是驱赶水鬼和浮尸攻击我们,其实都是她在为自己脱困猎食争取时间。 现在,虽然水鬼和浮尸都被我杀散,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趁着我和她爪牙纠缠的间隙,她血红的身影忽闪忽闪,已经来到了我们船边近在咫尺的地方! 啪! 一只白得发青的鬼手,从朽烂的血衣下伸出,猛地搭上了船舷! “退后!” 一股强烈的鬼气扑面而来,我连忙对邓叔厉声道。 虽然名义上法师打厉鬼,双方道行当在伯仲之间,但厉鬼也分三六九等。 这还是我破境法师后,第一次独自对付正儿八经的厉鬼,没有经验,自然心里也没底,怕护不住邓叔一个普通人,只能让他躲远点。 但问题是,这艘小船拢共也就只有这么大,他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就在邓叔左顾右盼慌忙找藏身处时,那女鬼已经抬起头,水草般杂乱的发丝下,传来幽幽的声音: “别急,都得死,一个个来。我在水里空虚寂寞冷,你们都留下来,给我做个伴吧!” 我闻言不由气急,金钱剑指着她,骂道:“滚蛋!鬼才要跟你作伴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红衣女鬼“桀桀桀”笑得更大声了:“可不要先变成鬼,才能给我作伴吗?我这就来接你们了!” 她一拍船舷,整个身形从水里钻了出来,悬浮在比我们船略高的平面上。 看不见脚,只有湿漉漉的裙摆在滴着腥臭黑水。 一头长发像魔鬼的触须肆意张扬开来,阵阵怨煞之气,从她俯视我们的血眸中涌现出来,瞬间笼罩了整艘小船。 我顿时感觉自己像泡在了冰水里,呼吸困难,寒彻骨髓! 再看邓叔,直接就脸色青紫,倒了下去! “邓叔!” 我惊呼一声,挥动法剑,逼退红衣女鬼,趁隙扑到邓叔身边,在他心口一点,急急念咒道, “火铃火山神,烧鬼化为尘。风病从风散,气病气除根。瘟疫诸毒害,寒热速离身。疾痛从此散,男女保安宁。急急如律令。” 此为“治寒病咒”,主退治邪祟造成的畏寒之病,用在现在恰如其分。 一股暖流顺着我的手指渡进邓叔穴位,他这才缓过一口气来,睁开眼睛。 这时,红衣女鬼又攻了上来。 这次,饱受磨难的六丁六甲终于不管用了,在她的强大邪气下被烧成了灰烬。 她湿淋淋的双足也终于中裙摆下伸出,踏上我们的小船,在甲板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血脚印! 啪嗒!啪嗒! “小薛你先别管我,快去对付她!不搞定她,你把我照顾得再好,我们还是跑不了!” 邓叔很有大局观地推开了我。 为了防止成为我的累赘,他找我要了一张驱邪符咒,就自己躲到一旁去了,把战场让给我和红衣女鬼。 “罢了,邓叔你自己保重!” 面对这般强敌,我也确实无暇分心他顾。 邓叔能识大体,对我也是巨大的帮助。 “弟子求借师父符宝一用!” 我珍而重之,从包里请出一张符箓。 这张符,是蓝色。 从请符之言就能看出,这张符不是我自己画的,而是我师父的手笔。 平时就供奉在祖师像前,日日开光受赐。 一旦碰到今天这种我要出大活,师父又不在的情况,这张符就能成为我应急的底牌了。 当然,这张符用了也不是白用,既然说了是借,就得有借有还。 今天我用了,来日道行足够,就得重新画一张供于祖师牌位前。 师父当然用不上,但我自己要是收了弟子,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也算我们一脉的底蕴,传承有序,而不是坐吃山空。 一张蓝色符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是不轻的债务了,等闲我并不想背。 但眼前这女鬼一身红衣如血,怨念深重,看来确实是个不好惹的,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欠就欠吧,总好过被人干掉。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这张符的种类,还是我们这一脉最擅长的九凤破秽符,我口诵咒诀,一点符纸,炽烈的九凤破秽之火,就从符纸上燃烧起来。 温暖的气场,驱散了周围的阴寒。 要说这蓝级的灵符,牌面跟普通的黄符就是不一样。 黄符出手,一团火球炸开就是顶天了。 但蓝色的九凤破秽符燃烧起来后,火焰里竟飞出一只惟妙惟肖的火凤凰,拖着长长的火羽,飞向红衣女鬼。 恰好此时,红衣女鬼一头鬼发张开,编织成天幕,朝我铺天盖地落下。 火凤和鬼发撞击在一起,接触的瞬间,就发出“轰”的一声爆响,火光四溅,断发横飞。 一时间,那钢丝网一般的鬼发,竟被火凤硬生生炸开、点燃。 火凤犹有余力,破网而出,继续朝着女鬼面门突进。 最后被她抬手一把攥灭,但掌心也留下漆黑的焦痕! 因为大半鬼发都被炸碎,剩下的短发上还燃烧着余焰,我终于能看清这女鬼的模样了。 只见她半张脸妆容精致,如同要出嫁的新娘子。 但另半张脸却已经被水底的鱼虾啃食得只剩森森白骨,满脸怨气凛然! 第305章 各显神通 “怪不得你总是一只眼看人,原来真是个独眼龙啊!” 看着红衣女鬼这副尊容,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好狠的符箓,好贱的嘴!” 女鬼先一愣,随即被我气得火冒三丈,浑身戾气几乎化为实质,恨声道,“不过我就不信你还有第二张!没有的话,就准备受死吧!” 她桀桀怪笑道:“我改主意了,我不打算让你作伴了,我要把你变成我解闷的玩具,每天把你的灵魂撕碎又拼起来,我要听你的惨叫,十年、一百年!直到时间的尽头!” “切,还时间的尽头,看不出你还是个文青鬼,时间有没有尽头我不知道,你的尽头今天就到了。我说,你不会就是因为太矫情了,才被男人抛弃投水的吧?” 我火力全开,句句专戳红衣女鬼肺管子。 就在她气到爆发,伸出刀锋般的十指朝我扑来,我才慢悠悠地亮出一张蓝符,笑道,“你赌我没有第二张?巧了,我还真有,你输了!” 红衣女鬼已经吃过苦头,看到我手上那一抹蓝色的瞬间,就飞速退了回去,露出忌惮之色。 别看她被我一番嘴硬吓住了,其实我自己现在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因为我师父出品的蓝符,我只带了一张。 现在手上这张,是我破境法师以后,自己试着画的试验品。 不但成功率奇低,浪费几十张蓝色符纸,都未必能有一张堪用的,威力也远远比不上我师父画的。 要是红衣女鬼刚刚不管不顾冲上来,她就会发现,前后两张符箓虽然颜色一样,但威力却是天差地别,品质基本可以类比康师傅和康帅傅! “呼,呼!” 红衣女鬼吃了亏,后撤了一段距离,但却并未死心离开。 一张蓝色符箓还吓不住她,反而激发了她的凶性。 周身鬼气鼓荡,阴风阵阵,明显是在蓄力,随时准备再冲杀上来。 她冰冷的目光像无形的大山一样压在我们身上,湖面上弥漫的阴煞气越来越重。 连我都有种血脉冻僵的感觉,邓叔一个凡人更是难熬,只是怕我分心,咬紧牙关不叫苦,但“咯咯咯”的牙关打颤声,早就出卖了他现在的真实状态。 如此一来,想要速战速决的就成了我。 如果我不想看着邓叔在我眼皮子底下活活冻死,尽快击退红衣女鬼,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她反而不急。 “麻烦了。” 见没得选择,我也只能扔给邓叔一张正阳符,然后转身迎战。 唰! 我抬起法剑一劈,阳和之气劈波斩浪般分开了女鬼阴寒的气场,却在她本体之前被拦了下来。 砰! 一团气浪炸开,一半温暖,一半阴寒,红衣女鬼只是长发飞扬,我却不由自主被震退一步。 显然,在纯粹的道行上,我跟她还是存在毫厘之差,被压了一头。 “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你的符箓呢,用出来啊,我看看能不能灭了我!” 红衣女鬼目光森然地叫嚣道。 血红的怨气从她身上冒出来,丝丝缕缕,却像墨汁染红清水,每一丝怨气都能染红周围大片鬼雾。 很快,我们就已经被一片深红包围。 阴暗、恐怖、死亡。 压抑到了极点。 我知道,她这是已经在怀疑我手中蓝符的真假了。 尽管寒意彻骨,但强烈的压迫感下,我背心还是不由得被汗水浸湿。 掌心的潮气,也濡湿了一直捏着的蓝符。 “要用吗?”我问自己。 毕竟是张蓝色的符箓,用出来,应该还是能给她造成不小的伤害。 可她也会因此看穿我的底细,一旦没有让她投鼠忌器的资本,决战马上就会降临。 “难道又要请祖师爷救命?”我纠结地想道。 祖师爷传法天下,理论上,应该是我们帮他老人家清理人间的漏网之鱼才对。 结果我这出道才多久啊?就三番五次摇他帮忙,是不是太不肖了一点? 当然,如果真碰到那种我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敌人,比如大凶,那我肯定毫不犹豫叫家长了。 但眼前的女鬼强则强矣,却又明显没到那个层次,我靠自己也不是完全打不了。 这种情况下,我就不太愿意召请祖师爷了。 “先试试自己降伏她,不能事事都靠祖师爷,养成依赖心理,我的道途也完了。” 一番心理建设后,我破除了迷障,坚定了信念。 这红衣女鬼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绝佳的磨刀石,我没理由错过这么一个磨砺自己的机会。 “桀桀桀,还不出手吗?你不动,我可就不客气了!” 红衣女鬼已成厉鬼,眼神诡异到了极点,整个眼球都是血红色,只中间有针尖大一点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我,道,“你也晓得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不打算反抗了吗?” “我晓得你奶奶个jio!” 我终于下定决心,一拍手中符箓,“你不是要看吗?看看看,看个饱!兴风作浪这么久,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唳! 又一只火鸟,从我手中的符箓里浴火飞出。 不过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我所画之符召出的火鸟,不光形体比师父画的模糊,尾羽也短上一截。 如果说他那个是真正的凤凰,我这个就只能算火鸦、火雀。 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女鬼最好分不清二者的区别。 可惜的是,天底下没人真正是傻子,哪怕她是个厉鬼。 在我手中火光亮起的一刹那,她就猛地严阵以待,脸上写满了凝重和狰狞。 面对飞来的火鸟,她双臂交叉,鬼发在身前编织成一层又一层的罗网,自现身以来,第一次采取了守势。 可见之前那张我师父亲笔符箓给她留下的伤痛之深,教训之刻骨铭心! 但我看了却只觉得嘴巴发苦,你好歹轻敌一下啊,你守得这么严实,我还怎么钻空子?不得分分钟原形毕露啊?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用尽浑身解数想寻找她的破绽,没找到。 反而是对火鸟的操控,已经到了极限。 没奈何,我也只能指挥着火鸟对准她的防线撞了上去! 第306章 陷入僵局,诅咒捅刀 “轰隆”一声,火鸟炸开,烟消火灭。 残余一点火苗,只点燃了方寸之地的鬼发,就被反涌回来的阴风一把掐灭,发出“嗤”的一声,只剩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女鬼本体则毫发无伤!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癫狂地狞笑起来:“我还当你多厉害,原来只是虚张声势,其实是个银样镴枪头啊!” 我再次确定了,这女鬼生前绝对是个文青女,不然不会死了都不忘用典故、用成语,证明这些语言习惯,已经刻进了她的灵魂里。 但马上,我的脸就涨得通红,大声反驳道:“放屁!” 身为一个男人,特别身为一个处男,你说我别的都能忍,但质疑我是银样镴枪头,那就是不行! “男人!都该死!” 红衣女鬼也不晓得生前什么来路,但估计也是被渣男伤害的苦命人,一见我这反应,仿佛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怒吼一声,一股浓烈的怨气瞬间激荡开来! 唰唰唰! 无数钢丝般的鬼发从天而降,尖锐的头发刺破空气,发出尖啸,看得我脸色大变,头皮发麻,这要被她扎中了,以后我喝水还不漏成个花洒? 我以最快的速度脱下上衣,蘸着自己的血在衣服上画符,口中咒文不停。 “天为我覆,地为我藏。北斗七星,为我衣裳。为我者太阳,不为我者灭亡。吾身藏于豁,落九真之内,流火之乡。兵不得侵,刃不得伤。鬼神不得见,灾祸不得殃。吾身到处,天大吉昌。” 行法完毕,我往邓叔身上一扑,把画了符的衣服盖在身上。 嗖嗖嗖! 下一瞬间,无穷鬼发已经化为尖刺落下,撞在施了守御咒的衣服上。 符咒发光,把鬼发弹了回去,发梢还被烧焦一截,我们也逃过一劫。 但没被衣服覆盖的船板就没这么好运了,顷刻间就被密集的攒刺扎成了筛子。 汩汩的湖水从破洞里渗了进来,冰冷刺骨! “船漏了!”邓叔惊呼道。 “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掀开衣服,又爬了起来,眼中却没有漏水的船只,只死死盯着傲立船头的女鬼。 鬼发尖细,扎穿的洞也极其细小,渗水速度并不快。 我们真正的心腹大患,还是眼前这红衣厉鬼。 我们要能干掉它,游都能游回岸上,其他小鬼不足挂齿,船沉了也不怕; 可要打不过她,估计我们也活不到船沉的那一刻,就要被她拖下水作伴去了! “是我看走眼了,你这小道士年纪不大,本事还蛮杂,不晓得这样的你,灵魂吃起来,会不会叫得更惨呢?” 女鬼阴森森地说了一句,双脚再次离地三尺悬浮在船头,周身黑红煞气戾气缭绕,恐怖的气息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宛如神话中走出来的大魔神,一看就是又要放大招的模样。 我见状也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念咒召请了青龙偃月真君附在我的法剑上。 祖师爷日理万机,请他帮忙属于打扰,但这位老哥不一样,它跟我已经处成狐朋狗友了。 而且现在需要关二爷亲自出马斩杀的妖孽已经少之又少,它每天摆在供桌上也没卵事,有趟公差出反而解闷。 请他来那是我自己的人脉、自己的本事,心安理得! “薛牢弟,吾来也!” 青龙偃月真君一降凡尘,就满嘴不文不白,咋咋呼呼。 “我知道你来了,请你来就是砍人、不、砍鬼的!” “砍谁?” “她!” 我一举法剑,指向凌空起舞的红衣女鬼。 正好这时,红衣女鬼的大招也读条完毕,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发出一声暴戾的嘶吼:“去死吧你们!” 她的尖叫极为刺耳,像用指甲刮玻璃,令人心里毛毛的。 那股原本稍显散乱的戾气,这刻也彻底凝聚起来,如一颗黑红色的陨石,朝我们当头砸下! “拼了!” 我把邓叔往身后一拉,左手结剑指,按在法剑上,望空刺去,口中朗声诵持敕剑咒,调动全身法力,也化作一股凛冽无比的剑气,冲霄而起,逆斩红衣女鬼! 轰隆! 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气息,凌空碰撞,阴阳相激,竟迸发出耀眼的电弧光,发出霹雳一声巨响! 滚滚气浪,化作一道白气圆环,涟漪般扩散开来! 强大的风压下,我们脚下的船只都为之一沉,灌水的速度更快了。 但我终究还是扛住了女鬼的攻击,把战局拖进了僵持。 “再来!” 女鬼愈发暴戾,滚滚鬼气化作流星,接二连三落下。 不过我有了之前的经验,底气足了不少,稳扎稳打,也都一一应付了下来。 就在我以为这场斗法会被拉进消耗战的垃圾时间时,突然,我脚下一迈,偶然接触到漏进船舱的湖水。 冰凉的感觉让我一个激灵,下一刻,异变突起,我感觉自己脖子上似有某种气息猛地收紧,让我一瞬间窒息。 虽然马上就被我运转法力冲开,但已经有一股气息泄露了出去,似乎融入水中,弥散开来! “该死的,水猴子的诅咒,早不爆发晚不爆发,竟然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捣乱!” 我脸色阴沉,已经认出那股气息是什么了。 虽然危害暂时还没显现出来,但我很清楚,既然被冠以诅咒之名,它对我绝不会是什么正面效果,大概率会召来记仇的水猴子围攻。 要是平时,区区水猴子,我杀之如杀鸡。 但放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我大部分精力都被红衣女鬼这个大敌牵扯。 这种时候,别说水猴子高低也算邪祟之属了。 就算一颗石头一片落叶,都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要糟糕了! 我在心里默默叫苦。 “死!” 红衣女鬼可不会管我在顾虑什么,又一次合身压下。 我只能咬牙举剑,硬顶她的攻击,脚下一沉,小船再次被压得下沉三寸! 然后我们双方就这么陷入了法力和戾气的角力。 阴气和阳气在我的剑锋之上不断激烈对冲,迸发出耀眼的火星和电光,火树银花,绚烂夺目。 哗啦! 突然,本就千疮百孔的船底铁皮破开一个大洞。 一只大爪子从船底伸了上来,顺手一捞,正好在我小腿上留下三条深深的血痕。 第307章 寻仇的水猴子,救场的师父 “草,水猴子!” 一阵剧痛传来,我腿一软,顿时被女鬼压得半跪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还得扔出一张火符,灼烧那只乱抓的爪子。 “吱吱吱!” 虽然成功逼得它从破开的船底重新退了回去,但我也因为分神,在法力的比拼中被彻底压在下风! “小薛!” 邓叔见我不支,惊呼起来。 “别管我,看着周围!” 我一边在女鬼疯狂攻击下左支右绌,一边咬紧牙关提醒他,道,“水猴子可能想上船,阻止它们,阻止不了也保护好自己!” 他神色凛然,一只手握着我给的符箓,另一只手则默默握紧了半截垃圾瓢把子。 这也是他在船上唯一能找到的“武器”了! 而那水猴子在大爪子被我逼退后,也没有放弃进攻,而是潜伏在水底,不断试图从船的任何一个方位发起袭击。 只要我靠近水面,我的脚下,身后,随时都可能探出一只大爪子给我放血! “可恶啊!” 我没坚持一会儿,浑身就已经鲜血淋漓,忍不住在心里直骂娘。 都说水猴子很记仇,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民间任何传说都不是空穴来风! 本来它们跟真正水鬼应该不是一个体系内的怪物,也不用听女鬼号令。 但一察觉到我身上的诅咒,马上发了疯一样,蜂拥而至。 这报复心确实不是一般的强! “咕咚咕咚!” 随着涌进船里的水越来越多,我小腿都被淹没。 有了这么多水,不能上岸的水猴子,也终于可以肆意爬上船发动进攻了。 这些浑身长毛的矮小怪物,从四面八方爬上船舷,浑身水淋淋的。 怪如其名,像水鬼,又像真正的泼猴,智慧不足,但凶性却拉满。 一只只龇牙咧嘴,嗷嗷叫着扑上来,对我又抓又咬。 本来我对付一个红衣厉鬼就已经捉襟见肘,再加上它们,立刻就陷入了绝境! 尽管我挥舞法剑,砍瓜切菜一样剁掉了好几颗猴头,但自己也难免露出破绽。 在又一次失误后,我被红衣女鬼裹挟着强烈怨气的手爪直接掐住脖子,按倒在冰冷的水里! “噗噗噗……咳咳咳!” 冰凉带着鱼腥味的湖水呛进肺里,我瞬间感觉难以呼吸。 头上脚下、手脚躯干,还不停传来刺痛。 那是见了血的水猴子凶性难驯,还在扑上来撕咬我。 我挣扎着试图反抗,但却连手中金钱剑都被女鬼打掉。 一片混乱中,不晓得被水猴子们踢到哪里去了。 耳边模模糊糊听到邓叔呼喊我的名字,睁眼看了看。 透过扭曲的水面,我看到他抓起我给他的救命符箓,勇敢地冲上来,贴在红衣女鬼身上。 但用处不大,后者只是微微一顿,就像受到挑衅,更加愤怒地把他打飞出去,撞在船舷上,昏了过去。 “到此为止了么?” 我咕嘟嘟吐出几个泡泡,不甘地想道,右手藏在水里,扣了一个请神诀,已经准备召唤祖师爷救命了。 丢人总好过丢命强。 不过,就在我含混不清地喊“包青天救命”时,突然,周围血色的雾气猛地一阵翻涌,像被巨大的力量排空,出现一条巨大的空洞! 接着,一个雄壮到不可思议的身影跨空而来,一脚踩在女鬼头上! 砰,在我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这头强大的红衣厉鬼,直接被来人一脚踩爆了! 污浊的鬼血和赤红的怨气,像被碾碎的番茄汁一样四散飞溅! 我顿时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作为正在挨揍的一方,按理说,我应该为这种极致的暴力美学叫好。 但那血腥的画面,还是让我都忍不住闭了下眼。 太残暴了! “闭什么眼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把我拽出水面,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不耐烦道,“问你话呢,不是让你别接水边的活儿吗?记性不好?” 我惊喜地睁开了眼,失声道:“师父!” 没错,这个声音,是我师父! 虽然不晓得本该在追捕大凶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这种安全感,绝对不会错!就是他! 连续的反转,大起大落的遭遇,让我瞬间激动到有种膀胱充盈的感觉! 不过当我从缺氧的窒息中找回焦距,面前师父脱胎换骨般的造型,又让我瞬间呆住,连他的问话都忘了回答。 只见他浑身肌肉爆炸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原本干瘪的身形,像被充了气,又像电影动漫里的龟仙人、绿巨人、户愚吕弟或者别的什么自带肌肉变身的角色,肌肉虬结,撑爆了花衬衫,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暴虐之气,只剩一颗头,还看得出他平日里刻薄的眉眼。 他登场之后,威风凛凛,先一脚踩爆了红衣女鬼,又对着周围暴躁的水猴子们大喝一声“滚”。 没想到水猴子们智力不够,杀红了眼,竟不理会他的呵斥。 这下师父可来脾气了,他发挥出和他夸张体型完全相匹配的力量,一猴一拳,直接把它们都打得远远飞出,“噗通”一声落进远处的湖面,水花四溅。 从这些小怪物落水之后就没动静看,它们八成在中拳的时候,就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哼,尔等要听不懂人言,那道爷我也会几手拳脚!”师父瞬间完成了清场,摆了个POSE说道。 随即他又斜眼看我:“说话啊,给了你这么长时间,借口编好了没有?” “我错了,师父。” 看着他沙包大的拳头和能站人的肱二头肌,我哪里敢编什么借口,老老实实认错, “是我不该抱有侥幸之心,不过邓叔说这边已经死了不少人,我想着情况紧急,先来看看,没想到直接就被鬼围了!” “嗯。” 师父听我说是为了救人,倒没有多责备我,点点头,道,“这湖里最大的恶鬼应该是十五年前跳水轻生的一个女孩子。 她也是个可怜人,生前被渣男玩弄,怀了身孕,对方却不肯负责,玩消失,她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 当时还是我来处理的,我怜她命苦,在水里危害又不大,不愿意轮回就不愿意吧,只是简单布置了一个封魂的法阵,不许她上岸害人,这事就算过去了。 想不到时隔多年,我的徒弟又跟这个水库扯上了关系。” 第308章 大凶投鬼胎 “呃……可怜人,是蛮可怜的。” 我听着师父用满腔唏嘘的语气,讲述红衣女鬼的悲惨身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有心想告诉他吧,你心目中的危害不大,现在已经进化成红衣,还差点把你徒弟给干掉了。 可再看看他脚下,已经被踩踏成一团不定形怨气的女鬼,我又沉默了。 不好开口呐。 我只能以眼神示意他:“这个可怜人,已经被你踩扁了。” “有话就讲,挤眉弄眼搞么子!” 师父不明其意,呵斥我道。 我没办法了,只好实话实说:“你说的可怜人要是一个只剩半张脸的红衣女鬼的话,那她现在就在你脚底下。” “你讲么子啊?” 师父下意识往自己脚下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像是想说“对不起”,却又开不了口,只得与我一样沉默。 气氛有点尴尬。 半晌,他才冷哼一声找补道:“说到底也是厉鬼,踩扁了就踩扁了吧!” “对对对!师父说得太对了!这厉鬼还差点把我们干掉了!师父威武!” 我看出他的困窘,连忙顺着他的话附和一番,又迅速转移话题,打量着他健美冠军般的身躯,问道, “您这是……请了祖师爷上身?不过,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在他这一身熟悉的肌肉里,我感受到了祖师爷熟悉的气息。 但问题是,我自己请祖师爷的时候,变化可没这么大啊! 师父闻言却是老脸一红,冷哼道: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得祖师爷青眼,他会亲自带神器来帮忙的?我只借来一道神力,经脉容纳不下,不就这样了!” “咳咳!” 我这才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 虽然觉得这个形态其实也蛮霸气的,很有男人味,但听师父语气不善,现在显然不是细问的恰当时间。 我只得再度转移了话题,问道:“您不是在和其他前辈一起追击万恶魔童吗?怎么会有时间来这里救我啊?” 聊正事总不会还出问题了吧? 没想到,师父还真就又是一脸晦气,道:“我就是为了追那家伙,才跑到这里来的!” 他简单地给我讲了讲地下商业街分别后的经历。 无非就是他们一群大佬开团,撵着万恶魔童满地跑。 但后者也不愧是需要三湘风水大阵封印的大凶,只逃出来一个投影,都足足遛了师父他们相当长一段时间。 直到前两天,师父给我打电话之前,他们才终于逮住一个机会,给它来了一顿狠的。 可即便如此,万恶魔童依然没死透,只是在受到重创时,使了个分神化念的法子,把一个大凶分成许多“小凶”,四方遁逃。 其中只要有一个存活,它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师父他们没办法,只好也分头行动,一人追一个。 他就是追着自己分到的目标,来到了这片水库,不料一进入库区,就跟丢了。 一番寻找,没找到逃掉的万恶魔童,反而发现湖面上形成了一片厉鬼幻境。 他还以为是万恶魔童搞得鬼呢,二话不说就莽了进来。 误打误撞下,竟是救了我一命。 “呼,不管怎么说,我不用去祖师爷面前丢人现眼了。” 我疲惫地坐在船帮上,道,“先送邓叔上岸,我再陪你一起搜大凶的下落。” 师父扭头看向邓叔,果然一脸熟稔地说道:“老邓,辛苦你照顾我这不肖徒弟了。” 邓叔连连摆手道:“哪儿的话,小薛为了我们几个村子的事出生入死,要不是他一直照应我,我早就被水鬼拖到水库里喂鱼去了。” “我坐的船在那边,先靠过去吧。” 师父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道,“你们这破船只怕已经撑不到回岸上了。” 我苦笑。 我们船底在之前的斗法中,被打得满是破洞,现在已经快被水灌满了。 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我看了一眼,随着幻境被击破,鬼雾散去,已经能清晰看到水库湖面的景象。 果然在离我们不远,能看到停着一艘小舢板。 之前师父飞身而至的架势,我还以为他已经修成陆地神仙,能凭虚御空了呢,原来还是坐的船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 不愧是多年师徒,师父看了一眼我失望的表情,就晓得我在想什么,呵斥道,“老子不坐船,难不成飞过来?” “也不是不行。”我嘀咕道。 师父作势要打我,我连忙抱头蹲防。 邓叔在旁边看我们师徒俩打闹,也露出温馨的笑容。 但我们谁都没想到,就在此时,“哗啦”一声,一道魔光突然破水而出,投入师父脚下踩着的红衣女鬼腹中! 下一刻,一股与女鬼气息迥异的凶煞之气瞬间暴涨开来,似乎有什么沉眠的孽种,正在她腹中复苏! 这股凶煞之气的力量是如此恐怖,我猝不及防之下都被冲得连连后退,不得不以手掩面。 一片混乱中,我听见师父发出惊呼,“喂,你好歹也是凶神恶煞之一啊,居然这么放得下,去投个鬼胎,不要面子的吗?” 鬼胎? 我也猛地反应过来,师父不久前才说过,这女鬼当年含恨而死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只不过之前应该是女鬼怨气太重,反而压制了怨婴的化形! 而那道魔光,应该就是被师父一直追杀至此的万恶魔童投影的分化体了。 谁能想得到,大残的它,竟是如此决断,半点偶像包袱没有,直接选择了女鬼作为母体,跟她腹中未成形的婴灵合二为一! 同恶相济,这下棘手了! 飒飒飒! 阴风再次卷起,得到万恶魔童力量滋养的女鬼,再次恢复了身形,一鼓作气逼开了师父,又悬浮在了水面上。 长发张扬,红裙飞舞。 只是这时的她双目无神,连凶戾都没有了,只有一片空洞的麻木。 邪祟也分三六九等,从位格上说,女鬼虽然凶戾,但还远远比不上万恶魔童这等需要大阵封印的凶煞。 此时的她,应该是已经完全被腹中恶婴反控,化作了自己行走世间的提线木偶! 第309章 魔婴再世,师徒并肩 哇呜! 凄厉的啼哭声中,女鬼的长裙剧烈蠕动,黑血像瀑布般淋漓而下。 在我们震惊的眼神,从她裙下,竟艰难钻出一个比她本体还要庞大恐怖得多的烂肉婴孩,正是我们见过一次的万恶魔童。 二者之间,还有一条血淋淋的脐带相连,也不晓得它是怎么孕育出来的! 我们跟万恶魔童也算拉扯了好几个回合了,它一直不屑跟我们辩论。 这一回投胎再世,不晓得是不是终于沾染了一丝人性,虽然只是恶性。 它终于张开了那张没有牙齿的血盆大口,狞笑道:“我本就是婴灵之形,再与同类相合,又有何不可呢?” “那你承认她是你母亲了?” 我遵循一直以来对付邪祟的习惯,先以言辞为锋,攻击它的心智,“不愧是大凶,无恶不作,还未出世,就先把自己母体给炼化了!” “你们人类的礼仪道德,又如何限制得了更高级的本尊?”万恶魔童张牙舞爪道。 一看这架势,我就明白,嘴遁对这家伙无效了。 和一半脱离人道、一半又有牵扯的厉鬼不同,凶神恶煞们已经有一套自己完备且逻辑自洽的世界观,是万万不会因为外人的言语就动摇的。 任何试图嘴遁它们的行为,只会得到一个结果,就是鸡同鸭讲,无法沟通! “你跟这孽障废什么话!” 师父打断了我嘴遁的尝试,昂然道,“拿起你的法剑,随为师斩妖除魔,咱们替天行道,灭了它!” 轰! 他身上神力未退,膨胀到蒲扇大的手掌,一手提我一手提邓叔,纵身一跃,就离开了这艘快要沉没的破船,去到了他驾来的小船之上! “好!” 我虽被师父提着不太雅观,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同道中人的身份,向我发出平等的行道邀请! 偏头看着身边的师父,我胸中不禁豪气顿生,大喝道,“我们师徒并肩与它战上一场!” “你对付那个厉鬼母体,万恶魔童交给我。” 师父摩拳擦掌分配任务,“妈的,追了它一路了,老子不信这次还能让它跑喽!” 我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道行,要对付大凶还是太勉强了,一个厉鬼母体,的确是刚刚好的对手,师父还是照顾我。 可是当真正交上手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搞不好连一个提线木偶都打不赢。 本以为女鬼被万恶魔童炼化成了孵化器一样的存在,损失了本心灵性,应该会好对付不少。 没想到就是一条脐带,就把我的妄想完全打破。 那条脐带连接着这对半路母子,充满了弹性,能长能短,丝毫不影响女鬼和万恶魔童活动,反而可以让它们互相借用彼此的力量。 当然,多数时候是万恶魔童借法力给女鬼。 这让她周身邪气滚滚,速度快如闪电,每次攻击造成的破坏力也远超之前。 一时间,竟让我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在万恶魔童的邪力支持下,红衣女鬼的身影神出鬼没,几乎分裂成一道道残影。 我们这边划分了对手,万恶魔童可不一定认,在它眼里,只有师父才是唯一的对手,红衣女鬼主要攻击的也是师父。 我想对付她,首先还得一招不漏地拦下她的所有攻击。 除非我能任由她放手攻击师父,否则我反而处于被动。 这种情况下,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手段尽出,倾尽法器和符箓,对着她一通乱打。 为了阻止她干扰到师父和万恶魔童的对决,我身上挂彩好几处,当然了,女鬼也没讨到好就是了,不久前才重新凝聚的鬼体,又被我请偃月刀砍爆了一次。 “嗷嗷嗷!” 万恶魔童的意识被我这个小虫子激怒,控制着女鬼发出泼妇般的哭嚎,张牙舞爪朝我扑来。 “终于决定先对付我了吗?”我冷笑。 “生伢子,搞得定不?”师父注意到我这边的变局,抽空大声问道。 我头也不回,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先前要被动拆挡我都坚持过来了,现在她把怒气放在我身上,我只要照顾自己就行了,算是占据了主动,那我还怕什么? 见我表现得自信满满,师父也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对付万恶魔童。 我在招架红衣女鬼的同时,分神关注了一下他那边的状况。 就见他拳脚上缠绕着祖师爷赋予的神力,一招一式,都有雷霆万钧之力。 万恶魔童挨了他一拳,粗短的脖子上一大块烂肉都被打成了血浆,发出痛苦的哭嚎! 哇呜! “叫个屁!” 师父干架的时候,语言风格一如既往的粗鲁,但下手却又狠又毒,精确且致命。 他一扬手中金钱剑,剑锋直刺万恶魔童,动作简洁明了,像毒蛇出洞一样杀意暗藏。 我们这一脉既然以金钱剑作为法剑,而非寻常道脉用得更多的桃木剑,除了材料易得外,自然在剑术上也有特别的造诣。 我用一把毁一把,只是因为我未得精髓,纯粹是把金钱剑当成劈柴的斧子,只会大力出奇迹。 但到了师父手上又不同了,短短一把金钱剑,在他手里成了荆轲的匕首、庖丁的屠刀,一招一式都如羚羊挂角,浑然天成,无迹可寻,充满了化腐朽为神奇的玄妙。 噗噗噗噗! 我数了数,他在眨眼间一共出了三剑,万恶魔童身上就多了六个前后透亮的窟窿眼。 三刀六洞,诚不我欺。 饶是万恶魔童大凶之魂,这时也被师父凌厉的手段震慑住,连连后退。 趁着它无暇分心顾及我这边的情况,我也趁机暴起,给了红衣女鬼一波狠的。 果然,没了万恶魔童的遥控,她就失去了灵性,面对攻击也不晓得躲避,又被我砍爆了半边身子,重新凝聚回来之后,身形都虚淡了很多。 “哇呜!你们这些臭牛鼻子欺人太甚!” 万恶魔童感应到我这边的损失,瞬间被激怒。 硕大的头颅一摆,红衣女鬼立刻做出反应,纵身一跃,像一条红色的锦鲤钻进了水里。 这下就轮到我抓瞎了。 我不善水性,能在水底下使用的道法更是凤毛麟角。 她要是一心躲藏,我还真有几分束手无策。 更可恶的是,她入水还不仅是想躲藏,而是借助地利之便,对我发起攻击。 第310章 爆头红衣女鬼(上) 红衣女是水鬼,天生就有兴风作浪之能。 入水之后,绕着我们的小船转了一圈又一圈,我正疑惑她想干嘛,忽听“哗啦啦”的破浪之声响起。 我凝眸一看,只见一道巨浪如水墙,朝我们这边当头拍下! 这浪头足有三四米高,污水中混杂着强烈的凶煞之气,还没靠近船只,那铺天盖地的阴影就笼罩了下来,直看得我心中发寒。 这等天地之力,实在不是我一个开二脉的小法师能撼动的。 幸好,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就在我束手无策时,师父挺身而出,挡在了我面前,他猛地一挥剑。 “敕令,剑斩!” 他施展敕剑咒,简洁得不可思议,但威力又奇大无比。 一道无形剑气顺着他渐渐蔓延出去,规模竟比我请青龙偃月真君下凡加持还要恢弘,直接就给我看呆了! 哗啦! 扑面而来的巨浪,直接就被他这一剑劈成了两半。 一时间带着血腥气的水花四溅,把我们身上都淋湿,宛如下了一场透心凉的暴雨! 同时,被劈开的巨浪中,一道红色的身影被狼狈逼出,披头散发,半张脸是森森白骨,正是不久前才潜入水下的女鬼。 她魂融大浪,试图吞没我们,却没想到被师父一剑就劈出了原形! 浑身湿淋淋的女鬼身上一道剑痕,踉跄而退。 不过我却注意到,巨浪虽然平息,但周围倾盆而下的大水却没有停歇,反而化作暴雨,整个水库上,都灰蒙蒙一片,完全笼罩在了雨幕之中。 我扭头看堤坝上,只见模糊一片,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别看了,这是万恶魔童的魔域,类似鬼域,但要更凶险,外面人看不到我们的。” 师父一口道破这暴雨的本质,道,“它把我们拉进来,看样子是要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了。” 师父的判断半点不错,魔域刚刚成型,天空中游走的万恶魔童就一反常态,肥硕如蛆的身体像一颗炮弹,狠狠砸落下来! 师父也发了狠,法剑扬起,反撩上去,与它硬碰硬! 砰! 一声巨响,剑气在万恶魔童体表的肥肉崩碎,炸开一片恶臭的肥油和污血。 不过它居高临下,明显占据了地利,师父被强大的坠落力量所震,连退几步,差点一脚踩空掉进水库里,我看到他握剑的那只手都在发颤!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必须补位,给他争取回气的时间。 我脚下一蹬,同样仗剑而上。 不过我这次加持在金钱剑上的,可就不是从青龙偃月真君那里借来的刀气了。 出剑之前,我已经在心里默念“包青天救命”,神游地府叫家长去了。 我一个法师,对付厉鬼,召请祖师爷,那叫杀鸡用牛刀、小题大做。 可现在扑上来的不是大凶吗?那我就是在给地府送业绩了啊! 什么?你说这是大凶投影的分身,不足挂齿? 不好意思,我境界低道行浅,哎呀,分不清分不清。 不知者无罪! “哇呜!” 万恶魔童从重重雨幕后面冲出,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啼哭。 虽然初具人形,但它一身气息,却活脱脱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那类人的四肢和头颅,反而更能激发恐怖谷效应,充满了邪性和诡异! 歘! 我挥出一剑,剑气破空,竟在半道上显化出一口镌刻鬼神的铡刀之形。 “哇呜!” 万恶魔童在地下商业街里已经吃过神头铡的亏,此时突然又看到,顿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也不冲了,粗短的身子一个急刹车,再接一个懒驴打滚,竟以毫厘之差,躲过了我的剑气。 “我靠,灵活的胖子啊!”我见状忍不住吐槽道。 没想到这还不是万恶魔童操作的极限,它短小的四肢一阵倒腾,在虚空中爬得飞快,转眼又隐没在暴雨中。 只有那口中传出的啼哭,久久不绝,也真有几分惊恐之意了。 “师父,你说这场面要是拍下来,以后我出门吹自己一剑吓哭了大凶,能算数吗?” 我本意也只是为师父争取恢复的时间,能吓退大凶,已经是意外之喜,追击那是万万不敢的。 好在有我挡了一挡,师父也彻底从方才对拼的余震中缓过劲来。 我指着万恶魔童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问他道。 他瞪了我一眼,训斥道:“要吓哭也是祖师爷神威吓哭它的,你算老几?什么牛都敢吹,不怕把牛皮吹破了?” 我嘿嘿一笑,转身看向不远处雨中湖面上载浮载沉的红衣女鬼。 专门请祖师爷斩鬼显得不敬,但现在来都来了,顺手再斩一个,这总没问题吧? 我抬手就是一剑。 祖师爷果然没拒绝我顺手帮忙的请求,剑气化为鬼头铡,横跨数米水面,直接斩在她脖子上! 噗嗤! 红衣女鬼这一侧的长发直接就被截断,碎发簌簌而落。 残余的刀气更是破皮入骨,将她惨白的脖颈砍断大半,脑袋歪到一边,只剩一层皮还连着,黑血飞溅如喷泉。 女鬼本能地扶着断头,嘴里发出“嘤嘤”的鬼哭! 见自己母体快被我活活斩杀了,万恶魔童不得已又从雨中冒出,朝我冲了过来。 但它才刚刚冲到半道上,一把金钱剑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把它圈了过去。 “你的对手是我!” 在我请来祖师爷后,师父似乎也跟着受益。 身上的肌肉膨胀得更厉害,坚硬如铠甲,整个人都大了一圈,但又丝毫不影响灵活性。 他从船帮上敲下几块木板,抛掷出去,均匀地漂浮在水面上。 然后就以这些木板为落脚点,纵跳如飞,不断挥舞法剑,在万恶魔童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当着老子的面去打我徒弟,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他冲我扬了扬手,示意我不用管万恶魔童,他会拖住。 有他这个保证,我立刻放下心来,全部精力都放在对红衣女鬼的输出上,痛打落水狗。 “嘤嘤嘤!” 红衣女鬼没有万恶魔童这个主心骨撑着,自知不敌,托着断裂的脑袋就想逃走。 但我能让一个到手的人头飞了?笑话!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我抬手打出一张符箓,苍蓝的符纸上燃起金红火焰,一只火凤凰的虚影飞出,重重撞上红衣女鬼的后背。 火星四溅! 轰! 第311章 爆头红衣女鬼(下) 我打出的这一张九凤破秽符,依然是我自己出品的水货。 换之前,红衣女鬼未必会放在眼里。 可惜她现在只是一个连自我都被剥夺了的提线木偶。 在万恶魔童被我师父牵制、无暇为她提供庇护时,她只能靠脊背硬吃我这一只火鸟的伤害。 “啊!” 她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背心一片血红鬼衣被灵火焚去,苍白的皮肤被烧成了焦炭样的黑色! “回头!杀了他!杀了他!” 万恶魔童似乎也意识到单纯靠逃走,红衣女鬼不可能摆脱我的追杀。 雨幕中,除了它与我师父斗法传来的轰鸣,还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咆哮。 我难得从大凶口中,听到如此清晰而强烈的情绪。 毕竟它们以前一直是那么高高在上。 即使在吞吃人类时,也保持着对低等动物的蔑视。 但现在,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投影和分身,万恶魔童貌似不仅力量被分薄,一颗魔心上,也沾染了更多的红尘味,变得情绪化起来。 在它的命令下,已经被我击坠的红衣女鬼又勉强爬升起来,欲与我拼死一战。 “晚了!” 但她现在的情况,就像打游戏在塔下追残血。 要么你就直接放弃,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要么咬咬牙越塔强杀,自己可能没了,但好歹能一换一干掉一个。 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追到一半撤了,撤不远又想回头追。 她的犹豫不决,已经把战机完全贻误掉了。 凭她现在伤痕累累的灵体,根本没办法再与我正面一战! “送货上门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长笑一声,再次挥出一剑。 祖师爷的鬼头铡再现,凌空一剪,一股威严的感觉,像夏天的雷霆掠过苍穹。 红衣女鬼冲锋的身形,突然就凝固在了半空中。 又过了几秒钟,她项上头颅才猛地冲天飞起。 在鬼生的最后时刻,她似乎恢复了被万恶魔童剥夺的神智,发出怨毒不甘的嘶吼。 “不,我还没有杀尽这世间的狗男人,我不能……” 砰! 我根本没听完,念头一动,毫不留情地引爆了她头颅中潜藏的刀气。 一颗大好头颅,在铡刀锐气下,直接炸成一颗烂西瓜,浆汁四溅。 因为是在魔域之中,污血没有化为鬼气,染黑了一大片水面。 无头的躯体落在黑水上,缓缓沉没。 “靠,死到临头还当田园女权狗!” 我不由嫌弃道,“本来还想渡你一渡,幸好没有,真是死有余辜!” “啊!你们这些牛鼻子,为什么总要坏本尊好事!” 红衣女鬼被枭首的一瞬间,连接她和万恶魔童的脐带就枯萎了。 后者也立刻察觉到了她的灭亡,发出痛恨的尖啸。 “干得漂亮!” 师父稍慢一点,感应到了我的胜利,赞许道,“你在船上休息下吧,等我斩了这孽障,我们再一起回去。” “回去!你们还想回去?谁都别想走!” 万恶魔童被师父的话所激,再次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话音未落,倾盆大雨中,隐有红光一闪而逝。 “啊!” 我也不晓得师父动用了什么手段,就听见万恶魔童发出杀猪般的痛吼。 下一秒,我就看到一具肥硕的身躯冒着青烟,像野猪一样从雨幕里冲出。 它屁股后面仿佛有天敌在追赶,经过船边时,竟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又快速消失在另一边。 这一幕旷世奇观,把我都看呆了。 “原来我师父这么可怕的吗?我以前都不晓得……” 我看着万恶魔童仓惶的背影,不由喃喃道。 “兔崽子,你又在碎碎念么子?” “砰”,一声巨响,师父魁梧到极限的身躯也从雨中跃出,重重落在我身边的甲板上。 “师父,它……” 我指了指万恶魔童消失的方向,以师父的性格,不追求除恶务尽,实在是很少见的情况。 “不急,让我的法术再飞一会儿。” 即使在暴雨中,也丝毫不妨碍师父点烟抽起来。 红彤彤的烟头,随着他的吐纳一明一暗,却唯独没有在阴气所化雨幕中熄灭的迹象。 仅此一点,就已经让我感到万分安心了。 我其实也不确定师父做了什么,但万恶魔童这个当事人显然一清二楚。 它在逃遁了一段时间后,似乎发现自己的处境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持续恶化,终于狗急跳墙。 愤怒的哭嚎声由远及近冲了过来,强烈的凶煞之气,搅得天上的雨云都一阵混乱,大有风雨飘摇之势。 我们脚下的小舢板也在风雨中载浮载沉,仿佛随时可能被激起的浪花掀翻、吞没。 我必须半蹲下来扶着船舷,才能保持平衡,不至于被甩到水里去。 但师父脚下却像扎根了般,岿然不动,反而眯起眼睛,摘下唇边的烟头,朝万恶魔童啼哭发出的方向弹了出去。 “你今天就是叫破喉咙,也必须死!” 我努力睁大眼睛,紧盯着烟头飞出,在空中划过的弧线。 我师父是杆老烟枪了,根据以前的经验,在他专属的施法动作里,弹烟头是个很重要的爆发前奏。 在法力的灌注下,天眼目力大增,我隐约能看穿密不透风的雨帘了。 烟头飞舞,与一抹从暴雨深处疾速冲出的黑影,准确地撞击在一起。 砰! 明明只是一颗小小的烟头,但爆开时,却发出农村死了人打铁炮时的巨大动静,火星四溅。 这还不算完,只是一个开始。 师父弹出的烟头爆开,像是点燃了导火索。 下一刻,雨中传出了更加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水花四溅,我感觉脚下的湖面都在抖动。 “嗷!” 万恶魔童像是受到了重创,发出凄厉的惨叫。 等它再次狼狈出现在我视野中时,我震惊地看到,它小半个身躯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由内而外爆破开。 粘稠的黑血和肠脏像沥青瀑布一样朝下流淌,把大片湖面都染成了夜的颜色! “呵!” 师父看着浑身散发出一股暴虐气息的万恶魔童,怡然不惧,不紧不慢又掏出一根烟给自己叼上,才悠然说道,“怎么样?道爷这九阳归一咒的滋味可还够火辣?”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万恶魔童不晓得是被爆炸炸坏了脑子,还是气疯了,反正来来回回都只会语无伦次地咆哮。 但潜意识里,又在忌惮师父的神威,只敢口嗨,真叫它上来搏命,又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 “师父,这九阳归一咒听起来就很猛啊,教我!”我在旁边听得眼睛一亮。 “想学啊?” 师父叼着烟,侧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痞帅痞帅的。 我连连点头,突然,他飞起一脚踢在我屁股上! 第312章 破局之人 “师父,干嘛踢我?” 我捂着剧痛欲裂的屁股,委屈地看着他问道,“我哪里说错了吗?” 他现在可是请神上身的状态,一拳一脚都有开碑裂石的神力,虽然踢我的时候肯定收敛了,但挨上一脚也不好受。 “九阳归一就是三阳一气的进阶版本!你还有脸问我哪里错了!你这个逆徒!你自己说,你哪里错了!我看你是要气死老子!” 他恨铁不成钢地咆哮道,“你现在连三阳一气咒都练得乱七八糟,还想着九阳归一。走都不会就想学跑,我看你是在想屁吃!” “呃……”我瞬间沉默,不敢吭声了。 实在是理亏。 曾几何时,三阳一气咒也曾是我手上的重要杀手锏。 但自从发现自己在请神上有特别的天赋,我的精力就渐渐转移到更加好走的路上去了,疏忽了对三阳一气咒的修炼。 师父跟我提过几次,我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三阳一气咒使用时要损耗自己的元气,我虽然不在乎,但感觉并不好,效果还不如请神来得简单直接威力大。 我觉得,只要不傻的人,都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我固执地认为,师父只是不够了解我的天赋。 但谁能料到,这一门咒法居然还有进阶版本? “我知道错了,师父,我回去一定好好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知错能改是我的优点之一,我立刻向师父做检讨,他这才悻悻收回了又准备踢我的脚。 “老子还要行道,懒得在你小子身上花力气!”他冷哼道。 我一听就笑了,知道这关过了。 从小就是这样,师父看着严厉没耐心,但其实很宠我。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他从来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少有重责的时候。 “凡人,你们竟敢无视本尊!” 我们师徒想得的画面,彻底激怒了万恶魔童。 它怨毒地嘶吼起来,一股强度恐怖的凶煞之气迎面袭来,连周围的雨滴都仿佛为之凝固。 我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顺着煞气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万恶魔童恐怖的形体,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的目光,想要移开视线都办不到。 这一刻,我心里充斥着压抑、恐怖的情绪,几乎完全被那道象征罪恶本身的形象所占据。 这让我明白,别看师父打它还算轻松,但“大凶”二字,于我而言,暂时还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师父!”强烈的心悸下,我下意识想找个靠山。 “伢子莫慌,有师父在!” 师父挺身而出,挡在我面前。 视野中,万恶魔童残缺的形体,一被他伟岸的背影遮挡,我就感觉好了不少。 仿佛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被搬走,也能喘气了。 “你保护好老邓就行了,其他事不需要你管。” 师父摘下烟屁股,往甲板上狠狠一摔,交代了我一句,再次蹿了出去。 同时,伴随着一阵阴风煞雨,蒙蒙雨雾中,一道畸形的身影,也正朝我们这边飞速撞来! “师父,小心啊!”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喊道。 受伤的野兽是可怕的,受伤的大凶只会比野兽更可怕。 “小意思,看你师父我的!” 师父高举金钱剑,口中急咒如雷霆,“吾受雷公真气,电母威声,以除身中万病,百姓同得以治形。令吾得使五行之将,六甲之兵,斩断百邪,袪灭万精。急急如律令。” 咒语落下,他猛地朝天张口一吸。 笼罩天穹的雨云,这一刻像被撕开一条裂隙。 一道包含着雷电精光的阳气,被师父吸摄下来,又加持在手中法剑之上,朝前一撩。 “轰隆!” 雷声阵阵,罡风猎猎。 至刚至阳,于此时有了生动具体的印象。 掺杂着罡风电芒的剑气激荡而出,与狂态毕露的万恶魔童轰然撞击在一起。 哗啦! 两股力量碰撞掀起的气浪,把坠落的雨点都排开,形成一个直径十米的球形干燥空间。 我们脚下的小船,直接被吹得像快艇一样疾速倒退。 惯性之下,我和邓叔都不得不抱紧固定在船上的座椅,才不至于被甩入水中! 好不容易停下,我揉了揉被罡风吹得酸痛流泪的眼睛,抬头一看,只见师父横剑屹立在船头,威风凛凛如天神下凡。 在他周围,还有一团一团的黑红雾气不断消弭又浮现,像是夏夜墓地里闪烁的鬼火。 串连它们的,则是一片同样质地,但更细小的雾带。 我瞪大双眼,运足法力,才总算看清了那些黑红光雾的本体究竟是什么。 暴走的万恶魔童,赫然能使用某种瞬移般的能力,围绕我师父不断攻击。 每一次,它都是倏然现身,一击不中,身形又悄然坍缩幻灭,原地只留下一团比它魔躯略大的凶煞雾气。 那每一团稍大些的光雾团,便是它每次停留攻击留下的痕迹,而环绕我师父不断变换的雾带,则是它不停移动的轨迹。 它像一道游走在阴阳两界的幻影,往往前一刻还在面前张牙舞爪,下一刻就出现在背后发出阴狠无声的攻击! 也就是我师父的道行足够高超了,他屹立在船头,稳扎稳打,不断挥剑挡下了万恶魔童的每一次攻击,还显得游刃有余。 我把自己带进他的处境模拟了一下,结果发现前三下或许大概率能挡下来,第四下就已经是捉襟见肘,一旦超过五个回合,我在万恶魔童手里必死无疑! 恐怖,太恐怖了! 这交手的一人一魔,都是我见到道行的顶点,他们的表现,甚至刷新了我对道法极限的想象! 相比之下,我这点微末道行,就显得稚嫩可笑了! 正常情况下,我要是毫无准备落进他们的战场中去,都不用任何一方出手,光是斗法的余波,都能分分钟揍得我魂飞魄散。 但问题是,我这人的情况,啥时候正常过啊? 他俩现在打得难解难分,貌似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万恶魔童攻不破师父的防线,但师父想要反击也格外艰难。 “只需要一个机会,师父就能稳中求胜,我是唯一能帮到他的人了!” 我掂量着身体里借来的祖师爷的神力。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最后的一刀之力。 这就是我给师父助拳的资本。 我摩挲着手里的法剑,目光暗戳戳地在万恶魔童闪动的身影间游移。 因为有师父在前面挡着,这是我难得能以掠食者的目光打量一个大凶的机会。 我需要尽快总结出它的闪现规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须精确、迅速、一击致命! 不然师父若是还需要反过来维护我的话,我反而可能成为他的破绽! 第313章 宰的就是大凶! 自从我拜在师父门下,我们朝夕相处已经超过六年了,所以我对他的路数非常清楚。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根据他的剑路,去推演万恶魔童斗法的习惯。 要做到这点,对我来说并不难。 尤其是当师父注意到我的眼神后,立刻心领神会,出手之间,有意无意把万恶魔童往固定的位置上牵引。 在这种情况下,我心无旁骛,很快就总结出一点眉目来了。 打了这么久,万恶魔童也渐渐养成了某种惯性。 因为师父的剑路,在左前、左后和正后方,各有一个比较薄弱的点。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故意卖的破绽,但的确存在。 万恶魔童的身影看似变幻莫测,其实最后真正攻击的时候,基本都会出现在三个方位上。 这就是我的机会! 终于,在万恶魔童再一次朝着师父正后方的弱点发动袭击时,我眼前一亮,该我出马了! “唔!” 这一次,师父好像久守必失,反应慢了一瞬,漏了万恶魔童一招没有防住,背上被煞气所侵,血光迸溅,一片血肉模糊。 “桀桀桀!” 万恶魔童尝到血腥味,畸形的大嘴里发出一连串狂笑。 师父的身形摇摇欲坠,我看得一阵心疼。 但也清楚,越是这个节骨眼上,越是不能被感情左右。 我不能浪费师父拼着自己受伤给我制造的这一战机!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眼睛死死盯着万恶魔童的背影,在打伤师父后,它神出鬼没的身法,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看起来像是打算积蓄力量,乘胜追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暴起,手中金钱剑承接祖师爷的神力,直刺而出! “唰”的一声,剑刃撕裂空气,已经点到了它那扭动如蛆的畸形大屁股上! 在万恶魔童眼中,我只是蝼蚁,师父才是大敌。 所以在被师父牵扯了注意力的情况下,它对我没有丝毫防备。 等它意识到我同样拥有威胁它的能力时,已经晚了。 它铁石般的意志,都在一股天威下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等回过神来,宛如置身刑场之上,无形的枷锁束缚了它的行动能力。 一道天罚般的锋锐气息,化作一线刀光,高悬在它头顶,明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将它一刀两断! “哇呜!” 万恶魔童发出一声惊恐万状的啼哭,周身煞气滚滚,宛如化作了一座人形的火山口。 喷发的煞气,疯狂冲击着周围的束缚力场。 祖师爷赋予的神力有限,我把其中绝大多数,都分配在了诛杀上。 如此一来,能分给束缚一面的力量自然就很有限。 现在看来,有些失策了。 略显薄弱的枷锁,被万恶魔童气息一冲,竟隐隐有断裂的趋势! “不好!”我脸色大变。 这要让它冲开了束缚,我这一刀岂不白斩了? 就在我打算拼着浪费一部分神力,重新调整这一刀的分配方式时,师父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转身,暴喝道:“别停手,继续,全力砍它!我来帮你控制它!” 说话间,他手一翻,已经变戏法般擎出一面八卦镜,高举过头,镜面对准了万恶魔童。 明明这魔域中阴暗无比,但那八卦镜却仿佛自带聚光特效,反射出一抹比环境光更亮的镜光,瞬间就把万恶魔童的倒影摄入了镜中! “上清有命,令我排兵。罡神受敕,佐天行刑。追问鬼贼,立便通名。唵吽吒唎,聚神急摄。” 这个老阴比! 我在心里暗自无语。 我就说,传承自祖师爷的法剑招数,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明显的破绽? 果然,刚刚的破绽都是故意装出来的,就是为了坑万恶魔童一波! 白担心他了! “哇呜!” 万恶魔童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前一刻还像一堆烂肉蠕动挣扎的躯体,瞬间被八卦镜的法力所慑,一动不能动,直接禁锢在了原地。 “生伢子!快!斩了它!” 师父要维持能定住大凶的法术,似乎消耗极大,脸憋得通红,大声催促我道。 举着八卦镜的那只手也像托举重物,不断颤抖。 一道道裂纹快速浮现在镜面上,“卡卡”有声。 不过相应的,被他定住的万恶魔童更加不好过,浑身肥油被镜光一照,仿佛燃起了阴火,青烟滚滚。 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奇异的烤肉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它的五官原本极为畸形,整张脸大部分的面积,都被那张宛如融化的怪嘴所占据,鼻子只剩两个孔,眼睛更是被褶皮烂肉遮住,几乎看不见。 但值此生死攸关之际,它的眼睛终于睁开来,露出痛苦惊惧的神色。 但仍旧不死心地对我们咆哮道:“牛鼻子,你们敢杀我投影,等我本体突破结界,再临人间,必灭你们满门啊!” “哟,吓唬老子?那也得等你出得来才行!” 师父闻言毫无畏惧,咳出一口血,反呛道,“你一个囚徒,牛什么牛!时代不同了!敢来人间祸乱,大凶也杀!” “不,师父,你说的不全面……” 我想起自己出道以来见过那些惨死于邪祟之祸的可怜人,接口道,“杀鸡儆猴,宰的就是大凶!”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有冲劲!” 师父闻言连痛苦都忘了,眉飞色舞,开怀大笑,道,“听见没有?管你什么大凶,你就是我们要杀的那只鸡啊!” “混蛋!混蛋!” 万恶魔童气得七窍生烟,咆哮声刺耳欲聋。 头顶的神头铡越来越凝实,杀机四溢,它疯狂挣扎,但毫无卵用。 师父一口口热血不要钱般吐出,把镜面都染红,硬生生把它锁在原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终于,我以祖师爷留在我身体里的那一道神力为引,完全召唤出了能诛灭邪神大凶的第五口铡刀! 看师父确实快支撑不住了,镜面都已经布满了裂痕,我不敢再拖延,抬起的手重重往下一挥,大喝一声: “接受正义的制裁吧,你这孽障!” “诛邪灭魔!” “斩!” 第314章 正法诛魔 铡刀虚影,镌鬼刻神,带着煌煌天威,从天而降。 雪亮的刀锋恍若无形,倏忽掠过万恶魔童的身躯,继而消失在九地之下。 同时,我身体里那一道祖师爷的神力也彻底耗尽了。 不过,已经够了。 万恶魔童那双小眼睛,前所未有地暴突鼓起,里面充满了绝望的神色。 酝酿良久,一声刺耳的惨叫,才终于冲口而出。 “啊!!!!” 身为大凶,从来都只有它让别人品尝绝望的滋味。 但今天挨了祖师爷一铡刀,它终于和那些被害者一起感同身受了。 祖师爷的铡刀,能从根源上抹灭这些号称不死不灭的凶神恶煞。 哪怕被斩的只是一个投影,本体照样要受不轻的伤! 阎王爷的判罚,绝不存在脱罪的可能! 从这点上看,咱包大人,也是妥妥的概念神啊! “汩汩、汩汩……” 紧接着,从万恶魔童这具魔躯深处,响起液体流淌的声音。 一个个鼓包出现在它体表,炸开之后,喷出来的都是凶戾的煞气。 这是因为它作为核心的一点灵光已经被祖师爷的铡刀斩碎,已经统合不了这一身的戾气了! 我见状还想再自己施法补一刀,却被师父拦住。 “没必要,它灵性破碎,死定了。而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祖师爷的神力相助,你奈何不了它的。” 他飘然落在我身边,身上的神力也退去了,身材恢复了清瘦,脸色苍白。 应当是请神的后遗症,折损了元气。 毕竟他没有我的神血,光是神力和本身气血的冲突,都够喝一壶的了。 我闻言惊了一下,都已经这样处于频死状态了,我还打不动? 看来我还是低估这些大凶的可怕了。 没有祖师爷在后面撑腰,我真是连给它们造成伤害的资格都没有。 “别妄自菲薄,结果决定一切,能请神也是你本事。” 看我情绪低落,师父虚弱地开口,安慰我道。 啧,这老头,之前责备我不注意三阳一气咒的修炼时,可不是这个口吻。 “这一阵算本尊败了,不过咱们走着瞧,只要人间还有恶念,我就一定会回来的!” 万恶魔童自知回天乏术,已经开始撂狠话了。 行吧,标准反派退场台词。 灰太狼嗓门都没你大。 本来我还担心它临死再给我挣脱大的,这话一说,我就彻底安下心来。 百分百稳了,它死定了。 战前的插旗和战后的狠话,你以为那是单纯的语言吗? 不,那都是闪动的死兆星啊! “哇呜!哇呜!” 万恶魔童的投影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啼哭。 尽管死亡的宿命已定,但它的生命力实在是太顽强了,哪怕正在被“放血”,也得放上好一段时间才能流干。 从这点看,师父刚刚阻止我继续补刀是明智的,不然吸引了这家伙的注意力,它真有可能在自己最后时刻拖着我一起走。 事实上,就算我没挑衅,它貌似也没打算乖乖一个人上路。 “一起死吧!” 它在最后看了一眼我们后,肥硕的魔躯进一步膨胀成不成比例的模样,像一个充满气的肉球,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它躯体深处酝酿。 “不好!它想自爆!” 师父脸色大变,飞快一挥法剑,在面前虚画符箓,同时高声念道, “天为我覆,地为我藏。北斗七星,为我衣裳。为我者太阳,不为我者灭亡。吾身藏于豁,落九真之内,流火之乡。兵不得侵,刃不得伤。鬼神不得见,灾祸不得殃。吾身到处,天大吉昌。” 师父施展的护身咒,可比我那半吊子强多了。 在他开始念咒时,我就感应到周围的气场异常地聚集过来。 咒文完毕的那一刻,我们面前的气场已经厚实得宛如一堵钢浇铁铸的雄关长城! 而几乎在同时,万恶魔童那尖锐刺耳的哭声,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蓝绿色的火光和剧烈的爆炸! 轰! 它的魔躯在膨胀到极限时,陡然炸成一团明亮的磷火球。 炽烈的火焰蒸发了湖水,腾起一片大雾,而爆炸的气浪又把雾气吹散,在湖面上掀起高高的巨浪。 我们的小船就被浪头抛起又砸下,五脏六腑都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 师父本来就伤得不轻,尽管护身咒挡掉了直接的威力,但这么一颠簸,还是牵动伤势,“噗”,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师父!” 我惊呼着去扶他,被他挥手制止。 “我没事,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他嘴里说着让我放心的话,但波浪稍一平息,他就像被抽掉筋骨一样,直接脱力,瘫坐在甲板上。 “呼哧,呼哧!” 他大口喘着粗气,面色青白,身子像打摆子一样颤抖。 我还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可见这次追杀万恶魔童,他真是竭尽全力了。 或许是知道狼狈的一面藏不住了,他也不再故意逞强,对我招了招手,苦笑道:“在我包里有个蓝色的小瓷瓶,里面有药,帮我拿一下,真没劲了。” “哦哦。” 我赶紧去翻师父的法器包,除了那些与我一脉相承的熟悉法器外,我在包底下看到一个小小的瓷瓶。 我拿出来,打开封口,倒了倒。 一些黄豆大小的棕褐色药丸,就滚落在我手板心上,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 但我的脸色却没有因此放松,反而变得凝重了一点。 师父随身携带,药自然都是好药。 但光是我闻出来的,其中虎狼之药就不下三四味。 这些药一下肚,神完气足的好人都能补得鼻血流不停,更别说师父现在已经消耗过一轮了。 虚不受补,现在吃这些药,只会加倍采伐他的元气,跟打兴奋剂的效果差不多。 “师父,要不算了吧,大凶已经被灭了,附近也没什么危险,犯不着吃这个。” 我没有第一时间把药喂给师父服下,只是看着周围已经开始渐渐消散的魔域说道。 但师父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你行走江湖的经验不足,我再教你个事,除了自己道场里的祖师牌位前,否则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地方是绝对安全的,除非是没办法了,否则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成为毫无还手之力的板上鱼肉!” “好吧!” 听他这么说了,我就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了,而且他说的也的确有道理,如果真的再冒出个什么敌人来,我还真护不住虚弱无力的他。 还是自己太弱了啊。 我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喂他服下了药丸。 猛药自然有猛效,他一吃下去,立竿见影脸色就红润起来。 又打坐调息了几分钟,不等魔域完全散去,他就已经推开我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还是那么威风凛凛,还是那么给人安全感。 但看着他已经略微佝偻的肩膀,我心里第一次没有敬畏,只有心疼。 师父也老了啊。 第315章 收破烂收到阎王爷门前来了 “生伢子,干得漂亮,这次能诛灭大凶投影,你当居首功!” 恢复了元气,师父的语气又变得铿锵有力,他转过身,拍着我的肩膀道,“杀伐果断、有勇有谋,不愧是老子的徒弟!” “师父,你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 我学道多年,虽然师父也经常表扬我,但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我诚惶诚恐,连连摆手道, “要不是您和其他前辈不辞辛劳,日夜追杀大凶,它怎么会被逼得如此虚弱? 再说了,真正诛杀它的也是祖师爷,我就是过个手,实在当不起您如此盛赞!” “你这小子,太过谦虚就是虚伪了!” 师父闻言哈哈大笑道,“能请来祖师爷相助,那是你的本事,就算我和吴老道他们,谁又没点天赋在身上呢? 祖师爷难道还会跑来阳间抢你的功劳?该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哈哈,我有个这么出色的徒弟,让吴老道他们眼红去吧!” 他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跟自己的道友们炫耀了,兴奋得眉飞色舞。 我估计要不是船上地方小,施展不开,他甚至能即兴踏一套天罡步来抒发心中的兴奋,拉上祖师爷一起高兴高兴。 “羽哥,小萝,对不起了。” 见此情景,我只能在心里给小伙伴们默默道了个歉。 我好像又要成为你们师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了。 我拒绝过,但没成功,所以你们自求多福吧! “师父,魔域好像散得差不多了,我们先上岸再说吧!” 我看师父实在太兴奋,怕他一激动抽过去,只得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这水库有点邪门,不宜久留啊!” “嗨,邪门啥,无非就是风水不好加死的人有点多,哪个水库不死人的啊?” 师父却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道,“以前没连根拔了,是还没到那一步,这次既然来都来了,等下走之前,老子就麻烦点做场法事,把所有水鬼都一起收了吧!” 说着,他扭头打量四周的湖面。 “不过也是该上岸了!” 随着魔域渐渐消散,那倾盆大雨也越来越小。 隔着雨帘,已经能模糊看到岸上的村民。 他们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挪窝,看来在外面看到的景象,跟我们在魔域中经历的果然截然不同。 “坏了!尸体!” 看到村民,我才突然想起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之前回收的浮尸,被我打灭恶魄之后,就扔在了原来的铁皮船上。 但那船被斗法的余波殃及,早就千疮百孔,现在几经波折,已经不堪重负沉了。 好在陈磊和李雄两具尸体被泡发了,现在还漂浮在水面上。 我在邓叔的协助下,费了点手脚,还是给捞上来了。 但作为一切导火索的钓鱼佬,因为被我打成了骷髅,却是彻底沉底,捞不回来了。 也好,他害死了那么多人,估计也没人想看到他入土为安,就让他在这水库底下沉眠吧! 我们收拾好所有首尾,就让邓叔划桨,把我们带回岸上去。 这一过程中,师父腹中药性发挥得愈发彻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红光满面,连身上的湿衣服,都被身上蒸腾的热气烘干了。 我看得担心,忍不住问道:“师父,没事吧?” “哼!” 他大喇喇地一摆手,道,“老子现在感觉好得不得了,能有什么事!” 咦?师父这个语气不对啊! 我对师父实在是太熟悉了,他一开口,我就听出他语气不对,像是在虚张声势,故意对着什么人示威似的。 而且他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看我,而是一瞬不瞬盯着岸上。 我立刻意识到,今天的劫数还没完,岸上怕不是还有高手在等着我们,而且立场八成是敌非友! “幸好师父谨慎,提前磕了药!” 意识到这点时,我不由暗自后怕。 能让师父都如此严阵以待的家伙,显然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要是师父还是刚打完万恶魔童那个虚弱的状态,我们师徒俩怕不是要被人一网打尽! 这就是老江湖的智慧啊,都是用血淋淋的教训堆出来的! 我在心里感慨,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法剑。 谢天谢地,这次金钱剑终于没再被人爆掉了,这是个巨大的进步! 没有邪祟和魔域的迷惑,这次我们很顺利就回到了岸边。 船刚一停稳,我们就注意到,原本站在堤坝上的那些村民,都跑下来迎接我们了。 人还是那些人,都是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都是满脸堆笑,对我们嘘寒问暖地慰问。 “大师就是大师,一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辛苦了!” “都没事吧?” …… 这七嘴八舌的模样,我看着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那让师父警惕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我不由疑惑地看向师父,却只见师父脸色冰冷地盯着人群中某个人,冷冷道:“这些没用的试探就莫搞了,老子自问还当不得一位高人如此慰问,想搞么子,划下道来,谈不拢我都接了就是!” 嗯? 我下意识顺着师父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人群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个环卫工人。 他跟我们平时在街上见到的环卫工人一模一样,身材瘦小,年纪已经不轻了,穿着橘色的外套和帽子,有荧光绿的条纹。 手里推着一辆绿色的铁皮斗车,车里放着扫把和撮箕。 帽檐压得很低,我们站在船头,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花白的胡子和晒得黝黑的皮肤。 这般模样实在是过于平平无奇了,看得我不由一愣。 我也没有师父那么敏锐的感官,在他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我第一反应竟是,现在收尸都用斗车么?还是正好在附近扫大街的环卫工人,也闻讯来看热闹了? 但我天真的念头还没落下,就被铁一样的事实打脸了。 师父话刚说完,围绕着我们的村民们,就像被一股诡秘的力量控制,同时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的样子像展览馆里的蜡像。 无论男女老少,甚至包括邓叔,都齐刷刷扭转头,动作像木偶戏一样整齐。 翻白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们,异口同声道: “不愧是通幽子,我没有跟你们为敌的意思,只是奉命来接应万恶魔童共商大计。 不过既然它已经被你们消灭,那是它活该,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了。 只是它的残骸,能不能交给我回收回去交差?还有这满湖的水鬼,我看也是不错的材料呢…… 用这些人的命,来换一些残渣,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威胁老子?” 师父闻言,目光陡然变得危险,怒极反笑道,“玛德收破烂的见过,但收破烂收到阎王爷门前来的,你是第一个,你好大的胆子!” 第316章 怎么哪儿都有你们? “我都说了,没有跟你们为敌的意思,你怎么就这么不客气呢?” 环卫工人打扮的老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可怜巴巴的,仿佛师父是个恶人,他才是那个被欺压的弱势群体。 “省省吧!收起你那拙劣的演技!” 师父对此的回应是直接举起法剑指了过去,怒声喝道,“你身上那股一吊道的臭味,我还没靠岸就已经闻到了!” 一吊道,这老头儿是一吊道的? 我心头不由升起一丝不耐烦。 该死的一吊道,怎么哪儿都有你们? 但转念一想,我就释然了。 现在圈子里稍微有点人脉的,谁不知道一吊道成天就对放出地下城里镇压的大凶感兴趣,就跟苍蝇看到屎似的。 万恶魔童钻空子出逃,他们派人出现在这里,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万恶魔童已经炸了,没留下什么残骸!” 因为担心师父的身体,我并不希望在这里再跟一吊道的妖道斗上一场,便实话实说道。 但我那性烈如火、嫉恶如仇的师父,却并不这么觉得。 他一摆手,粗暴地打断了我,道:“跟他废什么话,那孽障是老子们斩的,有没有残骸干他屁事,有也不给!再不滚,老子连你一起弄!” 后一句话,是直接对着一吊道的妖道说的。 妖道老脸上虚伪的笑容冷了下来,又问了一遍:“当真不给?” “我给你大爷!”师父直接爆了粗口。 我下意识就抬起剑,叹了口气。 好嘛,这话一说,八成得开打了。 不过哥们也不是什么怂人,跟一吊道交锋也不止一次了,不就是打嘛,谁怕谁?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吊道这次派出来的人,比我想象中更能忍。 我们都做好出手的准备了,他竟是往后一退,将众人护至身前,继续锲而不舍地问道:“你不管这些人的死活了?” 看着那些意识被妖道拿捏住的普通村民,我也不由一阵头疼。 身为正道中人,我们不可能为了对付一吊道,就罔顾这些多无辜老百姓的性命。 可对方以他们为肉盾,实在令我们投鼠忌器,我反正是有点被捆住手脚、施展不开的感觉。 “管啊!” 但姜还是老的辣,只见师父咧嘴一笑,道,“我只是不明白,我在等施法完毕,你又在等什么?” “什么?” 此言一出,我都愣了一下,妖道更是面色大变:“你什么时候……” 呼! 空气中骤然吹起一阵香风,非是花香,也非是佛门供奉的檀香,而是我们道门祭神的沉香。 这风像一把梳子,从人群中梳理过去,无形的“梳齿”,竟是从被控制的村民身上“扯”出一道道黑色的虚影。 那正是妖道用来控制村民们的邪诡手段! “好精妙的请神术!”妖道咬牙切齿道。 说着,他就掐诀念咒,要阻止师父施法。 然而下一刻,尖锐的破风声中,几枚磨得雪亮的金钱镖飞射而至。 他固然不怕这种程度的攻击,但结印的手却被打乱,只能往旁边一闪。 金钱镖就擦着他的手掌和脖颈等要害飞掠而过。 出手的自然是我了。 我跟师父并肩作战,肯定不能看着他孤军奋战。 这几枚金钱镖,是我打磨金钱剑时用游戏币的边角料磨制的。 本来只是作为应急的手段,没想到此刻扔出去,居然收到了奇效! 被我这么一阻挡,妖道再也无法打断师父的法术,只能眼睁睁看着香风彻底成型,吹散了他打入村民们身上的恶念。 村民们虽然身子依旧不能动,但这应该是师父防止他们乱跑坏事的手段。 因为我看到他们的眼神,都已经恢复了灵动。 显然,妖道的邪法已经被成功破除了。 我也看出来了,师父用的,的确是请神术。 但跟我动辄请来大神上身代打不同,师父没有我开挂的体质,却把微操玩到了极致。 就比如这一阵香风,以我有限的眼力,也只能隐约看出他请的是六丁六甲。 但后者别说本体了,连一道分神都没来,只是借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神力。 如此一来,对师父的压力是最小的,但却刚好能巧妙化解村民们身上的邪术。 “恰到好处”四个字,算是被师父玩明白了。 “师父,我来助你!” 不过我也晓得师父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耐久战,也顾不得面子了,直接持咒请神。 祖师爷刚刚才上来过一次,现在还在转冷却,但没关系,愿意在我身上下注的神,可不止祖师爷一个! 我一把扯出脖子上挂着的神牌,高声急咒,道:“北帝上命,威制九天。下彻酆都,令行气传。谨奉北帝敕。急召大将关羽捧此敕令。神飞鬼灭,若亲若疏。一一追摄,不得违情,分明响应。急急如律令。” 不是普通请神,也不是只请青龙偃月刀,而是起手最完整、也是威力最猛的“召关元帅咒”。 在祖师爷无法出手的情况下,这就是我现在最强的杀手锏。 一经用出,不成功,便成仁。 为了让师父受到的影响尽可能小,我也是拼了。 “哎,你这伢子!” 师父要强,看得直跺脚。 但我咒语都念完了,他也无可奈何。 下一刻,一道长髯齐胸、面如重枣的神武法相,左手《春秋》,右手青龙偃月刀,骑乘赤兔马,轰然降临在我身后。 有请,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下凡斩邪! “邪魔外道,如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 一个威严宏大的声音震动空气,传入我们每个人耳中。 不愧是关帝,人狠话不多,三言两语,就把一身傲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表达完对邪魔外道的蔑视,他老人家再无二话,抬手就是一刀。 一道雪亮的刀光,直奔一吊道的妖人而去! “起!” 不过一吊道的妖人也不是只会傻站着等死。 虽然,关帝的降临,让他大惊失色,但当真正对上,他却表现得十分顽强。 剑指一引,那些被师父逼出来的恶念化身,就都被废物利用起来,像飞蛾扑火一样,纷纷撞向关帝的刀光,试图多少阻挡其前进的速度,为自己本体逃生争取时间。 可惜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手段。 或者说,低估了我请来的这尊关帝法相的强度。 那些承载他恶念的游魂,在那一道象征正义的刀光前,尽皆一触即溃,全部被斩成了漫天云烟。 而刀光速度丝毫不减! 第317章 诡计多端 “噢,山神之子,我听说过你。” 手下邪魂纷纷被斩尽杀绝,妖道明显惊了一下,注意力也从我师父移到了我身上,赞叹道,“想不到,你请神术的造诣,还在你师父之上,真是青出于蓝。怪不得组织对你感兴趣。” 他这话说得我有点脸红。 在请神术上,我是纯天赋型选手。 请神助阵,全靠体质特殊。 真论对法术的理解,我比我师父他们这些真大佬,还不知差到哪里去了。 但妖道显然不管这些,顿了顿,他又威胁道:“不过你不在我业务范围之内,我的目的只是大凶,别来惹我,我可以当今天没见过你。” 说话间,他双手掐诀都快冒烟了,带起一片残影,连续施法,终于在刀光砍到自己头上前,将其抵消了去,成功逃过一劫。 轰! 暗淡的刀光和不知道第几道阴风撞击在一起,终于轰然溃散。 四溢的刀气和寒风在水库边的软泥上,留下一道道冰霜冻结的刀痕。 妖道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线,但身上气势却愈发高涨。 他一把扯掉破烂的橙色环卫服,露出精瘦的身躯,一发力,一块块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就从他苍老的体表暴起,把皱纹撑平、老年斑撑淡,有种和年龄、体型都完全不相符的力量感! “山神之子,你别得寸进尺,关帝法相威力是大,但我不相信你能撑多久!”他咬牙道。 “你试试!” 我明知他说的是对的,但死鸭子嘴硬是必备技能,喝道,“另外,别特么叫我山神之子,我有名字,不然你叫我霸霸也行!” “我看你是倒反天罡了!” 妖道气得吹胡子瞪眼,刚想给我一个教训,就见又一道煌煌刀光迎面斩下! 然后是第二刀、第三刀…… 刀光如暴雨,接二连三落下,中间完全没有任何停顿! 没错,请神术有时间限制。 那我要做的,就是在这有限的时间内,疯狂压榨关二爷的工作效率。 拼着路灯雅座一位,也绝不让敌人有片刻喘息之机! “你特么……” 妖道无奈,只能散去已经凝聚大半的法术,狼狈远遁。 有之前对拼的经验,他已经认识到,在我锋芒正盛之时跟我以攻对攻,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此时此刻,整个水库之滨,成了我挥洒刀光的舞台。 连师父都成了看客,只得在一旁为我掠阵,顺便收拢些普通人避难。 “鬼隐之法!” 妖道身形闪动,浑身阴风鬼气包裹,轻飘飘的,仿佛从血肉之躯化身成了真正的鬼魅,在我一道道恐怖的刀光间不断穿梭闪避。 别说,他此法还真有几分可观之处。 也不晓得是不是岁数够大的缘故,在关二爷不斩老幼的大刀下,他竟硬生生撑到了这一轮攻势结束,还成功避开了大多数斩击。 那些落空的刀光,每一刀落在湖滩上,地皮都跟着微微震动,留下一条深深的刀痕,可见其威! 不过关二爷毕竟是关二爷,斩妖除魔向来不含糊。 等我一套丝滑小连招输出完毕,巍峨的法相从身后缓缓散去时,妖道哪怕只硬接了十之一二的刀光,状态也惨不忍睹。 闪烁的刀光慢慢隐去,露出他衣衫尽碎的身影。 一身结实黧黑的肌肉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伤,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但和一般人殷红的鲜血不同,这老妖的血竟带着丝丝暗沉之色,一见天日,就有鬼气挥发出来,仿佛他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完全怨魂。 眨眼间,好好的水库边,已经被他流出的血水染得鬼气森森,仿佛来到了幽冥地狱! “哟呵,老子早就看出你不是人!” 尽管一时间看不懂这妖道半人半鬼究竟是何等路数,但我还是习惯性嘴炮两句再说。 “好凶的细伢子,老头子差点没撑下来,阴沟里翻船就难看喽。” 妖道脸上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几乎把他一张脸劈成两半,他擦了一把脸上流下来的血,表情淡定得像刀子不是砍在自己身上, “可惜啊,你没能一鼓作气斩了我,还是棋差一着啊!” 听听,这话说的,我都惊了。 好像我没能一轮干掉他,我就输定了似的。 谁给你的自信,这一身破碎的皮囊还是快泄尽的鬼气? 我震惊地看着他,问道:“你现在这个状态,我补一刀难道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这就是我的本体,不是被附身的傀儡呢?” 话音未落,老环卫工形象的躯体白眼一翻,直接软倒了下去。 一抹幽影从他身体里飞出,阴恻恻的声音,直接在我耳边幽幽道。 一股刺骨的寒意包裹了我,我瞬间就动弹不得。 “坏了,还真大意了!” 我在心里暗暗苦笑,但却淡定得很。 从一开始,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当召请关二爷的工具人,砍完一轮就算保本。 之后每多输出一下,都是纯赚的。 现在虽然被他制住,但依旧半点不慌。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主力就在旁边看着,不会任由我被人欺负。 果然,下一秒,一股火热的气场,就干脆利落地击破了阴寒。 师父暴躁的声音随之响起:“狗东西,你是不是把老子忘了?” “当着老子的面,欺负老子徒弟?你很勇啊!” 一边说着,一把金钱剑就已经剁到了妖道遁出的阴魂面前! 我手上的牌这会儿都已经打完了,强提一口气上去帮了两招,就沮丧地退了下来。 没有请神术相助,我在这种高端局里就是个炮灰,还得师父费心护着我,不如当个观众。 反观师父就不一样了,他可不像我这种不请神就费拉不堪的菜鸟,即使没有祖师爷的神力加持,他一招一式,照样有鬼哭神嚎之威。 “敕令,剑斩!” 他伸手在法剑上一抹,二尺长短的金钱剑在气场里就变成了一口丈许巨剑,横斩斜挥,杀气腾腾。 那妖道正好化作一抹黑烟鬼气逃窜,挨了这一剑,连不定型的黑烟都被直接劈成两半,其中传出一声痛苦不堪的惨叫! “啊,姓杨的,你竟敢伤我第二神魂,我跟你誓不两立!” “第二神魂,果然是你!” 师父一振法剑,眼中流露出惋惜之色,沉痛道,“老朋友,老伙计,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连以真实身份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他手一扬,不久前才在斗杀万恶魔童投影时大显神威的八卦镜,便再次亮相。 虽然已经裂纹密布,但一道镜光落下,还是稳稳定住了妖道化身的黑气,并有强行将其重新捏回人形的趋势! “唉,不以真身见你,自然是因为不想因为交情影响了正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黑烟蠕动,里面传出妖道惆怅的声音。 话音落下,一股恐怖的邪气,从那黑烟中猛地爆发出来,冲破了镜光的束缚。 “哗啦”一声,师父掌心伤痕累累的八卦镜终于抵达极限,一声脆响,四分五裂,碎片还划伤了他的掌心,鲜血直流! 第318章 血拼 “师父!” 我一见师父流血就急了。 这黑雾化身的混蛋不知道是谁,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对师父下毒手? 不可饶恕! 我箭步抢到师父身边,却被他轻轻推开:“我没事。” 但我还是仔细察看了他的伤势。 只见几块玻璃碎片插进他的手掌,血肉模糊的伤口里,还有碎玻璃渣。 可他都像没感觉一样,只是死死盯着那黑雾里的人形,眼中流露沉痛之色。 可见认出此人身份,对他心灵上打击之大。 我从包里取出止血符,正要焚化了敷在师父伤口上,却再次被他制止。 “用不着,接下来我要亲手终结这个错误,流点血正好,不用重新取了。”他咬牙切齿道。 我闻言不由沉默。 他哪是为了方便取血,分明是想用身体上的疼痛,冲淡一点心灵上的伤痛,这就跟抑郁症病人总会沉迷自残是一个道理! “老杨,真的要恩断义绝吗?” 对面的黑雾人形,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只要你们把大凶的遗骸交给我,我马上便走,绝不让你为难!” “我说了,没有!” 师父一咬牙,赌气般说道,“有也不给你!你也不配跟我谈恩义!我与你正邪不两立,早就割袍断义了!” 师父的话语虽然决绝,但也能听出无奈和心痛。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自己来取了。”黑雾叹了口气,终于在蠕动中,彻底恢复了人形。 周围还有丝丝缕缕的黑气,扎根在不久前才被他控制的村民身上,像吸管一样,抽取着他们的生气。 “想不到你还留了暗手,是我小觑你了啊!”师父见状不由寒声道。 “师父,你拖住他就好,我去斩断他汲取他人生机的渠道。” 我怕师父热血上头直接拼命,连忙道,“他状态看着也不好,只要断了他的外力来源,他不是我们的对手。” 师父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去吧!” 我连忙冲向被下了手段的村民,我还想着快点解决这件事去帮师父。 但我才刚起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轰”地一声霹雳爆响,一股恐怖的气势冲天而起。 我悚然回头,只见师父周身气血欲燃,像一颗人形的流星,轰然杀向黑雾妖道! “坏了!不是跟他说了别拼命吗?” 我见状,心中不由大急。 师父连日追杀大凶,早已消耗了大量元气,前不久又服虎狼之药,更是摧伐根基,现在再爆发,这是用命在烧啊! 不过我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如果有哪天羽哥他们也走上这条路,我肯定也会做出和师父一样的决定。 这是我们这个门派一脉相承的精神内核! “你疯了吗?” 看到师父玩命,黑雾人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哈哈,恰恰相反,我清醒得很!” 师父声音里带着决绝和解脱,仿佛做了一件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的事,他的只言片语,都蕴含着一个传奇故事的一角, “当年我们三人行道我一人归,我早就想纠正这个错误了!南枝也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黑雾人也像被师父的话触碰到逆鳞,激怒道:“你没资格提她!” 这下子,两人都暴走了,压箱底的本事竟是层出不穷。 随便一道咒语,放我这里都能媲美请神术的大招,但他们却信手拈来,真正做到了大招当平A在用! “太恐怖了!” 我一时间也顾不得化解村民们身上的手段,直接用法术控制了他们,带着他们屁滚尿流地逃出了两位大佬斗法余波殃及的区域。 乖乖,这要被他们的道法邪法擦上一下,普通人怕不是当场魂飞魄散,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晓得师父是不是原本就压着火气在等我带人撤离,我们刚跑到安全区域,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雷鸣般的怒吼。 “去死吧!” “给老子破!” 我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只见师父双手擎着金钱剑,高高跃起,一招力劈华山,剑锋尚未及地,已经吹得周围尘土飞扬。 在这剑势下方的正中心,黑雾人沉默地蓄势。 周身触须般的雾气舞动,显然也已经全力以赴!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黑雾四散,尘土飞扬,连不远处的水面,都被吹皱起一圈圈的涟漪! 好恐怖的一击! 我顾不得感叹,拔腿冲向那片烟尘的中心,想看看胜负如何。 但我才刚刚冲进战场,一团黑雾就倒飞出来,跌落在我脚下。 是那黑雾人! 但他仿佛受到重创,现在已经完全不成型了! 我受到惊吓,几乎是本能地激发了早就攥在手里的九凤破秽符,火鸟虚影拖着一线焰尾飞出,“砰”的一声,又把黑雾炸得飞向另一个方向,落地之后,愈发稀薄,仿佛风一吹就要溃散。 “他这道神魂的真灵已经被我打散,你还浪费一张符箓搞么子!”师父没好气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他的身影,一步一步从烟尘深处走出。 我这才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刚刚比拼是师父赢了。 “我这不是一下没反应过来吗?”我讪讪一笑,又问道,“师父,你把他干掉了?” “废话,他要是本体在这里,胜负还真不好说,但区区一个第二神魂,我要还摆不平,这么多年道,真的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师父傲然道。 “是是是,我师父最牛逼了。”我放松地笑了起来。 “老杨,这个第二神魂,算我还你的,以后我们两清了!”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我扭头一看,只见那黑雾人又艰难地重组,从地上爬了起来,“下次见面,你若还敢阻我,咱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了!” 居然还没死? 我下意识举起了自己的法剑。 师父马上拦住我,低声道:“死要面子呢,让他自己体面吧!” 我这才收起剑。 师父又看向黑雾人,霸气回应道,“怕你啊,有种就来!来了照打不误!” 黑雾人没有再说什么,荡漾两下,轻轻地崩溃掉了。 “他死了,师父。”我汇报道。 正想再吹捧师父两句,却突然见他脸色一阵潮红,一口血再也憋不住,“哇”地就喷了出来! “师父!”我紧张地想要大喊,却被师父紧紧攥住我的手,不让我大喊大叫。 “冷静,别声张,拿出胜利者的气场来!” 他说道,“周围不晓得还有没有别的鬣狗,趁着烟尘未散,把染了我血的泥巴兜起来,别露马脚!” “是!”我抓紧时间做完一切,再看师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演技不是一般的精湛。 老戏骨了。 这时,烟尘终于渐渐散去,我看到那具千疮百孔的环卫工遗骸,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人到底是……” 第319章 没有本体? “你见过的,鬼师。” 师父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他夺了长沙王的躯壳还不满足,这次还想勾结大凶,要不是我了解他的套路,还真治不住他。唉,好好一个人,怎么路就越走越歪了。” 我想起上次在兴马洲吃的大亏,还有那些再也见不到的熟面孔,拳头一下就硬了! 但这厮好歹是师父以前的故友,顾虑到师父的感受,我虽然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但还是必须体贴道:“既然是您以前的朋友,那要帮他把尸体收殓一下吗?” “不用,这不是他本体,带电话让王俊那伢子带人来搞就要得了。也不晓得是哪个这么倒霉,被他害了。” 师父摇头道,“不仅这躯壳是临时夺来的庐舍,就连被我灭掉的魂魄,只怕也是炼制的鬼替身,他真正的本体,根本就没来这里!” 好家伙,我反手就是一个好家伙! 合着这货里里外外都是假的呗。 这么苟的吗? 我心生好奇之意,走到尸体前仔细打量。 果然就发现尸体上有防腐的痕迹。 应该是死了很久了,只是因为命格或者别的什么条件符合,才被鬼师拿出来一次次废物利用。 怪不得在交手的时候,我总在他身上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感,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我感觉没错,是他的魂魄和肉身都是玄学与狠活,压根不配套。 我把自己的发现跟师父讲了,他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正常。” “他们一吊道上上下下早就成了过街老鼠,不多给自己准备点保命的法门,出门走不了三步就要被人打死了。” 我一听就知道,师父还是那个师父,是非分明。 虽然惋惜于朋友走错路,但并没有因此就动摇自己的立场。 在对待一吊道这种大是大非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憎恶的态度。 “师父,那你跟他……” 我有点好奇师父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跟这样一个既怂且坏的家伙结下不浅的交情。 从师父的态度,我能看得出来,两人的友情绝不是什么酒肉朋友,而是过命的真兄弟。 “不说这些了,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师父露出缅怀之色,道,“你师父我也年轻过啊!”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把这处水库里的脏东西给处理干净,它们既然已经进入了一吊道的视线,那就不能留了,否则还不知会被那些孽障用邪法养成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现在勉强能保持站直不倒,已经是极限了,这场水陆道场,只能由你来做了!” …… “这没问题。” 我点点头,欣然领命。 怎么说哥们现在也是开二脉的法师了,现在湖里真正的危险分子都已经被排除干净,剩下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这道场,我做得! “邓叔,之前的大公鸡还没拖走吧?麻烦帮我再拖回来一下。” 要做道场,自然得有材料。 巧得很,我计划中超度水鬼的道场,与之前画六丁六甲符的材料高度重叠。 赶紧拍醒了刚从中邪中恢复过来的邓叔,问他之前收的公鸡现在运哪儿去了。 “幸好,还没拖远,鸡笼子我就停在坝那边了,马上给你拉回来。” 邓叔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说道,撑了好几次,才站了起来。 “老邓你赶紧坐着休息,莫伤了元气,接点鸡血都是小事,喊他自己去就可以了。”师父见状连忙招呼道。 他跟邓叔的交情果然也很好,脾气暴归暴,但朋友真不少,遍天下。 只是苦了我,做法打杂一把抓,忙得都脚打后脑勺了。 我先去取了鸡冠血,又去附近的村民家借了半锅剩饭,这才又匆匆回到岸边,点起了香烛。 我把黄纸剪成小纸人,又用鸡冠血画上替身符。 超度水鬼的基本逻辑,其实就是欺骗水鬼,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找到了替身,泄去怨气,主动上岸,接受轮回。 本来这种道场的原始版本,是要以禽畜代替活人溺死在水里,做水鬼的替身的。 一般是鸡或者兔子。 不过我们这一脉的祖师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改了法术。 以鸡冠血的强烈阳气,代替生灵当水鬼替身,倒也能起到原始版本八九成的效果,够用了。 因为时至今日,已经没人能讲得清这水库里到底淹死了多少人。 为了保险起见,我特地多准备了不少替身纸人。 这才把饭装进碗里,用力压紧压实,然后“啪”一声倒扣在桌上。 碗里的饭受到震动,脱离了碗,把碗取走,桌上就留下一个半球形的饭墩墩,也就是俗称的“倒头饭”。 我在上面插上香,这就是专门供鬼的制式了。 对多年不食人间烟火的冤魂来说,绝对是美味佳肴,诱惑力不是一般的大。 我把纸人供在案上,拜了一拜,方才收拢纸人,走到水边,一张一张沉进了水里。 纸人上的阳气扩散开来,很快,水库里就有了反应。 “哗哗”的水花声中,一条条黑色的脊背出现在离岸边不远的水面上,还有一张张宽阔的鱼嘴露出水面,一张一合,带动唇边肉须颤动。 我看了一眼就乐了。 好家伙,全都是黑背白肚的大鲶鱼。 随便一条,怕不都有人手臂长,几十斤重。 钓鱼佬钓一条上来,能挂在车后面兜半座城市,朋友圈还能再置顶半年。 但现在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么大的鱼,只怕围过来不下二十条! 可惜,应该是没有钓鱼佬有福气消受它们了。 我开天眼看了一眼,在灵视里,那哪里是什么大鱼,分明是一个个泡得浑身惨白发皱的水鬼,正用渴望的眼神盯着我放下去的那些替身纸人! 鲶鱼在水族里属阴属鬼,甚至有传说,这种鱼经常以溺水者的尸肉为食,阴气极重,最容易成为水鬼们的容器。 路亚界有“引路鱼”的传说,就是讲经常会有大鱼在钓鱼佬一臂之遥的地方徘徊,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吸引钓鱼佬下水抓它们。 其实它们在的地方是水下断崖,人下去了就上不来。 这些引路鱼多半以鲶鱼为主,就是水鬼在引诱替身。 “莫急,莫急,都有份。” 我点了点被吸引来的水鬼数目,确定纸人比水鬼多,这才放心地伸手入水,撕破了其中一张纸人。 纸人被破坏,这就意味着,一名“替身”,被“淹死了”,一名水鬼超脱苦海的机会来了。 哗啦啦! 替身纸人一破,水面上突然水花翻腾,那些前一刻还各行其是的大鲶鱼,突然激烈地厮打起来,连湖水也跟着激荡。 第320章 水鬼上岸 水鬼时时刻刻都在渴望替身落水,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名额,自然打得头破血流。 至于我说“都有份”,它们完全没放在心上。 人不信鬼话,鬼也不听人言。 这些受苦受难的水鬼,谁又会把超脱的希望,寄托在岸上人的信用上? “唉,一群蠢货。” 我忍不住摇头,明明好好排队就能更快超脱,偏偏要争个你死我活。 我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在这里等你们决出胜利者再一个个超度? 我索性一伸手,把所有纸人一股脑全按在水里撕破了。 大量“替身”的信号传播出去,打斗的鱼群瞬间就偃旗息鼓,朝着四面八方游走。 但我的天眼看得很清楚,那是因为水鬼们离开了鲶鱼的身体,它们自己却没有一个离开,反而露出头,争先恐后地朝着岸边冲了过来! “哗哗哗!” 水面无风,肉眼也看不见水里有东西,但水面却凭空掀起了浪花。 “唰!唰!唰!” 一张张纸人,都像被无形的力量吸进了深水区,瞬间沉底。 一连串气泡出现在湖面上,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时,天眼里的水鬼们,已经纷纷面露喜色,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 有大胆的,已经蹑手蹑脚地试探起湖岸来。 水鬼是不能上岸的,一离开水,它们就仿佛置身于烤箱之中,痛苦万分。 岸是禁区,这已经在一次次尝试中,成了刻在水鬼们灵魂中的禁令。 即使现在束缚解除,我也不指望它们有胆子立刻上岸,这需要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 这就必须耐心等待了,哪怕我担忧师父的身体情况,这点时间也必须花。 不然我出面催促,反而有可能吓跑了它们,那样更麻烦。 好在,这些水鬼对超脱和托生的渴望,比我预想中更强。 没让我等太久,估计也就四五分钟的样子吧,我就看到插在倒头饭上的香头突然亮了一下。 然后整根香迅速燃烧、缩短,像是正在被人大力吞吸。 原本笔直向上的烟气,也变成平行于地面,朝着水库的水面飘去。 我就明白,有性急的水鬼已经按捺不住,准备登陆了。 哗啦! 水面兴波,像有一个无形的人正从水里上岸。 啪! 岸边潮湿的泥土上,也突然多了一只赤裸的脚印。 天眼中,一名水鬼出水的部位越来越多。 最后,一只浸泡得惨白的脚,一步踏上了久违的陆地! “呼!” 我吐了口气,有第一个愿意上岸的做示范,后面就好办了。 出于对这位先行者的嘉奖,我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倒头饭,示意他可以饱餐一顿了。 这水鬼外貌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淹死的时候年龄不大,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大片泡得惨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应该是夏天偷偷戏水时溺水身亡的。 他一双眼睛纯黑而茫然,没有对意外的怨念,只有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眷恋。 在示意他可以开餐了之后,他抽了抽鼻子,闻着香火气味,露出惊喜之色,步履蹒跚地走向倒头饭的位置。 也不晓得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的缘故,他像是不会走路了一样,姿势很怪。 不过鬼本来也不是实体,走也好飘也罢,都能前进,这就够了。 十几米的距离,他很是花了些时间,才终于来到倒头饭跟前。 他像是饿坏了,或者在水里泡着,已经损伤了他大部分记忆,他并没有餐具的概念。 先是鼻子贴近燃烧的香烛,深吸一口,那香头就像上了鼓风机,“嗤嗤”地往下烧,速度惊人。 对鬼来说,香火就像大鱼大肉,那是绝对的好菜。 等吸完了香,他又把目标盯上了下面的白米饭,也没什么仪态可言,直接把脸埋在桌上,狼吞虎咽一顿造。 他就这么趴在桌上大快朵颐,还不断砸吧嘴,发出“吧唧吧唧”的动静,满脸饭粒,吃得很爽的样子。 不过诡异的是,被他吞吃的饭堆,却像在另一个空间,不管他吃下去多少,都没有变化。 只是慢慢开始变黄、变质,像沤了很久的剩饭一样都拉丝了,我在几步远的地方,都能闻到一股馊臭味。 这正是米饭中的精华已经被鬼摄取走了的表现。 看着少年鬼饿死鬼一样的馋样,我不由得微微心酸。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 少年人总是缺乏敬畏的,自以为游泳技术高超,就把学校年年三令五申的禁令抛之脑后,私自下水取乐。 却不知善泳者溺于水的道理,一朝溺亡成了水鬼,不但家人悲痛,自己也被困在水里,没得吃没得喝,何等苦楚,后来人当引以为戒啊! 少年水鬼饱餐了一顿。 直到把一堆倒头饭全部“吃完”,他才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满足地直起身子,向我鞠了一躬。 这个过程中,他还不忘伸出蛇一样的长舌,给自己洗了把脸,把嘴角沾着的饭粒都卷了个干净,模样十分瘆人。 “吃饱了就去投胎吧,下辈子别玩水了!” 我向他挥了挥手,为他搭了纸桥。 少年点点头,还是用蹒跚的姿势,一拐一拐地走。 他浑身一直在滴水,走一路,滴一路。 直到最后上了桥,身上才忽然变得干爽,身影缓缓消失在西边的空气里。 我目送着少年鬼下去了,这才把目光重新看向水面,问道:“下一个,谁?” 这时水边已经簇拥了不少水鬼,乌泱泱的十分吓人。 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少年从进食到消失,直到确定了少年真去投胎了,这才骚动起来。 水鬼里也分三六九等,看少年毫无怨气的模样,估计平时也没少当他们的受气包。 今天有这个机会,他们把少年推出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有能力超度他们去地府。 现在看到便宜了平时看不起的小鬼,这才晓得急了。 其实,有什么好急的呢? 困住鬼魂不能去投胎的,从来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他们自己的执念和怨念啊。 放下了人间的一切恩怨,自然就能解脱了。 第321章 这个加这个,才能替天行道 为了第二个名额,水鬼间又爆发了争执。 不过这次我可就没惯着他们了。 在证明自己确实有超度他们的能力后,就该他们求我了。 “再吵一句试试?现在开始,不闭嘴的,就继续在水里泡着吧,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你们废话!” 我直接砸了一颗石头在水鬼中间。 “咕咚”一声水响,他们都停下了争吵和厮打。 一双双瘆人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要换了旁人看到这场面,八成要胆寒。 但我更加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看,看个毛线,不想投胎了直说!下一个,你,上来!” 我随手指了指离岸最近的一个水鬼,勾了勾手指。 他应该不是水鬼里最强的,没想到这个机会能轮到自己头上,立刻欢天喜地地爬了上来。 其他水鬼纷纷露出不甘之色,刚要鼓噪,但我眼睛一瞪,他们就敢怒不敢言了。 这才对嘛。 我不管你们平时是怎样的生态位,但现在轮回的渠道掌握在我手里,那你们就该听我的。 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大红衣我都给灭了,我还能惯着你们这些小虾米? 不服,不服憋着。 这水凉,醒脑刚好! 我给新来的水鬼重新换好米饭和香烛。 这个水鬼赫然也是一身钓鱼佬的打扮,看来在水库里,从来不缺自己作死的冤魂。 我点头之后,他就美滋滋吃了起来。 等把这哥们送走,我又如法炮制,继续往岸上引鬼、超度的流水线作业。 一开始没出什么意外,很顺利。 我在其中还看到熟面孔,就是新死的陈磊和李雄。 不过那个被当成工具人的钓鱼佬,不晓得是不是灵魂被红衣女鬼彻底吞噬了,倒是始终不见踪影。 但就在我以为今天能顺顺利利完成超度道场的时候,打我脸的家伙上来了。 下一只被我招呼上岸的,是一个女鬼,个子不高一米六不到,瘦瘦小小的。 但她面相刻薄,眼神怨毒,一出水,我就感到一股强烈的阴冷感,化作阵阵阴风,朝我吹袭而来。 来者不善啊! 我心里暗自警惕,但还是按照流程对她说道:“吃吧,吃饱饭,你就能去轮回了。” “我不想轮回,我想报仇!” 没想到,这女鬼非但不挪窝,反而怨毒地威胁我道,“我死得冤啊!帮我报仇,不然我绝不轮回!” 我的脸瞬间就沉下去了。 靠,大红衣想报仇都被我吊起来打了,你算老几,跟我谈条件? 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阴阳两隔,你有冤情,可以让我们代为报警,也可以去阴司阎王殿告状,扣凶手阳寿,但自己冤冤相报,以暴制暴,这是万万不可的。” 我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我也是为你好,沾了人命,你就没法轮回了。” 但她怨念根深蒂固,根本听不进我的劝说,只是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执拗道:“我不想轮回,我想报仇!” “给你脸了!” 我这才真的恼了,直接从包里掏出卷成一捆的柳条缠成的鞭子,啪地抖开,在旁边湖里蘸了点水,劈头盖脸一鞭子就抽了上去! 啪! 一声脆响! 女鬼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条焦痕,疼得她一哆嗦。 柳是五鬼木之一,蘸上属阴之水,自然能打到鬼。 民间有句俗语,叫作“柳条打鬼,打一下,矮一寸”,这玩意抽鬼是真疼。 要是碰到一般的撞邪,用柳条鞭蘸无根水,抽一顿保不齐能好。 当然,这个法子也有风险。 就是万一附体的鬼太凶戾,鞭笞者自己的阳气压不住他,那反而有可能激怒鬼魂,反受其害。 啪!啪!啪! 被我兜头盖脸抽了几鞭以后,女鬼脸上终于有了怨恨以外的表情,她惊恐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晓得错了!” “还嚷不嚷着要报仇了?”我喝问道。 “不报了,不报了!” “那去投胎吗?” “去,去!” 女鬼战战兢兢道,“我愿意去投胎,愿意去投胎!” 说着,她就往香烛和倒头饭的方向走去,也想饱餐一顿。 没想到我一脚就踢翻了饭,踩灭了香。 她抬起头看我,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怨气和怒意,沙哑道:“连最后一口饭都不给吃饱吗?” 可惜没用,在我面前,她没有发火的权利。 我一鞭子下去,她眼神立马就清澈了! “犯了事,还想吃饱饭?饿着肚子下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说不定能吃饱!” 我驱赶道,“滚!” 我就是要拿她杀鸡儆猴,让其他鬼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 闹了事,还想被好吃好喝伺候着? 那我后面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呜呜呜!” 女鬼惹不起我,只好饿得前胸贴后背,灰溜溜下地府去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我指着女鬼的背影,对众鬼教训道, “我这人很公平,我给你们投胎的机会,是在帮你们。但你们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说一句,女鬼就跟着颤抖一下,其他水鬼也连连点头。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接下来的超度道场,那秩序真不要太好。 一群怨鬼硬是自发学会了排队,也算灵异界的一大奇观了。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恶鬼也是。 佛门讲佛有慈悲心肠,也有霹雳手段,诚不我欺。 光有道法没用,这个加上这个,才能保证顺利替天行道。 我拍了拍装倒头饭的锅,又拍了拍柳条鞭,在心里默默总结道。 不过,就在我快快乐乐地超度水鬼时,突然,我发现水面上不知何时,竟起了一片浓浓的雾气。 原本在我不远处排队等候的水鬼,一只接一只地消失了。 以他们急于轮回的心态,肯定不会自己消失,定然是有什么东西把他们拽走了! “师父!” 我心头一紧,连忙对旁边的师父说道,“水里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看到了,应该是水猴子。” 师父站在一边,老神在在地抽烟,见状淡定指点道,“这种怪物是扭曲的怨灵和溺死者的尸骨意外结合的产物,这些水鬼就是它们繁殖的素材,现在你要超度水鬼,等于是要断它们的根,自然会来搞破坏。” 第322章 水猴子搅局,报仇不隔夜 水猴子! 一听师父点破罪魁祸首,我顿时恨得牙痒痒。 我之前对付红衣女鬼时,就被这些水猴子搅局,差点吃了大亏。 要不是师父来得巧,我真就翻车了。 所以我本心里,自然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怪物恨之入骨。 只是怕影响了超度水鬼,这才打算先忍一手。 “要把它们打退回去吗?”我问道。 要是它们老实把水鬼放出来,我今天也可以先不收拾它们。 反正一吊道看上的是水鬼,对这些扭曲产物应该没什么兴趣。 “不用,让你做法不设防,就是打算引它们来。你不会以为我没有屏蔽它们耳目的办法吧?” 师父轻松地笑笑道,“它们在你对付女鬼时差点害死你,你难道就不想报复报复它们?”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 意识到师父和我想法一样,我瞬间不掩饰了,摩拳擦掌道,“不,我没打算做梦,报仇就要不隔夜才爽!” 我们这一脉,讲的就是个因果循环,有仇必报! 虽然正主都已经被师父打死了,但它们难道就没有同族了?这也都是我们替天行道,降妖除魔的业绩啊! “那就放手去做吧,我帮你压阵,出不了事。”师父大气地挥手道。 我压低声音:“可是,你的身体……” “区区水猴子,能碍得了什么事?” 师父眼睛一瞪,呵斥我道,“对付这些小玩意,你不会还要我出手吧?” “不用,当然不用。”我干笑道。 “那你还犹豫什么,前怕狼后怕虎,如何成道?”师父声音陡然提高,如当头棒喝。 好吧,我也没什么顿悟的感觉,就是震得耳朵疼。 师父这嗓门呐,长年累月在电玩城嘈杂的环境中跟人交谈,早就锻炼出来了。 可惜我们这一脉没有狮吼功一类的传承,不然他指定是能练成一代宗师的。 至于怎么对付水猴子,这倒不用师父教了,我已经胸有成竹。 这些家伙欺软怕硬,在水里一个个凶得不行,但上了岸就成软脚虾。 想把它们完全引诱上岸是行不通的,但直接下水,又是找死。 所以唯一的方案,就是折中一点,在能立足的浅水区,把它们引过来,一一斩杀。 怎么引也好办,这些小怪物的智力,虽然在邪祟里算高的。 但邪祟么,高低也就那么回事,无不容易受情绪控制。 只要能挑动它们的情绪,无论是贪心,还是愤怒,要达成这个目的都不难。 我选择的是后一条路。 它们跑来搅局,不就是想虎口夺食,把我超度的水鬼抢走吗? 那我只要再更强势地把鬼魂抢回来,就不信它们不生气。 “来,让我看看你们那点拘魂的邪术,能否与我道门招魂的正法相抗衡!” 我一把抓起旁边法坛上提前组装好的引魂幡,扛在肩上,大踏步走进不远处的水库里。 这一片的地形很符合我的心意,从岸边到水库深处是一片逐渐延伸的缓坡,没有断崖,这也意味着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战场,可供我施展。 “魂兮归来!” 我一振长幡,法力灌注,一股玄之又玄的波动,就从引魂幡上散播开来。 在我身后,我敕封的黑白两位阴差王惊龙和张怀锦也都被我召了出来,同时念咒为我助力。 “魂兮归来!” 以他们阴差的身份,在招魂引魄这方面,即使境界欠缺,但能达到的效果只会比我更好。 呼呼呼! 在我们合力之下,招魂的力度可谓是空前强大,下一秒,一道道黑影就从水中冲起,投入到引魂幡中,看面貌正是之前还在排队就被水猴子掳走的水鬼们。 “叽叽叽!” 随着水鬼被我们招走,原本平静的水面立即沸腾,水下还有愤怒的“叽叽”声传来。 一只只大爪子在浪花中若隐若现,正是我之前见过的水猴子。 显然,它们对到嘴的鸭子飞了十分不满。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为了进一步激怒它们,甚至还故意往深水区的方向多走了两步,让自己的气味在水中愈发浓烈。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些小东西的胆子和它们的体型成正比,我都把它们的未来抢走了,一个个也只敢躲在水下无能狂怒,一个冲上来拼命的都没有。 “来啊,正面上我!” 我露出恶趣味的笑容,冲着水库大声挑衅道。 水猴子们的气息愈发暴躁了,可惜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勇士敢从水里冒头,这让我十分失望。 “真的不来吗?不来我可真走了哦!” 我拍了拍手里的引魂幡,作势要走,同时嘲讽地说道, “我会把水库里的水鬼全带走,还会告诉周围的人,这水库里有邪祟,不能靠近,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淹死在水库里,你们这些小怪物,就等着断根吧!” 哗啦! 或许是被我这话打中了要害,一声水响,一颗毛茸茸的头颅,终于从水面上浮了出来! “不错不错,看来你们水猴子也不全是胆小鬼嘛!” 我收回了迈出的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其实我也不确定水猴子那点脑浆,能不能听懂这么复杂的语言艺术,但万一呢? 有一就有二,甚至更多……随着一阵浪花声,几道狗狗祟祟的黑影,终于从水里爬了出来。 因为这些家伙露出水面的部位不多,身上又沾满了淤泥和水草,即使是白天,我也看不清它们具体长了副怎样的尊容。 只是大体能看出它们遍体毛发,双手是粗大的爪子,有着类似人的外形,但更矮小,半直立行走。 从头颅的大小推断,这些小东西个体身高应该在一米左右。 在它们出现的同时,周围的水温都变得阴冷了不少。 本来我修道有成,称得上一句寒暑不侵了,不然我也不敢大冬天裤脚一挽,就往水里走。 可是现在,我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它们那边蔓延过来。 虽然没有冻结水体,但也冷得我皮肉隐隐作痛了。 这绝不是活物应有的特征,师父说过,水猴子半尸半鬼,那眼前之物,肯定是它们没跑了! 第323章 浓缩才是精华 深水区是水猴子的主场,它们力大无穷。 我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这些怪物剥皮抽筋,但也不会蠢到冲过去送死。 而是沉住气,站在原地默默等待。 虽然浅水区会让水猴子的力量有所削弱,但并不会跌落到岸上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所以这个位置,它们应该能接受。 就在这里打一场,算得上我们双方一种无意达成的默契了。 “一、二、三……” 我沉着地站在浅水区,看一个接一个水猴子从不远处的水面钻出,当终于不再有新的黑影加入时,这个数字定格在了七。 当它们的数量上来了之后,周围空气里弥漫的已经不再仅仅是阴寒,而是淡淡的尸臭味。 果然是污秽的邪祟之物! “叽叽叽!” 这些浑身长毛的小怪物四下张望,最后,一双双纯黑的瞳孔,全都落在了我手里的引魂幡上。 直到此刻,这些头脑简单的家伙眼里,还是只有它们被夺走的水鬼,而看不到我这个潜在的敌人。 一阵和动物园真正猴子差不多的短促尖叫后,这群小怪物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怒的神色。 我感觉它们像是在跟我“交涉”,但不懂外语的我只能辜负它们的一番“善意”了,这无疑激怒了这些水库的霸主。 在试探了一番脚下的水深后,水猴子们纷纷露出残忍之色,毫不犹豫朝我扑了上来。 假如说之前畏缩的样子,还有那么一点灵智的模样的话,进入攻击状态的它们,就完全变成了野兽。 一个个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像是恨不得不把我撕碎。 当然,我也不是毫无准备,在他们扑上来的瞬间,我已经把引魂幡扔给两名阴差带走,自己从脚下的水里拖出一张渔网,朝它们用力一撒! 这张渔网是被匆忙撤离的打鱼人遗弃在岸边的,尼龙绳编织而成,非常结实。 我拿来充当临时的法器,对付这些有实体的小怪物,倒是刚刚好。 “日之源,火之祖,朱陵火府之精。火铃神,火轮神,火神罩鬼神。结为网罩摄邪精,火罩八方空……谨请火罩大神徐忠、江巨、赵玉、翟宁,禀吾敕令,听吾号令,火急奉行疾。” 我口诵真言咒语,单手结印朝撒出去的渔网一点,一股玄妙的法力,立刻加持在渔网上,令它完成了从凡物到法器的蜕变。 “网”,在诸多法器里是常见之物,大部分法脉也都有自己的天罗地网。 张一羽用得多,只是因为他们云麓宫的法门确有独到之处,不代表我就不会了。 要同时对付这么多邪祟,还是得先把它们控制起来,不然被围攻的话,很容易陷入双拳难敌四手的窘境。 这种时候,一张法网,就是最好的群控技能。 哗啦! 大网一张,像一团黑云落下,顿时把七头水猴子里的大半兜在了下面。 嗤! 刹那间,一股焦糊味就腾了起来。 加持了法力的绳网,在邪祟眼中,并不比烧红的铁丝网好相与。 我一手结印,另一手也没闲着,抓起腰上系着的口袋,猛地一泼,一片白色的颗粒就兜头盖脸撒向水猴子。 这些白色颗粒都是生糯米,水猴子半尸半鬼,鬼的一半自有法网对付,这些糯米,则是针对它们尸的属性进行特攻。 “吱吱吱!” 凄厉的惨叫响起,比之前洪亮了好几倍。 连续被克星迎头痛击,水猴子们都快疯了。 被困在网里的拼命挣扎,惨叫不停。 剩下三只没被罩住的幸运儿,更是在短暂的彷徨惊恐之后,就镇定下来。 一开始它们还试图拉扯渔网救同伴,但大爪子一碰到网绳,就像抓在烧红的烙铁上,被烫得黑烟直冒。 救助不成,它们转身龇牙咧嘴地朝我扑了过来。 看来基本的智力还是有的,知道我才是破局的关键,只要干掉我,法网自解。 “但是,你们这才叫自投罗网啊!” 我嘿了一声,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我又是张网又是撒糯米,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把这些邪祟分割开来,各个击破吗? 我不在乎它们送货上门,甚至乐见其成。 我真正怕的是,它们凉薄无情,同伴被抓了,剩下的一股脑逃回水库里,那我才真会感到棘手! “吱吱吱!” 伴随着一股死鱼烂虾的臭味,一只水猴子带着强烈的阴气,从正面扑向我。 与此同时,另外两只水猴子则绕向我的侧后方。 “还会包抄?” 我冷笑一声,并未搭理试图包抄我后路的两只孽障,而是飞快脱下外套,画了一道护身符,然后缠在左手小臂上,当盾牌挡向迎面扑来的水猴子。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只有实力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一方,才有搞包围的资格啊。但在我们之间,我才是那个强者!” 不管怎么说,绕路比直线冲刺要花的时间都要多点,这点时间,足够我解决面前的水猴子了。 本来还想着怎么再分化下它们,各个击破,哪晓得它们这么乖觉,不用我开口,自己就把这件事办了。 “作为奖励,我就斩断你们这充满罪孽的躯壳,送你们去轮回吧!” 我右手一撑,用包裹了护身咒的手臂挡住水猴子跃起的一爪,右手金钱剑猛地刺了出去! 砰! 一声肉体撞击的闷响,水猴子一爪抓在我画了护身符的外套上,瞬间被爆发的法力弹飞。 不过这反而救了它一命。 因为我原本的打算,是趁它被符咒之力震慑时,补上一剑,直接把它开膛破肚的。 但我低估了它的力量,即使是在浅水区,它那小小的身躯里,依旧能爆发出一股怪力。 我虽然没被掀翻,但也被震出了硬直,僵在原地。 本已刺进它身躯的金钱剑,来不及下剖,就随着它被震飞,重新从血肉中拔了出来。 它虽然被金钱剑的阳气灼烧得吱哇乱叫,但看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明显不致命! “坏了,失策了!” 一剑没杀死正面的水猴子,我心中顿时一惊。 但不等我回气补刀,侧后方两道阴煞之气猛地袭来,是包抄我后路的那两个家伙已经顺利占据了攻击位置,开始掏我腰子了! “麻烦的家伙!” 我顾不上那只伤而不死的水猴子了,只能见招拆招,回头自保。 幸好,水猴子里也有强弱之分,这两只绕后偷袭的,实力明显比正面强攻那只孱弱不少。 我一记回马枪,金钱剑逼退一只,左臂缠着的衣服再挡下另一只。 虽然把它震飞,但我自己也又被推了个踉跄。 裹在胳膊上的外套也被它的爪子勾住,扯了个大口子,符文被破坏,护身符顿时失去了效力。 这时,我眼前一黑,一道黑影已经高高跃起,带着飞溅的水花,劈头盖脸抓向我面门。 是一开始被逼退那只水猴子! 它已经从伤痛和惊惧中缓过神,又扑了上来! 第324章 六阳神火焚妖邪 “退!” 面对正面来袭的水猴子,我下意识还是抬起左臂去挡。 但换来的却是一阵刺痛。 我这才猛然惊觉,衣服里画的符法,刚刚已经被破坏掉了! 撕拉! 水猴子尖利如铁钩的大爪子一把挠下,直接把我的外套撕成了碎布条,还在手臂上留下了三条鲜血淋漓的爪痕! 幸好,衣服还是起到了一点缓冲的作用,否则凭它一身蛮力,这一爪子下来,我左手不得骨断筋折? “小瞧这些鬼东西了!” 我闷哼一声,忍痛后退,心里明白,自己还是被水猴子矮小的龙套外形给迷惑了。 这些半尸半鬼的邪物,其实一点不弱,特别是群起攻之的时候,法师一个不小心,都可能着了道翻船!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我直接就近取便,以血为墨,以破布为纸,唰唰画下一道九凤破秽符。 这等仓促所成之符,威力自然比不上蓝色符纸出品,连黄符都够呛。 但有我半神之血的加持,威力也不同凡响。 何况一只水猴子而已,也不是红衣厉鬼那样的大邪。 轰! 一道火光飞出,在它身上炸开,直接烧得它吱哇乱叫,自身难保,纵有什么后续的攻势,也只能胎死腹中了。 “下一个轮到你们了!” 我转身一脚,把后方另一头水猴子踹翻在地,抬手一剑,根本没给他起身的机会,直接洞穿胸膛,钉死在了齐膝深的泥水之中! “啊!” 这水猴子一身惨叫,七窍中冒出黑气飘散,那是它被我打碎的残魂。 没了体内鬼气维持,它遗留下来的尸骨也快速腐烂,很快化成一堆乱七八糟的白骨,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原主人是谁了。 我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生怕被尸水污染的湖水蔓延到我身上来。 “吱吱吱!” 水猴子虽然凶残,但对同类似乎保有感情。 看到我斩了一头,剩余两头骤然发出悲愤的“吱吱”声,攻势愈发疯狂。 一张张血盆大口都快咧到耳根去了,露出里面的尖牙,仿佛不要命了也要撕下我一块肉。 “你们想报仇的心意我感觉到了。” 我讥笑道,“可这世上要是只凭心意就有用的话,我们还修什么道,成天许愿就行了!” 被愤怒烧昏头的水猴子破绽百出,比之前更好对付,我脚尖一挑,就把金钱剑拔了回来,握在掌中,运气横扫。 当! 我的金钱剑正好砍在扑上来的水猴子嘴巴上,火星四溅,崩掉了它半口牙,身体也倒飞出去。 没办法,它既然有身体,就得讲基本的物理法则。 它要不跳起来,还能凭一身蛮力跟我角逐。 但双脚离了地,区区一米高的身子,能有几十斤的体重啊? 还不是跟打棒球一样抽飞得远远的了。 这时,第三只水猴子的血盆大口,也已经啃到我面前了。 连续击败了两头水猴子,这最后一头,我就不准备留手了。 不但要败,还要杀! 我一边以星斗步徐徐后退,以空间换时间,一边双手拇指收回,食指伸直相对,其余三指交错相扣,结了一个“午”印,口中以最快的速度念动咒语: “南极火铃,金火天丁。速离巽宫,来降离门……天地合德,日月藏辉。火急下降,与吾合真。急急如律令!” 手、口、步三法合一,这是开坛做法以外最高规格的施法仪轨了,也意味着,我现在要施展的,是我现阶段能施展的极限道法。 “六阳神火咒,开!” 法术一成,我顿感体温飙升,面红耳赤,身体散发出的热量,令周围冰冷的湖水都温暖起来。 我反应速度和身体机能,也同步暴增一个档次。 原本水猴子的扑击,还能令我左支右绌。 但在开启了咒法的情况下,它在我眼里完全成了慢动作。 连口中飞溅出的涎水,都看得清清楚楚,还能轻松躲掉免得弄脏了衣服! 啪! 我一抬手,水猴子就像自己送货上门一样,把脑袋送到了我掌心,被我一把扣住! “吱吱吱!” 它凶性不减,吱哇乱叫,甚至还张口想要来咬我的手。 “冥顽不灵,当诛!” 我眼中闪过一丝高高在上的悲悯,下一刻,掌心劳宫穴气劲一吐,海量的阳气就被我直接灌进了水猴子的身体里。 嗡! 强烈的阳气与它身体里的阴晦之气发生碰撞,甚至在它的五官中都迸出火光来! 眨眼间,水猴子就从剧烈挣扎到一动不动,其他水猴子本来还想上来帮忙,但感知到那一闪而逝的恐怖阳气,全被镇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直到一阵风吹过…… 呼! 我手里的水猴子身躯像被火葬了一样,直接化为漆黑的飞灰,被吹散无踪。 只剩半块焦黑的颅骨碎片还被我抓在手里,看了一眼,就像丢垃圾一样抛掉了。 “好小子!” 岸上,师父看着我举手投足就把一只水猴子化为灰烬,忍不住击节赞叹道, “只是看我施展了一次九阳归一,你居然不用我提点,自己就领悟了六阳之火,好好好,我们这一脉出了个真正的天才啊!” “其实相关咒语和法术,都已经记录在本门典籍里了,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前人疏忽,并未写在一处。” 我向他微微欠身以示谦虚,“以前我没想到那些阳和咒语里,竟隐藏着三、六、九的进阶次序,今日也是得师父您提点,我才豁然开朗的!” 没错,我们门派中的阳属性咒语,其实存在着一条循序渐进的进化链,如登天之梯,步步高升。 从最浅显的三阳一气咒,到高一级的六阳神火咒,再到最强的九阳归一咒,其关联,大概就相当于游戏的里从火球术,到大火球术再到连珠火球的进阶。 而且,每个阶段的阳气咒语施展出来,特效还不同: 三阳一气咒是以纯粹的阳和之气灼伤邪祟; 而师父对付万恶魔童时施展的九阳归一,则能把海量的阳气压缩成一点,打入邪祟体内再引爆,造成最大化的伤害。 我刚刚施展的六阳神火咒,效果则介于二者之间。 不但能加持己身状态,还能把阳气浓缩成天克邪祟的六阳火,杀伤效率是三阳一气咒的好几倍。 其实对付区区水猴子,是完全用不到这么高级的咒语的。 但自从看了师父的九阳归一,我心头灵感就喷涌如泉。 直到刚刚,终于悟透了凝阳成火的奥秘,一时技痒,迫不及待就施展了出来。 没想到威力居然这么恐怖,直接就把一头水猴子给烧化了! “还没完!这么带劲的咒法,只消灭一头水猴子,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 我目光一转,就落在了不远处还没挣脱渔网的那几只水猴子身上。 我一个箭步上前,俯下身子,火光隐现的手掌,直接朝渔网上抓去! “六阳神火,焚妖烧邪!” 第325章 师父又躺了 嗤啦! 在六阳神火燃起的一瞬间,网中的水猴子们终于感受到生死危机,纷纷爆发潜力,撕裂了罗网,破封而出。 可惜它们脱困得还是太晚了,我浑身阳气如海如潮,不断压缩成一抹火光,在掌心翩然炸开! 呼! 我的手在渔网上一抹,就将其“点燃”。 无形的火光不伤渔网,但却能顺着被我法力浸染过的网绳快速蔓延。 眨眼间,整张渔网覆盖的范围,就化作一片火海。 那四只水猴子,全被点燃成了直立行走的火把! “吱吱吱!” 熊熊燃起的火光,令水猴子们惊慌失措。 在活人眼中无比温暖的火光,于它们而言,却无异于阎王的请帖,死神的召唤! 一张张本来狰狞的毛脸,瞬间就被惊慌和恐惧所取代,漆黑的眼眸都变得清澈不少。 它们想逃,但奈何浑身墨绿色的毛发已经被火光点燃。 熹微火光在它们身上一闪即灭。 下一秒,惊恐万状的怪叫戛然而止。 这四只水猴子也一动不动了,像从活物变成雕像。 哗啦! 微风吹皱湖水,波浪一拍,它们的身躯就像沙雕一样垮塌,只剩一片灰烬,在水中慢慢沉降。 我的复仇行动,在我施展出六阳神火咒的那一刻,就再无悬念。 最终,来犯的七只水猴子六死一伤,基本被我团灭。 只剩最后也最强壮的那一只见机得快,拖着一身沉重的伤势跳水逃生。 对此,我也无可奈何。 水域毕竟是它们的主场,我也不可能为了追捕一只不晓得能不能活下来的水猴子,就托关系抽干整片水库吧? 好消息是,水猴子是群居型的邪物,这次所有水猴子近乎被一网打尽,它一个光杆司令,就算能从伤势中幸存下来,也必然会吓破胆,不会敢接近岸边了。 只要住在附近的人不自己寻死,被它所害的概率,其实应该很低。 至少……会低过那些因为工作压力、感情创伤、家庭矛盾投水自尽的人。 而后面这些因素,即使是我们道士也无可奈何。 我们斩得了天下的邪祟,却救不尽世间的苦难。 可以预见,未来这水库里的死人,依然不会绝迹,水鬼和水猴子,还会重新滋生。 只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能让这注定的死亡,来得更晚一点,更少一点。 也算不枉我们出生入死的付出了。 “师父,都了结了。” 六阳神火本就是纯阳之火,被此火焚为灰烬,任凭什么邪祟都不可能有余毒遗下,倒也不用善后什么,我收了法术,就回到师父身边说道。 “嗯,那就回去吧!” 师父点点头,语气云淡风轻。 但我却注意到,他一只手按在法坛一角,暗暗用力,面上神色更是晦暗。 他注意到我的眼神,也不隐瞒什么,苦笑一下,低声道:“尽量快点,要不我不一定能撑得到回去,半道上露馅的话,恐又节外生枝。” “晓得了。”我心头一凛,连忙应道。 “二位师傅辛苦了!” 我收拾好法坛上的应用之物,招手示意邓叔他们可以安排人撤走桌子了。 见我们凯旋归来,那些死里逃生的村民也一窝蜂涌了过来,好一阵吹捧。 亲眼见证了刚刚电影特效一样的场面,这些人早把我们师徒奉若神明。 能出现在这场合的,多少都有点身份地位大小是个村干部,要不就是附近村子德高望重的长者,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甩,吹捧得我这个年轻人都有点飘飘然了。 他们还摆下宴席邀请我们留下吃饭,总算我记得师父身上的伤势刻不容缓,严词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不过在临走之前,我还是要来纸笔,给众人留下了药方一张。 “这是正阳气的方子。” 我把之前被鬼师控制的众人喊到一起,叮嘱道, “接下来半个月,你们都要照方抓药煎服,另外就是多晒太阳,少去阴湿之地,不然被外邪上身,难免留下后遗症,以后老了腰酸腿软,神经失常,别怪我今天没提醒你们啊。” 他们一个个把我的话奉若圣旨,诚惶诚恐地答应下来。 我又叮嘱了邓叔一遍,一定要照顾好贡献鸡冠血的雄鸡。 我第二次去取血的时候,它们鸡冠子都白了,为了清理水库,也真是大放血了。 做完这一切,我才跟师父急吼吼地回到了车上。 车门一关,他一直强撑的一口气泄了,直接瘫软在后座上,浑身汗如浆出,把座椅都打湿了! “快回去!”他喘息道。 我不敢怠慢,连忙发动了汽车,朝着电玩城风驰电掣而去。 只是还在回去的路上,我就发现,师父的状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细细一感知,他的气息仿佛紊乱到了极点。 一时面红耳赤,气息亢奋;一时又面色惨白,状态低迷。 我现在也不是刚出道的菜鸟了,一眼就看出,这是拿捏不住气血的症状。 但以我师父的道行来说,这是完全不应该出现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身上的伤势,比我想象的还严重,已经到了伤筋动骨、动摇根基的地步了! 一念及此,我心急之下,差点没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 但马上,就被我那正处于亢奋期的师父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养气的功夫养到狗身上去了?开这么快,万一撞了,什么道法都没用,咱俩都得去见祖师爷!”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我苦笑道。 “那也忍着。” 师父哼哼唧唧道,“伤已经受了,你就是把车快到天上去,我还能当场痊愈不成?莫着急,平心静气,正常速度开就行了,别被人看出破绽来。” 在他的劝阻下,我放慢了车速,匀速开回了电玩城。 好在运气不错,路上没再碰到其他拦路虎,又或者是师父演技过关,成功骗过了所有潜伏在黑暗中的秃鹫。 等我们终于进了电玩城的门,见到祖师爷的牌位,我们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师父回头看了我一眼,露出苦笑之色,叹道:“唉,刚从病床上爬起来没几天,这还没活动开,又要躺回去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话音一落,他突然双眼紧闭,仰天便倒!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都等不到睡床上,就要先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了。 “师父!”我惊呼起来! 第326章 新春临近,门神桃符 师父倒下以后,他的老朋友都来看了他。 其中就有吴道长和扁鹊这样精通医道的高人。 可惜他们诊断完,都不约而同给出了一个结论: 拼得太狠了,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但症状缠绵不去,怕是要卧床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也只能苦中作乐安慰师父:“您安心休养,以后我就是咱们这一派的顶梁柱了,我会养家糊口的。” “滚蛋!”师父直接把床头没吃完的苹果砸了过来,“老子又没死,要你小子顶什么梁柱?” 在与吴道长他们的闲聊中,我还得知了万恶魔童其他分身的下场。 “当时它一共分化出了四具分身,除了你师父是单枪匹马追一具外,去追其他分身的道友,至少都是两人一组。” 吴道长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我师父道,“可即便如此,依然只有两具分身被彻底消灭。还有一具分身与追兵拼得两败俱伤,在我们其他方向的援兵赶到之前,逃之夭夭,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能得到同为一代宗师的吴道长钦佩,师父在圈子里的威望可见一斑。 “你这老杂毛,存心来笑话老子不成?你看我现在这熊样,比两败俱伤又强到哪里去?” 但他自己却像对这些虚名毫不在意,靠在床头,懒洋洋地摆手道,“我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讲的,这次要不是生伢子给力,老子还真就栽了!” “生伢子了不得,这点贫道早就看出来了。” 吴道长也很给面子,对我丝毫不吝溢美之词,“以后等我们退了,年轻一代,怕是要以他为尊了。” “我也就是敲敲边鼓罢了,还差点拖了后腿。”我颇不好意思道。 自家事自家清楚。 虽然在覆灭万恶魔童分身的战斗中,我确实斩出了重要的一刀。 但同样,我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对手。 要是没有红衣女鬼和水猴子消耗了师父不少法力,他对付万恶魔童,也未必需要我的帮助。 “这么说,还是有一具万恶魔童的化身潜入了人间?”我忍不住担忧问道。 打过几次交道,我对大凶的危险性再清楚不过。 用“行走的天灾”来形容它们,那是半点无差。 这一头逃逸的万恶魔童分身一旦开始作祟,还不晓得有多少无辜之人要受害。 “是啊,这确实是个隐患,是个人都晓得。” 吴道长无奈道,“我们也一直在找它,但它不晓得是不是吓破胆子了,宁可不恢复,也始终缩着不肯露头,我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那确实麻烦。” 我点点头,并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参与其中的打算,连他们这些大佬都无能为力的事,我自然也没辙。 不过就在我准备把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时,突然,一个可能闪过我脑海。 我连忙说道:“师父、吴道长,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不是万恶魔童不恢复,是有人庇护了它,在帮助它不引人耳目地恢复?” “这怎么可能。” 吴道长摇摇头,像是觉得我异想天开了,“大凶对一切活物都充满了憎恨和恶意,这是天生的,不然也不会被先贤关在地下城里了,先不说谁会脑子缺根弦帮大凶,不怕大凶恢复了连他们一起吞了吗?就说真有这个想法,也没法跟大凶达成合作呀!” “不,是有人的。” 师父却突然凝重地接过话茬,与我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一吊道!” “这帮混蛋,一直在打大凶的主意!他们未必没有跟大凶暂时妥协的法子!” 不管有什么锅,先往一吊道头上甩,准没错! “我们这次击杀了万恶魔童,就碰到了一吊道派来接应它的人。” 师父把我们跟鬼师打交道的情况掐头去尾说了一遍,才恨恨道,“我们提前把那鬼东西做掉了,他还想找我们索要残骸。 呸,那老子能给他们一根毛吗?要不是这又动了一次手,老子也不至于压不住伤势,要躺这么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先告辞了!” 吴道长心急火燎地站起来,道,“这个消息我必须马上通报给其他道友知晓。大凶加一吊道,这太可怕了,必须尽快把他们揪出来才行,不然威胁就大了!” “你自便。” 师父笑了笑,郁闷道,“反正老子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我这个徒弟,我暂时还不打算让他卷入这个档次的事件中去。” “那是当然的。” 吴道长点头,“生伢子和贫道门下那两个,他们的舞台在未来,不在现在。” 送走了吴道长,电玩城又安宁了下来。 修行圈子的一切,仿佛暂时与我们师徒无关了。 我趁机专心筹备起过年的工作来。 往年我都是凭自己心意回老家陪小姨过年,或者留在省城跟师父过年。 一般是每年轮换着来,或者年初一再去小姨那边。 但今年师父受了伤,得卧床休养,我要照顾他,肯定是回不去了,只能打电话给小姨解释。 小姨也很通情达理,听说我师父“病了”,还很心焦,嘱咐我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但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他一定要孝顺。 这还用说吗? 恩情恩情,不光有救命之恩,更有师徒之情啊! 恩同再造,情同父子! 身为儿子,又怎么可能不孝顺自己的父亲呢? 虽然年货之前就已经买好了,卫生也打扫过了,但要做的事还是很多。 尤其是我们这种修道的家庭,各种讲究和禁忌,比一般人家更多。 比如,普通人家要在门上贴春联,贴年画,而我们电玩城的大门,却要沿袭古老的传统,悬挂桃符。 一转眼,到了年三十,和现在市面上卖的年画一般是秦琼尉迟恭不同,我在桃木片上亲笔书写了“神荼郁垒”之名,悬在门上。 这两位是最早的门神,同时也是地府五方鬼帝之二,负责镇守东方桃止山的鬼门关。 传闻这座鬼门关建立在一棵三千里高的大桃树枝杈之间,桃木镇邪的源头,也是来源于这棵树。 或许也正因为两位大神守卫鬼门关这一行为,才让他们成为了民间最早的门神。 虽然后来知名度被秦琼尉迟恭给取代了,但因为我们这一脉是阎王嫡传,神荼郁垒说起来还是咱祖师爷的同事,与我们也有几分香火情,自然不能让人家下岗。 值得一提的是,五方鬼帝其实是九位大神,分别镇守东西南北中五方鬼门关。 除了南方鬼帝杜子仁是孤身治理一座鬼门关,其他鬼门关都分了两位门神,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原理。 很快,我就收笔,把亲手写好的桃符,端端正正挂在了大门口。 这桃符我是用朱砂混了法墨来写,笔触间还加持了法力,是真有镇邪之功效。 不过我写完就气馁了,哪个邪祟会这么不开眼,跑到我们道场门前来搅扰啊?这跟厕所里打灯笼有什么区别? “唉,我这两块桃符,怕是注定要明珠暗投了。”我背着手仰望桃符,感慨道,“我明明很满意来着。” 第327章 团年饭,梦中人与妖 我们家乡的习俗,吃团年饭的时间,是在年三十的大清早。 所以我被迫放弃了温暖的被窝,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忙活。 当然,以我们师徒一脉相承的厨艺,大部分菜肴,其实都是预制包居多。 幸好在科技与狠活的加持下,现在预制菜的技术不错,加热一下,倒也勉强称得上色香两全,味道一般但也能吃。 两个大老爷们在家,还要啥自行车呢? 一番忙碌,一桌菜终于小有规模。 不过,就在我摆好碗筷准备喊师父吃饭的时候,他走出来看了一眼,就又蹒跚地走进厨房,另外拿了一副空碗筷出来。 “师父,你约了客人?”我诧异问道。 他摇摇头,只是道:“以后我们吃饭都摆三副碗筷。”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想问为什么。 但话到嘴边,猛然就反应过来,这第三副碗筷,八成是供奉给那位引我入羽化定的神秘小姐姐的。 从她手段看,不大可能是活人,更像保家仙一类的灵体存在。 只是我不明白,我拜师入门六年多,为什么过去不用供她,现在突然就要供了。 但她的事,是师父和我之间为数不多的秘密,他向来守口如瓶。 我晓得问了他也不会说,干脆直接没开这个口,只是点头应道:“好,晓得了。” “吃饭吧!” 我跟师父入座,因为只有我俩,虽然摆了一大桌子菜,但也没多少年味。 师父心不在焉地夹着菜,眼睛却总看向放在旁边的那副空碗筷,眼中不时闪过深邃的悲伤和内疚。 看得出来,他在等某人的大驾光临。 我们都不是普通人,自然能感应到,那个位置上,其实什么都没有。 是真的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灵体。 席位备下了,但客人却没来。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应该是和我们一样早上吃团年饭的人家。 节日的氛围一下就浓厚起来。 师父有伤在身不能饮酒,我趁机端起饮料,笑道:“师父,干杯,我敬你。” 师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举杯与我碰了一下。 简单吃完这顿团年饭,我洗了碗,给小姨打了个电话,就跟师父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如此渐渐到了晚上,外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我听着外面的烟花声,电视里放着春晚,“家”的氛围,前所未有地浓厚起来。 虽然我们都是行内人,但这个除夕,却出奇地没有聊任何降妖除魔的事,只是单纯地拉家常。 师父避开了他跟着师爷行道的经历,只是说起他跟何师公的童年。 当然,在他的描述里,他是个英明神武的师兄,何师公是个专做蠢事只会等他来救的师弟。 在他的带动下,我也说起了自己那酸楚的小时候。 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中,我感觉自己心门打开了。 心里有什么积压多年,但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块垒,在慢慢融化、流走,让我越来越轻松。 最后,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保持清醒的最后时刻,我依稀听见师父淡淡地说道:“为师今年送你一个大红包。” 红包? 我头一垂,意识陷入了一片漆黑。 等我再醒来,发现自己还坐在沙发上,但师父却不见了踪影。 客厅里没开灯,烤火的火箱里,也没了一点温度,连窗外的烟花声都停了,黑漆漆,静悄悄的。 “这是,凌晨了?”我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 我们这烟花从吃完晚饭,要一直放到午夜十二点整,现在烟花声停了,那必然已经是凌晨时分。 “新的一年了啊……” 我感慨着,从火箱的烤火被下面抽出了脚。 这时,我忽然发现,整座电玩城没开业,乌漆墨黑的,只有餐厅还点着灯,有细碎的动静传来,像有什么人在吃东西。 难道是师父肚子饿了在自己搞宵夜吃? 我连忙喊道:“师父,你饿了就喊我给你热饭菜嘛,莫自己搞,快去躺着休息。” 但奇怪的是,师父没应我,那咀嚼声却忽然停了。 我察觉到有点不对,但也没多想。 毕竟这可是我们自己的主场,祖师爷的牌位就在屋里摆着,万邪辟易。 要这样还能有邪祟混进来搞事,我也躺平任捶算了,反正搞不赢。 我趿拉着我的动物毛拖,睡眼惺忪地走向餐厅。 可就在我走到餐厅门口时,我猛地愣住了,苦笑一下,道:“原来我是在做梦啊,怪不得这么困呢!” 只见餐桌上,早上我们吃剩的菜,又恢复了热气腾腾,一道熟悉的倩影,正坐在餐桌边,优雅地擦嘴。 她正是上次引我入羽化定的小姐姐,看到我,嫣然一笑,道:“来啦?这菜味道一般,但能吃。” “那是,你怕是为数不多能尝到预制菜的灵了。”我走到餐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我试着细细打量她,但和上次入梦一样,除了能看到一个“她很美”的印象,依然无法看清她具体的五官,跟天然打了码似的。 又或者,我其实看清了她的脸,但在移开目光的一瞬间又遗忘了,唯一能记住的,就是这个印象。 我现在愈发确定,她跟我师父有关了,至少跟我们这一脉有关,否则不可能当着祖师爷的面,大摇大摆吃我们的团年饭。 “我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这么熟了,没必要还给自己脸上打码吧?”我半开玩笑道。 没想到我这位梦中女神却哀戚地摇摇头,道:“这是惩罚,你不懂的。” 惩罚? 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谁给的惩罚?师父?祖师爷?还是……她自己? 我心中念头百转,正想着这次一定要逮住当事人问个明白。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又笑着说道:“有个宵小想入梦找你,被我擒下来了。” 说完,她朝旁边虚拉一下,就像变魔术一样,从旁边虚空中“嗖”地拖出来一个人,往地上一掼,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果然是梦境啊,大变活人如此丝滑……” 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才低头看向地上的俘虏。 他身上没有绳索,但却像被捆住一样,整个人呈四马攒蹄的姿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长相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圆脸小眼睛,身形微胖,身上有股滑稽的气质。 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他那个肥大的鼻子,已经不像正常人能长出来的了。 “他不是人,至少不全是。” 我的梦中女神在一旁笑盈盈道,“它是山海经中的食梦兽貘妖魂投了人胎,若不是仗着神通,也不可能在祖师爷眼皮子底下尝试入梦你。幸好你挂了真桃符,不然我还真没那么容易发现他。” 食梦貘? 我听了不禁摸了摸下巴,面露古怪之色。 有趣,我的桃符还真派上用场了啊? 貌似有种遗憾被弥补的微妙感呢! 我心里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却伸腿踢了踢地上的食梦貘,调侃道: “就你要入梦我?哥们,就算是外国妖怪,也不能这么放肆啊?” 第328章 龙君使者,爱国妖怪 貘是一种长着肥大鼻子,形似野猪的兽类,传闻以梦为食。 现在只有南美洲才有生存,也叫巴西貘。 听这名字,就晓得是外来物种了。 所以我觉得,自己叫他外国妖怪,一点都不算错。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头貘妖在矮檐下,居然还不忘标榜自己的出身,挣扎不服道,“不带这样侮辱人……妖的!咱们华夏以前也是有食梦貘分布的好吗?我可是百分之百的华夏正妖旗!” 哟呵,我一听就笑了。 你这妖怪还挺爱国。 但也因此,对他印象好了不少。 虽然一上来就入我梦挺不礼貌,但当了阶下囚还能为自己国籍据理力争。 这叫什么,小节有愧,大节无亏啊! 嗯,是个好妖怪! 我笑着对神秘小姐姐道:“我讨个人情如何,先放开他,这么捆着也挺难受的。” “你确定哦?” 小姐姐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警告道, “你可别因为他长得滑稽就小瞧他,他应该是全盘继承了前世的天赋神通,虽然现实里就是个普通人,但梦里,非常难搞,要不是我情况特殊,又有你的桃符为引,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还真不一定拿得住。” 我一想就明白其中原理了。 她既然能引导我这个外人入羽化定,证明自身起码也是羽化定的境界,甚至更高。 羽化定天克一切虚妄幻想,控制梦更是禅定的基本功。 这头食梦貘转世为人撞到她手里,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没事,放开他吧!” 我笑笑,坚持道,“我看他也不像会无故入梦的角色,八成还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任务没完成他不会跑的,我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 “好吧!” 小姐姐伸手一指,去了食梦貘身上的无形束缚,他立刻就能动了。 “我确实是有任务在身。” 他不等爬起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小龙君的使者!此行是来向薛先生表达善意的!” “小龙君?是他?” 我立刻想起了这位曾经打过交道的一吊道大妖。 他是个很矛盾的存在,疑似化形大妖,但实力又明显没到化形龙种该有的水平。 对我的态度也是若即若离,身为一吊道的一员,却跟我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怨。 虽然利用的可能性居多,但不可否认,我也正是从他口中得知了我妈的近况。 那他现在派手下来是什么意思?拉我入伙吗? 还是入梦这种隐秘的手段,要不是电玩城里还藏了一位神秘高手,外人还真察觉不到他们的小动作。 就是不晓得是在防我师父,还是防他们一吊道的“自己人”了。 毕竟,这种黑暗血腥的邪教分子,内部互相倾轧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他让你来干嘛?” 我想不通,但好在我现在才是占主动的人,可以直接开口问。 “风水大阵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其中不少阵眼都出现了破损,持之可以进入阵法之中。” 食梦貘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又看了看神秘小姐姐,才小心翼翼道,“小龙君得到了一块破碎的‘符石’,他觉得对你有用,就让我给你送来,我入你梦中,也只是想确定一个交接的渠道,真的没有恶意。” 阵眼?符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把你们的‘好意’拿回去吧!” 我摩挲着下巴沉思了一下,又瞟了一眼在旁边不吭声的什么小姐姐,嗤笑道,“我跟你们一吊道不会有任何合作。就算要救我妈,我也会凭我自己的本事,而不是靠你们这些歪门邪道。” 食梦貘言语中带着丝丝诱惑,急声道:“你就不想体会一次跟家人一起过年的感觉吗?哪怕就一次。” 但他话还没说完,脸皮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扇了一巴掌,脑袋都打歪到一边。 那一侧脸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像个猪头一样了。 我瞥了餐桌对面若无其事的神秘小姐姐一眼。 “讲话就好好讲话,再敢卖弄你半桶水的迷魂法,我让你永远出不了这个梦!” 她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仿佛那是什么绝世艺术品,头也不抬地轻笑一声,对食梦貘说道,“梦是他的,但我说了才算,你要不信,可以试试看。” “不敢,不敢。” 这话说得冷酷霸气,食梦貘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她,只眼巴巴盯着我。 我先是怒目而视他,但想想自己也没吃亏,责骂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不过沉思了一下后,我还是指着他,对神秘小姐姐说道:“要不还是捆了吧,回头找到他本体就一起宰了。” “这是为何?” 食梦貘大惊失色,问道,“我们不谈得好好的吗?你要觉得不好,可以换个方向再谈啊,大家都是文明人,莫动粗啊!” “文明人,呵,得了吧,你一头畜生,是个鬼的人。” 我冷笑一声,才淡淡道,“那你觉得今年、过去的每一年,跟我一起过年的,就不是我的家人吗?” 虽然不晓得神秘小姐姐跟我师父具体什么关系,但肯定很密切。 师父对我而言亦师亦父,那用“家人”来形容她,亦毫不为过。 “嘻嘻。” 听我这么说,小姐姐立刻甜甜地笑了起来。 “我都舍了妖身,投了人胎,怎么就不是人了?”食梦貘不服气道。 “你虽然投了人胎,但你显然没有一颗人心。” 我严肃道,“要是按照你们的计划走,我到最后,肯定会成为释放大凶的罪魁祸首,对吧?你们是想让我害了现在的家人,甚至毁了更多人与家人一起吃团年饭的机会吗?其心可诛!” 我越说越是气愤,随手抓起桌上一碟没吃完的剩菜,连汤带水在他脑门上摔得粉碎。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姑且饶你一命。” 我怒斥道,“回去告诉那条孽龙,别在我身上打主意了,我跟他正邪不两立!滚!” 听我这么说了,神秘小姐姐一挥手,食梦貘立刻像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身形虚化,消失在我的梦境里。 “不必顾虑我的态度,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当又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时,她终于把视线从自己那双美丽的玉手上移开,抬起头,道,“你如果真想要那块阵眼符石,我不会阻止你。” 她的表态语气轻柔,但又充斥着斩钉截铁的决心,让我不由自主相信,即使我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一吊道合作,她也会站在我这边。 我心里感动,明明没见过几面,但她对我这态度,就像生死之交一样坚定了。 这才是自己人的态度啊! “好了,别多心。” 我看着她,笑了,道,“我没有隐瞒你的意思,甚至还需要你的帮忙。我的确想看看那块所谓的符石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我不打算接受他们的条件。” “那你?” “自然是打上门去啊。您能帮我定位到他在哪里的,对吧?” 我理直气壮道,“一吊道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那我在剿灭邪教徒的过程中,收获点什么战利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第329章 开门,送温暖(上) 小姐姐错愕地盯着我看了几眼,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想法。” 不过她还是不忘提醒我道,“可倒是可以,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或许这也正是小龙君想看到的局面呢?无论你同不同意合作,最后那块阵眼符石,都会从他手里,流到你手里。” “你是想说,只要我想救我妈,就不可避免会对大阵造成伤害吧?” 我摊手道,“所以我才说要先看看呀!不管他有什么谋划,我总要见到他出招了,才能拆招吧。” “行吧,风不风水阵的,反正跟我没关系。” 小姐姐无所谓道,“我会帮你盯住食梦貘的,他既然在梦里跟我打过照面了,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多谢。” “好了,你休息吧!跟你见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说完,小姐姐起身就要离开。 我感觉周围的景物也是一阵模糊,应该是梦要醒了。 但她沉默地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轻叹一声,道,“帮我转告你师父,这顿团年饭,我吃得很满意。” 我现在已经认定她是自己人了,半点不奇怪,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的。” 下一刻,天旋地转,梦境破碎。 “生哥!生哥!” 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回荡在我耳边。 我心里一惊,一下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了小萝那张甜美的笑脸,几乎凑到我鼻尖上来了! “你怎么进来了!” 我“咻”地往床头一缩,坐了起来。 一扭头,赫然看到羽哥、阳哥、陈承平、小端木他们几个居然都站在了我的卧室里,或者门口。 “还有你们……” 无语子。 客厅里,我还听到了任阿姨和吴道长他们的声音,正在跟师父有说有笑。 “生哥,新年好,恭喜发财呀!” 小萝一点不见外,笑嘻嘻道,“我们可不像你,大年初一还在睡懒觉,我们可是早早起来拜年了呢!” “你们这也叫拜年吗?” 我哭笑不得,赶紧紧了紧自己的被子。 我可没有穿睡衣睡觉的习惯。 这丫头,没轻没重,直接就带人冲我卧室里来了。 真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呀! 社死!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我终于把这群损友轰出了卧室,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你们来得正好。” 我没打扰师父他们闲聊,直接带着一群小伙伴来到电玩城大厅里,开门见山道,“我这里有个目标,大过年的,组团斩妖除魔庆祝一下,怎么样?” “目标?什么目标?” 羽哥他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是知道我的,对感情看得很重。 大年初一这么重要的日子,如果不是很紧急的邪祟,我不大可能选择今天出门行道。 “昨晚,一吊道的小龙君派手下入梦试探我来了……” 我只本能地隐瞒了神秘小姐姐的存在——其实也不算隐瞒,我对她本来就知之甚少,除了跟我师父关系密切,以及拥有羽化定以上的入定境界。 其余内情,我都跟他们事无巨细和盘托出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用一门秘术,锁定了他现在的位置,我对他手里的阵眼符石很感兴趣,但如果不快点去堵他,人说不定就要跑了。” “又是一吊道的妖人?” 小萝闻言立刻兴致勃勃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弄他吧!” “可是,你就不担心这里面有阴谋?小龙君或许是故意要借弃子之手,把这块阵眼石送到你手里?” 阳哥比较稳重,提出了跟小姐姐一样的担忧。 “不管是不是,我至少要先看到东西,要是一吊道这个名字,都能吓得我们裹足不前,那我们以后也不用降妖除魔了!” 我在梦里就已经想好了,现在自然不会再动摇,狡黠一笑,道,“再说了,这么多前辈不都在咱家做客吗?等拿到东西,回来给他们掌掌眼就行了,一吊道再狡猾,难道还能瞒过他们的火眼金睛?” “这倒也是,你倒是会借力。” 大家一听,立刻就坦然了。 以我师父的人脉,现在来拜年的,起码占了三湘修行圈子一半以上的高人了。 小龙君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连他们一起算计了进去,否则一吊道也不会被正道打成过街老鼠了。 “食梦貘选昨天入梦,应该是想借传统佳节勾起我的思亲之情,这下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我在心里窃笑不已,“要不是碰上这么个日子,我去哪里集中这么多前辈高人帮我撑腰呢?” 兵贵神速,我们一行人当即就跑到客厅,向各自师长请示。 我把我们要做的事掐头去尾说了一遍,众长辈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你们自己去吧!区区一头食梦貘,还是大白天,轮不到我们出马!” 师父大手一挥,道,“等你们把小龙君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抢回来了,我们再帮你看看!” 其他长辈也都含笑点头。 只有吴道长严肃告诫道:“先说好,要是你拿回来的东西,真会威胁到风水大阵,我们是万万不会把它留在你们手里的。” “应该的。” 我们一群小年轻满口答应下来,然后欢天喜地准备出门了。 这种心情,不像去降妖除魔,倒跟小时候出去玩擦炮炸牛屎差不多。 不过就在我临出门前,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其他人都若无所觉。 我立刻就想起来,我还答应了神秘小姐姐传话呢,差点忘了,她这是提醒我来了。 “对了!”我连忙转身对师父说道,“那一位让我转告你,昨天的团年饭,她吃得很满意!” 这话一说出来,我就看见本来有说有笑的师父,脸色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表情十分复杂,像是悲怆,又像是欣慰。 其他长辈貌似也都知道点什么,也都不说话了。 任阿姨还安慰地坐到了师父旁边。 我们这辈的人则都面面相觑,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怎么简单一句话,屋里气氛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了,别在这里看热闹了,去做你们的事吧,晚了人要跑了。”任阿姨代替师父下了逐客令。 我们这才想起,自己还要“打猎”呢,哪有这个美国时间留在家里看长辈的热闹? 不过我也因此更好奇神秘小姐姐跟我的渊源了。 “我给你指路,你跟着走。” 一出门,我耳边又响起神秘小姐姐的声音,她的语气也带着点哀伤,但还是很尽职地指挥我车该往哪边开。 第330章 开门,送温暖(下) 神秘小姐姐的嗓音一直回荡在我耳边,跟缺德地图似的。 我也不懂她怎么做到的,反正我张开天眼左右看,也没看到她本体在哪儿。 依言而行,我们很快就来到了附近一个老旧小区。 这里满地都是杂乱的小巷和自建房,我们只能把车停在外面。 一走进来,就仿佛通过时光隧道,回到了上个世纪商品经济还不发达的年代。 很难想象,在毗邻市中心、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居然会存在这么一片老旧的棚户区。 这是其他城市都很难见到的奇观。 但在省城却融合得理所当然。 因为用专家的话来说,这就是这座城市原汁原味的风貌。 至于是不是没钱付拆迁款,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胡说呐! “食梦貘的本体就在这屋里了。” 最后,神秘小姐姐指引我们,来到一户平房前停下。 梆梆梆! 我当仁不让,上前敲了敲门。 屋里立刻响起一个警觉的声音:“谁呀!” 就是这牲口! 昨晚在梦里,我没少跟食梦貘讲话,现在一听就听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他! 我向其他人一点头。 他们纷纷握紧了兜里的法器。 张一羽想都没想,张口就来:“开门,社区送温暖!” 话音刚落,我们没听见开门的声音,反而屋后传来一阵动静。 我耳聪目明,立刻意识到不妙。 “坏了,这牲口从后面跳窗跑了!” “追!” 张一羽身高腿长,拔腿冲在了最前面,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原地只留下一句抱怨:“看不出来,他还蛮警觉的!” 我幽怨地盯了他的背影一眼,这是人家警觉吗?这明明是你找的借口太没诚意了吧? 社区送温暖也是在年前就送过了,哪有大年初一送的? 尤其他不久前才刚在梦里吃过亏,现在肯定更是敏感的时候。 要不是知道你是我们这边的,我都得怀疑你故意通风报信! 我们一群人身法都不慢,飞快绕过这排房子。 果然就见狭窄的后巷里,一个微胖的身影正扶着墙踉跄而逃,应该是跳窗的时候扭到脚了。 “果然,这家伙的神通只是在梦里有几分神异,现实里就是个普通人……” 我话还没说完,性急的羽哥就冲上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直接踩住背,不给他起身的机会了。 “你想往哪儿跑?嗯?” 羽哥像翻乌龟一样,扳着他的肩膀,把他翻了过来,扭到我们跟前。 然后,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就出现在我视野里。 只看了一眼,我就确认这家伙百分百就是入梦我的食梦貘本体。 因为他的五官几乎和我梦里的不速之客一模一样,唯独鼻子没有梦里大得那么夸张,但也比普通人大不少了,这让他天生就有股滑稽的气质。 他看到我之后,明显哆嗦了一下,但却还是装作无辜,嘴硬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认识你们啊!我警告你们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快点放开我!” “不认识你跑什么?”羽哥不耐烦地加了把劲,立刻让手腕被拿住的他疼得“哎哟”直叫唤。 “呵呵,还是个懂法的妖怪。” 我拍了拍他那张胖脸,笑呵呵道,“不过,我大年初一专程跑来给你拜年,你居然说不认识我,真是让我伤心啊,我这人一伤心,就容易失去理智,会做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小萝闻言吐槽道:“生哥,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语气很像反派,短剧里都活不过三集的那种。” 我回头震惊看着她:“你最近不看动漫,改看短剧了?” “啵!” 她嚼着泡泡糖,吐出个大泡泡,泡泡发出清脆的声音破裂,又被她灵活地吸溜回去,才道:“都看,不过这不是重点吧?” “当然。” 我这才又扭头看向食梦貘。 “我真不认识你们。” 他还想抵赖,“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那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我顺手掏出磨利的金钱剑,抵在他脖子上,问道,“现在呢?需要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吗?” “不用,不用。” 食梦貘胆子看起来真的很小。 或者说,在清醒的时候,他的确像凡人一样孱弱无力,惊慌失措地喊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 我给羽哥使了个眼色,我们把他重新拽回屋里,门一关,我才问道,“东西呢?” “什么东西?”他懵了一下。 “阵眼石啊!” 我很不满意他的明知故问,不悦道,“你不说你给我带来了吗?” “你想要你直说啊,我本来就是送来给你的!”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被羽哥扭成麻花的手臂,抱怨道,“至于再来这么一出吗?” “当然至于。” 我冷笑道,“接受邪魔外道的贿赂,跟斩妖除魔缴获的战利品,这性质能一样吗?我堂堂正道新星,能跟你们这些歪门邪道合作?笑话!” “斩……斩妖除魔?” 食梦貘别的没听见,注意力都在这几个字上了,脸都吓白了,“你们抢了东西,难道还要杀我?” “你这话就问得奇怪了,我是正,你是魔,我除掉你,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好笑地看着他,故意道,“你加入一吊道,就该想到会有这天的。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是真没做这个准备啊!” 食梦貘哭丧着脸道,“我加入一吊道,只是因为我一介精怪想托生,没别的路子啊,你们正道又不收我。但我没有为非作歹,真的,我一个人都没害过,顶多就是像这次,给小龙君跑跑腿,你们相信我。” 好吧,这话我真信了。 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软弱无力,他就算有心作恶,估计也仅限于在噩梦里吓吓人,再严重点的罪行还真干不了。 “这样吧。” 我打开天眼,仔细观察他身上的气息,的确没什么怨气血气,才松口道,“你配合我们,先把阵眼石交出来,再多给我们讲点一吊道的内情,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饶过你了。你觉得怎么样?” “真的?你说话算话?” 食梦貘闻言,惊喜地抬起头,眼中又闪耀起了生的光芒。 我嗤笑一声:“说谎也得有价值,你这种货色,还不配我骗你。” 我表现得越蔑视,他反而像是越放心,稍一思考,就下定了决心,咬牙道: “好,我这就带你们去藏符石的地方!不过我有言在先,关于道中的内情,我就是个跑腿的,知道得真不多,建议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第331章 符文碎石,厉鬼暗藏 “你不说你是给我送阵眼石来的吗?怎么?东西你竟然没带在身边?” 我听出食梦貘话里的漏洞,立刻揪住不放。 他回答得倒也理直气壮:“我怎么敢跟你照面?我有心躲着你们,这不都被你们揪出来了?我原本打算,是先把阵眼符石藏在一个地方,要是能跟你谈妥,再告诉你它在哪儿,你自己去取。” “呵呵,这还蛮符合你作风的。”我略带嘲讽道。 食梦貘这货别看是传说中的妖怪,但我跟他从梦里打交道到现实,他骨头真软得可以。 除了在我质疑他国籍时激烈抗议了,其他时候都是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形象。 不过或许也正是有了这样的对比,他这个性格,倒并没有让我觉得很讨厌。 不管怎么说,一个不忘本、不卖国的妖怪,就算不是好妖怪,想必也恶不到哪里去。 遥想当年。哪怕横行乡里的流氓混混、土匪恶霸,只要敢站出来抗日,风评都能上升不少。 殉国者,族谱单开一页,没毛病。 “带路吧,先去拿你说的那块石头。” “至于其他事,你晓得多少说多少,真假我们自己会判断。” 对于他的情报,其实我也没抱太大希望。 推己及人,换了我是小龙君,大概也不敢把自己真正的机密对这么个货色开放,这跟不设防有什么两样? “是,我把阵眼符石放在了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废弃工业区里,我现在就带你们去。”食梦貘乖觉道。 “你还真是……” 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形容这家伙的怕死了。 要是没有小姐姐帮忙,我就算从他口中套出了阵眼符石的位置,只怕也会以为他埋伏在那附近,根本想不到他会玩灯下黑,就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在开车赶往那片废弃工业区的路上,我又试着向他询问一吊道的情报。 但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除了问出他人身的名字叫莫蒙,他能提供的其他情报中,真正有价值的寥寥无几。 多数都是他为小龙君托梦见了什么人,传了什么话,就像这次。 但因为只有他自己这么一个视角,没有完整的情报,根本难窥小龙君任何一个计划的全貌。 更别提他现在说的这些事,都是很久之前的了。 小龙君就算有什么谋划,也早已完成。 至于说一吊道的其他情况,就更是一问三不知了。 我怀疑他对一吊道的了解,可能还没有我多。 与其说他是一吊道的成员,倒不如说是被小龙君豢养的工具人。 完全没把他当自己人嘛! “你可真是……被边缘化得有够厉害的。” 我忍不住吐槽道,甚至有点同情这家伙了。 要不是看他入梦的天赋神通还有点价值,我怀疑他在一吊道眼中,就是一坨避之不及的臭狗屎。 莫蒙显然也明白这点,并不反驳,沮丧地垂下了头。 “嗨,垂头丧气地做什么,跟一吊道纠缠不深是好事啊!” 我右手从方向盘上离开,拍了他一巴掌,安慰道,“你要真是一吊道核心的大奸大恶之徒,你以为我会给你个机会?早把你灭了!” “也是哦!”他这才想通,没心没肺地咧嘴笑了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家伙还是很诚实的,可能灵魂里的妖性没有蜕尽,心眼子不如人多,求生欲望也比人更重,才导致了他现在的性格。 他说藏阵眼符石的地方很远,那就不是一个形容,是真的远。 我开车都快开吐了,才终于听到他说了一句“快到了”。 省城不算小,但开了这么久,已经来到了很偏僻的郊区。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面积不小的工厂区,但因为前些年上头宣扬了一波“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的政策,掀起了一波工厂外迁的浪潮,这片厂区就空了下来。 而且应该是被规划要建什么大面积的地产项目,连附近的村民都被迁走。 最后十来分钟车程,周围已经荒无人烟,只留下大片已经化为废墟的老厂房,静静地掩映在长得茂密的灌木丛中。 “也真难为你能找到这么个破地方了。” 自从逮到莫蒙,我感觉自己吐的槽快比过去一年都多了。 你说你身为妖怪,怎么能极品成这个样子啊? 山海经之耻! 在莫蒙的带领下,我们下了车,穿行在一片绿树成荫间,静悄悄的废墟里,只有我们一行人的脚步回荡。 很快,他就带我们进入了一间大体还算完好的厂房,上了二楼。 这里以前应该是厂长办公室或者财务室,除了布满灰尘的破旧家具,竟然还有一个保险箱。 “阵眼符石就被我放在这里面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车熟路地摆动起保险柜门上的密码锁。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保险柜门打开了,他从里面取出一块约莫半个手掌大小的扁平石块,递到我面前。 “这就是阵眼符石?”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这块据说关乎我母亲自由的信物。 它的材质是一种灰白的岩石,看起来很普通,扔在路边都没人会弯腰去捡的那种。 唯一不凡的,是它表面镌刻着一个符文。 不、应该说是半个。 因为扁平的石块存在明显的断裂痕迹,连上面的符文都只剩下大半。 并且还经过风吹日晒,早已风化得模糊不清。 但从仅剩的轮廓,我判断其应该不是在我的知识范围以内,是我不认识的符文。 这也正常,仅仅道门一脉,关于符文的知识就浩如渊海,我们阎王一脉传承的不过是其中冰山一角,更别提佛与巫都还有各自特色的符咒之术了。 “没错。” 莫蒙点头道,“小龙君告诉我,这些符石便是当年布下三湘风水大阵的高人埋在各处阵眼里的信物。 不过后来随着岁月变迁,沧海桑田,有的阵眼移位,这些昔日的符石也就暴露了出来,流落在外。 这种程度的损伤虽然不影响大阵的整体效果,但持有这些符石的人,却能因为气息同源,得到大阵的认可,自由出入阵法。” “是吗?” 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 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这块符石在莫蒙手上没爆发什么危害后,我才从旁边墙上私下一块有些年头的塑料墙纸,包着符石,细细端详。 “你还真是小心。” “江湖险恶,怕死的可不止你一个人。”我不软不硬地反刺了一句。 可正当我细细端详手中符石时,突然,一股阴冷的煞气,从那符文中爆发出来,一个狰狞的黑影,在我眼前不断扩大,像要冲进我心里! “不好,厉鬼!还是着道了!” 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就要把符石扔出去。 但已经晚了,一道浑身包裹着强烈煞气的身影从它里面钻出来,直接出现在我面前。 霎时间,破旧的办公室里,阴风四起,吹得破烂的墙纸都哗哗作响! 第332章 石头里蹦出的厉鬼 “孽畜,你敢暗算我们!” 我突然遭到符石里钻出的厉鬼袭击,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反应过来之后,小萝性烈如火,一脚就把莫蒙踹到墙上面壁思过去了。 “这段时间,大家进步都不小啊……” 即使厉鬼狰狞的脸庞近在咫尺,但看到小萝这一脚,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 她虽然道行没突破法师,但自身的修行却没落下。 这一脚踹得比她重得多的莫蒙贴在墙上,足足过了半秒才滑落下来,正是国术中“打人如挂画”的境界。 就凭这手,她上擂台打黑拳怕都能混个“女武神”之类的诨号。 “兵!” 我快速结了个大金刚轮印,抡圆了双臂往前一砸,逼退了厉鬼,才急忙道,“先别动他,他应该也是被利用了,不知情。” “嗯嗯嗯!” 莫蒙被踹得浑身剧痛,话都说不出来了,但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连点头,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不像演的,我更确定这货就是小龙君实现目的的工具人了。 “都来帮我,先摆平这个厉鬼,我现在反而相信那符石有点东西了。” 我盯着眼前的厉鬼,招呼其他人道。 那枚符石在厉鬼现身以后,正好被它的鬼体包裹,还会吞吐鬼气,像是成了某种核心,这让我兴趣大增。 “这东西,绝对不止是一块残缺的阵眼符石那么简单!” 不过,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厉鬼,我就明白,想把它拿到手里仔细研究,还是必须先把这头拦路虎打发掉才行。 “区区厉鬼?哼,也太小看现在的我了!”我不以为然地想道。 一头厉鬼,换了以前,对我来说,已经是类似关底BOSS的存在,非得使尽浑身解数,才能从其手中逃生。 但现在,随着我们的道行日益高深,这玩意已经不是什么不可挑战的存在了。 在我们这行,正常情况下,开一脉的法师,就能与厉鬼掰掰手腕了。 不过输赢必须打过才知道,还得结合周围的天时地利人和。 但是,我们这支小队里,可不止一个法师啊。 我跟张一羽都已经突破到了这个境界,小萝他们这些打辅助的,也个个都是身怀绝技。 我们这么多人围殴一个厉鬼,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这波就是飞龙骑脸,怎么想都不会输啊! “兄弟们,干它!” 阳哥向来直来直往惯了,大吼一声就要往上冲。 但原本准备一窝蜂出手的我们,却被羽哥叫住。 “等等!” 他取出四面令旗,依次丢给小萝、陈承平、小端木和阳哥,道, “别乱打,这一套四灵显化旗是我闭关时顺手炼的,你们一人拿一面,分镇四方,别让它趁乱跑了。这家伙虽然肯定不是我们对手,但万一要是逃出去,普通人可经不起它杀的。” “什么嘛,我还想试试厉鬼的强度呢!” 小萝他们一开始还有点不情愿,但听完羽哥说的风险,一个个都不吭声了。 一个厉鬼放开造杀孽,哪怕只背一小半,都足以让我们这种初窥门径的道士前路断绝,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阿生,你道行比我还高,我就不给你旗子了,我们并肩子上,干掉这家伙!”他又笑着对我道。 “好!” 我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厉鬼灵体里那块已经快被黑气淹没的符石。 “好冷!好痛!都死了来陪我啊!” 就在我们准备斩妖除魔的同时,对面的厉鬼也抢先出招了。 它血红的双眸一瞪,覆盖面庞的黑气中,就闪耀起迷离的光芒。 我的视线与那光芒一接触,立刻感到头一晕,仿佛有股外来的意志要入侵我的身体。 不过下一秒,察觉到外来威胁,我的法力涌动,立刻自发反击,轻而易举就拍碎了厉鬼的影响,我也随之清醒过来。 “哼,竟然还是惑心型的厉鬼。” 我冷哼一声,把目光投向同行的其他人。 这一愣神的功夫,其他人也纷纷摆脱了厉鬼的影响,露出愤怒之色。 这惑心类型的厉鬼对普通人来说,是无解的梦魇,可以杀人于无形。 但我们修道之人抗性可就高多了。 可就在我以为我们全员无恙时,旁边突然传来“呃呃呃”的痛苦呻吟。 “还真有着了道的?谁?” 我吃了一惊,连忙扭头看去。 只见莫蒙眼中露出挣扎之色,但双手却不听使唤地抬起,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张脸已经通红紫胀。 看起来竟是在厉鬼的影响下,要把自己活活掐死!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妖怪啊,山海经都以你为耻啊!”我看得哭笑不得。 本以为他既然精擅入梦的神通,至少在精神力上该有几分可取之处吧? 没想到神秘小姐姐说的全是真的,不入梦他就是个普通人,就连精神力,平时都是个废物! “呃呃呃……” 莫蒙因为窒息,眼珠都鼓出来了,完全没法反驳我的吐槽,只能用哀求的神色看着我。 我既然说了会给他一次机会,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 不过就在我准备出手打断厉鬼的影响时,张一羽却已经抢在我前面,先一步开口了: “青龙在吾左,白虎在吾右,朱雀在吾前,玄武在吾后……四灵诛邪,阵起!急急如律令!” 他举起自己手中一支总旗一摇,其他人跟着晃动手中阵旗。 哐当!哐当! 办公室周围的门窗立刻被风吹开。 平静的气场开始涌动,化为狂风灌入,围着厉鬼,形成了一圈旋风式的铜墙铁壁。 它对外的影响立刻被隔断。 莫蒙猛地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满眼劫后余生的神色,大口喘着粗气。 “呼哧!呼哧!” “多谢!”他感激道。 “滚下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我对这个废物妖怪却没什么好脸色,警告道,“也别想跑,不然下次再抓到你,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不敢,不敢。” 他苦笑一声,夹着尾巴灰溜溜逃去了楼下,把楼上空间完全留给我们,用作对付厉鬼的战场。 第333章 鬼体如钢 “你们为什么就不肯乖乖去死!” 连最好杀的软柿子都被救下,厉鬼顿时露出暴怒之色。 别问为什么我们不肯死它就生气。 鬼的逻辑都是混乱且残缺的,我们不肯按它的心意去死,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冒犯,足以激怒它了。 “我杀了你们!” 怨毒的诅咒声中,厉鬼伸直双臂,扑杀上来。 莫蒙跑了,其他人因为阵法的缘故,气场已经连成一体,所以在它眼中,我就是那个最好杀的目标,笔直朝我冲了过来。 “阿生,你先拖它一分钟,阵法还要点时间藏风聚气,威力才能达到最强!”张一羽这个主阵之人对我大声道。 我没说话,只是头也不回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拖住一分钟算什么,我还打算单杀厉鬼玩玩呢! “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急急如律令!” 敕剑咒! 我飞快持咒,法剑上金光一闪,照着厉鬼就劈了上去。 “嗷!” 厉鬼浑身漆黑煞气蒸腾,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咆哮后,扑到了我面前。 一只尖利的鬼爪闪着寒光,从披风般的黑雾下探出,直取我手中的金钱剑。 “居然跟法剑硬碰硬?我本以为你这头厉鬼会聪明一点。” 我脑海里闪过一丝无厘头的调侃,劈砍的方向不变,一剑斩在厉鬼的虎口上。 剑上金光闪烁,爆发出强烈的阳气,我已经能预见它拇指被我削掉,甚至整个手掌都被切断的画面了。 但下一刻,我自信满满的脸色就陡然变了。 这是厉鬼吗?这玩意手感不对吧?怎么打不动? 以我现在的法力,正常厉鬼吃上一剑,不说骨断筋折,至少皮开肉绽。 但眼前这家伙,除了手上包裹的黑雾稀薄了一点,竟毫发无伤,还五指反扣,抓住了我的剑,把我往它那边拽了过去? 你管这叫厉鬼? 我被敌人铜豌豆一样的抗击打能力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好在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就在我被厉鬼拉扯得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张一羽他们已经把四灵诛邪阵的威力推到了极限。 “……凶神恶鬼,只闻吾声,不见吾形。如有干犯,押入酆营,依律定罪。急急如律令!” “好了,阿生快退!” 我一咬牙,松开了金钱剑,往后跃开。 嗤嗤嗤! 失去了我的法力加持,金钱剑上的金光只抵挡了短暂的时间,就被厉鬼身上源源不绝的黑雾冲垮、淹没。 哗啦啦! 厉鬼一松手,我的金钱剑就坠落下来。 还没落地,系游戏币的红绳就腐朽殆尽,只剩一把布满了绿锈的铜币落下,一部分还直接摔碎了,像是在坟墓里埋了几千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阳气存在了。 “我的剑啊!” 我在心里哀鸣一声,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和金钱剑天生犯冲,用一把毁一把。 这把在对付万恶魔童投影的时候都幸存下来,我还以为自己破除这个魔咒了呢。 可惜,它还是只多活了一个新年,就又步了前辈们的后尘。 所幸它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厉鬼破坏金钱剑消耗的时间,正好够羽哥他们把四灵诛邪阵完全发动起来。 我快步退出阵法笼罩的范围。 能感觉到,在羽哥的敕令之下,他手中的主阵旗和小萝他们手里的四面四灵旗间,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五面旗子宛如桥梁,将他们的精气神连,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又以他们的法力为支点,撬动了更加庞大的天地灵气。 滚滚狂风盘旋在这间面积不大的办公室里,尘埃和废纸四处飞扬,呼啸的风中,隐隐能听到四灵的啼鸣和咆哮! 汩汩汩! 在阵法的压迫下,厉鬼身上冒出的鬼气,明显变得稀薄。 透过黑雾,已经隐约能看到他苍白的面孔和发红的双眼。 这也意味着,在阵法压迫下,它被削弱了不少。 但即使是云麓宫的秘传阵法,也只能削弱厉鬼的法力,却对它与生俱来的凶性没有任何办法。 即使变得虚弱,厉鬼的攻击欲望丝毫不减,反而主动发起了对阵法的冲击! 呼! 黑影一闪,厉鬼化身人形黑雾,一爪劈向包围自己的阵法气场。 砰! 它毫无悬念地被弹了回去,但我看到张一羽他们也同时身形微微一震。 毫无疑问,这头厉鬼的攻击力还是很可观的。 要不是阵法的存在,把这一爪的力道同时分散给五个人承担,他们单独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羽哥,都要被打得节节败退。 “你们继续保持对它的压制,我还就不信我斩不了它!” 我伸手进包,金钱剑毁了,但问题不大,我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还准备了别的杀手锏。 这次我抽出来的,是一根尺多长、淡绿色的牛筋棒,也就是很多人强推放车上可以当防身利器的那玩意儿。 不过我现在拿它出来,不是为了打人,而是为了打鬼。 当然了,虽说随着现代化工业发展,我们这行也发现塑胶是迄今为止隔绝鬼气效果最好的材料,但单纯用它来对付一头厉鬼,还是有点不尊重厉鬼了。 它对我来说,另有用途。 “黑白无常,阴神之帥。主持勾魂,奏告九幽。阎君有命,速见神光。急急如律令!” 我咬破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在牛筋棒上一抹。 鲜红的血迹留在牛筋棒光滑的表面,下一刹那,它在天眼中的形象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从普普通通的牛筋棒,变成了一根玄铁为材、棒身上缠绕着无数引路符的哭丧棒,散发出强烈的阴气! 这正是我们这一脉最深厚的底蕴之一,只要道行足够,我们就能召来地府阴差的法器投影,为己所用,那根牛筋棒,正是我作为承接白无常哭丧棒投影的载体! 趁着厉鬼才被阵法震慑,还没站稳脚跟,我抬手一棒就朝着它头顶正中的鬼堂穴砸了下去! 狗东西,就算你是练硬气功的鬼好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把罩门都练没了! 第334章 挖取核心(上) 砰! 我当头一棒,结结实实砸在了厉鬼的脑门上。 霎时间,我眼前仿佛有火花四溅的幻象闪过。 可接下来,让我惊讶的事发生了。 想象中爆开的磷火和厉鬼的哀嚎一样都没出现。 它只是被我打得凭空矮了半寸,但阴煞之气爆发,它马上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停止了腰板,继续张牙舞爪。 我势大力沉的一棒,竟仿佛没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这么禁打的吗?” 我看着活蹦乱跳的厉鬼,感到匪夷所思。 刚刚这一棒,可是我首次借来白无常手中哭丧棒的力量啊! 你挨了一棒,居然屁事没有,多少有点不尊重七爷了吧? “靠,这是厉鬼中的战斗机啊!”张一羽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夸张地感慨道。 “不对,生哥刚刚那一棒还是起作用了。” 小萝肩膀的位置,不知何时悬浮起了一只大眼睛状的傀儡,一瞬不瞬地盯着厉鬼,这才看出点端倪,“只是它恢复得太快,看起来才像毫发无伤一样。” 大眼睛傀儡随着她目光转动,扫过厉鬼全身,最后停在胸前某一处,她抬手一指,道:“促进它恢复的鬼气源头……在这里!” “这个位置是……” 我目光一闪,落在小萝指出的方位。 虽然那里现在已经被汹涌的鬼气淹没,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要夺取的阵眼符石,一开始就在那个位置上! “是那块阵眼符石……” 我吐了口气道,“没猜错的话,就是它给这头厉鬼提供了远超常理的抗击打能力。” “那现在该怎么办?” 羽哥挥动令旗,暂时阻挡了厉鬼的攻击,跟我们商量起来。 只有死心眼的阳哥,还在一次又一次地催动阵法,跟厉鬼硬拼。 “白虎衔尸!” “白虎衔尸!” “白虎衔尸!” …… 听着空气里不断响起的隐约虎啸,我想白虎神君的这一缕分魂,一定很羡慕旁边可以摸鱼的三个同事。 只看了一眼,我就收回目光,道:“两个办法,要么我们保持对厉鬼的压制,耗尽符石里的鬼气,要么就只能想办法把符石从它身体里挖出来。前者风险在于,我们不晓得符石里到底储存了多少鬼气,搞不好还没耗尽它,我们自己先倒下了,后一个办法则要冒点风险……” “其实要是有强力的道法,能一次性毁灭它的鬼体,不给恢复的机会是最好的。” 小端木丑怪的脸上,露出一个同样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插嘴道。 或许是赶尸一脉尴尬的地位导致的,在爱出风头这方面,他倒是跟他师傅一脉相承。 哪怕要说点听起来正确、但其实没什么意义的废话。 “问题是我们办不到,不是吗?”小萝斜了他一眼。 所有人目光再次集中到我身上,这是把做决定的皮球踢回来了啊。 不过我现在确实是道行最高深的人,这件事又是我发起的,我来做决定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你们继续用阵法压制它,我试试把符石从它鬼体里挖出来!”只略作思考,我就下定了决心。 正说话间,我们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爆鸣,回头一看,竟是厉鬼顶着白虎神君星力的压制,一双鬼爪舞得跟大风车一样,生生撕破了阵法编织的风网,冲到了跳得最欢的阳哥面前。 但就在它想要痛下杀手的瞬间,张一羽出手如电,一手挥舞阵旗加持自己,另一手桃木剑气势如虹,准确插进二者指间,接住了它致命一爪,为阳哥化解了危机。 “呼哧,呼哧!” 阳哥一张黑脸膛子涨得黑红,大口喘着粗气,埋怨道,“你们终于聊完动手了!” 我们哑然失笑道:“谁让你这么性急的嘛!” “好了,现在就是它死期了!” 张一羽一振桃木剑,把几近破阵而出的厉鬼,再次逼回了阵法中心。 他们几人不约而同摇动令旗,气场流动,阵法重新变得完美无缺。 厉鬼本来因为破阵在即,浑身戾气翻涌,都快爆炸开来。 但被带着四灵星力的风一吹,又瞬间溃散开来,那张怨毒苍白的脸庞,又一次浮现在我们眼前。 不愧是张一羽一突破法师就炼制的看家法器,果然内蕴玄妙,连融了符石的厉鬼都能强硬压制。 可惜,这也是阵法能做到的极限了,只能压制,想要更进一步封印或者诛杀,靠这种程度的阵旗还力有未逮。 想要消灭这头厉鬼,还是只有我之前讲的两条路可走。 “上!” 除了阳哥实在打不动了,站在一旁当人形阵眼喘息回气外,其他人都学着羽哥的样子,一手执阵旗,另一手拔出法器围攻厉鬼。 厉鬼的攻击力貌似没被符石强化多少,很快就被他们一面倒地压制。 但符石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鬼气,带给它的生命力实在太顽强了,胜过蟑螂老鼠,硬是撑过了他们第一轮爆发期,把局面拖入了混战。 我倒是并没有立即加入进去,而是站在一旁,一边观战、寻找厉鬼破绽,一边取出消过毒的小刀,咬牙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纯阳的半神之血流出,我仔细涂抹,把整条左臂从指尖到手肘都染成了血红色,一点肉色都不露。 做完这一切,我给自己扎针止血,又让阳哥用绷带帮我包扎好伤口,这才重新看向阵法中的战局。 我目光投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厉鬼刚刚结束一轮对小萝的攻击。 这丫头外表是我们中最柔弱的,看起来就好欺负。 但只有我才明白,她骨子里比谁都疯狂。 毕竟,在随身的机关玩偶里灌硝化甘油这种事,你给我十个胆子我都做不出。 厉鬼与她换了一招,虽然在她肩膀上留下几条爪印,鲜血染红了公主裙。 但它付出的代价,却是差点被小萝遥控的傀儡刺成了筛子。 哪怕浑身鬼气涌动,一时竟都有弥补不过来的趋势。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出手了! 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 第335章 挖取核心(下) “一白入贪狼……” 我口中诵咒,骈指如剑,在肩膀的穴道上飞快点了一下。 “二白巨门傍……” 这次点的是手肘。 “三白禄存位……” 手腕。 “四白文曲当……” …… 我一边一一召请紫微斗数中七颗主星的星力加持,一边点过自己手臂上的每一个关节穴位。 法力在咒语的加持下澎湃奔涌,让我经脉都隐隐胀痛。 皮肤表面涂抹的神血,更是像被星力唤醒了某种神圣的特质,在灵视中隐隐发光! “……惟有五星并五影,玉皇有命佩天罡。上台护吾身,中台护吾命,下台杀万鬼。急急如律令!” 当最后一句咒语落下,我脚步错动,身形如幻影,瞬间出现在厉鬼身后。 趁着他周身防御被小萝打得鬼气稀薄、还来不及补充的空当,我涂满了神血的左手如云龙探爪,猛地插进了它的背心,贯穿胸腔,一把抓住了那颗散发出滔天阴气的阵眼符石! “嗷!” 厉鬼浑身一震,发出夹杂了痛苦愤怒的咆哮。 它的脑袋,竟在这一刻做出了活人绝对不可能做出的动作: 身子不动,头部拧转一百八十度! 一双血红的眸子,直勾勾看着我! 在它的眼神里,除了怨毒和痛苦,我赫然还看到了残忍和得意! “那是我的,你夺不走!” 它龇牙咧嘴,发出恐怖的嘶吼。 下一秒,就有更多阴气从符石中轰然涌出,直接灌满了它的胸腔。 我感觉自己的手就像插进了冰水里,可怕的寒意,就要朝我肌骨内部侵蚀而至! 我下意识想要缩手,但厉鬼却“桀桀”怪笑起来。 它的鬼体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捕兽夹,死死吸住我的手不让拔出。 “你这条手臂很有劲嘛,送给我吧!”它森然狞笑道。 我平静地看着它,说道:“你想要?就怕你吃不下!” “你……” 我的态度,让厉鬼感到不安。 它不再开口,专心催动阴气,试图用最快的速度,侵蚀我的手臂。 但我事先做的准备,也在同时开始爆发威能。 在阴气的刺激下,覆盖我手臂的半神之血也开始发热。 森寒的阴气一接触到它散发出的热流,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 眨眼间,强烈的阳气,从我满是血迹的手臂上爆发开来,在厉鬼胸腔里来回激荡冲突,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咚咚”巨响! “啊!” 厉鬼像饮下一碗滚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次就不是装出来的了,他强韧得超乎寻常的鬼体,此时却成了它痛苦的源头。 要是换了其他厉鬼,被我阳气一冲,鬼体爆开,把阳气泄出去,也就解脱了。 但它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滚滚阳气在它体内不断积蓄、发酵,甚至在它五官七窍中都迸发出明亮的火花,却始终找不到泄洪的通道,只能像火山下的熔岩,变得越来越炙热、越来越暴烈! 一个纯阴的厉鬼体内,竟被灌注了如此磅礴的阳气,其痛苦可想而知! “死!死!杀了你!” 厉鬼还不死心,想要负隅顽抗,但周围阵法可不是盖的。 四灵虚影显化于风中,同时发出怒吼。 一道道星光编织的锁链落下,震荡气场,顿时就将它最后的反抗粉碎! “啊!不!” 终于,厉鬼自己先熬不住了,一股强烈的阴煞之气,从它体内爆发出来,但并不是为了攻击,更像是主动开闸放水。 在这股鬼气喷发的同时,它形体有了一瞬间的溃散。 它抓住这个机会,往前猛地一扑,终于从我手臂上摆脱了出去。 但它跑了,被我死死抓在掌心的阵眼符石可跑不了。 伴随着最后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被我手中的神血掐灭,我把缴获的符石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与我之前看到的一般无二,但在爆发了阴气之后,那上面的符文,比之前似乎又模糊了一点。 “不!还给我!” 厉鬼一口气冲出去老远,凝聚完形体一回头,看到我手上拿着的符石,顿时露出强烈的愤怒和惊恐之色,张牙舞爪,扑上来就想抢回去。 “白日做梦!” 它刚冲到一半,羽哥他们就再度催动阵法力量阻挡它的脚步。 没想到,这厉鬼在疯狂之下,竟硬生生撕开了四灵编织的罗网,冲到了我的面前! “生哥,小心!” “呵。” 但看到它的表现,我反而抛了抛手中符石,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虽然此刻的厉鬼由于行困兽之斗,浑身气势不但没有跌落,比之前的巅峰时甚至还要强大一分半分。 但给我的感觉,却就是一头普通的厉鬼,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再也没有之前那种“硬”到无法理解的感觉。 顶多就算一头厉鬼中的强者,不好对付,但已经能对付了! “嗷嗷嗷!” 它满脸狰狞,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撕咬过来。 我看了一眼手上还残留了不少的半神之血,顺手画了一道九凤破秽符,迎着它面门就拍了上去!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轰! 一道金红火线喷在它脸上,瞬间炸开,火星飞舞。 这道符的威力其实并不大,毕竟是我仓促为之,又没用专门的符纸,压根承载不了多少法力。 但我施展它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伤敌,而是为了验证我一个猜测。 “啊,好疼啊……” 被破秽之火焚烧后,厉鬼捂着脸,跳脚发出凄厉的哀嚎。 这要换了之前,它绝对不会因为这点轻伤,就叫得跟杀猪一样! “果然!” 我眼睛一亮,手一翻,飞快地把符石收了起来,“失去了符石,你就失去了那种变态的抗击打能力,对么?那你的末日到了!受死吧!” “孽障伏法!” “干它!” 羽哥等人见状,微微一愣,也都猛地振奋起来,纷纷出手,五花八门的道法,雨点般落下。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没有符石提供规格外的支援,它再怎么凶戾,也就是一头厉鬼而已。 被我们这么多道士围攻,下场早已注定,迟早的事。 甚至因为之前打得憋屈,我们下手还格外凶狠。 它连片刻都没支持到,浑身鬼气就已经被轰炸得摇摇欲坠,离溃散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过,正当我们打算一鼓作气诛灭这邪祟时,它突然就不动了。 抬眼环顾一圈,猩红的眼眸里,竟没了怨毒和暴戾,反而有微微的欣赏。 它点点头,突然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口吻,道:“不错,你们打败厉鬼,获得符石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还要早不少!” 第336章 对话小龙君,符石的秘密 “小龙君!” 我一听这语气,立刻注视厉鬼,笃定说道。 虽然厉鬼依旧浑身鬼气,没有丝毫蛟龙的特征,但那高傲的语气,还是让我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掌控这具鬼体的,已经不是厉鬼本身的意识,而是分神化念而来的小龙君。 他应该是提前在符石厉鬼的身上做了手脚,只要被打到濒死,就会自动激活他预留的这一缕分魂,现身在我们面前! “一吊道的妖人!” 小萝他们都是听我说起过小龙君的,此刻他一现身,就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暗地里却在符石里藏鬼袭杀我们,这就是你的阴谋吗?” “我乃蛟龙之属,非人亦非妖,你这个称呼就不准确。” 小龙君轻描淡写地回应他们的怒火, “至于说阴谋,就更无从说起了,你们也不够资格让我暗算。 如果我真想把你们怎么样,这符石里潜伏的,绝不会仅仅只是一头厉鬼,我可没有给敌人送菜的习惯!” “谁知道你是不是小看我们,失误了呢?”小端木不服气地插嘴道。 “对于敌人,我从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小龙君淡淡道。 “那你怎么解释这符石里暗藏的厉鬼?” “解释?我从不会解释什么,爱怎么想是你们的自由。” 他淡淡道,“不过小薛师傅要是想知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我倒是可以代为讲解。” 有小伙伴们出头,我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不动声色道:“哦?那你说说看。” “不管这些阵眼符石原本是什么,但在封印神祇……哦,这是我们的叫法,你们管它们叫大凶……反正就是在漫长的镇压岁月中,大凶的气息也改变了它们。” 小龙君完全不理会还在继续崩溃的厉鬼载体,慢条斯理地述说着。 即使是借着厉鬼的形体讲话,但他身上那股高贵而非人的冰冷气质,还是没有改变。 虽然称呼大凶为神,但他的语气里,似乎也没多少恭敬的意味。 以神祇名之,仅仅只是出于某种环境下的语言习惯,甚至还对它们被封印的现状,带着些许冷嘲热讽。 “当处于阵法整体之中时还好,但流落在外的符石,因为其近阴的本质,很容易招来邪祟依附。” 我看了眼他附身的厉鬼,又把符石从包里拿出来瞟了一眼,感觉他这个说法,好像也说得过去。 “当然,这可能也只是一种幸存者偏差。” 小龙君的声音不疾不徐,有种贵族的从容,但却勾勒出一个令我们胆战心惊的未来, “或许正因为这些被发现的符石蕴养了邪祟,才会落入我们眼中,不然它们跟普通石块没什么两样,我们也找不到。 不过这样一来,该小心的就是你们了,因为根据现在已知的零散符石数量推测,风水大阵被破坏的情况,比原本预估的会严重得多。 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在你们这一代人,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就不得不面对破封而出的大凶了!” “大凶……破封?!” 仅仅是想想这件事,我就感到一阵窒息。 我迄今为止,只跟两头大凶打过交道,一头是被排挤到地下城边缘的最低级恶煞;另一头则是被送出来的投影,只蕴含了本体很小一部分力量。 但二者都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很难想象,要是它们本体破封而出,会带来一场怎样的浩劫。 我眼前仿佛已经能看到一片猩红的尸山血海! “哼,危言耸听!”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在小龙君所描述的前景里战栗时,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给予我重新振作的力量。 羽哥挺身而出,正面驳斥小龙君,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整个湘省的佛道高人,无不在时刻监控着风水大阵的状况,它要是真的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业内还会这么平静吗?早就天翻地覆了!我们的师长又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哦! 张一羽一提到我们师长,我脑海里就浮现出我师父的背影,瞬间感到安心了。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像风水大阵破损这种事,也完全轮不到我们来操心,自有我师父他们这辈人去想办法。 不过我也隐隐有种感觉,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小龙君不可能拿完全胡编乱造的事来诓我们。 他说风水大阵破损的事,极大可能是真的。 因为我也问过师父,像万恶魔童送出投影这种事,以前可是从没有出现过。 就算有邪法师里应外合,那也意味着,风水大阵很可能真的出现了破绽。 虽然暂时这种破绽还不足以让大凶本体完全逃出来,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旦出现了裂缝,阵法就再也不可能完好如初了。 即便是师父他们,面对这道法辉煌时代传承下来的奇迹,恐怕也无力修复,只能修修补补,顺便打一打逃出来的小怪物。 “那你把这块符石交到我手里,又是想达到什么目的?” 我定了定神,问道,“可别告诉我,你真跟那个胖子说的一样,是想对我展现善意啊!” 我瞟了一眼门口,那里有个呼吸声,是莫蒙察觉到上面斗法的声音停了,又小心翼翼摸了回来。 他大概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在我们的感知力,他的呼吸和气血都洞若观火。 “当然……不可能!” 小龙君附身的厉鬼,一直在持续溃散,现在已经溃散到胸部的位置,其他躯体都已经化作了黑烟,他坦然道, “也不怕告诉你们,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搜集更多符石,彻底解开风水大阵的枷锁,把里面封印的大凶放出来。 我觉得光凭我们一吊道的势力,搜集的速度还是慢了,我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帮助。 而你,就是被我选中的那个幸运儿,山神之血,百鬼缠身,你所在的地方,注定会成为漩涡中心,我打算好好利用你一次。” 他不愧是龙种,说话做事都有种堂皇大气的味道。 连利用我这种事,都直接摆在台面上讲,仿佛我能被他利用,是什么很光荣的事。 但偏偏还不会让人生出反感来,反而有几分被认可的感觉。 “你做梦,生伢子才不会被你利用!”阳哥暴躁地怒吼起来。 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我抛了抛手里的符石,沉吟许久,才淡淡问道:“有意思,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利用我?” 第337章 赌一把? “生伢子?” “阿生!” “生哥!” 羽哥他们都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像是不敢相信我真会去接小龙君这个茬。 阳哥性子直爽,语气里甚至隐隐带上了责怪,仿佛我背刺了他一样。 “来都来了,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我不以为意,笑了笑,道。 我又看向小龙君附身的厉鬼,“你继续说吧!” “很简单,这块符石的体量太小,还不足以让你对风水大阵做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它已经溃散得只剩一颗脑袋,嘴巴却还在一张一合地转述着小龙君想说的一切,“它唯一能做的,就是作为一张通行证,让你进入阵法中,见你母亲一面。 至于见完之后,你会做什么决定,我自然是无法干涉。 你可以放弃,看着她在暗无天日的神狱里受苦; 也可以当一个孝子,去搜集更多的符石,在大阵上开个口子,把她从苦难中救出来。” “哼,这才是你想达到的目的吧?” 羽哥冷哼道,“这个口子既然能救出阿生的妈妈,自然也能让大凶逃出来。” “受苦的又不是你的母亲,你自然更关心大凶的下落,但你又怎么知道当事人的想法呢?”小龙君嘴角一挑,露出一抹邪笑。 “你……”羽哥气急,还想跟小龙君争辩,被我挥手打断。 “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就不用讲了,如果只是这样,那我肯定不会答应的,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我看着小龙君,道,“想钓鱼就得舍得打窝,你今天既然花这么大精力来找我,至少已经替我设计好一条既能救出我妈,看起来又有那么一丝可能不会放出大凶的途径吧?不然我真要怀疑你这位一吊道大妖的智商了。” “你很聪明,当然有。” 小龙君说出这话的同时,最后的形体都彻底溃散掉了,只剩充满蛊惑力的魔音在废弃的厂房中回荡, “救一个凡人的灵魂,和放出大凶需要对阵法造成的破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你可以赌一把,你的手段,刚好能把你妈救出来,又不会彻底放出大凶。” “我期待着看到你的选择……” …… 小龙君的神念离去,一片狼藉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有些微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说话。” 我环顾一圈,看着他们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有很多话要劝我,都不吭声是个什么鬼,这是已经默认我要投敌了吗?”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小萝艰难开口道。 阳哥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跟一吊道的人交流?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中没有一个好东西吗?” 羽哥考虑的问题更直接:“你真要走小龙君给你指的路?我觉得八成有坑啊!” “当然不,我又不是个傻子,他说什么我信什么。”我淡淡答道。 “呼,那就好。”他们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我抛动符石,眼神深邃:“所以,我回去先向我师父和各位的长辈求证,看这件事究竟是否可行,他们总不会骗我。” 羽哥“咕咚”咽了口唾沫,担忧道:“那要是……”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语气坚决地打断道:“为人子者,我在完全没希望的时候,不去破坏风水大阵,已经是为了这三湘大地的苍生能做到的极限。 可要是有一线希望,还以此为借口,不准我去救我妈,连尝试都不准。那这天下苍生,跟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区别? 相信我,至少我不是会被大义绑架的人。” “唉。” 羽哥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要反驳,但最终哑口无言,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回去吧,各位前辈应该还在我家做客,听听他们的意见。”我平静地说道。 回去路上,我们都各怀心思,谁都没开口。 被俘虏的莫蒙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气氛的凝重,恨不得把自己缩在车厢角落里当个透明人,就更加不敢吱声了。 我手扶方向盘,看似在开车,其实大半心思都用在了复盘跟小龙君的交锋上。 虽然表现得成竹在胸,但我心里其实很清楚,这场语言的对决,我确实落在了下风。 他捏住了我性格的软肋。 以我的行事作风,一旦知道我妈被困在了地下城那种鬼地方,想让我完全视若无睹,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是真有大概率像他说的那样,去赌一把! 这或许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我们回到了电玩城。 这里倒还像我们离开前一样其乐融融,几位前辈像有说不完的话,论不完的道,依旧聊得火热。 “回来了啊?” 师父招呼了我们一句,就继续猛猛抽烟去了。 他烟瘾大,但平时我怕他身体吃不消,好说歹说才给他限了量。 但今天不是过节么,他的道友都来了,为了他的面子,我当然不会在外人面前管他,他就抓住机会好好过把瘾。 而且我自己现在也是心事重重,没心思管这些小事了。 倒是任阿姨细心,看到我们表情不对,关心道:“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吵架了?” “要只是吵架就好了,我们今天出去碰到大事了,这不,回来请各位长辈帮我参详参详。” 我叹了口气,把我们此行的经过,包括小龙君给我挖的坑,都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其他人在旁边补充,有他们在,我想隐瞒什么都隐瞒不了。 何况我需要师父他们的意见,也不可能隐瞒。 “你是说,一吊道的小龙君拐弯抹角找上你,就是为了给你提供一条救母的途径?”前辈们听完也是面面相觑。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如此。”我苦笑道。 “要我说生哥你就是上了那妖龙的当!” 小萝忍不住埋怨我道,“他明显是不怀好意!” 但她刚说完,就被吴道长声色俱厉地喝止了:“妍妹子,住口!” “师父?!你凶我?” 小萝震惊地看着满面怒容的吴道长。 她从小就是云麓宫的团宠,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现在突然被自家师父呵斥,人都懵了。 “被困在大阵里的,是生伢子妈妈,不是你们妈妈,要你们插什么嘴!”吴道长却没有心软,继续呵斥道。 “吴道长,不必如此,我还没那么小心眼。” 看着满脸委屈的小萝,我连忙帮她开脱道。 我明白吴道长的用意,他是怕我觉得他们满嘴大义,都是慷他人之慨,从而心生嫌隙。 “哼!” 被自家师父劈头盖脸一顿训,小萝眼圈都红了,气鼓鼓地坐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第338章 符石奇效 “哎,是老道把她惯坏了,不过生伢子,自古忠孝难两全,有些事你师父不方便开口,只好我这个外人越俎代庖了。” 吴道长又看着我,严肃道,“你要救你妈,这是你为人子的本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自然该尊重你的选择。 不过你也要想清楚了,万一你行差踏错,走上歧途,甚至要放出大凶,我们肯定是会站在你对立面阻止你的!” 师父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一口接一口地吸烟,眼中有心疼也有担忧。 “放心吧,吴道长。” 我目光环视一圈,笑了起来,团团作揖道,“我还没有那么蠢,为了救我妈,就把大凶放出来。 以大凶的脾性,肯定不会感恩戴德,到时候第一个要吞吃的,就是我和我妈,我有那么蠢,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当送上门的饲料? 我如果要出手,也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才会赌一把,只是我要是赌输了,那肯定也是身死道消,就麻烦诸位给我善后了。” “你既然有这个觉悟,我们这些老东西,就不多劝你什么了。你也是成年人了,该当心中有数。” “当然。”我点头道。 “你带回来的符石呢?给我们看看?”吴道长又道。 “正要请各位前辈帮我掌掌眼。”我取出符石,递给了吴道长。 “咦,这东西……” 吴道长接过符石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双有点丧的眼睛就微微瞪大,不过他并未说什么结论,而是转手又递给我师父,“你也看看。” 师父和他一样的做法,简单察看了一下,又再递给下一个人,很快,客厅里的前辈们,就都已经转着圈看了一遍。 然后他们又把符石放在茶几上,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我们好奇心爆棚,竖起耳朵听。 但没想到听到的内容,都像天书一样,每个字都认得,但连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道行不到,听了也白听。” 任阿姨看着我们失望的样子,笑骂了一句,“不过这块符石的一部分玄妙,倒是能展现给你们看看。” 说着,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但她契约的仙家玉姐,却从她背后显化出来,纤纤玉指对着桌上的符石虚虚一点。 轰! 突然间,一股强烈的阴凉感觉,就猛地爆发开来,充斥着整个电玩城。 明明开着中央空调,但屋里的体感温度还是迅速下降,像从制暖变成了制冷一样。 但这种凉意又跟厉鬼出现时的那种阴寒不同,并不刺骨,反而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人在其中,提神醒脑,连思维速度都仿佛快了几分。 “这什么情况……”我们几个小辈都懵了。 这样的气场,没见过啊! 别说我们,师父他们都是一脸惊叹的表情。 师父手里夹着烟,因为震惊忘了抽,直到不知不觉烧到手指才反应过来。 “本以为是我们看错了,想不到是真的……” “难以置信!” 任阿姨也像看着一件珍宝,用咏叹调般的声音惊叹道,“你们说它能给恶鬼提供鬼气的说法实在是太片面了,它提供的可不是鬼气,没有被恶念浸染的情况下,它竟然可以提供纯净的阴气!” “纯净的阴气?什么意思?”我诧异问道。 阴气就阴气,还有纯不纯净一说吗? 好吧,现在这屋里的气场,是比我们平时接触的阴气要舒服不少,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不值得各位长辈们如此郑重其事吧? “不,你们不懂。” 吴道长却是激动道, “你们都听过一个说法,我们现在是末法时代,那你们知道,什么叫末法时代吗?不是没有法门可修,而是天地灵气陷入惰性,无法被我们修行之人利用,就算有了法门,也无法再修成,这才是末法的真相!” “天地灵气,按不同法门的划分,可以是五行,也可以是阴阳,这块符石竟然能提供纯净的阴气,等于说解决了一半的问题,你们仔细体会一下这间屋子里现在的感觉,它就相当于半个移动的洞天福地啊!” “那些本来注定失传的阴属性法门,只要手握这块符石,就又有了接续法脉的可能,你们说,这是不是个宝贝?” “前人的智慧,当真难以想象……” …… 这玩意,居然如此宝贵? 我看着师父他们火热的眼神,一下觉得茶几上摆的符石沉甸甸的了。 半个洞天福地,这是何等高的评价。 我当然知道什么叫洞天福地,但我从未亲眼见识过。 末法来临,广阔天地的灵气都被陷入惰性,被废气和秽气所取代,修行之人举步维艰。 只有在那些名山大川的秘境之中,才保留了大量活跃的灵气,成为修道之人的洞天福地。 传闻之中,华夏修行界真正的底蕴,也都在洞天福地中潜修。 我师父他们这一辈,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名宿,但却绝对算不上真正的顶尖。 怪不得小龙君说这些符石都会被鬼魅寄宿呢! 对纯阴的鬼怪来说,一块能提供阴气的符石,简直就是无上至宝啊! “师父,等我持这块符石见过我妈了,一定把它交给你们,好好研究。”我赶紧说道。 此言一出,吴道长他们都皱眉看向我,沉声问道:“你还是想按小龙君所言试一试?真不怕被他坑了?” “各位前辈的态度已经给了我答案,至少这块符石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笑道,“我总要晓得我妈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呀!”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也不好再劝,只希望你能立身持正,莫要误入歧途,一吊道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吴道长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但还是提醒道。 “我会小心的。” 我又补充了一句,“等我回来,一定把这块符石献出来,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宝物有德者居之,我一个晚辈,可不敢占有这么贵重之物。” “你这小财迷。” 师父笑骂了一句,却是抓起桌上符石,直接扔了过来,道,“还怕我们不还你怎地?拿去吧!” “师父……” 我接住符石,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关心则乱。” “去去去,我们当长辈的,难道还能贪墨了你这三瓜两枣?” 他摆手道,“放心吧,要是早个几十年,在座可能还真有人对你这块破石头有想法,现在么……” 他露出怅然之色,摇头道:“我们空耗了几十年的水磨工夫,基本都已经走到了自身资质能达到的极限,便是再有洞天福地,容器已经满了,继续灌水又何益?你好生收起来,莫被外面的人晓得就行咯!” 第339章 上天,入地(上)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看着坦率的师父,还有笑盈盈的其他前辈,我不由一阵羞愧。 “这有什么,要是地下城镇着的是我们姆妈,我们比你还紧张嘞。” 端木大爷设身处地地为我分辩了一句,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是喽是喽,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站着讲话不腰痛。” “多谢各位前辈理解。” “几个熟人,莫讲这些废话了!” 我正想再客套两句,就见师父撑着扶手,从沙发上吃力站起,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事不宜迟,老子陪你去地下城走一趟,就从蝴蝶大厦进去!” “师父,你现在这样就莫去了吧?” 我见状赶紧扶住他道,“我就是去见我妈一面,不得搞出事来,自己走一趟就可以了啊!” “你小子翅膀硬了,嫌老子没用了,是吧?”师父瞪了我一眼,道。 我哭笑不得:“哪有这回事,我这不是担心你的伤吗?” “放心吧。” 他对我伸手,道,“把你那块符石再给我下。” 我虽不解其意,但也只能照办。 他从我手里接过符石,深吸一口气,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那股阴凉的感觉又再次浮现。 纯净的阴气涌出,但这次却没有再弥散于空气中,而是被他像长鲸吸水一样吞纳进去,原本苍白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我是斗法消耗太大,伤了元气。” 师父握住符石,解释道,“本来我是想委托哪位道友陪你去的,但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搞回来这块符石,它散发的阴气,正好可以弥补老子的消耗,那就不需要再欠个人情了,我自己就可以走这一趟。” “师父……”我还是不太情愿。 虽然他说是这块符石能补充消耗,但这种外物产生的阴气再纯净,又怎么比得上自家修行圆融无碍,用得多了,谁晓得会不会有害处啊? 再说符石终究是身外之物,一旦离手,师父马上又会被打回原形,虽然几率不高,但风险终究是有。 “臭小子,刚刚不是很硬气吗?现在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师父恢复了气力,在我肩膀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又对其他人说道,“出了这档子事,我也不招待各位了,我们师徒去去就回,等了了这桩事,再上门回礼。” “正事要紧。” 其他长辈也很通情达理地拱手告辞。 不过就在他们招呼自家徒弟一起走时,羽哥和小萝对视一眼,却是坚决地站在了原地,对吴道长道:“师父,我们想跟着一起去。” 吴道长看了师父一眼。 师父笑道:“他们也是担心生伢子,一起就一起吧,放一只羊也是放,放一群也是放,想来就来吧!” 他又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阳哥老脸一红,露出不好意思之色,道:“我答应了小晴,今天要回去吃饭的。” 我们哈哈大笑:“看不出你还是个妻管严。” 他黝黑的脸庞愈发涨红了,强辩道:“我那是怕吗?我那是爱!” 我斜眼瞥了一眼羽哥,他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是没听到没看到,但我知道这正是他还没走出来的表现,不然以他的性格,这时候高低也要调侃两句的。 “理解,理解。” 我连忙转移了话题,又看向陈承平,问道,“陈道兄,你呢?” “既然师弟师妹都跟你去了,我还是跟师父回宫里吧,怕还有别的杂事,我也好搭把手。”他说道。 “那行……”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小端木已经伸着手道:“我我我,还有我……”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端木大爷捂着嘴一把拖了回去。 “他们等下要打交道的都是鬼祟之物,你一个学赶尸的去凑什么热闹,添乱么?跟老子回去!” 就这样,他被自家师父给强行拖走了。 等其他人都告辞离去,电玩城里瞬间又冷清下来,只剩下我们师徒和羽哥师兄妹俩。 “羽伢子,妍妹子,你们两个再坐一下,想玩什么游戏,也自己开机玩,我还要再准备一点应用之物,等下好了再喊你们一起出发。” 吩咐了一句,师父转身就朝供奉祖师爷牌位的房间走了过去,指间隐约还能看到一缕寒光。 我一看就晓得他要搞么子了,祖师爷的牌位又要瘦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师·哄堂大孝·父又要登场了。 不过他的举动也提醒我了,地下城不是什么善地,哪怕我的目的只是想找到我妈见一面,但在大凶的地盘上行走,难免不会节外生枝,还是多做点准备为好。 我也赶紧回了自己房间,先虚空拱手感谢了小姐姐一番,然后开始画符、给法器开光,另外就是铜钱剑又毁了,也需要再串一柄。 等这一切都准备妥当,天也黑了,我把羽哥和小萝喊到一起,一人递给他们一份常用的符箓和法器。 “你们拜年肯定没带家伙事,先拿我们这里的顶着用一用,可能不比你们自己的顺手,但总比赤手空拳好。” “还是你细心,我正发愁要不要回去拿东西,你就给准备好了。”羽哥笑了笑,从我手里接过一袋。 小萝却婉拒了,她反手拍了拍自己的小熊背包,甜甜笑道:“你晓得的,这些东西我用不惯,我的宝贝都随身带着的。” 她的傀儡都做成了手办的形态,随时把玩,倒也的确不需要我这些普通品质的符箓。 只是想到她背上背了两斤硝化甘油,我又感觉浑身不自在了。 我都忍不住担心,这丫头玩得这么大,以后真嫁得出去吗? 就在我们准备妥当之后,师父的声音也从他屋里传出:“生伢子,过来,给祖师爷上柱香,求他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是。” 我点点头进了屋,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木头香气。 但一抬头,看到那整个小了一圈的祖师爷牌位,嘴角不由狠狠一抽,好悬没绷住。 好嘛,牌位的边边都快刮到祖师爷的名讳上了啊! 不过这也看得出来,这次地下城之旅,只怕不会平静,师父也是下了血本了。 我给祖师爷上了一柱清香,拜求平安。 张一羽他们作为客人,也都礼节性地拜了拜。 但当看到祖师爷那款式“独特”的牌位,两人也是瞠目结舌,喉头蠕动,明显是忍了又忍,才没问出口。 我也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们这一脉神奇的习俗,只能当没看见。 做完这一切,我们就开车去了蝴蝶大厦,也不晓得是不是巧合,到楼下的时候,西天最后一抹夕阳,正好消失在地平线下。 大厦金碧辉煌的大堂,瞬间被漆黑阴冷的鬼域取代。 我们信步走入其中,只见一条火星形成的“红毯”从鬼域深处蔓延而出,两旁不断有一道道恶鬼的身影浮现而出,朝我们深深鞠躬: “老板好!” 第340章 上天,入地(下) “玲玲这鬼妹子,还蛮会来事的嘛!” 师父看着从黑暗中款款走出来的方玲玲,哈哈笑道。 呃,因为平时引渡恶鬼的活儿,我都交给了后来敕封的两位阴差,蝴蝶大厦我自己久不来了。 要不是今天看到,我都快忘记自己这位最早的护法神了。 “老板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方玲玲还是那副大波浪、包臀裙的御姐造型,从黑暗里一走出来,就不无幽怨地对我说道。 “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知道蝴蝶大厦有你操持,出不了问题吗?”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打哈哈道。 明明她是我的手下,但给她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像外面彩旗飘飘的渣男似的。 不过我这话貌似也不算客套,看路边两排恶鬼鼻青脸肿的模样,就晓得它们的确被方玲玲“调教”得不错。 方玲玲却不接我的茬,只管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像是要勾起我的内疚。 我被她看得头疼,只得苦笑道:“晓得了,晓得了,我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突破到法师三境了,到时候又能敕封一名阴差,一定选你,这总行了吧?” 她这才破涕为笑:“那小女子就恭候了。” 好不容易搞定了自己这位女鬼护法,我才终于有空向师父询问入地下城的方法。 “师父,你以前说过,我这蝴蝶大厦,也是地下城的一个入口,那要怎么进去啊?” “跟我来。” 师父像下基层视察的领导,又笑呵呵勉励了方玲玲和鬼司机两句,甚至还不忘给其他驯服的恶鬼画饼,直把它们都哄得心花怒放,这才带着我们往楼上走去。 等等,楼上? “师父,我们不是要去地下城吗?怎么还往上爬啊?”我忍不住问道。 “亏你在这行也算崭露头角了,怎么还用阳间的规则来看待鬼域?” 师父在只有应急灯绿光的昏暗楼道中健步如飞,头也不回地说道, “在灵界之中,上下左右都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真正能确定方位的,其实是象征。 这蝴蝶大厦的鬼域,只投影了外界大楼其中的十八层,是因为其他的投影不出来吗? 是因为十八层楼象征着十八层地狱!我们只要爬到鬼域的尽头,自然就进入到地下城的范围之内了啊!” “原来如此。”我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想想,本要入地的旅程,却偏偏得走上天的路,灵界的规则,还真是奇妙呢! “你也莫要因为这蝴蝶大厦是你镇压道箓之地就掉以轻心,这方鬼域既然连接着地下城,那必然不会太平,还不晓得漏了多少凶魂厉鬼进来,这些过江猛龙,可不会卖你这个地主的账。”师父又告诫道。 “嗯。”这是经验之谈,我自然虚心接受。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已经注意到这方鬼域的异常了。 随着我们爬的楼层越来越高,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愈发阴冷,我在经过好几处转弯和拐角时,都感觉到阴影里有充满恶意的目光在窥伺我们。 我开天眼看过了,这些目光的主人脸色苍白,皆是非人。 既有被我捉进来的桀骜之辈,但也有我完全没印象的鬼怪。 它们显然就是我师父说的地下城的漏网之鱼了。 风水大阵就像一张网眼巨大的渔网,兜得住大凶,但这些小鱼小虾却能自由出入。 好在这些积年的老鬼灵智都不差,也明白我们的不好惹,在旁边看看得了,一个上来找麻烦的都没有。 “你别看它们现在老实,其实欺软怕硬得很。” 师父走在鬼域里,谈兴甚浓,“要闯进来的不是我们,而是没有道行的普通人,它们早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上来了。” 我想起自己接受师父考验的经历,点头附和道:“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它们确实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哈哈,要不然我们这一脉怎么会把爬鬼楼当成考验新入门弟子根性的试炼呢?” 师父像被我的话勾起了回忆,谈笑风生道, “能在群鬼围猎中爬得越高的弟子,证明其心性、智慧、福缘,都越是上上之选啊!你当年能爬到十八楼,说实话,我都没想到。”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倒唤起我心里憋了多年的一个问题来。 “师父,您跟何师叔拜师的时候,都爬了多少层啊?” 师父噎了一下,半晌没吱声。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道:“你何师叔那个哈宝,爬到第八层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喊你师爷救命了,难怪一辈子只能当个乡野神汉,入门的时候就注定了!哼!” “那您呢?”我看他绝口不提自己的成绩,故意追问道。 他被我问得急了,终于松口了,他恼火道:“都怪你师爷,选楼都选不好,当年非给我选栋只有十六层的鬼楼,还说什么那是当时最高的楼了。 那不晓得坐火车去京沪香江这些大城市嘛?再不行南洋也行啊! 生伢子,我跟你讲啊,我爬十六层,是因为当时选的鬼楼只有十六层,不是我的极限是十六层,晓得不?” 我看他死要面子、急赤白脸的样子,觉得很好玩,忍不住又调侃了一句,道:“那当时要是就有蝴蝶大厦了,师父你也能爬到十八楼吗?” “那当然……” 师父下意识想嘴硬,但犹豫了一下后,估计是怕误导我,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他沮丧道:“当然不行啦! 我们这一脉爬楼的规则,起点不同,越往后差距越大。 以前是怕你晓得了骄傲,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以后自己收了徒弟也好有个参考。 莫看我跟你之间只差了两层,但是这两层的上限,甚至比我跟你何师叔之间八层还要大! 所以你以后碰到困难了,千万莫给自己设限。 你的潜力,比你想的还要大!我们这一脉的未来,就都压在你身上了!”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愕然。 以前我只晓得自己半神半鬼的血统是天生的阴门中人,前途无量,牛逼得不行。 但具体怎么个牛逼法,属实没什么概念,可现在有了师父举的例子,我一下就有了直观的参照。 “呃,用师父除以何师公得到的倍数,再乘以这么多个师父,就是我的潜力天花板……妈耶,不敢想,不敢想,要飘了。” 我越想越嘚瑟,赶紧收摄了心猿意马,生怕被师父看出来,我已经在心里把他当成计量单位了。 正当我浮想联翩时,突然被他拍了一巴掌:“生伢子!” “啊?” “啊什么啊?” 师父在我面前瞪着我,没好气,道,“都什么地方了,还敢走神?把黄纸和剪刀拿出来啊!剪纸人,搭阴桥啊!” 剪纸人?搭阴桥? 我虽然在走神,但扎实的基本功,还是让我瞬间判断出了师父想干嘛。 “您要开鬼门?” “没错!” 师父点头道,“这里虽然跟地下城只有一‘墙’之隔了,但到底还不是一个空间,不开鬼门,怎么带你们进地下城?” 第341章 符石为证,鬼门难开 我们这一脉,因为是阎王嫡传,在涉及阴司之事上,多少有那么点特权。 铺阴路、开鬼门,就正是这种特权的体现。 正常情况下,鬼门必须是有生灵死亡的前提下,才会自然开启。 而我们这一脉的弟子,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却是可以选择宰杀一些朝生暮死的小动物,暂时打开足以容人的鬼门,借道阴司。 后来不晓得哪一代祖师觉得这种开门之法有伤天和,又进一步改良了法术,创出了以纸人为祭品的开门之法,就是师父现在要施展的版本了。 “师父,开鬼门我也会,要不这次就让我来吧!” 我担心师父的状态,主动请缨道。 “算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这地下城的鬼门不比别处,还是我亲自来吧,你在旁边学着点就好。以你跟地下城和风水大阵的渊源,我估计你小子以后少不了跟这门法术打交道的时候。” 我摸了摸鼻子:“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吐槽归吐槽,但师父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还是乖乖地剪起纸人来。 不过,随着我用自己的血在纸人上画好符文,又点了睛,周围的环境竟再次变得阴冷起来。 丝丝缕缕的薄雾弥漫起来,那些原本不敢靠近我们的恶鬼,好像感受到了“替身”的存在,脸上的表情从怨毒和畏惧变得贪婪,纷纷试探着靠近我们,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 更重要的是,这些鲁莽的恶鬼,似乎只是某些更脏的东西扔出的探路石。 在它们身后的阴影里,我感受到了更加充满恶意的目光在偷窥。 “师父,好像有人看上我们的纸人了。”我半开玩笑道。 “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师父背负双手,面无表情道,“其他事情自然有我来处理。” 终于,当围起来的鬼达到一定数量时,扎堆这一行为本身,似乎就赋予了恶鬼们无与伦比的勇气。 一个穿着大半身都被血染红的寿衣的中年女鬼,突然开口,用尖利的嗓音叫道:“把替身交出来!” 与此同时,其他恶鬼也都声援般放出了自己的气势,一股股阴冷的气场,朝我们压迫过来。 但问题是,我师父是会吃威胁这套的人? 在恶鬼们发起挑衅的瞬间,他猛地握紧了符石。 轰! 一股更加强烈得多的气势,从他身上爆发开来,吹动他的衣衫下摆,很有几分风起云涌的既视感! “老子交你奶奶个jio!” 他粗暴地骂了一句,手起剑落,金钱剑化作一道金光,劈向开口的女鬼。 歘! 这一刻,我们只感到一股强烈的剑气,从师父剑上爆发出来,仿佛鬼域本身,都要被他一剑斩成两半! “饶、饶命……” 女鬼见状大惊失色,这才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 可激怒了师父,这会儿她再想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师父的剑已出手,灵视中金灿灿的剑气,直接划过她的鬼体。 她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下一刻,“砰”的一声,整个形体都爆成了磷火和黑雾,赫然是被师父一剑斩得魂飞魄散! “啊!” 见到这一幕,其他恶鬼惊恐万状,纷纷发出尖叫,被吓得连连后退。 玛德到底谁才是恶鬼!你们硬是比鬼还凶啊! 师父也懒得追击它们,只是垂头叼着烟,站在十八楼的安全门前,像是在沉思什么,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看得出来,要主动进入地下城,即便是他,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没有恶鬼干扰,不一会儿,我就已经做好了纸人和纸桥。 “师父,可以了。” “哦,好。” 他这才像如梦初醒,踩着沉重的步伐,“哒哒”地走了过来。 他用娴熟得眼花缭乱的动作,快速点燃了香烛,摆好纸桥,然后在桥头屈指一弹纸人的脑袋,纸人就像被刀切一样“斩首”,一股死亡的气息弥漫开来。 “居然用纸人就模拟出了生灵死亡的气息,你们阎王一脉,还真是……别出心裁。” 羽哥和小萝察觉到师父这一弹带来的奇妙后果,都忍不住惊叹道。 “我们也只是拾前人牙慧。”我笑了笑,谦虚道。 “还在那废话什么,准备过桥,进门!” 突然,师父吃力的声音响起。 我扭头一看,只见他满脸通红,剑指点着脚下的纸桥,仿佛维持这一道法术,需要消耗巨大的心力。 他这次搭的纸桥,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宽阔,足以走人。 黄纸的桥身,在浑黄烛火的映照下,竟散发出暗淡的金光,像是用金纸折成的“金桥”。 在桥的另一头,本该是这一层的安全门,但现在门不见了,被一片浓厚的雾气取代。 那厚得像墙一样的雾气缓缓旋转,上面还不时突起两个扭曲咆哮的鬼脸,像是在抗拒我们靠近。 “走!” 我怕师父坚持不住太久,一挥手,带头踏上了纸桥。 说也奇怪,明明是搭起的纸桥,但当我踏上去之后,却感觉自身仿佛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踩在纸桥上也不塌陷。 能把阳人肉身,临时转变成类似中阴身的形态,蒙蔽阴司规则,也只有我们这一脉的道法,才有此奇效了。 师父搭的纸桥只有两米,但真正踏足其上,才发现周围的空间像被拉长了,走起来足有二十米都不止。 等我们终于沿着金桥,走到尽头时,想要进入那片雾气的漩涡,却感到其中传来巨大的阻力,在抗拒我们的入侵。 “师父,进不去呀!” 我伸手按向雾气,但马上又被弹回来。 “看来这地下城的壁垒,比我预想的还要坚固。”师父沉着脸,叹了口气。 他再次拿出符石,给自己补魔,看样子是准备施展其他大威力的法术突破了。 但没想到,符石一亮出来,竟主动喷吐了一口阴气在那片雾墙上。 那绞肉机一样的漩涡立刻就凝固了,雾气中浮现的鬼脸,更是深深呼吸着这股阴气,露出舒爽的表情,再不复之前的凶恶。 我也感到手上传来的阻力,在一瞬间削减至无。 “怪不得小龙君说这块符石能帮我见到我妈,原来它真是进出风水大阵的钥匙呀!” 我心里念头百转,但行动却不慢,连忙说道,“师父,不用施法了,门已经开了,我们快进去吧!” 第342章 纸鹤寻灵法(上) “还真是一物克一物。” 师父感慨了一句,但动作却敏捷,加快脚步,飞快地越过我们,第一个进入了雾墙之后。 我明白,他这是怕我们先进去遇到危险,有意打头阵。 我当然不可能让他孤军奋战,也赶紧示意羽哥和小萝跟上。 越过雾墙的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什么工业冷库之中,扑面而来的强大寒气,让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冷!” 我本能地抱了抱臂,然后才想起运起法力,驱逐这股寒意。 这寒意刺骨中还带着强烈的恶念,鬼气森森,甚至在周围的楼板上,形成了黑色的冰凌,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 考虑到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几乎可以肯定,在我们周围存在强大的邪祟,而且道行绝非蝴蝶大厦里那些被我镇压了当经验宝宝的小虾米可比。 不过当我定睛一看,出现在视野中的景物,更是令我震惊。 我要没有失忆的话,十秒钟以前,我们才推开了十八楼向上的门。 可现在进入的地方,却是蝴蝶大厦的地下车库! 这让我更加深刻理解了我师父说灵界之中,象征重于方位的理论。 我们连续闯过十八层地狱,为的就是进入地下城。 那旅途的终点会出现一处地下空间的投影,也很合理吧? 呼呼呼! 正当我凝眸打量周围的环境时,耳畔突然响起了猎猎的风声。 阴风怒号,从地下车库深处的黑暗里,吹来一阵浓郁的白雾。 那雾浓得化不开,完全看不清所过之处的东西了,就仿佛在盛夏打开了冷库大门,一股白雾“呼”地就涌了出来。 它翻翻滚滚,在风力的催动下,非但没有被吹散,反而因为地下车库封闭的环境,被加速到了自然界雾气不可能达到的扩散速度,像一片纯白的海啸,朝我们蔓延而来。 “雾气里有脏东西!” 忽然,从我们身后,传来小萝略带颤抖的声音,“好多!好强!” 我立刻选择调动法力,灌注在双眼晴明穴上,冲开天眼,朝着那片白雾看去。 在肉眼之中,那或许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但只用天眼瞟了一眼,我们就都变了脸色。 只见在雾气中,全是缺胳膊断腿的恶鬼,一个个露出狰狞的表情,冲我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兴奋嘶吼: “呜呜呜……嗷嗷嗷……” “我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啊,鲜活的灵魂!” “真是令人怀念的香味!” “我要把这些胆敢闯入禁地的蠢货三魂七魄嚼碎了吃!” “……” 那一张张饥渴的面容,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但更恐怖的是,它们身上的气场,几乎没有弱于半步红衣之下的,个个血染残躯,眼中泛着红光,邪恶到了极点! “这就是地下城吗?居然囚禁着如此恐怖的鬼祟,这些家伙要是逃入人间,无异于一场浩劫!” 羽哥在我身边喃喃道。 我忍不住点点头,上次我们虽然也得以进入地下城,但当时只是被破碎的鬼域抛到偏僻的角落,除了一个恶煞外,并未见到如此多的凶魂厉鬼。 直到此刻,地下城可怕的冰山一角,才在我眼前正式展露出来! “不,羽伢子,这你就讲错了。它们不是地下城的囚徒,它们还不配。” 师父摇摇头,开口纠正道,“这些鬼物,只是漫长岁月中游荡到这里的可怜虫,被大凶的气息污染,拘禁成奴仆一样的存在,虽然得以与大凶长存,但没有主子的允许,再也不可能离开。” 奴仆…… 我望着快速逼近的鬼潮,不禁无语凝噎。 就眼前这些鬼东西,硬碰硬能把我灭掉三次都不止,居然只是奴仆。 那奴役它们的存在是何等强大,已经可想而知了! 幸好,我选择了向师父他们坦白,获得了支持,而不是犯傻一个人偷偷跑进来,那就真成送菜了。 “不对!”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以一吊道对地下城的研究,小龙君不可能不晓得这里的危险。 那他就应该知道,我自己独自一人,在这鬼地方寸步难行。 那他还把阵眼符石交给我,是不是已经把师父他们的力量给计算进去了? 甚至更进一步,他根本就是想利用我,调动师父他们的力量,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还在胡思乱想,但师父却果断得多,金钱剑舞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一马当先杀了上去,喝道: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们想要在地下城顺利行动,就得先把这些伥鬼打痛了,打怕了!它们都已经被恶念污染,没有超度的可能了,放手杀就是,一个不留!” “收到!” 得到师父的命令,我们全都斗志高昂,迎着鬼潮,饿虎扑食般猛冲了上去。 年轻人嘛,对打团这种活动,总有特别的热爱。 我站在C位,手握金钱剑,怒目圆睁,作巨灵吼:“恶灵退散!” 一头恶鬼张牙舞爪扑到我近前,我顺势一剑,直接把它从头到胯剖成了两等分。 砰! 爆散的黑雾和磷火中,更多猩红的眸子从后面浮现出来。 好在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还有队友,小萝和羽哥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天罗地网遮天蔽日,娇小的傀儡发挥出和体型完全不相称的力量,在群鬼中横冲直撞。 眨眼间,我们就像屹立在潮头前的礁石,把冲到面前的恶鬼们斗得人仰马翻。 不过,当这股最初的冲劲渐渐消退,但鬼潮依旧源源不绝地从雾气中涌出,我们也感觉到有点吃力了。 这些鬼平均道行着实不弱,即便我们有等级压制的优势,但双拳难敌四手,每一头恶鬼哪怕只消耗一丝丝精气神,堆积起来也极为可观了。 我以为师父至少会在我们不支的时候拔刀相助,但没有,他从头到尾都站在我们身后,低着头不晓得在筹备么子。 直到我们终于拼尽全力,把最后一头冲上来的恶鬼打得魂飞魄散,才听到他松口气的声音:“好了,还行,手艺没退步。” “呼哧!呼哧!” 我扶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像又回到了中学跑一千五百米的操场上,满头大汗,两侧软肋呼吸都疼,看人都是重影。 小萝和羽哥也都耗尽了力气,必须靠着墙才不至于瘫坐在地。 不过听到师父的话,我们还是好奇地抬起头:“什么好了?” 我们都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杰作,才会让师父连开团都不参战了,一门心思搞自己的创造发明。 “纸鹤寻灵法!” 师父献宝一样,举起一只比手掌略大的纸鹤,对我们笑道,“生伢子,来,把你姆妈的姓名和生辰写到这只纸鹤的两翼上,它会带我们找到正主!” 第343章 纸鹤寻灵法(下) 我细细打量师父手中的纸鹤。 应该是师父用了更大尺寸的黄表纸的缘故,它看起来比我们平日里见到祈福的纸鹤要大上一圈,不过折法大同小异。 真正令它连师父都要郑重对待的,是纸面上那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笔画细如蚊蚋,却又极为繁杂。 在这些符文的衬托下,纸鹤像被披上了一层铠甲,高昂的鸟喙,颇有几分神骏的错觉。 我第一眼看去,都差点没认出那符文究竟写的什么。 又多看了几眼,才大体认出几个应该是我们这一脉的传承中,跟灵魂、占卜等方面有关的鸟篆云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单个我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就一头雾水了。 这种感觉有点像上英语课,二十六个字母我都认识,但组合成单词、句法,我就看不懂了。 好在师父既然亲自出手了,就证明他也认为这个法术是以我现在道行学不会的。 我要做的,仅仅只是根据他的指点,配合把法术用起来就行了。 “我妈的姓名和生辰?” 久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泛起,冲击得我都不由一阵愣神。 “我妈……好像叫,红妹子……薛什么红?还是红什么?” 我一阵搜肠刮肚,以我们一家的姓氏和她的小名为线索,在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反复拼凑,终于还原出了我妈的全名。 “薛红霞!” 想起了名字,其他记忆复苏得就快了。 虽然我完全没有关于我妈的记忆,但我长这么大,小姨可没少跟我念叨我妈的事,她的生日我还是记得的。 我换算了一下她的生日,又工工整整在纸鹤的另一侧羽翼上,写下了她的生辰八字。 “写好了,师父。” 有了这两样信息,足以建立玄学上的联系了。 “扫妖氛不侵云汉,茂天地无物不生。救人间扶衰度厄,化邪魅悉皈正真。掌山岳天地交合,益四海混同不分。固根气育养精神,敕龙虎追摄鬼神。” 师父咬破手指,一笔血抹在鹤头,一笔血点在自己眉心,口中念念有词,本是死物的纸鹤,下一秒竟“呼”地一声腾空飞了起来! 围绕着我们翩翩起舞,嘎嘎有声,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师父从自己腰包里取出一面八卦镜,高举过头。 他以前用的那面,上次对付万恶魔童,为了给我打辅助,已经碎掉了。 这块平替上的灵光,明显不如正品浓郁,但当他法力灌注进去后,也迸发出耀眼的镜光,跟着纸鹤移动,像探照灯一样,在黑暗的车库和浓厚的迷雾中,照出一条干净的路。 “嘎嘎!” 纸鹤发出高亢的啼鸣,如金铁之鸣,刺破黑暗和鬼雾,不再盘旋,径直往一个方向飞去。 “跟上。” 师父招呼我们一声,快步跟上寻灵纸鹤。 说来也是神奇,这鬼域车库中的阴雾和黑暗,令我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但碰上纸鹤和师父的镜光,却像碰到了克星,主动朝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足以容纳我们一行人鱼贯而行的小路。 我们就顺着这雾中小路向前走,身边咫尺就是厚重如墙的迷雾,有时候不小心碰到,冰冷刺骨。 在雾气深处,还有若隐若现的黑影窥伺,显然刚刚被我们干掉的恶鬼,还远远不是全部。 也是,这地下城中邪祟遍地,恶鬼应该是最不缺的东西了。 走出一截,回头看,我们身后的雾气竟已经合拢。 得,这下退路也没了。 “师父。” 我觉得应该提醒下师父。 但他一摆手,头也不回,道, “既然进了此地,自当有进无退,没得事,等见了你妈,我们再换条路打出去就行。” 呃,师父,你在地下城这么拽,祖师爷知道吗? 很快,我就发现,祖师爷知不知道不确定,但后面路途上的恶鬼没受过切肤之痛,明显不怎么把我们放在眼里。 在迷雾中摸索前行了片刻后,我们脚下的地面,不再是车库画好车位的绿漆地面,而是龟裂污秽的水泥地。 偶尔经过通道转角,墙上还能看到墙上充满年代感的褪色标语和口号。 我心中一凛,晓得自己已经进入到真正的地下城中。 虽然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只是冰山一角,但随时可能遇到真正的大恐怖了! “嗷呜!” 两侧的迷雾中,鬼哭狼嚎此起彼伏,不断有鬼物的肢体探出来,一开始只是或干枯,或腐烂,要不干脆就白骨化的鬼手伸出来,试图抓挠我们。 到后来,各种死相半个身子的恶鬼也出现在墙上。 我们眼中的雾气,对它们而言,却仿佛刀山火海,它们痛苦地扭动,挣扎,哀嚎,做出种种骇人的姿态。 纸鹤开辟的雾路只有这么宽,这些鬼东西的骚扰就显得烦不胜烦。 我像劈柴一样,一剑斩断一只快抓到我小腿上的鬼手。 断手噗嗤落地,瞬间化为一团腐臭鬼气散去。 “这些东西都是被大凶吞噬的厉鬼,剩下点残渣跟邪气化生,随灭随生,砍不完的,莫跟它们纠缠。”师父告诫道。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大凶吃完排泄出来的“鬼屎”吗? 靠,本来只是恐怖,这么一说还更恶心了。 “但是真的好烦啊!” 小萝宽大的裙摆都被撕裂,泫然欲泣,抱怨道。 “忍一忍,快点走出去就好了。” 师父道,“纸鹤寻灵法时间有限,你们也不想被这些连鬼都已经算不上的家伙淹没,变成它们的一部分吧?” 什么?变成这个化粪池的一部分? 我不要! 我瞬间恶寒,加快了脚步。 但就在我们已经依稀能看到白雾尽头之际,周围的鬼雾和邪祟仿佛不能容忍到嘴的鸭子又飞了,瞬间陷入疯狂。 雾墙夹杂着残鬼,铜墙铁壁般合拢碾压而来,连纸鹤的辟邪之能都节节败退! 眼看我们一行人就要被滚滚鬼雾淹没,师父却在这时挺身而出,一步迈出,来到了我们的最前方,手中金钱剑一挥,喝道:“弟子恭请钟馗大神下凡伏魔诛邪!” 话音未落,我在他头顶又感知到了那口隐形的宝葫芦。 不过这次,从黑洞般的葫芦口中,不再是传来强劲的吸力,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喷出“飕飕”的剑气。 杀机如雨,漫天凌厉绝伦的剑气落下。 那些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的残魂,都在一瞬间遭到了灭顶之灾。 尽管它们据说有着随灭随生的特性,但只要杀得够快,那重生的速度便赶不上湮灭,比如现在。 在师父展现出的雷霆之威下,雾气之内,哀鸿遍野,耳畔尽是“呜呜”的鬼哭和惨叫。 一团团磷火和黑烟,宛如开了一场盛大的烟花晚会,不断在我们周围爆开。 “咻咻”剑鸣不停,连孕育残魂的鬼雾,都被无差别的攒射轰出无数空洞,直到渐渐变得稀薄。 第344章 突出重围还是深陷绝地? “趁现在,冲出去!” 师父操纵着宝葫芦的葫芦口缓缓移动,无形剑气四下扫射,为寻灵纸鹤开辟出一条坦途,同时大声提醒我们趁隙突围。 我们感受到双方斗法那惊天动地的气场波动,都晓得万一被困在雾里,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哪里敢怠慢,争先恐后纵身一跃,从翻涌的雾气中冲了出去。 我们立足未稳,人影一闪,师父也跟着冲了出来,落在我们旁边。 轰! 失去了师父的对峙,我们身后的雾气猛地合拢。 明明是虚幻的雾气,但在撞击的一瞬间,却在灵界层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呼啸。 见此情形,我们几个晚辈都倒吸一口凉气,露出惊魂未定的表情。 这刚刚要跑慢了被关在里面,现在岂不是也变成大凶化粪池的一份子了? “乖乖,连大凶拉的屎都如此凶险,下面的路,我们真能闯过去吗?” 我不由咋舌。 扪心自问,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这次进入地下城,是不是有点冒失了。 “来都来了,就继续走下吧,别想太多。” 师父跟我朝夕相处,我脸色一变,他就已经猜到我在想什么,立刻用经典的“来都来了”宽慰我。 我一想也是,反正也回不去了,不如闷头往前冲,达成目标,再杀出一条血路,凭本事回人间。 主意一定,心态也跟着自然而然清静下来。 我举目四顾,打量雾气之后的风景。 这里就完全看不到之前鬼域车库的影子了,一条陈旧隧道,从我们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 不过,墙上的白炽灯还在发亮,昏黄的光难以照透黑暗,反而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这让我意识到,我们面前的,依旧是鬼域幻境。 不然很难解释,废弃了几十年的地下人防设施,是谁在供电? “敕龙虎追摄鬼神!” 刚从鬼雾里闯出来的时候,那纸鹤又像失去了方向,在我们头顶盘旋。 直到师父再次伸手一点,它才震颤了几下翅膀,像是重新与目标建立了联系,“呼呼”地往前飞去。 “走,倒要看看前面还有什么玄虚。” 处境越是凶险,师父越是豪气冲天,昂然笑道,“能在地下城一日游的机会可不多!” 我们也被他的自信感染,纷纷笑了起来,举步往隧道深处走去。 但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场令人疲乏的苦行。 在黑暗的地下,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自己走得脚酸腿疼,后来甚至不得不运起法力,舒缓肌肉的疲劳。 连一直飞在我们前方领路的纸鹤,似乎都因为灵力消耗过大,身上的符文开始有些暗淡和不稳定。 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却发现电子产品被周围的异常磁场影响,早就黑屏不能开机了。 在这种地方,时间和空间都会呈现出某种程度的错乱,人的感官也会被干扰,变得不再可靠,一个不会被外物影响的参照物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等出去以后,记得买块表,要纯机械的。” 师父点了点自己的手腕,道,“我们这行的特殊性,决定了经常要跟异常磁场打交道,电子产品好用,但不可靠,还得这个。” 他斜睨了我一眼,道:“你好歹也自己行道这么多次了,都没点心得的吗?我一直没提醒你,就是想看你自己什么时候领悟,到头来还是得我说。” “是我疏忽了。” 我看着他的绿水鬼,顿时一阵羞愧。 以前一直以为师父手腕上的名表,纯粹是为了装博一。 穷玩车富玩表嘛,他的收入,支撑得起他戴名表,我一个刚入行的职场小白可玩不起。 现在才明白,原来看似奢侈消费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深意。 又学到了。 “已经四个小时了,换地面上,走出城区都够了,但现在……” 响鼓不用重锤,大敌当前,师父提点我一句,并未继续多说,只是抬手看了下表,又虚着眼睛打量我们前后都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隧道,烟一口接一口,脸色微微有些凝重。 “鬼打墙?” 羽哥脸色微变,试探着问道。 传说省城下的地下城四通八达,但再怎么规模宏大,也只是一座地下城,跟地表城区的面积自然没法比。 走了这么久,环境没有变化,也不见任何岔道,正常人第一反应肯定都会想到“鬼打墙”。 “嗤!什么鬼打墙打得住老子?” 师父从鼻孔里吹出一股烟雾,冷冷道,“跟紧纸鹤,继续走,别掉队,出手的大凶肯定不会只满足于困住我们,迟早会有别的变化的,有变化就意味着有破绽,不怕它变,就怕它不变。” “还走啊?可我走不动了。”小萝哭丧着脸,抱怨道,“脚都磨起泡了!” 我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无奈。 倒不是怪她娇生惯养,这丫头能把硝化甘油当锤炼心性的道具,意志绝对没话说。 但道行上的差距,却是没法通过意志弥补的。 她是我们中唯一没破境法师之人,不能通过法力保护双脚,不起泡才怪。 我跟羽哥走上前,一人握住她一只被丝袜包裹的小巧脚脖子,输入法力,为她通经活络、活血化瘀。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我头也不抬地问道。 也不能抬头,这个角度一抬头直接看裙底了,虽然她大概率穿了安全裤,但也不礼貌。 “好了好了,谢谢生哥,谢谢师兄。” 小萝甜甜地笑了起来,挥舞小拳头,“等从这里出去了,我也要闭关,尽快突破法师!有法力实在是太方便了!” “这种时候就不要立flag了吧?” 师父一直站在旁边,警惕地给我们护法,闻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下一刻,他横眉冷对,“来了!” “什么来了?” 我们不约而同抬起头,向师父紧盯的地方看去。 但那里只有肮脏污秽的墙壁,并未有任何异样。 师父却已经无暇回答我们,又从符石里抽取一股阴气补充自身,再一挥手,甩出一道气场强烈的符箓。 他另一手结印,朗声喝道:“天地开朗,四方为裳。玄水荡涤,辟除不祥。双童把门,七灵守房。灵精谨链,万气混刚。内外贞利,福禄延长。急急如律令。” 净天地神咒! 轰! 符咒还没碰上墙壁,就像凌空撞上了什么无形的障碍物,火光一闪,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让人没想到的是,符箓的爆炸在原本一目了然的隧道中,炸出了丝丝缕缕的白雾。 雾气背后,竟出现了一条之前不存在的岔路。 黑洞洞的岔路,不晓得通往哪里。 更重要的是,在岔路口前,还有一道方才隐匿了行迹的身影被爆炸狠狠轰飞,正跌坐在地,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们! 第345章 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 众所周知,一样米养百样人,鬼也不都是千篇一律的青面獠牙。 其中同样也有会假扮得楚楚可怜、善于迷惑人心神的存在。 否则,“鬼迷心窍”这种成语也不会存在了。 就比如我们眼前这只。 它是个女鬼的外貌,长发飘飘、犹抱琵琶半遮面,跌坐在地、微微抬头的样子,像极了无助的小白花。 一双眼睛虽然蒙着阴翳,但给人感觉,却仿佛一个盲姑娘般。 被她注视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心生怜惜。 她眼中噙着泪水,仿佛师父刚刚用符贴她,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暴行般。 这一瞬间,她没有言语,但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像一道闪电,直接击中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尽管理智在疯狂提醒我不妥,但我还是情不自禁伸出手,要把这个女鬼扶起来。 但就在我离她只有咫尺之遥时,这女鬼却突然变脸。 一张樱桃小嘴猛地张开,血淋淋地撕裂到耳根,仿佛连头颅都撕裂成两半。 她的上下颚像蛇一样,翻开成可怕的角度,露出里面畸形的利齿,然后对着我就一口咬了上来。 “小心啊!”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惊悚一幕,羽哥和小萝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该躲开了。 但这一刻,却仿佛有一股阴邪的力量,从女鬼白茫茫的眼珠中渗透出来,侵入我体内,冻结了我的运动神经,让我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那张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 带着血腥味的冰冷呼吸,已经喷吐在了我的脸上! “嘿嘿嘿,活人,吃了你!” “温暖的血肉!” 女鬼眉眼间尽是暴戾和兴奋的笑意,不断从嗓子眼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 也不晓得她嘴巴都咧成这个鬼样子了,究竟是怎么发声的。 三寸、两寸、一寸…… 她闪着寒光的尖牙,离我的咽喉已经越来越近。 从她白茫茫的眼睛里,我能看到她对血与魂的疯狂饥渴。 然而,这世界却不是围绕她一个女鬼转的。 就在她已经畅想如何饱餐我的热血和恐惧时,蛇一样的身躯突然一震,停在了离我咫尺之遥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不可能!” 她的五官被怨恨扭曲成瘆人的模样,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能摆脱我的鬼眼!不,我不相信!” 她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却更显得苍白,每说一个字,就有一口乌黑的鬼血从嘴里喷出来。 我们同时做出低头的动作,只见一把金钱剑横亘在我们之间,一头插进她的胸膛,另一头却握持在我的手中。 她以为自己的鬼祟伎俩能控制住我,却不知我早就布下陷阱,就等她自投罗网了! “鬼眼,是你主子赐予你的能力吗?” 我想起刚刚那股阴邪的力量,看着她白蒙蒙的眼眸,若有所思道,“居然能让你一个冤魂,定住我这个二境法师一瞬,用玄幻小说的话来说,你已经是能越级而战的鬼中天骄了,不愧是大凶的手笔。” “那你是怎么挣脱的?” 她挂在我剑上,还在不停挣扎发问,态度偏执无比,完全不介意这样会让我的剑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撕裂出更大的创口。 “挣脱?” 我看着她,笑了起来,“我不说了吗?你成功定住我了啊,我没有挣脱。你的鬼眼,很厉害。” “那你……”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她的理解里,不能挣脱鬼眼的猎物,难道不该只有被她一口咬死这么一个下场吗? “只有这双鬼眼是大凶赋予你的吧?” 我平静地反问道,“那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所有的能力,都能对一位道行远比你高深的法师生效呢?” 我弹了弹洞穿她鬼体的金钱剑,淡淡道:“从最开始,我就没有被你迷惑啊。你以为我是去扶你的,其实我早就摆好了剑,只等你自己撞上来。我后来有没有被鬼眼定住根本不重要,因为是你自己杀死了自己啊!” “啊!我不甘心!” 女鬼终于恍然大悟,但却没有当个明白鬼的释然,反而更加疯狂起来。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 我冷笑着引爆了剑上的阳气,冷笑道,“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我的心早就跟我的剑一样冷了,你凭什么以为光靠你那点鬼蜮伎俩,就能撼动我的心神?迷惑我?呸,长得丑想得美!” 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什么的,当然只是戏言。 但我在神秘小姐姐的引导下,入了一次羽化定,这就是我对抗任何迷魂类法术的底气。 一个冤魂,哪怕是这地下城里的冤魂,想要迷惑我的心神,多少还是痴人说梦了! “好了,你已经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了,那就安心上路吧!” 说完,我不再给女鬼开口的机会,用力一振金钱剑。 她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形体灰飞烟灭,爆碎成磷火和黑烟! 不过,就在殒灭前的一刹那,她猛地抬起头,狂叫道:“我就是魂飞魄散,也绝不让主人失望!” 她猛地一张嘴,一条猩红长舌喷吐而出,如残影,猛地击中了悬浮在半空中的寻灵纸鹤! 扑! 经历了这么久,纸鹤本就已经飞得摇摇欲坠,再挨了她这垂死挣扎的一击,顿时被洞穿,身上符文熄灭,“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不,混蛋!” 看到纸鹤被击落,我的气息瞬间暴躁起来。 这可是我找到我妈的唯一希望啊……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愤怒地朝女鬼看去,但下一秒,我就像被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怒火瞬间熄灭,只剩深深的无奈。 就在我眼前,女鬼灰飞烟灭,让我连个发泄情绪的对象都没了。 她要是个活人,坏了我的事,我还能招魂给她点颜色瞧瞧。 但这都魂飞魄散,真是我理解中最彻底的死法了,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没事。都已经到了这里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找你妈。” 师父看出我的沮丧,伸手按住我的肩膀,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没寄希望于完全靠寻灵纸鹤直达目的地,要真那么简单,这地下城还能成为神憎鬼厌的禁地?那大凶也不为大凶了!” 羽哥和小萝也双双凑上来安慰我。 “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我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看着师父,道,“师父,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也不能全靠你。你能不能帮我掠阵,让我自己先想想办法?” “好!” 师父看着我,露出欣慰之色,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有出息,你既然有这个心,这个机会给你了!” 第346章 黑豆寻亲,圆光探秘 在确定要进入地下城之前,我就已经考虑过需要亲自施法找我妈的可能,自然也做了相应的准备。 师父手把手地带着我们走了这么远,反而在我计划之外。 现在寻灵纸鹤意外被击落,其实也只不过是让情况回到我原本预计的轨道上来。 虽然愤怒,但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相反,一直看着师父在前面带路,还激发了我的不屈。 找我妈是我的事,进地下城也是我的决定,怎么能一直躲在师父羽翼的庇护之下,那像什么话? “让我看看,你小子到底会怎么做。” 师父真的不再出手,只是双手抱臂,笑呵呵地看着我。 他探究和鼓励的目光,让我心中暖暖的,有了更大的动力。 我这一刻,我施法的意义,不再仅仅是为了找我妈,更是为了完成师父的考验,用成果来报答他六年的养育和传道受业之恩。 “那您就看好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从包里掏出一个自封口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暗红宣纸。 我打开塑料袋,取出宣纸时,师父吸了吸鼻子,了然地点点头。 “黑豆汁泡过吧?看来你果然是有备而来。” 他赞许道,“本来我还担心你突破法师时间短,道行到了,应用手段没跟上,现在看来是瞎操心了。” “要不是师父您教得好,我成长得也没这么快。” 我知道为人师表,这时候最想听什么。 果然,我一说,师父立刻笑眯眯的,都快见牙不见眼了。 当然,我这么说,并没有说师父教导得不好的意思。 在如何行道上,他的确做到了言传身教。 就算理论知识涉及不多,更多只是让我自己看书。 但要没有他搜集的大量古籍,我又怎么可能增广自己的见闻? 他也确实看得很准,我手里这两张宣纸,就是提前用黑豆汁浸泡过的,便于携带。 虽然不如“相思红豆”有名,但黑豆在玄学中代表着血脉至亲,民间几乎所有寻亲的法术,都要用到黑豆。 我半蹲下去,在自己大腿上摊开一张豆汁宣纸,以朱砂为墨,在纸上写下一个类似上面是数个舞动小人,下面类似繁体“仓”字的异形字。 又在左侧下笔以“急急如律令”收尾,一张简易的寻亲符就画好了。 我又取出一面小镜子,垫在符咒上,剑指一点,口诵真言:“天皇敕日演法真,九天五色祥云降,金光皎洁乾坤照,万神奉召赴龙华……圆满呈光地下书,吾奏昊天上帝元神降光急急如律令。” 这里必须澄清一下,我现在施展的法术名为圆光术,并非道教正统法术,而是在民间法教中流传的术。 刚刚画的符咒,也是依样画葫芦,连格式都跟我们道门的不同,我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点从圆光术奉请的神灵就能看出,“昊天上帝”这一神号,乃是上承商周时期的巫门,后来被儒门吸收供奉的天帝。 真正归属我们道门的同一位格,其实是“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金阙云宫九穹御历万道无为大道明殿昊天金阙至尊玉皇赦罪大天尊率穹高上帝”。 名号很长,但说白了就是民间脍炙人口的“玉皇大帝”,与昊天上帝二者并非玄学意义上的同一神。 甚至于,在道门最昌盛的时期,还发生过“三清正法”与“六天故气”的争端。 那一代天师,把“昊天上帝”和其他上古神,都打成了衰落的“六天故鬼”。 不过这些恩怨,早就随着时光流逝、修行界进入末法时代而烟消云散。 我们这一脉也不是什么原教旨主义道门,平时施法奉行“拿来主义”,什么好用就用什么,所以师父在旁边看着我施法,也没吱声。 随着符咒落定,我就感觉面前的小镜子一震,有一股强劲的吸力,开始源源不断抽取我身体里的法力。 我脸色一变:“这不对吧?圆光术的消耗怎么会这么大?” 我在出发前,为了保险起见,明明已经试过施展圆光术,但当时的消耗,还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 照这个抽取法力的恐怖速度,我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圆光术灵验! “这里可是地下城,到处都是大凶的气场,你要突破它们的封锁,用圆光术找人,消耗跟外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师父无奈地说道,但还是飞快地把能制造纯净阴气的符石塞进我手里。 得到符石补充的法力,我的状态立刻就平稳下来。 镜面之上,也渐渐显现出了画面。 羽哥和小萝他们都凑了过来,与我一起看向镜子内。 明明是一面镜子,但在法术作用下,竟倒映出截然不同的画面来。 这种感觉,就像在操纵一架无人机,仿佛有一只会移动的眼睛,带着镜中的视角不断推进,各种各样的画面在镜子里呈现出来。 不过因为是地下城中,所有画面的基调,统一都是阴森恐怖的,还时不时能看到鬼影在镜中若隐若现。 直到最后,圆光术在进入一条漆黑的隧道后,像突破了某个界限,来到一片除了黑暗外空无一物的空间里。 这里只有一束光,光里坐着一个长发的背影。 她穿着我刚出生那个年代老家大山里还很流行的的确良衬衣,浑身散发出孤寂的气息。 一看到这个背影,尽管从未见过,但我却猛地有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 瞬间,我就明白了,她是我妈! “妈!”我脱口而出,叫道。 圆光术呈现的画面中,我妈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想要回头。 但下一秒,虚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凶戾的大吼,还有愤怒的咆哮:“滚回去!休想!” 两股隔着圆光术都能清晰感知到的威压互相冲突,猛地冲出,下一秒,镜面“咔嚓”一声炸开人字形交错裂纹,画面也如水波荡漾,瞬间破碎。 “混蛋!” 我忍不住狠狠一捶大腿,破口大骂。 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有见到我妈的机会,却被两股莫名其妙的外力打断,要说心里没有火气,绝对是不可能的。 “没关系,刚刚圆光术不是已经把抵达你妈封印之地的路线一一呈现出来了吗?” 就在这时,师父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我肩膀上,安慰道,“我们只需要按图索骥,找过去就行,今天谁也阻止不了你们母子重逢,无非是个迟早的事而已,我说的。” 第347章 仓库军魂 “师父,谢谢你。” 看着一直全心全意支持我的师父,我由衷道。 “咱们师徒俩,不说这个。” 师父摆摆手,看向眼前因为之前女鬼被打灭而露出的岔道,道, “从刚刚圆光术显现的画面看,我们的确是要从这条路拐进去,也怪不得会有地缚灵守护了。” 我回忆了一下刚刚镜子里呈现的画面,认同地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小萝笑嘻嘻地催促道。 他们都是我的挚爱亲朋,我有什么想法,根本瞒不过他们。 我现在心里暴躁得很,有一口郁气不吐不快。 这不仅仅是针对刚刚破碎我圆光术气场的主人,更是对我那素未谋面的山神老子的浓浓怨念。 怪不得小龙君把符石给我时,就笃定我会按照他们的计划走,破开大阵救人。 因为我妈现在的处境,只能用恶劣来形容。 周围空无一物,一片漆黑,只能困在方寸之地动弹不得,坐牢都特么还能放风呢! 一想到我妈在这样的日子里过了近二十年,甚至还要继续过下去不知多久,我就心如刀绞。 但凡有点良心的儿子,在看到母亲承受这样的苦难,都绝不会坐视不理! “好,山神,你真是好得很!”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来。 我们乡下传说落花洞女都是被山神接走享福的,虽然只能算是无可奈何后的美好祝愿,但既然山神没有托梦否认,那也未必不能认为是一种人神契约。 可我看到了什么,我那个混蛋山神父亲,就是让我妈享这样的福? 这一刻,我恨不得马上冲到他面前,把他抓起来塞进困住我妈的小小光柱里,让他也好好体验一下来自大孝子的福气! 怀着满腔怨念和怒气,我大踏步走进侧方的隧道,脚步重得把地面踏得“砰砰”响,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估计还要以为我脚下踩的不是砖石,而是我那混蛋山神老子。 好在干掉了迷惑视线的女鬼之后,这次我们应该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眼前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隧道,而是有层次变化的光影、不断变得更污秽老旧的墙壁和地面。 片刻之后,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太好了,看来我们确实摆脱大凶的迷魂阵了!”羽哥欣喜道。 陷入鬼打墙这种事,不怕变化,就怕不变,有变化,就意味着有生机。 当然,能不能抓住,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我们经验丰富,肯定没问题的。 我快步走上前,揪住铁门的锁头打量了一下,地底阴湿空气长年累月的浸染,早就让整个锁锈蚀得一塌糊涂,锁孔都完全被铁锈堵塞了。 “这玩意,就算找到钥匙也没用了,来蛮的吧!” 我也不是征求谁的意见,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说完,用力握紧了锁头,朝下狠狠一拽。 嘎嘣! 我被法力加持过的膂力,早就超过了凡人的极限,锈蚀不堪的铁锁,并未坚持多久,就在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中,被我一把扯开。 嘎……吱…… 门轴刺耳的摩擦声中,我推开了铁门,进入了一个新的宽敞空间。 这是一个四方的房间,纵横二十米见方,因为长久的封闭,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霉味和灰尘味。 我举目四顾,就见这空房间虽然现在已经空空如也,但从墙上“严禁烟火”的标语可以看出,这个仓库一样的空间,应该是当年人防工程的弹药库或者油库。 而除了靠近门口这一小块,整个空荡荡的仓库内部,超过九成的区域地面,都被浓厚的黑雾覆盖,伸手不见五指,高度甚至接近了天花板。 “这个仓库,也是刚刚圆光术呈现的重要地点之一。” 师父从我身后走上来,接过我手里的符石,指向某个方位,道,“那里应该有一扇门,可以通往下一个地标。” “但这条路恐怕不太好走啊!” 我眯起眼睛,盯着黑雾,接过话茬道。 在那黑雾里,我已经感知到不善的气息在苏醒。 “有师父在,你怕什么?” 师父挺身而出,再次站在了我们队伍的最前端,并不高大魁梧的背影,却给我一种浓浓的安全感。 呼! 他衣衫鼓胀,我难以企及的气息从布料下散发出来。 对面的黑雾也像感受到了他的威胁,像受到刺激的蠕虫,涌动着侵袭而来。 “你非但不屁滚尿流,还敢反击老子?” 师父眼睛一瞪,语气惊怒得像看到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下一刻,他抬手就是一张九凤破秽符甩了出去。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轰! 火光闪耀,气场爆鸣。 温暖的火光,暂时照亮了地底深处的黑暗。 阴冷的黑雾被火光一照,像被针扎了一般,猛地缩回去一截。 但紧接着,黑雾缓缓散开,像拉开了一块漆黑的帷幕,后方一道阴森雄壮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从外形看,它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死掉的士兵了。 身上穿着腐烂的皮甲,手执锈蚀的铜戈,刃口布满了豁口,几乎成了锯齿状。 脸上已经露出白骨,无法看出表情,但一双眼睛却依旧保持着白蒙蒙的阴翳。 一股浓烈的煞气,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在它的气场压迫之下,周围的鬼雾都翻涌着退出去老远,也不敢再漂浮到比它高的位置,像是因为害怕它,而选择了跪拜臣服。 不得不说,这么一个家伙登场,实在是很具有压迫感。 “阴兵?还是由军魂直接化作的阴兵?” 我忍不住略微皱眉。 军魂,在为数众多的鬼物中,也是相当独特的一个种类。 它们的性质混沌,不能简单用善恶来形容。 而是沿袭了生前“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思维惯性,围绕着某个使命存在。 并且因为军人生前天生具有血煞之气,能辟鬼神。 所以在死后,这一身煞气往往也被带了下来。 即使不经过天庭地府的敕封,也能进化成天然的阴兵。 无论是对邪祟,还是对我们修道中人的道法,都有很强的抗性。 “还好,只有一个的话,我们拿下应该不成问题。” 我仔细感应这名军魂阴兵的气息,在心里下了个论断。 但还不等我松口气,这名阴兵背后的雾气深处,又传来了“杀、杀”的狂乱嘶吼声。 在喊杀声中,一队队狰狞的阴兵,踏着其他种类鬼魅绝不该出现的沉重步伐,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它们身上穿着明显来自不同年代的军装: 有生锈变得不再明亮的明光铠;也有被污秽玷污了华丽的飞鱼服;还有破烂的近代军装…… 它们手中的兵刃也五花八门,从生锈的绣春刀,到枪栓“咔咔”作响的老套筒……应有尽有。 更可怕的是,这些阴兵身上不同部位,竟都出现了鳞片、粘液、触须、尖牙利爪等等兽化般的特征,明显也是被地下城中得大凶污染腐化了。 这会儿看到我们,这群阴兵中,出现了躁动不安的情绪。 像看到猎物的猎犬,纷纷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把我们撕成碎片! 第348章 杀出一条血路 “这下麻烦了……” 看着蠢蠢欲动的阴兵们,我喃喃自语,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神经病啊,没事乱立什么Flag? 这下好了,打脸了吧? “都小心点,这些阴兵虽然是野生的散兵游勇,但真打起来,可未必就比地府的阴兵弱多少!” 师父的提醒适时响起。 我还听到他自己深呼吸的声音,那是他在抽取符石中的阴气补充自身。 显然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阴兵,连他都感觉到了压力。 不愧是凶名赫赫的地下城,步步惊心啊! 我们这才进来多久,外面等闲看不到的凶魂厉魄,奇异品种,在这底下比比皆是,走不了几步就能看到一群。 怪不得被修行圈子视为禁忌呢,地狱难度的副本果然名不虚传! “我去前面开路,你们在后面补漏,都小心点。”师父冷声开口道。 我犹豫了一下,再次邀战道:“师父,要不还是我走前面吧!” “不行!” 这次他却是一口回绝道,“这些阴兵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还太年轻,扛不住它们的压力,只能我亲自上!” 听他这么说了,我心头升起一种明悟,从这里开始,这一步迈出去,就不是师父对我们的考验,而是真正的血战了,连他自己都要豁出命去拼,没人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想明白了这点,我心头凛然,应道:“晓得了,我们在后面支援您!” “保护好自己,莫给老子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师父没好气道。 这使我更加意识到局势严峻,平时师父虽然性情暴躁,但却绝少用这种打击信心的语气对我们晚辈讲话,这是真碰到劲敌了呀! 在我思索的瞬间,师父已经举起自己的金钱剑,朝着满屋子阴兵鬼卒冲了上去。 面对大量凶神恶煞的阴兵,他干瘦的背影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我惊醒过来,当然不会让他孤军奋战,招呼了羽哥师兄妹一声,也跟着扑了上去。 我们的举动像点燃了导火索,对面的阴兵们,也陡然骚动起来。 “杀!杀!” BGM一样的喊杀声中,这些阴兵像出笼的猛兽,蜂拥而上。 仅仅一瞬间,我眼前就被大量锈蚀的锋刃填满。 我只能挥舞法器左支右绌,每一次短兵相接,都让我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我心里门清,这还是师父分担了敌人大部分攻击之后的结果。 若是他之前真听了我的鬼话,让我当这个排头兵,我怕不是一个照面就要被砍翻在地了! “发呀的吼!” 我正杀得焦灼,突然听见旁边混战的战团中,小萝发出一声清脆的大叫。 霎时间,一股过电般的麻酥,窜天猴一样,从我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想都没想,往旁边地上一扑。 “轰”的一声,一团烟火在阴兵群中炸开,震荡的气场,直接把首当其冲的两名阴兵撕成了碎片。 我扭头一看,却是她顶不住阴兵的围攻,不得不翻底牌了。 灌注在玩偶内的硝化甘油被她引爆,方圆数米内的阴兵,大部分都来自古代,哪里见过这样的现代爆炸物,直接被轰得人仰马翻。 不过我也注意到,鬼兵中有少量生前应该是近代步兵的存在。 它们已经被残酷的热武器战场洗礼过,躲避爆炸的意识刻在了骨子里。 不但在玩偶炸开的一瞬间做出了标准的翻滚规避动作,爬起来的一瞬间,甚至还能举起手里的老套筒还击,这就很扯了。 砰! 我横剑一拦,护在小萝身前,正好挡住一名鬼兵射来的“子弹”,剑身上爆开一团蓝色的鬼火,星花四溅。 “骨头?” 我看到,阴兵老套筒徒有其表,枪膛里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半截指骨。 因为不符合空气动力学,速度不快,冲击力也不强,纯凭爆炸之后蕴含的阴火伤人。 若非如此,刚刚我还真没把握及时将其拦下来。 以我的脾气,当然不可能只挨打不还手。 老套筒是老式的单发栓动步枪,打一枪要手动上一次膛。 趁着对方开了一枪后拉枪栓重新上膛的间隙,我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金钱剑化为金光,直接竖斩而下。 阴兵仓皇之中,横过枪身来拦。 可惜它手里的枪也不是实体,只是它根据生前刻骨铭心的军旅生涯具现化出来的产物,其实也是它灵魂的一部分。 挨了我一剑后,枪身直接断成两截,明灭几下后,爆成了磷火黑烟。 而看似格挡成功的阴兵,也抱着头,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这可是你自找的,主动把灵魂一部分送我剑下,我不砍都不礼貌了!” 面对这些已经被大凶气息腐化的鬼兵,我没有丝毫同情心,一剑得手,就痛打落水狗,抬脚踹翻了这名惨叫的阴兵,又在它胸口补了一剑,结束了它的痛苦。 砰! 它魂飞魄散,爆成烟火殒灭。 我并没有因为干掉一个就沾沾自喜,宜将剩勇追穷寇,我横剑当胸,再次刺向下一名阴兵。 羽哥也像潮水中逆流的鱼,劈波斩浪,艰难地杀过来跟我们汇合。 在我们联手之下,连续斩杀了三名冲得最猛的阴兵,总算稍微遏制住了敌方的冲势,站稳了脚跟。 不过最猛的还是我师父,他单枪匹马,就杀进了遍地的阴兵之中,阴兵们眼中阴惨惨的鬼火绿光,被他接二连三打灭,留给我们的,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了。 我努力想跟上他的脚步,但阴兵的实力,跟普通恶鬼截然不同。 一片激烈的喊杀声中,仅仅是被师父刻意放过来的一些漏网之鱼,就已经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无数锈蚀的兵器破开空气,“唰唰”攒刺而来,劈头盖脸,像要把我们仨乱刀分尸。 我们必须竭尽全力抵挡,才能保证自己不败亡。 就这,身上还不断挂彩。 伤口被阴气侵袭,刺骨地冷。 这种情况下,我们别说杀出重围追随师父了,连自保都要竭尽全力。 “我还真是……坐井观天啊!” 想到自己曾动过一个人下来地下城的念头,我就不由得一阵无地自容。 现在有师父这个大号带着,我都有种越级打怪的艰难感,这要真我独自下来,恐怕走不了三五步,就已经被吞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更让我无力的是,远处,房间尽头的黑雾中,就像开辟了一条通往幽冥的异次元通道,直到现在,还有源源不断的阴兵开拔而出。 几乎我们每砍倒一名阴兵,那边就要补充两到三名,敌人是越打越多,杀之不绝。 要不是还有师父在前面开无双割草,光是这种出兵的效率,都足够把我们压到崩溃了! 第349章 书秘讳,雨鬼狱万鬼慑服 “哈,快看呐,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落单的阴兵……” 尽管快被源源不绝抵达战场的阴兵压到溃败,但羽哥的表演型人格又上头了,靠近了一名阴兵,苦中作乐地吆喝道。 然后,他就被受惊的阴兵挥舞锈蚀的兵刃,打了个踉跄。 小萝嚼着泡泡糖,一边控制机关玩偶击退逼近的阴兵,一边无情吐槽道:“白痴。” 轰! 就在我们陷入艰难鏖战之际,师父那边的战场,又再次打出了新花样。 一声巨响,我们循声望去,只见师父主动引爆了自己的金钱剑。 “敕!” 咻咻咻! 漫天飞舞的纯阳游戏币,每一枚都相当于一发降妖伏魔的符咒,打进阴兵的鬼体里然后爆开,那锈蚀的军服铠甲概莫能当。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靠近师父的阴兵瞬间被清空一大片,纷纷化作磷火黑气爆开。 不过看到这一幕,我却没感到多少高兴,反而担忧不已。 开大清场的确爽,但这也意味着,师父接下来手无寸铁了,但在他爆发的范围之外,还有不少阴兵残存,这时都已经露出狞笑,摩拳擦掌准备扑上去了。 “桀桀桀!” “你拿什么抵抗我们!受死吧!” …… 鬼气森森,沉默的阴兵,第一次发出了喊杀之外的言辞。 此起彼伏的怨毒咒骂声中,满地阴兵,再次以师父为中心,流水般汇聚。 “师父!” 我看得担忧不已,下意识往那边迈出一步,但马上就被两柄生锈的铜戈交叉拦住。 我也有自己的敌人要对付,实在无力支援师父。 就在我心急如焚时,师父沉静的声音,突然从重重鬼影间传出:“生伢子,莫急,师父再教你一招我们这一脉的秘传,你看清楚了!还有羽伢子和妍妹子也是,你们肯跟生伢子来,情深义重,我批准你们旁听了,能学多少是多少!” 趁着反扑的阴兵残部还要一点时间才能重新集合,我看到师父掏出自己的鬼木令牌,虚空开始画符。 说也奇怪,明明是令过无痕,但他手划过的轨迹,就像烙印一样深深镌刻在我脑海里。 符头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这一脉惯用的一笔横线,代表举头三尺有青天。 但在符胆的位置,却是我没见过的。 一笔一划一组合,眨眼间,一个无形的异体字,就浮现在我眼前。 雨!鬼!狱! 这个异形字由三部分组成: “雨”下面是个“鬼”字,鬼下那一折里,却包裹着一个繁体的“狱”字。 其字形之复杂,跟我们平时见过的任何汉字都不同,也不怎么符合声旁形旁的造字规律。 一时间,我竟连这个字的读音都无法揣测! “秘讳,这是你们阎王一脉传承的秘讳啊!” 我还在茫然时,羽哥却已经脱口而出,惊喜道,“杨师傅竟连这个都愿意展示给我们看,这趟真没白来!” 秘讳! 他这么一说,我也瞬间反应过来。 秘讳是道教中诸神的代号,也可以叫做天神的符号。 它的书写和一般的汉字存在极大的不同。 如果说我们平时称呼的,都是诸神的职位。 那秘讳,就相当于诸神在天上的真名。 在道门的诸多法术中,多少都能见到秘讳的影子,比如画符、开光、加持等。 从某种意义上说,道教的秘讳功效等同于神明的签字。 画上了某神的秘讳,等同于某神的亲点。 在道门之中,秘讳的数量其实并不少。 据不完全统计,诸多道脉流传的秘讳加起来就已经近三千个。 但流传在外广为人知的,却寥寥无几。 因其毕竟是神的隐讳名谓,甚至在某一道脉中,涉及根本法门的传承。 并且知道的人越多,秘讳的效力就越差,这点有点像隔壁小日子型月世界观的“神秘”概念。 故而在多数流传的道教经典中,对其都是语焉不详。 比如唯一一个连普通人都可能有所耳闻的秘讳,紫微讳“雨渐耳”,其最初代表的便是紫微大帝的权能,掌雷霆万星,主节制鬼神。 在紫微讳刚刚大行其道的年代,其象征的“天雷正法三斩鬼神”的概念,不晓得杀得多少邪神鬼祟闻风丧胆。 也正是因为其威力巨大,法效灵验,才导致渐渐流传开来。 我跟羽哥都曾经交流过紫微讳的心得,但它现在残存的效力,已经只比普通符箓略强一点点,只能用聊胜于无来形容。 这就是神秘过度扩散的恶果。 所以在过去,道士对于秘讳是不记载在纸张上的,多数是言传身教,作为秘法而传播。 许多秘讳甚至只有字形,而没有读音,因为直呼神明的名讳,是极其不尊重的行为。 现在师父允许羽哥师兄妹旁观学习我们这一脉秘传的讳字,可见是真的把他们也当成了自己人。 笔走龙蛇画完秘讳符箓,师父右手握持令牌,上指天下指地,大喝一声:“天道断,地道断,人道断,鬼道断……天关把头,地轴把尾。尾合一头,永灭断绝。急急如律令!” 这咒语是我听过最狠辣决绝的,光从字面意思看,就是斩尽杀绝,不给面对的鬼祟一点生机了,这在我们道门中,已经足以称之为“禁咒”。 轰! 符咒一落,师父气势暴涨,仿佛有真神附体,变得极为恐怖。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刀鸣,他右手令牌上,竟延伸出一抹森寒的刀光。 那光芒清冷、跃动,我看着就觉得很眼熟,赫然是祖师爷座下鬼头铡的刀光! 刀光随着他令牌的移动,层层叠叠,其中仿佛蕴藏着十八层地狱,隐隐还有鬼哭神嚎之声传出,都是死在此刀之下神鬼的不甘! 这些怨念被神刀镇住,无法作祟,反而化作了神刀的一部分,只能拖拽同类一起灭亡! 这也是鬼刀铡这一神器最恐怖的地方,它斩杀违法乱纪的厉鬼越多,威力就越大越恐怖。 偏偏地狱里,最不缺的就是作恶之鬼。 我都不敢想象,这看似清冷的一抹刀光,威力究竟是何等可怖! 师父在施法召请刀光时,一直处于双目微瞑的状态,此刻才终于睁开来,如巨灵怒目,令牌朝着自己周围的众多阴兵一一指去,大喝一声: “你,你,还有你……都当诛!” “吾命,斩鬼!” 第350章 神刀斩,恶煞鬼真容显现 当师父开口要“斩鬼”之时,他手中闪动着刀光的令牌,像是收到了指令,寒光暴涨,几乎化为了一柄真正的大刀。 以令牌为刀柄,猛地横斩而出,在他身前留下一片半月状的刀光残影! 嗤啦! 高度凝练地刀光撕裂仓库里阴寒的气场,竟爆发出一声刺耳的裂帛之声! 刀锋所及,滚滚黑雾一分为二。 那些凶神恶煞的阴兵,在这来自地府的刑罚前,没有半点抵抗之力,纷纷像豆腐一样被腰斩! 不过,即便已经断成两截,这些阴兵竟也没有立即魂飞魄散,而是从残躯的断口处,滋生出恶心的肉芽和触须,蠕动着,互相纠缠,企图把两截残躯重新合为一体。 我看得一阵皱眉,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说明一件事。 这些阴兵,在大凶的污染下,早就不复英灵的身份,而是里里外外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还想恢复?做梦!” 师父大喝一声,踏前一步,再次挥刀。 以他为中心,突然泼洒出一片清亮的“水色”,那都是潋滟的刀光。 我们远在十数步之外,都感觉颜面生寒,汗毛倒竖,像被锐利的刀锋直接抵着肌肤,不由自主就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直视刀光的双眼又是一阵刺痛,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们这些观战者尚且如此,直面刀光的阴兵们下场之惨就更不用说了。 所有被这似水寒光笼罩阴兵,无不在这看似温柔、实则充满了杀机的光芒下解体。 当它们的残躯粉碎到一定程度时,连大凶的力量也无法挽救,直接崩碎成了片片磷火黑烟,袅袅吹散! 这也难怪,祖师爷座下的神铡,即便是它们主子挨上一刀也要惨嚎翻滚半天,何况是它们这些只不过受了点秽气污染的小杂鱼? 只一横一竖两刀挥出,师父就亲手覆灭了仓库中超八成以上的阴兵! “好、好厉害!” 我们看得目眩神驰,连原本分给我们的对手落荒而逃都顾不上了。 虽然从本质上来说,师父此时用秘讳借来的刀光,和我施展请神术请来的神铡虚影同出一源,都是祖师爷座下五口铡刀在人间的投影。 但二者展现的方式和用途却截然迥异! 我属于自己不行,但仗着祖师爷宠爱,硬把祖师爷喊上来帮我站场子。 刀还是在他老人家手上,我说砍谁,他就帮我砍谁。 但师父这却是以秘讳的力量加持自身,本身就拥有了驾驭神器的能力,自己去操起祖师爷的铡刀,想砍谁就砍谁。 虽然这种方式借来的刀光,威力未必就比我请来的大,但它自由啊! 师父第二刀直接把刀斩一线的单体攻击,变成了泼水般的范围攻击,就是这种深刻领悟之后自由的体现。 换了我施展请神术,就只能一板一眼地开铡,是绝对做不到这么变幻莫测的。 更重要的是,秘讳的存在,让“叫家长”这件事具备了普适应,这才是传承的意义。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我这作弊体质的。 以祖师爷的位格,其他人想请动他老人家一次,基本需要拼命的觉悟。 请完了,代价高昂得难以承受。 祖师爷走的时候,请神之人也基本可以跟着他一起下去了。 但用秘讳借来一抹刀光,负作用虽有,但应该还在可接受的范畴。 至少看师父的脸色,短时间内应该没有暴毙之虞才对。 师父大发神威,我们彻底闲下来,站在后面只顾吃瓜看热闹了,可还不等我们惊叹完,他又意犹未尽地挥出了第三刀! “别躲了!” 出刀的同时,他大喝道, “不管你是哪一号凶神恶煞,老子前两刀,已经把你的魔域砍出了破绽,还想修补如初?你真当老子是个死人?” 第三刀,如羚羊挂角、明月沉江,在虚空中,留下一抹久久不散的银色。 哗啦! 明明没有直面锋芒,但当师父这一刀力劈华山落下,仓库里剩下的阴兵,全部在同一瞬间齐刷刷爆体而亡。 不管它们原本位于哪个角落,哪怕背向师父挥刀的方向,这时都像被一柄无形利刃一视同仁地斩杀。 我们周围爆开的磷火,像是开了一场焰火晚会! 不过它们的殒灭,顶多只能算殃及池鱼。 师父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它们。 “隆隆隆”,无形的刀气向前推进,弥漫的黑雾像摩西杖下的红海般,朝着两侧分开,最后落在了暴露出来的另一扇铁门上。 当! 这一回,再也轮不到我破门了。 看似厚重的铁门,直接被师父一刀劈飞,连周围的墙壁都跟着垮塌了一大块。 碎石残砖“哗啦啦”滚落一地,扬起的烟尘后,却是露出了另一重“地下城”,没有灯光,更加漆黑、更加污秽的地下城,一股夹杂着阴冷的恶臭,扑鼻而来! 师父刚刚说的果然没错,我们看似破除了鬼打墙,其实一直还是在某个凶神恶煞的魔域之中打转。 现在魔域被直接砍开,正主才终于暴露出来。 那是一个高瘦的身影,从烟尘后面现身。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我们,一身深蓝色的长衫,像是要完全融进周围的阴影里。 在看到这身影的一瞬间,我一路上忐忑的心情突然莫名安定下来。 我一直担心此行会被地下城的大凶阻碍,但当它们真正阻挡在我面前,我反而没什么忧虑了。 无非是杀出一条血路罢了! “我本来想让你们死得轻松一点,为什么要辜负我的好意呢?” 这扮相酷似民国书生的凶神恶煞叹息一声,声音居然很有磁性,仿佛我们不肯接受它畸形的“好意”,是一桩天大的遗憾。 “你算老几?” 师父却根本不接他这茬,踏前一步,寒声喝道,“区区恶煞,也配书写老子的结局?你个装逼狗,再接我一刀再讲话吧!” 他一身刀气凛冽,如神似魔,宛如砍上瘾了般,一言不合,又是拔刀相向。 唰! 烟尘被斩开,我们和恶煞书生之间最后的屏障也被撕裂,终于看到了他的真容。 和想象中一样,他的样貌年轻、清瘦,一双眼睛返璞归真,不再有下级恶鬼的异象,充满了忧郁。 但他脸上此时却有一左一右两道交叉成“X”形的血线,却把他这份书卷气完全破坏殆尽了! 看来不光是刚刚这一刀,就连师父之前破门的一刀,也同样伤到了他,真不晓得他在装个什么劲! “你找死!” 在最后的遮羞布都被师父一刀斩落后,恶煞书生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充满了怨毒。 而随着他脸上的肌肉蠕动,原本只是两条淡红血线的刀伤,也是猛地炸开,变成了血肉翻卷的可怖创面,猩红的血液喷溅流淌,把他凶神恶煞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第351章 陷绝地,恶煞欲一网打尽 才挨了两刀,我们对面的恶煞就绷不住了,直接原形毕露。 呸,这心理素质也不行啊。 一瞬间,我对眼前这装模作样又装不到位的鬼书生极度失望。 简直拉低了我对大凶的整体印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凶毕竟是大凶。 或许在大凶行列里,它不算什么排得上号的角色。 但能不被先贤直接诛杀,而是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显然,其手上高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直面师父的突脸攻击,他那张苍白的死人脸上,也没什么惊惶的表情,满面横流的污血下,始终藏着深深的恶念与恨意。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眼神森冷得像刀子,仿佛要用眼神把我们凌迟碎剐。 “看你大爷看!孽障受死!” 我师父这个暴脾气老头还是满口粗鄙之言,嘴巴像淬了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提着五鬼令就冲了上去。 虽然秘讳借来的刀光已经隐没,但这块令牌本身也是相当不错的降魔法器,又被师父用法力日复一日温养,寻常恶鬼挨上一下,也难逃直接魂飞魄散的命运,大凶被击中也不会好过。 我们因为失去了对手,也紧跟其后,准备对这恶煞书生发起围攻。 不过在冲锋的过程中,我就发现,周围地面上的漆黑鬼雾,竟以恶煞书生为中心,开始徐徐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几乎覆盖整片仓库魔域的漩涡,看着十分诡异。 “师父,你看周围的鬼雾……”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连忙提醒师父。 师父见状脸色也是一变,飞快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和一截截短短的柳树枝,用柳条蘸无根水,一边挥洒,一边祝祷曰:“清净之水,日月华开。中存北斗,内映三台。神水一噀,散祸消灾。急急如律令。” 被水珠洒到的地方,大片黑雾即刻溃散,但恶煞书生却诡异地平静下来,非但不着急,反而露出一脸狞笑:“现在才想到破法,晚了!你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放你娘的屁,你才是王八!” 师父大怒,闻言直接以柳条为鞭,向前抽去。 柳条上被甩飞的水滴,在法力灌注下,竟发出子弹破空般的尖啸。 如此声势,属实只能用惊人来形容了。 我们都忍不住在心里为师父喝了一声彩,可下一秒,我们所有人的表情就都变了,变得很难看! 威力巨大的水滴,在飞到魔域边缘时,前方竟像骤然多出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透过屏障,我们能清晰看到恶煞书生脸上每一丝笑纹的走向。 但裹挟风雷之声的无根水撞上去,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却无法击穿分毫! “试试其他方向!” 我们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尝试着攻击魔域的其他方向,却无一例外都被同样的屏障困在了一个直径不到十米的狭小区域内,正好无法摆脱地面鬼雾漩涡的笼罩范围。 “是陷阱!”小萝惊呼。 她话音未落,我就感觉脚下的地面陡然变得松软,甚至还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变得起伏不定。 低头一看,只见原本的砖石,竟然软化扭曲起来,形成一张张凶恶的鬼脸,五官凸起,我们就像站在这由无数面孔组成的地毯上。 接着,这些鬼脸开始腐烂,无数尸油一样的腥臭黑水渗透出来,一双双枯瘦干瘪的鬼手破土而出,密密麻麻,像枯萎的杂草,在我们脚下摇曳。 我只觉得脚脖子一紧,已经被鬼手死死抓住双足,力气之大,连骨头都在发出剧痛的抗议。 其他人的遭遇也都差不多,一时间都动弹不得。 “卧槽,搞什么鬼,我动不了了!” “好恶心啊!” 羽哥和小萝下意识开口吐槽起来。 我反应更快,试着对鬼手施法,但它们源源不绝,打断一条,又会马上冒出几条新的,颇有几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既视感,短时间内根本难以挣脱! “啊,新鲜的灵魂,新鲜的血肉!” “让我想起了自己还活着的时候……” “过来,让我吃了你们!” “呜呜呜,我要拿你们当替身,我要去投胎……” …… 当我们被抓住,脚下那些鬼脸也纷纷睁开眼睛,发出合唱般的哀鸣,咒骂、号哭、贪婪,不一而足。 “嗡嗡”的噪音填满了我的耳朵眼,让我瞬间烦躁不已。 砰! 我狠狠甩出一张九凤破秽符,烧得脚下方寸之地的鬼脸“滋滋”作响,但它们却在火焰里发出大笑,“好烫!好爽!好温暖!” “平心静气!莫被它们干扰了心神!” 师父霍然回头,对我们告诫道,“这些鬼祟看似独立的个体,其实和之前的雾墙一样,都是被大凶吞噬灵魂后剩下的残渣了,只是它们以为自己还有生机,却不知道自己早已魂飞魄散。别理它们,它们和大凶其实可以视为一体,已经具备了某种程度的不死性,跟它们纠缠没意义!” “该死!”我忍不住愤愤骂了一句。 “生伢子,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可以有脾气,但决不能乱了自己的阵脚!” 师父见了却严厉起来,批评我道,“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你心灵上有一点破绽,都会被大凶抓住,无限放大,到时候莫讲见到你妈,就是想活着出去,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是,我晓得了。” 我闻言心中一凛,连忙收敛了心神。 这方面师父给我做了很好的榜样。 别看他平时嬉笑怒骂,但多数时候,都是把敌人搞得破防,自己内心其实冷静得像一块冰,绝不会因为情绪失控,做出错误的应对。 或许这才是他这么多年在行内闯下偌大名声还不翻车最关键的诀窍,也是我要学习的品质! 不过我还做不到他那种“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想要冷静,就只能收敛心神,降伏心猿意马,尽量用客观的态度,去看待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一切。 而就在我们这两句话的工夫里,恶煞书生布下的陷阱,又开始变化,进入下一阶段。 周围软化的地面像被黑雾漩涡带动,也开始向着中间的“风眼”凹陷,同时把我们也拖了进去。 一圈圈的天旋地转中,我们像被拖进了某种直上直下的隧道。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但闻阴风阵阵,风中还传来恶鬼残渣们贪婪残忍的窃窃私语,令人不安。 我有一种感觉,原本在我们脚下的鬼脸和鬼手,现在随着和我们一起被卷入漩涡,已经转移到周围的洞壁上,四面八方,到处都是。 那软化的洞壁,则像某种巨兽的咽喉或肠道,不住地把我们往下吞咽。 下坠过程中,“呼呼”的风声越来越激烈。 我已经忍不住开始担心,要是以这个速度落地,我们会不会直接摔成肉泥? 第352章 万人坑,误打误撞上正路 “师父!”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当我心里的不安达到顶点的一刻,终于忍不住开始习惯性呼喊自己的靠山。 我想拿出手机照明,但在这异常的强磁场中,我的手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我更加明白了师父之前教诲的含金量,在这种鬼祟之地,任何电子设备的价值,恐怕还不如一根荧光棒! “莫慌!” 师父的声音立即从我旁边不远的黑暗中响起,给予我满满的安全感,我瞬间镇定下来。 “这是风声制造的错觉,我们不是在下坠,只是被魔域挪移出来了,不会有事的。” 他一眼看破玄机,安慰我们道,“看老子破了他的邪门歪道!” “吾以月洗身,以日链真。仙人辅我,玉女佐形。二十八宿随吾指陈。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电,后有风云。千邪万秽,逐气而清。急急如律令。” 黑暗中,传来师父持咒的声音。 我看不清他其他的施法动作,但仅仅咒语声,就像震碎黑夜的一道雷鸣,振聋发聩,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只要晓得师父还有反抗之力,我就不怕了。 要是连他也斗不过……好吧,那我就更没反抗的必要了,躺平任捶吧! 唰! 师父诵咒完毕,一抹淡淡的光芒,从他手中亮起。 那是之前他用来指引纸鹤的八卦镜。 纸鹤被击落后,镜子也被他随手收起。 但现在又被拿了出来,像个小灯泡一样,散发出微光,照亮了周围蠕动的鬼手和鬼脸。 这些被断了轮回路的可怜虫,似乎对光线极为畏惧。 师父手中八卦镜一晃,镜光照到哪里,哪里的鬼手就像被火烧了一样“嗖”地缩回,墙上的鬼脸也瞬间石化,一动不动宛如真正的雕塑。 “这邪法破之不难,不过先别急。” 师父摇动镜光,照了一圈,道,“凶煞之气越来越浓了,应该是刚刚那家伙晓得单挑奈何不了我们,打算把我们拉进真正的地下城呢,我们稍安勿躁,正好搭便车,等到了地方再收拾它。” 主心骨都这么说了,我们自无不可。 说话间,那种坠落的感觉还在继续,虽然师父说了只是鬼魅刻意营造的幻觉,但生物的本能还是让我们忍不住心慌。 见我们几个小辈都是一脸不安地扭来扭去,师父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说道:“那便车就搭到这里吧,现在冲出去,应该也进入地下城了。” “天地开朗,四方为裳。玄水荡涤,辟除不祥。双童把门,七灵守房。灵精谨链,万气混刚。内外贞利,福禄延长。急急如律令。” “敕!” 他剑指在八卦镜上一点,镜中散发的光芒,瞬间强烈了无数倍。 在灵视之中,仿佛他手中端着的不是镜子,而是一颗小太阳! 在这种强烈的神光下,周围隧道壁上的鬼脸也没办法再装死了,纷纷发出凄厉的哀嚎,五官中都流出污血来,仿佛承受了巨大的伤害。 一时间,这场面搞得愈发瘆人了。 下一刻,完全由鬼脸构成的漩涡隧道,开始崩溃、解体,溃散的黑雾中,已经能隐约看到外面朦胧的建筑轮廓。 下来这么久,我们终于看到了真实地下城的冰山一角! 砰砰砰! 下一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我们猝不及防,纷纷摔了个踉跄。 但就像师父说的那样,之前的坠落感,只是大凶故意营造出来吓唬我们的错觉,其实高度并不离谱。 我们也没摔多惨,顶多膝盖或者屁股一痛,就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过就在我起身的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手底下按着的触感不对,那种凹凸不平的感觉,还有食指和中指深深陷入两个空洞之中…… “呃,该不会……” 我无奈地低下头,果然见到一个骷髅头正瞪着两个空洞洞的眼窝盯着我。 而环顾四周,之前的恶煞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则是灰白一片,如同褪色的老照片。 尽管远方惨白的雾气弥漫,但还是能大体看出我们位于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地面微微凹陷,形成一个盆地。 周围泥土和岩石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色,毫无生机,仿佛连平常泥土里该有的微生物,这里都死绝了。 其中还镶嵌着更多惨白的骸骨: 头颅、腿骨、肋骨……密密麻麻,一应俱全。 堆成一片尸山骨海,几乎占据了我视野内能看清的全部区域! 遍地尸骨中,还有萤火虫般的磷火载浮载沉,像是来到了夏夜的墓地。 在我们头顶,还有一个压得很低的黑雾漩涡,在缓缓消失,毫无疑问,我们刚刚就是从那里被“吐”出来的。 “妈耶!” 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喃喃道,“这得死多少人,才能搞出这样的场面来?” 要知道,师父已经确认过,这里已经不是魔域的幻象,而是真实的现世。 换言之,这里遍地的尸骨,有一个算一个,都曾代表着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万人坑! 甚至可能还不止! “莫慌,这些尸骨应该不全是被大凶所杀,顶多是战争年代被它们使了点手段,蛊惑杀戮扩大,再转移进来蕴养死气的。” 师父虽然也有点心惊,但还是很快分析出这个万人坑的真相,安抚我们,道, “不然它们要真造下如此大的杀孽,那先贤不管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会把它们诛灭。事实上,现在会被封印在地下城的大凶,在那个年代更接近于‘隐患’,都是有能力造成大祸,但还来得及肆虐的,这才有被封印的机会。” “历代前辈也真是的,干嘛不斩草除根,一劳永逸,这下好了,把麻烦留给我们后人了吧?” 小萝闻言忍不住嘟嘟囔囔抱怨道,“关键现在还是末法时代,我们这些后人还没法解决,这不是个毒瘤么?” “不得诽谤先贤。” 师父严肃地告诫了一句,“他们既然把大凶留下来,那必有深意。” 至于到底是什么深意,看他表情,貌似他自己都没悟透。 “走吧!” 师父摇头,道,“这里死气太浓厚了,任何寻人的法术,都不可能感受到那一点生机的,我们先离开这座万人坑再做打算。” 对他这个说法,我并未感觉到多沮丧。 因为我回忆了一下之前在圆光术中看到的景象,其中就有眼前的万人坑! 换言之,我们的确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进来了不怕,再打出去,我妈就在前方! 第353章 守陵人,前贤英灵难渡过 简单交谈几句后,我们再次启程,跨过遍地白骨,走进前方那一片浓雾深处。 这次没人再说话,周围压抑的环境,压得最活泼的小萝都陷入了沉默了。 只有我们脚底不时避无可避踩断白骨的“嘎吱”声响起,每当这时,踩到那人就会低声抱歉。 其实我们心里也很清楚,这些白骨暴尸于此,它们的魂魄恐怕早就被大凶分食干净了,剩下的只是单纯的磷和钙组成的无机物。 说一句“对不起”,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我们对道的修养和对死亡的敬畏。 但就在我们快走出万人坑的范围时,前方不远处,一道又一道蹒跚摇晃的身影,不知何时,堵在了我们的前路上…… 从现在走过的冰山一角来判断,地下城的规模似乎很大,历朝历代都有修建。 而且也不全是人工挖掘的,像我们现在身处这个抛尸的万人坑,主体就是一个天然的溶洞。 我们走到溶洞尽头,才重新看到人工开凿的痕迹。 一条不算宽阔的通道连接着溶洞,里面隐约还能看到如豆的灯火。 不过,当我们走到近前,却发现在我们和那通道口之前,竟然还存在着大量的亡魂。 一道道虚幻的身影排成长列,行走在雾气中,从万人坑中出现,最后再消失在隧道之中,神色麻木,步履蹒跚,身形摇晃,对周围的一切也没有反应,像极了一株株摇曳的人形水草。 假如只是这些无知无识的亡魂,还不至于让我们如临大敌,身为修道之人,我们有太多办法,在不惊动它们的前提下绕过去。 真正让我们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在这些貌似被引渡的亡魂两侧,竟还站着一道道气息强大的身影。 它们或僧或道,穿着破烂褪色的法袍,手中拿着已经灵气尽失的法器,眼神空洞,身体露出嶙峋的白骨,只会做出机械的招魂动作。 明显是迷失的魂魄依附在朽烂的尸骨上,还在践行着生前的使命。 “这些人是……” 我看得倒吸一口凉气,瞳孔暴缩。 师父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揭露谜底:“曾经为了关押大凶、镇守封印而牺牲的前辈高人们,想不到连他们的英魂都被大凶的气息污染拘禁,这下麻烦了。” “那我们现在……” “先试试能不能瞒过他们的耳目吧!” 师父道,“毕竟是先贤的英魂,能不起冲突最好。” 我点点头,心里却清楚,这样的选择其实是无奈之举。 我们要真有足够的实力,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直接把这些先贤的英灵,从大凶的控制下解脱出来。 但我们现在不是没有平推的实力吗?有限的法力,还是要用在正事上,这些英灵,只能委屈他们再苦熬些时日了。 “东方起木城……隐吾日宫藏,隐我月宫藏。隐身都法王,水火瘟疫,鬼神诸难,我身隐入大圣诸宫殿……火轮火轮,速盖吾身。火轮火轮,速藏吾身。火轮火轮,速变吾身。” 师父远远打量两眼之后,念起了隐身咒,剑指竖起,把脚一跺,“敕!” 我立刻感觉到一股玄妙无比的气场,从师父身上覆盖过来。 眨眼间,我们本身的气息,就在这股气场的影响下,与周围的阴森鬼气混同如一,属于人的气息淡薄到几近于无的地步了。 道门的隐身咒中,除了那些一创立出来,就明确了是专门针对活人的,不然都是这种气场层面的“隐身”。 因为鬼祟之物的视觉,就像我们修道之人开了天眼,主要是针对气的,只要掩盖了活人的生气,它们就很难发现我们了。 在用咒语掩藏了自身气息后,我们一行人就小心翼翼朝明显是出口的隧道摸了过去。 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我们才刚刚靠近到百步之内,原本只会机械引渡游魂的佛道英灵,就突然像感知到了什么,一个个猛地抬起头,不断耸动腐烂的鼻孔,眼中凶光闪耀,四下环视,像是在寻找入侵者的踪迹。 师父见状立刻一抬手,示意我们止步。 “怎么办?” 我站在师父身后一步远,凝重问道,“师父,您的隐身咒好像瞒不过他们,要动手打过去吗?” 羽哥和小萝也扭头看着师父,双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我们想要离开万人坑,那条隧道是必经之路,如果真的不能和平通过,那武力解决就是唯一的途径了。 现在只差师父点头了,他只要说个“打”字,我们马上就会扑上去。 “先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没想到的是,向来擅长用拳脚讲道理的师父,这次却是眉头紧锁,望着远处的英灵,连连摆手道,“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就在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却突然从我们侧方响起:“他们生前都是精修道法的高人,你们现在想用道法蒙蔽他们的耳目,这不是掩耳盗铃吗?他们就算感知不到你们的气息,但却能辨认出道法气场的波动,还是会察觉到异常。” “谁?!” 我们都没想到,在这阴森的地下城中,还会有人跟我们搭话,这一惊非同小可,条件反射地就把法器拔出来,指了过去。 “莫紧张,莫紧张,老太婆只是这地底下最后的守陵人而已,讲起来跟你们还算一边的。” 伴随着苍老疲惫的话语,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从旁边一棵钟乳石后面,缓步走了出来,进入我们的视野。 她是个老太婆,但看起来极为邋遢,一身破布般的衣裳,也不知多久没换洗过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蓬乱的头发被污垢板结在一起,散发出刺鼻的酸臭味,只有头发的缝隙下,能看到半张橘子皮一样的褶皱老脸。 她身上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仿佛行将就木,随时可能暴毙,仅剩一丝的活人气息混在周围的阴气里,让她比远处那些英灵更不像活人。 “守陵人?” 我和羽哥小萝好奇地反问了一句。 我们之前怎么不晓得地下城还有这个职位? “是啊,不光我是,他们也是。” 风烛残年的邋遢老太抬起拐杖,指了指那些没找到目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的英灵,语气悲怆,道,“只是他们疼爱我这个小妹妹,死在了我前面,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要轮到我了!” 她明明七老八十了,但说起自己是个小妹妹的时候,却带着少女对兄长的濡慕,感觉很违和。 “对哦!” 就在这时,师父像想通了什么一样,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这些前辈一辈子都在镇压地下城的凶神恶煞,施展道法早就成为本能,铭刻在了灵魂里,我在他们面前施法,不是班门弄斧吗?” 他扭头看向守陵人老太婆,抱拳道:“多谢前辈指点。” 老太婆姿态却很高,并不还礼,又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英灵鬼影,转身走回黑暗中,丢下一句淡淡的话。 “想过去就跟老太婆来吧!” 第354章 桂婆婆,前贤往事惊心魄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守陵人老太,像是很久没跟人交流过了,完全不讲礼貌,态度甚至能用“恶劣”来形容。 但向来傲气的师父,貌似认出了她的身份,居然丝毫不介意她的失礼,反倒表现得相当信任,以及敬重,立刻挥手示意我们一起跟上。 “师父,这位神神秘秘的,是什么人啊?” 我跟在老太婆身后,强忍捂鼻子的冲动,低声向师父询问道。 “当年上面平定乱世,打下江山,整治各地隐患,湘省的风水大阵下镇压了这么多凶神恶煞,自然是重中之重。” 师父同样低声回答道,“当年从各大宗派中,选了一批富有牺牲精神的人杰,进入地下城给凶神恶煞们定新时代的规矩,这位前辈,应该就是当年那些人杰中的一员。” 给凶神恶煞定规矩? 听到这里,我不由肃然起敬。 不止是对守陵人们的实力,更是对他们的胸怀。 别的不说,起码强如我师父,都没有产生过给大凶们定规矩的想法。 每次进来,能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最好了,真要动手,目的也是为了震慑地头蛇,好让我们撤出去。 需要何等冲天的豪气,才能把牛鬼蛇神视为无物? “那后来呢?” 我又问道,“怎么现在看起来只剩这位前辈一个人了?难道只有他们一批守陵人,后来再也没有类似的行动了吗?” “那一批守陵人打入地下城之后,原本隔三差五造孽的大凶们,的确是消停了不少。” 师父看了一眼前方守陵人婆婆的背影,语气复杂道, “不过当时所有打进地下城的守陵人,也都跟地表断了联系,当时的修行圈子,还以为他们已经全部战死,一个生还的都没有,正因为损失太大,上面才痛定思痛,改变了策略,有了像我们这一脉以节点镇守大阵的新法门。” “咳咳!” 师父话没说完,守陵人婆婆就清了清嗓子,冷冷道, “你们再压低声音,老太婆也听得见,何必作此鬼祟之态?老太婆连命都不要了,难道还怕被人背后议论?那小子,你有什么想问的,不问我这个当事人,偏要听你师父的道听途说?” 被她这么毫不留情面地揭穿,我跟师父都尴尬得一批,小萝和羽哥师兄妹两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辛苦。 师父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坦然问道:“晚辈的确对当年的事很感兴趣,还请前辈指点。” “叫什么前辈,老太婆年轻时候就是个粗野的草鬼婆,俗名桂香,你要是愿意给面子,叫声桂婆婆就行了。”她道。 “桂婆婆。” 这次不光是我,羽哥和小萝也跟着改口。 尤其小萝,声音甜甜的,叫得桂婆婆严肃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笑容。 这声“婆婆”,我们叫得心甘情愿,因为以她和其他守陵人前辈的壮举,当得起我们的敬意。 “诶,好孩子。” 桂婆婆语气慈祥了不少,道, “当年我们之所以不再离开,也不跟外面联系,就是因为我们发现,自己一方虽然付出重大伤亡为代价,暂时镇压了大凶的暴动。 但道行层次毕竟摆在那儿,剩下活着的人,还是都被大凶的血和气息污染。 一旦离开地下城风水大阵的范围,很容易被大凶夺舍,成为它们肆虐外界的媒介。 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我们开了个会,决定以后大家都要在地下终老,绝不把任何隐患带回地表……” 桂婆婆的话,虽然轻描淡写,但我却能听出背后的沉重。 能入选当时守陵人队伍的,必定是一代人杰,前途无量,他们要是留在地面上,修行到现在,只怕个个声望地位都不在我师父之下了。 但为了苍生福祉,他们义无反顾杀入地下城,抛头颅洒热血不算,还因为怕把隐患带给外界,就选择了自我放逐、自我囚禁的道路! 一时热血上头,决死而战容易,但几十年如一日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可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了。 但我们之前从未听过关于守陵人的消息,可见他们直到死,都没有一个人违背誓言逃出去,这是何等可敬! 当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本意只是想恭维下桂婆婆,让她知道,他们的付出,我们后人看在眼里了。 但没想到,她却摇头道:“不,还是有受不了逃出去的,不多,一两个吧!你们没听过他们的名声,恐怕是他们自己也觉得羞愧,所以隐姓埋名了吧!” “居然有逃出去的?”我吃了一惊,下意识道。 “当然有。” 桂婆婆咧开没几颗牙的嘴,凄凉一笑,道, “你自己都讲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一待几十年,像坐牢的酷刑,那有人受不了,想离开,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不过无所谓,他们已经被我代表守陵人开除了……” 说着,桂婆婆回了下头。 这里已经看不到那些被大凶污染拘禁的英灵,但她浑浊的目光,却像始终停留在他们悲惨的命运上。 “特别是在有人开始死亡之后……” 她继续缓缓道,“干我们这行的,很多人不怕死,死了灵魂不过是去自己祖师爷那儿,换个地方修行。可当他们发现,自己死了灵魂也走不了,反而要被大凶拘禁奴役,那就有人坐不住了,这是最可怕的结局。”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在我们发现自己被大凶气息污染时,就已经有所猜测,但当最坏的结果出现在面前,还是有人受不了了……” 桂婆婆叹息道。 我闻言默默点头,我自己就属于“有后台”的类型,扪心自问,要换了我面对大凶拘禁魂魄的遭遇,我也受不了,肯定要挣扎的。 “桂婆婆,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其他前辈们解脱呢?” 听到这里,热心的小萝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如果有我们能出力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们!” 我虽然没开口,但也默默点头。 我要前进,那些前辈的英魂是个绕不过去的坎。 要是能在拔除障碍的同时,帮这些了不起的前辈解脱苦海,那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了。 桂婆婆既然露面接触我们,想必是有办法的。 小说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前辈高人等一个有缘人,就是为了解决之前遗留的麻烦。 师父张了张嘴,貌似想要提出异议,但听见我们都认同了,他摇摇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们来得正好,老太婆还真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 桂婆婆并不跟我们客气,说道,“不过现在,先进老太婆的狗窝坐一坐,休息片刻吧,我给你们慢慢讲。” 说话间,她正好走到一个小溶洞前,洞口固定着一扇简陋的木门。 她推开门,邀请我们一句,就径直走了进去。 第355章 极阴地,尸龙绝脉蕴阳泉 我们跟着桂婆婆,进入到她居住的岩洞之中。 一进门,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腥味,就扑鼻而来,让我忍不住下意识皱眉,看了一眼桂婆婆的背影。 很难想象,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几十年。 溶洞内也没有灯火,昏暗无比。 多亏岩壁上还生了点发光苔藓,加上外面的鬼火,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但就算这样,我也适应了片刻,双眼才看清了洞内的陈设。 洞内面积很小,也没有一般人家常见的锅碗瓢盆。 只是在靠墙边的位置摆了一排瓦罐,也不晓得桂婆婆平时都吃啥喝啥。 溶洞一侧,杂乱铺着一些兽皮和破布,应该就是她的“床”了。 见此情景,一时间,我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说请我们进来“坐一坐”,但此情此景,我硬是完全没找到可以坐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期与世隔绝,让桂婆婆已经完全忘了正常的人类生活该是怎样的。 当她再次说出“请坐”的时候,为了不失礼,我咬咬牙,一屁股在那堆兽皮和破布上坐了下来。 但下一刻,我就被吓了一跳。 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真被吓得跳了起来! 因为在我一屁股坐下去的瞬间,我就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还有一股强烈的恶意散发了出来! “啊!什么东西!”我惊呼一声。 “忘记告诉我的孩子们,家里来客人了。” 桂婆婆却很淡定,拾掇了一下破布,安抚两下,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跟什么东西沟通。 接着那股赤裸裸的恶意就渐渐平复了下去。 一颗黑白交错的三角头,从破布里伸出来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现在可以坐了。” 桂婆婆咧开缺牙的嘴,笑了起来。 但这一回,我是说什么都不敢坐了。 失礼就失礼吧,谁敢坐在一条阴蛇蛊的头上,不要命了? 没错,我已经认出来了,那颗三角头的主人,本体乃是一条足有成人手腕粗的大黑蛇! 但结合之前桂婆婆“草鬼婆(蛊师)”的自我介绍,我能大概判断出,它不是一般的蛇,而是以毒蛇和阴灵残魂喂养合炼而成的阴蛇蛊! 它原本应该是条纯粹的黑蛇,身上那些惨白的花纹,都是阴气侵蚀留下的痕迹。 不过正常来说,这种痕迹只会是淡淡的一抹,但这条阴蛇蛊,却全身白花,已经被侵蚀得快跟银环蛇一样了,可见其火候之深。 万一被它咬上一口,意味着要同时承受蛇毒和撞邪的双重攻击判定! 这尼玛谁受得了? 再看看这四壁徒然的溶洞,墙脚那些瓦罐,突然变成了极危险之物。 法力加持在耳朵上,我甚至能听到其中蛇虫爬行的“沙沙”声! 若非师父还没有反应,我简直要落荒而逃了。 桂婆婆这种与世隔绝的蛊师的居所,完全不像正常活人能生存的地方! “不必了,还有事,就站着聊吧!” 师父似乎也没有坐下的意思,婉拒道,“您之前说需要我们帮忙解脱其余前辈的英灵,不晓得要怎么搞?” “也好。” 桂婆婆也不是喜欢废话的人,或者说,离群索居多年的她,根本没有客套这个概念,请我们回家坐坐,除了年轻时候残留的习惯,更多的可能还是为了保密。 现在师父选择了开门见山,她也乐得省事。 “各位道兄生前都是道行通天之辈,要助他们摆脱大凶的钳制并不难。” 桂婆婆道,“只需要唤醒他们的意识,再短暂恢复那一具残躯的活力,他们就能自行坐化,灵魂升天而去了。” 师父却没有露出轻松之色,因为这种听起来不难的要求,往往还有下文。 “具体要怎么做?” “唤醒神智容易,道门或者佛门最基本的醒神咒即可……” 桂婆婆说到这里,顿了顿,“就是想要恢复他们残躯的生机,稍微麻烦点。” 我们表情一凛,知道真正的重点来了。 “您讲。” “三湘风水大阵既然能镇压大凶,地下自然是有龙脉的,还不止一条。” 桂婆婆慢吞吞地说道,“不过因为常年被大凶的凶煞之气侵蚀,其中部分龙脉已经‘死’了,从生龙脉,变成了尸龙。 不过龙气并不会凭空消失,而是会聚集在龙眼的位置,诞生一口阴极生阳的泉眼,你们要去取的,就是这口泉眼里的活水。 把它洒在我那些道兄们身上,虽不能令其复生,但也能暂时还阳,这点时间,足够他们自行挣脱束缚了。” “那个,我有个问题啊……” 听完桂婆婆的讲述,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不等我说完,桂婆婆就主动道:“你是想问,这么多年了,我明明知道阳泉的存在,为什么自己不去,对吧?” 我点了点头。 没错,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她有救人的动机,也知道救人的方法,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行动? 总不可能她真是发布任务的NPC,非要等我们来,才能进行下一步吧? 桂婆婆刚要说话,但师父嘴巴也同时动了动,像是想给我们讲悄悄话。 不过他马上被桂婆婆横了一眼。 他立刻想起桂婆婆的性格,露出苦笑:“前辈,那得罪了。” 桂婆婆摇头道:“我现在就这么个情况,没什么不好说的,你告诉他们吧。” 师父轻叹一声,直言道:“唉,你们眼前的桂婆婆,其实已经不算活人了,接触不得阳泉之水,这才是她一定要等外人来的缘由。” “什么?!” 我们都吃了一惊,诧异地看向桂婆婆。 “不是活人了?!” 怪不得这小石屋里,完全没有活人居住该有的烟火气,原来她本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了! “大凶是何等存在,想要镇压它们,又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没有?” 桂婆婆咧开干瘪的嘴唇,露出笑容,“其他道兄道行十倍百倍于我,他们都难逃一劫,我又凭什么安然无恙呢?” 第356章 龙魂不灭,清泉倒影 “桂婆婆,你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解脱前辈们的英灵。” 桂婆婆话里透出的艰辛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让我们大受震撼,纷纷开口许诺道。 现在的我们,境界不够,还做不到他们这样的牺牲,但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们愿意解脱他们的痛苦。 “那老太婆就谢过你们这些后生伢子妹子咯。” 桂婆婆一伸手,那堆兽皮破布下一阵蠕动,一条黑影闪电般钻入她脏兮兮的袍袖中。 “走吧,我带你们去尸龙眼。” 她收起阴蛇蛊,说道,“我虽近不得还阳水,但给你们带带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有我在,起码大凶的爪牙不敢拦你们的路。” 接下来的路上,她让我们看到了老一辈修行者的惊人实力。 她说会给我们开路,那是半点没有虚言。 在去阳泉的路上,但凡有不知死活的厉鬼拦路,她头不抬,脚不动,只是微微一指,袖口中的阴蛇蛊就会自行飞窜而出,驾风而行,咬一口再回来,速度快如闪电。 可怕的蛇毒似乎对阴魂都有杀伤力,被咬的厉鬼在极度的痛苦中撑不过三秒,就会魂飞魄散。 这可怕的一幕看得我瑟瑟发抖,想到自己曾一屁股坐在阴蛇蛊身上就后怕。 当时要是桂婆婆开口慢了,它咬我一口,我估计也要跪。 太毒了! 好在这条诡异的大毒蛇,现在是我们这边的友军,那该心惊胆战的就不是我们了。 在桂婆婆的铁血手腕下,我们终于来到了尸龙绝脉“龙眼”的位置。 此地的景色,是我来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只见漆黑的地下,赫然出现了一块足有三十米方圆的白色岩石,平滑如镜,白璧无瑕,倒映着周围的鬼火和荧光,竟让这一处侧洞都亮堂了不少。 我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一片水面。 当小心翼翼踏足其上后,我才确定这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白色岩石。 在白色圆石的中央,有一口小小的泉眼。 因为折射率的不同,泉水看起来漆黑一片。 远远看去,外部的白色圆石加上中间的泉眼,让这里的地形真的像一条龙的眼睛。 “那口泉眼,就是阳泉。” 桂婆婆在白色圆石之外站定,指着泉眼道,“老太婆就没法送你们过去了,剩下的路就要你们自己走了,万一碰到什么事,你们得自己随机应变。” “放心吧,前辈。” 师父爽朗地笑了起来,道,“我们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就连这三个小辈,也是年轻一代中个顶个的好手啊!” “人老了,就爱多嘴。” 桂婆婆咧开缺牙的嘴笑了,“那我就祝你们凯旋而归了。” 我们冲她一拱手,踏上洁白的石头地面,向泉眼走去。 但没走几步,我突然感觉脚底一麻,触电一样。 “师父,羽哥,小萝,都小心点,我感觉到异常气场的侵袭。”我连忙提醒同行的人。 他们仨人听我这么说,都停下脚步。 但还不等他们细细感知,忽然间,那种过电的感觉又来了。 这一次,我眼角余光模糊瞥见,在脚下半透明的白石中,竟有一条狭长如蛇的黑影游动,体积还非常大。 我大吃一惊。 要知道,我们脚下现在可不是柔软的水面,而是坚硬的石头,什么东西能在这里头游动? 可当我猛地扭头,定睛看去,那黑影又一闪而逝,不见了。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师父蹙眉问道。 “我们脚底下的石头里有东西。” 我把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分享给他们,并再三保证不是幻觉。 我有羽化定的底子,不可能出现幻觉,真与幻还是分得清的。 “能在石头里游走的怪物?” 等我比划了一下那黑影的尺寸后,羽哥和小萝都惊呼不可思议。 因为我只是简单迈步丈量了一下自己刚刚看到黑影的长度,它就已经足有十几米长,超过了已知的所有蛇类,更像是一条在石中时隐时现的黑龙! “未必不可能。” 师父却是皱眉思索了一下,道,“你看到的黑影,应当是真实存在的,但却未必是生物。” “怎么说?难道是鬼?” 我搜肠刮肚回忆自己看过的文献和古籍,其中记载了大量鬼的类型,但也没有这种长得像巨蟒的鬼怪啊。 “你忘了我们在什么地方了。” 师父摇摇头,没好气道,“我们脚下就是一条龙脉被大凶气息杀死之后形成的尸龙,既然龙脉都能有尸体了,其魂不灭,化为怨灵,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胡适之虽然没什么节操,但他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确是干我们这行必备的素质啊!” “龙脉死了……变成鬼?” 我和羽哥他们对视一眼,都感到面面相觑。 没想到师父的“大胆假设”,居然能大胆到这个地步! 理智告诉我,这太难以置信了,但直觉和对师父的信任,却又让我隐隐觉得,这或许才是真相。 “先别管什么龙魂灭不灭了。” 最后还是羽哥开口打破了僵局,“先取水吧,正事要紧,要是它想阻止我们,再想怎么办,不然井水不犯河水也挺好。” “说得对。” 师父点点头,也认可他的意见。 我们遂放下对龙魂的担忧,继续前行。 十余步后,我们已经顺利来到了泉眼边。 那疑似龙魂的黑影,没给我们造成任何干扰。 虽然在远处看,泉水漆黑一片,但那是因为周围白石的映衬才显得如此。 到了近前,小小的石潭中,泉水清幽,能清楚倒映出我们的身影。 不用弯腰,都能感觉水温比周围的阴寒的地底空间高出好几度,不愧是阳泉。 我从背包里掏出一瓶路上已经喝掉大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倒掉里面的残水,就弯腰去泉眼中打所谓的“还阳水”。 但就在我离水面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清晰看到水面上倒映出来自己的面孔时,突然,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竟诡异地冲我露出一个笑容。 下一秒,眉心如针扎,一股危机感猛然袭来! 干这行这么久,我对自己的直觉无条件信任。 在看到倒影反常露出笑容的一瞬间,我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身体已经本能做出反应,双脚狠狠一蹬地,纵身朝后跳去! 下一刻,“哗啦”一声,本该虚幻的倒影竟然瞬间化虚为实,双手破水而出。 那双湿漉漉、苍白的手,就在我刚刚站立的地方狠狠一捞! 我顿时一阵后怕,刚要没有及时躲开,这双手这会儿应该就正好捞住我的脚脖子,把我拖进水里! 第357章 超越自我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皇天敕令,巽户行风。鬼着形灭,神着消踪!” “Excalibur!” …… 就在我躲开泉眼中探出鬼手的瞬间,我听到旁边也传来了师父他们持咒的声音。 气场震荡,法术隆隆回响。 和我一样,他们也遭到了诡异倒影的袭击。 但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离泉眼比我远,缓冲时间更长,有足够时间施展完整的咒法,击退来犯之敌。 但下一刻,他们又纷纷惊呼:“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扭头一看,只见被他们得意法术命中的倒影,竟都只是把手暂时缩了回去,却毫发未伤。 哗啦啦! 水花飞溅声中,四道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身影,从那泉眼中缓缓爬了出来,浑身滴水,湿漉漉的。 无论衣服,还是五官,都跟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要不是他们惨白的脸上面无表情,我还真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小心!” 桂婆婆在场边看得脸色大变,却又苦于进不来帮忙,只能高声提醒我们,“这是龙脉怨灵摄取你们魂魄倒影化成的复制品,你们会的,他们都会!千万别想着留手!” 桂婆婆的话,基本证实了师父的猜测,龙脉之魂,果真已经化作了怨灵,它不晓得为什么不敢跟我们正面冲突,就用这种方式设限。 “我会的,他都会?我就不信了!” 我飞快在自己身上六阳之位一点,施展出六阳神火咒。 一道燃烧着强烈阳气的火焰,被我加持在九凤破秽符上,狠狠打了出去,所过之处,烧得空气都嗤嗤作响。 但结果,只是再次证明了前辈高人不讲假话。 那道和我长着相同面孔的倒影,同样一挥手,也是以六阳火加持过的九凤破秽符还击。 砰! 两只金灿灿、明晃晃的火鸟在空中撞击、爆碎,炸开一地飞溅的火星。 感受着和我不相伯仲的法力波动,我忍不住变了颜色。 “见鬼,还真是一模一样,这可怎么打!” 这种感觉,真的像在和另一个自己斗法。 一个师父教的都破不了招,更别提打自己的镜像了。 “说了你们会的,龙脉倒影都会。而且它们只要不离开龙脉之地,法力源源不绝。” 桂婆婆沉声道,“除非你们能在这一战里超越自我,否则拖延下去,迟早会被它们耗空,拖垮!” 听她这么说,我们脸色更是黑得跟锅底一样。 拖不过、打不赢,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在被拖垮之前,尽量超越自我? 但自我要是真这么好超越,“爆种”也不会被那么多艺术作品当作营造戏剧化情节的手法了! 只有难以实现的,才叫奇迹啊! 我们又试着跟各自倒影交手了几个回合,连师父都累得气喘吁吁。 不出意外,尽管我们使尽了浑身解数,但都没有临阵突破的灵感。 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镜像推了回来。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见小萝的笑声:“哈哈哈!” 我们闻声都被吓了一跳,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笑得出来,我们还以为她中了什么迷心的法术。 但扭头一看,却只见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哪有半点被蛊惑的迹象。 “幸好我之前没有突破法师。” 她一边操纵着自己的傀儡,与倒影如出一辙的手段打得“啪啪”作响,一边笑嘻嘻道,“这是老天爷都注定让我来拯救世界啊!” “什么?你是说,你能临阵突破?” 我们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开口问道。 惊喜的是,她要真临阵突破,破局的点立刻就有了; 可这同样也是我们担忧的地方,自古以来,突破境界都是很凶险的事,不然闭关干什么,更别提临阵了。 就算侥幸成了,会不会对她的身体和潜力造成损害,也是个未知数。 但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拜托了,小萝!” “嘻嘻,交给我吧!” 小萝笑靥如花,看到我们担忧的眼神,又安慰道, “放心吧,其实我积累早就够了,只是这段时间不一直在忙吗?我才强行压制的,现在突破,正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不会有什么危害的,一点元气损耗,回头调养几天也能养回来!” 说着,她也不等我们同意,猛地催动自己的傀儡手办爆发,趁着镜像着手化解的时间,气沉丹田,发出一声大喝。 “破!” 或许就像小萝自己说的,她离破境就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了。 在她喊出这一嗓子后,我们这些过来人,都能明显感知到,她的气息经过一个短暂的压缩后,猛然拔高,节节攀升。 眨眼间,就已经突破了冥冥中那道无形的门槛! 因为她跟羽哥同出一脉,当她打通了体内某一条经脉后,精气沸腾,又如蒸汽遇到冰凉的锅盖,迅速凝结成我们熟悉的法力! “现在到我的回合了!” 顺利突破到了法师境界,小萝小脸通红,像打了个兴奋剂,激动到了极点,嘴里大呼小叫嚷着中二的台词。 其实刚突破的法师,法力并不浑厚。 新开辟的经脉中,只有由自身精气转化而来的薄薄一层法力。 虽然更加高效,但总量并不比之前多多少。 然而配合一鼓作气破关的心气,此刻的小萝,却给人一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霸道感觉! 唰! 她法力一催,“吾王”手办掌中的微型长剑,立刻光芒大放。 “Excalibur!” 在她对面,泉眼中爬出的镜像,也有样学样,同样指挥着傀儡长剑一挥。 嗤! 两道淡金色的剑气,在接触点迸发出刺眼的强光。 但只是短暂相持,小萝的法力就强行碾压了自己的镜像,朝着对面摧枯拉朽地平推过去! “懂不懂真理,自古对波左边输啊!” “你输定了!冒牌货!” 随着她一声清叱落定,她手办剑上的光芒终于彻底压过了镜像。 黑暗中,寒光一闪,一截小小的断剑高高抛飞,接着就是半截傀儡残骸。 二者一被摧毁,就凌空溃散成了一片水汽。 残余的剑光还剩下一缕,绕着镜像的脖子一绕。 后者的动作立刻就凝固了,然后同样形体溃散,只在地上留下一片淡淡的水渍。 “你们撑住了,我这就来帮你们!” 一招干掉了自己的镜像,小萝更加得意,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又转身朝我们这边扑了过来。 有她这个局外人帮忙,我们打自己的镜像就轻松了很多。 等我和羽哥在她帮助下,都干掉了各自的镜像,再加入到师父的战局中,局势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倾倒,彻底被我们锁定了胜利。 “昂!” 当最后一具镜像也被消灭,在这地底空间中,骤然响起了一声苍凉的龙吟。 像是龙脉之魂化作的厉鬼,也知晓回天乏术,在发出无力的抗议! 第358章 捕捉迷失英灵 “嚎个屁!” 听到龙脉怨灵发出的悲鸣,师父不耐烦地一跺脚,喝道, “我们今日取你一点还阳水,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也会拨乱反正,度你超脱,稳赚不赔的生意,你还不识好歹,真是活该困在地下受苦!” 我也不晓得那龙脉怨灵是否还真有残留的灵智,又或者被师父的气势给镇住了,又哀鸣了一声吼,竟真的没了动静。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师父冷哼一声,扭头看到我站在一边,傻傻望着他,又说道,“生伢子,你听到了吧?以后你来这地下城的时候估计还多,哪天有能力了,就搭把手把它超度了,也是一桩功德。” 好嘛,你许诺,我来擦屁股,你可真是我的好师父。 我瞬间无语了。 不过我也清楚,师父说的是事实。 这龙脉之灵乃是天生地养,超度一条,功德比超度十个人类怨灵都大得多,所以我点点头,默默答应了下来。 “还阳水到手了,我们快去超度我那些道兄们吧!” 当我们带着取到的还阳水退出龙眼区域,桂婆婆迎上来,迫不及待地说道。 “前辈,稍安勿躁。” 师父虽然对桂婆婆敬重有加,但真到了行动的时候,却丝毫不会迁就对方,直接道, “反正您也等了几十年了,不差这一会儿,就算是为了那些被困的前辈,咱们也得有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您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情报是能告诉我们的,越详细越好。” “好吧,咱们边走边讲。” 桂婆婆虽然不情愿,但心里也明白,师父的做法是对的,只得让步道。 她告诉我们,我们落地的那个万人坑,的确是大凶们的手笔。 自从被先贤封印在了这幽深的地下,它们就通过各种途径,搜集了历年来地表发生战乱浩劫所死去之人的尸骨,堆积在一起,筑成了那个死气沉沉的万人坑。 可别以为它们这么做是发善心,要给这些死无葬身之地的可怜人一个埋骨之处。 那它们就该叫大善,不会叫大凶了。 它们看上的,不过是尸骨堆积后,不断沉淀的死气。 有这么一个高浓度的死气区域,能吸引来大量无知无识的新死游魂。 这些亡魂,就是我们看到被英灵们引渡的鬼影。 在被道门的法术引导之后,这些亡魂就能成为大凶的盘中餐。 但吞魂噬魄带来的大量恶业和罪孽,却大半都被英灵们承担了去。 可以说,这些可敬的英灵,被迫承担了大凶们的厨师和背锅侠的双重角色。 龙眼所在的洞窟,离万人坑并不远,桂婆婆还没说完,我们就已经回到了英灵们引渡游魂的那条隧道口附近。 扒拉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笋,已经能看到英灵和亡魂们的身影。 它们还在机械地重复着引渡的动作,跟我们离开之前没有任何改变。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们可以解脱了!” 桂婆婆看着远处那些熟悉的身影,手指把拐杖攥得紧紧的,指节都发白了,浑浊的双眼中满是激动。 “我的意见是,先引一位前辈的英灵过来看看效果。” 在涉及到正式的行动时,师父不肯放松丝毫主导权,当仁不让道。 “可以。” 这是老成持重的建议,桂婆婆只是稍微思量了一下,就同意了。 我们知道师父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就更不会有异议了。 “老太婆对几位道兄的绝活更熟悉,引人这件事就由我去好了,杨师傅和几位小友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接应我就行了。”桂婆婆主动请缨道。 “也好。” 师父点了点头,带着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 因为之前已经试探过英灵们的感知范围,这里正好是能模糊看到他们动向,又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安全线。 桂婆婆则没有停步,低头向着自己袖口里说了几句什么,就继续往前走。 地下呼啸的阴风里,隐隐能听到毒蛇的嘶鸣,我就知道,她是在跟自己的阴蛇蛊沟通。 “羽伢子,把你的天罗地网借我用一下。” 我还在目送桂婆婆的背影,师父已经伸出手,对羽哥说道。 之前就说过,我们这一脉虽然也会天罗地网类的法术,但跟云麓宫术业有专攻的传承比,那就差了不少,师父拉下面子找晚辈借法器,这就是要认真起来了。 “杨师傅您尽管拿去用。” 羽哥愣了一下,连忙从包里掏出自己折好的天罗地网,递给师父,道, “这张网是我师父炼的,是我手里品质最好的,也只有在您手里,它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我用就是暴殄天物了!” “哈哈,你小子,有前途。” 师父被羽哥隐晦的马屁吹得飘飘然,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笑了起来。 我们几人正说笑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只见桂婆婆披头散发,身上气息凌乱。 身后一个人形的黑影却是四足着地,正在穷追不舍。 她成功引了一位迷失的英灵回来了! “成了,快!” 桂婆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声音嘶哑道。 “前辈先去疗伤,剩下的交给我们就是了!” 师父挺身而出,让过桂婆婆,展开手中天罗地网,照着后方飞奔而来的英灵行尸,兜头盖脸就是一网撒了下去! “四天闭塞,八面黑云。上彻天河黑泽,下至九垒重阴。黑风雾雳,黑雾奔腾。黑罗黑网,黑索黑轮。黑雷黑雹,黑气黑云。吾行黑罩,罩定鬼魂……” 撒完的同时,师父大声念诵“黑罩咒”。 这是配合天罗地网法器的咒文之一,除了黑罩咒,还有羽哥用过的赤罩咒和升级版的火罩咒。 不过我们这一脉的法门以幽冥为根基,施展黑罩咒会有额外加成的效果。 “嗤嗤嗤!” 英灵行尸一被天罗地网罩住,浑身上下瞬间冒起了滚滚黑烟,在网中不停翻滚嘶吼,宛如一头落网的困兽。 “快来,搭把手!” 师父没想到他被克制的法器罩住了,居然反抗还这么激烈,猝不及防被扯了个趔趄,只得回头向我们吼道。 事急从权,我们也不敢怠慢,连忙扑上去,对着英灵行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按住天罗地网四角往回拖。 桂婆婆一开始见我们这样对英灵,脸上还有点不高兴。 但很快,随着不远处引渡的英灵行尸,都被这边斗法的气场波动惊动,纷纷发出暴躁的怒吼,她也顾不上计较这些细节了,冲上来,下手比我们还黑。 在我们齐心协力之下,终于赶在远处的英灵大部队暴走前,把俘获的英灵行尸彻底拖进了阴影里。 感知不到敌人和同伴的气息,只会机械反应的英灵大部队,也渐渐偃旗息鼓,重新投入到引渡亡魂的任务中去了…… 第359章 生死人,肉白骨 “呼!好险!差点玩脱!” 师父对着天罗地网连续结了一连串的印,终于把英灵行尸的反抗镇压了下去,这才擦着头上的汗感叹道。 我们都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知道啊? 我们在这里眼神交流之时,桂婆婆已经调匀了气息,急不可耐地冲到网前,朝里一看。 旋即脸上露出悲色:“是……青城派的周道友啊!” 她对我们抱拳行礼道:“醒魂咒我也会,但终究不如各位道门真传精通,为了万无一失,还望诸位不吝援手。” 师父立刻停止了跟我们笑闹,肃然回礼道:“这本来就是我们事先说好的,前辈言重了。” “我来我来!” 小萝破境的兴奋劲还没过,听说还有施法的机会,立刻跃跃欲试道,“醒魂咒我会啊!” “你少胡闹!” 但她马上被我们按了下去,“你才突破,能有多少法力?莫逞强伤了根基,以后有你表现的时候!” “好吧!” 她见我们统一了意见,也只得噘着嘴怏怏不乐地放弃了。 “师父,我……” 我刚想毛遂自荐,师父却一挥手,道:“都别说了,这次我亲自施咒!” 桂婆婆露出感激之色,低声道:“多谢!” “不,这是你们应得的。” 师父摇头,沉声道,“你们镇压了大凶最初的暴动,为外界赢得了喘息之机,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们这些后来者。” 师父很看重这件事,自然也是拿出了真本事。 本来还阳水只需要泼洒在周道人的残躯上就行了,但他硬是拿出自己开过光的柳条鞭,拆下一枝,蘸着还阳水,一点点洒遍了周道人身上的每个角落。 柳条除了打鬼,本来就还有生机的象征,不然观音菩萨的玉净瓶里,也不会插着杨柳枝了。 嘶嘶嘶! 随着还阳水被泼洒下去,周道人腐朽的尸身上,立刻就起了反应。 腐烂的血肉一块块脱落,露出嶙峋白骨。 丝丝缕缕的黑气被阳气从骨髓中逼出,当这一过程进行到一半时,那缕缕黑气已经凝结成一条条黑色枷锁,又在强烈的阳气下断裂。 没有这些大凶气息的限制,还阳水强大的疗效开始体现出来: 森森白骨之上,新生的血肉迅速生长。 即使在这黑暗的地下,也充满了生命的光泽,让我们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生死人肉白骨。 “就是现在!醒魂咒!快!” 见此情景,桂婆婆激动得捂住胸口,失声叫了起来,语气颤抖得像随时会抽过去。 “早就准备好了!” 师父双手结智拳印,往周道人眉心一按,口诵醒魂咒,“清清灵灵,壬癸朝真。三魂归体,七魄安宁。台光灵幽,精速附童体。急急如律令。” 砰! 周道人肉身容貌是个五十来岁的道士,这应该是他死前的年纪,留着三绺长须,因为常年镇守地下,面色有些发白,除此之外,这具身体已经恢复得跟常人无异。 他躯体猛地一震,双眼睁开,面上流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我……我不是坐化了吗?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周道兄,是我呀,我是桂香啊!” 桂婆婆扑上前,扯着他朽烂的衣角,泣不成声道。 “桂香?你是……桂香妹子?” 周道人脸上露出惊奇之色,问道,“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桂婆婆动作一滞,但还是苦笑道:“周道兄你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一直被大凶奴役着,我也是等到了这些外面来的道友帮助,这才给你赢得了一个解脱的机会……” 她还想叙旧,但师父轻咳一声,善意提醒道:“前辈,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桂婆婆这才用最言简意赅的语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周道人解释了一遍。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周道人慨叹一声,接着脸上升起愤怒之色,“这些大凶真是贼心不死,竟然还想在死后奴役我们神形!” 说着,他又站起身来,向我们作揖道谢:“多谢诸位仗义援手,不然贫道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为虎作伥,还不晓得要做出多少罪孽!” 他不愧是蜀地青城山的高道,这情绪一瞬三变,也不晓得是不是学过变脸的绝技,不然表情的转换怎么能如此丝滑? 但不管怎么说,看到我们的计划有用,他恢复了神智,我们也很高兴。 如果能以超度的方式解决问题,那总比硬桥硬马杀出一条血路可强太多了! “前辈,你现在只是虚假地复活,趁着自己还有自主的余地,赶紧下去找祖师爷报到吧。” 眼见桂婆婆和周道人久别重逢,又要叙旧,师父只得再次煞风景地提醒道,“再晚,大凶反应过来,又要干涉你的轮回路了!” “哦对对!” 桂婆婆这才像如梦初醒,恋恋不舍道。 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她不是想不到,她只是孤单了太久,太思念这些曾经的好战友了!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你们在下面等等妹子我,很快我就下来了!” 她抹着眼角道,但半死的身躯,也已经流不出太多泪水了。 “顺其自然吧,这种事不需要着急的。” 周道人也看出她现在的状态,但他已经没什么悲伤的情绪,随口安慰道, “你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也就不用急于一时了,这些年轻人初来乍到,应该很需要你的帮助,你带带他们,站好最后一班岗,再下来见我们。” “我知道了,会的。”桂婆婆低沉道。 “那就请前辈上路吧,在这不生不死之地耽误了这么多年,无人相送,前辈恐怕也找不到阴司鬼门了。”师父说道。 “有劳了。” 周道人自己也是我们同行,自然晓得这里面的规矩,感激道。 师父当即书了陈情表,焚了买路钱,点香烛,搭纸桥,对着周道人道了一声:“请!” 周道人最后朝泣不成声的桂婆婆看了一眼,仰天便倒。 他的躯体倒地之后,很快皮枯肉烂,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不过开了天眼就能看到,他的魂魄伫立在原地。 因为有道行在身,并未陷入迷茫,只是看着自己腐烂的肉身,露出唏嘘之色。 他之前能自由行动,完全是托了还阳水的福。 但他当年就是寿终正寝而死,又被大凶奴役了这么多年,早就死透了。 还阳水只能提供虚假的生命,现在魂魄离体,无主的肉身自然是变回了应有的状态。 第360章 中计 当周道人的魂魄消失在纸桥另一端,桂婆婆悲喜交加,又哭又笑。 倒是师父跟周道人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已经在冷静考虑接下来的行动了。 “这些前辈的英灵神智被凶煞之气所迷,反应机械,并不能很好发挥生前的道行,只要布置得当,倒也不用一个个引怪,直接一网打尽就是了。” 他摸着下巴沉吟道。 他平时也是游戏术语用惯了,口无遮拦,惹得桂婆婆觉得他对自己道友不敬,怒目而视。 但再看看地上周道人朽烂的尸体,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说得不客气一点,现在包括她自己在内,所有当年的守陵人队伍皆是非生非死的存在,与怪物又有何异? “来,羽伢子。” 师父沉浸在对接下来行动的思索中,却没注意她的态度,只是一边沉思,一边对羽哥招手道,“你给我搭把手,我们布一个更大型的天罗地网阵。” 看到我们都用迟疑的眼神看着他,老头不禁恼羞成怒,道:“放心,这回老子一百二十个小心,绝对不得出漏子!” 一次性对付所有英灵,本来只是师父一个模糊的想法,无可无不可。 但被我们怀疑的眼神一看,反而激起了这老头的逆反心理,非要做下这一壮举。 我也想要尽快通过这一关去找我妈,在他再三拍胸脯有十足的把握后,便也投了赞成票。 因为这次要把所有英灵一起引诱进陷阱里,桂婆婆一个人不一定能办到,我就跟着一起靠近了隧道口数十步之内。 在这个距离上看,那隧道反而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了。 里面不时传来“呼呼”的风声,但若不仔细听,还有点像放大无数倍的吞咽声。 我现在已经知道这隧道的用途,就是把万人坑引来的游魂送去给大凶分食。 有了这个印象,再看这条隧道,就觉得它有几分像是恶魔的喉管了。 和之前一样,当我们靠近到英灵们一定范围之内,他们就像嗅到了生人的气味,猛地扭头看过来,眼中闪烁着混沌的凶光,鼻子还一吸一吸的。 “动手!” 桂婆婆大喝一声,猛地朝英灵们一拂袖,大片飞虫蛊就像乌云一样笼罩而去。 我也下意识激活了一张九凤破秽符,一线破秽火焰漫无目的地激射向英灵们寄宿的残躯。 “吼!” 瞬间,英灵们被激怒,纷纷发出惊天怒吼,狂躁地朝我们扑了过来。 桂婆婆别看年纪大了,但腿脚不好只是她平时装出来的假象,该跑路的时候速度比我这个年轻人还快。 “快跑!” 我俩头也不回,一溜烟冲进了万人坑旁边的钟乳石林中,身后是穷追不舍的众多英灵行尸。 当我们冲过一处鬼斧神工呈拱门状的天然石笋间时,一张散发着阳气的大网从天而降,从我们头顶掠了过去。 下一秒,我们就听见身后传来肉体翻滚倒地的闷响,还有此起彼伏野兽一样的咆哮。 我们纵身一跃,跳进一片低矮的钟乳石墙后,才敢探头张望。 只见追来的英灵们,果然都被师父和羽哥他们布置的天罗地网罩住,翻倒在地。 但还在不断挣扎,一张大网都被他们撑得变了形,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清清灵灵,壬癸朝真。三魂归体,七魄安宁。台光灵幽,精速附童体。急急如律令。” 师父也怕发生这样的乌龙,飞快地迈步上前,一边朝着英灵们泼洒还阳水,一边就念起了醒魂咒。 然而下一刻,令我们心胆俱寒的情况发生了。 在还阳水的作用下,英灵们的残躯的确时飞快复原,白骨生肉,栩栩如生。 但在被醒魂咒的气场笼罩后,他们却没有像之前的周道人一样觉醒生前的意识,反而突然不挣扎了。 十余名英灵,同时转过头来,一双双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像是蜡像馆里的人偶,气氛极为瘆人。 在他们的眸子深处,我看到熟悉的神光在闪烁。 那是世间最深的黑暗和最纯粹的恶念,充满了一切你能想象到的狡诈、残忍、以及暴戾。 “咕咚!” 我猛然反应过来,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问道,“你们是……大凶?” 英灵们为首的,是一个气息雄浑的胖大和尚,但此刻他咧嘴一笑,那张弥勒佛一样滑稽的脸上,表情竟是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你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搞风搞雨,该不会以为我们没有任何防备吧?”他狞笑着问道。 不是回答,但也是回答。 “不。”我听到桂婆婆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我也倒吸一口凉气。 要命,中计了啊! 这些鬼东西竟然还会设伏,我们以为自己是猎手,却不料人家早就把我们视为猎物了啊! 轰! 话音未落,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凶煞之气,从被困住的英灵们体内爆发出来。 前一刻还坚不可摧的天罗地网,在这股煞气之下竟迅速燃烧起来,眨眼化作一地黑灰! 师父反手取出万劫道灰和阴天子笏,满脸决绝之色。 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如临大敌的模样,显然是被逼到绝境,准备拼命了。 我也想与他并肩作战,但强烈的气场像泰山压顶一般滚滚落下,镇压在我心头。 我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像冻结了,自己仿佛成了琥珀里的蚊虫,手脚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我的心瞬间像沉入了深深的海底,周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仅仅从这冰山一角的表现看,我就基本可以确认,占据了这些英灵残躯的大凶,每一个的实力,至少都不在我师父之下。 却一下来了这么多,可谓是狮子搏兔,用尽全力了。 这是完全没打算给我们留下任何反抗的空间啊! 我们现在的处境,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不足以表达其危急了!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们拖进来的……” 看着羽哥他们的脸色,都渐渐从涨红变成了紫色,随时可能窒息,我不由感到一阵后悔。 倒不是后悔营救母亲这件事本身,而是后悔自己没做好功课,贸然进入这地狱般的地方,还连累了师父和好友! 不过,就在我觉得我们死定了的时候,一边倒的局面又突生惊变! 我们都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魂力量突然跨空而至,重重轰在大凶们凝固的气场上! 轰! 阴森的地下狂风大作,看似固若金汤的封闭气场,竟是在一瞬间被撼动,然后撕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道娇俏的身影从那处缺口,一步迈了进来,挡在我们身前,浑身气势凛冽,独对包围我们的大凶寄体! “有我在,你们别想伤到他们任何人!”来人厉声道,声音清脆如黄鹂。 但师父看到她,却是身形狂震,挣扎摆脱周身蛛网般粘稠的气场,撕心裂肺地咆哮起来:“你怎么来了?快走!” 第361章 孽镜高悬 “快走!” 师父的声音急促到了极点,甚至隐隐带着几分破音的尖锐。 他在发现我们中了大凶的埋伏时,都只是严肃,决绝,并未惊慌失措。 但此时,看着那个毅然挡在我们面前的背影,他却是焦虑地大吼起来:“这地方不适合你,你没有肉身,更容易被大凶的气息污染!” 我开始还在疑惑,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师父失态。 但当自己目光看过去的时候,也瞬间急了。 因为虽然以前都是梦境相见,也没记住面容,但那熟悉的气质和轮廓,还是让我一眼就认出,这个身影,正是曾在梦中引导我进入羽化定的那个小姐姐! 尽管还不晓得她跟师父到底什么关系,两个当事人都讳莫如深。 但我却清楚,她是除了我和师父之外,电玩城唯一的常住居民,是真正的自己人! 师父既然说她来这里要冒着被大凶污染的巨大风险,那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小姐姐没说话,只是回过头,朝我们露出一个美丽但坚定的微笑。 这是我在梦境之外,第一次见到她,同时也是第一次真切看清她的容貌。 她身段窈窕,瓜子脸,青丝如瀑,有种古典出尘的气质,仿若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但又不乏现代女性的妩媚。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纯欲女神那一款。 不过尽管国色天香,但她身形虚幻,显然只是一道灵体。 怪不得师父说她容易被大凶气息污染,的确,没有肉身,就少了一道保护。 但从她刚刚出手来看,她道行显然也极为高深,她自己难道不清楚这其中的风险吗? 她肯定是清楚的,但她还是来了,义无反顾地来了。 这是愿意为了我们去拼命啊! “桀桀桀,又来一个送死的!” “多么纯净的灵魂啊……咦,还带着一丝罪孽的气息,有趣,有趣,真是太合我胃口了!” “她是我的,谁也不许跟我抢!” “吼!” …… 神秘小姐姐的出现,像一块香饵丢进了鱼群里。 大凶们本来就是疯狂混乱的存在,为了争夺她的所有权,瞬间暴躁,差点直接打起来。 不过就在我期待着它们最好自相残杀时,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又像同时找回了理智,冷冰冰地盯着我们。 还是那个附身胖大和尚的大凶道:“大雁烤着吃还是煮着吃,总要先打下来再说。这些活人都挺美味的,足够我们饱餐一顿了!” “唉,就晓得没这么容易!” 我深吸一口气,张口就要请神。 但我才吐了一个字,就感觉周围的时间流速仿佛都变得缓慢,所有东西都在模糊远去,只有大凶们的眼眸像水洗过一样清晰。 我看着一个大凶朝我瞪了一眼,一股凶煞之气瞬间扑面而来,差点冲得我心胆俱裂。 那一声请神的咒语也被扼杀在嗓子眼里,胎死腹中。 强烈的精神冲击下,我一时间有点浑浑噩噩,思维都快停滞了。 只能感觉到周围一片混乱,破碎的咒语和凌乱的画面不断在我脑海里闪过,却留不下一点印象。 等我回过神来,却是一把香灰扬到了我脸上,一股熟悉的气味,让我瞬间惊醒过来! 万劫道灰! 我猛然想起,自己和师父他们,还在面对大凶的围猎,这种时候怎么能走神? 我伸手抹了一把脸,鼻子下面湿漉漉的,掌心一片通红。 但千钧一发,已经顾不上止血了。 我咬牙忍着剧痛,用力晃晃脑袋,才感觉思考能力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但就这一小会儿的工夫,我身边的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了。 羽哥和小萝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破碎的法器和傀儡残骸跌落在他们身边; 师父撑着焦黑断裂的天蓬尺,半跪在地; 他身边是生死不知的桂婆婆,佝偻的身躯一动不动,但那条剧毒的阴蛇蛊却是断成两截,无力地在血泊中扭动,场面十分惨烈。 我们这边唯一还有反抗能力的,就只剩我梦中的小姐姐。 可我抬头的一瞬间,却正好看见她被大凶集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个折翼的天使,被汹涌的邪气击坠! “不!” 霎时间,我情绪差点崩溃。 刚刚恢复理智的脑子里又“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变得格外强烈! 那就是我要救他们!救她! 出道至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现在已经养成了一个坚定不移的观念,就是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找祖师爷一定能行! 所以,我想都不想,就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仰天狂叫:“包青天,救命啊!” 轰隆! 神威天降,祖师爷再一次回应了我的呼唤。 恐怖的阴神威严降临,直接把众多大凶联手编织的气场碾得粉碎! 咔嚓!咔嚓! 神头铡的虚影,自我前方虚空浮现而出。 “啊!” “阴神!” “阎王!” “地府之主!” …… 饶是大凶们穷凶极恶,这一瞬间都忍不住齐齐发出了惊恐万状的狂呼! 不过,就在神头铡沉默地朝前逼去时,我狂乱的思绪中,竟还维持着最后一线清明。 我咬紧牙关,在心里祝祷道:“这些英灵都是英雄,他们是被大凶利用的,我不想斩杀他们。”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如此固执,竟成功传递给了祖师爷。 他像同意了我的想法,神头铡的虚影尚未凝实,就又渐渐淡化。 但和以往法术结束不同,这一回,他老人家强横的气息并未消失,依然笼罩在万人坑上空。 接着,又有另外的法相虚影显化出来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主动收回了铡刀,又应我所请,掏出了另一件压箱底的法器。 这种有求必应的宠溺,令我受宠若惊。 不过,对被大凶挟持的英灵们来说,这就是福音了。 这次显圣而出的,不再是某一口杀气腾腾的铡刀,而是一面巨大的圆镜子。 这镜子大约十围,镜子下方,还能模糊看到一座巍峨的高台,但半虚半实,如在雾中,也看不出具体多高多广。 只隐约听见空气中,仿佛有一个比赵忠祥老师还浑厚有磁性的男中音朗朗诵读道:“魂登孽镜现原形,减字偷文暗补经。阴律无私实判断,阳人作恶受严刑。” 随即,镜子上方,又有一块巍巍牌匾显化出来,上书四个大字: “孽镜高悬!” 第362章 最强召唤术 孽镜? 当看到横空出世的牌匾,我不由浑身一震。 祖师爷生前背后的牌匾是明镜高悬,如今在地府封了神,这警示自勉之语,也入乡随俗做了小小的改动。 身为阎王一脉的传人,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孽镜是什么? 这是人死后必经之路上的重要一景,又叫业镜,乃阴阳二气所化,能照魂魄一生善恶,是地府赏善罚恶的重要依据。 铁证如山,都不如在孽镜台前照上一照。 如果说五口铡刀是祖师爷的私人财产,那孽镜无疑就是地府的公物了。 我都没想到,祖师爷为了回应我的求助,竟把它都给搬上来了! 嗡! 孽镜虚影轻颤,一道雪亮的镜光如明月当空,笔直落下。 首当其冲的,就是刚刚还在作威作福的“胖大和尚”。 他被镜光一笼罩住,眼中的疯狂立刻冰消瓦解。 即便是大凶的意志,在地府神器面前也不堪一击,被轻而易举地镇压了下去。 大和尚神智得到解脱,眼中热泪盈眶。 他缓缓抬头,只见孽镜漆黑的镜面亮起,开始演绎他一生功过: 从呱呱坠地的婴儿,到上房揭瓦的顽童,再到佛前叩首的沙弥、青灯古佛的高僧……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他昂然走向地下城的背影…… “兹有佛门僧侣法印,克勤克俭,有益苍生,小节有愧,大节无亏,今宣其入地府轮回司当值!” 宏大的声音震动气场,宣判他一生功过。 “阿弥陀佛!” 法印和尚双手合十,垂首念佛。 他衰朽的残躯在镜光中渐渐化为灰烬,只余一道神魂散发出佛光,熠熠生辉,顺着镜光,被孽镜收走,送入地府去了。 祖师爷亲自出手,超度英灵的效率可比我们高多了。 其他大凶不肯束手就擒,都遥控着各自占据的英灵行尸挣扎起来,妄图逃离。 可惜在祖师爷的目光下,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孽镜一扫,它们的分神就被击溃。 镜面上闪过英灵一生功过,他们的神智也同时被唤醒,送去该去的归宿。 不过我注意到,这些英灵虽然这些年被迫为虎作伥,身上堆积了不少罪孽,但缕缕黑气,都被孽镜承担了下来。 而他们的灵体则被洗白,不是送去地府各部门或者历任祖师麾下效力,就是转生三善道享来生福报,一个被投入地狱受刑、或者转生三恶道受苦的都没有。 “看来网上说以身殉国,功加一等,罪减一等,还真不是虚言。” 小萝和羽哥不知何时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到这一幕,低语道。 至少,这个规则地府是认的。 在孽镜之下,所有罪恶无处遁形。 眨眼间,暗算我们的大凶分神就尽皆伏法,与英灵残躯一起化为尘土。 英灵的魂魄和那些无辜的游魂,则都被祖师爷收走。 死气沉沉的万人坑边,空荡荡的,连空气都第一次变得清新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 桂婆婆也清醒过来,看着不断升天的英灵们,眼中流出两行浊泪。 “咳咳!” 师父撕心裂肺地咳喘一阵,才看向她,问道,“需要我们也送你一程么?现在下去,黄泉路上应该还追得上。” 她身躯半死,困在这地下也是犹如囚徒。 现在所有同伴都被超度,孤零零一个人更是寂寞。 我以为她会同意,但没想到她虽然表现得十分动心,但思考过后,还是摇摇头拒绝了师父的提议。 “算了,我已经是最后的守陵人,我得站好最后一班岗,等你们这些晚辈荡平地下城的那天,我再走吧!” 师父苦笑:“那您可能有得等了。” 桂婆婆的目光在我们身上一一扫过,苍老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不,你错了,我有预感,这天不会太远了。” 我闻言不禁一怔,这么看好我们的吗? 不过这些大凶连前贤都只能封印,我们这些末法时代的后继者,又何德何能,解决前辈都无法搞定的问题? “正因为末法已至,才是解决大凶的良机。” 桂婆婆看穿了我的不自信,笑呵呵地安慰道, “末法磨损的不止是各门道统,大凶同样在不断衰弱,一劳永逸除掉它们的时机很快就要来了,把握住,这可能是你们在末法中成道唯一的渡船了!” “好吧,我们尽力。” 虽然她说得言之凿凿,但我还是不敢信。 我们才多大,无论成道还是消灭大凶,这话题对我们来说都太遥远了。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嘤咛”,打断了我们的交谈。 我扭头一看,只见从我梦中走出的那位小姐姐跌落在尘埃里,再也没有以前见面时的完美形象,痛苦得浑身颤抖。 “你没事吧?” 我连滚带爬扑到她身边,把她抱起来,急切问道。 但她只是吃力地看了我一眼,却银牙紧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灵体上布满了黑色的斑纹,一条条,一片片,攀上了她秀美的脸颊,让她在清丽之外,又多了几丝诡异和凄美。 那都是大凶留下的煞气,正在侵蚀她的灵体。 再这样下去,她轻则会被腐化,重则有魂飞魄散之厄! “你忍一忍,我马上帮你净化。” 我看得心急如焚,连忙点燃一张净秽符,在她身上一绕,念动咒语,“玄天正气,黄老之精。吐水万丈,荡涤妖氛。三魂守卫,七魄安宁。形神俱妙,与道合真。” 温暖的符火化为点点星光,朝她身上落去。 正常情况下,这些火星每一点都有焚化邪气的神效。 可此时,这些火星根本落不到她身上去! 那些黑色邪纹就像有感知能力一样,主动脱离她的身体,化为一条条触手,在半道上就拦截掐灭我的净秽咒! “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张牙舞爪的邪气,一时间,我也陷入了束手无策的窘境。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求助祖师爷,可当我三呼“青天”,平时百试百灵的请神术,这次却没有任何反应,祖师爷像聋了一样,对我的呼唤充耳不闻。 “包青天!祖师爷!阎王爷!” 我变着花样怒吼道,“救命啊!求求您!救救她啊!” 就在我歇斯底里之际,一只冰凉的手落在了我胳膊上,打断了我的焦急狂吼。 我低头一看,只见小姐姐伸手搭住我,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别白费力气了,我的事,祖师爷不会管的。” 第363章 请邪救命,以毒攻毒 “为什么?” 我不信邪地惊呼起来,“祖师爷不是最铁面无私的吗?怎么会对你不闻不问?” 小姐姐却是凄然一笑:“不怪祖师爷,是我罪有应得。” 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艰难笑着的小姐姐。 很难想象,这般温柔笑着的她,会犯下什么祖师爷都无法容忍的罪过。 “臭小子,滚一边去!” 就在我准备细问时,师父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打断了我的话。 他跌跌撞撞走过来,看脸色好像很不爽,抬手把我扒拉到一边,粗暴道,“这可是大凶留下的凶煞之气,就你那两手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难,还想救哪个?让老子来!” “不准你这么讲他!” 虽然已经虚弱不堪,但小姐姐却坚定站在我这边,怒视师父。 “没事的。” 我连忙苦笑一声,退到旁边,把位置给师父让出来。 他被小姐姐吼了一句,也悻悻地不吭声了。 只是低头检查起小姐姐身上的邪气,嘴里碎碎念道:“喊你莫来,莫来,非要来,这下好了吧,凶煞之气入体,看你怎么搞?” 小姐姐对我温柔得不行,但在师父面前,却叛逆无比,头一昂,道:“你喊我不来我就不来啊,我不来你们现在都死完了!” 我默然,她说的是实情。 虽然最后清除大凶的是祖师爷,但如果没有她在前面挡着,我在大凶第一波无差别打击中就已经跪了,连请祖师爷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师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却还是嘴硬道:“就你能耐,你是救人当英雄了,那现在哪个救得了你?” 我一听心就揪起来了,连忙问道:“师父,难道……” 他斜了我一眼,没好气道:“放心嘞,死不了,还有救!” 我听他这么说,才心里一松,还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连名字都不知道,但她对我的帮助之大,我铭感五内。 “滚滚滚,要掉马尿到一边掉去,莫耽误老子做事!”师父不耐烦地驱赶我道。 但他对我态度一恶劣,小姐姐的柳叶眉又竖了起来。 这让她仙女般的清冷容颜,多了几丝人间的气息。 “得,得,得。” 师父连忙举手投降,“我不骂他了,要得吧?你是真的护犊子,赶紧躺好了,老子给你治伤嘞。” “哼!” 小姐姐又剜了他一眼,这才不乐意地重新躺平下去。 就这前后几句话的功夫,她身上邪气侵蚀的速度更快了,半张脸都几乎被黑影覆盖。 见此情景,师父也不敢再怠慢。 从包里掏出一盏平时做法用的折叠灯笼,割破手腕,用血染红。 然后放在小姐姐天灵的方向点亮,口中念念有词:“快马一鞭,西山老君,一指天门动,一指地户开。奉请老仙速速下山来!” 说着,他剑指一点,熄灭的灯笼竟“呼”地一声,自己点燃了。 只是那火光发绿,看着就透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这咒语……” 我瞪大了眼睛,错愕道,“师父,您这请的难道是……” 在正儿八经的道门典籍中,我从未看过这一则咒语和对应的神灵。 眼瞅着周围呼呼风起,有一股邪恶的意志降临在我们周围,我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没错。 “嗯,当年义和拳下辖的红灯照供奉的邪神。” 师父并不讳言,沉默地点点头,道,“她情况有点特殊,没有任何正神会怜惜她,想救她,只能依靠邪神的力量,以毒攻毒。” 这话一说,我差点惊呆了。 小姐姐这是犯天条了吗? 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帮着师父一起请邪神临凡。 师父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没必要。” “不,这是我该做的!”我斩钉截铁道。 我不知道在小姐姐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但我确认,她对我有恩,我就必须报答。 既然正神不管,那我帮她请一次邪神又何妨? 呼! 风声呼啸,一阵刺骨的阴风突然席卷而起。 点在小姐姐头上方的灯笼中,突然像被浇了一勺灯油进去,原本小小的火苗一下窜起老高。 “桀桀桀桀……” 阴恻恻的笑声,在风中响起。 我连忙打开天眼,就见一个浑身漆黑的瘦长鬼影,正从那风中徐徐现身。 一双惨白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我们。 分岔的猩红舌头,不断在嘴边舔舐,充满了邪异的感觉。 “师父,这就是你请来的邪神?这是个么子玩意?”我忍不住吐槽道。 “不晓得啊,我还是在陈承平家传的笔记残页上看到请邪神的咒语,这还是头一次用,会请来什么我也没底啊。”师父的语气也有点不确定。 那邪神估计也没想到,会看到这场面。 请他来的两人也不跪拜,就这么直挺挺站着谈笑风生。 他怪异的笑声一下卡在嗓子眼里。 这一刻,我们双方都有点尴尬,大眼瞪小眼,僵住了。 最后还是邪神比较外向,打破了尴尬,问道:“是你们请本神下凡的?” 他也不介意我们当面称其为“邪神”的不敬之言,问道。 “咳咳,如果这附近没别人,那应该就是我们了。” 师父也不跟他废话,指了指小姐姐,问道,“她身上的邪气,你有没有能力驱逐出去?” 匪号“西山老君”的邪神只看了一眼,就笃定点头道,“没问题,不过正在侵蚀这丫头的邪气可不弱啊,即使是我要解决,怕是也得大出血……” 我懂了,话里话外就是“要加钱”呗! 我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尊邪神,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我请神也算经验丰富了,但这种会跟请神者讨价还价的神,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识。 这是跟请正神完全不同的体验,更像是一种交易。 师父也是豪气得很,大手一挥,道:“治好她,条件你随便开!” 一听这话,西山老君立刻来了干劲:“你说的啊!”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说的!”师父点头道。 “好嘞,看我的吧!” 重赏之下不一定有勇夫,但匹夫肯定不缺。 得到了师父“支票自己填”的许诺后,西山老君也是瞬间干劲十足。 一抬手,一股黑色的旋风就包围住了小姐姐,开始丝丝缕缕地抽取起她体内的凶煞之气来。 第364章 找邪神贷款买坦克 大凶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其绝对力量的大小,而在于其果位。 大凶又被称为“凶神恶煞”,其中的佼佼者,虽无信徒,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神”。 这也是为什么我的净秽符咒无法对其力量生效的根本原因。 如果把神力比作钢铁,那我的法力就是棉花。 哪怕铁只有一克,也不可能被成吨的棉花撕裂。 但师父请来的这尊义和拳邪神就不同了。 他虽然也是淫祀邪神,且因为义和拳道统断绝百多年,没有香火祭祀,早就虚弱得跟孤魂野鬼差不多。 但神就是神,本质相同,他的神力,就能对冲大凶的邪气。 在我惊喜的注视下,那黑色的旋风像抽油烟机,把小姐姐灵体上跗骨之蛆般的凶煞之气一点点抽了出来! “有用,太好了!”我欣喜道。 “当然!” 西山老君闻言傲然道,“本神主打的就是一个童叟无欺,跟你们人类做交易,主打一个童叟无欺,绝不会让你们有任何合同纠纷的机会。” 我听得差点没绷住,这特么是邪神? 人类社会里的生意人都不如你啊! 由此可见,没有香火的邪神过得多惨了。 嘶嘶嘶…… 在西山老君的努力下,大凶们打入小姐姐灵体的凶煞之气被飞快抽了出来,她紊乱的气息也快速平稳中。 空气中,隐约响起无数遥远的怒吼。 显然,大凶们对它横插一杠,坏了自己好事极为不满。 但因为没了载体,又忌惮我们祖师爷的余威,才不敢再降临,只能远远地无能狂怒。 “继续走,我们在前面等你!” 最终,一尊大凶作为代表,口齿清晰地撂下狠话,就偃旗息鼓了。 我冷笑一声:“那咱们就走着瞧!” 不过,在我们继续走下去之前,眼巴前就还有另一个麻烦要解决。 那便是办完了事,预备索要报酬的西山老君。 它治好了小姐姐,说话语气一下就横了起来。 刚刚还很好说话,这会儿却是瞬间暴露出真面目,尖利的手指指着师父狞笑道:“是你们自己说条件随我开的,那本神就要你的魂魄!不,你们的,都归我了!” 他大概料定了这种条件我们一定会抗拒,所以还故意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语气。 我一听就炸了。 要我魂魄?你算老几? 但就在我准备拔法器开干时,师父却老神在在地按住了我,云淡风轻道:“我们师徒的魂魄是吧?没问题,等我们挂了,你自己来收就是了!” 西山老君估计也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狠狠噎了一下,才继续发出怪笑:“桀桀桀,那就到时候见了。” 在它临走前,我就感觉到,像有什么朦胧的印记,落在了我身上。 “师父!” 西山老君一走,我就有些焦急地喊道。 不是,这就把我们的魂魄卖了? “嚷什么,听得到!” 师父不屑一顾道,“不就是跟邪神签了个契约吗?放心,只要你活着,它留在你身上的契约就不会发作。” “那可是灵魂啊!”我夸张地叫道。 “对啊,不就是灵魂吗?”师父还是一脸不屑。 “别担心,老头子签订的契约,见证人肯定是祖师爷,回头就让西山老君找祖师爷去收账吧!” 驱逐了大凶的凶煞之气,小姐姐恢复了正常,从地上坐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 因为身体里还残留着西山老君的邪气,这让她看起来也多了几丝魅魔般的诱惑气质,狡黠又妩媚,跟平时的圣洁温婉截然不同。 “这也行?” “为什么不行?” 师父显然是惯犯了,不以为然地白了我一眼,弹着烟灰道,“跟邪神做交易这种事,不就是比谁的后台硬?” 他有恃无恐的表情和语气,让我想起了那个贷款买坦克的笑话。 “我想买坦克。” “买呗。” “没钱啊。” “找银行贷款啊。” “贷款要还啊。” “你不是买了坦克了吗?怕啥?” 我沉默。 行吧,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师父敢这么耍赖,也让我放下心来。 因为祖师爷虽然明面上不肯管小姐姐的死活,但他既然不拒绝师父这种擦边球的行为,还愿意为此背书,那就意味着,他还念着香火情,甚至是默许我们借用他的力量解决此事了。 还是自家长辈心疼人啊! 我能想到的,师父自然也心知肚明,送走了西山老君,就张罗着让我和小姐姐都给祖师爷上了香,恭敬拜谢。 我的三炷香自然都是一燃到底,但到了小姐姐那边,情况就有点古怪了,她的三炷香里有两炷要么点不燃,要么一点燃就灭了,只有中间一炷一路燃到了尽头。 师父见状叹了口气,安慰道:“祖师爷愿意受你一炷香火,已经是念旧情了,他老人家也不容易。” “我晓得的。”小姐姐眼圈微红,道,“就我造的那些孽,祖师爷还愿意受我一炷香火,我已经很感恩戴德了。” 听到他俩的谈话,我更好奇了,百爪挠心似的。 你们别一直打哑谜啊,到底什么罪什么孽,你们好歹给我讲清楚啊红蛋!!!不带这样吊人胃口的! 不过,就在我咬牙切齿寻思着要不要刨根问底时,小姐姐却突然转脸看向了我这边。 “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了,但还是第一次告诉你名字,我叫杨欣彤。”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道,“我活着的时候,是你师父的女儿,所以算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师姐。” “啊?” 我目瞪口呆。 虽然一直在猜测小姐姐和师父的关系,但从未想过,她竟是师父的女儿。 师父难道不是母胎单身老寡男么? 咳咳…… “赶紧走吧,小姑奶奶。” 我还没从雷击中恢复,师父见我们相谈甚欢,只能又无奈地催促道,“这里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回去你们想聊多久不都行么?” “晓得了!” 我这位新鲜出炉的师姐噘着嘴,把耳朵一捂,直接任性道,“就你最啰嗦!烦死了!” 她这个动作,让她在我脑海里的形象,一下子鲜活起来,如果说以前她每次露面,给我感觉都是救苦救难的女神,那现在就有几分少女的娇憨可人了。 抱怨完师父,她又看向我,态度也为之一变,笑吟吟道:“那我就先回去等你们了……小师弟,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这区别对待,让师父的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一样。 羽哥他们更是憋得满脸通红,差点没当场笑喷。 “白菜被猪拱了,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连桂婆婆都为老不尊地调侃师傅,“但往好处想,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师父拿他们没辙,只好继续以杀人的眼神瞪着我,用口型威胁道:“臭小子,咱们走着瞧!” 第365章 封印铁门,纸人探路 我的便宜师姐像她来时一样飘然离去,我们则继续前进。 打破了大凶们精心设置的埋伏,接下来的路,竟顺利得出奇。 穿过整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竟没再遭遇任何阻击。 路途之轻松,让一路上神经绷得紧紧的我,都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这是放弃了吗? 不可能吧? 我不相信这些被封印在地下的大凶,会如此的没有恒心和胆气。 既然如此,等走到目的地,自然什么都明了了。 终于,在隧道尽头,我们看到了一扇黑沉沉的大铁门。 铁门是上个世纪全民备战时代留下的款式,两侧墙壁上还有褪色到模糊的标语。 但铁门门缝的位置,又以贴封条的形式,贴着两张符箓,看起来十分古怪。 “看这架势,当年曾有高人处理过这里的邪祟,不过现在已经在凶煞之气的侵蚀下失效了。” 师父扭头看了一眼跟我们一起进入此地的桂婆婆,问道,“是你们守陵人吗?” 桂婆婆点了点头,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凝重,道:“当年我们一路杀入地下城最深处,这里当时还是属于活人的世界,但自从部队和工程兵撤出,对大凶的压制力量愈发薄弱,我们不得已才一路后退,逐步设防,直到你们遇见我的位置,现在只剩下老太婆一个人啦!” 师父没有安慰她,守陵人的先烈都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归宿,在我们这行叫可喜可贺。 他抽着烟,远远盯着大铁门,先是在思索什么。 我们几个晚辈也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那扇大铁门带给我们的,更多就是忐忑不安了。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遍布全国各地的地下人防工程,就逐渐被废弃,到现在已经接近半个世纪了。 封闭了这么久,天晓得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地下隧道里,盘踞的大凶都做了什么手脚? 这一路走来,我们已经深深见识到了大凶的恐怖和危害。 那还是它们力量辐射的边缘地带。 而跨过这道铁门,就要进入他们地盘的核心区域了。 我看着那道大铁门,仿佛已经能在门背后脑补出一个阴森、恐怖、诡谲的人间地狱! 我唯一能做的,只能不停告诉自己,我妈还在其中坚守,还在为了封印受苦,以亲情凝聚起涣散的信念! “师父,走吧!”我打破了沉默。 “走!”师父掐灭了烟头,往地上狠狠一甩,脸上露出决然之色。 “哼,大凶,吾王的圣剑也未尝不利!” 小萝嘴里咀嚼着一根巧克力棒,挥舞着小拳头说道。 “……” 羽哥没吭声,但却一步跨出,站在我身后,眼神坚定得让我感动。 我们拿出法器,步步为营地朝那扇大铁门靠拢。 还没走到门前,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就已经扑面而来。 这种冷和一般的寒气还不同,冻结的不止是肌肤血脉,连灵魂都被影响。 我即使运转法力抵抗,依旧感觉自己思维速度都像被冰封,变得缓慢了些许。 好在包括小萝在内,我们这支队伍已经全员法师,倒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 只是苦了小萝,一路走来,不停地在吃东西。 因为她才刚刚破境,经脉里储存的法力还不多,必须尽量转化补充。 看她像只仓鼠一样,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模样我就想笑。 “你现在吃下去的营养全部都会转化为法力,只要专心炼化,怎么吃都不会胖,这是多少女孩子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还不知足。”我忍着笑调侃道。 她愁眉苦脸道:“可是一直吃巧克力很腻啊。” 我还想再说两句,却见师父回头,食指竖到唇边:“肃静。” 我知道他一定是又发现了什么,立刻闭嘴。 定睛一看,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完了整条隧道,大铁门近在眼前了。 在这个距离上就看得很清楚了,门上两道本该是封印大凶的符箓,在多年的凶煞之气侵蚀下,已经完全变性。 黄灿灿的符纸褪色成惨白,神圣的笔触却被扭曲,像虫豸一样呈现出丑恶的形状,散发出一股极其浓烈的恶意。 我仅仅是用眼睛看上去,都觉得很不舒服。 有理由怀疑,这两张符只怕已经完全变成了大凶的形状,会攻击一切试图进入此门的外来者。 师父显然也看出这点,他老成持重,顺手剪了一个替身纸人,往前一抛,喊一声“敕”,那纸人落地之后就从纸团的状态舒展开来,栩栩如生地朝前迈步走去。 纸人替身上被灌注了活人的气息,师父这是要用它来试探那两张符箓的效果。 当接近到铁门和符箓一定范围内,我在纸人徘徊的步伐上,明显看出了犹豫和躁动的感觉。 纸人也会躁动?开什么玩笑! 我瞪大了眼睛。 师父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我用的纸人跟你们平时剪的不同,它不光能模拟活人的气息,还能一定程度上模拟生物的本能反应,它现在犹豫不前,说明前面确实有危险,幸好我们稳了一手。” 好嘛,字里行间就一个意思,我菜呗! 不过,尽管纸人被赋予了模拟的生物本能,但造物者的命令,还是高于贪生怕死的本能,只踟蹰了片刻,它就继续迈步往前走去。 说也奇怪,这一刻我竟然在一张纸人身上,看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下一刻,它就被其中一张符咒上射出的蓝色火星命中,炸成了粉碎,碎片还在黑暗中熊熊燃烧! “嘶!”见此情景,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被大凶侵蚀改写过的符咒,威力不小呀! 不过,威力再大,终究是死物,在被试探出危险性之后,对症下药就简单了。 师父再次剪了几张纸人,挨个派出去试探,在又经历了几次“牺牲”之后,我们终于摸清了符箓的性质。 “虽然跟我们所学不同,但殊途同归,是阴火符的一种。” 师父叼着烟,眯着眼睛,对我道,“生伢子,考校考校你,这种符咒该怎么破啊?” 我现在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白了,喜欢看书的习惯,更是让我的基本功比同辈都要扎实。 我只是略微回忆了一下书本上的内容,就胸有成竹道:“阴火不同于一般的凡火,普通的水法灭不掉,还可能导致火上浇油的效果,必须用灵水破解……唔,天一真水符在这种情况下就很适用!” “说得好!” 师父闻言一拍巴掌,道,“那就由你来绘制天一真水符,打通我们前进的道路吧!” 我立刻用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看。 老头儿说得好像对我很信任一样,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但我对他的性格太熟悉了。 他本质上属于严师那一款,此时的语气越像慈父,越表明他八成是想给我一个吸取教训的机会! 绝壁有诈! 第366章 拼死画符,摄气天阳 “怎么样?敢不敢?” 师父斜着眼睛,挑衅地看我,“在老子门下学了那么久,不会只学了个书呆子吧?” 我更加确定他想坑徒弟了,不过他连激将法都用出来了,这个坑我不跳看来是不行了,不然他还不晓得要嘲笑我多久呢! “敢,怎么不敢!” 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但口头上却说得豪气冲天,“不过就两张阴火符吗?看我破了它们就是!”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师父眯起眼睛道,笑得像只偷到鸡的老狐狸。 我心里感觉不安,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答应了就得去做。 我在心里仔细把整个事情又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应该没什么疏漏,这才摊开一张蓝色符纸,开始画符。 天一真水符在水法符里算比较高深的了,但我现在已经是开二脉的道行,咬咬牙画起来倒也勉强能行。 师父肯定是知道这点,所以我推测,他考验真正的难点,绝不会在画符本身上。 我心里思考着,但手上不停,已经开始调和朱砂研墨了。 其实正常来讲,要以最高水平画符,该做的准备还不少: 要借用良辰吉日,甚至夜观天象,截取天时; 还要设法坛,上香,拜请土地神护佑,形成地利; 自身也得提前多少天焚香沐浴,斋戒打坐,保证精气神都处于最佳状态,暗含人和。 但我们现在是深入敌后,在大凶的地盘上,这些东西,自然就只能一切从简了。 我从旁边抟了撮土,抽出三柱清香点上,往临时的土疙瘩上一插,然后结三清和阎王印,一一礼敬祖师,寻求庇佑。 之前说过,天一真水符已经逼近我现在能力的极限,因此我也是拿出了全力以赴的架势,这是我现在能摆得出的最豪华阵势了,诚意也算足。 在诚心诚意礼拜神祇的过程中,我凝神、聚气,直到确定自己的状态已经调整到最饱满,这才终于从旁边的砚台上,拿起了搁置许久的符笔。 “清净之水,日月华开。中存北斗,内映三台。神水一噀,散祸消灾。急急如律令!” 我口诵敕水咒,笔走龙蛇,在符纸上落笔,一气呵成画下了符咒。 符头照例是我们这一脉标志性的一字青天,符胆位置则用异形鸟篆写着“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八个大字。 这八个字来自于玄门中河图洛书的玄学哲理,是天一真水符的理论根基。 其中“天一”代表水的生数,即天阳之气初始生成水;“地六”为成数,指地阴之气使水完备成形。 以此画符,可以吸取天阳地阴之气,凝成名为“天一”的灵水,消灾解厄,除秽破煞都有奇效,尤其克制眼前这种阴火之流。 等符头符胆大体具备,我就屏息凝神,望着符纸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胸臆鼓胀,气息直接凝滞于内,再不外露半分。 这次画符,真正的考验,可谓现在才开始。 画符讲究一气呵成,这里说的不止是笔触,还有气息。 从现在开始,直到我结成符煞,为这张符箓注神,这口气都不能散、不能断,否则前功尽弃! 我把法力灌注到指尖,结了个煞印,朝符纸打去。 续符尾,结符煞! 只有完成了这一步,这张符才算真正画成了,有了可以实用的威能! 我这一指印诀刚打下去,符纸上尚未干透的朱砂,就在气场的作用下开始流动。 正常情况下,这些流动的朱砂会勾勒出符尾,把我的法力完全保存在符纸中。 点燃符纸,就能将其中封存的法术施展出来。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朱砂才刚刚开始流动,这一处地下隧道中,就猛然吹起了大风! “麻烦了!” 我面色微变,心头凛然。 这张天一真水符的精髓,乃是勾来一点天阳之气封入符中,作为水之根。 等用的时候,这点天阳之气就会自动汇聚地阴之气,形成天一真水了。 可是现在,我才刚试图引下一点天阳之气,就遇到了阻碍。 周围突然刮起的大风,就是混乱气场影响现实世界的异象。 它们在阻碍我吸引天阳之气来投! 如果说正常画符是从平静的水里捞取物品,那我现在就相当于在惊涛骇浪中捕捉一尾灵活的游鱼,难度十倍激增! 为了突破这层阻碍,强化自己对天阳之气的感知,我不得用自己的法力护住半成品的符箓,精神力拼尽全力往那狂风深处探去。 然而精神力和这风一接触,我立刻就意识到,这玩意绝不是什么自然产物。 因为那股连灵魂都能冻结的阴冷背后,明显有大凶们推波助澜的影子! “切,被祖师爷打得不敢露头了,就只会躲在老鼠洞里,搞这种鬼鬼祟祟的伎俩吗?” 我也算明白,师父刚刚的态度为什么会那么诡异了。 他一定早就料到,我在地下城中引天阳之气,会遭到重重阻碍,这才是这场考验真正的难点! 只是如此一来,我本来还存着事不可为就暂时放弃的想法,可现在这种念头完全掐灭了。 面对面打不过就算了,但这种隔空斗法,我绝不会轻易认输! 好胜心一起,我调动起自己的全部法力,朝着半成型的符箓上猛地轰击了上去。 本就强大的阻力,这一刻更是仿佛千百倍剧增。 我感觉自己像是迎头全速撞上了一堵墙,满头冷汗,太阳穴突突的,连眼中的视野都变成了血色,面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噗!” 强大的压力下,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但这口血,却奇异地成为了一个泄洪口,把我面临的压力宣泄了出去。 趁此时机,我一咬牙,面露狠色,一鼓作气撞开了所有阴风的阻挠,于渺渺冥冥中,抓住了一点光! 天阳之气! “回来!快回来!” 我在脑海里拼命观想自己的灵魂化作一只大手,拖拽着那一点天阳之气进入符箓的画面。 这也是道门行符的常态,很多过程,都发生在唯心层面。 “吼!” 风中,传来大凶们疯狂的嘶吼。 它们的意志似乎也感知到我胜利在望,纷纷化作巨大的阻力,拦在我的归途上。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体验,明明天一真水符的物质实体就在我面前咫尺之遥,唾手可及。 但我和它之间,仿佛又隔着大凶布下的无数天堑,不突破,我永远不可能得到一张成品的天一真水符! “九十九拜都撑过来了,我怎么可能败在这最后一哆嗦上!” 我也跟大凶们隔着虚空对吼起来,我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嗓音。 那声音,干涩得我差点认不出。 但我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拼尽全力,观想着天阳之气的那一点微光,想把它拖回来,塞进我的符箓里。 “给老子进去!” 第367章 天一灭火,灵符破门 我猛地大喊一声,脑海中全是那一点天阳之气飘进符箓的画面。 “轰!” 强烈的念力之下,梦想成真。 我的灵觉真的突破了大凶的阻挠,把天阳之气成功带了回来。 我看着它融入符箓,迟迟没有进展的最后一笔,也在这刻自行蠕动,补充完全! 成了! 我心中一松,但随即无尽疲惫就反噬而来,宛如熬了几个通宵那么累。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仰天就倒。 恍惚间,一只手托住了我。 师父混合着心疼和骄傲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这伢子,硬是霸得蛮!” 一瞬间,我心里暖暖的。 就冲这句话,自己所有的拼命都值了! 我感觉鼻子酸酸的,还以为自己快感动哭了,连忙伸手掩饰,谁知一摸,却是满手鲜红的鼻血,倒把我吓了一跳。 “你别动,坐着休息下,调匀气息再起身,别冲了气脉。” 一只大手在我肩上拍了拍,然后取走了我手中的天一真水符。 师父的身影从我身边走过,指间拈着符,脚步沉稳,表情凝重,缓缓去到了铁门近前,认真打量那两张交叉的阴火符。 哒! 当他再次踏出关键一步,阴火符上的咒文猛地亮起,两点萤火虫一样的光斑倏然飞起,朝着师父落下。 “师父!” 看到这一幕,我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之前几次试探,纸人就是被这样的火星顷刻烧成灰烬! 哪怕加持了辟火的符咒,都扛不住这被大凶改写过的阴火灼烧。 但师父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然后抢在阴火烧到之前,手一抖,指间夹着的天一真水符上就亮起了微微的灵光。 “天阳之气!” 我之前为了捕捉这点天阳之气,差点把自己一条命赔上,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而随着天阳之气从符上浮现,阴阳相吸的原理下,我们都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地层下,丝丝阴晦之气被迅速引动,朝着符咒蜂拥而去。 天阳地阴两两相合,瞬间,一团深蓝近黑的水雾,就以符咒为中心,把师父的小臂都包裹在内。 师父一挥手,这团水雾就像出岫的乌云般冉冉升腾而起,正好在他面前,接住了两颗飞来的火星。 嗤! 一声轻响,在双方接触的瞬间,恶毒的阴火就被天一真水化作的雾团包裹湮灭,半点风波都没激起。 接着,那团水汽循着既定的轨迹,朝着门上的符咒落下。 两张阴火符像感知到了毁灭的危机迫近,频频喷射出火星,最后幽蓝的火光,把铁门附近都照得亮如白昼。 然并卵。 在天一真水这一天敌的压制下,不管阴火符喷出多少火星,都如石沉大海。 最终,那团幽蓝的水汽完全盖住了两张符箓,它们也在同时偃旗息鼓。 过了片刻,水汽消散,两张符纸重新露了出来,但都已经被泡得稀烂,上面的符文也模糊不清。 师父毛着胆子上前伸手一扒拉,它们就像垃圾一样,软耷耷地滑落在地,再无一丝一毫的威胁。 “没事了。” 他一脚把两张报废的阴火符踢到路边,这才对我们放心地招了招手。 我们凑到近前一看,只见光是这两扇大门,就已经很恐怖了。 远处看像是锈迹斑斑,但到了近前,才发现门上结满了的,全是血渍一样的污垢。 门缝只开了二指宽,按理说,透过其也能窥见门内的景象。 但不管我怎么运足法力到眼部的窍穴,能看到的,永远只有翻涌的黑暗,仿佛空无一物,也听不到丁点声响。 虽然没有朝着门外扩散,但依旧给人一种凝视着吞噬一切的深渊的既视感。 这就是我们即将踏入的地带,大凶的地盘,生命的禁区,绝对不可名状的领域。 谁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孕育着怎样的恐怖,即使是师父这样见多识广的老鸟,在面对未知时,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了深深的忌惮。 我站在门前沉默了一下,抬手就去推门。 我觉得既然大家是为了让我见我妈一面,才陪我来闯这人间炼狱的,那我就有这个义务打头阵,不能什么风险都让师父帮我背了。 但我才刚一动,师父也惊醒过来,直接越过我,抢先推开了两扇铁门。 吱呀! 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和师父肩并着肩,几乎是义无反顾冲了进去。 在我们身后,小萝和羽哥只慢了一步,也紧跟其后。 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让我心里充满了勇气。 管你什么妖魔鬼怪,美女画皮,都挡不住我们众志成城、邪不压正的决心啊! 呼! 一踏足铁门之内,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伸手不见五指,死寂和黑暗,都以一种可怕的方式吞噬着所有闯入其中的人。 幸好,在幽暗的地下跋涉了这么久,我们这群人多少掌握了微光或者无光环境下的活动准则。 一发现无法第一时间观测周围,师父立刻主动出声道:“都像我靠拢!背靠背,警戒四面八方!” “是!” 我毫不犹豫转身朝他发出声音的方向退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黑暗中对距离的判断有误,我感觉自己没走几步,还没到预计中师父发出声音的地点,后背就已经和他抵在一起。 他坚实的脊背给我一种冰凉的感觉,我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师父,这底下太冷了,早晓得就多穿点衣服下来了。” 师父可能没空理会我这种没营养的废话,只“嗯”了一声就不吭声了。 而就在我们刚背靠背站好阵型没多久,周围突然“啪”地一声,亮起了昏暗的灯光。 那种光射过来的方式,很像周围同时打开了探照灯,光圈把我们笼罩在中间。 但光线却又灰蒙蒙的,暗淡无比,给人感觉像是灯罩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但不管怎样,这点光照明绝对够了。 也幸好光照不强,所以并不刺眼,我只眨巴了几下眼睛,就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我们仿佛来到了一个宽阔的空间里,起码一眼扫过去,没看到逼仄的墙壁了。 然而我才刚刚睁眼看世界,就见十几米外,张一羽与师父他们背靠背,小萝、桂婆婆都在。 他正一脸惊恐地指着我身后,用口型道:“阿生,你后面……后面……” 后面怎么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不耐烦地想转头。 但这一刹那,突然猛地回过神来,靠,羽哥和师父他们都站在我视野里,那我身后这个和我背靠背的人……是谁? 刹那间,一股电流般的寒意,从我尾椎骨一路直蹿上天灵盖,激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第368章 恢弘穹顶,秽恶神庙 感受到背后传来大理石一样的质感和凉意,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才以为是师父的脊背,我还在心里想,他又请神变身了,这肌肉虬结的体魄还真是有安全感。 但此刻,当意识到自己靠错了人,不,看羽哥他们惊愕的眼神,这家伙大概率不是人,我也是快麻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趁我身后那家伙好像也没反应过来的时间,猛地往前一扑,试图远离它身边。 至于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到了安全的地方回头再看也来得及! 不过我一动,似乎触发了连锁反应,我背后劲风呼啸,呼呼作响,然后就是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股冰冷的恶臭伴随着强大的压迫感,在我屁股后面如影随形!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邪祟,怎么速度这么快!” 我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在狂奔,感觉就是博尔特来了都只能吃我尾气,但身后的邪恶气息,却还在不断靠近,我明明有着先起步的优势,但眨眼功夫,又被它撵了上来。 “嗷呜!” 伴随着一声苍凉凶蛮的怒吼,就在这未知的巨怪准备对我发起攻击时,师父的支援到了。 他身材消瘦,但神情威猛,如巨灵怒目,瞠目怒叱一声,道:“孽障,安敢行凶!” 话音刚落,他举手投足间就扔出一张符箓。 我还没反应过来,迎面一只幻影般的火鸟,带着滚滚热流从我耳边擦边,然后身后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鸣。 那股迫人的威胁感也消失了。 但我还是不敢浪费师父给我争取到的逃生时机,一路狂奔,直到逃回他们围成的保护圈里,这才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浑身赤裸,皮肤呈现银灰色,布满了粘液的高大身影,被师父的九凤破秽符炸翻在地。 它似乎是为了适应地底的黑暗环境,感官已经严重特化: 没有眼睛,鼻子退化成了两个圆孔,但一对耳朵又大又尖,张开的血盆大口,比例也比人类夸张得多,正躺在地上翻滚扑火,发出刺耳的悲鸣。 那声音我一听就隐隐有种作呕的感觉,立刻明白,这家伙感知世界的方式,八成是跟蝙蝠一样的回声定位。 尖叫之中还包含了部分超出人耳倾听频率的次声波或者超声波,能以共振的方式伤害猎物内脏。 我们要不是有万能的法力护体,这会儿估计已经被震得吐血了。 “这鬼地方竟然能把阴尸养成这个鬼样子,我也是服了!” 成功把我救了下来,师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能让他一口气抱怨两个“鬼”字,眼前这具变异的阴尸也可堪自傲了。 也直到这时,我才终于得空打量一下师父口中的“鬼地方”。 在穿过那扇大铁门之后,门后的空间就比之前的隧道要宽敞多了。 这里似乎是当年规模巨大的人防工程“地下长城”的一个核心洞厅。 往上看,能在几十米的上空,看到一小片高耸的穹顶。 我们进入的入口,只是一条宽阔桥梁的起点。 在桥上和桥下,都还有分层的建筑,以及军方撤走时遗弃的机械和仪器设备,已经被凶煞之气腐蚀得锈迹斑斑,地面也污秽不堪。 尽管有不知道为什么亮起来的灰色灯光照明,但这光只集中在我们立身的桥上。 出了桥栏的范围,还是阴森诡异。 幽暗漆黑的空间里,还布满了诡异的灰白雾气,就算开了天眼,也看不清这个洞厅的面积到底多大,只能从穹顶暴露出来的弧度推断出其规模绝对不小,方圆怕不是有百来米。 这样的工程量,放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绝对称得上是一个伟大的奇迹,是集体意志的胜利。 但现在事过境迁,却人退鬼进,被大凶的气息占据,成了魔窟,实在可惜。 而在我们立足的这座桥梁周围,除了那头被师父一符炸翻,现在还没爬起来的阴尸,不远处还有更多被大凶气息污染的爪牙: 桥上是有尸体的僵尸和白骨精; 我们头上的穹顶附近,则飘着一头头拖着长长烟尾的恶灵,口中不时发出“呜呜”的鬼哭。 这场面,比人间地狱还像人间地狱。 “别看了,先把挡在我们面前的这些邪祟给清理了再说。”师父打断道。 话音落下,他自己就率先出手。 因为是在敌人的地盘上,他也没有任何藏拙的想法了,直接抽取符石中的纯净阴气。 在充沛的法力支持下,法师巅峰的道行火力全开,周身符咒飞舞。 一个照面,便有数头凶尸被他打下桥梁,坠入下方的迷雾深渊,久久才有沉闷的坠落声响起。 一听回音我就放心了,这个高度,别说钢筋铁骨的僵尸了,就是真正的铁人、钢人,照样也得摔得四分五裂! 在他的带动下,我们也都纷纷拿出了看家本领,对准周围渐渐围拢上来的邪祟狂轰滥炸。 目之所及,恶鬼虽然不少,但它们并不是同时扑上来的,这就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在一阵有条不紊地点杀后,原本如狼似虎的恶鬼凶尸,全部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被我们杀得落花流水,磷火照亮了周围的灰雾,污血几乎把脚下的桥面染黑。 剩下几头幸运儿,也基本都被吓破胆,逃进周围的阴雾里,再也不敢露头了。 直到这时,师父威严的目光才一扫四周,迈步向前。 “走!” 师父一挥手,带我们冲向已经畅通无阻的桥梁另一端。 没想到这桥比我们预想中还长,冲到中间位置时,前后就都已经被迷雾笼罩,雾蒙蒙的,我们只看得见脚下,宛如走在云中。 又往前冲了一段距离后,眼前才突然云开雾散,豁然开朗,但显现出的景色,却令我们所有人大惊失色。 只见昔日的科技基地,俨然被改造成一座蛮荒原始的神庙。 在高耸的混凝土墙壁上,此刻却被不知名的存在用污血画上了无数壁画。 那壁画里的主角,是一尊尊充满了血腥、污秽、狂乱、扭曲的邪神之影,高达数十米,顶天立地。 尽管笔法疯癫草率,但却自有一股神韵,俯视着我们,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来,把我们碾成齑粉! 第369章 硬闯鬼域,大凶围观 “好……好……” 突然直面巍峨的大凶神像,那种感觉,就像在崖底仰望连天绝壁。 用“高山仰止”来形容祸乱世间的大凶确实不妥,但单论力量的话,又好像没什么毛病。 一时间,我们都陷入了瞠目结舌的状态之中。 最嘴碎的小萝“好”了半天,却没好出个名堂来,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些黑红色的神像。 我其实也有这种感觉,这些神像仿佛有着特殊的魔力,明知不该盯着看,但又越看越想看。 看的时间久了,连感官都渐渐开始变得不对,明明是静态的壁画,但在眼角的余光中,连触须和爪牙都会舞动起来。 就在我快陷入幻境之时,一连串如金铁交鸣的咳嗽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把我惊醒过来。 “低头!别一直盯着看!” 师父提醒道,“这画中所绘,正是凶神恶煞的真身形貌,稍微看一看,与其中神韵交锋,对你们的灵魂修为有好处,但看的时间长了,容易被其中渗透的凶煞神意污染精神!” 我扭头看了一眼羽哥他们,他跟小萝也是浑身冷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倒是师父和桂婆婆没什么反应,他俩要么是本身实力够强,要么是早就知道这壁画的秘密,一开始就没盯着看。 我闭目浅入定,感知了一下自己的魂魄,果然发现神魂虽然虚弱了一些,但也凝实了不少。 我明白了,如果说我们的灵魂是生铁,那这大凶的神像壁画就像火焰和锤砧。 在与它们交锋的过程中,对我们自己也是一种锻炼,能把魂魄中的杂念煅烧出去,本质自然就提升了。 不过这种锻炼一次时间不能太长,大凶毕竟是恶意的,过度锤炼,灵魂很容易就会被炼废了。 “接下来该往哪里走?”我环顾四周。 洞厅里的妖魔鬼怪虽然被大凶气息侵蚀程度很深,变异得千奇百怪,但这种变异似乎对它们的实力没什么帮助,数量也不多。 之前一波屠戮,都已经被我们杀破了胆子,现在都已经藏到迷雾深处不敢露头了。 所以我放眼望去,在这个洞厅中并没有感到什么严重的威胁。 但同样的,也没有前进的道路了。 周围的建筑上,倒是有不少锁着的锈蚀铁门。 我试着撬开了其中几扇,但后面都是跟我们来时差不多的通道,其中凶险自然是有的,但明显不是通往更重要的地方。 我只好再次尝试圆光术寻亲,可惜这次连圆光术,都找不到我母亲具体的方位了。 镜子里呈现出的景象,只有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座洞厅,但具体景观又有细微的差别,明显不是同一个地方。 “难道是其他洞厅?” 我知道这种大型的工业设施,都是有备份的,镜子里呈现的画面,让我忍不住猜测,会不会在这座地下城里,还有类似的洞厅的存在,我妈就在那里。 “不会。” 师父却摇头否决了我这个猜测,道,“如果你妈的魂魄真的在其他洞厅,那圆光术就该直接指引我们去到那一处,不会来这里,你妈肯定在这里,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我们现在还看不到她。” “在这里……但看不到……” 师父的话,让我们陷入了沉思。 突然,小萝和羽哥师兄妹俩像想明白了什么,异口同声喊道: “中阴界!” “鬼域!” “嗯,没错,这也是我的推断。” 师父点头道,“生伢子的姆妈,应该是存身于这间洞厅的中阴界投影之中,不一定是鬼域,也可能是风水大阵构筑的空间,我们只要找到入口,就能见到她了。” 闻言,我不禁心潮澎湃。 我们一路走来,从现实世界的蝴蝶大厦进入鬼域,再借道中阴界,进入地下城,又从鬼域的地下城,进入到真实的地下城,现在又要从现世跨越到鬼域,一路可以说颇多波折。 但一想到终于能见到我妈了,我就忍不住激动。 天晓得我们这么多年当了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承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 我有千言万语想对她倾诉! 在我心思浮动时,师父已经拿出一枚罗盘,在周围转悠起来。 我回过神来时,就见他一手端着罗盘,一手不断掐算,口中还像个神棍一样念念有词,跟降妖除魔时的威猛不同,现在这样子的他神态猥琐中带着点搞笑。 不过我知道,他这是在寻找鬼域的薄弱环节好闯入其中,我也就忍着笑没打扰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绕圈的脚印都几乎把地上积累了几十年的尘埃踢干净了,才终于在某个位置停了下来,拿出了一炷怪异的黑色信香。 他剑指一点黑香,香头就自己无火自燃,但火光和腾起的烟雾都是一种诡异的绿色。 只听他念念有词道: “太极之始,云篆太虚。三气成符,元始玉书。敢有干试,风火无停。一如帝命,火急遵承。” 那腾起的烟雾像得到了诏令,就在我们周围环绕飘荡起来,终于在某个位置,袅袅香烟突然消失了,凭空断去一截,就像是进入了某个肉眼不可见的空间中一般。 “就是这里了!” 师父深吸一口气,招呼我们道,“快过来!” 我们连忙凑到他跟前,只见他剑指再一点,那根黑色的香就像是有鼓风机在吹一样,“嗖嗖”地往下燃尽。 产生的大量香烟,也在师父的指诀下,像一层轻纱幕帐,把我们环绕了起来。 终于,随着“轰”的一团爆响,香头上炸开一团幽幽绿火,整支香瞬间燃尽。 但借着这一瞬间产生的气场波动,师父也吐气开声,双手猛地前突,插进之前香火消失的那个点,像是扳住了一扇无形的门扉,双眼圆睁,须发皆张,脸庞涨得通红,用力一分,怒吼一声:“给老子开!” 轰! 下一刻,我们只觉得气场一阵动荡。 隔着薄薄的香烟,能看到周围的灰白雾气,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浓烈。 我们就像站在云端,原本还能看到洞厅里的设备,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紧接着,恐怖的压迫感从头顶落下。 连师父都被震慑,如有实质的压力,压得他脊梁骨佝偻,“咔咔”作响。 我们几个晚辈更是不堪,差点像大蛤蟆一样,直接被压趴在地上。 我完全无法抬头,只能贴地的视野,看到周围的云雾瞬间散开,露出一只只天柱般的腿脚,但又布满了畸形的意味。 那股恐怖的压力,正是这些庞大腿脚的主人,从高天之上投下的注视! 此时此刻,我感觉像是又回到了洞厅里的壁画前,面前是顶天立地的神魔。 又像是在玩《黑猴》序章,孤身在云头上面对顶天立地的四大天王和二郎神。 不同的是,这次从高处俯瞰我们的,不再是临摹的神像或游戏角色,而是一尊尊大凶的真身! 第370章 绝境中的光和山下的女人 “完蛋,这把要凉!” 当被众多大凶以真身本体盯上,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一只被无数毒蛇围观的青蛙。 心里那叫一个拔凉拔凉啊,用大冬天裸奔,都不足以形容了。 没见连师父都快承受不起对方目光的注视了吗? 那我们这些小虾米除了等死,还有什么抗争的余地? 不过,就在我以为我们这次死定了的时候,突然,一声威严粗暴的怒吼响彻天际:“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让你们来这里的!” 骂归骂,但几乎同时,一道雪亮的光芒从天而降,充斥了我的视野。 在这股光辉的照耀下,大凶那恐怖的恶意瞬间就被驱散了。 我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就从那片被被迷雾笼罩的鬼域中脱离,瞬间换了天地。 我们新的落脚之地,是一片被迷雾环绕的小山。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山,但我们能看见的山头,就像从雾海中冒出来的礁石,只有矮矮的一截。 在岩石裸露的山体表面,稀疏的植被都像被火烧过,漆黑而扭曲。 在邪异的灌木丛深处,仿佛还有恶灵的身影在窥伺我们。 可当我们感应到目光看过去,它们却又销声匿迹不见了。 “切,胆小鬼。” 小萝无趣地撇了撇嘴,把已经放出来的机关傀儡又收了回去。 “人生地不熟的,别胡闹。”羽哥制止了她一句。 总之,这座小山上,处处透着诡异。 我看向师父,但他也只是一味摇头不语,示意自己也不晓得这是被扔到哪里来了。 我们只好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桂婆婆。 她在地下城镇守了几十年,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都献祭在了苍生大义下,勉强该算地头蛇了吧。 但没想到的是,她苍老的脸上也写满了茫然,让我们看一眼就知道她也从未来过此地。 “老太婆反正也要死不活的,就舍却残躯,给你们探探路吧!”沉吟了一下,她决绝地说道。 不过她也是老江湖了,尽管话说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舍身取义,但真到出手的时候,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谨慎。 只见她双手结印,口里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拟声词。 接着,“嗡嗡”的振翅声,就从她那一身宽大肮脏的衣袍下传出。 她一甩袖,两团黑云就从袖口飞出。 但我却看得分明,那哪里是什么黑云,分明是两团密密麻麻的蚊虫。 这蛊师当真是恐怖,仿佛身体里是个虫巢一样! 成群结队的蚊虫从她身上一飞出来,就在她的驱使下,分成了数十股更小的群落,朝着四面八方探去。 可紧接着,恐怖的一幕就发生了。 虫群才刚刚飞到周围枯木般的灌木丛附近,那些扭曲的黑色植物,就像炸了锅一样,猛地扭动起来。 一根根树藤的尖端,像蠕虫的口器,猛地分裂开来。 底下露出的,竟是猩红的触须和惨白的獠牙。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它们到底是植物还是动物! 唰唰唰! 万千枝叶以极快的速度摇曳,发出破风的尖啸,在我视网膜上留下道道残影。 只眨眼间,桂婆婆放出去的虫群,就被搅得七零八落。 大半蚊虫都被捕猎的树藤吞噬,剩下的也被打散,再也不听指挥了。 见此情景,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凶戾的植物,活脱脱就是地狱里才会诞生的啊! 蛊虫覆灭,桂婆婆自己也像受了点反噬,本就像鬼一样的老脸,现在更苍白了。 她以拳堵嘴,咳嗽几声,才把自己的试探的结果告知我们,提醒道:“都小心,这些家伙看似是植物,其实都是吃肉的,不光吃肉,它们甚至连灵魂力量都能吞噬,你们要是施法,一定要小心。” 食肉还噬魂的植物…… 听了她的说法,我只觉得自己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别的不说,就这一山的植被,都已经能用恐怖来形容。 我们这到底是来了个什么鬼地方啊! “抱歉,惊到你们了。” 不过,就在我们裹足不前时,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在我们耳边响起, “这些小家伙以前其实都是好孩子,只是因为我们长期在此镇压大凶,它们也被凶煞之气感染,脾气也变得不那么好了。不过我劝劝它们就行了,你们继续往前走,请恕我不便出门迎客。” “好孩子……” 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刺藤,我实在难以把这两个词联系起来。 但对方貌似还真没吹牛,在她一阵轻声细语的抚慰下,那些似欲择人而噬的怪异植被,竟真的安静下来。 一阵“沙沙”的轻响后,我们左前方的怪树移动,竟让开一条能容二人并肩通行的路来。 “这……”我们看得目瞪口呆。 刚刚它们捕猎桂婆婆的蛊虫,可不像好说话的样子啊! 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咬牙,一起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神奇的事发生了,之前还凶神恶煞的肉食植物们,在那个声音的安抚下,竟真的克制住了嗜血的欲望,任由我们走上那条小路,也依旧一动不动。 而我直到这时,才终于得空回想之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幕,然后我就意识到,跟跟之前从大凶手底下救我们的是个粗暴男声不同,这个温柔声音的主人,明显是个女子。 “难道……” 一线灵光从我心头闪过,让我心脏都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忍不住冲着空无一人的四野大声问道:“你是谁?” 但她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诚恳地说道:“这样传音我有点吃力,可否见了面再细谈?相信我,你们所有的问题,都会得到解答。难得有外人到此,我也有很多事想问你们。” 这句话说完,她的声音就沉寂了下去。 好在肉食植物分开露出的小路始终存在,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我们顺着这条小路一路前行,最后来到一个幽深的山洞前。 看着那呼呼冒着寒风的洞口,我们面面相觑,这时那个女声再次响起。 “请进。”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她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客随主便呗! 我们进入了山洞,在蜿蜒的洞穴中摸索着又走了许久,距离感早就失去了准确的判断,只能感觉是一路向下,应该是进入了山腹之中。 直到一点亮光出现在我们前方,我们走进明亮的光圈,一阵狂风吹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在这山腹之中,赫然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天坑,面积超过鸟巢体育馆,深不见底,当超过一定距离后,就只能看到天坑内部弥漫着天眼都看不穿的鬼气,黑雾蒸腾,像一处通向地狱的无底深渊。 天坑石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洞穴,像马蜂窝,我们就是从其中一个洞穴中走出,脚下是悬空的悬崖绝壁,但面前却还有一根铁索连向山体空腔的中心。 那里,万千铁索悬吊起一座浮岛,一线天光从山顶落下,形成一道光柱。 这是绝佳的构图,充满了神圣的意味。 光圈之内,盘坐着一道人影,披头散发,应该就是之前传音给我们的女人。 一看到她的背影,我心脏跳动得愈发剧烈了! 因为这一幕,我在圆光术里也看到过! 第371章 母亲的使命 “妈!” 在看到女人背影的一刹那,我的拳头猛地握紧,心跳剧烈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是我妈! 一定是! 虽然打从我出生以后,我们就母子分离,甚至阴阳两隔,十九年间从未见过面,连托梦都没有过。 但那种血脉至亲的联系是斩不断的! 之前圆光术里的景象,也能佐证这一事实! 我几乎下意识向前迈步,想离失散多年的母爱近一点。 不过,就在我准备靠近时,下方天坑中,却忽然响起无数恐怖而嘈杂的尖啸! “!!!”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鬼哭狼嚎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向下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冷汗都冒出来了。 只见深渊下的黑雾中,突然冲出乌压压一片的身影。 因为距离远,第一眼看过去,我还以为是什么飞虫。 但等定睛一看,我才震惊发现,那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黑影,赫然都是浑身冒着黑烟的恶灵,死相五花八门,但统一凄厉无比。 只是因为悬崖高度太高,它们才显得渺小。 但即便如此,万千鬼哭汇聚在一起的嚎叫,还是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只是这么粗略一看,这些恶灵的道行,就普遍都在满眼惨白的阴翳恶鬼之上。 部分强者身上散发的邪气和恶念,更是令我都觉得胆寒! “这、这么多……” 别说是我们了,连师父都看得目瞪口呆,身形不自觉地矮了一寸。 虽说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跟鬼怪打交道,但见多识广也有个限度好不好? 这么多的鬼怪,寻常道士一辈子也见不到啊! 不,就是把现在华夏阳间滞留的鬼全部拉到一起,都未必有这么恐怖的数量! 这是地狱吗? 万万没想到,我们还是震惊早了。 在大量没有尸体的鬼怪冲出之后,深渊底下的黑雾又是一阵涌动。 这次喷吐出的,就是诸如僵尸、行尸、白骨尸妖这些有形的邪祟了。 它们或惨白、或干瘪枯黄、又或者浑身长满各种颜色的毛发,僵硬死板的身躯攀附在天坑周围的岩壁上,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动作迟缓但坚定。 因此这次是在一个平面上往上爬,数量惊人的行尸走肉看起来更加密集,仿佛所有能落脚的石壁上,都挤满了蠕动的尸鬼。 它们争先恐后地往上攀爬,似乎石壁之上有新鲜的血肉在吸引着它们。 为此,甚至不惜攻击同类,相互撕咬,不时就有僵尸发出沙哑的哀号,坠下万丈深渊,消失在黑雾深处。 但这点损失相比于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尸妖,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看着那无数蠕动的身影,我脑海里只有一个词无比贴切,“蚁附”! 这些平时在阳间难得一见的僵尸亡骨活死人,在这里可不就跟成群结队的蚂蚁一样廉价吗? 这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尸鬼嚎叫混合在一起,凄厉而愤怒,震耳欲聋,令人心胆皆寒。 我都不敢想我们的小身板要是被这支尸鬼大军围住会有怎样的下场,不,只要十分之一,我们也会在瞬间被撕成碎片吧? 此时此刻,我们所有人都像中了定身咒一样,石化在了原地。 真不是我们心理素质不行,实在是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我们想象力的极限。 就算是国外的丧尸电影里,也不会有这么疯狂的景象,这正是做噩梦都梦不到的大恐怖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短暂的失语之后,我听见羽哥颤抖地喊道。 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让他说话的调子变得尖利,我都差点听不出来是他在讲话了。 再看其他人,包括师父和桂婆婆这样经过风浪的老鸟在内,眼神都是涣散的,面如死灰。 所谓强者,也是有前提的。 在如此数量惊人的尸鬼面前,管你什么高手、强者、大师来了,都是个笑话! 尸潮一扑,淹都淹死你! 理智告诉我,现在该走了,再不走等尸潮鬼潮涌上来,大家一个都走不掉。 可我的双脚却像灌了铅,视线忍不住就焊死在深渊上方浮岛上的那个背影上。 那是我妈啊,阔别了十几年的妈妈啊! 我们能走,但她能走吗? 等这些尸鬼扑上来,等待她的命运又是什么? 是被分尸吞噬?还是和这些尸鬼一起坠入深渊? 我从未如这一刻般痛恨老天爷,为什么给了我团圆的希望,又让我亲眼看到如此残忍的一幕? 那一根铁索,就像天堑,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强烈的不甘和怨念,差点把我的心魔都催生出来了! 不过,就在我紧握双拳,牙齿都快咬出血之际,我突然听见我妈开口了. 她还是用那种温温柔柔的声音说道:“镇守此地,是我的使命,风水大阵破没破,自有我老公去查漏补缺,他和大凶打成什么样我不管,也管不了,但只要我还坐在这里,你们一个都别想逃去人间!” 嘎? 使命? 我闻言瞬间愣住,这是我妈? 我妈原来这么叼的吗? 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个被山神收走了魂魄的可怜少女啊! 包括我外公外婆、小姨舅舅在内,全家都是普通人,没有一个会道法的啊! 您这画风是怎么回事?强得突破天际,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啊! 正当我心里吐槽个不停的时候,我妈开始兑现她的豪言壮语。 只见她从盘坐的姿势站了起来,孤立在那孤岛般的浮石之下,脚下是涌动的黑色迷雾和密密麻麻的尸鬼。 从天而降的天光打在她身上,宛如一人镇住世间罪恶的神仙中人。 她手中托举着一枚石符,轻轻一挥,周围的山壁,就突然同时剧烈震动起来。 “咔咔咔!” 一根根石笋,从原本平整的石壁上刺出,坚如钢铁。 那些攀爬的僵尸白骨,就像烤串一样被这些石笋刺穿,悬挂在半空,除了发出徒劳的哀号,就动弹不得。 在石壁的其他位置,还会裂开深深的石缝,但其中氤氲的却不是深邃的黑暗,而是灼热的红光。 “轰隆隆”的巨响中,炙热的岩浆从山岩深处喷出。 所有被喷溅到的僵尸,都会瞬间被点燃成一团团熊熊燃烧的人形火球。 天性属阴的阴魂厉鬼在碰到这些飞溅的岩浆时就更惨了。 仅仅是蒸腾的热气,就能把它们炙烤得魂飞魄散,凌空爆碎成一团团磷火黑烟。 这一幕,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谁都没想到,前一刻还被我们视为末日天灾的尸鬼狂潮,在我妈手底下居然被克制得死死的。 她只是举手投足间,就有数不清的鬼怪统统化为了灰烬! 第372章 巴蛇法相,尸鬼变异 “呜呜呜!” 物理意义的山崩地裂下,成群结队的尸鬼,都被我妈的法术捶得头破血流,“呜呜渣渣”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不过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它们即使伤亡惨重也没有撤退,反而像涌动的海浪,你踩着我,我拉着你,朝我妈的方向汇聚而去。 突然,小萝惊呼一声:“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们看了一眼,我们脸色剧变。 只见伴随着一阵旋风在深渊上卷起,那浓郁的黑雾也被搅动。 无底深渊中,响起铁索拉动的“哗啦”声,一条黑影若隐若现,像是其中困锁着什么巨物。 那些被风卷起的黑雾,则在深渊上空不断汇聚,隐隐形成一条独眼巨蛇的轮廓,血盆大口正对着我妈存身的浮岛,像是要连岛带人一口吞下。 “巴蛇?!”桂婆婆见状也低声惊呼起来。 “巴蛇?” 我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是传说中蛇吞象的那个巴蛇吗?” 传说之中,巴蛇是一种巨蛇,以象为食,生吞一头,三年才消化,把骨头吐出来。 “这地下城不是用来封印大凶的吗?”羽哥问道。 “地下城里封印的大凶,其实只是一个统称,古时候为祸人间又不好杀的妖魔鬼怪,统统在这个范畴之内。” 桂婆婆对地下城的情况更了解,斟酌了一下才说道, “巴蛇就是其中之一,毕竟它吞的不止是象,也有无辜的人畜,而且地下城中的大凶为了在封印中保全自身,大部分主意识都处于沉睡之中,只以分魂活动,巴蛇这家伙,算是少数还活跃的凶神之列。” 我立刻想到了我们上次对付过的万恶魔童。 那家伙估计就是用分魂活动,才被邪术士引到了人间。 “嘶嘶嘶!” 响亮了无数倍的蛇嘶声中,我们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那条巨大的蛇影,表情凝重。 虽然之前我妈一出手就惊天动地,但这条巴蛇看起来也不像好惹的,她还能对抗吗? “嘶嘶嘶!” “哗啦啦!” 巴蛇的本体真身,似乎处于某种禁锢之中,拼命挣扎连颗脑袋都探不出来。 一番尝试无果后,它只能把自己的精力,都集中在用黑雾凝聚法相侵蚀外界上。 就在我们说这几句话的时间里,那黑雾凝聚成的巨型黑蛇已经变得活灵活现,连头上的独眼都开始转动,口中也“丝丝”吐着冒黑烟的蛇信子。 “苍梧神妃,你真要与本尊为敌?”它震荡气场,发出阴冷的怒吼。 我竖起耳朵听双方的交涉,从中捕捉到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神妃自然是指我妈,从法理上来说,她可是我那山神老子明媒正娶的发妻。 倒是“苍梧”二字我没想到,苍梧应该指他是苍梧山神,我本以为他就是我们老家本地某个不知名小山的山神,谁知还是名山大川的根脚。 苍梧山又名九嶷山,虽然名气不如三山五岳那么大,但在三湘大地上,依旧是最著名的山脉之一。 不过它之所以闻名,却不是因为山脉本身,而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因为三皇五帝中的舜帝南巡离世,就是归葬于苍梧之野,九嶷山的山下! “我跟你们这些孽障没什么好说的!” 我妈语气温温柔柔,但没想到,在面对大凶时,却把正邪不两立的强硬态度演绎到了极致,她再次一挥手中石符,口诵封山咒, “南方火德祖,炎帝丙丁神。三头分九目,九臂见金身。金眼霞光迸,雷音火电生。剪邪皈正道,遇召现真形。收摄邪魔祟,急捉降乾门。敕令,封山!急急如律令!” 轰隆隆! 咒文一出,天降异象。 封山咒记载在《太上三洞神咒卷》里,属于道门通行的法术。 在我理解里,这应该是一门防御性质的法术,但在我妈手里,有山神神妃的位格加持,威力却大得骇人。 恐怖的气场凝聚起来,像是深渊之上凭空多了一座无形的山峦,狠狠往下一压,虚空中传来山石崩落的呼啸。 一众僵尸厉鬼顿时像被巨石砸了,下饺子一样坠落回深渊中,连巴蛇的法相都被压得头颅往下一沉,险些溃散! “欺人太甚,真以为本尊怕你不成?” 巴蛇怒极,嘶吼下令道,“小的们,给本尊上!” “嗷!” “呜呜呜!” 天坑绝壁上的厉鬼尸妖收到命令,纷纷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发出滔天的嚎叫,攀爬的动作更快了。 不管我妈的封山咒击落了多少恶鬼僵尸,下一秒,黑雾之中,总会爬出更多,仿佛下面连接着十八层地狱,恶鬼僵尸无穷无尽! 我妈也露出了湘省“辣妹子”执拗的一面,瞬间发了狠,全力驱动手中象征山神权柄的石符与如潮尸鬼对轰。 在气场、石刺和岩浆的联合打击下,尸鬼们遭到了沉重的痛击,不是形体被粉碎,就是灵体被高温灼烧,冒出滚滚黑烟,或者燃起明火,坠落下去的时候,像一颗颗火流星,完全被烧成了焦炭! 一时间,整个深渊上空,都回荡着它们凄厉的痛吼和哀鸣。 可即便损失惨重,这些恶鬼僵尸在大凶巴蛇的驱策下,依旧前赴后继,奋不顾身地往上冲。 尽管可能十个里面能活着冲出黑雾的不到一个,能接近我妈那个高度的更是少之又少,但它们基数实在太大,就算拼运气,也有法术照顾不到的幸运儿。 尽管站在我们的角度看起来,这些尸鬼已经稀稀拉拉,但终究还是有,而且数量其实还不少。 “嘶嘶嘶!本尊赐予你们吞噬敌人的力量!” 当巴蛇独眼的目光落在这些“幸运儿”身上时,它竖瞳一缩,眼中流露出肉眼可见的兴奋。 它咆哮着,一缕缕黑气,从它那颗独眼的瞳孔中迸射而出,如天女散花,飞快没入那些恶鬼僵尸体内。 这似乎引动了这些漏网之鱼身上某种伏笔、暗手,它们也纷纷发出嗜血的低吼。 它们原本大多只是白色眼睛的冤魂,但在得到了巴蛇的力量灌注后,纷纷扒拉着自己的皮囊,开始了痛苦的变异! 它们的身体开始扭曲,柔若无骨,像是变成了人形的毒蛇; 接着一层层皮肤被撕裂,下面抖露出泛着寒光的蛇鳞; 它们的嘴巴也像蛇一样撕裂,张开恐怖的角度,露出其中的毒牙; 甚至还有一些道行不够单独变异的恶鬼僵尸,干脆三五成群粘连在一起,直接融合成人形的巨蛇邪祟…… 种种奇形怪状的畸变,看得我们头皮发麻,心脏更是像被人用拳头猛击,一阵阵剧烈抽搐! 最后变异的,是这些恶鬼僵尸的眼睛! 虽然变成了蛇一样是竖瞳,但其中透出的红光,却实打实地说明,它们的道行在这短短的片刻间,就已经有了一个实质性的飞跃! 第373章 漏网之鱼 “妈的,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恶鬼僵尸的升级,居然如此儿戏!” 看到眼前这噩梦般的一幕,别说我们吓得手脚冰凉,就连见惯了邪祟的师父和桂婆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在人间,一头冤魂想升级为厉鬼,要承受多少折磨,谋杀多少条人命才能办到。 但在这诡谲的地下城中,却仅仅是大凶一句话的事! 这一刻,我算明白了什么叫“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要是没有三湘风水大阵的阻隔,让这些大凶跑去了人间,哪怕只有一头,接下来等待众生的恐怕都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在敬佩、庆幸之余,我也更心疼我妈了。 我在外面对上一头厉鬼,都已经感觉无比吃力,打得五劳七伤。 但听她和巴蛇熟稔的语气,他们之间的交锋这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她从花季少女时就被我那不称职的山神老爸接来此地,二十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说是镇守,其实与囚禁无异,都是在跟这些恶鬼僵尸打交道,这是一个人该过的日子吗? 一念及此,我下意识向通往浮岛的铁索走去,澎湃的心潮,让我想离她近一点,与她并肩作战! “你疯了!” 师父和羽哥他们赶紧拉住我,我也瞬间清醒过来。 看了一眼那独木桥一眼的铁索,忍不住一阵后怕。 下方就是熙熙攘攘的恶鬼僵尸组成的狂潮,随便一头就能跟我打得有来有回,这要失足掉下去,保证十死无生。 估计不等落到坑底,半路上就要被这些嗜血的邪祟啃成一具灵肉借物的骨头架子! 不过尽管我及时退了回来,但我们搞出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一头变异的僵尸。 它们为了攻击我妈,攀爬的高度本就与我们的洞口很接近了。 听到我们这边的声音后,被鳞片覆盖的鼻子一抽,竟从鼻孔中吐出猩红的蛇信。 然后它像闻到了我们生人的气味,满脸兴奋,像一只人形的大壁虎,在石壁上飞快游走,嘶吼着朝我们这边就扑了过来! 瞬间,我就顾不上关注我妈那边的战况了,转身和师父他们站在一起,严阵以待,准备对付这头扑过来的蛇形僵尸。 这家伙浑身邪异,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我拉住它,你们在旁边打输出!” 师父挺身而出,像打怪一样,满口游戏术语,听得与世隔绝的桂婆婆都一愣。 不过下一刻,他伸手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随手扯下来扔在一边,往前一迈步,身上的肌肉就像吹气一样膨胀起来! 这一刻,这老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龟仙人、邦古、户愚吕弟都仿佛灵魂附体。 那种专治一切不服的气魄,简直令人心折! 因为身体膨胀到魁梧的高度,他也懒得再用天蓬尺了。 常态下握在手里还能露出一截的法器,相对他现在蒲扇大的巴掌,就有点袖珍了。 他干脆赤手空拳,就迎上了蛇鳞僵尸。 后者这时已经冲进了洞道,身上澎湃的阴气搅动气场,形成以一阵阵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们也毫不犹豫地举起法器,开始掐诀念咒,在我们带动下,桂婆婆也反应过来,开始往外抛洒能对付僵尸的蛊虫。 “吼!” 蛇鳞僵尸震动它死去的声带,发出一声干涩的怒吼,然后像蛇一样伏在地上,扭动着朝我们扑了上来。 僵尸此物,有魄无魂,自然也知晓恐惧,僵硬的残躯里,只剩嗜血杀戮的本能。 不过在被巴蛇的力量改造之后,它僵硬的尸骨似乎也得到了某种程度的优化,爬动速度极快,身上冒出的黑雾,几乎被拖曳出道道残影。 那双血红的竖瞳,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即便被凶神的力量强化过,它在我们这支小队,尤其师父的面前还是不够看。 之前尸鬼狂潮能震撼我们,依靠的是无穷无尽的数量,而不是它们个体有多强大。 这头蛇化之后的僵尸,其道行顶多处于毛僵的水平,也就相当于人类的法师,鬼祟的厉鬼。 师父伸出肌肉虬结的腿脚,飞起一脚,就把它踢得像足球一样飞出去,撞在洞壁上缓缓滑落下来!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 师父大喊一声,连符纸都懒得用了,直接咬破手指,虚空画符。 轰! 一只拖着绚烂尾羽的火鸟从他掌中飞出,命中没来得及爬起的蛇形僵尸。 后者七窍之中顿时冒出熊熊的火光,僵立几秒钟之后,轰然倒下,残尸中还冒出袅袅黑烟。 这一记九凤破秽符,直接把它的恶魄和内脏一起烧成了灰烬,现在只剩一具空壳了!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师父进步的速度比我还快?”我看着师父的背影,默默疑惑道。 以前这种程度的火焰凤凰,他必须用蓝色符纸提前画符才能放出来,但现在徒手施为都能达到类似的威力,显然道行又有精进,也不晓得他是怎么修炼的。 按理说,修道如登山,越临近绝顶速度越慢才对,到后来,可能每一步走出,都要数年苦功煎熬。 但这个规律,对师父来说好像不管用。 他在这个高度上,都是闲庭信步,他的天资真的不如我吗? 不过我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之脑后了,在现在这般险境中,师父实力越强,我们的安全才越有保障啊! “又有尸鬼靠近了!” 小萝之前就把傀儡天眼放出了洞外,我们才刚搞定蛇形僵尸,她就又预警道。 “看来接下来我们也别想悠闲当局外人了,准备战斗吧!”师父紧握阵眼符石,开始给自己补充法力。 我走到洞口看了一眼,只见两头僵尸、数头恶鬼,被我们刚刚斗法激荡的气场吸引,正迅速逼近过来。 趁着它们还没靠近,我又朝我妈那边看了一眼。 得到巴蛇的邪力加持之后,这些畸变的邪祟速度再次攀升,现在已经接近了我妈所在的浮岛。 那一根根铁链上,都挂满了蠕动的邪祟,尽管在我妈咒法的轰击下,它们陨落如雨,但庞大的数量让它们根本不在乎损失,还在锲而不舍地往浮岛上冲。 我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只畸变得如同蛇人的行尸,从铁链上“啪嗒”落地,然后二话不说就朝我妈后背偷袭了上去! 第374章 石人护法,浴血苦战 终于攻上浮岛,变异行尸似乎兴奋到了极点。 它咧开蛇一样的大嘴,朝我妈扑去。 我妈这时正专心致志对付下方的尸鬼,背对着那个方向,像没注意到它的偷袭。 “小心啊!” 我看到这一幕,瞳孔暴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高呼起来。 更让我担忧的是,就在这须臾间,浮岛其他几个方向,又有尸鬼恶灵前后脚爬了上去! 不过,就在我心急如焚之际,一股庞大无比的气势,突然如风暴一般,铺天盖地地凌驾于浮岛之上! 这股气势之下,所有登上浮岛的邪祟,都发出了惊恐的呜咽哀鸣! 那种恐怖的压迫感,即使我与浮岛之间还隔着一条天堑,都有几分感同身受,仿佛灵魂被人狠狠捶了一拳! 但只是看我妈淡然的态度,我就明白,这股气势,肯定不属于大凶一方了。 她依旧头也没回,只是抬起手说了句什么,下一秒,“嗖”,嘹亮的破空声,在浮岛上响了起来! 一柄宽阔的石剑冲天而起,飞旋着在浮岛上环绕一圈,发出直升机旋翼一样的呼啸。 灰白的剑刃所过之处,所有踏上浮岛的邪祟,无论种族、道行、品类,尽数被一刀两断,死得轻易无比,如割杂草! 那些被斩杀的邪祟,甚至连一声哀号都发不出来,就纷纷暴毙。 恶鬼轰然爆开,化为黑烟鬼气,魂飞魄散; 僵尸一类的邪物也倒在地上,很快腐烂成血泥,形神俱灭! 直到一剑斩杀了所有登岛的邪祟,那柄阔刃石剑才完一圈,被一只岩石大手握在掌心。 滚滚威压中,一尊魁梧的石人骑着石马从天而降,落在我妈身后! “好!好厉害!” 我看得目眩神迷,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停留在那一骑策马横剑的石人骑士身上,他,难道就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山神父亲? 不过还不等我多看两眼,那些朝我们扑来的敌人,也冲到了洞口。 我立即顾不得再关注浮岛上的景象了,专心致志为生存而战。 我们在这里牵制的尸鬼虽说微乎其微,但不管怎样,也算尽到了为人子的孝道,为我妈分担了压力吧,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这次,我没再退回洞里,接受师父的庇护,而是自己站在了洞口,抬手一道九凤破秽符就拍了出去。 轰! 一团火焰在崖壁上炸开,一头蛇形僵尸被我炸飞,手舞足蹈地坠落深渊。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的位置好歹占据了地利的优势,进可攻退可守,把尸鬼提前打下峭壁,可比在狭窄的山洞里消灭它们简单多了。 不过这样一来,火光和巨响也惊动了附近更多的尸鬼,它们纷纷朝着我们所在的洞口攀行而来。 我又击落了几头,但还是不可避免被逼进了洞里。 下一刻,洞口的微光,就被冲进来的尸鬼堵塞得严严实实。 它们除了在地面上,还能像蜘蛛一样爬上墙壁和天花板,漂浮在半空中的厉鬼,浑身的黑雾更是像帷幕一样,遮蔽了外界的光。 “孽障,当诛!” 师父快步冲了出来,他也知道形势紧急,手中握着的法器已经不是天蓬尺,而是我们这一脉的传承至宝阴天子笏了。 他抬手一把万劫道灰撒出,烧灼得僵尸厉鬼们嗷嗷直叫。 然后趁它们没反应过来,手中阴天子笏像打地鼠一样,照着邪祟们的脑门就拍了下去。 “啪啪”连声,挡在洞道最前方的几头邪祟,脑袋直接爆成了烂西瓜。 有形体的化作无头尸体直挺挺倒下,灵体更是被打得魂飞魄散,彻底断了轮回之路。 “天罗地网!” “EX咖喱棒!” 羽哥和小萝师兄妹俩也配合着出手,羽哥撒网,拉过来一头小萝就驱动傀儡枭首,两人几乎形成了流水线作业,斩妖除魔效率奇高。 在他们身边,桂婆婆也不断放出针对性的蛊虫,只是她的蛊虫似乎被这些变异尸鬼身上的气息克制,效果并不怎么好。 老太太还挺要强,咬牙切齿道:“可恶,要不是老太婆的本命蛊被杀,又怎会这般无力!” 我正好退到后方休整,看了几眼,已经有了个猜测,连忙提醒道:“桂婆婆,要不是别用直接克制僵尸厉鬼的蛊虫呢,它们都被巴蛇的气息改造过,试试克制它身上的蛇性呢!” “有理!” 我这话如醍醐灌顶,给桂婆婆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她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散发腥臭的木盒,面朝尸鬼一翻开盒盖,一条黑影带着“沙沙”的声音蹿了出来,快如闪电! 黑影满地游走,不时飞起,掠过尸鬼的时候在它们防不胜防的部位咬上一口。 接着要不了多久,这些明明是死物的尸鬼,竟会呈现出活物毒发的症状,倒在地上,抽搐一会儿就彻底死去。 我在旁边睁大眼睛仔细打量,才终于勉强看清那道黑影的真面目。 它赫然是一条后背生了两对透明膜翅的蜈蚣,足有我小臂那么长,甲壳油光发亮,背甲上还有条贯穿首尾的金线,也不晓得它这么大的体型,之前是怎么蜷缩在那方小小的木盒里的。 “飞天蜈蚣!” 小萝也看到了这条奇特的蛊虫,在对付尸鬼的间隙里,都不忘惊呼一声。 飞天蜈蚣我也有所耳闻,不过不是在我们行内的典籍,而是在中学教材和民间的文艺作品。 这玩意在民间传说中,就是蛇类妖怪的克星。 不管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美女蛇,还是聊斋中,都有飞天蜈蚣克制蛇妖的桥段。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至少现在桂婆婆放出的这条飞天蜈蚣毒杀起背巴蛇附魔过的尸鬼来,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可惜的是,畸变的尸鬼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它们像潮水一样涌进洞道里。 哪怕我们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对抗,战线还是被压缩得只能步步后退,没有溃败已经是我们这群人本事过硬了。 但这样下去,根本看不到一点胜利的希望! “嗷!” 突然,一头变异行尸突破了师父的防线,张牙舞爪扑向后方的小萝。 正好小萝这会儿驱策着傀儡去斩下另一头尸妖的头颅,身边出现了短暂的破绽,不禁花容失色。 “给老子滚回来!” 好在师父手段了得,下一秒拽住那行尸的脚踝,硬生生把它拖了回去,一笏拍在它脑袋上,当场了账。 但师父自己也因为这多余的动作,防御出现了漏洞,被一只从鬼潮中抢出来的厉鬼猛地逼近了面前,森寒的鬼气,把他从了个趔趄。 我顾不得自己回气没回好,跳出去帮他化解了这一劫。 就这样,我们陷入了互相援救的打法。 但这也反映出,我们的处境的确已经焦头烂额了! 就在我感觉精疲力尽,想要朝我妈的方向看最后一眼时,突然,我感觉到另一道视线,竟也从邪祟墙的另一边看了过来。 明明通道里已经被尸鬼堵得水泄不通,但她温柔的声音还是直接在我耳边响起。 “几位外面来的客人有点吃力了,你去帮他们一下。” 第375章 悬空行走,我骑高马 我妈竟然还有余力来帮我们?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我不由一喜。 从她清泉般的语气中,我能听出她的游刃有余。 显然我们眼中的大场面,对她来说还不算什么。 她话音落下没多久,我就听到洞外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可是,外面不是深渊上的虚空吗? 我努力睁大眼往外瞅去,就从尸鬼的缝隙中,见到那石人像耍杂技走钢丝一样,踩着铁索就策马飞奔过来。 他冲进洞里,手中石剑一挥,下一秒成群结队的尸鬼就像沙雕一样溃散,全部都被他这一剑切成了寸许见方的均匀尸块。 他也穿过鬼气磷火,昂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他猛地一睁眼,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这尊石人刚刚在冲杀的过程中,竟然都是全程闭着眼睛的。 此时,随着他睁开灰白的双眸,两点黑曜石的瞳仁黑得发亮,就像画壁上的龙被点上了眼睛,一股磅礴的气势冲天而起,逼得我都不得不以手掩面,连连后退! 洞外原本还在源源不断靠近的尸鬼们感知到这股气势,更是像被天敌盯上,惊恐地嚎叫一声,仓皇逃走! “多谢阁下援手了!” 师父再次挺身而出,挡在我们面前,虽然嘴里说的是道谢的话,但他的动作已经把态度表达得很明显了:想动我徒弟,就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师父!” 我心中感动,连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口,又从他背后探出头去,看着石人,问道,“你是苍梧山神吗?”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本来面无表情,石刻的五官,也的确很难做出什么像样的表情。 但听到我的问话后,他盯着我,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浑身一震,漆黑的石头眸子里,竟是流露出了复杂的感情! 这是……认出我了? 这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但没想到,下一秒,石人竟缓缓摇头,然后对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是?”我看着他的动作,又愣了一下,“我猜错了?” “你要把我们引见给此地主人?”师父看到他的动作,试探着问道。 石人不晓得是不会说话还是沉默寡言,只是点了点头,抬起的手一直没有放下。 “可是现在外面全都是巴蛇的爪牙……”师父推辞道。 以我对这老头儿性格的了解,他要真想干什么事,耶稣都拦不住,刀山火海都要闯一闯。 一旦他故意找理由了,那八成就是缓兵之计,其实在心里冒坏水呢! 眼下这情况,他虽然不会对石人不利,但显然也不想按着对方的节奏安排去走。 谁能想得到,石人听完他的话,“咔嚓”一声,歪着脑袋想了五秒钟,突然二话不说,抄起自己挂在马鞍上的石剑,就又策马冲出了洞道。 他跳上锁链,面对已经挂满了锁链的恶鬼僵尸,直接纵马一跃而起,在铁链上冲杀了一个来回。 以他的实力,这些恶鬼僵尸都只能算土鸡瓦狗,自然是顷刻间就被打落深渊,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这才又跳回洞里,继续对我们做出“请”的手势。 这兔起鹘落的一场屠杀,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我隐隐有种感觉,要是再继续拒绝他的“好意”,那把沾满了尸鬼污血的石剑,就要落到我们头上了! “师父,盛情难却,去吧!”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生怕师父犯浑,连忙拉了他一下,劝道。 他也反应过来,干巴巴地笑道:“去,当然去,阁下请前面带路。” 说完,他又感慨了一句:“这位可真是实干家。” 那可不嘛?眨眼间就实打实地干掉了那么多尸鬼,我都不敢想他火力全开的实力会有多么恐怖! 有这么一尊大神盯着,我们就算有什么别的心思,也不好再表现出来,只得老老实实跟在石人身后,朝着浮岛上走去。 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好想见我妈一面,之前是被尸鬼大军堵住了没办法,现在有这位石人在前面开路,一路畅通无阻,唯一的险阻,大概就是这条孤零零的锁链了。 链接它的铁环其实不小,足有人的大腿宽了。 但这种宽度,放在不知道几百米的高空当路走,那就有点吓人了。 耳边还有阴风呼啸,往下一看,密密麻麻的尸鬼像农村夏天旱厕里的蛆一样蠕动,别提多恐怖了。 我密集恐惧症和恐高症都差点同时发作。 要换了个普通人来,走不到一半,就要脚酥腿软掉下去摔死,或变成尸鬼们的口粮! 所幸,我们这群人还算身怀绝技,只要控制住自己不往下看,倒也能保持平衡,跟着石人石马在铁链上慢慢移动。 随着离浮岛的距离越来越近,我已经能清晰看到我妈施法的身影。 快了!快了!我终于能见到她了! 我心潮澎湃! 不过,就在我们离浮岛只有不到十几米远的距离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连串炸雷般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巴蛇,别痴心妄想了,就算阵法波动,有老子在,你们也逃不出去的,它们已经被老子打回去了,现在轮到你了!” 这个声音并不单纯是物理意义上的声波,还带着强大的神圣力量。 恢弘可怕的气息,像水波的涟漪,顺着笑声就传播了出去。 这一刹那,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僵尸厉鬼,都如遭雷击,像割草一样倒了下去。 倒地以后就气息全无,竟是在一瞬间就被笑声中蕴含的力量震碎了魂魄! 我本来想着我妈的事在走神,冷不丁被这个声音一惊,脚下一滑,竟是瞬间失去平衡,失足踩空,朝着铁索桥下栽去! “不!” “生伢子!” 我看着桥下的虚空,心中顿时一阵惊慌。 师父他们也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唤,但他们自己也在铁索上,无能为力。 但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从后面伸了过来,一把提溜住了我的衣服后领子,把我重新拉了上去。 是那个石人!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和他的马就像不受重力限制一样,灵巧地出现在了我身后,及时救了我一命。 “谢谢!”我惊魂未定,对他感激道。 我本以为他会把我放回铁链上,但没想到,他却把我的身体继续朝上提起。 这是要我跟他共乘一骑? “我自己可以的……” 我感觉自己像被当成了一个废物,有点不好意思,正想拒绝,却惊讶发现,他把我提过了马鞍的高度,但动作并未停止。 这是要做什么? 我瞬间陷入了迷茫,但仅仅下一刻,我就有了答案。 他竟然把我提到了自己肩膀的位置,然后……让我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瞬间惊呆了! 纳尼?这什么情况?! 第376章 巴蛇逞凶,阵眼归位 在我们老家,把小孩放在脖子上,称为“骑高马”。 我小时候,外公和舅舅在世的时候,也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但问题是,这就是逗小孩的啊! 我都快二十了啊! 好吧,相比石人那丈许的身高来说,我跟个小孩也没啥不同。 不过被一个成年人的心智骑在脖子上,他不会感到被侮辱吗? 还是说,他们石人的风俗跟我们不一样? 如果我妈认出我了,那以她的身份,给我这样的待遇我还能理解。 但从她之前的语气能听出,她明明没有认出我啊! 那这石人的热情也太过头了吧? “我……我靠!” 师父他们看到这一幕,也震惊地仰望着坐在石人脖子上的我,目瞪口呆。 我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脸都发烫了,连忙挣扎着拍了拍石人的脖子,让他放我下去。 没想到他态度很坚决,仿佛怕我又掉下铁索桥一般,一把按住了我的腿,让我稳稳骑在他肩膀上。 我忍不住捂住了脸。 幸好没外人,不然真社死了! 现在我的心态,已经接近“反抗不了就享受”了。 更诡异的是,这一刻,我忽然感到一种微妙而亲切的情感体验,在自己心中涌动。 虽然不知其从何而来,但却是那么似曾相识,让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对这个现眼的位置,也不那么抗拒了。 或许是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亲人让我骑高马了吧? “驾!” 确定我坐好之后,石人骑士一挽缰绳,打马朝浮岛上跳去。 师父他们也赶紧跟上。 而就在这过程中,我妈已经停止了施法诛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邪祟,而是看向不远处一面光滑的石壁,轻笑道:“你回来了。”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家庭妇女在迎接归来的顶梁柱。 所以,我是我那真正的山神老子要显灵了吗? 我已经从石人骑士脖子上恋恋不舍地爬下来,闻言心头一凛,下意识顺着她说话的方向看去。 但是,人呢? 正当我疑惑间,那片平静的石壁,突然发出“隆隆”的巨响,上面的岩石纹理开始移动。 我第一眼看到这面石壁,就觉得它不对劲。 其他方向的石壁,这会儿都已经爬满了邪祟,唯独它上面还是光溜溜的,攀爬的邪祟像是有意避开了这块区域。 我本来以为是它太过光滑,不好落脚,现在看来,还是另有玄机啊! 随着石壁上的纹路轰鸣着移动,很快,一张浑然天成、栩栩如生的巨大人脸,就浮现在了石壁上。 它可能足有上百米高,巨大无比,但却眉眼俱全,连表情都活灵活现。 岩壁上生长的藤蔓的小树,恰到好处地构成了他的须发,让人可以一眼就辨认出,他是一个雄狮般威武雄壮的男性形象。 我这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刚刚的石人不是我山神老子,现在才是! 看着这张脸,让我又有了直面大凶神像的震撼感。 这就是神!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是无敌的! 在这张脸显露出来时,周围的山壁也开始剧烈地震动。 虽然不怎么恭敬,但我还是忍不住联想到落水狗抖毛的动作。 蚁群一样的邪祟,就下雨般被抖落下去。 “你阻止不了本尊!” 巴蛇似乎也被这张突然归来的巨石面孔震慑,直到这时,才开口说道,但怎么听,都有股色厉内荏的心虚味儿。 不过大凶到底是大凶,哪怕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也没有束手就擒或者退去的意思,悬浮在深渊上的黑气巨蛇法相,反而更加凶戾地抬起了头,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深渊中弥漫的漆黑凶煞之气,被它不断抽取吸收,像一条逆向的瀑布,消失在巨蛇法相之内。 那条凌空的巨蛇,也因此变得愈发的真实生动了! “我去,这深渊之下到底是什么地方!” 随着大量黑气被巨蛇法相吸走,下方深渊中的鬼雾变得稀薄,“水位”也降低下去一大截,让我们能清晰看到更多深渊下的景象。 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们本来以为刚刚发动攻击的尸鬼已经很多了,但现在才晓得,跟那些没爬上来的“大部队”比,这才哪到哪,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仅仅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就已经密密麻麻,令人胆寒,而在依旧存在黑雾的更深处,还有多少根本看不清,但想来不会有傻子认为,这就是深渊中的全部邪祟了! 更恐怖的是,在那尸山鬼海之中,隐约还能看到一条遍体黑鳞的粗大身躯在缓缓游动,不见首尾。 一根根粗大的铁链嵌入它的血肉,锁住它的每一截椎骨,让它每次移动,都会发出痛苦怨毒的嘶鸣。 但那冲天的凶煞之气却丝毫不减,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能让我们觉得视网膜都有被撕裂的痛楚! 没意外的话,那就是巴蛇的本体! 怪不得是传说中能吞象的巨蛇,仅仅是这显化出来的冰山一角,就几头大象都填不满它的肚子! “嘶嘶嘶!” 巴蛇像被我山神老子的话激怒,从深渊中猛地吐出一口恶气,喷在半空的法相上。 它这一口黑气,像是赋予了法相灵魂,后者立刻凶恶地摇头摆尾起来。 一缕缕邪恶的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如烟雨、如风絮,眨眼就填满了整个深渊之上的空间。 那些没有死绝的邪祟,不可避免沾染到这些气息。 随着邪气入体,所有尸鬼,全都发出瘆人的惨叫,然后开始新一轮更加剧烈的畸变! 眨眼间,它们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剩下的,只有不可名状的丑恶邪神眷属! 它们变丑了,但也变强了! 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信心对上任何一个深渊中爬出的邪祟,都能稳赢的话,现在一对一我都没把握了! 大凶之恐怖,一至于斯! “哈哈哈哈哈哈!”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面对巴蛇制造的人间炼狱,我那山神老子却是发出轻蔑的大笑。 “巴蛇啊巴蛇,畜生就是畜生,永远不晓得什么时候该做出正确的选择,该拼的时候畏首畏尾,该退的时候又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你若是之前趁我对付你那些同伙的时候,也像这样不惜丹元之气,本神的爱妃可能真的拦不住你,就让你冲出去了。” “但现在本神已经归来,这些孽障更是把风水大阵的阵眼都带回来一块,你竟然还敢想这些不切实际的蠢事?” “是,它的确能引起阵法波动,让我们这些守护者猝不及防,但同样,当它归位时,也能成为稳固阵法,镇压你们这些凶煞的利器啊!” 轰隆隆的咆哮和笑声从天上落下,又在封闭的山腹中,四面八方回荡。 对面崖壁上岩石移动,人脸的眼睛缓缓睁开。 下一刻,一物突然凭空从我师父袋子里飞出,却是他一直带在身边,作为补给的那块阵眼符石! 在失去符石的瞬间,他一下子虚弱下来,又回到了重伤无力的状态。 但飞出的符石,却在半途中,就像被激活了一样,轰然爆发出一阵磅礴的气息! 第377章 封印深渊 “师父!” 看着师父从生龙活虎到瞬间摇摇欲坠,我赶紧一个箭步抢上前,扶住了他。 “我没事。” 他摆摆手,咬牙站直了身躯。 尽管谁都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但即使面对山神和巴蛇,他还是骄傲地不愿意露怯。 看着这个倔强的老头,我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在心里默默分析我那山神老子方才话里透出的信息。 我并不介意他蔑称我们为“孽障”。 如果他透露的信息都是真的,阵眼符石虽然能让我自由出入大阵,但风水阵本身,却也会因为这块符石的融入而产生波动。 难怪小龙君不在乎我后续跟不跟他合作了,只要我带着符石进来,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也怪不得山神会生气了,要是因为这一丝破绽,导致大凶跑到人间去为非作歹,那我自己都觉得百死莫赎。 好在结果还是好的,他虽然费了一番手脚,但还是镇住了暴乱的大凶,甚至这块归还的符石,还有加固大阵的效果。 我们之前在外面云海中看到的众多大凶真身,应该就是他在迎头痛击试图越狱的凶神恶煞。 “别让他加固阵法!阻止他!” 深渊下,铁链的摩擦声变得无比响亮,那是巴蛇在剧烈挣扎。 它看着那块凌空散发强大气息的符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股邪恶的气息冲天而起,瞬间震荡天象,搅得深渊上空整片区域风起云涌。 轰! 滔天的恶气沸腾,巨蛇法相甚至张开深渊巨口,似要扑上去将其一口吞下。 在它的命令下,那些畸变的伥鬼也都陷入了疯狂,再度潮水一般冲击着浮岛,那叫一个悍不畏死。 我妈之前布下的封山咒,已经无法完美阻击它们的步伐,越来越多的尸鬼突破了防线,离浮岛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就在这时,我那山神老子已经豪气干云地狂笑道: “哈哈哈,晚了……阵眼,归位!” “合!” 一声断喝,空中的阵眼符石散发出炫目的光,飞旋着嵌入了石头巨脸眉心,像给它多开了一枚天眼。 巨大石脸的视线缓缓移动,所有被他这枚“天眼”注视到的山石,都散发出灵动的气息,像是得到赐福,活了过来。 紧接着,我就感知到,冥冥中在遥远的方位,有数以十计如出一辙的气息变得活泼,像是在欢迎这个新成员的加入,又像是在欢呼游子的归来。 “师父,你感觉到了吗?好多的气息,好强……那是什么?”我忍不住低声对师父说道。 他却狠狠瞪了我一眼,道:“小化生子,你存心看我笑话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师父现在还有伤在身,丹田里空空如也,一路走过来,全靠阵眼符石当充电宝。 现在阵眼符石被我的山神老子收走,他的状态比个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又怎么可能回答我的问题? 好在桂婆婆对地下城比较了解,笑着解释道:“你自己心里其实也有猜测了不是吗?没错,那些气息,全都是风水大阵的阵眼,镇压地下城的关键!” 果然…… 我默默点头。 这些阵眼的气息都很强大,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令我感到震撼,无怪乎能镇压地下城里的大凶了。 不过当这个阵法完整呈现在我感知中时,我也察觉到,它并非是天衣无缝的,在很多地方都有缺漏,应该就是在漫长岁月中遗失了符石的阵眼了。 我们这次带回来的那一枚,就正好堵住了其中一个破绽。 “苍梧神!” 巴蛇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 可惜它能无能狂怒,丝毫不能影响到我这位山神父亲的所作所为。 下一刻,“簌簌”的落石声中,我们下方另一处山壁上,突然冒出了五根粗大的石柱,接着是一片平坦的平台。 那平台的表面,似乎镌刻着某一条山脉的山川地理图。 乍一看上去,九峰一洞天,还有蜿蜒的湘水自其中发源,纤毫毕现。 但很快,我就错愕地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石柱和平台,分明是一只巨大的手掌! 那疑似九嶷山脉的山川地理图,正是其手心的掌纹。 “巴蛇!放风时间结束了,继续沉睡吧!” 我的山神父亲猛地一翻手,巨大的石头手掌纹路发光,像有一片真实的山川河岳朝深渊中碾压而去。 虽然仅仅只有一瞬间,但我们还是看到了这惊鸿一幕。 这就是他封印深渊的手段吗? 山河图? “嘶嘶嘶!” 面对凌空压下的山川河岳虚影,巴蛇彻底疯狂了,巨大的法相浑身邪气飞舞,朝着巨大的石掌一头狠狠撞了上去! 轰! 一声巨响,劲风四溢。 恐怖的声浪充斥整个山腹空间。 而与罡风同时爆发开来的,还有双方破碎的气场余波。 我们这些吃瓜群众还隔着老远,都遭受了池鱼之殃。 当滔天的气浪席卷而来,被铁链悬吊在半空中的浮岛,都像风浪中的小船一样颠簸起来。 裹挟在风中的那股意境,更是摄人心魄,我们几个被震得嗓子一甜,直欲呕血。 我师父更是因为本就有伤在身,再也拿不住架子,白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被我小心翼翼扶着平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就连我妈有手中石符加持,都被震得连连后退。 不过随着她一挥石符,那具高大的石人立刻迈步向前,挡在我们前方,手中大剑一挥,劈波斩浪,切开了奔涌而来的气浪。 剩下的散碎气劲对我们造成的威胁就不大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胸腹间紊乱的气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浮岛边缘,探头朝下看去。 我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我山神父亲和巴蛇的胜负。 虽然从双方的语气判断,他的胜算比较大,但万一翻车了呢? 我不喜欢他,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我们跟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他要是输了,那我们这些人同样一个都跑不掉。 不过,我最担心的情况显然没有发生,我这个便宜老子既然敢狂,那手上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片刻前巴蛇法相屹立的高度,现在已经空无一物。 只有爆炸状的黑雾,在双方碰撞的地方飞溅开来。 黑雾形成的巨蛇一边发出哀鸣,一边像一颗流星加速向深渊之下坠落。 丝丝缕缕的黑雾,不断从它溃散的躯体上飞出,于风中消散无踪。 “呼!” 见此情形,我不由长舒一口气。 第378章 母子重逢 轰隆! 巴蛇的法相被我那山神父亲一掌击飞,轰然坠落在深渊下的雾海里,瞬间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涌动的黑雾像滔天狂澜,几乎冲上浮岛的高度。 但被那只巨石手掌一压,凝固的气场就形成一道“盖子”,把所有鬼雾强行镇压了回去,被迫恢复了风平浪静。 唰! 漆黑如墨的鬼雾之中,骤然亮起了一团绿光,足有面包车的挡风玻璃那么大,还不时闪烁着。 我盯着那团绿光看了几眼,才猛地反应过来,那哪里是什么绿光,分明是巴蛇的眼睛! 其中还透着浓浓的邪恶和憎恨,令我在想明白的瞬间汗湿重衣! 好家伙,不愧是大凶,一只眼睛给人的压迫感,就像直面了整层地狱! 它恶狠狠地与我山神老子的石脸对视,用那种带着毒蛇嘶鸣的嗓音咆哮道:“咱们走着瞧!本尊还会回来的!” 这话,有点耳熟啊…… 我第一次觉得,大凶还蛮可爱的,奶凶奶凶的,临走还会撂狠话,像灰太狼。 看来这就是力量的重要性了,当你有碾压一切的实力时,大凶都会变得软萌起来。 何况我这还只能算狐假虎威,只是正好站在了强者一方,我更加渴望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山神不言,只是用淡漠的目光俯视它。 巴蛇讨了个没趣,冷哼一声,闭上眼睛重新潜伏了下去,深渊之下,就此再无动静。 那张巨大的石脸,这才掉转目光,看向四周岩壁上,那些被巴蛇气息浸染的蛇形恶灵和僵尸。 “吼吼吼!” 这些凶戾的邪祟还想炸刺,但没了巴蛇的“技术支持”,它们的张牙舞爪,在真神面前只能用“可笑”来形容。 巨大石脸如有实质的目光一扫,它们就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 扭曲畸变的形体,在这一刻也像被无形力量净化,快速蠕动着,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 在这个过程中,我又有新的感悟,那就是尸鬼虽然可怖,但却是合理的自然产物,但大凶的气息就未必了,它们才是真正的污秽。 只不过,山神净化这些为蛇作伥者的手段,就不那么温柔了。 强横的气势一压,就像榨油一样,直接把它们体内的大凶气息压榨出来。 漫山遍野的恶灵僵尸,个个都被打回了原形,变得极其弱小。 “呜呜”的鬼哭声中,这些孽障也像感知到了灭顶之灾,无不尖叫逃窜。 可惜在归位的阵眼注视下,它们根本无处可逃,反而可能招来山神更加致命的凝视。 一声冷哼,大量恶鬼直接被轰爆成漫天磷火鬼气,烟消云散! 做完了这一切,山神才俯瞰深渊,像是在回答巴蛇的挑衅,又像是在对全体大凶发话,威严道:“你们回不来了,我说的!斗转星移,现在的人间,已经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死了这条心吧!” “隆隆”的声音带着天倾般的压力轰然落下,言出法随,沸腾的黑雾深渊,彻底归于宁静…… 随着我的山神老子发出胜利者宣言,巨大的岩石手掌缓缓缩回山体之中。 不过他掌心的山河图却留了下来,气场流动形成纹路,凭空印在深渊之上,化作一道封印,将其镇压得滴水不漏。 看到这一幕,我们都放下心来,知道要是没有意外的话,这趟地下城之旅,最危险的部分已经告一段落了。 “哒哒”的脚步响起,我妈的身影在高大石人的护卫下,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外面来的客人,你们好。” 她露出温柔的笑容,跟我们打招呼。 我看着她,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量自己的母亲,一时间心中复杂难言。 明明胸中像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有无语凝噎。 或许是因为“落洞”较早的缘故,我妈的容貌,在这些年里并未衰老,还是当年的样子,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的确良的碎花衬衫裙,正是那个年代少女最时髦的打扮,看起来比灰头土脸的我还要年轻些,至少也是同龄人。 “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进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吗?” 见我们一群人都不说话(师父还晕着),她软软糯糯地问道, “别误会,虽然你们冒失的举动,的确给封印带来了不良的影响,但带回一块阵眼符石,也算有功于三湘风水大阵,我并没有追究你们责任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地方,毕竟对你们生者来说,此地不宜久留。” 小萝他们都扭头看向我,我妈也投来秋水般清澈的目光。 现在的她,看起来就是个清纯的小女生,一点看不出不久前孤身镇万鬼的神妃风范。 霎时间,我只觉得舌头都抽筋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来找我的母亲……” “那这就有点难了。” 我妈闻言微微蹙眉,为难道,“我看你们也都有法力在身,道行还不浅,那就应该知道,落入此地的灵,无论生死,都很容易被大凶腐化,你妈进来多久了?你可能要有心理准备喔!” 她同情地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悲悯。 “她是在X年X月X日魂魄进入此地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报出一个日期,那正是她在阳间的忌日。 她咀嚼了一下这个日子,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猛地反应过来,伸手捂着嘴,看着我,眼中有浓浓的不可置信和惊喜,但又不敢开口询问,仿佛怕这个希望会像虚幻的泡沫一样破灭。 这个时候,石壁上,我山神老子本来快闭上的眼睛突然又睁开,骂骂咧咧道,“你还问什么!看不出来吗?这小子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崽伢子啊!哼,要不是晓得他身体里流着老子的血,就冲他今天闯的这祸,老子脑壳都要给他打开了!” “真的吗?” 我妈希冀地看着我,眼眶湿润,像是在乞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直到我缓缓点头,忽然眼前一花,已经被她抱住,只听她呜咽着,语无伦次地问道: “乖崽,我终于见到你了!” “本来还想有外人进来就让他们帮我打探你的消息,但想想打探到了要传递进来也不容易……” “没想到这些年第一波进来的活人,就是我崽!” “你都长这么大了,比我都高了……” “这些年有没有好好吃饭,我不在你身边,吃苦了吧?” “你小姨她现在身体怎么样?” “……” 第379章 并不愉快的父子相见(上) “放心吧,我很好,小姨也很好。” 听着妈妈语无伦次的激动话语,我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缓缓开口道。 原本还想着见了面要好好质问她的,但现在,感受着她语气里浓浓的母爱,我不由暗自叹息。 算了吧! 不负责任的老爸有,对面崖壁上就是一个。 但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母亲,她肯定是有苦衷的吧! 难得久别重逢,就不要伤她的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我妈大概也听出我的言不由衷,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莫哭,莫哭,我这不好好的吗?” 我顿时手足无措,只能反抱着她小声安慰。 “嚎么子嚎咯,现在见也见过了,还掉么子马尿?赶快送他们出去嘞!” 但就在我们母子相拥而泣时,岩壁上那张讨厌的大脸又喋喋不休地开口了,“刚打完巴蛇,正是麻烦没得完的时候,这些凡人,莫在这底下碍事。” “混蛋!” 听到他的话,我顿觉气不打一处来,牙关瞬间咬得紧紧的! 当年要不是他强娶我妈,外公外婆一家至于家破人亡吗? 我又怎么会有一个那么心酸的童年? 现在我长大了,有本事了,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和我妈见到了,你竟然急着赶我走? 你要不想见我,自己把眼睛闭上啊,但我跟我妈想多聚一聚啊! 你就是再忙,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吧? 真的神仙就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了? “我就只是想跟我妈多呆一会儿,哪儿碍你事了?” 这一瞬间,我觉得他真心很讨厌。 我跟我妈久别重逢叙旧,你插什么嘴? 就凭你管生不管养,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吗? 我认不认你还两说呢! “你们杵在老子的肚子里,让老子不能全力施法镇压邪祟,你还问我哪里碍事了?你自己说哪里碍事了!” 石壁上那张脸上,岩石纹理挪动,竟拼凑出活灵活现的嫌弃表情。 我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但随之而来是加倍的恼羞成怒。 “是我让你把我拉进这鬼地方来的吗?” 我几乎是口不择言怒怼道,“像你这样不当人的父亲,我宁可没有!” “你这么有骨气,之前巴蛇没被镇压的时候,你怎么不出去跟它拼命?”山神也冷嘲热讽道。 我都快气炸了,好在这时候,我妈站出来打圆场了。 “好了,都少说两句。” 她横了石壁上的大脸一眼,又把我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别这么讲你爸,他就是嘴巴毒了点,对我还是很好的。” “可他害得你家破人亡啊!” 我看着我妈,只觉得她那张跟小姨年轻时极为相似的脸,变得很陌生。 事实上,我跟她也的确不熟悉。 但我至少也能记得,舅舅出事时,他脑浆溅到我脸上的腥臭和温热。 他在山路上出的事,要说跟我这便宜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不信的。 那可是你弟弟,你就因为“他对你好”这么个理由,就忘了弟弟的死了? 而且,他要真对你好,会把你软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当他镇压邪祟的工具人? 没错,我自己现在从事的行业,也是对付邪祟,但问题是,自愿入行和被迫出力,差别还是很大的好吗? 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妈是个没救了的恋爱脑,深深失望了。 “唉,你误会了。” 我妈看到我蓦地暗淡下去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我们其实都是自愿牺牲,好承载你的命格,不然你活不到长大。这件事,青林也是知情的。” 薛青林,就是我舅舅的名字。 “而且你舅舅也不是白死了,他神魂被你爸接走,这不是在当山神侍卫吗?” 她指了指之前接应我们的石人。 “他是……舅舅?” 我猛地扭头,震惊地打量那沉默寡言的石人。 果然,在他用生冷岩石镌刻的眉眼间,我看到一丝熟悉的轮廓,跟小时候一直带我玩的舅舅,有七八分的相似。 怪不得他看我眼神不一样。 比起我妈,他至少带过我好几年,对我自然也比我妈熟悉,先认出我就不足为奇了。 他会顺手让我骑高马,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在他死前最后一次陪我的时候,也是做了这个动作! “舅……”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潸潸而下。 比起从未见过面的妈妈,还是这个带了我好几年的舅舅,更能触动我久别重逢的感情。 已经化为石人的舅舅好像天性不爱讲话,跟我印象里那个伶牙俐齿的活泼青年区别很大。 但他显然还记得我,坚硬的嘴角掀起一个微微的弧度,伸出蒲扇大的巨手,摸了摸我的头。 比起十年前,我自然是长高了,但他这具石人身躯高大得像个巨人,倒是刚好能像小时候一样逗我。 “你外公外婆离世以后,也是你爸用自己的功德,帮忙托生了一个好人家。”我妈继续说道。 但听到这句话,我却突然感到一丝被背刺的怒火。 合着你们一家都有了好的归宿,只留我跟我小姨在人间受苦? 那我们这些年的悲伤是为了什么?难道我们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我忍不住连我妈都气上了,愤然道:“所以你就任我跟我小姨在人间受苦?你晓得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们一起带走算了!”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气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些年的所有心酸委屈都在此刻一股脑爆发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我妈抱着我,连声安慰道,“你小姨也是没办法,总得留个人在人间照顾你啊,你那时候还那么小……” 但就在这时,石壁之上,我山神老子那张大脸,又严苛冷酷地开口道:“你也莫要怨天尤人,留下你,自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崽,身体里流淌着老子的血,这是你的光荣!你在人间还有使命!不完成,你就是想死都难!” 他这句话,终于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我一下挣脱开我妈的怀抱,指着他火冒三丈地怒吼起来: “使命!使命!我妈有使命,我舅舅有使命,你还给我安排了使命!” “在你眼里老婆孩子是什么,你完成使命的工具吗?是不是要我们一家都给你当牛做马才满意?” 第380章 并不愉快的父子相见(下) 我悲愤的怒吼,回荡在山腹之中,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那山神老子的大脸露出怒容,俯视着我。 “你没得选!” “呵呵。” 我丝毫不心虚,看了一眼他的大脸,对他怒目而视,嘲讽道,“你面子还真是大啊,谁都要听你的,是吗?” 这天底下凡事都得讲个道理,你就是再怎么大公无私,也没有逮着自己家里人使劲薅羊毛的玩法。 再说了,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神,我是真的很讨厌他这种封建大家长的语气。 “我就不按你的安排走,怎么样?” 我叛逆的情绪发作,冲他撂狠话道,“你不是想利用我吗?我偏不如你意,别指望我会当你的傀儡,逼急了老子直接投一吊道帮大凶干你!” “你敢,你这个逆子!” 山神闻言也像被戳到了要害,他一发怒,周围山石都隆隆崩落,“你要不是老子的种,你以为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大放厥词?” “来啊,那你就在这里镇压了我,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大义灭亲的!”我彻底上头了,疯狂挑衅道。 岩壁上的大脸眼睛眯了起来,他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么做的可能性。 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羽哥和小萝他们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是眼前这尊山神的对手,但还是都义无反顾地聚拢到了我身边。 “好了,都是一家人,别讲这些狠话,伤感情!” 关键时刻,还是我妈站了出来,劝说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非要喊打喊杀的?” “是他欺人太甚,把我当什么了,提线木偶吗?” 我怒道,“我就是我,谁也别想把我当工具,我的命运只能自己主宰!” “哼,天真!” 我山神老子的语气,倒是略微缓和了一点,但还是不让步,道, “大劫当前,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臭小子,等你有天能把老子这座大山推翻,自己坐到这个位子上,再说改变老子决定的事吧!” “我死也不会听你的。”我倔强道。 “不,你会帮我做事的。” 我的山神父亲却像想到了什么,漠然道, “我晓得你这次下来是为什么,不就是想要你妈不受苦吗?简单啊,像今天这样的符石,你多搞几个回来,你妈自然就轻松了,甚至自由活动都不是不可能。这就是我要你接下来做的事啊,怎么样,大孝子,要拒绝吗?” 我瞬间哑然,气得拳头都硬了,但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确实拿捏到了我的软肋。 尽管对这次团圆并不满意,但我依然想帮我妈。 关于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头绪,目前只能听他的。 卖方市场就是这么无奈。 “明白了,阵眼符石是吧?我会去找的。” 我沉默了一阵,疲惫道,“你不是不想留我们在这里吗?现在送我们回人间吧!这里我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崽伢子……” 我妈看着我,有心痛,也有依依不舍。 “没事,等我搜集到了下一块符石,再来探望您。” 我冲她勉强笑了笑,又看向石壁上的大脸,咬牙切齿道,“记住,这就是一场交易,我去给你搜集符石,你对我妈好一点,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只要你老实办事就行了,其他无所谓。” 山神大脸不以为然道,“不过老子向来公平,功必赏,过必罚,你这次把符石带了回来,功过相抵还剩一点,老子也不能吝啬了赏赐,省得你下次搜集符石的过程中被恶鬼干掉了,丢的还是老子的人。准备谢恩吧!” “用不着!”我压根不稀罕他的嗟来之食。 “哈哈,那可由不得你!”他大笑道。 我还想坚决拒绝不受,但他只是一瞪眼,我就被一股强大的气场镇住,浑身麻木,话到嘴边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缓缓逡巡,像是在考虑该给我怎样的恩赐。 不得不说,我一个小小的法师,跟真神间的确差着不少段位,哪怕他的目光不包含恶意,但我被他注视的地方,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我手背上的伤疤,终于停驻,细细打量一番后,冷哼道:“这就是老子血脉最浓的位置吗?好好修炼,未必不能成就天赋神通,居然毁掉了,真是愚蠢。” 听他这么评价,我更加生气了。 石皮道箓可是我师门一脉的秘法,代表着我把天赋转化成真实的修为。 我这一路走来,能这么快破境法师,离不开蝴蝶大厦和石皮道箓的帮助。 堂堂阎王嫡传,怎么就比不上你一个困守一隅的山神前途远大? 但我现在受制于人,连反驳都做不到,只能怒目而视,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被我看得也有点不耐烦了,骂了一句“油盐不进”,竟松开了对我的束缚。 我气急了,正要开口,却听他又说道:“不过现在破而后立也未必是件坏事。” 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手背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全身的血都往那块早就板结的伤疤处涌,然后沸腾。 一阵强烈的灼痛,像有人把一块烙铁按在了我手上,痛得我当场就跪了下去。 痛! 太痛了! 我刚刚拿回喉舌的掌控权,还来不及吭声,就要用来惨叫了。 “啊……” “崽伢子!” 我妈见状不由得露出心痛万分的神色,在我身边急得团团转。 恍惚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很无厘头的想法: 跟我妈见面以后,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的名字。 也难怪她一直只能以“崽伢子”称呼我了。 “莫哭嘞,我又不得害他,对他只有好处,就是痛了点。” 我又见到我那山神老子的嘴唇一开一合,我痛得思维都麻木了,只隐约听到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以后要成大器的,还怕这点痛?叫得跟杀猪一样,真是丢脸。” 我不愿在他面前认怂,只能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点理智,让自己的叫声不那么凄惨。 至于一点不叫,抱歉,真的办不到。 第381章 出城 在剧烈的灼痛下,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疤硬化、发灰,从血肉之躯,重新变回了岩石一样的皮肤。 但和我与生俱来的石皮不同,这次新形成的石皮,不用镌刻,上面就有几条天生的纹路,隐隐构成一道符箓的形状。 我甚至有种预感,只消把自己的法力灌输其中,这道符箓真能发挥玄妙,应该就是我山神老子说的“天赋神通”了。 只是那符文我也不认识,不晓得施展之后,会具现出怎样的法术? 这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眨眼间,我手背上的石符就已经再生完成。 我山神老子在岩壁上的大脸眉眼一动,冷哼道:“滚吧!没找到新的符石之前,别再乱闯地下城了,老子没那么多精力救你,你们也不会次次都有这么好运气的!” 听他这么说,我只觉得一阵屈辱,但也不敢大放厥词。 这一路上的凶险,已经让我意识到,自己这次的行为,的确是冲动了,差点连累师父他们都跟我一起栽跟头。 这该死的地下城,压根就不是普通法师能进出的! 见我不吭声了,他似乎也觉得有点无趣,坚硬的岩石嘴唇又念念有词,似乎在说着什么。 下一刻,我就见到自己脚下突然亮起了山川地理的纹路,把我们一行人都包裹了进去。 接着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在远去,我连想跟我妈道别都做不到。 此时此刻,我仿佛开了上帝视角,在不断旋转着升高。 一片混乱中,我依稀看到了一座四通八达的地下城。 一条由九座山峰组成的微缩山脉虚影,就镇压在这地下城的一角。 但这一切好像走马观花,只是在我眼前闪现了一下就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浓浓的黑暗。 当我再次看到光明,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蝴蝶大厦的大厅里。 大厅里空无一人,连前台都貌似偷懒休息去了。 透过玻璃门看出去,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方才的一切,都像是梦幻泡影,只有涌上来的强烈呕吐感在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所有事都是真实的。 “哕!” 旁边传来剧烈的呕吐声。 我扭头看去,只见羽哥他们都在,我还只是想吐,但他们是真的干呕起来。 刚刚那一阵螺旋升天,体验实在太糟糕了,比我印象中小时候晕车还难受。 师父还在昏迷,我走过去,伸手搭上他的脉搏,检查他的状况。 “杨师傅/杨道友没事吧?” 羽哥他们虽然脸色苍白,通红的眼睛下面还挂着呕出来的泪水,但还是关切地问道。 我摇摇头。 师父虽然昏迷不醒,但脉象强健有力,不但没有半分虚弱,反而连身上原本的伤势都好了不少,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反正是好事就对了。 从脉象判断,他现在已经从昏迷进入熟睡,应该很快就会苏醒了。 我们把他扶到一边的沙发上,静静等待天亮。 期间还有早起打扫卫生的保洁大爷提着拖把出来,看到我们这帮突然多出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不过被我以师父喝醉了,暂时借他们地方休息一下,糊弄了过去。 像这种大楼一楼的会客区,通常是不会赶人的,因此保洁大爷也只是多看了两眼,就忙自己的去了。 空荡荡的大厅,重新陷入了安静。 虽然师父安然无恙,但我实在没有说话的力气和欲望了。 谁能想得到,这次兴冲冲进入地下城,会是这么个结果。 明明爸妈都见到了,但为什么我就是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堵得慌? 羽哥和小萝他们都看出我兴致不高,又干呕了一阵后,纷纷强忍难受来安慰我。 桂婆婆也笑道:“这世上多少人想见逝去的亲人不可得,你跟他们比,已经是幸运的了,该高兴才是。” “您说得对。”我勉强笑道。 在他们的鼓励和安慰下,我好歹打起精神,有了几分谈兴。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太阳终于彻底升起,外面的街道上,也有了稀稀拉拉的行人。 初升的朝阳透进来,落在我师父脸上,他打了个哈欠,总算醒了过来。 “师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连忙凑上去问道。 “哎,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好久没睡这么香过了。”师父伸了个懒腰,惬意道。 我无语,我是问您这个吗? 看到我们的表情,师父笑了起来,道:“真不禁逗,算了,告诉你们吧,我伤已经痊愈了八九成,接下来只要重新积蓄法力,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又是一条好汉了,这下放心了吧?” “呼!” 我们闻言都长舒一口气。 “这就好。” “这是回到阳间了?” 师父从沙发上坐起来,左右看看了,脸色恢复沉静,问道,“我晕过去以后,又发生了什么?跟我讲讲。” “是这样的……” 我就把后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我跟我山神父亲的争执讲了一遍,又盯着手上新生的石皮,发狠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是饿死、累死,被厉鬼打死,也不稀罕他的施舍!” “你傻不傻呀!赌气归赌气,好处怎么能不要?” 师父却是对山神的藐视毫不在意,反而对我新生的石皮很感兴趣,托起我的手看了又看,问道,“是什么种类的天赋神通你晓得吗?” “不晓得啊,他没讲,我也还没试过。” “走,找个地方试试看。” 师父显得很兴奋,催促道,“你这手上是天生云篆,我也不认得,只晓得很不凡,神通应该不简单。” 我愣了一下才问道:“他可是看不起我们这一脉……您不生气?” “嘿!” 师父豁达地笑了一下,道,“你老子是神,我区区一介凡人,他瞧不瞧得起我,有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你要能捞到实打实的好处啊!” 师父的务实,是我没想到的,被他这么一劝,我也觉得蛮有道理。 可是只要一想起岩壁上那张大脸高傲的神情,以及他对我们这一脉道箓的评价,我还是觉得万分不爽。 “溢美则为誉,溢恶则为毁,是以古者无毁誉,所谓直道而行也。” 师父看出我还是有情绪,轻轻拍了我一下,拽了句文,劝解我道,“只要你行正道,你管他讲什么?难道他看不起,你就不是我阎王一脉的弟子了?又或者,祖师爷的威严就会因此损毁半分?” “再说了,不管怎样,他也是你老子,父子哪有隔夜仇?” 第382章 明心 师父不说最后一句话还好,一说,我心里的怒火反如火上浇油,忍不住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我没有这样的爸!” “这就是你不对了!” 师父的神色严肃下来,看着我认真道。 “师父,你难道也觉得我不该这么对他吗?” 我觉得很委屈,感觉连师父都不理解我,不由道,“都说生恩不如养恩,他都没管过我一天,我难道限于孝道,就必须对他毕恭毕敬么?他都看不起我了,我还要热脸贴他冷屁股,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说你不对,不是让你对他多恭敬,是让你正视自己。” 师父点了根烟,在晨光中一阵吞云吐雾,抽爽了才悠悠道,“你口口声声不认这个父亲,但你扪心自问,要是换一位跟你毫无关系的山神站在你面前,你还敢不敢这样跟他大声讲话?” 我敢吗? 我闻言先是愕然了一下,随即沉默。 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见识过神威之后,换个神,我肯定不敢。 所以,虽然是无意识的,但我还是仰仗了自己是他儿子这个身份?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师父并不介意我的沉默,笑笑道,“我们修道之人,倒不像儒门那样苛求三纲五常,但你要看清自己的心。你要真不认他,你就要用面对一尊纯粹的神的态度去对他,不然,你享受了儿子的待遇,就该以父事之,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理。” 我垂着头沉思良久,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师父说得有道理。 “我明白了。” “想通了就好啊,这世上之事,就怕钻牛角尖。” 师父掐了烟,站起来,道,“走吧,回去了,我可是很好奇他赋予你的神通是什么啊!” 顿了顿,他又笑道:“我的伤应该也是他顺手治好的,你猜要不是因为你,他管我这个陌生人做什么?你们这父子俩啊,还真是别扭。” 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再接任何一句茬了。 道理我都懂,但这么多年积累的偏见和隔阂,却不是一下能化解的。 好在师父也没有急于求成的意思,趁着大厦的工作人员还没上班,带着我们就溜了出去,开车回到了电玩城。 只是让我们无语的是,刚到家,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个求爷爷告奶奶的声音:“姑奶奶,我服了,真服了,放我一马吧!别玩了!” “这个声音是……莫蒙?” 我们在门外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我们从小龙君手里俘获过来的那头食梦貘。 他被我们暂时拘禁在了电玩城里,但他这么卑微又是怎么个事? 家里还有别人? 一时间,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师父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猛一提气,做好了斗法的准备,才砰然推开门,然后就见到了搞怪的一幕。 莫蒙这辈子的人身倒在地上,妖魂竟是被抽了出来,现出食梦貘的原形,像一头长鼻子的小猪,两只前爪向着虚空连连作揖,人模狗样的。 “啊?”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莫蒙,你搞什么鬼?” 莫蒙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像是看到了救星,瞬间泪眼汪汪的:“你们终于回来了!快帮我跟这小姑奶奶求求情,饶了我吧!我不是什么坏妖怪,真就是误入歧途啊!” 他字字悲切,当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倒是把我们搞得一头雾水。 我下意识开了天眼,往屋里看去,才在莫蒙前方更深层的灵界中,看到一道窈窕典雅的倩影。 “啊,原来是师姐。” 我笑了起来,问道,“这头小妖哪里得罪你了?” 杨欣彤的身形缓缓显化而出。 自从在地下城出过一次手,她终于不再坚持只跟我梦中相见了。 “你们回来了。” 看到我们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有点不好意思,小脸微红,解释道,“我就是一个人待着有点无聊,看到他逗一逗。” “呵呵。” 我不置可否,只是在心里为莫蒙默哀三秒钟。 我师姐杨欣彤在入定上的造诣之深,我是见过的。 他一身技能点都点在入梦上,岂不正被克得死死的,师姐有心整治他,不收拾得服服帖帖才怪。 不过貌似温柔的师姐,居然还有这小魔女的一面,是我没料到的。 “他要是你豢养的妖宠就算了,我不玩就是了。”师姐主动道。 “没事。” 想起小龙君在阵眼符石上的算计,我就不禁有点迁怒,瞥了莫蒙一眼,道,“这家伙为虎作伥,差点帮小龙君酿成大祸,吃点苦也是活该!别整死了就行!” “都是小龙君的主意,我就是个听命办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莫蒙欲哭无泪。 “尽管交给我吧!” 师姐平时不见外客,看起来应该真的很无聊,闻言摩拳擦掌,兴冲冲道。 不过就在她提了莫蒙的妖魂就要走时,被师父喊住:“贪玩也不急于一时,我们正打算看看生伢子新获得的天赋神通,你不感兴趣吗?” “那必须感兴趣啊!” 师姐一听,“啪”就把莫蒙丢了,摔得他七荤八素,逃命一样钻回肉身里,多看她一眼都不敢了,也不晓得遭了什么罪。 “走,去练功房。” 师父拉着我往后走去。 羽哥他们也好奇地跟了上来。 在电玩城靠后的位置,师父单独辟了一间屋子,足有四五十个平方,作平时演法之用。 不过因为我们这一脉道法性质特殊,这间练功房其实也不是经常用得到,加上我跟师父都不是什么爱打扫卫生的勤快人,这屋里的地面上和家具上,都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 一推门,灰尘扬起,倒是把大家都呛得不轻。 “咳咳咳!” 小萝抬起衣袖掩住口鼻,一边咳嗽,一边半开玩笑道,“生哥,你们弄这么大灰,是为了适应贵派的万劫道灰吗?” 我有些尴尬,下意识看了师父一眼,他脸皮比我厚,神色如常地转移话题道:“不要在意这种细节,生伢子,赶紧演法吧,莫让大家等急了。” “哦。” 我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就抬起手,对准屋子中心,然后开始往手背上的石皮里灌注法力。 呼呼呼! 石皮符文得到法力的滋润,瞬间散发出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 因为是天赋神通,也不用持咒掐诀,念头一动,言出法随。 阵阵阴风在这间屋子里卷起,带动地上的灰尘,隐隐形成了一个虚幻的漩涡。 风眼中心一片模糊,像是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要从中钻出来似的。 第383章 风里吹来母亲的礼物 阴风呼啸,在地上吹出一个灰尘的漩涡,旋风中央模糊不清。 “这好像是个召唤类型的神通?” 我感知着风眼中往外渗透的气息越来越强,不禁猜测道。 师父他们虽然没吭声,但看表情,也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很快,激烈的气场波动就有了结果,一颗有棱有角的石头脑袋,率先探了出来。 “舅舅?!” 看着那才告别不久的面孔,我顿时傻眼了。 我没想到,我那山神老子给我的神通,竟然就是召唤我舅舅代打。 这算什么? 叫家长之术吗? 不过这会儿的舅舅显然还顾不上跟我寒暄,只点点头,左右看了一眼,就继续伸出两条粗大如石柱的手臂,扒拉着周围的地板。 哐! 他一用力,把自己从风眼里生生“拔”了出来! 明明是严丝合缝的地板,这时却像有一个虚幻的通道,可以容纳他魁伟的身躯自由进出。 一番努力之后,风停了,他也总算爬出了无形的通道,屹立在练功房中央。 因为个子太高,他甚至要微微弯腰,才不至于让头顶破天花板。 “舅舅!” 我开心地迎了上去。 比起从出生就没见过的妈和冷酷不负责的爸,带了我几年的舅舅,其实才是家里除了小姨外与我感情最好的人。 虽然这份感情因为他的猝逝戛然而止,可当他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即使他已经从血肉之躯变成了石人,我发现这份感情依旧炽热。 化作石人后,舅舅话少得吓人。 面对我的问候,也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但从他那双黑曜石的眸子里,我还是看到了亲热和宠溺。 毫无疑问,身躯的改变,并没有抹灭他对我的感情。 “啧,不得了!” 从我舅舅被召唤出来,师父就一直没吭声,在旁边打量。 这时终于看出点东西来,开口道,“你这个舅舅,好像不是普通石人啊,居然是一具灵石仙胎……” 他顿了一下,感慨道:“看来你妈也没讲错,你那位山神老子,对你们这一家是真的仁至义尽了。” “小恩小惠,还弥补不了他对我们家的伤害。” 我下意识抗拒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地反驳了一句,又看着高大的石人舅舅道,“不管是人还是灵石仙胎,他都是我舅舅,这就够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但我心里也在暗暗惊喜。 平心而论,从凡人变成“托体同山阿”的灵石仙胎,绝对算一场机缘。 灵石仙胎,在我们这个末法时代,可不是什么简单之物。 或者说,这就不是该出现在末法时代的东西。 它是天生地养的群山之子,出现在《西游记》里还差不多。 没有外力的帮助,这个年代诞生的灵石仙胎只可能成为邪祟。 我以前处理过的矿疖子,便是此物的死胎被怨气浸染而生的怪物! 不过我舅舅附体的这具灵石仙胎,好像也不是自然诞生的,八成是被我山神父亲施法炮制的。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法力不足、道行不深的缘故,他被我召唤出来后,并非完全体,而就只有一个裸装的石人本体。 无论是那把阔刃石剑,还是坐骑石马,都没有带过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大一个石巨人,光摆在那里就是巨大的威慑了。 他在尸鬼狂潮中七进七出的画面,我可是记忆犹新啊! 关键时刻召唤出来,绝对是个巨大的助力! 怪不得我那山神老子说他能让我不至于轻易折在邪祟手里。 毕竟,以后我不管是想营救我妈,还是想对付一吊道,都免不了要跟各种强大的邪祟打交道。 石人舅舅的存在,就是我又一张强有力的底牌! 不管是感情,还是力量,他都能给我满满的安全感。 但石人舅舅带给我的惊喜,还远不止于此。 “呵、呵……” 舅舅的嘴角艰难地扯起一个弧度,他蹲下身子,正好可以平视我的眼睛。 他嘴巴一开一合,发出缓慢的笑声。 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不爱讲话了。 因为石人开口,语速实在是太慢了。 他几乎是几秒钟一个字地往外蹦,不等一句话说完,听的人都快忘了他开头讲的是什么了。 “你……妈……给……你……的……” 他摊开一只足有桌面大小的手掌,一物从他掌心浮了起来。 “我妈给我的?” 我闻言心里一暖,连忙定睛看去,只见那漂浮起来的,是一个黑色的平安结。 材质是黑色的长发,看起来应该是我妈用自己的头发临时编的。 不过,它虽然制作得仓促,却绝不草率。 简单的环扣样式,却时刻散发出神圣的气息,也不晓得我妈怎么弄出来的。 可见绝对是用了心的,说不定还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我伸出手,那平安结就像感知到了我的气息一样,主动飞了过来,自己在我手腕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系了上去。 我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它两下,心里有点好奇我妈在上面加持了什么法术。 可惜问过我舅舅,他也只是摇头隆隆道“不知”,我也就懒得纠结了。 反正我妈又不会害我,既然是她给我的礼物,那心意为重,灵不灵验反而是次要的了。 事情到这里,试验神通就算结束了,不过我实在舍不得舅舅,就又留他多坐了片刻。 可惜维持他的召唤需要消耗我的法力,我能与他团聚这么久已经是极限,再拖下去,我自己要先昏倒了。 而且我没忘记,他是我妈身边最重要的护法。 临时来帮一下我的忙问题不大,可要一直把他留在阳间,那不等于把我妈单独抛给地下城那万千怨灵? 那尸鬼狂潮的景象我还记忆犹新,自然不可能做出坑娘的事情来。 在拜托他给我妈带去问候之后,我就解散了神通,又把他送了回去。 等到他魁梧的身影徐徐消失在旋风沙尘之中,师父才挥了挥手,把我们一行人重新带回了客厅。 落座之后,他抬眼看向桂婆婆,问道:“前辈,现在社会上的情况,跟您们当年进地下城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您是留在我们这里,先适应一下呢,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去处?” 第384章 原是故人来 “小杨啊,你的好意,老太婆心领了。” 桂婆婆听了师父的问话,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迷惘之色。 说起来她也是不容易。 当初风华正茂之年,就为了家国大义,随着师长杀入了地下城。 一守就是几十年,期间看着同志们一个个倒下,她成了最后的掘墓人。 等到耄耋之年,好不容易得以重返人间,但举目四顾,时移世易,早已经看不到一点熟悉的人和事。 这种孤独感,大概比观棋烂柯都更胜一筹吧? 不过她到底是修行有成的前辈高人,心性了得。 只是短暂犹豫后,就摇头道:“罢了,我还是先回湘西,到当年的门派里去看看吧! 也不晓得后人得了多少蛊术真传,要是后人不争气,老太婆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得还要重新开山收徒,总不能让老祖宗的东西断在我们这一辈人手上。 而且地下城未来必不太平,我的本命蛊折在了下面,这次回去还得重新祭炼,待功成之日,再来与你们并肩作战!” 老人家年岁虽大,但心气却有着那个年代人特有的昂扬,妇女能顶半边天,巾帼不让须眉,很有花木兰、穆桂英等女中豪杰的气度。 “前辈要是决定了,我这就打电话让特事委派人送您回去。” 师父笑道,“不然现在社会上多了很多新东西,您自己独自一人还真未必搞得定……哦对了,特事委就是这个年代的特殊部门。” 桂婆婆本来想拒绝的,但听到师父后面的话还是答应下来。 她虽然道法高深,但这天底下的事,并不都是道行能解决的。 她跟社会脱节几十年,也的确需要一个向导,来引导她适应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 商定之后,师父就打电话给特事委的王俊。 对方在听说我们不但闯入地下城全身而退,还从其中带出来一个几十年前的老前辈后,跟听神话一样,震惊得在电话那头半晌没吱声。 回过神来以后,立刻兴冲冲地表示他马上派人来,一定会把桂婆婆安置得妥妥当当。 “老人家是英雄啊,组织上决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桂婆婆在这边听到他的话,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小方块里能传出声音,这比道法中的传音术都神奇多了,但还是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道: “我不算什么英雄,那些牺牲的道友才是真英雄。” “都是英雄!都是英雄!” 王俊在那边一连声道,“到时候我们还要采访前辈您,当年你们守陵人荡气回肠的故事,请务必要原原本本讲给我们听,让我们能学习您们的精神,激励后人!” 我跟师父相视而笑。 王俊的目的真有他自己说的这么高尚吗? 我看未见得。 桂婆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英雄”,绝对是他们有关部门搞宣传的好材料,是送上门的政绩。 不过由他们接待桂婆婆,的确是合则两利的好事,有点小心思我们也就不点破了。 在有好处的时候,有关部门的办事速度还是很快的。 没过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汽车的声音。 估计是考虑到桂婆婆的情况,特事委派来接待她的人员,还是乖巧可爱的苗女草鬼婆,身上带着浓浓的编制内气质,应该是特事委自己内部培养的。 看得出来,他们的确是花了心思。 选这么个人,既照顾了桂婆婆的情感需求,方便带她快速适应这个年代的生活; 又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从她手里学到不少这个年代可能失传了的蛊术真传,同样是一举两得的如意算盘。 送别桂婆婆的时候,我们还跟她约好,她如果真有大开山门的打算,届时千万通知我们,我们一定会去捧场。 等桂婆婆随着特事委的车离开,羽哥和小萝也提出了告辞,随后莫蒙也被我师父随便找了个借口,赶到后面餐厅去了。 砰! 会客室的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屋里,顿时只剩下我们这一脉两人一鬼三个自己人了。 本该最熟悉最亲近的人,这时却都讷讷无言,大眼瞪小眼,气氛显得颇为古怪。 我看看师父,又看看忽然沉默下来的师姐,讪笑一声,没话找话,道:“师父,咱家还有个师姐呢,以前没听你说啊,我一直以为我是你一脉单传的弟子呢!” “彤妹子犯过错误,不晓得最好。” 师父看了有心活跃气氛的我一眼,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跟彤妹子也是老熟人了,只是你执着于皮相,一时没认得出她罢了。” “啊?”这次轮到我懵逼了,“什么时候?” “你刚住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不是经常跟我讲,有个小妹子天天入梦找你玩吗?忘了?” 师父一脸郁闷地抽着烟,对师姐一努嘴,道,“怎么现在人在你面前了,你又认不出了?” “师姐,你……” 我又惊又喜,看着师姐。 她对我抿嘴一笑。 我长吐一口气,这就是解释得通了!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现在这个形象的师姐,就觉得无比亲切和信任。 也难怪后来那个小女孩在我梦中消失不见了。 还以为是新认识的贵人,没想到原来是陪伴我长大的旧友啊! “师姐,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你跟师傅都讳莫如深?” 得知了师姐和我的渊源后,我立刻上了心,问道,“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同一脉的师姐弟,自然要互相帮助。”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师父这才欣慰地瞪了我一眼,道。 “真需要师弟你帮忙了,我自然不会客气,也希望师弟到时候不要推辞啊!” 师姐温柔一笑,道,“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是自然!” 我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那我就等着师弟救我出苦海了。” 师姐笑道,“不过现在,还是先说说你自己的事吧。我从地下城回来以后,你们又碰到什么了?跟你爸和解了?” “鬼才跟他和解。” 我悻悻骂了一句,把师姐离开后的事情,又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知道你不甘心,但想帮阿姨的话,目前只能照他说的做。” 与师父的客观不同,师姐屁股完全坐在我一边,对我的山神老子没半点好感。 当听完我跟山神父亲的约定后,她像个女诸葛一样分析得头头是道,建议道, “我们可不可以认为,符石带有某种特殊的性质?这样的话,想找符石,只要在业内打听有没有什么明显异常的恶鬼出没就行了……就比如你们之前在废弃工厂里干掉那个阴煞之气明显超标的家伙。” 第385章 临水鬼事(上) “这倒是个思路。” 师姐的推理,得到了我跟师父的一致认可。 那接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了。 以师父在业内的人脉,我们本来以为只要他放出风声,不消多久就能有回音。 但没想到,眼见着正月十五元宵节都快到了,别说确切的目标,连可能的案例都没有一丁点音讯。 这下就轮到我们发愁了。 我们倒也没有怀疑是师父的那些道友怕我们抢了生意,故意有消息也不提供给我们。 修道之人也是人,真碰到性价比明显不符的业务,他们还巴不得推给我们。 之所以没收获,实在鬼这玩意,本来就千奇百怪的,什么鬼算异常什么鬼不算异常,没有个标准,还真不好判断。 就这样,时间在等待中一点一滴流逝,转眼我的寒假也快结束了。 假期中,周子瑜和黄琼也来约过我几次。 看在朋友面子上,我自然不好拒绝,也跟她们出去吃了饭玩了桌游。 胆大火辣的周子瑜,甚至还想跟我再续前缘,不过被我婉拒了。 自从师姐的身份曝光,我现在连跟她们出来,都感觉心里不是滋味,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我自己其实也能隐隐约约察觉到,师姐这个“青梅竹马”,在我心里的烙印,要远比其他人深刻。 但阴阳两隔的道理,我作为职业道士,更是清楚得很,除了在心里纠结,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 就这样,当我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学校之际,一桩关于“怪异之鬼”的传闻,突然传到了我们耳朵里。 不过消息的来源,却还不是师父在业内的人脉,而是来自他那个当搜救队长的好友老邓。 “老杨,我这次是来请你救命的啊!” 邓队长带着一个形容枯槁、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登门拜访。 虽然是大冬天,但后者浑身却不停在出汗。 不一会儿,身上衣服和头发就都已经湿漉漉的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冻得直哆嗦。 我见状不由侧目,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出汗”的范畴,简直就像是他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水。 为了防止他身体虚脱,我只得赶紧冲了一大杯糖盐水递给他,道,“先喝口水,补充一下。” 又看向邓队长,道:“邓叔,出了什么事,慢慢说,你们既然进了我们这个门,那就安全了,别担心。” 得到我这个保证,两人才明显松了口气,说起了来意。 “这是老崔,跟我一样,也是专业搞搜救的,是个好人,这次也是他摊上事了。” 邓队长指了指旁边的“水人”,我们就明白,他是这次的客户了。 他告诉我们,老崔全名崔明诚,年轻的时候是个生意人,家大业大,不过这人嘛,功成名就以后就喜欢反思起生命的意义。 所以找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公司,自己则加入了大名鼎鼎的青天搜救队,一门心思当起了救人的活菩萨。 “我是四年前入的队,这几年成功救下过不少人,享受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成就感,也见过失败的救援案例,活生生的生命就死在我眼前的,也有过……” 崔明诚不愧是曾经的大老板,即使碰到的邪门的事情了,但讲话还是井井有条,甚至不忘用典,谈吐十分的儒雅,他苦笑道, “不过我们队里的老人经常讲在深山老林或者事故现场出任务的时候,会碰到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但我从来没碰到过,也不信,哪晓得,这次我是真的不信都不行了!” “哦?那就请崔总给我们讲一讲,到底遇到什么了吧!”师父拥着被子,舒舒服服缩在暖桌里,半点没有高人风范。 “嗯。”崔明诚点点头,就开始回忆,他神情看似沉静,但开口前咽口水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也是,都是在唯物主义教育下长大的普通人,突然碰到超出认知范围外的事物,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紧张呢? “那是前天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正好队里其他人都出去执行另外的任务去了,只有我跟一个刚加入进来的小年轻在站点里值班,现在天不是黑得早嘛,当时还下着雨,外面已经黑完了,有个浑身是水的人跑来求助,说有人在江边溺水了,喊我们过去帮忙搜救……” “等等!” 听他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件事,一抬手打断道,“前天下午?前天一天都是晴天啊,好像没下雨吧?” 我怕自己记错了,还特地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师父,他也想了一下,才很肯定地点点头,道:“没错,确实没下雨。” “那可能是雨没下到市区?” 崔明诚刚开始讲就被我们打断,脸色有点不好,邓队长连忙打圆场道,“老崔他们负责的站点位置比较偏。” “那你们等我问一下。” 我掏出手机,问道,“你们站点的地址在哪里?” 崔明诚报出一个位于城南郊的地点,又用肯定的语气补充了一句,道:“当时绝对在下雨,我跟我们班组里那个小年轻都可以证明这点。” 看得出来,他以前的确是个大人物,而且对自己的言行非常有信心,哪怕现在已经隐退了,但还是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话。 我想了想,当着两人的面,按他报的地址,就给住在那附近的一个同学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前天下午五六点的时候,你们那边下了雨没有?你要是记不清了,就帮我多问几个人,我要一个确定无误的答复。” “不就是下没下雨这点小事吗?很重要?”崔明诚皱眉问道。 我点点头:“是的,很重要。” 如果当天附近没有下雨,而他们又看到雨了,那就证明,他们在搜救队站点里,就已经被恶鬼蒙了眼。 甚至更有甚者,他们看到的雨是真实的,但又只是一个相当小范围的存在,那迷惑他们的恶鬼,可能拥有小范围改变天象的能力。 那就已经不是普通的恶鬼,而是恶煞级别的邪祟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久前才去地下城走了一遭,我现在看谁都像凶神恶煞,总有种刁民想害朕的心理阴影。 小心无大错。 我们正说话间,我朋友的信息已经回过来了,我直接开了外音,当着他们的面播放了出来。 “嗡”的一声轻响后,手机里传出我那个朋友爽朗的笑声:“哈哈哈,阿生,你怕是过个年过哈了哟,前天晴了一整天,哪里有雨嘛!不需要问别人了,那个点我正好约了班上其他几个伢子一起打篮球,他们都可以作证啊,你到班级群里问一声就晓得了!” 我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坐在我对面的邓队长和崔明诚。 两人的脸变得煞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刻,我感觉后者身上冒出来的水更多了…… 第386章 临水鬼事(下) 我用平静的语气,婉拒了同学约我一起打球的邀请,又跟他约好开学再切磋,这才冲崔明诚淡淡道:“继续说吧,后面的事。” “哦,好。” 他局促不安地点点头,头上的汗一个劲地往下流。 真·汗流浃背了。 “……他喊得急,我也没多想,带着小徒弟就跟他去了。” 崔明诚不停抹着汗,面前用过的抽纸短短片刻就已经堆得高高的, “我们跟着他开车到了江边,他说的出事地点是一片河滩,岸边全是高高的芦苇,人钻进去就看不见了。 因为天黑了,我们又不能凑在一起,只能分头找,我怕人生地不熟又出事,就约好三个人隔一会儿互相喊一嗓子……” “策略是对的,但有鬼怪作祟,你们分头行动就不明智了。”我插言评价了一句,道。 “是,但是我们哪晓得是碰到鬼了呢?” 崔明诚露出无奈之色,苦笑着继续讲述道, “当时我突然发现他声音没了,还以为他也踩空落水了,赶紧喊我小徒弟跟我汇合一起往他那边找。 结果刚走两步,就感觉有人扯了一下我的脚,把我绊倒在泥水里,我身子底下就压着个死人,面朝天,已经硬了……他,他……” 他像是回忆起了很恐怖的事,满脸惊骇之情,连续“他”了几次,都没能成功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讲。 “你发现这个死人,就是喊你们来帮忙的那个人,对吧?”师父突然翻了下眼皮,问道。 “对!” 被师父戳破残酷的现实,崔明诚整个人都像漏气一样,瘫软在沙发上,喃喃道,“虽然天黑看不清,但我确定,他们的脸一模一样!” “双胞胎?” 我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但看他实在吓得惨了,就故意想转移下话题,缓和缓和气氛。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却激动得连连摇头。 “让老子猜猜看。” 师父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问道,“你是不是没管他的尸体,喊着你徒弟就跑了?你身上的症状,也是从那回来之后才开始的?” “是的,杨师傅你们太神了,什么都晓得,跟亲眼看到的一样。” 崔明诚垂头丧气地捂着脸,道,“我跟我那小徒弟一到家就开始暴汗,送急诊也查不出个名堂来,我还好点,他现在完全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了,一个小时要换两套被褥,医院的被褥都快被他用光了……” 他讲话的时候,头上脸上的汗水,竟然会从指缝里流出来,看得出症状是真的很严重了。 “因为你们这事做得确实有点没屁眼啊,我要是那个淹死鬼,我也要折腾帮你们啊!”师父嗤笑一声道。 “我们怎么就做事没屁眼了?”崔明诚不服气道。 “我问你。” 师父点了根烟,吐出一口雾气,才接着道, “人家命都没了,正是最绝望的时候,就想尸体能回到家里人身边,不辞辛苦跑来找你们帮忙。 你要晓得,水鬼想上岸,跟你赤脚走烙铁是差不多的痛,他走了那么远,这就是信任你们救援队这块招牌啊! 结果你们呢?见到人了,还是把他丢在冰冷的泥水里,他不缠你们缠哪个?” 崔明诚愕然地看着师父,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说什么,但不管说什么,都觉得无力,最后嘟哝道:“我也不晓得啊!” “你们先到外面去等一下,我跟我徒弟商量下这事怎么处理。” 师父指了下门外,赶人道,“你们做好准备,你到时候八成还要跟我们再跑一趟现场,起码帮人把尸收回来,具体还要怎么化解,还要再看。” “哦,哦,好!” 邓队长听完,拉起魂不守舍的崔明诚就往外走。 临出门,他要关门的时候,崔明诚突然惊醒过来,死死扒着门框往里看,仿佛只要关了这个门,他就会被鬼怪害死一样。 最后还是邓队长好说歹说把他劝出去的。 “放心吧,这里是杨师傅的道场,什么妖魔鬼怪都进不来的……” 直到两人的声音消失在门外,师父才冲我打了个响指,我立刻会意走到墙角,点燃了一个小香炉。 “天气荡荡,地气明明。化身玉女,行走三阴。大赐威力,猛展神灵。依吾教命,速降坛中。召杨欣彤追摄疾!” 我念动咒语,香烟袅袅,师姐的若隐若现的朦胧身影,就从烟雾中走了下来。 自从跟我们见过面,师姐在道场里也没那么避讳了,时不时就冒出来跟我们打个照面。 现在把她请出来,也是想让她跟我们一起参详参详这件事,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多个人一起思考,也多一种可能。 “我有种感觉,这个水鬼,八成就是我们要找的那种异常鬼!” 电玩城就这么大,我们会见邓队长和崔明诚的时候,她其实一直就在旁听,现在一显灵,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就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在他身上,搞不好就有你要的阵眼符石!” “嗯?这话从何说起?” 她说得言之凿凿,倒把我搞糊涂了,“不就是鬼求助吗?顶多再就是被激怒了找替身,这种事很普遍的吧?” “对,不管是鬼求助,还是找替身,这种事的确很普遍。” 师姐点了点头,但马上话锋一转,道, “不过就像你讲的,水鬼上岸,比受刑还难受。 所以一般的水鬼,不管是求助还是找替身,都是找正好经过水边的人,碰到谁倒霉就找谁,主打一个随机。 这还得是过完了七七,有了怨气的道行之鬼,才有上岸的可能。 他一个新死之鬼,就算死得再冤好了,又是怎么离开死亡地这么远的,还能精准找到目标人群,要不是搜救队,可不一定会跟他去救人,这要说不是预谋,我可不信。” 师父沉吟着点点头:“确实哦,你这么一讲,那还真的很可疑。” 我闻言微微一笑:“那看来这个委托,我们是非接不可了。” 但我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听见外面传来惊呼声。 “老崔!老崔,你怎么了?” “杨师傅!薛师傅!你们快出来看看啊!老崔他好像不行了!” 第387章 破限之鬼 怎么可能? 听到邓队长惊慌失措的呼喊,我跟师父腾地一下都站了起来。 我们第一反应就是难以置信! “不应该啊!”我脱口而出道。 崔明诚的情况之前我也看了,虽然明显是被恶鬼诅咒了,但还远远没严重到致命的地步。 他现在人已经在我们的道场里了,有祖师爷神力隔绝,这种诅咒不说好转,至少不可能恶化才对。 但听邓队长的语气,又不像是假的。 总不可能是鬼怪的诅咒诱发了基础疾病吧? 哪有这么离谱的巧合? “应不应该都发生了。” 师父大踏步推门而出,道,“走,看看去。事情发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算想不管都不行了!” 他的语气杀气腾腾,显然对作祟的水鬼不满意到了极点。 我也是一阵咬牙,这水鬼就算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未免也太嚣张了一点。 在修道之人的道场里发动诅咒,这跟往别人家门上泼热翔有什么区别? 我们冲出会客室,就看到崔明诚倒在游戏厅离大门不远的位置。 邓队长半跪在他身边,急得六神无主,只会不停地喊我们。 幸好这个点还不是电玩城营业的时间,不然已经乱成了一团了。 “莫喊了,来了!” 师父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快步走了过去。 半道上我还在想,邓队长自己好歹也是搞搜救的,基本的急救医疗应该会啊,怎么也不给崔明诚做点应急处理,就干看着他死啊? 不过等我自己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就明白他为什么束手无策了,因为崔明诚此刻的症状,我估计任何医书里都不会有对症的方案。 只见他蜷缩在地上,浑身大量冒汗,那量比之前更凶了,人看着就枯槁了。 我也不晓得他身体里到底排了多少水出来,只见身下已经形成了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不晓得是不是身体里的水不够了,甚至连皮下脂肪都好像液化了在往外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油腻腻的一片。 “是那水鬼种在他身体里的诅咒发作了!” 师父只看了一眼,鼻子都差点气歪了,破口大骂道,“狗东西,敢在老子道场里作怪,这是真没把老子放在眼里啊!” 我完全理解他的愤怒,我自己也气得不轻。 试想,片刻前,我们才信誓旦旦地保证,进了我们这个门,就不会出事了。 哪晓得一转身人居然就被鬼祟害了,这已经不是打我们的脸,是连祖师爷的面子都一起按在地上摩擦了啊! “不过,这鬼这么凶戾的吗?” 我忍不住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供奉祖师爷牌位的房间。 因为按理来讲,道场,是一个修道之人防御最严密的地方。 修行人能接引自己这一脉祖师爷的神力,来为自己道场加持防护咒。 其强度,等同于道场主人能承受的极限法力。 换句话说,师父道场的防御极限,随时等于他全盛状态全力出手。 并且,不像人的状态会随着时辰、健康、心情等因素波动,这个法术强度是恒定不变的。 正常情况下,鬼魅要打进道场来诅咒一个人,那意味着它至少拥有随时随地力压我师父一头的神通。 除非我师父爆种,不然绝不是它对手。 可听崔明诚的说法,诅咒他们的恶鬼连头七都没过,哪儿有这么大法力? 这跟一个刚出生的新生儿直接考上清华北大有什么区别? 这不玄学! 而且眼前的诅咒虽然诡异,但凶戾程度还远远未到触之必死的程度,这也不像是大凶之鬼的作风啊! “生伢子,莫多想,这鬼没你想的那么狠。” 师父眼角余光瞥见我的小动作,立刻就明白我在想什么了,淡淡道, “道场的防护咒没有被击穿,它是通过别的诡异手段诱发了老崔身上的诅咒,现在我愈发相信你师姐的推断了,这个鬼确实不对劲!” 我们正说话间,地上的崔明诚突然又躁动起来,只见他不断撕扯自己身上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口里喊着,“渴,我好渴,给我喝水……” 我转身就要去端水,却被师父拦住:“来不及了,以他现在的出水量,任何常规的补水方式,都不可能赶得上他体液流失的速度。” 我低头看去,只见他毛孔里渗透出来的已经不是水和油,而是淡淡的粉色液体。 “他现在诅咒已经进入第三阶段了。” 师父眯起眼睛,打量道,“只要再恶化一点,他毛孔里流出来的就是血了,血流干了,人自然就死了。” “老杨!” 邓队长闻言焦急大吼道,“救救他,他真的是个好人!不该就这么死了!” 师父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 “啊?没救了吗?”我失望地想道。 虽然跟崔明诚只有一面之缘,但看着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要在我面前流逝,我还是很不忍。 邓队长更是面如死灰,沮丧地跌坐在地,对着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崔明诚哀叹道:“老杨都救不了你,我就真的没办法了,你原谅我,我尽力了。” “你们在想什么呢?” 我师父见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是说我没办法,又不是说他没得救了,我身上有伤,现在一点法力都调动不了,看个事都得凭经验,那我肯定没办法啊,但我徒弟可以啊!” 说着,在邓队长惊喜的眼神里,他瞪了我一眼,道:“你还不开眼看看他怎么回事,非要我提醒啊?” “哦,哦!” 我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给自己开了天眼。 真不怪我迟钝,实在是我对师父已经形成了依赖心理。 只要他在,我就下意识觉得我只要看着就好了。 不管碰到什么困难,无所谓,反正师父会出手。 他前段时间在地下城里的威猛表现,也让我忘记了他自己都还是个伤员,身上有伤,无法调动法力了。 天眼一开,周围的生物体立刻呈现出气场的状态,被各色光晕笼罩。 我把目光投向渐渐陷入昏迷的崔明诚,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是一“咯噔”。 “乖乖,他身上阳气竟这么弱了,这是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啊。” 正常健康人身上的光晕颜色,视健康程度和当时的运势,多半呈现出白色和黄色。 气数、气血再旺盛一点的,可能会是火红色,这基本就是凡人的极限了。 再往上的金色、紫色、青色,那就是王公贵胄、帝王将相乃至天仙化人才能拥有的气场,这里不做讨论。 往下也是一样,普通游魂是灰色,阴翳恶鬼是黑色,厉鬼则是血一样的红。 崔明诚现在身上的气场光晕在天眼中,就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灰白色,用“气若游丝”来形容,那是一点不为过。 第388章 救急法门 “你感叹个屁啊。” 师父在我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催促道,“现在是讲这些废话的时候吗?看到什么了,赶紧给老子讲一声啊!” “哦,是这样的……” 我赶紧把自己看到的气场变化,一五一十跟师父讲了。 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崔明诚,像是要用肉眼就看穿他身上的阴病。 “只有气场上的变化吗?” 师父沉思了几秒钟,又问道,“你再好好看一看,他是不是少了魂或者魄?” “少了魂魄?” 我刚还真没注意这个问题。 因为魂魄深藏于躯壳之中,不像气场时刻显化于外,我屏息凝神,仔细数了数,才惊奇道, “师父,你真神了啊,我开天眼都没看出来的问题,你靠猜都猜到了,没错,他的确少了一魄。” “那自然,姜还是老的辣。” 师父被我夸赞,得意地哼了一声,才继续显摆道, “我要没猜错,他丢的那一魄应该是尸狗,尸狗主预警和感知。 他刚刚表现得特别惊恐,我就觉得不对了。 他的尸狗魄肯定被水鬼扣下了,所以他不管走到哪里,都相当于在水鬼身边,时刻感知它的邪气,才会这么恐惧。 水鬼也正是通过这一魄,才能对他施加诅咒。” 听师傅这么说,我立刻松了口气,安抚邓队长道:“邓叔,你放心吧,我师父既然看得出病根儿,那就肯定有得治。” 我其实挺羡慕师父的,他不管碰到怎样的疑难杂症,都能表现得胸有成竹,游刃有余,也不晓得我要修行多少年,才能有他这样的境界。 “那就好,那就好。”他连声庆幸道。 师父瞪了我一眼,但并没有否认我的大包大揽,只是把手一背,吩咐道:“今天这个法事,我只管动嘴皮子,我说,你来做,以你现在的道行,只要掌握了方法,破掉这个诅咒,应该还在能力范围之内。” “好!” 我点点头。 我虽然还不像师父一样无所不能,但也有自己的底气了。 “你师姐不方便见祖师爷,你去祖师爷坛下请一把香灰,让她去调朱砂,搞好了一起端过来,我教你怎么破咒。”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去祖师爷神位下的香炉前三跪九叩,然后抓了一把香灰回来。 跟我前后脚,师姐也端着调好的朱砂墨走了出来,不过肉眼凡胎看不见她,邓队长只能看到一个盛墨的盘子悬浮着飘了过来,瞬间眼睛都直了。 “别怕,自己人……呃,自己鬼。” 我笑笑,安慰了他一句,刚说完后脑勺就被师姐打了一下。 师父也不管我们俩的打闹,从我们手里接过应用之物后,就走到崔明诚身边,绕着他打量起来。 我作为法事的主持者,自然也赶紧跟上。 此刻的崔明诚,情况恶化得更厉害了,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发白干裂,体表蒙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血珠,把我们电玩城的地板都染红了。 水是生命之源,人体内百分之六十是水,脱水超过一定比例,人必死无疑。 他现在无疑就很接近这条生死红线了。 应该是时间紧迫,师父也不执伏笔了,直接剑指在盛着朱砂墨的盘子里一剜,提起之后又戳进香灰里,他的剑指上就沾满了黏哒哒暗红色的灰浆,卖相真的不咋地。 师姐一脸嫌弃,但我却从那上面感知到了极为精纯磅礴的阳气,我估摸着,现在就是一个厉鬼站在师父面前,他一指头戳下去,都能给对方戳个前后透亮的对穿出来! 不过他此时不是为了杀鬼,而是为了救人。 他举起一塌糊涂的手指在空中比比划划两下,口中念念有词,“噗”就直接怼到了崔明诚的额头上! 我还在看,他的目光已经转了过来,喝道:“你还杵在那里搞么子?防鬼咒,快!” “啊,哦,好好。” 我回过神来,连忙运起法力,口诵防鬼咒,“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急急如律令,敕!” 这是碰到恶鬼时最应急的方便法门,诸位万一走夜路碰到什么了,也可以尝试一二,或许这就是转危为安的机缘呢? 防鬼咒要配合的手势也简单,不需要会画符,只需要纵横交错画“井”字横竖线就行了。 有条件的,比如我师父现在,用上等朱砂混神前香灰; 没条件因陋就简,咬破舌尖或指尖取血; 实在怕痛,直接用口水,都是可以的。 唰唰唰! 师父运指如风,上手就在崔明诚脑门上画了三横三竖九条线,这也是防鬼咒最基础的“符”。 但没想到,这九条线画上去,崔明诚浑身冒血的趋势虽然减缓了,但却并未完全停止。 师父表情微微凝重,低声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他又把原本的线段延长,上下左右各补了一条线。 这次效果就立竿见影了,恶鬼的诅咒,终究无法跟我道门千年智慧结晶抗衡,每多一条线,崔明诚的症状就肉眼可见好一截。 等师父画完,他已经深吸一口气,“啊”地一声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香灰和朱砂,凝结在他脑门上,和原本的油啊、血啊、汗啊,混在一起,看着十分恶心。 但他自己却一点不觉得,只是急不可耐地喊道:“渴死了!有水没?” 我看向师父,师父这才点点头,示意我可以给他水喝了。 他看起来也确实是渴得急了,一接过大水杯,直接仰着脖子,“咕咚咕咚”一通牛饮。 喝完一杯不够,还想和第二杯,却被师父喝止:“你想把自己胃涨破吗?别鬼没害死你,你自己把自己灌死了!那我们可救不过来!” 崔明诚这才咬牙作罢,不过我看他望着空杯子的贪婪眼神,隐隐有种预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喝水对他来说恐怕都是一种爱好和享受了。 “多亏你们了真是。” 崔明诚低头在身上找了一圈,用一块还算最干净的衣服,把脸一擦,感激我们道,“要不是你们,我肯定完了,刚我都看见我太奶在向我招手了,还以为今天死定了!” 作为一个成功人士,他人格魅力还是不缺的,此时在脱离了危险之后,他讲话十分风趣幽默,哪怕浑身脏兮兮,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不用客气,斩妖除魔,是我们修道之人分内之事。” 我找来拖把,一边清理他留在地板上的液体,一边告诫道,“不过崔总你也先别高兴太早,我们只是暂时抵挡住了诅咒,但这属于治标不治本,你要真想保住命,恐怕还是得跟我们再走一趟江边的现场。” 第389章 芦苇荡 通常来讲,我们修道之人也不是完全不管客户死活。 降妖除魔的时候,也会尽量把他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之所以经常要带着客户去见鬼,也是因为这种案子往往人与鬼因缘纠缠,带上当事人,能更好地化解鬼魅的怨气。 但崔明诚不同,他跟他那个小徒弟,纯粹是倒霉被卷进来的,他去不去现场,其实问题都不大。 要换了平时,我们可能就让他留在最安全的道场里了。 可问题是,今天这情况又不同。 我们都没想到,这次的对头,竟然拥有隔空穿透道场法术防御的能力。 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玄学常识,在它身上都不管用了。 真要把老崔留下来,我严重怀疑,等我们凯旋归来,看到的就是一具脱水的干尸了。 如此一来,还不如把他带在身边。 就算那水鬼起了歹心,我们也能见招拆招,化解它的诅咒。 “好,我跟你们去。” 崔明诚这个人还是很有担当的,一点都没有把危险推给我们,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的想法,而是选择毅然直面索命的鬼祟。 一般人刚刚经历过生死,没有他这样的勇气。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在身上摸了摸,就向我们借手机。 “我想打个电话给医院,问问我那小徒弟的情况,不晓得他怎么样了,我自己手机湿透了不能用了。” 这又让我看到了他另一个优点,重情重义,不自私。 自己都才刚刚逃过一劫,马上就想到同病相怜之人。 所以我二话不说,就把手机借给他了。 但在这过程中,我听到师父在我身后发出一声轻叹。 我就对他小徒弟的下场,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这个电话打出去没说两句,脸色就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充满了悲伤。 “唉,我就不该带他去的,是我害了他。” 他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捶了捶自己脑袋,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之前脱水太多,他现在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只是把我的手机反复擦拭以后才还给我。 我们修行人耳朵尖,我已经听到电话那边告诉他,就在刚刚跟他诅咒发作差不多的时间,小徒弟那边症状也急剧恶化。 不过后者身边可没有道士帮忙化解,这会儿人已经没了,死状惨不可言。 “唉,死人了。” 我无奈地闭了下眼,在心中默哀。 既是为了崔明诚的小徒弟,也是为了那个即将成为我们猎物的水鬼。 看得出来,这件事的起因,只是因为它想脱离苦海上岸。 要是它手上没有人命,我真的很愿意度他一度。 这是每个修道之人必备的慈悲心。 可现在他害死了人,这性质又变了。 哪怕是为了阻止一个厉鬼的诞生,我们也必须消灭它。 不然以它现在表现出来的不受常理限制的古怪能力,再配上厉鬼的凶戾,还不晓得要掀起怎样的浩劫。 一想到这里,我们更着急了,赶紧开上车就带着崔明诚直奔江边而去。 当然,只有他一个人,邓队长我们就打发他回家了。 毕竟这事确实跟他没什么关系,多带个人,还多个软肋要保护。 有崔明诚指路,我们一路疾驰,只花了半个小时多点,就来到了他们前天撞邪的大堤边。 我们把车停在远处,步行登上大堤,就看见波光粼粼的湘水。 因为现在是冬天,枯水期,江水并未直接漫到大堤脚下。 堤坝到江水之间,还有大片水退后形成的滩涂,长满了芦苇。 这一大片芦苇都比人还高,但已经枯黄,被寒冷的江风一吹,簌簌作响。 即使现在是大晴天,阳光照在芦苇荡上,依然有一种萧瑟的感觉。 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来到这里以后,崔明诚反而陷入了迷茫,不停地在堤坝上走来走去。 我问他找找什么,他才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他好像找不到前天他看到尸体的详细位置了。 “没事,现在还早,我们慢慢找。” 我看了一眼太阳,只能这么安慰他,“有我们在,保你没事。” 其实我也能理解,毕竟这片芦苇荡看起来就长得都差不多,当时他来的时候又已经天黑,惊恐之下,记不清路也是人之常情。 我们从堤上下到滩涂,但还没开始搜索,我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师父现在是个普通人,崔明诚更是处于严重脱水之后的虚弱状态。 两人光是走这几步路,就已经气喘吁吁。 指望他们跟我一起进芦苇荡搜尸,简直是异想天开。 师父还好点,虽然没有法力,但身上肯定不缺自保的手段。 可崔明诚就不行了,以他现在的阳火状态,要是再撞上那个水鬼,只怕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一个照面就会被干掉。 “你这伢子真是个死脑筋哟!” 看到我犹犹豫豫的样子,师父恨铁不成钢地翻起了白眼,训斥道,“你是个法师啊,晓得什么叫法师不?你要会施法啊,莫碰到么子事,第一反应就是亲自上手摸,你要对得起你自己这么多年辛苦修行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我特么是个道士啊,我会法术啊,遇事不决问鬼神,老想着亲自上手算怎么个事? 不过,虽然用法术的确能化解眼前的窘境,但具体施展什么法术,这还是一件有待商榷的事。 因为按老崔的描述,他们遇到的鬼祟是淹死在水里的水鬼。 可那家伙的尸体,却又是搁浅在这片滩涂的芦苇荡里。 这就意味着,民间很多传统的寻尸秘法——比如抛西瓜寻尸,在眼下这个场合是发挥不了作用了,我必须另辟蹊径。 托着下巴站在芦苇荡前搜肠刮肚了半天,我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我对一直眼巴巴望着我的崔总招了招手,道:“我现在有办法把它揪出来,不过得借你生辰八字一用,这对你可能有点危险,而且事后多半还得倒霉个十天半个月的,你愿不愿意一劳永逸解决这档子事?”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 我点点头,道,“我现在摇人,喊同道过来一起来找,大不了把这片芦苇荡翻个底朝天,总能把它挖出来。” “不用麻烦了!” 老崔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一咬牙,道,“你们愿意帮我,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怎么好意思再让你们欠人情?不就是倒霉一阵子吗?干了!我不在乎!” 第390章 纸人寻尸术,狡猾的恶鬼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会因为你的事欠人情啊?” 我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仿佛准备慷慨就义的老崔,笑眯眯道,“不管是我跟我师父,还是我搬来的救兵,你都是要付钱的啊!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今天救你,都是无偿的吧?” “啊?” 老崔明显是真没想过这茬,一脸意外地瞪着我,“还要付钱的啊?” “当然啊,你去医院做检查,开药,住院,这些难道不得付钱啊?我们就是治阴病的医生啊!” 师父在旁边听了,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不耐烦道,“喂,崔总,你不会是打算白嫖我们的劳动力吧?” “怎么会!” 老崔立刻变了语气,豪气冲天道,“付钱好啊,我这人最不差的就是钱了。我为什么来干搜救,就是赚钱赚腻了啊!这样,你们有多少同道,尽管都喊来,只要能平事,价钱随便开!” 我看着一瞬间意气风发的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就是财富给人的底气吗?我恨狗大户! 师父也斜眼瞥他,嗤笑一声:“还都喊来,你想得到美。” 不过他还是给我使眼色,示意我可以把羽哥他们叫上,相信他们应该不会拒绝一份赚外快的兼职。 金主爸爸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不给他省钱了,直接让他们先坐一边休息,自己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摇人。 羽哥、阳哥、小萝、小端木,陈承平,我们这一辈的,我都打了电话过去。 结果阳哥说他已经陪胡紫晴回山里支教去了,语气里洋溢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羽哥手上也有活,要协助他师父吴道长做法事,陈承平跟他一起。 只有小萝和小端木赋闲,有空来陪我打土豪。 我就让他们来的时候,顺路帮我到附近的白事店子,带一个做丧事的纸人来。 经费反正有金主报销。 但我没想到的是,局是我攒的没错,但这俩人私底下是真的一点都不沟通啊。 我要一个纸人,他俩到了我才发现,一人给我带了一个来。 行吧,反正老崔不差钱,有个备用的也好。 家伙事齐备了,我当即就在滩涂上摆开阵仗施法。 我在纸人上写好老崔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法剑一挥,咒语一念,熄灭的香烛立刻被我法力催动,无火自燃。 就像羽哥他们云麓宫在天罗地网上有特别的造诣,我们这一脉也把纸人玩出花来了。 在我的咒语声中,香烛的烟气聚而不散,凝聚在纸人头顶。 随着我一遍遍施法,很快就有了新动静。 已经聚成一团的烟气,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分出一缕,朝着芦苇荡中某个方向飘去。 这一幕堪称奇观,因为此时刮的北风,按理说烟气会被吹向南。 但我燃起的香烛之青烟,却恰恰相反。 它像一根被牵引的丝线,一路向北,逆风而行,笔直地扎进了芦苇荡里。 “快,抱着纸人跟上去!” 我连忙对小端木使了个眼色,催促道。 其实这种事平时都是羽哥他们来做的,他们道行高,冲锋陷阵比较安全,但今天他俩不是没来吗?只能委屈小端木了,总不好让小萝一个女孩子做这种粗活累活。 “小薛师傅,这……”老崔站在我身边,看着违反常理的烟气,小声问道。 这个站位是我给他安排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好及时搭救他。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色沉静,但身侧紧握的双拳,还是出卖了他紧张忐忑的心情。 “别紧张。” 我笑着安抚道,“我施了法,现在你的虚假命格,已经转移到纸人上去了,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是纸人代你受伤,你不会有大碍的。”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直到小端木抱着纸人都快走进芦苇荡了,他才又问道:“那现在这样就能找到那具尸体了吗?” “应该吧。” 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但还是解释道, “这个法术,其实就是模拟你们前天被恶鬼诱惑过去的过程,那个纸人就代表你,只不过因为纸人没长脚,也没法把感知到的召唤告知我们,所以才需要人抱着,那头顶上的青烟,就指明恶鬼召唤的方向。” 看到小端木抱着纸人走到芦苇荡边了,还没发生别的异状,我就知道这恶鬼虽然不凡,但到底做鬼的时日尚浅,鬼生经验不丰富,被我的道法蒙蔽了过去,并没发现背后的蹊跷。 “成了,我们也跟上。” 我招呼了一声其他人,蹑手蹑脚跟上了抱着纸人的小端木,准备循着恶鬼的召唤,来个直捣黄龙。 一想到它美滋滋地等着猎物上钩,我们却神兵天降,落在它面前,问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就快乐得差点笑出声来。 一开始,芦苇荡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芦苇叶的“沙沙”声,我们的脚步踩在湿润的河泥里,像被软垫托住,一点动静不露。 可当我们深入芦苇荡之后,我却突然发现,前面的小端木忽然不走了。 我还以为是已经发现了尸体,连忙快步走过去。 却见他脚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尸体呢?”我条件反射地问道。 “什么尸体?”他回了我一句。 “我们要找的尸体呀!” “不知道啊,我也没看见……” “没看见你停什么步……不好!” 下一刻,不等他回答,我已经看见了他止步的原因。 那引领我们前进的青烟,来到这块地方后,突然不动了,而是原地溃散开来,像正常的烟雾一样袅袅散开! “哗啦!”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我定睛一看,却是小端木手腕上系着的一串五帝钱挂饰突然断裂。 钱币坠落在地,红绳的断口像被火烧过一样焦黑! 他那张丑萌丑萌的脸上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是我们赶尸一脉的平安符啊,普通的僵尸不能镇住也能直接驱走,现在居然直接断了……糟了糟了,附近有很凶的尸气!” 我也感觉到手腕上我妈送我的平安结在微微发烫,立刻意识到不妙,忙对其他人暴喝道:“这里有埋伏,快退出去!” 然而还不等我们迈步,突然,一阵阴风吹来,周围的芦苇荡,像是瞬间变了模样。 草木皆兵,每一株芦苇上,都仿佛有一双恶毒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们。 原本面积不大的芦苇荡,这时给我的感觉,也像踏进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阴森迷宫里! 第391章 凶猛尸鬼(上) “这是没打算让我们走了啊!” 我一察觉到周围芦苇荡的气场变化封闭,旁边师父也开口了,冷笑自嘲道,“留客不要太热情哦!” “就怕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它留下来也招待不了!” 我拔出了法剑,暗暗发狠,要是这不开眼的尸鬼真敢袭击我们,我非得让他崩掉几颗大牙不可! 但师父马上在我头上拍了一下,训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跟个死人头较什么劲?它明显当鬼都还不熟练,趁它鬼域还没形成,先打出去!” “好嘞,我马上施法开路。”我嘿嘿一笑,从善如流。 “生哥。” 小萝很会来事,乖巧地递上施法需要的香烛纸钱。 我拿出打火机,“咔咔”两下飞快点燃香烛,放在脚下,又点燃信香,托举在手中,另一只手一把纸钱就撒了出去。 这就是所谓的“买路钱”。 道门行事,讲究先礼后兵。 这把买路钱,就是跟布置埋伏的尸鬼好好商量,让它放我们离开。 但它要是不肯,就别怪我把买路钱变成买命钱了。 可惜很显然,今天这个水鬼不打算卖我面子。 我这把纸钱刚撒出去,还没落地,芦苇荡深处,就传来一声怨毒的咆哮。 “吼!” 声音沉闷绵长,像春雷滚过芦苇荡上空,无数芦苇尽折腰。 我已经能听出这吼声中的决绝杀意。 “噗!” 一道暗黄色的气息如箭,从芦苇荡的深处射出,正打在我撒出的纸钱上。 那是凝练到肉眼可见的尸煞之气,带着江水的鱼腥和腐尸的恶臭,瞬间浸染了纸钱。 白色的纸钱被污染成黄色,跌落在地,湿漉漉的,像被浇了一桶粪水,恶臭扑鼻,令人闻之欲呕。 臭味散开,燃烧的香烛也被扑灭。 我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同时干呕不止。 “好臭啊!” 洁癖的小萝更是大声抱怨,眼圈发红,被这股臭味熏得快哭出来了。 我心里,瞬间对今天这个对手充满了忌惮。 狗东西,打不死人都能臭死人啊,鬼怪界的生化武器! 接着,芦苇晃荡,其间似乎亮起两点红光,猩红的光芒是尸鬼的眼睛,忽南忽北,并不在一处停留。 “死……” 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诅咒,那种恶毒,足以令人心惊胆战,心脏不好的普通人,可能听到这声带有气场的诅咒就被吓死了。 但我可不是普通人啊! “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我扫了一眼地上已经开始糜烂的纸钱和熄灭的香烛,对那双眼睛冷笑道。 尽管心里还有点疑惑,我们原本判断应该是溺死者的魂成了水鬼,怎么到了现场,敌人却明显是尸妖一类的怪物。 但周围尸气很是浓烈,显然对方恶意满满,已经快要发动进攻。 我们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生哥,你帮我掠阵!” 小萝被臭得急眼了,迫不及待出手了。 她扔出一个白发阴柔角色的手办,手办手中大镰刀一挥,一股无形刀气就甩了出去! 她口中还很中二地配音喊道:“杰森!” 这动漫我没看过,或许是角色人物的名称吧! 唰! 小小的镰刀,爆发出来的威力却极为凌厉,在她正前方一个扇面内的芦苇全都被拦腰斩断。 纷飞的草叶中,暴露出一道森然的魔影! “是他!就是他!那个死人!” 崔明诚只看了一眼,就高声惊叫起来。 我们抬眼看过去,但那具死尸只在我们视线中停留了一秒钟,就又以极快速度后撤,没入到周围完好的芦苇丛中。 不过这惊鸿一瞥,已经足以让我们看清它可怖的模样了。 它浑身泥水,湿漉漉的,一颗脑袋已经被泡浮囊了,肿得像颗猪头,五官模糊不清。 整体呈现巨人观的尸骸腰间,还有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在往外淌着黄绿色的尸水,正是被小萝一刀斩开的伤口。 “胆小鬼,有种别跑,跟老娘刚正面啊!” 小萝一进入斗法状态,精神状态就会有点癫狂。 羽哥曾告诉我,这是因为她的傀儡术结合了部分请神扶乩的元素在,需要让自己的精神状态,尽可能接近扮演的动漫角色,才能发挥出手办傀儡最大的威力。 但有一说一,看她奶凶奶凶的样子,还挺赏心悦目的。 “生哥,这鬼东西好像打算跟我们打游击啊!” 小端木也紧张地举起了自己的摄魂铃,对我说道,“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活尸!” 普通的僵尸,因为只有恶魄留在身体里,行事接近无脑的野兽,满脑子只有对血肉的贪欲。 顶多打不过了,才会在趋吉避凶的本能驱使下逃走。 但绝不会和我们眼前这具活尸一样,表现得这么有策略性,知道游走放风筝,还能克制受伤的怒火。 “我怀疑这玩意不是单纯的阴尸,可能灵魂化为恶鬼之后,又重新占据了生前的庐舍,不然没法解释它表现出来的智力啊!” 我眯缝起眼睛,视线飞快逡巡,不让它高速移动的身形脱离我的警戒范围,低声道, “等下它忍耐不住,发起进攻的时候,我先用打击厉魂的道法试一试……小端木,你们这一脉擅长感知尸气,你来帮我放哨,小萝协防,免得万一我道法不起作用,有人被他伤到就不好了。” 我们队伍里现在可是有一个半凡人,要做什么,都得先考虑师父和老崔的安危。 “放心吧!” “交给我!” 小萝和小端木异口同声应下。 然后在师父欣慰的目光中,小萝手诀一变,她能同时控制的三具傀儡手办,就同时飞了出来,盘旋在我们周围,严防死守。 小端木也围绕着我们,以打入地下的棺材钉为支点,快速拉起一圈红绳,红绳上系着鬼面铃铛。 “这是醒尸铃。” 他一边布置,一边介绍,道,“哪边的尸气最浓郁,哪边的铃声就会先响,提醒我们阴尸攻击的方位。” 我点点头,但却没有应声,因为我自己也拿出一张符,夹在剑指中,开始持咒了。 “物禀一气,神化无方。雷霆窟宅,扫荡不祥。急急如律令!” 第392章 凶猛尸鬼(下) 我的咒语一念,指间原本自然垂落的符纸,就被元气充满,像剑一样绷得笔直,随时可以激发。 下一刻,我们侧后方的醒尸铃,“叮叮当当”地摇晃响起! “来了!” 小端木低呼道。 不用他说,我也已经察觉到了提前涌过来的恶臭尸气,以及那行尸嗓子眼里发出的低沉咆哮…… 沙沙沙! 茂密的芦苇中,传来激烈的摩擦声,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 这一瞬间,我无比庆幸那个淹死鬼走了一步臭棋。 它要不是贪恋自己生前的躯壳,化作守尸鬼的形态,若只以鬼魂之躯行动,绝对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我们想找到它的踪迹就更难了! 哗啦! 高高的芦苇像波浪一般朝着两边分开,我们各自举起法器。 守尸鬼那浮肿腐败的身影,瞬间扑了出来,出现在我们眼前。 在这个距离上,除了恶臭和湿淋淋的阴水,我们还能看到更多细节: 守尸鬼的躯壳双手伸得笔直,又尖又长的指甲里满是河底的肮脏水草,鼻孔里还有淤泥,明显死前经历了一番挣扎。 让我震惊的是,它明明是一具湿尸,尸骨并不僵硬,但却是像僵尸一样一蹦一跳前进的。 因为在他脚下,被麻绳死死缠住,还吊了一块大石头! “靠!” 我看了一眼行尸猩红的双眸,忍不住回头怒视崔明诚,“你没告诉我他是被人害死的!” 意外落水和被人活活谋杀的怨灵,那怨恨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怪不得这家伙杀心这么重! 这种隐瞒情况的行为,在我们行内是最忌讳的,很可能缺失的情报,很可能会让平事的道士也一起陷入危险! 崔明诚一脸慌乱,连连摆手道:“我、我也不晓得呀,我根本没看清……” 我回忆了一下,他在讲述的时候,好像的确是只看到尸体的脸就跑了,惊恐之下,没有仔细观察全貌,好像也情有可原。 我暗暗咬牙,没再看他。 大敌当前,现在不是追究这种旁枝末节的时候。 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这具已经骑脸的守尸鬼给击退甚至击毙! “镇魂符!” 我没有多犹豫,就把手中引而不发的镇魂符给甩了出去。 在拥有了法力之后,我已经可以通过灌注法力,让柔软的符纸硬如铁片,类似武学中“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境界,倒也不必强求每张符都折叠成飞镖的形状,照样能脱手攻击。 “嗷呜!” 守尸鬼还是年轻了,应该没吃过符咒的苦。 面对我的符咒,竟然不闪不避,猩红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兴奋,没有一点对道法的敬畏,只有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然后,它就毫无意外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砰! 镇魂符不偏不倚在它脸上炸开,它立刻就捂着脸“呜呜”地嚎叫起来,冲刺的脚步也踉跄了,被我们轻松躲开。 不过我却没有露出什么喜色,反而对小萝使了个眼色,道:“把它逼退!” 我的灵觉告诉我,刚刚那张镇魂符,大半威力都被这具腐烂的身躯给挡了下来。 死去的残躯就像一层胶衣,还是为厉魂挡掉一劫。 真正落到它魂魄上的咒力,十不存一,顶多让它痛一下。 所以想灭掉它的厉魂和恶魄,直接攻击不可行,还得另觅良方。 “好嘞!” 小萝跃跃欲试,早就等着补位了。 听了我的话,三具手办傀儡同时出手。 她的傀儡,都附带纯物理攻击。 连续不断的攻击化作黑影,撞在阴尸空门大开的脊背上,直接把它崩飞出去,压倒了一大片芦苇。 但仅仅下一刻,这家伙又咆哮着站了起来。 它背上的腐肉已经被小萝的攻击碾成烂泥,一动就“哗啦啦”往下落。 但它就像电影里的丧尸,失去生命的躯壳只是工具,只要要害不被打爆,哪怕拦腰断成两截,也不影响它的攻势。 “这样不行啊,它就跟块狗皮膏药样的,我们缺乏一锤定音的道法!” 小萝大眼睛一转,我就知道她在盘算自己的底牌了,可惜很快,她小脸上就露出无奈之色,显然对这头守尸鬼没什么好办法。 “也未必需要一锤定音。” 小端木这会儿终于能以专业人士的身份发言了,“对付行尸走肉这一类的邪祟,直接攻击躯体是不可取的,还是得摧敌要害……” 他亮出一张红色的符纸和一枚铜钱,道:“这张镇尸符和这枚压胜钱,是我们这一脉的秘传,无论是把符贴在眉心,镇住尸身恶魄,又或者把压胜钱打进咽喉,打散掉一口死而不散的尸气,都能成功镇压尸怪。” “那还等什么,这把换我们打辅助,你主C!”小萝立刻道。 女孩子果断起来,真没男生什么事,虽然是以商量的语气在说话,但其实根本没等说完,就已经出手了。 三具傀儡以品字形拖着一张他们云麓宫最擅长的天罗地网就飞了出去,劈头盖脸把守尸鬼罩在下面。 我见状也毫不犹豫配合,一把抓过旁边之前用来引路的纸人,伸手一抹,擦去上面崔明诚的生辰八字,重新写上请兵马符。 纸人立刻发出“咯咯咯”的瘆人怪笑,却是已经被五猖兵马附体,凌空飞起,扑向守尸鬼,狠狠压了下去! “吼!” 守尸鬼已经被天罗地网灼烧的浑身冒烟,挣扎不休,看到纸人飞过去的身影,顿时咆哮一声,面露狰狞狠色,举起双爪,怒刺纸人胸膛! “嗤啦”一声,小半个纸人身躯都被它这一击撕得粉碎,冥纸、竹篾、碎纸四散飞扬,但附在纸人上的五猖兵马却是瞬间发威,在它身上一压,又加了一重封镇! “小端木!”我喝道。 “莫催,来了!” 小端木纵身一跃,一个箭步,就来到了被暂时困住的守尸鬼面前。 守尸鬼还想反抗,却被他龇牙咧嘴怒吼一声:“定!” 他那张脸本来就长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我们打了这么久交道,有时候没心理准备陡然看到,都免不了被吓一跳。 更别提他这面相本就是赶尸一脉专门挑出来镇压尸煞的。 守尸鬼被他一瞪,竟真被“丑到了”,出现了短暂的愣神。 趁此机会,小端木猛地大喝一声,双手齐出,竟是把镇尸符和压胜钱一起拍在了守尸鬼的要害上! 第393章 你听说过一种破土而出的拳法吗? “尸道尽头谁为峰,一见吾辈尽成空!” 得手的一瞬间,小端木就发出大笑。 我闻言不由得撇撇嘴。 得,这小子还装上了! 不过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专业的事情,果然还是要让专业的人才来做。 连挨两记“对尸特攻”,守尸鬼猛地一震,竟真的被镇住了! 任由天罗地网将自己灼烧得皮开肉绽,也像化为了一具木头人般,一动不动! 可还不等我高兴,异变再起! 明明已经被定住的行尸身上,竟是猛地分出一道黑红色的重影,腰以下还跟腐尸连在一起,上半身却支棱了起来,轮廓也跟尸体有几分相似。 二者连在一起,就像畸形的连体婴似的。 但我却已经认出了这道黑红身影的真实身份。 “是那个淹死鬼的怨灵!” 在尸身被定住的情况下,怨灵终于冒出头来。 它速度快的出奇,根本不给我应对的时间,先一抬手就撕掉了贴在行尸前额的镇尸符,又一把掏出压胜钱,捏成废铜烂铁。 甚至连小萝布下的天罗地网,都在尸身恢复自由后,被它尸鬼合一,直接扯开一个大洞,三具傀儡都被暴走的尸鬼掀飞出去! 所谓镇压,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东西特么有点耍赖啊!”我见状忍不住吐槽道。 这家伙之前就已经给了我们太多“惊喜”,这一刻更是把它的犯规体现得淋漓尽致。 正常情况下,人一死,身体和魂魄就是独立的存在,不可能再捏合到一起去了。 但这条定律,在它这里好像也不复存在了,它的怨灵和腐尸竟然可分可和,还能打出完美默契的配合。 我们用针对僵尸的道法对付它,它就放出怨灵身应对,反之亦然。 这要不把它的二重身的联合打破,四舍五入它岂不等于没有弱点? 这还打个鸡毛? “可恶!” 小萝跟小端木皱眉,还想再试别的法门,但我已经失去了耐心。 左手一伸,直接喊道:“你们躲远点,看我收它!” 小端木没经历过地下城,还不晓得我要干嘛,还在发愣,但小萝已经明白过来,拖着他就往后面疯跑。 “快走!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等着吃瓜看戏就行了!” 他们这一退,直接把我暴露出来了。 守尸鬼破网而出,眼中冒着嗜血的红光,血盆大口一张,一嘴刀剑般锋利的獠牙,就已经咬到了我眼巴前! 强烈的尸煞之气扑面而来,还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差点把我熏了个跟头。 不过我还是咬紧牙关,把法力灌进手背上的石符,朝地面虚虚一按! 呼! 带着神圣气息的旋风席地而起,瞬间吹散了空气里的尸臭。 神血所化的天赋神通,完全不需要掐诀持咒,念动即成。 所以在我伸手的时候,“通灵之术·叫家长”其实就已经启动。 守尸鬼冲过来的瞬间,正好踏入旋风的范围,这可就是我的主场! 轰! 舅舅应该是晓得我这次碰到麻烦了,所以是拳头先出来的。 那倒霉的守尸鬼等看到石拳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躲闪,一头就撞了上去! 然后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它就被我舅舅一拳轰飞! 水缸大的岩石巨拳,仅仅是简单挥动,都能撕裂空气,掀起“呜呜”的罡风。 被这一拳命中,扑向我的守尸鬼凶焰直接被打灭,像被泥头车创了,哀嚎一声,当场横飞! “打得漂亮!” 小萝兴奋得直挥小拳头,好像这一拳是她打的。 小端木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加旁白:“你听说过一种破土而出的拳法吗?” 我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就又把目光投向了倒地不起的守尸鬼,好心问道:“还行吗?不行我让我舅给你个痛快?” “吼!” 守尸鬼像被我这句话激怒,本来已经不堪重负的身躯,竟又再一次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 “哟呵,还挺犟。” 我看着守尸鬼,笑了。 它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用“遍体鳞伤”来形容,更确切的词语应该是“支离破碎”。 它这具身躯本就已经严重腐败,又挨了我舅舅势大力沉的一拳,小半个身子的腐肉都已经被击碎,露出脏兮兮的骨骼。 其他部位也不怎么完好,都布满了瓷器般的裂纹,腥臭的尸水从中流出。 脸上,一对猩红的眼睛也被拳力震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流出漆黑的血泪,虽然怒视着我,但那姿态,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可怜。 “呜呜呜!” 它还从嗓子眼里发出不甘的呜咽,步履蹒跚,朝我这边走来。 可惜短短几米的路,它走得我都不耐烦了还没到,我实在不想等了,回头对我舅舅说了句,“给它个痛快吧!” 这时,我那化身石巨人的舅舅,已经半个身子爬出地面,闻言低着头想了一下,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臂长,便放弃了完全现身的动作,转而蜷缩起一条胳膊,开始蓄力。 当守尸鬼走进他的攻击范围,他水缸大的拳头,像攻城锤一样狠狠擂了出去! 呼! 劲风袭来,让我们都忍不住闭了下眼睛,周围的芦苇更是遭殃,被刮倒一大片。 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力,你挡得住吗? 显然,守尸鬼挡不住! 噗! 骨肉破碎的瘆人闷响中,守尸鬼的躯壳,直接炸成一团腥臭的血雾,残肢断臂乱飞! 血雾之中,还有一条黑红身影仓皇逃窜。 舅舅这一拳下去,竟是直接把守尸鬼的肉身打爆,水鬼魂魄都干得飞了出来! “哈哈哈!” 看着水鬼仓皇的背影,我忍不住发出快意的笑声。 没有弱点是吧?我直接召唤代打数值碾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就问你怕不怕! 咚! 一拳砸飞了攻向我的守尸鬼,舅舅的双手又重重杵在地上,继续把自己往外拔,看起来是打算直接传送过来帮我斩草除根了。 我连忙拉住他:“够了够了!您赶紧回去护着我妈吧,它被您打成这个鬼样子了,剩下的我自己能搞定!” 舅舅没说话,但也没回去,只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我从中看出了询问,也看出一点点怀疑。 我只好苦笑道:“我真的可以的,尸身被打爆,它现在就是个普通的恶鬼,你外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见他还不放心,我只好又补充道:“这样吧,要是我还搞不定它,我就再请您帮忙,这总放心了吧?” 得到我的保证,舅舅这才心满意足地没入地下,消失在了风中…… 第394章 第二块阵眼符石(上) 好说歹说把舅舅劝了回去,我才重新虎视眈眈看向那淹死鬼。 舅舅的关心,让我体会到了阔别已久的亲情,但我也确实没逞能。 这恶鬼先前之所以能让我们觉得棘手,无非是仗着灵肉俱在的优势。 但现在它的躯壳已经被我舅舅彻底打爆成一地碎肉,只剩下单纯的灵体,那我的专业可太对口了。 就算它还有点子异常在身上,我也是半点不惧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身上到底有没有我要的东西!” 我唰地拔出金钱剑,舞了个剑花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同时完成了敕剑咒和六阳神火咒,然后一剑斩了出去。 法剑之上,金色的神圣剑光映照无形阳火,像是纯金色的火苗在跳动。 就连我这个施法者,都感到一股灼热的锋锐感扑面而来。 脸上肌肤像被烧红的刀刃抵着,这招对邪祟的威胁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虽然在跟舅舅夸下海口时,我把失去庐舍的淹死鬼说成土鸡瓦狗。 但真正轮到自己上阵时,我却没有半点轻敌,一出手就全力以赴。 毕竟它给我们的意外已经太多太多了。 “嗷!” 水鬼也察觉到,我这一剑有重创甚至斩杀它的潜力,咧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忌惮的嘶吼。 可它的吼声根本吓阻不了我,我的剑势沿着既定的路线,斩向它的脖颈。 它之前被我舅舅所伤,虽然主要伤害都集中在了被毁掉的尸身上,但亡魂不可能一点震荡都不受,整个反应都慢了不止一拍。 面对我这势大力沉的一剑,它只有招架之功,没有闪躲之力。 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手臂,挡在我的剑锋之前,免得被我一剑枭首。 至于接剑的手臂会有什么下场,我估计它也顾不得了,算是另类的丢车保帅。 它既然想当残疾鬼,我这人心善,自然成全它,坚定不移地一剑斩下。 嚓! 剑锋掠过鬼臂,明明斩的是灵体,却发出了真实血肉断裂的闷响。 “啊!” 水鬼被我一剑断臂,发出凄厉的惨叫,半截断臂高高飞起,漆黑的污血泼了周围一片芦苇,正在缓慢蒸发成阴气。 所有被鬼血污染的芦苇,都像被阴火灼烧过,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焦黄之色。 “连鬼血蒸发的速度都比一般的恶鬼慢这么多?” 我目光落在缓慢蒸发,还带有剧毒的鬼血上,瞳孔微微一缩。 我现在已经大概总结出这头水鬼身上的异常之处了。 它就是在正常鬼的能力基础上,搞成了一个加强版: 普通鬼会诅咒,它也会,但普通鬼无法洞穿的道场防御,它能突破; 普通鬼附在身前尸体上,只能勉强操控,但它却能如臂使指,配合默契,一如生前; 甚至就连它的鬼血,都比普通鬼更凝练,更毒…… 可惜的是,它再怎么强化提升,本质上依然只是个新死不久的恶鬼,勉强与厉鬼比肩,已经是逆天了。 但我们这支如狼似虎的小队,就算遇到真正的厉鬼,只消付出一点艰辛,也能将其狠狠打爆,就更别提它这个冒牌货了。 在接二连三的重击之下,它被我们活生生削成了一根“鬼棍”。 但即便如此,它依旧没有魂飞魄散,它顽强的生命力似乎也被强化过。 哪怕倒在地上了,还不死心,像条菜青虫一样一拱一拱地蠕动,想要逃离我们的追杀。 “引是你把我们引过来的,现在招呼不打就想跑,那我可不答应啊!” 我眼疾手快,冲上去一脚就踩住了它的脊背,把它定在了原地。 它的反抗还是很激烈,我有种踩住了好几十斤生猛大海鱼的既视感,居然快要压制不住了。 没办法,我只好扬起剑,在它的各处鬼门都捅了一下,泄掉了它的部分鬼气,它的挣扎才终于虚弱下来。 “你们说,它身上真的会有阵眼符石吗?”我居高临下地打量这头水鬼,想用视线洞穿它的灵体。 “剖开看看不就晓得了。” 半扶乩状态下的小萝比我更激进,也更疯狂。 吾王手办和镰刀手办一左一右落在她肩头,但即使是死神镰刀和圣剑的锋芒,都盖不住她眼中的寒光。 此时此刻,她打量水鬼的眼神冰寒而赤裸裸,像打量一头待宰的羔羊,令我都有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有点不敢跟她对视。 怎么说呢,她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在网上看过的一个表情包:“乖巧(先装一会儿,把你们豆沙了!)” “我同意!” 在她的注视下,小端木积极响应,又掏出一把棺材钉,冲上来就打进了水鬼的四肢里。 别说,这小子还真有点鬼门道。 在他下钉之前,水鬼的挣扎虽然微弱,但可以明确感觉到它还不死心,还在反抗。 可被这些棺材钉一钉住,它的反抗力度瞬间就消失了。 能以实体钉住鬼魂,我猜应该是棺材钉上镌刻的那些符文生效了。 要不是我眼尖,只怕还以为那是什么锈迹或者污渍呢! “不,不,放开我……我是天命眷顾之鬼神,你们怎么敢冒犯我……” 尽管不能动了,水鬼却还是不甘心失败,碎碎念道。 可惜它在之前被我舅舅一拳震碎肉身之际,灵魂也受到创伤。 反映到灵体上,就是被打掉了满口大牙,讲话都漏风,本来很叼的台词,自然就没了威慑力。 “哟呵,会说话啊,那你刚刚一直‘阿巴阿巴’,我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小萝凑上来,笑嘻嘻说着俏皮话,但那闪烁着令人胆寒光芒的圣剑,却在她控制下,一下捅进了水鬼的胸膛里。 “呃!!!” 这把小巧圣剑上的符文,似乎也对灵体有着特别的杀伤力。 一剑捅进去,水鬼眼珠子都暴突出来,像是痛到了极点,又被某种力量禁锢,叫不出声。 小萝眼中,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同情,若无其事地命令“吾王”移动圣剑,把水鬼开膛破肚。 锋利的剑刃划开鬼体,像热刀切橡胶,“滋滋滋”直冒黑烟。 鬼血四溅,水鬼痛苦得浑身都在抽搐。 可扶乩状态下的小萝心比圣剑还冷,丝毫不为所动。 只是专心在它血肉模糊的胸腹间,翻找起可能存在的阵眼符石。 躯干找了没有,就剁掉四肢切片。 还是没有,她又把目标瞄准了水鬼的头颅。 这时,水鬼即使有那种神秘力量的保护,也已经被折磨得近乎溃散。 甚至可以说,那种力量赋予它的顽强生命力,已经不是祝福,而是诅咒,让它想痛快一死都做不到! 第395章 第二块阵眼符石(下) “哈哈哈!活该!让你害我们,这都是你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旁边突然传来歇斯底里的笑声,我们暂时停下手里的解剖工作,扭头看了一眼。 只见老崔像疯了一样,对着地上浮尸炸碎以后的烂肉一顿乱踢,尽情宣泄自己心里的情绪。 在看到被我们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水鬼,他又是解恨又是悲痛,手舞足蹈。 直到筋疲力竭,才终于失声痛哭。 “小李、小李……我们给你报仇了!” 只能说,他这人的确是性情中人,深深为自己小徒弟的遇害而悲痛。 我们只是沉默了一下,就又继续摆弄起奄奄一息的水鬼来。 就像医生对生离死别都比较钝感,我们干这行的时间久了,见惯了恶鬼引发的惨剧,好像也没那么容易感同身受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割两刀,帮他的小徒弟讨回一点利息。 可当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摆着被炸开的绳索和大石头,我又觉得索然无味。 那是曾经系在尸鬼尸身脚上的“凶器”。 站在老崔师徒俩的角度,水鬼是凶手,可它自己生前又何尝不是被加害的可怜人呢? “你们等一下……” 我阻止了还在“精细操作”的小萝和小端木,拿出手机给水鬼仅有的头颅拍了张照,给王俊发了过去,同时还传了一条语音。 “这个鬼是被人害死的,你转一下兄弟部门,让他们查查失踪人口,争取还他一个公道。”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水鬼仅剩头颅没有溃散的灵体劝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会帮你伸冤,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块刻了符文的石头,交给我们,给你个痛快。” 我比划着描述了一下自己见过的那块阵眼符石。 没想到我不提还好,一提符石,本来已经快陷入浑噩的水鬼,突然像回光返照一样睁开眼咆哮起来: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碍事,我早就积蓄了足够怨恨,回去找那对狗男女报仇了,你难道还想我对你感恩戴德吗?做梦!那是我的宝贝,你们谁都别想抢走!我的!” “情杀。” 我默默记下了水鬼话里的信息,给王俊补发了一条消息,才冷下脸对小萝他们点点头,道,“继续吧!” 水鬼已经害死了老崔的徒弟小李,注定没有被度化的可能了,既然它不愿意体面,我们也只能帮它体面了。 “收到。” 小萝手诀一变,白发手办挥舞起杰森大镰刀,抡圆了一刀钉在水鬼眉心。 水鬼的眼神立刻就涣散了。 再往下一拉。 嗤啦! 在那鬼气蒸腾的头颅深处,我们终于看到了一颗似曾相识的符石的身影。 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灰白,表面的符文已经严重风化,只能看出一个轮廓。 但依然散发出玄妙的气息,像盘根错节的树根一样,深深贯穿到水鬼的灵体之中。 “猜对了,看来这就是它屡屡做出惊人之举的根源了。” 我说了一句,就朝水鬼的头颅伸出手。 我妈送我的平安结像感知到我要做什么一样,黑色的发丝迅速蔓延,形成一个手套包裹住我的手,也隔绝了鬼气可能对我造成的侵蚀。 虽然以我现在的道行,并不在意这点小事,但久违的来自母亲的保护,还是让我心里温暖无比。 不过我没有多体会,手就已经插入到水鬼头颅之中,握住那颗符石,把它一点点抠了出来。 “啊,不,放开!别抢我宝贝,那是我的,我不能没有它!” 嵌入头颅深处的符石,仿佛已经跟水鬼融为一体,我稍微用力一拔,它就怒目圆睁,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可惜,它所有的哀求怒骂都是徒劳,在对付恶鬼这方面,我的心不比小萝软,被它吵得耳朵生疼,索性猛一用力,直接就把那颗阵眼符石彻底拔了出来! “啵!” 一声拔热水瓶软木塞般的轻响,符石离开了水鬼的头颅。 几乎在同时,它那种破格提升的能力突然消失了。 其中就包括了它身首异处而不死的怪异生命力。 它的惨叫戛然而止,双眼迅速无神。 “不,我的……我的宝贝……报仇……我要……” 它的话还没说完,最后仅剩的这颗头颅就砰然溃散开来,炸成一片黑烟磷火,魂飞魄散…… 其实它受的伤,放在正常恶鬼身上,死八次都够了。 只是有符石提供的生命力保护着它,才没有立即暴毙。 但现在符石被取走,所有伤势反噬,等待它的,自然就是一个永不超生的结局了。 “唉,众生皆苦。” 我看着它消散的地方,感慨了一句。 “好了,别伤春悲秋了,它既然走上恶鬼这条路,就是死有余辜。” 小萝他们催促我道,“你这样显得假惺惺的晓得不?赶紧看看我们的战利品吧,是不是你需要的东西?” “我看看啊!” 虽然心里已经确定了八九成,但我还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缴获的灰白符石上,翻来覆去察看起来。 符石入手,第一感觉就是很重,密度应该超过同体积的钢铁; 其次就是凉,握在手里像握了一块冰,凉意浸透到骨子里。 也难怪它能跟阴魂厉鬼完美融合,这原本就是脱离了阳间的东西。 我尝试着把自己的法力灌注进符石里,因为不知道这块符石确切的效果,我没敢一次注入太多,只是试探性地灌了一点点进去。 涓涓细流般的法力,一注入到符石之中,它因为脱离了水鬼,像死了一样沉寂的内核,立刻又迫不及待地复苏,散发出一股玄妙的气息。 我那股法力在符石中经行一圈后,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自己体内,但却带上了那股气息的味道。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终于确切知道,这块符石拥有的特效是什么了。 “好家伙!”我不由脱口而出,感叹了一句。 “怎么了?” 小萝他们看到我动容的样子,纷纷问道。 “这块符石的效果,跟上一块不一样吧?” 我想了想,露出笑容:“我给你们做个示范就晓得了。” 我身上六阳神火咒的效果还没有消失,我提起扬起,灌进另一只手的法剑里,然后对着前方的芦苇荡重重一挥! 第396章 小龙君的过往(上) 呼! 随着我一挥金钱剑,一股阳和之风形成的剑气,朝着前方漫去。 哗啦啦! 手起剑落,在我正前方数米范围内的芦苇,都被我这一记无形剑气拦腰斩断。 但下一秒,这些断裂的芦苇断口上,竟纷纷化为焦黑,接着还有明火燃起。 不过只燃烧了一瞬间,就被早有准备的我眼疾手快地扑灭。 这么大一片干燥的芦苇荡,要真烧起来了,我们这帮人一个都跑不掉,全得提前火化。 被自己的法术烧死,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做完这一切,我才笑吟吟地回头看向众人,问道:“你们看出什么来了没?” 小萝和小端木茫然地摇摇头,老崔更不用说了,普通人一个,满脸不明觉厉的表情。 唯独师父,他对六阳神火咒的理解比我还要深刻得多,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惊诧道:“你的六阳神火咒,竟然能点燃明火了?是这块符石之功吗?”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直接揭示谜底道:“这块符石的特性就是破限,能让持有者的法术,在现阶段的极限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个效果说强也强,但要说多逆天也不至于,碰上更强者数值碾压,该跪还得跪,该死还得死,不然水鬼也不会败在我们手里了。 简单讲,它的存在,不能让我掌握更多的法术,但却能让我已经学会的法术,发挥出超模的威力来。 我们这一脉的六阳神火咒,更多偏向于“阳”的一面,以精纯的阳气去炙烤阴性的鬼魂,“火”的一面反而不多,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形容,顶多施法时,让人感到一股暖流,但有了这块符石的加持就不同了,它是真的能打出明火来! “就算这样也很叼了好吗?至少让你在斗法的时候,能跟高你一层次的人持平了。”小端木羡慕道。 “有啥用。” 小萝却是更了解我,耸耸肩,道,“效果再好,生哥最后都会送去地下城换来他妈妈自由的,这玩意顶多过过手瘾。” “不能先暂时留下来吗?毕竟这玩意的特效是真的强啊!” 小端木不舍问道,“就算是多攒几块再一起送下去也好啊!” “那可不行。” 我坚定也摇了摇头,道,“它关乎我妈过上好日子的希望,我不可能因为它好用,就留着自己用。 从现在的情况推断,每块符石的效果只怕都不简单,我今天能留下它,明天获得其他符石要不要留下呢? 这岂不是在力量和亲情之间选了力量,这跟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对风水大阵也是个伤害。” “你能谨守本心,这很好。” 师父听我这么说,欣慰地夸奖道,“人的底线都是逐步滑坡的,你能在一开始就抵制住诱惑,我就放心了。” “好吧,我也就说说。”小端木听我们都这么说了,遗憾地说道。 “你们这一脉的情况我听你爷爷讲过了,确实这些年你们日子不好过,缺吃少穿的。” 师父却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但越是如此,你越是要克制自己的贪念,对我们修道之人来说,一颗纯净无瑕的道心,可比什么法宝都更有用啊!” “受教了。” 小端木对师父拱手道。 不过我注意到他神色里有一点不以为然,显然是觉得师父不理解他们这一脉的苦衷。 我担心他日后会因为贪心走上歧途,正想再劝说他两句,突然,眼角余光注意到在刚刚被我扫断的那排芦苇背后,赫然有一个长着龙角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我们。 我又多看了一眼,霎时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龙君!” 我脱口而出,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召唤舅舅助阵。 没错,这个暗中偷窥我们的家伙,赫然就是不久前才利用了我一次的小龙君。 虽然最后他的阴谋没有得逞,但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尤其他的道行,跟完好状态的师父都未必能分出个高下来。 但现在师父重伤,战力与普通人无异,他要想对我们下毒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所以,我现在看到他,比看到十头恶鬼还毛骨悚然! 但我才刚刚抬起手,却感觉左手一震,一片什么东西飞来,正好击中我手背上的石皮,打散了我灌注其中的法力。 当!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一片有着梦幻色晕的龙鳞,斜插在土里。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一片鳞片,就打断了我的天赋神通的施展,小龙君道行之高,眼力之毒,可见一斑。 “你想做什么!” 这时,小萝和小端木也反应过来,纷纷擎起了手中的法器,警惕地注视着小龙君。 但他们的威胁,对后者来说,只能用螳臂当车形容。 倒是师父,心性了得,虽然没有法力在身,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抚须笑道:“别急,听听他的来意。” “就是,学学杨师傅。” 小龙君龇牙一笑,从芦苇丛中彻底走了出来,笑道,“一个个这么紧张,本尊真要想对你们做什么,刚刚就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你想干什么?”我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冷硬地回答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这块新出土的符石特效,顺便感谢一下你们罢了。”小龙君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像他真的只是来看看的。 “你果然是冲着符石来的!”小萝大喝。 “感谢我们?” 我却是微微蹙眉,他真想要符石,我也没有说不的资本,还是得乖乖双手奉上,所以相比之下,我更注意他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 “感谢我们什么?我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你小龙君大人感谢的善举啊!” 但他的下一句话,却惊得我瞪大了眼睛:“你们帮我解脱了曾经的同道,倒也省了我自己动手的麻烦,你说,这算不算我要感谢你的理由呢?” “曾经的同道?” 我愣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骇然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你就是桂婆婆说的临阵逃脱的守陵人!” 第397章 小龙君的过往(下) “哦,你说小花啊……” 听我提起桂婆婆,小龙君那双龙一样的暗金色竖瞳里,流露出复杂的眼神。 此刻的他,比起第一次见,多了些人性,少了些非人的凶残感。 但这一抹温情转瞬即逝,很快转为嫌弃。 “这丫头讲话还是这么难听,什么叫临阵逃脱?” 他不悦道,“我只是看出他们的路线不行,走不通,所以提前换了条路试试罢了,难道一定要在一条死胡同里走到底吗?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临阵逃脱!” “桂婆婆……还有其他前辈。” 我不由想起在地底下见到那个衣衫褴褛、半死不活的老婆婆的场面。 他们选择的是死路吗?我不知道。 但我起码清楚一点,享受着他们浴血奋战博取到的红利的我们这些后辈,实在没资格对他们评头论足。 哪怕眼前的小龙君,他在义无反顾冲进地下城的那一刻,同样是值得我们尊敬的英雄,这与他后来的临阵脱逃没有关系。 “投靠一吊道,对大凶卑躬屈膝,这就是你现在选的路?你真是玷污了守陵人的意志!” 小萝可没我这么客观,叉着腰就开始输出,“而且,桂婆婆告诉我们的守陵人里,可没有一条妖龙的存在啊!” 我都有点担心她态度太恶劣激怒了小龙君不好收场。 但没想到今天的小龙君脾气出奇的好,竟还解释道:“我现在是蛟龙,不代表一直是龙啊。” “原来如此。” 师父终于若有所思地开口了, “怪不得不管行内怎么猜,都猜不到你的真实身份,也搞不清你的目的,我们还在想,一吊道怎么突然冒出你这个大高手,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想不到你竟然不是真的龙,而是夺舍了孽龙的修道者!” “那就拜托诸位帮我保密了。” 小龙君不置可否,只是又咧开满嘴尖牙,露出瘆人的笑容,“虽然我已经不是很在乎了,但多少有点不光彩,我也不希望被人知晓自己的底细。” “我们凭什么……”小萝还想怼他,却被师父拦下。 “放心,我们也不是什么多嘴多舌的人,这件事我们会烂在肚子里。”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杨师傅的话,我还是信得过的。” 小龙君真诚地说道,“作为感谢,这块符石我就让给你们了。不过我们组织上也在搜寻符石,再有下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又看向老崔,道:“这个诱饵身上的手脚,我也帮你们一并解除了吧,省得你们还要麻烦。” 他打了个响指,老崔突然捂着肚子,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暴起,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等等!你要对他做什么!”我连忙喝道。 “还没看出来吗?” 师父却伸手拉住了我,道,“从遇到水鬼,到崔老板找我们求助,整个过程都是在小龙君的影响下完成的。 他就是想告知我们这块符石的下落,然后见我们一面。 他现在也是在解除他留在崔老板身体里的后手,痛是痛了点。 但这种东西,由布置之人亲手解除,效果是最好的,你们别干扰他。” “杨师傅还真是见多识广。”小龙君转过脸来,很没营养地吹捧了一句。 师父却不搭理他的客套,只是转脸默默注视着已经开始呕吐的老崔,告诫道:“我可跟你讲,年轻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要是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以后我徒弟他们可不会再答应你的任何合作了!” “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当然,本尊行事,自有章法。” 小龙君牛皮哄哄地说了一句,但看得出来,师父的话还是有点用的,也不晓得他做了什么,老崔剧烈的症状稍微缓和了一点。 终于…… “哇!” 老崔口中像喷泉一样,吐出一股污浊的黑水。 那股刺鼻的鱼腥味,我站在上风口都被熏得精神百倍。 这股黑水就像有着自己的生命,脱离了老崔的身体之后,就凝聚成一条,像蛇一样爬向小龙君,护卫在他脚边。 然后他也不看已经瘫软在地,呼呼直喘的老崔,只是对我们一拱手,道:“言尽于此,后会有期了!” 说完,他就带着那条黑水长蛇,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芦苇丛深处。 “他到底什么意思?”我被搞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师父道。 师父叼着烟,紧盯小龙君离开的方向,道:“他不是说了吗?感谢你,再给你送份礼啊!” “这个?” 我掂了掂手上的符石。 “他的谢礼,可不止这块有形的符石啊,还有一个情报……”师父道。 情报? 我忍不住皱眉,在脑海里仔细回忆小龙君说的每一个字。 我就最烦这种谜语人,老喜欢玩这种话里藏话的把戏,句句话都有弦外之音,有话直说不好吗? 刚刚他给我的压力太大,我注意力都用来警戒他去了,没顾得上考虑这些细枝末节。 好在道门的修行,是对人整体素质的提升,破境法师之后,我的记忆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一番思索,很快,我就想到他想表达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了! “他说……一吊道也在打符石的主意。啊!我懂了,他是想告诉我,他们组织想攻略地下城?不行,我得赶紧提醒我妈!可不能让他们腹背受敌!” 说着,我又急切召唤起我舅舅来,希望他能帮我带句话下去。 “那能不能认为,他是站在我们一边的,其实是故意打入一吊道内部的?” 在我施展天赋召唤术的时间里,就听到小萝疑惑道,“不然他为什么要把一吊道的情报告诉我们?” “千万不能这么想!” 师父摇头,严厉道,“我再教你们一个乖,那就是千万不能完全相信一吊道的任何人!他们就是一帮为了利益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自私鬼! 今天他为了利益可以出卖组织,你以为他是改邪归正,但明天只要利益到位,他又能毫不犹豫背刺你!” 说这话的时候,师父眼神哀伤,估计是想起了他自己那个加入了一吊道的好友鬼师。 不过他没来得及说太多,因为下一秒,“轰隆”一声,烟尘四起,弥漫之中,我舅舅附身的石巨人已经悍然破土而出! 第398章 残局 轰! 一声巨响,舅舅登场。 他估计是怕我还在苦战,等他救命呢,一接到召唤请求,立刻就急不可耐地以火箭头槌的方式冲了出来,比平时暴烈得多。 不过冲到阳间左右一看,才发现敌人已经没有了,只剩我们愕然地仰望着他。 “打……谁……” 漆黑的黑曜石眼眸,从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吓得小端木连连摆手。 “自己人、自己人!” “没谁要打啦,都打赢啦!” 我无奈地笑笑,十几年不见,我舅舅应该是在地下城那种地方血战不休,变化有点大,杀气有点重。 “舅舅,我把你叫上来,是有个重要消息必须得告诉你!” 说完,我就把一吊道在谋划阵眼符石,很可能打算对风水大阵下手的情报,分享给了舅舅。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沉默地听完,全程神色平静。 不过我也不确定。 毕竟石人嘛,本来也没多少表情。 我说完好一会儿,舅舅才看向我,问道:“没了?” “没了啊。”我愕然道,“这还不够吗?” “就这?” 舅舅眼中露出不以为然之色,以石人特有的语速缓缓道,“一吊道对大凶有野心,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姐姐姐夫早就防着他们了。” 我闻言不由尴尬了一下。 好吧,亏我还以为自己拿到了什么独家情报,原来他们早就有防备了。 “你能想着我们,这很好,姐姐也会开心,以后继续。” 舅舅见状,安慰了我一句,但马上又指了指我手上的平安结,道, “下次再有什么事要跟你妈说,不用让我特地跑一趟,上来一次要消耗不少法力,你用它就能直接联系了。” “它吗?” 我抬起手看了一眼,没想到我妈送我的这个礼物,居然还是个多功能的法器,连通讯功能都有。 “走了!” 舅舅在下面应该也挺忙,招呼我一声后,又“轰隆隆”大步向前。 每踏出一步,他整个巨人身形就矮一尺。 十来步之后,整个人已经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只是在茂密的芦苇荡里,留下几个没头没尾的深深脚印。 不过在这种地方,等闲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等到了涨水的季节,大水一泡,什么痕迹都没了。 “走吧!” 确定小龙君是真的走了,我快步上前,扶起了老崔。 他已经浑身无力,软得像面条一样。 有过扶醉酒之人经验的朋友都知道,这种状态的人是最难扶的。 因为他自己根本拿不准重心了,光站直了都东倒西歪。 好在新符石的气息留在我的身体里,给我的法力来了一波加强,连对身体的掌控都强化了不少,稳稳拉住了他。 然后我们分头行动,小萝去开车,小端木则在原地收拾起残局来。 水鬼虽然已经魂飞魄散,但它的残骸还是要搜集起来,回头交给王俊,作为伸张正义的证据。 等我们搞定一切,走回堤坝,另一侧响起“滴滴”的喇叭声,是小萝把车开了过来。 我们扶着老崔上了车,把他送往医院。 小龙君虽然是曾经的守陵人,但现在的行事作风显然已经被深深打上了邪道烙印。 在利用他这个工具人的时候,也完全没顾及他的身体状况。 现在他已经元气大伤,估计不休养个小半年,很难恢复原状。 “听你们的意思,害死小李的不光是那个水鬼,还有后面出来的那个怪人?”在去医院的路上,稍微缓过一口气后,他喘着粗气问我们。 他要这么认为,其实也不算错。 不过就在我沉默了一下,斟酌怎么开口时,师父却主动接过话茬,道:“你听错了,他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师父。 老崔他们师徒沦落至此,一死一伤,要说跟小龙君没关系,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怎么否认真相? 只见师父语气严厉,一脸正色。 我瞬间明白过来,师父这是不想让他活在仇恨里。 他一个普通人,就算有点资产,但跟一吊道的邪道巨擘比,无异于云泥之别。 他要是记着这份仇恨,就是鸡蛋碰石头,迟早把自己命送掉,甚至可能祸及家人; 就算不报仇,什么也不干,一直活在仇恨里,那又是何苦呢? 想明白了这点,我也点点头,附和道:“没错,害你们的是那个水鬼,它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你可以放下了。” 听我们这么说,老崔终于松了口气,他本就是凭着一口怒气强撑,现在听说仇人已经没了,立刻头一歪,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师父把了一下他的脉,说道:“没事,只是气血攻心,好好调理一下,不会有后遗症的。” 把老崔送到医院,给他办理住院手续的时间里,王俊也派了工作人员来,取走了水鬼腐尸的碎片。 因为老崔那个徒弟小李是被诅咒凶死的,为了防止他又恶变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我还特地抽空去看了他尸体一面,简单做了个超度。 然后我就发现,我在医院里已经无所事事了,就跟师父打了个招呼,与小萝、小端木各回各家。 师父还不能走,他要在医院等老邓来换班,总不好把老崔一个昏迷的病人独自撇下。 回到电玩城,我才猛地反应过来,舅舅走得太着急了,我都忘了让他把新的符石带下去了。 想到他说我可以通过平安结联系我妈,我心顿时热了起来,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试着在平安结内灌注法力,触碰了一下。 果然发现,我可以通过存思自己的念头,把想说的话留在平安结里。 不过当我表达了沟通的意愿后,平安结却久久没有回音。 看来它的通讯原理,跟我以为的打电话还有所不同。 它不能实时通话,反而更像发信息。 我这边发过去的消息,必须等我妈上线了,看到了才能回。 不过这也正常,她要辅助我那山神老子对抗大凶鬼神的威胁,万一关键时刻被我一个电话打扰了岂不大大不妙?还是发消息好。 我本来还想打电话告诉姨妈,我见到妈妈了。 但后来一想,她是个普通人,还是不要卷进来了。 就算知道了又怎样,还不是徒添思念? 如果我以后救不出我妈,那自然不知道最好; 救出来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这一刻,我突然神奇地理解了二十年前的我妈。 我一直等到晚上,师父才回来。 也几乎就是他推门进屋的同时,我手腕一热,我妈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符石你先拿着用,我们这边不急,等下次什么时候你再召请你舅舅的时候,让他顺手带下来就行了!” 第399章 开学了,撞邪的室友 “哎,这个老崔是个实在人,一醒来硬是先让老邓带我去把钱取了,付了款。” 师父一边换鞋,一边跟我絮絮叨叨地讲我离开医院以后的事,“他这么够意思,我也没好意思宰他太狠,收了这个数。” 他比划了两根手指。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要适当捧哏一下,故意问“两百万吗”,然后再由师父揭示谜底。 不过此时我正好接到我妈的消息,两头回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愣愣地没接他的茬。 师父注意到我的分神,问道:“你怎么了?突然就不吭声。” 我举了一下手腕,把平安结展示给他看,道:“抱歉,我妈正好给我发消息来了。” 师父兴致勃勃问道:“神妃娘娘说啥了?” 我白了他一眼,明知道我不喜欢我那山神老子,还故意这么说,气我呢。 不过我还是回答道:“她说这块新入手的符石可以不用急着送下去,由我们先用着。” “这敢情好。” 师父闻言点头道,“这块符石对我的用处没有第一块大,但对你来说却是神器,能让你提前感受到法术下一个境界该是什么样子,给你指明道路。 碰上斗法,还能增添几分助力,有它在手,你自己行走江湖我也放心。” 他是放心了,我却对他不放心了。 我马上就要开学住校了,但他身上的伤还没恢复,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仇家不少,我担心会有人趁虚而入。 奈何我才刚刚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他就大手一挥,不耐烦道:“没得事嘞,瞎操心么子!” “老子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中嘛!我这段时间不得出门嘞,在道场里能有么子事?又不是个个对头都有你身上那块符石的。” “更何况,你真当你师父我一点自保之力都没得了啊?要有人以为现在的老子是个软柿子,看我不扎他一手血!” 见他这么有信心,我也不好扫他的兴了。 不过我也清楚,他说的是实情。 像他这种老江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自己山穷水尽的,肯定还藏了底牌。 他的人脉也比我广,安全这方面倒确实不需要我操太多心。 “那好吧,那我明天就准备回学校了。” “行,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师父点头道,“就隔了一条河,你自己也有车,平时想回来吃饭都行,不需要搞得这么伤离别咯!我还嫌你长期待在家里,耽误我打游戏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跟我妈重逢,的确让我心都变软了。 这才是我那豁达的师父应有的做派啊! 不过就在我准备回房间时,他又叫住了我:“对了,你惊蛰日那天记得回来一趟。” “怎么?” “让你回来你照办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屁话为什么!” 他虚着眼睛看了我两眼,赶人道,“记住了啊,现在滚吧!老子要去开一把了!看到你小子就碍眼!” 对这种老顽童,我能说什么,还不是只能自己受着。 耸耸肩,苦笑回屋了。 次日一早,我就回学校了。 出门的时候师父还没起,应该是前一天晚上打游戏到太晚了。 但我觉得吧,他大概率是不愿意面对送别我的伤感。 老人家嘛,就是嘴硬。 我回到学校,等打扫完宿舍卫生,已经是中午了。 老吴和小易也都在这期间相继返校,却唯独迟迟不见老潘的身影。 “他不会是放假玩得记错了时间吧?”老吴哈哈大笑道。 “谁知道,就他那性格,很可能喔。”小易也附和道。 我这三个室友里,老吴最豪爽稳重; 小易虽然比我们年纪都小,但性格文静爱学习,是典型的书生。 唯独老潘,家里条件不错,算个小小的二代,性格也有点公子哥的感觉。 好在他倒不是跋扈,而是被保护得太好的天真。 虽然不让人讨厌,但贪玩就在所难免了。 当了一个学期的室友了,这件事我们都清楚。 但今天,他来得比我们想象中还晚,一直到天黑了好一会儿,他才推门而入。 看到我们目光齐刷刷望过去,他挥手笑道:“哟,哥几个都在呢!” “人齐了,去哪里搓一顿?” 老吴乐呵呵地问道。 按照我们寝室的惯例,假期回来重逢,都要先聚个餐的。 却不料他话音刚落,老潘连行李都没放下,就兴冲冲地说道:“今晚听我安排,我带你们去吃点新鲜的。” “什么新鲜的啊?” “到了那里你们就知道了。”老潘神神秘秘地说道,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期待,“放心,包你们满意。” 他这个态度太奇怪了,给人感觉,就像是接触了什么违法的花样。 我们对视一眼,都有点担心。 而我在狐疑之外,更是发现了这小子身上的不对劲。 比起放假之前,现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老潘,面色苍白,黑眼圈很浓,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虽然看起来很像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但我却发现他阳火已经低到危险边缘。 眉宇间还有一抹隐藏得很好的鬼气缠绕,明显是遇到了鬼祟。 可以说,要是我不插手,他顶多还有半年的阳寿,就得被鬼祟索了命去。 直觉告诉我,他身上的诡异之处,跟他要带我们去吃的“新鲜”大有关系,但我并没有出言揭穿。 因为我很了解这些已经完全被鬼迷了心窍之人的心态: 不让他们亲眼看到血淋淋的事实,只用空洞的语言劝说,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他非但不会听我的,反而可能觉得我在嫉妒他,从而反目成仇。 我只是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就要麻烦你带我们见见世面啦!” “哈哈哈!” 他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得意地笑了起来,“跟我走!” 我本以为他老潘要带我们去的地方,就在离学校不远。 但没想到,他出了校门,直接到附近一个停车场,开了自己的车,带着我们一路向北。 “也对,我们学校虽然没在市中心,但也是人流密集的繁华区域了,加上来往的都是火气旺的大学生,什么鬼祟该多想不开,才把巢穴建立在这种地方?”我默默想道。 看来,老潘沾染这些鬼东西,也不是在校读书期间,而是假期惹上的。 “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400章 古镇黑街,人心向背 省城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大不大,是因为汇聚了大部分人口的城区,都集中在一个相对狭小的范围内,在众多一线准一线城市里,算比较小的了; 但说小不小,则是因为除了市区,城市外围还有大片面积广阔的郊区和乡镇区县。 老潘此行的目的,似乎就在这些地广人稀的区域之中。 他的车一路疾驰,把路灯和车流甩在身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出了主城区。 道路上车辆开始变得稀少,路灯光也变得暗淡,远处的夜幕下,更是出现了零星的农田和村舍。 我抬起左手,看了一眼不久前新买的机械表。 嗯,八点半。 “别急,没多远了,就快到了。” 老潘虽然被鬼迷了心窍,但基本的观察力和逻辑力还在,从后视镜里注意到我看表的动作,开口笑道。 听出他语气愉悦里带着一丝猥琐,我大概就明白他遇到什么类型的鬼祟了。 年少慕艾,最容易被娇艳的女鬼趁虚而入。 世间遍地兰若寺,可不是每头女鬼都是聂小倩的。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阵,突然,一片连绵的古代建筑,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漆黑的轮廓,与周围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我还以为是什么千百年道行的鬼神,把自己的鬼域直接具现于世,惊得直接从座椅上绷直了身体。 我本以为自己这点道行寻常鬼怪作祟至少自保没问题,可要是能具现出这么大一片鬼域来,我还真搞不定。 我下意识就想打电话摇人了,但手都已经在裤兜里摸到了手机壳,小易下一句话却让我动作凝固了。 “诶,这是灵官庙吧,你怎么把我们拉到这里来了?” 呼! 我反应过来,长舒一口气。 同时在心里暗暗反省,最近老是跟妖魔鬼怪打交道,已经形成路径依赖了。 遇到点事情就往那方面想,都快忘记更常规的思路了。 灵官庙不是庙,或者说不止是庙,而是前些年上面为了发展旅游业,围绕灵官庙的古迹废墟,打造起来的一片商业化古镇。 最近几年,这些大同小异的网红古镇,在全国遍地开花,一家火了,各地景从,这灵官庙古镇已经算搞得比较早的了。 但我之前没来过。 作为本地人,我对这种“专坑外地游客”的网红景点早有耳闻,却不感兴趣。 只是听说也不怎么成功就是了。 “住在景区里的鬼?” 我摸了摸下巴,“有点不走寻常路的意思!” 老潘把车停在一处停车场,就招呼我们下车。 我推开门看了一眼,就明白为什么此地为成为鬼怪选中的巢穴了。 古镇建设的时候,花纳税人的钱不心疼,摊子铺得很大,占地面积极为广阔。 可惜后来发现客流量寥寥无几后,再想转型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实际开发利用的,只有靠近大门口不到三分之一的商铺。 再往里瞧去,大片仿古建筑都被闲置,门上可能还贴着褪色的招租牌子,但其实基本处于荒废状态了。 按理说,现在这个点,应该是景区游客最活跃的时间。 但我们脚下这个停车场车位很多,却也只零星停了三五辆车。 其中两辆还是落了厚厚灰尘的僵尸车,门庭冷落可见一斑。 “跟我来。” 老潘说了一声,带着我们就往里走。 路过那些网红炸串、糖人、冒牌古玩店时,他仿佛有着坚定的目标,对叫卖揽客的声音也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就走了过去。 我们虽然有点兴趣,但也只好赶紧跟上。 “别管外面这些摊位,都是骗傻子的。” 他不屑一顾地说道,“我现在要带你们去的,才是真正的天堂。” 我听了好生无语,外面这些商贩最多骗点钱,跟着你去的地方,八成要命啊,到底谁是傻子,还真不好说。 很快,我们就已经走过了灯火通明的区域,进入了无人问津的闲置街区。 为了省电,这些地方连路灯都关了,麻石板古街两旁的建筑也是黑洞洞的,白天可能还有点人气,但现在完全漆黑一片,只有回头时,才能在远处能看到依稀的灯火,但却不能给人安全感,反而把这片区域衬托得更加凄凉。 好嘛,这才有点鬼窝窝的样子。 周围的环境让小易有点不安,问道:“老潘,你要把我们带去哪里啊?” “讲了是去好玩的地方啊,我还能害你们?”似乎是察觉到小易语气里的不信任,老潘回答的时候又变得暴躁起来。 小易气急,想跟他争两句,被我按住。 我故意提高了声音,笑道:“我们这些人里,要说最会玩就数老潘了,跟他走,不会错的。” 老潘被我刻意的吹嘘捧得得意洋洋,也商业互吹道:“老薛还是有眼光的。” 或许是他神秘兮兮的态度,引发了大学生骨子里的好奇心和不安分,小易和老吴都不吭声了,只是脸上多了几丝期待。 “不过都走到这里了,你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要玩什么了吧?”我还想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从他口中多套点情报。 “哎,本来是想给你们个惊喜的,不过看你们这么心急,我就提前给你们透露点吧。” 老潘用卖关子的语气炫耀道, “我们今天要去的,是一个只有熟客才晓得的会所,里面吃的玩的,保证都是你们以前没享受过的,价钱还不贵,也就你们是我兄弟,不然这种好地方,别人我还不告诉他们!” 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在心中暗笑,人家真正想收的费用,是你们这些傻子的精血和气数,对钱财的要求自然就低了。 也只有你们这些肉眼凡胎,才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末法时代,社会节奏快、压力大,众生心性浮躁。 我估计就算告诉大家鬼怪开店的真相,恐怕都有许多人甘之如饴,愿意用短暂的生命,换一时之欢愉。 我们道士能管得了鬼怪,却管不了更多诸如吃喝嫖赌抽之类的不良嗜好。 那些叫嚣着“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槟榔配烟,法力无边”,“我与赌毒不共戴天”之人,他们难道不晓得自己选的是一条用血条换快乐的不归路吗? 他们为什么还趋之若鹜呢? 第401章 销魂窟 “那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了。” 我笑道,“你们知道的,我是从农村出来的,眼界小,可比不得你们城里人会吃会玩啊!今天这个挂件我当定了!” 听我这么说,本就被鬼蒙蔽了心窍的老潘脸上表情更加得意,只差没把“叫我义父”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说完,我就看向了古镇更深处的街道。 从这里开始,路上漆黑一片,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但我已经能察觉到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隔远一点,还会凝成薄薄的雾气。 偶尔一阵风吹来,温度低得刺骨。 眼角余光所及,更是不时能瞥见黑暗中窥伺的怪异黑影。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已经有游魂野鬼盯上了我们这些外来者。 小易刚刚的不安,就是第六感在察觉到恶意之后的本能反应。 只是他是个普通人,没法把这种“突然一激灵”和鬼祟之事马上联系到一起罢了。 老潘装完逼,就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们沿着主街又走了不下二百米,再拐个弯,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里自然也没少拐来拐去,我感觉哪怕是单纯的步行,这种路线都足以让人迷失在迷宫般的古镇里。 更别提在经过几个转角处时,我还察觉到了明显的鬼打墙迹象。 可以说,这地方,普通人进来了,不到天亮或者得到此地主人允许,谁也别想出去! “防备很严啊,还是老客带新客的模式,这是怕引来我这种职业捉鬼人吗?” 我一边打量着来时的路,一边默默想道。 能克制贪欲,规避风险,这会所的“老板”就不是什么简单鬼祟。 道行法力先抛开不论,光是这种智慧,就是只有积年老鬼才能拥有的。 可惜任它机关算尽,也算不到自己会倒霉,居然有我这么个“天敌”,被老潘引了进来。 越深入古镇内部,周围空气里弥漫的阴寒就越重,已经到了在仿古青砖上结霜的地步了。 不过现在还是早春,晚上的倒春寒本就冷得厉害,小易他们都没把这点异样放在心上,只是抱着胳膊抱怨“好冷”。 “这边是郊区了,肯定是比市区要冷一点的。” 老潘安慰道,“马上就到了,等进了会所就不冷了,有空调。” 我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路旁不晓得是被风吹断还是被老鼠啃断,垂下来的电线。 这个区域,只怕早就被管理方断电不晓得多久了。 进了会所不冷,可能是真的,但到底是开了空调,还是鬼祟制造的错觉,可就有待商榷了。 “到了到了!” 我正在腹诽之际,突然听到老潘欣喜地欢呼起来。 像游子回到了家一样。 这中毒有点深啊! 我抬起头,朝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就在我们这条街斜对面二三十米开外,一排仿古三层小楼中的其中一栋,于夜色中亮着灯火,每个窗口都散发着暖意,和周围的黑漆漆截然不同。 它也是这条街上,唯一有光的建筑。 不过那种灯光给我的感觉很诡异,明明是正经的暖黄色调,但却像红灯区的粉色暗灯一样散发着暧昧的诱惑气息。 小楼正门前挂着一块黑底烫金的牌匾,不过大半隐没在屋檐的阴影下。 在这个角度,我看不清牌匾上刻的字是什么。 同时,我还听见了男人女人的笑声、哗啦啦的麻将声,以及茶香、酒香、美味佳肴的香味,混合成一种名为“欢愉”的氛围,从楼内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 这种氛围像精准的利箭,能恰到好处的击中人性中渴望安乐的弱点,让人不由自主就产生向往的情绪。 就看旁边的小易和老吴,他们本来对老潘深更半夜把我们带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有戒心的。 但在看到这栋楼的一瞬间,那种戒备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浓浓的期待。 我左右瞥了一眼,这栋小楼附近,出奇的干净,一点鬼气都没有。 路上感受到的那种窥伺,当我们来到这附近后也不翼而飞了。 以至于这栋楼看起来就是一家再正常不过的会所。 但我心里却很明白,一个没有游魂野鬼的地方,一种可能是真干净,但可能存在另一种更可怕的情况,就是这里盘踞着连其他鬼都害怕的邪祟,一如猛虎的猎场中看不到狼群。 这让我对这栋楼的主人愈发感兴趣了,我还真想见识下它的真面目。 “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快进去吧!” 老潘中了那股奇异氛围的毒显然更深,一走到这里,就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脸上五官都扭曲了。 小易和老吴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道:“来都来了,走吧,看看去。” 虽然这栋小楼给人很不好惹的感觉,但我这个来客也不是什么善茬,以我目前的手段而言,我觉得它就算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也有资格闯一闯。 真逼急了,祖师爷、关二爷、我舅舅,这些在我背后站台的大佬往外一丢,地下城那种绝地都能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何况是这只存在于阳间的小小鬼楼? 曾经沧海难为水,在地下城走了一遭,我最大的收获不是实力的提升,而是眼界开阔了,胆子变大了。 就像富二代永远比穷二代拥有更大的容错率和更敏锐的嗅觉,创业更容易成功。 虽然说出去不光彩,但这才是我作为一个神二代最大的底蕴。 我跟着他们仨往小楼走去,故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伟人说过,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我虽然自信立于不败之地,但想要犁庭扫穴,还得多做点准备。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突然,我也就没带自己装法器的百宝囊,除了口袋里不离身的一叠符咒,几乎能用“赤手空拳”来形容。 不过我现在底牌也算丰厚了,我摸了摸左手用手套遮起来的新生石皮; 又运转法力,灌注了一丝到脖子上挂着的符石里。 当那股突破界限的气息回馈我全身,我瞬间信心爆棚,感觉带没带法器,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了。 问题不大。 我们走到小楼门口,我终于看清了那块牌匾上写的什么。 “销魂坊。” 第402章 鬼楼风景 “还真是实诚啊!” 我注视着小楼牌匾上的字,嘴角渐渐扬起一抹冷笑。 在任阿姨那里,我已经见过真正有钱人玩的会所,堪称天宫一角。 活人能享受的快乐,那边或许就是极致了。 但眼前这个销魂坊给我感觉又不同,大活人进去,舒服或许是真舒服,但销魂只怕也是真销魂。 主打一个真实,绝对不玩虚的。 说销你的魂,绝不给你留下延命的机会。 小楼门口无人值守,门扉虚掩,门缝里透出暧昧的光。 不过我却注意到一个细节,这种仿古建筑为了力求真实,往往会把真正古建筑里那种几乎齐人小腿高的门槛还原出来。 这种设计,我们一路走来,在其他建筑上都看到了。 但这栋销魂坊却没有,大前门的门槛荡然无存。 两侧门框上,还有很明显的锯断拆除痕迹。 你可以说它是怕来往的宾客被门框绊倒,但我还有一个更贴近真相的解释: 那就是门槛在古代建筑学上,本就是为了防范邪祟而做的一个设计。 鬼楼虽然不需要防邪祟,但肯定也不会把这么晦气的东西留着。 就像活人的房子门前,不会立一块墓碑一样。 一个道理。 梆梆梆梆! 在我观察的时候,老潘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轻车熟路地敲响了门。 我一听这敲门的节奏,就眯起了眼睛。 晚上敲门也是有规则的,一般说是人三鬼四。 老潘现在虽然自己都未必懂其中的含义,只是遵循某种惯例,甚至可能以为是暗号。 但我很清楚,这就是敲鬼门的方式。 在他连续循环敲击了几次后,脸上露出不耐之色。 就在他准备上手直接推门时,“吱呀”一声,半掩的门板敞开,一个曼妙的身影闪了出来。 “哎哟,是潘公子啊,又来了,欢迎光临。” 开门的迎宾女郎唇红齿白,面目姣好,穿着一身青花瓷花纹的旗袍,凸显出傲人的身材。 和想象中的风尘味不同,她一颦一笑都充斥着一股典雅高级的味道,不愧是高级……咳咳! 她妩媚的丹凤眼一扫,就看到老潘后面的我们,同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还带了朋友来啊,快进来吧!” 在她的招呼下,我们跟着老潘一起进入了小楼正门。 不过在经过这旗袍女人身边时,我却突然感觉半边身体一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现在道行已经不算浅,连带着六感都敏锐无比。 正常来说,经过活人身边时,我的汗毛、肌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但这女人给我的感觉,却是她身上的温度,反而比周围环境都低上一截,就像一块人形的大冰坨子! 她不是人,至少不可能是活人! 虽然早猜到这楼里不对劲,但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大模大样搞个死人在前台迎宾! 这是觉得之前的铺垫已经够了,所以演都不演了吗? “吱呀……” 门轴轻微的摩擦声中,做旧的木门在我们身后再次掩上。 气场变化,我感觉我们像被隔绝在一片独立的小天地里。 那种欢愉的气场影响更浓烈了。 连老吴和小易都露出了满脸期待之色。 我环顾四周,打量小楼内的风景。 这栋楼的格局有点类似四合院,周围是三层的楼宇,被分割成不同的包间,檐下挂着灯笼。 我们之前听到搓麻将的声音和调笑声,就是从这些包间里传出来的。 看来这处鬼楼会所虽然行迹隐蔽,但慕名而来的客人还不少,应该是已经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在四面小楼围成的天井中央,是一片古色古香的荷花池,四面房檐向内倾斜。 可以想见,如果是下雨天,四面雨水都会朝着荷花池中倾泻。 在风水中,“山镇人丁水聚财”,这种向内排水的建筑样式,是典型的聚财局。 但另一方面,水属阴,考虑到这是一栋鬼楼,这个格局多半还有聚阴藏鬼的作用。 就是不晓得这片荷花池下的淤泥里,埋着多少贪欢的骸骨了。 至少我在看过去的时候,连天眼都被触动。 那一朵朵反季节盛开的荷花里,都有丝丝缕缕的鬼气和怨气冒出来。 但并没什么卵用,些许无能为力的怨恨,反而增强了这栋鬼楼里的气场。 我瞧了一眼兴冲冲走在前面的三个室友,不由在心中暗叹,他们也真是运气好,恰好跟我这个有真本事的道士分在一个寝室,不然真是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白姐,给我们先安排个洗脚,茶要龙井,先来一壶,宵夜可以晚点上,才吃了晚饭没多久,还不饿……” 老潘已经以识途老马的姿态,点起了单。 那个活死人“白姐”就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把他的每个要求都记下来。 但那僵硬的笑脸在周围暗淡灯光的映照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死气沉沉,像葬礼上的纸人一样瘆人。 “老潘,搞这么好,不会很贵吧?” 老吴闻言,凑近老潘小声担忧道。 我们寝室几个人里,老潘是二代,小易是书香门第,家里本来就有钱,只有我跟老吴是农村出来的,不过他不像我还有个道士副业,经济条件更差一点,所以对钱这方面的开销也更敏感。 “放心吧,我先前不跟你们讲了吗?物美价廉,进门的客人,统一八十八的人头费。” “不过这里的老板有点怪,要求必须是现金付账,不接受扫码,还得是每个人亲自买单,可能是为了迎合这里的氛围吧。” “但是也没关系,你们的零钱我都给提前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们过下手就行了。” 老潘露出笑容,嘚瑟道,“今晚全场消费潘公子买单!” “又让你破费了。” 一听不贵,而且不需要自己出钱,老吴立刻松口气。 老潘哈哈大笑:“小钱,兄弟们玩得开心就行了!” 我闻言也跟着笑,不过却是冷笑。 一群冤魂厉鬼,它们敢用机器扫码吗?只怕还没靠近电脑,身上的磁场就要干扰电子设备运行了。 更重要的是,这帮鬼祟,好像真的找到了规避作恶惩罚的漏洞。 它们以公平交易的形式提供服务,每个客人自愿给出的钱币,上面都附带了自己的部分寿元和气数。 吞纳这些寿元和气数修炼,鬼魅们虽然也不是完全不用受反噬和惩罚,但比起直接杀人吞魂,罪孽可就轻多了。 相当于从直接明抢变成了诈骗甚至售卖假货,就算有天爆雷了,受到的天道惩罚也不可同日而语。 “可惜啊,你们遇上了我,我们修道之人的存在,可不就是为了帮天道查漏补缺的吗?” 第403章 鬼楼中,纸醉又金迷 “自摸!” “清一色!” “……” 在“白姐”的带领下,我们往楼上走去。 途中打牌嬉笑声不绝于耳,暗处似乎还能隐约听见靡靡之音。 不过就在我好笑宁采臣精神得到传承之时,突然一阵阴风袭来。 一道身影扑到我身边,两条冰凉的胳膊已经挽住我的臂弯。 我条件反射绷紧了全身肌肉,抬腿就想一脚踹出去。 但马上又硬生生遏制住了反击的欲望。 我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观摩调查阶段。 对方还没图穷匕见,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我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女鬼,紧紧贴在我身边。 她身材玲珑,很有一种小鸟依人的娇弱之美,依偎着我,自我介绍道:“小哥哥,我叫依依,是您一会儿的技师,您还满意吗?” 说着,她竟若无其事地摸了一下我的腹肌,轻笑道:“哥你好强壮啊,硬邦邦的,磕得我都痛了,还以为抱住了石头呢!” 不是哥自吹自擂,平时没少锻炼,这一身腱子肉一般男大还真没有。 女鬼那久经风月的话术,一语双关,更是说得我心中一荡。 不过我马上反应过来,不对不对,老子今天是来降妖除魔,不是来享受的,差点着了这小妖精的道! 当然,主要是她说话时那股口气,已经拍在了我脸上。 这女鬼的吐息,普通人闻着是吐气如兰,但在我眼中可就是满口尸臭了,让我心头一丝旖旎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忍了又忍,才压抑住没把厌恶形于颜色,笑了笑,若无其事问道:“你们这定价这么便宜,有钱赚吗?” 先不急着暴起,开战之前,我想从她口中套出更多消息。 女鬼依依也是满脸堆笑,但应该是受过培训,回答得滴水不漏:“薄利多销嘛,就是赚个辛苦钱。” 说着,她对我抛了个媚眼,诱惑道:“小哥哥要是觉得好的话,以后常来啊,回头客还有优惠。” 我这会儿已经快被臭晕了,心里大骂,还常来,一次都要命了,先忍忍,回头把你们豆沙了! 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 与此同时,走在我前面的老潘三人,也自有女鬼投怀送抱,老潘这个回头客,更是白姐亲自款待。 “你们这里倒是有味,别的地方洗脚,都是先进包间了,技师才进门,你们直接就陪着一起啊!” “那当然的,不然怎么说我们服务到家呢?”依依娇笑道。 我们上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两个年轻女客下楼,与我们擦肩而过。 她们穿着自己的衣服,明显不是楼里的工作人员,应该是刚享受完,准备去买单了。 她们身边也有鬼祟全程陪伴,不过就不是我们身边这样的女鬼了,而是两个型男恶鬼。 一个穿着白衬衫,面相文质彬彬; 另一个则是健壮的倒三角身材,套一件紧身背心,勾勒出健硕的胸肌和八块腹肌,生前应该是健身教练。 好嘛,还有叫鸭的服务。 看来这销魂坊业务范围还挺广,不止招待好色贪欢的男人,女人的精气它们也不准备放过。 只是作为恶鬼们的“猎物”,两个女人的状态就不怎么好了。 从衣着打扮看,她们应该是那种三十多岁的富婆少妇。 但却形容枯槁,面色暗沉,连化妆品和灯光都遮不住她们发黄的面皮。 显然阳火已经很低了,继续跟鬼魅纠缠下去,髓枯人亡只在旦夕之间。 不过我也并没有出言提醒她们。 对这些泥足深陷的人来说,言语已经没用了,搞不好还要怪我多管闲事甚至危言耸听。 我既然来了,只管回头端掉这个鬼窝窝就好了,没了鬼,她们和其他客人都安全了。 说不定她们就算知道了,非但不会感激我救了她们一命,还要怪我毁了她们的安乐乡,让她们少了个寻欢作乐之地。 这是很可能发生的。 在死到临头前,人总是把健康的重要性排在最末,真到那天,后悔都来不及了。 上了二楼,身边的四个女鬼继续带着我们往里走。 就像老潘说的,进了销魂坊,体感确实不冷了,还暖洋洋的。 但我却敏锐察觉到,这不是空调、暖气之类的物理手段,而是心理上的迷惑。 就像很多冻死的人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衣服都被自己脱掉了,就是大脑在快被冻僵时,会产生“热”的幻觉,这楼里的气场也能制造相似的误导作用。 当然,这种“供暖”,也是要“收费”的。 这种情况下,人的自我保护机能萎缩到极限,身体散失的热,同样会被鬼魅吸收。 我就注意到,我身边的依依不住深深闻我身上的气息,那种夹杂着崇拜的迷恋表情,足以满足任何初出茅庐、血气方刚小男生的虚荣心。 但我可不会以为她是在迷恋我的“男人味”,分明是在吸我散发的阳气呢! 其实以我现在的道行,胎息一开,能轻易掐断外泄的阳气。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还是强忍怒火,随她吸去了。 反正我根基浑厚,阳气如海,撑死她都吸不完。 等我搞清楚这里的底细,她吸走多少,我都会让她连本带利吐个干净! 哥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哈哈哈,喝!” 过道两旁的包厢里,传出肆意的笑声。 经过一间包厢门口的时候,我不动声色往里面瞟了一眼。 这批客人比我们还多,可能有七八个的样子,都是中年男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应该是那种商务精英,正在那里推杯换盏。 在他们之间,还有或妖艳妩媚或清纯可爱的女鬼陪酒妹不时吹捧喂酒,或者打情骂俏,跟外边的KTV场面也差不多。 只是普通人喝酒,脸越喝越红,他们却是脸越喝越白。 每次这些男人的唇齿擦过杯口,或者与女鬼们交接,都会有隐约的白气被吸走。 他们的神情也愈发呆滞迟钝,女鬼们则娇艳欲滴。 那是他们的精气神…… 见状,我不由得摇摇头。 又是几个倒霉蛋…… 第404章 这个幸运顾客我当定了! 路过几个包厢,里面场面都差不多,普通人只看到奢靡,我看到的却是要命。 这些客人的气数精气,都在被鬼怪们源源不断地吸走。 叫的服务越大、越豪华,他们要付出的精气也就越多。 正观察间,我们自己的包厢也到了。 “请进。” “白姐”和依依她们把我们请进了一个空包厢。 刚躺下不久,老潘点的茶也上来了。 来送茶的也是个女鬼,托着个托盘,盘着头发,穿一身紧身的红色旗袍,训练有素的样子。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纤细柔软的水蛇腰,走路的时候一扭一扭的,让人不自觉视线就黏上去了。 可我很清楚,这就是条美女蛇,要吃人的! “我是小恋,贵客请用茶。” 红旗袍女鬼报上了花名,然后给我们奉茶。 其实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跟鬼打交道,最怕就是看到一身红衣。 要是在这销魂坊里,红衣厉鬼都只配端茶倒水,那我还真要考虑下转身就走,摇了人再来找场子了。 幸好经过观察,我发现她这一身红衣真就是为了好看,跟道行无关。 我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又落进了肚子里。 在我打量的时候,小恋已经把茶送到了我面前。 这茶倒在杯子里冒着腾腾的热气,但我指肚一碰杯壁,冰凉。 又凑近闻了一下,隐现腥臭。 我立刻就明白了,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 再看我三位室友,他们还煞有介事地在吹着气,显然是被幻觉蒙蔽了。 “客人怎么不用茶,走这么远,润润嗓子也好啊。”见我不沾唇,小恋劝道。 我平静答道:“还不渴,等下再喝。” 说完,我就紧紧盯着她的脸,就见她果然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 看来我没猜错,这销魂坊还算守规矩。 必须是接受了它们的服务,才会被吸走精气。 它们这种“商业模式”,就有点像传说中的“买命钱”了。 旧社会缺吃少穿,想要谋取活人精气的妖魔鬼怪,就经常会把下了咒的衣物、棉絮、银钱扔在人来人往的必经之路上。 有人捡了它们的东西,就相当于同意卖掉自己的命了。 轻则被收走精气,折寿伤身,重则当场暴毙。 因为这种害人的方式接近买卖或者交易,鬼物在获得修为的同时,也能一定程度避开因果业债。 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 哪有做了恶事不受惩罚的? 真要那么好,我也不会在机缘巧合下来到此地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害人的方式,看起来是比较柔和的。 比如,这些禁忌在以前,也算人们口耳相传的常识了。 但往往还是会有走投无路的人,故意去捡“买命钱”。 因为捡了不一定死,就算死了,妻儿至少能有机会活下来。 可要是没有这点“接济”,可能一家人都要饿死冻死。 生活的压力,未必就没有鬼恐怖。 我们眼前的销魂坊也是,它们似乎只是把买命钱这一套“商业逻辑”规模化、现代化了,同样有人趋之若鹜。 其实这点精气我是真不在乎,当钓鱼的饵也没问题。 但我就是不愿意把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都往嘴里塞。 毕竟鬼物属阴,不能近灶火。 它们端上来的吃食,不管看起来多丰盛,最好还是别入口,因为多半是障眼法。 以前农村里就经常传言有走夜路的人遇到鬼娶亲,被邀请赴宴,在宴席上大吃大喝。 结果第二天醒来一看,睡在坟头上,嘴里吃的是泥土虫子。 虽然毒不死人,但恶心呀,我可不想成为这种故事里的倒霉蛋。 “白姐,给我兄弟们介绍下你们这里的服务吧!”老潘又像个主人一样开口道。 “好的。” 白姐款款道,“我们销魂坊把顾客当上帝,吃喝玩乐,只要是各位想要的,我们一应俱全,你们想吃什么玩什么,跟身边的小妹讲,我们会为你们提供最细致周到的服务,要是您对她们不满意,也可以开口,随时换人。” 这话一说,依依等几个女鬼,就都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们,仿佛在求我们不要换掉她们,她们一定会好好表现。 正常男人,可没几个能抗拒这种会说话的大眼睛。 这也正常,她们陪客人的机会,就意味着可以赚取精气,自然谁也不愿意被换下去。 曾几何时,鬼也开始为五斗米折腰了。 “哈哈,放心,我对你很满意,不会换了你的。” 我强忍恶心,拍了拍怀里依依的翘臀,别说,这玩意儿臭归臭,手感还真不错,软糯Q弹,怪不得老潘流连忘返。 小易和老吴也给自己的女鬼吃下定心丸,至于白姐,看起来跟老潘是老相识了,就更不用担心了。 “除此之外,特殊服务我们这里也是有的。” 白姐继续道,“不过我们这里跟外面站街的还是不一样,我们的妹子也不是什么客都接,要么是两情相悦,要么就是参与我们的活动,抽取幸运顾客,奖励与坊中头牌免费共度良宵的资格。”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落落大方,脸上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就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不过想想也是,鬼生的意义就是去码头搞点薯……呸呸,去活人身上搞点精气,哪有什么礼义廉耻,遵纪守法? 倒是她们这个玩法,有点古代青楼又当又立那味儿了,又像饥饿营销。 我猜,所谓的头牌,只怕就是真正道行高深的上位恶鬼,甚至可能是组建这个会所的幕后黑手。 我故意对依依笑道:“你们已经这么好看了,头牌想想都是绝色美女啊。” 她露出羡慕之色,“那我们可没法比,不过,幸运顾客也不是那么容易抽中的,小哥哥你要是不嫌弃我蒲柳之姿,我也是愿意的。” “不是要两情相悦吗?” “可我就是对你一见钟情啊!”她打蛇随棍上,黏了上来,撒娇道。 但我对送上门的艳遇不为所动,“再看吧!说不定我能当这个幸运顾客呢?” 我可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来当一个普通的亡灵骑士吗? 说什么幸运顾客,不就是选精气浑厚的给大佬上菜吗? 这楼里一群酒色之徒,谁的精气质量能比得上我? 既然想要顺藤摸瓜,这个幸运顾客我当定了! 第405章 不一样的炮 “那几位客人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先给各位洗个脚吧!” 白姐讲解完以后,就准备给我们“服务”了。 她们的迫不及待,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真有几分殷勤、热情的感觉了,服务态度五星级。 但我只是看了一眼冰凉污浊的洗脚水,就直接按住了起身的依依。 我多大毛病,才会大冬天拿这玩意洗脚。 “小哥哥,这么急的吗?” 依依错会了我的意思,一双眼睛水汪汪看着我。 我在心里大骂“晦气”,面上却还得故意装出烂赌鬼的表情,问道:“你们这里有打牌或者桌游的吗?” 老潘他们三人立刻抱怨起来,“不是吧?你跑这么远就为了打牌跟玩桌游啊?”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要是不想打,就在这里洗脚,我去玩两把。”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我想拿下今天的“幸运顾客”,还得展示下实力。 不验资,它们怎么晓得老子牛逼? 不就是输点精气出去吗?打炮哪有放炮快? 我也不怕输太多精气被它们怀疑我道士的身份。 毕竟凡人中也有天生精气出众的。 比如我这半神血脉,即使不修炼,精气天生也是普通人的几十上百倍。 她们最多觉得自己运气好,碰上了一个天赋异禀的肥羊,倒不至于想太多。 “有吗?”我向白姐追问道。 “有,当然有!” 白姐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能快速进账,她高兴还来不及,连忙道, “一楼就有棋牌室,您可以选择跟其他顾客拼桌,或者我们的服务员陪你玩,一把赌注也不大,你要是赢了,还能把钱拿走,我们这里都认的。” “那敢情好。” 我笑眯眯道,“那你们多找几个漂亮妹子来陪我玩,就桌游吧,打牌输赢还是慢了点。” 这话一说,在场几个女鬼纷纷舔起了嘴唇,看我眼神都不对劲了,像是看肥羊,又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客人,我……”白姐看起来像是想要抢客了。 但依依马上先开口道:“白姐,你招呼其他客人吧,这位小哥哥我来安排,毕竟本来就是我负责陪他。” 白姐和老吴他们的女鬼听了,眼中都快喷火了,嫉妒得都快现原形了。 在她们眼中,这泼天的富贵,怎么就砸依依这小妮子头上了? 只有我不动声色看她们暗流汹涌,心中暗笑,是福是祸还真不一定呢! 不过反正最后我要把她们一锅端的,谁先赚点差别不大,最多高兴半个晚上。 几个女鬼咬牙切齿地对峙,最后,应该还是销魂坊的规矩压下了它们心中的贪欲,白姐几女,只能眼睁睁看着依依把我带走。 别说,这帮鬼做事还蛮讲究,听说我要跟她们的“工作鬼员”赌,她直接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宽大的包厢,说道:“哥,您稍等,我给您再上一壶我们这里最好的茶,然后就去叫人。” 我实在懒得在她们那不晓得什么秽物泡的茶上浪费时间,摆手道:“茶酒免了,直接喊人来吧,我急。” “好嘞。” 她闻言喜上眉梢,美滋滋就出去了。 短短片刻后, 门再次打开,一群卖相年轻漂亮的女鬼飘一样鱼贯而入,有穿旗袍的御姐,也有穿JK的少萝,五花八门,XP还照顾得挺全。 我抬眼一扫,发现连依依自己,她一共给我叫来了九个鬼。 个个皮相出众,属于放在商K一个钟千八百块,点陪玩都要五二零起价的那种极品。 但在她们这里,一分钱不要,纯陪玩。 赢了才算她们自己的,虽然我知道她们看重的不是钱,是我的精气,但这服务还是挺满意的。 嗯,就是臭了点。 而且她们的眼神我也很不喜欢。 妹的喊你们来是陪哥玩的,一个个搞得好像聚餐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因为要输掉大量精气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我不想折磨自己,索性就闭了天眼。 那股尸臭之气自然也闻不到了,干脆来者不拒,拉着她们专心玩起桌游来。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只要不看穿她们的本相,莺莺燕燕,还是挺养眼的。 怪不得那么多人在这里醉生梦死,这些女鬼是真有点东西。 为了赚我们客人的精气,情商那是真高,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要不是知道外面还有不少人在生死线上挣扎,我真想跟她们多玩两把。 可惜啊,良宵苦短,我还得做正事,随便享受了几把,就开始故意输给她们了。 每一把我输了游戏,周围的女鬼,就会微微张开樱桃小嘴,对着我吸气。 看似在笑,但我却能看到淡淡的白气,被她们丝丝缕缕地吸入口鼻之中。 她们的面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每当这时,我都能感到一丝轻微的精气流失出去,就是被她们吸走了。 不愧是商业化的恶鬼,连作祟都这么隐蔽,不过仅凭这个,就想曲线避开罪孽,还是想多了。 又玩了没几把,她们就都发现我的异常之处。 要是普通人被一群人围着这么吸阳气,只怕早就疲惫不堪了。 但我依旧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呼喊她们玩闹时,中气更足了。 一群女鬼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露出捡到宝的喜色,更加殷勤地给我捏手捶腿。 依依告了句罪,就暂时出去了,没一会儿又去而复返,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好像就是去上了个洗手间。 但我猜她应该是跟销魂坊的上层,通报来了我这只肥羊的事。 不出意外,今天这个幸运观众的名额,应该是非我莫属了。 果然,这么玩到快十二点,她忽然挽住我的手,在我耳边很温柔地邀请道:“恭喜哥,你已经被选中成为我们今天的幸运顾客了,洛姐姐已经在她的闺房等您了,您是再玩会儿,还是现在就跟我走?” 我有心见识一下她们这里的高层,闻言故作惊喜,把桌游道具一推,道:“还有这好事?那还玩个鬼,走,带我去!” 其他鬼闻言都露出了遗憾之色,但明显忌惮这个洛姐姐,敢怒不敢言。 我跟着依依直上三楼,最后在一间装潢更加典雅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但我却很清楚,这楼只怕早已荒废了,我们看到的装修,其实都是那片区域的鬼制造的幻觉。 从眼前装潢的精致程度看,这屋里的女鬼“洛姐姐”,只怕还是个积年老鬼了,道行不浅啊。 我心中暗暗警惕,做好了准备后,才示意依依可以敲门了。 第406章 花魁,翻脸 我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已经探出灵觉去感知门后的情况。 一个道行约莫在厉鬼上下的气息,浮现在我的感知里。 我松了口气,伸手去推门。 还好,能打。 这时,我身后又传来吸气的声音。 我回头一瞥,只见依依又对我做出了吸气的动作,满脸陶醉之色。 她应该是认定我肯定会被屋里的女鬼“吃掉”,所以抱着能吸一口是一口的想法,打算最后再混个水饱。 见我回头,她表情有点尴尬,但马上飙起了演技,可怜兮兮道:“跟哥哥实在投缘,所以想多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拎着脖子,一个大嘴巴子就抽了上去。 啪! 依依苍白的脸颊,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肿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震惊得都忘了把被打出来的原形鬼相收回去。 她像是不敢相信,我这个和和气气了一晚上的客人,竟然会在头牌门前对她动粗。 男人么,难道不该在女人面前表现自己文质彬彬的一面吗? 但对我来说,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货臭了我一晚上了,我也忍了她一晚上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正主,我还让你吸?我精气不要钱的吗? “你再敢对我做出吸气的动作,我弄死你!” 我面无表情地威胁道。 “吱呀”一声,我身后的房门无风自动,竟是蓦地打开来,一个清雅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小哥哥别生气,依依她才干这行没多久,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也没什么。” 我丢下依依,面无表情地踏进屋里,说道,“就是她让我看着挺恶心的,希望你别给我这个印象,否则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又是“吱呀”一声,门自动在我身后关上,屋里形成了一个封闭的气场。 但我就像没察觉到诡异之处般,朝着屋里看去。 这间房屋的陈设,与小楼的整体风格保持一致,古色古香。 屋子正中的圆桌旁,坐着一道倩影。 我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好站起身,把整个诱人的身段,暴露在我视野里。 她是一个容貌气质俱佳的少妇,浑身洋溢着水蜜桃一样的气息。 就穿了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色连衣裙,甚至都不紧身,但在她活动的时候,还是会显示出傲人的曲线。 姿色到了她这种程度,比什么大明星都不差,已经不需要刻意化上仿古的妆造,也能拥有惊心动魄的魅力。 “那小哥哥觉得我怎么样?还满意吗?” 我看过去的时候,她对我嫣然一笑,一股迷惑人心的魅力扑面而来,让我都陷入了短暂的迷失。 不过下一秒,我识海中残留的羽化定影响就发动了,直接驱散了她那魔法般的魅力。 “媚术?” 我走到她对面,隔着一张圆桌坐了下来,冷笑道, “还不错,至少你身上那股臭味,收敛得比外面那个好,我很满意,不然我真是话都不想跟你多说一句。可惜,哪怕只是论皮囊,我也见过比你更漂亮的。” 我这话还真不是吹嘘,即使纯论五官,我师姐也比眼前的女鬼强。 气质就更别提了,一个是九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一个是红尘淤泥里打滚的风尘味,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用她跟我师姐比,我都觉得玷污了我师姐。 自从见过我师姐真容,我都不止一次怀疑我师父那老菜帮子的模样,怎生得出我师姐那么漂亮的闺女? 难道全随了我素未谋面的师娘,他贡献的全是隐性基因不成? “小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花魁女鬼还能保持着淡定,但已经意识到我来者不善,蹙眉问道, “我们可是合法生意,您要是来寻欢作乐,我们欢迎,但要是砸场子,我们也不是没有后台的。” “后台?” 我哈哈一笑,道,“你自己就是这销魂坊最大的后台吧?怎么?难道你们还有更恶的厉鬼没露面?” 这话一说,花魁女鬼彻底不演了。 她猛地挺直了腰杆,整个人立地半尺,漂浮起来。 “轰”的一声,恐怖的阴气化为风暴,直接席卷了整个房间。 她在我面前露出了青面獠牙的鬼像,一头长发像章鱼的触须一样飞舞,一身白色衣裙迅速被蔓延的血迹染红,恶狠狠道:“看来你真是来砸场子的了?” “啊!” “怎么回事!怎么停电了!” “这是什么,我吃了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鬼啊!” …… 屋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我斜眼瞧了瞧,只见在花魁女鬼爆发气势的瞬间,外面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所有障眼法也同时破除。 我打量了一下我们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发现已经恢复了废弃的样貌。 屋里除了一些落满灰尘的破旧家具,再也不复之前的精致典雅。 其他客人应该也是遭遇了相同的遭遇。 只不过他们比我更惨,可能喝茶的发现自己壶里是屎尿,打麻将的发现同桌是纸人,连温存都会发现自己怀抱的美人变成了散发臭气的女尸,受到的惊吓可想而知。 尤其是最后一个,我怀疑他们这辈子以后都未必支棱得起来。 不过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臭小子,老娘是真心打算跟你共度良宵的,你竟敢坏老娘生意,你晓得我们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多难吗?” 花魁女鬼悬浮在半空,直勾勾地俯视我,面色阴沉恐怖,咬牙切齿道。 “拉倒吧你!” 我半点不惯着,破口大骂道,“你身上那股滂臭的死尸味,我隔着十万八千里都闻到了,别特么说跟你睡了,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闻言长发怒张:“小子,你真的激怒我了,不管你是哪个的徒弟,敢这样跟老娘讲话,你都死定了!” 我冷笑着针锋相对道:“对付你,我还不需要搬出师门,受死吧!” 我们在对峙,我跟她都摸不清对方的底细,还有所顾忌,没有第一时间开战。 但下一刻,混战就爆发了,打破僵局的却不是我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门外的女鬼! 第407章 接二连三 “砰”的一声,房门直接被撞开。 “洛姐,你没事吧!” 含糊不清的嗓音中,一具浮肿的女尸迈着蹒跚的步伐冲了进来。 只从身上脏兮兮的衣裙,我勉强能看出这个半腐烂的家伙,就是陪了我一晚上的依依。 一想到抱着这么个玩意小半夜,我差点胃里的酸水都呕出来。 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连飞在半空的花魁女鬼都不顾了,直接朝她扑了上去。 “孽障,我要打得你魂飞魄散!” 为了这段黑历史不传出去,这鬼娘们必须死! “咯咯咯,之前抱着我的时候不摸得挺爽么?怎么?现在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女鬼依依感知到我的怒火,不由发出恶意的调笑。 我被戳中痛处,气得嗷嗷叫:“混蛋,老子几时脱裤子了,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恼羞成怒之下,我连打出去的道法威力都凭空提升了两三成。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一只羽毛绚烂的火鸟飞出,直接把女鬼依依炸成了烤肉,焦香四溢。 不过我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法术威力暴增,不仅跟心态有关,更跟随身携带的符石有关。 它挂在我脖子上微微发热,提醒我它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冥冥中,我仿佛还感知到附近有另一块同类,在与它产生共鸣,一阵阵发热! 我抬手,隔着衣服摸了它一下,随即猛地扭头看向离我不远处愈发愤怒的花魁女鬼! “呼哧!” 这一刻,我的呼吸猛地变得粗重起来。 在她身上,还存在着另一块阵眼符石! 尽管也觉得阵眼符石出现的频率有点过高了,我没见过它之前,一块都没出现过,现在知晓了它的作用,马上接二连三出现,实在有些蹊跷。 但刨根问底都是得手之后的事了。 至少现在,我只需要知道它对我妈有用,并且眼前的女鬼身上就有一块,就够了! “喂,我打算向你借点东西。” 我死死盯着花魁女鬼,激动地开口道。 “你想借什么?” 女鬼虎视眈眈地盯着我,警惕问道,“总不会是我的项上人头吧?” “你小说跟电视剧看多了吧?” 我望着她,无语道,“你一个灵体,我把你头摘了,直接就爆了,我要它有什么用?” “倒也是。” 女鬼愣了一下,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恶狠狠道,“小子,你以为就我们现在的关系,我可能借你任何东西吗?” “不借也没关系,主要是我一个修道之人,强抢讲出去不太好听。” 我理直气壮道,“不过反正是要替天行道的,我搜集一点战利品也天经地义,你既然不肯体面,我就帮你体面,得罪了!” “混账!” 女鬼闻言,被我的嚣张震撼了,瞬间怒不可遏。 她尖叫一声,双臂前伸,利爪如钩,就像一只苍鹰般朝我扑击下来! 我正在气头上,我能怕她吗? 我二话不说,直接双手结了个大金刚轮印,高声怒喝着“兵”字真言,浑身气血沸腾,硬碰硬地就莽了上去。 嘭! 双方气场碰撞,像凭空打了一声炸雷,狂风四溢,吹得屋里家具翻倒乱滚。 刚刚爬起来的依依更是直接被吹飞了出去,肿胀碳化的身躯像一颗落石,“卡拉拉”砸断了外面腐朽的木楼梯。 花魁女鬼在这次对撞中明显处于下风,被我推得像只人形大蝙蝠一样倒飞出去,挂在房梁上,森然道:“没想到你这小道士还真有几分道行,老娘小瞧你了!” 她现在才意识到我不好惹,收起轻视之心,但我心里却稳了。 看道行这种事,向来是看下不看上的。 她刚刚没察觉到我的威胁,就证明她实力明显逊色我一筹,那就别怪我恃强凌弱了! “罗里吧嗦的,要打就打,戏哪儿那么多!” 心里有了底,我就转守为攻,主动扑了上去。 花魁女鬼没办法,只能继续跟我见招拆招。 又交手了几个回合,我猛地看准她一个明显的破绽,突然袭击,扔出了目前手中威力最强的一张符咒。 “都天雷神,三界之尊。威动上帝,诛斩凶群……五雷猛吏,霹雳风奔。魔王束首,鬼妖刑身……急急如律令!” 噼啪! 明亮的电光,在斗室中一闪而逝,驱散了一瞬间的黑暗。 这是一张雷符。 雷霆刚猛,本就是妖鬼的克星。 女鬼猝不及防下挨了我一记雷击,被电得一头长发都竖了起来,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破了破败的木制窗棂,如同折翼的飞鸟,朝着楼下跌去。 我得理不饶人,也跟着纵身跃出,凌空一脚,把花魁女鬼踢了个倒栽葱。 然后我们双双落进下面干涸的天井之中。 砰! 在障眼法里,这里本该是一片争奇斗艳的荷花池。 可当一切幻象被破除,我们脚下只有因为疏于维护而干涸皲裂的淤泥,以及枯萎的根茎。 那一朵朵鲜花,早已荡然无存。 这个时候,销魂坊里已经乱成一团,到处是原形毕露的恶鬼和慌不择路的客人,我甚至看到不少客人干脆就是光着屁股惊慌失措往外跑。 其中就有我那三位室友。 可在花魁女鬼图穷匕见的那一刻,这栋楼的气场就被封闭了。 不管他们怎么尝试,都像遭到了鬼打墙一样,只能在这个四合院内来回转圈,却找不到出去的门。 而当我和花魁女鬼从天而降弄出动静,围绕着天井一圈,无论是人是鬼,动作都冻结了,只有眼珠旋转,下意识都看了过来。 “洛姐!” 当看到被我踩在尘埃里的花魁女鬼,所有鬼怪都疯狂了,它们纷纷露出自己的獠牙,朝我扑了过来。 可惜的是,这种人与鬼的斗法,只看最高战力,人数的影响只能说聊胜于无。 当它们中最强的花魁女鬼都已经被我踩在脚下,凭它们这些残党,翻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皇天敕令,巽户行风。鬼着形灭,神着消踪。与吾战鬼,姓名速通……” 第408章 谈崩 “急急如律令!” 我手一挥,只是一道简单颤鬼咒,化作阳和之风吹出。 所有冲到我附近的恶鬼,就都像被电击了一样,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现在厉鬼以下,对我已经不能构成什么威胁了。 “想多活一下,就让你这些同伙老实点。”我轻轻踢了踢脚下暂时动弹不得的花魁女鬼,道。 她半张脸都被刚刚的雷符电光烧焦,一点看不出不久前的风华绝代。 面对我的威胁,也是气得咬牙切齿。 奈何技不如人,最后还是只能忍气吞声,道:“你们……都别动!” “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吧!” 花魁女鬼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森然道, “别打着什么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幌子,我们虽然是鬼,但踏踏实实开门做生意,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没理由打上门来。” “得了,别搞得这么委屈,好像我是个大反派一样。” 我闻言冷笑道, “害人就是害人,渔夫钓上一条鱼,不管是生吃还是做熟了吃,都算杀生。你怎么会觉得进餐的方式,决定了你们所做事情的性质不同? 我一开始真就是冲着无偿降伏你们来的,不过在这一过程中,我发现了一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那收取战利品,也很合理吧?” 我刚说完,一个气冲冲的尖叫就从旁边阴影里响起: “张口就来!我们明明一直奉行公平交易,他们付出精气,我们提供快乐,有什么问题!直到现在,我们甚至都没直接对这些人下手,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一团蠕动的黑炭,从旁边的楼道里挤出来,蛄蛹着上前,护在花魁女鬼面前。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位是今晚的老熟人依依。 她伤了确实有点重,面目全非,九凤破秽符的威力,可不是那么好抵挡的。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花魁女鬼面前。 这份忠心,我能给满分。 可惜就像之前说的,她们这副楚楚可怜的扮相,倒搞得我像个反派一样,让我很不爽。 这世上之事,不能谁弱谁有理啊! “你看看他们,像自愿交易的样子吗?” 我抬手指向那些应该是新客的人,痛心疾首道, “就算按交易算,你们用垃圾和秽物以次充好,这种行为,传出去反诈APP都得重点标注,怎么你们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因为我发难突然,逼得花魁女鬼不得不临时撤掉了障眼法。 这就导致很多第一次来寻欢作乐的客人,突然看到这个温柔乡的真面目,都被吓得不轻。 我三个室友里,老吴和小易两人中毒不深,此时眼中只有深深的惊骇,嘴边还挂着秽物,应该刚呕吐过。 他们终于看到我的身影,瞬间像吃到了定心丸,不顾一切往我这边冲,仿佛只有在我身边才能找到安全感。 他们虽然都清楚我的道士身份,但人与人交往,新鲜感都是暂时的。 过去这么久,我在他们眼里,其实早就恢复了普通朋友的身份。 毕竟道士也确实只是世间万千职业的一种,只是神秘一点罢了。 直到今天,当他们再次陷入恐怖之中,我的存在,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救命稻草了! “阿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吴和小易惊慌失措,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地上和暗影里一个个青面獠牙的身影,问道,“它们难道都是……” “宾果!” 我打了个响指,对他们调侃道,“恭喜你们,荣获宁采臣体验卡一张,这可是终身难忘的经验啊!” 我这个回答,让两人、甚至其他新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们脸色苍白,绝望道:“恭喜就免了吧!我宁可没体验过,简直是噩梦!” 不过,他们的回答,也只能代表一部分人的心声。 那些中毒已深的老顾客,比如老潘,就还拦在我们和鬼怪之间,满脸气愤,眼神凶狠,好像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放开洛小姐!” “你怎么打女人!女鬼也不行!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我们就是自愿的!” “多管闲事!” …… 人群中,竟还不乏怜香惜玉的奇行种。 他们跑到熟悉的女鬼面前,嘘寒问暖: “没事吧?就算你是鬼,我也不介意的。” “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 我都被他们执迷不悟的样子,搞得有点恼火了。 你们把人家当心肝宝贝,人家只想拿你们的心肝当外卖。 贱不贱呐! 要不是考虑到他们也是迷失了心智,我真的都懒得管了。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个人命运呗! 可惜,我是道士,见死不救不符合我的行事准则。 我也懒得跟这帮米虫上脑失了智的蠢货多说,直接亮出符咒,就要先诛首恶。 花魁女鬼感受到我真实不虚的杀意,连忙抬手阻止道:“慢着,慢着,我还请你……呃,反正你想借什么,都可以商量啊,有话好说!” “这会儿晓得改口了,果然是贱皮子,不打不知道服软!” 我扯出自己脖子上的符石,给她看了一眼,道, “我要你身上跟它差不多的一块石头,别说你没有,我已经感知到它的存在了,你现在否认,我会觉得你把我当傻子哄,我会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 花魁女鬼一开始应该是真打算忽悠我,但被我打断施法,瞬间陷入沉默,垂着头,像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但就在我等的快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听见她森然道:“我在等技能读条,你在等什么?” “哈?” 我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一股比之前庞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鬼气,突然从她身上猛地爆发出来! 轰! 强烈的阴气化为寒风,只是一刹那,整个小楼之内,全部被一层银白的冰霜覆盖。 花魁女鬼就站在一片银装素裹的中心,气焰滔天,宛如降世的鬼神! 坏了!谈崩了! 我心中一惊,旋即苦笑,明明前一刻还好好,都快服软了,怎么突然就炸了? 看来符石对她的重要性,还在我预测之上啊! 第409章 狂化符石,黄莲圣母 花魁女鬼突然爆发,是我始料未及的。 明明我已经全面压制她了啊! 我还没来得及平复心中的惊骇,就听她继续说道: “小的们,这臭道士竟连老娘的命根子都想夺走,我也不忍了。 你们也不用压抑自己了,想吃就吃个痛快! 既然我们委曲求全也换不来安稳的生活,那就彻底释放天性吧!” “你敢!”我听出她的杀意,连忙怒喝道。 “乌拉!” 听她这么说,楼里的鬼魅们都沸腾起来,纷纷磨牙吮血,朝着身边的普通人露出了獠牙! 霎时间,附近阴风大作,百鬼夜行。 直到这一刻,老潘他们这些迷恋鬼魅美色的家伙,才终于醒悟,眼前的不是什么柔弱小白兔,而是要命的蛇蝎! “啊,不要,你们别过来啊!” “救命啊!” “我知道错了,救救我!” 瞬间,三层小楼里,惨叫惊呼响成一团。 “你们不是知道错了,你们是知道怕死了!” “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电,后有风云。千邪万秽,逐气而清。急急如律令!” 我嫌恶地吐槽了一句,但道士的职业道德,还是让我快速施法,召来六丁六甲,暂时从鬼怪们的血盆大口下,护住了他们的性命。 然后我才沉下脸看向花魁女鬼,问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交出符石,并且承诺皈依道门赎罪,以后再不害人,我还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 “考虑个屁!” 女鬼却是双眼猩红,恶狠狠地盯着我,咒骂道,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牛鼻子,坏了老娘的买卖就算了,竟然还敢打黄莲圣母她老人家指定要的东西,你完了!你死定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的师门也保不住你!” 黄莲圣母? 我听得又是一愣。 名号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又是何许人也? 不过,扑面而来的凶猛鬼气,很快打断了我的思考。 现在已经不是琢磨花魁女鬼后台的时候,被打入了第二形态的她,就已经给我很大的威胁! 看着满脸凶神恶煞表情的对手,我的警惕心也已经提到最高。 拥有符石的恶鬼,我已经碰到过不止一次。 无论是废弃工厂里的无限鬼气恶鬼,还是前阵子在湘水江边干掉的破限水鬼,在符石的加持下,都各有拿手绝活,对付起来棘手之极。 跟它们那种精英怪比,之前的女鬼就差太远了。 至少它各项指标都还在厉鬼正常范围之内,甚至可以说是偏弱的,也完全看不出符石对她的强化,这就不正常了! 两块符石之间的感应做不得假,我确定另一块符石就在她身上。 但却不见她使用,这只能说明,后者被她有意识当成底牌藏了起来,又或者使用要付出的代价比较大。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这颗新符石的能力,一定非常危险。 眼下,她已经快被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了,我万万不能放松警惕,否则阴沟里翻船就划不来了! “杀!杀!杀了你!” 在海量鬼气的冲击下,暴走的花魁女鬼已经快失去理智了。 但她身上的鬼气,竟还在节节攀升。 感知着她突然暴增的鬼气,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确实,藏拙的鬼我不是没见过,但顶多藏一半的实力就了不得了。 可她现在身上的鬼气是个什么情况,暴增的幅度不是一倍两倍,而是几倍,几十倍,而且还在攀升,好像没有尽头! 没见过这么藏拙的! 这已经不是扮猪吃老虎,这是扮鼠吃恐龙啊! 你早说你有这法力,干什么不好,跑来这里做鸡?你怕不是有病哦? 不过经过观察,我也算明白,为什么她之前不愿意开启符石的能力了。 这块符石的能力,赫然是类似狂化暴走的主动技能。 强不强?强! 之前被我一路压着打的女鬼,现在气势上已经稳稳反压过我一头。 但这份实力怎么来的? 不好意思,智商换的! 这女鬼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从她还愿意进行买命钱的商业化改造就能看出,这位其实也是一个偏安一隅的性子。 这种性格的鬼,要不是被我逼急了,怕是绝不愿意用智力换取力量的。 怪不得呢! 面对暴走的花魁女鬼,我毫不犹豫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叫家长! “孽镜孽镜,万恶注名。吾授汝权,召汝显形。” 我掐了个手诀,飞快念咒道。 自从上次在地下城祖师爷赋予了我召请孽镜台虚影的权限后,现在我已经能够不惊动他老人家,直接把孽镜召出来帮忙了。 “你们不是坚持觉得自己无罪吗?那好就让地府孽镜来判定吧!” 我冲着怒发冲冠的花魁女鬼喝道,“它要是判定你们没有作恶,我不但分币不要,还早晚香火供奉赔罪!敢跟我赌一把吗?” “我怕你不成!”女鬼看起来是真觉得自己没做错,竟然还理直气壮地厉啸道。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手诀一变,孽镜台镜面翻转,光芒一闪,一道明晃晃的镜光,就落在了她身上,将其完全笼罩在内。 “如果你真的纯白无瑕,镜面上不会有任何画面,只要上面呈现出来的,都是你的罪孽恶业,要遭报应的!”我“好心”地介绍道。 “哼,不需要你多嘴!” 这时候,花魁女鬼还理直气壮。 但马上,她就硬气不起来了。 因为孽镜的镜面上,已经开始浮现出画面! “怎么可能!” 她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喝道,“假的,都是假的,你休想用障眼法蒙我!” “是不是蒙你,尽管看下去就晓得了!” 镜面上,出现了她和一个男人的身影,男人含情脉脉看着她,捧着她的脸颊,深深吻了下去…… 但就在我们都以为接下来要出现限制级画面的时候,一缕蒸腾的白气,突然被从他俩交接的唇舌吸了出来,被花魁女鬼吞了下去。 而这个年轻男人白眼一翻,根本没有撑到二垒的阶段,就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花魁女鬼冲着镜子画面外吩咐道:“找个房间安置他,他尝到了甜头,下次还会来的……” 第410章 业火焚邪 孽镜之上,如走马观花,把花魁女鬼的罪行都呈现出来。 一段限制级的表演后,又出现那男人独自行走的画面。 不过这应该是他光顾了销魂坊几次之后,人已经面黄肌瘦,形销骨立,虚弱得脱了相了。 但他依旧像个瘾君子一样,眼中是满满的欲望,咬着牙往某个方向走去。 最后,他没有抵达目的地,倒在了半路上。 从他最后死去的地方往前看,隐隐露出一栋小楼的门楣,正是“销魂坊”…… “不,他是自己死掉的,怎么能算在我账上!”女鬼尖叫着辩驳道。 但没人搭理她的强词夺理,你吸走人的阳气,现在人死了,你说跟你没关系?你猜孽镜接不接受这个结论? 这就像你给人下毒,他出了你的门才死,你在法庭上难道要说他没死在你家里,你就不算凶手? 简直胡搅蛮缠! 镜面上,又开始浮现新的画面,都是她在吸食各色男人的精气…… 她手上每多一条人命,孽镜台周围的花纹就变红一点,像是一座行将爆发的火山,在酝酿着自己的怒火。 花魁女鬼显然也感知到了这愈演愈烈的力量,不服气地尖叫道:“不!他们都是自愿的,我没罪!” 她应该是被狂化符石的力量冲昏头脑了,话音未落,竟像被揭破秘密想要灭口般,歇斯底里地朝孽镜出手! 轰隆! 鬼气爆发,化作惊天长虹,轰向孽镜。 我看得都呆了,胆子这么大的吗?居然直接砸地府神器,就算我召来的只是一轮虚影,那也代表着地府的颜面啊! 你这么勇敢,你家里人知道吗? 轰! 恐怖的阴煞之气震荡,让我都感觉有点压力。 但孽镜高悬半空,就像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影,完好无损,还在那里继续播放着画面。 反倒是花魁女鬼自己,像因为冒犯地府神器,遭到了惩罚。 镜光一闪,她发出“啊”地一声哀号,扑倒在地,也不知受到了什么伤害。 反正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气息紊乱,披头散发,血流满面。 “洛姐!” 销魂坊的恶鬼们见中流砥柱倒下,无不大惊失色,嘶吼着呼喊起了花魁女鬼的名字。 那些被吓破胆的客人,在见到这一幕后,也像看到了救星,纷纷朝我高声求救起来。 “闭嘴吧!” 我一视同仁地朝他们喝道。 我现在可没精力搭理这些拎不清的家伙,我还得维持孽镜的运转。 召请孽镜的法术,其实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自然是映照目标的罪恶。 那一幕幕被判定为罪孽的画面,虽然已经把因为狂化而变得无比冲动的花魁女鬼心防给击溃,但她灵体本身受到的伤害却并不严重,这就要看接下来的第二阶段了。 孽镜又称“业镜”,能以映照出来的罪恶为薪柴,彻底引燃来自于地狱深处的红莲业火! “业火焚邪!” 我大喝一声,一朵鲜红如血的火苗,隐隐显化出莲花的形状,就朝状若疯癫的女鬼当头落下! “洛姐!”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保护洛姐!” “你们以为她要是被小道士收了,我们能落得好吗?” 依依的尖叫,唤醒了周围的恶鬼们,它们纷纷低吼着,加入了战团。 “打破那面破镜子!” “你疯了!洛姐刚刚的下场你没看到?她都办不到的事,你还去做?你头比她还铁?” “挡住那团火!” “保护洛姐,给她恢复的时间!” …… 这群恶鬼就是纯粹的乌合之众,十个鬼起码有九种想法,短时间内根本形不成有效统一的指挥。 而长期习惯用买命钱赚轻松的精气修炼,则让它们的实战经验更是一塌糊涂。 虽然冲上来帮忙了,但各行其是,乱成一团,我都没眼看。 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花魁女鬼启动的符石狂化效果,似乎是个群体BUFF,竟然也能辐射到它们身上。 虽然提升的幅度远不如她这个正主,但数量一上去,众多鬼祟纷纷撕掉伪装,发出怒吼,露出恶形恶状的真身,倒真有几分压迫感。 我在它们身上,居然感受到了正常情况下,只有厉鬼才会产生的戾气。 但却没有厉鬼那种恨天恨地的怨毒情绪。 符石竟把它们催熟成了一群量产的“白板”厉鬼! “有点意思!” 我对符石的力量越来越好奇了。 这玩意给人感觉就像是为了打破常识而诞生的。 我至今见识过的三块符石,每一块都不是那么玄学。 这让我对雕琢它们,建立三湘风水大阵的前辈先贤充满了敬佩。 到底要怎样的道行,才能炮制出这种违背常理的造物? 当然,眼下当务之急还不是怀古,而是赶紧把这些负隅顽抗的恶鬼们镇压下去。 花魁女鬼之前提到的“黄莲圣母”,总给我一种会节外生枝的不祥预感。 以我现在的道行,但凡出现这种预感,基本都会实现,我能做的努力,就是在它成为现实以前抢时间,尽快结束战斗。 只要尘埃落定,不管这位“黄莲圣母”是什么人,我至少都能腾出手专心对付她,不至于腹背受敌不是? “红莲汝吸铁,南方赤凤血。一吸入符中,神愁鬼脑裂。真人南方来,龙虎交牙吼。阳光烧阴鬼,鬼神何处走。真光起太阳,地火起离方。雷火艮上发,烧灭诸不祥。急急如律令。” 我咬破手指,虚空画符,一道火符咒加持在那朵烛火般的红莲业火上,使其又凭空炽盛了三分。 轰! 火光熊熊,炙热的气场爆发开来,笼罩在花魁女鬼身上,瞬间灼烧得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冲天而起的赤红火焰,直接把她整个灵体都点燃成了一根人形的火炬! “啊!红莲业火!是红莲业火!” 小楼中的邪祟,有见识不俗的老鬼,已经喊出了我召唤出的赤焰名号。 “红莲业火!” “嘶!” 虽然鬼魅不用呼吸,但听到这来自地狱深处的噩梦,不少恶鬼还是第一时间倒吸凉气,发出惊恐的呼喊。 第411章 凭一口气,点一盏灯 患难见真情的道理,并不只有活人间通行,鬼祟亦是同理。 当需要它们直面红莲业火这种克星时,销魂坊剩下的恶鬼,就迅速分化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其中约莫三分之二的鬼物连连后退。 有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往小楼外逃去。 我估计它们就是跟着花魁女鬼混吃混喝的,现在见势不妙,自然不愿意跟她一起同生共死。 但剩下一小部分,却貌似是花魁女鬼的心腹。 它们以女鬼依依为首,被花魁女鬼分享了更多符箓狂化的力量,拥有更强的法力。 但这时也在符石影响下,纷纷失去理智,怒吼着,张牙舞爪地朝我扑了过来! “杀了那个臭道士!” 这倒不是它们觉得我是软柿子,而是花魁女鬼用最后理智下达的命令。 只要干掉了我这个主持咒法之人,这烧得她们生不如死的红莲业火就不攻自破! 嗯,还不算蠢到家。 我变化手诀,控制着半空中孽镜的虚影扩大镜光笼罩的范围,把这些悍不畏死的炮灰鬼也一并照了进去。 镜面上,开始映照出更多的罪恶,漫天血红火星落下,一碰到这些恶鬼,就把它们也像浇了汽油一样点燃。 不过符石的力量,还超出我的预料。 狂化之后的鬼气,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让它们虽然被烧得嗷嗷怪叫,但还是能顶着一身火苗,继续朝我发动攻击。 最先冲到我面前的,还是女鬼依依。 不过这个今晚饱受挫折的女鬼,已经完全丧失了人形,再也不复之前可爱少女的模样。 此刻的她,浑身散发强烈戾气,五官狰狞得几乎变了形,稍微一动,身上被点燃的碳粉就化作火星飞溅。 唯有一双化为猩红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怨恨。 “相见也算有缘,我再送你一程。”我叹了口气,道。 但她的神智缺失得比花魁女鬼更快,对我的调侃已经没反应了,“嗷”一嗓子,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扑了上来。 她那张熏了我一晚上的樱桃小嘴,此时竟直接裂到了耳根,像蛇一样,上下颚张开巨大的角度,带着恶臭撕咬而来。 “玛德你连口臭也一起狂化了吗?” 我忍不住骂道,手诀一变,头顶镜光流转,直接把它弹飞了出去。 “啊!” 孽镜台前无好人,她自然也遭到了应有的报应。 镜光一照,横飞数米,落地的时候,身上也燃起了熊熊业火。 她在地上不断翻滚惨嚎,凄厉无比,但却始终难以扑灭这罪孽燃成的火焰。 不一会儿,就不动了,彻底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熟人”。 只是,就在我解决她的同时,其他扑上来的恶鬼们,其灵体也纷纷发生了触目惊心的变异。 符石的狂化,似乎不光能摧毁它们的理智,连灵体也在沸腾的鬼气下扭曲。 华丽的衣裳被暴涨的肌肉撑破,如玉的素手生出了铁钩般的利爪,连烈焰红唇都被鲜血和獠牙所取代。 这些恶鬼的外形,似乎成了它们疯狂内心的映射,在非人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啊……死……” 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 眼中仅剩的灵智都在不断消退,宛如一头头嗜血的恶兽,争先恐后地朝我扑来。 面对这疯狂的围攻,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脱身,只能沉住气往孽镜台里灌注法力,维持它的存在,打消耗战。 好在不止它们有宝贝,我手里同样也有一块符石。 在破限能力的加持下,我召唤出来的孽镜台虚影,功能之齐全,几乎堪比真身。 一道道鬼魅的身影被皎月般的镜面摄去,很快就衍化出它们罪孽的审判,红莲业火像血雨般落下。 以花魁女鬼为首的恶鬼们,完全是靠符石狂化之后的鬼气,才在赤红如血的火海中强撑了下来。 不过,就在我以为今晚又要打一场惨烈的拉锯战时,一名恶鬼身上沸腾的鬼气,突然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原本被阻隔在外的红莲业火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瞬间就扑了上去。 这头恶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全身点燃,也步了依依的后尘。 有它开头,接下来其他恶鬼也都遭了殃,时不时就有一头恶鬼身上的鬼气毫无征兆地熄灭,然后被卷入火海,化作了薪柴的一部分。 最后,连为首的花魁女鬼都难逃厄运,一身鬼气后继无力,被业火烧穿了防线,一臂一腿瞬间燃成了灰烬。 普通的伤势,灵体可以通过消耗魂力的方式恢复,顶多形体暗淡虚无一点。 可业火却是地狱里专门针对灵魂的火焰。 被业火烧掉的肢体,根本无法恢复。 她只能趴在地上,用怨毒的目光仰望着我。 “你赢了,但是黄莲圣母不会放过你的!” “不,这不公平!” “圣母娘娘,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不,我们都是听从你的命令做事,救救我们啊!” …… 出乎意料,在被业火烧得魂飞魄散的刺激之下,原本陷入癫狂的恶鬼们,竟又神奇地找回了理智。 “可悲的炮灰!” 见它们死到临头,还把希望寄托于幕后黑手,我忍不住冷哂道。 交手这几个回合,我也算看明白了。 花魁女鬼手里这块符石,其功能仅限于狂化。 也就是促使自身法力沸腾。 能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不属于自己原本层次的输出。 可惜它的用途,仅限于一个发动机,但却不自带燃料。 使用者原本的法力是多少,用了它之后还是多少。 甚至因为过度沸腾,会导致损耗增加。 如此一来,它们的续航能力,自然跌到没眼看的地步。 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块已经移交给我山神老子的“无限阴气”符石。 它要是还在,我甚至宁可用手头这块破限符石去交换。 它跟眼下这块“狂化”符石才是绝配: 一个增加输出功率,一个提供能量供给,怕不是能造就一个“永动法术机关枪”。 一加一的效果绝对远大于二。 “可惜啊,千金难买早知道。” “看来你们也黔驴技穷了,我就大发慈悲,送你们上路吧!” 眼见胜券在握,我也准备收割胜利果实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声阴冷的劝阻,从黑暗的街道尽头传来:“小伙子,且慢动手。” “什么人?!” 我霍地扭头看去,只见长街无人,只有一盏大红灯笼飘飘荡荡而来。 其猩红灯笼照耀之处,竟连业火和孽镜之光都无法阻挡。 虚弱的花魁女鬼等,被那阴冷的红光一照,竟纷纷化作缕缕黑烟,被卷进了那灯笼里救走了! 第412章 红灯照,林黑儿 “不管你是谁,这么搞都过分了点吧!” 眼见胜利在即,却被虎口夺食,我瞬间怒火中烧。 只是忌惮于这盏红灯笼表现出的诡异莫测,才没有出手拦截。 可当我看到它竟连地上花魁女鬼化为黑烟后遗落的符石都要一并卷走,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点!”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我猛地挥动符咒,打出一只破邪火凤。 漫天火星在红光中炸开,掀起一阵气场涟漪,将对方的邪法打断。 “当啷”一声,符石掉落下来。 “我敬你是前辈,你收走你这些害人的手下我都没吭声了,你竟然还连我的战利品都想卷走,这不合适吧?” “九凤破秽符啊,真是多年未见了……这么精纯的破秽之火,你是阎王一脉门下?” 红灯笼里传出的女声,却是语带感慨,笑道, “小伙子,看在你师门长辈的面子上,我都不跟你计较你坏我生意的过失了,你竟然还想抢夺老身的东西?要不你先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你师父的意思,然后再做决定呢?他说不定会给你一个明智的建议。” 要换了平时,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邪魔外道,我肯定一口回绝,说自己能做主。 但她一副跟我们阎王一脉很熟的语气,我就不好擅专了。 免得万一冲撞了跟师门关系密切的长者,那就不妙了。 虽然我也不觉得我们一脉持身正大,怎么会有这种邪魔外道的朋友。 但有鬼师这个前车之鉴,谁又说得准呢? “嘟、嘟、嘟……喂?” 我很快拨通了师父的电话。 他照旧在那边打游戏,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响成一片。 但听我说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尤其是详细询问了红灯笼的外形后,他瞬间不打了,直接在电话里沉声问道:“红灯笼、红灯照……可是黄莲圣母林前辈当面?” “呵,通幽小子,从你师父,再到你徒弟,你们这一脉的口气,可是一代比一代大,都可以不把老身放在眼里了。” 红灯笼里的声音倚老卖老道。 我听得十分不忿,但我师父却平静道:“无知者无畏,前辈道行高深,就莫跟我这傻徒弟计较了。” 说完,不等黄莲圣母开口,他又果断对我道,“符石给她,你先撤!其他事等特事委的人来处理!今晚能救下你同学,就已经够了,别再节外生枝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其实老大不满意。 我们阎王一脉替天行道,几时在邪魔面前如此委曲求全过? 这不是丢了祖师爷的面子吗? “小伙子,看在你师爷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你走吧,你记住,这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刚想到祖师爷的面子,黄莲圣母就开口道, “你也莫不服气,这些姐妹也都是可怜人,若没有我收容,她们害人更多,我限制了她们进食的方式,不算功德,但至少也算做了桩善事,你又何必对她们穷追猛打?” 我不能接受她这种逻辑。 厉鬼害人,我辈修道之人除了便是,怎么能纵虎为患,助纣为虐?一味绥靖,不能替天行道,那我们修道的意义何在? 但就在我准备好措辞,要开口反驳时,却被我早有预料的师父喝止。 “别废话了,赶紧走!” 没想到这时候,红灯笼代表的黄莲圣母又表现得很通情达理了。 “不必了,还是老身走利落点。” 她阴恻恻地笑道,“这里就留给你们了,等官府的鹰犬来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跟你徒弟交代清楚了!” 说完,她又像登场时一样,飘飘荡荡地飞走了,最终化为一点如豆星光,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全程,我都没见到她的真身,不用宣之于口,那种对后进者的浓浓蔑视,就已经让我很是恼火。 不过我还是没冲动,师父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对方的不好惹,我一直等到灯笼的红光消失后,才忍不住抱怨道:“师父,你怎么能认同她的说法啊?这样软弱,连累祖师爷面上都无光了!” “你懂个屁的祖师爷,老子能保住你的命,都已经是祖师爷刷脸了!” 师父却是一反常态地暴怒,对我破口大骂,道,“大道在拳脚,在符咒,在法剑,唯独不在口舌!” “见到个人就想讲道理,你又打不过她,道理讲赢了又有什么用,逼她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吗?” “呃……” 想到他提出的这个可能性,我瞬间冷汗淋漓,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吭声了。 以对方养鬼进行大规模买命的邪魔行径,还真不是没有做这种事的可能。 师父不在我身边,我要真被她干掉了,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师父,我晓得错了!” 我连忙检讨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不该仗着你们这些长辈的威名,就跟她硬碰硬的!” 见我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师父的语气才微微缓和,解释道:“我不是认同她的说法,是你搞不赢啊!搞得赢我还讲什么?” 顿了顿,他又苦笑道:“而且,在这位面前,你也莫提我们的威名了,不管是老子,还是你那个山神爹,名气都不可能比她更大,这方面的差距,只可能比道行之差更大,就莫自取其辱了。” “啊?” 我瞬间不明觉厉,师父在我们这个行业内的威望,我现在已经有所感受了,但听他意思,他自己的名声跟这位黄莲圣母比起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那对方又是何方神圣? “你啊,送你去读书都是白读的!历史课都打瞌睡去了吧?” 眼看我迟迟还是想不到黄莲圣母的身份,他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义和拳,红灯照,你再好好动动脑筋,现在想起来她是哪个没有?” “义和拳?” 我没想到,那一盏红灯笼,竟还能牵扯到百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灭洋运动”,不由得大感意外。 “红灯照……黄莲圣母……” 不过顺着师父给的提示往下深思,一个名字,突然,如惊雷般划过我的脑海,我终于想起来了! “她姓林……” 这一瞬间,我为自己猜测到的答案瞠目结舌,口干舌燥,“难道是……林黑儿?!” 第413章 百年前的巨擘 当我吐出“林黑儿”之名时,我听见手机对面传来“啪”的一声,明显是师父一拍大腿,叫道:“对喽!你终于想到了!” “居然真的是她?!” 我诧异道。 虽然做出了猜测,但我自己其实都不太相信这个结论,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师父的证实,简直不可思议! 林黑儿这个人,有资格青史留名,论名声,的确不是我师父或者我山神父亲可比的。 因为,她是当年声势浩大的义和拳运动的首领之一,更是纯女性拳民组织"红灯照"的绝对领袖,"黄莲圣母"就是她的法号。 她出身并不好,早年经历传到现在已经很模糊了,有说她是津门南运河上船户人家的女儿,也有说她干脆就是“半掩门”,也就是土娼私妓的,反正出身不好,绝不可能是什么大家闺秀。 不过她有一个跑江湖的父亲,自己也跟着学过一段时间的家传拳术。 这是历史书上的说法,以我们这个行业的观点看,她多半还修行了不能公开的法门或秘术。 后来她的丈夫在“庚子拳乱”中被洋人打死,她悲愤之下,也响应了义和拳的号召,在津门侯家后南运河船上设坛做法,号召青年妇女约二三千人组织"红灯照",自称"大师姐",打击洋人势力,是真正的“女拳”强者。 可惜后来拳团在内外夹击下被镇压,她也在血战之后被杀害。 因为没见到她的真身,所以我也不确定她当年是假死逃生,还是一尊怨念不灭、遗留世间至今的鬼神。 但她乃是百年前的一方诸侯,赫赫有名,哪怕只剩灵魂,恐怕比地下城里的大凶也逊色不到哪里去? 毕竟,大凶们虽然也都是上百甚至上千年前遗留下的祸胎,但它们大部分的恶名、罪行,都已经湮灭在了历史的烟尘里,现在被忌惮,也仅仅是因为它们邪恶的本性和毁灭性的力量。 但林黑儿不同啊,她的时代距今还不算遥远,今天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啊! “其实也不算活着了。” 听完我的惊叹,师父仿佛都怕编排林黑儿被对方听见,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道,“当年红灯照被洋人联合清廷覆灭,她的肉身就已经被毁,只剩一颗头颅被卖到欧洲展览。 不过听说她练过砍头不死术一类的秘术,保住自己一灵不灭,到了那边不但又搞出了好大动静,甚至还学会了不少西洋特有的黑暗法术,亡者归来。 我要没猜错的话,那盏红灯笼里,应该就储存着她被炼制过的头颅!” 我瞬间不寒而栗。 怪不得她从头到尾,真身都没有露过面,原来就只剩一颗头颅了! 又跟师父就这位大神身世聊了几句,看到那些获救的普通人瑟瑟发抖地围上来,我才想起该叫“洗地的”过来善后了。 不过想起她临走时的威胁,挂电话前,我还是忍不住迟疑问道:“那我到时候跟特事委该怎么说?”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师父都快被我气笑了,笑骂道,“场面话听不懂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哈宝徒弟,该支棱的时候不支棱,该怂的时候不怂,她还真能留个什么手段,监控你说的每一句话啊?哈利油!” 我这才反应过来,顿觉懊恼不已。 又一块符石就在我眼前白白溜走了! 可恨! 尽管我已经很努力修行了,但在这一刻,还在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弱小。 现在唯一能期待的,就是她跟一吊道要是没关系就好了。 这样以后未必没有付出一定代价,从她手里把这块符石换过来的机会。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我强忍心里的不耐烦,安慰了几句现场惊慌失措的客人们。 起码在特事委派人来救援前,让他们一一找回衣服穿好,别回头人家一开门,看见一片白花花的光屁股。 除此之外,再有人想跟我套近乎的,道德绑架的,一律被我拒绝。 “我已经通知了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等下他们就会来接走你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自然会告诉你们,我救你们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多要求就不礼貌了喔!” 在我低气压的情况下,就连我三个室友,也都老老实实缩在一边,没敢上来触我霉头。 虽然我看出他们也是一肚子问题,但现在确实不是解答的好时机。 见我不搭理他们,也不是没有客人想偷偷溜走,毕竟这种“嫖鬼”的经历,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这些人全被我召唤显灵的王惊龙拦了下来。 “你们还不能走。” 王惊龙显化出一张死人脸,吓得他们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在这样的闹剧里,特事委的专车终于疾驰而来,从车上跳下来众多穿灰黑中山装的特工,飞快包围了我们这栋小楼。 “小薛师傅,又见面了。” “多亏有你这样的热心市民,不然这一窝鬼还不晓得要害了多少人!” 王俊大踏步进入销魂坊,跟我一照面,立即给这件事定了性。 “那是不是还得给我发面锦旗啊?”我无精打采道。 他看出我兴致不高,山魈一声,就指挥特事委众人善后。 虽然有点埋汰人,但不得不说,他们这个部门在洗地方面,那是真专业。 只是经过简单的询问和测试,片刻功夫,就按照各人来的次数多少,中毒深浅,分门别类进行了安排: 像老吴和小易这样第一次来的,甚至还没来得及跟鬼交媾过的,受到影响不大,直接就可以放行,顶多叮嘱他们回去多晒太阳,或者吃点热性的汤药,滋补一下阳气。 但像老潘这种中毒已深的熟客,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统一都要进行祓除驱邪的治疗。 据我所知,周子瑜他们医院,还专门开辟了一个大铁门封闭起来的病区,对外宣称是暴力性精神病治疗区域,其实就是与特事委合作,用来治疗这些鬼迷心窍的倒霉蛋。 “老薛,帮帮我,我不想被当精神病关起来啊!”处理结果出来以后,老潘扑到我面前恳求道。 在鬼祟的障眼法被破除以后,他就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逻辑思考能力,也知道要是被当精神病关起来,会有什么后果。 无论是学业、人际关系,还是以后继承家业,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我看了王俊一眼。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小薛师傅,你也晓得,他们这些人中毒已深,天晓得鬼祟在他们身上还留了什么后手,万一要是再通过这些手段控制他们为非作歹,害人害己啊,我们也是为了他们好。” 我差点气笑了:“你是觉得我们阎王一脉没有处理这种事的能力吗?” “那当然不会。” 王俊看出我有心求情,立马改口道,“对阎王一脉的道法,我向来是很敬仰的。既然你愿意给我们分担担子,我们还巴不得呢!你这个同学,就自己带回去吧!” 第414章 祓除(上)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我们也不想被关起来啊!” 见老潘在我的说情下,真的免于被软禁的命运,其他被判定要封闭治疗的熟客,也纷纷躁动起来。 可惜他们的要求,被王俊一口回绝:“你们不行,没得谈!” “那他为什么可以!都是一样的情况,凭什么他就能被特殊对待!” 这帮人不服,还想炸刺,但马上就尝到了人民专政的铁拳。 “嘿,你们要是也能认识一个小薛师傅这样的大师,并且愿意帮你们出手,那你们就是全部走了,我都不拦。” 狠狠教训了闹事的众人一番后,王俊摊手道,“可你们不是没这人脉吗?国家帮你们免费治疗,还不乐意了是吧?” “小师傅,小师傅,帮帮我们!” “我有钱!” 在王俊那里碰了壁,这些人只好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可惜他们与我非亲非故的,我现在又正在情绪低谷里,实在懒得管这些闲事,挥挥手就让王俊看着处理了。 他见我也没有要捞的人了,当即下令,让自己手下把这些人分批装车,押送到专门的病区去进行祓除驱邪的治疗。 又是一番忙碌,等把所有人都分流送走,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辛苦了。” 王俊走到一直靠着柱子默默旁观的我身边,递了支烟给我。 “谢谢,不抽的。” 我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见我情绪不高,他又自顾自开口说起了我拜托他查的水鬼身份。 “公安那边已经基本查清了,他也是个可怜人……” “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还沉浸在失败的阴影里,意兴阑珊道。 王俊告诉我,水鬼生前还是个小老板,可惜遇人不淑,二婚取了个年轻老婆却只是图他钱,外面还有奸夫,因为被他发现马脚,这对狗男女一合计,就把他给弄死了,尸体也沉了江。 因为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在国外,父母也早早亡故,如果不是我恪守承诺给他伸冤,他还不晓得要蒙冤多久。 “哎,那对狗男女也是软骨头,公安的同志上门的时候,直接就瘫了,提回去以后是一点都禁不住审啊,还没怎么问,就一股脑全交代了,死在这种人手里,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王俊感慨了一句,但又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道,“他们那边就这么结案了,不过我在听他们反馈的时候,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你猜是什么?” “什么?”我配合问道。 “我推算了一下他的死亡时间……” 王俊兴冲冲道,“按理讲,这点时间连让他成为游魂都不够,怎么积累了足够的怨气,听你说,你们都觉得很棘手吧?不觉得这很不正常吗?” 我闻言沉默了一下。 其实我已经猜到,这个小老板之所以能在死了之后短短时间里就成为鬼,关键可能就在破限符石上。 不过这件事涉及我的秘密,我只能保持沉默。 我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他得到那块符石,是生前还是死后,又是不是由小龙君交给他的? 或者小龙君只是提前一点发现了这件事,但利用它来诱惑我们前往。 但不管怎么说,背后肯定有小龙君插手的影子,不然哪有这么巧合之事? 现在水鬼倒是沉冤得雪,可以瞑目了,但却连累了无辜旁人,老崔那个徒弟小李算是白死了。 这让我对师父说一吊道不可信的论断,有了更深理解。 正常的修道之人,哪里会如此草菅人命? “管他呢,反正案子破了,那个小老板也魂飞魄散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是真没精力刨根问底了。”我有气无力地敷衍道。 王俊看出我心情不佳,也只好告辞,不过临走前,还没忘记嘱咐我,一定要给老潘进行一次祓除驱邪的仪轨。 “晓得了想,晓得了,罗里吧嗦的,跟个老妈子一样。”我有点不耐烦地回答道。 等回到学校,天已经快亮了。 但寝室还没开门,我们只能在车里干坐着。 一直等到天亮,才偷偷摸摸跑回寝室。 别笑,道长怎么了,道长也怕被记过啊! 折腾了一晚上,我疲惫得只想把自己扔在床上,一动不动。 可我才刚一摆烂,忽然灵觉就感到一双双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睁开了眼睛。 老潘他们也不吭声,就站在我床前,眼巴巴地看着我。 “放心吧,你们身上的确都有一点邪气残留,老潘多点,但也不成气候……” 我正想安慰他们两句,先补个觉起来再处理也来得及,但想起王俊的叮嘱,还是决定先给他们净化一番算了。 不然他们睡不踏实,一直盯着我,我也休想安稳。 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才好安心补觉。 一念及此,我就摆出严肃的态度,训斥了老潘一顿: “你也真是的,多大人了,还不省心。 我们修道之人讲,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你们普通人虽然不用严守戒律,但好歹是大学生了,动动脑子也该想得到,天上掉的馅饼里,多半藏着鱼钩吧?” “是是是。” 老潘自知理亏,也不敢还嘴,只能一个劲陪笑。 看他这副模样,我觉得又无趣又可怜,当年没有遇到师父的我,在面对邪祟时,也是这副态度吧? 我也没心思继续训他了,又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们听我指挥,打打下手,我这就帮你们进行祓除邪祟的仪轨。” “好耶!” 他们仨脸上立刻多云转晴,欢呼起来,“就晓得你够义气,不会不管我们的!” 看到他们喜悦的样子,我心里也有点松动。 特别今天还是老潘把我们带去鬼窝窝里的,老吴和小易非但没有怪他,还跟他共进退。 就冲这一点,我就觉得我这几个室友人品相当过硬,值得我搭把手了。 我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在里面翻找起来。 自从上次在教学楼里都碰到鬼域,我就已经明白,因为地下城的存在,整个省城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连大学校园这种正常来说鬼神不侵的地点,都能撞上邪祟,我还是小心点好。 所以我出门在外,宁可沉点、麻烦点,也会带上自己行道做法的家伙事。 第415章 祓除(下) “找到了!” 我把皮箱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掏出来几块字面意义上“压箱底”的黄布条。 “这是?” 老潘他们虽然提心吊胆,但还保持着年轻人旺盛的好奇心,看到不认识的东西都要上来问一嘴。 “能帮你们彻底根除后患的宝贝!” 我指挥着他们搬来几张书桌拼在一起,把卷成一捆的布条摊开。 这时就可以看出,这些布条每一条都有一米多接近两米长,宽也有半米左右。 我又拿出一根笔杆子足有手腕粗的大毛笔,饱蘸事先用朱砂和香灰调好的法墨,在黄布条上挥毫而就。 唰唰唰! 我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在黄布上画满了符文图像。 只眨眼间,这些黄布条就从单纯的仿制品,变成了巨大款的符箓。 这玩意在佛门往往又被称为“经幡”,寺庙里悬挂作祈福之用较多。 但在我们道门这边,则更擅长物尽其用,往往将其作为构成防御邪祟的结界载体。 因为面积大,能容纳的法力也多。 虽然画起来比符箓更难,但胜在效果好,持续时间长,对现在这种不是突发的法事,性价比很高。 我下笔不停,很快就画好了七八张经幡,悬挂在寝室四周,把所有门窗,乃至下水道这种可能“漏风泄气”的破绽,都封堵得严严实实。 考虑到这么大张旗鼓地搞“封建迷信”,可能法事还没开始,或者法事中就引来校方的干涉,我还特地给校领导打了电话过去。 他们在见识过我跟师父上次出手后,知道我是有真本事的。 一接到电话,连出了什么事都不问,满口答应不会干扰。 保卫科长甚至还亲自跑来我们宿舍楼镇守,免得宿管阿姨或者保安误解了领导的指示精神,又或者哪个闲得无聊的学生闯祸。 “老薛,你跟我讲实话,我情况是不是很严重。”见我如此郑重其事,老潘也心里打鼓,哭丧着脸问道。 我闻言忍不住沉默了一下,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如果仅仅只是祓除残余的邪气,我此刻布下的阵势,确实属于杀鸡用牛刀了。 可问题是,销魂坊那一窝鬼可不是野生的,它们背后还有黄莲圣母林黑儿这个大佬。 万一做法过程中惊动了她老人家,降下一道分神过来,我感觉自己再多做点准备都不保险。 可这话我又不能跟老潘直说。 总不能告诉他,你情况不是很严重,但搞不好我都要跟着一起挂。 真要这么说,他还不直接吓死。 “唉,在灵官庙古镇的时候,黄莲圣母好像提到给我师爷一个面子,希望这次她也能继续给面子,对我的法术不闻不问吧!”我抱着侥幸想道。 这种只能把自己生死安危寄托于别人仁慈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我更渴望真正拥有足以自保的实力了。 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中,我挂好了全部的经幡。 又在寝室中央的瓷砖地上画好一个符阵,让他们仨都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坐进去。 我在他们前胸后背也画上繁复的符文,与地面的半成品嵌合起来,正好能组成一个完整的立体阵势。 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接下来到底是招灾惹祸,还是顺利祛除我三个室友体内的邪气残留,就看圣母奶奶是不是开恩了。 “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开始做法了,可能不会很舒服,你们忍着点。” 我一咬牙,扔开毛笔,站在启动阵势的星位开始掐诀念咒。 “天地开朗,四方为裳。玄水荡涤,辟除不祥。双童把门,七灵守房。灵精谨链,万气混刚。内外贞利,福禄延长。急急如律令。” 随着我念起净天地神咒,一股净化的气场,从周围的经幡和符阵中渗出,朝着老潘他们三人身上落去。 在接触到这股洁净的气场之后,他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他们身上的朱砂符文,也各有一处快速变黑,像是被墨汁污染了。 这就是残留在他们身体里的邪气被净天地神咒逼出来的征兆,只要这些邪气顺利离开他们的身体,问题就算解决了九成。 不过,邪气虽然不像完整的鬼魅一样拥有灵智,但趋吉避凶的本能还是有的。 它们似乎也明白一旦被逼出落入阵中,自己就会被我的咒文净化掉,就挣扎着死死扎根在我三个室友体内,耍赖不肯出来。 在这种拉锯下,他们咬牙切齿,像是更痛苦了,中邪最深的老潘更是脸涨得通红,青筋暴绽,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有种生孩子的既视感。 “坚持,你们身体里的邪气马上就要被拔除了,只要把它净化掉,你们就彻底安全了!”我稍微停下了咒文,用语言给他们打气鼓励。 对抗邪气,他们自己的精神意志也很重要,只要他们一直不屈服,那我想逼出邪气会简单许多。 在我的道法之下,老吴和小易身体里的邪气很快就被逼了出来。 邪气混合着他们体表的朱砂符文,变成漆黑的墨迹,顺着身体流淌,最后滴落在地。 又在阵法的影响下,被快速净化,黑色变得淡薄,重新露出属于朱砂本身的红色。 “你俩没事了!”我一抬手,就把他们从阵法里拉了出来。 “那老潘呢?” 他俩露出劫后余生之色,但还是担心地看向依旧盘坐在阵法中的老潘。 不对,现在的老潘,已经连坐姿都维持不住了。 他半趴在地上,痛得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一声声痛吼,像撕心裂肺。 不甘心束手就擒的邪气在他体内造反,顽固地反击我的净化。 以至于我一时半会儿间,竟没有在不伤及他元气的情况下,把这部分邪气逼出来。 “他中邪比你们深,情况更复杂,我还需要点时间……” 我蹙起眉头道。 就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要用重手法毕其功于一役时,老潘的脸色,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灰败。 他口中发出的嘶吼,也从痛苦变成了那种无意识的暴戾。 像有新的邪恶意识,在他体内孕育出来。 “没办法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见此情景,我终于下定决心,就要下重手一举击溃他体内的邪气。 就算未来要调养很长一段时间,也好过现在继续拉扯下去。 现在拖延的每一分每一秒,同样是在消耗他的精血元气。 长痛不如短痛。 可我的动作,比他身体里的邪念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我掐诀念咒之际,一股远比刚刚强烈的怨憎之气,从他身体里猛地爆发出来,化作黑烟,几乎弥漫整个阵势。 要不是有气场阻挡,我怀疑我们整个寝室都要被这股邪气淹没。 他也同时睁开眼睛,但双眼却是翻白的,发出一个暴怒的尖利女声:“混账小子,你简直欺人太甚!” 第416章 被碰瓷了 “你是谁?” 老潘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大老爷们,嘴里却发出怨妇般的咒骂,这画面实在有些违和,我沉声问道。 “你昨晚才差点一把火把老娘烧成灰,现在就不认得了吗?” “老潘”狞笑道,“呵,男人!” 我:“……” 无语了,怎么说得我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似的。 早晓得你要这样败坏我名声,昨晚就该咬咬牙一把火彻底烧个鸟蛋精光,省得你凭空污人清白! 不过尽管她这话有歧义,但我也懒得纠缠了,当务之急,还是救下老潘比较重要。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老潘被“重点照顾”了,还是所有被救回去的客人,身上都被下了类似手段。 如果是后者,我都有点担心特事委承包的病区,能不能妥善应对这一波群魔乱舞了。 “算了,还是先顾眼前吧!” 我放下对王俊他们的担忧,冲着附身老潘的花魁女鬼痛斥一声,“还不从我室友身体里滚出来!” “嘿嘿,这是你朋友啊,有本事你自己把我弄出来啊!否则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花魁女鬼咬牙切齿道,竟遥控着老潘的躯体,做出了“爬起来”的动作。 但下一秒,她身上和地板上的符阵就同时微微一亮,净化的气息散发出来,把她撑起的身躯又重新压制了下去。 “你在我的主场,还想干什么?!” 我冷哼一声,眼观鼻,鼻观心,加快了念诵净天地神咒的语速。 纯洁的净化之气一落到老潘身上,却像无形的火焰一样,灼烧出了滚滚黑烟。 花魁女鬼歇斯底里地吼叫道:“别念了,不准再念了……再念我就杀了你!啊!我要你死!” 见她吃到苦头了,我微微停顿了一下咒语,道: “不想受苦的话,你从我室友身上出来不就完了吗? 看在黄莲圣母面子上,我连你这一缕邪气种子都能放回去,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有黄莲圣母给她当靠山,起码短时间内,我不可能消灭她。 既然如此,我实在不想进行无意义的斗法。 “哈哈,你怕了!你怕了圣母娘娘!” 但没想到,我这话一说,落在女鬼耳朵里,反而成了怯懦的表现,让她有了得寸进尺的资本。 她猛地一抬头,怨憎之气化为黑烟,隐隐构成她怨毒的脸,像一张面具扣在老潘脸上,狂笑道,“休想,我告诉你,这小子是我的猎物,你们谁都别想夺走,我不答应!” 看着她近乎疯癫的模样,我不由得一阵头疼。 厉鬼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偏执、爱钻牛角尖,它们认定的事,谁劝都不好使。 要是无主的游魂野鬼就算了,我道理讲不通,还能讲讲物理。 偏生眼前这家伙后台还硬得一批,软硬不吃,我也真是醉了。 当下,我心里一股邪火也蹿了起来,盯着她,冷然道:“我给黄莲圣母面子,不是怕了你,你别自己找死!” “那你来啊!灭了我这一缕怨气种子啊!最好追过来,把我打得魂飞魄散!” 她像个疯子一样冲我疯狂嘶吼道,“我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怕,你就看圣母娘娘会不会为我们姐妹报仇!” “你特么……” 我看着这块棘手的滚刀肉,人都麻了呀! 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对手,打不得骂不得,这是敌人还是祖宗啊? 就在我进退两难之际,花魁女鬼还唯恐天下不乱,偷偷积蓄了足够撑起阵法的力量后,竟控制着老潘,猛地朝阵法外扑了出来! 嘭! 气场屏障是无形的,但却能隔绝鬼气。 虽然她马上被阵法的力量弹了回去,倒在地上抽搐,但一张扭曲的脸上笑容不绝, “嘿嘿嘿,你要是怕圣母娘娘,就乖乖把阵法撤了,不然老娘就一头撞死在你这破阵法上,圣母娘娘照样会为我出头的!” “草!”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不碰瓷吗? 眼看着她又积蓄力量缓缓起身,要往阵法屏障上撞去,老吴和小易都意识到不妙,紧张问道:“老薛,现在怎么办?” “打不得,杀不得,只能先把她封印起来了!” 我暗暗咬牙,道,“我就不信了,等我把她眼珠子都镇压住不能动了,她还能作妖!” 因为台词实在太怂了,我只能努力让自己语气狠一点。 但这种色厉内荏的表现,只换来了花魁女鬼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 不就是后台硬吗?了不起啊! 这一刻,我甚至忍不住产生了把祖师爷、关二爷、还有我的山神老子都请出来碰一碰的冲动。 不就是比后台吗?谁没有似的。 不过这个任性的念头,仅仅是在我脑海里一转,就被我放弃了。 我可不能像这个女鬼一样胡来。 祖师爷和关二爷的真灵都不在这个空间里,我把他们请下来,也未必能对付得了百多年修为的黄莲圣母。 至于我的山神老子,就更不能轻动了。 他镇压着至关重要的三湘风水大阵,要是因为我的瞎胡乱搞,导致阵法出了问题,那才真是罪孽滔天,万万不能冒这个险! 还是只有忍! “哈哈哈,怎么不说话了,刚看你满脸杀气,我还以为你要下决心干掉我呢,怎么还是怂了?!” 女鬼发出嘲笑,再一次爬了起来,又朝着阵法气场屏障上撞过来。 “还没完了你!” 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在她作势欲扑的瞬间,我一探手,猛地伸进了阵法里。 阵法的气场屏障只会对邪气有反应,倒并没有阻碍我的长驱直入。 然后我也不等她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猛地发力往下一压,把她硬生生按倒在了地上。 “可恶,你给老娘放开!” 女鬼还龇牙咧嘴,挣扎着想要起身。 老潘本就比我高比我壮,在她不计代价地催发潜力的情况下,我即使动用了法力,都有种按住发狂蛮牛的感觉。 眼见着就快压不住了,我只能扭头对呆立在一旁的老吴和小易怒视吼道,“还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哦哦!” 他俩被我瞪了一眼,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扑上来,抱头的抱头,压腿的压腿,帮我把老潘的身体控制住。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要是不能尽快封印住女鬼的行动,仅仅是这种超越人体极限的持续爆发,都能崩断老潘的肌肉纤维,拧碎他的骨骼,让他全身器官衰竭。 我可不想费尽心力,最后保下来的仅仅只是一具残破的尸体! 第417章 小伙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滚出来!不然拼着得罪黄莲圣母前辈,我也对你不客气了!” 我一把揪住老潘的头发,把“他”的头拉了起来,直视其眼睛,发出了最后通牒。 在他的眸子里,我看见的不是我自己的倒影,而是一个浑身染血的扭曲女性身影。 花魁女鬼! 在仇恨和贪婪的驱使下,她也彻底撕下了自己温文尔雅的伪装,以最狰狞的形态与我对抗! 我被她恶毒的眼神看得心惊,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嘴皮子掀动,再次加快了念诵净天地神咒的语速。 “天地开朗,四方为裳。玄水荡涤,辟除不祥……” 一边咒语不停,我一边又腾出手,从旁边的行李箱里摸出一捆红绳,左缠一圈,右绕两匝,三下五除二,就把老潘的一双手腕捆了起来。 捆完手又捆脚,还要把手脚红绳连起来,让他整个人都丧失活动能力。 在经过特殊处理的红绳束缚下,老潘身上冒出来的怨憎之气渐渐被压制,挣扎的力度也没那么剧烈了。 但她还是不断发出癫狂的怒吼:“杀了你……杀了你啊……啊!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身上冒出的怨憎之气越来越多,甚至形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黑纱,笼罩在老潘体表。 好在有阵法和红绳的双重镇压,短时间内,倒也不至于闯出什么大祸来。 这时候,我们三人都已经是满头大汗。 天晓得我多希望羽哥他们师兄妹中,随便哪个这会儿要是能陪在我身边该多好啊。 有他们一脉秘传的天罗地网相助,我哪里还用得着现在这么麻烦,一网下去,直接什么邪祟都兜住了好嘛! 控制住女鬼以后,我直接嘴巴对准她耳朵,用近乎咆哮的音量持续输出。 而且这次我念的咒,可就不止净天地神咒了。 像颤鬼咒、捉附咒这些颇具针对性的咒文,也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念诵,眨眼时间就循环了七八遍。 我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个人肉复读机成精了。 不过口干舌燥换来的效果也是出奇的好。 女鬼在我连绵不断的轰炸下头痛欲裂,不断晃动脑袋,想要离我远一点,口中也是发出嘶吼:“别念了!别念了!老娘跟你不死不休……啊!” 同时,我能感觉到,原本扎根在老潘身体里坚如磐石的邪气种子,随着我咒语的不断冲击,也开始动摇。 老潘的脸之前被她用邪气覆盖上一层黑纱般的面具,二者只能做出同步的动作,女鬼怒,老潘怒,女鬼狂,老潘也狂。 但现在,双方开始有分道扬镳的迹象。 女鬼那张重影般的脸上,只有怨毒和痛苦,老潘本人却开始露出愤怒、惊恐、挣扎等种种情绪。 “出来!” 我怒吼。 我有预感,只要坚持下去,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我! 不管这女鬼对老潘做了什么手脚,但她的分魂总归是外来户。 面对有着天然优势、又有我在外助力的老潘本人的魂魄,不可能占据上风。 但就在我觉得胜利在望时,女鬼的表情,突然毫无征兆、突兀地平静了下来。 她忽略了身上的红绳和耳边的咒语,转过脸来,那张黑雾构成的重影面庞上,竟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和看破世情的通透。 她就像一个苍老的贵族,看着我,淡然地吩咐道:“好了,小伙子,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可以松绑了。” “你是……黄莲圣母前辈?”我试探着问道。 “对,谈谈?”她点头道。 我苦笑道:“我好像没有说不谈的余地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其实腹诽不止。 晚辈碰瓷,长辈就拉偏架,你们这是一窝什么鬼啊? 早不谈晚不谈,我焦头烂额的时候不见你动静,现在马上要打赢了,你倒是出来说要谈谈了。 真把我当软柿子可劲捏了,是吧? “我们这些鬼物和你们活人不同,内心怨愤不宣泄出去,是会出事的。” 黄莲圣母像是看出我的不满,眼睛微眯,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道,“我这小师妹一回来就茶饭不思,只想找你报仇,我这个当大师姐的,总不能看着她被怨恨侵蚀,失去理智,就让她发泄一下,小伙子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当然,不会。” 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终于还是决定忍了。 我动手给她松了绑,但我在心里却是默默发狠,我现在打不过你,所以我只能说“不会”。 不过这笔账我先记下了,等我道行提升上去后,介不介意,可就说不定了。 黄莲圣母也是老江湖了,我心里转着什么主意,她其实多半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她并不在意。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后起之秀放在眼里。 这点从她一直叫我小伙子就能看得出来,听起来是比较慈祥亲和,但说到底,还是她连我名字都不屑问一句。 “您想谈什么?”我问道。 开口的时候,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了。 只要她答应让花魁女鬼放过老潘,那我也二话不说就把花魁女鬼的邪气种子放走,绝不另外提条件了。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既然要怂,就怂得彻底一点。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当我们打落了牙,和血往肚里吞。 但我万万没想到,黄莲圣母比我想的还不讲道理,她一开口,就笑眯眯道:“我可以让我小师妹放了你室友,但前提是你得欠老身一个人情。” “来日要是老身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可不能推辞,怎么样?” 此言一出,我鼻子差点没给气歪了。 脱口而出就想说“不怎么样”。 你们当鬼的,无端害人附体就算了,离开受害者身体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我不追责已经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了,你竟然还要得寸进尺,让我欠你个人情?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就在我准备发飙时,视线接触到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顿时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的怒火。 连师父在她面前都要退避三舍,这一事实,已经足够让我知道她的厉害。 哪怕现在和我对话的这个意识,经过了老潘和花魁女鬼两道媒介的周转,但我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不伤害老潘身体的情况下驱逐她。 万一谈崩,老潘就危险了。 他本就被女鬼吸走了太多精气,再拖下去,稍有不慎,就会有个三长两短。 到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家里人交代! 人在矮檐下,我也只能低头,苦笑道:“行,都依您。只要您放了我室友,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欠您个人情,绝不赖账。” 第418章 云麓铩羽 “小滑头!” 听完我保留有余地的答复,黄莲圣母笑骂道,“你这就没意思了,跟老身玩文字游戏呢!” 她佯作不悦道,“回头不管我找你做什么,你只要说一句不在能力范围之内,难道就能统统推脱了吗?” “岂敢。” 我连忙摇头解释道,“只是这人呐,都得先渡己再渡人,我室友一条命,总不能换我家破人亡帮你办事吧?我也就是打个补丁。” “至于说我是不是尽力而为,您自然会有判断,我难不成还敢赖您的账呢?” “有你这话我就够了。” 黄莲圣母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想了下,道,“你放心,你要不认,我有的是办法追债。” “当然,我信。”我无奈道。 “呵呵,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这小伙子,我看你第一眼就晓得是个有出息的。” 得到我的承诺后,黄莲圣母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气慈祥得像隔壁邻居的奶奶。 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位前辈生前怕不是学川剧的,不然变脸的本事怎么如此纯熟? “那你这朋友老身便还给你了!” 她最后说了一句,老潘身上的邪气就像泄洪一样消退,眨眼间气息干干净净,看起来比被净化过一次的老吴和小易更加纯净了。 我目送这位亦正亦邪的霸道前辈离开,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交情交情,不就是在人情往来中建立起来的吗? 我今天答应她一个条件,未来帮她做件事,这不就混个脸熟了吗? 等时机成熟,也好向她开口,说换符石的事。 “老薛,我没事了吧?” 老潘后怕地上下摸索自己身体,紧张地向我询问道。 “放心吧,你安全了,你们都没事了。” 我看着他,无奈笑道。 他这番也算因祸得福,黄莲圣母走的时候,连他身体里的秽气一并抽走了。 他现在的状态,除了少了一口先天之气,干净得跟初生的婴儿差不多。 要是有人愿意教他修行,绝对事半功倍,可以比拟一般的小天才。 即使不修行,也能延年益寿。 也算黄莲圣母讲究人,给出的一点补偿。 只是他们的孽缘,就全部被我担了,想想都郁闷得不行。 不过这种事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我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他们就算知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白白背上心理负担,何苦呢? “可我还是感觉好难受啊,虚得站都站不稳,真没事吗?” 老潘捂着心口,眼巴巴地盯着我。 他在我跟女鬼的拉锯中,的确消耗了不少元气。 加上以前的亏空,脸色青白,的确不怎么好看。 但也没到他自己说的那么夸张的地步。 什么站都站不稳,同住一个屋檐下小半年了,我还能不清楚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瞪了他一眼,我没好气道:“得了吧,不就是怕萎吗?别装了,我给你写个方子,你照方抓药,按时服用,要不了多久损耗的气血就能补回来,不会影响你寻欢作乐的,只是下次别往坑里跳了,哪怕是多花点钱呢,哪怕是花点呢?” 老潘被我识破心思,嘿嘿一笑,拿着我写好的方子跑了。 老吴和小易虽然没他那么急,但年轻男孩儿多少还是担心这方面,也跟着一起去了。 只剩我一个人坐在寝室里,忍不住骂了句娘。 “靠,这都什么破事!” “滴滴滴!” 正当我恼火的时候,我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显示羽哥的名字。 接通以后,对面马上传来他略带疲惫的苦笑: “阿生,我们碰到麻烦了,我跟师父出来行道,碰到一块你需要的那种符石,本想着就是顺手的事,没想到搞砸了,现在我师父伤得不轻,平哥也失去行动能力了,我们需要接应。” “什么?” 我一听就炸毛了,本来狂涌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忙问道,“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到!” “先别急,你跟杨师傅说一声,他要是还没好,就看任姨有没有空。我们依托地利,暂时倒还撑得住。” 他连忙劝阻道,“这次我们碰到的点子有点扎手,没他们那个级别的前辈高人出手,谁来都是送菜。” 我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狠?” “哎,谁说不是呢,这次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光听声音,我都能脑补出他的愁眉苦脸。 “行,我去摇人,你定位赶紧发我。” 我挂了电话,才突然反应过来,羽哥刚刚是不是说了另一块符石? 刚刚只顾着操心他们的安危,我都忘记问了。 这对吗? 自从我们从小龙君那里得到消息,把第一块“无限阴气”的符石带回地下城之后,我们身边的符石,就像井喷一样突然多了起来。 虽然可能有我以前忽视这方面消息的因素,但我总觉得,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幕后推动着我去搜集符石一样。 也不晓得这股力量是敌是友,到底有什么企图。 可惜现在不是深思这些的时候,羽哥和吴道长师徒那边还等人去救呢! 我估计我师父这会儿,怕是通宵打完游戏才刚睡下。 羽哥不清楚他的伤势,我还是晓得的,根本没那么容易好。 事情紧急,所以我也干脆懒得再经过他了,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任阿姨那里。 任阿姨还是一如既往巾帼不让须眉。 听我说完事,她只沉吟了五秒钟,就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一条她跟我汇合的最佳路线,约我在我学校和她名下会所之间交通最发达的一个路口碰头。 放下电话,我又给小萝发了条信息。 毕竟出事的是她师父和师兄弟,她自然有知情权。 至于去不去,就看她醒没醒了。 她是云麓宫的特例,唯一不用做早课的人。 反正羽哥说得很明白,没到前辈高人那个档次,去了也白搭。 联络好援兵,羽哥的定位也发过来了。 他们的位置,竟是在省城附近的最高峰黑鹿山上。 “怎么跑去那儿了?” 我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但也没多想,稍微收拾了一下法器,就起身准备出发。 不过我刚推开寝室门,就正好碰到老潘他们三个抓药回来。 看我一副全副武装的姿态,三人对视一眼,脸色瞬间苦了下来:“老薛,又出门啊?” 第419章 第二十四洞天 “是啊,离校办点急事。” 修道圈子的事,我不欲跟几个室友多说,应付了一句,飞快道,“你们帮我请个假,或者上课点名答个到。” 大学里头要批假不容易,碰到牛逼的辅导员,爷爷死了都不算直系亲属,不过我显然不在此例。 毕竟自从教学楼鬼域那事之后,校领导都恨不得把我当爷爷供着了。 “你要去哪儿?” 老潘他们三个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像是要被主人丢弃的狗。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要不是急着出门,我都想忽悠他们喊我声“义父”了。 不过我也是看出来了,他们是真被这次经历吓到,搞出阴影了。 我只能耐着性子安慰道:“放心吧,老潘身上的余毒已经被我净化了一遍了,恩怨也谈妥了,要是对方非要找麻烦,那我就算跟你们待在一起,也无非就是多死一个罢了。我可惹不起那盏红灯笼的主人。” 我实话实说,他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是什么意思,随即松了口气,一个个都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我理解他们的想法,无非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但就是莫名其妙不爽是怎么回事呢? “好了,你们该吃药吃药,该上课上课,我走了。” 安抚好三人,我急匆匆冲出了寝室楼,在学校特地为我划的车位里开上自己的车,一溜烟冲出了校园。 人命关天,虽然羽哥说暂时无碍,但鬼晓得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还是拖不得。 我一路狂加油门,很快就赶到与任阿姨约定的汇合地点。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副驾驶上还坐着忧心忡忡的小萝。 等我拉开后车门,迎面却又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大马金刀坐在后座上,正偏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师父,你也来了啊?” 我没想到,我师父居然也在车上。 他盯着我看了几眼,才冷哼道:“你小子可以嘛,翅膀硬了,现在有什么事,都直接越过老子请人了!” 我听出他语气不善,连忙赔笑道:“我这不是怕耽误您休息吗?” “呵,我还以为你是嫌老子又老又废,没得用了吧?”师父冷笑。 虽然我们这一脉以哄堂大孝为底牌,但这等欺师灭祖的罪名我还是不敢认的,连忙叫屈道:“哪儿能呢!” 幸运的是,师父也没有真个生我的气,刁难两句后,就把我放上车了。 看着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催促我们快点的小萝,他还很贴心地安慰道:“细妹子,莫急,你还不清楚你师父的本事吗?现在江湖上能赢他的人有,想把他干掉,就没那么容易了。” 顿了顿,他看小萝还是愁眉不展,又继续道:“黑鹿山的另外一个名字,你们总不会不晓得吧?他们给生伢子发定位的时候,已经到山脚下了,只要坚持一阵子,哪怕我们迟到了,也自然会有人出手援助他们的,不用担心,搞不好比我们还厉害。” “黑鹿山的另一个名字?”我愣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还真不晓得。” 我看了一眼小萝:“你晓得吗?” “嗯嗯!” 这丫头却明显是知情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连连点头道,“是洞阳山啊!杨师傅,听你这意思,洞阳洞天真的还在吗?” “当然还在啊!” 开车的任阿姨接过话头,笑道,“天下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那都是你们道门的宝贝,看得比命根子都重,就算是末法时代,也不会轻易废弃的,怎么样?这下子放心了吧?” 小萝小脸微红,露出乖巧神情:“我也是关心则乱。” “啊?你们在说什么啊?”只有我还一头雾水。 师父在我脑壳上拍了一下, “讲你憨你是真的憨,小萝讲的还不够明白吗?黑鹿山古名洞阳山,位列天下三十六洞天第二十四位,是寿祖彭祖和纯阳真人吕祖当年修道之地,灵气充沛。 这种地方,肯定有前辈高人坐镇啊。 我怀疑吴老道他们应该就是奔着寻求庇护去的,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没有抵达目的地,在洞天门口就被困住了。 但他们是正道中人,有洞天纯阳灵气加持,一般邪魔外道害不了他们。等斗法波动传开,洞天里的潜修的高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放心。” “啊?你们的意思是,就在离省城这么近的地方,就有一个现在还存续的洞天?真的假的?” 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我要再反应不过来,就妄称道门弟子了。 洞天,其实就相当于一个纯天然、永久性的鬼域,都是独立于阳间之外的异空间。 只不过鬼域是扎根于中阴界,充斥着阴气,洞天则是扎根于被称为“虚空法界”或者“灵空天界”的高维空间。 末法时代绝地天通,这种连接点变少,洞天就显得尤其珍贵。 一些经营多年的道门洞天,佛门小千世界,其中甚至有自己的日月山河、雷霆雨露,是古代修道盛世留给我们这代人最宝贵的遗产了。 据我所知,现代绝大部分洞天都是有主的,要么位于各大道派佛脉的山门之内,要么就是被收归国有。 怪不得黑鹿山被划成了一个国家级森林公园,但又禁止游客进入呢,原来是为了掩盖这个洞阳洞天的存在! “那我真是白操心了。” 我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心上的石头落了地。 有资格在洞天里潜修的前辈高人,那可不是凡俗之辈,至少都是横跨几个时代都赫赫有名的大佬。 甚至我师父他们这种显化于世的宗师,在这些老怪物面前都是晚辈。 我刚刚打过交道的黄莲圣母,才勉强够得上那个档次的边。 而且她因为义和拳底蕴不够,仅有的洞天也在乱世中破灭了,她自己又亦正亦邪,估计应该都是没有洞天的。 “那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任阿姨却是对我这种想法不认可,摇头道,“你再打个电话给羽伢子,看他们现在还在原地不?我好直接把车开过去支援他们。”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任阿姨是散修的出马弟子,虽然跟我师父相交莫逆,但说到正统的道门时,语气里总带着点刺。 之前科普洞天时,就隐隐有对道门垄断洞天的不满,现在我就更不敢接茬了。 这种涉及修道圈子最顶级的资源分配,我还没资格插嘴,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连忙听命办事,拿出手机拨打羽哥的电话。 但没想到响了半天没人接,又打吴道长和陈承平的,也是响了一声就被挂掉。 “打不通了。”我面色一沉,道,心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开快点。” 师父也催促道,“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坐稳!”任阿姨警示一声,一脚油门,引擎的轰鸣声中,我顿时感受到强烈的推背感,车子风驰电掣飚了出去。 第420章 无影无踪 任阿姨车技了得,开车的气势,更是比我们年轻人都疯。 从市区到黑鹿山,正常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被她压缩到只有半个小时多点。 嗤! 当轿车一记漂亮甩尾,停在黑鹿山脚下时,我和小萝直接捂住了嘴,撞开车门,跌跌撞撞冲了下去。 没招,实在是没招。 即使用上了法力镇压,我仍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小萝更是脸色煞白,那表情比普通人见了鬼都惊恐。 “妈呀,差点以为看见我太奶了。” “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只有我师父面色如常,看到我俩的狼狈,还露出一个恶趣味的嘲笑眼神,道:“习惯了就好。” “切。” 任阿姨从另一边下车,直接接了他的短,“装什么,我刚买车的时候你第一次坐,是吐我车上了吧?” 师父便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暴绽,争辩道:“我那次路程远……路况也没现在好……” 接着便是含糊其辞的话,什么“晚辈面前给我留点面子”之类,惹得我跟小萝都笑了起来。 要不是还担忧吴道长他们的情况,这山间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们现在到了这里,想想怎么找人吧!”最后师父还是抓住我们最关心的事,成功转移了话题。 我下意识就向前方的黑鹿山看去。 上午的阳光下,只有一片苍翠的绿。 黑鹿山说是省城最高峰,但其实也是一片连绵的山岭,主峰只是其中一座。 山虽然不高,但在周围普遍都是平原和丘陵的衬托下,却显得山势格外挺拔。 整片森林公园,都几乎被林海覆盖。 虽然才是初春,树木还没发新芽,但依旧葱茏一片。 远眺群山,峰峦起伏,岭谷纵横,不少地方还有山壁崩塌形成的悬崖峭壁。 我瞬间就傻了眼。 怪不得羽哥他们都到了黑鹿山范围内,都没能第一时间得到坐镇这方洞天的大能支援。 实在是这片山的面积太广了。 我瞬间感到脑壳疼。 这么大一片崇山峻岭,就算手握他们发来的定位,想要找人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沉默片刻,我只能道:“先去他们最后一次发定位的地方看看吧,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黑鹿山名义上毕竟是个森林公园,虽然现在已经封闭了,但配套的基础设施还是建设了的,只不过荒废的居多,我们就按图索骥,从景区门口的停车场,直奔我手机上显示的定位地点赶去。 公园的门岗也早已空无一人,生锈的闸机自然挡不住我们这些身怀绝技的修道之人,就算伤势未愈的师父,都轻松跳进了公园之内。 走进林海,一股大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脚下是生满了苔痕、已经开始腐朽的木栈道。 行走林间,阳光从林木缝隙间落下,头顶能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叫。 这里空气清新,氧离子含量极高,连呼吸都是一种享受,看来这片山被称为“城市之肺”、“天然氧吧”不是没道理的。 更重要的是,在这片山林之中,我感受到了外界从未有过的体验,在城市里完全惰性的灵气,此地居然还有活跃的迹象。 我心生好奇,几乎本能地掐诀甩了个咒法出去。 明明只是简单的剑指颤鬼咒,也没调动任何法力加持,但指尖虚点在空气里,竟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绽开一圈圈涟漪。 那些活跃的灵气就像是催化剂,让这里施展法术引发的气场波动,要数倍于外界。 “师父!” 我倒吸一口凉气,道,“怪不得你说吴道长他们不会有事,羽哥也说有地利之便,说的就是这里的活跃灵气吧,我感觉在这里施展法术,我能压着比我高几个境界的恶鬼暴打啊,这就是洞天福地吗?”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师父笑道,“这里只是黑鹿山的外围,这里的丁点灵气,都是洞阳洞天里泄露出来的边角料,真正的洞天内部,才是复现末法时代之前的修道盛况呢!” “你大哥莫说二哥,自己第一次来洞天福地的时候,还不是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 任阿姨就看不惯他这个样子,又开口揭短道, “生伢子还比你有分寸多了,他顶多试一试颤鬼咒,你呢,当年可是直接拿引火咒试手的,差点把一片山都烧了,忘了?” 我们没想到师父还有这样的黑历史,都好笑地看着他。 “我懒得跟你讲。” 师父恼羞成怒,黑着脸,一甩手,背过身去,不理我们了。 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是尴尬了。 我们有说有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来郊游的。 不过随着渐渐深入林区,接近了羽哥给我发定位的地点,我们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就荡然无存了。 我们一行没有一个普通人,都已经从迎面吹来的风中,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道。 那是至少冤魂黑僵这一级别的阴物行走过,才会留下的痕迹。 但这里可是洞天福地的外围,又有国家背书,怎么可能存在这些不洁之物? 唯一的可能,就是追击羽哥他们师徒的对头了! 我举目四顾,周围只有苍茫林海,没有一个人影,显然在我们赶来的这段时间里,羽哥他们已经转移了阵地,不在这里了。 “大家散开,分头找找有没有他们留下的痕迹。”师父道。 这里已经接近深山的范围,遍地都是纵横的大树和灌木,还有未散的晨雾弥漫在林间,视野极差,我们只能分散开寻找可能存在的痕迹。 因为师父的法力还没恢复,我就跟他走在一路,但就在我琢磨着该施展什么寻路类的法术应对此时状况时,却听他说道:“跟紧我。” “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现在不是无法动用法力吗? “师父,你恢复了?”我惊喜问道。 但他却只是嫌弃地看了我一眼,道:“修道修道,你修的是道,不是法,更不是术,道的基础只要悟透了,没有法力也能出奇制胜,对法术养成依赖,对你未来的发展没有好处。” 我瞬间就听得呆住了。 喂,好像就在不久前,你才训过我,说我是个道士,碰到事情要学会用法术解决啊。 连语气都没变好嘛?怎么这就变卦了? 不过我也知道,他其实想教我的是,术与道不可偏废。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那您有什么妙招呢?” “妙招没有。” 他伸手从随身的百宝袋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木盘来,胸有成竹道,“罗盘倒是有一块。” 第421章 奇针八法,蛛丝马迹 罗盘,又名罗盘、罗经、罗庚、罗经盘,是我们修道之人感知气场,堪舆风水的重要法器。 师父手中这个罗盘,就是典型的风水盘,由指针(学名其实叫天池)、天心十道和内盘构成。 罗盘的基座是方形的地盘,地盘又称托盘,上有十字形两条线,中间凿有一个凹圆。 天盘是圆形,盘底略凸,置于地盘的凹圆上可以旋转,天盘和地盘象征天圆地方。 周遭镌刻复杂的风水位,即天心十道。 师父这个罗盘非常奢华,星象都是烫金的。 天池指针半黑半白,竟是凭空悬浮在罗盘天盘中央上方寸许,散发出极为纯净的气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我凭直觉,都晓得这块罗盘价值不菲,一个风水师拿在手里,分金定穴如虎添翼。 不过现在师父拿出它来,却不是为了堪舆风水,而是想借助其敏锐的感知,在这茫茫林海中,追踪曾经出现过的阴物的蛛丝马迹。 “师父,这山里受洞天影响,阳和之气很足,不管是阴煞之气还是尸煞之气,根本留不了多久就会被冲散,你这罗盘行吗?”我忍不住问道。 “不行我拿它出来搞笑的吗?” 师父横了我一眼,道,“这可是你师爷传下来的宝贝,我活着一天,你都莫想要。” 想了想,他又对我招手,“来,你过来,平时教你的都是武夫子的功夫居多,今天考考你认罗盘的文夫子法门,省得以后暴殄天物。” 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我就提个意见,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 不过我还是走过去,目光落在罗盘上。 我虽然确实对斩妖除魔的道法比较感兴趣,不喜文夫子天星风水、分金定穴这套,但两者的玄学基础毕竟是相通的,我也略有涉猎。 师父要考就考吧,我还不至于怯场。 我低头向罗盘天池指针看去。 只见半黑半白的指针,并不指向正南,反而以逆时针方向不停旋转,不过速度并不快。 “欺针。” 我笃定地说道,“附近有恶灵之气,不过浓度并不高,应该是洞天福地的影响。” 以罗盘追踪邪祟,指针的状态是最直观的征兆,并由此衍生出一套学问,名为“奇针八法”,又称“八奇针”。 八奇针分为正、欺、搪、兑、投、探、遂、侧八种针相: 正针就是针头指向正南,这是最没有异常的情况,毋庸赘言; 欺针指针头按同一方向不停旋转,代表有恶灵入侵,怨恨之气徘徊四周,对人有伤害。在八奇针里,这是最直接最快速有凶灾的针法; 搪针指针小幅度左右摆动,这代表那个方向有怪异的地形,比如地洞地下水什么的,还可能会有地下文物; 兑针也叫突针、浮针,就是针头向上浮起的情况,古书写是有善阴介入。善阴就是关心自己的去世先人的灵魂或者是什么神灵驾临; 投针也叫沉针,指针头向下,代表有阴气介入。一般是指冤死和意处惨死的死灵; 探针也叫投针,是指针浮沉不定,针头上下点,象小鸡啄地。代表地下有古墓,但墓主人未必淹留人间; 遂针也叫逆针,是指针尖浮沉不定加上左右乱摆,代表此地出忤逆之人,住在这里人财两失,形势再好,布下什么风水局都没有用。 侧针指针头不指向正南北,却可以静止不动,这种地方不能住平常人家,只适合建神坛庙宇。 现在师父手中罗盘就呈现出欺针之相,证明周围确实有僵尸恶鬼等凶戾邪物出没过,这跟我们的感知一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罗盘确定邪气最浓郁的范围。 我从师父手中接过罗盘,前后左右都走了几步,同时没忘记把天池指针的转速记下来。 因为环境中邪气的浓度不同,欺针的转速也不同。 我最后选了一个欺针转速相对最快的方向往前走。 途中以指针转速的快慢为证据,不断修正方向。 我始终选择指针转速最快的方向走,指针的转速也越来越快。 这也意味着,我离触动欺针的邪气源头,已经近在咫尺。 我暂时把目光从罗盘上移开,打量它把我指引到的地方。 这是一片林间的低矮荒草地,中间横七竖八歪倒着几根成年人大腿粗的老树,气场十分凄清荒凉。 我低头看了一眼罗盘,指针已经跟螺旋桨似的,快成一片残影了。 “这附近必有邪祟之物。”我自信满满道。 师父闻言,也认同地点点头。 不过,我们虽然走在了正确的方向上,但却不是最先发现蛛丝马迹的人。 就在我们罗盘的指针转动得越来越剧烈之际,任阿姨却从另一个方向,提前走到了我们前方。 然后她就像有了什么大发现,指着面前一个断掉的古树,向我们招手道:“你们快过来看!” 我们跋涉过草丛,走到她身边,她就指着断掉的树干,对我们迫不及待道:“他们应该就是在这里,跟追击的邪物斗了一场。” 发现痕迹了? 我瞬间来了兴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追击他们的敌人里,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僵尸。” 我看了一眼,就哭笑不得道。 阴魂类的邪祟没有实体,即使斗法,也很难留下多少显而易见的痕迹。 但僵尸就不同了,僵尸是有形之物,跳过土地会留下脚印,攻击时也会造成附带损坏。 除非进化到飞僵那种高来高去的地步,否则很难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但话又说回来了,飞僵在末法时代,本来就是个伪命题。 你说你发现了飞僵,还不如说你发现了恐龙更可信。 此时我们面前的树身上,就留下了明显的僵尸痕迹。 我们凑上前一看,只见腐朽的树皮上,赫然留着几条新鲜的抓痕。 乍一看像是野兽留下的,但我伸手一比,就发现那痕迹和人的手严丝合缝。 在一条指痕的尽头,坚硬的木质里还嵌着一枚漆黑的指甲,闪着寒光,像坚硬的精铁所铸。 “这应该就是我们罗盘追踪的邪气源头了。” 我把罗盘凑近,比对了一下,就说道。 如果追击羽哥他们的不是僵尸,那现场很难给我们这些后来人留下如此鲜明的痕迹。 换成鬼气残留,早就溃散了,这是他们的幸运; 但同时,他们又是不幸的。 从这枚指甲的状态看,其主人的火候只怕已经很深了。 再加上僵尸天生对各路道法都拥有不俗抗性的特点,他们想对付这头僵尸,或许会很艰难。 “怪不得吴道长带队都差点翻车。” 我感觉就算换上我们现在这支队伍对上这头僵尸,没准备的情况下,下场也不会比吴道长他们好多少。 是个劲敌! 抱着知己知彼的态度,我正想再进一步研究僵尸留下的这枚指甲,却被任阿姨养的仙儿小玉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开了手。 “瞎比划啥?手这么贱,不怕中尸毒啊?” 第422章 养尸与炼尸 “嘿嘿,玉姐,不好意思啊,是我冒失了。” 被小玉怼了一句,我讪笑着收回了手。 她虽然话说得不客气,但确实是为我好。 我是年轻,但不至于蠢到分不清好赖。 “嗯。” 玉姐的红盖头下面,传出一声含义不明的轻哼。 但大概也能听出,她对我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 不过哪怕隔着一块红布,我依然感觉自己好像被她白了一眼。 这是灵觉层面的感应,错不了。 再想到这具玲珑浮凸的躯体往上、红布下面,赫然是一颗雪白的兔子头,我就不由感觉一阵怪异。 “小玉,把这枚僵尸指甲取出来吧!” 任阿姨并没有理会玉姐敲打我的这点小动作,而是直接吩咐道。 玉姐一抬手,一段红绸子就从她袖口射出,像灵活的象鼻,缠绕住僵尸指甲尾端。 我盯着这条红绸,面露诧异之色,它在我的感知里是虚无缥缈的。 这说明,它只是看起来像实物绸缎,其实是某种气场操控混合了幻术的运用。 之所以呈现出红绸的外观,或许只是玉姐的心境映射和维持人设的需要罢了。 她手一抖,红绸回收。 “啵”的一声,那枚僵尸指甲就被从树干上拔了出来,被红绸卷着,送到了师父和任阿姨面前。 师父现在身体虚弱,只看了一眼,就被僵尸指甲散发出的恶气逼退。 我趁机顶上了他让出的位置,仔细观察这枚指甲。 指甲很长,虽然末端有很明显的折断痕迹。 但仅仅剩下这一截,就超过了十厘米,小匕首似的。 指甲黝黑的表面反射着寒光,看起来坚硬非常,还十分锋利,完全不像某种生物身上能长出来的器官,更像钢铁打造的凶器。 甲片的边缘,更是透着丝丝不祥的蓝绿色,腥臭扑鼻。 不消说,那是猛烈的尸毒。 我朝旁边瞟了一眼,哪怕以大树旺盛的生命力,被这枚指甲刺中的地方,上下超过半米的长度,都已经完全坏死。 腐朽的树皮剥落,下面露出发黑的木质部,其毒性可见一斑。 这还是作用在植物上,要是活人被这枚指甲刺中,等于一只脚就踏进鬼门关了。 “怎么样?通过这片指甲,能找到羽哥他们现在的位置吗?” 我不等任阿姨他们看多久,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枚断裂僵尸指甲的出现,让我对吴道长等人的处境,不再像之前那么盲目乐观了。 光是这半截指甲,上面散发出的气息,就令人感到很不安了。 它的主人,只怕是一头强得过分的僵尸。 我担心羽哥他们会在它的爪牙下吃亏。 “当然……不能。” 任阿姨回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你怎么会问这么没水平的问题,这是僵尸的指甲,跟吴老道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师父也训斥道:“冷静点,生伢子,你关心则乱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组织语言。 “我的意思是,这头僵尸如果就是追杀吴道长和羽哥他们的主力,那我们只要跟上它,自然就能找到要救的人了。” “嗯,这逻辑就对喽。” 师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要记住,时刻保持冷静,在对抗邪祟时很重要,要是连你自己都乱了方寸,你还怎么去救别人?” 任阿姨扭头看向玉姐:“成吗?” 玉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灵活的红绸子把僵尸指甲卷回了自己面前,然后她静止的红盖头就突然飘飞起来,仿佛她在剧烈地吸气。 吸、吐、吸、吐…… 起、落、起、落…… 红盖头来回飞舞了几次,她才点头道:“我们这一族的嗅觉非常灵敏,不比犬妖差。 我亲自施展嗅灵法,这头僵尸跑不掉。 不过,它大概率不是孤身一尸,而是某个茅山妖道的炼尸,你们做好一并对付他们的准备了吗?” 师父闻言脸色一变:“怎么说?” 玉姐用红绸托起僵尸指甲,展示道:“我这双红眼睛要是没瞎的话,这应该不是一头养尸的指甲,而是来自于一头至少是铜甲级别的炼尸,这么说,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吧?” 我们都露出了凛然的神情,微微点头。 她这话说得虽然语焉不详,但在场的都是干这行的,对僵尸的分类自然烂熟于心。 僵尸的分类法虽然根据流派不同,五花八门,但按其成因,却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养尸和炼尸。 养尸就是人死之后,尸体被埋在风水极恶的地势中,恶魄不散,尸身不腐,年深日久重新起尸害人的品种。 这种僵尸成因,以天意为主。 尸变之后,往往通体长出霉菌般的毛发,称为“毛僵”,以颜色区分其火候深浅。 大名鼎鼎的“红毛绿鬼”、“黑白双凶”,都是毛僵一脉的明星成员。 小端木他们家继承的赶尸一脉道法,素材就以养尸为主。 虽然也有人造养尸地的法门,但主要也是出于对自然形成养尸地的模仿。 功夫下在地里,而非尸上。 但炼尸就不同了,炼尸是北派茅山的不传之秘,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斗法的目的去的。 既然是为了斗法,那自然是怎么威力大怎么来,对生命完全失去了基本的敬畏之心。 因为其血腥罪恶,现在别说鱼龙混杂的民间茅山,甚至就连茅山上清正宗内都已经没了炼尸术的传承。 当然,可能也有相关秘籍保存,但顶多作为参考,真正炼的人肯定没有了。 脑子坏了才碰这玩意。 但凡炼尸护道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满手血腥的恶徒,拉出去枪毙都不冤枉的那种。 因为炼尸,完全是跟炼尸的素材较劲。 尸身越好,手段越毒,炼出来的僵尸就越强。 这种尸在炼成之后,体表会生出爬行动物一样的鳞片,刀枪不入,因此又被称为“甲尸”。 按等级分,有铜甲尸、银甲尸、金甲尸等。 不过现在末法时代又逢法治社会,人人喊打的茅山妖道们耗尽心血,顶多能炼出一具铜甲尸,就止步于此了。 甚至可能需要师徒几代人,当传家宝,接力炼制才能炼成。 再想往上走,造下的杀孽估计不等僵尸进化,就先迎来人民专政的铁拳暴打了。 但在皇权不下乡的古代,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那时的茅山妖道们祸乱人间,为了获取一具优秀的尸身炼法,往往会主动行杀戮之事。 比如狩猎筋骨强健的武林高手,甚至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对猎物施展残忍的道法,炮制成优秀的僵尸,丧心病狂。 所以才在建国以后,和茅山道另一门禁忌的外门养鬼术一起,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几乎被杀绝。 玉姐竟然说我们今天遇到的,就是一具铜甲尸。 恐怕还是建国之前的老古董,乱世中遗留下来的余孽了。 可别因为铜甲尸是甲尸中等级最低的,就对其有所轻视。 和毛僵不同,但凡能成就甲尸之身的僵尸,都是人形的杀戮机器。 不是资深的法师,连跟它们交手的资格都没有。 要是再算上旁边的妖道,我师父健康时,都够呛稳赢一对这样的组合! 第423章 盐碱养尸地,阴阳两洞天 “施法吧,追上去瞧瞧。” 师父虽然暂时没有法力,但真碰到要做决定的时候,我们还是习惯性看他。 他也只是略一沉思,就对玉姐淡然笑道:“铜甲尸是厉害,但也不至于让我们听到个名字,就吓得走不动道了。” 任阿姨闻言点点头。 “小玉,带路。” 玉姐接到命令后,二话不说,陡然溃散成一团红烟,绕着那半枚指甲转了几圈,像是在牢记其气息,接着就头也不回地朝着老林子深处飞了进去。 “这是找到了啊……” 我们赶紧跟上。 作为明面上的国家级森林公园,黑鹿山的植被覆盖率,自然是没得说的。 从进入景区之后,我们眼中基本就全是绿色。 直到此刻,我们追踪着铜甲尸留下的气息,不断深入林区某个方位。 渐渐地,周围的环境就慢慢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先是路上出现的枯树越来越多,树下的杂草灌木更是大面积枯死。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直笼罩我们头顶的虫鸣鸟叫也消失不见,只余一片死寂。 “感觉,再往前走,就没活物了啊!”小萝打破沉默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为了长辈和好友,现在就算明知山有虎,我们也得硬着头皮闯一趟明知山了。 在这个距离上,已经完全进入了野山的范围,景区的路早就没有了,我们纯粹是披荆斩棘在跋涉。 地上和枯树上留下的僵尸痕迹更多了,隔一段路就会看见一处、爪痕、脚印,不一而足。 好在草木枯萎得厉害,直接裸露出下面灰白板结的盐碱地,倒是方便我们行走了。 又前行了半个多钟,我们前方的区域,终于寸草不生。 除了一些丑陋的荆棘还在张牙舞爪地生长外,这片没有绿色的区域隐隐围成一个圆。 圈内一根草都看不到,更别提什么活物了。 仅有的几棵树影,走近了看,也是枯萎了不晓得几百年的“尸骸”。 叶片全无,只剩干枯的枝干像白骨一样指着天,手一捏就碎了,酥得直掉渣。 周围弥漫着浓郁的阴气,甚至已经汇集成雾,笼罩了整片荒地,随着风缓缓流淌,如同流水。 我不安地踢了一下脚下的泥土,结果地表薄薄一层板结的盐碱土层被踢开之后,出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一片瘆人的猩红! “血?!”我吓了一跳。 土中渗血,这得多诡异的情况,难道这地下埋了尸体? 但这么广袤的一片区域,不可能我随便一脚就踢中了吧? 这得多好的运气啊,连买八十注彩票全中头奖都打不住吧! “不是血,是某种力量把地底的铁离子都逼到地表来了,氧化了的铁就是这种暗红色的。” 师父临危不乱,蹲下身,抓起一把土细细观察,很快得出结论, “好吧,看你们清澈又愚蠢的眼神,老子就晓得你们听不懂,还是大学生呢! 我还是用玄学的方式跟你们解释吧,我们脚下,这就是一片极阴死地。 一具普通的尸体埋在这里都能通灵,年深日久,能滋养出恐怖的邪祟。” “这么邪门?” 我们闻言都吓了一跳,道,“黑鹿山不是洞天福地么?怎么还有一个如此阴森的区域?” “而且,这里对邪祟来说才是主场吧,我师父他们怎么会往这里跑?” 小萝担忧道,“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想开点,别自己吓自己。” 我乐观地安慰小萝道,“别忘了,我们追踪的是尸气,不是吴道长他们的气息,说不定半路上他们已经摆脱了僵尸,倒是我们跟错了目标呢?” 这话刚说完,我就见师父和任阿姨都用杀人的眼神看过来:“闭嘴好吧,你这个乌鸦嘴!” “啊?” “要真是这样,接下来就轮到我们面对把吴老道他们撵得满地跑的铜甲尸和妖道了!” 两人咬牙切齿道。 “坏了,不会一语成谶吧?” 给他俩一瞪,我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呸呸呸,我该打!” 我连忙道歉,但所有人脸上的忧虑都没有半分减弱。 因为修道之人的灵觉是一个很玄学的东西,不能用简单的讨口彩来解释。 我刚刚的话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其中很可能就蕴藏着某种预示。 “我们在附近简单搜索一下,要是没发现吴老道他们就立刻撤出去,这地方给我感觉很不对劲。”师父拍板道。 我们小心翼翼走进阴气凝结而成的白雾里,风一吹,雾里的颗粒摩擦皮肤,有种冰晶般的凉意。 刚走了没两步,突然,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死寂的环境里,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可把大家都吓一哆嗦。 “你搞什么鬼?”师父怒斥道。 “失误失误!” 我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却发现是羽哥打来的。 “是羽哥!” “快,问问他们在哪里!”师父和小萝同声急切道。 “你们人在哪儿啊?” 我赶紧对着电话那头的羽哥问道,没想到他同时也在询问我们的位置。 我只好停顿了一下,让他先说。 “我们已经撤离到洞阳洞天的入口附近了。” 羽哥答道,“洞阳洞天你晓得的吧?这里很安全。你们人呢?” “所以,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是吧?” 我心里一“咯噔”,有种不祥预感马上要成真的恐慌感。 “是啊!” 他在电话对面回答道。 “我们现在追踪铜甲尸的尸气,来到一片荒地了,这里没有草木,只有很浓的雾气弥漫……” 我把我们周围的环境,给他简单描述了一下。 他那边传来隐约的对话声,像是他在跟什么人询问。 我猜测应该是洞天里修行的“本地人”。 如果不是得到支援,他们没那么容易逃出生天才对。 下一刻,话筒里他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却是陡然高了八度,急切道: “快离开那里!老天鹅啊,你们现在的地方,是洞阳洞天的死气汇聚之地啊! 它跟阳面的修行圣地,构成了整个洞天的阴阳鱼眼,正因为那里吸收了大量阴浊之气,阳面洞天才能维持存在! 那具铜甲尸也是盘踞在那里啊,我们好不容易才击退它摆脱了纠缠,你们怎么自己又撞上它老巢里去了?!” 我语气很无辜:“我们以为它在追杀你们,还特地追上来救你们的啊!” 我在心里苦笑,我们是彻底搞了个大乌龙没跑了。 思路一错,步步都是错的啊! “趁它还没发现你们,快走!” 羽哥在那边焦急催促道,“现在洞天这边情况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怎么对付它们,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但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变得扭曲,失真。 嘟…… 电话自动挂断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喃喃道:“晚了,来不及喽!” 手机屏幕上显示一片花道道。 这是强大的邪祟出没,负面磁场干扰电子产品的现象。 “快撤!” 师父也意识到不妙,脸色一变,正要招呼我们撤离。 但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哗啦”,一只黝黑的手臂突然从我脚下破土而出,一把就抓住了我的小腿! 第424章 猛鬼出笼,尸煞横行 “沃日!” 感觉到脚上一痛,我反应奇快,心里破口大骂的同时,捻起一符,反手就拍了下去。 砰! 气场震荡,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刚从地里钻出来,张口对着我腿脚欲咬,就被我一道破邪符当头贴了个正着,直接又按了回去! “小卡乐咪也想偷袭我!” 我一脚踢开因为恶魄被震散,眼神从凶狠变得呆滞的僵尸,不屑道。 小萝却看着我的腿,道:“可是你在流血啊……” 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就不能不说,让我装一下吗? 我又掏出一把生糯米,按在自己腿上的抓痕上。 嗤! 淡淡黑烟冒起,一股灼痛传来。 我为了维持自己硬汉的形象,嘴角抽搐一下,忍着没哼出来。 “这尸毒不算剧烈。” 我摊开手,给他们看了一眼。 掌心的糯米甚至还没完全发黑,只是部分被炙成了焦炭样的黑色。 “确实。” 师父走过来,拨弄了一下我脚下那具半截身子还埋在土里的行尸走肉,道,“连尸毛都还没长,就只是具最低级的伏尸罢了,能烈到哪儿去?” 我也看了一眼,这具行尸抛去脸上沾染的泥土不谈,遗容还算干净,皮肤干瘪苍白却光滑。 身上的衣服虽然褴褛,但依稀能看得出不是古装,就是现代的工业仿制品。 这证明它并非什么老古董,死亡时间应该就在近几年,最多不超过十年。 在它身上,我没有找到很明显的被僵尸撕咬的痕迹。 倒是在裸露的前胸和后背脊梁骨的位置,都看到了淡淡的朱砂笔墨。 这说明它不太可能是自然传染的僵尸后裔,而是茅山妖道人为炼制甲尸的半成品或失败品,临时埋在这里,因为此地绝阴的地势,进一步尸变成形。 民间习惯把会动会扑咬的尸变体,都统称为“僵尸”,这其实是个很大的谬误,或者说以偏概全了。 先不说还有人工炼制出来的“甲尸”存在,我们道门理论中所谓的“僵尸”,也必须是体表至少长出寸许尸毛的“毛僵”,才能算正儿八经迈进了僵尸的门槛。 这之下,还有不长毛的半成品——比如被我一符秒了这位——则按其行动能力,划分成了行尸、游尸、伏尸。 行尸死而不僵,虽然没有尸毛,但已经能像生前一样行走狩猎,也是成语“行尸走肉”的来源; 游尸进化程度比行尸更不如,只能像瘸腿的野兽一样在地上爬行游走; 伏尸更是连长距离的迁徙都做不到,只能像浅海里的石斑鱼一样,把自己藏在泥土里守株待兔,暴起攻击路过的生灵,吸取他们精血为生。 这些“死尸以上、僵尸未满”的怪胎,在玄学中被统称为“活尸”或者“活死人”。 其概念和威胁,都更接近于西方文化中的“丧尸”,行动迟缓,能力有限。 只要胆子大点、别慌,连一个普通成年人,都能在和它们的单挑中稳赢不败。 事实上,在古代,因为社会动荡,兵荒马乱,死的人也多,自然诞生的伏尸,要比想象中多得多。 但问题是,它们为什么没有更稀少的僵尸出名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运动能力有限,而且不具备僵尸那种“防腐”的超凡能力。 很多伏尸诞生以后,就是把自己埋在土里,守株待兔。 埋着埋着,尸体都腐烂掉了,还没等来猎物,这家伙就无声无息地化为尘土了。 根本没人晓得,这里曾经存在过一具伏尸。 就很可笑。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从周围的迷雾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有很多人拖着脚在走路,还有此起彼伏的嚎叫响起。 四面楚歌? “嗷……” 伴随着一声沙哑的嘶吼,这些声音的主人,终于从周围荒凉的雾气中缓缓现身。 那是一道道衣衫褴褛的蹒跚身影。 它们迈着一瘸一拐的步伐,从荒地深处破土而出,向我们走来。 很快,就把我们周围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数量不少啊,那妖道越发该死了!” 小萝可爱地瞪大了眼睛,奶凶奶凶的。 正主还没露面,现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都是不长毛的行尸。 这帮家伙力量一般,速度迟缓,浑身筋骨也未硬化,顶多相当于练了硬气功的普通人,能防拳脚,但扛不住刀剑,更不是法器的对手。 在邪祟里,估计也就比只会使障眼法的游魂野鬼强点。 所以我们都没有感到很恐慌,反而愈发愤怒。 因为从这些人身上穿着的污秽便装看,他们都是活着的时候就被炼尸的妖道掳走,做成了素材。 这样的行为,简直伤天害理。 怪不得国家要打击邪法,我举双手双脚支持。 因为这真是普通人的福音。 要是没有革命前辈们在建国初期狠狠打击了一波邪魔外道,现在的我们,还很可能跟旧社会的可怜人一样,朝不保夕。 试想,你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妖道炼成了尸体,这谁受得了啊? “竟然用这些垃圾包围我们,是看不起我们吗?” 小萝踏前一步,放飞两架手办傀儡,凶巴巴地盯着围上来的尸群,语气傲然。 但仅仅下一秒,她就被打脸了,一条条墨汁般的黑影也从雾中飞出,拖着长长的尾迹,不停穿梭在迟缓的行尸间,速度要快得多,还不时发出“桀桀桀”的怪笑,所过之处,白雾都被染成了黑色。 “生哥,我要没看错,这都是半步厉鬼吧?” 她表情一僵,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们。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确实。” 我一时也有些头大。 虽然对我们修道之人而言,恶鬼没有僵尸那么危险,针对性的法术也多,但这也是相对而言的。 我这稍微一数,飞来飞去的半步厉鬼就已经超过了十指之数,怎么会这么多? 这还是我熟悉的阳间吗? 就在这时,师父开口了:“看来铜甲尸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啊,不光炼尸,在养鬼上的造诣居然也不低!” 第425章 盲点好啊 成群结队的邪祟出没,让师父一眼就看穿了幕后炼尸养鬼的妖人道行,语气瞬间凝重起来。 之前说过,民间茅山很多邪术因为伤天害理,都被国家当禁术BAN掉了。 其中最臭名昭著,与炼尸术并列的就是养鬼。 这同样也是要残忍折磨活人作为施法耗材的邪法。 而且因为炼尸和养鬼原料不冲突。 杀一个人,一鱼两吃。 以前的茅山妖道基本都是尸鬼双修的,很是难缠。 我也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都能碰上一个。 “阁下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了?” 作为我们一行人的武力担当,任阿姨柳眉微蹙,朝着迷雾中开口道。 但没有回音传来。 不知道是妖道不在,眼前的攻势都是尸鬼自发本能发动的,还是他不屑跟我们交流。 我只看到,在任阿姨说话的时间里,越来越多的尸鬼从迷雾中走出。 散逸的阴怨之气,把周围渲染得彻底犹如鬼域。 “搞什么鬼,这是拍行尸走肉加强版吗?” 看着一个个残缺不全的邪灵行尸,小萝忍不住吐槽道。 我则一言不发,平静地举起了法剑。 对方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就是不打算让我们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那还废话什么,就在这里先斗过一场吧! 哥们可不是什么怕事的人。 只要敢亮血条,神来了都得砍一刀。 “还愣着干嘛,趁它们还没集结完毕,干它们啊!” 明明是被包围的一方,但任阿姨却展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攻击欲望,直接反客为主。 “小玉!” 她虽然平时是个雍容温柔的女人,但斗起法来却跟这两个形容完全不沾边,仙儿附身,状若疯癫,气场十分狂暴。 她秀气的拳头抬手就是一击,挡在它正面的一具行尸像豆腐一样被她打爆,血肉横飞,四分五裂! “就这点本事吗?”她和玉姐的声线重叠在一起,像雾中挑衅道。 “吼!” 雾气翻涌,更多行尸恶鬼像被她激怒,发了疯一样扑上来。 “这些鬼东西看起来也不怎么强嘛。”小萝戳了我一下,低语道。 “不强?不强你去试试?” 我嗤笑道,“不是它们不强,是任阿姨太强了!” “佩服!” 小萝震撼地看着我,竖起了大拇指,“人都干架去了,你居然还能拍马屁!” “拍马屁这种事就要表里如一,不然容易翻车……呸呸,我这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什么拍马屁,你带歪我!” 我也没想到,任阿姨在激烈的厮杀中,居然都能听到我们这边的交谈,抽空看了过来,我连忙改口道。 “好了,别耍宝了,你们也出手吧!” 师父打断我们的玩笑,道,“早点让这些可怜人解脱。” 师父虽然平时嬉笑怒骂,但其实心肠最慈悲。 看着这遍地行尸,每一个,都至少代表着一个无辜遇害者,他当然想为超度他们做点什么。 更重要的是,不打穿眼前的尸潮,我们就见不到幕后黑手。 不干掉幕后黑手,就意味着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人遭了他的毒手。 这是我们这些以降妖伏魔为己任的修道者万万不能接受的! “小萝,你分心保护一下我师父,我也去冲杀一阵。” 我举起手里的金钱剑,对小萝说道。 师父法力未复,现在还是我们的软肋。 他保护了我那么多年,现在终于轮到我也过一过保护者的瘾了! 但师父却像看出我这点小心思,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淡淡道:“你们都尽管去,自保之力我还是有的。” “师父,你小心点啊,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不容有失啊!”我半开玩笑地劝说道。 见我们不相信,他索性迈步往尸群走去。 我心猛地提起来,下意识就想施法保护他,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尸鬼们虽然没被击飞,但却都像睁眼瞎一样,看不到他,也感知不到他的气息了。 他在尸潮前晃来晃去,尸鬼们就睁着凶光闪闪的大眼睛,茫然地从他面前走过,主打一个视而不见。 “原来是隐身类的符咒吗?效果这么好,老登不老实啊!” 我喃喃自语,但随即露出笑容,彻底放开手脚,冲进尸群大杀特杀,“盲,都盲,盲点好……” 我猛地出手,一挥金钱剑,就把一头行尸的脑袋硬生生斩了下来,乌黑的尸血染黑了剑锋。 然后又反手直刺,逼退一头已经贴脸飞到我面前的恶灵。 “生哥,你对付恶灵,行尸都交给我!”小萝嚷道。 “好!” 我往前顶了几步,跟她交换了对手。 道法能对恶灵造成全额伤害,她傀儡手中的宝剑镰刀都是精钢打造的,的确更适合对付有实体的行尸。 嚓! 她的傀儡根本不放大招了,只是以速度优势,极快地穿梭在迟钝的尸群之中,进行收割。 她那具白发傀儡把大镰刀搭在一头行尸脖子上,用力往后一拖,顺势就把对方的脑袋割了下来; “吾王”更是金发飞舞,不断跳到一头又一头行尸脑壳上,举剑往下一插,就能完成一次终结。 砰砰砰! 一头头行尸像割草一样直接倒地而亡,身躯迅速干瘪腐烂,浓烈的尸臭,沿着伤口,从它们体内散发出来。 “哼,也不过如此。” 小萝皱了皱鼻子,得意洋洋道。 不过就在我们都觉得,这样的斗法实在是太轻松了时,突然,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怒吼,一股强大的气息,从荒地深处扩散开来,激荡得阴雾都像沸腾起来一般…… 紧接着,“咚咚”的巨响传来,像是有人以双脚作槌,在跳跃中擂动大地之鼓。 只是从声音的间隔来判断,这个脚步的主人,每一步蹦跳,只怕步伐间距都极大。 虽然距离不近,但想必眨眼就能到我们跟前。 果不其然,下一刻,空中就传来强烈的破风声。 一道雄壮的黑影从天而降,朝着我们站立的方位重重砸下! 我见势不妙,连忙大喊一声:“快闪开!” 对方来势汹汹,我们一方的人都不愿硬接,瞬间星散逃离。 轰! 一声巨响,那个身影笔直砸落在我们原先站立的地方,以一个经典的“superherolanding”的姿势落地。 他脚下是一个浅坑,宛如被炮弹轰炸过一样,泥土浪花溅起老高! 看到这一幕,我都不由得咂舌。 幸亏躲开了,要不然被他一脚踩在下面,岂不是连肠子都要被践踏出来? 第426章 铜甲尸逞凶 “嘶!这是货真价实的铜甲尸!” 在逼人的凶煞之气冲击下,我不得不又退了两步,才站稳脚跟,朝煞气源头的那道身影看去。 和一般艺术作品里身穿官服、头戴花翎、面色苍白、獠牙外露的僵尸形象不同。 我们眼前的铜甲尸,身上仅披了一条简单的裹尸麻布。 但身形魁梧,肌肉发达,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蛇一样的鳞甲,微微发黄,散发出黄铜一样的金属光泽,一看就坚不可摧。 它的关节也不像僵尸老表那样僵硬,而是能自由曲伸。 如果不看它七窍间流淌的尸煞之气,它给人感觉,更像一个横练功夫登峰造极的外家高手,而非邪术造就的死物。 可是,当它真正动起来,像人形火车头一样朝我们发起冲撞,我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变了。 那种恐怖的压迫感,和难以阻挡的感觉,真不愧是茅山邪术炼成的顶级杀戮机器! 它露面以后,还未死绝的行尸们纷纷像不敢跟王者抢夺猎物,呜咽着拜倒在地,把僵尸种族等级上的压迫体现得淋漓尽致! “嗷!” 铜甲尸长啸一声,声音极具穿透力,然后摆动双臂,一步丈许远近,瞬间侵入了小萝身前! 在之前的战斗里,小萝是除了兔仙儿小玉之外杀掉行尸最多的人,身上沾染了最浓的尸煞之气,本身实力又不如玉姐,因此被铜甲尸选择成为了第一个攻击的目标。 “快帮我!” 小萝自知正面硬碰,自己肯定不是铜甲尸的对手,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她试图跟铜甲尸绕圈赢得时间,或许在她的想法里,铜甲尸体型如此魁梧,动作肯定笨重才对。 然而没想到,这铜甲尸身前就应该是什么武林高手,身法敏捷。 即使被炼成了甲尸,这一特性依旧保留了下来。 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向之后,它竟是在速度上完虐了小萝,后发先至,截住了她逃跑的路线。 然后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拳就挥了过去! 啪! 拳锋撕裂空气,发出一声脆响。 人类武者视为极高成就的“千金难买一声响”,在铜甲尸这里,不过是随手为之的鸡毛蒜皮小事! “我跟你拼了!” 小萝眼见躲闪不及,也被危机激发出了心里的巾帼豪气,猛地一甩手,牵动无形的气机,将自己两具傀儡都召回,拦在她和甲尸之前,但却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以攻对攻,悍然反击! “EX咖喱棒!” “杰森!” 一道刺目的剑形光束和一抹弯月形刀气,从傀儡手持的袖珍兵刃上爆发出来,怒张铜甲尸。 奈何铜甲尸浑身刀枪不入,双臂一扫,竟是把刀光剑影生生打散,两具傀儡也被余波殃及,直接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就零件乱飞,几乎解体! 不过它们的攻击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还是为小萝挡住了这一击,也为我们的后援争取了时间。 当然,如果一定要说战果的话,那也不是没有。 铜甲尸左右手上各留下了一道伤痕,鳞甲破碎,流出粘稠腥臭的尸油。 但貌似也仅此而已了,对铜甲尸整体的创伤微乎其微,丝毫不影响它继续逞凶! “小萝别怕,我来帮你了!” 趁着两个傀儡争取到的分秒之机,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正好铜甲尸已经张开血盆大口,要对着小萝雪白的脖颈咬下去,我来不及想别的法子,直接擎起金钱剑,就往它嘴里塞了进去。 “嘎吱”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心里一凉,坏了,这把金钱剑又报废了,师父该骂我了! 幸运的是,它崩毁得还算有价值,游戏币里的阳气在一瞬间爆发开来,就连刀枪不入的铜甲尸,都像吞了一口火炭,被烫得嗷嗷怪叫,自然也就顾不上攻击小萝了。 我趁机猛地一脚踹出,可惜感觉就像踹在了一堵铜墙铁壁上,铜甲尸纹丝不动,倒是我自己被震退,脚底板一阵发麻。 “小萝,快到我身后去。” 我只好急忙招呼小萝道。 傀儡大破的她,现在已经没有参与正面斗法的能力了。 小萝估计从来没离死亡这么接近过,吓得小脸煞白,红着眼圈就往我身后跑,一点都不刁蛮任性了,乖巧得很。 “嗷!” 满嘴焦黑的铜甲尸终于从阳气的灼烧中恢复过来,一转身,恶狠狠看着小萝,还有挡在她面前的我。 原本它脸上都被暗黄色的尸煞之气覆盖,像一层薄纱,看不清五官。 但现在,两团红光从煞气下猛地亮起,死死地锁定了我! “我现在说对不起还来得及吗?” 随着被它盯上,我感觉铺天盖地的压力涌来,不由得苦笑着说起了俏皮话。 但铜甲尸乃是天生的凶物,可没有幽默感,举起一双鳞甲密布、比我大腿都粗的铁臂,大步扑了上来! 我现在手上已经没有趁手的法器,只能以从师父那里学到的拳术,跟它见招拆招。 可惜刚交手没两个回合,我就感觉到对面传来的怪力像是排山倒海一般,我根本招架不住! 是,它只会凭借本能搏杀,生前的招数都忘光了,拳脚功夫甚至还不如我精妙。 可那又怎么样? 在它身上,“一力降十会”的理念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哪怕我把桩功、卸力、格挡等技巧施展到了极致,但它一记最简单的直拳,就能把我整个拳架子都完全轰散。 我还打个毛啊! 在这种绝对的种族劣势前,我感觉人类的所有武技,都变得不堪一击了! 一拳,我就溃不成军,再随手一扒拉,我又摔成了滚地葫芦,浑身痛得像要散架。 偏偏我还退无可退,我身后就是师父和小萝。 “老弱妇孺”他俩加起来差点占全,我要是让了,我可不敢保证师父那能蒙蔽普通恶鬼和行尸的障眼法,在更高级的铜甲尸眼中也能奏效。 我赌不起,也不敢赌。 因为一旦赌输,就是会让我抱憾终生的结果。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超规格的对手周旋。 好在,挨了几拳痛击以后,我也被打清醒了。 我是个道士啊,我跟它拼什么拳脚? 我就是一拳一脚能开砖裂石,难道就打得动它那一身鳞甲? 换成道法不香吗? “呸!” 我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混着砂土的血沫子,飞快抽出一张蓝色符咒,对准扑过来的铜甲尸就拍了上去, “都天大雷公,霹雳震虚空。扬沙飞走石,掣电破群凶……黑都天雷火敕,永为清争风。急急如律令。” 第427章 斗尸 铜甲尸给我的威胁太大了,我不敢藏拙,上手就是压箱底的镇邪雷符。 噼啪! 蓝白色的电光从符纸上冒出,萦绕在周围,飞射向铜甲尸。 但我也没想到,这铜甲尸也是头铁得很,仗着自己一身鳞甲防御惊人,竟是不闪不避,硬冲符咒电光。 “滋滋滋!” 雷符准确落在铜甲尸身上,贴在它胸肌发达的胸膛上。 电流炙烤着鳞甲,蒸腾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臭的味道。 铜甲尸的身躯也一下绷得笔直,动弹不得。 雷霆本就是阴阳交汇而生的产物,这张雷符一贴在铜甲尸身上,虽然把它的动作暂时麻痹住了,但自身也像被无形的火苗炙烤,快速焦黄卷曲。 连上面的符文都发出肉眼可见的微光,可见这头铜甲尸的尸煞之气多么强横。 我心里有数,知道这张雷符威力有限,别说消灭铜甲尸了,连想长时间限制其行动都是一件难事。 好在有雷符争取到的时间,我可以从容施展更加强大的道法了。 “北帝上命,威制九天。下彻酆都,令行气传。谨奉北帝敕。急召大将关羽捧此敕令。神飞鬼灭,若亲若疏。一一追摄,不得违情,分明响应。急急如律令。” 呲吟! 虚空之中,一抹刀光亮起,关帝爷的法相虚影横刀立马,抬手一刀,就把铜甲尸劈飞了出去! 砍完收刀,关二爷法相才渐渐淡去。 我还收到一条“加油”的意念,是我的“好朋刀”青龙偃月真君送上的祝福。 哗啦! 倒飞的铜甲尸撞上一棵枯死的老树,衰朽的树干瞬间被撞断成两截,烟尘四起。 铜甲尸也摔倒在地,抽搐了半天,才慢慢爬了起来。 关帝爷这一刀对它造成的伤害,比我想象中还大。 我看了一眼刚刚雷符轰炸过的位置,符纸已经在激烈的气场交锋中灰飞烟灭,但贴过雷符的地方却毫发未伤,仅仅是多了一抹焦痕。 可关帝爷的青龙偃月刀,却剖开了它坚如金刚的鳞甲,留下一道从额头、过鼻梁、经下巴,一直延伸到胸膛的笔直刀痕。 黑黄的污血从伤口中迸出,不断流淌,把它身上的麻衣都染得腥臭刺鼻。 可铜甲尸的防御力实在令人咋舌,即使承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它依然没有失去战斗力。 反倒像是被激怒了,獠牙尖锐的血口张得大大的,不断发出暴躁的怒吼,浑身尸煞之气几乎形成一道冲天的匹练,又在它头顶编织成一顶恶臭黄云般的华盖。 这种暴走状态下的铜甲尸,堪称人类的天敌。 仅仅是看到它的身影,都让我视网膜刺痛,心头也沉甸甸的,有种大祸临头的压抑和恐慌。 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我想很多道士连施法可能都难以静心,轻易就会被打出巨大的破绽来! “屏息凝神,克己守心!” 师父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却以他丰富的经验在后方指挥,直接就道破了铜甲尸的小伎俩, “别慌,你们跟它的实力差距没有那么大,之所以会感觉到压力,都是它的恐惧尸气在影响你们的情绪,不去吸收它,再运转法力排解身体里的余毒就好了!” 我们连忙照办,果然那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觉就消散了很多,也重新拥有了斗尸的勇气。 不过在我们调整自身状态的时间里,铜甲尸伸手一抹,也以澎湃的尸气暂时镇压住了不断撕裂自己的鳞甲的刀气,重新扑了上来。 我以请神术对付了这么多的邪祟,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硬顶关二爷刀气的猛将兄! “这家伙简直是个怪物!” 我在心里大骂,但不得不强忍丹田钝痛,强行提聚法力,再次与铜甲尸战成一团。 我身后就是小萝和师父,我总不能让他们去面对狂暴的铜甲尸。 可惜在近身搏杀这块,我跟它的硬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一点获胜的机会都看不到,又坚持了几招,还是不可避免被撂倒在地。 我脑子摔得昏昏沉沉,想再请祖师爷临凡指导工作,一时都做不到了。 我艰难撑起身子,却只能半跪在地,眼睁睁看着铜甲尸张开那张散发恶臭的血盆大口,一口咬向我的脖颈! 双方还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仅仅只是闻到它嘴里的恶臭,我就已经头晕目眩。 好烈的尸毒! 我们之前干掉的那些行尸,跟它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真要被这家伙咬上一口,尸毒入体,只怕一百斤糯米都不一定能把尸毒全拔干净! “孽障,安敢逞凶!” 就在我眼看着岌岌可危之际,突然,一声娇叱,如天籁之音,在我耳畔炸响。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其实发生得极快。 我们跟铜甲尸的几个回合交手,都是发生在须臾之间。 此时,任阿姨和玉姐终于腾出手来。 玉姐三拳砸爆还在跟她纠缠的行尸,杀出一条血路,一身大红嫁衣飞舞,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飞扑而至,一拳就砸在铜甲尸背心上! “咚!” “你给老娘离他远点!” 秀气如白玉的拳头撞击黄铜色的鳞甲,竟发出打铁般的巨响。 玉姐浑身一震,但拳头毫发未伤,反倒是铜甲尸哀嚎一声,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被击飞的铜甲尸,又再次像个人形桩机一样,一头扎进血红色荒土里。 玉姐这一拳力量极大,打得它几乎只剩两条腿还翘在地表之上。 可哪怕已经被“种”进了地里,铜甲尸一身凶戾之气,还是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这玩意别的属性都还只能说过得去,起码危险程度和诡诈上,比不上我们曾对付过的很多厉鬼。 唯独这耐操指数遥遥领先,直接拉爆了。 玉姐的重拳把它身上的裹尸布都打成了片片蝴蝶飞舞,可它受到的,还是一点皮外伤: 背心厚实的鳞甲被打裂了几条口子,虽然能看到下面泛着金属光泽的血肉和骨骼。 但离把它打死,依然差着十万八千里! 我心中惊骇万分,任阿姨和玉姐的组合,已经是我眼中的顶级高玩了。 要是连她们出手,都奈何不了这具铜甲尸,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消灭这具已经成了气候的邪尸? 第428章 禹步踏斗,上应天星(上) “吼吼吼!” 铜甲尸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灰头土脸的,但却不显狼狈,反而有种百战余生的惨烈气势爆发出来。 玉姐的一拳,在给它造成一定伤害的同时,也把它彻底激怒了。 此时此刻,它浑身鳞甲竟像眼镜蛇的扁颈一样竖立、张开,喷射出煞气,让它整个体型看起来都膨大了一圈。 死灰色的双眼中凶光四射,那种眼神,让我有被死神盯上的错觉,毛骨悚然! “没办法了!” 我叹了口气,抬起左手,就准备召唤我舅舅来帮场子。 因为不晓得地底下的战况如何,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能不惊动舅舅,都最好别找他的。 但眼下这不是没办法了么? 仔细想想,灵胎石人对铜甲尸,这样的对决还挺带感。 双方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正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应该会有一场精彩的角逐。 不过就在我准备灌输法力进手背石皮的前一瞬间,小萝突然开口了,对我们说道:“玉姐、生哥,你们能不能争取控制住这头铜甲尸?不用久,一瞬间就好。” “你要干什么?” 玉姐正面挡开铜甲尸的一轮反扑,回头诧异问道。 小萝嘟着嘴抱怨道:“讨厌,才刚重新制作的手办呐,又要保不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声音娇俏,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可爱,但我却是听得毛骨悚然,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不得鸟,这疯丫头又要玩自爆手办了! 我张了张嘴,生物恐惧爆炸威胁的本能,让我想劝阻她这个危险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我理智又占据了上风。 不得不承认,像爆炸和火焰这一类强烈的物理变化,是对付僵尸等实体怪物最好的办法。 如果说凡人最怕鬼物,因为对虚无的鬼基本没办法,那面对有实体的僵尸,凡人的手段反而可以大展拳脚了,起码比对付鬼物要有效得多。 爆炸的火焰和冲击波虽然也能影响鬼物,但效果是要打折扣的,可僵尸就不同了,你把它炸成碎片,烧成灰烬,它就实打实的不能爬起来继续跟你杠了。 想到这里,我瞬间下定了决心,连忙对玉姐喊道:“玉姐,听她的!” 小玉虽然不明所以,但我们两个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选择听从。 反正只是拖住铜甲尸,这对她来说并不难,甚至比与铜甲尸正面对轰还简单,谁不喜欢躺在舒适圈里呢? “玉姐,我的道法需要准备时间,先拜托你了。”我说道。 “没问题啊,交给我吧!” 玉姐虽然没有掀开盖头,但我还是能从她声音里,听出“嫣然一笑”的情绪,她调侃道, “你可要准备一个效果好点的道法哦,不用担心我,我想消灭这家伙或许有点难度,但拖住它还是轻轻松松的啦!” 说罢,她就冲上前去,和铜甲尸物理意义上打成一片。 我不放心地看了两眼,发现她真没吹牛。 在放下了要消灭铜甲尸的心理包袱后,她反而打得更轻松了。 兔子这一种族的速度和脚劲优势,被她完全发挥了出来。 只见她的身形在铜甲尸周围不断闪动,瞅准机会就是一脚“兔子蹬鹰”,时不时就能踢得铜甲尸一个踉跄。 等铜甲尸想反扑的时候,她又早就闪远了,铜甲尸只能发出憋屈的怒吼。 在场面上竟是一时被死死压制住了。 虽说这种游斗的打法,玉姐承受的消耗,要远大于铜甲尸。 拉锯到最后,她哪怕一路占据场面优势,也难免还是要败下阵来。 可她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在单挑,我们可不是死人呢。 任阿姨摇动手鼓,给她不停地加增益状态。 看她生龙活虎的模样,我感觉她再打一整天都不成问题。 有这个时间,我们早就用道法洪流把铜甲尸给淹没了! 嗯,优势在我! 确定玉姐短时间内没问题之后,我凝神存思,缓缓迈出一只脚,朝着一个别扭的方位,一步踏了下去! 我此时的动作,看着有些步履蹒跚,很像一个瘸子在走路,但这却是我道门中至高无上的奥义之一——禹步! 传言大禹治水十余年,三过家门而不入,双腿也因为洪水的侵蚀,出现了强烈的病变,只能在剧痛中跛行。 但或许是上天都有感于他的付出,赐予他奇遇,让他在治水到东海之滨时,看到一只大鸟以跛行的姿势跳舞,并且引动了天上北斗七星的力量。 他有所感悟,将那大鸟的舞步融入自身,化为一道神通,这便是禹步。 因为禹步的根基是北斗七星,因此又被称之为步罡踏斗。 要求模仿大禹跛行的姿势,准确踏在上应天星的每一个方位上,才能引来星辰之力,制神召灵,囚困万物。 再配合手诀和咒语,可以轻松镇压一切邪祟! 这种步法以前我试过,但道行不够,没有成功。 可今天面对一个足够分量的对手,又有玉姐在前面顶着,我突然灵感井喷,莫名就有一种预感…… 就它了,我能行! 轰! 这一步踏下,我骤然感觉到一股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感受。 我的视角好像无限拔高,眼前看到了一片浩瀚的星空。 随着第一步踩在了斗柄末尾的摇光星位上,一点璀璨的星光,在我灵觉中猛地亮起! 刹那间,我感觉一颗巨大的星辰,像是急速与我拉近距离。 澎湃的星辰之力从百会注入我身体,灌满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 但紧随在充沛的力量感之后的,就是可怕的重压。 那种一整颗星辰轰然压下的压力,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的灵魂能承受的。 就连我,容纳神降都没有任何感触,但现在却有一种灵魂将要被撑爆的战栗和渺小! 一种自己整个灵魂都要炸成齑粉的错觉! “错觉,都是错觉!我能行!” 我在心里咆哮,给自己壮胆,强逼自己撕裂恐惧而出,狠狠踏出了第二步! 开阳位! 轰! 眼前的世界开始震荡,仿佛空间都化为了液态。 剧烈的反噬震荡得我口鼻流血,灵魂仿佛要破碎在识海之中。 但长久以来的辛苦修持护住了我,甚至还有一部分压力被分流到了远在蝴蝶大厦的众多契约厉鬼身上。 我听见它们在冥冥中发出的哀号,但来自它们的支持,却让我实打实地撑住了开阳星的压力! 第429章 禹步踏斗,上应天星(下) 我缓缓抬起头,明明眼前是白日的蓝天,但我却像看到了深远的星空! 已经被禹步吸引过来的两个星位的光芒,化成巨大的星辰实体,就像悬于我头顶,近得我仿佛能看到星辰表面的褶皱起伏。 那种比泰山压顶还要磅礴亿万倍的感觉,直接能诱发巨物恐惧症! 但有了前两步的经验,我反而镇定下来,注意力更多转移到了力量而非压力上,又从容踏出了第三步和第四步,成功引动了玉衡和天权的星力。 这时,铜甲尸那边仿佛也意识到了我是潜在的威胁,发出震天响的咆哮,挣脱玉姐拉扯,想冲过来打断我施法。 但它下一刻,就被玉姐扬起长腿,一脚踢飞了出去! “你的对手是老娘,看哪里呢!” 玉姐霸气呵斥一句,又对我说道,“你尽管施法,有我保护,包管它伤不到你一根汗毛!” 我心里感激,但却连对她笑笑的余力都没有了,在第五步上,我就已经感觉到压力,一股后力不济的感觉传来,我只能咬牙硬撑。 此时此刻,我感觉头顶的天塌了,漫天都是布满星光的碎片,组成一片群星的海啸,随时要化作天河倒悬,把我彻底淹没!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破碎,在湮灭,像要融入那混乱星光组成的大潮中,我就像怒涛中挣扎的一叶扁舟,离倾覆只有一步之遥!一旦翻船,就是融入天道自然,那是比魂飞魄散更彻底的消亡! 幸好,就在我连神智都开始浑噩的危急关头,我的神性本质再一次从毁灭边缘挽救了我,一片厚实的群山大地,从我灵魂深处浮起,托住了下沉的巨星,我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有这一基石作为承载,我又感受不到多少压力了,迅速完成了剩下星位的步罡踏斗! 第五星、第六星…… 最后一步,天枢! 北斗七星,成! 隆隆隆! 响彻灵魂的巨响,在我脑海中回荡,七颗星辰缓缓移动,勾勒出一个勺子状的玄妙星轨! 在北斗七星成型的那一瞬间,强大的压力,从我的灵魂中渗透现实,化为一片凝固如山的气场,劈头盖脸压向铜甲尸! “啊!” 它发出一声怒吼,完全无视了玉姐的攻击,双臂上撑,像是要招架住禹步引来的星力。 可它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它双臂纵有千钧膂力,又怎么撑得起一片浩瀚星空? 轰的一声,它像一只被板砖拍翻的蛤蟆,一下子趴在了地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小萝!快!”这一刻,我自己也受到了巨大的反噬,喉头腥甜,口鼻溢血,只能朝着小萝怒吼起来,催促道。 “马上了!” 小萝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摆弄她那两具残破的傀儡。 下一刻,在我期待的眼神中,两具缺胳膊断腿的傀儡歪歪斜斜地飞了起来,朝着铜甲尸一头莽了上去! 仿佛是感觉到了两具傀儡中蕴含的毁灭性力量,铜甲尸挣扎得更剧烈了,它浑身肌肉膨胀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连一身铜皮金鳞都被撑裂,流出乌黑的尸血,它也愈发龙精虎猛起来,浑身尸气爆发,竟真的把我的星力镇压都撑开了一点点! 哗啦啦! 就在我面红耳赤跟它角力之际,又一条红绸子飞来,却是空出手的玉姐也来帮忙了。 妖气幻化的红绸子像有魔力,眨眼间就里三层外三层把铜甲尸裹得严严实实,像个人形的大粽子。 接下来不管它再怎么爆发,都只是在红绸子上撑出一个个鼓包,却难以破封而出了。 但玉姐语气也不怎么好,也对小萝催促道:“它挣扎得很厉害,这种压制支撑不了太久,不管你要干什么都快点!” “我在寻找它的弱点!” 小萝大声反问道,“让它一动都不能动,你们能坚持多久?” 我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道:“一分钟!” 玉姐点点头,示意这个时间她也没问题。 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后,小萝可爱的脸上,露出一抹天真的凶残,喃喃道:“足够了!” 在她的指挥下,两具残破的傀儡绕着铜甲尸转了几圈,然后对准它身上鳞甲破碎的地方就撞了过去! 铜甲尸最严重的伤势正好两处,一处在胸膛上,是我召请关二爷砍出来的,另一处,就是背心上被玉姐第一拳打碎的鳞甲。 虽然不致命,但血条怎么算都削下去一点点,防御力更是被削弱到了极致。 两具傀儡就撞在这明显的破绽上,然后轰然炸开! 轰! 两声巨响几乎并做一声,我眼前瞬间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白光。 等光芒散去,一团黑红色的火球,在铜甲尸刚刚站立的地方冉冉升起。 强烈的上升气流,卷起地面的尘埃腾空,竟形成一朵几层楼高的蘑菇云! 烟尘之中,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铜甲尸到底被炸死了没有。 就在我翘首以盼,等一个结果时,任阿姨却突然怒视某个方向,大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滚出来!” “叮叮当,叮叮当……” 她话音未落,雾气中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铃声。 我瞬间肃然看去,左手已经微微抬起,法力朝着石皮中灌去。 尽管刚刚才施展了禹步,气脉中撕裂般疼痛,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样的做派,怎么看都像来者不善。 我不喜欢叫家长,但也没迂腐到有助力却弃之不用! 咚咚咚! 我还没把舅舅召唤出来,突然,烟火之中,一个浑身冒烟的身影,迈着沉重步伐,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铜甲尸?! 居然还没死?! 我大感意外,竟能从那么恐怖的爆炸中幸存,我都开始怀疑它的身体到底是不是碳基结构了! 我一直以为铜甲尸是个形容,咋地,看这架势,你真是金属的啊? 不过,当它真正走进我们的视野,我才发现,自己好像想多了。 它虽然没被爆炸一波带走,但状态并不好: 浑身鳞甲破碎,胸腹间被炸开一个大洞,胳膊也被齐肩炸断一条。 它看到我们第一眼,还嘶吼着做出了战斗的姿势。 但随着雾气中的那个铃声节奏愈发急促,像是下了死命令,它最终还是托着自己流出来的肠脏快速逃离了。 我们自然不想放虎归山,可刚一做出拦截的架势,一道阴冷强大的气势就从雾气中传出,锁定了我们。 “你们把老道的珍藏毁成这副模样,还有脸说我鬼鬼祟祟?” 雾气中,显现出一个人若隐若现的轮廓,看不清脸,但一手摇铃指挥铜甲尸撤到自己身后,另一手像拄着一根长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庞大又邪恶,令人不禁为之胆战心惊! 第430章 来龙去脉(上) “你就是那个在幕后策划这一切的茅山妖道?” 师父看着雾气中的那个人影,厉声喝问道,“你好大的胆子!” “呃……” 我对师父这种一言不合就开骂的脾气,也是很无奈。 还当自己是那个威压四方的前辈高人呢,您现在只差走路不要人扶了! 我盯着雾气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不由一阵紧张,恨不得捂住师父的嘴,同时也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但心里没什么底气。 为了对付铜甲尸,我们已经消耗了太多法力和底牌,未必是铜甲尸背后这个主人的对手了! 所以,按照我的想法,这种情况下就别激怒他了吧! 但我跟师父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早就心意相通。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们把这片养尸地搅和得一塌糊涂,连铜甲尸都被我们打残,双方已经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平相处了。 这就像面对恶犬,它已经把你当成猎物的情况下,你表现得越凶恶,它越忌惮,越不敢上前攻击。 哪怕是虚张声势,架子也必须撑起来! “好了,姓杨的,你要是健健康康的,老道的确忌惮你三分,可惜啊,你现在只是个废人,你凭什么跟老道我大呼小叫的,就凭你这个老姘头?还是她养的这只兔子?又或者是这两个小鬼?” 雾气里的声音,也看穿了师父的用意,用尖利的声音说道。 可他一句话,就侮辱了在场所有人,这嘴也太贱了! 包括任阿姨和玉姐的笑容都凝固了,满脸怒容看着这道身影。 “瞪什么瞪,老道说得不对吗?要不是这个小丫头玩阴的,你们连铜甲尸这一关都过不了!拿什么跟老道拼?”黑影傲慢道。 “你怎么有能耐,出来比划比划。”玉姐清冷道。 她是仙儿,智力不在人类之下,在任阿姨不下命令的情况下,有自己的个性和充分的自主权。 “这可是你说的,别求饶啊!” 黑影像是就在等她这句话,阴笑一声,终于从雾气里缓缓现身。 只是,他这现身了,跟没现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我依然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此人浑身上下都被一袭黑袍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用黑布蒙了起来,见不得人似的,光听声音,我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藏头露尾的鼠辈!”师父又骂了一句。 “你再骂?” 那人心理素质不算差,但好像也被师父骂得有点破防了。 “怎么?我说错了吗?”师父寸步不让。 我们在旁边听着都快憋不住笑了,师父这一字字一句句,可全都是戳人肺管子啊。 就连我都晓得,修邪术的茅山妖道在江湖上不受待见,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处境么,比一吊道的妖人也没强到哪里去。 也是我不会读心术,不然我估计现在黑袍妖道的心声肯定是:“那是我想蒙面的吗?还不是被你们逼的!” 但话又说回来,他不修那些伤天害理的邪法,又怎么会落的这步田地,还是咎由自取啊! “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吧!” 玉姐刚起来我都害怕,偏偏她动手能力还奇强。 我刚还在想怎么劝她拖延时间呢,她已经玉姐冷哼一声,红盖头剧烈飘动,一股强横至极的气息爆发出来,朝着黑袍人碾压而去。 但就在半路上,她的气势像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壁,戛然而止。 两股性质截然不同,但强大程度却不相伯仲的气息互相冲击、碾压,交锋的战线上连雾气都被排空。 最终,两人单凭气息威压,谁也奈何不了谁,这番试探只能以不了了之告终。 但彼此的敌意却没有丝毫收敛,反而燃烧的更加炽烈。 这片荒地上,空气仿佛凝固。 一场惨烈的斗法,俨然走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 “这就是你的倚仗吗?” 黑袍人一身袍子像吹气球一样鼓胀,感觉像是要发大招了,“就只有这点本事,也敢叫板老道?” 在他身上诡异气息的刺激下,他身后的雾气翻涌不停,隐约间,像是有个恐怖的虚影挣扎着要降临世间。 不过最终,这场战斗还是没打起来。 就在我们双方都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时,一个声音突然从另一侧的雾气中传来:“小萝!阿生!杨师傅!你们在不在这里,在就回话!” “是羽哥!”我惊呼道。 “师兄!” 小萝更是欢呼起来,“我们在这里啊!快来帮忙干架了!” “等着,来了!” 羽哥回应了一声,他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朝着这边狂奔而来,听声音人还挺多,不止他一个。 片刻后,他就带着一群人从雾气里匆匆跑了出来。 他身后那群人成分也很复杂,僧道俗都有。 道袍僧袍和中山装混在一起,很有几分杂牌乌合之众的感觉。 但从气势来看,的确是精锐。 江湖上一大半的修道者,怕是还不如他们。 不愧是洞天福地的修行者。 我已经判断出他们的身份了。 “干什么架?敌人在哪里?”羽哥一来就急赤白脸地问道。 “就是他!” 小萝见人多势众,立刻起了撺掇大家围殴大战一场的心思,抬手往黑袍人防线一指,但随即就变成了疑惑的语气词,“咦?人呢?” 我们也被匆匆赶来接应的羽哥吸引了注意力,这会儿再扭头一看,黑袍妖道真的不知何时已经退走,消失在雾里,不见踪影。 他像是不愿意跟洞天福地的修行者正面对决,只露了个身形,就又隐去。 大雾之中,只留下缥缈余音回荡:“这次便宜你们了,不过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到时候老道自会连本带利一起向诸位讨还。” “呸!怕你啊!缩头乌龟!” 师父啐了一口,语气豪横得像是他把黑袍人打跑的一样。 “你们到底碰到什么事了?你师父他们人呢?” 跟羽哥碰头以后,我看了眼,发现跟他来的都是陌生面孔,吴道长和陈承平都不在人群里,就忍不住急切发问道。 顿了顿,我又压低声音,凑近他问道:“你说的发现一块符石,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431章 来龙去脉(下)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羽哥英俊的脸上露出唏嘘之色,就准备长篇大论。 早就熟悉他性格的我直接打断:“那就长话短说!” 在我的催促下,羽哥跟我简单交换了一下我们双方的经历。 我们也终于搞明白在他们身上,和这片洞天福地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先说洞阳洞天的情况,这里明朝以前是吕祖的别府,但在明朝之后,就成了禅宗临济宗的禅院,也就是现在山上古刹黑鹿寺的原型,更是被尊位三湘大地佛门圣地之首。 这样的名望,修行者的实力自然也不弱,无论是早期的道士,还是来接手的高僧,在降妖除魔这件事上,都保持了相当一致的态度。 洞天的阴眼,因为其独特的地理地貌,也被此地主人当成了镇压邪祟的阴狱。 洞阳洞天全盛时期,其中镇压着不下数以百计的邪祟。 之前打得我们捉襟见肘,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对付的铜甲尸,就是其中普通的一员。 这厮是在百年前的乱世中出世,造下惊天杀孽,最后被当时黑鹿寺的高僧出手降伏,镇压在阴狱里的。 本来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很多修行圣地也都是这么干的。 毕竟末法时代嘛,人才最重要。 这些邪祟虽然十分危险,但实力也确实强大,直接打灭可惜了。 要是能像我敕封阴差一样度化其皈依正道,立马能成为道观寺院的完美护法。 但就连做下决定的高僧都万万没想到,那一场乱世,后来会持续那么多年,烈度那么强,波及面那么广。 以至于黑鹿寺真正的修行法脉,都在旷日持久的动乱中断绝了。 时至今日,谁也说不清当年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建国以后,国家接手洞阳洞天时,这里头已经连个真正会降魔佛法的武僧都没了,剩下的都是些只会念经的文和尚。 “你是说,那具铜甲尸,跟后来的黑袍人不是一伙的?” 听完羽哥的讲述,我才惊觉自己的猜测和现实好像有不小的偏差。 “之前不是,铜甲尸的炼制技术失传不是近几年的事了。” 羽哥道,“但现在可说不好了,不管怎样,他们之间的关系,跟你们想的可能不一样……” 他皱着眉头,像是在斟酌该怎么跟我们解释这里面的辛秘。 “我们也是上了山之后,根据洞阳洞天里残存的典籍,才勉强推断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以为那个黑袍妖道炼尸养鬼双绝,但目前看来,我应该是高估他了。 他的真本事,还是在养鬼上。 那具厉害的铜甲尸,跟他之间更像是互相利用的盟友关系。 只不过因为铜甲尸灵智不全,他欺负人家傻,才让场面看起来像是他在背后控制了铜甲尸。 而在这之前,羽哥说他们师徒发现了一块新的符石,就是被他带着一伙身份不明的邪道截了胡。 “那块符石具体的功效我们没来得及搞清楚,但貌似对阵法有一定作用。” 羽哥遗憾道,“可惜当时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没抢的赢。现在看来,他夺取符石的目的,就是想把铜甲尸从阴狱的禁锢中释放出来,一来拥有一个抗衡正道的红棍,二来大概也是想从其身上,逆推出失传的甲尸炼尸术。” 小萝闻言冷哼道:“一箭双雕,想得还挺美。” “可他快成功了,不是么?” 羽哥像被这次挫折打击得不轻,闻言苦笑纠正,道,“而且,可不是双雕,是三雕……” 我吃了一惊,问道:“他还不满意?还想干什么?” 羽哥正想回答我的问题,跟他同行的洞阳洞天的同道却打断了我们的交谈,催促道:“先回洞天吧,现在这形势,有什么话回去了再说吧!” 这形势? 我一愣,什么形势? 可当我询问时,那洞天弟子却又闭口不言了。 不过直觉告诉我,他口中所谓的“形势”恐怕很可能就跟黑袍人的第三个目的有关。 我皱了皱眉,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骇然问道:“他不会打开了阴狱还不满足,还在打洞阳洞天的主意吧?” 那些洞天弟子没有回答我的话,但他们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羽哥更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胃口也太大了!”我不由咋舌。 在我们圈子的认知里,洞天福地就是末法时代修行圈子里拥有最高武力的禁地,他怎么敢的? 别说他带了人,邪道要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被当成过街老鼠打得抬不起头了。 他们为什么不祸乱天下,是不喜欢吗? 显然是因为实力不够,做不到啊!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让他们竟突然有胆子把主意打到洞天福地上来了? “哼,他们不是胃口大,他们就是疯了!” 一名洞天弟子终于忍不了了,愤愤不平道, “不管他们有怎样的阴谋,三净神僧也会带我们驱逐他们的,我们会让他们知晓,洞阳洞天是仙佛遗泽,不是他们这些邪魔外道能染指的!” 三净神僧,就是这座洞天里坐镇的前辈高人吗? 我悄悄看了羽哥一眼,他却也只是对我摇了摇头,显然对洞天内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但是,盆友,你现在的语气神态,很像是在立FLAG啊! 想到茅山妖道和他同伙是有备而来,我对能否守住洞阳洞天,突然信心不是那么充足了。 但不管怎样,来都来了,既然让我们撞上了这样的事,同为正道,我们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别提他们还帮助了羽哥师徒了。 这份恩情也得还! 当即,我们就与他们一起返回位于黑鹿山主峰另一侧潇湘天池之畔的洞天入口。 黑鹿山名字虽然带个“黑”字,但山清水秀,环境清幽,主峰靠着湖泊潇湘天池一侧尤其如此,顺着山道一路疾行,鸟语花香,令我们觉得心旷神怡。 不过就在我们享受着踏青般的愉悦时,同行的洞天弟子却突然开口,提醒我们说这里已经进入洞天阵法的范围之内。 这个阵法对凡人来说只是幻阵,会把误入洞天入口附近的凡人不声不响地送去另外不涉密的路上,可要是有身负修为之人未经允许闯入,就要在阵法中吃苦头了! “诸位愿意来支援我们洞阳天山门,足感盛情,但还是请紧跟我们脚步,避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我们闻言也紧张起来,跟着他们穿行的林海之中,在经过一些狭窄的关隘时,我们果然也感知到了潜藏在暗中的气息,应该是洞天执守岗哨的弟子。 最初一段路还没什么问题,有自己人带着,我们畅通无阻。 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们接近潇湘天池之际,又遇上了一个关卡。 明明同行的其他人都被放了过去,但我们却被几个年轻人硬邦邦地拦了下来:“站住!洞天禁地,闲人免入!” 第432章 勾心斗角,三净大师 嗯?闲人?我们? 跟师父混修道圈子这些年,我虽然嘴上不说,但也已经习惯了别人对我们恭敬有加,突然被人用拦流浪汉的语气拒之门外,我一时也有点蒙。 在我们心里的定义,我们是来帮忙的,可怎么就成闲人了? 与我们同行的洞天修行者听到动静,也连忙折返回来,帮我们解释道:“载一师兄,这几位都是外面的高人,不是什么闲杂人等,他们和云麓宫的吴道长一样,都是来帮我们抗击茅山妖道的袭击的!” 没想到载一闻言,却不依不饶地冷笑道:“什么高人,连个修行的洞天都没有,算什么高人,不就是想来洞天里蹭吃蹭喝蹭灵气吗?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让他们哪里来的回哪儿去吧!有我们在,洞阳天的山门固若金汤,不需要外来和尚念经!” 说完,他竟还瞥了跟羽哥走在一起的领头道士一眼,道:“江成道,你搞清楚了,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洞天里带,我们洞阳天不是收容所!要我说,你们纯阳派那点破规矩早该改改了,要不是什么人都收,当年怎么会连洞天的掌控权都丢了?” “哟哟哟,好了不起,洞天归洞天,你归你,洞天再好,你还不是当看门狗,牛逼什么?狗眼看人低!” 跟我们同行的江成道似乎拙於言词,被载一怼得瞠目结舌,但就在这时,我们身后传来小萝伶牙俐齿的反击声,一下就把他从人打成了狗。 其实我们也看出来了,载一真正针对的应该是江成道,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八成应该跟洞阳洞天里的派系斗争有关,拦我们也只是借题发挥。 但他那充满优越感的语气实在是太气人了,洞天再好,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产,不知道在拽什么!所以,当小萝把话说得很难听,我们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大声叫好! “你敢辱我!”载一大怒。 他手中拿着令牌一晃,周围的林海就像活过来,一股雾气蔓延,阵法启动,沉重的气场锁定小萝,让她脸色一白。 但玉姐身形一晃,身上气息爆发,马上把小萝护在身后,隔断了阵法的气势压制。 我们当然不可能看着小萝受欺负,也开口喝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非是我们辱你,你这是自取其辱!” “好好好,我自取其辱,说什么邪道攻山,我看你们就是邪道!”载一彻底失了智,把一盆污水就往我们头上扣。 这时江成道也反应过来,连忙拿出自己的令牌一挥,想要阻止阵法变化,但他的权限明显不如载一这个守门人,双方权限抗衡,他只能延缓阵法变化,却不能彻底阻止,急得大喊:“载一,你搞什么鬼,利用山门阵法对同道出手,你在你师父那里怎么交代!” 载一似乎心存忌惮,但还是咬牙嘴硬道:“我只是拿下一伙疑似邪道奸细之辈,我要交代什么?” 眼看阵法就要发动,师父冷冷开口道:“算了,既然人家瞧不起咱,咱也得有骨气,羽伢子,去把你师父和师弟喊出来,我们走!这里的事情我们不管了!” 这时,远处传来威严大喝:“何人冒犯我洞阳天山门大阵!” 载一得意洋洋道:“现在才想走,晚了,有什么话,去跟我洞阳天的安保司说去吧!” 我们见他不依不饶,也只好做出防守反击的架势了。 不就是干架吗?邪道打得多了,这正道同行我还真没打过,今天正好开开荤,试试手感!说不定比邪道打起来更Q弹呢? 就在我们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从远处冲来的身影,终于赶到近前。 我感觉一道目光才我们身上扫过,那个威严的声音像是认出了师父:“咦,杨小友啊,多年不见,还是风采依旧。” 接着,他又怒喝一声:“混账,谁让你们用阵法围困自己同道中人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要不是杨师傅宽宏大量,早就把你们打得头破血流了!” 我在心里暗笑,也就是师父现在身上有伤,动不了武,要不然以他的暴脾气,可能真就已经把这挑事的载一打一顿了,根本撑不到你来。 “是载一,我劝了他都不听!”江成道趁机给载一上眼药。 载一这时候还在惯性地挥舞令牌,驱动阵法,但没想到阵法突然就偃旗息鼓了,他还不服气地又挥舞了几下,没等到阵法反应,身前却突然出现一道身影,袍袖一挥,就把他甩飞了出去。 跌倒在地上,他还在叫屈:“我也是为了洞天安危,我有什么错!” “直到这时还在巧言令色,真当老衲动不了你吗?” 新来的高大身影大喝一声,道,“你那点小心思平时耍耍就算了,竟敢在贵客面前丢人现眼,你看老衲就是处置了你,你师父敢不敢放个屁!” 载一抬头看了他一眼,浑身一震,露出见到鬼的神情:“三净大师……” 他终于不敢再炸刺了。 三净大师手持一根禅杖,“咚”的一声插进地里,然后对我们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杨小友、任仙姑,还有诸位小施主,这是我们洞天内部的些许腌臜,却连累你们不快,是老衲教训无方,这里给诸位赔罪了!” 我抬眼看向他,只见这是一个胖大和尚,须眉皆白,狮鼻阔口,容貌不怒自威。 但一双眼睛却紧紧闭着,脸上表情浸润着温和与慈悲,一看就是“既有金刚怒目,又有菩萨心肠”的大德高僧。 他丝毫不讳言不掩盖洞天内部的矛盾,坦率至极,这让我对洞阳洞天因为载一升起来的恶感又消退了不少。 三净大师…… 我想起路上听江成道说过这个法号,他好像就是整个洞阳天现在镇守的最强者之一啊,我没想到,在山门处就能看到他亲自出马。 “不过,三净么,有什么含义吗?” 我在心里嘀咕起来。 我知道佛门有三净肉的说法,所谓“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我所杀”的肉食即为三净肉,这也是部分佛门流派允许食用的肉食,就是不晓得这两个“三净”是否有所关联了。 “小施主慧根深重,老衲的法号是自己改的,的确是这个意思。”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这个念头刚一落下,一个乐呵呵的声音就直接在我心头响起, “老衲懒见世间杀戮,但恶人恶事又不可不除,索性就修了修闭眼禅,闭耳禅,不见不闻,真碰到恶人,老衲自己也不亲手杀,而是打残了丢给弟子或者道友去杀,这也算不开杀戒了吧!” 什么鬼! 我猛一抬头,骇然看向老和尚! 这是……他心通?! 第433章 他心神通,倒影洞天 他心通是佛教六神通之一,能如实了知他人心中差别相之神通力。 虽然听起来跟读心术大差不差,但神通跟法术,在权限和便捷性上,都是天壤之别的两个层次。 比如我现在召唤我舅舅石人身,就是神通。 不用念咒不用掐诀,念动即成,是我最大的底牌之一,比什么法术都好使。 只不过我的神通是神血赋予的,上限已经定死。 他心通却是大德高僧自己修持而来,前途无量,甚至能成为成佛作祖的阶梯之一。 我没想到,眼前这个豪爽的老和尚居然有这样的境界。 不过再一想他对我师父的称呼,多半应该是我师爷那一辈的高人,有这种修持,好像也正常。 而且,这位高僧持杀戒的方式,也是灵活得很啊,完美钻了戒律的空子。 虽然,我总觉得,这种钻空子的行为,迟早要出事,但高人的所作所为,我可不敢随意评价。 我刚下意识转完这些念头,三净大师的声音又在我心里讲话了,“小施主所想,老衲又何尝不知,可惜修佛如度苦海,行舟到一半才发现走错了航路,却已经回不了头了!” “呃???” 我闻言不由尴尬地挠了挠头。 跟有他心通的人打交道就是累,什么心思都暴露无遗,一不小心就变成当面说人坏话了。 虽然老和尚心胸开阔不跟我计较,但我自己过意不去啊。 我立即眼观鼻鼻观心,保持念头一片空白,至少不去想跟他有关的事。 羽化定的余韵发挥出来,我很快就成功保持心境空灵。 “咦,收摄心猿意马。” 倒是三净和尚注意到我的定境水平,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轻咦一声,旋即赞叹道,“小施主果然有慧根,老衲以为很高估你了,想不到还是小瞧了!” 他在跟我传音的时候,还在跟师父等人交谈:“诸位远道而来为我洞阳天助拳,和吴道长一样,都是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士,站在这里说,就显得我们太不懂待客之道了,请!” 说完,他闭着的眼睛又扫了一眼捂着脸爬起来的载一,呵斥道:“你不用守山门了,让成道先替着,你跟老衲回去,等见了你师父,再说怎么处罚你的事。” 载一不敢还嘴,虽然满脸不服,但还是只能乖乖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跟着三净大师,往前走,但很快,我就发现,我们去的方向,不是一侧山峰上连绵的黑鹿寺,而是朝顺着潇湘天池湖边的坡,往水边走去。 我心里有点疑惑,但来都来了,客随主便,他一个镇守洞天的大佬,总不至于路都带错了。 可能洞天入口并不在黑鹿寺吧! 我放下心中疑虑,转而问起师父道:“师父,这位三净大师以前跟你认识?” “嗯!” 师父点点头,道,“以前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跟在你师爷屁股后面修道的小毛孩,等我出道的时候,三净大师已经闭关参悟佛门阿罗汉正果,所以我实际上跟他没打过什么交道,但他绝对是湘省修行圈子里的泰山北斗,你切记不可失礼。” “知道了。” 我点头,但心里却在苦笑,有种社死的感觉。 你说晚了,刚刚已经失礼过了,现在该丢的脸,都已经丢完了。 “那他既然在闭关寻求破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我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道,“难道来袭的邪魔外道已经势大到没有他这个神僧,洞天里其他人就抵抗不下来的地步了?” “小友多心了,老衲出关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走在前面的三净大师听到了我们的窃窃私语,回头笑道,像是要给我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我们闻言都疑惑地看着他,但又欲言又止,这种涉及修行者具体道行的疑问,就像问俗世人工资收入一样不礼貌。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三净大师坦荡道,“无非就是老衲,证初果罗汉失败了,只好散了金身,转修诸天。” “师父!” “师祖!” 听了他的话,人群里部分和尚目露哀戚之色,悲呼起来。 “老衲只是证果失败,又不是死了,谁又说诸天不算正果呢?何须做此小儿女之态?” 三净大师见状斥骂道,“老衲之败,也算给你们这些后来者指明了道路,这是好事,或许就像小薛施主说的那样,老衲的修行是钻了空子,该当有此一劫吧!你们日后修行当脚踏实地,万万不可重蹈覆辙了。听见了吗?” “是!”和尚们纷纷应道。 但我却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佛门阿罗汉和诸天护法神的差别,几乎可以与我们道门的真仙和尸解仙相比,属于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就跌落回尘埃,老和尚遭遇如此大的挫折,竟然还能不气馁,这份心性,的确当得上神僧的尊称了。 师父却是扭过头,狐疑看着我,问道:“你不是一直跟我们走在一起的吗?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我用口型答道:“他心通。” 师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随即幸灾乐祸道:“让你总腹诽他人,今天碰到硬茬子了吧?” 我无可辩驳,只能露出一脸悻悻之色,今天确实是社死了。 说话间,我们一行人已经在三净大师的带领下,来到了潇湘天池湖边。 这个位置角度很巧妙,正好把旁边山峰上黑鹿寺的整个禅院古刹,从山门到上山的神道,再到鳞次栉比的庙宇,完整地倒映在水中,形成山上一座寺,水中也有一座庙的奇观。 但就在我们默默欣赏着美景的时候,三净神僧确实做出了一个我们谁都没想到的举动,他走到水边竟也不停步,直接朝着湖里的倒影走了过去! 眼看着水一步步漫过他的小腿,再到腰,到胸口,连他垂落的白胡须都被浸湿,一大把漂浮在水面上,我们直接人都傻了。 夭寿啦! 什么情况! 难道这老和尚因为破境失败,要投湖自杀了? 第434章 拜的不是佛,是欲望 我还在心里胡思乱想,三净大师已经像感应到一样,回过头来,无奈地看着我,道:“小薛施主莫要调皮了,我们这洞阳洞天的入口,便是在这片湖水的倒影之下,快请跟上吧,老衲不自杀,也不会害你的。” 所有人顿时齐刷刷看向我,一群洞阳洞天的修士,更是对我怒目而视! 我瞬间臊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死脑子!再乱想我真该把你扔了! 在这位高僧面前,是真藏不住秘密。 别处还能说“我想想都不行吗”,但在他这儿,真是想都不能想,一想就丢人! 我捂着脸跟上了三净大师的脚步,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但出乎预料,入水时,却没有浑身湿透的感觉,就像穿过了一层薄薄的膜,一圈淡淡的波纹,再睁眼时,才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另一个“湖岸”边,眼前是另一座更加古色古香的黑鹿寺,晨钟暮鼓,禅意盎然。 “这是……洞天中的黑鹿寺?” 我还是第一次进入真正的洞天,下意识就把洞天和鬼域作比较。 鬼域和洞天之中,都充斥着阳间没有的活跃气场。 但鬼域气场阴森而驳杂,即使我们这些与阴间有特殊关系的修道之人,也无法直接利用。 但洞天不同,这里的灵气活泼而纯净,可以轻易调用起来。 我感觉,自己在这里施展道法,威力都会比外界大出至少一倍。 在这里修行,速度更是与外界天壤之别! 怪不得道门的洞天和佛门的净土,会被修行界视为我们这行的圣地! “请!” 三净大师一顿禅杖,把我们从惊诧中唤醒,然后大踏步走在前面带路。 洞天之内,黑鹿寺就是修道者们的大本营了。 我们跟在他宽阔的背影后,一路拾级而上,沿途都能看到香火鼎盛的禅院,鳞次栉比的飞檐斗阁,十分气派。 但路上来往的行人,却是僧道俗混杂,应该是受国家指派驻扎此地的。 在看到我们的时候,这些人里有人好奇,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眼带不屑。 好在有三净大师在前面带路,洞天门口那种找麻烦的狗血剧情倒是没有再上演了。 黑鹿寺的大雄宝殿,位置已经靠近峰顶了。 我们沿着山道走了片刻,就看到一座格外威严的殿堂耸立在正前方,门楣上牌匾写着大雄宝殿。 殿前一尊硕大的香炉,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佛和阿难迦叶两位胁侍的金身,香烟缭绕。 不过仔细观察,和外界那些泥塑木胎的佛像不同,这里无论金身还是香炉,都带着一股佛性。 我站在佛前行礼之时,竟感觉仿佛有三道视线,从冥冥中垂落下来,仿佛在打量着我。 “这佛像,竟然有灵?!” 我骇然想道,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抬头跟佛像对视的不敬冲动。 末法时代,所有神像佛像都归于平凡,没有神性和佛性驻留了。 现代神佛想把目光投向人间,必须有我这样天赋异禀的修道之人请神,他们才能借我们的双眸打量人间。 像这种有佛性常驻的金身,那是只存在于末法前的产物了! 也难怪洞天里的修行者对我们这些外来户充满了优越感,也不把邪魔外道的威胁放在心上了,的确是有底蕴的啊! 就这三尊有灵的金身,就能创造出三位请神上身的高手。 而因为金身就在寺院之内,他们完全不必像外界请神那样付出高昂的代价,明明是大招的威力,却能当成平A来用,这谁受得了? 三净大师是个稳健派,把我们请进大雄宝殿参拜之后,就专门腾出一间宽阔洁净的禅房,单独招待我们,同时他也让人去请在养伤的吴道长和陈承平来与我们会面。 等待期间,他毫无架子,哪怕能读心,但还是仔仔细细询问了我们知道的所有关于铜甲尸和茅山妖道的情报。 我们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跟羽哥分别讲了讲自己跟妖道一方几次交手的情况,以及对他们目的的猜测,三净大师听得频频点头,脸色沉重,道:“既然如此,老衲也不能坐视不理了,不然这洞阳天还真有翻车的风险,老衲就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信重了……延法!” 他朝门外招呼了一嗓子。 我还沉浸在一种荒唐的违和感中,一个佛法精深的大和尚,开口居然不是“我佛如何如何”,而是“党和人民”,这画风实在是太割裂了! 他“看”到我别扭的表情,也“听”到我心声,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们大乘佛教认为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那你又焉知民心不是佛心,党和人民不是真佛呢?年轻人,分别心不要太重了!” 我哭笑不得,只能拱手道:“大师说的是。” 这时,禅房门被推开,他招呼的小沙弥延法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对三净大师合十为礼道:“方丈,您叫我。” 三净大师点头,露出跟我们说话截然不同的威严神色,道:“你持老衲法旨,宣佛门、道门、公门三家的头面人物,都到龙华法堂来开会,记得跟他们讲清楚,事关洞天存亡,谁都不可缺席!” “谨遵方丈法旨!” 延法恭敬再拜,退了出去。 “唉,队伍大了就不好带了,人心不齐,我这个方丈也就是个空架子。” 三净大师能轻易看穿他人谎言,自身更是严守戒律,丝毫不打诳语,对此时黑鹿寺中的矛盾和难处并不讳言。 他坦然告诉我们,现在黑鹿寺名为佛寺,但佛堂、道观、公家的办公机构都有,各自占据了一个或几个禅院精舍,因为立场不同,心思也各异,碰到什么事,只能以开大会的方式扯皮,平时还没事,碰到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效率就太低了。 “各位施主都是聪明人,老衲瞒着你们,你们要不了多久也能看出来,不如直言。” 老和尚一直慈悲威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惫之色,显然想在复杂的人心中左右逢源,真佛来了都挠头。 “大师辛苦了。”我师父古怪地说道。 其实我现在也看出来了,洞明洞天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外敌,而是内患。 掌控权先道后佛,又被俗世官府掌控,哪一方都觉得自己才是正统,拥有完整的继承权,因此互相看不顺眼。 这已经不是明争暗斗的问题了,那种各怀鬼胎,我一个外来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情况,三净大师知道,但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虽然是黑鹿寺的方丈,但更多只是名义上的,三派之中,真正听他的,估计只有佛门派系,可能还不全,毕竟黑鹿寺原本的道统断绝过一次,现在来坐镇的本身也是外来户,来的和尚,未必全是他的徒子徒孙,自然各有诉求。 佛没有欲望,但拜佛的人有。 第435章 开会,一盘散沙(上) 三净大师也很难,他能做的,也只是明面上压制矛盾不激化。 毕竟,他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却控制不了别人的。 这点我能看出来,三净大师和其他有识之士,自然也不会置若罔闻。 但没办法,知道归知道,却无法改变。 一个偌大的洞天,每一寸土地都流淌着灵气,涉及到巨大的利益之争,你不争,有的是人争,别人还会骂你一句傻子。 这种情况下,一个古色古香的修行势力,硬是莫名其妙发展出了极具官僚特色的议事方式,那就是——开会! 碰到什么大事小情,先把各派的头面人物拢到一起,按票数多少,对相关议题进行表决,必须超过三分之二以上的与会人员赞同,决议才能得到执行。 要是没达到这个标准,那不好意思,要么提案的人认栽,这事儿就这么黄了,要么就死不撤案,继续开会继续表决,直到通过为止。 就这,开会的时候还经常有人迟到、缺席,难怪三净大师刚让小沙弥传法旨的时候都要特地叮嘱一句,实在是修道之人闲云野鹤,太没规矩和时间观念,跟他们一比,公务猿都算劳模了! 这样的机制,效率之低可想而知,我第一次听三净大师一本正经跟我介绍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在逗我,好悬没笑出声来! “是真的!”三净大师读出我的心声,苦笑一声,又强调了一遍。 这不扯犊子吗? 真碰到什么要紧事,比如现在,等你们慢悠悠商量出个结果来,黄花菜已经不是凉了的问题,是早就被别人吃进肚子变成屎了啊! “牛逼!” 我只能吐出一个叹词,至于是夸他们心大,稳如老狗,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就自己品吧! 延法小沙弥去传旨了之后,我们在禅房里又品茗论道了两小时,中途吴道长他们来了,我们还一起去饭堂用了一顿斋饭。 我们是中午左右进的洞天,洞天之内没有日升月落,只有天光,但我有表啊。 看着时针跳过了“五”延法小沙弥才又来通知我们,说人齐了,可以开会了,这时候,半天已经过去了。 “这效率,服了!” 就这,三净大师还蹙着眉头,生怕有刺头缺席不至,因为这已经是常态了,就……呃,我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很难评! 好在,这种难堪的事最终没发生,或许是三净大威望够高,又三令五申的缘故,虽然慢,但开会该来的人,好歹还是齐了。 迟到归迟到,但至少到了。 迟到也是到,手法也是法。 熙熙攘攘的大厅里,我终于见到了洞阳洞天现阶段的实权人物——除了三净大师这个明面上的住持,然后就是道门和公门的一把手,他们之下的秘书,以及各堂各院,有实权、有修为的都头。 加起来零零总总也有三十来号人,把个不算大的龙华法堂塞得人头攒动,即使有大师陪同介绍,我也还是好一会儿才分清了谁是谁。 首先值得一说的,自然是道门和公门的两位一把手。 道门驻扎此地的高人,是个清瘦的老道,留一撮山羊胡子,不看一身邋遢棉道袍,跟我师父在卖相上赫然有几分神似。 他道号重明子,听道号就知道,他最大的特征,就是长着一双传说中的重瞳。 重瞳,其实就是一颗眼珠子里两颗瞳孔,往往横八字排列,虽然西方医学坚称其是一种眼部病变畸形,但在我国的传统文化里,重瞳却是大名鼎鼎的圣人异象之一,历史上有据可查的重瞳者,就有八人,分别是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李煜。 这八个人里,仓颉和舜不用说,剩下的六个人也都非同凡响,不是帝王就是猛将,青史留名的人物。 而我眼前的重明子,就是第九位,就问你牛不牛逼。 至于公门那边,有资格跟他还有三净大师分庭抗礼的,那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我虽然没在那个男人身上看出什么异状,但他气场却足得惊人,往人群里一站,鹤立鸡群,锋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剑。 三净大师在给我们做介绍的时候,让我们称呼他为“戴局长”,他看到我们也只是点点头官架子十足,倨傲得很。 “这人牛的嘞!”羽哥语带讥讽道。 三净大师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呵呵笑出了声,道:“现在还跪在门外的载一,就是他的部下,你猜他为什么没有好脸色给你们?” 好嘛,原来原因在这里。 虽然的确是载一挑事在先,但他既然吃了亏,那就是戴局长这个领导丢了面子,这笔账自然会记在我们身上。 “那难道我们就非得让他欺负了?当官的就能没王法是吧?”小萝愤愤不平道。 “所以啊,这件事一开始就注定没有调和的余地了。” 师父平静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是非黑白,多的还是利益之争,你们也不用纠结这个,防着他们下黑手就是了,真要有不识趣的,也不用管那么多,哪个敢伸手,就剁了他爪子,我们阎王一脉不惹事也不怕事!” 霸气! 吴道长也开口道:“我们云麓宫跟道友共进退!” 任阿姨没说话,只是和背后玉姐的虚影同步点了点头。 有长辈撑腰,我们这些年轻人顿时跃跃欲试,眼瞅着我们恨不得上去把戴局长打一顿,三净大师连忙劝说道:“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至于,不至于。” 他赶紧转移话题,给我们介绍列席的其他前辈高人。 不过这一圈人就泛善可陈了。 虽然他们辈分普遍比我高上一辈,但在修行路上,也顶多比我多爬了几个小境界罢了。 如果说三净大师这个冲击阿罗汉果位失败的诸天护法,是实打实的神境高手; 我师父、道门、公门两派的一把手就略逊一筹,但也都摸到了炼气化神的门槛; 任阿姨和吴道长又落后半步,是气境法师的巅峰。 那这些各院各部的堂主都头,跟我们这些小辈都勉强算一个大境界内的人了。 而且看他们身上煞气稀疏,一脸养尊处优的表情,明显是清修之士,不斗法久矣。 我感觉我对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强行保持不败。 这还是不召请我舅舅出来帮忙的情况下,否则我有信心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嘶!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变得这么强了啊! 就在我孤芳自赏时,三净大师又想读取了我的心声,扭头看了一眼我,又朝向师父,应该是在传音说什么。 然后就看见师父翻起了白眼,拉了我一把,解释道:“别丢人了!修行者都是年轻的时候比较有冲劲,到了一定层次之后,修行就不能单靠好勇斗狠来解决了,不然容易走火入魔,这时候就需要清修的水磨工夫了。 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也都有你现在这个突飞猛进的阶段,瞧把你得意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我:“……” 第436章 开会,一盘散沙(下) 好嘛,又忘记三净大师在场了。 有他在,我连自吹自擂都会被看穿啊! 我瞬间无语了。 不过大家原来都有这个阶段吗?我还以为我特殊呢! “小施主不用妄自菲薄,虽然每个修士年轻时都有斩妖除魔借助外功冲得快的时候,但你在我见过的年轻才俊里,也是冲得最快的,没有之一。” 就在我尴尬之际,三净大师已经对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他走到龙华法堂上首弥勒金身下,宏声说起了邪道攻山,以及最近洞天阴眼之狱中,以铜甲尸为代表的一批邪祟在妖道帮助下脱困之事。 大概是为了强调问题的严重性,他还特地一一介绍了妖道在与我们和其他守山弟子斗法中展现的手段,还有脱困的那些邪祟,昔日在记载中都做了什么孽障,最终又是被哪路高人降伏的,意在引起在场众修的重视。 “从目前的情况看,这帮人虽然身份不明,但出手狠毒,且精通邪法,绝对来者不善,老衲觉得,我们不是再迟钝下去了。”三净大师道。 听他这么说了,列席的各位堂主、院主、首座、都头,终于不再是昏昏欲睡的神情,而是坐直了身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是这场面就更乱了,一点儿不像修行圣地的聚会。 给我感觉,反而比那小县城的菜市场还不如。 抱歉,我实在不想用乌合之众来形容这些正道前辈,但该说不说,这样一盘散沙,也怪不得邪道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让我想不到的是,这帮人商量了一阵后,居然不是拿出个灭魔至少是被动防御的计划来,而是推出一个所谓的“代表”,质疑三净大师的话,甚至是表达不满: “方丈,就为了这点小事,就把我们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洞天的安保工作,不是一直是戴局他们金刚院在做吗?你拉着他们内部开个小会不就行了?” “就是,就是,我炉子上还炼着一炉丹呢!” “谁说不是呢?我一张符正画着呢,突然通知我集合,这不,也废了……” …… 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就要群起向方丈讨要赔偿了,三净大师终于拿出了强者的气息,脸一板,一双眼睛虽然闭着,但被扫视过的每个人,都感觉遍体生寒,像被刀子刮了一遍。 “你们,这是在说老衲的不是咯?”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像雷鸣划过天空。 “不敢!” 众人一激灵,才终于回想起他约等于三湘一线高手的恐怖修为,连忙干笑着摇头道。 但就算如此,还是有自诩粪土王侯傲公卿的“刺头儿”抖机灵。 一个看起来辈分很高的老道人,不敢惹三净大师了,就摸着胡须问戴局,道:“小戴啊,你们金刚院最近工作是不是没做好啊?怎么惹得方丈如此大张旗鼓?” 可惜他的辈分是道门的辈分,戴局是公门中人,根本不惯着他,冷哼一声,道:“我们的工作,没有任何问题,虽然可能不是那么尽善尽美,但不像某些人,尸位素餐还沾沾自喜,真以为不做就不错了是吗?也不晓得给这个洞天做了什么贡献……” 他这么一说,那老道自己先破防了。 “怎么没有贡献?” 他嚷嚷道,“你们金刚院的特工在巡逻时候用的符咒,吃的丹药,使用的法器,哪一样不是我们在后面炼出来的,你不能张口就来啊,你们是贡献了,我们就不是了?没我们,你们这会儿都得赤手空拳除魔卫道呢!” 两人这一拉扯,话题直接就歪楼了,各部院都忙着表功,说自己对洞天的贡献大,打压其他人。 见此情形,我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不是邪道打到山门口,甚至破门而入,他们都改不了自己高傲的想法,不会重视的。 “我感觉我们今天来错了。”我低声道。 小萝也抱怨道:“我看也是,人家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忙。” 师父他们也是一脸无语。 事实如此,除了方丈三净大师,其他人根本没把我们这些外来者放在眼里,就更别提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邪魔外道了。 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固若金汤的洞天福地会有一点危险! 夜郎自大啊! 气愤之下,我也不顾会不会被三净大师读取到了,直接在心里腹诽起来。 他应该确实读到了,但这次却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魁梧的身形,竟有点佝偻,像是撑不起肩膀上的重担了。 “好了,斤斤计较,像什么话,还有没有一点有道真修的模样了!还有晚辈在这里呢!” 三净大师终于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道, “你们也不必争谁功劳大谁功劳小了,功劳大小,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莫忘记了,你们为什么现在能在洞天里修行,不就是作为洞天的柱石,维护这一方洞天的安危吗?国家的报酬,相当于早就给过你们了,现在有人干犯洞天,你们推三阻四是什么意思,是想被赶出洞天,再去末法之中修行吗?怀疑老衲有没有这个职权的,你们现在就可以试试了!” “方丈言重了!” 在三净大师的疾言厉色下,众人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纷纷站出来道,“我们大不了这就全军出击,把山下所有的魔氛一扫而空!” 但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存在,疑惑道:“诶,这几位道友和晚辈是哪个?不是我们洞天里的吧?” “他们是外界云麓宫和阎王一脉的高足,邪魔外道意欲对我们洞天图谋不轨的消息,也是他们最先发现的,马上古道热肠来通知我们,又自愿帮我们抵御邪魔外道的袭击,这才是修道之人楷模啊,大家鼓掌欢迎!” 他带头鼓掌,法堂里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我注意到一部分人对我们露出了善意的笑容,但更多人还是满脸麻木不仁,甚至带着一点点不以为然和瞧不起,显然,想扭转他们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偏见,短时间内是难了。 也无所谓,他们瞧不起我们,我们也瞧不起他们,互相歧视呗! 接着三净大师就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了,只听他指着法堂外台阶下跪了半天了的载一,道:“老衲今天在这里,要特别点名批评一个人,就是金刚院的载一……” 啧,可怜。 我啧了下舌,这可真不是我故意为难这倒霉孩子,是他自己师长们来得太慢,导致他跪到现在,可不怪我们。 第437章 手下见真章(上) “大敌当前,却心怀阴私,刁难同道……” 三净大师把载一提进来,当着众人的面,把他在洞天门口做的事一一道来,又历数其错处,语气严厉,丝毫不留情面。 载一低着头,已经看不见表情了,但我偷偷瞟了戴局一眼。 只见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脸已经垮下去了,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有人要破防了!”我在心里偷笑。 虽然三净大师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但站在戴局的立场上,这就是当众削他面子了。 有什么矛盾不能在私下说吗? 非要在大会上点出来。 这哪里是打载一的屁股,分明是打他的脸啊! 终于,他忍无可忍,趁着三净大师一次停顿的间隙,打断道:“三净大师,你要给这些外来的客人一个交代,无非就是想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嘛! 但我就问问,难道我这部下就不算可团结的力量?怎么?在你眼中,我们自己的同志,还不如外人值得倚仗? 我的意见是,载一虽然有过错,但还是可以挽救的,不如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要是坚持处罚他,那上梁不正才有下梁歪,连我这个当领导的,也一起罚面壁思过吧!” 他这话完全就是诡辩了,丝毫不提载一的错,只轻描淡写比较他和我们的作用,这就是借口罢工,要将三净大师的军了。 “你这老杂毛,又想趁机偷懒闭关了是吧?”众人闻言,都起哄大笑起来。 三净大师闻言,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戴局此举,无疑是正面挑战他的方丈权威。 我估计要不是大敌当前,三净大师都能找他练练,省得他分不清大小王了。 但现在,这事却是不好处理了。 不过,就在这时,我师父却掷地有声地开口了,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洞阳洞天乃是整个三湘修行圈子的圣地,非一家一姓之洞天。 我阎王一脉虽不曾在圣地中修行过,但也知道圣地的重要性,不会以圣地安危来讨价还价,挟私报复,要是洞阳洞天防御力量不够,我们阎王一脉愿尽绵薄之力!” 吴道长也跟着开口道:“云麓宫亦然!” 君投我以木桃,我报之以琼瑶,这是我们这一脉一贯的行事作风。 三净大师竟然是为了给我们出头,被人架起来了,那我师父的表态就是告诉他,想做什么尽管做,要是有人敢用罢工威胁,因此产生的人力缺口,我们给你补上! 这下压力就给到了戴局他们这边了,他们本就是受国家委派来镇守洞天的,在不清楚问题严重性的情况,以罢工为借口,威胁一下三净大师,这不算什么问题。 可要是妖人真的来攻山,他们却闭门不出,最后是我们这些“外人”帮忙守下洞天,那事后追责,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话已经说出口,这时候再反悔,可就相当于秒怂,这显然是他们整个公门派系都无法接受的。 “你们又不是洞阳洞天的修士,这关你们什么事?”公门一派中,戴局的心腹狗腿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我们叫骂起来。 “我师父刚刚已经说了,洞天是天下人的洞天,不是某个人,某个派系的洞天,那洞天兴亡,自然匹夫有责!” 我针锋相对道,“怎么?你们这样肆意排挤外人,难道是想把人民的洞天据为己有不成?” 戴高帽子么,谁不会。 作为全球唯一会教屠龙术的国家,我的大道理可同样讲得贼六。 “这里讨论的都是长辈,你一个小辈开什么口,还有没有点规矩,懂不懂长幼尊卑了!”戴局看到我开口,像是看到了破局的希望,厉声呵斥的同时,一股狂风暴雨般的气势,就朝我碾压了过来。 我本来还想再说两句,但被他气势一压,后面的话都只能中道崩殂了,我脸涨得通红,正要抬手召唤我舅舅出来,给他一点小小的神灵震撼,突然,另一股更加庞大巍然的气势,从我身后猛地腾起,不客气地一撞,直接把戴局的气势撞得粉碎!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吴道长或者任阿姨出手,但却听到师父久违的霸气宣言:“当着老子的面,欺负老子的徒弟,当老子是个死人啊?” “师父,你好了!”我惊喜回头。 师父浑身气场爆发,吹得衣襟发丝都猎猎作响。 “还没有,不过对付这点小场面也够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前面,道,“再不活动活动,人家还真把你小子当我们这一脉的顶梁柱了。老子只是伤了,不是死了!” 他看下戴局,不客气道:“你想怎么搞?是分胜负,还是决生死?划下道来吧!” 戴局脸色铁青,本想捏个软柿子,没想到一脚踢到铁板上,这下更加骑虎难下了。 “都是同道中人,消消气,不至于,不至于。”听师父话说得决绝,三净大师连忙打圆场道。 “我可没有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同道!” 师父撕破脸了,那是一点情面不留,全力输出,挑衅道,“内斗内行,外斗外行,洞天修行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尸位素餐之辈搞坏的!刚不很牛吗?有没有胆子干一架,老子让你一只手啊!” 这话实在有点刺激了,我也不想师父因为口角之争,就跟同级高手打生打死,何况他身上伤还没好呢,连忙也劝阻道:“师父,跟这种人不值得生气,蒜鸟蒜鸟,都不容易!”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在地上跪着的载一,突然站了起来,大概因为跪得太久腿麻了,还踉跄了一下,才冲着我吼道:“你是阎王一脉的弟子吧,我要挑战你!” “啊?我吗?” 我也没想到,这战火怎么突然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没错!” 这载一也是个会揣摩自己领导心意的,大声道:“方丈批评我,我认了,我工作的方式方法确实有不足之处,不过我也是为了洞天好,既然你们说自己是来支援洞天的援兵,那就让我称量称量,你们有没有被团结的价值,你要是连我这关都过不去,那你们阎王一脉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就不要胡吹大气了,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他也是个聪明人,见识了我师父的气势后,晓得不是我师父的对手,直接就把目标定在我身上,我估计是因为我这个长相年纪太有迷惑性了,让他觉得吃定我了吧。 “不错。” 戴局闻言,眼前一亮,又找到挽回颜面的点了,道,“载一说得也有道理,这统战呐,也得讲究个对象,他也只是想把把关而已,又何罪之有呢?你们要是愿意道个歉,今天这事看在同道份上,那就算了吧!” 我想都没想,直接打断他道:“我答应!” 第438章 手下见真章(下) “啊?” 戴局没想到我会一口答应下来,估计他本来都做好了我会认怂的准备,打好的腹稿都没用上,愣了一下,才沉着脸问道,“你想清楚了,载一可是三年前就已经突破到了法师境界,你莫要逞能,自误前程啊!” 看来他以为我年纪轻轻,肯定没突破法师境,才想让载一压我一头呢。 “想清楚了!” 我却爽快道,“他赢了我们滚蛋,我要是赢了,不好意思,你这位领导,恐怕得承担起责任,为他这个部下的行为道个歉了哦!” 戴局被搞糊涂了,看向我师父,问道:“你长辈也同意吗?” 他本以为我是年轻气盛,热血上头,做出了不自量力的决定,还想让我师父阻止我,没想到我师父比我还爽快,笑眯眯道:“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这个师父也管不住,你们要是想打,那就这样吧!” “呃……”戴局被我们师徒彻底整不会了。 “这是你自己选的,等下被打趴下了别后悔!” 载一终于忍无可忍,对戴局请示道,“这细伢子看起来也是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了。他师父都不管,我们还管他干什么。他既然想逞强,我就代替他师门长辈,教导教导他做人的道理!” 师父闻言,脸色冷下来:“我这个当师父的还没死,你教导我徒弟,你算老几?” 我师父别看平时邋里邋遢的,但骨子里傲气得很,这时用鄙夷的语气说出话来,阴阳劲十足,瞬间就把载一气得满脸通红。 他说:“跟戴局这样的高人比起来,我肯定不算老几,但是在同辈里,我应该还算有几把刷子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之前说了,洞阳洞天就是一盘散沙,有人跟方丈三净大师不对付,自然也有人看他们公门派不顺眼,他刚说完,人群里就响起嗤笑,道:“你比这伢子大了起码十岁不止吧,你也好意思强行同辈?” 载一满脸羞愤,涨红了脸,但却不敢接这个茬,因为让他挑战我师父,给他八个胆子都不敢,那不是挑战,是讨打。 “没关系嘞。” 我师父却是抄着手,满脸笑容道,“既然有人好心想要给我们师徒超级加辈,这番好意我们自然接着,就按刚说好的来吧,两边晚辈切磋切磋,也好,不伤和气。” 三净大师本来还想劝架,但看我们两边都想打,三言两语就约定了战术,他也是没办法,只好让人安排场地去了。 龙华法堂这种重地,自然不适合动刀兵,好在洞天里也有演武的校场,就在悬崖边上,一片足有上千平米的空地,远眺能看到平滑如镜的潇湘天池,空地尽头还种了两棵菩提树,风一吹,叶子就簌簌作响,十分有禅意。 “这地方风景不错。” 我跟羽哥他们学会了气死人不偿命的口舌,扭头看着载一笑道,“正适合某些夜郎自大之人在这里品尝失败的苦果。” 载一说不过我,只是冷着脸道:“你先顾好自己吧!别等下被我打了哭鼻子,这么大人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俩互相斗嘴一番,就住口不言,静等切磋开始,用拳头教对方做人。 在三净大师亲自主持下,我们很快面对面站在了空地上。 载一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急不可耐道:“洞阳天,金刚院,载一,请教!” 我也一拱手,自报家门,道:“阎王一脉,薛孽生。” 这样的礼仪,确实是墨迹了点,但这也是为了确定这场切磋的性质,一旦双方一言不发就开打,真出了什么事,到后来很容易发展成两个道派的互撕,无论谁,都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礼仪的作用,就是为了约束矛盾的烈度。 当然,行完礼之后,就是自由发挥的时间了。 “都怪你,害我丢了这么大脸,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滚蛋呢?” 在跟我面对面单挑的时候,载一彻底撕下伪装,恶狠狠道,“敢给我添麻烦,现在就让你晓得厉害!” 说完,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对判官笔,迫不及待就朝我冲了上来。 我的金钱剑之前又毁了,现在也算赤手空拳,正好我也想称量称量这位公门法师的道行深浅,干脆从旁边折了两根树枝就迎了上去。 “你在看不起我吗?” 他从我动作里感到深深羞辱,气得面红耳赤,喝道,“去拿一把真正的兵器,省得说我胜之不武!” “不用!”我笑笑,道,“等你把我手里的棍子打断了,我再换别的兵器不迟。” “哼,想用这样的理由喊暂停吗?我成全你!”载一自以为看穿了我的用意,不再劝说,二话不说就攻了上来。 他手里的判官笔既是兵刃,又是法器,笔杆子上刻满了符咒,笔尖却锋利无比,寒光闪闪,要是被这玩意在要穴戳上一下,不死都要脱层皮! 可惜的是,再锋利的兵器,打不中也白搭。 我把法力灌注在双腿之上,瞬间爆发出超越载一的速度,闪过他刺来的判官笔,随手一抽,他手腕上就多出了一条红印,痛呼一声,连兵器都差点握不住。 “怎么可能!” 他惊呼一声,露出愤怒之色,但随即就强行冷静下来,咬牙道,“你这么年轻,修为居然不在我之下?” “其实也没多年轻,我今年都二十了。” 我摸了摸鼻子,讥讽道,“对了,还有句话你说错了,我的修为何止不在你之下,细究起来,现在的我,比你至少还得高一个层次呢,啧啧,你这些年的道,真是修到狗身上去了。” “你混蛋,竟敢侮辱我!” 他气得哇哇大叫,心里有点顾忌也顾不得了,整个人脚下一踏,像一头矫健的豹子,朝我扑过来,双手中的判官笔,就像猛兽的獠牙。 但看着他脸上扭曲的愤怒,我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我之所以不断挑衅激怒他,要的可不就是他现在的愤怒情绪吗? 洞天里的修士实力我已经见过了,确实很强,但他们普遍的劣势就是一身道行多是清修而来,极为缺乏斗法的经验,这也意味着,一旦情绪上头,他们就不会冷静地判断战局了,很可能打出昏招。 而这,就是我以最小代价,轻取他们的机会! 外界还有铜甲尸和邪道妖人在虎视眈眈,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我可没有多余的法力,浪费在这些争权夺利甚至是斗气闹出来的小事上! 第439章 啪啪打脸 “让你拽!让你嘴贱!让你刁难哥!现在服了没!” 我没给洞阳洞天留任何面子,拎着两根树枝,就像爸爸打儿子一样,绕着载一就是一顿狂抽,同时狂喷垃圾话。 这顿宣泄,心里的憋屈终于发出来了。 但他快气疯了,手中两根判官笔几乎舞出残影,但却连我衣角都碰不到。 反而因为“恰到好处”的反抗力度,加倍激起了我殴打他的兴趣,两根棍子灌注法力,抽得更加起劲了。 我其实没学过什么棍法,但为了配合金钱剑的使用,却是从我师父那里传了一套短剑的技法。 现在金钱剑换成了没有锋刃的棍子,我正好可以不用考虑手下留情的需求,一顿暴打,啪啪作响。 “啊!” 载一怒吼连连,他现在脸色红得发紫,已经不是羞愤,而是悲愤了。 为了出口恶气,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在演武场上与我缠斗。 上千平的演武场,完全成了我们追逐的舞台,两道身影不断辗转腾挪。 尽管他已经尽力在躲了,但总的来说,还是我占据了上风。 不论他闪躲得如何丝滑,我的棍子总能如神来之笔,抽在他身上肉最厚、伤最轻,但精神伤害最严重的位置。 没错,我当着大几十号人的面,在打他屁股。 我估计要不是人多,他能直接气哭出来。 周围的人都已经被这惨不忍睹的单方面殴打给气笑了,不少人捂着脸,提议别再打了。 胜负已分,再打下去,纯粹就是我单方面羞辱洞天修士了。 戴局不晓得是不是怕道歉,想赖账,看到一半,就黑着脸扬长而去,只留下他刚刚还想力保的部下被我蹂躏。 我注意到了这一幕,趁机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戴局别走,我还等你跟我们赔罪了!” 他一听这话,跑得更快了。 呵,男人。 见此情景,载一也彻底绝望了,一边做着垂死挣扎,一边沮丧地对我说道:“你赢了,但想让我投降不可能,是爷们就给我个痛快!” “行,成全你!” 我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想欺人太甚,爽快地说道,同时提聚法力,准备打出一招“终结技”了。 眼看他已经完全失去斗志,只求一败,我把手中玩闹般的棍子一甩,深吸一口气,气灌八极,一股撑天立地的气息浮现在我身上。 然后我右肘一屈一送,箭步突进,一招八极拳中的顶心肘,正中他胸膛。 我估计以我灌注的法力,这一击正好够打得他闭过气去,又不至于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砰! 我一击命中,心里一松,感觉自己已经赢了。 然而下一刻,一股强烈的威胁感突然从头顶传来,刺得我头皮发麻,头发倒竖。 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根本不抬头去看,直接往旁边闪电般躲开。 呼! 载一挨了我一肘,像被打吐了一样大嘴展开,但吐出来的却不是酸馊的食糜,而是一口充满恶臭的黄气! 我大惊失色,但还是飞快闪开。 那股黄气擦着我落在地上,我感觉手臂外侧火辣辣的疼,一看,只是擦到一点,衣服的布料都被腐蚀,露出来的皮肤红肿一片。 再扭头看地面,黄土呵岩石竟然都被腐蚀,滋滋冒着气泡。 我瞬间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刚刚没躲开,直接脸接这口恶气,会是什么下场我都不敢想! “腐尸气?” 我已经认出这口黄气的来路,怒不可遏,飞起一脚把虚弱的载一踢飞,对着剩下的公门派系怒斥起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 这门法术的邪恶程度,几乎能与炼尸养鬼相提并论。 名为腐尸,但却要把活人折磨到活活腐烂,提取其尸气和怨气。 只杀一个还不行,还得有足够数量才能搜集到足够原始怨气和尸气进行提炼,才有这一口腐尸气的形成。 其难度之大,搜集之残忍,很多邪道法师,也只敢把一口腐尸气当成保命底牌来修炼。 我万万没想到会在公门中人身上看到,这件事对自己身上那层虎皮最大的侮辱! “载一,我们当你是同志,你怎么会修行腐尸气?” 因为戴局不在了,其他公门一派的人缺乏主心骨,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是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惊慌失措地喊道。 当然,也有撇清关系的意思在。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没修过,真的没有,你们相信我!” 载一见状,起初也露出了惊慌到了极点的眼神,矢口否认道。 “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什么!”道门那边的一把手怒斥道。 载一还想说什么,但很快,他就说不出来了,张嘴大口呕吐,呕出来的,都是大团屎黄色恶臭的腐尸气,恶臭剧毒弥漫,把想上前救他的同道都逼了回来。 当他再抬起头来时,眼中的表情已经变得阴冷凶狠,怪笑道,“桀桀桀,原来你们名门正派也喜欢内讧啊,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你这是……”众人直接蒙了。 “还没看出来吗?” 师父快步走到我旁边,把我护在身后,道,“他早就被人附身了,已经不是原来的载一了!连守护阵法的人员都被侵蚀了,你们还觉得洞天固若金汤吗?” “什么!” 众人,尤其是公门一派的人,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情。 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惊慌和难以置信。 就像我师父说的,他们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防线,连直接守卫的金刚院成员都被附体夺舍了,那整个洞天被渗透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搞不好已经千疮百孔。 载一是被我们发现的倒霉蛋,可那些还隐藏起来的,还有多少? 有道是“当你在家看到一只蟑螂时,就已经有两万只蟑螂了”。 洞阳洞天的情况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被邪祟夺舍的人,绝对不止载一他一个人,这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结论! 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自己周围,人人自危,生怕平时的至交好友,也突然来上这么一出变身的好戏。 “都不准动!” 三净大师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大喝一声,道,“老衲的他心通能鉴别被夺舍之人,待先拿下此獠,老衲自然会亲自鉴别,还诸位一个朗朗乾坤!” 说罢,他就要亲自出手擒拿附身载一的邪祟。 但马上被我喊住:“等等,大师!” 他疑惑地看向我。 我说道:“他是我的对手,刚刚既然他不放弃反抗,那就是还没分出胜负,换个灵魂操作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您先去筛查其他混进洞天的孽障,这家伙交给我!” “或许,现在这样更好……” 我把拳头捏得咔咔响,冷笑道,“我终于可以不用再有任何顾虑,痛痛快快地揍他了!” 第440章 完虐与爆发 “你这伢子,还蛮记仇。” 三净大师指了指我,无奈苦笑了一下。 从他的称呼就能看出,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他已经把对我的定位,从客人挪在了一个值得欣赏的晚辈上。 “罢了,他就交给你了,大敌当前,等你了结了恩怨,可就不能对我们洞阳洞天有芥蒂了。” 三净大师道。 他的话很有几分“你打了他,就不能打我了哦”的玩梗既视感,我想笑,但想到他能看穿我的想法,赶紧运起羽化定,把自己的笑意压下去。 “瞧您说的。” 我满嘴花花轿子抬人,道,“洞阳洞天可是三湘修行圣地,我一直敬畏有加,怎么会有芥蒂呢?你多心了!” 三净大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道:“要是没有他心通,老衲可能还真就把你的话当真了。” 我尴尬一笑。 得,又被戳穿了。 “死!” 就在我们有说有笑时,夺舍了载一躯壳的恶鬼突然暴起,怒吼一声,一口腐尸气就喷了出来。 我看似在跟三净大师交谈,其实大部分精力一直锁定在它身上,警惕着呢,它一动,我也跟着动了,闪避的同时,顺势就是一张九凤破秽符打了出去! “早等着你呢!” 这次我有了充分的准备,直接就侧身让我那一股腐臭黄烟。 但让我们双方都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的攻击欲望实在是有点过于强烈了。 在喷吐出一口腐尸气之后,竟连自己的魂体都冲了出来。 只见滚滚黄烟包裹着一个隐约的人形,直接蹿出了载一的躯壳,大嘴一张,“啊呜”一声就朝我咬了过来! 偏偏这时我正好打出了九凤破秽符。 “九凤破秽,邪精灭亡。敕!” 火光一闪,“轰隆”一声炸响,一只火鸟从我燃烧的符纸火焰中飞出,正好当头撞上了扑过来的恶鬼。 霎时间,热浪滚滚,掀起一阵阵劲风。 黄烟中的鬼影被火鸟当面烧了个正着,整个脑袋都包裹在火焰之中,忍不住发出高亢的惨叫! “啊!” 吃了亏以后,它就不敢再冲脸了,连连后退,像是想要缩回倒地不起的载一躯壳里。 我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引蛇出洞的机会,又怎么会允许它再缩回去? 右手抖开一条缠绕着红绳的柳条鞭,“啪”地一甩,缠住它的脖子狠命一拖。 “往哪跑!给我过来吧你!” 砰! 在符咒和法器的轮番打击下,包裹在它体外的腐尸气终于被震散,露出它的真容来。 “真丑啊!”场外小萝看到它的真身,忍不住吐槽道。 确实,丑爆了。 黄烟散去,其中露出的身影,是一头形象堪称诡异的畸形恶鬼。 它浑身皮肤发青发紫,像是被勒死的,但表面又被血写满了恶毒亵渎的经文,墨汁是血,看起来像还没凝固,一个字迹竟然还会流淌。 它的头诡异地佝偻下来,像是直接长在了胸口,很有几分“刑天”的既视感。 只不过传说中的刑天威武不屈,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却只有阴森、诡异、恶心和畸形。 归窍的企图被我打断,这个丑恶的鬼祟彻底暴怒了,冲着我发出威胁的嘶吼。 可惜它脖子都扭曲了,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满脸怨毒凶狠的表情,应该骂得很脏。 “还敢嘴贱?” 趁着缠绕在它脖子上的红绳柳条还没被腐尸气完全腐蚀崩断,我又是猛地一拉,在畸形恶鬼被拉得一个踉跄,不由自主朝我这边跌扑而来的瞬间,我冲着师父大喊道:“师父,借阴天子笏!” 师父像也早就准备好了,虽然吹胡子瞪眼,大骂我不尊重门派的传承法器,但还是把灰白的天子笏给我扔了过来。 我会心一笑,我们这一脉的风气我还不了解,哄堂大孝,有需要的时候,祖师爷的牌位都能刮来拌香灰,何况只是一件传承法器? 我纵身一跃而起,把阴天子笏稳稳接在手里。 这还是我自己第一次亲手使用这件门派至宝,沉甸甸的,温润如玉,但又像冰一样凉,手感不错。 当我运转法力,它接触到熟悉的法力时,立刻就散发出一股镇压天下万鬼的气场。 那前一秒还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威胁我的恶鬼,顿时就像看到了天敌,露出满脸惊恐之色,似乎想要求饶,但我连阴天子笏都动了,又怎么会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抬起笏板,轻轻一拍,就落在了它的脑袋上。 我虽然用力不大,对现实世界的影响也微乎其微,但阴天子笏爆发的威力,在气场层面却是惊天动地的。 有句很牛逼的诗,叫“携泰山而超北海”,我这一笏砸下,就有几分拎起一座山,砸进气场之海的既视感。 周围掀起了滔天巨浪,但在笏板之下,一切都被镇压。 那恶鬼双眸一瞪,流出血泪,然后就被一笏命中,整个灵体都无声无息地崩溃掉了。 因为有阴天子笏的气场镇压,它在魂飞魄散的时候,甚至都不像普通恶鬼一样是四面八方爆开的,而是磷火星和黑烟像垮塌的沙雕,朝下流泻,丝滑无比,无声无息就没了动静。 “能死在阴天子笏下,是你的荣幸。” 我对着他溃散的地方装了个逼,然后快步走到一旁瘫软的载一身边,察看他的情况。 虽然很不爽这傻缺,但到底是同道中人,要是还有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也是必须救一救的。 但就像我预计的那样,他被恶鬼夺舍的时候,整个灵魂就已经被吞噬一空,剩下的是一具有魄无魂的空壳。 放任不管的话,大概率他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结束活死人的身份; 小概率则是尸变成一具无知无识的行尸走肉,还是难逃被降伏摧毁的命运。 “没救了。”我摇摇头,假模假式地表达了一番遗憾之情,虽然确实有点幸灾乐祸,但在别人的山门里,我总不能笑出声来吧,那也太不礼貌了。 只是下一刻,谁也没空跟我虚与委蛇了。 因为不远处三净大师的审查工作才刚刚开始不久,才进行到第一个人时,人群中就有数名洞天弟子身上同时冒出鬼气,朝着他扑上去,发动了自杀式袭击。 三净大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因为这些被夺舍的人里,佛道公门都有,好几个甚至还是洞天的中流砥柱,但现在都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朝他攻击。 更让他们惊怒的是,几乎就在同时,洞天山门处,也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和喊杀声,我们这里地势高,能清晰眺望到湖边入口升起的烟柱和火光! 这也意味着,外界的洞天大阵,已经完全沦陷了! “金刚院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人群中,不少人震怒。 看着他们六神无主的样子,再想想之前的信誓旦旦,我就忍不住想笑。 想想也是,那些邪道妖人既然早就已经完成了对洞天的渗透,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三净大师把自己的棋子从容清理出去了呢? 肯定是宁可仓促发难,也不会给洞阳洞天一方任何慢慢拔除隐患的时间啊! 洞阳洞天……危矣! 第441章 洞天大乱 “这就打进来了?” 虽然预料到洞阳洞天被渗透得这么严重,山门被破是迟早的事,但我也没想到,这才眨眼功夫,号称固若金汤的大阵,就已经沦陷了。 这让洞天修行者们之前的吹嘘,都成了个啪啪打脸的笑话! 妓女的腿都比你们的山门难打开好吗? 这是讨价还价的流程都省了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以说,不管最后是输是赢,能不能打退邪魔外道,保住洞天,在场的人脸都已经丢光了。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看三净大师这个三湘佛门第一高僧,有没有足够的统治力了。 要是他能阵斩几个邪魔外道的高手,洞阳洞天还有挽回颜面的可能。 要不然啊,不出三天,整个洞阳洞天,在三湘乃至全国的修行圈子里,都要沦为笑柄! “不好!” 原本还在各扫门前雪的各派头面人物,见此情景也顾不上互相防备了。 一来三净大师打草惊蛇,应该已经把混入人群中的夺舍恶鬼炸出来大半; 二来天池山门是洞天的门户,那里被攻破,整个洞天里的人都相当于瓮中之鳖,由不得他们不着急。 一个个大惊失色,纷纷看向三净大师。 三净大师终于睁开了眼睛,瞬间,一股宛如群山般磅礴的气息,从他身上浮现而出。 他不再是那个有点慈祥的老和尚,而是天地的中心,降魔的金刚。 他眼睛一瞪,喝道:“都看我干什么!还不动身!除魔卫道,就在今日!” “杀!” 他的话,瞬间让洞天修士们找到了主心骨。 虽然和平时他们勾心斗角,但真正大敌当前之际,还是能团结在这位三湘佛门第一高僧身边对敌的。 我们立刻离开了演武场,朝着遍布整座洞阳山的禅院古刹冲去。 我们一行人也混在人群里,就跟在三净大师身后,不过我们虽然看似冲得很猛,其实最亲近的几个人一直团结在一起。 因为洞天修士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晓得他们中谁是人谁是鬼,傻子才跟他们组队,还是自己人放心。 我们愿意出手相助,已经是仁至义尽,要是有人还想拆散我们的队伍,那就是居心叵测,直接法术糊脸就行了。 还真不是没人打这样的主意,公门一派中就有人摆出领导架子,企图让吴道长、我师父和任阿姨分别带不同的队伍。 虽然他可能是出于平分战力不要浪费的考虑,但我师父可没跟他客气。 在他被我师父一番“审查”,差点没被活活打死之后,再也没人提这种意见,连三净大师都默认了我们这些外来者自己人走在一起。 “呸!” 师父一口唾沫吐在那个大放厥词的公门派领导脸上,骂道,“还想指挥老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哪根葱?” 或许是养伤期间憋久了,此时他重新站在队伍最前方,身上就像燃起了一团火。 论气势之暴烈,只仅次于三净大师,其他顶级高手都要甘拜下风。 所以虽然他这举动粗鲁得不像一个有道真修,其他人还是都只当看不见,更不敢提出什么批评的意见了。 可惜,虽然我们支援得快,但当我们冲下山的时候,黑鹿山寺的古朴禅院,还是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火海。 攻山的各路邪祟妖人,已经抢在我们之前,顺着山道冲上了半山腰。 途径的院落里,到处都有嘤嘤的鬼哭和僵尸的沙哑怒吼,还有活人受伤濒死的惨嚎声。 因为真正的高手都被喊去龙华法堂开会去了,那些低级的弟子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强敌突袭时,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被杀得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一路冲下来,我都已经看到不止一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那都是被冲得最猛的邪祟妖道残害的洞天弟子。 虽然接着凶手就被愤怒的洞天高手挫骨扬灰,但这些逝去的生命终究是回不来了。 “都怪你们!” 突然,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把矛头指向了我们,“要不是你们,也不会引来这些邪魔外道攻击我们洞天,怀疑你们跟这些邪祟就是一伙的!” “什么鬼逻辑?”我诧异扭头,只见一个中年道士抱着一具尸体,双目赤红,恶狠狠地指着我们,叫骂道。 在他身边,还有不少洞天修士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隐隐要孤立我们,我见状差点气笑了,这帮蠢货,竟失了智迁怒于我们。 “白痴!放屁!” 我理解他们的悲伤,但却不会惯着他们,借着之前暴揍载一的气势,直接还口骂道,“要不是我们来通知,你们现在还蒙在鼓里!邪道就是冲着洞阳洞天来的,我看你们真是太平久了,忘记居安思危的道理,你们来洞天是修行的吗?你们是来镇守的啊,要是没有敌人的觊觎,能让你们白白享受洞天的好处?” “要怪也是怪你们自己盲目自大,轻敌拖延,这里死的每个人,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的错!就是你们!邪祟是凶手,你们也是帮凶,你们以后睡觉都摆脱不了冤魂的哀号!”小萝也跟着叫骂道。 这话有些毒了,几个对我们敌意最深的道士和中山装如遭雷击,懊悔地捂住了脸,浑浊的泪水从他们指缝里流淌出来。 他们推卸责任,本来就是想减轻心里的负罪感,但没想到我们不肯背锅。 现在被我们跳起来怼脸输出,一个个再也没有遮羞布,好几个人气得捂着胸口一阵颤抖,差点抽过去。 偏偏就在这时,玉姐又幽幽开口,在他们抽搐的心脏上狠狠插了一刀:“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同仇敌忾共抗邪祟的时候,你们这样做,不会是真想把我们逼到对面去,跟他们一起打你们吧?” 虽然是她开口,但背后没有任阿姨不忿的授意,谁也不信。 我师父和吴道长都没阻止,这已经很能代表我们背后长辈的意思了。 “好了,都闭嘴,大敌当前,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 三净大师也拿出了自己的霸气,怒喝道,“邪魔外道觊觎洞天,又不是第一天了,你们是才知道吗?沧海道友,你要给云麓宫和阎王一脉的几位道友道歉!” 他对那个抱着尸体最先发难的中年道士喝道。